《红楼风起》
第一章 爹危，速归！
大周。
帝长庆，十三年春。
千千柳色千千缕，树树梅花树树春。
严冬过去，朔风消歇，白茫褪去之后一抹春意重新占领人间。
去金陵以西约百里，在那琅琊山下、清流河畔，有一个被唤作梅花村的村子。
为什么是被？
实际上，这村子以前并不叫做梅花村这，她原名叫李家村，是以聚居此地的李姓族人而得名的。
只是每当春季到来，村子后山那连绵三四里的梅树应季而放，漫山遍布的紫、红、黄、白交相辉映，二月的春风一攘，立马就如海浪一般翻腾摇曳、尤为美丽，来此踏青的士子文人们顺口就给此处改了名字。
村子被改了名，李氏长辈自然不肯罢休，可这群玩意出手很是阔绰，指缝间随便洒露一点便是普通人家月余的家资，众人期盼，于是有意见者便也就没了意见。
抛开那美丽的景色外，这梅花村从位置上也应得上声宝地。
村子依山而建，距百米不到便是琅琊山的浓密森林；门前河水至西而来，经往北去后又打了个回环绕往东南，把村子的三面给围了起来，唯一进村的路悬架在水面，由几根粗木树干合并搭建而成。
依山而建、三面环水，若有恶客上门，便只需要安排三两汉子扼守独桥，定叫对方急得赤面跳脚、无功而返，端是个易守难攻。
申时许，日头攀西。
染成血红的夕阳零碎的洒向大地，其间有一束正好透过梅树冠间的缝隙落在了底下一个靠着树干假寐歇息的少年脸上，结成了一道淡薄的红光，顿时将他那本就无比精致的五官勾勒的更加立体。
阳光有些刺眼，少年的眼皮微颤，然后徐徐的睁开了双眼。
这少年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身高估算在四五尺之间，身上穿着的是一套不合身的带补丁粗布麻衣，十分寒酸。
可区别是，这少年气质卓越、面貌极为俊俏，其上眉若宝剑、目若朗星、鼻若玉柱、耳若元宝、口若丹朱，特别是在夕阳余辉的印照下，简直宛如雕塑一般。
这虽比不上在座的诸位看官老爷们，想必也多少能媲美个三两分了。
然而此刻，少年那如朗星一般的眼眸却并不深邃，里面倒是充斥着茫茫多的不知所措。
……
“唔？”
恍惚中，李涉感觉有人在用强光照射自己，下意识的就抬手遮挡了一下，然后皱着眉头睁开了双眼，嘴里不满着说道：“谁啊！干嘛啊……”
话到一半突然顿住。
望着突然出现在眼前明显有些粗糙、且不同于自己的手，李涉下意识的想要抓握几下。
紧接着，这只手便做出了与他意识中想做的动作。
再来。
还是！
“这是我的手？！！”
李涉终于反应了过来，随即一下子就从地上弹了起来，视线左右一扫，目之所及竟然是一片陌生的树林。
“什么情况？”
“呃！”
还没来得及搞清楚原因，意识深处就突然传来一阵刺痛，随后一股陌生的记忆涌现，好似电影画面一般展现了出来。
在走马观花一般的浏览完了脑子里那突然多出来的记忆，李涉重新睁开了双眼，一时有些恍惚。
“我死了？”
“但没完全死。”
“我穿越了！”
李涉眨了眨眼睛，神色怪异。
他本是生活在蓝星的一个有志青年，正在为了自己未来的美好日子埋头开卷，结果却在出门购买生活物资时给一辆突然冲出来的泥罐车添了业绩。
然后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明明已经被医院宣布抢救无效的他，灵魂却脱离肉身跨越了空间，再次睁开眼后竟附身在了一个与他同名的少年身上。
少年李涉生活在一个叫做周的国家，现年十二岁，幼年丧母，目前同父亲李晋往一起生活在林子外面的梅花村里，平日靠着耕猎谋生。
对李涉来说，穿越倒不是一件无法接受的事情，孤儿出身的自己本就孑然一身，没有什么亲戚，估计死了也没人给收尸。
这个新的身份虽不富贵，但有父亲有宗族，能让他体验一次从未拥有过的亲情，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只是，少年所生活的这个周国并不存在于他前世所知的历史之中。
今上为柴姓，距周高祖终结乱世立国至今已有百年，眼下在位的是一个帝号为长庆的皇帝，并且在他之上还有一位太上皇的存在。
一个陌生的类古代世界……
想想就有些头痛。
李涉揉了揉太阳穴，嘀咕道：“平行时空吗？”
当然，具体情况与否还尚待商榷，毕竟他又不是什么专门研究历史的学者，而且原身因为身份的限制，对外界的信息所知甚少，更具体一点信息还得自己去收集。
这些还不是最要紧的，眼下自己要做的，是快一点融入到原身的生活中去。
他得到的记忆是模糊的，吸收时就像是在看电影一般，很多东西对他来说就只是个画面，某些细节问题上肯定会露出马脚，若是亲近的人见了，怕是会立马暴露。
愁眉苦脸间，李涉突然眼神一亮，想起了穿越者标配，然后一挑眉头，尝试着对空气开了口：“系统？深蓝？叮叮叮？”
“……”
可惜半晌过去，除了树冠被微风吹得“簌簌”作响外，他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呼！”
轻轻的拍了拍脸颊，李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舒缓道：“没有就没有吧，既来之则安之，这平白捡了一条性命就已经是赚大了，以后尽量要多注意一些便是。”
好歹是顶着同一张脸，大的事情记忆里都有，就算细节上有些落差，也不至于被当成异端烧掉吧？
“多看多听，谨言慎行！”
李涉是个乐观的人，一番自我调节之后，精神倒是振作了许多。
紧接着，他拾起之前少年搁置在树干一侧的长弓和柴刀，将其背附放好，检查发现没有错漏之后，才按着记忆里的路线，摸索着朝梅花村所在的方向走去。
约莫过了有一刻钟的时间，些许或木质、或夯土堆砌的建筑影子出现在了远处灌木间的缝隙之中。
“要到了！”
李涉眼神一亮，抬起手胡乱的抹了一把额间的汗水，然后匆匆的加快了脚步。
“刷！”
从林间小道出来，眼前一片开朗，村子里的炊烟袅袅升起，真是好一副农家的闲暇光景。
如此风景在现代社会已经很难遇见，李涉一时间心旷神怡，顿足欣赏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渡步踏入了村子。
“二郎？”
“二郎！”
“你爹出事了！”
第二章 李家
只是这刚一进村，就有一道气喘吁吁的呼喊声从远方传了过来。
李涉寻声望去。
喊话的是一个比他要略高半尺的青少年，其人唤做李涎，十五岁的年纪，是大伯李晋来的儿子，也是原身这一辈里除了自己以外最年长的一个。
自己需称呼对方为兄长。
想到这里，李涉便打算按照记忆里的称呼问候。
可还没等他开口，那边的李涎在发现他了之后，就径直的奔了过来，同时嘴里还急匆匆的重复着：“二郎，你爹出事了！”
“我爹出事了？我哪有……嗯！”
李涉先是一愣。
自己一个孤儿，哪里会有爹的存在。
好在下一秒他就反应了过来，知道对方说的是原身的父亲。
初穿越，爹出事……
一时间，李涉的表情多少变得有些奇怪。
不过此刻满脸焦急的李涎显然没有功夫去关注李涉的表情变化。
等他跑到身前以后，直接就一把拽住了李涉的衣服，催促着道：“快！二郎！赶紧随我回去，二叔一身是血的被抬了回来，我爹叫我出来寻你，晚了怕是要来不及了！”
李涎嘴里所说的二叔便是原身的父亲。
此爹亦是己爹。
自己现在也是有爹的人了。
回过神来的李涉意识到事态的紧急，哪里还敢再胡思乱想，赶紧随着对方朝着自己家所在的位置跑去。
在路上，李涉也在询问原因：“我爹他不是和大伯他们一起去滁县服劳役了吗？怎么会浑身是血的被抬回来呢？其余人怎么样了？具体是发生了什么事？”
方才吸收的记忆画面里，有他爹李晋往离村的原因。
周律规定，凡本国境内的百姓，每年每户都需要派遣一个成年人去临近的县城服那为期一个月的免费劳役。
其中，六十以上的和十岁以下的、以及女人不算。
他爹李晋往有兄弟四人，是老二，上面有大哥李晋来，心斗角，害怕平白消耗了亲情，所以为了家中安宁，儿子一旦成婚便立马分家。
因此他这一家子被算做了四户，需要出四个人。
于是在月前，李晋往就与自己的三位亲兄弟以及同村的族人们去临近的滁县服劳役了。
对此，李涉有些疑惑。
既然李晋往几兄弟是一起出的门，另外身边还有村里不少需要服役的族人存在，又怎的会被浑身是血的给抬回来？
这些人聚在一起，岂是那么轻易能被外人欺负的？
莫不是发生了械斗？
但若是械斗的话，村里估计早就闹腾起来了，他开始在村外看到村里炊烟袅袅，明显是一副平和的样子。
“这……”
而面对李涉的疑惑，李涎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回答。
实际上，他只是看到李晋往浑身是血的被他爹与几个叔叔一起给抬了回来，然后就匆忙的领了自家父亲吩咐出门来寻找李涉了。
具体情况到底如何他也不清楚。
对此，李涉有些无语，只能是尽可能快的往家里赶。
好在这梅花村并不大，从东至西最远也不过三五百米。
原身的家位于村子的东头，是一个独立的小院，院子被木制的矮栅栏围着，于南北两面各留了一个开口，分别安装上了一扇半人高的简易木门，里面置有三间草堂，成品子形分布、坐北朝南，虽清贫却也有些讲究。
李涉从后山进村，入口处位于村子的中间，从遇到李涎开始算，一直到抵达自家门口，加上中途交谈得时间也就花了不到一分钟。
“涉哥儿回来了？”
“赶紧进去看看你爹，晋往这次真是遭了无妄之灾了！”
此时，自家院子里已经聚集了不少族人，其中有个眼尖的隔着栅栏就看到李涉，当下便急忙招呼着他进去，而这人的脸上却是一副怪异的表情。
“晋宁三叔！”
认出了此人，李涉见其表情奇怪，一时也是好奇，但眼下并不是详谈的时候，因此在简单的做了回应之后，他就扔掉紧随着的李涎，直奔向了院子北面的主屋。
李晋宁也不在意这些，见李涉进了屋子，也随着一起入了内。
主屋里的人不多，除了李晋往兄弟几人与爷爷李继祖外，就只有一个续着参白胡须的陌生老人。
这老人穿着一身老旧的道袍，原身记忆中没有他的存在，李涉不认识，不过看他给李晋往处理伤势的动作，想必是个会医术。
“爷爷！”
进得里来，李涉先问候了长辈。
后者摇了摇头，示意他安静，不要打扰到老人看病。
李涉见状闭上嘴巴，随后快步来到床边。
此时的李晋往正闭着双眼躺着床上任由老人施展，听到动静后的他睁开了双眼，发现来者是李涉后，脸上挤出了一个笑容。
“噤声！”
正欲开口，结果被老人给喝斥住了。
李涉松了口气。
从他这里看，李晋往此时精神还算不错，身上的那些伤除开污肿之外，也就是在额头处有个明显的伤口，至于衣服上沾染的那些，几乎是血液顺流所导致的，远远还达不到方才李涎说的那般浑身是血、再晚就来不及了的情况。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
老人终于处理好了，只见他擦了擦额间的汗水，转过头冲李继祖说道：“老哥哥，晋往的身体壮实，多是些皮肉伤，内里没有伤到，我一会开些药，你着几个人去城里药铺买来让晋往吃了，休养个把月就行了。”
众人闻言，紧提着的心俱是放了下来。
接着，李继祖躬身感谢：“谢谢亲家了！今日要不是你正好在此，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见李继祖如此，老人也顾不得擦手，急忙搀住了他的胳膊：“都是一家人，老哥哥不必如此！”
两人交谈了几句，接着李继祖就唤了李涉走上前来：“涉哥儿，赶快谢谢你杨叔公，要不是今日他正好过来看你婶娘，你爹这次怕是要遭老罪了。”
第三章 原由
原来，这老人并不是外人，他名杨杰，梅花村往西二十里的杨家村人，是个道士，同时也是四叔李晋存妻子的父亲。
这次杨杰去某个村子做法事，归家的途中恰巧路过了梅花村，想着就顺道进来看看自己外嫁的女儿，随后便遇上了这么一遭。
“谢谢叔公救我父亲！”
李涉初来乍到不敢露出异常，更何况救父之恩怎样都不为过，也就遵从李继祖的吩咐，跪下去磕头道了谢。
杨杰本来是打算安然的受了这一礼，可当他的目光落在李涉的脸上时，却是陡然一惊。
作为一个道士，他懂通世之言，亦修“山、医、卜、命、相”五术，自然能看一般人看不到的一些东西。
杨杰相面李涉。
见此子相貌俊逸，面呈玉色，姿容清秀漂亮，好一个金水之局。
又定睛细瞧！
其额头正中天庭位置的头骨合缝处较平，形成一个圆圆的印记的模样，如正午之日，正是大贵之相。
“龙凤之姿，日月之表！”
莫名的，一句话印在杨杰的脑海，顿时眼皮一跳，心中惊呼一声“折我岁也”。
随即，便慌忙侧过身去，想要避开李涉这一拜。
但奈何李涉此时已经磕完了头，且其又思索着嚼了一句半文不白的话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叔公若有差遣，但请吩咐，涉愿为犬马效之。”
“唉……”
事已至此，杨杰也是没法，只能苦着脸将李涉给搀扶起来。
一旁的李继祖见了，满意的点了点头：“我这几个孙儿，就老二家的涉哥儿日子过得最苦，不过却也最明事理。”
“是啊。”
杨杰一脸苦涩的附和着，末了又若有所指的感叹了一句：“老哥哥未来有福了啊。”
几句简单的寒暄之后，李继祖终于把事情引到了正题。
李涉连忙竖起了耳朵。
“哼！”
只见李继祖一声冷哼，随后转过身来盯住了正站在他身后不远的李晋来，开口询问道：“晋来，给为父解释解释，你家兄弟这伤到底是怎么回事？”
大伯李晋来闻言，“刷”的一下便跪倒在了地上，磕头后说道：“父亲，此番是儿子没有照顾周全，才导致二弟遭逢此劫，对不起兄弟，请父亲责罚！”
作为兄长，带着弟弟一同出门，结果弟弟受了伤，不管中途过程具体如何，李晋来都认为是他的问题，因而这初一开口便把责任给直接揽在了自己的身上。
而床上躺着的李晋往见此情景，挣扎着就要起身，嘴里焦急的解释道：“父亲，这是儿子自己的事，与兄长无关啊！”
兄弟情深让李继祖心中一暖，日子过得虽然辛苦了些，但也证明了自己当初决定分家的举措没有做错，只是李晋往的动作又让他的心提了起来，忙道：“起来做甚？还不赶紧躺着！”
接着，李继祖扭头看向了跪在地上的大儿子：“晋来，你也先起来吧，把事情详细的说与我听。”
“是！”
李晋来起身之后，思索着回答道：“二弟受伤的事，我怀疑与那陈家小姐有关。”
“陈家小姐？”
李涉眉头一挑，心中更加好奇。
床上的李晋往听到这话，神色顿时一紧，原本苍白的脸此刻竟然浮现出了一摸腮红，他连忙出言，吞吞吐吐的说道：“兄……兄长，何……何必言……言此……此毫不相干之事，此次受伤属我倒霉，与韫佳……她人无关。”
“闭嘴！”
李继祖眉头一皱，疑惑道：“你等不是到滁县服劳役去了么？怎么又出现个甚子陈家小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晋来当然明白自家二弟的心思，但他又怎能欺瞒自己的父亲？
面对李晋往带有祈求的目光，他也只能是在心中念了声“抱歉”，紧接着就说出了自己的猜测：“父亲，事情是这样的……”
劳役！
一种需要百姓自带干粮，然后免费给国家劳作的制度。
朝廷如何暂且不提，但地方上的官员却是早已将这些个不要钱的劳动力看作了自己的私物，他们把这些服劳役者分派与地方士绅做活，自己则从中牟利。
而百姓们也是早已习以为常。
这一次，李晋来等人被安排到了一户陈姓人家给其修建院墙。
也就是在这期间，发生了一件事。
李晋来认为，这件事就是导致李晋往受伤的直接原因。
众人干活的那个陈家有一位小姐，其名唤做陈韫佳，是个心地善良的，她见大家劳累辛苦，遂吩咐下人做了粥饭逐一发放。
不用消耗自己的粮食，又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众人自是感激，一来二去的也就混熟了脸面。
可不知是从哪天起，李晋来突然发现，自家二弟老是消失在劳作现场，且这一去就是一个下午，等他重新露面时又是一副傻乐的样子。
李晋来担心自家兄弟，可等他询问详情时，后者又总是遮遮掩掩的顾左右而言他。
于是，在某一天前者将要离开时，他尾随在了其后，想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然后就看到了李晋往与那陈韫佳俩人相聚在一起，且二人俱是面带笑容，显然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发现了这些，李晋来哪里还不清楚原由？
想到弟妹早逝，李晋往独身带着李涉过了那么多年，他当然也期望自家兄弟能找一个好相与的过日子。
正好那陈韫佳又是个心底善良，还不歧视他们身份低贱的人，所以也就任其发展，不在过多的去关注了。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晋来稍稍一个停顿，屋内几人一时也是面面相觑，李晋往那里更是腮红了脸，紧张的不行。
但李继祖却是不同，他眉头皱起，沉着脸问道：“接着说，后来怎的了？”
“兄长……呃！”
内觉自己的窘事将要暴露，李晋往眼中闪过一丝焦急，刚要出言打断，可此时李继祖一道目光就瞪了过来，吓得他只能赶紧噤声。
这时，李晋来继续说道：“到那陈家院墙修建好了，我等服役的时间也正好结束，也是归家的时候……”
第四章 父子
劳役时间结束，众人便要离开县城。
不过他们这刚一出城，还没走多远，那陈韫佳身边的一个叫做碧儿的贴身婢女就从后面追了上来，然后把晋往给叫到了一边，说是有人要见他。
李晋来联想到自己的之前看到的，便以为这是陈韫佳的意思，也就没想其他。
可没成想，两刻钟时间过去，李晋往却未能归，他算了算时间，害怕其耽搁了归家的时辰，于是与众位族中弟兄商磋着往两人之前离去的方向寻找。
最后人是被找到了，但情况却不容乐观。
发现李晋往时，后者正浑身染血的坐靠在一棵柳树的树干旁，目光呆楞，满身狼藉。
李晋来忧怒。
询问事由后者也不说，打算去找那陈韫集质问却又不许，无奈之下只好先把李晋往给抬回家中，等候李继祖来抉择。
说完，李晋来看向李继祖。
“糊涂！”
李继祖听完，当下就是一声怒斥。
他活了那么大的岁数，哪里还不明白里面的意思，随即狠狠的剜了李晋往一眼，道：“你与那陈家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又怎会挨上这一顿打？”
面对喝问，李晋往垂着脑袋，支支吾吾的不肯谈及细节，只是紧张的解释道：“父亲，这……这件事与韫佳真没关系！”
说完便摆出了一副任打任骂的姿态，显然是不打算将这里面的事给说明了。
李继祖被他这个模样给气得不轻，几次抬手，可看到其一身的伤，最终还是给强忍了下来。
“孽障！”
李继祖一甩衣袖，留下一句：“你自己什么身份难道不清楚吗？不过一贫贱鳏夫，莫不是还想要攀权附贵不成？”
说完，他就怒气匆匆的出了房间，剩下屋内几人面面相觑。
鳏夫，说的无妻或者丧妻的人。
要不是真被气倒了，李继祖也不会用这样的词来说自家儿子。
从头看到尾的杨杰当然不会计较前者的行为，反而出言提醒道：“晋来啊，你还是赶紧跟上去看看吧，你父亲现在年纪也不大，这火气真要上了头，到时候那可就糟了。”
“是！”
李晋来急忙追了出去。
之后，杨杰又对李晋往道：“晋往啊，你也不要怪你父亲，他也是看到自己儿子这幅模样，心中有郁结罢了。”
李晋往低头回答道：“我省的。”
“唉。”
杨杰见状摇了摇头，然后走到房间一侧，从随身携带的箱子里取出了纸笔，铺在桌上写起了药方。
末了将其交给李晋存：“晋存，你年轻脚程快，现在去县城……以现在的时间按过去怕是要关门了，去到柳镇把药给取了，拿回来给你二哥煎上。”
李晋存点了点头，结果药方道：“父亲，婉儿知道你今日过来，特意准备了晚饭，澹儿和迎芝也许久没见外公了。”
这是防着杨杰离开。
说实话，碰见了这么一遭，杨杰也知道自己这亲家一家近日怕不得安宁，心里确实存在了要离开的想法。
不过经李晋存这么一说，脑海里回想起了自己的两个外孙，离去的想法也就淡了。
杨杰抚着胡须，回忆着道：“我记得上次来你家还是在大前年，算算时间，迎芝今年得有三岁了吧？应该走得路了？还有澹儿那个小捣蛋，今年六岁了吧？”
李晋存与杨杰的女儿杨婉育有一子一女，儿子李澹目前六岁，女儿李迎芝目前三岁。
“父亲记得清楚，孩儿还带您过去。”
翁婿俩说着话就离开了房间。
至于李晋宁，他见屋里人越来越少，自觉待着有些尴尬，随即也找了个往外走：“我外面去招待一下帮衬的族人，另外老四要招待他家岳丈，我去把药方拿来。”
说着话就到了门口，只不过在他即将出门时，突然又回过头来，冲着李晋往竖了个大拇指：“二哥！你这干得真是漂亮。”
此言一出，李晋往的脸又一次染上了腮红。
李涉偷偷的瞥了一眼自家父亲。
诶？
还别说！
李晋往虽然已是三十多岁的年纪，但其身高七尺有余，体型魁梧、面容坚毅，妥妥的一个帅气大叔，怪不得会被那陈家小姐看上。
这其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以李涉的观念来看，也就是个二婚的意思罢了。
但眼下这个地方，做儿子的总不能劝说当父亲续弦？
真是怎么想怎么奇怪，李涉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是木木的站在原地发呆。
而李晋往的脑子里却是一直回荡着方才李晋宁临出门时的话，一时也是面色僵硬，再看看一旁老实站着的李涉，不觉间自己连那脚趾竟紧抠在了一起。
一种诡异的安静就这样在房间里一直持续着，谁也没有开口。
直到酉时将过，外面的天色变暗，李晋往或是疲了，终于睡了过去。
李涉检查了一番，给他盖好了被子。
这时，李晋来重新回到了这里。
“涉哥儿。”
李晋来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轻声道：“你父亲现在怎么样了？”
李涉回头答道：“刚刚睡下。”
李晋来点了点头，然后道：“你大娘准备好了晚饭让我带来，你赶紧出去吃了，这里我先帮你守着。”
“谢谢大伯。”
刚一穿越就遇到了这种大情况，李涉是提心吊胆了一下午，这不提还没事，一提倒真有些饿了。
“自家人。”
李晋来笑了笑，然后催促道：“你快出去吧，一会就凉了。”
“嗯。”
李涉应了一声，然后轻手轻脚的离开了房间。
到院子里一看，之前那些聚集在此的那些个族人早已散去，但爷爷李继祖并没有离开，此时正坐在一张搬来的桌子旁吃着饭。
看见李涉出来，就招呼道：“涉哥儿赶紧过来，这饭是你大伯刚带来的，还热着呢。”
古代农家的饭菜油很少，李涉尝了几口，发现这味道全然不像网络上所吹嘘的“祖传”那般新颖，亦达不到那种不尝后悔的地步。
摇了摇头，心中腹诽：也不知为何到了现代，一旦扯上祖传二字，总能在价格上多加个零。
第五章 鸡蛋与石头
“这菜不喜欢？”
许是李涉这细嚼慢咽的动作太过于斯文，李继祖放下碗筷，好奇的看了过来。
“没……没有。”
李涉乍一听，还以为是自己口味上露了馅，吓得他赶紧连刨了好几口。
李继祖哪能知道面前这个孙儿内里早已换了个人，他只当是李涉年纪小，突然遇到今天这种情况，有些不知所措罢了。”
想到这里，李继祖出言安慰：“不用担心，你父亲的事有我在，自会处理干净，你那些叔伯们也不会不管，就让他白挨这顿打的。”
见不是自己暴露，是李继祖那里悟错了意思，李涉自然不会傻到头铁的要去解释，便顺着他的话往下说：“有爷爷与诸位叔伯在，我自然不用担心。”
“如此便好。”
李继祖重新端起碗筷。
爷孙俩就这样坐在院子里，各自吃着各自的饭。
时不时的，李继祖会帮忙夹一些菜放在李涉碗里。
每每如此，李涉都连忙道谢。
一刻钟过去，晚饭结束，然后李涉便又陷入了尴尬。
眼前这个老人虽然是自己的爷爷，可作为孤儿生存了那么多年的他尽管有着原身的记忆在帮衬，但亲情实在是一种奢侈的东西，也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
不过李继祖倒是挑起了话题：“涉哥儿，你是在想那个陈家的小姐吗？”
“啊？”
李涉一愣。
陈家小姐？
突然提这个干嘛？
李继祖见他这反应，自觉是被自己给猜中了，便解释说：“无须担心，就像我方才在屋子里说的，那陈家居住在县城，且能县令下令让劳役帮其修建院墙，定是个富贵人家。”
“我等不过是些乡野小民，你父又是个鳏夫，此事绝不会成，所以你不用去想其他的事情。”
说到这里，李继祖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你父为何会挨这顿打的原因其实也不难猜，我猜多半是对方家中人发现之后诓骗了他，然后着人把他给教训了一顿，为的也不过是叫其死心罢了。”
“哦。”
李涉闻言若有所思。
他有些不解，既然李继祖什么都明白，那为何开始在房间里要摆出那副姿态来对待自己的儿子。
李继祖见状，笑着问道：“你是好奇我开始为何要那样对你父亲吧？”
李涉点了点头。
“身份啊。”
李继祖叹了口气，解释道：“那陈家非寻常人，我等不过普通乡民，双方如同鸡蛋与石头，我若是不说些狠话来打断你父的心思，到时候咱家怕是要遭祸事矣。”
这般一讲，李涉顿时恍然大悟。
婚事，自古以来就讲究一个门当户对，身份的差距是一种难以逾越的深沟，所谓的乡野小子与富家女结合本就是一个只存在于话本上的东西，这种情况放在现代都会经历很多磨难，更别说眼下这个等级深严的古代了。
李继祖的做法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老成持重，从事初之时便做了隔绝，为的就是防止意外生变，导致一些不可挽回的后果发生。
“看你反应，是懂我话了？”
见李涉这个反应，李继祖眉头一挑，不免有些惊奇，他这个孙儿可是才十二岁了。
“懂了。”
李涉没有让他失望，随即便把自己想到的东西给说了出来。
李继祖听完眼神一亮，得意道：“怪不得那杨杰会说我有福了，有你这个机敏的孙子在，咱们李家下几代人无忧矣。”
只是说着说着，李继祖的眼中突然闪过了一丝落寞：“只可惜……”
“嗯？”
等了一会，见李继祖没有继续往下说，李涉不禁好奇追问：“爷爷，可惜什么？”
“没……没什么。”
李继祖强自笑了两声后就转移了话题：“你想的没错，我正是这般想的，不过嘛……”
“你父这顿打可不能白挨！”
话语间，其眼中有一丝冷色闪过：“不然的话，那些人还以为咱这些乡野小民真就那么好欺负了。”
那不然呢？
李涉皱起了眉头。
李继祖见了也不隐瞒，跟着就说起了他的打算：“我打算明日唤上继志去滁县，找那陈家讨个说法，你作为晋往的孩子，到时候最好随我们一起过去。”
李继祖话里的所提到的继志，其全名叫做李继志，是他的三弟，亦是梅花村李家，他们二房这房人里除他之外最年长的。
“啊？”
李涉愣住。
方才你还一口一个乡野小民，说什么鸡蛋石头的。
现在又说要找上门去讨说法。
总不能真打算去碰一碰石头吧？
这里，李涉并不觉得是自己理解错了，他一直都认为自己是鸡蛋。
不谈什么价值。
就是很简单的，鸡蛋易碎，石头结实。
鸡蛋一旦与石头相撞，除了会给对方添些污秽、且导致自己被毁灭外，无法给对方造成半点损伤。
而这时，李继祖一句饱含深意的话点醒了他：“他们要名。”
我们要利！
李涉一怔，李继祖藏着的后半句话瞬间在他的脑海浮现。
他清楚李继祖是什么意思。
首先李晋往治疗所耗的花费是一个，另一个是现在正值二月，将要春耕的时候，李晋往的受伤代表着家里一个壮劳力的消失，这绝对会影响地里的收获。
要知道，眼下这个时代老百姓身上所承受的东西是非常之多，单单各种税赋就是数不胜数，可他们唯一的收入来源却只是那几亩薄田，若是没点儿补偿，可就真完蛋了！
想到这里，李涉点头表示：“我知道了要怎么做了，明日我就随爷爷和三爷爷去那陈家讨个说法。”
李继祖颔首，于心低再次低叹：杨杰的眼光确实不差，这真是个好孙儿啊，只可惜出身在了我这李家。
“吁！”
此时，院子外响起了马儿的嘶鸣。
李涉扭头看去，他三叔不知从哪儿搞了匹骡马过来。
“药买来了。”
李晋宁牵着马提着药，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李继祖皱眉问道：“你从哪弄来的马？”
李晋宁随手将那骡马给系在了门口的木桩子上，嘴里解释道：“之前在柳镇买药时撞见了晋安大哥，他听说二哥受了伤，害怕我耽搁时间，便特意找他东家借的，说让明早还回去。”
第六章 找上门去
李继祖见他如此大咧，便提醒道：“那你可得看好了，明早记得送回去，别给晋安添麻烦，他在外面也不容易。”
李晋安是三爷爷李继志的二儿子，其人颇为机敏、做事慎重，成亲后接了他老丈人的班，在柳镇某家客栈里做起了账房。
“我省的，一会就牵棚里去。”
李晋宁拍了拍马脖子，说着便把药递给了李涉，指点道：“涉哥儿，上面这包是拿来外敷的，
李继祖见他已有注意，便不在多言。
可李涉这里，看着自己手里的药包，他的脸上却是泛起了难色。
确实。
药这种东西他是没少吃，在现代社会，基本上每家每户都有常备，只要身体稍感不适便会来上几颗。
但……
这是中药啊！
这东西他是真不会弄。
好在这时李晋来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帮他解了难。
“父亲，晋往醒了，您要不再进去看一看？”
说完之后，没等李继祖拒绝，李晋来就冲着李涉招呼了声：“药买回来了？走，跟我去煎药去，让你爷爷和你父亲单独处一会。”
李晋来这是担心李继祖抹不开面子，又正好看到了李涉手里的药，所以找了个理由给俩人创造了个独处的机会。
李涉正好不知道要怎么操作，当即就点头应了下来：“好的，大伯。”
说完，俩人便去了院子西边的草堂，这间屋子是李涉家的厨房。
李晋宁也看出了自家大哥的心思，偷偷的瞄了一眼闷在原地的李继祖后，自顾自的道：“家里的牛棚也荒废许久了，我得回去拾到拾到，顺便给这畜牲准备点草料。”
说着便牵着骡马离开了。
等院子里没了人，李继祖踌躇了一会，想到自家的儿子浑身是伤的独自躺在屋里，终归还是挪动了脚步。
厨房里。
看着李晋来的动作，李涉发现这煎制中药貌似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
药包里的药是大夫按照剂量调配好了的，他们现在要做的只是起火，然后架其陶罐，按照药方里说的依次把药给倒进去，注意些不要让其糊掉即可。
他只是看着李晋来操作了一遍，很轻易就学了个七八分。
做好了这一切，伯侄俩人便闲聊了起来。
当然，这闲聊多是李晋来在说，李涉按照自己最初定下的“多听多看，谨言慎行”，遇见知道的便附和上两句，遇见不懂得则缄舌闭口。
李晋来则是像李继祖开始想的那般，虽然察觉到李涉某些地方有些不对劲，但也只当他是因为李晋往受伤才产生的变化，所以倒也没觉得异常。
也是通过与李晋来的交谈，让李涉了解到了很多细节上需要注意的东西，让他能更好的和那股如电影画面般的记忆做了对照，不再似下午初穿越时的那般囫囵不解了。
差不多半个时辰过去，时间来到了戌时，药煎好了。
李晋来将药乘到了碗里，俩人一起端到了主屋。
煎药的途中，杨杰曾过来个一次，见二人忙活，便嘱咐了些用药的细节，所以要外敷的内服的要怎么用，他们知道。
到了主屋，里面的气氛还算不错，也不知道这段时间里这父子俩说了些什么，反正此时李继祖和李晋往俩人的表情看上去都还算平和，不似开始那顶牛般的剑拔驽张了。
等李晋往把药敷好服下，李继祖也要离开了，临走时对李涉说道：“方才涎哥儿过来了一趟，他娘熬了些粥给你父亲，我让他一会过来帮衬着些，涉哥儿算着时间早些休息，明早我和你三爷爷过来叫你。”
“嗯。”
李涉点了点头。
李继祖离开后不久，李涎便来到了这里，李晋来这一个月在服劳役也没怎么休息，见自家儿子在这里帮忙，坐了没一会便也回去了。
……
翌日。
天刚蒙蒙亮，李继祖就带着李继志来到了李涉家，唤上他一起往滁县城里去。
到了门口李涉才发现，要一路去的除开他们三人之外，还有三叔李晋宁与李继志的大儿子李晋然，以及不少同族的叔伯，加起来得有二十来人。
这般浩浩荡荡的同亲聚集，让李涉心中莫名有些沸腾。
作为一个孤儿，这是他从未有过的体验。
李继祖以为他不明白，便解释说大家是去充场面的，不然像他们这种泥腿子跑到县大户人家门前去闹事，县里巡逻的衙役绝对会下死手，只有人多了，对方才有顾虑。
法不责众嘛。
李涉表示理解。
于是一群人开始出发。
从梅花村到滁县是往东北方向走，路程差不多有四十里地，需要差不多两个时辰。
中途李晋宁单独往东南方向的柳镇绕行了一截，将骡马还给了李晋安的东家，不过在回来时，李晋安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临近中午，日头攀上正空。
二月的阳光虽然温和，但顶着晒也让人承受不了。
好在众人此刻已经到了滁县。
滁县的城墙并不高，也就一丈左右，毕竟不是边境城市，倒是也能理解。
只是……
看着那老旧斑驳的城墙，还有城门处懒洋洋的守城士卒。
李涉期待感直线下降。
这与他曾经在现代电视剧里看到的实在是差太多了。
入城费是每人一个铜板，上印有大周通宝四个字，知道今天要来，李继祖昨晚便已经准备了妥当。
交了入城费，众人进了城。
随着来的那些叔伯们大多都是这次服劳役的人，知道陈家的所在，不过到了城里，却没有直奔着目的地去。
众人先是找了个茶馆歇了一会，然后又匆忙的散开了。
“是不是好奇大家为什么不直接去哪陈家？”
自从昨晚和李涉聊了天被震惊过后，李继祖现在对自己这个排在第二孙子特别上心，只要一见到他有些什么疑惑，马上就有了想要考校的心思。
“我确实不清楚。”
李涉想了想，摇头道：“爷爷，咱们走了好几个时辰才过来，若是说找家茶馆坐一会还能理解为休息，但大家既然是来帮忙充场面的，怎的到了地方就要散开？另外……”
第七章 我家麒麟儿
李涉的话说到一半，剩下的藏在心里并没有说出来。
那就是，这入城费还是李继祖掏的，农民挣钱本就不易，二十来个铜钱也不知道要攒多久，这些族里的叔伯们明明答应好了，现在又这样做。
是不是有点儿不太地道？
这些话虽然没说出口，但李继祖还是很轻松的就看破了他的想法，笑着问道：“是不是舍不得那些入城费？”
“呃……”
李涉一怔，然后点了点头。
“一会你就知道了。”
李继祖脸上带着神秘，跟着又看了眼天色，估算了一下时间。
接着，他站起身来，道：“走吧，我们该上那陈家去了。”
带着疑惑，李涉随着李继祖来到了陈家。
此时那陈家门前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好多都是李涉不认识的，听大家交头间耳窃窃私语，这些人应该是滁县的百姓。
李涉视力不差，不多时就在人群中看到了之前散去的叔伯们。
感情这是要发动群众搞舆论？
这一发现让李涉恍然大悟，心中也是惊诧不已。
这还是古代人吗？
不是说古代封建王朝实行的是愚民政策吗？
怎的！
把一群“普普通通”的乡民愚得这般聪明？
李继祖见李涉的表情变化得有些快，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三爷爷李继志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凑到身前说：“大哥，人来的差不多了，可以直接去叫门了。”
他的出现让李涉回过了神。
随后望向了陈家，眼睛里顿时充满了震惊。
要说这陈家，那实力绝对是不差的。
为何？
看这宅院，正面这堵院墙往左右延伸出来，怕不是得有个三十来米，按照古代建筑多是呈长方型的形状，且正面是宽来推算，这宅院少说也占地两三亩了吧！
这么大的一个宅院，还是在滁县这样一个没大多名气的小县城里……
这便是这个时代的士绅吗？
“呼！”
李涉的呼吸忽然变得有些沉重，脑子里也突然冒出了一个，曾经被他当作笑话梗的故事。
故事说的是。
相传古时候，有两个农夫闲来无事畅想起了宫里皇帝的生活，其中一个农夫说，“皇帝肯定每天吃白面馍馍；”另一个农夫说不止这样，“皇帝下地肯定用的是金锄头。”
故事的寓意主要是提醒大家，人若是因为自己的认知不足，以自己的角度来思考问题，最终就会朝着错误的方向越陷越深，揭示了一种井底之蛙式的思维方式。
当然，也可以像某些人说的，是贫穷限制了想象。
当初的李涉也是这般认为的，觉得那个两个农夫无知，不然又怎么会想象出这种可笑的场景来？
可现在。
看着眼前这座陈家宅院。
他的想法变了！
这能怪那两个农夫没见识吗？
眼前这个陈家不过是一个小县城里的乡绅，从地位上来说还远远比不上那坐在滁县衙门里的县令老爷，但就算如此，他却是能轻松的修建起一座如此规模的宅院。
来！
大家按照这个思路去想象一下，比陈家地位要高不知道多少，并且还是当前时代权利最大者的皇帝的生活。
认知不足？
井底之蛙？
呵呵！
“涉哥儿，该你上去了。”
这时，李继祖的话传了过来。
李涉不解的看了过去。
李继祖掩着嘴，低声说出了自己的计划，并告诉李涉一会需要他做的事：“涉哥儿，你一会这样……这样……，当着大家的面，一五一十的把这件事的经过给讲出来。”
“我明白了。”
听完之后，李涉点了点头。
李继祖的方法很简单，就是让他站在那陈家门前去诉说自己的父亲的遭遇，以自己孩子的模样来制造谈资，博取围观百姓的同情，让陈家不得不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这对李涉来说难度不大。
不就是装可怜嘛？
这可是他前世曾经吃饭的家伙。
小意思了。
“呼！”
整理了一下情绪，李涉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从默契分开的人群中走了出去，站在陈家门前的空地上。
此时，得到门房通知的陈家的家丁们正手持棍棒聚集在大门前，正一脸紧张的位盯着围观的百姓。
这种府邸被围的遭遇他们也是第一次遇见，回想起闲暇时听说书先生讲的话本小说，一时间也是心中怯怯。
不过围观者又没闹事，去报官总不能说自己家门口有一群百姓站着说话，然后县令大人你赶紧派衙役驱赶？
闹呢！
这怕不是想民变了吧。
不知道该怎么办，家丁们对视一眼，先安排了个机灵的找主人报信去了。
不过李涉这一出来，他们发现人群里有了动静，瞬间就找准了目标，齐刷刷的就把目光给投了过来。
除开这些家丁，被好奇心趋势过来的围观者们也是如此。
陡然被那么多人看着，李涉心里还是有点小紧张的，但内里好歹是个现代人，大场面也见过不少，倒不至于就被吓的支支吾吾的讲不出话来。
人群中，看着独自走上前去的李涉，李继志有些担心，凑到李继祖的耳边道：“大哥，你让涉哥儿自己上去，真的行吗？”
李继祖视线不移，信心十足道：“且看下去，这可是我李家麒麟儿！”
他这里话音刚落，焦点中心的李涉已经做好准备说话了。
“诸位叔伯乡亲，请听我一言！”
宏亮的声音响起，场面瞬间为之一静，大家被吸引了过来，看着喊话的李涉，心里琢磨：这个身高不足五尺的半大小子难道就是方才坊间传闻的主角不成？
搞过演讲的人基本都知道，想要完成一次成功的演讲。
那么首先，演讲者在吸引到了关注之后，就得立马抛出观点，好把倾听者的注意力凝聚在自己的身上。
然后再通过一系列的表演，例如声音、表情、手势等方法来感染对方，使其心中产生一种代入感。
李涉便是这般做的。
首先需要一个夸张的大动作来聚焦大家的视线。
于是他“刷”的一下抬起手来，指尖瞬间挥向了身后的陈家大门，高声道：“就是这陈家，无缘无故打伤了我父亲，让他现在只能无助的躺在床上哀嚎。”
第八章 民变
不管在什么地方，强欺弱总是人们津津乐道的东西。
所以在吸引到了关注之后，李涉不顾左右、也不言其他，直接就把此次事件的重点给抛了出来。
他这个方法倒是有点儿像前世某浏览器的在职小编。
理了个标题：“震惊！某男子被恶霸无故殴打致残，其子当街哭诉惹来正义之士围观，众人纷纷呼要公平。”
这样一看，是不是好奇心来了，想点进去瞅瞅？
围观的众人亦是如此，有甚者还屏住了呼吸，期待起了后续的发展。
只不过，这些人大概率是要失望了。
接下来的李涉并没有顺着这个话题深入，当他把焦点抛出来了以后，他的手就好似瞬间失去了力气一般，直直的垂落了下来。
紧接着，李涉视线扫了一周。
其目的是让众人看清自己那双已经变得红肿的双眼。
顿了顿，他的肩膀微颤，嘴里夹泣的讲述起了自己的身世：“小子名唤李涉，今年刚满十二岁，幼年丧母，和父亲李晋往俩人相依为命，生活在了清流河畔梅花村的，仅靠三分薄田勉强度日。”
别看这话前后貌似不怎么搭便，但这是必不可少的一部分。
若是一味的叫苦，很容易会引起观者的厌烦，但当大家被吸引到了之后，在后面的一段时间里是会有一定的容忍性去让其坚持看一些不相干的内容的。
李涉当然不会放弃这个机会，并借此强调了自己是柔弱者的身份。
如此一来，众人便会进入自我攻略。
李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哦！
原来是陈家人打了他的父亲。
搭配上李涉设计的动作表情，主打的就是一个虽然惧怕强权，但为了自己那重伤不得动弹父亲，哪怕是面对滔天洪水，却依旧敢咬牙站出来的形象。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众人的脑子里瞬间就有了一个画面。
那是：乡下一间破旧的草堂里，一个男人躺在里面哀嚎，他那未满十二岁的孩子眼中含泪的看着这一切，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心疼！
众人望着李涉，似是感觉到了他的无助，不由的就对眼前这个半大小子产生了心疼，可怜他的遭遇。
看到众人的表情，李涉心中稍定，他知道自己成功了。
期望通过民众热议来解决问题？
好获得赔偿？
当然不。
他要的更多！
李涉嘴角勾勒出了一丝冷笑，眼角的目光死死的锁定在了陈家大门上。
若是按照李继祖的交待讲实话，哪怕有藏匿在人群人的叔伯们引导，最多也就是引来热议罢了。
又怎么可能博取到大家的共鸣，让别人为自己出头呢？
又怎么才能发泄掉他具身体里……
那股来自原主的，必须要为父报仇才愿意解脱的强力驱使感呢！
定了定神，李涉重新开口，并再一次加强了语调：“我父子二人生活在这世间，不偷、不强、不坑蒙拐骗！”
“上对得起天地，下对得起祖宗。”
众人印象：这是老实憨厚的两父子。
“三分田地，虽种不出几石粮来，但若是省着些也勉强足够度日，可大斛尖尖踢一角，抛开各种税缴赋纳，辛苦一年下来，再除开需要攒存的粮种，余下的竟然养不活两个人。”
“小子今年十二，记忆中没有一……一天吃过……吃过饱过饭。”
李涉已经无语凝噎。
此刻围观的百姓们早已忘了自己最开始是因为坊间传闻，然后出于猎奇心态才到此聚集的初因。
毕竟……
淋尖踢斛！
在场的都是普通老百姓，有谁没经历过这一遭？
大家对此，简直是太感同身受了好不好。
每年税吏在收税时，都会故意用脚去踢斛，使那斛面堆尖的粮食洒落，且洒出来的粮食还不允许老百姓们自己收回，被算成了官家的损耗，百姓只能把斛中余下的粮食拿去称重，不够还得再添！
经李涉这么一提，人群中顿时纷纷议论了起来。
“上次我去交粮税时，那税吏便朝我斛上踹了一脚，直接就去掉了个盖头，后来非要我再补上一斗！”
“才一斗？”
“你就知足吧！我被那税吏给踹去了三分，足足补了三斗！”
“三斗又如何，我被人推搡，然后不小心打翻了斛，结果那斛里的粮食全部被充作了损耗，最后若不是我重新认补了那斛粮食，直接就要被抓去充军了。”
百姓们议论着自己交粮时的遭遇，比较下来，那是一个比一个惨。
心底莫名的就升起了一股火气。
明明是自己辛苦耕种了一年才获得的粮食，凭什么要去为这种特意针对才会产生的“损耗”买单？
难不成，咱这样老老实实的种地，就得一直这样被权力者欺负不成！
除了这些百姓，李涉那些藏匿在人群中叔伯们也是怒红了双眼，纷纷咬牙切齿的攥紧了拳头。
此刻要是有个税吏出现在此，怕不是得被活吞了吧？
李继志沉着脸小声说道：“大哥，这情况有些不对啊，你都教了涉哥儿些什么东西？”
我教的？
我没教啊！
听见询问，李继祖那叫一个懵。
李涉现在说的，和他方才让说的完全没有一点关系啊。
不过到底是年纪大了见识多，李继祖听着人群中的议论声，马上就意识到了不好，知道如此下去怕是会造成民变。
这玩意一旦出现，可就不认什么法不责众了。
当即，李继祖就对李继志道：“继志，你去告诉大家，趁人不注意，立马抓住机会离开这里。”
“我知道了，大哥。”
李继志点了点头，然后又问：“那大哥你呢？”
“我？”
李继祖叹了口，看着人群中的李涉，无奈的说道：“我还得把咱家这个麒麟儿给带走啊。”
不过他俩的担心显然是有些多余了。
李涉在见到众人的情绪被挑动如此爆棚时，也是被吓了一大跳。
民变？
看着众人的反应，他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一个词。
涉及到这东西的那少不了尸山血海啊！
李涉摇了摇头。
这可不是他想要的！
第九章 彻底融合
为了防止事态往某个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他赶紧放缓语调，开始转移起了仇恨：“我虽年幼无知，但也知这是朝廷规定，像我与诸位叔伯乡亲这样的普通百姓，既然受到了官府的庇护，享受到了和平的生活，自然是要付出些责任的。”
众人闻言，情绪果然稍缓。
是啊！
太平不易。
比起生活在那种人命贱不如狗的乱世，现在只不过是要多付出几斗粮食罢了，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众人悲戚，心中那股刚被提起来的火气顿时就被摁了下去。
见场面稍定，李涉松了口气。
随后道：“前些日子，衙门里差人来村里解押劳役，我家只有两口人，做主的父亲被衙役带到了滁县给这陈家修建院墙，独留我一个扶犁不动的孩子春耕田地。”
“饶是如此，终归不过是多坚持些许时日罢了。”
“我想。”
“待父亲回来，一切都会变好的。”
众人点了点头，心疼无比：这孩子苦啊，和他们一样愿意为了太平日子承受恶人的欺负，是个憨厚老实的。
想到这里，在场的百姓们无一不是眼含同情。
“但昨日劳役结束，我蹲守在村头，望着远方的道路，知道今天是父亲归家的日子。”
谁知李涉此时却又一次加重了语气：“没成想，看到的却是父亲浑身染血的模样。”
“乡亲们抬着父亲进了门，我木木的站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之后细问乡亲，方才晓得！”
“原来是这陈家不讲道理，无缘无故使人一顿棍棒，打得父亲动弹不得。”
到此时，声音已经颤抖：“没了父亲，家中那三分薄田便无人能种。”
说到这里，李涉挥手拭泪。
然后一甩手，目光灼灼的紧盯着在场众人，抿着嘴，泣声质问：“莫不是我父子二人将要活活饿死不成？”
说罢，扭过身去，踱步冲向陈家，同时口中高喊：“既如此，我不如就撞死在这陈家大门了吧！”
调整间隙，李涉连忙朝人群里的李晋宁打眼色。
可哪知那李晋宁此刻正红着眼怒视着陈家大门，显然也是被他那番话给带入了进去。
李涉无奈，只能做气势汹汹状，缓步前移。
“哗！”
人群炸了锅，百姓看着李涉的动作，刚刚还因为他前半句说的已经愿意为了太平日子而认命的他们这下子是彻底怒了。
本来，大家一想到李涉这样一个半大的孩子抱着一个与其不搭的大犁，顶着烈日，歪歪倒倒的独自在田地间劳作的画面时就已经够心疼的了。
好在人孩子自己懂事，和他们一样是个憨厚老实的，愿意为了太平日子承受恶人们的欺负剥削。
结果现在，这孩子唯一的期望父亲死了。
李晋往：？？
孩子的天塌了，询问我们他该怎么做，而我们却不敢反抗官府。
孩子没了活路，只能撞死在这陈家门口！
绝不能让这孩子死在这里。
想着，众人纷纷冲了上来，截住了“气势汹汹”想要撞死的李涉。
面对这一幕，陈家的家丁们是瑟瑟发抖，他们艰难的咽了下口水，然后使劲捏紧了手里的棍棒，声色厉荏的吼道：“你……你们，你们这群贱民想要做些什么？”
想做什么？
众人一愣。
他们不过是想把要寻死的李涉给救下来罢了，能干嘛？
而此时，陈家一众家丁里有一个家丁见到百姓们顿住，便自以为大家这是害怕了。
再回头看看自己周围胆怯的同伴，顿时心中鄙夷：不过是群贱民，表面看上去气势汹汹，实则内心卑贱，轻易一吼便吓得动弹不得，也不知道你们害怕些什么。
哼！
我才不屑于与尔等为伍！
自认为不同的他为了能在主人门前好好表现一番，于是踏步上前，趾高气扬的俯视着底下百姓，冷声喝道：“搞清这里是什么地方，还不赶紧散去，不然有你们一顿好打！”
“糟了！”
落在身后的家丁们俱是一惊，纷纷把目光投向了说话的这个家丁，眼中闪烁着不可思议，心中齐喊：这傻子什么是时候进我陈家来的？
“嗯！”
对面，被众人拦下的李涉此时正头疼着呢。
他方才确实是有点说嗨了，结果行动了之后才想起自己那群叔伯并不会带节奏，正郁闷着想接下来要怎样引导时，对手居然给他送上了个助攻？
有这么好的事？
李涉眼中一抹喜事闪过，然后抬起头，盯着那家丁，徐徐说道：“你就是用你手里那根棍棒打的我父亲吧？”
“什……什么？”
那家丁表情一变。
“打死他！”
“咻！”
不知从何处飞来了一个鸡蛋，“啪”的一下砸在了那家丁的脸上。
那家丁抬手一抹，然后看着手里的囫囵物，当即大怒：“你们这群贱民是要……”
“打死他！”
话音未落，那家丁就被一拥而上的百姓们淹没在了人群之中。
“傻……”
李涉撇了撇嘴，心中道了两字。
“涉哥儿，你在干嘛啊？”
而这时，人群中突然伸出来了一只手，将被聚在人群中的李涉拽了出来。
回头一看，是皱眉的李继祖。
李涉小声道了句：“爷爷。”
李继祖沉着脸说道：“这和我们开始说好的不一样！”
“呃。”
李涉无语。
他也知道事情有一点跑偏了。
但演讲嘛！
这东西若不能首先感动自己，那又怎么能够感动到别人呢？
虽然过程略微有些不同。
但……
“看”着脑海里那股清晰的、事无巨细的，属于少年李涉的记忆，再感受着自己这游刃有余的身体，李涉满意的点了点头。
反正他赚了！
“唉。”
李继祖没得到答复，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然后道：“我们先离开这里，晋往和陈家的事，稍后另作打算。”
“不，爷爷。”
李涉摇了摇头，然后目光投向了缓缓打开的陈家大门，低声道：“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次是能解决的。”
“嗯？”
李继祖愣住。
“嘎吱～”
木门打开后特有的刺耳声传扬了开来，全场顿时为之一静。
第十章 铭恩堂内
时间回到众人刚聚集在陈家门口，李涉正开始搞节奏的时候。
从未有过这番经历的陈家家丁们被吓得没了主张，只能先派遣人晋府去通知主人。
此时陈家前宅的铭恩堂里香烛缭缭，举人身份的陈家老爷陈显荣此刻正与一个穿着锦衣的贵气人物对坐于案前，俩人品着茶忆述着往昔，一副相谈甚欢的模样。
只是在这欢喜之下，陈显荣的表情却是有些复杂。
原因来自于对面。
这个他人生中的贵人！
说起他这贵人，其身份虽然是只个商人，但其可不是一般的商人，地位较之平常商人不知要高出了多少个档次。
就算是一省知府大官入了他这贵人家门，都得颔首低眉，夹着步行走。
为何？
盖因他这贵人姓薛！
在这大周朝，有四大名宦世家，号称四大家族，他们势力庞大，有权有势，极富极贵，族下名子弟皆列护官符中，任何官员遇见了他们，都要三思而行。
倘若有人不知，触犯了这样的人家，不但官爵不保，甚至连性命都堪忧。
这般显赫的四大家族，民间亦有话曰：“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来请金陵王；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陈显荣的贵人，便是话中所言的那句“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的薛家人，并且还是薛家当家做主的薛家大老爷。
……
说起俩人的相识，也算是一场巧合。
二十年前，陈显荣三十岁，刚刚通过府试成为了一名秀才，在五十少进士科举时期，也能称得上是个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后生。
随后，信心十足的陈显荣便要去参加乡试。
可就在他前往金陵参加考试的途中，意外发生了。
他遇见了盗匪。
不仅盘缠被劫，连参加考试所需要的凭证也一同丢了，此时若回滁县去补，时间上肯定来不及了。
想到自己寒窗苦读几十年，好不容易有了秀才身份，正要参加乡试考取举人呢，却遭遇了这么一遭。
陈显荣当时就崩溃了，顿时嚎啕大哭。
这时，行商归来的薛大老爷路径此地，看见有士子在路边哭泣，便上前询问细节。
当他了解到了事情经过之后，立马就安排手下骑快马带陈显荣回去补办了凭证，然后又快马将其送到了金陵。
最后，陈显荣顺利通过考试，成了一名举人老爷。
在这期间，他吃住皆依赖薛家。
中途自然也发生了某些事情，最后陈显荣娶了一个薛家女，俩人还生下了个女儿，取名字叫陈韫佳。
之后几次会试不中暂且不提。
陈显荣对薛大老爷很是感激，他觉得自己能有今天全依靠对方，所以对其恩一直铭记于心，像他们现在待着的这个叫做铭恩堂厅堂，便是他为此特意取的名字。
……
这时，薛大老爷又一次重复了一遍自己方才所提出的邀请：“显荣，方才我的话可考虑清楚了。”
“兄长……”
感激归感激，可面对这个邀请，陈显荣一时有些为难。
他很清楚薛家在大周朝的地位，也明白自己若是答应了邀请，那之后很轻易的就能踏入官场之中。
但……
读书人有读书人的骄傲。
虽然自中举人以来二十年会试不过，但五十岁的陈显荣觉得自己还年轻，还想再试上一试，万一中了呢？
薛大老爷常年在外行商，各色各样的人可没少是见，他看陈显荣面有犹豫，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心中略有不满，随即便打算把这事给敷衍过去，不然显得自己是在特意为难一样：“我也不过是随意说说，看现在你这家也攒的厚实，日子想必还是过得不错的。”
陈显荣听到这话，立马就急了。
当即喊道：“兄长误会我矣。”
说着，便连忙向其解释起自己为何要犹豫的原因：“当初若不是兄长帮衬，弟此刻还不知再哪个草堂里埋头苦读，又哪来的机会能建立起一番家业？”
“兄长邀请，弟本因马上答应。”
“但弟思自己不过区区一举人，实觉是无颜领这府上司塾教导之职，另觉弟今年方才五十，还欲参加几次会试，所以方才兄长邀请时才会出现拖沓犹豫。”
解释了原因，陈显荣稍稍一顿，跟着就做保证：“请兄长勿要见怪，弟马上收拾行礼，随兄长往那金陵而去！”
说罢，扭头冲门外吆喝：“全喜！全喜！”
“老爷。”
陈家的管家全喜闻声跑了进来。
陈显荣道：“且去帮我收拾行礼，我要随兄长入金陵城去。”
“是。”
全喜应下要走。
“且慢。”
薛大老爷抬手拦住了全喜，然后转过头看向陈显荣，见其眼中急切确实不似作假，心中这才算是畅快了些。
接着道：“贤弟何必如此？我方才所言只是因为近日遭遇，所以试探一二罢了，还请贤弟不要见怪。”
说罢，为表歉意，薛大老爷端起面前茶杯一口饮下。
陈显荣想要阻止已来不及，只好陪同着饮了一杯。
完事后放下茶杯，重新看向薛大老爷。
见其眼中藏有落寞，陈显荣猜测对方近日肯定是遇到了什么糟心时，且很可能与受其恩惠者有关，不然也不会这般敏感。
想了想，便出言开解道：“兄长勿忧，你看这世上之人千奇百怪皆有，那没落时抱怨怀才不遇，那富贵时忘恩负义，兄长行遍大江南北，何必这等小事损了自己的心情？”
薛大老爷闻言，勉强笑了笑，道：“贤弟说得有……咳咳咳。”
话未说完，薛大老爷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陈显荣赶紧给其到了杯温茶，然后又起身帮其顺背。
末了，薛大老爷咳嗽稍缓。
陈显荣担忧的问道：“兄长这是怎么了？”
薛大老爷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不过是行商时落下的小毛病罢了，并不碍事，喝口茶一会他就自己好了。”
说着，再饮了一口茶。
陈显荣见对方脸色确有好转，心中担忧这才放下，接着关心道：“兄长你常年在外，身体还是得注意着……”
“老爷！”
“老爷！”
“老爷不好了！”
第十一章 这人是谁
关心的话还未完全出口，铭恩堂外便传来了一阵焦急的呼喊声，随后一个家丁满头大汗的跑了进来。
陈显荣面露不满。
一旁的管家全喜见了，冷声喝道：“嚷什么嚷，没见到老爷正在招待贵人吗？有什么事出去说去！”
说罢，便要带那家丁到一边去询问。
薛大老爷见状，插话道：“不用在意我，还是大事要紧。”
“谢谢兄长。”
陈显荣连忙道谢，然后给全喜打了个眼色。
后者马上领悟，冲着家丁道：“还不赶紧谢谢大老爷？”
那家丁这才后知后觉的跪倒在地，向薛大老爷磕起了头：“谢谢大老爷饶小的冲撞之罪，谢谢大老爷。”
“行了。”
薛大老爷挥了挥手，道：“起来吧，有什么事与你家老爷说便是。”
跟着，他站起身来，就欲往外走。
陈显荣见状，急忙阻拦：“兄长，我能有今日全赖兄长当初善心，我陈家没有什么事是需要兄长避讳的。”
说完，不等薛大老爷离开，直接看向了那个家丁：“你是叫恩福吧？全喜的侄子？到底是什么事这么匆匆忙忙的？”
全喜闻言，赶紧告罪道：“老爷，是小的没教育好。”
说着又踹了恩福一脚。
陈显荣眉头微皱，不耐道：“好了，让他把事情说完。”
“是。”
全喜退到了一侧。
恩福神色慌张的说道：“老爷，不好了，门外面聚集了好大一群百姓，看架势似要冲击我陈家。”
“嗯？”
陈显荣愣住，不可置信道：“你说什么？”
恩福缩了下脖子，怯声说道：“据说是咱陈家的谁打死了他们中一个孩子的父亲，然后那些百姓各个都是气冲冲聚在门口，要老……老爷您，您给他们一个交代。”
恩福偷溜进来传信时只听了个大概，便自以为是李涉得父亲被打死了，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围着不是？
而他这一番话却是吓懵了陈显荣。
打死了人？
还是我陈家打死的？
这还得了！
“嗡！”
陈显荣眼前一黑，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幸好一旁的薛大老爷见事不妙伸手扶住，不然门外面的事情还没解决，家里又要出事。
“呼！”
好半晌，陈显荣才稍微恢复了些，但嘴中却依然喃喃自语：“打死人了？怎么可能呢？我陈家坐在滁县，一直都教导要与人为善，怎么还有人敢做出这般事来？”
我会试又要怎么办？
陈显荣一脸愁态。
在大周朝，打死了人说不大也不大，说不小也不小。
说不大，是像薛家这般的人物，薛蟠打死人后，连关系也无需要找，那贾雨村知晓了护官符之后，只是寥寥罚了些银子便把事情囫囵了过去。
说不小，是指陈显荣这种一般的举人家里涉及到了命案，那破财只不过是小事，真要影响到他的会试，那一切可就全完了。
“慌什么？！”
见陈显荣失了方寸，薛大老爷眉头一皱，喝道：“圣人言：轻则失根，躁则失君。贤弟读了那么多年的书，难道连圣人告诉你的东西都忘了吗？”
他这是在提醒陈显荣，不管遇到了什么事都不能慌，慌则生乱，乱则生祸。
顿了顿，语气稍缓：“更何况，眼下不过是听人口传，具体情况还尚且不知，你何不出去亲眼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真有恶仆欺压百姓，将其押送至县衙便是！”
此言一出，陈显荣才算是回过了神，接着朝薛大老爷躬身一拜，感激道：“兄长教训的是，弟真是枉读了那么多年的圣贤书。”
谢罢直起身子，眼中慌乱已然少了八九。
随后吩咐道：“全喜，我们去门口。”
“是。”
全喜弯腰在前引路。
薛大老爷想了想，添了句：“我去你们同去。”
陈显荣面露感激。
临出门时，之前被安排在铭恩堂侧房休息的薛家下人见到自家老爷出行，自然是要跟着一起。
薛大老爷唤过其中一个，吩咐道：“阿财，你领几个人与陈家的人一同到后宅入口处去守着，保护好内人的安全。”
陈显荣见状更是佩服：“还是兄长考虑的周全。”
末了也点了几个人陪着。
随后，一众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陈家大门后，正欲开门时，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个极其嚣张的吼声：“你们这群贱民，搞清这里是什么地方，还不赶紧散去，不然有你们一顿好打！”
接着又是什么“棍棒打的”之类的话，不过声音太小，隔着大门无法听清。
然后，则是齐声喝喊的“打死他”。
最后则是哀嚎和拳打脚踢的声音。
陈显荣的脸色从羞怒变成了铁青，他是万万也没想到，一向秉持着用诗书礼仪传家的自己，家中竟然会出现这样的恶奴。
“开门！”
冷着脸，陈显荣命令全喜。
全喜张了张嘴，想提醒自家老爷现在外面的情况不明，贸然开门恐有不测，但看到陈显荣的脸色，到底还是没敢插上这一句。
“嘎吱～”
陈家大门打开，百姓们听见动静之后，齐齐望了过去。
那被打的家丁趁机得到了解脱，回头一看发现原来是自家大门打开了，老爷还亲自领了那么多人出来，心中瞬间大喜，以为自己即将能报复回来。
随即，他带着那张鼻青脸肿的脸，连滚带爬的来到了陈显荣面前，同时嘴里还不停的朝一众百姓发出威胁：“我家老爷出来了，你们这群贱民就等死……”
“啪！”
一脚！
结果这话还未完全说出口，便被自家老爷给踹到了一旁。
陈显荣皱着眉，嫌弃的看着那家丁。
可下一秒，他突然一愣，扭头问道：“全喜，这人是谁？”
全喜一听，下意识的打量了一番那家丁，然后同样也是满脸的疑惑：“请老爷赎罪，我也不知道此人是谁啊。”
“？？”
这对话传扬开来，不仅周围围观的百姓们不相信，连随着陈显荣一起出来的薛大老爷也是一样。
陈家的家丁。
结果陈家老爷和陈家的管家都不认识！
闹呢？
第十二章 与智者谈
面对众人怀疑的目光，陈显荣是有口难言，他仔细的回忆了一遍，记忆里对这个人是真的没有印象。
无奈，只能把目光投向全喜。
全喜也是一脸的茫然，他同样不认识这个人。
这时，身后的恩福小声说道：“老爷，这人叫做刘三，是昨天碧儿姐带回来的，说这是她家的远方亲戚，过来投奔她的。”
“碧儿姐？”
陈显荣想了想，道：“韫佳的那个丫鬟？”
恩福点了点头。
陈显荣更加不解，皱眉道：“看这刘三的穿着，已然是我陈家人的衣饰，她一个丫鬟有什么资格决定我陈家要招什么人？”
恩福解释道：“是碧儿姐求了小姐，小姐见其可怜，就给他安排了个打扫院子的事，本来是打算今天去喜叔那儿登记的，但喜叔正陪着老爷您招待大老爷，所以就耽搁了。”
说着又看了眼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刘三：“至于他为何会出现在大门口，小的也不知。”
陈显荣听完陷入了沉思。
片刻钟后，他道：“这样，先把人给我控制起来，具体要怎么处理等我一会了解完事情的起因经过再说。”
陈显荣觉得，自家大门遭堵，或许与这个突然到来的刘三有关，总之先把人拿住应该是不会有错。
“是。”
恩福没有异议，带着几个家丁就将那刘三给控制了起来。
期间刘三还想挣扎，但恩福一个大耳巴子过去，也就安静了下来。
随后，陈显荣大步走下台阶，视线扫过一周，先拱手拉起了关系：“诸位父老乡亲，我陈显荣想必大家也都认识吧？方才我稍微看了看，这在场的还有不少是看着我长大的长辈呢！”
滁县是陈显荣的老家，他又是个举人老爷，生活在这里百姓自然不会不认识他。
陈显荣开口就提乡情，众人的情绪果然缓和了许多，纷纷竖起耳朵把目光投了过去，想看看他接下来要怎么说道。
陈显荣见状，心中稍定。
接着道：“不知道我陈显荣到底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竟有幸惹得诸位父老乡亲聚集起来堵了我家大门？”
都是乡里乡亲的，堵人大门确实有点儿说不过去。
缓和下来后的众人早没了方才的冲动，这下子听陈显荣这样问，心中不免有些羞愧，不敢与其对视。
等了一会，见没有人回答自己，陈显荣再次开口，声音却依旧温和：“可有哪位明晓事情经过的，能站出来与我详细说说，好让显荣我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说着，陈显荣又自嘲的一笑：“我现在还是蒙在鼓里的呢！”
“说是你陈家人打死了一个孩子的父亲。”
人群里，有人按耐不住回答了他的问题。
“什么？！”
陈显荣一惊，惶恐道：“我陈显荣如何为人，诸位乡亲怎的不知？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百姓们的观点总是很容易改变，当陈显荣以一个举人的身份做出了这种低姿态后，前一刻还帮着李涉的他们，瞬间就转换了立场，交头接耳了起来。
“陈老爷他应该不会做这样的事吧？”
“前年大雪，我家没了柴火，还是陈老爷派人送来的呢。”
“去年修路也是陈老爷独自掏的钱。”
“那年街头立牌坊也是。”
“还有……”
好在，其中总是还有些许理智坚定的。
“陈老爷为人是不错，咱们大家是知道，往日也受了他不少恩惠。”
“可他陈老爷好，那他
“不是一直有句话说，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吗？”
“别忘了，开始那个站大门口的，可是指着鼻子骂我等是贱民，挥舞着棍棒叫嚣着要打死我我们呢。”
“再者说。”
“人家冤主还在这里！”
这话不是李涉说的，是围观者里那些个义愤填膺者的人讲的，此话一出，刚刚那些被陈显荣的表现所影响到的百姓们的立场又一次陷入了摇摆。
陈显荣面色一哀，然后狠狠的瞪了那刘三一眼，心中叹道：难不成我一生的名声就要败坏在这个不认识的泼皮混蛋手中不成？
“呼！”
压抑着怒火，陈显荣重重的吐了口气，然后一脸愧疚的朝众人解释：“诸位父老乡亲，方才的事情你们也看见了，那喊话的叫做刘三的人，我是真不认识啊。”
说着说着，陈显荣也是委屈的不行：“甚至连那人的名字我都是刚刚才知道的。”
百姓们继续摇摆。
陈显荣无奈，又朝人群道：“方才听大家说那冤主在这，不知可否能出来一谈？”
末了，又担心自己这话会引起歧意，连忙补充道：“还请千万不要误会，那么多乡亲看着，我做不了什么，也不会做什么的。”
“我只是想。”
“事既已至此，但日子总是还要过下去的，该有的补偿和该承担的责任，我陈显荣是绝对不会推脱的。”
这话说的确有道理，百姓们低头交流了片刻，也纷纷道：“既然陈老爷如此说了，开始那个孩子就出来吧，我们那么多人看着，晾他也不敢对你怎样。”
其实李涉早就打算站出来了。
只是李继祖、李继志两兄弟担忧犹豫，这才拖了那么久，让那陈显荣开口拉拢了那么多的百姓。
现在百姓风向吹至，李涉当然不会再有拖沓。
“我在这里！”
人群中，李涉高喊了一声，然后低下头小声同李继祖道：“爷爷不必担心，孙儿心中早有准备。”
李继祖还想再劝，奈何周围百姓听见声后立马就让出了一条通道，直通那陈家大门处。
无奈，只能给李继志递去眼色。
后者点了点头，然后招呼着梅花村李氏族人挤到近前，化作围观的百姓，隐隐护卫在李涉身侧。
陈显荣这边，他听见冤主愿意出来，明显是松了口气。
能面谈那是再好不过的了。
随后，他便见到人群里走出了一个五尺身高不到的半大小子。
抬眼过去，看着这小子的模样，陈显荣顿时就是一惊，心中诧异无比：此子是普通农家子弟？为何端的如此贵气！
第十三章 要求达成
陈显荣的视线里。
人群中分开了一条通道，中心位置站着一个五尺身高不到的少年。
那少年额头宽阔平坦，嘴唇紧闭微微上扬，穿着一身带补丁的粗布麻衣，眼睛深邃明亮，坚定和睿智浮露而出，是那种“方寸之间”的贵气面相。
顺着通道，少年不急不缓的走来，自信也有力量。
陈显荣心中称奇，要不是那少年身上的衣饰过分朴素，他都要以为对方是哪个的侯府高门里出来的贵人公子了。
与他同道的薛大老爷眼睛里也是异彩连连。
想薛家也是大周朝数一数二的名宦世家，加之他本人也是多年走商，天南地北各处都去，却仍然没见有人能比得上这少年的气质。
若是换身衣服，莫不是从那大明宫里出来的贵人了吧？
薛大老爷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视线落在了李涉身上，一时也是忍不住多瞧了那么几眼。
俩人这种诧异与惊奇，一直持续到李涉走到他们面前三尺距离，说话的声音传入耳中后方才回缓过来。
演讲和谈判不同。
演讲得调动他人的情绪，让对方陷入一种激昂的状态，就像打了鸡血一般，随便几句话就能撺掇着人依据你的想法做事。
这期间，自己同样夜需要保持一个热血的状态。
毕竟想要想说服对方，首先就得把自己给说服了不是？
就像方才，李涉撺掇那些个百姓一样。
而现在，正主出来了，就得提前给自己所需的诉求做好定位，要保证在绝对理智的情况下进行交流，这样才不会陷入被动。
李涉便是如此做的。
他见陈显荣有举人身份，行为有礼有节，遂也就学着对方之前的那些动作，似模似样的拱了拱手：“小子李涉，便是那被你陈家人打伤之人的儿子。”
说着稍稍一顿，整理了一下说词，讲起了李晋往受伤的缘由：“月前，衙门差人到村子里捉劳役，我父亲与族里的叔伯被带到了你陈家修建院墙……”
“……劳役结束时，你陈家小姐的丫鬟，一个名唤碧儿的将我父诓到了一旁……”
“……我见父亲浑身是血的被族里叔伯们抬了回来，看着他躺在床上无法动弹，作为儿子当然要来此讨个说法。”
李涉的话条理清晰，三两句便把李晋往与陈家的关系，以及他为什么受伤，自己为什么要出面的原因给讲了个清楚。
当然，这里面关于李晋往与陈家小姐陈韫佳的事被他给藏了起来。
古代女子对名节尤为看重，那些东西也只是大伯李晋来自己推测出来的东西，更何况涉及到这种事情，当儿子的总不能大着嘴巴当着那么多百姓的面给说出来吧。
真不怕传的满城风雨？
李涉不是外表的小孩，他分得清轻重。
对面，陈显荣很认真的听着，就算心里对这件事有着不一样的想法，中途也没有打断李涉的意思。
直到李涉说完。
“这位李……李涉公子？”
陈显荣犹豫着给了李涉一个公子的称呼，然后才把自己的疑惑给问了出来：“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你方才说的是打伤？你父亲现在是还没死？”
李涉皱起了眉头。
陈显荣见状急忙解释：“请不要误会，只是方才见乡亲们群情激愤，说我陈家有人打死了你的父亲，现在又听你说只是打伤，心中不免有些喜……”
话到一半，突然顿住。
喜悦？
人家父亲被陈家人打是事实，现在人没死，你敢在这里讲心里喜悦？
反应过来以后的陈显荣尴尬不已，几次张嘴却不知道后面的话该如何讲下去。
好在薛大老爷帮着给了个台阶：“显荣，有些话传着传着也就变了模样，不过是三人成虎罢了，用不着奇怪。”
说着，薛大老爷又看向李涉，道：“这位李公子请不要介怀，方才在家中，我这贤弟听到你父亲出事，心里就急得不行，这下子听见人没事，也是一时情绪使然了。”
李涉不认识薛大老爷，不过见其穿的比陈显荣还要有富贵气，也意识到此人绝非凡人，于是便点了点头，道：“能理解。”
“实在是抱歉。”
陈显荣顺着台阶下来，接着试探道：“那公子此行的目的是……”
“两个诉求！”
李涉竖起了两根手指，道：“第一，需要将打人者交出来。”
“第二，嗯……”
要医药费本来就是正常之举，不过这里有那么多百姓，直白的说出来难免有些不好，所以李涉在说第二个要求时打了个扽。
薛大老爷本就是个精明人，看到李涉那吞吞吐吐的模样，略微一想就明白了过来。
他用胳膊肘碰了一下陈显荣，道：“既然公子的父亲受了伤，贤弟还是请几个大夫去看看最为妥当。”
明明是对方的人，为何要出言相助自己？
李涉眼底闪过一丝感激，定了定神，然后对着陈显荣道：“这第二个要求，我父亲到底是因你陈家人才受的伤，所以需要你们找大夫帮我父亲治疗伤势。”
“兄长说的是。”
对面，陈显荣先回了薛大老爷的话，接着又问李涉：“公子就这两个要求吗？”
“呃。”
李涉怔住。
想让权贵人家交出凶手，并且还要承担医疗赔偿。
这很容易吗？
那为何李继祖在来到滁县之后还做了那么多的安排？
虽然不解，但这两个要求是之前他与李继祖商量过的，于是便答道：“我确实只有这两个要求。”
“这本就是我应该做的。”
陈显荣不仅直接答应了下来，随后还表示会亲自登门看望，并向李晋往道歉：“伤你父亲的人我会交由于你，之后就遣人去请大夫同行，上门向你父亲道歉。”
“如此……”
李涉点了点头，道：“那这件事便可以结束了。”
“呼！”
陈先荣长舒了一口气，随后看向众人，高声说道：“多谢诸位乡亲来此见证，我与这位公子已经协商完毕，事后我会按照公子所提要求处理。”
第十四章 铭恩堂内冲突再起
说完，又提出了一个邀请：“三日后是显荣的五十岁寿，到时候我陈家会在此地摆上宴席，诸位父老乡亲若是有闲暇时间，还请来此聚个人气。”
这和端茶送客是一样的道理，百姓们见没了热闹，也就打算要散去了。
“好说好说。”
“陈老爷相邀，我等自然会来。”
“我等做了见证，若是事情有差，只需到滁县街上吆喝一声。”
“小兄弟，陈老爷为人处事众人皆知，既然答应了，想必是不会有差的。”
临走前，他们也是三五说着不一样的话，其中有答应要来吃饭的，也有告诉李涉自己还愿意帮助的，亦有愿意帮陈显荣做保的。
主打的就是一个摇摆不定。
不过之前也全是靠这一群人才将事情给闹腾起来，让自己有机会与陈显荣面对面交谈，所以李涉对此自然不会去多说什么，只尽管一一道谢便是。
很快人就散的差不多了，余下的除开三两个真好事的以外，剩下的便是梅花村的一众同族叔伯了。
这时，陈显荣便转过头看向了李涉：“李涉公子，还请随我进屋，我会吩咐家里人上来，谁打伤的你父亲，到时候只需一一指认便是。”
要进屋？
外围的李继祖听到这话，顿时心中一紧，他害怕李涉真的要随陈显荣进那门去，也就顾不得再隐藏了，直接就张嘴喊道：“陈家老爷，你何不把人喊出来让我等指认。”
话一出口，李继祖便知道坏了事。
糟了！
这下子暴露了，他知道这事是我等故意怂恿起来的了。
陈显荣确实觉得奇怪，自己邀请的是李涉，怎的对方还没反应，又有外人冒出来说要在这里指认？
带着不解，陈显荣看了过去，然后道：“不知这位老者是？”
“刷！”
李继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而梅花村的众位叔伯见状，只得齐步上前，并肩站在了一起，意在不言。
陈显荣被这情况给吓了一跳，扫视了一圈之后发现，这些人里居然还有好几个熟面孔：“你们……你们不是前些日子在我陈家干活的那些人吗？”
“咳咳。”
李涉尴尬的揉了揉鼻子，轻咳了两声后，说道：“那什么，这些都是我族里的叔伯，他们知道我要来此为父亲讨说法，担心我年幼被欺负，所以就路过到此看看……很合理吧？”
确实合理。
陈显荣思索着点了点头，可总觉得有哪个地方不太对劲。
梅花村众叔伯们站在那里，相视一眼，脸上或多或少带着些些局促，方才百姓围聚时还不觉得，这下人走之后独剩下了他们自己，实在是有点显眼了。
薛大老爷只一眼便猜到了事情经过，这导致他看李涉的眼神愈发的不同了。
于是他又出言解围：“阿财，你叫几个人，领着诸位在附近找个地方歇息，等事情处理妥了我再唤你。”
这里毕竟是陈家，哪怕主人很尊敬自己，薛大老爷也不会去做这个主，所以应对这场面，才会唤了自己的人，借口去别的地方招待。
众叔伯自然不肯答应。
独留李涉一个半大小子在这里算什么事？
于是便要出口反驳：“我等不可能……”
只是这时，薛大老爷在吩咐完了那个阿财之后，又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块金色的牌子。
向着众叔伯展示了一番，然后道：“众位乡亲，我姓薛，金陵那个薛，想必大家也应该都认识，今天就让我来拖大做个保，保证我这贤弟会公平处理这个事情，不会欺负这位小公子。”
“而诸位，暂且跟我长随阿财去其他地方歇息一下，如何？”
薛大老爷看似在协商，可估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其话里满满的都是毋庸置疑。
金陵薛？
似乎有点熟悉。
听着薛大老爷的自称，李涉隐隐感觉自己好像在哪儿听到过这个，可一时间又实在是想不起来。
同时，他见自己族里的叔伯听到了薛大老爷的保证之后，竟真的愿意离开，一时间心中震惊无比，又哪还有心思去想其他？
不仅如此，爷爷李继祖貌似有些犹豫，但在三爷爷李继志低语了些什么之后，居然也没了强留的意思。
什么情况？！
李涉看的是一头的雾水。
那边，陈显荣同样不是个蠢人，得到时间思考之后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但到底是自家的责任，也怪不得别人。
“唉。”
想着，陈显荣心中一叹。
跟着他又听到了薛大老爷那番话，于是赶紧站出来拦住了阿财，说道：“兄长不必如此，既然诸位都是来这里要说法的，那理当进我陈家去，如此才算是能彻底了结。”
阿财闻言看向了薛大老爷：“老爷？”
薛大老爷摆了摆手，道：“贤弟是此地主人，他怎么说便怎么做。”
阿财随即退下。
随后，梅花村一众人便进入了陈家。
还是铭恩堂。
不过在众人进入这里之前，早先一步到此的管家全喜便已经派人将之前招待薛大老爷的独案给撤了下去。
重新摆上案桌，砌起了清茶。
等众人落座之后，陈显荣问道：“李涉公子可知道是哪个打伤了你家父亲，若有名字就情直接说出来，若是没有，我便着人把家里人都给叫到堂前。”
谁打的李晋往？
李涉还真不知道。
在家时，爷爷李继祖去询问李晋往，后者也是缄舌闭口不肯言语。
没有信息无法回答，李涉只好看向自己的大伯。
眼下没了外人，所以说话也就不用避讳些什么了，李晋来起身接过话，照实说道：“谁打我的兄弟我亦不知，只知道是府上一个叫做碧儿的姑娘将我兄弟给诓到了一旁，再寻到他时便已经受了伤。”
陈显荣想了想，突然道：“意思就是说，人不一定是我陈家人打伤的了？”
“啪！”
李晋宁可是个暴脾气，他见陈显荣话里的意思好像是要开脱，当下就一掌拍在了案桌之上，起身吼道：“不是你陈家人打得还能是谁打的，要不是我家二哥与你家小姐有那种关系，我等怎么可能任由二哥一个人与外人离开？”
第十五章 异常的李晋宁
这两兄弟一开口，李涉便知道事情要遭。
果不其然！
陈家的家丁们见李晋宁如此没有规矩，当下就有想要围上前来的冲动，只是最终受限于那张被拍出了裂纹的案桌，才没有立马动手。
但尽管如此，他们还是隐隐形成了一个合围之势。
更有甚者或许是计划去寻帮手，便准备从角落里偷溜着离开，结果被堂伯李晋然领着几位叔伯给堵住了。
对面，陈显荣是一脸的怒火，李晋宁这里话音尚未完全落下，他腾的一下就站了起来，铁青着脸道：“你说什么？！”
“我说！”
李晋宁吃软不吃硬的，面对喝问，他丝毫不惧的答道：“要不是你女儿与我二哥似是情投意合，我等怎会让二哥他随那丫鬟离开？”
说罢又是一声冷笑，逞起了狠劲：“若是我兄弟皆在一起，今日你府上得挂上几条白幡了。”
他貌似真是一个直肠子，说话完全不经过大脑。
古代对女子的名节本就看得十分重要，尤其是陈显荣这样的士绅家庭，若不是亲属或者极为要好的关系，后宅的人基本上是不会去见外男的。
他这样说话，不管最后结果如何，首先便是坏了那陈韫佳的名声。
李涉皱起了眉头。
他接触的李晋宁明明不是这样的人啊！
陈显荣听到自己女儿不仅被人编排，对方还大放厥词的称谈狠劲，一时气得不行，指着李晋宁直发抖：“闭嘴！”
“闭嘴！”
李继祖也觉得这样讲话不叫个事，同时也跟着出言想要制止，但奈何他的话与陈显荣的话正好就碰在了一起，且又慢了后者一秒。
旁人听到耳里，倒搞得像是陈显荣出言叫李晋宁闭嘴，而他在陈显荣说话后，又在呵斥其闭嘴一样。
李晋宁便是这样以为的。
因此，在听到自家父亲开口之后，硬是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
李继祖脸一黑：“混球，老子是叫你闭嘴。”
“呃。”
李晋宁一听，立马就缩了缩脖子。
跟着，李继祖又看向陈显荣：“陈家老爷，我儿子平日里说话便是这般没个轻重，有些话讲得不对，还请见谅。”
父替子解释，陈显荣的情绪倒是平缓了些。
他能把对方刚才那话当作是故意说出来气自己得，因为这样想虽然还是不怎么舒坦，但至少能维护女儿的名节。
可李继祖接下来的话却是又将他刚刚压下去的怒火给重新抬了起来。
“但俗话讲，话糙理不糙。”
“若不是因为我家晋往与你家姑娘却有其事，他也不会被那丫鬟诓……”
“！！”
话音未落，陈显荣便瞪着火红的双眼怒视着李继祖，咬牙切齿的道：“你这个老混球！在这里胡乱嚼什么舌根！”
“你敢骂我哥？”
这一次，还没等李晋宁又一次跳出来，三爷爷李继志直接就是一脚，把面前的案桌给踹出了得有两三米远。
李涉扭头望去。
只见李继志此刻双拳紧握，眼睛死死的盯陈显荣，大有一口将其活吞的气势。
并且随着他的动作，其余叔伯纷纷也站了出来。
二十来个大汉气势汹汹地直指一人，陈显荣也震颤住了，要不是此事涉及到自家女儿，按他平日的性子，此刻怕是早就绕道走了。
但为了保护女儿的名节，他也只能是硬撑着不落下风。
陈家的家丁也是如此，不管心底再怎么恐惧梅花村众人的武力，也不得不贴靠在陈显荣左右，护卫着他，为自己的饭碗挣扎。
现场情况剑拔弩张，随时都会引爆，李涉想要劝双方暂时平和下来，可看左右场面，最终还是没想到要怎么开口。
薛大老爷的随从阿财眯了眯眼睛，率着几人护卫在其左右，同时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万一冲突爆发，这好方便他们能第一时间就带着薛大老爷离开。
不过，薛大老爷可没将这场面放在眼里，他冲着阿财摆了摆手，然后起身朝众人道：“诸位暂且莫要恼怒，能否先听我一言？”
陈显荣闻言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拱手说道：“兄长直说即可。”
薛大老爷又看向李继祖。
显然，经过方才双方的喝骂，他已经知道了谁才是主事之人。
想着刚刚在陈家门口时薛大老爷给的台阶，以及其自曝出来的身份，李继祖知道这是个想要息事的人，思考了片刻后，琢磨道：“这位薛家的贵人，有何话尽管说出来就是。”
薛大老爷拱手意思了一下，然后道：“方才通过彼此双方的交谈，我大侄已经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接下来我说说我作为一个旁观者是如何看的，你们看看我说的对不对？”
说着，他先看向了李继祖：“这位老人家，您是因为儿子被人打了，且因为打人者是我这贤弟家的人，所以才会带着大家上门来讨公道的对否？”
李继祖点了点头。
薛大老爷又看向了陈显荣：“贤弟，方才在大门口，这位老人家已经通过了这位李小公子传达了自己的诉求，且你当着滁县众乡亲的面答应了对方，是否？”
陈显荣默认。
“啪！”
见两方都没有反驳，薛大老爷一拍手，做出一副诧异的模样，道：“既然事情明明已经有了决定，彼此双方又何必非要究其细节，在这里争吵不休呢？”
李晋来闻言，藏在背后的手偷摸着拐了李晋宁一下。
后者顿了顿，然后嘀咕了声：“还不是他刚才说什么打人者不是他家的人，在门外是一套，在门里又是另一套。”
说是嘀咕，但声音却传遍了整个铭恩堂，在场众人皆是可闻。
薛大老爷眉头一皱，随即吧目光锁定在了李晋宁身上：“这位兄弟，你怕是理解差了，方才我这贤弟明显是愿意配合，也打算叫出家里人来让诸位指认，只是由于对此间细节存有不解，因此就多问了几句。”
薛大老爷解释了一下原因，又若有所指的说道：“你开口就编排人家女儿，是不是有些不太合适？”
“我明明……”
“三叔！”
第十六章 真的是爹爹做的吗
李晋宁正要反驳，找到机会插话的李涉赶紧打断。
我明明说的都是事实。
李晋宁话被噎住，表情一时有些奇怪。
李晋来也是皱眉看了过来。
李涉没看到自家大伯异样的反应，眼睛里对李晋宁闪过一丝歉意，随后转过头冲薛大老爷说道：“薛老爷说的在理，我这三叔性子略急，一时口不择言罢了。”
议论李晋宁性子？
这话本不该由李涉来讲，但他看刚才的场面，若不赶紧打断，那他们此次过来的目的怕是就要落空了。
李晋宁嘴里不满的念叨着：“涉哥儿怎的帮外人哩？”
“行了！”
李继祖瞪了他一眼，然后又瞥了一眼其身侧的李晋来，随后说道：“是涉哥儿的父亲受了伤，既然来时便已经决定由他出面，你……你们好好听着便是。”
李晋宁撇了撇嘴。
李晋来垂下头去。
自家人没起争论，李涉松了口气，随后把目光投向了陈显荣。
薛大老爷做了台阶，他顺势朝踩上，接下来便看陈显荣了。
陈显荣此时的心情很是复杂。
他当然明白薛大老爷是什么意思，不过是将大事化小，然后小事化了。
并且眼下他只需要表个态，然后再付出些银子，麻烦也就没了。
但……
知道归知道，可事情已经涉及到了自家女儿，若是就这么认了，虽然能平息了结，可心底总是觉得有口气堵着。
不舒坦！
踌躇中的陈显荣到底还是没忍住，于是便扁嘴来了一句：“我之前确实认可了条件，但认可的前提是我陈家人真的打了对方，现在他们说不出人名，只是讲被我家里一个丫鬟给带走，然后再见时那人受了伤。”
陈显荣说着就坐了回去，端起杯子饮了茶，随后又看向李晋宁，讥讽道：“谁知道你家兄弟具有是怎么受的伤？而你们来此不是故意赖上的我？”
这近乎于是被指着质疑。
李晋宁当然不能忍！
当即就道：“我开始都说了，要不是你女儿与我二哥似是情投意合，我等又怎么会让我二哥与你家丫鬟走？”
原本已经趋于平静的场面因为这一句话再次紧张起来。
陈显荣鄙夷道：“我家女儿是何等人，岂会看上你们这样的泼皮无赖？胡说编造至少也得有个信度！”
李晋宁不屑的撇了撇嘴，质问道：“说我是泼皮无赖？我有没有胡说，只管让你女儿出来对质不就清楚了吗？”
此话一出，李涉愈发无奈。
这话说的对咱有什么好处？
想着，心中不免腹诽：我这三叔啊，就算是事情真是如此，你这般讲出来，那可真是一点余地也没有了。
事实确实没出他所料，尽管李继祖在其张嘴的第一时间便拽住了他，但对面的陈显荣却是没有控制住情绪。
只见他阴沉着脸，叫唤了管家全喜：“全喜，你去衙门里报官，让官差来查，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与愤怒的陈显荣不同，全喜此时还算是比较冷静。
让衙门来查？
那这事不就闹将开了吗？
不管最后结果如何，须知三人成虎，自家小姐的名节肯定会受到非议。
所以，全喜没动，只是祈求的看向了薛大老爷。
“显荣！”
薛大老爷对于陈显荣没有顺着自己给的台阶下来有些不满，但心底也能理解，所以便委婉的提醒了一句：“贤弟何必非要闹得满城风雨才肯罢休？”
经这么一提醒，陈显荣也反应了过来，心中顿时后怕不已。
他先是感激的看了一眼薛大老爷，然后对李晋宁道：“你是什么身份？我陈显荣又岂会因为你一泼皮无赖的话，就让我家女儿出来与你对什么质？”
李晋宁还待再说。
“宁兄弟。”
这时，独自在外打拼的李晋安凑了过来，贴耳低语道：“你现在如此讲话，若事后真有个万一，这陈家的小姐与往兄弟在了一起，你还得叫人嫂子呢！”
可我不这么做的话……
李晋宁想要解释，但眼下的场景实在是不适合。
无奈，只能装作没有听见。
“看把你行的！”
等他还待说些什么的时候，李继祖已经瞪住了他。
随后，李继祖接过了话题，说道：“陈家老爷说的在理，我等并没亲眼看到是何人打了我家孩儿，这下把事硬塞到你家来，确实是在耍浑了。”
说完，他看向了李涉：“涉哥儿，我们回去吧。”
局面被李晋宁搅浑自此，之后除非像他说的那般，让陈家小姐亲自出来对质，不然李涉还真找不到理由来反驳陈显荣的话。
可在这个时代……
让陈家小姐出来和他们对质？
不可能的。
“唉……”
心中一声轻叹，李涉挪动了脚步，准备与族人们离开。
然而这时……
一个女子突然从屋外冲了进来。
众人闻声望去。
此女子身材纤弱、腮面柔美，年纪估莫在十六七岁左右，着一身精致的锦绣衣服，腕间带有羊脂玉质的手镯，只一眼便能知其必不是普通人身份。
果然！
“爹爹！”
女子进来后先是欠身朝陈显荣行了一礼。
如此，此女身份已然明了。
她便是这陈家的小姐，陈显荣的女儿，那位被李晋往唤作韫佳的姑娘。
行完礼后，陈韫佳抬起头来，紧张道：“真的是爹爹遣人打的吗？”
“什么？”
陈显荣一愣。
陈韫佳解释道：“我方才在后宅与薛家姐姐聊天，后听他家来人禀报，说是有人百姓在我陈家聚众讨要说法，说是爹爹遣人打了往哥……他人。”
他人？
往哥？
我什么时候遣人打了……
“等一下！”
初时，陈显荣还没反应过来，正要询问细节时突然一怔，然后联想到李涉等人来此的原因，在结合李晋宁方才说的那些话，顿时就是脸色一白。
紧接着，他颤抖着声音问道：“难道女儿与那农夫真有……”
话到这里突然停下。
等道再三斟酌过后，陈显荣换了个词语，犹豫着道：“……有……有接触？”
“爹爹。”
陈韫佳张了张嘴，不知要怎么回答。
可一想到李晋往被自己父亲遣人给打伤了，霎时眼睛一红，悲戚的道：“果真是爹爹派人做的吗？”
第十七章 父女闹翻
“！！”
此言一出，陈显荣瞬间愣住，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
忍着怒火，陈显荣直勾勾的盯着陈韫佳，衣袖里双拳攥紧，尽可能平静的问道：“此事暂且搁置，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你与那伤者到底有没有关系？”
“我……”
陈韫佳张了张嘴，脸上有一抹红晕隐现。
此时虽是无言。
但一切却尽在不言之中！
陈显荣气的不轻。
他踏前一步，抬起手来想要抽下，可结果还是狠不下心来。
陈韫佳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噗通”一声，表面顺从的跪倒在了地上，但嘴里却很是强硬的解释道：“爹爹，女儿与往哥情投意合，曾经您不是告诉过女儿，说女儿的婚姻由自己做主的吗？”
陈显荣闻言，面色一僵。
这话还真是他说的。
早年的陈显荣日子过得很是拮据，持续到三十岁那年考中了举人方才回缓，之后又在薛大老爷家人的牵线下迎娶了薛家的庶女，生了女儿陈韫佳。
但其因为不甘会试失败，想要重新来过，于是便日以继夜的读书，等到时间久了，身体被搞差了，再想要个儿子却没机会了。
正因如此，他对陈韫佳这个独女尤为心疼，在一次酒后高兴时，随口便说出了让其以后自己做主婚姻的事。
可……
一时醉话罢了，怎的就当真了呢？
没把那话当真的陈显荣是万万没想到，这话现在竟然被陈韫佳拿出来堵了自己。
说过的话又岂能扔弃？
“呼！”
陈显荣无奈，只能强压着火气说道：“我承认这话确实是我说的，可你一个内眷怎能独自去见外男？”
陈韫佳不服，回怼道：“难不成女儿还得等爹爹将自己所认为的那些所谓才子带到家中，然后躲在屏风背后从矮个子里挑选将军不成？”
末了又补充道：“如此一来，女儿的婚姻还不是尤父亲做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陈显荣瞪着眼睛强调道：“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事情。”
陈韫佳不甘示弱：“但这是父亲曾经亲口许下的诺言，难道父亲要教导女儿做一个言而无信的人吗？”
“你……”
陈显荣再次抬手欲打。
陈韫佳仰头直视，丝毫不惧！
“唉！”
陈显荣一甩衣袖便过了头去。
然后他看到了堂内的李涉，于是又转回头来，咬牙说道：“你是言而有信了，可你也不能找一个鳏夫啊！”
“鳏夫怎了？”
陈韫佳不同意，反驳道：“丧妻一事是往哥的不幸，父亲又怎能依靠这一点来贬低他人，女儿与往哥情投意合，反正是认定他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陈韫佳这也算是彻底表了态，不管之后陈显荣要做些什么，她就是一根筋到底了。
随即，她闭上了眼睛，准备等候接下来陈显荣的责罚。
陈显荣见状，只觉得一口闷气直冲脑门，他眼前一黑，再也站立不住，最后竟直接一屁股就坐倒在了地上。
哐啷！
听到声响的陈韫佳下意识的睁开眼睛，跟着就看到了陈显荣此时的模样。
“爹爹！”
她脸色一急，不由的惊呼了出来。
跟着，就跪行着上前想要搀扶，但却被陈显荣给一把推开了。
“走开！”
陈显荣瞪着通红的眼睛，用力的甩开了陈韫佳的手。
“你……我……”
随后，他手指颤抖的指着陈韫佳，嘴巴微张，似是想骂，可肚子里那一堆辱践人的话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爹爹！”
被推开后的陈韫佳倒在地上，等重新撑起身子后还想上去。
结果陈显荣随手一抓，就抓到了旁边案桌上的一个茶杯。
接着便掷了出去。
“嗖！”
茶杯飞出，落在了陈韫佳的身侧，“嚯啷”一声，碎成了好几块，里面的茶水溅射的到处都是。
然后又听陈显荣的吼声：“不要叫我爹爹！我没你这般孝敬的女儿，我陈家也养不出你这样的姑娘！”
说罢，他又喝斥全喜：“没眼力劲的东西！还愣在那里干嘛，还不赶紧把这人给撵了出去，让我这铭恩堂落个干净。”
明明是俩父女……
这叫什么个事啊。
唉～
全喜叹了口气，接着上前搀住了陈韫佳，低声劝道：“小姐，老爷现在火气很大，您暂时还是先回后宅去吧。”
见到这幅场景，陈韫佳也知道暂时离开最好，可转头间又想起自己来此的目地，连忙摇了摇头，拒绝道：“不！我不回去！我还不知道往哥的情况，我不能走！”
“这……”
全喜脸带难色，不知如何是好。
“不肯走？”
陈显荣大怒：“那就把她给我撵出陈家去！”
“爹爹！”
陈韫佳担心陈显荣的状态不肯离开，全喜也是左右为难不敢动弹。
陈显荣没搭理陈韫佳，见全喜不动，一时气极发笑：“好啊！我喊不动你全喜了是吧？”
“行！”
说着，陈显荣面色一冷，然后吩咐其他陈家家丁，大声道：“你们给我过来！”
指着陈韫佳：“把这个女人！”
跟着又指着全喜：“还有这个吃了我陈家那么多年的白眼狼。”
“给一起撵出门去！”
陈家一众家丁里有眼力劲的人不少，但知道抓机会的人更多。
全喜是管家，他在陈家的地位很高。
如果他不走，别人又怎么能有机会往上爬呢？
哪怕此时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陈显荣这是才说气话。
但……
现在是全喜不听陈显荣的吩咐！
哪怕这事以后消了，全喜再回来的话，陈显荣心里依旧会有疙瘩的。
于是，两三家丁对视之后，便奇奇涌了上来，冷笑着道：“全管家，走吧？”
全喜不予理睬，只把目光看向陈显荣。
后者却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全喜心中悲戚。
那些家丁见状，顿时气势更足：“全管家莫不是还要我等把你扔出去不成？”
家丁们的胆子貌似大过了头，话音落下之后，不仅伸手去抓全喜，更有甚者还想要去抓地上跪着的陈韫佳。
第十八章 如此宝钗
“住手！”
全喜急了，大喊道：“你们想干什么？这可是小姐！”
家丁被话震住，犹豫了起来。
接着他又看向陈显荣，泣声道：“老爷，全喜不遵事，你要怎么处理都行，可小姐她是您的女儿啊。”
“我陈家没有这样的姑娘，我亦没有这样的女儿！”陈显荣冷声回应，然后撇过头再也不看这边，只是喝令家丁：“还磨蹭着干嘛？赶紧将这两人给我赶出门去！”
“是！”
家丁们齐声应下，这一次的动作较比之前倒是收敛了许多。
看着全喜，道：“终归也是曾经的管家，多少也该要点体面不是？”
“唉。”
全喜见劝说不动，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好外堂外走。
家丁们又看向了陈韫佳：“小姐？”
“女儿不孝！”
一切都是自己的选择，现在事成定局，陈韫佳也不想多说些什么，泪流满面的冲着陈显荣重重的磕了几个头后，她便起身要与全喜一同离开。
而在铭恩堂另一侧，亲眼目睹了这一幕发生的李涉也是心情复杂，不知自己接下来该做点什么。
他这，应该算是看了个热闹？
可为什么却没有一点儿看热闹的心情？
或许……
是因为此事涉及了自己的父亲？
“愣着干嘛？”
愣神间，李晋宁拽了一下他的胳膊，然后朝着要离开的陈韫佳那边努了努嘴，低声道：“我们也该走了。”
李涉闻言收起了思绪。
是啊。
事情到这里基本上是告一段落了，不管他再想计划些什么，可陈显荣连女儿都撵了，接下来显然也不会再于他们谈李晋往受伤的事情，留在这里不过是自找没趣，所以也该走了。
“陈家叔叔好不讲理！”
然而这时，一个女孩从堂外踱步进来，轻灵的声音瞬间便将场内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李涉亦是条件反射般的抬起了头，等视线过去之后便再也挪移不开了。
说话的女孩与他差不太多的身高，行进间不急不缓、不骄不躁，自信仰头、浅步慢移，大方又优雅。
看其穿着搭配。
身披一件大红色牡丹花样式的斗篷，肩上搭着玫瑰紫二色金银线坎肩，内里衬着件杏黄色锦绣质地的牡丹花裙，腰上悬着个羊脂白玉材质的挂坠，脚下踏着双云底秀纹的粉白鞋，真的是贵气无比。
再观其容，更是使人目不转睛，不免呼吸急促，心中忍不住惊呼：这世间竟有如此这般美丽的女孩存在？
女孩的额头方正，眉毛弯如柳叶，两颗明珠一般的眼睛又大又亮，鼻子高挺且直，脸颊微微鼓起，两侧的酒窝甚是奇妙，嘴唇红润而丰满，尖尖的下巴底下半掩着的是如蝤蛴一般的美丽脖颈。
两脸夭桃从镜发，一眸春水照人寒。
肌骨莹润，举止娴雅。
说的便是此人了吧！
李涉心中惊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女孩的身上。
……
女孩截住了正要出门的陈韫佳，然后安慰的掏出手绢帮其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接着看向了陈显荣：“陈家叔叔好不讲理。”
“侄女为何……”
陈显荣闻言正要搭话，一旁的薛大老爷却率先皱起了眉头，对女孩道：“宝钗，你跑这里来做什么？”
“爹爹……”
“踏踏踏！”
女孩刚欲开口，门外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一个与李涉一般高的小胖子也闯入了铭恩堂内。
“哼！”
看见来人，薛大老爷当即就是一声冷哼，随即斥问：“蟠儿！我让你照顾好你妹妹，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小胖子脖子一缩，委屈辩解：“妹妹她非要过来，我也拦不住啊。”
见哥哥甩责，女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真是古灵又精怪。
不过李涉此时的关注点全然不在这里，他现在整个人都是懵的，脑子里一直回响着薛大老爷刚才对这两人的称呼。
宝钗？
蟠儿？
哥哥，妹妹……
这女孩是叫宝钗？
那个老爷姓薛，方才在陈家大门拿出了个金色的牌子，说自己时金陵薛家的。
这样的话，那这女孩的名字便是叫做……
薛宝钗！
那个叫蟠儿的，莫不就是薛蟠？
怪不得刚才听见“金陵薛家”的时候自己会产生熟悉感，隐隐觉得是在什么地方听到过一样，原来这里竟是红楼？
不对！
李涉猛的摇了摇头。
如果真像他所想的，这个世界是红楼梦的世界，那面前这个叫做薛宝钗的不应该是这个性格呀。
书中的薛宝钗为人宽容大度，性格温柔娴静，做事大方得体、很会为人处世，基本上人人都喜欢她。
若真是本人在这，依照薛宝钗的性子，大概率是不会在别人家里参合别人家的事情的，这一点也不符合逻辑。
或许只是巧合？
李涉刚要否定，可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那便是，薛宝钗在贾家时所表现出来的那些真的就是她的本性吗？
尤记得，好像是在行酒令事件之后，她与林黛玉谈话时曾说起自己七八岁时候的事情，说自己背着长辈偷看“西厢”、“琵琶”以及“元人百种”等书。
其之所以会如此自曝，便是想劝林黛玉不要读，因为她知道这些书里谈及的不仅有谈情说爱的词话，更有封建家族大家闺秀不能触碰的男欢女爱。
由此可见，小时候的薛宝钗那可是异常胆大的！
且眼下……
其未至贾家，她父亲薛大老爷也还活着，薛家尚未遭逢大变。
那么，处在这个时间点的薛宝钗还会是之后那个性子吗？
想到这里，李涉下意识的看向了正在被父亲训斥，且不时白眼，表现出了一副完全无所畏惧模样的薛宝钗。
似乎是察觉到了某道灼热的目光，薛宝钗反射般的扭过了头，然后就看见一个穷小子正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当即便想开口嗔斥。
可仔细一瞧李涉那张脸，不由的脸颊微红，连忙扭过头去，心中只道是那俊公子好生奇怪，怎的一直盯着人家。
过了一会，或许是又觉得自己这样做显得有些弱势，她便又回过头来，恶狠狠的瞪了李涉一眼，心里啐了声“无礼”。
紧接着，又连忙的转过头去，傲娇的仰着脑袋，仅用眼角来偷偷打量。
还真是可爱啊！
李涉抿了抿嘴。
想必现在这个她，才是真的她吧。
第十九章 铭恩堂内全武行
没有谁能拒绝如此一个绝美、且又带着精灵气息的姑娘。
只要他还是个男人！
李涉的目光灼灼，那真是片刻都舍不得移。
薛宝钗的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间所散发出来的气质实在是让人着迷，这是后世网络上那些所谓的美女远远不能比的。
不知不觉间，李涉竟看的痴了。
自然，像他这般如此无礼的举动肯定会引来非议。
那边，薛蟠面对薛大老爷的责问，眼睛左瞄右扫的想要寻找借口来转移话题，结果视线刚一扫去，然后就发现一个衣着破旧的小子正怔怔的人盯着自家妹妹看个不停。
这还得了？
薛蟠当即就怒了。
“喂！”
只见他双目一鼓，跟着就是一声大喝：“那小子，你看什么呢？！”
这突然的喊声打破了李涉与薛宝钗之间的默契，后者脸蛋霎时涨红，然后慌忙的扭过了头去。
李涉同样是有些手足无措。
偷窥被人当场点破，而且还是在这么多人的面前，要不是他穿了双鞋子，现在脚底板下怕是早已抠出了一套三室一厅了吧？
薛蟠还没罢休，说着他又冲着李涉挥舞了一下拳头，恶狠狠的说道：“再敢乱看，小心老子把你眼珠子给挖出来！”
本来还只是两人之间的事情。
现在好了，经过薛蟠这么一个大嘴巴，铭恩堂内的人皆是好奇的观望了过来。
薛宝钗羞的不行，恼怒的瞪了薛蟠一眼，心里念道：我这哥哥，怎的也不看看情况就随便乱讲！
尴尬早已驱散了所有可能出现的怒气，尽管薛蟠的话语十分没有礼貌，李涉也是不好意思反怼。
所以，他只能装作是没有听见。
还好李晋宁方才拽着他的手肘欲走，只是被薛宝钗的突然闯入给截停了下来，并且其手也忘了松开。
“那什么。”
于是李涉连忙打了个哈哈，道：“三叔，开始不是说要离开了吗？”
李晋宁眼神奇怪的看着他。
直等到李涉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僵硬，他才开口说道：“是要走的。”
李涉眼中一喜，然后反过手来抓住了李晋宁的手腕，催促道：“那我们得抓紧时间了，看这天色，若是慢了，怕是要走夜路了。”
说完，向前一步，就要拽着对方离开。
可是……
“嗯？”
一下。
没动！
两下。
还是没动！
李涉回过头来，眼里满是疑惑的望着李晋宁。
不是说要走吗？
“是要走。”
迎着他的目光，李晋宁抽出手来轻轻的拍了拍他的，嘴里小声说道：“再等一等，一会与嫂……咳咳。”
差点说错了话，李晋宁连忙咳嗽了两声，欲盖弥彰的说道：“总之先看看情况，咱们一会再走。”
嫂嫂？
李涉眉头一挑，然后一脸狐疑的望着李晋宁，心道：你是想说嫂嫂的吧？
李晋宁尴尬的揉了揉鼻子，然后视线左移，不敢看他。
李涉很快就反应了过来。
李晋宁要等嫂嫂。
而现在铭恩堂内勉强能扯上是他嫂嫂关系的……
想着，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陈韫佳。
随后神色一怔。
脑子里适时想起了陈韫佳此时的处境，仿佛明白了些什么，但害怕出错，又把目光投向了不远处的李晋来。
后者感应到他的视线，便冲着他笑了笑。
“……”
李涉瞬间秒懂。
他的父亲李晋往，是个丧妻的鳏夫。
而陈韫佳即将会被驱逐出陈家，那时她的身份便再也不是什么举人老爷家的小姐，而是一个普通的平头百姓。
如此一来，自然也就不会引人碎嘴了。
怪不得开始在与陈显荣谈判时，他的这个三叔和大伯说出来的话就好似失了智一样，明显异于往常。
除非故意，又怎会如此？
明白了这些以后，李涉又回想起方才在陈家大门口一席话说的热血朝天的自己，简直就是滑稽。
他心里很是不爽：既然打的是这个主意，那为何不提前告诉自己一声？非得搞的自己像个小丑似得还不自知？
真是好不痛快！
李涉满脸的不爽，而此时那薛蟠还在那里叨叨个不停：“……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要不知道……”
“差不多行了。”
不太舒服的李涉下意识的回了一句：“我什么身份和你有半毛钱关系？”
薛蟠正说着话，李涉这里突然的出声把他搞愣了一下，嘴里下意识的就问了句：“什么？”
李涉摇了摇头，道：“我说！我是什么身份与你并没有什么关系。”
薛蟠是谁？
那可是未来的呆霸王！
虽然现在他爹薛大老爷还活着，他自己还被人管着，但脾气这种东西，可是他骨子里就埋着的。
听见李涉居然还敢还嘴，他顿时火气就更大了。
好啊！
你明目张胆的偷看我妹妹也就罢了，现在被我说两句竟然还敢这样？
真把我当成刚才在爹面前唯唯诺诺的胖子了是吧？
想到这里，薛蟠突然眼珠子一转，目光从上到下在李涉的身上打量了一番，然后一脸困惑的问道：“看看你这一身，怕是许久都没去过布坊扯过新布了吧？”
说着，稍稍一顿，接着又瞥了一眼李涉身后的梅花村众人，若有所思的嘀咕了声：“哦！我想起来了，开始好像是说你爹是个鳏夫？”
李涉眉头一皱。
“蟠儿！”
薛大老爷见势不对，当即出言喝止：“赶紧闭嘴！”
薛蟠却是不理，目光再次落在了李涉的身上，恍然大悟道：“鳏夫？鳏夫！原来你娘早就死了，这一身应该是这些泥腿子们一人给一点拼接凑起来的吧？”
“蟠儿！”
薛大老爷脸色一变。
“呸！”
这一次薛蟠停顿了一下，但紧接着他又狠狠的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讽笑道：“泥腿子就该老老实实的呆在地里，少听些茶肆里一个铜板的话本小说，不要一天想那些有的没得，白日里尽做那癞蛤蟆……”
“啪！”
话音未落，一道残影闪过。
清脆声后，薛蟠表情一呆。
他捂着自己的脸颊，望着突然冲至身前的李涉，眼里满满的不可置信。
第二十章 搬救兵
两人之间的冲突爆发的可以说是毫无预兆，从李涉不忍薛蟠唠个不停出言打断，再到后者一系列讽刺贬低的话出口，这最多也就是半分钟的时间。
在此期间，薛大老爷还两次出言喝止薛蟠。
然而在场众人谁也没有想到，薛蟠说着说着竟然会张嘴说起了对方的母亲，而李涉那边会在听到后就选择了直接动手！
薛蟠亦是如此。
他想不到自己会因为几句话就挨了巴掌。
但事实便是如此，脸上那五根清晰的指印以及那无时无刻都存在的痛感正提醒着他。
没错！
你被打了。
一时间，薛蟠的脸涨的通红，眼里都出现了泪花，嘴里更是惊怒的咆哮了起来：“你打我？你敢打我！”
吼着，就朝李涉扑打了上去。
李涉哪里会俱，反手就揪住了薛蟠的领子。
原主的身体真是棒到极致，怪不得刚穿越过来的时候，其手里还拿着猎弓与柴刀，胆敢一人进山果然是有底气的。
他拽着薛蟠的领子只是稍一拉扯，后者便失去了重心，脚步踉跄着就要摔倒。
“辱人母亲，打的就是你！”
李涉趁此机会，另一只手捏拳扬起，大喝一声后，便打了下来：“你不会说话是没人教，那今天就让我来好好教教你！”
前世的李涉虽然是个孤儿，但他从来没有怪罪过那个生了他的母亲，尤其是自己历经了那么多苦难方才长大成人之后，对那位抛弃掉他的母亲更是理解。
没有哪个母亲会忍心不要自己的孩子。
除非……
是迫不得已。
生活那么艰难，她肯定是有什么说不得的苦衷，不然绝对不会把自己弃掉！
李涉是这样告诉自己的。
而现在，穿越后的他占据了这句身体，对那位为了生下自己，而永远离开的母亲更是无比敬重。
薛蟠说些一般的话，李涉理亏也就忍了，毕竟谁让他管不住眼睛，要盯着人家的妹妹死看呢？
但！
其出口涉及到了母亲这个神圣的人，李涉自然是忍不住，也不可能忍得。
他当然要重拳出击！
攥紧的拳头破开了空气，呼啸着直冲向薛蟠的脸。
“住手！”
薛大老爷带着的那群下人可不简单，手里若是没有两手称职的功夫，他又岂会带着这些人走南闯北？
初时那一巴掌是实在来的突然，这些人才没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但只是稍稍一顿，就意识到了不好。
现在李涉还想往下揍，他们哪里肯准？
喊了一声住手，薛家下人迅速冲上前来，不过转瞬之间，便来到了李涉面前，然后拳头直冲面部，意图围魏救赵。
面对冲脸的拳头，李涉条件反射般的闭上了眼睛。
可……
谁说就薛蟠有人帮忙的！
身后梅花村的一众叔伯见势不对，也是稍稍一个停顿之后，也齐齐迎了上来。
“谁敢欺负我家侄儿？”
冲在最前面的便是李晋宁，只听他一声怒吼，迎面就是一脚。
首当其冲的便是那个开始喊话，后又挥拳直冲李涉的，那个不知道名字的手下。
“砰！”
李晋宁直接一脚飞踹命中了他的肚子，其携冲锋之势而来，端的是威武霸气，可结果却像是撞到了某列奔驰的列车一样，直接就是双脚离地飞倒了回去。
倒飞途中，又撞上了后行的几个倒霉蛋。
后面的人伸手想接，可李晋宁的力气貌似打得离谱，最后连带着他们一起，像滚葫芦一般也倒了下来。
一些还安好的看着同伴此时的惨状，再看看如此凶猛的李晋宁，气势瞬间一滞，原本冲刺的动作也放缓了下来。
见没人再来打断，李涉也是毫不犹豫，拳头直接就落在了薛蟠的脸上。
“啊！”
后者一声哀嚎，脸上挨打的位置一瞬间就变得肿涨了起来。
“快去救少……咳咳！”
听到自家儿子的喊叫，薛大老爷心里焦急，急忙催促提醒，想吩咐手下赶快把薛蟠从李涉的手里给救下来。
可因为喊的过于急促，一口气堵在了喉咙眼，一连咳嗽了好几声都没法停止。
“爹爹！”
薛宝钗此时嘴唇微张，显然是被这突然爆发的冲突给惊住了，等到薛大老爷的急咳声传来，才让她回过了神，惊呼着跑到前者身边帮其顺气。
同时接过命令，指挥着僵持不前的薛家下人：“还不赶紧把我哥哥给救出来！”
“是！”
薛家下人对视一眼，再次朝着梅花村众人迎了上来。
只不过他们人数不多。
薛大老爷这次是来拜访陈显荣的，所以并没有带几个人，抛开最开始被李晋宁踹中倒地后再也没起的那个，添上被其连带着弄倒，现在重新爬起的。
他们满打满算也就七八个。
可梅花村这边，因为是来此讨公道的缘故，早上出门时便聚集了二十来人，现在是一个不少，齐齐聚集在这铭恩堂里。
李继祖和李继志两个长辈没上不算的话，迎上来的也有小二十人。
所以在人数上，梅花村这边肯定是占优的。
虽然薛家下人手南闯北有两手功夫，可这一迎面碰上，他们便发现自己不是对手，对面这群泥腿子简直恐怖，往来还没两个回合，身边的自己人就又倒下了三四个。
人数锐减一般！
“都愣着干嘛！”
陈显荣见此情景，连忙催促自家家丁：“赶紧上啊。”
“哦。”
陈家家丁这才后知后觉的迎了上去。
陈家家丁的加入让薛家的人松了口气，毕竟这里算是人家的主场，人数上还是能占上优势的。
可没过一会他们就发现，虽然自己这边的人变多了，结果还是打不过对面。
陈显荣叫人上去之后，也一直在关注着，让他见到自己这方的人很快就落了下风，顿时也是急的不行。
可他又能如何？
自己虽然是举人，地位不低，但手无缚鸡之力。
动武不是他善长的啊！
紧迫间，陈显荣突然想到了什么，随即眼神一亮，一把拽住了护卫在他身前的恩福，掩嘴催促道：“你赶紧从后门出去，到街上把巡捕给叫来。”
“是，老爷！”
恩福忙不适的点头。
“那老爷您注意安全。”
然后趁没人注意到自己，留下一句提醒后就从后门溜走了。
第二十一章 离去
此时的铭恩堂内混乱无比，梅花村众人与薛陈两家的人殴打在一起，你有拳来我有脚回，注意力都是彼此的身上，谁也没有发现铭恩堂内已经少了个人。
待恩福走后，陈显荣重新把目光集中到了堂内。
然后他就渐渐的发现，随着薛陈两家的下人一个接一个的倒地，他们的人数优势不在明显，梅花村一众人很快就掌控了局势。
又过了盏茶时间，李晋宁一个过肩摔打翻了面前的对手，然后回过头来环视一周，发现其余人等均已被族里的兄弟尽皆拿下。
“哥哥们动手也忒快了些。”
说着摇了摇头，然后又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猛的扭过头去，视线牢牢的锁定在了薛大老爷的身上。
后者面色一紧，身边的长随阿财连忙张开双手挡在自家老爷面前，鬓角的汗水顺着脸颊直往下流。
李晋宁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脸上不免有些意犹未尽。
薛宝钗被他这个眼神给吓了一跳，放在薛大老爷背上抚气的手瞬间僵住，颤声喊道：“你……你要做什么？”
“呃。”
李晋宁一愣，然后收敛表情。
对面现在剩下的不过一个老头和个小姑娘，若是还要抱拳而上的话，未免显得有些胜之不武了。
“谁让你小子那么磨叽。”
这时，一个声音从身旁传来。
李晋宁扭头望去，此人是梅花村四房里的一个兄长，于是就耸了耸肩道：“晋尔哥，真不是弟弟我磨叽，实在是我的功夫都在那槊……”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晋宁猛的顿住，然后讪笑两声道：“论拳脚功夫，我怎比得过四房的兄弟。”
四房的李晋尔笑了笑，道：“不过是各有所长罢了。”
两人的对话传到薛大老爷的耳中，他顿时就是脸皮一跳，袖子里早已攥紧的拳头此时满是汗液。
那藏起来的话里想说的应该是马槊吧？
这些一直陪着我那么多年走南闯北的伙计，有加上陈家这群家丁，结果短短盏茶时间不到便被放倒。
而且看对方脸色，貌似连汗都没落下几滴，明显一副轻松无比的模样。
且听其对话，貌似还涉及了马槊这样一个兵器。
这兵器，不应该是军中武将才会练习的吗？
眼前这群做农夫打扮的家伙，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啊！
薛大老爷心中惊惧，他觉得自己貌似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就像刚才李晋宁与陈显荣说的一样。
若是李晋往被打时他们聚在一起，今天这陈家恐怕是早已挂满了白幡！
李涉这边，他同样被李晋尔与李晋宁的对话给吸引了过来。
等他抬头一看，殴打薛蟠的拳头瞬间停住。
对面的人怎么都躺地上了？
李涉惊讶的望着梅花村众位叔伯，心中惊叹道：我这些叔伯们也太猛了吧！
在他的手下，薛蟠一直都是抱着脑袋蜷缩着身子，因为这样露出来的地方肉多不是要害，挨打时不算太痛。
同时，他心里也是后悔万分。
你说你，怎么就不知道管管自己那张破嘴呢？
薛蟠会这样想也是有理由的。
因为此前李涉动手揍他时便说了：辱人母亲，打得就是你！
趁着李涉分心，注意力集中在他自己那些叔伯身上时，薛蟠发现身上没了拳头，脸上瞬间一喜，然后连滚带爬的朝着薛大老爷那边滚了过去。
脱离了苦手，薛蟠自然是想着要报复回来。
“阿财，快让人……”
于是，他一边逃窜一边呼唤阿财，想让对方聚集人手帮打回去。
可话到一半却猛的顿住，他看到了此时堂内情况。
不管是自己家的，还是陈显荣家的。
大家全都躺在地上不能动弹。
“咕噜～”
薛蟠咽了咽口水，面对李涉投过来的目光，更是瑟瑟的不敢喘上一口大气。
一顿拳头之后，李涉的气早就消了，此时自然是没有想要继续动手的意思，只是薛蟠这胆战心惊的样子实在有些好笑，让人忍不住的想要逗上一逗。
“哥哥快过来！”
与薛蟠的反应不同，尽管心中惧怕，但薛宝钗还是义无反顾的站了出来，想着要将自己哥哥给护住。
毕竟是薛宝钗……
宝妹妹啊。
李涉抿了抿嘴，原本那些调侃的话也就收了回去。
男人就是这个德行！
李涉噤声不言。
旁边一直站着，等待场面平静下来后李继祖摇了摇头，叹气道：“这事闹得，行了，咱们走吧。”
“是，大爷。”
众叔伯点了点头，然后便一起朝堂外走去。
李涉随在李晋宁身旁。
临出门时，后者冲陈韫佳道：“嫂子，咱们回去吧。”
陈韫佳脸色一红，有些不知所措。
可想起自己刚刚被父亲驱逐，她的意中人又是眼下喊她之人的弟弟，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只能木木的跟上。
陪同着的全喜亦是如此。
他被梅花村人方才表现出来的凶悍吓到了，见自家小姐要跟着他们走，顿时心中一紧，想劝却又不敢，只好跟在了身后。
堂内，陈显荣看着眼前的场景呆愣了好半天。
直到李晋宁的声音响起，然后又看到女儿陈韫佳要走，一时心中焦急，忙出言喊道：“女儿这是要弃为父离去乎？”
“爹爹！”
陈韫佳闻声而泣，脚步也随之停了下来。
也不知道薛蟠到底是个什么脑回路，此时突然来了句：“方才不是陈家叔叔自己把韫佳姐姐赶出家门的吗？”
此话一出，原本还算感性的场面瞬间尬住。
李涉心里忍不住道了句：蟠哥儿打得一手好助攻！
“哥哥！”
“蟠儿！”
其身旁的薛宝钗与薛大老爷听见这话，立马脸色一变。
薛蟠缩了缩脖子，再不敢言。
陈韫佳此时转过身来，跪在地上冲着陈显荣再一次重磕了三个头，然后道：“爹爹，是女儿不孝！”
“韫佳你……”
陈显荣张了张嘴，一肚子的话全部都噎在了喉咙眼。
陈韫佳随后起身，挽手扎了个发髻，然后欠身对李晋宁道：“给叔叔添麻烦了。”
“嫂子哪里话。”
李晋宁挠了挠头。
第二十二章 巡检阎成
众人就这样离开了铭恩堂，留下了一地的狼藉。
站在陈家大门口，李涉心思复杂。
身旁的李晋宁见状打趣道：“涉哥儿看什么呢？还不赶紧去照顾你娘，她此时的心情或许不是太好。”
“……”
李涉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陈韫佳的心情能好就怪了！
另外，自己此行的目的明明是来替父亲讨要医药费的，结果钱没要到，反而给自己带了个娘回去，且这个娘的年纪看上去才十六七岁。
未成年啊！
这叫什么事？
李涉怎么想都觉得别扭，只好加快脚步，不再站在他的身边。
而这一走，却到了李继祖的旁边。
“涉哥儿？”
望着身侧这个被他认为李家麒麟儿的孙子一脸的复杂，李继祖忍不住开了口。
“爷爷？”
李涉疑惑的望去
李继祖沉闷着脸说道：“是心有烦躁？我也是！你大伯和你三叔他们搞得这些鬼把戏，我事先也不知情。”
“呸！”
说着又啐了一口唾沫，烦躁道：“这些东西搞得这些东西都是什么鬼东西？自认为自己做的叫做讲义气，结果却不会想，原本简单的事情被彻底搞乱了套。”
“得了吧大哥。”
一旁的李继志不认同这话，出言反驳：“你这可相当于是白捡了个儿媳妇了，偷摸着高兴就行了。”
李继祖闻言眉头一皱，然后回过头去瞪了他一眼，忧心忡忡的道：“你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吗？”
事情当然不会这么简单的了结。
他们一群人跑到陈家，不仅打了对方的人，还拐走了人家的女儿。
好歹也是个举人，陈显荣岂肯罢休？
往最好的方向想。
就算那陈显荣真的忍了下来。
可现场那么多人看着的，到时候你一言我一语的，事情被传扬开来，怕是陈显荣就算是想忍，但结果为了他维护陈家的名号，也不得不做出表示了吧？
更别说，这件事中间还参了个薛家。
薛大老爷的手下和儿子可都被揍得不轻！
李继志明白自家兄长的担忧，但还是一脸的无所谓：“咱就待在梅花村，到时候把桥一断，他们又能咋地？”
一叔伯听见，也附和了声：“我觉得三爷说的有理，反正咱……”
李继祖蹬了他一眼：“非要搞得像个野人一样，一辈子都蹲山里不成？”
那叔伯缩了缩脖子。
李继志摊了摊手，反问道：“事以自此，兄长你说又能咋办？”
“……”
李继祖不语。
李继志见状安慰道：“大哥，先别去担心那些事，咱把自家的日子过好，到时候麻烦真要来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唉。”
李继祖叹了口气，无奈道：“目前也只能是……”
“阎大人，就在前面，就是那群人！”
可就在这时，他们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众人下意识的回头。
只见那陈家的家丁恩福正引着三五个手持刀兵的衙役追了上来。
不消片刻，就到了近前。
众人立马警惕了起来。
附近行走的百姓看见有了热闹，也是停下脚步，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你看！”
“麻烦这就来了。”
人群中，李继祖冲着李继志叹了口气，随后分开众人来到了队尾。
李涉见状，也是急忙跟上。
追来的那几个衙役里，一个似乎是头的人按着刀柄，神色紧张的迎了上来。
接着他扫视一周，目光落在了走出来的李继祖身上，然后小心翼翼的说道：“我名阎成，现任滁县的巡检，有人举报说你等聚众上门殴打他人，现在苦主已到县衙，可能需要你们跟我走一趟，述说一下事情的经过。”
尤不得阎成不谨慎对待，来得路上他便听恩福说了事情的大概经过，知道他现在所面对的这群人不是好相与的。
且又见梅花村众人各个体型彪悍，虽然他手里握着兵刃，但真要爆发了冲突，阎成还真不敢保证能拿下对方。
说这话时，阎成也在心中腹诽：老子早先就告诉过那狗入的县丞，说巡逻时要多派点人，硬是不许，不然我何至面对这种局面？
谨慎是谨慎，但阎成也没有太过害怕。
他这番姿态，为的只不过是想把场面给控制起来。
在了解事情的大概，知道了梅花村众人的人数之后，他便在追赶的途中差人去通知了兵房的管事经承，让其调县兵过来帮忙。
李继祖虽然不愿把事闹大，他也想着最好是可以息事宁人。
但他不蠢。
他知道自己这些人若是随了这个叫阎成的去了县衙，到时候可就真变成了对方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于是稍一思索，便扯话说道：“阎巡检，咱这些都是老实巴交的乡民，此次进城不过是购买些生活所用，怎会做哪种上门殴打他人的事情呢？”
顿了顿，又尝试着道：“莫不是您认错了？”
阎成看着面前诉说自己无辜的李继祖，翻了个白眼，心道：要不是见你们人多，老子早就吩咐兄弟们上了。
只是这心里的话归心里的话，阎成到底还是没敢直接说出来，只能是顺着话诓骗：“可有人已经报了官，我总不能置之不理，你们也不要担心，既是老实的，那便随我去趟县衙，陈述清楚清白，也好早些归家不是。”
说着又问李继祖：“老人家，您看理是不是这个理？”
“阎巡检说的是。”
李继祖点了点头，继续找着借口：“但眼下正是春耕的时候，若是去的久了，耽搁的可是一年的收成。”
跟着他拿出了个协商的主意：“要不这样，我等先回去把春苗下了，之后再来县衙陈述事情，阎巡检你看如何？”
我看不行！
阎成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同意？
然后，他面上带着微微笑，很是温和的解释道：“老人家，不过是去县衙陈述些事罢了，耽搁不了多久的。”
李继祖眉头一皱。
他知道，若是一直僵持在这里，最后吃亏的肯定不是对方。
想着，拉长了语调：“既如此……”
阎成见此，握着刀柄的手又紧了三分。
李继祖眯着眼睛，提议道：“既如此，那就让老朽与阎巡检走这一趟，让我这些后辈先回家去如何？”
第二十三章 我有口舌之利
“这恐怕……”
阎成面带为难，正盘算着想要如何拒绝时，那边李继志却是脸色大变，直接惊呼道：“兄长不可！”
李晋来、李晋宁也近身上来劝阻：“爹，您不能跟他们走！”
“大爷不行！”
一众叔伯更是直接涌了上来，将李继祖给团团围住，李晋尔出言道：“大爷可千万不能犯了糊涂，这些东西表面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您看他现在说的客气，可若是真去了县衙，那才是麻烦大了！”
说着，扭头盯住阎成等人，目露凶光：“依侄儿来看，不如就像方才三爷所说的那样，宰了这群带皮的，然后回去把桥一断，看看他们又能拿我们怎样！”
一众衙役闻此言语，顿时瑟瑟发抖，只觉得手里那带给自己往日威风的武器此时已经没了安全感。
阎成眼皮直跳，心里一边腹诽着兵房的人怎还未到，嘴里一边出言劝解：“老人家！您可千万不能犯浑啊，我阎成也是咱滁县长大的儿郎，大家都是乡里乡亲的，哪能背地里做那小人？”
顿了顿，又道：“这事说白了，也就是让您诸位上堂去陈述一下事情的经过，完了就能马上离开，耽搁不了不少时间。”
李继祖沉着脸想要的走出人群。
“大爷！”
只是众人死活都不肯让。
“都让开！”
李继祖无奈，冷哼一声后，蛮横的拨开了挡在身前的众人。
这途中，他又朝李继志打了个眼色，随即大声说道：“一个二个的，都多大年纪了？在这里瞎闹腾什么！家里的妻子孩儿不管了？你们若是还认我这个大爷，那就赶紧回村里去。”
说着，他已经重新站在了阎成面前，再次开口询问道：“阎巡检，您看老朽方才的提议如何？”
“这……”
眼下场面随时都可能失控，阎成知道自己是拖不下去了，只好就这样答应下来：“好吧，就听老人家的。”
李继祖点了点头，道：“我这就随你们走。”
众叔伯自是不肯答应，还欲上前再拦，不过李继志方才收到了李继祖的眼神示意，稍稍一想便明白了过来。
县衙？
俗话说，“官府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
像他们这种平头老百姓，一旦进了衙门里面，能脱层皮出来那就算是祖宗保佑。
那既然明知是深潭虎穴，李继祖又为何要独自进去？
不外乎便是此地是滁县，是对方的地盘，若是众人一直在此停留聚集，等阎成的支援一到，那就真是瓮中捉了。
所以！
先离开县城，防止被一锅给端掉，这才是最当紧的。
明白了李继祖的意思，李继志伸手拦住了大家，若有所指的道：“都别胡闹了，听你们大爷的话，咱先离开县城。”
这话刚一出口，有反应敏锐的立马就恍然大悟，随后便拖拽住身边那些个反应比较慢的兄弟，拉拉扯扯的就要往城外赶。
阎成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受限于人手不足，也没办法阻拦。
李涉同样看出了李继祖的想法，可他却并没有选择离开。
因为去衙门的可是他的爷爷！
他同样也知道，古代的衙门与现代相比肯定有很大的差异。
但曾经的固有印象让李涉始终觉得，既然衙门是朝廷设置，那就代表着权威，这里肯定也是要讲道理的。
相信凭借着自己的口舌，到时候搅乱一下场面，引起观堂的百姓议论，坐堂的那位县令老爷在处理时也会顾忌吧？
李涉自信自己可以有能力帮到李继祖。
所以，他侧身躲开了李晋宁伸过来要拽他的手，然后绕行到李继祖身旁，说道：“爷爷，我随你同去。”
李继祖眉头一皱：“涉哥儿！做什么呢？还不赶紧随你三叔他们回村里去。”
李涉不肯：“既然早先时候爷爷就让我来处理父亲的事，那我自然是要负责到底，我是不可能离开的。”
李继祖面色焦急。
开始和阎成已经浪费了足够多的时间，现在怎么也不能再在李涉这里僵持了。
于是，他一把推开李涉，表情严肃道：“听爷爷的话，现在的事情已经不是你一个孩子可以解决的了，你赶紧走，不许胡闹！”
“当孙子怎能抛弃自己的爷爷？”
李涉回了一句，然后直接就并排站在了李继祖的身边。
目视前方，傲然挺立。
李继祖心中暖和，却也是急得不行。
正当他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阎成突然出口夸赞说：“老人家，你这孙子可真孝顺，往后是有福享了。”
夸完，又道：“都照老爷子你的意思做了，那咱现在是不是可以走了？”
说着，给手下衙役递了个眼神。
衙役们心领神会，随后脚下一动，便隐隐堵在了他们周围，封住了去路。
李继祖见状，也只能被迫接受了。
不单单只有李涉不肯离开，陈韫佳同样也是如此。
方才阎成刚一上来时，听到对方话后的全喜便在旁边提醒了她：“小姐，阎巡检说的报官之人，想必就是老爷他们了。”
陈韫佳急得不行：“爹爹怎能如此做？”
“……”
全喜表情僵住。
不久后，陈韫佳见李继祖要独去衙门，随即也跟了上去。
全喜赶紧阻拦道：“小姐！您可知道，这是要上堂啊！”
陈韫佳摇了摇头，说道：“可我总不能让往哥的父亲一个人去吧？”
全喜一听，心里忍不住骂起了李晋往：真不知道你给咱家小姐灌了什么迷魂药，不仅连自家父亲都抛弃了，现在一个黄花大闺女，还要到衙门堂里去现眼。
李晋往啊李晋往，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见阻拦无果，全喜也只好跟着。
原本与阎成谈好，就自己一个人去的李继祖看到身边三人，脸色是愈发的无奈：唉！都是些孝顺的，也都是些不省心的。
离去的途中，李晋宁见自己父亲、侄儿、嫂嫂，全都要上那衙门里面，一时间是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半晌之后，猛的拍大腿，咬牙道：“罢了！我这个中间的，比不了上也就算了，总不能还比不了下吧？”
第二十四章 堂上老爷
随即他叫住了李晋来，提议道：“大哥，你们先回去安排，我不放心爹那里，想跟上去看看情况。”
李晋来想了想，嘱咐道：“你去看着也好，但切记！千万一定要注意安全。”
“我省的。”
李晋宁点了点头，接着找了个路口拐角的地方脱离了队伍，然后逆行朝着李涉等人方向追了上去。
待看到人后，便远远的坠在了看热闹的百姓之中。
滁县县衙大堂。
县令于成才端坐在堂上，双眼扫过堂下站着的薛陈两家的人，表情微妙。
他现年三十有三，从二十岁中了秀才开始，一路披荆斩棘直到殿试，最后虽然因为运气不好无缘二甲，但三甲的他同样被陛下赐予了同进士出身。
相比于陈显荣这个五十岁了却还没有通过会试、尚在挑灯蹉跎的举人，他的科举之路可是要顺畅的多了。
于成才本身是个寒门出身，自小家境贫寒，没少受官吏们的欺负，好在靠着族人们的帮助，踉踉跄跄的走完了科举。
去年年底的时候。
吏部开始选官调配，靠着族人们的资助，他最后顺利的到了滁县，成为了一个独坐公堂的父母老爷。
因为少年时被欺负的经历，于成才想要做一个为民请命的好官，所以其在初到滁县时，就第一时间开了堂，想着要为那些有冤屈的百姓讨要公道。
堂上的他言语犀利，判决亦很有力度，观堂的百姓们都纷纷称赞于他，说他是个青天大老爷。
于成才很是得意。
可等到了堂下，他突然发现，自己的命令竟然连县衙都出不去！
接着，那些曾经资助过他的族人们找上了门来，嘴里尽是些夸赞他有本事、光宗耀祖了之类的话。
酒足饭饱之后，族人们散去，留下了一地的钱财礼物。
于成才原以为这些都是族人们恭贺他的，所以也就没有拒绝收下来。
可不久后他就发现，自从自己收了那些钱财礼物，他下的命令竟然可以出县衙了！
于成才不解。
找到一个相熟的亲近之人，细问之下才知道，原来自己这些个族人亲戚早就和滁县当地的乡绅搅合到了一起，正忙着大肆收钱敛财，给自家增田添地。
至于那些乡绅为何会愿意带上他这些族人的原因，便是因为自己。
于成才想要阻止这些。
可这些族人都是在他窘迫时帮助过他的人，这要让他如何开口？
就在他心烦意乱之际，上属来人考察，于成才需要负责接待，所以只能被迫花掉了族人们送的那些钱财。
潇洒事宜皆毕。
某天深夜，于成才坐在后堂，看着自家夫人手里煮茶的精致用具，不由长叹：这茶啊，到底还是要用紫砂来煮。
叹罢，一脚踢碎了脚边怀旧的陶罐。
其夫人惊诧，却也不言，只是在心里盘算着，明日又要与哪个士绅家的夫人一起赏花打牌。
不过短短几个月，原本想着清洁的于成才便成为了他少年时最讨厌的人中的一员，并且还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大人？大人！”
就在于成才思绪浮游之时，其身边，长随张艾的声音传入了耳中。
“嗯？”
于成才轻疑一声，对自己的思绪被打断有些不满。
能做县令长随的本就是其亲近之人，在个别地方有些失礼也是无所谓，所以张艾并没有怎么在意，反而是凑到了前者耳边，小声道：“大人，
站着就站着呗！
于成才想要说这话，但他不敢。
若是陈显荣一个人在这里也就罢了，其在本地虽然颇有名望，但到底不过是个举人，身份地位与他这个三甲同进士出身差远了。
但问题是，薛大老爷也在。
在神京城里蹉跎过的于成才可是清楚薛家到底有多厉害。
就算抛开其四大名宦世家的地位，再抛开其身后那些个能手眼通天亲戚们。
独独薛大老爷本人，他也是十分的不简单，其走的是内府的路子，在户部挂有虚名，是领内帑皇粮，能进宫里与皇帝交谈的人物。
滁县属于江南地界，归南直隶管辖。
南直隶的首府在哪？
金陵！
薛家的大本营在哪？
金陵！
于成才知道，自己今天要是真敢怠慢了这位薛大老爷，就算其不追究，等事情传扬了出去，明天就有上属亲自上门来找他的麻烦。
想到这里，于成才急忙吩咐张艾：“你还愣在这里干嘛？还不赶紧去给薛家主搬张椅子过来！”
“是！”
张艾又哪里不知？
既然知道，他依旧所以如此做的目的，最终不还是为了自家大人嘛。
吩咐之后，于成才便转过头看向薛大老爷，歉声说道：“薛家主，我这长随刚随我过来，为人木讷不知规矩，还请见谅。”
薛大老爷回答道：“于大人客气了，此处是公堂，薛某一介商人，地位地下，能站着便已经是大人开恩了，怎能坐着？”
于成才以为对方生气，心里顿时一慌，忙道：“薛加主可不兴说这话！您老可是皇商，专门为宫内采购用度的，行的那可是职差，岂是一般商人敢相提并论的！”
末了，又连连出声催促张艾：“你这个不长眼的，怎的还在那里磨蹭，赶紧快点！”
“诶！”
张艾应了一声，然后也不说喊衙役来帮忙，就这样踉跄着步子，独自将搬椅子过来。
“这……”
薛大老爷阻止不了，也就勉强接受了：“那薛某就谢谢于大人照顾薛某一把年纪了。”
于成才心领神会的点了点头，道：“薛家主年纪大了，我们这些做父母官的，理当为百姓考虑。”
说完，又问张艾：“那阎成怎么办事的？人怎的还没抓住！”
“大人，我去看看。”
张艾答了一句，然后就要往外走。
“报！”
只是这时，正好有一个衙役从外面跑了进来，汇报道：“启禀大人，阎巡检已经将人捉回来了，此时正在堂外，请您吩咐。”
“咳咳！”
于成才清了清嗓子，正襟危坐。
“啪！”
惊堂木响后，高声道：“把行凶之人带上堂来！”
第二十五章 先打二十大板
抵达县衙以后，李涉等人从侧门被带入，接着到了一个小房间里，门口窗外皆有站班的衙役守着，意在防止他们逃跑。
阎成唤了一人去向于成才交令，随后径直走到了屋子正中的桌子旁，自顾自的倒了杯清茶喝下，行为做派明显是要自在了许多。
一杯茶水入腹，阎成的脸上露出了舒服的表情，随后又想了想，抬头看向了李继祖，出言提醒道：“老人家，这之后马上就要上堂了，你们还是赶紧想想一会要怎么说吧。”
不管在街上时梅花村人的态度如何，阎成到底还是像他自己说到底那样，大家都是滁县的乡亲，所以言语里也没有怎么为难。
李继祖点了点头，拱手说道：“多谢巡检照顾。”
阎成嗤笑一声，摆了摆手，自嘲道：“不过是个听人使唤的贱吏罢了。”
跟着，他又倒了杯茶水递给了李继祖：“今天发生的事情我虽知不详细，但也了解了个大概，你们这次在陈家里面大打出手，这件事怕是很难平了。”
说着，又瞟了一眼一脸担忧的陈韫佳，继续道：“但这件事说大也不大，只要那陈家老爷能撤诉，照往日的情况来看，最多也就是罚两月的劳役。”
阎成会这样说也不是没理由的，在古代县官判案，凡只要苦主愿意私了，那他们一般都会选择和稀泥。
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但阎成不知道的是，这次并不单单只有那陈家的人被打了。
还有薛大老爷的儿子薛蟠。
并且坐在堂上的那位县令老爷，此时正想着如何把案子办的漂亮一些，好方便他拉近与薛家的关系。
陈韫佳在听完阎成的话后若有所思。
这时，一个衙役走了进来：“阎巡检，传大人话，让带行凶之人过堂。”
衙门里没有一句话是简单的。
在听到衙役嘴里那“行凶之人”四个字后，阎成眉头一皱，知道事情大概是已经定了下来，心里叹了口气，起身说道：“李老汉，过堂了，走吧？”
从老人家到李老汉，短短几分钟内便改了称呼，不是专门混这一条路的，还真发现不了阎成言语的区别。
李涉就没发现，他只是觉得相比于方才，阎成面上要冷峻了许多。
大概是要上堂了，所以严肃了些。
这样想着，李涉同李继祖几人跟着阎成出了房间，来到了衙门正堂。
这正堂外对着正是县衙大门，此时的门槛外面，早已站上了一群爱看热闹的百姓，后面跟上来的李晋宁就藏匿在这群百姓里。
看见李涉等人被带过来，他忙打眼色，可谁也没注意到他。
李晋宁又不敢发声，只能是跺了跺脚，干着急。
进到正堂里面。
首先看到的便是堂中壁上悬挂的牌匾，上面书有“爱民如子”四个大字，底下是一张海水朝日图，左右是四个立牌，分别有写一言韵文，连在一起读应是“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往前是一张案桌，县令于成才端正的坐在那里，其身侧站着的是他的长随张艾，底下左手边摆着个小桌子，记录堂审过程的书吏正执笔坐着，目不斜视。
右手边坐的是薛大老爷，陈显荣就站在他不远处的地方，当听见李涉等人进来的动静后，他回头看了一眼，视线经过陈韫佳时，在她那扎起来的、是妇人专用的发髻上停留了片刻，欲言又止。
但很快，他就收起了目光，笔直的站在那里。
堂上左右两侧个立着五名衙役，他们双手环抱着杀威棒，棒一头杵在地上，面无表情的盯着进来的李涉等人。
阎成当前一步，拱手禀报：“大人，人以带到。”
“啪！”
于成微微点头，然后拿起惊堂木猛的一拍，面严话冷的问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李继祖“噗通”一下跪在地上，俯首下去，老实答道：“小民李继祖，是滁县以西，那琅琊山下清流河畔的梅花村人。”
余下全喜、陈韫佳皆是如此做法。
李涉愣了一下。
“来人！”
然后就听于成才高喝一声，接着抬手往他身上一指，呼唤了左右衙役：“将这个藐视公堂的小子，给拖去先打二十大板！”
话落之后，两侧各有一个衙役冲了出来，一左一右分别挟住了李涉的胳膊，眼凑着就要将他拖出堂外执刑。
“？？”
李涉有些发懵。
自己这刚上堂还什么都没做呢，怎么就说要打他了？
再看看那衙役手里拿着的，得有拳头粗细的杀威棒……
李涉不由得眼皮一跳，心中惊颤不已：真要被这玩意打下去，而且还是二十下，自己不死也要残！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的挣扎了起来。
李继祖见了，匆忙的抬起头来，大声的帮他求情解释：“大人，我这孙子从未入过公堂，也不知公堂规矩，还请大人看在他年轻且幼的份上，绕他这一次！”
说着，又连连望向阎成。
阎成面有犹豫，不过最终还是一咬牙站了出来，帮衬着说了一句：“大人，看这小子的身子板，如此瘦弱，真要二十棒打下去，怕是要丢半条命。”
于成才考虑了一会，挥手道：“那便看在其年幼无知的份上，免去一半吧。”
“是！”
衙役接令，拖拽着李涉就要出去。
只是在棒子的威胁之下，李涉这边还真让奋力的给挣脱了开来。
那两个衙役一愣，然后满是惊奇的对视一眼。
竟然有人敢在公堂之上挣脱？
这种经历……
他们还真是从未遇到过！
于是，赶紧伸手再捉。
李涉左闪右避，腾出空来怒视公堂，大声叫喊着想要搅浑场面：“我又没做什么，凭什么就说要打我？我不服！这不公平！”
咆哮公堂？
得！
又是一向罪名。
明白自己行为的李涉心中苦涩，可他如此做也是没有办法的选择。
作为一个现代人，对给人下跪这种事基本上都会抵触，所以方才他才会在李继祖等人跪下时愣了神，导致自己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依着照做。
第二十六章 胡搅蛮缠
也正是如此，才会惹来了于成才的另眼，借此机会要使唤衙役棒打他。
李涉无奈。
若是有人能提前就警示于他，让他注意这古代公堂上的规矩，那这种情况基本上就不可能发生。
只是当时李继祖正因为阎成的提醒，忙着思索一会在堂上要如何回话，所以就忽略了这一点。
陈韫佳与全喜也没想到，这般平常的事情竟还有人不知？
事以自此，总不能真挨顿打吧？
李涉不是个莽夫，前世孤儿出身的他见惯了人情冷暖，知道什么时候该低头，什么时候又该强硬。
只是经历了穿越这种事，李涉的心态有了一种微妙的变化，心底没掩埋多年的一种名为冲动的情绪似乎不再甘愿沉寂。
而现在……
眼下堂上所发生的一切全都超出了李涉之前心里的预料，想象中逞强口舌的机会根本就没给到他，结果直接就要一顿棒打！
具体该怎么做李涉心里也不知道，但他很清楚一点，只有在混乱的场面中，才有可能会出现生路。
那两个衙役见捉他不住，且还让李涉在公堂之上咆哮了起来，只能是着急的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同僚，希望得到他们的帮助。
于成才皱起了眉头。
其余衙役急忙收起看戏的心思，摩拳擦掌的就要上来。
这时，张艾回答了李涉方才的喊话：“你藐视公堂，见到县令大人也不下跪，如何挨不得打！”
李涉心中一喜。
接话了！
接话了好啊，就怕你不肯接话。
没见张艾这里一接话，那些个捉拿他的衙役都停了下来吗？
李涉抓住这个机会，直接指向了陈显荣，大声问道：“难道上了公堂就一定要下跪吗？那大人，他又为什么不用跪下！”
张艾皱眉道：“陈老爷是士子，有见官不跪的权利。”
门槛之外的百姓没有异言，显然这种印象早已深入了人心。
特权阶级啊！
李涉心中一叹，接着又指向薛大老爷，继续浑搅道：“那他呢？他又是什么身份？连陈老爷这个士子都需要站着听话，他居然可以坐着，难道他比士子还要高贵吗？”
“？？”
突然被指到，薛大老爷也是一愣，想要开口解释吧，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陈显荣能站在，那是因为他有士子的身份。
但薛大老爷没有。
虽然薛家的名望很大，自己还有很钱，又是为皇家内帑做事的，身份地位连一省知府都需要谨慎对待。
但说到底，他终归是个商人。
士农工商！
他排末尾。
内帑的商人，一样也是商人。
被李涉指着询问，张艾又不能在第一时间给出解释，门槛之外的百姓小声议论了起来，薛大老爷不免有了点如坐针毡的味道。
于是便把目光投向于成长，想看看他要如何处理。
于成才面露不愉。
这里是县衙，他是县令，薛大老爷是他让坐的！
之前若是没让薛大老爷坐下也就算了，现在既然已经坐了下去，怎么又好再叫对方重新站起来？
于成才想否定，可临时间又找不到理由，只能急忙给张艾打眼色，示意后者赶紧找理由把事情给囫囵过去。
张艾张了张嘴。
他也不知该怎样解释，只能含糊着，断断续续的拖延起了时间：“薛……薛家主他……他年纪大……大了，大人见其……见其年……年老，不……不忍他……他……”
说着说着，张艾的视线突然瞟到了那四块立牌上的韵言，心里灵机一动，后面的话瞬间就变得顺畅了起来道：“就如太祖皇帝警示的那般，大人现在的一切皆来源百姓的供奉，所以要秉公办事，从政为民。”
“大人见薛家主年长，不忍他经历堂上的苛责，特予座位，这不正是大人爱民如子、视丹如绿的体现吗？”
立牌上的那四道韵言连起来读是：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这取自于五代十国时，后蜀皇帝孟昶所作的“诫谕辞”，意思是说，你们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来源于百姓，百姓容易被剥削，但上天是无法被欺骗的。
本朝高祖皇帝看见，便从中摘取了这几段下来，目的便是为了警戒官员要秉公办事，从政为民。
于成才微微点头。
张艾见了，不免有些沾沾自喜，为自己的机智自得。
可李涉同时也是眼神一亮，随即面上摆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点了点头，拱手敬天：“高祖皇帝真是英明。”
接着，又变成了一脸疑惑相再问张艾：“既如此，那小子这里还有一个问题，说完之后愿意束手就擒。”
张艾正得意着，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落入了套路之中，面对询问更是不甚在意。
李涉在他眼里，不过是区区一个有些许急智的少年罢了。
于是便道：“少年不智，有何疑问且问便是，大人自会为你解答。”
李涉道：“既然大人体谅薛大老爷年纪大，不忍其经历堂上苛责，所以特意为他搬了张椅子安坐，那小子就问……”
说着，他猛的回手一指李继祖，然后目光炯炯的注视着张艾，大声道：“敢问大人，为何我祖父此时却需要跪在地上？难不成那薛大老爷比我祖父的年纪还要大吗？”
此言一出，门槛之外的议论声顿时就大了起来。
“那少年说的是啊。”
“话里说是要尊重长者，可明眼人见了都知道，跪着那人两鬓已现花白，坐着的那人却青丝尚存……”
“谁老谁少，一眼可知！”
“嘘！”
“都小声些，这里面的东西你们还不懂吗？”
“啧啧……关系嘛！”
藏在人群里的李晋宁更是趁此机会大声吆喝：“怎的偏偏那个年纪小的就能坐着？既然是有关系的，那此次审判还能公正吗？”
这声音？
李涉一听便知道是自家三叔，匆忙的回头一扫，却没发现其人。
随即一想，便知他藏匿了起来。
所以也就不再去寻，趁着百姓们的议论声大，重新看向了张艾：“这位大人，请替小子解答疑惑。”
顿了顿，又大声嘀咕道：“若如槛外乡亲所言俱是关系，那……”
说罢，便将双手负于背后，做出了一副束手就擒的认命模样：“那小子深知不敢与大人斗，自认那十棒了事。”
第二十七章 小民
“你……我……这……”
张艾回想起刚刚自己才说的话，欲言又止，一张脸顿时就被憋的通红。
与张艾的无言以对不同，李继祖在听了李涉这话之后，脸上的担忧却愈发多了起来。
薛大老爷那里的情况也变了，尽管自己被李涉当做了借口来使，但眼睛里倒是多了点欣赏的味道。
同时于心里想道：可惜就是年纪太小，有点儿过于锋芒了些。
既如此，那我便帮上一把。
只希望……
此子事后不要过记恨老夫。
想着，薛大老爷站起身来，拱手面向于成才：“大人，既然这小子心有疑议，那老夫站起来听审便是。”
问题这下子直接就丢给了于成才。
而于成才又哪肯答应？
现在让薛大老爷站起来，那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薛大人还请稍等。”
于成才连忙出言阻止，话语里不知不觉的就给薛大老爷改了个称呼。
“哼！”
随后，于成才的视线又重新落在了李涉身上，看着这个给自己找难堪的小子，冷哼一声道：“此处乃是公堂，岂是你这小子胡搅蛮缠的地方？”
说着，又填补了一句：“你可知道，薛大人可是户部挂有职名的官员，他自然是有资格可以坐在这里的。”
门槛之外的百姓这下听到那坐着的薛大老爷原来也是官，顿时就不敢在议论了。
李晋宁想带节奏，可身边众人皆是不语，他也无可奈何。
薛大老爷顺势坐了回去，低眉敛目的拨弄起了手上的佛珠。
于成才震住了场面，便不再给李涉接话的机会，挥了挥手，直接了当的说道：“既然你说愿意认打，那索性方才免除的十棒便也无了。”
接着指唤阎成：“着衙役将其拖出去，二十大板，一个不少！”
“是！”
阎成领命，唤了三五个衙役上来，拖着李涉便出了公堂。
李继祖想要阻止，结果又是两三个衙役过来，那拳头粗细的杀威棒杵地一压，也被摁倒在了地上。
来到公堂之外，李涉被按着趴在了一个长椅上，身体下意识的就要挣扎，可虽然他的身子骨虽然远超同龄之人，但在三五个成年人面前，到底还是不够看的。
衙役们这次有了准备，没有让他挣脱。
李涉见挣扎无果，就想回头冲槛外的百姓们喊话。
“唔！”
结果阎成一把摁住了他的脑袋，随后又是一团抹布塞到了他的嘴里。
李涉张目决眦，怒视着对方。
阎成眼神复杂：“你不用这样看着我，我也是听命行事。”
跟着又摇了摇头，奇怪道：“瞧你小子看着倒也是个机灵的，怎么偏偏非要在这公堂之上撒泼打诨呢？”
撒泼打诨？
我做的一切在这些人看来，难道只不过是一场引人发笑的戏剧吗！
李涉一怔。
再看门槛外百姓们眼里的看热闹的样子，一下子就明白了。
这里可不是现代！
他自以为是的认为自己可以借着百姓的舆论来影响事情，结果自信变成了自负，对方根本就不在乎。
就如阎成说的，在他们这些官吏的眼里，自己那番操作不过是在撒泼打诨、单纯的口嗨，是没有任何作用的。
那于成才端坐于堂上，只需要随口给一句解释，百姓们很容易就相信了，之后更是连论证也不去做，轻易的就改变了立场。
杖刑？
不！
这可不是在受刑，这是在上课，他现在正在被老师责罚。
李涉双手攥拳，屏息凝神。
这顿棍棒能打破他自以为是，让他明白这到底是个怎样的世界，帮他收起现代人的骄傲，改变了认知。
所以这顿打他得挨，且挨得值！
“唉～”
阎成见状，微叹一声，然后冲行刑的衙役挥了挥手：“准备。”
“是！”
行刑的衙役沉气扎马，手里的棍杖高高抬起，作势就要打。
“且停下！”
然而此时，公堂里陈韫佳的声音突然传了出来。
她身旁的全喜身体一颤，是想拦也拦不住，只能用紧张的目光望着于成才，期待他不要因此迁怒于自家小姐。
于成才果然皱起了眉头。
身旁的张艾跟着便要出言训斥。
只不过此时的陈韫佳却没注意到这一点，她在喊完话后便回过头望向了陈显荣，跪行着就想要上前：“爹爹！”
“拦住她！”
张艾急忙喝喊衙役。
这里可是公堂，怎么能任由陈韫佳一个女人如此这般？
衙役们手持杀威棒往地上猛的一砸，大声制止道：“停下！”
“爹爹！”
陈韫佳被迫只能停下，然后望向陈显荣，眼中含泪的喊道：“李……涉……涉儿他少不更事，真的是经不起这般棒打，女儿请爹爹撤了这诉状！”
之前在小房间时，阎成的话被陈韫佳记在了心里，她并不知道此时的于成才是为了讨好薛大老爷，仍旧认为只要陈显荣愿意撤诉，那事情便就过去了。
所以，她望着陈显荣，继续道：“若……若爹爹决然不肯，那女儿愿为涉儿受这杖刑！”
说着，又看向于成才，祈求道：“民妇也可以算是涉儿的母亲，不忍见其受罚，万请大人起心恻隐，让民妇带子受刑。”
话里话外，陈韫佳已然以李涉的母亲自称了起来。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斩钉截铁的说完之后，陈韫佳目不斜视的注视着于成才。
初时听到呼喊，陈显荣还以为陈韫佳是回心转意了，没成想却是要为那李涉求情！
一想到自己辛苦养了那么多年的女儿跟一个鳏夫跑了，现在到了公堂，一个黄花大闺女还以母亲自居，甚至不惜自身也要护着那个鳏夫的小子，顿时更怒。
当即一甩衣袖，道：“陈家的脸都要被你丢尽了！”
一旁的李继祖这时抢过话来：“我李家能有你这个儿媳妇，是我李家的福气！”
顿了顿，又道：“虽然老头子赞同你与晋往的婚事，但你一个小姑娘目前还尚未过门，怎么就成了涉哥儿的母亲了？”
说着，李继祖看向于成才：“小民是涉哥儿的爷爷，他不懂事胡乱说话，是我没教好他，该由我来受罚。”
于成才陷入了为难。
自古以来，只有子替母刑的，现在这突然反着来要母替子刑、爷替孙刑，他一时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第二十八章 暂停审案
事情的会走到这一步，基本上是已经超出了堂上所有人的预料。
薛大老爷拨弄佛珠的手一顿，他先是看了看堂里的李继祖和陈韫佳，然后又看了看外面趴在长椅上的李涉，一时心情复杂。
而公堂之外，原本已经打算认打的李涉听到堂内之人的对话，情绪更是奇怪。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一个十六七岁的未成年和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给保护了！
也没想到有一天，自己惹出来的事端，竟然会有人来帮自己承担。
亲情吗？
李涉只感到心中一暖，然后眼眶痒痒的，眼睛就好似突然得了近视一般，看什么都变得朦胧了起来。
但……
他可从来没有让别人为自己犯的错承担责任的习惯。
“唔唔唔！”
李涉想着，当即就挣扎了起来。
可嘴巴已经被堵住的他当下只能冲着公堂发出呜咽的低吼。
磨蹭间，嘴里的抹布挂在了长椅的边缘，眼凑着就要掉落。
阎成可算是怕了李涉这张破嘴，哪敢任由他再次咆哮？
当下伸手一堵，重新将抹布给塞好，接着匆忙命令左右：“赶紧按死了他。”
随后，李涉的脑袋就被摁死在了长椅之上。
“呼！”
公堂里面的薛大老爷此时在心里做下了一个决定，随后他站起身来，深深的望了一眼门外被死死摁住的李涉，长舒了一口气，然后转头看向于成才，说道：“终归不过是些家务事罢了，不知于大人可否暂停审案，由薛某与显荣及这李家人聊上几句？”
于成才本就为难着，听薛大老爷这么一说，索性就点了点头，顺水推舟的道：“既如此，那便暂停审案，由薛家主与陈举人，以及梅花村李家人等交涉之后才重新升堂。”
薛大老爷回答道：“薛某谢过于大人，此次大人之谊，我薛家定会铭记于心。”
“薛家主客气。”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于成才的脸上笑起了褶子，寒暄两句之后，便安排张艾去处理退堂的事宜了。
……
还是之前那个小房间，被放开的李涉跟着李继祖、陈韫佳等人待在这里，脸上表情尴尬的不行。
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率先开口：“爷爷，陈小……”
陈小姐？
这样叫到底有些不妥，毕竟人家开始在堂上那么维护，且其又将要嫁给自己父亲。
可叫一个十六七岁的人做娘，多少有些难以开口。
李涉陷入了纠结。
这时李继祖说道：“叫娘！”
“呃……”
李涉一顿，心一狠喊了声：“娘！”
“嗯。”
陈韫佳红着脸应了一声，接着就不好意思的底下了头。
既然已经开了口，那也就没必要故作什么矜持了，李涉之后的话明显顺畅了许多：“爷爷，娘，这次是我不知事，自以为是惹的麻烦，该受这个教训，等一会重新升堂之后，还请爷爷与娘千万不要再为我执言。”
陈韫佳连忙道：“一会我就去求爹爹，让他撤了诉状，那个阎巡检不是说吗？只要撤了诉状，便可以无事了。”
“韫……韫佳啊。”
李继祖叹了口气，犹豫着说道：“你难道还没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吗？”
陈韫佳一脸疑惑。
李继祖感慨一声：“早就知道那金陵薛家不简单，一介商贾竟能堂而皇之的坐在公堂之上，权势威赫至此！”
然后解释道：“现在这里面的事情已经不是你父亲能做主的了，那县令明显是想许那薛家人的人情，所以才会如此做为。”
说着，又不免有些后悔：“当初在你家里时，我便应该拦着晋宁他们，不要让他们趁那狠劲，与薛家人互斗！”
李涉闻言道：“这与三叔他们无关，是那薛蟠辱我去世的母亲在先，我忍不住方才动的手，诸位叔伯只是见不得我受欺负罢了。”
李继祖嘴唇微微动了两下，然后长叹了一声，落寞道：“看来这人老了，要顾忌的东西也就多了。”
李涉看在眼里，却也不知该如何去劝。
他又不蠢，单从李晋宁等人之前的做事行为来看，这梅花村李家的曾经绝不简单，老爷子年轻时自然也有着自己的意气。
陈韫佳低念道：“让爹爹撤诉也不行吗？”
众人不语。
陈韫佳明白了过来，随即神色一黯。
“砰！”
就在这时，窗户外面传来了一个重物落地的沉闷声，这声音很少，但因为屋子里众人皆不言语的缘故，倒凸显了出来。
“噶～”
不一会儿，窗户被轻轻的推开，李晋宁的脑袋突然出现在那里。
只见他向内观察了一下，发现没有外人之后，“吱溜”一下就翻了进来，低声喊道：“爹！涉哥儿！”
“你……”
全喜见转惊住，下意识的就要叫喊出来。
“嘘！”
但李继祖瞬间便捂住了他的嘴巴，示意其不要声张。
全喜匆忙的点了点头。
李继祖这才松开手，跟着又朝李晋宁问道：“开始不是让你回去了吗！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李晋宁解释道：“我不放心你和涉哥儿还有嫂子，所以就跟在了后面，已经与大哥说过了的。”
李涉也道：“方才在堂上，那些百姓议论时，我就听到了三叔的声音。”
李晋宁又道：“爹！我是翻墙进来的，院子里没人，咱们趁现在赶紧走。”
“踏踏踏！”
只是他这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伴随着一起的还有薛大老爷以及陈显荣说话的声音。
李继祖忙道：“还不赶紧躲起来。”
李晋宁左右一看，这屋子里就几张桌椅，一眼便能看个大概，哪里又有可以容人躲藏的地方？
“嘎吱～”
慌乱之际，房间大门被推开。
进来的人就薛大老爷和陈显荣两个，他们在看到李晋宁的突然出现也是一愣，但似乎并没有想要声张的意思。
众人不解。
薛大老爷回想起方才随从阿财带来的信息，心中稍定，然后冲着李继祖道：“李老爷子，薛某有些话想私下与你谈一谈。”
第二十九章 再回铭恩堂
“爹！别答应他。”
李晋宁挡在身前，眼睛恶狠狠的盯着薛大老爷，揣测道：“谁知道你想把我爹骗到一边做些什么？”
说着指了指地面：“有什么事就在这说！”
“这位是老爷子的儿子吧？”
薛大老爷瞥了一眼李晋宁，然后道：“如果我想做些什么，开始在公堂之上便可以做了，又何须等到现在？”
这话倒是没错。
开始在公堂之上，薛大老爷完全做个天聋地哑，无需任何发言，只需任由那想要讨好他的于成才一通操作，李涉几人是便决计是讨不了好的。
李晋宁僵住，支支吾吾的道：“谁……谁知道你……你心里是……是怎么想的，商贾之人向来如此，若是对自己没利益的事怎么无故干扰？”
薛大老爷知与他说不通，便懒的理他，摇了摇头后，视线落在了李继祖的身上：“老爷子如何想？”
后者稍稍思索了会，就应承了下来：“老头子我便随你去上一趟。”
薛大老爷点了点头：“老爷子爽气！”
“爹……”
“你给我老实在这里待着！”
李晋宁还是想拦，结果被李继祖一个眼神给定在了原地。
两人走后，陈显荣突然看向了陈韫佳，也要求对方随自己出去：“韫佳，爹也有话要对你说，你跟我出来一下。”
陈韫佳有些犹豫。
陈显荣脸上现过一丝怒火，但到底还是忍了下来，表情复杂的说道：“你开始不是想要让我撤诉吗？”
陈韫佳眼中一喜，就欲随他出去，可回想起方才李继祖说的“这件事已经不是陈显荣能做主的”后，脚步又为之一顿。
“呼！”
陈显荣深吸了一口气，面无表情的说了句：“让全喜也跟着，你愿不愿意就看你自己的了，只有这一次机会。”
说罢，便转身出了门。
屋子里的陈韫佳不知该如何抉择，全喜此时道了句：“小姐，大老爷前脚叫走了李老爷子，现在老爷又找你，想必要说的应该与方才暂停堂审有关。”
陈韫佳若有所思，随后道：“那就拜托喜叔您陪我走一趟了。”
“是，小姐。”
全喜应了下来。
随后，陈韫佳叮嘱了李涉在此等候，又向李晋宁告了声退，就带着全喜走出了房间，追着陈显荣而去。
屋子里，留下的李晋宁与李涉叔侄两人相视一眼，里面满是茫然。
……
这暂停下来的堂审最后还是没有再次开启。
差不多半个时辰之后。
还是那铭恩堂。
陈韫佳刚到这里时便匆匆忙忙的去了后宅，现在还没个音信。
李涉一家坐在之前的位置上，薛大老爷坐在他们对面，陈显荣独自坐在主座上，堂内的气氛异常诡异。
除了沉默饮茶的李继祖，李涉与李晋宁多多少少都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想想就在不久前，一行人在这里大打出手，之后又进了衙门对簿公堂，双方之间可以说是闹得沸沸扬扬。
结果不知道李继祖与那薛大老爷到底谈了些什么，问他也不说，只是在回来后就带着两人随同着薛大老爷离开了衙门来了陈家，成了客人身份。
此刻两人就像是丈二的和尚一般，实在是懵的不行！
几人身后的全喜更是如坐针毡，作了十多年陈家管家的他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会以客人的身份出现在这里！
对面的薛大老爷也是闭口不言，微闭着双眼默默的拨弄着手里的佛珠，谁也看不透他此刻再想些什么。
他身旁坐着的是薛蟠。
这小子脸上的青肿未消，时不时的会打量李涉，眼睛里很是不忿。
主位上，陈显荣怔怔的望着堂外，同样也是一样不发。
这种诡异的气氛一直持续陈韫佳、薛宝钗一行人进来。
这一行人的数量总计有八个。
除开前脚进来的族陈韫佳、薛宝钗外，还有薛宝钗的丫鬟莺儿，四个膀大腰圆、一脸狠气的妇女，以及这四人手里压着的，一个面貌清秀、同样丫鬟模样打扮的十五六岁女子。
此时的陈韫佳眼睛红肿，显然是刚哭过没有多久，薛宝钗在其身旁搀扶着她，嘴里一边低语劝说，眼睛还时不时看向那个被压着的女子，丝丝厌恶显露无疑。
李晋宁见到那女人，眼冒怒火，“蹭”的一下就站了起来：“就是你……”
只是话未出口，就被李继祖的眼神压制了回去。
李晋宁忿忿不已的坐下，低声道：“这女子就是那个诓骗了你父离开，最终导致被打的，嫂子的婢女碧儿。”
李涉闻言眼睛一眯，视线马上就锁定在了碧儿身上。
并且听李晋宁这么一讲，方才他还觉得面貌清秀的女人，此刻已然多了些尖酸。
“莺儿，你扶韫佳姐姐过去歇息。”
一行人见了礼，薛宝钗先吩咐丫鬟莺儿将陈韫佳带到一旁，然后开口说道：“爹爹，陈家叔叔，还有李家的诸位长辈，我受婶娘之命，替她审查家中恶婢之事，现已清了。”
她说的这个婶娘便是陈韫佳的母女，陈显荣的夫人，薛家的那个庶女，事情发展至此仍没有露过面的陈家主母。
说着，她转过身，秀手一指那个被压着的女子，继续道：“此次李家二哥晋往被打受伤一事，全部都是由这恶婢碧儿勾结外人私底下做的，其目的便是为了阻止韫佳姐姐与李家二哥在一起。”
薛宝钗说话的音量不高，却如一泓清泉、清脆悦耳，虽也柔和，但同样气势十足，话语间也拿捏的恰到好处，不过简简单单两句，便将她为何未出现在这里，并且接下来堂内言论的主题给讲了个清楚。
这是要对李晋往受伤的事给交待了？
只不过这种说法……
倒有点儿类似：此次事件全系某某临时工自己所为，与某某无关？
李涉眉头一挑，视线从碧儿身上挪开，目不转睛的看着堂中站着的这个成竹在胸的姑娘，竖起耳朵要听事情的后续。
堂内众人也是如此，皆是不约而同的将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第三十章 恶婢
薛宝钗倒也不惧，直显的落落大方。
薛大老爷微微颔首，眼睛不经意的扫了一眼身旁薛蟠，然后就有一抹哀叹隐过，心中忍不住叹息：我这女儿，怎偏偏就是一女儿呢？
薛蟠却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眼睛一直滴溜溜的妹妹与那被压着的碧儿身上打转，纯纯是一副想看热闹的好奇模样。
薛宝钗接着说道：“昨日中午，碧儿纠结了刘三……对了，这碧儿原本姓刘，那刘三乃是她未入陈家之前的哥哥。”
“……她这刘家位于滁县东北的来安地界。”
说到这里，薛宝钗话语一顿，扭头看向了陈显荣，问道：“陈家叔叔是否对这个地方感觉熟悉？”
陈显荣思衬着道：“前些日子倒是有个来安的学子上门，因其是我一位同窗的学生，所以我便招待了他。”
说完，便疑惑了起来：“侄女为何突然说起了这个？莫不是那石羊与此事亦有关系？”
“确有关系！”
薛宝钗点了点头，然后却并不急于解释，只是转过头，蹙眉盯着碧儿：“你这恶婢，这中间的事可还需由我细说？”
碧儿抬起头，眼神恶毒的看着薛宝钗，张嘴就是骂：“你这个遭天谴的，管那么……”
“啪！”
她这里刚一开口，就被一个压着她的妇女察觉到了不对，当即就是一个耳刮子抽了出去。
一瞬间，碧儿的脸便红肿了起来。
抽完之后，那妇女冷着眼提醒道：“你这个养不熟的、自私自利的白眼狼，姑娘可是贵气的人，岂容你在此放肆？”
薛宝钗挥了挥手，清冷着道：“杨嬷嬷不必如此，我薛宝钗又岂是她这三两句恶毒的诅咒话就抑郁消极之人？”
杨嬷嬷奉笑着说道：“姑娘心善，自然是有神仙庇护着的，但这些小人讲的话，尽量还是少听些为妙，心里多少也能纳个清净不是？”
经过这一巴掌，碧儿确实是变得温顺了许多，不敢再对薛宝钗恶语相向了。
但她也没有答话，只是把脑袋垂了下去。
“不愿意说？”
薛宝钗见状，无所谓道：“罢了，既然如此，那我就帮你来说。”
“事情是这样的……”
那叫做石羊的是来安人，靠着家里出钱给捐了个例生的功名，其人平日里游荡于在烟柳巷子无所事事。
过程中与刘三结识。
刘三一家本就是群泼皮混子，其父是个老赌鬼，当年便是输了钱还不上债，才会将女儿做资抵押给了人侩子。
之后这女儿被陈显荣买了回来，给陈韫佳做了丫鬟，取名碧儿。
那石羊在来安待的烦了，决定出门远游，路过滁县时又正巧看见了来此准备投靠碧儿的刘三。
他乡遇故知。
不管这故知是人是鬼，乡情的加持下总是少不得把酒言欢。
酒桌上，刘三向石羊吹嘘着自己的见识。
他因为常年找碧儿要钱的缘故，总有偶然能见到了陈韫佳。
而他这样的人，又哪里能轻易的见到像陈韫佳这般美貌和气质俱有的姑娘？
于是不免的，这便成了他的谈资。
话里，刘三把陈韫佳形容的天上少有，地上绝无。
石羊常年混迹于烟柳，对男女之事那可自欢喜的紧，偶然听到刘三如此吹嘘陈家小姐，顿时心痒难耐。
色胆包天！
石羊为了这个字，可谓是胆大的不行。
为了验证真假，他第二天就借口自己老师的名头拜访了陈家。
陈家当时正在翻修院墙，李晋往等人是做工的劳力，心善的陈韫佳给众人分发粥食，石羊也就正好撞见了。
烈日之下，一个心善的姑娘……
这与烟柳巷子的那些不同，石羊承认自己心动了。
但陈显荣是个举人，陈家不是一般的家庭，他不敢无礼，于是结束了拜访之后，便要急匆匆的会来安，打算让自己的父亲上门来提亲。
离去前，他与刘三再聚。
话里谈起了自己要提亲的打算，结果刘三早就从碧儿嘴里知道了陈韫佳与李晋往的事情，当即就道了句：“等你回来安怕是来不及了，陈家小姐早就与那做工的鳏夫跑了。”
石羊一听急了，忙追问细节。
待知道了自己心中的姑娘竟然喜欢上了一个鳏夫之后，石羊大怒。
而碧儿作为陈韫佳的贴身丫鬟，小姐一旦出嫁，她可是要做通房的。
碧儿不想随着小姐一起嫁给李晋往。
于是两人一拍计合，心一狠就定下了计策，决定在李晋往归家时将其诓骗到某处，然后一起将其拿下。
结果……
李晋往实在能打。
虽然最开始吃了没准备的亏，被偷袭受了不轻的伤，但反应过来之后，李晋往直接就石羊及其叫来的人全部给打翻在了地。
一旁看着的碧儿被吓的不轻，恐惧中就慌扯这是老爷的意思，说陈显荣知道了他与陈韫佳的事情，不希望看见两人在一起，所以就安排了这么一出，想着要教训李晋往一顿，让其自己知难而退。
李晋往愣住。
想起自己的身份，确实是配不上陈韫佳，陈显荣如此做也是有理由的，所以就没有怀疑碧儿话里的真假。
而碧儿、石羊等人则是趁他愣神之际，赶紧溜了。
之后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
薛宝钗说完，李涉等人马上就想起了昨晚李晋来说的，他在找到了李晋往后，其表情呆楞的模样。
如此来说，事情倒也是能对的上了。
陈韫佳表情复杂，她没想到自己往日当成妹妹碧儿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陈显荣更是脸色阴沉，悲戚感叹：“我陈显荣自问，此一生向来与人为善，从不苛刻怠慢过任何人，哪怕那人的地位低贱如乞。”
“而你……”
说着，猛的回头，双眼直视着碧儿：“你不过是被你那赌徒父亲做资抵押的东西，是我当初见你可怜，不忍你被贩卖到那些烟柳之地，所以才出钱给购买回来。”
“虽然从名义上是照顾韫佳的丫鬟，但你那时年纪小，又能指望你做些什么？”
“这些年来，你的一应用度皆超普通下人，夫人小姐更是待你如女如妹，我陈家自问也算是对得起你。”
此时的陈显荣再也忍耐不住，拿起面前的茶杯就砸了过去，同时大声喝斥道：“怎的！是我陈家待你太好，让你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现在我陈家如何嫁女，小姐许配何人，也要来参合一手吗？”
跟着又是连连冷笑。
“鳏夫？”
“看不上鳏夫是吧。”
“既如此，那城北有一三寸丁，我便将你卖于他家，看看你这个小丫头，还能整出些什么花样来！”
第三十一章 怎的就变亲家了
三寸丁！
是那个身高堪堪达到自己膛前，面目狰狞好似阴间恶鬼，现年五十有一，平日里靠贩梨为生的邋遢老汉？
不！
绝不！
想到某人，碧儿一下子就慌了，心底咆哮一声，然后抬起头来，一边挣扎一边大喊：“不！老爷！老爷你不能这样！”
求完了陈显荣，碧儿又朝陈韫佳磕头：“小姐！小姐！求求你劝劝老爷，碧儿不想嫁给那三寸丁啊。”
看着碧儿悲惨哭泣的模样，陈韫佳心有不忍，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眼下这个时代，主仆之间尊卑有序，像这种分不清身份的仆人妄想欺主，背着主家做自己的打算，一旦被发现曝了光，那是任何人都不允许的。
陈韫佳虽然心善，但局限于世界观的限制，所以仅仅只是犹豫了一会，便撇过头去，全当是眼不见为净了。
“我为何不能？”
陈显荣这时接过话来，冷眼说道：“你身契在我陈家，想怎么处置皆由我来做主，就算是衙门也没资格参合！”
此言一出，碧儿瞬间失去了力气，若不是身后还有那几个压着她的妇女拽着，整个人怕是要立刻瘫在地上。
陈显荣见状，嫌弃的挥了挥手：“把她给先我关柴房里去，然后遣人去那许老汉家，就说一个铜板换一个小妾，愿不愿意！”
“！！”
当碧儿听到陈显荣不仅要把自己嫁给三寸丁，并且还做是小妾，还只值一个铜板时，顿时眼前一黑，晕倒了过去。
陈显荣见了没有丝毫同情，只是示意快把人给带走。
随后，杨嬷嬷几个妇女便一起将碧儿给拖出了铭恩堂。
处理完了碧儿，陈显荣又问恩福：“那恶婢的哥哥刘三呢？”
恩福回答道：“之前就关了起来。”
说完稍稍一顿，又补充道：“那刘三的身契并未在我陈家。”
陈家没有刘三的卖身契，所以他们就不能私下处理。
陈显荣想了想，说道：“那便把他压送到衙门去，然后上诉状，告他伙同来安例生石羊行凶害人。”
“是！”
恩福记下，然后退到一旁候着，刘三那里他要等此间事了再去处理。
陈显堂也不催促，扭头看向了李继祖：“对于李家二子被打一事，现在事情已经清了，虽不是我属意的，但我陈家确实有人牵连其中，所以之后的一应费用，都有我陈家承担。”
既然陈家对李晋往被打一事已经有了交代，那么之前李家等人在陈家闹出来的这些事自然也一样得有个交代。
想到这里，李涉有些担忧。
然后就听李继祖表示：“明日老头子便会带上儿子、孙子一起，敲锣打鼓的从西向东来你陈家请罪，并说出韫佳的事亦是我等故意为之。”
李涉闻言，深深的看了一眼李继祖的背影。
心道：这老爷子有够狠的！
如果明日真像其说的这般去做，李家到时会怎样他不知道，但陈家……背地里肯定是收不到什么好话了。
“不行！”
果然，陈显荣当即就否定了这个办法，怒气匆匆的道：“经今天这么一闹腾，怕是整个滁县的百姓全知道了，你这老泼皮，临了莫不是还想坏一坏我陈家的名声？真是欺我陈显荣无智乎？”
“你……”
听到父亲被骂，李晋宁立马就站了起来。
“晋宁！”
李继祖轻喝一声。
李涉有些疑惑。
这老爷子让陈显荣这般说，怎的脸上没有一点怒气，反而像是……
像是羞愧？
李涉摇了摇头，只当自己是看差了。
薛大老爷有些无奈：“老爷子，咱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唉～”
李继祖瞄了一眼陈韫佳，苦笑一声：“罢了，罢了！这糊涂事追根究底还是在我家晋往的身上，韫佳我也看了，她确实是个值得的，便就按照之前说的做吧。”
陈显荣这才满意，接着道：“亲家放心，该有礼节我陈家一样不差，择好日子便请人上门说道。”
亲家？！
李涉听到这两个字，眼线不由的在两人身上扫过，心中很是好奇之前在县衙时双方到底发生什么了。
“就如此吧。”
李继祖敷衍了一声，明显不愿再谈。
陈显堂也不在意，施施然的坐下来饮茶，一时倒显得有些怡然。
末了，又吩咐恩福：“着厨房做些好菜好酒送来，今天我要好好招待一下李家的几位亲客。”
“是。”
恩福就要下去安排。
“饭食就免了。”
李继祖起身拦住了他，然后说道：“之前我那几个侄儿走的匆忙，我得赶紧回去看着，防止他们莽撞做了傻事。”
陈显荣想了想，道：“既如此，那便改日再吃。”
李继祖点了点头。
随后，陈显荣一行人礼送他们出了门。
离开了滁县，李晋宁觉得有些奇怪：“爹，嫂子怎么不跟着我们走？”
李继祖面露不耐，瞪了他一眼喝斥道：“嚷什么嚷！”
自家父亲突然发火，李晋宁缩了缩脖子，觉得实在有些莫名其妙。
李涉一样好奇。
他瞥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全喜，然后把视线挪到了李继祖的身上，追问着道：“爷爷，您在县衙到底和他们说了什么？”
李继祖回过头，眼神复杂的看着李涉，脑子里同时回想起之前在县衙时与薛大老爷谈话的内容。
……
从房间里出来之后，李继祖随着薛大老爷到了县衙里面的一个凉亭。
两人相对而坐。
阿财沏了茶来，薛大老爷倒了一杯递给了李继祖：“老爷子，聊聊？”
李继祖没有去接，皱眉问道：“你想聊些什么？”
薛大老爷也不在意，自顾自的饮上：“聊一聊你的孙子。”
“！！”
李继祖“蹭”的一下就站起了身来，双眼怒视着对方，警惕道：“你……你想对涉哥儿做什么？”
“我……咳咳……咳……咳咳咳咳！”
薛大老爷正要说话，但却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然后赶紧取出随身携带的手帕捂住。
可就算如此，他的咳嗽声依旧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身旁候着的阿财见了急忙上前帮他顺气。
过了好一会，气才理顺了些。
薛大老爷缓了过来，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随后回过头来：“你这孙子确实是个好的，薛某我这些走南闯北去了不少地方，也见过很多侯门贵府的公子哥，但……”
第三十二章 薛大老爷：陇右！
“但还真没有见过这么一个……”
“……一个气质如此独特，满身灵气逼人的小子。”
李继祖虽然不明其意，但听到对方如此夸赞自己的孙儿，也是脸色稍缓。
随后便坐了回去，自得道：“那是，这可是我李家的麒麟儿。”
“麒麟儿？”
薛大老爷思索着点了点头，深以为然：“薛某也是这般认为的，若无意外出现，此子日后必成大器。”
“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继祖眉头一皱，察觉到了不对。
“老爷子不用着急。”
薛大老爷不急不缓的抿了口茶，然后意味深长的盯着李继祖：“我不是已经说了吗？若无意外……”
“你……”
李继祖怒目而视，狠声道：“若是涉哥儿出了什么事，不管下手的是谁，我是肯定不会放过你的！”
薛大老爷微微一笑，突然说道：“我日子已经不多了。”
“嗯？”
李继祖一愣，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
薛大老爷摊开手帕。
李继祖下意识的望去，然后一怔，那手帕里面竟是一口乌黑色的血痰。
“这……”
李继祖抬起头，眼里满是震惊。
薛大老爷自说自话：“是这些年到处行商落下的老毛病了，前些年宫里的御医便帮我看过，说是没几年时间了。”
“近段日子，我是愈发的觉得力不从心，想必距离……”
“……也要不了几日了吧。”
说着，他一脸的洒脱：“我有一个好出身，借着薛家的家资享了那么多年的福，其中更有许多常人一辈子都见不到珍馐，就算是马上走了也是不亏的。”
李继祖不语。
薛老大爷又道：“我是一个商人，世人都说商人唯利是图，我也如此，没有利益的事我是不会去做的。”
话到这里，原本还算温和的他，表情突然一下子就变得严肃了起来：“那么老爷子，薛某在这里有一个问题想请教于你。”
“请说。”
李继祖的眼里顿时闪过一抹戒备。
一个即将要死的人，他会做出什么都不意外，尤其是这个人的权势还很大，由不得人不警惕。
薛老大爷猛的一下站起身来，居高临下，两人四目相对：“你说，像我这样的人，眼下又与一个我认为未来必定有所成就的人结了仇，那么我要怎么做呢？”
顿了顿，问：“我要怎样做才能保证我的后人也能像我一样，可以平平安安的享受薛家的护佑呢？”
李继祖心中一紧，强笑着解释：“涉……涉哥儿他是不会如此做的，而且金陵薛家又是何等的显赫家族？乃是几代族人累积而成，又岂是区区一个……一个乡野小民奋斗一生就可以妄图沾染的了的。”
这话对金陵薛家是一顿抬高，自己这边又尽可能的贬低。
可薛大老爷却一摊开手：“看吧，你这不是记下了我金陵薛家吗？”
“我……”
李继祖搞不清楚对方地位路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薛大老爷继续说道：“若是普通的乡野之民，那自然不可能单靠自己就能媲美我薛家几代人的努力，可你李家是普通的乡民吗？”
李继祖脸色一变。
薛大老爷坐了回去，再次倒了杯茶，然后将倒好的茶给推到了李继祖的面前，然后目光一闪，一字一顿的说道：“你我说的对吗？吴郡……李氏，李老爷子！”
李继祖猛的坐直了身子，但很快就又恢复了原样，苦笑着道：“前尘往事又何须再提，我李家现在就是梅花村李家，并非薛老爷说的什么吴郡李氏，只是大周朝下一普普通通的顺从乡民而已。”
“顺从乡民？”
薛大老爷挑了挑眉，然后张开手指一一盘点了起来：“李继祖，李晋来，李晋往，李晋宁，李晋存……”
自家众人的名字被一一点出，李继祖忍不住再一次站了起来。
“对了！”
薛大老爷看了他一眼，继续道：“还有你的兄弟，是叫做李继志吧？你兄弟的儿子，李晋安，李晋然……”
“够了！”
李继祖立喝一声，双手猛的拍在了桌上。
“等等！不单单是吴郡李氏！”
盘点着，薛大老爷眉头一皱，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嘴里的念叨了起来：“继祖、继志，继是继承！晋来、晋往……晋安、晋然，晋……晋，晋是……”
“陇右！”
薛老爷目光一闪，随后视线死死的锁定在李继祖的眼睛上：“陇右李氏！前唐皇……”
“不！”
李继祖满眼杀气的望着他，道：“薛老爷消息灵通，我们确实是吴郡李氏，是卫公李靖之子德謇先祖的后人。”
怪不得……
薛大老爷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后便转移了话题，细说起了阿财带来的资料：“百年前乱世时，你们吴郡李氏起兵盘踞江南，兵败后散迹江野。”
“大周立国之后把你们便藏匿于民间，几代无人出仕，导致现在被归属到了冷籍，无任何出路。”
说着稍稍一顿，抬眼过去，好奇道：“可就这种在前路已经无望的情况下，你们李家却依旧是人人修武、各个逞勇，连给子孙后代取的名里都不忘陇……先祖。”
薛大老爷抚了抚胡须，反问：“你说，你们这也算是顺从乡民吗？”
李继祖手上的力气一泄，佝偻着就坐了下来。
接着瞥了一眼茶杯，伸出手端起来饮了一口，脸上浮现出了一抹落寞，苦涩道：“已经改了，涉哥儿他们这一辈便改了，村子里也没祭过祖了。”
薛大老爷点了点头，道：“也正是如此，我方才约你出来。”
李继祖不解。
薛大老爷道：“我有一个方法可以解决今天的事，你的麒麟宝贝也不会挨打，你李家人也有机会摆脱冷籍的身份。”
“什么办法？”
李继祖下意识的追问。
薛大老爷眼睛一闪，平静道：“让你儿子入赘陈家！”
“什么？这不可能！”
李继祖想都不想便拒绝了。
在古代，赘婿可是一直都被世人所歧视，且其在妻家地位较低，常受到妻家人的欺压，甚至在好些家庭里，那畜养的家奴都能随意的唾面鄙夷。
当爹的让自己的儿子去入赘？
李继祖只觉得太过荒唐。
ps：书写到这里，已经有三十二章，小七万字了，其中有觉得我写的不错、给予加油鼓励的，也有认为写得差、直接开口骂的；但不管怎样，这些内容都是小弟我自己一字一句打出来的，既然都看在这里了，免费的投资给点一点吧，也能赚点币不是？拜托了！
第三十三章 儿子还是孙子
“呵！”
薛大老爷见了，冷笑一声：“你那儿子不过区区一鳏夫，但陈家在滁县可是名望不低，他凭什么能娶陈家的女儿？”
“就靠你两儿子装傻搞出来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小人行径？把人家堂堂一个黄花大闺女害得名节不保、与父决裂，拉低姑娘的身份，便就真的以为对等合适了吗？”
“若是我那侄女明白这里面的道道……”
说着，薛大老爷的脸上适时现出了些讽刺，问道：“老爷子可还有脸乎？”
李继祖听的老脸一红。
他最开始确实不知道李晋来和李晋宁的打算。
可等他知晓了以后？
也只是随便喝斥了下便敷衍了过去，并没有什么要给人解释的意思。
显然，李继祖虽然面上不喜两个儿子的做事方法，但其内心深处未尝没存在这种心思。
薛大老爷拍了拍胸口，继续道：“老爷子，您摸摸良心，现在陈家女儿和你儿子之间的传扬的满城风雨，百姓们都知道这件事，若想要平息下来，除了让你儿子入赘以外，又还能有什么办法？”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可要让入赘？
李继祖还是为难：“这……我……”
薛老爷没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提高了音量，质问道：“一小姑娘都敢那般做为，难不成你儿子堂堂一个大丈夫，却没有一点责任与担当吗？就这样缩在家里，任由一个十六七岁姑娘来面对流言蜚语吗？”
“晋往他……”
李继祖想要解释李晋往受伤了不能动，可事情发展到现在，现实确实是陈韫佳一个女人在这里顶着。
人心都是肉长的，不能老是顾及着自己。
回想起之前在公堂上陈韫佳的表情，李继祖话到嘴边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薛大老爷这时又委婉的提醒道：“若是入了赘，两家便成了亲戚。到时候你那孙子也能通过陈家的名头去参加科举，想必凭借着他身上那股子机灵劲，取个功名不难吧？”
说着，一摊手：“有了功名，不就脱离了冷籍吗？”
“……”
此言一出，李继祖顿时犹豫了起来。
薛大老爷见状，继续添柴加火：“更何况我那贤弟家就韫佳一个姑娘，就算不如入赘，日后你儿子还是一样得抚其终老，这和入不入赘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了。”
接着又拿起茶壶给李继祖面前那空了的茶杯蓄满了茶，替其分析道：“老爷子您看看，你有四个儿子对吧？入赘的只不过是其中一个，而且这些事还都是那一个搞出来的，他自己站出来收尾多正常啊！”
“另外……”
薛大老爷放下了茶壶，站了起来，看向了李涉所在房间的方向，道：“入赘的是你儿子，又不是你孙子，影响不了什么的，反而能让你孙子进学，然后参加科举，脱离一辈子混迹山野的人生，这还不划算吗？”
末了，站起身来走出了亭子：“薛某就在外面，老爷子你自己好好考虑一下吧，若是觉得不行，那咱一会在公堂之上就等候县令大人的断判吧。”
“……”
看着眼前的茶杯，李继祖陷入了沉默。
其实事情到这里已经是很简单了。
左手是儿子，右手是孙子。
要是选择儿子，那一会上了公堂，李涉绝对是要先挨一顿板子，最后指不定被于成才定下什么罪名。
毕竟薛大老爷开头也说了，他是一个商人，唯利是图的。
若是他觉得李涉有危险，那么其在于成才断案的过程中，肯定是要下死力气来整他们了。
若选了孙子……
儿子去入赘，可自己有四个儿子！
另外李涉还能借用陈家的名头，通过科举那条路改变人生，不至于一辈子像他们一样，只能在山野间混迹。
到时候一旦中了，只需要一个简简单单的秀才身份，梅花村李家便能脱离冷籍的限制，各房的后辈们也能更好的谋取活路。
现在对方将一切都摆在了明面上，那这便不难抉择！
“呼！”
李继祖深呼吸了几次，然后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随后站起身来，向着亭外薛大老爷所在地方走去。
……
“爷爷？”
“爷爷！”
见自己不过一问，李继祖便思索着出了神，李涉眨了眨眼睛，忍不住伸出手在对方的眼前晃了晃。
“啊？”
李继祖回过神来，然后视线下移，落在了李涉身上，勉强挤了个笑脸：“是涉哥儿啊，怎么了这是？有什么事吗？”
李涉奇怪的看着他：“孙儿方才再问，爷爷您与那薛陈两人谈了些什么？怎的对面突然就不追究了，还认了亲家？”
“没……没谈什么。”
李继祖有些慌乱的扭过头去。
但跟着，他又想起让李晋往入赘的事情也瞒不住，早晚都会被人知道的，于是又转过头来，回答道：“我和那陈家人已经谈妥了，让你父亲去入赘。”
“入赘？”
“入赘！”
在昨日之前都还是一个现代人，李涉这里对于入赘倒没古人那般贬视，若是对方俱是些陈韫佳这种年轻模样的，他并不觉得一声“富富，饿饿”就难以启齿。
只是李晋宁那里一下炸了锅：“爹？你是要让二哥去入赘！”
李继祖本就被薛大老爷那些话给整的不上不下的。
尤其是这过程中，李晋宁和李晋来做出来的事还被对方看破特意提点出来，指着他的脸质问要不要脸……
这下一听到李晋宁的声音，再看他那一惊一乍的模样。
李继祖心中憋了半天火气终于是忍不住爆发了出来：“有什么好叫唤的？若不是你和老大两人搞的鬼名堂，咱就按照一开始说的，由涉哥儿自己去谈他父亲的事，咱早就拿上钱回家了，又怎么会去那衙门公堂里走一遭？”
说着啐了口唾沫，瞪着李晋宁：“你这个混账玩意儿，还好意思在这里嚷嚷！老子现在看见你就恼火！”
然后眼睛一瞟，走到路旁折了几根柳枝，简单的绞了几圈后，便直接抽了过去：“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爹？”
“诶～你干嘛呀！”
第三十四章 珠玉者，倍几何
县衙时间，薛大老爷这边。
望着李继祖答应后离去的背影，阿财忍不住心中疑惑，问了出来：“老爷，就这么放过这李家了？”
薛大老爷瞥了他一眼：“不然呢？”
阿财犹豫着，意有所指的说道：“可是少爷他毕竟给白打了一顿。”
薛大老爷上下打量了一番阿财，问道：“是蟠儿他给你说了什么？”
“没。”
阿财摇了摇头，解释道：“少爷没和老奴说什么，只是老奴觉得……”
在他看来。
此次陈家一事，薛家连嫡房的少爷都被李涉给打了，本就是丢了大脸面。
结果身为家主和父亲的薛大老爷却全程不温不恼，甚至还帮着外人劝和陈家，这显然不符合其往日的做派。
薛大老爷听完，叹了口气：“辱人先母，挨打也是活该！”
“常言道：子不教，父之过！”
“这些年我忙着内帑的生意，也没有好好教导过蟠儿，才导致他养成了现在这幅脾性，可现在我没多少时间了，只好添剂猛药了，至于今天的事……”
说着稍稍一顿，若有所思的道：：“这次挨打对蟠儿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然后感慨一声：“希望经此一事能让蟠儿涨涨记性，知道出门在外什么叫口不择言，知道做什么事前都需要考虑考虑，要三思而后行。”
阿财答道：“少年会理解老爷的良苦用心的，老爷也一定可以长命百岁的！”
“长命百岁？”
薛大老爷摇了摇头，坦荡无比：“这世间少有百岁寿翁者，更何况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剩不下多少时间了。”
“老爷！”
阿财一脸担忧的望了过来。
薛大老爷微微一笑，然后问道：“阿财，你跟我多久了？”
“回老爷的话，有三十一年了。”
阿财脱口而出，接着又补充道：“从小的九岁那年被卖到薛府之后，便一直跟在老爷身边，幸得老爷照顾，才没有被人欺负。”
“三十一年！”
薛大老爷目光远眺：“你说，人这一生又能有多少个三十一年啊？以知天命的年纪来算，这是半辈子都过去了。”
“老爷……”
阿财张了张嘴，心中的担忧更甚。
“一时感性罢了。”
薛大老爷收回了浮思：“不谈这些伤感的事情，我知你好奇什么。”
说着整理了一下言语，问道：“你我二人一起走南闯北那么多年，你眼里老爷我做事看人的眼光如何？”
阿财似乎明白了这话是什么意思，眉宇间充满了疑惑：“老爷您真的就那么看好哪个叫做李涉的小子？”
薛大老爷微微摇头，跟着又重复了一遍之前他的问题：“我问的是，在你看来，这些年老爷我做事看人的眼光如何？”
阿财不解，但还是实事求是的说道：“这些年老爷做事生意，每逢需要决断之时，所定之论少有差错。”
“既如此，那便将此事看作成一个生意。”
薛大老爷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李涉所在的房间，抿嘴说道：“那小子身上那股气质与当世之人全然不同，在陈家、在县衙，给我的感觉就好似……好似什么也不怕一样！”
说着，回头过来问：“你注没注意，尤其是在话语言行之间，那小子虽然也有惊诧表现，但不过片刻时间，他再看我等时，就如同是在看一个普通人平凡的人一般。”
阿财回想起记忆里李涉留下的表现，也是惊奇无你：“之前在陈家，他就敢对少爷直接动手，完全没有顾忌，现在听老爷这么一提，感觉他好像就从来没有过畏惧！”
薛大老爷分析道：“哪怕是莽夫，也会有忌惮的事，像他这样的人不是傻子，那就是真的不怕，那你觉得他是个傻子吗？”
阿财摇了摇头：“我说不准，看他行事还知道利用民心，应该是有点脑子的，可是……”
“他是真没害怕！”
薛大老爷回忆着，然后道：“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乡民，而且还是低贱的冷籍，到底哪里来的自信能让他如此胆大？”
阿财想起自己收集来的那份资料，推测着说道：“这会不会与家教有关，毕竟吴郡李氏曾经也算是做过一地诸侯，后代子孙有些许不同也是正常？”
“不会。”
薛大老爷否定道：“算算时间，那都是百年前的事情了，而且方才你见那李家老爷子，其身上可有半点儿与李涉相通的气质？”
说罢，没等阿财回答，便又道：“爷孙之间就有如此差距，虽然没见过他的父亲，但他那些个叔伯也都是些只会耍小聪明的，因此言传身教的可能性不大。”
阿财若有所思。
薛大老爷这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在我看来，李涉那小子就像是一块掩尘的宝玉，若是打磨的好了，未来成就必然不低。”
阿财反应了过来：“老爷这是将那李涉当成了珠玉？”
薛大老爷也不回答，只是微微一笑：“珠玉之赢几倍？”
说完，便转头向着另外一个地方走去：“走吧，咱现在该去我贤弟那边，看看他那里处理的如何了。”
珠玉之赢几倍？
百倍？
阿财想着摇了摇头。
这话摆在这里，显然不只是单纯的指物品本身，而是前者将李涉当成了一个蒙尘的宝玉，他在落魄时提供帮助，若是后者将来有一天真发家了，那所得收获与初时所投资的付出相比，那必然是比百倍利润还高。
想明白了这些，阿财抬头望着身前薛大老爷的背影，眼里满是佩服，心中更是崇敬：老爷不愧是老爷！
只是阿财却没有发现，他前面的薛大老爷眼中，此时却是精光暴露。
李继祖？
这老爷子还真以为陈家的名头有那么好用？
只需要借他家的名字就可以忽略掉其本身是冷籍的身份？
想参加科举哪有那么简单！
县学里的那群顽固们虽然每天读之乎者也的像是个傻子，但他们可不蠢，这是涉及到他们生存的基本，那是那么容易就被欺骗了的。
除非是改了姓！
可那样一来，李涉不是得叫陈……？
第三十五章 不速之客
距离陈李两家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由于是男方入赘，所以很多东西都需要反着来，例如请媒纳彩这些，都将由陈家来做。
这段时间，陈显荣已经完成了相关事宜。
然后出于尊重。
他并没有说非要弄什么花轿将李晋往给抬到自家去，而是贴心的给准备了一应物件，让其去陈家迎接陈韫佳，并允许两人拜完堂后可以回梅花村度上几日。
陈显荣的这番行为，相较于其他家对待赘婿，可以说已经是相当的厚道了。
李继祖看在眼里，情绪也算是缓和了一些。
长庆十三年，三月初五。
宜结婚、搬家、交易、开业、祈福、求子、安葬、乔迁。
忌动土、修造、乘船。
今天便是李晋往前往陈家迎亲的日子。
早上卯时许。
天刚蒙蒙亮，梅花村今天有种平静的热闹。
热闹的是。
陈家送来的花轿、高头大马，一应礼物，派来的唢呐匠、锣匠等一二十个帮工都已经抵达了河对岸。
只是由于进村的桥实在太窄，所以没办法齐涌过去，只能依次排队进入。
平静的是。
唢呐匠不吹，锣匠不敲，陈家一行人现在全都是背靠背挤做了一团，缄舌闭口。
为何如此？
他们被一群人给围住了。
此次负责带队的恩福眼神惊恐的望着周围一圈手持哨棒的大汉，脑子里不由的回一起了半个月前，铭恩堂内互殴的画面。
不免心有余悸，腹诽道：怎么一扯上李家，就是这种场景？
“咕噜～”
恩福咽了咽口水。
虽然心中顾忌，但作为带队的他总不能这样缩着，只好硬着头皮走到了队伍最前方，凑出一张笑脸拱了拱手，提醒道：“诸位？不知这是什么意思？咱们两家之前不是说好了的吗？”
围堵的人里，一个身高近九尺的壮汉走了出来，站在了他的身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笃定的问道：“你们就是滁县陈家的人吧？”
这……好像不认识自己？
不应该啊！
恩福一脸疑惑的点了点头。
壮汉见状微微一笑，然后伸出手来在他的肩膀轻轻的拍了拍，接着环视一周，见陈家人紧张的不行，于是温和的说道：“大家不用紧张，我们都是老实的农民，不是什么恶贼歹人。”
“呵呵。”
恩福陪着笑，心里嘀咕：你们这么多人手持哨棒气势汹汹的冲上来将我们围住，这还不算歹人吗？
安抚之后，壮汉收起了目光，看着面前的恩福，面上故作诧异的道：“你方才同我讲，说咱们之前便说好了？”
顿了顿，大声道：“怎么的就说好了？什么时候说好的？我怎么不知道？”
“就……就半个月前啊。”
恩福以为李家这是想要反悔不认账，一下子就急了，连忙提起了之前的事：“半个月前在我陈家的铭恩堂里，你们李家老爷子亲口答应下来的，还是金陵薛家的大老爷做的见证，之后我陈家请媒纳彩的事情都做过了。”
说着，脸上有了些不满：“常言道，人无信则不立！这我一个仆人都知道。”
“既然双方都已经说好了的事，怎么能临到头了又要改变主意？”
壮汉思索着点了点头，赞同道：“我虽然只是一个普通的农户，但也知道人生在世，行为做事讲究的便是个信字。”
末了，又夸赞恩福：“你很不错！”
恩福松了口气，然后问道：“那您诸位能先让一让吗？”
说着又看了一眼梅花村前的木桥：“我们还要送东西进村呢，耽搁了时间总是不好。”
“让？”
壮汉眉头一挑，然后果断道：“不让！”
“你……”
恩福脸上露出一丝怒气。
前面听你说的还算客气，现在这样不是耍人玩吗？
壮汉眨了眨眼睛，歪头过去看向自己那一群人，高声问道：“他们和李家那些人说好的，关我们陆家人什么事？”
“就是，他们与李家人的事和我们陆家人有什么关系！”
“那他在这里说什么？”
“不知道。”
“估计是闲的呗！”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了起来。
“？？”
恩福则是一头雾水，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茫然的喊道：“你们不是梅花村李家的人啊？”
壮汉转头回来，咧嘴笑道：“我什么时候说我是李家人了？”
恩福一脸懵：“既然你们不是李家的人，那围着我们干嘛？”
壮汉正准备说话，但突然察觉到了什么，随后就扭头看向了木桥对岸。
此时，木桥对面的李家人也出现在了这里。
来人是李晋宁，他见时辰到了，陈家人却久久还没上门来，便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所以就跑出村来看看。
那个八抬大轿实在显眼！
隔着老远，李晋宁就看到了被围着陈家人，嘀咕了一声：“怎么回事？干嘛都站在那里不过来？”
跟着又定睛细瞧，看到了围着陈家人的陆家人，顿时就是瞳孔一缩。
壮汉的视线此时正好与李晋宁对上。
恩福跟着就听他说了句：“我来这梅花村，是想问那李家要一样东西！”
“？？”
恩福更不明白了。
你找李家人要东西，拦我陈家人干嘛？
就在他疑惑不解之际，李晋宁已经从木桥上飞奔了过来。
到了近前，他神色紧张的看了一眼壮汉，带着些局促的喊了一声：“陆家哥哥。”
壮汉也不回答，只是从上到下一顿打量，然后一脸好奇的说道：“穿的那么整齐干净，李晋宁你今天是要成亲啊！”
随后眼里带上了责备，怪罪道：“怎的？你嫂子走了就不把我们陆家人当亲戚了？成亲这么大的事也不知道拖人过来支上一声。”
说着，很是规矩的拱了拱手：“恭喜恭喜！”
“呃。”
李晋宁连忙侧身让开，一脸尴尬的回答道：“不……不是我成亲，是……是二哥。”
“哼！”
壮汉闻言，冷笑一声道：“我还以为你李家人都不会讲实话呢。”
李晋宁张了张嘴。
壮汉见了，又感慨着道：“李晋往那个混球还真有脸啊，竟然攀附上了县城的大户人家，娶了那陈家老爷的姑娘。”
“左大哥！”
话音刚落，陆家一行人里立马就有一个人站了出来，高声提醒道：“说错了，李晋往他不是娶，是入赘！”
第三十六章 舅舅
“哦。”
壮汉恍然大悟：“这不就是赘婿嘛！”
“啧啧。”
说着又吧唧两声，疑惑道：“没听人说那陈家姑娘也没啥隐疾呀。”
那人若有所指：“估计是眼不行。”
“够了！”
两人一唱一和激起了李晋宁的火气，他大喝一声，怒视着两人：“陆左、陆林，我说你们两个差不多就行了。”
说着稍稍一顿，提醒道：“今天你们若是来做客的，我李家自然尽心招待，若是来捣乱的，那我李家的拳头也不是好相与的！”
壮汉……也就是陆左。
他眼神鄙夷的从李晋宁身上扫过：“嘴长在我自己身上，我等想说什么便说什么！你李晋宁管天管地，现在还想来管我等说话，是不是管的有点太宽了些？”
“我不想与你议论。”
李晋宁懒得和他争论，直接就强硬的顶了上去，丝毫不惧的与其对视：“今天我家有事，若是想找麻烦，改天约个时间，地点由你来挑，我李晋宁奉陪到底！”
陆左一挑眉，道：“看来当年光着屁股的小孩现在长大了，也知道要与人约架了。”
“哈哈！”
此言一出，又是一阵大笑。
李晋宁憋着火气，咬牙说道：“陆左，不要在这里扯那些有的没的，你就直接说你今天到底想干嘛！”
既然要谈正事，陆左的表情也恢复了正常，道：“我来这里拿一个东西。”
“什么东西？”
李晋宁皱起了眉头。
“一个人！”
陆左直勾勾的盯着他。
“人？”
李晋宁有些疑惑。
“对。”
陆左点了点头，道：“我要将我外甥带走。”
“涉哥儿？”
李晋宁一惊，绝口道：“不行！涉哥儿是我李家的儿郎，怎么可能让你带到陆家去。”
“呵！”
陆左冷笑一声，质问道：“他李晋往都要入赘了，我那外甥还那么小，难不成让他那做赘婿的爹一起带到陈家去？”
李晋宁赤红着脸反驳道：“涉哥儿自有我李家人照顾，更何况我做叔叔的但凡只要有一口吃的，便绝对不会饿着他，所以他的事就不用你来操心了。”
陆左说道：“我那妹子走的早，涉哥儿从小便没了娘亲，我们这些做舅舅的离得远，也做不到天天来看他。”
随后，便讲出了他要带走李涉的理由：“现在既然李晋往要去入赘，那涉哥儿理应交由他娘家的人来照顾。”
李晋宁不认同：“涉哥儿有爷爷有叔伯，还轮不到你们来。”
“这你说了可不算。”
陆左摇了摇头，双眼直视着李晋宁，大声对身后道：“众位兄弟，今天我们要带走咱家的外甥，他李家人不同意，你们觉得该怎么办？”
“抢！”
“直接把咱外甥抢回去！”
“他李家一天瞎整事，咱这些当舅舅该出面了，今天就要让外甥知道，他李家虽然靠不住，但还有陆家在！”
众人的应喝声此起彼伏。
李晋宁面色焦急想要张口反驳，可陆左这时却突然伸出手捉住了他的手腕。
“刷！”
一拧。
李晋宁手腕吃痛，身体只能被迫转向。
“砰！”
一踹。
陆左趁着其背身对着自己，又是一脚就踹在李晋宁的小腿上，同时还把手给松了开来。
“踏踏！”
李晋宁失去重心打了个踉跄，身体跌跌撞撞的向前走去。
然后就在此时，最先与陆左应唱话的陆林直接便扑了上来，趁李晋宁无法防备，果断的将他给扑倒在了地上。
又是几个陆家人涌上前来，绳索一套便绑了个扎实。
李晋宁被捆倒在了地上，没了行动能力，只能挣扎着大喊：“陆左，你搞偷袭！今天的事情老子和你没完！”
“啪！”
陆左闻言走上前来，蹲下在他的脑袋旁边，挥手就是一抽，道：“和谁称老子呢？”
说着，抬起头来：“找块脚布把这玩意的嘴给堵了。”
“嘿嘿！”
陆林脸上闪过一丝猥琐，道：“咱昨天刚下的地，听到消息后就跟着哥哥们赶了过来，脚到现在都没洗呢！”
随后他伸出脚，脱掉了鞋。
“老子……呕～”
正骂骂咧咧的李晋宁闻到这股味道，顿时就起了反应，喷骂的话没有了，取而代之的则是一阵干呕。
眼凑着陆林的袜子被脱了下来，并且离自己的脸越来越近。
李晋宁一脸惊恐的喊道：“陆林，你敢！”
陆林耸了耸肩，道：“我不敢？我现在难道不是正在做吗？”
说着，抓着袜子作势就要塞。
李晋宁慌忙扭头躲避。
陆左这时拦住了陆林，再问：“你还是不是谁的老子了。”
“老……”
李晋宁还想硬气，可想起陆林的臭袜子，到底还是闭上了嘴巴。
“不嘴臭了？”
陆左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来，呼唤左右：“把他拖林子找颗树绑着，然后留个人看着。”
“就交给我吧。”
有一个陆家人接过了这活，拖着李晋宁就进了林子。
等人消失在了视野之中，陆林看了一眼河对岸的梅花村，问道：“左大哥，咱现在怎么做，是要进去吗？”
陆左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里面李家人，咱就这样闯进去，那不是白送吗？”
“呃。”
陆林一顿，道：“那咱一直在这里守着？”
陆左摇了摇头，瞥了一眼另一边的恩福等人，说道：“让几个不常露面的，扮作陈家的人混进去把我外甥给诓出来。”
陆林眼睛一亮：“还是左大哥聪明。”
随后，陆家一行人商量了片刻，推出几个与李家不相熟的，提起陈家的礼物就过了木桥，朝李涉家而去。
过程中，恩福见了焦急的喊：“那是我陈家带给李家的礼物。”
陆家人：“我们又不抢，是看你们幸苦了，想帮你们送进去。”
“对了。”
“不用谢。”
……
梅花村东头，李涉家的院子。
李晋往身穿大红色喜服坐在院子里发呆，周围帮忙的族亲们也没上前去凑嘴，只是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
四叔李晋存有些坐立不安，他站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一会抬头看一看天色，一会又扭头看向了院外。
李涉见到他这幅模样，忍不住靠上去询问：“四叔，你咋了？”
第三十七章 古代也有监护权
“是涉哥儿呀。”
李晋存看见来人，回答道：“不知怎的，我右眼眼一直跳个不停，感觉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左眼跳财右眼跳来。”
李涉闻言表示：“更何况哪有那么多玄乎的事，四叔你应该是这几天太忙了没休息好，等睡一觉就可以了。”
“涉哥儿总是那么会说话。”
李晋存勉强笑了笑，接着就把自己焦虑的原因给说了出来：“二哥他到底是入赘，陈家许了那么多方便，还准他从自己家上门去接对方，我怎么看都觉得太大度了些。”
李晋存没有去过陈家，李家人也不是什么大嘴巴，所以他不知道陈韫佳曾为了李晋往的事差点和陈显荣闹掰的事。
因此他对陈家的好说话难免有些怀疑，觉得相较于其他类似情况，这里显得有点反常了。
末了，又道：“之前约好的卯时，可现在这时辰都过了那么久了，陈家人却没有上门，难不成是打算给我李家一个下马威？”
“另外，三哥出去查看情况也有好一会儿了，现在还没给个音信，也不知道是遇见了什么。”
“四叔这是想多了。”
李涉解释道：“陈家老爷是个好说话的，而且这是双方已经拍板定下了的；至于三叔他……在村子附近能遇见什么事？想必要不了一会他就回来了。”
李晋存道：“我是担心三哥的性子，他要是遇见了陈家人，双方要是哪句话谈不拢嘴，到时候会不会打闹起来？”
“三叔他应该不会这样吧？”
李涉认为李晋宁是个分得清轻重的人，但听李晋存这么一讲，想起前者的性子，心里也“咯噔”了一声，道：“那我出去看看。”
说罢，便出了院子。
然而没等他走多远，视线尽头处就出现了几个抬着礼盒的人。
陈家人？
李涉想着就招呼了上去：“你们是陈家派来的人吧？我是李涉……”
“李涉？”
“涉哥儿！”
那几人眼神一亮，随手就丢掉了礼盒，招呼着就冲了上来：“哥几个，赶紧！”
还没等李涉搞明白什么状况，这几人便将他给围了起来，然后拿手的拿手，捉脚的捉脚，抬着他就往村外跑。
“喂！”
“你们是谁？要干什么？”
“快放开我！”
“来人啊！”
“救命啊！”
李涉想挣扎却无法自拔，只能扯着嗓子大喊，希望能引起别人的关注。
直到……
“舅舅？”
被陆家人抬着过了木桥，李涉看到了陆左，这才闭上了嘴巴。
陈家大门事件以后，他心神合一，顺利的得到了原身所有的记忆，后又经过了这半个多月的吸收融合，眼下原身和本身两者之间是彻底的不分彼此了。
所以，陆左他是认识的。
其是他母亲的哥哥，梅花村西北方向百里外清流关辖下陆家村人。
母亲走后，陆左每隔一段时间都会过来看望他，上门时也是手上不空，糖人呀、糕点啊，各种各样小孩子的玩意都是特意准备的。
这个舅舅对他极好。
只是不知道他今天为什么会出现在了这里，而且还叫人绑了自己出来。
莫不是听到了李晋往成亲，特意跑来要为死去的母亲讨说法？
可这里是古代，丧妻后的李晋往再次成亲的事与他们无关呀！
李涉一脸的疑惑：“舅舅这是做什么？”
“涉哥儿来了。”
陆左没有回答，上下审视了一番后伸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胳膊，打量着道：“几个月未见，确实又壮实了不少。”
随后，又竖起眼睛对那几人说：“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开始不是说好的把人诓出来吗？怎的搞成现在这个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咱是什么歹人呢！”
说着，把视线移了回来：“还好没整出什么问题来。”
那几人对视一眼，嘀咕道：“诓出来和抬出来，不都是出来了吗？管那么多干嘛，人这不是带出来吗。”
李涉满是幽怨的看着几人，心道：诓……舅舅，你们当着我的面这样说真的好吗？
“再说！”
陆左瞪了一眼过去：“看看你们做的都是什么事！算辈份你们也是涉哥儿的舅舅，有自家舅舅绑自己外甥的吗？”
此言一出，几人的脸上不免多了些尴尬，跟着扭头看向李涉，踌躇着想要说缓：“涉哥儿，实在是对不住，咱几个也……”
陆左前一句已经说了，这几个也是舅舅。
那哪能让他们道歉啊！
李涉急忙打断：“您诸位都是长辈，误会解释清楚了也就没事了。”
“涉哥儿敞亮！”
几人闻言夸赞了一声，然后又依次做了自我介绍：“我叫……”
这四人分别叫做陆仁、陆声、陆齐、陆卫，是外公陆老爷子弟弟们的儿子，是陆左以及他母亲的堂弟兄。
“李涉见过诸位舅舅。”
听完介绍，李涉依次向几人见礼。
事毕之后，陆左开口道：“涉哥儿，那咱就走吧。”
“走？”
李涉一愣，疑惑道：“去哪？”
陆左眨了眨眼睛，答道：“回家啊。”
“？？”
感情你们搞那么大阵仗将我给绑了出来，然后就只是认识一下，什么重要的事都没，之后就可以让我回去了？
这陆家人是不是……咳咳，玩的有点花啊。
考虑到双方的关系，李涉心里有话难讲，沉默了片刻后便转过身，准备回村子去。
“刷！”
可这时，陆左却突然拽住了他：“涉哥儿，你这是要走哪去？”
李涉不解道：“不是说让我回去吗？”
“是啊。”
陆左点了点头，道：“可你家不在这啊。”
“啊？”
李涉一脸的迷糊。
陆左见状，解释道：“我是说，让你跟我回陆家村去。”
“现在？”
“对。”
“可今天我爹成亲啊！”
“就是因为这事，所以你外公才叫我今天来把你接回去的。”
两三句话后，李涉总算是搞清楚了陆左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也怪不得他之前说要把自己给诓骗出来。
陆左想让自己跟他们去陆家。
所以……
这是是想要拿自己的监护权？
李涉眼神怪异。
他咋突然觉得，自己貌似变成了一个香饽饽了？
第三十八章 抬走
当然，这个想法只不过是个玩笑，并没有持续多久。
他清楚陆左这是在担心自己，毕竟他家老早就被李继祖给分了家，其害怕李晋往入赘陈家之后，自己一个人的日子会很难过，所以才会这般做的。
李涉心里暖暖的。
古代的亲戚相较于现代社会来说，确实要有人情味些。
或许去陆家也不错？
回想起记忆中的陆家人，李涉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但跟着又摇了摇头，自己未来具体要怎么安排暂时还不用考虑。
今天李晋往成亲，自己这个做儿子若是真跟着舅舅溜了，后者找不到人着急，到时候指不定会发生什么。
想到这里，李涉摇了摇头，准备拒绝：“抱歉舅舅，今天是我爹成亲的日子……”
但拒绝的话说到一半便停了下来。
考虑到陆家来了那么多人，若是直接拒绝未免会落了面子。
于是稍加思索之后，李涉给陆左提了个建议：“舅舅，要不您看这样，诸位舅舅来都来了，索性就在家里呆上几天，也让外甥我好好招待招待您诸位，等我爹的事情了结了，咱再商量如何？”
这话说的倒是不差，既没有直接拒绝落了陆家人的脸面，又没耽搁李晋往的婚事，李涉自觉让对方同意应该是没多大问题。
可是……
“我看啊？”
陆左咧开嘴巴，笑着道：“我看不行！”
说着又撇了撇嘴，诽议了起来：“不过是入个赘而已，李家他能有多少事忙的？你一个半大小子参合在里面又能干啥？”
李涉无奈喊了一声：“舅舅！”
陆左继续说道：“真不知这李家有什么好的，你家老早便分了家，现在你爹又不要脸去入赘，到时候家里就你一个小子，怕是春耕时连犁都推不动，留在这里等着饿死不成？”
“舅舅说的未免夸张了些。”
李涉苦笑一声，道：“就算我真的不行，但还有那么叔伯在呢，若是有了麻烦，他们也会帮衬着的。”
“夸张？”
陆左摇了摇头，神神秘秘的说：“你还小，有些事情你不懂。”
“这族人亲人是会帮衬，可人家也得有自己家的事啊，一次两次倒还说的过去，一旦帮衬的多了，闲言碎语总是少不了的。”
说着，眼睛直视李涉，引导着说：“你自己算算，今年你才十二岁，等你成亲那最少还要四年，你敢保证这四年里那些人都会毫无怨言的帮你吗？”
末了，又填补一句：“你爹靠不住，除了咱这些做舅舅的，又有几个人愿意管你？先不说其他大事，单单就是生活上的，每年换茅换瓦，就不是你一个小子能做的。”
“还有……”
李涉听完不语。
陆左说了一大堆的话，里面提到了不少各种生活中需要注意的小细节，这些东西让他意识到了一个问题，那便是在古代似乎并没有现代那般容易生存。
打个比方，现代好歹可以随意出行，这个城市待不住了，那去下个城市便是。
可在古代，连出个县都需要路引。
做什么事都无比的麻烦，还有这个时代的混乱管理，那些个混迹街道的泼皮无赖、下九流的人侩子们等等。
想靠着现代知识潇洒？
单单是举例的这些就已经足够人费尽心机应对了，更不用说贪婪者甚多，他拿出现代知识制造的某个金钵钵估计刚露市面，就会被那群鬣狗们给抢食了干净。
至于陆左说他会饿死？
这一点倒是不大可能，未穿越前就是孤儿的他生存能力早已点满，可若是能过得轻松些，又何必非要去走那荆棘难路呢？
思索着，李涉心中不免有些意动。
陆左见了，赶紧道：“所以啊，就依舅舅说的，与我回陆家去，到时候舅舅帮你开几亩荒，等到了年纪再说门媳妇……”
一边讲，一边俯下身去，伸手搭在了李涉的肩了，半挟着就要走。
“等等！”
不过李涉这里，他一听到陆左说要帮自己娶媳妇，脑子里不由的就出现了一个身影，然后立马便回过了神来。
抬起头，看着身侧的陆左，眼神很是无奈。
陆左说李家的叔伯帮多了会碎嘴，原因是双方只不过是亲戚，如此的话，那他陆家人难道不也是一样吗？
既然这样，那他为何不待在自己家？
就算求人，爷爷总比外公亲吧？
想到这里，李涉上下打量了一番陆左。
没想到这个身高九尺多的大汉，浓眉大眼看上去倒是和憨厚老实，结果面相欺人，要不是他突然打了个激灵，差点就被诓了过去。
“等什么等！”
陆左也知自己多半是诓不住了，顿时板起脸来，佯作一声喝斥之后，竟是耍起了无赖：“娘亲舅大，我怎么说就怎么做，今天就跟着我回陆家去。”
“舅舅。”
李涉苦笑着解释：“我爹今天成亲，我真的不能跟着您走。”
陆左不听，只是给周围的陆仁打了个眼色，然后陆仁几个弟兄心领神会的围了上来，作势便要动手。
被围着的李涉感觉有些不爽。
这种强行硬来的实在是不舒服，想发泄吧，对方话里话外确实是对他好，心里就莫名觉得烦躁。
张了张嘴想说不去。
可看这架势……
自己走还是驾着走？
陆左的态度已经摆的很明显了。
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
李涉面色复杂，思索着道：“舅舅，咱不至于这样吧？就算您今天把我带去了陆家村，可这腿长在我的脚上，我要去哪，您总不能一直看着吧？”
当后辈的这样说，多少显得有些没有礼貌。
可陆家人听了却没感觉。
陆左甚至还笑了起来，得意的道：“都说外甥像舅，不妄平日里舅舅那么喜欢你，现在连说话都与我一样了。”
跟着，直接就招呼了陆仁几人上来：“把咱们外甥带上，赶紧回村子里去。”
“好嘞！”
几人一应，架上李涉便跑了。
陈家的人看到这一幕，也是大眼瞪着小眼，只觉得新奇，今天长了个好大的见识。
第三十九章 陆老爷子
但回过神来以后，恩福却是一惊：“不好！得赶紧去告诉李家老爷子，他孙子让人给掳走了。”
思索着，急忙跳上了木桥，飞一般的朝李涉家冲去。
得到消息后的李继祖当即便组织了一批人来追，只是此次带走李涉显然是陆家人早就计划好了的。
他们准备的十分周全。
离开梅花村后，众人顺着河岸奔朝北方跑了约半个时辰，跟着就遇见了一片柳树林，从里面翻出几条提前藏匿起来的小船，然后乘上船沿着清流河逆流而上，往清流关方向去了。
等李家的人沿着足迹追寻到这里的时候，只留下陆家人乘船而去的背影，李继祖气的当场大骂：“陆老拐，你给老子等着！”
不过最后由于时间的关系，再加上恩福一直在催促，李继祖也只能暂时放下李涉的事情，啐了一口道：“先回去，等晋往的事情了了，我再去陆家村一趟。”
……
从卯时到未时。
太阳已经悬挂正空，经过了近四个时辰的路程，众人终于回到了陆家村。
陆家村就位于清流河岸不远。
下了船，往北行了约七八分钟，村子门口的牌坊便印入了眼帘。
此时的牌坊人。
此人便是李继祖嘴里的陆老拐，也就是李涉的外公，同时还是陆家村的族长。
老拐当然不是他的名字。
其本名叫做陆远，之所以被喊做了老拐，是因为他年少时曾被人给拐过，只是听说那个拐走他的人最后反而是让陆远给卖了。
具体真假不知，但陆远确实是回来了。
所以当众人知道了以后，于是便开玩笑的叫他老拐，从此以后这便成了陆远的诨名。
此时的李涉并非被人架着，他在柳树林看见了陆家人提前准备乘船之后，就知道此事已成定局，所以也放弃了挣扎的打算，一路上老实了起来。
陆仁见了，自然也不会再挟着他。
没走几步路，一行人便来到了牌坊前。
陆家村的牌坊不大，其整体是由木头卯接而成的，约有一丈左右的高度，两侧的立柱上刻有楹联，分别是：
孝亲春常在，勤俭福有余；
德厚千秋远，家和万事兴。
意思简明，就是要告诉人要勤俭、孝顺、有德行，家庭和睦才能兴盛。
是幅不错的对联，只是陆家人做的事嘛……
想到自己是被陆左强行挟来的，李涉不由的撇了撇嘴，然后移开视线，落在了外公陆远的身上。
“我的乖孙！”
陆远真情流露，直接就迎了上来，一把便将李涉给拥入了怀中。
李涉还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被人紧紧搂住，然后一股洗不掉的汗臭味刺入鼻腔，可他却并不觉得味道难闻，反而感觉很暖，心里之前那些不爽快也在这一拥之下给冲散开了。
不一会儿，陆远松开了双手，一边捏一边打量着。
李涉小声的喊了声：“外公。”
陆远点了点头：“比去年倒是要壮实了不少。”
说着就拽起了他的手，热情道：“来，外公给你介绍介绍。”
周围着人皆是陆家的人，李涉遵从路远的介绍，这个姨那个舅的喊了一遍。
大家都很热情，招呼着让他没事了便去家里坐坐。
李涉一一应下。
一番忙活之后，等回到陆远家时，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
因为陆远没有给子女分家的缘故，所以这一大家子人都住在一个大院子里。
院子整体用石头砌起的墙围着，里面建造的虽然没有李家人那么讲究，但规模比较起来却是要大了不少。
院子里的主屋是一栋一层瓦房，里面共有三个房间，分别是左边的卧室，堂屋背后的储藏室和右边的厨房。
外公陆远和外婆陆刘氏便住在主屋。
院子东西两侧则是两栋二层的木瓦房。
东边住的是大舅陆左一家，西边住的是小舅陆右。
陆远一共育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女儿就是李涉的母亲，行二，已经离世了。
大儿子陆左已经成家，小儿子陆右尚未成家。
前者一直跟在陆远身边孝顺，后者两年前服兵役去了边境，至今未归，但能时常收到其的来信，也算是知道了安全。
进了院子，陆远将李涉带到了西屋的二层，同时介绍道：“这里便是你母亲未出嫁前住的地方。”
李涉打眼一看。
被褥什么的都是新的，屋子也很干净，显然是近日特意打扫过的。
“往后你就在这里住下吧。”
说着，陆远又讲起了对他之后的安排：“涉哥儿，等春耕之后，让你舅舅给你起一间屋，然后开些地……”
“外公！”
李涉急忙打断道：“我到时候还得回去呢。”
“回去？”
陆远眼睛一瞪，道：“回哪去？哪里也不准去，以后这里就是你家！你给我老老实实在这里住着。”
“不是。”
李涉苦笑着说道：“外公，虽然我也很希望能在这里住着，可我总不能天天都待在这里，连自己的家都不要了吧？”
陆远皱起眉头强调道：“我已经说了，这里就是你的家！”
“……”
李涉无奈，想了想只能先转移话题：“外公，我有一件事搞不明白。”
陆远点了点头：“你说。”
这下子，李涉终于有机会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了：“外公为什么非要我来这里住着，甚至于今天还让舅舅用绑……咳咳，那种方式把我给带了过来？”
说完，又担心被对方误会是自己嫌弃这里，所以稍稍一顿后，便补充了一句：“外公不要误会，孙儿心里也很想来这里。”
然后不解道：“只是这明明只需要拖人支声话的事情，为何要弄成今天这般？”
陆远闻言沉默了一会，然后道：“涉哥儿是想知道为什么非要在今天带你过来吧？”
李涉默然。
陆远解释道：“我是故意的。”
“啊？”
李涉一愣。
“他李晋往要去入赘，我这当外公的，怎能让你也那般寄人篱下？”
接下来，陆远便将他为何如此做的原因给说了出来。
正所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第四十章 原因
与李家依靠着琅琊山捕猎差不多，陆家人除了日常的耕种之外，大多是依靠着门前那清流河水来赚取钱财补贴家用。
捕鱼、摆渡。
这两个是陆家人在清流河上主要做的事情。
相比于捕猎的不稳定，捕鱼和摆渡的收入就要稳定的多了。
陆家人靠着这两个行业，日子过的不错，生活水平也是远超一般村落，不管是嫁女还是娶亲，这儿都是附近十里八乡的首选。
当初，对于嫁女儿到李家，陆远本身其实是有些不愿意的。
倒不是说他看不上李家人。
主要是觉得距离太远了不方便。
至于最后又怎么成了？
那只能归结于媒人说话好听，李继祖做事有礼有节，李晋往看着也是个踏实肯做的，于是几杯酒水下去，事便定了下来。
可没几年，女儿离世的信息传来，陆远整个人悔的肠子都青了，夜里更是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心里责怪自己，觉得若是不将女儿嫁到李家，那便不会出事。
这样的内疚持续了很多年，才被时间冲淡给掩埋在了心底。
然而……
十天前，舅舅陆左像往常一样在清流河上摆渡客人。
这次的客人里，正好就有几个滁县的。
“你听说了吗？”
“什么？”
“陈家小姐的事情！”
“陈家怎么了？”
“那陈家和……”
坐船实在无聊，见有船客摆起了龙门阵，大家立马就七嘴八舌的询问了起来，陆左自然也将众人的话收入了耳中。
这一听，便让他知道了李晋往要入赘陈家的事情。
我妹夫要入赘？！
陆左整个人都愣住了。
送完了客人，哪里还顾得继续摆渡，直接就回家将事情告诉了陆远。
陆远初听并不相信。
女儿离世之后，李晋往独自带着李涉过了那么多年，逢年过节的拜访也是没断过，怎么突然一下子就要入赘了呢？
假话！
谣言！
陆远不信。
可陆左这里说的那叫一个信誓旦旦，他把从滁县客人嘴里听到的信息，一五一十的、事无巨细的说了出来。
倒像是个真的。
难道那李晋往真要去入赘了？
这样的话，我女儿的儿子又该怎办？
见陆左说的真切，陆远听完后心里犯了嘀咕。
不过谨慎起见，他还是亲自跑了躺滁县。
结果……
被时间冲淡的内疚再次翻了出来。
好嘛！
当初看你踏实肯做，觉得是个憨厚的，所以才把女儿许配给你了。
可现在……
居然要去入赘？
堂堂那么一个七尺大汉，那么没脸的事也要去做！
那我涉哥儿怎么办？
不仅变成了一个继子，而且还是一个低贱赘婿的继子？
这还得了！
陆远顿时就是火冒三丈。
本想着直接找上门去，可又不知道该拿什么理由。
毕竟李涉都已经十二岁了，他的女儿也死了那么多年了，李晋往要重新续弦也说的过去，自己硬找上去闹实在是没理。
可这事憋在心里又实在不舒服。
左思右想之下，陆远有了主意。
既然我管不到你李晋往，那我能管自己的外孙吧？
好！
你李晋往要入赘是吧？
你去入好了，我不可想让我的外孙也寄人篱下，把他接过来总行的吧？
陆远最后决定把李涉接过来。
只是为了出气。
这个计划定在了在李晋往入赘的当天，这也就是陆左等一众陆家人，今天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梅花村的原因。
李涉听完有些发懵。
搞了半天，这事还有自己的一部分责任？
除了陆远本身要发泄情绪之外，最主要的还是为了不让自己寄人篱下？
这……
李涉不知道该说些啥了。
犹豫了会，他还是决定帮李晋往狡辩一下，于是便道：“外公，这件事其实并不是你打听的那样，这里面还有很多细节，我爹他与陈家小姐之间的事有些复杂，当初……”
李涉可不敢在陆远面前按照李继祖吩咐的对陈韫佳的称呼喊。
再迅速的略过了最初的片段之后，李涉重点讲诉了陈韫佳这次是如何做的，并且在县衙时自己又是怎样被县令于成才针对的事情都给说了出来。
其意思就是一个，那便是入赘这种事情，李晋往实属无辜，里面有很大部分责任都要归结在自己的身上。
没错！
李涉早已想明白了。
他不知道李继祖和薛大老爷的谈话，只觉得当初要不是自己那般自以为是，这后面也就不会发生李继祖为了保护自己，然后被迫应下让李晋往入赘的事情。
“……”
陆远听完，便陷入了沉默。
他是真不知道这里面还有这么一个道道，毕竟这些事情都属于是私底下的，也没人会拿出来说。
他打听不到实属正常。
现在听李涉这么一讲，他就懂了，感情这李晋往选择入赘，其目的到底还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外孙？
自己这事办的！
想到这里，陆远不免有些尴尬，但想让他就这样认错可不容易。
尽管心底已经有了些后悔，但陆远面上还是说道：“不管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李晋往入赘又是为了什么，反正现在入赘已成事实，涉哥儿你是不能随着他去的，以后就在外公家待着便是了。”
“外公。”
李涉无奈。
他都说了那么多了，陆远怎么还是不肯放他走。
陆远表情一竖，道：“现在都什么时辰？就算让你走，可等你赶到滁县的时候天都黑了，你回去干嘛？听你继母和你爹入洞房？”
“呃。”
这个……
还是算了吧。
李涉一怔，这下子他也只能接受现实了。
陆远见状点了点头，然后撇了一眼天色，说道：“你外婆早上去清流关，说是要给你扯几匹布做衣服，算算时间也差不多要回来了，方才你舅舅没跟着回来，便是摆船过河去接了，我们先下去吧。”
“好。”
李涉应下。
随后，两人下了楼回到了主屋的堂屋里，刚一坐下闲聊了没几句之后，陆左的声音就从院子外面传了进来。
之后院门处就多了四个身影。
李涉转头望去。
第一个走进来的是那熟悉的九尺身高，舅舅陆左。
之后出现的外婆陆刘氏，一个五十多岁的、发间已经参繁杂白的妇女。
跟着的是舅妈陆张氏。
以及。
这是一个年纪不过十五六岁，方当韶龄的女子……
第四十一章 陆蔓儿
她身着一袭平常白布制衣，朴素却很干净，外显出来的皮肤虽比不上富贵人家的凝白，但在阳光底下，这种微微泛着铜的色彩似乎要更能引人注目一些。
瓜子脸蛋上，是十分标准的五官，各方面拿捏的是恰到好处，其中那一双明净清澈、灿若繁星的眼眸机敏灵动，如秋凝般的玉颈之下更是布衣难掩。
垂及至腰的长发披散着，琼枝般的蛮腰又怎能轻易遮掩得住，微风拂过，其间缠绕着的那根细带有点不甘寂寞，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李涉一时有些怔神。
“涉哥儿。”
目光灼人，女子的脸颈微微泛红，抿着嘴轻嗔了一声。
“蔓……蔓姐姐。”
李涉慌忙站起身来。
这女子是他的表姐，大舅陆左的女儿，唤做蔓儿。
两人是表亲关系。
他这样子盯着人家猛看，实在是有些不妥。
可由于起的过于急促，结果一时不察又不小心拨动到了身前的桌子，桌面上的茶水散洒的到处都是，他只好胡乱的想要去擦。
这幅手脚无措的模样落在了陆蔓儿的眼里，她浅笑着摇了摇头，表情有些无奈：“涉哥儿放下，让我来吧。”
“哦。”
李涉乖巧的应了一声，然后老实的站在了一旁。
只是前者在经过他身边时，似是又带来了阵香风，李涉差点又忍不住随着望去，但好在最后还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给把持住了。
不要误会。
他这里可不是想着什么骨科的事，毕竟十二岁的男人也是男人，男人有时候想要心情愉悦，视线总会挪焦的。
这是正常的反应。
李涉心里强调了一句，眼角不经意的又偷偷的瞥了一眼婀娜。
不过……
不得不说，记忆里的陆曼儿虽然也很清纯，但距离上一年相比，已经十五六了的她确实要更有味道了些。
品味着，又想起了这里是在人的家里，于是赶紧把目光收回。
一抹尴尬在脸上隐现。
李涉转过头，掩饰般的望向了院子。
只是他这点小动作又怎能瞒过外婆陆刘氏的眼睛？
陆刘氏今年五十来岁，见识自然不低。
稍稍一瞥，立马便洞察了所有。
不过她却没有说些什么，眼神从二人身上扫过，里面有抹深意一闪即逝。
随后，陆张氏快步迎了上来，紧握着李涉的双手就是一阵打量，嘴里更是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我可怜的乖孙！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涉哥儿长大了，也壮实了。”
说话的同时，又扭头看向了陆蔓儿：“姑娘，先别擦了，你先去奶奶房间把我那量尺给取出来，好给涉哥儿量一量身材。”
说完回过头来给李涉解释：“今天清流关赶集，外婆在集市上买了些布，想拿给你裁几件新衣服。”
“谢谢外婆。”
李涉赶紧道谢。
“奶奶。”
这时，手脚麻利的陆蔓儿已经整理好了桌子，正要去拿量尺时回头问了一句：“那量尺你放在哪儿呢？”
随后扭头看向陆蔓儿：“姑娘，你去外婆房间把我那量尺给取出来，好给涉哥儿量一量身材。”
“就在我柜子的隔层里。”
陆张氏回头指点了一句，然后拉着李涉继续闲聊了起来。
而这一聊，现代古代好似便没有了区别，长辈们的话题果然都不约而同的扯到了结婚的事情上面。
“涉哥儿长大了，这眼睛越来越像你那命苦的娘了，我这里算算年纪，涉哥儿今年也有十二了吧？”
李涉点了点头，道：“有了，去年年末的时候满的。”
陆张氏思索着又问：“那……你爹那里给你说亲了没有？”
李涉笑了笑，说道：“外婆，我这里才十二岁，距离娶亲还早着呢。”
“十二还早？”
陆张氏面容一竖，思衬着道：“十二可不小了，先找个人家定下，当年你娘就是十二和你爹订的亲，然后十五嫁过去的。”
“呃……”
李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古代人结婚普遍较早，别说是订亲了，这年纪成亲的都不在少数。
无奈，只能苦笑着说：“这……还是到时候再看看吧。”
陆张氏明显不满他这种敷衍的态度，直接就要拍板，把事给定下来：“还看什么，外婆到时候帮你找个人家。”
“外婆！”
李涉下意识的提高了音量。
他可不想被包办婚姻，尽管在眼下这个时代这种事是难免的。
但十二岁就成亲？
为了兄弟考虑，还是尽量多缓些日子吧。
“怎的？”
陆张氏不高兴了，佯怒道：“涉哥儿可是不喜欢外婆的安排？还是说，觉得老婆子我管的事太宽了？”
“没有！”
李涉哪敢这样子说，急忙摆手辩解：“外婆是为了孙儿好，孙儿又怎会如此想？只是孙儿才将满十二，近日家中又突然遭逢大变，暂时确实还没有说亲的想法。”
陆张氏闻言，忍不住啐了一口：“都怪你那不当事的爹，做的那些都叫个什么事！”
得！
李晋往又被骂了。
李涉无奈，只好将开始给陆远说的那些又重新拿出来解释了一遍。
众人听完之后，齐齐把目光落在了陆左的身上。
似是再问：这怎和你说的不一样。
“呃……在滁县打听到的就是那些，我可没有胡乱添加。”说着，陆左打了个哈哈，一溜烟的跑了：“那什么，看着天色也差不多该做饭了，今天的柴还没劈，我先劈柴去。”
不过陆刘氏是女人，考虑的东西明显和陆远等人不一样。
回过头来后，她说道：“真不知道你爷爷咋想的，这种事情怎么可能叫你一个小子去？若不是他这样安排，那还有后面的事吗？也太不靠谱了些。”
“这……”
李涉不语。
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陆刘氏的这个话。
好在其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僵持多久，不一会儿便转移了话题：“有个当赘婿的爹到底不太好听，涉哥儿日后便在这里待着，往后的一切外婆来给你安排。”
经过这么一打断，陆刘氏倒是没有再提起说亲的事情了。
而这时，陆蔓儿取了量尺出来。
在陆刘氏的注目下，李涉也只能是傻站在原地，任由陆蔓儿的秀手摆弄，直到被测出了所有的长短尺寸来。
一番忙活下来，已经到了饭点。
期间陆家人更是频频为其夹菜添饭，于是李涉来到陆家后的第一天，很快就在几位长辈的轮番关心之下过去了。
是夜。
他回到了西屋的二楼休息。
第四十二章 表姐表弟
可此时主屋左侧房间里，陆刘氏和陆远两人躺在床上，却是一直醒着。
突然，陆刘氏侧过身子，用手指挫了一下闭眼假寐的陆远，思索着拉出了话题：“老头子，你说这以后咱要怎么安排啊？”
“什么怎么安排？”
陆远睁开眼，一脸疑惑的道：“之前说接涉哥儿来的时候不是已经讲好了的吗？”
跟着就开始了盘算：“等春耕结束了，让陆左帮他开几亩地，再盖栋屋子，然后帮衬着养到大，再给涉哥儿说门亲事。”
末了，一声总结：“就当是咱陆家的亲孙子一样。”
陆刘氏见状，急忙打断道：“哎！我说不是这个。”
陆远转过头，不解道：“那你说的是什么？”
陆刘氏提醒道：“我说的是咱家姑娘的事。”
“蔓儿？”
陆远皱起了眉头：“她能有什么事？”
陆刘氏瞪了他一眼，道：“等过了今年，姑娘可就十六岁了。”
十六岁。
回想起陆蔓儿的年纪，陆远陷入了沉默。
在眼下这个时代，像他这样的普通家庭，若是家中女子在这个年纪还没成亲，那基本上是会被大家认为。
肯定是有什么隐疾，别人看不上，所以才嫁不出去！
可陆蔓儿有吗？
没有。
她之所以一直没有出嫁，这里面其中还有不少李涉母亲的关系存在。
因为陆家没有分家，所以家中一切事宜皆是由陆远这个大家长敲板，像嫁孙女这种大事更是需要他的同意。
可经过李涉母亲外嫁离世的事情，导致陆远对嫁女出门这种事有了些排斥，因此在做下决定之前都想要再三审查，恨不得把男方家三代的事都给了解透彻。
另外还有一点，陆蔓儿是陆左的独女。
不知道什么原因导致的陆左与陆张氏没有第二个孩子，再加上陆右也没有成亲的缘故，其就是陆远这一家子里第三代的独苗，真真受宠的地位。
并且如果陆蔓儿真了嫁出去，那他陆家便就只剩下两代人了。
这几种原因相衬之下，陆蔓儿的婚事也就一年又一年的拖了下来。
两人在一起也有几十年了，陆张氏一见陆远的反应，便知道了他的想法，于是就道：“我知道你是因为女儿的事情想要多考虑一些，但姑娘都已经那么大了，总不能让她就这样一直耽搁下去吧？”
顿了顿，又提起了一件事：“我今天在集市上，碰到了刘家的几个弟妹。”
陆远早有预料：“你娘家那几个弟妹又碎嘴了。”
“什么叫碎嘴？”
陆刘氏斜了他一眼，道：“难道人家说的那些不是对的吗？”
陆远一怔，沉默了好一会后，才道：“她们又传什么了？”
陆刘氏回答道：“她们见姑娘跟着我，便偷偷的问，咱家姑娘是不是有什么隐疾不方便说出来，如果有的话，村里有个四十的老实人，他还没娶过亲，不嫌弃，听说了你家姑娘的事，便托了咱……”
回忆到这里的时候，陆刘氏想起了白日集市上发生的事情，已然不太愿意再讲下去，反而是一脸的怒火，忿忿的说道：“我家姑娘能有什么隐疾，她裁衣刺绣、做饭打理，哪个家务不是精通？”
跟着，又狠狠的瞪了一眼陆远，言语里有了责怪：“要不是她有这么一个爷爷，又怎么会被外人传成了那个样子？”
“四十的老实人？老光棍吧！”
“现在还只是老光棍来问，那再过些年，又不知道会是个什么东西上门。”
“瞎子？瘸子？”
听到这里，陆远吓了一大跳，忙道：“不至于，不至于！咱姑娘是个怎样的，咱自己心里清楚，岂会落到那种地步？”
“唉……”
陆刘氏叹息道：“若是再拖个三五年，那就说不准了。”
陆远表情一讪。
他也知道这是自己的问题，才使得陆蔓儿的事情变成了这个样子。
可就像前面分析的那样，他是真不想嫁啊。
只是陆刘氏那话讲的有些严重，特别是其中“瞎子、瘸子”这两个字眼更是夸张，他也不得不认真考虑一下了。
思索了许久，陆远道：“我明天就去老五家问问，记得他媳妇上次说有人托他来讲亲，我去看看有没有近一点，到时候了解了解。”
陆远认了。
他也担心几年后会真的变成陆刘氏说的那样。
只是这时，陆刘氏却道：“倒不用去问五弟妹。”
“嗯？”
陆远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陆刘氏神秘道：“我这里有个人，觉得和姑娘挺合适的，且又离得不远，还知根知底，若是姑娘嫁给了他，你担心的那些事也不会发生。”
还有这么好的事？
陆远来了兴趣：“是谁？”
陆刘氏指了指院子外面，西屋的二层方向，然后说道：“涉哥儿。”
“涉哥儿？！”
陆远一惊。
“对。”
陆刘氏点了点头，分析道：“涉哥儿现在就在咱家，若是把姑娘嫁给了他，这不还是在自己家里吗？”
“咱也知道涉哥儿的根底，你担心的那些事情也不会出现，就算日后出了什么事，你这做外公，难道不是想管就管？”
“而且两人表亲，本就是天生一对！”
确实有理！
听到这话，陆远“刷”的一下就坐了起来，然后摸着胡须开始细思里面的东西。
古代人讲究宗亲血缘，虽然也知道不能近亲婚配，可他们这里指的近亲是堂兄妹之间的，并不是现代人知道的，三代以内有共同的祖先的近亲。
至于表哥表妹？
历史上类似表亲婚配的例子比比皆是，比如说像是陆游与唐婉啊，刘盈与张嫣啊，李世民与杨妃等等。
表哥配表妹，天生且一对！
这是常态，是他们认为的亲上加亲。
所以，陆远并没有去思索李涉与陆蔓儿在一起是否合理，而是仔细的分析着陆刘氏的话，随后他的眼神越来越亮，最后竟忍不住，直接道了句：“老婆子你这个主意还真不错！”
“只是……”
顿了顿，又有些担忧：“只是涉哥儿目前这种情况，咱这样做给外人瞧见了会怎样看？与他爹那事有什么区别？”
第四十三章 天生一对
不也是……
入赘吗？
后面几个字陆远没说出口，他知道陆刘氏能听懂他的意思。
果然，陆刘氏当即就陷入了沉默。
“唉……”
陆远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你怎想的，我也觉得确实不错，但这件事还是过段日子再说吧。”
过段日子？
陆刘氏担心道：“可姑娘都已经十五了，再拖下会不会……”
陆远眼中饱含深意，若有所指的道：“涉哥儿十二了，已经长大了啊，家里这两小的以后天天待在一起，又何必你我操心呢？”
陆刘氏一愣，然后嘴角挂上了笑容：“这倒也是，白日里你是没注意，涉哥儿看姑娘那眼神……啧啧！”
陆远也是一笑，自得道：“你也不看看是谁家的姑娘，那模样标志的，就你娘家人一天到晚下咧咧。”
“行行行！”
陆刘氏看着他这老小孩的表现，无奈一笑，迎合道：“知道你家孙女好行了吧？”
……
老俩口的盘算当然不可能说与李涉与陆蔓儿听，但为了创造机会，陆刘氏第二天一早还是照给陆左与陆张氏，给他们露了个口风。
这二人同样没说些什么。
前者陆左。
他本来就很喜欢李涉这个外甥，妹妹离世之后，去梅花村看得最勤的陆家人便是他了，所以听母亲这么一说，直接就答应了下来。
甚至于，若不是陆刘氏最后把顾忌给点透彻了，估计他马上就要去采购一应物什，然后当场就要把婚礼给办了。
后者陆张氏。
由于一直生不出个男丁，所以在陆家的地位不高，除了勤勤恳恳的做事以外，有什么意见说出来也没底气。
不过几人却有了个默契。
所以接下来，就有了这样的情景。
清早起来把院子里的卫生打扫干净了以后，陆蔓儿端起木盆就要去河边洗衣服，临走时像往常一样叫上了母亲：“娘，您好了吗？咱去河边吧。”
“等我一……”
陆张氏正要答应，只是这时陆左看见了刚下楼的李涉，随即给妻子滴了个的眼色，然后打断道：“你娘昨晚上不小心扭到了脚，今天怕是去不了了。”
“哦。”
陆蔓儿看了眼站在原地的陆张氏，虽不知道是什么一个原因，但还是听话的将母亲面前的木盆给端了起来，吃力的往门外走。
结果陆左又道：“涉哥儿，姑娘她一个人怕是搬不动，做兄弟的也帮衬帮衬。”
“好。”
李涉应下。
然后上午做饭的时候，陆蔓儿在厨房忙碌，陆刘氏又道：“涉哥儿，你舅舅和舅妈去地里了，姑娘一个人在厨房怕是不方便，你去帮她烧下火吧。”
“行。”
李涉应下。
下午天气炎热，陆蔓儿准备去地里给父母送水，陆刘氏看见了就说：“涉哥儿，那么热的天姑娘一个人跑，你替她去一下吧。”
“没问题。”
李涉也没有拒绝。
随后陆刘氏又道：“姑娘，涉哥儿不知道地方，你就陪着他一起吧。”
……
来到陆家的第二天，李涉做了好多活，晚上躺在床上歇息的时候，更是感觉自己整个人都累快要塌了。
他在李家都没这么忙碌！
李涉回忆着今天的经历，思索着这陆家人是不是故意的，把他带过来就是想要找一个免费的劳力什么的。
可刚一闭上眼睛，眼前浮现出来的却尽是陆蔓儿的身影。
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一言一语。
李涉猛的睁开了双眼。
还有，河边、厨房、地里、山道……
好像自己这一天虽然累了些，可身边却总是有一个人陪伴着，并且大多数时候还就他和表姐两个。
“这……”
李涉醒悟了过来：“好家伙，这是在给自己制造独处的机会呢？”
“改天找机会与外公说说，还是不要这样子做了吧？”
思衬着，李涉睡了过去。
不过在此时的东屋，陆蔓儿的闺房里。
正所谓少女怀春。
一天近乎形影不离的相处让她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李涉。
脑子里的回忆起李涉的模样，想着他这一天帮自己做的事。
端盆子、劈柴、烧火、打水，这些往日自己一个人需要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做好的事落在了李涉的手里……
“他力气好大呀。”
莫名的，陆蔓儿的玉颈有了些粉意，脸上不觉一羞，然后迅速的用被子罩住了脑袋，黑夜朦胧之间隐约有句话传了出来。
“是个勤劳肯干的。”
“虽然小了些……”
“但……也算是合适了。”
如此的往常又持续了两天，直到李涉害怕三年，偷偷的找了陆远谈话，后者严词警告了几人不要乱搞之后，陆家这才算是恢复了正常，答应不在继续刻意的撮合两人。
只是……
李涉来到陆家的第四天。
这天一大早，他习惯性的就早早起了床，等他反应过来今天不用再帮忙做事了，却发现怎么也睡不着。
支起阁楼的窗户，然后一眼便看见了正在院子里打扫卫生的陆蔓儿。
“这便是这个时代的人，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就已经知道要帮助家里做事了，若是放在现代……”
李涉忍不住叹息：“怕是还赖在床上想着一会要与哪个小姐妹玩，又要去哪个商超买东西吧？”
就在这时，陆蔓儿察觉到了他的目光，回过头来。
两者的视线交错。
自己这又是偷看被发现了？
李涉有些尴尬，脸上赶紧挤了一个笑脸，挥手打了个招呼：“蔓……蔓姐姐，早……早上好。”
“涉哥儿。”
陆蔓儿抬手擦了擦额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轻灵的声音像风笛一样，随着风来到了李涉的耳中。
姑娘还是一袭白衣，但此时的头上插着簪子，万千青丝被绾起，晨光洒落在她的身上，自有一种别样的美存在。
情不自禁的，李涉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陆蔓儿见他这幅傻乎乎的模样，忍不住抿嘴笑了起来。
但很快，她就察觉到自己这样做后些不妥，连忙抬手遮住，模样又像某只偷食的小猫一样，甚是可爱。。
第四十四章 五奶奶都没来我家了
紧接着，她有小心翼翼的撇了一眼院子角落。
李涉下意识的顺着她的目光方向看。
木盆。
里面还有不少等着清洗的衣服。
得！
这活看来还是得干啊。
李涉心里一叹，然后说道：“蔓姐姐稍等，我今天起的晚了些，一会就下来。”
陆蔓儿听了，柳眉顿时就弯做了月牙，轻声回道：“不妨事的，涉哥儿慢些，我这里还有些地方没打扫干净。”
“就来！”
李涉应了一句，然后关上窗户，简单的整理了一下就跑下了楼。
虽然陆蔓儿话里没有催促，可等他来到这里的时候，对方已经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只待出发了。
李涉转头看了一眼一尘不染的院子。
很明显，陆蔓儿应该是早就起来打扫干净了，之所以方才是那个样子，就是为了等他起来。
“蔓姐姐，让我来。”
李涉迅速的接过木盆，期间因为动作太大，过于鲁莽了些，导致其不小心抓到了陆蔓儿的手上。
少女的手不像眼睛所看到的那般秀气，而是带着糙感，这是因为常年做家务遗留下来的，但好在其年纪不大，日后若是保养得当，很容易就能恢复。
“哎呀！”
手被抓住，陆蔓儿惊呼一声，跟着就想要抽出来。
可李涉反应慢，却没有第一时间就放开的意思。
“涉……”
陆蔓儿下意识的抬头，正想说话时，又不免对上了李涉的眼睛，使得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脸颈更是羞成了大红：“涉……涉哥儿，你……你且放……放开我。”
“啊？啊！哦哦。”
李涉一窘，急忙就要松手。
可这手一松开，木盆便要下坠，慌得他又赶紧端住。
放了再捏。
陆蔓儿羞的像个鹌鹑，想把脑袋埋进翅膀里面。
只是她没有翅膀。
不过，山峰亦能藏人。
两人都急的满头大汗，磨磨蹭蹭了有好一阵子，才算是解决当下的窘境，之后便并行着出了门。
二人走后。
陆远和陆刘氏从主屋走出，陆左和陆张氏从东屋下来。
四人相视。
陆远道：“看到了吧？”
陆刘氏点了点头：“看到了。”
“之前怎么说的？”
陆远指点着道：“都在一个屋檐底下，太过刻意了不好，涉哥儿昨天不就是察觉不对，特意来找我了吗？”
这时，陆左小声嘀咕了声：“可不经过前几天的刻意，又怎会有今天的事情。”
“倒是如此。”
陆刘氏赞同着，笑眯眯的说道：“涉哥儿是长大了呀。”
陆左拍了拍胸膛，说道：“改明日我便找几个叔伯问问，看看他们家能抽出来人不，到时候先帮涉哥儿把屋子给建起来。”
陆远怼了一句过去：“明日？明日不用犁地了吗？”
陆左小声的试探道：“那等春耕结束之后？”
陆远撇了他一眼，做了决定：“就今天。”
“啊？”
陆左一愣，没反应过来。
陆远重复了一遍：“我让你今天就去问，明白了吗？”
陆左小声的嘀咕道：“今天不也要犁地吗？”
陆远眼睛一竖，喝道：“你是我老子，还是我是你老子？”
“你是我老子，我听你的。”
……
出了牌坊，沿着大路直行。
路上又遇见好几个村子里的姨妈舅妈辈的妇女。
她们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出了门，现在已经洗完衣服回来了，看见李涉和陆蔓儿这时候才出发，不免调侃了起来：“小两口昨晚上闹腾的太过了？怎的太阳出来了才出门。”
成年之后皆是虎狼，短短一句话便将李涉和陆蔓儿给整的面红耳赤，只能胡乱的回上一句连自己都不知道的话。
“果然还是年轻人好呀，不像我家那口子。”
“埃……”
“不行啊！”
某个表舅妈更是厉害，这话一出，两个小顿时就被臊的垂下了头，路都不看，直接匆匆忙忙的奔离开了。
身后见了，自然又是一派豪爽的取笑声。
两人听了，彼此之间的气氛更是诡异，连交谈都不太敢了。
直到来到河边，陆蔓儿才小声说道：“开始那个婶婶是仁叔家的，说话向来就是如此，无有什么顾忌的。”
说着偷偷瞥了眼李涉：“你不用太过在意。”
说完又急忙回过头去，开始忙活着洗起了衣服来。
“我省的。”
李涉点了点头，担忧道：“只是若任由她们这般大嘴吧，到时候传扬了出去，损得可是蔓姐姐你的声誉。”
末了，思衬道：“这不行，等回去之后还是得给外婆说一声，让她去敲个警钟，也好让几个舅妈顾忌着些。”
陆蔓儿不语。
过了许久，直到衣服全部清洗好了，她才红着脸小声的说了一句：“这几日，五奶奶都没怎么来我家了。”
“哦。”
李涉呆呆的应了一声，脑子里开始回忆这个五奶奶是谁。
之前刚来村里的时候，在牌坊底下陆远曾给他介绍了陆家人，这个五奶奶是陆远五弟的妻子，表舅陆仁的母亲。
知道了人是谁以后，李涉心里很是疑惑，不明白这陆蔓儿半天不开口，一开口怎么就突然提到了那个五奶奶的身上？
难道是想她了？
思索着，就下意识的回了句：“既然蔓姐姐想她了，那便去看看呗，反正都在村里，距离又不远。”
“你！”
陆蔓儿听到这话，眼圈一下子就红了起来，盯着李涉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看到这种情况，李涉不明白对方为何突然这样，一时不免有些手足无措，急忙道：“蔓姐姐，这是怎么了？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可千万不要哭啊！”
那知陆蔓儿却是理都不理他，一跺脚，直接就跑开了。
独留李涉一个人，一个木盆，以及里面已经清洗干净的衣服……还有那一头的雾水，一脸的莫名其妙。
半晌之后，他才端起木盆，无语的道：“看来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女人生起气来都是一个模样，完全找不到任何原因。”
……
院子里。
众人看到陆蔓儿红着眼框跑回了房间，这可吓了一大跳。
陆远神色严肃：“方才出门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一下子变成了这个样子，而且也没看到涉哥儿，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说着，又见婆媳两个还站在原地，急忙示意道：“老婆子，儿媳妇，你们还愣着干嘛？赶紧上去看看呀！”
第四十五章 李继祖登门
陆蔓儿红着眼圈，一脸委屈的回到了房间，然后独坐镜前，望着里面的可人儿，抬手秀娟，轻声的抽泣了起来。
她真的像李涉认为的那样无理取闹吗？
并不是。
那方才为何又要生气跑开？
原因其实很简单。
在当下这个时代，十五六岁便是已懂事的年纪，她只需稍一回忆，便能察觉出这几日家里的异样，尤其是爷爷奶奶、父亲母亲她们刻意的行为，目的就是想撮合自己与李涉两个。
那么……
她会对此有意见吗？
陆蔓儿不懂其他。
她只知道别人家的姑娘在她这个年纪都已经成亲了，自己却迟迟未嫁，外面早已流出了好多谣言。
但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父亲未许，那她便就这样过着，外面的流言再多也与她无关，她未出嫁之前只需要乖巧的听从父亲的话便是。
然后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既然家人都这样安排了，那她也就这样顺从着。
意见？
是没有资格有的。
陆蔓儿就是这个时代女儿家的一个缩影，她很遵从这两句话，因为这是自小以来都发生在她身边的，大家都是这般。
一件事，当所有人都认为是合理的时候，那便是合理的。
所以，她很轻易的就接受了。
并且还对李涉说：这几日，五奶奶都没怎么来我家了。
这个五奶奶，是村里的媒人。
陆刘氏给陆远说让他着急一下陆蔓儿婚姻的问题时，后者第一个想到的人便是这个五奶奶，并且说改日去找其谈谈。
陆蔓儿并不知道家里人的实际打算是还要拖些时日，她只觉得自己到年纪了，父母这样安排便是决定要把她嫁给李涉。
所以她说这句话的意思很简单，就是表明自己这里没有问题，
可李涉呢？
他又不知道这个五奶奶具体是干嘛的，所以下意识的一句话出来，就让陆蔓儿误解为自己是被拒绝了。
然后一时间羞恼、委屈齐上头，所以才会控制不住情绪跑开了。
院子里，看到陆蔓儿红着眼框跑回了房间，这可吓坏了一众人。
“嘎吱～”
房门被推开。
陆蔓儿听到声音扭过头去，见进来的陆刘氏和陆张氏，于是连忙转过头，然后匆匆的擦拭了一下眼泪。
接着才站起身来，强笑的喊了一声：“奶奶、母亲。”
“这是怎么了？”
看着她这幅泪眼婆娑的可怜模样，陆刘氏一脸担忧的行至近前，急忙搂着她坐回了条凳，很是心疼的说道：“是谁欺负了我家姑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模样。”
陆张氏一样也是一脸担心的看着她。
“没……没人。”
陆蔓儿垂着头，小声回答道：“是孙女自己唐突了。”
陆刘氏一琢磨，就想到了一个人，于是便问道：“可是因为涉哥儿？”
陆蔓儿不语。
陆刘氏明白了，但还是不解：“可之前出门的时候不还有说有笑的吗？”
此时陆张氏却突然问道：“女儿可是与涉哥儿说了成亲的事？”
陆刘氏闻言，也急忙把注意力给移了回来。
“嗯。”
陆蔓儿红着脸点了点头。
陆刘氏赶紧询问：“姑娘是怎么与涉哥儿说的？那他又是什么反应。”
“我……”
陆蔓儿将自己说的与李涉的回答原封不动的给讲了出来，说完之后眼眶似是又有了泪花，小声着道：“是孙女自己唐突了，与表弟无关，奶奶和母亲千万不要去找他。”
“这！”
陆刘氏听完一拍大腿，道：“姑娘你这事做的确实是……是唐突了啊。”
陆蔓儿一怔。
陆刘氏解释道：“涉哥儿他又不认识你五奶奶，哪能知道她是说媒的，所以会那样回话也是情理之中……”
既然自己等人的打算被陆蔓儿给看了出来，陆刘氏索性也就没了隐瞒的意思，在解释完了关于五奶奶的问题后，就一五一十的将家里人的打算和担心都给说了出来。
陆蔓儿听完，脸颊顿时又红了起来。
只是这一次并不是羞的，而是窘迫的。
原来结果都是自己在无理取闹了。
“哎呀！”
想到自己突然跑开，还把李涉独自一个留在河边，陆蔓儿忍不住惊呼一声，然后急忙朝门外跑去。
陆刘氏喊道：“姑娘这是干嘛去啊？”
“我把涉弟弟一个人落在河边了。”
陆蔓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但人却早已没了身影。
陆刘氏无奈的摇了摇头，笑道：“女大不中留啊。”
陆张氏不语，默默的侯在她的身边。
……
李涉这边。
虽然搞不清楚陆蔓儿为何突然生气，丢掉东西就直接跑了，但自己总不能不像她那样，于是便准备端起木盆朝家中去。
只是这时，河面上忽然来了一艘小船。
他打眼一看，那船板上坐靠着的，不正是自己的爷爷李继祖和三叔李晋宁吗？
于是，急忙冲着那边挥起了手，大声喊道：“爷爷！三叔！”
李晋宁耳敏眼尖，他率先听到了呼喊，然后又一眼瞧见了河岸边上的李涉，急忙拉拽李继祖，大声道：“爹，看！是涉哥儿！涉哥儿就在岸边。”
……
这几天，是陈家许诺的让李晋往与陈韫佳两人待在李家的日子。
陈家如此给面，李继祖自然也不能对付。
再加上李涉是被带到了陆家，所以安全问题还是不用担心的，因此李继祖尽管心中着急，但还是忍了下来。
今天，是李晋往两口子回陈家的日子。
在早上送离了两人之后，他便急匆匆的叫上了三子李晋宁，然后寻了个别人介绍的船家，几人顺着清流河一路逆流而上，朝着清流关方向疾驰。
但到底已经是五十多岁的年纪，这百里水路对李继祖来说确实有些煎熬，他疲倦不已，便靠着船蓬假寐了起来。
正晕乎着，李晋宁的声音突然响起，说是看到了自己的孙子。
李继祖急忙睁开眼睛，朝着其所指的位置望去。
果然就看到李涉！
第四十六章 贪婪的船家
“是我家孙儿。”
李继祖一喜，仔细一瞧之后看到了李涉的模样，一时又有些疑惑：“怎的我这涉哥儿抱着个木盆，似……做起了妇人事？”
“管他呢。”
李晋宁接话道：“人在这就好，看附近也没人，咱还是赶紧把涉哥儿接回家去才是。”
“也对。”
李继祖点了点头，也就没有细想，他赶紧喊住船家，指挥道：“快！快往那边划，往我孙儿那边划。”
只是那船家却面露难色，磨磨蹭蹭的就是不肯动桨。
李晋宁见船未动，忍不住催促道：“船家，你愣在那里是做什么，倒是赶快把船给划过去啊！”
船家想了想，提醒道：“那可是陆家建的泊岸。”
李晋宁皱起眉头，不满道：“什么陆家的鸟家的，那些东西都与我等无关，我们又没少你一分钱，你既然接了活，就得按照之前说好的做，怎能在这里磨磨蹭蹭的！”
船家听了这话，顿时眼睛一亮。
心里推测李晋宁等人与陆家人之间关系应该不深，不然也不会如此说。
于是乎，他把杆一立，嘟囔着说道：“可当初你等只说是往清流关去，也没说要在这陆家停啊。”
顿了顿，见李晋宁面露不善，便又道：“都是在河上讨生活的，你也不要吓我，大不了我把钱退与你，反正这陆家的泊岸我是肯定不会去的。”
李晋宁听了多少有些不爽：“什么叫做河上讨生活，你这意思是要威胁我？既然你有这个胆子，那靠个岸又能咋了。”
船家却也不惧，直接就硬顶了回来：“威胁又如何？反正船是我的，我乐意怎么着就怎么着，你乐意这样想，我也没话说。”
说罢，人往蓬上一靠，摆出了一副我就这样又如何的模样。
“晋宁！”
眼瞅着李晋宁那臭脾气又要爆发，李继祖赶紧喝住了他。
随后扭过头，望着船家道：“船家，我这儿子脾性怪异、易冲动，有时候说话不经考虑，若有什么不妥之处，老头子给你道个歉。”
船家这才缓和的点了点头，若有所指的说道：“现在的青年人心眼都高，还是你这个年长的说话和善。”
末了，挥手道：“行，就看在你的份上，我便不与他计较了。”
李晋宁更气，但此时李继祖却摆手制止了他，然后看向船家：“这个暂且不提，老头子这里有一个问题想请船家解惑。”
船家疑惑道：“请说。”
李继祖道：“这陆家人摆渡清流河多年的事我是知道的，但其真有那么大的威名？旁人仅靠个岸他都不许？”
船家听完沉默了一会，讪讪着道：“倒……倒也不是不许，只是这陆家村人多，且大多皆行摆渡一事，我等这些在水上过活的，有些地方还是要顾忌这些有根的。”
这船家的意思是说他自己就是个传统的渔家，岸上没有自己的土地，家底的资产便是几条船，常年都是居住在船上，浪荡于水面。
相比于陆家这种有地的摆渡人，除非逼不得已，他们都是尽量不得罪。
至于说连岸也不敢靠……
那倒不至于。
船家犹犹豫豫的示意：“这泊岸是陆家人自己修的，一般不许外人停，若是非要靠岸也是可以，但他们会收取些靠岸钱。”
听到这里，李晋宁忍不住插话：“人家自己修的泊岸，收取些钱财也是合理，你付些钱靠岸不就行了。”
船家瞥了他一眼，懒得搭理。
李继祖算是听明白了。
并不是这陆家有多可怕，也不是什么水上的无根渔家惧怕有根的摆渡人，而是这船家贪得无厌，临时想要加钱，所以扯出来的借口呢。
他们明明之前都已经谈妥了价钱，而且从这里去清流关还有一段距离，不管怎么算这船家都不亏。
但他现在竟然还想要坐地起价。
李继祖阴沉着脸，闷声问道：“船家可是需要再添船资？不知需要几何？我父子二人拼凑些给你可行？”
见对方终于上道了，船家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了笑容，随后竖起右手，五指张开，来会一翻后说道：“那陆家需要十个铜板！”
“夭寿呢？”
李继祖还没反应，李晋宁这里先惊了，大吼着道：“我等进滁县去，入城费也不过一人一个铜板，他陆家怎敢收的如此昂贵，简直就是个落水的贼寇，怪不得行为做事毫不讲理。”
李晋宁对陆家很有成见，完全没去考虑船家话里的问题。
原因很简单。
四日前，陆左等人来梅花村带走了李涉，他被对方绑在了树林里面，一直没人搭救于他，直等到晚上李晋往接亲回来，众人见人不在，这才在河对岸的树林里寻到了他。
从早上到晚上。
滴水不喝，油盐不进。
铁打的汉子也能被磨没了脾气，在涉及陆家人的事情上，李晋宁直接就是坏印象，成见大的很。
船家并不知道这一点，他听了李晋宁的话，忍不住撇了撇嘴，讥讽了一句：“船和人可不一样，你若是从这里游过去，那可能连一个铜板都不用花。”
说完之后，或许他也意识到了不好，跟着又自顾自的解释道：“这靠岸费是陆家规定的，我可没有胡乱说，你等若是不信，一会到了岸边，自己去缴也行。”
李继祖咬牙攥拳，真的很想直接就锤在这个贪婪的船家脸上。
可考虑到眼下他们都在水上。
就像船家方才自己说的，这船是他的，他硬是不靠岸，自己也没招。
总不能强压着对方过去吧？
那之后咋办？
自己等人还要回梅花村，那么远的距离可不是似模似样的划几桨就能顺利抵达的，这必须要专业的船夫来操作，不然翻船坠水是绝对会的。
让对方划？
在人家的地盘上，强行与其争斗只会对己不利，这船家路上要是偷偷的搞些名堂，你根本就不知道。
更何况在这里争论不休也没什么意义，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将李涉给接走，多花几个钱就多花几钱吧，等安稳落了地，之后总有机会找回场子的。
第四十七章 这是见家长了
“呼！”
想清楚了这一点，李继祖沉下怒火：“船家说十个钱便十个钱吧。”
接着看向李晋宁：“晋宁，你拿十个钱给船家。”
“明明之前说好了的……”
李晋宁不太舍得，但在李继祖的眼神示意之下，最终还是掏了出来。
船家拿到钱，喜滋滋的把玩了一下，然后收进兜里，掩实藏好。
接着一撑杆一倒桨。
道了句：“诸位坐好喽。”
随即，船舟便化作了利箭，飞速朝着河岸疾驰而去。
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岸边。
绑上桩子，船家想了想，抬手指向了河岸边的一个小木屋，回头道：“我要去给陆家人交钱了，你们若是不信就随我一同过去。”
“你自己去吧！”
李晋宁可不想与陆家人有过多的交流，不过在回话的同时，他的视线倒是不由自主的瞥了一眼船家所指的地方。
陆家自建的泊岸旁，立着一个简易的木屋，那木屋不大，也就三四个平方左右，背面一个小门接连着村里的田地，正面开的有窗，窗口正对着河面，方便观察泊岸处的情况。
就在李晋宁看向这边的时候，小屋的后门突然打开，然后里面冲出来了一个人，那人灵敏异常，仅几个起跃就从田坎上翻过，最后直冲向了村子的方向。
这期间，那人还频频回头往河岸边打量。
是陆卫！
李晋宁立马就认出了此人正是那天掳走李涉的陆家人中的一个，顿时脸色一变，急忙呼喊李继祖：“爹！快！赶紧接了涉哥儿走。”
说着，指向了奔走中的陆卫：“那个家伙就是掳走涉哥儿人里的一个，他现在如此急促，连大道都不走，只翻田坎奔行，想必就是怕被我们察觉。”
“这肯定是去叫人了！”
“爹！”
“咱赶紧带着涉哥儿离开。”
李晋宁一脸的笃定。
“嗯？！”
李继祖同样一惊。
但片刻后想起此次自己的打算，他既然敢带着李晋宁独自来此，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的。
所以，李继祖很快就稳定住了情绪，安抚着说道：“勿要慌乱，此次我二人来陆家本就是打算与那陆老拐谈一谈的，现在有人去叫不正合我意？”
“爹啊！”
李晋宁无奈，劝说道：“之前来的时候确实是如此计划的，可现在既然找到了涉哥儿，咱直接把人带走不就行了？”
末了又填补一句：“这陆家人要是肯讲理的话，那日便不会那般做了！”
“无须多言，我自有主张。”
李继祖沉着脸说道。
他与陆远接触的次数不少，彼此之间也算是相熟，虽然很气愤陆左等人强掳李涉、捆绑李晋宁的行为，但经过了这几日的冷静，他还是想把事情和对方摆明了讲清楚。
毕竟双方说起来也都是老亲，真要互相做这种你掳我的孙儿、我又偷带走你的外孙的事，传扬开来也是个笑话。
李晋宁见劝说不动，也只好作罢。
而此时，李涉也奔走到了岸边，看着走下船的李继祖和李晋宁，近身后喊了声：“爷爷，三叔！”
李继祖急忙将他拖拽了过来，一阵打量之后，皱起了眉头：“你那外公都是怎么做事的，掳你过来也就算了，怎尽使你做这些妇人的活计？”
“妇人的活计？”
李涉先是一愣，然后顺着李继祖的视线下移，看到了自己手上端着的木盆，于是笑了笑，解释道：“爷爷误会了，这是蔓姐姐的东西，她估计是临时有急事忘了，我帮她拿回去。”
“蔓姐姐？”
李继祖疑惑道。
李涉答道：“就是陆左舅舅家的。”
“涉弟弟。”
爷孙俩正交谈着，远方传来了一阵呼喊，李涉闻声回头，看到正往这边小跑着过来陆蔓儿，便道：“她就是蔓姐姐。”
李继祖打量过去：“确实是个好姑娘。”
顿了顿，又问：“你这蔓……蔓姐姐，多大年纪了？”
李涉想了想，道：“应该是十五吧。”
李继祖微微点头。
很快，陆蔓儿就来到了河边，然后终于是注意到了前者身边李继祖和李晋宁，望着这两个陌生人，心中一时不免有些怯意，脚步也忽的止住了。
“蔓姐姐。”
直等到李涉冲她招手，这才敢靠到近处来。
“涉弟弟。”
来到近前，陆蔓儿小声的喊了一声，跟着又戒备的望着李继祖父子二人。
李涉见状，笑着介绍道：“这是我爷爷，那是我三叔。”
陆蔓儿听到这话，俏脸霎时就变成了粉红，急忙欠身下去，轻声称呼道：“蔓儿见过李家爷爷，见过李家三叔。”
“姑娘不必如此。”
李继祖微笑着看着陆蔓儿，虚手引其起身。
李晋宁倒是忍不住的多看了几眼，脑子里同时浮现出了陆左的面貌，心里无比的诧异：就陆左那个粗旷的玩意，也能生出这般模样的女儿出来？
“咳咳！”
一旁的李继祖见李晋宁没有反应，立马轻咳了两声。
李晋宁反应过来，忙道：“侄女快快请起。”
说着稍稍一顿，似是发觉了什么，便又补充了一句：“我是涉哥儿的三叔，你以后便也叫我三叔吧。”
陆蔓儿听到这话，偷偷的瞄了一眼李涉，然后垂下头小声道：“三叔，爷爷和三叔叫我蔓儿就行。”
李晋宁闻言，嘴巴不由的咧了起来。
李继祖同样也是笑眯眯的，饱含深意的看了一眼李涉。
只有李涉还是一脸的茫然，表姐随着表弟的称呼，呼唤对方的长辈有什么不妥的吗？怎么自家爷爷和三叔的表情一下就变得奇怪了起来。
就在他疑惑之际，李继祖又开口说话了，这一次是冲着陆蔓儿讲的：“蔓儿呀，你爷爷陆远在家吗？”
陆蔓儿回答道：“我出门时爷爷尚在家里。”
李继祖点了点头，请求道：“既然如此，可否带我去见一见你家爷爷？”
“请李……爷爷和三叔随我来吧。”
陆蔓儿稍稍侧身，邀请李继祖与李晋宁前行，同时伸出手，想从李涉手里把装衣服的木盆给接过来。
李涉避让了一下，说道：“蔓姐姐，就让我来吧。”
李晋宁这时也插话过来：“涉哥儿力气大，这种事就该让他做。”
第四十八章 突然上门的官兵
这几日李涉在陆家做的便就是这些事，陆蔓儿也习惯性的放下了手，可随后她又悄悄的贴近过来，歉声说道：“涉弟弟，对不起，之前是我误会了你，以为你不……”
“后来奶奶和我说了……”
“原来你不知道五奶奶是做什么的。”
“……都怪我。”
陆蔓儿这话说的是模拟两可，反正李涉是半点意思也没听懂。
不过看她那的一脸小心道歉、生怕自己生气了的模样，想了想还是安慰了一声：“蔓姐姐多虑了，我又怎会生姐姐的气？”
陆蔓儿闻言松了口气，小手亦是不经意的拍了拍胸脯，像是放下了什么大石头一样。
李涉觉得有趣，于是又道：“只是希望下次蔓姐姐有什么事能讲清楚些，不然姐姐平白受了委屈，做弟弟的我却是什么也不知，连像宽慰也没个机会。”
涉弟弟是在乎我的。
开始我无理取闹，他心里却还想着安慰我。
陆蔓儿偷偷看了一眼李涉，脸颊泛红，喉间轻吟：“嗯，我省的，下次再也不会像之前那般去做了。”
聊着天，几人一同朝着陆远家走去，只是这才刚进村，路都还没走到一半，便与一群冲出来的陆家人碰在了一起。
且陆家人一见到了李涉等人，直接就将他们给团团围了起来。
这些人里仅仅是男子便有三四十个，余下的女眷也是人影憧憧，他们扎堆堵住，很轻松的就站满了整条村道。
“爹！”
“小心！”
李晋宁生怕有异，第一时间就挡在李继祖的身前，神色紧张的望着对面来人。
陆蔓儿则是一头雾水，走上前来呼喊了人群里的几位长辈：“婶婶、叔叔、伯伯，你们大家这是要做些什么？”
话音一落，立马就有人接了话：“蔓儿！赶紧带着涉哥儿过来，那陆卫在村里喊，说是有人要强行带走涉哥儿。”
说着，便狠狠的盯住了人前的李晋宁：“这两个就是那歹人吧，最前面看着凶神恶煞，明显不是什么好人。”
随后又有声音响应：“只是没什么脑子，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区区两个人就敢闯入我陆家人劫人。”
“啊？”
陆蔓儿愣住。
自己这些叔伯婶娘们都在说些什么啊？来人不是涉弟弟的爷爷和三叔吗？她那卫叔到底在村里喊了些什么啊！
“？？”
李晋宁更是傻眼。
他指了指自己，惊诧的问李涉：“涉哥儿，你看看三叔，是长得凶神恶煞的，一眼就不是什么好人吗？”
“唔！”
李涉快要憋不住笑。
说实话，他李家的基因向来不错，不说各个都是俊男靓女吧，但至少也在平均线的往上再往上。
至于陆家村的人看李晋宁，大概率是先入为主了吧。
想着，李涉不由的看对面这些个往日里和善的亲戚长辈，不能让误会一直这样僵持着，于是就要上前解释。
只是这时，人群后面传来了一个声音：“族长来了。”
接着，一条通道就被让了出来。
陆远从最后面走到了正前方。
“大爷！”
一直紧跟在他身边的陆卫第一时间就凑到了他的耳边，目光直勾勾的盯着李继祖和李晋宁，说道：“族长，我之前看到的就是这两个李家的人，他们在船上就开始喊涉哥儿，肯定是要把他给带走。”
“……”
看清了来人，陆远原本带有愁容的脸一时添加了些无语。
方才他正坐在家里，乐呵呵的盘算着李涉与陆蔓儿之间的事要怎么撮合，结果陆卫突然就急匆匆的跑了进来，拉着他就往外面跑。
说是李家人闯入了泊岸，要把李涉给带走。
听到这里，已经明白了李晋往入赘之事另有隐情的他顿时就愁了起来，一边走一边思索着一会要如何应对。
结果没成想，陆卫在喊他之前便已经在村里吆喝了一遍，等他到了地方，家里但凡有人都给来齐了。
搞那么大的阵仗，结果……
就两人！
而且……
陆卫面容僵硬的看了一眼人群对面的李继祖，心道：这老混蛋一会指不定的要怎么嘲讽我。
想到这里，陆远忍不住又狠狠的瞪了陆卫一眼。
今天的脸怕是要丢大了！
“呼！”
思索着，陆远深吸了一口气，脑子里飞速的盘算接下来要怎样去与对方搭话。
然后他就见李继祖突然就拨开了李晋宁，大大方方的来到了前面，左右扫视了一周之后，盯着陆远道：“陆老拐，怎的？知道老夫过来，还特意准备了那么大的阵仗？”
果然！
陆远心里啐了一口，然后面无表情的说道：“李继祖，你来我陆家要做什么？”
这话……
李继祖眼睛一眯，随即就假装是没听出他话里的隔阂，笑着说道：“我家孙儿在他外公家待了许久想走了，我来此是他接回去的。”
陆远闻言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还是先去我家吧？”
“好。”
李继祖点头答应了下来。
不过就在这时，之前那个带李继祖过来的船家突然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一边跑，嘴里还一边喊着：“陆家的，不好了，有官兵来了！”
官兵？
陆家人集体一震，皆不明白那官兵来这陆家村要做什么。
陆远皱起了眉头，确认道：“刘老三，你确定是官兵？”
船家刘老三咽了咽口水，一脸急切的解释道：“陆家的族长，我刘老三还能这里诓骗你不成？”
说着，反手一指村外：“那官船都还在河面上，上面站着的好几个丘八，你等只需要走到牌坊口，往河面一瞧便清楚了。”
听到这话，陆远的表情一下子就严肃了起来，随后对左右道：“出来几个后生，与我去村口看看。”
“大爷，我去。”
“还有我。”
“我也去。”
话音一落，立马就有七八个陆家人站了出来，而剩下其余的同样是一个没掉，也接二连三的表示自己要去。
陆远见状，严肃的表情缓和了许多：“不需要那么多人，除开前面站出来的，余下得皆回家去，注意照看好自己家人，同时为了以防万一，也需要做些准备，千万不要显露家中财物。”
俗话说：匪过如梳，兵过如蓖，官过如剃。
这官兵突然上门，谁知道对方是在盘算着些什么？
因此，陆远不得不嘱咐大家多做防备。
第四十九章 来者不善
尤其是在这个时间点。
陆家人里除开极个别像是陆卫这些有其他事需要做的，其余类似陆左那些个年轻力壮的都去开田犁地了。
在场的这些陆家人并不是村里的壮劳力，他们看上去虽然声势浩荡，但实际上却是老的老小的小，也就是占了些人头多的作用，不过唬一唬人罢了。
不然的话，李晋宁早在一开始在发现被围住的时候，就果断的拖着李继祖跑了。
没错……
滁县事件之后，不仅李涉得到了成长，李晋宁同样也是如此，具体如何暂时不好说，但他现在反正是不可能再把自己的家人丢下了。
在场的陆家人听到了陆远的安排以后，顿时也安定了许多。
于是，除开最先说话的陆卫那几个年轻气壮的要留下来以外，其余的则是纷纷带上家里的女眷家属，匆匆的赶回家去了。
接着，陆远又看向了陆蔓儿，吩咐他带走李继祖等人离开：“姑娘，你也……你先带着李家的两位回家里去。”
“是，爷爷。”
陆蔓儿也知情况紧急，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等一等。”
不过李继祖却拦住了她，随后对陆远道：“还是让姑娘先回去吧，咱到底还是老亲，今天这事老夫既然撞上了，自然不能图做袖手，不如也跟着一起去，到时候说不定在什么地方可以帮衬着些。”
陆远看了一眼李继祖，思索了片刻后点了点头，说道：“行。”
“涉弟弟。”
陆蔓儿见状，又准备叫上李涉跟她回去。
只是后者此时正站在李继祖身后，似是一副也要随着一块去的打算。
“涉哥儿！”
陆远见了，皱起眉头喝了一声：“快别胡闹，这种事不是你一个半大小子可以参与的，赶紧随你蔓姐姐归家去。”
“哦。”
李涉老实巴交的应下。
正要走时，一直都想要磨练他的李继祖很是果断的出言劝说陆远：“亲家，就让涉哥儿也跟着吧，他这年岁也到了该订亲的时候，有些事情多经历些也能长长见识。”
陆远不同意，反问道：“然后又像之前在滁县做的那般吗？”
说着稍稍一顿，继续道：“滁县的事情我已经听涉哥儿说了，你李家人做事无所顾忌，全凭自己一门心思打算，我可不想……”
话到这里停下，似是觉得直截了当点出来有些不好，陆远缓了缓，委婉道：“半大的孩子一样是孩子，我们大人自己的事就该让大人自己去做。”
李继祖表情一滞。
“哎呀！”
这时，把一切看在眼里的船家刘老三急的不行，他猛的一拍大腿，怼话过来：“不知道你们还在这里争论些什么，谁去谁不去有什么重要的吗？再拖下去那些丘八可就要来了！”
或许刘老三还是个乌鸦嘴。
他这里话音刚落，远方的道路尽头就出现了几个手持刀兵的军士，并在发现陆家的人后，极速朝这边赶。
不过眨眼时间，就到了百步之外，此时再安排人离开就有些太过惹眼了。
无奈，陆远只能狠狠的瞪了李继祖一眼，随后带着人匆忙的迎了上去。
半途上，他还侧头叮嘱：“姑娘，你一会注意些，站到人群后面去。”
“是。”
陆蔓儿有些害怕。
而这时，李涉伸手牵住了她，安抚道：“蔓姐姐不要害怕，你一会就躲在我的身后，我会保护你的。”
手突然被牵住，陆蔓儿吓了一跳，待看到是李涉后，这才安静了下来，可紧接着却又是红了脸颊。
跟着听到李涉的话，她心底顿时一暖，垂着头乖巧的应了一声：“嗯。”
不一会儿，两方人马便碰了面。
彼此也看到了对方人群里的情况。
这群军士有十二三个，他们皆负长刀，护卫在左右两边，正中间是一个手持折扇、身着锦衣的公子，在他的身侧，分别站在着一个青衫长袍的文士，一个着锁甲的、明显地位要高于其余军士的武官。
看到这些人，陆远心里“咯哒”一声，猜测其肯定来者不善，正欲上前搭话时，对面就有一个瘦小精个的军士踏步出来。
他高昂着头颅，手里把着刀柄，气势汹汹的盯着陆家众人，睥睨斥问道：“此处村庄的村长是谁？看见我等过来，竟敢不到泊岸处迎接！”
“是小民。”
陆远赶紧迎了上去，等依次拱手见礼之后，才佝偻着腰解释：“小民听到传讯之后，便立马组织村民想要去迎接，只是小民年老体弱，且诸位大人又行动迅极，所以才会耽搁了时间，还望赎罪。”
那军士的视线在陆远身上一扫。
后者立马附上笑脸，整个人看上去颤颤巍巍的，再配合其鬓角处的杂白，看上去确实像是个年老体弱的。
而就是军士审视陆远的时候，李涉察觉有人再往自己这边观望，于是下意识的转过头，然后就见那公子模样的人正侧头与那青衫长袍的文士说着些什么。
由于对方声音不大，且刻意掩耳，所以也听不清楚。
但当那公子说完之后，文士却频频扭头朝他这里打量。
紧接着就见文士微微点了点头，接着又给那武官指使了些什么话。
武官面露犹豫，但此时那公子嘴角微动，貌似是下了什么许诺。
随后，只见那武官一咬牙，然后就独自走到了队伍的前方，面无表情的朝陆远说道：“吾等是清流关守备大人赵千户官手下的军士，本人林耀良，暂任清流关守军镇抚一职。”
果然……
陆远心里一沉。
林耀良的话不多，但其意却明。
他先说明了自己来自哪里，又是谁的手下，本人的职位是什么。
有哪个平头百姓是见了官心里不虚的？
他如此简明的报出自己的名号，其目的就是为了威吓自己这些人。
陆远心中警惕更甚，斟酌着尽量不在言语上落罪了对方：“林大人来此是为何事啊？小民一定全力配合。”
林耀良犹豫着说道：“昨……昨日我收到检举，说盗窃了我营……营中军械的女……女贼就藏匿在你们村子……”
第五十章 陆蔓儿只身盗军营
那公子听了，面露不喜，显然不太满意林耀良此时的语气。
不过那文士却无所谓，好整以暇的观察起陆家人的反应来。
而陆远这里，他并没有发现林耀良说这话时的犹豫与尴尬。
盗窃军械？
窝藏贼寇？
这可是要操家灭族的！
他被这事的严重性给震慑到了，所以根本就顾不得等对方全部说完，便急忙出言解释：“大人误会啊！我陆家村世代良善，怎会做出此等窝藏贼寇的事情。”
林耀良话被打断也没生气，只是继续说起套话来：“你陆家村的人如何怎样，不是你一个老头子空口白话就能证明的。”
顿一顿又看了一眼公子。
公子微微点头。
林耀良再次一咬牙，随后凝声喝道：“更何况，那盗走军械的女贼此时就藏匿在你们这些人里！”
“！！”
陆远一震。
有贼寇藏匿在自己这些人呢？
心神震颤之际，他匆忙的回过头想要搜索，可一圈下来，在场的大家全是些知根知底……
等等！
女贼？
脑海里闪过了一道精光，陆远终于是抓住了林耀良话里的关键，随后整个人又突然愣住，眼下随着他出来的这些各个都是男儿，唯一的女人只有一个。
他的孙女……
陆蔓儿！
蔓儿盗窃军械？
不！
不可能！
就算是打死陆远，陆远都不相信自己的孙女会干出那等事来。
再者说，军营那是何等重地？
陆蔓儿一个弱女子岂有本事可以潜入其中，并且盗走了军械后还能顺利离开？
你当她是谁？
茶馆评书先生讲的猛将不成？
这就是在故意找麻烦！
反应过来之后，陆远不由的心生愤怒，这群人找的借口简直就不带脑子，要找他陆家的事何必如此贬低？
但……
民不与官斗！
“呼！”
想到这里，陆远心里的火气一缓。
罢了！
今天就多花些钱财吧。
陆远认为林耀良等人过来是要钱的，于是按住心中怒火，深吸了一口气，尽可能平静的解释道：“大人一定是误会了，我家孙女龄小娇弱，平日里去河边洗个衣服，连端木盆都需要三次歇息。”
“而那兵器甲胄又是何等的重量？”
“小民想，未经训练的成年男子怕是都负重不了，又岂是她一个娇小女子能盗的了的？大人一定是认错了，不如随小民去家中坐坐，舟车劳累，也好饮茶休息一会。”
陆远此时已经是开始盘算着破财消灾的事情了。
“我能认错？”
可林耀良却打算破罐子破摔，他猛得提高了音量掩饰尴尬，顿了顿后又给找了个相对合适的理由：“谁告诉你她盗走的军械就一定是兵器甲胄了？军服布匹一样也属于军械。”
说话间，他的目光锁定在李涉身后的陆蔓儿身上，笃定道：“我确定就是这个女贼，她盗走了我等打算用来制作军服的布匹！”
陆蔓儿又哪里经历过这些？
林耀良如此笃定的态度早就让她这个性子传统的女人慌了神，可又不敢直接站出去对质，或者说……
陆蔓儿想要站出来解释，但她最在意却并不是站出去给众人解释？
话有些绕头。
此时的李涉感觉到手上一紧，于是便下意识的回过了头来。
然后他发现，陆蔓儿那双原本如繁星般灵动机敏的眼眸已经被泪水朦胧，她正紧张的抓着自己的手，目光期盼，声音带泣，或有担忧：“涉弟弟，我没有偷盗啊。”
她想给我证明她没有！
“呼！”
莫名的，李涉的心情有些沉重，随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认真看着她的眼睛，斩钉截铁的说道：“蔓姐姐，不用解释，我一直都相信你。”
陆蔓儿的表情这才缓和了许多。
李涉说完之后，又扭头看向了林耀良一行人，脑子里同时飞速的运转了起来。
他与陆蔓儿接触不过四日，对方会不会做出盗窃的事他确实讲不准，也没资格去给她做什么做了也无用的担保。
但……
李涉肯定是不会相信陆蔓儿会去军营盗窃军械的！
陆蔓儿只身盗军营？
笑话！
就她这个性子，乖巧顺从的，连自己多看几眼就会羞红了脸的姑娘。
她去盗军营？
那你还不如去说那位林妹妹倒拔垂杨柳呢！
李涉心中啐语，他的身前李继祖同样也沉着脸在思索。
有句话叫“知人知面不知心”，可说陆蔓儿盗窃，还是军械……
这得多没脑子才能做出这种事来？
并且，还要清流关的守军草包到一定程度，才可能让她办得到啊。
所以，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思索着，回头看了一眼。
这正好与李涉的视线撞在了一起，然后两者很是默契的点了点头，爷孙俩都发现了林耀良话里的问题。
但……
具体为何会这样，却又是不知。
人群前方，已经退让的陆远被林耀良这不按套路的话搞的心如乱麻。
作为陆蔓儿的亲爷爷，连李继祖和李涉都愿意相信的事，他又怎会不相信？
陆远自然是能保证陆蔓儿绝对不会做出那种事情来，并且他心里认为林耀良的话就是荒唐乱语，特意找事的。
可是，其就是硬要将如此不符合常理的话说的无比笃定，简直就像是自己确实亲眼见过的一样。
所以，他就猜测对方是想要钱财，于是就已经按照往日的应对方法去做了，可林耀良却选择了拒绝。
怎的？
不要钱？
硬是要诬陷自己的孙女？
那是……
要图人？
意识到这里，陆远面色一沉。
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平头百姓，想要与其身上那套锁甲摆谈清楚，一时还真找不到什么好的说词。
不想与其起冲突，他目前能做的也只能是尽力的去解释：“我这孙女一天到晚都待在村里，又哪里来的时间去清流关做窃贼的事情。”
“不见得吧？”
可就在这时，队伍里那个青衫长袍的文士却突然走了出来。
陆远疑惑的望了过去。
文士的目光逼人：“你说你孙女一天到晚都待在村里，我看不见得吧！”
知道这又是个来找麻烦的，陆远顿时就皱起了眉头，生硬的回答道：“我这孙女天天都待在我的身边，她去了哪里我又怎会不知？”
第五十一章 再坑也是自家的
话语间，脸上隐现出不忿，双目直视着文士，牙根紧咬，带着情绪吐字道：“不知这位大人又为何也要来冤枉我等！”
“冤枉？”
文士微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又接着方才的话题问：“你说她天天都待在你身边？”
“我孙女自然是天天待在我身边的。”
陆远随口就的回了一句，但话一出口就意识到了不好。
若真的细纠起来，陆蔓儿几日前确实是随着陆刘氏和陆张氏两人一起去过一趟清流关，没有在自己的身边。
莫不是这人想拿这一点来说道？
想到这里，陆远抬头看着文士那笑眯眯的模样，心底顿时一惊。
不能让他抓住这一点！
思索着，又连忙开口补充了一句：“确实前几日，我家孙女和小民的妻子与儿媳妇确实去过清流关赶……”
只是陆远不知，那文士之所以这般，其目的就是想让他亲口承认陆蔓儿几日前确实到过清流关的事。
当此话一出口，文士眼底不由的闪过了一丝喜意，并且没有给陆远全部说完的机会，直接就出言打断了他：“你承认了就好，四日前，你家孙女就去了清流关，盗走了军中的布匹。”
说完，又急忙给林耀良递了个眼神：“林镇抚，罪人已经认罪，还不赶紧着人拿下？”
林耀良深深的看了文士一眼，随后就使唤左右：“来人，去给那盗窃了我营中军械的女贼速速拿下，带回去好好审判！”
“是！”
众军士立身应是，随后便要前扑。
……
人群里。
刘老三就站在李继祖身侧，他见了这一切，嘴角顿时露出一抹讽笑，瞥了一眼陆蔓儿后，叹道：“当局者迷，陆族长中计了，这群狗东西明显就是冲着他家姑娘来的，现在那人有了借口，他做什么也是无用了。”
所谓的女贼不过是个说词，对方实际上就是看中了陆蔓儿的美色，现在做的就是要强抢民女的事。
李涉经此提醒也反应了过来。
怪不得那公子除了最开始的几句交流之后，视线就一直盯着自己，初时还觉得诧异，原来那人看的是自己身后的陆蔓儿。
操纵军士帮自己强抢民女？
还真是一个色胆包天的货！
“呸！”
李涉心中不忿，忍不住啐了一口。
“涉弟弟。”
且就在这时，陆蔓儿的声音从身后响起，微微颤颤的，李涉通过对方的手，不用看就明显能感受到她现在的心情。
回想起这几日的接触，李涉不知道哪里来的胆子，一咬牙，心道：绝不能任由这些人把陆蔓儿带走，不然她可就要遭罪了！
想着，他安抚的捏了捏陆蔓儿的手，然后把目光投向了李继祖：“爷爷。”
李涉想的是，要想保住陆蔓儿，他是没有办法，李继祖年纪大，经历的多，或许他会有什么主意也说不定。
“这……”
李继祖也是为难。
当初在滁县县衙时他们都毫无办法，更不用说要与这群当兵的斗了。
李涉见状，又望向李晋宁。
后者面色凝重。
之前看到陆蔓儿和李涉在一起，且对方还叫了自己一声“三叔”，李晋宁那时便认定了，挺高兴自己侄儿能找到个那么标志的姑娘，但眼下这种情景，连陆远都没办法，他一个外人又能做些什么？
可自己侄儿又……
怎么最近咱李家人出事都是因为女人？
真是坑叔啊！
李晋宁心里腹诽了一声，随后掩住嘴巴，压低声音道：“涉哥儿，等军士上来，三叔会帮你造个混乱，到时候凑准时机，赶紧带着你家媳妇从后面溜走。”
“只要人没了，到时候事情就简单了。”
说罢，李晋宁目光严肃的注视着上前的军士，打算等对方靠近，然后趁其不备迅速制造混乱给李涉创造时机。
“真是个好汉子！”
刘老三虽然贪财，但也佩服这些敢铲不平事的好汉，当即就忍不住赞了一句，接着给李涉出了个主意道：“陆家这个泊岸未修建前，咱当初都是绕行东面的河湾，小子你带着姑娘走那边，倒时候我去接应你们。”
年纪大了自然比不上年轻人的气血。
但李涉再怎么坑。
那也是自家孙子啊！
见刘老三一个外人都愿意出手帮助，且还是自己儿子出的注意，李继祖叹了口气也认了，随后果然的站了出来，叮嘱道：“别和官军起冲突，晋宁你一会缩到人群后面，冲着村里大喊，这里毕竟是陆家村，陆家人全部出来的话，对面这点人也会忌讳的。”
“至于事后……”
说着稍稍一顿，李继祖抬脚朝着人群前方的陆远走去，过程中他突然眼睛一亮。
对了！
滁县！
想到主意的李继祖望着人前陆远的背影，跟着就在心里说道：我今天非得好好吓一吓这陆老拐不可。
……
望着徐步上前的军士，陆远心中焦急，他知道眼下自己如果不做些什么，那陆蔓儿可就要被带走了。
来不及多想，他赶紧张开双手拦在了中间，目光紧紧的盯着文士，大声的质问道：“这位大人为何不等小民说完，便讲我承认了我孙女盗窃？”
起了头，生怕自己的话又像方才那样被对方打断，赶紧一口气把此间的细节和自己的理由给全部说了出来：“四日前，小民的孙女确实是去了清流关，但当时不止是她，小民的妻子和小民的儿媳妇也在。”
“但她们只是去赶集的啊！”
“更何况，她们三个女人，其中老的老、小的小，中间也是个老实顺从的，怎敢去军营盗窃呀！”
“大人！”
“请大人明察啊！”
此时的陆远很是慌乱，他明知对方就是故意过来找麻烦，同样也想清楚了这麻烦为何会找上门来。
但他仅仅只是一个平头老百姓，除了求饶，别无他法……
此时，李继祖也已经来到了人前，并行站在了陆远身边，然后朝文士拱了拱手，不紧不慢的说道：“这位大人，一个娇弱的姑娘又岂能潜入军营盗窃财物？”
“更何况陆族长也解释了，其去清流关不过赶集而已，老朽以为或许是那举检之人不小心看错了，具体如何还需仔细对问一二。”
“你又是谁？”
文士见又上前来一个老头，且还算有礼貌，似不是普通人，上下审视了一番之后，就下意识的问了一句。
第五十二章 陆左至
“我……”
李继祖正要回答，可这文士在问完之后便挥了挥手，继续道：“你是谁并不重要，既然方才陆族长已经承认了，具体事情真假等回清流关审问之后便知。”
文士一直要的都只是一个借口，既然现在借口得到，哪怕这是毫无道理的，但只要能把陆蔓儿带走回去，完成公子的要求，那对他来说便已经足够了。
所以，文士在说完以后，便看也不看陆远与李继祖两人，只是见到手下军士因此停下了脚步，才不得不出言继续指唤道：“都磨磨蹭蹭的要做什么？公子此时正看着你们呢，还不赶紧把那女贼拿下，若有人但敢阻拦，则一并当作贼众处理！”
为了增加自己的说话力度，文士还扯出来公子的虎皮。
那公子此时正用着贪婪的目光紧紧的盯着陆蔓儿，听到文士提起自己，顿时合上折扇，很是威风的一挥，发号施令道：“都上！把那偷窃军服的女贼给本公子拿下。”
就趁着那公子目光挪开的间隙，李晋宁按照李继祖之前说的偷溜到了人群后面，俯下身子就朝着村里大喊：“陆家人快出来啊，官兵上门来强民女了，再不出来就要打上门了。”
文士闻声面色大变，担忧会由此造成动乱，连忙冲着人群威胁道：“谁在那里胡言乱语？我等是来捉拿贼人的，乱嚼舌根可别怪我等手中兵刃无情。”
只不过……
文士以为自己的威胁能有作用。
可或许是因为他平日里在清流关作威作福惯了，忘记了这儿是陆家村，并不是清流关。
他拿清流关的那一套来对付陆家人，是会出现水土不服的。
不管哪个时代，百姓在自己的地盘上，胆子总是要比在外地大很多，更不用说跟着陆远到来的那几个陆家人还都是些年轻气盛的。
接下来陆家人的反应超出了文士的预料。
“哗！”
一直见自家族长卑躬屈膝的祈求，结果却不被搭理，陆卫几人早就有了火气，但同样出于顾忌对方官兵的身份，这才一而再、再而三的给强忍了下来。
这下子见到李晋宁一个外村人都敢给自己等人出头，心中那压制起来的火气一瞬间转化作了羞耻。
众人面面相觑，各个尴尬无比。
结果又听文士威胁，一下子就炸开了。
都被欺负到这个份上了，大家要是还缩着脑袋做鹌鹑，不都成了没卵子的吗？
官兵？
顾忌个卵！
年轻人就是要气盛！
于是乎，陆卫等人直接就涌了上来，护卫在陆远左右两侧，拦下了要来捉拿陆蔓儿的军士们。
其中，为首的陆卫更是直接怒视文士，大吼着道：“大爷，别和这些人讲了，他们就是故意来找麻烦的，说侄女是女贼不过是他们找的借口，其心底打的龌蹉注意世人皆知！”
顿了顿，又冲着其他几个陆家人喊：“咱堂堂七尺男儿，头顶天脚踩地，能为了平息事情就把自家侄女交由外人吗？”
“不能！”
其余几个也纷纷附和。
“卫哥说的是！”
“咱陆家人绝对没有那种人！”
“简直是欺人太甚，索性就与他们拼了，让他看看咱陆家人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之前在李晋宁喊话的时候，陆远就知道这事要遭，现在又听到陆卫等人的呼声，他面上不由的露出苦涩。
事情怕是不好办了。
想着，他看向了李继祖，明白这多半是这个老家伙出的主意。
陆远不禁有些疑惑。
这老家伙往日也是个清明的，怎的在这时候犯了浑？
李继祖没有回头，感受到身旁的目光后，嘴唇轻启，若有所指的说道：“四天前你为了涉哥儿一个外孙都敢着人过来强掳，现在对方要的可是你家孙女。”
“……”
陆远闻言瞳孔一缩。
这老混蛋！
居然在这里等着我。
报复！
他这是在报复我带走了涉哥儿！
陆远心里震惊，但几次张嘴，却最终无言。
他认为李继祖故意如此，把事情挑起来就是为了报复自己带走李涉，但事实却也同样如其所说的。
陆蔓儿是自己的孙女！
为了自己的孙女，他也可以连命都不要，可陆卫等人热血上头说是要拼……
现在是舒坦了，那事后咋办？
陆远心底一叹。
陆家村老少妇幼加一块少说也有一两百号人口，如非实在是迫不得已，他作为族长，又岂能因为自己的家事，而带着大家走上那一条明知是黄泉的道路上去？
看着陆远的愁面，李继祖忍不住想笑，但考虑到眼下这个情况，还是强忍了下来，且为了防止露馅，还匆忙的转过了头去。
“卫哥儿。”
只是陆远这边。
他已经来不及去计较李继祖心里是怎样想的了，为了防止事态继续往下恶化，他连忙拉住了将要与军士发生冲突的陆卫，然后冲着那文士发誓说道：“大人，事情经过我俱已说清，苍天做证，若有一句假话，就让小民我天打五雷轰，还请大人一定要明察！”
文士确实被陆家人的反应给吓了一大跳，人也是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两步，但陆远这句软话却是让他又定了心。
对付这种心有所忌的，文士可以说是很有心得的。
思索着，他开始观察现场的局面。
人数上，双方目前几乎相当。
但眼下自己手下的军士皆持有刀兵，对面的陆家人却都是赤手空拳，若是真要爆发了冲突，自己这边倒是无惧。
想到这里，文士心中更定。
于是便又一次站在了人群前，审视着陆家众人，大声质问道：“你们这群刁民，莫不是想袭击官军，要造反了不成？”
经陆远那么一拽，又听文士这么一喊，陆卫等人果然面露犹豫。
毕竟造反……
他们真不敢。
只不过，这里到底是陆家村！
李晋宁之前的喊话得到了响应，之前被陆远吩咐回家照顾女眷家属的陆家人的注意，他们纷纷探头出来观望。
发现此地情况紧急之后，立马就拿起家中农具。
菜刀、哨棒、锄头……
之前回家的陆家人三无成群相相结伴，陆陆续续的从村里赶来支援了。
盏茶的时间，军士这边就被团团围了起来。
而且还不仅如此！
“爹！”
人群外，陆左的声音响起。
村里的壮年也回来了！
第五十三章 公子的身份
陆左他们这些人之前在地里忙活，甚至连李继祖等人到来都不知道。
不过陆家的田地大多都在山上，只需一眼便可以看到河面的情况。
闲暇时间，众人坐在田边小歇，随后就看到了河面上有官船过来，由于担心村子里可能会出什么事，便齐齐放下了手里的活计，朝这边赶了过来。
路上，他们遇到了从家里出来的陆家人，听说是有官兵上门来强抢民女、掠夺财物，一下子就急了，赶紧随着大流齐赶到此，将一众军士给围了起来。
这群人可是陆家村的壮年劳力，并不是村里那群未适龄的可以相比的。
陆左等青壮年的到来使得在场陆家一方的声势更是大涨。
而军士那边，看着一群大块头拨开人群到了中间，一时间也是心中戚戚，脚步下意识的往后退去。
尤其是之前第一个说话的，那瘦小精个的军士更是使劲的朝身后贴，全然不复方才那般气势汹汹的威武模样。
文士心中同样也虚，他不着痕迹的退着脚步，直到退到了林耀良的身边，似乎只有这里才能给自己带来安全感。
此时，攻守之势易边！
林耀良分的清楚形式。
虽然自己是官方，但看现场的情况，陆家人显然不是他往日随便一吓就可以对付的屁民，万一对方真要失了智。
那……
望着新赶来的这群壮汉，特别是人前那近九尺高的陆左，观其手臂就近乎有自己大腿那般粗细，身躯更是盘踞成了一道阴影，把阳光都遮蔽了。
林耀良心里犯了嘀咕。
随即忍不住瞥了一眼退到自己身旁的文士，心里暗骂了一声：自己今天到底是犯了什么忌讳，就来了心情想巡次河，结果却遇见了这么一个玩意。
另外，你这家伙要带公子来这陆家村就提前给我说啊，至少这样自己也能多带些人来。
可你行舟走到一半突然说要来这里，现在还在人家的地盘上搞这种把戏，真以为哪里都是清流关呢？
看穿着倒还也算体面，没成想竟做些囫囵事来，只会靠着一张嘴忽悠守备大人，真是半点才华也没有，怪不得考了十几年，到现在都还只是一个秀才！
林耀良心中腹诽。
若不是文士之前说起计划时那信誓旦旦的模样忽悠了公子，使其下命令给自己，那现在又怎么会发展至此？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想一巴掌抽在其脸上，然后直接撂担子走了。
但……
想起公子的身份与其给的允诺，林耀良最终还是一咬牙站了出来，大着嗓门提升着胆气，色厉内荏指着众人：“都嚷嚷什么？我等也是收到了举检，这才上门来捉拿女贼的，若是你等硬是要阻拦，那下一次来的可就不仅仅是这一什士兵了。”
“女贼？”
初来乍到的陆左并不知晓具体情况，唯一的知道的信息还是路上遇见的那些陆家人告诉他的，这下子听林耀良说是要搜寻什么女贼，不免有些疑惑。
想着，他回头扫了一眼在场众人，其目光在唯一外人的李继祖身上停留了片刻。
但女贼？
陆左摇了摇头，接着对林耀良道：“这位将军，我等自然是不敢阻拦官军搜拿贼寇的，可您看看，这在场的又有哪个像是女贼的？”
林耀良也是愣住。
他匆忙的朝人群打量，可之前还在这里的陆蔓儿在刚刚陆家人后援赶到之时，就被李涉几人趁着场面混乱给带走了，此刻又哪里还有她的踪迹。
那姑娘应是方才混乱时逃了。
猜测到了这里，林耀良心底反而是松了口气，瞥了一眼身后的公子，心道：这下没了人，公子应该会先走吧。
只可惜，那公子好似色字上了头，连悬浮在头上的刀都忘记了，他看找不到陆蔓儿，直接就把目光锁定在了李继祖身上：“是你！一定是你这个老家伙，方才那姑……女贼就站在你身后，当时还有一个小贼也在，现在他们都不见了，肯定是你把他们藏起来了！”
“快！”
公子叫喊着，指着李继祖喝令众军士：“快把着老贼拿下，让他赶紧把贼人给本公子交出来。”
相较于公子的胆大，那些军士却各个都是人精，威势在己的时候他们当然愿意配合着吆喝，也能似走狗爪牙一般任由其指挥。
但现在这种情况？
就算守备大人家公子这个名号再有作用，也无法让他们在这种明显不敌对方的情况下，嚎叫着上去出头。
那精瘦小个此时就缩在公子的身后，见状提议道：“公子，现在对面的人数太多，咱这点人实在是敌不过人家啊。”
“俗话说：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
“反正已经知道了那姑娘是这儿的，依小的看，咱不如先行退去，回府上请大人再派兵马过来。”
那公子听了，可算是把心思从带走陆蔓儿的想法上离开。
他恍然的抬起头，看到了现场的情况，终于是也意识到了不好。
但自己何时这么委屈过？
公子想走，但不甘心，于是竖起眼睛，强自叫嚣道：“本公子还怕了这些泥腿子不成？”
“公子威武，自然是不惧的。”
精瘦小个陪笑着道：“可对面一群乱民，公子又是何等身份，岂能使自己身陷险地？万一出了什么事，那不是金玉撞了瓦罐嘛。”
公子得了台阶，顺势就走了下去：“你这东西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我确实没必要以身犯险。”
顿了顿，又问精瘦小个：“看你也算是个机灵的，叫什么名字？现在是在谁的麾下？”
精瘦小个眼睛一亮，忙道：“小的伍肆，眼下任职于清流关行舟营，是杨嘉总旗麾下七什的什长，上属王览镇抚管理。”
清流关身处淮河水系，是金陵城西北的一个重要的出口，常驻于此的守备军是一个地方卫所军。
按照大周给地方卫所的编制，一般每卫设有官职为指挥使一人、指挥同知两人、指挥佥事四人、镇抚两人，品级依次是正三品、从三品、正四品、从五品。
这公子名叫赵志，其身份是清流关守备指挥使赵立的嫡亲小儿子。
伍肆不过是个小旗官，他清楚单纯的上报自己以及顶头上司的名号后者自然不会知道，所以末尾又特意提及了自己所在行舟营的镇抚王览的名字。
第五十四章 李继祖的后手
王览与林耀良同为镇抚一职，他的名字被伍肆点了出来，赵志自然也就知道了。
想了想，赵志道：“那你以后便跟着我吧，王叔那里我会去说的。”
伍肆大喜：“谢公子赏识。”
赵志点了点头，接着又呼呼文士过来：“刘用，你过来一下。”
“是！”
刘用连忙退了回来。
两人窃耳商谈了一番。
赵志打算听从伍肆的建议先行离开，之后再安排人马过来拿人，但他在清流关霸道久了，让他就这么离开实在是念头不通达。
因此，他安排刘用上去交涉。
让他走可以，但最好能带上李继祖一起。
毕竟赵志认为就是其将陆蔓儿给藏起来的，对于这种敢和自己作对的，他肯定想抓回去好好炮制一番。
刘用有些为难。
可这主意最初便是自己出的，搞成这种局面他的责任最大，现在有机会可以找补回来一点，也只能是硬着头皮上了。
于是，他再一次回到了人前。
只不过，就在他们商谈的时候，陆卫早已凑到了陆左的身边说明了情况：“左大哥，他们喊着要找的女贼是咱侄女，那公子模样的……”
陆左听了勃然大怒。
这群狗东西，打的算盘竟然是想抓走自己的女儿？
要不是李家人帮忙，那自己的女儿就糟了！
所以，当刘用委婉的提出要带走李继祖时，他想都没想便直接拒接了，用的理由是：“官军既然喊的是要捉女贼，那抓走一个老头子又是怎么一个事？”
于是，场面再次陷入了僵持。
赵志愿意先行离开，但却不想那么没面子的离开，且他认为李继祖就是中间搞鬼的那个，所以非要带走他不可能。
陆家这边，后面陆陆续续赶来的人也知道了事情的原因，晓得是李继祖帮助了他们，当然做不出这种放弃恩将仇报的事情。
双方各不退让。
只是李继祖此时却突然问了一句：“不知诸位是否确实是清流关的守军？”
“这还能作假？”
林耀良迫切的想解决当前局面，见到李继祖这个当事人开了口，立马就掏出了一块证明身份的铜牌：“本官林耀良，现任清流关守备军关巡查镇抚一职，本官的腰牌再此，你等可要看仔细了。”
说罢，展示一周。
众人见那铜牌带有虎纹的图案，正反两面分别刻有“清流关”、“镇抚”的字样，确实是官家发放的身份证明。
李继祖看完点了点头：“既如此，那我便随你们去吧。”
赵志听了大喜，急忙使唤军士：“去！把人给我绑了！”
“刷！”
然而，陆左却拦在了中间，把双方又一次给隔开了。
“李……李家伯父。”
跟着，他扭头看向李继祖，犹豫着喊了个称呼，道：“伯父不计较我之前的莽撞，仍如此大度照顾我等，愿意为我陆家承担风险，陆左实在是心有愧意！”
说罢又看向了军士，冷声道：“但今天这事本就是我家自己的事，怎能让您老一个外姓人来出这个头？”
陆左是这一代陆家人力威望最足的一个，陆卫那些人见了，也纷纷站了出来，冷眼盯着众军士，齐声道：“我陆家儿郎，岂是那种贪生怕死之人！”
看到子侄辈都做了决定，陆远此时也没有之前想要大事化小的心思了，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然，随后伸手一拽李继祖，感慨着道：“老东西，别胡乱逞强，我家姑娘以后就交由你李家来照顾了。”
说罢，便独自站在了陆家众人正前方，正视着一众军士，随时打算下令拼命。
得！
李继祖看到陆家人尽皆如此，脸上不由的露出了一丝苦笑，再望着陆远那悲戚的背影，心中只能是无奈一叹，道：看来今天是吓唬不了这陆老拐了。
想着，摇了摇头。
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封书信，走上前来对林耀良道：“这位林镇抚，老夫有一友与清流关守备卫所指挥同知冯元均冯大人乃是旧时，这里有一封给他的信，足已证明我的身份。”
李继祖为何敢就带着李晋宁闯入陆家村？
除开他相信自己印象里的陆远之外，这封信就是他的底气所在！
信是陈韫佳求陈显荣写的。
清流关的指挥同知冯元均是陈显荣昔年的同窗。
相比于陈显荣，冯元均的科考之路就要顺畅多了，他早早就中了榜，然后在京里做了官，只是几年前因为某些事情被贬谪到了清流关任职指挥同知。
从京城被贬地方的冯元均心情不愉，便寄情于山水，又因为清流关与滁县之间相距不远，这两个昔年的同窗便有联系上了。
长此以往，几年下来两人的关系愈发亲近。
四日前，陈韫佳与李晋往成婚时，冯元均虽然因为私事需要处理没有过来，但还是差人附上了一份厚礼。
陈韫佳在知晓了李涉被陆家人带走，后又闻李继祖打算上门去要人之后，担心中途可能会有意外出现，就去求了陈显荣。
不管之前闹得多么不可开交，但双方到底还是成了亲家。
面对女儿的祈求，陈显荣也没有拒绝，很干脆的就写了一封信交由李继祖，并嘱咐他若是遇到了麻烦可携信去面见冯元均，里面记录了自己的话，后者看了会尽力帮衬的。
一开始在李涉求向自己的时候，李继祖是没辙的。
但后来想起陈显荣给的信，心里便踏实了。
尽管这样套用陈家的名义来办事怎么看怎么尴尬。
但谁叫求自己的是自己的孙子？
老脸不要也罢。
至于李继祖之前为什么没有直接就报出名来？
其原因也很简单，既然都没打算要脸了，那索性就吓唬吓唬陆远，谁让他不仅掳走了自己的孙子，还绑了自己儿子？
吓一吓他，也算是出口恶气。
只是事情发展到现在，陆家人摆出了一副要鱼死网破的姿态，那便不能再自私赌气了，得尽快把事情平息才是。
因此，李继祖拿出了书信。
林耀良闻听此言，又仔细看了看李继祖拿出来的书信。
见其上确实书有：“吾兄元均敬请”几个大字。
顿时就变得犹豫了起来。
按理来说，一边只是指挥同知的朋友，一边却是指挥使的儿子，并且冯元均这个同知还是被贬谪到清流关的，那他就应该是要毫不犹豫站台赵志才对。
可……
冯元均是文官！
并且他在被贬谪之前还是京城的文官！
第五十五章 息事
大周今朝，文武差距已然初显。
长庆帝对待文官十分宽容，或者说是因为太上皇的缘故，导致他不得不对自己当下唯一能掌握的力量进行某种妥协。
在他治下，文官一般只要不触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大多在被贬下后都还能调到地方，最不济也不过是革职拔去官身，之后等到朝廷风向一变，照样还是能居上高堂。
就像原着里，贾雨村初次被革职后又再次复起一般。
但武官不同。
这些人基本都被勋贵一系的关系网笼罩，让太上皇牢牢的抓在手里，属于长庆帝无法掌控的力量，被他视为今朝的癣疥之疾，是尾大不掉的东西，只是苦于没有好的机会处理。
一旦让他抓住了机会，那绝对会往里下死手的。
到时候大牢一蹲，家败人损。
镇抚这个职位高低也是个五品官，林耀良能从一介平民坐到这个职位，除开本身有些本事之外，趋炎附势也是自有一套心得。
他见冯元均尽管被贬谪，但其却还是担任着指挥同知这一从四品的官身便懂了。
这意思不就是在变向的说，上面对他还另有安排吗？
冯元均早晚会重启的！
知晓了这一点，林耀良自然是不敢招惹冯元均的。
但赵志又是指挥使家的嫡亲小儿子，最受宠的那个，其之前的许诺很有可能可以让自己无望的前途再进一步。
也是因为这些，所以林耀良在看到李继祖拿出陈显荣写个冯元均的书信时，才会出现这幅模样。
怎么办呢？
林耀良左右为难。
那边的赵志同样如此。
他虽纨绔霸道还好色，脾性坏的不行，但其人却是不傻。
前者是人生经历养成的，作为清流关指挥使的嫡亲小儿子，他爹赵立就是清流关权势最足的那位，关内之人自然各个都要奉承着他，久而久之这性格也就定了性。
可傻不傻是智商问题。
赵立堂堂三品的守备大将，家里自然是不缺教育的。
赵志回想起往日，自己父亲对待冯元均时的态度，嘘寒问暖、以礼相待，当然清楚这个人不是普通人，不好对付。
现在见事情涉及到了冯元均的身上，一时间也犯了难。
旁边的伍肆也很疑惑：“公子，那位冯大人是何等人物？曾经的京官，又怎会认识这种乡下老农？”
赵志一怔，然后又仔细打量了一番李继祖。
见其说话虽然还算比较有礼节，但衣着不过是寻常百姓家的麻布粗衣，与平日里谦谦君子模样的冯元均怎么也联系不上。
难道这人是在唬我？
赵志思索着。
只不过李继祖虽然穿着不显富贵，但喊话时姿态却是不卑不亢，丝毫没有显露出一点儿底气不足的样子。
这就让赵志分不清楚情况了。
其实在眼下，还有一个最直接的方法可以证明李继祖是否说谎。
那便是打开书信。
是真是假，里面的印章和内容自然会说明一切。
可私自打开给冯元均的书信？
赵志只是赵志！
别说是他，就算是他爹赵立在这里，如果没有什么天大的理由，也是不敢打开的啊。
伍肆看出了赵志的犹豫，眼珠子一转就有了主意：“公子，既然这人说是冯大人的旧友，您又想带他回去问清楚那姑娘的所在，那何不就领他回清流关去？”
“到时候若真是冯大人的友人，公子帮忙带到，前者想必也会感谢您的，说不定指挥使大人也会夸奖公子。”
“要若不是……”
说到这里，伍肆稍稍一顿，眼中闪过了一道冷光：“索性人已经到了，那时不就是任由公子拿捏了吗？”
赵志听完，脸上的表情一松，夸赞道：“果然是个机灵的，仅片刻时间便帮本公子解决了心中郁气。”
伍伍附笑着表示：“小的这是全赖公子赏识，不然纵使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有地方可以发挥呀。”
赵志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放心，只要跟着本公子，日后自有你一番前途。”
“谢公子！”
伍肆直接就是深鞠一躬。
随后，赵志来到人前，视线在李继祖手里的书信上略过，然后注视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说你是冯大人的旧友？”
从赵志的行为到林耀良的表情变化，李继祖是一个不落的看在了眼里，当然知道在场的是谁做主。
“公子。”
面对赵志的问话，李继祖礼节到位。
随后摇了摇头，解释道：“我有一友人与冯大人是同窗，知晓我将来清流关，便特意给我留了一封书信，嘱咐我替他拜访一二，若有所求，言冯大人必不会拒绝。”
赵志思索着点了点头，道：“我也许久没去冯叔家拜访了，既然你要替友人去拜访，那我就与你一起去吧。”
李继祖知道对方这是心存怀疑，所以就回了句：“如此也可。”
赵志以叔来称呼冯元均，起的就有试探的意思，为的便是告诉对方自己不好忽悠，结果李继祖没有拒绝，心里的怀疑散去了许多了。
至于剩下的？
就得等到真正面见冯元均以后了。
陆远见李继祖拿出了一封什劳子书信，三两句话就让即将如火油膨发的场面恢复了平静，一时大感诧异，忍不住牵手去到一旁：“老家伙，你还有这门亲戚？既然如此，那你方才一直忍着不说……”
“是想看我笑话？！”
陆远思索后明白了过来，顿时就瞪大了眼睛。
李继祖无奈道：“我李家怎么样，陆老拐你还不知道？”
陆远想着点了点头，可跟着脸色一凝固，压低声音道：“你是诓骗人家的？”
顿了顿，又道：“你愿意帮助我陆家，我陆远是从心底里感激，但若是抱着某种以身犯险的想法，那还是算了吧，这人情实在太大，我陆家还不起。”
“我是那般不知轻重的人吗？”
李继祖反问了一声，然后苦笑的说道：“我这张老脸今天是要丢光了，这信是那陈家老爷的。”
“陈家老爷？”
陆远先是一愣，然后脸上臊红，吞吞吐吐的问道：“莫不是……是那个……那个晋往所入赘的陈家？”
第五十六章 李晋宁暴打陆左
李继祖面带苦涩，确认道：“就是他家，陈家老爷陈显荣是举人身份，他与清流关守备卫所的指挥同知冯元均是同窗的关系。”
末了，又自嘲一声：“也只有这般人物才能互相结实，而我一个泥腿子，又哪里能攀得起同知这等四品的高官贵人？”
“这……”
虽然自己的话得到了确认，但陆远的心里却不好受。
之前，他曾因为这个在自己女儿离世之后选择去入赘的女婿李晋往很是不忿，情绪迁怒之下，心里多多少少对其所入赘的陈家也带了些烦气。
可现在……
却是那陈家帮了自己。
就有种，说不出是怎样的一个滋味。
李继祖见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想太多，咱还是抓紧先把眼下这档子事给理清了，不然你家孙女日后怕是很难得到清静了。”
陆远低头不语。
他能如何？
现实就是如此。
丢脸就丢脸吧，总比丢命要强！
想着，抬起头来，坚定的说道：“我当与你同去。”
“此事我已有主张，你去凑什么……”
李继祖正要拒绝，只是话到一半时又见到了陆远那坚定的眼神，当下就是一怔，接着叹了口气，说道：“罢了，既然你想与我一起丢脸，那便一起吧，反正咱两个人都是那种下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也不必太在意这些。”
两人商定之后，就要随着赵志等人离开。
陆左等人自是不许，陆远经过了好一阵解释和严令，再加上自己族长的威望，这才把事情敲定了下来。
等他们走后，陆家众人散去，路上自然是各个忧愁。
陆左回到家中，看见了本该离去的李涉等人居然还在这里，一时大惊，忍不住道：“你们……你们不是应该已经离开了吗？怎的还在家里待着！”
“舅舅。”
李涉苦笑着喊了一声。然后又看了一眼身旁的陆蔓儿。
“是女儿不肯走。”
后者站了出来，眼里带泪，语气决然的说道：“今天的事是女儿带来的麻烦，又怎能让爷爷、父亲以及族里亲戚来承担？女儿已经想清楚了，若是能平息事端，愿意上那门去。”
“你……我……唉……”
陆左是又气又恼又心疼。
气的是陆蔓儿如此不明事理，村里族亲为了保护她都差点和官军打起来了，而她却依旧这般任性。
恼的则是自己没有保护自家女儿的能力。
心疼的是女儿懂事，为了家里的安宁，宁愿牺牲自己。
最终，种种情绪化作了一声长叹。
“陆左！”
就在这时，一旁的李晋宁见院门外再没有其他人进来，就忍不住站了出来，一边朝门外左顾右盼，一边询问：“我爹呢？”
陆左正是心情复杂之时，听到话也就没有考虑，顺嘴就回答了一句：“李伯父他与我爹一起随着那些人去清流关了。”
“什么？”
听到自家父亲被官军给带走了，李晋宁先是一愣，然后瞬间大怒，直接挥舞着老拳就冲了上去。
“砰！”
陆左来不及避闪，李晋宁又是含怒出手。
这一拳正中陆左下巴要害位置，他只感觉眼前一黑，接着身子一个趔趄不稳，踉跄着就往后倒了下去。
“我凭你老母！”
靠着突然的偷袭击翻了陆左，李晋宁还不肯罢休，脚下一蹬，嘴里骂骂咧咧的就扑在了前者的身上，沙包大的拳头高高挥舞，“噗通噗通”的砸个不停。
不消片刻，陆左便被打的满脸是血。
好在因为疼痛的刺激让陆左回过了神，他慌乱的挥手，然后巧之又巧的捉住了李晋宁的手腕，接着腰腹猛的发力一掀，直将他从自己的身上给推飞了开。
推开了李晋宁，陆左晃悠着从地上起身，皱着眉头大声质问：“你这家伙莫不是吃了疯草不成？突然要犯什么浑！”
若是在今天之前，陆左要是被谁这么一通暴打，那按照他的脾气，怎么着也是要反打回去才肯罢休。
只是现在打他的人是李晋宁……
刚刚与官军对峙时，陆左便因为李继祖的出面对李家人有了感激，再加上前几日李涉说明的那些情况，因此对被自己绑了一天的李晋宁心有愧疚。
所以，在看清打自己的是李晋宁后，这才强忍了下来。
不过李晋宁却是不领这情，被掀翻之后的他重新爬了起来，然后骂骂咧咧的又要上去。
“三叔！”
方才李晋宁突然的爆发让院子里所有的人都显得措手不及，这下子稍一停缓，算是有了反应的时间，于是各个都连忙上手来阻拦了。
李涉拦住了李晋宁。
陆刘氏、陆张氏与陆蔓儿则是护在陆左左右。
“涉哥儿！”
李晋宁恼怒，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李涉，大声吼道：“你家爷爷为了这事都让官军给带走了，你不帮忙也就算了，竟然还为了他拦我？”
“三叔。”
李涉无奈的解释道：“外公也同样被官军带走了，照理说舅舅也应该像你一般着急才是，可你看舅舅的现在的情况，我想这里面应该是有着什么隐情。”
说着，心中一叹：自家三叔这个脾气啊。
摇了摇头，继续道：“三叔何不等舅舅把话说完，等弄清楚了事情原委，了解了此间详情再生怒火？”
“呃。”
李晋宁听完不由的一愣。
他先是看了看陆左的表情……
嗯。
满脸是血，看不出来了。
但李涉说的确有几分道理，被带走的不只是李继祖，陆远也被带走了。
那作为陆远的儿子，陆左应该也要像他这样才对。
而陆左却……
想着，李晋宁的脸上现出了一抹尴尬。
其余几人等李涉的话，也是急忙把目光投向了陆左，希望了解事情的发展。
“呸！”
陆左揉着脸吐了一口血痰，然后道：“李伯父拿出了一封书信，听他说那信是陈家老爷写给清流关守备卫所的指挥同知冯元均的，那些个官军见了之后就态度大变，其中那个公子模样的畜牲也就没再提姑娘的事了……”
第五十七章 爷孙夜话
“……就这样，我爹与伯父便随着那些人去了清流关。”
把现场发生的事给一五一十的说清楚了以后，陆左又望向了李晋宁，想了想道：“下次发怒之前最好还是要先把事情了解清楚，今天也就是我不打算与你计较，不然依你这性子，早晚都会惹上麻烦。”
“待那时，怕是后悔都没有机会！”
看着陆左的脸，李晋宁实在是没好意思反驳，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纠结着道：“要不，我也让你打回来？”
他这反应倒是让陆左觉得新奇，闻言上下一通打量，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说道：“算了，就当是那天我绑了你，你还了回来，咱两的矛盾也算是两清了。”
说罢，便随着陆张氏回东屋去处理伤势了。
……
从上午一直等到太阳即将落山。
李继祖和陆远两人总算是在大家的盼望中回到了陆家村。
“怎么样？”
刚一进门，几人便迎了上去。
“已经解决了。”
陆远神色复杂的说道。
“呼！”
几人松了一口气，提起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接着，见陆远没打算往下说，便纷纷看向了李继祖。
后者点了点头，道：“那位冯大人看了书信，确认了我等的身份，知道事情后也出面帮了忙，今天的这事便到此为止了，那赵志也答应说不会再来骚扰蔓姑娘。”
说到这里，李继祖稍稍停顿了一下，给几人解释了赵志的身份：“赵志就是上午时候带着军士过来的那个公子模样打扮的人，其人是清流关守备卫所指挥使赵立的嫡亲小儿子，今天发生的一切便是因为慕图蔓姑娘才给整出来的。”
说着话锋一转，卖起了关子：“只是还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这猛的一个拖沓，让几人的刚刚放下来的心立马又提了上来。
陆远眉头皱起，忍不住喝道：“有什么话就说，给小辈卖什么关子！”
“哈哈！”
李继祖无所谓的一笑，接着安慰几人：“你们也不用忧虑，确实是没什么事情了，只是初时那位冯大人面有犹豫，言双方的关系毕竟相隔甚远，他就算是有心帮忙，一时间也找不到好的借口插手。”
“于是，我就讲这蔓姑娘是咱家涉哥儿的未过门的媳妇，冯大人有了这个理由，也就可以出手了。”
“之后冯大人则以蔓姑娘是他友人孙媳妇的身份与赵志谈，后者见此，也就答应不再来闹事了。”
末了把视线落在了陆蔓儿的身上：“方才我说的问题就是这样，为了解决事端，不得已落了蔓姑娘的清名，现在上午来的那些人基本上都知晓了这一点。”
说完，一脸歉意的抱了抱拳。
陆蔓儿见了，急忙道：“爷爷也是为了救孙媳……孙……小女的性命，这与小女那微不足道的名声来比，实在是相差的太多了。”
说这话的时候，陆蔓儿的脸颊像是红透了的柿子一般，手脚局促不知所措，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羞涩紧张的状态。
但很快，陆蔓儿面色一顿，随后直接就是双膝跪地，当场就磕起了头来：“小女感谢李家爷爷的救命之恩、救家之情。”
“怎现在就兴如此大礼？！”
这礼该受，李继祖本没想躲，只是眼角瞥到了身旁一言不发的陆远后，又略一琢磨，随即惊呼一声赶紧侧过身去，同时嘴里还招呼了李涉上来帮忙：“涉哥儿，你还愣着干嘛？赶紧把蔓姑娘给扶起来啊。”
李涉不明情况，但也是照做。
只是陆蔓儿此刻却强硬的不行，非要把头磕下，他初动之下没用多少力气，一时间竟还拉拽不动。
无奈，只好配合上言语来劝说：“蔓姐姐，咱都是亲戚，你不用这样。”
陆蔓儿推开他的手，正色道：“救命之恩本就无以为报，当时的情况我也了解，爷爷此举不仅救了我，还救了整个陆家村，我力微势弱没有能力报答，只愿能当牛做马，如晚辈子孙一样，可……可以服……服……服侍左右。”
“好了，都停下。”
陆远听见这话，本就复杂的心情又添了些烦躁。
他这种复杂的心情已经持续了许久，从在清流关李继祖与冯元均说出这个理由时便开始了，一直到现在。
尽管他心里对把陆蔓儿嫁给李涉没有意见，也乐的人如此，同样也没有说要让李涉入赘过来的心思。
但他这打算的前提是，这小两口日后能生活在陆家村，他的膝下啊。
只是经过今天这事……
怕是不可能喽。
陆远心里一叹，摇了摇头道：“老家伙，你也不用故意摆般这姿态，反正这也是早晚的事，就几个磕头，受了也不会折你寿命。”
李继祖闻言眼角一眯，然后很是利落的就站直了身子，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
陆远见了更是郁闷。
但事以自此，不管说什么也没有意义了。
“哼！”
于是，只好狠狠的瞪了李继祖一眼，挎着脸进堂屋去了。
“砰砰砰！”
陆蔓儿几个响头磕下去，某件事似乎就这样给敲定了。
李涉一时有些发懵。
所以……
接着又瞄了一眼陆蔓儿。
他现在是有媳妇的人了？
可自己才满十二岁，对方也不过十五岁。
李涉哭笑不得。
心里却想：倒也是血赚，只不过若把这事放在现代，也不知道那牢究竟该由谁来坐？
……
忽略掉被小小算计了一把以外，李继祖的行为确实是拯救了陆家，所以陆远在经过了最初时的郁闷之后，就与一众陆家人好好招待了前者一番。
饭桌上，自然是酒肉足够。
是夜。
李家人被安排在了陆远家的西屋里休息。
李晋宁晚饭时被陆家人灌醉，所以早早就歇息了。
而李继祖则是因为把持的住，因此才不过微醺，尚且还没有睡意。
李涉伴在左右，爷孙俩就坐在屋子里闲聊了起来。
“涉哥儿。”
“在？”
李继祖突然提起了四日前在陈家婚宴上的事情：“四日前我在陈家办的宴席上，突然觉得你爹这次入赘并不委屈，甚至……甚至于还赚大发了，直至今日才恍然大悟，原来我那日的感觉并非是乱想。”
第五十八章 要读书
李涉听完琢磨了一会，然后问道：“爷爷之所以会如此，可是因为今天去了清流关，见到的那位冯大人？”
“唉。”
李继祖叹了口气，伸手想拿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杯茶喝。
“爷爷，我来。”
李涉见状，连忙抢手过去。
倒好了茶，李继祖端着饮了一口，神色恍惚着说道：“我等常年窝在村里，除开偶尔进城之后，接触最多的就是那些个下乡收税的书吏了，直至今日见了那位冯同知。”
“其露面后仅仅只是与那赵志言上几句，后者便不敢再有意见。”
说着稍稍一顿，摇头叹息道：“空活五十余载，今日方知人物为何叫做人物，若不是陈显荣那封书信，我这个泥腿子怕是这一辈子都无法接触这种大官了。”
李涉见李继祖情绪悲戚，赶紧安慰道：“爷爷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还是在羡慕权贵？无需如此，孙儿日后必有一番成就，必也能使爷爷威风威风！”
李继祖闻言，目中焦距凝聚，高兴道：“不愧是我李家麒麟子，涉哥儿有这大志气，爷爷自然是高兴不已。”
“至于涉哥儿说爷爷羡慕权贵？”
说罢摇了摇头，斩钉截铁的说道：“那大可不必如此言语，想我李家昔日又是何等人物，岂会羡慕冯元均这种从三品的小官？”
从三品的……小官？
方才还说一辈子也无法见到什么这种大官的话呢。
李涉摇了摇头。
他虽然不知道这个大周朝的官员制度具体如何，但冯元均这指挥同知的职位想必在清流关守备卫所里也是个讲的上话的，不然也不会轻易就能去捏住了指挥使家的公子。
若是按照他前世历史上一些朝代的记载，例如明朝，指挥同知这种品级的官放在现代那差不多也能算上个副师了吧？
不过见李继祖脸色潮红，李涉也就没了深研下去的想法，权且当做自家爷爷这是被酒劲给上了头，一时愤慨说些醉话罢了。
这很正常。
自己曾经喝多了，不照样把世界给踩在脚下了吗？
倒是对于李继祖话里提到的昔日李家，他来了点兴趣，忍不住询问：“爷爷，我回想起年少时村里长辈的教导，看咱李家现在大多都是能识字认书的，又还懂几把子武功，显然和别的村子不同。”
“这下子听您提到昔日的李家，似连那三品的冯同知都看不太起，难道咱李家之前也出过什么大官吗？”
说完，李涉一脸好奇的望着李继祖。
“大官？哼哼！”
后者问言一声冷笑，但很快就回过了神来，意识到有些话不能说，便转移话题道：“这年头谁家祖上还没有阔绰的时候？”
跟着又摇了摇头，道：“过去的终已过去，眼下过得如何才是最要紧的。”
李涉深以为然。
祖辈的荣光那是祖辈自己挣的，最多也就是福荫几代，等哪个后辈子孙不争气，败家也不过是眨眼时间。
自己眼下就在红楼世界，看那贾家一门荣宁两国公是何等的威风，最后还不是因为不肖子孙作恶多端、造孽太甚……最后落了个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吗？
所以不管在哪个时代，祖辈确实能起到很大的作用，但若是自己不争气，那眼前的似锦繁华终究还是会化作空空一场。
就应了那句“靠山山倒，靠人人倒”。
人这一辈子，果然是只有靠自己才是最踏实的。
李继祖见李涉的表情，知他定是有所领悟，于是就问：“涉哥儿可是想到了什么？”
李涉回神过来，随即便把自己的感触说于了他听。
李继祖听完更是拍手称快，一个劲的夸其是李家的麒麟子，今后李家能否再次发家，全在他一人身上。
陡然的重担和寄望让李涉的心情有些沉重，但面对已经醉了的李继祖，他也没有去扫人兴，只是附和着道：自己会努力，而且还有那么多兄弟，大家会一起好好发展李家，重现祖上的繁华云云。
兴奋之后，李继祖又捡起了开始他说的那个话题：“涉哥儿可知我方才为何会突然说自己在陈家会有那样的感慨？”
“孙儿不知。”
李涉摇了摇头。
李继祖解释道：“那陈显荣虽然不过是个举人身份，但其为士人，关系网深厚，这一点从今日只与冯元均一信便帮助我等解决了破家的难题便能知晓。”
“那日，我推测若不是韫佳那番行为使得陈显荣爱女之心作祟，估计我李家最后铁定是落不了好的。”
“所以我才会说你爹赚大发了，不过区区一个鳏夫，却能娶一个这般寄心思于他身的女子，就算是入赘也不是不能接受。”
李涉点了点头，附和道：“爷爷说的有理。”
那陈韫佳不仅是二八年华，而且还是家中独女，以后陈家的一切都是她的，李晋往这何止是赚大发那么简单？
李继祖此时又嘱咐说：“等此间事了，涉哥儿一定要好好读书，当今重视文人，唯有读书科举才能成就一番大事业。”
读书科举？
李涉一愣。
对于这点他倒是没有什么意见，或者说经历了今天的事情，当得知陈显荣一封信就能解决陆家人拼命都解决不了的麻烦时，他心里就升起了要读书的想法。
毕竟在古代社会，士农工商中的士属于第一阶级。
既然有科举制度存在，一般普通人若是要想翻身，这已经可以算得上是他们最好走的一条道路了。
总比去从军搏命要强。
李涉愁的是自己的年纪，他现在已经有十二岁了，相比于一般正常开蒙的孩童来讲，要大了许多。
李继祖虽然执行的是早早分家的做法，但李晋往入赘之后，自己必然是要与其一同生活一段年月的。
他又不知道自己是穿越者，见自己十二岁了还想着要读书，大概率是不可能答应的。
结果没想到，自己正不知该怎么与李继祖去说，后者就主动提出让他去读书，一时心中好奇忍耐不住，顺势就脱口而出：“爷爷是打算送我去读书？”
第五十九章 告别
李继祖解释道：“那位金陵来的薛家老爷与陈家合伙办了个公塾，前者出资后者出力，唤做薛陈学堂，位置就置在滁县，主要是招收本地适龄的好学者，做福利之举。”
说完原因，接着又把自己之前便已经想好的说词给说了出来：“涉哥儿是有大志向的，你爹现在又进了陈家门，家里的地你一个半大小子也耕不了，索性就趁着这个机会去搏一把。”
“至于你家的地……”
“到时候交给你三位叔伯代耕，每年缴完税赋，他们答应各允你一挑谷子，涉哥儿未成亲前也够养活自己了。”
李涉思索着点了点头。
这安排挺好，他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
李继祖见状，又谈起了一件事：“另外还有一件事要说与你听。”
李涉忙把目光投了过去：“爷爷您说。”
李继祖回忆着道：“前番那次，我李家人在陈家做的事在滁县已经传开了，百姓们知晓后各种说法都有。”
说着稍稍一顿，又叮嘱道：“到时候涉哥儿到了学堂，可千万不要因为他人言语发怒生火，就任由他们去谈，只需安静读书便可。”
李涉摸不清李继祖为何突然提醒他这个，不过回想起当初他们李家人的做法，当初确实是自己这边做错了。
于是，他也就没有犹豫，只当李继祖是担心自己少年心性，怕自己整出什么麻烦事来，随口便应了下来：“爷爷放心，孙儿省的。”
“好了。”
李继祖微微点头，接着又看了一眼窗外，默默的估算了一下时间后，说道：“夜深了，涉哥儿也去睡吧，明日我等还要回梅花村，此间路程百里，最好能早些起来，也好与你外公辞行。”
“爷爷也早些休息。”
李涉闻言回了一句，然后站起身来，退出房间回自己的屋去了。
……
翌日。
辰时许，朝阳初升。
李涉的人正站在陆家村的河岸边上，刘老三在泊岸处摆弄着自己的船只，陆家老少来了不少人送行他们。
此时，李继祖正与陆远在一旁谈着话，陆刘氏身旁的陆蔓儿时不时的望向李涉，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陆刘氏见了，轻轻一推，鼓励道：“姑娘，过去吧。”
陆蔓儿垂着头，踱步来到了李涉的面前。
“那什么，左大哥。”
李晋宁一瞧，打了个哈哈找陆左去了：“昨日是小弟不懂事，做的实在是过份了些，还请千万不要记在心上。”
“昨天发生了什么吗？”
脸上青肿未消的陆左一脸的诧异，好似已经完全忘记了昨天被李晋宁暴打的事情。
除此之外，陆仁等同辈人也在这时迎了过来：“昨日方知晋宁兄弟豪爽，诸位兄弟甚是佩服，以后还要多多到我陆家村来。”
“好说好说。”
男人间的矛盾有时候就是那么好解决，经过昨晚的那餐酒肉，李晋宁与陆家同辈之间已然是化干戈为玉帛了。
众人有意无意的，给李涉和陆蔓儿腾出来了一个独处的空间。
望着面前垂着头，却依旧还比自己要略微高出小半个脑袋的姑娘，她还是初见时所穿的那袭白衣，青丝被简单的扎在身后，其上的细带被河风吹的左右晃荡。
看到这幅景象，李涉仿佛觉得还是在自己刚来的时候。
只是四日过去，姑娘许了芳心。
陆蔓儿低着脑袋，她见李涉迟迟不语，心中不免有些急躁，忍不住抬起头，急切间就不由自主的问出了一个大家明明都知道了的问题：“涉弟弟可是要走？”
话刚一出口，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话实在是有些傻，顿时玉颈延红，手指间亦是局促的捏攥了起来。
“噗！”
看到她这幅模样，完完全全就是那小女人的姿态，李涉心里只觉得可爱无比，便不由的笑出了声来。
听到笑声，陆蔓儿眉间闪过一抹羞恼，她咬着下嘴唇，憋气道：“涉弟弟可是觉得我之问题十分好笑？”
“姐姐误会了！”
李涉急忙摆手：“我绝无此意。”
顿了顿，又赶紧解释：“我只是觉得姐姐今天打扮的很美，姿态十分可爱，一时心中悸动忍耐不住，不自觉的就发出了声音。”
不解释还好。
这一解释……反而是让姑娘脸上的绯色变得更深了。
陆曼儿不敢与其对视，慌乱的埋下头去，好像是要把脑袋给藏在山峰里似的。
等过了好一会儿，其才糯糯的回了声：“涉弟也觉得好看吗？”
话语间，眼神又控制不住的瞄向了李涉，双手攥的死死的。
李涉洒然一笑，道：“如此姐姐，若这世上还有人不喜，那之前那个叫赵志的家伙不是得变成了柳下惠？”
坐怀不乱，柳下惠。
这是一个流传很广的故事，哪怕陆蔓儿这种没读过书的也知道。
故事大概讲的是：在某个寒冷的夜晚，柳下惠夜宿于城门时遇到一个无家可归女子，他担心该女子冻死，便叫她坐在自己怀里，然后解开外衣将其裹紧，两人就这样同坐一夜，期间并没发生什么非礼的行为。
此事传开之后，柳下惠就被誉为是坐怀不乱的正人君子。
那赵志是正人君子吗？
自然不是。
所以世人都应该会喜欢蔓姐姐的。
陆蔓儿听明白了意思，俏脸霎时红透，喉间发出一道似蚊虫般的轻吟声：“我……我哪有涉弟弟说的那般。”
声音太小，被河风带走。
李涉没有听清，两人便又陷入了沉默。
“李家的，我船已经收拾好了，你们还走不走了？”
这时，泊岸边上刘老三的声音传了过来。
李涉一顿，然后对陆曼儿道：“蔓姐姐，我要走了。”
“嗯。”
陆蔓儿脸上的绯红褪去，她默默的点了点头，犹豫着问道：“今天一定走吗？”
李涉停顿了一会，然后说道：“爷爷已经安排好了，我之后便要去滁县读书，若是耽搁了时间就不好了。”
陆蔓儿点了点头：“涉弟此行是要去奔前程的，我不会阻拦。”
说着，抬起头来，紧张的看着李涉：“只希望涉弟不要忘了我。”
第六十章 再去滁县
李涉读懂了姑娘的心意，随后郑重的点了点头，说道：“我纵然是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也必然不会忘了蔓姐姐，不然就……”
或许是害怕姑娘不信，亦有想证明自己不会说谎，李涉下意识的想像曾经看到的电视电影那样添些誓言上去。
“涉弟不要。”
只是话刚出口，就被陆蔓儿给打断了。
等他回过头来再看，后者眼眶颤动着说道：“男儿不可轻易言誓，我只需这句不忘，心里便已经满足了。”
“……”
李涉张了张嘴，一时无言。
他突然发现，那些个所谓的打算发誓证明放在陆蔓儿这里，怎的感觉就像是个渣男在言语一样。
沉默了好一会，才认真的说道：“我定不会忘记了姐姐。”
“去吧！”
得到了回复，陆蔓儿微微一笑，然后轻轻的推了一把李涉，同时塞了个什么东西过来：“奔你的前程去吧，我在这儿等你。”
“嗯！”
李涉重重的点头。
他没有再许诺什么，直接就随着李继祖等人上了船。
“诸位坐好喽，要行船了！”
伴随着刘老三一声吆喝，船只奔离泊岸，射向了清流河中，一路朝梅花村而去。
李涉坐在甲板上，两侧的水流划过，他呆呆的望着手里秀着喜鹊的香囊，心中一时不免有些惆怅。
“嗤！”
突然，一声轻笑发出。
李涉摇了摇头。
当初自己被陆左等人给强行掳来，在这里待了不过四天，现在竟然还舍不得离开了，真不知道是为何。
莫名的，他攥紧了香囊，然后回过头望了一眼陆家村的方向。
那河岸旁，依稀可以看到一个倩影此时正紧握着双手，牢牢的看着这边。
李晋宁此时正嚷嚷着与那刘老三吹着牛，李继祖见了李涉的模样，忙拽了前者一下，然后给其递了个眼神过去。
李晋宁回头一看，随即便默默的把自己的嘴巴给闭上了。
陆家的河岸上。
送行陆家人眼见船只越走越远，渐渐的化作了一个小点，直到消失在河流拐角之处，再也看不见身影了，就准备散去。
离去时，陆左本来是想叫上正在河岸旁发呆的陆蔓儿，结果被陆远给瞪了一眼。
后者摇了摇头，叹气道：“女大不中留喽。”
陆左不语。
……
有诗云：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李白这首“早发白帝城”写的确实真切，从陆家村到梅花村虽然没有千里，但李涉等人从辰时朝阳初升时从陆家村出发，一路顺流而下，听着河岸两旁猿兽的鸣啼，不知不觉就已经回到了梅花村。
刘老三昨日曾言佩服李晋宁这样的汉子，也敢冒着风险偷送陆蔓儿，整个人是豪爽的很，可一旦涉及到了钱财，那他是真的抠门。
这不，刚一下船。
他便与李晋宁因船资的问题争论了起来。
“刘老三，你这就不讲理了不是？当初咱明明说好的就是这个价，你怎的到了地方又临时要加价？”
“当初说的是来回的价钱，还有一趟的价钱你没给我。”
“一来一回就是两趟，哪里来的第三趟？”
“昨天在陆家村，那些官兵要抓人时，我曾答应了带你们离开，所以这一趟的钱你也得给我。”
“最后不是没走吗？”
“那是我不肯走吗？”
“那你昨天还吃了陆家的肉食，这钱你怎么算？”
“这是陆家人请客的，关你什么事？”
“明明没有的钱，你硬要，这不是胡搅蛮缠嘛！”
“反正你得再补我一趟的价钱。”
“要钱没有，这里是梅花村，到时候我一阵吆喝，你想走都走不了了。”
“威胁我？那你也得在把人吆喝来之前把钱给我。”
“没钱。”
“你是要耍无赖呢？”
“反正我没钱，有钱也不给！”
“你确定？”
“当然。”
“来人啊，梅花村李晋宁耍无赖不肯付船资了，快来人啊！”
“你赶紧闭嘴。”
“……”
听着两人的对话，李继祖与李涉对视一眼，忍不住想笑。
李涉乐道：“爷爷，你还是管管吧，不然三叔和那刘老三怕是要在这里扯一天。”
李继祖无所谓道：“就任他俩去扯，昨日在陆家村，不过是靠着泊岸，那刘老三就硬是多抠了十个钱，让晋宁闹闹他也挺好的。”
话虽如此说，但只等了一小会，李继祖还是回过头冲李晋宁道：“晋宁，把第三趟的钱给刘船家。”
刘老三一听，直接摊开手，挤眉弄眼很是得意：“你爹发话了，赶紧的！”
“哼！”
李晋宁无奈，只能掏钱出来。
末了，李继祖又请刘老三进村做客。
毕竟不管刘老三性格如何，他昨日确实是冒着风险提供了帮助，所以一定的待客之道还是要有的。
只不过刘老三拒绝了：“昨天在陆家时就已经喝多了，今天若再去你李家来上这么一遭，那我日子还过不过了？家里的孩子妻子孩儿还在水上漂着的呢！”
刘老三是浮萍之人，一家都生活在水上，全靠他摆渡打渔过活，他要是今天一醉明天一歇的，这家还真的不成样子。
李继祖闻言，也就不再强留。
送离了满心欢喜的刘老三，几人就回到了村里。
李晋来、李继志等叔伯长辈看到他们归来，心里提起的石头总算是落了下来，李湛等同辈兄弟则是好奇李涉陆家一行的经历，问这问那的想要了了解此间的详情。
李涉不喜言谈这些，李晋宁便成了他这些侄儿们围迎的对象。
……
薛陈书院开学的时间与春耕的日子撞上。
春耕需要准备的事情本就很多，结果梅花村又因为李涉的事情给耽搁了四日，所以李继祖在回来后的第二天便开始准备起了春耕前祭祀拜神的相关事宜。
李晋宁等同辈兄弟也要帮着出力，因此大家都没有空闲送他去滁县入学。
当然，李涉也不是一人独行。
三爷爷李继志的二儿子李晋安会陪同着把他送到滁县去。
李晋安在柳镇做账房，因为这段时间家里的事比较多，所以就特意给东家请了休假回来啦帮忙，现在事情既然已经解决，那他自然是要回柳镇去了。
正好柳镇与滁县距离不远，所以送李涉的事顺势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第一章 流言
依旧是辰时将至，朝阳初升。
李涉辞别了家中长辈、族中兄弟，坐上了板车，在骡马的哑鸣声下与堂叔父李晋安离开了梅花村，向着滁县行去。
与上一次不同，那时他初临此世，现代思维造就的自以为是，使得他犯下了无数的错误，最后靠着家人的付出才勉强维持住了一种相对安宁的生活。
而这一次？
不是有句话说，宇宙的尽头皆是编制嘛。
李涉此行的目的就是要读书参加科举，他是来奔大前程的。
不过因为李晋安的关系，他们这次的行走路线与上次不同，中途绕行至柳镇停留了一段时间，等其安排妥当之后才再次出发，并且走的也是通往滁县南门的道路。
行至未时。
滁县的南城门出现在了眼前。
李晋安却并不着急进去，而是在城外找了个歇脚的茶棚，并呼唤此地主人：“杨叔，来客人了，还不马上给准备些茶水饭菜，叫我吃饱喝足了好进城去。”
李晋安嘴里的杨叔便是这处茶棚的主人，他此时正埋头算账，一听这话便知是熟人到了，于是抬起头来一看，果真是个熟客。
于是笑着道：“我当是谁这般随意，原来是李大账房到此。”
李晋宁连称不干，抱拳说道：“杨叔乃是长辈，怎能如此喊我，若是给大伯听见了，怕是少不了一顿拳头。”
前者不信：“你大伯都五十多了，还能是年轻时那脾气？”
话语间，目光落在了李涉身上。
李晋安见状，介绍道：“这小子喊做涉哥儿，是我大伯家的二孙子。”
说着，回过头来给李涉介绍：“杨叔全名杨满来，是此地的主人，我之所以唤做杨叔，那是因为他是你四叔晋存家老丈人的堂兄弟，大家都是亲戚。”
顿了顿，又道：“你若称呼，带姓叫个爷爷便是。”
李涉闻言，急忙起身，拱手问候道：“李涉见过杨家爷爷。”
杨满来也听到了李晋安的话，连忙来到桌子旁将李涉给搀扶了起来，嘴里责怪道：“都是平头老百姓，咱不兴这一套。”
末了，视线又在李涉的身上一阵打量，随后点了点头，赞道：“涉哥儿？你老李家的样貌是真不错，依稀是能看出些继祖大哥的影子，孙儿似爷，晋安这小子该不是在诓我。”
说着，又转头看向了李晋安：“每次路过我这你总是要这要那，难道你做账房的还不知这旬肉价已经涨了吗？”
“还想多加？”
“没门！”
“嘿嘿。”
李晋安笑了笑，没有多言。
“义昌。”
这时，杨满来唤了一声正在茶棚里打扫的汉子，道：“你去后面给你家兄弟切半斤肉来，今天他带着你大伯家的孙儿路过，咱得好好招待招待。”
“是，爹！”
汉子叫做杨义昌，是杨满来的儿子，这茶棚便是父子俩一起经营的。
吩咐完了，杨满来又道：“你们且先坐下，我还有几笔账未算清，一会理明白了，再来与你们聊谈。”
李晋安答道：“杨叔去忙便是，若有不解，尽可来问。”
“这可是你说的。”
显然李晋安这账房的事做的肯定不错，不然杨满来也不会听到他这话以后，脸上顿时就露出了笑容。
等他离开，李晋安又解释了为什么要在此处停下的原因：“涉哥儿，我之所以要在外面吃了饭食在进城，那是因为咱们一会要上陈家门去，为了不看人脸色，把肚子填饱最好。”
“晋安叔说的有理。”
李涉闻言点了点头，他算是学会了一招。
李晋安就是典型的小民智慧，他知李家与陈家差距太大，担心上了门被人嫌弃，所以决定先把肚子填饱，到时候要是陈家人不搭理，那自己也不会饿着肚子，不用求人。
然而，就在叔侄俩等候着饭菜时，旁边几桌客人间的谈话声传来，顿时就让他们当下还算不错的心情笼上了一层阴影。
只听他们道：
“诶！”
客人甲突然拉起了一个话题：“你们听说前几日的事了吗？”
客人乙好奇的问道：“什么事？”
客人甲貌似很惊讶对方竟然不知：“就是陈老爷家嫁女儿的事啊。”
“原来是那件事啊。”
客人乙恍然大悟，随后鄙夷道：“那也能叫嫁？不过是找个男人入赘，好方便传递香火罢了。”
说着，又叹息一声：“只是我听人说，那赘婿是个鳏夫，死了发妻的，真是可惜了那陈家小姐，我当初有幸在庙里偶然见了她一眼，其人确实是个貌美心善的。”
话语间，脸上多了些不忿，端起一碗水一口饮下，不解道：“也不知道那陈家老爷是怎么想的，莫不是眼睛出了毛病不成？”
“可别胡说！”
客人甲一听，忙瞪了他一眼，不满道：“陈家老爷年年修路造福乡里，大家都得过他的好，你可不能这样说他。”
接着，又压低了声音，谈起了自己之前听到的小道消息：“我七姑家儿子说，是那姓李的在暗地里耍了诡计，把事情闹到了县衙，搞得沸沸扬扬的，陈家老爷为了维护自家的名声，最后不得已才接受的。”
“这不就是生米煮成熟饭？”
另一个客人丙此时插话进来，若有所思的说道：“我说呢！想陈家那么阔气，陈家小姐又是独女，招婿也不应该选个鳏夫才对，原来是李家人在背后搞名堂。”
“啧啧。”
客人乙摇了摇头，定性道：“如此看来，那李家人可是真小人啊，我等以后是万万不可与其接触，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捅你……”
再之后不外乎就品论李家人是小人行径、做事不抵实、不值得交际之类的鄙夷话，或者是些自以为的李家都在背地里做了什么名堂等等。
李涉是不想听了下去了。
经过这一遭，他总算是明白了之前在陆远家时，李继祖为什么要特意提醒他，让他到了学堂之后只需一心一意读书，不要因为别人的言谈发怒的原因了。
感情是李继祖早就知道了滁县人看李家现在的眼光，所以给自己提前下预防呢。
第二章 再上陈家
只不过李晋安见李涉沉思不语，担心要出什么意外，连忙按住了他的手：“不过是些无所事事之人胡乱言谈的疯言疯语，等过些时日自然就消散了，涉哥儿可千万不要恼火。”
“呵。”
李涉缓缓的将李晋安的手拨到一旁，然后轻笑一声，道：“爷爷在我出门时就特意告诫，让我专心读书，不可理会他人言语，这件事他老人家早有了预料的。”
话语间看到一脸担忧的李晋安，不禁安慰道：“晋安叔不用担心，陈家一事的具体原因你我皆知，里面虽有偶然，但细说起来本就是我李家做的不厚道，外人听了会嚼几句舌根也是常理之中，侄儿并不会因此生气。”
李晋安闻言，仔细的在李涉脸上瞧了几眼，确定其真如他自己所说的那般之后，才稍微安心下来：“如此便好。”
“至于李家的名声……”
李涉笑了笑，又琢磨道：“时日长短只是一个方面，日后我李家人只需踏踏实实的做事，谨言慎行，丢掉的名声早晚都会回来的。”
“涉哥儿是个有胸怀的。”
杨满来不知何时已经算好了账过来，听见两人的对话，当即就竖起了一个大拇指，然后把账本交予李晋安，道：“晋安，麻烦你来帮我复查一遍，看看有什么地方算错了没，我算了三遍，总是差了六个铜钱。”
说着，又回过头提醒旁便那几个嚼舌根的客人：“客人！吃饭就好好吃饭，一听到晚尽是瞎掰扯大户人家的道道，到时候麻烦来了，害得还不是我？”
那几个客人却无所谓，不以为然道：“杨老汉实在是管的太宽了些，再者说，咱这不也是见没外人才多了几句嘴嘛。”
杨满来不语，态度很坚定。
几人见状，只好敷衍道：“行行行，我等不议论了便是。”
此时，杨义昌端着一盘肉走了出来，看到这种情景，赶紧笑着解释：“客人不要生气，我爹也是担心，这里毕竟人多眼杂的，大家也都不过是一普通的升斗小民，万一那些大户人家的知道了想要报复，你们是吃饱了就走，可我家小店却还在这里。”
随后，把手里端着的那盘肉放在了几人的桌子上，并说道：“这是我与我爹感谢几人常来捧场，专门送予诸位的。”
杨满来和杨义昌两人一个做白脸、另一个做红脸，那几人得了不要钱的肉，之后果然就不再茶棚里谈论陈李俩家的事了。
……
等李涉与李晋安填饱了肚子，时间过去了又差不多半个时辰。
叔侄俩向杨家父子告辞之后，就从南门进了城，一路往陈家去了。
等到了陈家门口，隔着老远就看见了全喜的身影。
他见李涉过来之后，急忙迎上前想帮他提拿行李：“少爷，太爷来信说你今天过来，我想着你该早到了才是，便一直在这等着，莫不是路上耽搁了？”
上一次陈李俩家的事情之后，陈显荣便把全喜的身契还给了他。
其之所以还能在这里，那是因为他跟了陈韫佳，陈显荣对此也没多说什么，就像是默许了一般，只是他现在所需的一应支出全都走陈韫佳的房里过。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对李涉称呼少爷，对李继祖称呼太爷。
李涉并不知道这一点，连忙避让开全喜的手，跟着说道：“全管家劳累了，实在不必如此，我不过是个普通农户，哪里是什么少爷，可千万不要这样称呼。”
全喜坚持道：“你就是少爷。”
说着，便把自己现在的情况大概说了一遍。
李涉听完之后，脸上多了些歉意：“这都怪我，不然也不会使全管家您落寞如此。”
全喜却不以为意：“小的年纪已经大了，眼下跟着小姐反而轻松一些，不用再似当初那般，一天从早忙到完，家里也没管我，心情也自在多了。”
这……
各有各的看法吧，全喜能这样看，说明他的心态还是不错的。
李涉见次，便也不再多言，随着他一起进了陈家。
陈韫佳知道他来，也是早早的准备好了吃食温着。
等他刚一进门，立马就吩咐厨房送了上来。
全喜在一旁侯着，李涉与李晋安则是坐在桌子前，看着眼前的丰盛，已经吃饱的他们却是一口也吃不下了。
叔侄俩不由的对视了一眼。
“唉。”
李晋安叹了一口气，然后站起身来朝陈韫佳躬身一礼：“嫂子，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陈韫佳一脸的疑惑。
李晋安见状，便把他们之前在城外已经吃完了饭的事情说了出来。
陈韫佳听完只是笑了笑，然后扭头对李涉说道：“涉哥儿，叔叔的做法确实有理，你以后若是去了外面，也需要记住这一点。”
说着，不经意的瞄了李晋安一眼，轻声说道：“毕竟外面始终外面，别人的地方再如何，也终是比不上家里。”
李晋安知道陈韫佳这是对自己有了意见，一时不免觉得尴尬。
李涉见状，只好帮着转移了话题：“姨娘说的是，涉儿一定铭记于心。对了！怎么不见我爹呢？”
当初，在县衙一事之后，李继祖曾让李涉直接称呼陈韫佳为娘，但事后回想起来，觉得还是有些不妥。
毕竟李晋往虽然入了赘，但李涉却还是李家的人，因此便给他想了个折中的称呼，就叫做姨娘。
对此，陈显荣与陈韫佳也没有意见。
所以姨娘这一称呼就这样敲定了下来。
陈韫佳回答道：“这些日子，我爹安排恩福带着你爹去了乡下，说是自己家的地，要让他都认识认识，未来心里也能有个底。”
李涉又问：“那我入学的事情？”
这不怪李涉着急，读书是他此行滁县的主要目的，当然得尽快确定下来。
“入学的事我爹已经安排好了。”
说着，陈韫佳侧头对身旁的婢女道：“柳儿，你去我爹的书房看看他在不在，若是在的话，便与他说涉哥儿到了。”
第三章 后宅
“是，小姐。”
柳儿是一个普通的姑娘，寻常人的长相，不美也不丑，但气质却显淡雅，说话也是温言细语的，很有礼貌。
听见陈韫佳的吩咐后，她稍稍欠了欠身，然后就出门去了。
只不过临出门时，柳儿有个小动作，那便是将本来就已经敞开的门开的更大，使得屋子里的一切都展露在了院子里。
望着柳儿的背影，陈韫佳沉默了一会，然后突然对李涉说道：“上次那件事情之后，碧儿被我爹发卖到了城北三寸丁家，薛家小姐见我没个实心的人用，就从自己家里挑了个温和知事的给我。”
“啊？”
李涉不明白为什么提起这个，以为陈韫佳是念起了碧儿，所以想了想，安慰道：“像这种背主自私之人，所得下场皆是其自找的，姨娘不必介怀。”
陈韫佳闻言只是笑了笑，然后又突然介绍起了柳儿的情况：“柳儿她是薛家自小养的丫鬟，教养的很有礼节，女红也是样样精通，只是有时候说话做事太过于循规蹈矩了些。”
李涉没有听懂，但一旁的李晋安此时却显得有些如坐针毡。
古代大户人家后宅里的夫人小姐可不是李涉在现代看的电视电影里演的那样，每日就只知道碎嘴内斗聊谈八卦。
陈韫佳虽不是个循规蹈矩的，但其也不会无缘无故聊谈起一件事情来。
李晋安作为一个账房先生，平日里三教九流的人接触的不少，最会看人眼色的。
陈韫佳貌似无意的与李涉闲聊，但他却回想起了方才柳儿临走时把门敞开的动作，然后把陈韫佳的话做个联系，立马就想到了一个问题，赶紧迎附了一声：“嫂子，那薛家定是担心像之前那碧儿的事发生，所以才特意挑选了一个知事的过来伺候，这不恰好证明薛家人与陈家之间的关系亲密吗？”
跟着，他又朝门外的天空望了几眼，然后估算着说道：“这时辰也不晚了，前些日子我请假太多，客栈那里都是东家自己忙活着，我讨人家的生活，总不能一直这样耽搁。”
说着笑了笑站起身来，向陈韫佳提出了告辞：“嫂子，大伯吩咐我家涉哥儿送到，现在人已送到，我也就放心了，就先离开了。”
陈韫佳一听便知道李晋安定是想差了，然后又见他要走，急忙站起身来挽留：“叔叔莫要误会，你幸苦将涉哥儿送到，怎么也得留在家里住上几日才是。”
全喜也在一旁劝说：“李家叔叔此次上门来凳子都没有做热就要走，若是给外人瞧见了，不是得说我家小姐不懂待客之礼吗？”
柳儿是个懂规矩的，她离开前特意把大门敞的更开，为的就是使别人更方便看清屋子里的情况，其目的便是想维护陈韫佳的名声。
毕竟李晋安在这里相当于是外男，尽管有全喜陪着，但上次的事情之后，全喜在陈家下人的眼里有些特殊，大家都认为李晋往的事其也有参与，不然也不会抛弃陈家管家的身份，铁了心的要跟着陈韫佳走。
因此，在大部分陈家下人的眼里，但凡只要是全喜维护陈韫佳的话，他们都会自动过滤，更甚者还会进一步加深怀疑。
陈韫佳也是因为看破了柳儿的心意，才会故意向李涉点出柳儿的来历，然后又似做无意的讲她说话做事太过于循规蹈矩了些，实际上就是想要告诉李晋安：
柳儿是才从薛家过来的，她这样做是因为其自小薛家的教导，并非是自己的意思，希望李晋安千万不要误会。
可李晋安只是看透了第一层，并没有理解陈韫佳话里第二层的意思。
确实。
李家祖上曾经是阔绰过，对待后辈的教育也要比普通人家强上许多，连李晋安本人也是个机敏的。
可这些大户人家后宅里的道道，实在不是一般没有经历过的人能看懂的。
没功夫去细思，所以李晋安自然听不明白陈韫佳话里的含义，已经先入为主的他是铁了心的要走：“嫂子、全管家，晋安是真有事物要忙，不信你们可以问涉哥儿，在来滁县前我是不是特意去了一趟柳镇？”
李涉同样不明所以，只是听到李晋安突然提起了自己，便回忆着点了点头，然后实话实说道：“上午我们离开时，晋安叔的东家确实一直催促他早些回去。”
陈韫佳见李晋安去意已决，也就不在强行挽留了，思索着道：“叔叔既然有事要忙，我若是继续挽留未免太不识大体了些。”
说着，给全喜递了个眼神：“全叔，那你便帮我送叔叔出城吧。”
“是，小姐。”
全喜明白了意思，点了点头就与李晋安一起离开了，至于此间发生的误会，他一会在路上会与其解释清楚。
两人走了没多久，柳儿就回来了。
她见李晋安和全喜全都不在，虽然有些惊讶，但也没有太过在意，只是回答起之前陈韫佳吩咐她的事情：“小姐，老爷正在书房，说让涉少爷过去。”
陈韫佳听完对李涉道：“涉哥儿，我这就带你去见我爹。”
“好的。”
李涉应声站起身来。
正要抬脚时，他突然见陈韫佳语气严厉的对柳儿道：“柳儿，你是个知事的，我也知道你是为了维护我，但这里毕竟是陈家，若是下次你再这样自作主张，那便回薛家去吧！”
柳儿一听，顿时就慌了，连忙道：“小姐，自宝小姐将柳儿送给小姐之日起，柳儿便是陈家的人了，可是因为柳儿做错了什么，才会让小姐要赶柳儿离开？”
“你……”
陈韫佳摇了摇头，叹道：“你倒也没做错，只是我陈家不似薛家那般，有些地方无需那么讲究，李家叔叔不是外人，他是晋往的兄弟，此次他不辞辛苦将涉哥儿送来，你方才实不该那般做的。”
柳儿明白了原因，立马跪了下去，红着眼睛祈求道：“柳儿的错，请小姐随意责罚，但千万不要赶柳儿回去啊。”
第四章 陈显荣：你该叫我外公
陈韫佳见了有些不忍。
柳儿的做事方式虽然落了李晋安的脸面，但其却是实实在在的维护了自己的名声，这也是她一个丫鬟应该做的本分。
“唉……”
陈韫佳叹了口气，心情复杂道：“罢了，这次就暂且记下，但下次你可不能再这般私自做主了，不然任你如何祈求，我也是要送你回薛家去的。”
“谢谢小姐。”
柳儿连忙磕头道谢，同时保证道：“柳儿下次不敢了。”
陈韫佳摇了摇头，道：“把眼泪抹了，先起来吧。”
“是！”
柳儿擦拭着眼睛从地上爬了起来。
听了两人的对话，李涉才算是明白了之前李晋安为什么会突然说要离开，原来是因为柳儿敞开门的那个小动作，让他想起自己属于外男，所以应该避讳？
这……
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有深意。
古代的后宅还不简单啊！
李涉心里一叹，想起了自己那多日未见的爹，也不知道他这段时间在陈家过的到底是个什么日子。
“涉哥儿。”
这时，陈韫佳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想什么呢？我们赶紧走吧。”
她见李涉愣在原地不动，所以才出言呼唤。
“啊？好！”
李涉回过神来，急忙跟了上去。
……
陈显荣的书房距离陈韫集住的小院不远，三人出门之后朝东走，路过一个庭院之后就来到了一条长廊之上。
然后又行十数步，一阵琅琅的读书声伴随着微风传入了几人的耳中。
“……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夫孝，始……”
这是……
孝经？
李涉若有所思。
他前世闲暇那几年曾看了不少杂书，现在听着陈显荣的诵读，有了引导之后，相关的知识竟然立马就浮现在了一眼。
然后相一印照，里面的内容竟然大差不差。
如此一来，他对于参加科举顿时又多添了几分把握。
那些四书五经什么的书自己基本上已经读过，若是都像这孝经一般，只需要一点点引导就能铭记于心，那他的压力可就小多了。
毕竟别人是新学，自己这里可是复习。
身旁的陈韫佳见他这模样，便解释道：“眼下春闱将至，我爹他还想搏几次会试，所以近日除开忙着置建薛陈学堂的事情外，其余只要一有空闲就待在书房读书，家里谁也不敢打扰他。”
顿了顿，又道：“不过你入学的事情他提前便打过招呼，说你到了之后，可以使人直接告诉他。”
李涉闻言，不好意思道：“这次为了让我入学，还真是麻烦大家了。”
陈韫佳笑了笑，道：“我之所以说这些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告诉你，现在都是一家人了，若有需要你可直接告诉我，不用太过于局促了些。”
李涉怔了怔神，随后正声应道：“是，姨娘。”
“嗯。”
陈韫佳微微一笑，带着他继续前行。
不一会儿，几人便穿过了走廊，来到了陈显荣的书房前。
此时，这里有一个家丁候着。
他守在此处，除了方便书房里的陈显荣可以随时招呼之外，也是为了防止家里哪个莽撞的不小心惊扰到了陈显荣读书。
陈韫佳领着李涉、柳儿刚一露面，那家丁就发现了，于是连忙小跑着过来，佝身附笑着向她们问好：“见过小姐，柳儿姑娘……”
只是轮到该称呼李涉的时候，那家丁却停了下来，一双眼睛好奇的在前者的身上扫视，里面隐隐透露着鄙夷。
这家丁李涉有印象。
记得好像是叫做陈十，当初在铭恩堂里，陈显荣发怒时下令驱赶陈韫佳和全喜时，这人便是第一个跳出来的。
显然，他现在受到了陈显荣的重用。
尽管陈十的目光很容易让人产生不爽的情绪，但李涉由于李继祖之前的告诫，再加上中午在杨记茶棚里遇见的那些，多少也算是有了些准备，所以倒不是很在意。
只是陈韫佳此时却突然喝令陈十：“是不会叫人了吗？叫涉少爷！”
陈十这才喊道：“涉少爷好。”
李涉笑了笑，道：“不用。”
陈韫佳眉头一皱，然后深深的看了一眼陈十，面目表情的问道：“我爹还有多久读完？”
陈十被她这一眼看的心里有些发慌。
他之前不过是个最普通的下人，就因为上次的事情得到了重用，又在往日同伴们的吹嘘下有些飘飘然了，加之陈家的下人大多都看不起李晋往，这才会导致他做出这种当着陈韫佳的面给李涉摆眼色的事情来。
面对询问，陈十哭丧着脸道：“方才柳儿姑娘过来时，老爷已经读完了一篇，现在这一篇是刚开始的。”
顿了顿，又道：“但老爷说了，一会小姐过来可以直接进去。”
陈韫佳听了，转头对李涉道：“涉哥儿，咱进去吧。”
李涉拒绝道：“姨娘，我方才听陈老爷读书，知其念的是孝经，这文章字数不多，也就千几百字，一会儿就完了，也不急这一下，还是等一等吧。”
陈韫佳听完明显一惊，连李涉对陈显荣的称呼问题都没怎么注意，一脸诧异的问道：“涉哥儿还读过孝经？可我听晋往说，他少时也只是在族里长辈的指导下学过些字，能识些书信而已。”
“呃……”
李涉面色一僵，他回忆了一下原主的记忆，发现其少时在村里，族里长辈还真没教他们读过什么经义。
这，让他该如何解释？
“噶吱～”
就在李涉吞吞吐吐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陈韫佳的话时，书房的门突然打开，陈显荣从里面走了出来。
“韫佳来了啊。”
他先是看了一眼陈韫佳，随后目光落在了李涉的身上：“涉哥儿也到了？”
“见过陈……”
李涉正要问候。
却见陈显荣摆了摆手，挪揄着道：“只是涉哥儿，现在你父亲与我女已结连理，那你这当儿子的，对我的称呼是不是该改一改了？”
李涉一愣，然后揖礼下去，长鞠一躬，礼貌的问候道：“李涉见过外公，祝外公早日提名金榜，得其所愿。”
第五章 安排
“好！”
陈显荣这才满意，随后上前搀扶起李涉，笑着说道：“旁人都道童言无忌，意思是孩童的话多是些不吉或不逊的，可涉哥儿半大的小子，说的话却有条有理，使人暖心，怪不得我那亲家老说你乃他家麒麟儿。”
说着，就拉着他往书房里走，一边走一边问道：“快与外公进来，方才在屋内听门外言语，涉哥儿似是读过孝经？”
陈显荣态度亲密、语气和善，全然不像上次双方面见时那般争锋相对，其行为举止让李涉感觉自在了许多，连带着那份初来乍到的隔阂也减轻了。
而后面对询问，他不经意的扫了一眼陈韫佳，找个了理由道：“这孝经只是我几日前与舅舅在清流河上摆渡时，偶然间听见一坐船的书生在诵读此文，出于好奇就记了下来。”
李涉决定将自己为什么会知道孝经的原因借口到了陆左身上，说自己是在听船客读书时记下来的，毕竟以陈韫佳与陆家能联系起来的关系，她怎么着也不会去找陆左对质。
陈韫佳若有所思的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呢。”
陈显荣突然听到这话，一时觉得疑惑，忍不住问道：“什么原来怪不得？女儿你在说些什么？”
“爹爹，是这样的。”
陈韫佳解释道：“之前我曾听晋往说，他们小时候虽然有族里的长辈教礼认字，但却没读过什么经义文章，可方才在走廊上，涉哥儿听爹爹诵读文章，只几句便知道了出处，所以女儿有些不解，好奇涉哥儿是从哪里学来的文章。”
说着稍稍一顿，笑着道：“现在听涉哥儿如此说，女儿方才明白，原来咱家涉哥儿也有那过耳成诵的天赋。”
陈显荣闻言点了点头，说道：“既有如此天赋，那确实是应该走读书科举之路，可不能浪费在了地里。”
对于李涉有过耳成诵的能力，他倒没有觉得惊讶。
在古代，暂且不谈那些史官书记什么的。
单就说教学。
夫子诵书弟子记。
这是一种十分常见的教育方式，并且能记下的弟子还不在少数。
例如陈显荣，当初他求学的时候就是如此。
学堂上，夫子摇头晃脑的念几遍，他就能大差不差的给背诵下来。
因此，李涉说他只是听见别人诵读就记了下来，这效果虽然稍显有那么一丁点夸张，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接着，陈显荣又问：“既已知孝经文章，那是否明白其中的意思？”
李涉好不容易把这事翻篇，自然不会再去出那风头，当下就摇了摇头，道：“只懂其文，不解其意。”
而这个回答，反倒是让陈显荣对他更满意了。
“论语三则有言：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陈显荣抚着胡须，微笑着点了点头：“圣人说的意思是，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这才是智慧，涉哥儿实事求是，正是智慧的体现。”
见陈显荣三句话还没扯到正题，只是一个劲的说教育，陈韫佳忍不住催促道：“爹爹，我知您这是看重涉哥儿，但您也不能一直这样夸呀，咱是不是得先把正事先办了？”
陈显荣闻言，挪揄一声：“怎的？这才刚当上娘，就知道要疼儿子了？”
“爹爹！”
陈韫佳瞬间就红了脸。
“好了好了。”
陈显荣见状，无奈的摇了摇头，道：“我知该做些什么，女儿不用催我。”
说着，扭过头来：“涉哥儿，读书的事情你爷爷已经与你说过了吧？”
李涉点了点头：“已经说过了。”
陈显荣思索道：“那你可想清楚了？”
李涉回答道：“这次来滁县，便是为了办理入学。”
“好！”
陈显荣眼睛一亮，笑着道：“既如此，你便拿着这封信去薛陈学堂报道吧。”
说着，从书桌上抽出了一封信来。
只是当他正要教给李涉时，突然动作一顿，转变话锋道：“还是我送你过去吧。”
说完又轻声细语的询问李涉吃过午饭了没有。
不知怎的，李涉突然感觉，经过方才的几句对话，原本对他就已经十分和蔼的陈显荣此刻又愈发的亲近了许多。
但回想起之前陈韫佳说的那些，他还是拒绝了陈显荣要送他去的想法：“外公正忙着备考春闱，怎能因为晚辈这点小事耽搁了时间，即有书信，我自拿着去报道便可。”
陈显荣听了，也就没有强行做决定，而是细心的将书信递给了李涉。
随后对门外道：“陈十，你去唤陈九过来。”
门口的陈十此时正揣揣不安着，听到陈显荣的话，赶紧应道：“是，老爷。”
说着，就匆忙去院里寻陈九去了。
不多时，他领着陈九到了书房：“老爷，陈九到了。”
“嗯。”
陈显荣点了点头，道：“陈九。”
“是。”
陈九年纪约莫十八九岁，虽然面容多少还有些青涩，但眉宇间却透露着憨厚，他听到陈显荣的呼唤，立马老老实实的应了一声。
陈显荣指了指李涉，道：“你以后便跟着涉哥儿，他就是你未来的少爷了。”
陈九点了点头，毫不犹豫的就跪倒在了地上，恭敬的磕起了头，嘴里称呼道：“小的陈九，见过少爷。”
听陈显荣如此说，又见陈九那般做。
李涉是真的吓了一条，赶紧上前将陈九给搀扶起来，道：“无须如此，无须如此！我李涉不过是一普通农户子弟，那里算什么少爷，不用行如此大礼。”
奈何，陈九却没什么反应，依旧自顾自的完成着自己的礼节，“砰砰砰”的连磕了好几个响头。
李涉无奈，只能把目光投向了陈显荣。
后者见状，道：“你家少爷既然说了，你还这般做些什么？”
“是！”
陈九闻言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然后垂着头，老老实实的退到了李涉一侧。
陈显荣又道：“今日起，你的月钱按照二两来算，单独走家里的账房，一会替我把涉哥儿送到了薛陈学堂去，然后就跟在他的身边，记得要照顾好你家少爷。”
第六章 登銮山
“是。”
陈九应下。
“二两！”
听到这话，陈十瞬间就瞪大了双眼，惊讶的叫出了声来。
他现在的月钱不过两百文，管家恩福的也才六百文。
这陈九就只是跟了李涉，月钱就变成了二两？
要知道，在坊间某些地方，一两银子最多的时候甚至能换到一千五百文，这可是他现在每月收入的七倍还多。
“怎么？”
陈显荣听到他的惊呼，顿时眉头一皱，面无表情的说道：“你有意见？”
“老爷！”
陈十一听，“噗通”一下直接跪倒在了地上，心里惶恐万分，一边磕头一边解释：“小的只是突然听到，一时心中惊讶，这才忍不住发出了声音，请老爷恕罪。”
陈显荣见状，挥了挥手道：“你先出去吧，顺便去门房位置问问，看看恩福还有多久能回来。”
“是。”
陈十面上一苦，然后应声后撤出门。
等来到背角无人的位置。
“啪！”
直接就给了自己一巴掌。
方才，他见自家老爷亲自从书房里出来迎接李涉时，就已经后悔的不行，悔自己不该用那种眼神和态度对待李涉。
之后又见自家老爷的亲切态度，心中更是揣揣，生怕李涉突然告状，让自己好不容易熬得的地位成了一滩泡影。
李涉当然不会如陈十想的这般。
他在陈家人生地不熟的，日后求学大概率也会经常与陈家接触，自然不会因为一个家丁看不惯自己就与其计较，平白添上个仇家。
陈十当时站在门口，一直竖着耳朵，直等了半天，确认李涉不会告状，他担心的事情也不会发生后，这才心中稍定。
可没成想，李涉虽然没说些什么，但陈显荣却因为陈韫佳的一句喝斥就猜到了事情的经过，并且给记在了心上。
从选择陈九而不是选择自恩福走后就一直侯在其身旁的自己，然后发展到现在让他去问恩福什么时候回来，明显便是一种表态了。
“唉……”
想着，陈十一声长叹，然后落寞的往门房处走去，连一路上遇到的那些冲自己露出讨好笑容的家丁们都没心思搭理了。
陈十啊陈十！
你就是一个下人，怎的听别人吹捧两句就忘了自己的身份呢？
陈十离开之后，陈显荣又叮嘱了陈九很多学堂里需要注意细节，然后教导李涉在学堂要认真读书，其余的事情无须关注，以及自己对他的期望之类的话。
等这些说完，就轮到了陈韫佳。
薛陈学堂因为是公塾，招收的多是滁县各地的好学者，因而特意安排得有宿舍，所以李涉上学期间，除开每旬假期之外，都需要待在学堂里面。
陈韫佳给他准备一个包裹。
这里面装着的是她近日为李涉特意备好的衣服与纸笔。
然后当然又是一番叮嘱。
只是与陈显荣不同，陈韫佳做为继母，她理应更加关心李涉的生活。
于是：
“涉哥儿，若是在学堂吃不惯，便让陈九回家里来给你带去……”
“……若是有人欺负你，你便与姨娘说，姨娘找他去……”
听着她的关心，李涉的心情有些复杂。
眼前这个女子明明不过十六七的年纪，但话语间却是站在了一个母亲的角度，有些别扭，但让曾经是孤儿的李涉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就觉得很暖。
就这样拖延了得有半个时辰，最后才在陈显荣：“你要是再念下去，涉哥儿今天便不用去报道了；学堂每旬还有一日的假，到时候也能看见。”之类的话里，才放人离开。
……
很多学堂都不喜建在闹市，薛陈学堂也是如此，他并没有建在城里，而是在滁县西城门外两里路的山上。
坐着陈家的马车，李涉与陈九一路直奔滁县西城门。
出了城门不过半刻钟的时间，就到了薛陈学堂的山脚下。
“少爷，登銮山到了。”
陈九背着行礼下了车，指着前方那无名小山介绍道：“顺着山道往上，再走个半刻钟，就能到山顶的薛陈学堂了。”
初听这名，李涉不免有些好奇：“这山叫登銮山？”
陈九闻言解释道：“是这样的少爷，这山原本没有名字，不过……”
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
薛陈学堂所在的山不高，也没什么名气。
只是学堂建立之后，这里寄托了滁县本地不少贫苦学子父母的期望。
因此，他们将这座无名小山称做了登銮山，意思是希望自己的孩子未来都能有所成就，可以提名金榜，跨入那皇城内的金銮宝殿，受到皇帝的重用，改变自身的家境。
也是因为有了百姓们的寄托，这无名小山才能再短短几日里就留下名头。
李涉听完点了点头，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说着，又是一叹：“只是把所有对未来的希望都寄托于一孩童的身上，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也不知……”
“唉～”
“兄台所言有理。”
正说话时，旁边突然传来了一个愤慨的声音：“望子成龙？望女成凤？”
“父母向来都喜欢将自己做不到的东西给填压在后辈子女的身上，却不知连自己都做不到，区区些许不知事的孩子又如何能做到？”
“莫不是孩子就比父母要强？”
“既然如此的话，那为何父母又要强管着孩子。”
“庸碌之辈也敢言自己要居于待展宏图之大鹏的身上？”
“！！”
李涉一听，顿时吓了一跳。
这话……
眼下这个时代竟然还有这种想法的人存在，难道这人也是个穿越者不成？
带着这个想法，他匆忙的转过头去，寻找着声音的出处。
然而……
人还未找到，那声却再一次传了过来。
“啪！”
李涉眼皮一跳。
这是鞭子抽打在人身上的声音。
“哎哟！”
“爹！”
“我错了，你别打了。”
这是被抽打之人发出的惨叫，以及该人在仓皇下发出的求饶。
到这时，李涉算是看清了方才说话之人的模样。
这是一个身高将将四尺、身材园鼓的小胖子，看脸面，年纪应当比自己要稍小一些，其身上的穿着也是明显区别于平常百姓，显然是有些家底的。
第七章 入学
小胖子身旁，是一个膀大腰圆好似屠夫的大汉，其身高与李晋宁一般，面相稍显粗旷，头上扎着一个不搭的秀才专用方巾。
看现场。
此时那大汉的手里拿着一根用几条柳枝缠绞制成的鞭子，正“嗖嗖”的往小胖子的身上抽，一边抽嘴里还一边问。
“我是庸碌之辈，你是待展宏图的大鹏，那我能不能打你？”
“能能能！”
“父母能不能管孩子？”
“能能……哎哟，你干嘛啊爹，我都说能了你咋还打？”
“呃。”
大汉面上一窘，讪讪的说道：“咳咳，那什么，顺……顺手了。”
“你……”
小胖子不可思议的瞪大了眼睛，手指着大汉直发抖。
“怎的！不服？”
大汉脸一红，竖起眼睛喝道：“爹打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你还能有意见了不成？”
“我……”
小胖子当然有意见，可刚准备跳脚时就看见了大汉脸上的冷笑，再望其手里的柳鞭，顿时脖子一缩，唯唯诺诺的认输服从：“没……没意见。”
大汉这才放松了神情，接着又道了句：“孟圣曾言：“父子有亲、君臣有义”，你我父子自有亲情存在，吾儿若有意见也是可以提出来的，为父并非那不讲理的人。”
小胖子听到这话，眼睛顿时瞪的圆鼓鼓的，嘴巴也是张的老大，心里腹诽不已：就你这个动不动便要揍人的样子，也教我父慈子孝？让我提意见？我敢有意见吗！
“嗯？”
大汉似乎猜到了小胖子的心理活动，轻咦一声便眯起了眼睛，手上攥鞭的力道也不知觉的大了两分。
小胖子心里一慌，视线连忙左右扫移。
随后，他见李涉正朝着这边观望，顿时眼睛一亮，慌忙的说道：“爹！儿子日后的同窗正在那边看着呢，你这样让我以后又要怎样面对他们？”
大汉的动作一滞，嘀咕道：“当爹的教育儿子，谁会多说？”
话说如此，只不过那汉子发现李涉确实在关注这边后，还是不着痕迹的将柳鞭给扔到了路旁的矮草里。
紧接着，他的目光落在李涉身后的马车与赶车的车夫身上。
稍一停顿之后，就立马拽着小胖子快步就走了过来，脸上带着献媚的笑容，一点也不见外的说道：“见过陈公子，在下吴德，名字虽不中意，但也是去世父母取的，家住在城东栏条巷子，是长庆一年的秀才。”
说完，一把将小胖子扯到了面前站好，带着笑继续介绍道：“这是小儿善泽，现年十岁，正要将其送至薛陈学堂读书。”
李涉闻言一怔，左右看了看之后才确定吴德是在与自己说话，于是连忙摆了摆手，道：“吴秀才客气了，小子实姓李，唤做李涉，非陈姓也。”
“那……”
不姓陈？
自己认错了？
可这马车明明是陈举人专用的啊？
吴德愣了一下，目光在马车、车夫以及李涉的身上来回扫视了一遍，脑子里突然想起了城里近日的传闻。
姓李？
！！
那个鳏夫的儿子！
吴德想起了李涉的身份，拱了拱手道：“原来是李公子啊，恕在下眼拙认错了，还请不要见怪。”
说这话时，吴德的脸上虽然还带着笑，但李涉明显能感觉的到，他没方才认为自己是陈家公子时那般热情了。
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因为他身份的问题发生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了，李涉早有准备，自然也没怎么在意。
只是不失礼的拱了拱手，平静的说道：“或许是因为隔的远了看不太真切，并不是什么大事。”
“呵呵。”
吴德尴尬的笑了两声，然后拉起小胖子吴善泽就要离开。
可吴善泽却没因为李涉的身份心生嫌弃，而是用着某种佩服的眼光，正儿八经的行了一礼，重新做了个自我介绍。
末了，又道：“李兄，日后一起读书，还请多多关照。”
李涉见其确实不似作假，态度上也缓和了许多，微笑着说道：“既是同窗，理应相互关照。”
简单的聊了几句之后，几人就一起结伴登山了。
在路上，听吴德父子二人与其他同样上山求学者们的话语，李涉大概明白了薛陈学堂的一个招生标准。
学堂虽然打着为滁县本地好学者提供一个可以进学的地方为口号，也确实没有收取束修，但这地方也不是说你想要读书，就可以进来读书的。
这里的入学条件很是繁苛。
一般普通的人家要想入学，首先得去衙门开取证明，确认你确实拥有参加科举的资格之后，再征得乡里的三老同意，并且为你联名落信担保，方才可以进这学堂里来。
这过程麻烦无比，却依旧得到了本地百姓们的拥蹙。
原因便是这学堂的山长范炼曾是一位二甲的进士，其现在虽然因为年纪的关系已经告老还乡了，但退下来之前他可是吏部的一位正三品的侍郎，有他在这自然好招学生。
除了上述那种入学方式之外，还有一种便是像李涉这一类的，持有推荐者的书信亦可以来办理入学。
具体推荐者有几人暂且不知，但薛陈学堂是由薛家与陈家合办，前者出资并寻来了范炼，后者置地并安排妥了各项事宜，陈显荣虽然是个举人，自然也是有资格推荐的。
到了山顶，首先路过的是一块石碑。
上书有“玉在山而草木润，渊生珠而崖不枯。”
落笔是范炼以及其印章。
这两句话出自于荀子《劝学》，之所以会放在这里，李涉是这样理解的：
薛陈学堂的所在的地方虽然不出名，但如果此地藏有美玉，那么它上面的花草树木就会显得特别的滋润有光泽，就像是深潭里能孕育出明珠的话，那么所处的山崖也不会变的苍凉贫瘠。
也算是个寄予了吧。
李涉想着，然后越过石碑踏上了一个平台。
薛家出手果非平常！
这平台方方正正，边长约有四五丈，全体由青石条平砌而成，整整齐齐的，一直延伸到了最后面的房屋根下。
第八章 还说你不是陈涉
从外面来看，那些房屋多是阁楼，其中间有一个丈高的大门，虽然敞开，但屏风挡住了里面的景象，非进入难识。
周遭还种有不少竹梅柏松等树木，各个郁郁葱葱，显然是精挑细选过的。
学堂的位置坐落在山顶，里面的花费属实应该不少。
大门前，是五层台阶。
最顶上台阶处摆放的一张桌子，一个扎方巾着长衫的秀才正在执笔，一一给上山的学子们做着信息登记。
登记完了的学子则是离开大门来到平台一侧，等候着过来帮忙的那些来自县衙的书吏给其身份做认证，直到确认无误之后，才由学堂内部里的帮工引他们进去。
其身后门口处，站着一个夫子打扮的人，他的视线不住的审视着平台上面等候的学子，似是在观察着自己未来的学生。
李涉几人按照规矩排队，不一会儿就轮到了他。
将书信递予那登记信息的秀才。
秀才一愣，看了书信上的封书，便起身交予了身后的夫子：“老师，这有封推荐信。”
夫子早已看见，他点了点头接过信来，展开后仔细的看起了里面的内容。
末了，又望着李涉做了一番对照。
然后点了点头，把信交予秀才：“繁业，是我那友人写的，里面的信息也无错误，于他登记便是。”
“是。”
秀才接过信，按照上面的信息给李涉做了登记。
他正在写，李涉也在看。
当李涉发现姓名一栏处落下的是陈涉二字的时候，忍不住道：“这位先生，你这姓名是否填写错了。”
“我叫王繁业，非是什么先生，只是比你等早读了几年书，称呼我为学长即可。”
王繁业纠正了李涉的叫法，然后摊开书信，指着上面说道：“且看，这上面说的就是陈涉，我没有写错啊。”
李涉连忙看过去。
王繁业所指的地方写着“……吾家孙儿涉……”的字样。
“呃。”
信是陈显荣写的，他这般说也怪不得王繁业会误会。
李涉顿了顿，然后给其解释：“这信是我外公写的，他称呼我为孙儿也是合理，只是我本姓李，唤做李涉。”
王繁业闻言一愣，心里道：真是怪哉，外公称呼自己外孙岂是如此？
王繁业不是滁县人，他是其身后夫子的学生，此番是随老师过来，所以并不知道陈李两家发生的事情。
听了李涉的解释，他随手一划，然后按照“李涉”的名字给做了登记。
之后，李涉便要如其他人那般去平台一侧等候。
“稍等片刻。”
可王繁业却突然拦住了他。
正当李涉不解时，对方将其登记信息的纸递了过来，并解释道：“持推荐信入学者无须验证，可直接进入学堂之内。”
李涉恍然大悟。
末了，又有两三个帮工过来，与陈九一同将他的行礼给搬了进去。
李涉见状，只好冲着吴善泽点了点头，示意对方自己先进去了。
之后轮到了吴善泽。
他自然没有李涉的待遇，登记结束之后就老老实实去到了平台一侧，等候书吏们给其身份做验证。
登记的再台阶了个囫囵，现在见李涉可以先行进去，于是就嘀咕了声：“还说自己不是陈家的，结果陈举人不仅将自己的马车都给你使了，还专门写了信送你入学，方才我都听进那登记的说了陈涉。”
末了，啐了一口，对吴善泽道：“这人不就是仗着举人家的，所以看不起咱这些秀才家的嘛！吾儿日后若是要与其结交，还是多防备一些为好。”
吴善泽听了，忍不住道：“爹，之前明明是你主动找人……”
话到一半，见吴德面色不愉，吓得他又连忙转移话题：“再者说，李兄家里的情况特殊，滁县的人皆知，你这背后议论人家，似乎不是君子所为吧？”
背后议论人自然不好。
吴德脸上一红，但反应过来后发现说这话的竟然是自己的儿子，当即脾气一爆，道：“人有个好爹，能甩脱农户身份，便是有心计的，让你注意些是为了你好，你还敢顶嘴？”
说着，眼睛左瞄右扫的就准备寻件趁手的东西。
吴善泽眼皮一跳，满是惊恐的往后退了好几步，提醒道：“爹，你可注意一点地方，要是因为你的原因导致我被夫子嫌弃，最终无法入学的话，可不要把责任归咎到我的身上。”
“爹打儿子……”
吴德本不信邪，心里还是那一套爹教训儿子别人不会有意见的想法，可吴善泽的提醒让他稍微关注了一下周围。
见四周人的目光与门前夫子尽皆都在往这边看时，心里不免有些发怵。
万一到时候真像自家儿子说的那般，那自己这段时间的花费不就等于打了水花吗？
想到这里，吴德赶紧转变表情，改成了一副憨舍不离的模样。
接着，又见他眼珠子一滴溜，冲退后的吴善泽猛的招了招手，故意大声的说道：“我儿躲些什么，为父只是想着日后你再此求学无法经常归家，一时心中不舍，想仔细看看你而已。”
吴德的嗓门不低，加上他故作大声，周围的人都听了。
不少送孩子来读书的父亲心生念情，一时也是面容戚戚。
那夫子见了，顿时就皱起了眉头，然后顺势一抚胡须，高声道：“子曰：“父母在，不远游”，做子女的自然应该时刻跟在父母身边孝顺，但后有一言为“游必有方”，此处乃是求学之所，老夫观你年岁不大，身体也……也……”
说到这里的时候，那夫子的目光落在了吴德的身上，看着那膀大的身材，其抚须的手不由的一滞。
“咳咳，嗯。”
干咳了两声后，继续说道：“也还算是壮硕健康，你做父亲又怎能为了自己的不舍，便要阻拦儿子奔赴志向呢？”
“夫子教训的是。”
吴德可不敢反驳，当即就行了一个学生礼，乖巧的很。
只是他这模样不亚于屠夫绣花，实在是滑稽异常。
但夫子在见礼之后，眼神却是一亮。
随后，又观吴德头上方巾，心里一时好奇，忍不住问道：“你是秀才？”
第九章 吴德的心计
吴德一喜，忙答道：“学生于长庆三年滁县的院试中得到了当年的提学，江明惇江大人的看重，侥幸中了秀才。”
“好好好！”
听到这话，夫子眼睛一亮，随后大赞三声，环视一周道：“粗鄙者好学亦能有所成就，这不正好说明我大周朝对待学子有教无类吗？尔等入学之后，当尽心学习，日后学有所成，非做那庸碌无为之辈。”
王繁业响应道：“老师说的是。”
众人齐声答道：“夫子说的是。”
而吴德，他虽然因为外貌原因被夫子说成了粗鄙之人，但却并无怒火，甚至还一脸自得的随众附和。
吴善泽有些不忿，压着声音道：“看来这薛陈学堂也不似坊间所传的那般，这堂堂夫子，怎能当儿子的面这样说人父亲？”
正嘀咕着，吴德的目光盯了过来。
吴善泽眼带不屑，但还是赶紧噤声闭上了嘴巴。
等那夫子训完了全场，接着又开始了自我介绍：“老夫江应柏，于永平二十一年乡试，中的举人，得昔年同窗相邀，暂在学堂教导经义，尔等日后在学问上若有疑问需要解惑，可以随时过来寻我。”
末了，又看向吴善泽，警训道：“你日后也要如你父亲一般，在学堂是当用心学习，勿要虚耗，我将时时于你考较问答，若有吞吐，必使诫尺警醒！”
“是。”
吴德闻言悄悄一堆，吴善泽无奈，只能故做恭顺的行了个礼，回答道：“学生必当铭记夫子教诲。”
说完，心里又添烦躁。
他这好不容易可以离开家了，结果到了薛陈学堂这边，刚一入学就给夫子盯上，且看听其话语，似是个比他爹吴德更要严厉。
“嗯。”
江应柏满意的抚了抚胡须，然后扭头看向王繁业，吩咐道：“继续登记吧。”
“是。”
等王繁业应下，他稍稍停顿了一会，又对衙门派来的书吏说：“眼下酉时将进，后来者还不知几许，你等需要尽快核验身份。”
书吏们闻言，动作自然是快了几分。
突生的热闹结束以后，现场又恢复了之前的模样，大家有序的排队登记，一一验证身份过关后告别父亲进入学堂。
临分别前，吴家父子交谈。
吴德先问：“我儿可懂为父的苦心了？”
“什么？”
吴善泽不解。
吴德见状，恨其不争道：“真是个愚儿，若不是为父冒风出头，你又怎能被那江夫子独自关注？”
“啊？”
吴德瞪大了双眼：“爹！方才你是故意的？”
“那是！”
吴德一脸的得意：“我若不那般，薛陈学堂堂百余名学子，你不过一秀才子弟，家里又无甚关系，如何让那教导的夫子独独关注于你？”
“对了！”
说着，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左右一看发现没人注意好，才严肃的叮嘱道：“我儿，一定要记住我刚才说的话，千万不可露了馅。”
“什么话？”
吴善泽有些迷糊。
“你！唉……”
吴德叹了口气，只好重新说明：“为父是长庆三年中的秀才，方式的学官叫做江明惇，你可不要记错了。”
“长庆三年？”
吴善泽挠了挠头，疑惑道：“爹你不是长庆一年中的……”
“嗯？”
“学官江明惇？夫子江应柏！”
念叨着，吴善泽猛的一怔，惊诧道：“爹！你这样乱说，难道就不怕露馅吗？”
吴德撇了撇嘴，不以为然的道：“每年那么多考中秀才的，他一个提学各地调遣，十年前的事能记的清楚？”
“再者说。”
顿了顿，又道：“你那夫子总不会特意去查我吧？”
“这……”
吴善泽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不过细想一下也不奇怪，若这吴德真是个循规蹈矩的，他这儿子之前又岂会在山顶下响应李涉那番话？
……
门外百态暂且不聊。
因推荐信的关系，李涉得以特殊对待，先行随着帮工进入了学堂。
门外就已经那般了，堂内的风景自然也不会让人失望。
草木花树、积塘独桥，各式造景分别有类，配合在一起简直就如画一般，使人心旷神怡。
偶尔还有先到者的读书声顺着各间廊里传来，人闻听之后，交谈间也是不自觉的压低了声音，行进中同样放缓了步调，生怕打扰这相衬的配搭。
美景太多来不及观瑕。
随着帮工的带引，李涉一路左拐右绕，最后停留在了一栋两层的木制阁楼前。
停下之后，帮工道：“李公子，这里便是您日后的住所了。”
说着，又走向了阁楼底层角落处的一间小木屋，带着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人走了出来，手里还多了块牌子。
帮工将牌子交予了李涉：“公子，这是您房间所在的字号。”
李涉接过一看。
牌子是木制的，刷有铜漆，上刻有“甲三”的字样。
等他看完，帮工又介绍起了老人：“公子，这人叫刘富贵，是这栋阁楼的管理，公子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都可以询问他。”
李涉点了点头，道：“见过刘管理。”
刘富贵佝偻着腰，听到话后急忙行礼：“公子实在客气，日后若是有事，您直接呼唤一声便是，小人就住在楼下。”
说着，身体又再往小人走这边上楼。”
那边帮工见了，便向李涉告退：“公子，这里既然已经无事了，那小人就先回门前去候着了。”
说完想了想，又填补了一句：“小人叫做王虎，在杂事房做事，李公子若是有需要用得着小人的，遣人过来知会一身就行。”
“多谢王虎兄弟了。”
李涉道了声谢。
等人走后，又对刘富贵道：“接下来就劳烦刘管理带我去那住所了。”
“好说好说。”
刘富贵笑着指引道：“公子且随我来。”
楼梯在阁楼的侧面，李涉与陈九随着刘富贵一起上了楼。
然后又沿着廊上一路直行。
行走间，刘富贵也没闲着，他介绍起了这栋阁楼的住宿情况。
第十章 同窗薛霸王
“公子，这甲字房一般为两人一间，入住顺序是轮次来算，你那“甲三”号，此时已经有一位公子入住了。”
“至于您的跟随，他的房间就在这栋阁楼的后面。”
说着话，几人来到了第三间屋子前停下。
此时，这房间大门紧闭，刘富贵见状上前敲了敲房门。
“砰砰！”
“谁啊？”
伴随着敲门声，里面传来了一个不耐烦的吼声。
“框！”
里面一阵脚步声传来之后，大门猛的一下被拉开，同时一起响起的还有一个李涉似曾相识的声音：“不知道爷正在休息吗？砰砰砰的，莫不是想讨打……”
“请公子恕罪，是小人，与您一……”
刘富贵惶恐的鞠躬告罪，可话到一半就用一股大力传来，直接将他给拨到了一旁。
“滚开！”
刘富贵匆忙间扶住了走廊的护栏，才刚一站稳，然后就听见里面那人与李涉同时惊呼出了声。
“是你！”
“是你！”
“李涉？”
“薛蟠？”
“刷！”
一般情况下，两个男人见面，异口同声的话连续说出，任谁也应该是要尴尬片刻，李涉便是如此。
他脑海里浮现出了初见薛蟠时的画面，而后又想起刘富贵之前的话，知道以后自己便要和这薛蟠住在一起了，不免有些发愣。
可薛蟠却不是如此！
他再认出了李涉之后，脑海里浮现的是初见时自己挨的那顿暴揍，再配合上被敲门声吵醒的瞌睡气，当即就挥舞起了拳头，“刷”的一下就直奔李涉的面门而来。
拳风扑面，李涉慌忙回神。
可仓促之间已经来不及做其他反应，身体只能是下意识的往后退避。
但由于此处是在二楼，脚下长廊本就不宽，并行最多也就三人。
李涉这一退，仅一步不到就被廊上的护栏给挡住了退路，只能是眼睁睁的看着薛蟠的拳头朝自己打来。
好在，一步也算是拉开了些许的距离。
薛蟠的拳头追舞上来时，目标方向早已从李涉的面部挪到了胸膛，加上脚步的拖后，连带着拳头上面的力气也减去了七八分。
“碰！”
闷响一声。
李涉没感觉到什么疼痛，反手就扣住了薛蟠的手腕。
然后大力一掰。
“啊！”
薛蟠一声惨叫，身体被迫的扭动了起来，条件反射一般的寻找着一个可以让自己不那么痛的姿势。
平白挨了一拳，虽然不重，但李涉又岂会挨了打不还手的？
他当然不会罢休！
扣住手腕之后，李涉顺势一拽，然后侧身避开前者的身体，跟着又用力往下一压，身体别着薛蟠的外手肘就来到了他的身后，紧接着又借助身体的重量向前一扑，直接就将对方压倒在了身上。
“李公子……薛公子……”
“你们……”
“这……”
事情发生的实在突然。
刘富贵完全都没反应过来。
方才虽然被推到了一旁，但见两人初见时的惊讶，并同时称呼对方姓名的时候，他还以为双方是什么老熟人，心里想着接下来应该是什么老友许久未见，互相拥抱来显友谊才是。
毕竟茶馆说书先生的话本里都是那样讲的嘛。
可没成想，两人是仇人！
薛蟠直接挥舞起了拳头。
然后，从薛蟠的出手到李涉的还击。
紧紧只是眨眼的时间，刘富贵还没回过神来的，薛蟠就从主动进攻的一个变成了被李涉压在身体
“少……少爷。”
陈九也在这时靠了过来。
他垂着脑袋，心里很是不安，为自己没有第一时间上来帮忙而恼悔着。
作为一个随从，眼力劲当然是最重要的。
在薛蟠挥舞拳头的时候，陈九因为距离落在最后，他其实是第一个发现的。
当时李涉正在匆忙的后退，陈九也是完全可以马上插入进去，替李涉挡下那最后砸中胸口的拳头。
可陈九当时愣住了。
他是陈家的家丁，薛家的地位在陈家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所以他自然是认识薛蟠这位金陵薛家的长子。
然而，正是因为认出了薛蟠，陈九才会在最初时愣了一下。
等到薛蟠被李涉反制，陈九回过了神，想起临行前陈显荣的吩咐。
自己以后将会跟着李涉，后者才是决定他未来的人。
这才急忙赶上前来。
可惜，为时已晚。
薛蟠已经被李涉给拿下了。
陈九手足无措的想要解释，但张了张嘴，本性就比较老实的他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现在事实已经很清楚了，不管是什么原因，在自家少爷被打的时候，他作为随从，确实是没有第一时间上来。
李涉倒没想那么多，看见陈九上来之后，随口回了句：“怎么了？”
此时，被制住的薛蟠开始挣扎。
无果之后又扯着嗓子朝楼道方向嚎叫：“久安？久安！你死哪去了？赶紧给我过来，爷让人给打了！”
“啪！”
声音吵得心烦，李涉侧头啐了一口之后，又随手就在其不安分得脑袋上抽了一巴掌：“叫什么叫，不知道影响了此地的清静吗？”
说着，吧唧了一下嘴，讲起了薛蟠会主动动手的问题：“还敢出手，看来你这是上次挨打的不严重，一点也不记事。”
“李涉！”
薛蟠满脸的不服，咬着牙叫嚣道：“你给我等着，上次的事我还没和你算清楚，这次也一并记上，我早晚都要还回来的。”
“呵呵。”
李涉愣了一下，轻笑一声道：“听人说你在金陵有个呆霸王的诨号，现在看来果然如此。”
薛蟠当然不会认为李涉是在夸自己：“你什么意思。”
“分不清楚形势啊。”
李涉挑了挑眉，话语间瞅见薛蟠的表情，就又把手给扬了起来。
“你个……”
薛蟠眼角看到了那扬起来的巴掌，顿时心里一凸，肚子里原本那些逞强的义气话也适时的咽了回去。
脑袋一缩，纯就做鹌鹑了。
李涉见状摇了摇头。
算年纪，薛蟠也不过是个孩子，其拳头本就不重，而且刚才挨的那拳落在胸口上，力道全被肌肉给化了开，自然不痛。
现在又见他这幅模样，气也消了，就没了教训下去的兴致。
“刷！”
于是一松手，便放开薛蟠站了起来。
第十一章 真是个薛大傻子
“啪啪！”
起身后，李涉掸了掸衣服上的扬尘，然后伸手就要从陈九手里拿过行礼进屋：“陈九，把我的行礼给我。”
陈九连忙抢先一步：“少爷，让我来吧。”
薛蟠这时也低着头从地上爬了起来。
只是，走廊尽头的楼梯处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咚咚咚！”
几人听见声音，注意力马上就被吸引了过去。
几秒钟后。
一个体形壮硕的成年汉子就出现在了走廊上。
看见来人，薛蟠瞬间大喜，而后立马就跑了过去，甚至由于速度太快，使得脚下还打了一个踉跄。
在跑动中，他反手指向李涉，冲着那个壮汉大喊：“快！久安，抓住那该死的混蛋！”
李涉脸色一变，整个人迅速的戒备了起来。
要知道，眼下他这具身体虽然强壮，但相比较同样壮硕，且作为成年人的久安来说，没有外物帮助的情况下，肯定是要差上几个档次的。
不过陈九这一次的反应倒是极为迅速，当薛蟠喊出话来的时候，他直接就撑开胳膊挡在了李涉的身前，并道：“少爷，您先躲到屋子里去，把门锁好，外面就交给我来处理，陈九一定不会让他进去的。”
“少爷。”
对面，久安伸出手，先一把将踉跄着步子的薛蟠给扶稳，然后才抬起头看向了其所示意的李涉。
接着神色却是一怔，犹豫着问道：“对面可是李涉公子？”
认识自己？
李涉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他盯着久安打量了片刻，细思后发现自己确实是不认识这个人。
不过见其并没有像薛蟠所指挥那般，话语间也还算比较温和，于是就轻轻拍了拍身前陈九的肩膀，示意其不用这么紧张。
随后抬头望向久安，点头道：“我是李涉，却不知是不是你口中那个。”
久安一听，脸上闪过一丝为难，小声的对薛蟠道：“少爷，这……这可是李涉公子呀，出门时老爷把小的叫到一旁，特意交待过说看见他要以礼相待，不可使您与其产生冲突。”
话是小声，可走廊却不深。
久安的话一出口，在场的人都能听见。
薛蟠一时恼红着脸，怒斥着道：“我都已经被他给揍了，你还要以礼相待这个揍我的混蛋不成？”
久安垂着头回答：“可这是老爷的吩咐。”
“老爷老爷老爷！”
薛蟠气的跳脚，挥手就是一巴掌过去，同时念叨道：“一天天的就知道我爹怎么说，现在是我爹在这里还是怎的？我爹早晚要死，你还要跟着他去不成！”
久安硬挨了一巴掌却不敢生气，只能垂着头任由薛蟠发泄。
而在场众人，早已被薛蟠的话震掉了眼球。
李涉错愕无比。
原因倒不是因为久安挨了打，毕竟这个时代等级分明，薛蟠打的是自家下人，外人很难去评价什么。
他会错愕是因为薛蟠的话。
虽然在原着里，薛蟠就是个没脑子还不着调的纨绔子弟。
其为人不分轻重，到处惹事生非，甚至于在气怒之下还能直接对自己的亲妹妹宝钗进行言语讽刺，说什么：
你不就是想要嫁给贾宝玉吗？
妈跟我说，你个这个金要配个戴玉的才是正配。
你们就是存了这个念想，要谋那什么金玉良缘等等。
这一类的囫囵话来。
薛蟠把薛家人都知道的，且不能说出来的疮痂给硬生生的揭在了明面上。
那时的薛家，一家之主薛大老爷死去，薛姨妈一个妇道人家独自撑着，不仅要面对外界的觊觎与同族的垂涎，还要抛头露面的去操持家里的生意。
作为女儿薛宝钗不忍心，这才会选择踏进贾家那个深渊之中，放弃自己大家族女儿的矜持，忍受着旁人的白眼，去争、去抢那贾宝玉的一份宠。
其目的是为了什么？
还不是为了薛家，为了薛大傻子这个未来的家主！
薛宝钗与薛姨妈想要搏一把贾家，希望可以通过贾家的权势来稳住薛家的地位，维持自己哥哥的富贵。
可结果……
薛蟠却一点也不考虑，直接就那样说她。
薛宝钗的反应如何？
她哭了！
整本书里唯一的一次哭了。
李涉每每读到此处，心中不免会生起些许郁结之绪。
好在后面又有写。
说隔天之后薛蟠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能左一揖右一揖的向宝钗道歉，可以不顾身份向家里女眷低头，勉强解释了他这个人心里还算是存有亲情。
又言他念想柳湘莲，心里会记挂兄弟，也算是讲点义气。
除了性格是被溺爱宠爱造成的之外，其内心藏有情义，又因其年岁不知事来看，勉强也算是还有得救。
也是因为如此，当李涉到了此方世界，铭恩堂内初识薛蟠时，尽管心中对其蕴有不喜，但也没将嫌弃摆于脸上，打架之事以后心里也没想做什么特意针对。
像方才。
李涉便是考虑到薛大老爷尚在，薛蟠又不过是个还未知事的、年仅十岁的孩子，本性尚未定下，所以虽然对方率先动手，但他也只是稍一惩戒之后就放开了，并没有记在心上。
可没成想，有些人还真应了田野坊间里流传的那句话。
一眼观之，从小看到大！
薛大老爷还活着，薛蟠就能做出这种没脑子的事，能当着自己这些外人的面去如此言谈自己的父亲！
怪不得贾琏会看不起他，一口一个薛大傻子喊着。
他这何止是傻？
这是没脑子！
他脑袋里面装的压根就是浆糊好不好！
李涉觉得滑稽想笑。
但很快又有一个问题就摆在了他的眼前。
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子弟，当下还有着之前陈李两家的事遗留下来的麻烦需要低调应对。
以薛蟠这个的性子，自己日后若是与他住在同一个屋檐底下……
还能低调得了？
怕是等事情上了门来，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被牵连的！
李涉恍然回神，跟着便向刘富贵询问：“刘管理，刚才的事情你也见了，我与这位薛蟠公子之间有矛盾难解，不知可否给我重新换一个房间。”
第十二章 同窗初相识
刘富贵有些为难，解释道：“李公子，这住宿都是轮序排次的，像是您这样的持信来学堂报道的都会安排在这栋阁楼。
说着，看了眼廊外的日头：“而现在时至酉时……”
话到这里便停了下来，后面的意思不言而喻。
李涉知道对方这是想告诉自己，他这是自己耽搁了时辰，现在想另寻其他住处基本上是没可能了。
可让自己和薛蟠住在一起？
还是低调些的好。
于是想了想，又问：“刘管理，那学堂里可还有其他地方能住的？”
刘富贵思索着道：“阁楼这边已经满了，不过大院那边应该还有床……”
他这里正讲着，对面听着的薛蟠倒是不乐意了，当下眼睛一瞪，直接就叫嚣了起来：“姓李的，你不想和本少爷住一块，本少爷还不想和你住一块呢！”
说着，眼神睥睨的一扫，蔑视道：“不过一泥腿子，靠着一个做赘婿的爹攀上了陈家叔叔的家门……”
跟着又瞥了一眼陈九：“不知道在这里充什么少爷！”
这话端的难听！
李涉眼色一冷。
他虽然对自己因为陈李两家的遗留，之后肯定会被人嘲讽、另眼看待什么的早已做好了准备，但没想到这才初入学堂，第一个就应到了薛蟠的身上。
而薛蟠则是被李涉的眼光给吓了一跳，以后对方这是又想上来揍打自己，连忙慌乱的往后退了两步。
直退到了久安的身旁，薛蟠这才回想起自己还有帮手在。
想着久安虽然因为薛大老爷的命令不敢动手，但总不至于看见自己当着面被打而不干预吧？
“咳咳！”
于是，掩饰性的咳嗽了两声，壮了底气的薛蟠再次踏上前一步，叉腰挺胸，做出了一副丝毫不怕的模样。
只是……
实在滑稽。
“呵。”
李涉轻笑一声。
他和一个傻子计较什么？
至于换到大院？
薛蟠这里都这样了，大院是通铺，指不定会有什么呢。
想着，便摇了摇头，也不提换什么宿舍了，直对陈九道：“陈九，咱先进屋吧。”
“是！”
陈九应下，然后便随同李涉入了房间。
铺被褥，整行礼。
一番忙活下来，时间已经来到了酉时三刻。
春季的天虽然没有冬季那般黑的早，但现在也是太阳下山，临近黄昏了。
这一下午又是乘车又是登山，中途还发生了打架。
李涉也感到饿了。
好在薛陈学堂因为是寄宿制的原因，在内部设有饭堂，学子只要按着餐点时间过去，基本上都能有得吃。
不过陈九这样的随从就不行了，规定需要他们自己开火做饭，并且学堂里一些地方也禁止他们入内，所以他只能独自前去。
向刘富贵问明了地方，李涉很快就到了饭堂的位置。
饭堂的建筑不算华丽，四周无墙，是一个敞开式的大型人字房，里面大柱林立，十分的宽敞，桌子板凳摆放的也是规则有序，容纳百余名学子同时用餐一点儿问题也没有，给人感觉倒有点儿像那种现代大学里的食堂。
入口的地方，几个帮工站在那里，专门给刚来的学子们解惑。
侧耳听了一会，帮工们主要是介绍在饭堂里该如何用餐的一个流程。
李涉听清楚了之后，就来到了一个类似窗口的地方。
里面的人递过来了一个木盘，上面摆放着碗碟。
有饭有菜。
看着这些食物，又不得不夸赞一声：“不愧是薛家。”
碟子里青菜肉类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天的缘故。
若是天天如此，那一般人家根本承受不了。
正想着，有一个的声音传了过来：“李兄？李兄！”
李涉寻声望去。
不远处的一个餐桌前，小胖子吴善泽正一脸惊喜的朝他挥手：“这里！这里！”
“吴兄！”
李涉踏步过去。
刚一坐下，吴善泽就给他介绍起了自己身边的人：“李兄，这位叫做冯永才，是弟宿舍的旁铺，我俩初聊甚欢，便相约一同到这饭堂就食。”
冯永才看着年岁不大，着一身普通布衣，身形消瘦，不像是什么富家子弟，但他坐在那里正正堂堂的，极为规矩。
餐桌上实在不便，于是李涉在打量中点了点头，算成是行礼了：“见过冯兄。”
吴善泽随后又向冯永才介绍了李涉的名字。
“见过李兄。”
冯永才也同样如此回礼。
相识之后，他那正襟危坐的模样顿时就松塌了三分。
李涉看在眼里，心里道：倒是个有趣的。
这时，吴善泽好奇的问道：“李兄先一步进来不知去了何处？我在那几个院里可都寻遍了，却没看到你和你那随从。”
此话一出，冯永才忍不住看了一眼李涉，然后对吴善泽道：“怪不得你铺好床铺之后便满院子的乱逛，原来是在寻找李兄。”
说着，又看向李涉：“李兄带有随从？那应当是持推荐信来的吧。”
吴善泽惊讶道：“冯兄怎知李兄的情况？”
说着，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扫视：“冯兄与李兄莫不是早已相熟？”
冯永才摇了摇头：“吴兄误会了。”
接着又解释道：“我来的较早，所以多了解了一些，这薛陈学堂里凡是持推荐信来的，多是些士绅豪家的公子哥。”
说着话时，他的脸上带上了些厌弃。
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迅速整理好表情，接着又冲李涉拱了拱手，意思是请他不要因为自己多嘴说出来的话产生什么芥蒂。
李涉笑着道：“冯兄说的是他人，我可不是什么士绅豪家的公子，不过是乡下一泥腿子罢了，能持信前来也不过是意外罢了。”
冯永才一听，注意力顿时就集中了起来。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家的子弟，家里能扯上与书相关的还是他那个秀才爷爷。
为了进这薛陈学堂，家里付出了很多。
简单的就例如让乡里三老联合落名担保，他家便费了十多亩水田，因此方才再谈及持信而来者的时候，脸上才会出现情绪。
现在听李涉也是个乡民……
嗯。
李涉说自己泥腿子的话，冯永才认为是在自谦。
第十三章 自曝身份
听到李涉一个乡民居然可以持信前来，并且还有着随从跟随，他当然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意外可以做到这些。
正要询问时，吴善泽突然插话进来，笑着对两人展示了一下碗碟，道：“李兄、冯兄，进这学堂虽然是麻烦了点，但咱在这里上学不仅不用缴纳束修，这免费的饭菜还加有肉，金陵薛家出手果然财大气粗，怪不得人言他是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他这一打岔，果然将冯永才的注意力给吸引了过去。
后者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碗中肉菜，不自觉的点了点头，附和道：“舍财于文，早就该将那些腌臜所获供于我等这些学子，这才是那些个大家族真正该做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似乎来了兴致：“他薛家不过是区区一个商贱，却能有那么大的名气，依我来看，陛下就该直接抄了他家，然后使其钱财均分给我等……贫苦百姓。”
说完，一副愤慨的模样望着李涉与吴善泽，希望自己的观点能得到两人的认同。
“……”
吴善泽听了面色一僵，眼底隐约闪过一抹后悔，心道：这冯永才言语丝毫不做忌讳，自己因初见感觉结交于他，实在是过于唐突了。
李涉眼神有些奇怪。
他是真没想到，自己这都穿越了，居然还能遇到这样的人。
薛家的钱财来源是否肮脏暂且不论，但这冯永才的想法却有问题。
别人的钱，别人爱咋花就咋花。
你既已享受到了福利，便安安稳稳的受着便是，若是不喜欢也大可转身离去，怎的吃着人家的东西，反而议论了起来？
甚至于，动辄就想让其破家？
而且，他们几人这才是第一次见面啊，彼此之间除了姓名之外都不熟悉，其居然就敢丝毫不避讳，在饭堂这种地方把话言的如此之深，难道他就不怕被人给告密吗？
这简直……
初入江湖，不知险恶。
李涉摇了摇头。
原本因姿态觉得有趣的想法改变了，认为冯永才这人没有头脑，可以当做朋友，但却不值得深交。
正好此时吴善泽的目光也看了回来，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明白了对方眼中的意思，于是便相互一笑，各自埋头吃起了饭食来。
可那冯永才却没闲着。
一边扒拉着碗筷，一边问道：“李兄，你方才说你只是个乡民，可却能取推荐信入学，到底是什么原因？能否说与弟听。”
李涉闻言眉头一皱。
他的情况在山下时吴善泽就已经知道了，所以方才的话明显就是想要岔开话题，也不知道这冯永才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竟然还能把问题给再转移回来。
想着，李涉深深的看了冯永才一眼，然后不露声色的说道：“涉年岁虽要稍长一二年，但兄这一称实在是不敢当，冯兄尽管叫我的名字李涉即可。”
末了，才回答对方的问题：“至于那推荐信，是我外公给我的。”
“李兄不必自谦……”
冯永才并没有听出李涉话里的隔阂，回了一声后却是突然一惊，然后猛的瞪大了双眼，惊讶道：“兄叫李涉？难不成你就是那个李涉？那个陈家赘……咳咳。”
这个时间点，在饭堂用食的学子本就不多，大家听到这声惊呼，自然是纷纷将目光给投了过来，好奇的想要探听其中的细节。
发现了这些，冯永才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于激烈了，于是连忙掩上嘴巴，小声道：“你真的是那个……李涉？”
见他再次重复确认，李涉反而是愈发的好奇了起来。
也不知这滁县的传言里，他李家人到底给传成了什么模样，不仅能使李继祖与陈显荣皆对他面提警告，连这冯永才认出了自己的身份之后，都能出现这么大的反应？
李涉思索着。
又想到自己日后在学堂里读书，时间一长肯定也隐瞒不下去，不如索性趁着这个时机把事情给摊开讲明，任由他人议论了去。
等时间一长，新奇逐渐化作没趣，也就没有那么大的关注度了。
于是，李涉站起身来，环视一周道：“我就是滁县谣言里说的那李家之人，也是冯兄方才话里没说出来的，那个鳏夫赘婿的儿子李涉。
说着稍稍一顿，视线落回在了冯永才的身上，接着反问道：“但不知涉之名有何不妥，能让冯兄如此惊讶。”
“李……这……我……那……”
冯永才被李涉突然的行为给吓了一跳，直面质问时吞吞吐吐了半天，一时之间竟不知该答些什么。
吴善泽早已心生不满，见他这模样也站了起来，语气严肃的说道：“之前与冯兄交谈，觉得兄言语间还算洒脱，可没成想，却也是那等闻听三人成虎之言的俗人。”
“吴兄，我……”
冯永才闻言，慌忙的站了起来。
“罢了！”
他正要解释时，吴善泽直接将手中的筷子往桌上一掷，然后决绝道：“至此时起，你我就当不认识吧。”
随后，又看向李涉，满脸歉意的道：“李兄，是弟交友不慎，不该将其介绍与你认识，弟向你道歉。”
说着，拱起手来，深揖一礼下去。
李涉连忙扶住，同时说道：“贤弟定不是那种偏听旁词之人，涉早已清楚，又何必要来行此大礼？”
“更何况，此事也该是我向贤弟拜谢才是。”
说着，后退一步，而后便以同样的姿势还了一礼。
之后，两人站立对面。
吴善泽抿了抿嘴，突然道：“李兄确实是个有趣的人。”
李涉微微一笑，答道：“贤弟亦如是。”
吴善泽左右看了看，然后提议道：“此处为腌臜之所，实非那谈话之地，弟临出门时藏有些肉酒，兄可愿与弟彻夜畅谈一番，仿那古人之情谊？”
肉酒？
李涉眼神有些奇怪。
这吴善泽十来岁的年纪，竟然好上了这一口。
还真是……
不过对方才帮了他，自己总不能扫人兴致，于是就道：“杵臼之交不分贵贱，贤弟俱有品德，不嫌弃我身份卑鄙，如此相邀我又岂能拒绝？”
说罢，两人相识一笑，然后携手同出，离开了饭堂。
身后，除了一张脸被憋的通红冯永才之外，其余众学子的脸上，也皆因二人的对话产生了羞愧之色。
第十四章 交友知心
出了门，行有数十步。
等饭堂的建筑消失在了拐角，李涉松开手，又提起了方才饭堂里的事情，并再次向吴善泽表示了谢意：“方才多谢贤弟能出言帮衬，不然以我之名，日后在这学堂怕是讨不了清静了。”
刚才在饭堂，李涉原本的打算是将事情给彻底摊开，好让大家都知道自己，然后顺势引爆陈李两家事情的后遗。
这样做的目的就是将话题瞬间引爆，然后等时间一长，议论之声消散之后，自然就没那么大的关注了。
而他只需要顶过最初的一段时间，日后的日子也就好过了。
可意外的是，吴善泽却突然站了出来，并拿着三人成虎的例子去怼冯永才，给了众人思考的空间，毕竟大家基本上都是从旁人嘴里听到的，自己则并没有真正的看见。
吴善泽那一番义正严辞的表态，可比李涉引爆话题的办法要好上太多了。
虽然这方法也不能使流言彻底消散，但经此之后，再也不会有人聚众议论来针对他了。
毕竟说了是三人成虎，是谣言嘛。
你们大家是不是君子？
是君子的话，又怎能去偏听谣言呢？
这些事不能当着人说，李涉明白这一点，因此离开了饭堂之后，才会在这个没人关注的地方向吴善泽再次道谢。
“兄长何必如此？”
吴善泽听了，连忙道：“流言蜚语到底不过是旁听，至于他人如何去想，我却是不管，一件事归根结底还是要眼见为时得好。”
说着，稍稍一顿，又解释了一下自己为什么愿意相信李涉的理由：“与兄相交，实乃之前在山下时窃听兄长言论，弟心有同感，所以认为有此别样言论者，必定不会是那流言中的阴险小人。”
李涉见他说的真切，而且之前不明事情经过时就愿意凭感觉相信自己，确实是个能值得深交的朋友。
交友贵在交心。
于是考虑了一下，决定向其说明事情的经过。
“我李陈两家之事实在复杂，坊间传言如何我却不知，但初时搅动风雨的人确实是我李家之人，期间也是使了些下作的手段。”
“这……”
吴善泽一听，顿时愣住。
难道自己看错了？
真的帮助了一个阴险小人不成？
他接触李涉，并愿意相信对方的原因也已经说了，接下来李涉只需要随便编造一个理由，只要是勉强能过得去，他都会相信。
可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就这样承认了。
这让吴善泽有些无措。
李涉此时继续说道：“贤弟既然如此信我，那我自然不能对此有任何隐瞒，不然便罔顾了贤弟的信任。”
吴善泽眼神一亮。
他就担心自己看错了人，现在听李涉如此说，猜测这里面肯定存有其他隐秘，于是连忙示意：“兄长请说。”
“事情最初是这样的……”
随后，李涉便将陈李两家之间发生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其中并没有什么添油加醋，只是站在了一个旁观者的角度，像是讲故事一般把自己所知道的都说了个清楚。
末了，看向吴善泽：“事情便是如此，其中是非还需贤弟自行明变。”
吴善泽听完，张大了嘴巴：“怪不得人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听兄长言后，弟只觉得脑袋发胀，家务事里分对错，果然不是一般人能盘算清楚的。”
那还确实如此。
陈韫佳与李晋往相互生情。
然后碧儿自私，为了自己敢联合外人殴打李晋往。
跟着李晋宁等人敢为了兄弟去设计陈家。
李涉自大到去县衙搞名堂。
而后陈显荣为了女儿妥协，李继祖为了孙子使儿子入赘。
这实在是很难分清谁对谁错。
要是说冤枉，这里面双方的父亲最冤。
吴善泽不想分别对错，便谈起了其他：“弟倒是有些感慨，这最多也就算是陈李两家各自为己的事情，怎得一落到了坊间，就被他人传成了那个模样？”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李涉摇了摇头，感慨着道：“这简单的八个字，可从古至今直到未来，又有几个人可以真的看懂？”
吴善泽对这话不太认同，说道：“古今皆是如此，但也尚有明白之人，未来之事尚不明确，可依史来看，日子只会越来越好，兄长为何如此悲观？”
“呃……”
李涉闻言一顿。
他发现，这吴善泽虽然聪慧，但到底还是年纪太小，受书籍的影响还是过于主要，性子比较理想化。
与其辨清现实的真切？
摇了摇头。
还是算了吧。
于是，便笑着转移了话题：“贤弟所言甚是，从先祖燧人氏钻木取火，先民衣不裹体直至今日，我等华夏之民的日子确实是越过越好，是愚兄见识浅薄了。”
意外的是，吴善泽听了他这一番，却是瞬间大喜，一副终于遇见了同道中人的模样：“兄长对尸子也有涉及？”
“尸子？”
李涉一愣。
吴善泽点了点头，道：“最早时，尸子一书里有言：燧人上观星辰，下察五木以为火。兄长方才言及火祖燧人氏，莫不是读过尸子？”
对于燧人氏最初的出处，李涉还真的不太清楚，他只是曾经因为好奇这些传说中的祖先，所以简单的去了解过。
而他了解的来源是国家社会科学院历史研究所编着的历史年表。
这，显然不是能拿出来说的。
此地是红楼。
一个叫做大周的朝代。
李涉并不了解此世的历史，所以面对吴善泽有理有据的话，他若是以虚听的信息与其讨论，怕是不太美。
到时候万一要是产生了什么误会，他可不想失去吴善泽这么一个值得交心的好友。
于是稍一考虑，便给其解释道：“愚兄乡民出身，家中无有藏书，只是平日里喜爱听他人言古，所以留心了下来，算是知晓了燧人氏乃我华夏之民先祖。”
说着顿了顿，继续道：“至于尸子何书，我确实没有听过。”
吴善泽虽有失落，却也没觉得奇怪：“尸子传播不广，本就属于隐籍一类的，兄长没看过也不奇怪，我能看见，也是因为家父爱好古籍，偶然间得到的。”
“怪不得。”
李涉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就这样，两人一路走一路聊，不一会儿就到了吴善泽所住的大院。
第十五章 想走没门！
两个半大小子要玩彻夜畅谈？
这当然不可能成功。
二人刚从吴善泽的行李里取了肉酒，正打算寻一地方坐聊，结果才刚一出门，就撞见了特意到此的江应柏。
今天是薛陈学堂报道的日子，其招收的学生又正好是性子未定的年纪，现在离了家，没了父母的管束，哪还不得飞上天去？
江应柏担心出什么意外，所以吃完了晚饭过后，便急匆匆的带着学堂里现有的几位助教秀才开始了巡逻。
到了大院门口。
他见李涉二人大包小包的，当即就将他们给拦了下来，严肃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你们两个怎么提着行李是要上哪里去？”
因为吴德的事情，吴善泽面对江应柏本就心里发虚，现在见他这个表情，哪里还有之前的睿智？
直接就是脖子一缩，道出了实话：“回……回夫子，我与李兄性情投缘，因此想寻个地方彻夜畅谈。”
“彻夜畅谈？”
江应柏闻言一愣，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扫视了一番，随后脸一垮，斥道：“学还没有上，书也没有读，那些风流意气倒是没差多少，你两个小子能畅谈些什么？”
“简直就是胡闹！”
“天就要黑了，还不赶紧给我回院子里去？”
夫子，老师也。
师者如父。
他便是规矩。
面对江应柏的训斥，二人哪里敢言？
只能是相互对视一眼，将畅谈的计划放在以后了。
……
与此同时，薛陈学堂最里面，临近山崖的位置有一处凉亭。
此亭贴靠于山崖，落在一平台之上，向东望是一片山涧美景，其中些许茅屋升有炊烟，于景色中多添了些人文气。
向西，是一条青石小道，小道直通学堂内部。
凉亭里面，置有石凳石桌。
沏一壶清茶，点着熏香，薛大老爷正在与一老人捉棋对弈。
旁边，是两人的随从伺候着。
贴近过去，听薛大老爷与老人之间的言语，可以知道那老人的身份，其正是眼下薛陈学堂的山长，曾经的吏部侍郎范炼。
日光消散，晚风徐来。
薛大老爷看着桌上的棋盘，将手上的棋子放下，摇头认输道：“范大人棋力未减，薛某实在是不敌啊。”
范炼挑了挑眉，反问道：“薛家主行棋步步紧密，一环连着一环，却在胜局前夕落子无名，莫不是欺老夫眼瞎矣？”
“非也。”
薛大老爷微微一笑，道：“正所谓“一招棋差、满盘皆输”，范大人所见无用之地在薛某的眼中却是必争之所，此可理解为：入棋局者，迷也。”
“你啊！”
范炼感慨一声，道：“薛家主创建薛陈学堂之举，实是造福本地百姓，可老夫到了此处，看见的人却尽是朋友关系，一般乡民想要入学，除三两幸运者外，其余却是难如登天。”
薛大老爷闻言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范大人所见不假，但能有三两幸运者便足矣，毕竟在他人治下，需看人家脸色。”
“唉。”
范炼叹了口气，又道：“老夫以为是福利，所以愿意牵头到此，没想到离了朝堂，底下的心思更繁。”
薛陈学堂虽说是由薛大老爷出资，陈显荣来调解地方，但即落地滁县，又怎能将现管的于成才抛在一旁？
知晓此事之后，于成才便以查探学子的身份清白为由，横插了一脚进来。
也是因为他这一手，导致原本做福利之举的薛陈学堂成了乡间土豪士绅捞取钱财的手段，例如冯永存那等，为了入学范炼门下，不惜贱卖家中良田，只为求得一出门得机会。
毕竟吏部，那可是专门分配官员的部门。
有范炼的名头在此，他们自然是趋之若鹜。
“这世间何处无有关系？”
薛大老爷微微皱眉，他自然听懂了范炼话中潜藏着的郁气，反问了一句后，道：“范大人虽然已经隐退于野，但曾为吏部高堂，也是明白下县官员的难处，于大人此举虽有万分不妥，但其举措却联近了本地乡绅，使得朝廷政令可以无延发放，也未尝不是件善事。”
这话翻译过来其实很简单。
之前你范炼见到这种福利举措，想过来赢身后之名。
可以。
现在发现事情不对了，想跑？
那没门！
但直接说确实不妥，所以薛大老爷递了一个施政方便的台阶过去，就看这范炼是接还是不接了。
范炼能怎么办？
眼下名头都已经打出去了，他也只能是在心里默默的感叹，这人一旦离了要职，连区区商贾都能耍计玩弄于他了。
台阶过来，也就顺着下去了吧。
于是，范炼道：“薛家主所言甚是，为官一方的，除了要造福百姓之外，不正是要保证朝廷政令通畅吗？”
说着顿了顿，又道：“能有三两幸运儿，我矣要认真教学，方使这等好学者不为糟糠忧虑，为陛下献其智慧。”
薛大老爷闻言松了口气，又提道：“今日报道事毕，最多二日学堂便要正式开学，眼下就江夫子帮衬，范大人日后怕是难得清闲了。”
范炼表情一滞，无奈许诺：“我那些个门徒已在路上，两日内必能齐至，到时候学堂内各科皆有老师教导，薛家主担心之事不会发现。”
见自己心思被点明，对方显然已经是有了逐客之意，薛大老爷自然不会硬赖在这里，随即笑着敬了杯茶，恭维道：“范大人度量，是薛某做小人了，还请不要怪罪。”
“你……唉。”
范炼张了张嘴，叹了口一气后接过茶杯饮了下去。
一切皆妥，薛大老爷告辞离去。
行了数十步后。
身后跟着的阿财突然说道：“老爷，方才我儿久安过来，见老爷正忙，所以留下一件事便回去继续照顾少爷了。”
“久安来过？”
薛大老爷想了想，问道：“可是那李涉与蟠儿撞上了。”
阿财点了点头：“不仅撞上了，两人还打了起来。”
薛大老爷不担心结果，反而是来了兴趣，连忙追问道：“快！具体如何赶紧与我说说。”
顿了顿，又补充道：“可不要偏帮。”
第十六章 薛大老爷的心思
“是。”
有了这句话，阿财当然不敢填什么私货，只能是将久安汇报来的消息，给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末了，担心道：“老爷，以少爷的性子，若是任由二人处于同室之中，怕是关系还未先亲近，就已经有了操戈之险。”
“另外，老爷还吩咐久安不可帮手，可那梅花村李氏一族子孙人人尚武，少爷他又岂是那李涉的对手？”
阿财是个很忠心的，一门心思担心着主家的安危。
虽然之前在县衙时，薛大老爷给他言过李涉为蒙尘之珠，表达了想要投资的想法，但他实在是想不通。
投资就投资吧。
给钱赠文，反正李涉现在正是卑贱时候，想要施以恩惠的方法多的是。
可让薛蟠与其待在一块……
彼此初见时的印象便那般差了，现在刚一见面果然就打了起来，李涉有武艺护身，薛蟠又怎会是他的对手？
你还不准人帮忙，这不就是看着自己的儿子被外人欺负嘛！
哪有怎么当爹的。
阿财不理解。
可薛大老爷却是有着自己的打算。
不过见了阿财的反应，他想了想还是适当的透露一些，不然万一对方好心办了坏事，搅了自己的计划，那可就不好了。
“俗话说：重症需要猛药医。”
想着，薛大老爷叹了口气：“前些年我没时间教导蟠儿，上次回金陵后特意遣人去市井打探，这才知道，我所以为的不堪竟然远远不止于此！”
说着说着，脑子里回忆起自己所探听的那些消息，脸色顿时就难看了许多：“一天天的书不好好念，整日里就知道吃喝玩乐，不务正业、游荡懒散、好逸恶劳……咳咳咳！”
话语间连用了好几个词语，到了激动之处，怒气更是涌上心头，结果一下子忍受不住，就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老爷！”
阿财见状，急忙上前帮起抚顺。
“呼！”
薛大老爷长舒了一口气，回头问道：“就蟠儿现在这德行，和那街道上无所事事的泼皮又有什么区别？”
阿财想帮忙解释：“少爷他年纪还小……”
薛大老爷摇了摇头，打断道：“你们这些人啊，总是想要护着蟠儿，可他是薛家的长子，若一直是这个模样，那到时候又哪里还有什么薛家？早晚给败光了去。”
顿了顿，继续道：“我若是还有时间，自然可以日日耳提面命，再不济，也能使那棍棒强压。”
正说着，薛大老爷的眼神突然恍惚了一下，嘴里不再谈这，反而是说起了其他事情：“昨夜丑时惊醒，忽见我父站在窗前，于是慌忙追上前去，入目却是白茫茫一片。”
“恍惚中擦了擦眼，才发现前番发生的一切皆是梦境。”
“梦！人言之为预兆。”
薛大老爷叹息着：“蟠儿德行，我已无时间教导矣。”
“老爷。”
阿财张了张嘴，一脸的担忧。
薛大老爷摆了摆手，然后望着阿财的眼睛，认真道：“我之所以与你说谈这些，便是想趁着眼下上且还能理事，给蟠儿落剂猛药，希望能通过李涉来刺激他改变，尔等可万万不要从中多添阻挠。”
阿财这才明白了薛大老爷的苦心，点了点头保证道：“老爷放心，我会特意嘱咐久安，让他不管发生了什么……
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说道：“除非少爷有生命之危，不然绝不会提供任何帮助，使老爷您的这一番苦心白费掉。”
话虽如此，但阿财可不傻。
眼下照顾的薛蟠是他的儿子久安，期间真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且就是因为久安的视而不见害的，把他可就麻烦大了。
所以，他并不打算完全按照薛大老爷的指示去做。
薛大老爷闻言，只好又道：“闻言语，及开始两个小子互斗的事情，便知那李涉是个懂事的，阿财你不用担心蟠儿会有什么生命之忧。”
“是。”
阿财应了下来。
薛大老爷有些无奈，只好感慨一声：“这人啊，年纪大了总是喜欢多想，好在久安那小子还认我这个老爷，知道听我的话。”
“！！”
阿财心里一紧，连忙解释道：“老爷，阿财绝对没有其他心思……”
“嘘。”
薛大老爷示意他先别讲：“古人云：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学堂距离滁县需半个时辰的车程，蟠儿在此地接触的都是一心读书、性格淳朴的，没了街面上那些肮脏的勾当影响，他不过十刚出头的年纪，性子不难改变。”
环境能改变一个人的本性。
这话确实不假。
不说十岁，哪怕是成年了的人。
若你身边全是些正能量、一心奋发向上的人陪着，你自然而然也就变得如此，于无意中就养成了同样的性子。
反之也是亦然。
阿财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薛大老爷又道：“更何况，这两个小子不过十至十二的年纪，还身处同一个屋檐底下，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那矛盾又能持续多久？”
“老爷说的是。”
到了这个份上，阿财自然也就没在多话。
……
是夜。
薛大老爷独坐在书桌前，看着面前空荡荡不落一字的宣纸，然后一把将其抓在手里，揉成一团后随手就掷在地上。
紧接着，又端起旁边黑幽幽的、带着苦涩味道，明显难以下咽的药汤。
一饮而尽。
末了，看向窗外，眼神深邃。
他一个商人，能维持其所在家族列于四大家之中，智慧又岂会差了？
他见过皇帝，知晓其心思。
也流连坊间，亦闻得四大家族的八卦，很清楚现在他们的处境。
烈火烹油！
一旦太上皇离世，所有权柄尽皆归于当今皇帝之后，自己这些家族会落的什么下场。
之前他是没有办法。
族中纨绔成群，遍地望尽都没有希望，索性自己命不久矣，那便是灯照身前，身后狼藉一片与已无关。
可自从见到了李涉，立马就惊诧其寻常。
而后又使人探其根底，推测到了李家的不凡。
所以自然就升起了别样的心思。
正所谓：谋事者寡。
真正成大事的人都知道，谋略只能是掌握在少数人手里。
天机不可泄露。
否则必败！
薛大老爷当然不会把所有东西都说与旁人去听。
第十七章 商人皆有吕子心
回想起不久前与阿财说的那些，他的脸上露出一抹疯狂。
商贾如何？
卑贱又怎样？
昔日吕圣也是商人，同样的卑贱身份，可他不照样成了一国之相？
吕子传中有三问。
耕田之利几倍？
答曰：几倍；
立珠玉者赢几倍？
答曰：百倍；
立国家之主赢几倍？
答曰：赢无数倍！
那李涉内藏皇贵之血，面有天日之表，意气风发、龙凤之姿，既然薛家已经时日不长，索性都要破败下去，我为何不去搏上一把？
更何况……
有些投资就得从明知不可能之时入局！
当年薛家先祖做得到的。
我亦如是！
薛大老爷攥紧了拳头，眼中一道精光闪过。
我薛家，绝不会落得梦中那般，似白茫茫一片！
正思衬着，窗户外的小道上突然走来了两个身影。
于是仔细一瞧。
这两人，除了阿财之外，另一人不正好是自己方才记挂着的那个少年。
李涉吗？
……
画面回转。
甲字房阁楼处。
王繁业遵从江应柏的吩咐，将李涉给送了回来。
看着面前这个刚及自己臂膀的半大小子，他的脑子里回想起刚刚从饭堂处传来出来的消息，心里微微一叹。
然后叮嘱道：“记着，以后看见时辰差不多了，就不要到处乱跑，学堂是学习的地方，你只管自己好好学习便是，不用去理旁人的看法。”
李涉愣了一下。
从王繁业的话里不难听出，他应当是知晓了自己的事情，不过他却没有随大众言，反而是叮嘱自己用心读书。
是个好老师。
对自己好的人，李涉自然不会以恶来待，因此就老老实实的认了错，表示道：“助教教训的是，涉初来乍到，不知此地规矩，以后断然是不会了。”
“嗯。”
王繁业点了点头，接着道：“你上去吧，我也要回去了，日后学业上……或者生活上有什么问题都可过来询我，我就住在愉文阁。”
李涉心里一暖，拱手道：“谢谢助教，涉知道了，天色已暗，助教回去时也要注意安全。”
“去吧。”
王繁业挥了挥手，而后便转身离开了。
告别了王繁业，李涉便要上楼。
只是这刚一转身，就看到了薛蟠和三个同样是甲子号的学子正扶着二楼护栏，朝着他指指点点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李涉眉头一皱，决定不去理他。
结果刚到二楼走廊，薛蟠就领着几人就拦住了他，阴阳怪气的说道：“哟，这不是陈家的少爷李涉嘛，那么晚了还在外面闲逛，想仗着少爷的身份不守规矩？结果这是被助教给抓回来了？哈哈哈！”
说着，便是一通打量，摇头道：“啧啧，我看你也没那么守规矩，哪有我爹说的那般，还是个英才，呸！”
薛大老爷是这么看自己的？
李涉懒得与薛蟠置气，反而对他爹薛大老爷给的评价好奇了起来。
当然，就他俩目前这关系，好奇也没有用。
于是，稍一侧身，便准备绕回自己的房间里去。
可没成想，薛蟠身旁人里的一个突然横步一跨，挡在了他的身前。
去路被阻，李涉眼睛微虚，道：“薛蟠，你是真不记事不成？”
薛蟠一怔。
他与李涉之间实在是不愉快，之前总共两次见面，结果两次都挨了打，而眼下则是他们的第三次见面。
莫不是还要被打不成？
想到这里，心里顿时一紧，下意识的就后退了一步。
可此时他的身边跟着有人，若是就这般退让了的话，脸上实在是无光。
想着，就欲站直身子逞口狠气。
但同时，脑海里又浮现出了不久前阿财来时带来的话。
话是薛大老爷说的，让他好好读书，别一天到晚瞎惹事，不然就要使棍棒招呼了。
联想到这，薛蟠又犹豫了。
上吧，不仅打不过，而且事后还会被薛大老爷揍。
不上吧，几个刚认识的好友就在身后，实在是丢脸。
纠结间，动作磨磨蹭蹭的，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李涉见他这模样，便猜到了大概，知道今天是闹不起来了，于是便准备继续往自己的房间里去。
可就在这时，那拦路的突然说道：“薛少爷，这不对吧？您应该是认错了，此人叫做李涉，您怎的会称呼他为陈家少爷？”
然后第二个人又站了出来：“于文兄此言差矣，谁说陈家的少爷就不能姓李了？”
“周元兄说的有理。”
第三个人闻言马上响应：“这年头随母姓的人虽然少见，却也不是没有。”
顿一顿，却又反驳起了自己的话来：“诶？不对，我自小在滁县长大，对那陈家的消息也算是粗知一二，却也没听说过陈家有个公子啊。”
说着，看向薛蟠：“薛少爷，刘恩愚钝，实在是搞不清楚这中间的情况，难到这人假冒陈家人不成？”
“这都不明白？”
周元插话过来：“只需要入赘进去，这姓不改不就可以做少爷了吗？”
“原来如此。”
刘恩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跟着又看着李涉皱起了眉头，道：“只是我听闻那陈家小姐已有十六七的年纪，怎么着也不至于找个半大小子来入赘吧？”
薛蟠听到这里，见几人话语愈发了没了分寸，竟然把话扯到了陈家姐姐的身上，脸上马上就露出了不高兴。
他是个纨绔不假，但薛陈两家的关系深厚，陈显荣的妻子虽然是薛家的庶女，可论起辈份来自己也得叫声姨。
没错！
自己是记恨李涉，恨不得把他压在身下暴打一顿，同样也会口不择言的用李晋往入赘的事情来攻击后者，但自己可从来没有把话题扯到过陈韫佳的身上。
陈韫佳可是他表姐啊！
薛蟠听的不高兴了。
“行了！闭……”
然而，正当他想要打断对话的时候，一旁的周元却抢先开了口：“你还真是大惊小怪，他爹入赘进去不就行了吗？”
“他爹？”
“是啊。”
“他娘呢？”
“死了。”
“所以陈家人找了个鳏夫……”
“砰！”
第十八章 冲突不休
听对话，最先开口的那个叫做于文，第二个叫做周元，第三个叫做刘恩。
这三人具体是什么身份李涉不知，但既然能住进甲子号阁楼，应该都是持推荐信来的，家里的关系应当不浅。
初时，李涉见几个人年岁都不大，所以并没有想与其计较，可没成想，年岁与道德是没有联系的。
这几人看着都是孩子，可嘴里喷出来的话却是一个比一个恶毒，言语踏践自己也就算了，李涉勉强也能忍下去不做计较。
但没成想，这几个玩意那是越说越过分，攻击对象直接就上升到了李晋往、陈韫佳，以及他那去世的母亲身上！
李涉再忍不了，当即抬起一拳便轰了过来。
正当面的，便是那假意解释，实则言语最为恶毒的周元。
李涉这一拳直接照在了他的下巴，“砰”的一声之后就直接将其给打翻在了地上。
不动手则罢，既然动了手那必然不能留情。
打翻了周元之后，李涉脚下不停，欺身贴近到刘恩身边，反手一肘就顶住了他的胸膛，接着发力一推，又摔翻一个。
末了，扭头望向于文。
于文看到李涉如此暴力，顿时“蹭蹭蹭”的后退了几步，直到廊上的护栏将他给拦了下来，这才咽了咽口水，色厉内荏的喊道：“你……你要干……干什么？这里是学堂，小心被夫子给撵了出去！”
“哼！”
李涉冷哼一声，随后抬脚上前。
路过薛蟠身边时，又看了他一眼。
没记错的话，方才在于文几人用言语侮辱自己长辈的时候，其曾开口想要制止。
这一发现倒是让李涉对薛蟠有了另眼。
之前他认为薛蟠的脾性已经改不过了，但现在来看，确实如曹老书中所写的那般，在亲情这一点上还有着自己的判断。
想着，摇了摇头，然后走到于文身前，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冷漠道：“你知道什么叫做祸从口出吗？”
于文颤抖着道：“你……你……你什么……什么意思。”
“啪！”
李涉懒的理他，抬起手就是一巴掌过去，同时道：“嘴贱，就得好好治治。”
于文挨了打，脸上瞬间就红了起来。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脸，感受着触觉传来的肿胀，以及那辣乎乎的感觉，顿时就惊叫了起来：“啊！你……你……你敢打我？我娘都舍不得打我，你居然敢打我！”
“啪！”
又是一巴掌，于文的喊声戛然而止，不可思议的道：“你还打？”
“啪！”
再一巴掌。
于文果然老实了，垂着头，闷闷的不敢再发一言。
“就这？”
李涉挑了挑眉，道：“看来你的胆气和嘴巴相差甚远啊。”
说着，手一松，便将于文给摔在了地上。
随后扭头回去，视线落在了刚爬到一半，想要起来的刘恩、周元二人的身上。
二人感受到此，当即脖子一缩，动作也僵滞在了那里。
就好像小孩子在玩木头人的游戏一样，只要李涉一回头，他们立马要定住。
“呵。”
李涉的眼中闪过一丝蔑视。
不管是在那里，这些个嘴强者，都是那么无趣。
摇了摇头，不做他想。
李涉绕过脚边的周元，自顾自的就回房间去了。
到了屋子里，看向自己的床铺。
被子上一个脚印清晰可见，李涉挑了挑眉，转头看向了刚跟进来的薛蟠。
薛蟠脸一红，尴尬的别过了头去。
被子上的脚印是他干的。
下午挨了打，薛蟠是越想越气，正好前者去吃晚饭了，房间里没人，所以就把怒气给发泄在了被子上。
小孩子把戏。
李涉叹了口气。
然后用手在被子上拍打了起来，不一会就将脚印给清扫了干净。
薛蟠本以后自己又要挨一顿揍，结果发现李涉居然不与他计较，一时不免有些诧异，忍不住问道：“你不生气？”
李涉回头道：“你是指哪个小孩子胡闹，穿着鞋踩到了我的床上吗？”
薛蟠面色一窘，争辩道：“我才不是小孩子。”
说完，脸色一白，心中惊呼一声：糟了，说漏嘴了。
“哦。”
李涉平静的应了一声，然后缓步上前，来到了薛蟠的面前，低头质问道：“所以说，这是你干的？”
薛蟠面色一僵，看着过来的李涉下意识的就闭上了眼睛。
可等了一会，想象中的暴揍却并没有发生。
薛蟠偷眯眯的睁开眼，李涉此时早已回到床边整理去了。
想了想，又小声的问了句：“你真的不生气，不想……不想打我？”
李涉翻了个白眼，道：“我难到就那么像一个喜欢打……”
话到一半，突然顿住。
然后奇怪的看了一眼薛蟠，心道：这人怕不是自带了什么光环吧？
回想起自己与薛蟠的碰面，加上方才的第三次，次次都在打架。
另外，从穿越到这个世界之后的总计三次打架，还都有这个薛蟠在场。
哪有那么诡异！
想着，李涉匆忙的摇了摇头，把胡思扔在一边，然后解释道：“我从来不主动与人打架，除非对方侮辱我的家人。”
薛蟠闻言一愣。
仔细回忆了一下。
铭恩堂时，自己言语涉及了他的亡母。
下午的时候，是自己率先动的手。
方才于文几人，也是辱及了陈家姐姐。
貌似李涉每次动手还真是如他说的那般，除非涉及他家长辈，从来不率先动手？
怪不得刚才在走廊上，除了自己之外，其余几个都挨了打。
想明白了这些，薛蟠松了口气。
自己一没骂人，二没动手，应该是安全了。
思索着，又想起了一件事，急忙道：“那……那什么，李涉，你先赶紧离开吧，于文那几个可不像我，有我爹在后面摁着，他们的下人可不管你是谁。”
“嗯？”
李涉一怔。
他确实忘记了住甲子号阁楼的人都带有随从的事。
思索着，又在薛蟠的脸上仔细瞧了几眼。
对方居然会出言提醒自己？
真是奇了怪了。
一时好奇忍不住，脱口而出道：“你是在担心我的安全？”
第十九章 夜遇阿财
“呃。”
话一出口，便自觉有些怪异。
对面的薛蟠更是“刷”的一下撇过了头去，红着脸紧张道：“谁！谁担心你了，我只是……只是因为我爹看重你，不想看见你这刚进学堂就被人给打了个出去。”
寻得了个理由，二者皆是松了口气。
李涉连忙接过话来：“原来是这样。”
顿了顿，跟着又道：“放心，我不会让他们不会如意的。”
说着，也不整理床铺了。
随手从装行李的包裹里翻了件长衫，便要从这里离开。
薛蟠见状，急忙道：“你去哪里？”
“不是你说他们要来报复吗？”
李涉晃了晃手里的长衫，然后道：“我又不傻，既然知道了于文几人要带人过来报复，还硬留在这里等着不成？”
“哦。”
虽然知道这个选择是正确，可薛蟠总觉得哪里有些奇怪，他印象中的李涉不应该是这个样子才对。
得像在铭恩堂那样，心有不满，就必须打将回去。
对！
就是这个样子，如此才算是好汉。
幸好李涉听不见人心里的想法，不然肯定要狠狠的啐上一口。
硬刚回去？
明知不可敌而敌之，那是莽夫行为。
又不是什么绝无可退的情况，知伟人战略的敌进我退乎？
在身处弱势一方的时候，适当的退让只是为了收回自己的拳头，方便下一击挥出去时，能更有力道。
临出门时，李涉又想起了一件事，便扭头回来，道：“薛大少爷，能拜托你帮个忙吗？”
“你要请我帮忙？”
薛蟠瞪大了双眼，一脸的惊奇。
他没想到李涉居然求自己了。
这简直……
简直是太爽了！
薛蟠精气神一震，以为李涉是后悔了离开，想问他借人对付于文等人的随从，于是手一挥，包揽道：“是不是想让久安来帮忙？他身手不错，一个人能打三四个，我这就让他来帮你！”
果真还是个孩子。
李涉摇了摇头。
心里对下午时给予其脾性的武断又一次做了否定。
随后说道：“陈九，也就是白日里跟着我来的那个。”
“一会我走之后，能不能请薛少爷你吩咐久安多照顾照顾，防止他被殃及。”
李涉说起了陈九。
他担心一会于文等人带着下人过来找不到他，然后把怒气发泄到陈九的身上，所以才会出言请求薛蟠。
尽管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但！
有什么比自己的仇人求自己更爽快的事吗？
看着放低了姿态的李涉，薛蟠脸上的笑容都快起了褶子：“那陈九是陈叔叔家的人，我自然不会看着他挨打，一会便会嘱咐久安，让他晚上帮衬着些。”
“那就多谢薛少爷了。”
李涉附和着抱了抱拳，然后就抱着长衫离开了。
至于要去哪里，他一时间还真没有答案，不过刚才王繁业送他过来时曾许下话，说有问题可以去找他。
自己现在被同学霸凌，找老师应该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吧？
盘算着，就抬脚往愉文阁方向走。
只是行了不过百步，突然见前方有一个火红的灯光在半空中飘荡。
“！！”
李涉吓了一跳，急忙定睛看去。
细看之后发现，那光源原来是个灯笼，持者还是个他熟悉的人。
阿财。
阿财之前听从薛大老爷的吩咐过来给薛蟠传话，在其房间时看到了他的被褥，想着薛陈学堂坐落在山上，夜晚寒冷，于是就回去取了一床厚的被子送来。
没成想，正好与李涉撞上。
知道薛大老爷对其颇为看重，所以阿财也不敢怠慢，快步就迎了上去，躬身问候道：“见过李公子。”
李涉拱手回礼：“见过财先生。”
阿财连忙侧身避开，局促道：“可不敢当这一礼，李公子实在是客气，阿财不过是一家奴，一无有功名在身，二不会什么大技，哪里能担得起先生这一称呼，公子只管唤我阿财便是。”
在古代，先生这一称呼确实不是一般人可以随便戴头上的。
大周的风气虽然相对开放，但先生一词普遍还是用在有文化的人身上，当然对于个别有技术的大匠，非公开场合也能借用此称显示尊敬，毕竟达着为先嘛。
李涉倒没怎么在意这些，看见阿财他很是好奇，不由的问道：“财先生在这里，那薛大老爷岂不是？”
称呼不变，阿财无奈，答道：“老爷前几日与范大人一同过来的。”
范大人？
李涉愣了一下，随后就反应了过来。
阿财嘴里这位范大人，应当就是薛陈学堂的山长范炼了。
这样也能理解，毕竟其人是薛大老爷邀请过来的，他一路陪同也是正常。
正思索着，阿财问道：“这么晚了，公子不在房间休息。”
说着，看了眼李涉手里的长衫，猜测着问：“公子可是要下山？难道是出什么事了？”
“倒也没什么大事。”
李涉不好意思笑了笑，接着便将与于文几人的冲突简单的说了一下：“涉初来乍到，引得他人不满，一时性子忍耐不住，就与其人发生了冲突……”
阿财认真的听着。
当得知李涉之所以会选择离开，竟然是因为薛蟠的提醒，一时间心中诧异无比，完全没想到自家少爷会这般做，同时心里对薛大老爷也是更加的佩服了。
心道：老爷看人的目光还是那么精准，这一切的发展仿佛早已预料到了一般，少爷的性子还真的出现了变化。
定了定神，阿财又问：“那公子此行便是打算去寻那王助教了？”
李涉点了点头，道：“事已自此，该是先避其锋芒，等与助教说明事情缘由之后，再做其他打算。”
阿财闻言点了点头，道：“确该如此。”
对于李涉选择先退让，阿财倒是不像薛蟠那般，他认为这确实是个不过的办法，同时心里对李涉也升起了些许的佩服。
大人也就罢了。
要知道，十二岁的年纪正是性子未定的时候，李涉能如此理智的做出选择，足可见其智慧所在。
怪不得老爷会如此看他。
李涉见他许久不言，待在这里实在有些尴尬，也就升起了离开的心思。
思索着，视线落在了阿财手里的被褥上。
想了想，开口问道：“财先生这是要给你家少爷送被子去？”
第二十章 薛伯父
阿财点了点头，解释道：“山上夜凉，小人见少爷被褥单薄，便想着给少爷再加上几件。”
李涉赞了一句：“财先生果然心思细腻，怪不得薛大老爷如此看重先生，去哪儿都要先生陪同。”
阿财笑着道：“只是习惯罢了。”
简单的应付了几句，李涉就提出了告辞：“眼下天色已晚，财先生既然还有事要做，涉就不打扰了。”
阿财正要应下，却猛的想到了薛大老爷此时的状态。
心道：老爷他现在身体愈发的不行了，说几句大话便要咳嗽好一阵子，他既然如此看好这李涉，我若是邀请他上门去，想必老爷的心情应该会很不错吧？
犹豫了一会，阿财提出了邀请：“公子，既然夜晚无其他去处，不如随小人到老爷的院子里坐坐？”
去薛大老爷哪里？
李涉奇怪的看了一眼阿财。
见对方反应，他能确定这邀请应该是对方匆忙间想到的，不过其作为一个下人，这样的邀请多少有些逾矩了吧？
见他不语，已经做好决定的阿财便又补充了一句：“正好距上次滁县见面也有段时间了，铭恩堂之后，我家老爷时常在嘴边念叨着公子，想着与公子交谈一番。”
李涉想了想，道：“上次在县衙全赖薛大老爷从中斡旋，涉才能免于杖刑，按理来说知道薛大老爷在此，确实该去拜访才对。”
“只是……”
说着，稍稍一顿，提醒道：“眼下天色已晚，莽撞上门的话怕是会惊扰薛大老爷休息，还是改日再登门道谢吧。”
阿财道：“公子无须担心，上次滁县分别之后，老爷便时时念叨公子，若是公子上门的话，老爷该是欣喜才对。”
李涉见他态度坚定，叹了口气，也只好应承了下来：“既如此，那涉就莽撞一回吧。”
阿财大喜，忙道：“请公子随小人来。”
“不急。”
李涉摆了摆手。
“公子！”
阿财一怔，以为李涉是要反悔。
李涉笑了笑，然后看向了阿财手里的抱着的被褥，示意道：“财先生还是先将被子给你家少爷送过去吧。”
末了，又补充一句：“涉既然答应了，便不会失约，财先生放心便是。”
阿财这才放下心来。
然后急忙将被子给送到“甲三”，快步回来之后，就领着李涉往薛大老爷的院子赶。
不多时，两人便到了院子门口。
院子无名，大门未锁，一条青石砌的小道绕过影壁直通向内。
过了影壁，则是一处花园。
眼下天色虽暗，但依旧能清楚的看见不远处屋子里的灯光。
李涉与阿财一边闲聊，一边朝屋子方向走。
可突然，一道声音响起。
“李涉！”
听到有人喊自己的名字，李涉下意识的抬起了头，来者便是刚刚在窗户处看见两人进来的薛大老爷。
于是，连忙拱手行礼：“见过薛大老爷。”
末了，解释道：“涉突然到访，实在唐突，还请薛大老爷见谅。”
阿财闻言，眼里露出了一丝感激，然后站出来说道：“老爷，是奴在路上撞见了李公子，所以便邀请了他过来。”
薛大老爷道：“方才我正好想到你，结果你就出现在了这里，我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罪呢？”
说着，又望向阿财，笑着道：“你做的很好，之前我便说过，如果遇见了李涉，必须要请他过来，你不过是完成我的叮嘱罢了。”
看到薛大老爷的变化，阿财心里松了一口气。
自己果然没有请错。
老爷他一见到李涉，连那精气神都比之前要好了几倍。
想着，阿财道：“老爷，晚上风大，您与李公子还是进屋再聊吧？”
薛大老爷点了点头，然后对李涉道：“阿财说的是，快随我进屋吧。”
“是。”
等到了房间，阿财转身去准备茶水，李涉率先开口道：“上次滁县事后，涉本想着借父亲成亲之时向薛大老爷您表示谢意，结果因为一些原因耽搁了，今日能有巧遇，请允许涉向您表示谢意。”
说着，便要拱手揖礼。
薛大老爷连忙扶住了他，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我还担心你会因为使你父亲入赘的事记恨于我呢。”
顿了顿，又道：“你也不必称我做什么大老爷，那样实在是过于见外了。”
“你又与蟠儿既成同窗，老夫便托大唤你声涉哥儿，你就道我一声伯父。”
“如何？”
“那小子就逾矩了。”
薛家不简单，眼下能与其拉近关系自然是好处多多，李涉见薛大老爷如此说，也就顺势应了下来，跟着便道了句：“薛伯父。”
可话刚一出口，就意识到了不妥。
李晋往入赘陈家。
他喊陈显荣外公。
陈显荣喊薛大老爷兄长。
自己喊他做伯父。
这……
薛大老爷见他这模样，当即浮思连连，不动声色的道：“涉哥儿喊完之后面色有异，莫不是心中委屈，觉得不妥了？”
“是有些不妥。”
李涉苦笑不得的把原因给说了出来。
“哈哈哈！”
薛大老爷听完大笑三声，然后道：“陈家是陈家，薛家是薛家，你与蟠儿同窗，我为蟠儿父亲，咱各论各的。”
“这……”
李涉犹豫了片刻。
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薛大老爷乃是金陵薛家的家主，自己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农家子弟，两人的身份完全是不对等的。
可上次在县衙时，他便主动斡旋，眼下又是这般热情……
思索着，李涉决定暂时就先这样给认了下来，也正好借此机会来试探一下，看看这位薛家大老爷到底是想做什么：“那便如伯父之言，咱就各论各的。”
薛大老爷人老成精，他当然看出了李涉有其他心思。
但却也不顾，反而是趁机拉近关系：“涉哥儿性格果然不羁，老夫初见你时便觉得此子非比寻常，原来是性情一样，若是年轻时候，怕是得学那江湖好汉拜上把子。”
说着，又好奇道：“这个时间涉哥儿不在屋里休息，怎会在外面遇见了阿财？”
拜把子？
这是金陵薛家大老爷能和一个十二岁孩子说出来的话？
李涉心中警惕。
第二十一章 人之将死，其行为“疯”
眼下四大家族名气正盛，薛大老爷作为其中之一的家主，竟然会对自己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户子弟如此看重，这怎么想也不符合情理。
如不是有所图，他又岂会这般？
李涉自觉自己身上并没有有什么东西是值得这位薛大老爷来谋划的。
惟一的奇异之处，便是穿越者的身份。
难到……
是我哪里暴露了？
想到这里，李涉神色一怔。
但紧跟又摇了摇头。
他细想了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所有行为，言行之间虽然有些乖张，但并没有任何地方暴露过与穿越相关的信息。
再者说，穿越者这个词汇也是来自于后世，薛大老爷就算听见了，也应该不理解其中的意思才对。
那他又为何会这般？
李涉一头雾水，实在是摸不透薛大老爷的心思。
但他知道一点，若是自己现在继续这样深思下去，一直沉默不语的话，那肯定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幸好薛大老爷后面跟着的提问给了机会。
于是，李涉趁着这个时机，赶紧将之前给阿财的解释又说了一遍，想着先把这个场面给混过去再说：“小侄是想去找王助教，之前在甲字阁楼，我与……”
薛大老爷听完了事情经过，脸上的笑容愈发的浓郁。
只见他满意的点了点头，丝毫不吝言语的赞扬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成则谓之勇，败之则愚至极；涉哥儿能分清形势，知道避人锋芒，实是有大智慧的体现。”
李涉心中警惕更甚，面上不敢露出声色，只是附笑着道：“趋吉避凶人之本性，小侄不过是心里害怕罢了，又哪像薛大……薛伯父说的这般有什么大智慧。”
“涉哥儿谦虚。”
薛大老爷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然后感慨着说道：“趋吉避凶确实是人之常情，可在你这年纪能压制住心里冲动脾性的，千人之中怕是都少有一二。”
李涉默不作声的观察了一下身后，确定大门敞开，自己完全可以随时逃走后才道：“能得到薛伯父这等人物的夸奖，小侄睡觉怕是都要笑醒了。”
薛大老爷自然发现了他的小动作，但心底却不以为意。
读心术那种属于玄学的东西不可能有人会，薛大老爷为人再精，也不可能看透李涉此时心里的想法。
他只是认为李涉这在观察天色，毕竟方才在解释打架事情的时候，其曾说过自己这个时间点出现在外面，是想要去找王繁业。
所以，他就道：“涉哥儿，你这第一天刚到学堂就发生了这种事，直接去找助教禀述虽然没有做错，但有一点你想过没有？”
李涉愣了一下，疑惑道：“伯父请说。”
薛大老爷分析道：“你与于文三人发生冲突的原因是因为滁县的流言，学堂又多招收滁县学子，大家对你的印象就算不全是如此，可十之八九也是有的。”
“伯父说的不假。”
李涉点了点头，赞同了他这一个观点。
薛大老爷继续道：“眼下学堂初开，夫子们听你汇报之后，最多也不过就是训诫一番，开除清退是决计不可能的。”
“既然如此，那等此事之后，你如何能保证于文三人不报复？”
说到这里，薛大老爷突然一顿，然后又解释道：“当然，我所说的报复并不是指武力，而是指背后的流言，涉哥儿既然在此上学，若是耳边尽是那些言语，又怎能安心读下去？”
理确实是这个理。
薛大老爷分析的没错，李涉听完之后也很是认同。
但还是之前那个意思。
我区区一个农民、鳏夫赘婿之子，薛大老爷堂堂四大家族之一的族长，两人的身份差距宛若一道天堑，又何德何能让薛家的家主为我这般操心啊！
面上，李涉好似认同的点着头，一副您说的十分有理的模样。
但心里，却愈发的紧张了起来。
理也依旧是之前那个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如果一个人在没有任何原因的情况下向你献殷勤，那么他要么是居心叵测，要么是想要偷你的东西。
自己有什么东西是值得薛大老爷惦记的吗？
没有。
以薛家的家资，想必把梅花村所有的产业加起来，怕是都抵不上他的一毫。
那么……
便是居心叵测！
李涉眼睛微虚，心下不自觉的戒备了起来。
薛大老爷自然不知道自己在李涉心中隐隐已经快要成了第一戒备的对象。
他想投资李涉，为的是想像自家先祖那般，拼命的搏上一把，为薛家再赚取几世的富贵回来。
只是，他的心太急了。
大周的现在虽然外界存有虎狼，但境内却还算是平和，偶尔有一些不智的山匪捣乱，也是能很快就平定。
另外，李涉眼下满打满算也就十二岁多点，十三岁不到的年纪，还只是一个孩子，就算他有不寻常的地方。
气质独特也好，命相高贵也罢。
但其尚未及冠，无法做主就是事实，毕竟没有谁会跟着一个孩子去干把脑袋悬在裤腰带上的事情吧。
可薛大老爷呢？
他就因为做了一个梦，梦到薛家变成了一片白茫茫，便直接就将李涉视为可得无数倍回报的未来国主？
这实在是太不理智了。
当然，这也不是不能理解。
眼下薛大老爷已经身患重病、时日不多，将死之人的疯狂无论在哪个世界，都不是普通人能理解的了的。
现在的情况就是。
没多少时间的薛大老爷看透了当今皇帝，知道太上皇离世之后自己这些家族会被清算，然后又因为李涉现代思维区别于古人思维的异样、以及把薛家化作白茫茫一片的梦境当做了预言，便直接将李涉给视为了落魄时的赵政。
而他自己……
则升了想做吕不韦的心思，打算在李涉最落魄的时候资助于他，助他成就伟业。
并且，薛大老爷心里还认为此事有很大成功的可能。
同时，他还有着自己的理由。
前番调查李家时，他知道了这梅花村李氏乃是前唐皇室后裔。
百年前乱世改称吴郡李氏后，还曾经霸占过一地，当过诸侯。
另外在大周建朝之后，这李家人更是百年不予其效忠，直至成了冷籍，世代子孙实在无路方才有了妥协。
第二十二章 发现秘密
你瞧瞧！
皇室后裔，称霸诸侯，百年坚持。
自己若是再推上一把，凭借着薛家的家产资助，这事难道没有成功的希望吗？
疯狂。
绝对的疯狂！
曾经的薛大老爷独自撑着一个莫大的薛家，可在他即将离世的时候，却也丢掉了往日的睿智，完全不去考虑李涉的想法，整个人彻底的魔怔了。
两人各有心思，并且谁也没发现对方此时的异常，一时间，屋子里反而是诡异的陷入了一种安静。
直到……
“砰砰砰！”
阿财敲了敲门，然后端着茶水走了进来。
“老爷，李公子。”
阿财将茶水放在桌上，随后便退步走出了房间，候在了门口。
经过这一打岔，两人倒是回过了神来。
为了掩饰方才的走神，李涉率先开了口，说道：“薛伯父说的是，我这般直接找上助教禀述，事后确实可能如伯父分析的那般，于文几人只需稍一引导，就可能引起更多人的碎语。”
顿了顿，又道：“可我若是不这般做，那难不成就任由于文几人报复，每日都需要提心吊胆的防备着吗？”
“这倒也是个问题。”
薛大老爷思索着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不过却也不难解决。”
李涉警惕道：“伯父可有方法教我？”
薛大老爷摇了摇头：“我这方法若是涉哥儿去做，怕是也无效果。”
说着，也没有要卖关子的意思，直接就包揽了下来，自信道：“这薛陈学堂既然冠以我薛家的名字，我虽不是山长，但在这里多少也还是有些话语权的，处理这等小事倒是不难。”
这话倒是真的。
薛家何等的身份？
于文几人不过本地乡绅的孩子，薛大老爷若是动了真格的，估计很轻易就能将其连人带家给清除干净。
只是他的这番包揽却并没有得到李涉真正的感激，反而使后者对他的戒备之心再上升了一个档次。
可问题是在事实上面，薛大老爷又确实是帮助自己解决了一个大麻烦。
李涉抿了抿嘴。
他决定暂时先不去胡猜对方的心思，得先为对方的帮助道谢才对。
想着，便拱手感谢道：“小侄在此先感谢伯父出手相助了。”
也不知道薛大老爷知道了这一点之后又会如何做想。
他在表达了自己会帮忙处理，并且看见李涉“笑”着感谢自己这给“伯父”之后，觉得自己连续几次的帮助应该算是拉近了两者的关系，所以便打算开始自己的计划了。
他先是含糊一句：“既是自家侄儿，又是独自在外，我做伯父的既然看见了，那理因帮衬这些，涉哥儿不用如此客气。”
紧接着，又看了眼门外天色，然后邀请道：“眼下天色一晚，事情我需明日再做，涉哥儿现在回去多少有些不妥，不如今晚就在这里安心住下，待明日之后我必将把麻烦扫清之后，再回那甲字楼去？”
“这……伯父，我还是……”
李涉对薛大老爷可是戒备的紧，他哪里又敢留在这里过夜？
薛大老爷见他犹豫，脸上佯作不愉，重声问道：“涉哥儿可是嫌弃伯父这里寒酸？”
“伯父误会了。”
李涉连忙否定：“小侄区区一农家子弟，平日里睁眼所见尽是茅草，此处院落皆是贵木砖瓦，有何资格胆敢嫌弃？”
薛大老爷接着道：“既然如此，那就在此安心住下便是。”
李涉仍然不愿放弃，于是就扯了个理由出来：“伯父，小侄晚上睡觉不太安分，若是住在这里，难免会影响到伯父的休息。”
“哈哈。”
薛大老爷满不在乎的说道：“原来涉哥儿是担心这哥，尽管放心，此处院子虽小，却也不只有一间房，涉哥儿直管住下。”
李涉在没了理由，也好咬了咬牙答应了下来：“这……那，那涉唐突，今晚就不得不打扰伯父了。”
他考虑的是。
首先，这里是学堂内部，不管薛大老爷存有什么心思，他总不能像陆左那般，直接就动手掳人吧？
然后就是，假如薛大老爷真要这样，自己也没办法。
毕竟自己身在对方的地盘，住在这个院子还是住在其他地方。
那结果都一样。
除非……
自己连夜离开。
但离开后又能去哪？
回梅花村？
继续过那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日子？
李涉不愿意。
此行来薛陈学堂读书，他便是想搏自己的未来，希望能通过科举改变当下的窘境，跨步到那士人的阶层中去。
如非是实在不得已，李涉是绝对不会离开这里的。
薛大老爷满意的点了点头，答道：“涉哥儿来此算什么打扰？”
跟着，又对门外的阿财吩咐道：“阿财，去取几床厚一点的被子来，今晚涉哥儿就在这里住下了。”
听他这意思，好像是要将此间房让给自己？
李涉自然是不同意。
不过薛大老爷说这里只是书房，他不住在这里。
李涉这才勉强答应下来。
待一切安排妥当之后，两人又各怀心思的聊了一段时间。
直至月影入窗。
薛大老爷起身来到窗户前，看了一眼天色，然后道：“人老了熬不住，比不上年轻人了，涉哥儿，我明日还有其他事情需要处理，所以就不与你聊了。”
李涉答道：“伯父早些休息，多养精神才是正当紧的。”
薛大老爷点了点头，临出门时又道：“山上夜凉，涉哥儿记得关窗。”
“谢谢伯父关心。”
送走了薛大老爷，李涉便准备去关窗户。
窗户在书桌的正面。
要关窗的话，身体就必须探过书桌。
过程中，他的眼角突然瞟到了书桌上面，那被宣纸压着的、却露出了一个角来的信。
信是摊开着的，露出来了一般，密密麻麻的写着不少字。
李涉一时好奇，下意识的就想拿起来看上一看。
可手伸在半空，却又停了下来。
“这应该是薛大老爷忘记收了，自己这样做属于是私自偷窥别人的隐私，未免不太好。”
念叨着，李涉摇了摇头，便准备继续去关窗户。
可全怪眼睛太尖，在关窗时下意识的一瞥，结果从那泄露出来的部分信纸上看了“梅花村李氏”的字样。
第二十三者：前朝余孽
“梅花村，李氏？”
这不是自己家吗？
薛大老爷的书桌上怎么会记有这些东西？
难道……
李涉脸色一变。
脑子里立马浮现出了薛大老爷那些不符合逻辑的行为，猜测这信纸上所写很可能就是他这样做的原因。
于是再也忍不住，果断的伸出手拨开了遮盖在信纸之上的宣纸，使得信上的内容全部展现在了眼前。
一目十行！
没一会儿，李涉就看完了信里记载的内容，眼睛充满了震惊，喃喃自语道：“怪不得之前在陆家村时，爷爷会看不起那位三品的指挥同知，原来梅花村李氏竟然还有如此来头！”
“不仅在周建立之前当过诸侯，还是……还是那大唐皇室的后裔？”
这信里的内容便是上次在滁县时，阿财调查梅花村李氏所得到的信息，而其中记载的，关于李家是前唐皇室后裔的信息，则是薛大老爷在试探李继祖之后自己添加上去的。
至于这封信为何会在这里？
窗户外，月影之下。
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
屋子里。
李涉的表情很快就从震惊变成了严肃。
信上关于梅花村李氏的记载虽然让他感到惊讶，但回想一下，这也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事，毕竟作为华夏儿女，谁家祖上还没出过几个大人物呢？
不过是皇室罢了。
让李涉变严肃的是另外一件事。
那就是信上所说的“前唐”二字。
什么叫前唐？
顾名思义，那就是指当前朝代之前的一个朝代。
“可唐之后不应该是宋吗？”
李涉呢喃了一句，可很快就摇了摇头。
自己都已经穿越到红楼世界了，那么此世与前世历史上的朝代无法对上，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他现在更应该担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这便是前唐的前。
前……
自己是前朝余孽！
李涉虚着眼睛。
众所周知，大多数朝代为了维护自己的统治，对待前朝的皇室那可都是不惜代价、宁杀错也不放过的。
梅花村李氏的信息薛大老爷能查到，那朝廷难道还查不到吗？
自己顶着一个前朝余孽的背景，还想着科举入仕……
这是活的不耐烦了吧！
李涉越想，心越沉。
他现在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去管薛大老爷的事情了。
目前他就想知道，从唐到周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还有五代十国存在，若是有的话到也还好，至少隔了……
等等！
思索中，李涉的目光上移，注意力又集中到了信里对吴郡李氏的记载上。
“这……”
看着里面的内容，李涉张了张嘴，脸上充满了绝望。
好嘛！
他不仅是前朝余孽，还是大周建朝前最后剿灭的一个诸侯，吴郡李氏的后代。
完蛋。
该死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李涉没有去指望大周的皇帝不去计较这些，只是无奈的苦笑了一声，摇头叹息道：“这科举的路怕是走不通了。”
意识到了这里，李涉哪里还有睡意？
他现在只想赶紧向李继祖了解清楚这信上记载的东西到底是不是真的，若这些都是真的，那留给他的就只剩下一条路了。
便是如李继祖等人一般，一辈子缩在梅花村里不出去。
梅花村李氏既然存在百年，想必也与这般低调有关系。
不过现在天色已晚，不是出门的时机。
“呼！”
李涉心情沉重的关上了窗户。
然后熄了烛，躺在床上怔怔的望着上方。
若信上记载的都是假的，那就不得不让人怀疑薛大老爷的动机了。
可莫名的，他脑子里突然浮现出了他家人的名字。
李继祖，李继志……
李晋来、李晋往……
再有方才在信上所看的那些，已经是先入为主了的消息，他怎么可能不将自家与陇右联系在一起？
一夜辗转之后。
隔天一早，天刚蒙蒙亮。
李涉趁着外面还没有动静，便悄悄的溜出了院子，连陈九都没叫，自顾自的跑下了山，直奔梅花村而去。
一路潜伏隐藏，尽量避免外人发现，四十里路他用了三个多时辰，总算是在日头当空的时候回到了梅花村。
“涉哥儿？”
刚一进村，就遇见了族里的叔叔李晋尔，他见到李涉出现在此很是惊讶：“大爷不是说你读书去了嘛？”
“晋尔叔。”
认出了来人，李涉打了个招呼，也顾不得回答他的问题，急匆匆的问道：“我爷爷呢？他应该还在家里吧？”
“大爷？”
李晋尔重复了一遍，然后道：“他现在应该还在你家地里，与几位兄长一起在……”
没等他把话说完，李涉立马就转过了身，朝着自家那几亩地的方向跑去。
差不多一刻钟的时间。
李涉来到了自家地里，老远就看见地里的李继祖与李晋来三兄弟正拿着绳子在地里比划着什么。
“爷爷！”
于是，连忙喊了一声。
随后立马跑了上去。
“涉哥儿？”
李继祖听到声音回头望了过来，看见来者是李涉之后不由的愣了一下，等其跑到身边之后，才回过神来，一脸疑惑的问道：“你怎的回来了？不是上学去了吗？”
“爷爷！”
李涉没有回答，直截了当的问道：“孙儿有一个问题想要向您求证，咱家到底是不是前唐皇室？”
“！！”
李继祖闻言脸色一变，紧张道：“你听谁说的？”
李晋来几兄弟闻言更是严肃，他们的视线飞速转向了李涉来时的方向，一点一点的查看着各处细节。
看到几人的反应，李涉算是明白了。
薛大老爷那封信上记载的，大概率是真的了。
不由的叹了口气，说道：“大伯、三叔、四叔，你们不用担心，我是一个人回来的，从天没亮便出发了，一路潜伏，后面没有人跟着。”
三人听到没人跟踪，也是松了口气。
但李晋来还是给两个弟弟打了个眼色。
李晋宁和李晋存二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后便朝李涉来的方向去查。
李继祖这时给李晋来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在此看着，然后又转过头对李涉道：“涉哥儿，你先随我去个地方。”
第二十四章 推测
“是。”
李涉猜测李继祖是想告诉自己情况，所以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下来。
随后，两人便往后山方向而去。
期间路过了那片梅林，看到了自己刚穿越来的时靠坐着的那颗梅树，李涉不禁一怔，就驻足停下多看了几眼。
李继祖见他不走，回过头喊了一声：“涉哥儿？”
“啊？啊！”
李涉慌忙的回过神来，应了一声后赶紧跟上。
紧接着，两人继续前进。
大约走了有半个时辰的样子，二人来到了一个山洞前。
李涉打眼一看。
山洞里面是黝黑的一片，完全看不清有些什么。
李继祖则是在山洞内侧一阵敲击，然后不知从何处取出来了一个火把，掏出火折子点燃之后，便打算要带李涉进去。
只是临近洞前，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然后问道：“涉哥儿，你今天问的这些，是不是那薛家大老爷告诉你的？”
“不……”
李涉摇了摇头就要否定，但突然回想到书桌上的那封信，又联想薛大老爷非要留自己住下，还安排了那个所谓的“书房”，且其临走时特别提醒自己关窗的话。
一时间，也确定不了了。
犹豫了会，李涉道：“薛大老爷没和我说，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故意让我知道的。”
说完，便把昨天的经历一五一十的给说了出来。
李继祖听完思索了许久，才分析道：“除了家人之外，这世上哪有平白无故对你好的人？更何况咱家与那薛家也是有矛盾的，薛大老爷这般热情，肯定是必有所图。”
顿了顿，又疑惑道：“可是，咱有什么值得他图谋的呢？”
李继祖想不明白。
这金陵薛家贵为大周四大官宦家族之一，财可通天、地位超然，他梅花村李氏虽然是前唐皇室后裔，可那都是百多年前的事了，现在的他们不过就是个三代冷籍的泥腿子，能有什么值得薛大老爷图谋的？
向皇帝告发？
说自己发现了前朝余孽？
那之前在滁县县衙时，自己说漏嘴后他就该如此做了，结果为什么又要反过来帮助自己，还免除了涉哥儿的杖刑？
总不会……
突然想到了一个答案，李继祖脸上闪过一丝荒诞，随后匆忙的摇了摇头，可他心里的想法却是控制不住的说了出来：“不！绝对不会是那个原因。”
李涉见状，追问道：“爷爷可是想到了什么？”
李继祖顿了一下，然后解释道：“我想了许久，咱家与那薛家之间的差距宛如天堑，并没有什么值得那薛大老爷图谋的，除非……他是想借咱家的名头去干那换天的事。”
说完之后，则是愈发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是太过于荒唐了，便又否定道：“但这决计是不可能的，他薛家现在的地位已经超然，就算真想干那种事，凭借他商人的身份，这天下的士人安能认同于他？”
“更何况……”
话语间又想起之前与薛大老爷碰面，李继祖继续道：“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不多了？”
李涉愣了一下，不解道：“什么意思？”
李继祖跟着便将薛大老爷上次在滁县县衙吐血的事情说了出来，然后说道：“俗话说，人死灯灭，生前一切都将如过往云烟，我实在是想不到他到底图谋什么？”
“想帮我李家？”
“他薛家已经如此了，再换新朝还不是一样未变？”
“爷爷。”
就在李继祖愁眉未解的时候，李涉倒是觉得未尝没有这个可能。
他想起了原着里四大家族的未来。
随后看向了李继祖：“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他薛家要破败了呢？”
“薛家破败？”
李继祖奇怪的看了李涉一眼：“这怎么可能，他们四大家族的名气如此之大，涉哥儿不知道民间百姓是怎么看他们的，这等显赫的家族怎么会破败得了？”
“贾不假，白玉为堂金作马；
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
东海缺少白玉床，龙王请来金陵王；
丰年好大雪，珍珠如土金如铁。”
李涉没有直接回答问题，而是先念出了民间流传出来的，与四大家族相关的那几句顺口溜，末了反问道：“爷爷，若这些话传到了那大周皇帝的耳中，嗯……或者说这些话本就是那大周皇帝传出来的，结果会怎样？”
“这是大周皇帝传出来的？”
李继祖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道：“这怎么可……”
只是他这话刚说到一半，整个人突然怔住，随后直勾勾的看着李涉，道：“涉哥儿，你说这话是大周皇帝传出来的？”
“我不知道。”
李涉摇了摇头，道：“虽然我不知道那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但有一点我可以确认，那就是……”
说着，目光一闪：“没有哪个皇帝可以忍受自己的治下有如此逾矩的存在，四大家族眼下看似鲜花似锦，实则却如烈火烹油，只需要一个契机，便将化作废墟一片。”
“呼！”
李继祖心情沉重的道：“如果真如涉哥儿说的这般，那薛家已经犹如烈火烹油，那么他再起灶炉也不是不可能，毕竟商人，从始至今都是谋己的存在。”
李涉点了点头，道：“如此一来，他对我这般好的理由也能有了。”
李继祖叹息道：“这……还真是大胆啊。”
说着，又看向了李涉，满眼赞许：“不愧是我李家麒麟儿，仅通过些许流言便能看透本质，那薛家主也是有些眼界，这是将涉哥儿你视为潜龙了，想在你落于浅滩时投资一手，做那雪中送碳之举。”
李涉被夸的有些不好意思。
他哪里能看透这些，只不过是看过了红楼原着，知晓四大家族未来下场凄惨，然后做的联想猜测罢了。
他之前可从来没有动过做皇帝的心思。
而且现在天下太平，如果那薛大老爷真的如自己与李继祖分析的这般，也实在是太过疯狂了。
正感慨着，李继祖那边突然又道：“或许真是如此，却也不尽然。”
第二十五章 藏在山洞里的秘密
“嗯？”
李涉闻言一愣。
他刚刚自洽了逻辑，觉得薛大老爷对他好的缘由便是因为其想另谋灶炉，结果李继祖又道了句不尽然。
难到还有其他的原因？
带着不解，他抬头看了过去，希望可以得到解惑。
只是看了后发现，此时的李继祖脸上除了些许的愁容之外，更多的却是……杀意？！
这是动了杀心？
对谁？
薛大老爷吗？
李涉琢磨着喊了一声：“爷爷？”
“啊？”
李继祖回过了神来，疑惑道：“涉哥儿怎么了？”
李涉仔细打瞧了几眼，确认其没有什么反常的地方之后，才道：“爷爷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您知道薛大老爷有其他的打算？”
“没……没什么……”
李继挤出了一个笑容，然后伸出手来摸了摸李涉的脑袋，目光不觉间望向了山洞里面，心道：希望不是我想的那般。
可说着说着却又突然顿住，想到李涉既然已经知道了那么多，自己再继续这样藏着掖着的也实在没有必要，于是想了想，道：“以涉哥儿的聪慧，等一会进了山洞就明白了。”
“嗯。”
话都这样说了，反正一会就能明白，李涉也就没有再追问下去。
点了点头后，便随着李继祖一同进入了山洞。
有了火把的照耀，山洞里倒是清楚了许多。
俩人顺着洞道一路斜向下行，中途又左拐右绕了好一阵子，最后则来到了一个平坦开阔的地方。
“等一等。”
李涉没注意其他，本打算继续随着火光向前行走，只是这时李继祖却一把抓住了他，并提醒道：“注意！这里面有台阶。”
说着，便独自拿着火把将四处晃荡了一圈，其中途每一个停点的位置处都有一个伫立的烛台。
一番操作之后，烛台被点燃，原本黯淡的环境瞬间变亮，李涉终于看清楚了这里的环境，然后整个人瞬间顿住。
出现在他眼里的是一个宽广的地下大殿，烛光虽然探不出这里的高度，能见的地方设计的也不算精致，但……
这绝对是个不小的工程！
看着大殿内的摆设，李涉肯定的点了点头。
紧跟着，他动作一滞，目光被牢牢的吸引在了大殿的中间位置。
那里烛台照耀之下，一张散发着红黄色光茫的龙椅十分醒目。
从李涉脚下向前延伸约一丈左右的地方开始起了台阶，这些台阶从外到内层层升高，大致数了数，台阶的层数共有九层。
他看到的那张龙椅便摆放在最顶上的那一层。
在龙椅的前面，置有一个龙案。
另外，从第九层台阶往下的每一层台阶上，除了第八层台阶只有一副石棺以外，其余每层都分东南西北各放置了一副棺椁。
这时，李继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介绍道：“涉哥儿，这山洞里便是我李家先代的葬址。”
“而你所看到的这些棺椁，从一层到七层，里面躺着的便是我梅花村李氏眼下存在的四房的家主们。”
“而最上面那层……”
说着，李继祖的视线落在了龙椅之下那层，缓缓的说道：“那里便是亡于朱贼之手，我李唐的最后一位皇帝。”
“昭宣光烈孝皇帝。”
“李柷！”
唐哀宗？
听到这里，李涉的脑海里瞬间就冒出了一串信息。
李柷，即唐哀帝，后人也将其称做昭宣光烈孝皇帝，初名祚，唐昭宗第九子，乾宁四年受封为辉王。
天佑元年，朱温命朱友恭、氏叔琮等人弑唐昭宗后，蒋玄晖矫诏立李柷为太子，更名柷，即位于唐昭宗柩前。
天佑四年，朱温逼迫李柷禅位于他，唐王朝就此灭亡。
天佑五年，朱温为稳固其地位，鸩杀李柷，以王礼葬于济阴定陶。
这是李涉那个世界的记载，史书言李柷死后被葬于定陶，但此处即是红楼，便不是同一个世界，他的遗体会出现在这里也可以理解。
此时，李继祖的声音再次响起：“因为丢了江山，所以祖辈留下遗言，说无颜去地需悬于石阶之上，以不接地气来惩罚自己，向祖宗告罪。”
李涉转过头去，见其神色有些落寞，不由的安慰道：“爷爷，这些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眼下我们只需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其他的考虑他做甚？”
李继祖勉强笑了笑：“涉哥儿的性子倒是洒脱。”
跟着又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道人要注重当下啊。”
说着，他扭头看向李涉，道：“我李氏至天佑年间残存传到现在，已经一百五十余年了，至涉哥儿你这一辈，刚好九世。”
说到这里，他的精神倒是一下子振作了许多：“现在九世已过，子孙后代生存艰难，我等也无需再遵从先祖的遗命，这也是为何你们这一代出身之后，我梅花村李氏从不行祭祀的原因。”
李涉点了点头。
怪不得他在原主的记忆里没找到任何关于祭祀的事情，甚至连清明该有的扫墓都没有。
要知道，古人大都多重诺尊孝，梅花村李氏肯定不是凭空冒出来的，但他们却从来都不祭祀祖先，感情原因是在这里。
而李继祖他们这些长辈不希望自己的后辈子孙继续过他们的日子，干脆就把祖辈的那些故事给藏在心里。
要不是自己发现了李唐皇室后裔的事，这些东西怕最终会被他们带进土里吧。
“涉哥儿。”
正思索着，李继祖又开口了：“你方才不是好奇我为什么说不尽然吗？”
“啊。”
李涉应了一声。
他确实不明白李继祖为什么会那样说，之前他说进了山洞之后自己便能知道，可到了这里，自己还是两眼一抹黑。
“跟我来。”
李继祖招了招手，示意他跟上。
李涉急忙随在身后。
两人踏步上前，来到最下层台阶的位置。
李继祖停下脚步，然后跪下磕了几个头。
李涉依样照做。
一切完毕之后，李继祖带着李涉走上了台阶，来到了最顶上一层的龙椅旁，然后指了指其前面的龙案，道：“原因就在这里。”
第二十六章 受命于天
原因在这里？
李涉一脸疑惑的望了过去。
这龙案整体为御黄颜色，明显是皇家的贵物，可这上面除开有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之外，并没有其他东西存在。
正不解时，李继祖指挥道：“打开那个盒子，你就清楚了。”
李涉点了点头，正要伸手照做。
可在他即将摸到盒子的前一秒钟，脑子突然想到了一个传言，随后整个人一僵，呼吸突然就变得粗旷了起来。
“咕噜～”
咽了咽口水，李涉不可置信的回过头，望着李继祖，试探着道：“爷爷，这里面难道……难道是……是……”
吞吞吐吐了好一阵子，那几个字到底还是没有完整的念出来。
李继祖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微微点了点头，严肃着说道：“就是它，这盒子里放着的便是我李唐皇室的传国玉玺，始皇帝所置的那块和氏璧！”
“！！”
得到确认，李涉只觉得身体里的力气就像是瞬间消失了一般，缓了好久，又使劲深吸了一口气方才平静了一下。
跟着，目光不自觉的又挪回到了盒子上。
然后伸出颤抖的手，慢慢的扶在了方盒上，徐徐端起。
盒子被端开的瞬间，里面的东西便露了出来，李涉好似看到了一阵光，也不知是错觉还是其他，那光于转瞬之间又消散了去。
挪开盒子，李涉的视线下移。
然后一个通体为玉，角落镶金的印玺就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这玺方圆有四寸，上钮交五龙，精致而华贵。
耐着激动，李涉大起胆子将印玺拿在了手里，翻开后看到正面，“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篆字顿时就出现在眼前。
从之前李继祖说的“不尽然”进行联想，再结合自己那个世界的相关记载，从而想到了薛大老爷有可能的另一个图谋。
现在看到这方印玺……
证明他刚刚果然没有猜错！
这红楼世界虽然历史有了偏差，但大周之前的一切竟然隐约也能对得上。
他手上的这尊印玺，正是那传说中的和氏璧。
而这璧玉还有另一个名字。
传国玉玺！
按照李涉那个世界的记载，这玉玺可是古代皇朝作为“皇权神授，正统合法”的信物，初由秦得，然后朝朝代代相继传承下来，直至后唐才没了音信。
而现在，这印玺就握在他的手里。
李涉心中震惊，眼神呆愣。
虽然方才在山洞外就已经从李继祖嘴里证实了自家确实是李唐后裔，但话语间言谈的，怎么也比不上亲眼看到要来的震撼。
传国玉玺就在他的手里拿着。
皇帝！
一个从来只存在于史书、电视、博物馆、小说里的词汇，眼下好似真真正正的出现在了李涉的眼前。
他稍稍低头。
俯首看向了第八层台阶上的那个独立的棺椁。
那里面躺着的那个人便是皇帝。
唐哀宗。
昭宣帝。
李柷！
他虽然以身死，也确实是亡国之君。
但……
他是唐的皇帝啊！
尽管“唐”只是一个历史记载中，千年多前的一个封建王朝，但李涉敢说，每一个中华儿女都有一个关于“唐”的情节。
且纵观华夏历代封建王朝，唯有唐汉，前者以盛衰，后者以强亡。
有唐一朝，坐镇中极，开贞观，创开元，东起日本海，南至越南顺化，西达中亚，北包贝加尔湖，坐拥万万里江山，周边诸国无一不俯首称服，使王献舞来取悦上朝。
大唐的强盛，是一种全方位的，从政治、经济、军事、文化各个方面都没有短板的强，又高又大，枝繁叶茂。
昭昭有唐，天俾万国。
列祖应命，四宗顺则。
申锡无疆，宗我同德。
曾孙继绪，享神配极！
莫名的，贺知章的那首“唐禅杜首乐章·太和”从李涉的脑海里冒了出来，曾经的长安城也好似出现在了眼前。
他看到。
街道上密密麻麻的，昂首挺胸、满脸自信的人；那一座座华丽的宫殿，欲摘星辰的阁楼；那一位位被传千年的文臣武将；那车马熙攘，来自天下各地的番民……
唐！
这是唐！
与祖上阔过的打趣话不同，唐的最后一任皇帝就躺在这里，躺自己底下的台阶之上。
而他李涉。
是李唐的直系后人！
正手拿着传国玉玺站在这里！
李涉的呼吸愈发的急促了起来，一种奇怪的东西逐渐在他的心里诞生。
望着印玺上的那八个大字。
李涉读懂了心里的东西，知道了他的名字。
叫！
野心。
受命于天，即寿永昌！
“涉哥儿？涉哥儿！”
这时，李继祖担忧的声音传了过来。
李涉茫然的转过头了，看到了自家爷爷脸上的焦急，然后整个人恍惚一顿，迅速的回过了神来。
接着又看了一眼手里的传国玉玺，匆忙的将它放回了原位，然后迅速的拿起盒子将其重新罩上。
“呼！”
做好了这一切，李涉方才长舒了一口气。
紧跟着想起红楼的开口，那一道一僧，心里后怕道：这个世界真有邪门存在不成？
李继祖见李涉恢复了平常，才道：“涉哥儿方才可是魔怔了？”
“呃。”
李涉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
李继祖笑了笑，自嘲着说道：“我小时候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比涉哥儿更加不堪，你还能拿在手里，我听你祖爷爷说的时候，可是直接跪在了地上？”
顿了顿，有道：“涉哥儿会如此也不奇怪，毕竟方才握在你手里的，可是正统啊！”
正统？
李涉想着点了点头，很认同这话。
确实如此。
在现在这个时代，你若是有和氏璧，绝对会有不少人愿意追随于你，为了你的大计，去做那万骨枯。
但同样，也绝对会有大量贪婪者想要某算于你的，行那取而代之的心思。
可接着，却见李继祖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说词：“都说这传国玉玺得之则象征其受命于天，失之则表现其气数已尽，但到底也就是说说罢了，他大周刻了个假印，最终还不是坐了这天下？”
“我李氏有真玺，结果还不是窝在这山里，三代转为冷籍，只能靠你爹入赘，让你使陈家的名额去参加科举，行那歪门邪道，为子孙后代搏一条出路。”
第二十七章 他想图谋我家玉玺
自家是冷籍？
乍一听，李涉愣了一下。
因为大周朝有规定，像女人、商人、罪犯、倡优、捕快、冷籍、身世不清白、犯忌讳的人、冒名顶替的、有孝在身的，这类人都不可以参加科举。
其中的冷籍，便是指三代里没有人做过官，也不曾中过秀才、举人之类的家族。
梅花村李氏是冷籍的话，那自己应该是没资格参加科举的。
可现在因为李晋往入赘的原因，他与陈家扯上了关系，所以就有了资格？
想到这里，李涉眼神怪异。
他没想到自家爷爷居然还玩出了这样的操作。
这不就是现代人搞的借壳上市那一招嘛。
不过，就梅花村李氏这样的情况，这种钻空子的方法真的行吗？
思索着，便将自己的疑惑给问了出来。
李继祖听完琢磨了一会，然后摇了摇头，不确定道：“我也不知道，这是当初在县衙时，那薛家大老爷给我出的主意。”
原来是薛大老爷想的办法。
果然是商人手段！
李涉皱起了眉头，嘀咕道：“他既然知道自己是李唐皇室后裔，还依然这样做，也不像是想要另起灶炉啊。”
“那他这样做到底想要干些什么？”
“总不能真的是因为看重自己，所以才会这样的吧？”
李涉摇了摇头。
他虽然愿意去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会有那种无缘无故对别人好的人，但绝对不相信这样的人会出现在自己的身边。
思索中，他的目光不经意的扫过了龙案上那个装有玉玺的盒子，然后脑子里顿时闪过了一道精光，回想起李继祖在山洞前说的话。
“或许真是如此，却也不尽然。”
薛大老爷知晓自家李唐皇室后裔的身份，却依然还要帮助自己上学，其所谋很可能就是它！
李涉神色一震，指着龙案道：“爷爷！你之前说的不尽然，莫不是就是指那薛大老爷想要图谋这传国玉玺？”
“涉哥儿果然没让我失望！”
李继祖赞许的点了点头，然后分析道：“前番你言薛家如烈火烹油，我听你猜其可能是想令起灶炉，但眼下大周境内平静、毫无风雨，他想将其颠覆的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说着，他的视线也落在了龙案：“可他若是能从我李家手里得到玉玺，再将其献给大周皇帝的话……”
顿了顿，又将目光投向了李涉，似是在考校他。
李涉明白他的意思，接着道：“现今两位皇帝临朝，可不管做主的是谁，只要薛大老爷奉上了玉玺，那他薛家便绝对无事。”
“其为商人，善于谋己。”
“与改朝换代相比，这献玉玺可是要容易多了。”
李继祖又道：“但是从唐到周已经有一百五十余年了，这传国玉玺也消失了一百五十余年，他不确定我李家是否清楚这玉玺的下落，所以对你好，应该就是想先拉近关系，方便自己查探此间细节。”
“爷爷说的有理。”
李涉同意了李继祖的分析。
顿了顿，又担心道：“那孙儿接下来该怎么做？薛大老爷一旦确定了我家有玉玺的存在，到时候咱要怎么做？”
李继祖想了想，道：“回学堂去。”
“嗯？”
李涉一愣。
方才他联想到薛大老爷很可能是想图谋玉玺的时候，就已经后悔自己那么莽撞的回来了，在学堂的薛大老爷看他不在，大概率是会派人来搜寻的。
梅花村地势位置虽然还可以，但朝廷真要来找，是绝对藏不住的。
毕竟……
这是和氏璧，是正统啊！
但凡有一点消息，李涉相信这大周朝对他们绝对会宁杀错也不放过的。
正担忧着接下来要怎么半呢。
却不成想，李继祖让他回薛陈学堂去。
要不是知道李继祖是自己的爷爷，且一直都很重他，李涉差点以为自己这是给抛弃了。
面对李涉的疑惑，李继祖也将自己的理由给说了出来：“那薛家大老爷既然知道我梅花村李氏的来源，却依旧没有声张出去，我推测其也只是猜测我李家或许会有玉玺的消息，但本身却也不确定。”
“然后昨晚故意将那信泄露给你看，未尝没有试探的心思，涉哥儿你若是待在家里不敢回去，那薛大老爷必然生疑，大概率会使其他手段来村里搜寻。”
李涉感慨的点了点头：“毕竟这可是传国玉玺啊。”
李继祖继续说道：“所以涉哥儿必须回去，且此次回去之后，记住千万不可以露出半点破绽，让那薛家大老爷也瞧出了问题。”
李涉眼神凝重：“我省的。”
李继祖见状，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臂膀：“不过涉哥儿也不用太过担忧，你只需要稳住那薛家大老爷一段时间便是。”
顿了顿，又道：“他现在虽然已经时日无多，为了防止其狗急跳墙，这段时间我也会做一些安排，等到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说着，李继祖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咱直接先下手为强！”
“！！”
李涉闻言一怔。
这不能怪李继祖心狠。
毕竟此事牵扯太大，但凡有一点差错，梅花村李氏百来口人可都要人头落地。
相比于怜悯其他，当然是保住自家的性命更为重要。
至于逃走？
他们那么多人一起行动，怎么可能做到掩人耳目。
李涉心情有些沉重，但还是认真的应了下来：“爷爷放心，孙儿一定可以稳住那薛家大老爷。”
李继祖点了点头，又补充道：“这期间，你三叔会在学堂的山下候着，若是情况不对，也能立马带着你离开。”
“嗯。”
……
与此同时，薛陈学堂。
送走了于文等人父亲，薛大老爷面带微笑，独坐在案桌前，施施然的给自己倒了杯茶，心道：现在事情解决，李涉便会愈发知道我的好了。
今天早上。
薛大老爷起床后来到书房，见李涉不在，也不怎么在意，只是自顾自的关上了门，然后将书桌上的那封信给烧成了灰烬。
他之所以会选择把梅花村李氏的曾经透露给李涉，是因为之前在县衙时，李继祖曾经对他说过，从李涉这一代出生之后，他家便没有再祭祀过祖宗。
第二十八章 我要雪中送炭
这就是说，李涉他们这一代人是不知道自家历史的。
可薛大老爷要干嘛？
他想当吕不韦啊！
若是自己看重的目标只是一个普通人，没半点野心驱动的话，那不管他在背地里做些什么，都没有丝毫的作用。
所以，薛大老爷才会把信息透露出来。
这也是在变向的告诉李涉：瞧，你可不是一般人，你是大唐皇室的后裔，而现在却整天生活在地里，你甘心吗？
想必但凡只要是一个还算正常的人，知道了这些之后，心里也会产生一些别样的心思吧？
如此一来，往后他只需要继续加大力度，使李涉遭受的不公更甚，然后自己再在某个适当的时机去刺激一把……
没错！
滁县里关于李家的那一系列流言，全是薛大老爷私下安排的。
若不是因为他出手，那些闲言又怎会传的如此之快？直演变成了现在这种，近乎人尽皆知的地步！
而为了使自己的计划顺利，他自然也不会什么都不做。
俗话说，锦上添花不如雪中送炭。
当一个人身处人生低谷的时候，那个愿意伸出援手的人便是最值得记忆的。
在世人都针对李涉的时候，那自己的好不就显得特别了吗？
薛大老爷便是按照这种方案实施的。
只是他太自信了。
或者说，将死之际，疯狂已经逐渐取代了他的理智。
薛大老爷并不知道梅花村李氏手上还握着传说中的和氏璧，且李涉也不是像他外表那般，一个年纪十二岁的半大小子。
李涉是个穿越者，内里有着成年人的思维方式！
薛大老爷无缘无故的好或许可以忽悠住与他同样年纪的人。
但！
他忽悠不了李涉。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这是李涉所考虑的东西。
另外，加上传国玉玺的存在，李继祖与李涉如同惊弓之鸟，但凡有一点不正常的地方，立马就会炸起羽毛，下意识的将这一系列的情况往自家屋里最宝贵的东西上联想。
而此时，算盘正打得叮当响的薛大老爷并不知道，李继祖因为担心被发现，已经对他动了杀心，还坐在这里沏茶盘算，对自己的计划很是得意呢！
……
李继祖与李涉商定完毕之后并没有说要马上行动。
他们先回到了村子，与李继志说了此事。
后者也是心惊的不行，然后立马赞同了李继祖的一半计划。
为什么说是一半？
李继志不同意让李涉回去，他打算直接杀到薛陈学堂去宰了薛大老爷，然后就说是寻仇，把事情全部背在自己的身上。
这办法当然不行！
李继祖第一个反对。
他本就是想低调的把事情给偷偷的处理了，若真按李继志的打算去做，那到时候朝廷肯定会注意过来。
薛大老爷都能查到的事，朝庭还会查不到吗？
李继志的方法虽然可以保一时平安，但绝不是长久之计。
听完分析之后的李继志也意识到了问题，所以便不再多言，决定暂时就去按照李继祖的办法去做。
之后，李晋宁和李晋然一同将李涉送到了等銮山下。
这里因为薛陈学堂建立的缘故，已经形成了一个小小的集市。
李晋宁与李晋然此时都是猎户打扮，这方便于他们携带武器，毕竟也只有猎户，百姓们看到了才不会太过好奇，更方便他们隐藏。
集市的角落，李晋宁看了一眼山道，嘱咐道：“涉哥儿，你先上去，我与你晋然堂伯就在这里集市里支个摊，山上一旦有什么情况，你就直接下来找我们。”
李晋然也道：“现在是白天不好行动，晚上我与你三叔也会偷偷摸上山去，若是有机会的话，涉哥儿一会儿到了学堂里面，也尽量绘制一份学堂里的地图。”
“我知道了。”
李涉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这次因为涉的关系，实在是幸苦堂伯和三叔了。”
李晋然眉头微皱：“这是我梅花村李氏所有人的事，涉哥儿只不过是恰逢其会罢了，怎能都揽到自己的身上？”
说着，又看了眼天色，提醒道：“涉哥儿你早上出来，一天都不露脸，万一那薛家大老爷联想到什么不好的可就遭了，你还是赶紧先上去吧。”
“是！”
李涉应下。
登銮山本就是个无名小山，并不算高，告别了两位长辈之后，李涉独自踏上了山道，花了不过一刻钟，就重新回到了学堂。
此时学堂的大门是敞开着的，一大群帮工在这里清扫着卫生，为了几日后的正式开学做着准备。
除了他们之外，平台上还有不是闲着的学子在游荡。
他们三五成群，这里看看，那里瞧瞧，时不时的还故作模样的比划了一番。
李涉压着头快速前进，希望可以不要引起太多人的关注。
“少爷！”
只是他刚一走进大门，立马就被找了他一天的陈九给发现了。
并且随着他这一声惊呼。
薛蟠、久安、吴善泽这几个同样在寻找他的也是奇奇杀了过来。
“……”
李涉脚步一顿，回想起李继祖的叮嘱，于是便抬起头来，故作疑惑的问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啊？”
“少爷您没事吧？”
陈九快步跑到近前，这里摸摸那里捏捏，一脸的担心。
“我没事。”
李涉摆了摆手，然后道：“你们这……是在找我吗？”
“少爷没事就好。”
陈九确认了李涉确实没有什么问题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随后，便汇报起了此次的事情来。
昨天晚上，就在李涉离开“甲三”之后不久，于文三人便如薛蟠猜的那样，果然带着他们各自的随从上门来寻他麻烦了。
然而李涉此时已走，找不到人的于文等人便迁怒到了陈九的身上。
不过有着久安的帮助，陈九倒是没事。
之后，陈九便从薛蟠的嘴里知道了事情的原因。
陈九心中着急，但受限于学堂的规定，他不能在晚上到处瞎逛。
所以只有等到天亮以后才能出来寻他。
只不过李涉这里，他在天还没亮的时候就偷溜着离开了薛陈学堂，陈九又怎么可能找得到他？
第二十九章 三人道歉
至于吴善泽，陈九因为找不到李涉，便开始打听，然后知道了昨晚饭堂里发生的事，于是就上门找到了他。
薛蟠也是类似。
这便是为什么李涉一出现，他们几人会一起出现在这里的缘故。
李涉听完，找了个理由道：“早上家里来了人，我见你住那间屋子的门是关着的，所以就没有告诉你。”
说着，看向陈九：“现在来看，想必你寻我的时候，咱们正好错过了。”
陈九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接着，又看向吴善泽，对方也随着陈九找了自己一天。
于是拱起手来，道：“让贤弟担心了，都怪我做事不周全。”
“兄长没事就好！”
吴善泽连忙搀住，然后笑着说道：“上午你家随从来找我时，听说你不见了，我还吓了一大跳。”
李涉又望向薛蟠，心思多少有些复杂。
李家人现在正在谋划着要如何对薛大老爷先下手为强，结果人家的儿子却满学堂的找他。
薛蟠对此却是浑然不知，此时他的目光也正在打量着李涉，见其这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便开了个玩笑道：“我还以为你是被那几个家伙给吓的跑回滁县去了呢。”
“这倒不至于。”
李涉回过神来，勉强笑了笑：“只是家里刚好来人，然后恰巧与此事撞在一起了而已。”
说着，便转移起了话题：“今天的事是涉做的不仔细，才让诸位担心了一天，眼下已经临近饭点，咱们总是站在这里也不是个事，不如就由我来做个东如何？”
临时找的借口肯定经不起推敲，若是继续说下去的话，大概率会出现漏洞，所以李涉很干脆的就转移了话题。
只是他这里话音刚落，吴善泽那里当即就出言反对道：“怎能让兄长做东？昨夜本就说好的要与兄长彻夜畅谈，既然最后未成，那今天便该由贤弟来安排才是。”
李涉一愣。
他还以为是什么呢？
原来是这个。
“呼！”
悄悄吐了口气，然后接过话来，面色严肃的说道：“今天让贤弟寻找了我一天，是兄之过，所以该由我来安排。”
“不行！”
吴善泽摇了摇头，正要反驳时却给薛蟠给打断了：“我说你们争什么呢？”
薛蟠满脸奇怪的看着两人：“这里是薛陈学堂，饭堂里面不管你吃什么，最后还不都是由我薛家来掏钱？”
二人闻言俱是一顿，然后相视一眼。
得！
忘了还有这一茬。
正尴尬着，此时陈九却突然低呼了声：“少爷！那些家伙来了。”
李涉一怔，回过头看向陈九。
后者的目光正锁定到远处的一个角落。
他下意识的顺着陈九的目光望去。
那边，于文、周元、刘恩这三个家伙从远处结伴而来，而跟在他们身后的则是几人各自的随从。
只不过……
这几个随从的脸上怎么都是鼻青脸肿的呢？
李涉正疑惑着，对方便已经来到了他们的面前。
再看于文三人脸上……
好似也有些微红，也是被打的？
李涉若有所思。
“少爷，小心！”
此时，陈九摊开手，护主似的挡在了他的身前。
一旁的久安也是如此，在第一时间就护住了薛蟠。
吴善泽早就听陈九言及了昨晚的冲突，现在看到了跟在于文三人身后的那三个壮硕的成年随从，不禁咽了咽口水，也有些后怕。
看了一眼李涉，心道：幸好兄长昨晚不在宿舍。
那他们现在出现在这里……
难道是还想要报复？
想到这里，吴善泽观察了一下附近的环境。
他们此时身处的地方就在学堂的大门处，不管是大门里面还是外面的平台位置，都有着不少的学子。
并且，这些人里有好大一部分还因为此处突然聚集了那么多的人，正朝着这个方向挑目观望呢。
发现了这一点，吴善泽松了口气，然后瞥了一眼于文，心道：这些人的胆子不至于会那么大吧？那么多人看着，他们还敢在学堂门口动手不成？
正当几人思索其来意的时候，于文率先站了出来，看向了李涉，犹豫着道：“李……李公子，我们有一件事想与你私下去说。”
“少爷不要答应！”
李涉还没开口，陈九马上抢过话来，紧张的说道：“他们昨晚没找到少爷，现在叫您去到一边，肯定是想找您的麻烦。”
“兄长不可。”
吴善泽也开口阻拦，然后装过头望着于文，大声道：“我就不信，这光天化日的，还有那么多同窗看着，你们还想要打人不成？信不信我立马找到夫子，将事情汇报清楚！”
于文闻言面色一滞，恼怒道：“我与李公子谈话，关你一个死胖子和一个下人什么事？”
被骂成死胖子，吴善泽也很生气，但考虑到三人身后的随从，到底还是忍了下来，只是他还是扭过头，一脸担心的提醒李涉：“兄长，这三人昨夜寻你不成，现在又要约你私下交流，明显是不怀好意。”
“我省的。”
李涉微微点了点头，然后拨开陈九走到了前方。
于文几人找他干嘛，他的心里已经有了些许猜测。
昨晚薛大老爷言语间曾有表示，他会出手帮自己解决麻烦，现在看于文三人及其随从们的模样，想必事情是已经给解决了。
但这些也都只是猜测而已，具体如何尚且不知。
对面几个都是性子逆反时期的少年，谁知道他们会怎么做？
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所以不管怎样，李涉都不可能跟他们走的。
“陈九，你先让开。”
拨开了陈九，李涉先是示意他不用担心，然后转过头看向于文等人，道：“见你们的模样，我大致已经猜到是什么了，有什么事直接说便是，我私下里也没什么东西想和你谈的。”
此言一出，于文几人的脸色更是难看。
过了好一会儿，就当众人等得不耐烦将要离开的时候。
“等等！”
于文突然拦下了他们，接着扭头看向了薛蟠，询问道：“薛公子，这也是你的意思吗？”
“啊？”
突然被牵扯进来，薛蟠也是一脸的无辜。
然后抬手指了指自己，意思是在说：你是在问我？
第三十章 薛蟠：我爹帮你出头
于文点了点头算是确认。
“……”
薛蟠挠了挠头。
我的意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些绕来绕去的东西最烦了！
想了好一会儿的都没想清楚原因的薛蟠决定不再去想，直接就是不耐烦的问道：“扯东扯西的，你到底想要干嘛？直说便是！”
于文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幽怨，然后深吸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了。”
不是，你明白什么呢？
薛蟠正迷糊着，于文几人对视了一眼，然后突然就“刷”的一下就跪倒在了他们的面前，并且高声道：“请李公子看在我等年纪小、尚不知事的份上，饶恕我等昨晚的唐突。”
这突然的一遭，让几人都有点措手不及。
并且，随着三人这一跪，他们各自的随从也“噗通”一声跟着跪了下去。
一下子六个人跪地磕头，很快引起了注意。
附近的学子看见了，立马就有认识的人开始指指点点了起来。
“唉？那人好像是于家的于文吧？”
“那个我看到过，是周家的周元。”
“旁边那个叫刘恩，刘家的。”
“他们这是在给人磕头认错？！”
“……”
听着众人的议论声，于文三人的脸瞬间就臊红了起来。
但回想起来时父亲的嘱咐，又索性眼一闭，心一横，再次磕头下去：“请李公子看在我等诚心认错的份上，可以饶过我等的家族。”
薛蟠听到这里，很是诧异的看了一眼李涉，惊讶道：“嚯！你李家还有这样的能力？直接就报复到人家的家里面去了？”
“？？”
李涉奇怪的看了他一眼，然后拉起吴善泽稍稍往旁边撤了一小步，示意道：“他们是喊的我的名字，可你再看他们磕的是谁？”
于文三人嘴里虽说喊着是在给李涉道歉，但跪下来的方位却是朝着薛蟠，之前是因为三人站在一起才没感觉，现在李涉和吴善泽往旁边一靠，薛蟠顿时就显得突出了。
得到提醒的薛蟠回过头，看着向自己跪地求饶的于文三人，脸上满是茫然：“不是。你们求的是李涉，向我磕头是什么意思？”
于文三人听到这话，脸上那抹幽怨更甚了。
他们昨天之所以会挑衅李涉，除了受滁县那些流言影响之外，更大的原因是因为他们知道薛蟠的身份。
金陵薛家的长房嫡子！
于刘周三家的父母早在他们出门时就特意交代过了，一定要与薛蟠拉近关系。
所以，当从刘富贵口中打探到了薛蟠被李涉欺负之后，他们觉得这是个机会，立刻就围上去嘘寒问暖了。
这也是为什么昨晚李涉回到甲字楼时，会看到他们几人在一起的原因。
只不过这三人到底还只是个孩子，做事哪有大人那般周全？
结果就是：
三人因为口不择言涉及到了李涉的父母，被其给收拾了一顿。
而他们讨好的薛蟠？
也因为某些原因和李涉熟悉了起来。
薛蟠的话让于文很是无语。
他这是马屁没拍着，拍到了马蹄子上面，并且还给着马蹄子狠狠的踹上了一脚。
但回想起父亲找上来时，那喝令一般的、从未见过的陌生模样，于文不禁打了个哆嗦，然后继续哀求道：“请公子饶了我们这一次吧。”
既然被李涉点破了，那他这一次倒是直接，直接就求起了薛蟠。
周元和刘恩听了，也是立马照做。
见此情景，足以证明了李涉方才的话没有说谎。
于文三人求的是自己，而不是他了。
薛蟠更加不解了：“这里面怎么还有我的事了呢？”
李涉看他这模样，像是真不知情一样，不免就有了疑惑。
难道这薛大老爷做事都不与自己儿子商量的吗？
是！
薛蟠是不怎样。
可哪怕他薛蟠再怎么不争气，总是你薛大老爷的儿子吧？
并且你薛大老爷可没剩多少时间了啊。
这个时候还不得赶紧对自己的儿子耳提面命，尽量多交代一些？
带着疑惑，李涉决定试探一下。
想看看薛大老爷的那些算计，薛蟠到底知不知情。
于是，便道：“昨晚我离开甲三之后，碰见了你家的财先生，然后又见了薛大老爷，并且他还留我住了一宿，过程中也将打架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眼睛便牢牢的锁定在了薛蟠的脸上，想看看他有没有其他的反应。
但薛蟠的表现却很正常。
他初听时很是惊讶：“昨晚你是在我爹那里住的？”
然后又很快恢复了平常，带着些小幽怨的语调说道：“这也正常，我爹他一直都很看重你，看你没地方可以去，所以留你住宿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薛蟠并不知道李涉昨晚去了那里，他的这个反应和一般孩子突然听到自己的父母对别的孩子好以后的反应相差不大。
“嗯？”
但紧接着，薛蟠却是猛然一惊。
正当李涉以为能看出来些什么的时候，薛蟠突然紧张的问道：“你是说，你把昨晚的事情都给我爹说了？”
“啊。”
李涉点了点头。
“遭了！”
得到确定，薛蟠一拍脑门，道：“这下子我完了，我爹说了在学堂里不许打架闹事，不然就要将我关回家里，再不许我出来了。”
说着，一脸埋怨的看向李涉，忿忿道：“你怎么什么东西都要往外说呢？咱们自己私底下解决了不挺好的嘛！”
李涉见状翻了个白眼。
他应该是过于警惕了，就薛蟠这个模样，聊半天都还抓不住关键点的，薛大老爷真要密谋什么，也绝对不会与他透露分毫。
想到这里，李涉摇了摇头，回答道：“不是我什么都往外说，就昨天那种情况，我也只能去找王助教，但既然遇见了薛大老爷，其作为你的父亲，我与你发生冲突的事自然不能瞒着他。”
“唉。”
薛蟠也知如此，只能叹了口气认下。
李涉又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从昨晚到现在，近一天时间快要过去了，你不是还在这里，并没有被带回家去嘛。”
“！！”
薛蟠眼睛一亮，欣喜道：“还真是这样，我爹一天都没来找……”
说着，他的眼角瞟到了地上正跪着于文等人，顿时一怔。
等再看向李涉时，他表情就要更加幽怨多了：“所以，我爹一天没来找我，是为了帮你出头。”
第三十一章 开学
于文三人跪地道歉的事情很快就被围观者们传的沸沸扬扬，不过它的风头仅仅持续了一天，就被另外一件事给压了下去。
因为，薛陈学堂正式开学了！
范炼知道无法脱身之后，便只能把学堂当作身后事来做，于是他加快了号召学生的步伐，终于在与薛大老爷谈话的两天后将薛陈学堂的老师给凑齐了。
目前，学堂有山长一人，夫子九人，及其自带的助教秀才若干。
山长是范炼。
夫子九人皆为举人，分别教授大周科举的九个科目。
其中除开教授三礼科的江应柏是受陈显荣邀请来的之外，其中如进士科范逸、九经科龚跃、五经科马有德、开元礼科郭勇、三史科范齐、三礼科宋庚元、三传科范琛、学究科王信和明法科王进的皆是范炼的门生或族中子弟。
不得不说，好歹也是曾经的吏部侍郎，这哪怕是退出了朝堂，也不会少了追随者。
范炼的门生到齐之后，薛陈学堂便正是开课了。
只是如此一来，学堂尽管取有薛陈二字，但陈显荣在此已经完全没了说话的权利，薛大老爷虽然还能讲上两句，可已经把学堂完全握在手里的范炼对待他已然不如两日前在亭间那般和善了。
不过只要是争权，那便会产生交锋，不管过程是否和平。
所以范炼首先对准的，便是甲字楼里的李涉等人。
开学典礼上他讲，既然学堂是为了造福本地好学者建立的，那便不能区分特权，所有的学子都将同等视之。
于是，他顺利的撵走了陈九等人。
而后……
范炼自然也不会傻到像对待下人那样直接驱逐李涉他们。
他换了种方式。
月试！
自学堂正式开课日起，甲字楼的所有房间将按照考试名次来归属，学习成绩优越者且名列前茅着才能入住甲字楼。
如此做法有三得。
一、使成绩优越者享有特权，以此来激发学生们之间的竞争。
二、相比于普通百姓家的孩子，家境富裕的孩子接受教育的时间要早，看过的书籍也会更多，尽管学堂采用的是寄宿制，但一个月的时间很难拉开彼此的差距，范炼不用马上得罪滁县本地的乡绅。
二、若之后的考试有普通家庭的孩子后来居上，此时已经全权在握的范炼自然会欣喜不已，毕竟他来这里的最初目的就是为了身后之名，那还有什么是比桃李满天下更出名的呢？
如此一举三得之法，范炼可以说是招招受益。
薛大老爷对此也有些错不及范，不过他只是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记在了心上，却没有多说一言。
对他来说，只有李涉入瓮便可！
至于其他的，他都快要死了，还去计较做什么？
这不平白耗费脑力嘛。
公布了学堂的新规矩之后，便是给各学生分类。
这里的分类并不是说把学生分成九科。
大周朝的科举虽然有九个科目，但这九科并不是第一次考试时就要区分开来的，在学生们没有考取到童生的名额之前，都是九科参合着来考的。
眼下夫子们是将识字的与不识字的给分开来教。
不识字的交给了那些秀才助教帮助其开蒙。
识字的则交给一众举人夫子，按科目分类依次排列教学。
一番折腾之后，总计百余名报道的学生里，识字的人数居然足足有六十多人，近乎七成的比例。
还真是应了范炼之前与薛大老爷谈的，明显是造福本地乡民的善举，结果收益者只余下了三两。
……
开学仪式以后，陈九等人便要离开了。
李涉一行人来到山门位置送他们。
久安如老婆子一样的叮嘱着：“少爷，小的就在山下，您要是有什么需要，或者有什么想吃的，就多走几步路下来，小的马上就给您准备。”
薛蟠也是初次独自在外，完全没了家人管束的他此刻内心就如同一匹脱缰野马，哪里会想和久安在这里搞这些？
他听久安说的多了，当下就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好了。”
然后道：“你一个大男人，还不如我一个孩子洒脱，让别人看见了我家下人是这幅模样，你让我的脸往哪搁？”
一旁的陈九看在眼里，本想学着久安的模样也来一套的他立马打消了这个想法，转过头老实巴交对李涉道：“少爷，小的就回陈家了，之后的安排等老爷决定了，我再来通知您。”
“嗯。”
李涉点了点头，道：“路上小心，我都十二的年纪了，原本也不需要人照顾，你去做你的事情就好。”
相比于薛家的阔错，他们能在刚得到消息之后立马就在山底下买了一间房给久安住宿，陈家的反应就要慢了许多，因此久安可以住在山下，陈九却需要先回滁县等安排。
几句交谈之后，大家分手作别。
正要回学堂去时，李涉却发现薛蟠的状态似乎有些奇怪。
薛蟠此时正闭着眼睛，双手微微摊开，脸上则是一副享受的模样。
忍不住，李涉问了句：“薛少爷，你这是在干什么？”
“叫我薛蟠！”
薛蟠睁开眼睛认真的回了一句，然后再次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畅声道：“以后我就是薛蟠，不是什么薛少爷，这没人盯着的日子刚一开始就那么美好，感觉连山上的空气都比华贵楼要香很多。”
“……”
华贵楼？
似乎不是什么好地方。
可薛蟠才十岁多，居然还去过那种地方？
李涉脸一黑，道了句：“那你就慢慢在这里享受这香香的空气吧。”
说罢，直接就转身离开了。
“诶！”
薛蟠重新睁开眼后见李涉真的离开了，连忙喊了一声追了上去：“急什么啊，你等等我，好歹咱俩也是一个屋的，眼下没了人照料，可得相依为命才是。”
相依为命……
成语是你这么用的？
李涉嘴角一抽，连忙加快了脚步。
……
翌日。
天刚蒙蒙亮，一众学子就齐聚在了学堂内部中西侧位置的教学区。
这里分别置有三间大教室，以及二十余间小教室。
第三十二章 小人善妒
大教室如饭堂一般大小，足以容纳百余名学子共同上课，小教室一般二十来人左右便能恰好坐满。
识字的人多，自然是要大教室才能容纳那么多人一起学习。
当然，尽管大周朝规定了参加科举考试的学生最少需要学习三百日才能参加科举，但这并不代表李涉他们这些就必须要在大教室里学习那么多天。
范炼安排的月试除开之前所述的目的之外，还有一点便是通过月试来确定各人的天赋，从而提前给大家完成分科。
毕竟童生？
对于连助教都是秀才的薛陈学堂来讲，那玩意实在是太简单了，如果考试的时候自己名下有那个学子连童生都考不到，那直接驱逐下山就得了。
不然……
免费的食宿养了你三百天，你连个童生都考不过。
那还留在这里干嘛？
回到正题。
李涉等人进入中西侧位置的教学区以后并没有马上就进入了教室，而是集体被安排着站在了各教室之间的那块平地上。
《礼记》有言：“凡人之所以为人者，礼义也。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冠者，礼之始也……”
古人认为：先正衣冠，后明事理。
在李涉他们由夫子带入教室正式学习之前，需要完成拜师礼仪，其中首先要做的，便是这正衣冠。
等众人列队整齐站好之后，山长范炼率先走到了近前。
他面前距离最近的几人不是别人，正是李涉、吴善泽、薛蟠他们三个。
之所以会如此，则是因为之前于文三人下跪的缘故。
学子们听到消息之后，意识到了这几个不好惹，所以对他们都是避之不及，连列队时也是尽可能的让着。
这样的巧合之下，李涉三人便站在了正前方，还刚好面对范炼。
接下来，在一众学子羡慕的眼光下，范炼依次给面前最近的李涉、吴善泽、薛蟠三人整理了一下衣服。
然后微笑着望着三人，温和的说道：“这读书呐，本就是少壮的功夫，你等此时离家虽然年少，但忍此一时之苦却能抵终身之事，所以应放下心中隔离，全心全心用于书本之上。”
“山长说的是。”
李涉几人应声行礼。
范炼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表情一凝，抬起头来，郑重的对众人嘱咐道：“此后时光，我将暂为尔等之师，望尔等用心学问，莫要辜负家人的期望，勿要黑发之时不勤学，到白头了才悔迟，莫使光阴惰寸功啊！”
“山长说的是。”
众学子齐声回应。
其余夫子或助教等范炼说完之后，便进入到了人群之中，依次给众学子走了个整理衣服的正衣冠仪式。
正衣冠结束之后，众人恭立片刻。
过程中几位助教拉开了众人正面对着的那间教室的大门，里面袅袅檀香盘旋，背后是隐约可见的孔子画像。
范炼接过香来，高声道：“拜圣人！”
说罢，便躬身下去，连续三次。
他作为学堂的山长，行的是布学之事，自然不用跪地磕头。
那些夫子也是如此，只是他们相较于范炼，多行了三次躬。
众位学子则是在助教的带领之下，跪地磕头足足九下。
这还没完，拜完了圣人之后，他们又依次朝山长、夫子、助教分别行了九扣首、三扣首以及三鞠躬的礼。
按照平常流程，学子们接下来就该奉上束修了。
不过薛陈学堂属于福利学堂，一应支出皆有薛家来出，所以范炼倒也没抓着这一点不放，随便意思一下也算是走了个形势。
自然，这里的形势依然是由距离最近的李涉三人来代表。
且还包括了之后，老师给学生点朱砂等一系列完整的拜师礼，在场的学生都被李涉他们三人给全部代表了。
人群里，不满者甚多。
冯永才嫉妒的看着吴善泽，死死的咬着牙关，那藏在袖子里的拳头不知何时早已经被攥的铁紧，心里很是忿忿：
明明我也能站在上面的。
那日饭堂时，但凡你要提前告诉我说接下来见到的是那个李涉，让我有了准备，就不必被人嫌弃。
或者你不拿和我绝交的话去讨好李涉，我一定也可以加入他们的圈子。
薛蟠和李涉住在同一间屋子的事情，冯永才隔天一早在他们寻找李涉的时候便知道了，再联想薛陈学堂的名字。
陈家的李涉和薛家的薛蟠……
冯永才自然认为现在他们站在台上是早已安排好了的。
而吴善泽，其不过是一个秀才的儿子，在场的人里比他背景大的人多了去了，凭什么他能站在上面。
不就是靠着其他两人吗？
冯永才很是嫉妒，但他不敢发言，害怕被夫子们记下，然后使小手段来整蛊于他，毕竟为了进入薛陈学堂，他家里没少花费，要是因为这个被退学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所以，冯永才忍了下来。
可他不甘心！
他想到了前天下午向李涉三人跪地求饶的于文三人，心道：那三个人当场下跪肯定是被人给逼的，发生了如此丢脸的事其心中必然存有不满，自己或许可以联合他们……
思索着，他的眼睛急忙在人群里搜索。
然后，冯永才大喜。
找人的过程中他发现，除了自己之外，在场的学子们看李涉三人的眼神或多或少都含有异样的滋味，至于他心里想要寻找的于文三人，此时也是冷面脸青，肯定心里不舒服。
于文三人冷面铁青？
事实还真是如此。
只是他们会如此的原因却不是如冯永才想的那般，什么羡慕嫉妒李涉几人之类的。
于文三人知道薛陈学堂创建的过程，所以对于李涉和薛蟠上台并没有什么其他的感觉，而吴善泽？
不过是站在一起的幸运儿罢了。
他们会冷面铁青的原因很简单。
冷面是因为：毕竟前天刚给人下跪，现在学堂里传的近乎人尽皆知，他们不摆出一张冷脸装作若无其事还能干嘛？
后面的铁青嘛。
那是冷的。
在家做惯了少爷的他们没了随从的照料，生活方面很多东西都不适应。
就像现在的薛蟠。
第三十三章 先后之争
他一样脸色铁青。
早上出门的时候李涉曾提醒他说：“现在是春季，早晚气寒，还是多穿点为好。”
而薛蟠呢？
不知为何，他非要学茶肆说书人讲的那些个风流才子的打扮，所以此时其身上穿着的，除了内里必搭的以外，就只弄了一件白色长衫套在了外面。
嗯……
什么挂玉、腰带的也是不缺。
结果现在正冻得瑟瑟发抖。
礼仪结束之后，趁着众人进入教室正式上课的间隙，李涉侧过头小声说了句：“怎么样？说了你还不听吧。”
薛蟠此时正缩着脖子打颤，听到李涉的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以前有人伺候的时候，隔天要穿的衣物下人们早就提前准备妥了，他起床以后只需要直接穿上既可，那时也没觉得哪里不对。
但久安走了以后，生活上的一切都需要他自己来打理。
想着今天是开学的第一天，于是就盘算打扮的帅气一些，所以就回忆起了那些说书人讲的什么白衣胜雪少年郎。
可谁知道……
今天山上的早晨会这样冷啊！
薛蟠心里苦涩，若是给他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他肯定不会做这幅打扮，而且……
正后悔着，吴善泽突然眨了眨眼睛，然后接话过来，道：“薛兄啊，你这一身白衣长衫确实潇洒风流。”
薛蟠心里稍暖，这多少也算是安慰了。
顿了顿，正欲递给一个吴善泽夸赞的眼神时，结果后者却是话锋一转，直接点出了自己心里的痛：“但薛兄呀，咱在山上，也没什么红袖可以看你呀。”
薛蟠面色一僵。
“噗嗤！”
紧跟着，一个笑声传来。
别误会，这不是李涉笑的。
发出声音的是领着大家进来的王繁业。
其因为来学堂较早的缘故，所以基本上学子们都认识他，加上其性格开朗，待人和善，所以和大家很聊的来，很受学子们的喜欢。
另外，因为江应柏是陈显荣的好友，他有是江应柏的学生，与李涉的关系自然而然就亲近了些。
这两日，由于滁县流言的事情，王繁业很担心李涉的状态，没少过来安慰，因此他与几人间也算是熟悉，很多事情处理上也就没了那么多礼数与隔阂。
所以听到吴善泽的打趣之后，也不忌讳的笑了出来。
薛蟠照样没有生气，他只是苦着脸，眼神幽怨的看着王繁业，叹气道：“王助教，你好歹也算是师啊，怎的也随他们取笑我？”
“抱歉！”
王繁业面带歉意的笑了笑，然后调整好情绪，一脸认真的说道：“话本和说书人嘴里描述的那些个白衣公子确实潇洒，只是你目前年纪还小，一时无法展示出风度……”
顿一顿，又貌似很仔细的观察了一下薛蟠的打扮，严肃的给提了个建议：“但你现在这身打扮，还是等过几年了，脸面长开一些，体型再稍瘦一点，想必会更好。”
“噗！”
此话一出，李涉二人顿时忍不住，集体的就笑出了声来。
“噤声！”
然而他们这一下，却是惹怒了那位进士科的夫子范逸。
走在前面的范逸听到身后有些小声私语，本就有些不满。
但回想起范炼之前的嘱咐，说他们教导的对象基本上都是初次离家的孩子的，各别行为上无须太过于循规蹈矩，这才强忍了下来。
可身后的声音不仅没停，反而愈发猖狂，甚至还好不避讳发出了笑语，且其中还涉及到了一位助教。
要知道，现在这拜师礼刚结束，是大家正该严肃的时候。
礼仪何在？
教数何在？
简直就是成何体统！
范逸作为一个举人，他自然不会自降身份去针对仅是秀才王繁业。
但自己毕竟初来乍到，直接说他的老师江应柏又过于直接了些，所以稍稍一思考，决定隐射的指点一下：“到底是乡下出来的人，靠着侥幸在小地方中了个举人，果然没什么见识，一点礼仪也没有，这一点从教出来的学生如此便能看出。”
王繁业一怔，然后拱手作揖：“夫子教训的事，繁业太过放荡失去了规矩，之后便会回宿舍自行罚抄礼记百遍。”
对于范逸话里关于自己那一部分的，王繁业是认的，所以也就没有狡辩，马上就表态自罚了自己。
但师者如父！
其言语涉及了自己的老师，这件事便没那么容易结束。
自罚之后，王繁业稍稍顿了顿，然后继续说道：“科举由朝廷统一举办，每位学子皆是寒窗苦读方才获以功成，且皆有朝廷认证，与地方贵贱无关。”
说着，他站直了身子，直视范逸：“能获得秀才身份，是当年提学大人的看重，亦是繁业的幸运，但若是繁业行那诡异舞弊之事，此时应当在那大牢之内。”
同样的道理，像范逸不好直接点名王繁业一样，后者也不能直接就对准前者。
所以王繁业就说了。
我们这些小地方的学子与你们大地方的学子一样，都是经过寒窗苦读才考取到手的，且这名额是提学官定下来的，也是朝廷承认了的，只要我没有舞弊，那么大家其实都一样，你在这里指槐骂桑隐射别人，难道是对朝廷的决议有意见吗？
范逸听完之后，脸色多少有些难看。
他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稍稍出言教训一下不守规矩的人，结果这区区一个秀才竟然敢硬怼回来！
只是对方的话也确实有理，自己之前的话也确实是有问题，若是继续强咬这一点的话，给外人传扬了出去，到时候别真成了自己对朝廷有意见。
那样一来，自己未来的科举之路肯定会要受阻。
于是，范逸深深的看了王繁业一眼，然后避重就轻的说道：“既然知道错了，便依你所言，回去抄罚百遍礼记拿予我查吧。”
只是江应柏此时却插话进来：“繁业啊。”
“老师。”
王繁业马上转身，恭敬的看向了自己的老师。
江应柏道：“不受礼数确实该罚，等今日事毕来我书房，好好复习一下课业，想想为师平日里是如何教导你的。”
第三十四章 月试将近
江应柏是王繁业的老师，他这话一出，便意味着范逸的惩罚与其的自罚没有了，毕竟老师才是最大的嘛。
王繁业听完之后，也是立马就承认了错误。
“是。”
“学生知错了。”
所以这件事大概率应该就要这样不了了之了？
当然不会！
范逸再听到江应柏表态之后，却没有丝毫想要化解矛盾的意思，继续说道：“既然你师如此说了，那百遍礼记便无须交予我检查了，认真温习你师的三礼便是。”
科举九门。
进士与诸科！
这便是科举制度里，科目之间的歧视。
范逸在此处的意思是在提醒江应柏，我是进士科的举人，你不过是其余偏科的举人，哪里来的胆子敢接我话？
同时他又点出了江应柏所举的科类是三礼。
三礼是什么？
周礼、礼仪、礼记。
让王繁业回去好生复习，不就是变相的再说你们师徒两个规矩没有学好吗？
在场的，包括学子在内，但凡有一点学问、知道科举九科之间关系的人，在范逸话落之后，立马就听懂了里面的意思。
范炼招来的那些门生听完之后，各个都往玩味的望着似乎已经黑脸的江应柏，想要看看皆下来他的窘态。
而那些听懂了的学子？
此时对这场隐战也是看得津津有味。
正所谓，师择徒，徒亦择师。
若是江应柏被范逸说的哑口无言，不就证明了他的能力不如范逸，那自己以后选择治学科目的时候，自然也要慎重的考虑。
对于此时事态的发展，李涉是完全没有预料。
自己不过是偷偷的讲句小话，就像现代学生课堂下偷与关系好的同学开玩笑……
不对！
现在的情况是，这课还没开始上呢。
自己这玩笑，满打满算也就是在下课间隙时开的。
怎的到了这里，就被上纲上线了。
而且、貌似、大概、可能又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搞出事情来了？
自己莫不是还真成了麻烦制造中心了不成！
正胡思乱想时，江应柏那里回话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最前方的范炼，拱手礼貌道：“我治三礼，实乃是想追随山长之路，现在来看，当初的确实是不太严谨，果非是此科之材啊！”
绝杀！
范炼未隐退前是吏部侍郎。
按照常理，他隐退之后，皇帝也该要意思一下，给他加一个尚书衔什么的，可是范炼却什么都没有。
这便是他为何在隐退之后，还需要借助薛陈学堂完善自己身后名的原因。
此事若是究其根底？
那便是这范炼，他当初高中时所治学的科目就是三礼科。
范逸作为九科之首的进士科，他能以科目差距来指责江应柏，那江应柏就干脆扯上你范逸的老师，看你还能说些什么。
至于会不会得罪范炼？
他江家又不是没有人在京中做官，虽然不是什么大官。
可毕竟是人去楼空。
你范炼一个隐退了的，我该有的尊敬自然不会少，但若真要硬刚下去的，我江家反正也不会怕你。
果然，此话一出，范逸就闭嘴了。
一则，范炼是他的老师。
二则，范炼还是他族中的长辈。
两者结合，范逸就算是再不满，也不敢说什么了。
看着二人的交锋，范炼心里叹了口气。
他并不是说放任范逸去针对江应柏这位先来者。
作为眼下薛陈学堂的山长，其下门生也占据了八门科目，可以说范炼基本上已经掌握了学堂的大权，所以没必要去针对江应柏。
甚至于江应柏留在这里对他还有好处。
原因嘛。
薛陈学堂，地方是陈家调和出来，钱是薛家出的。
他之所以没打断，心底纯粹就是想考验考验范逸。
可现在来看。
逸儿还是年轻了啊。
摇了摇头，范炼转过头看向了李涉三人，平静的说道：“少年心性不定，未修礼前稍有逾矩也能理解，望你等进学之后，多多学习圣人礼仪，不要做那等豕交兽畜之辈。”
“学生知道了。”
见到风声似有平息之意，自己等人有了可以离开风向中心的机会，李涉三人赶紧立身应是，想着尽快避开当下这尴尬的窘境。
“嗯。”
范炼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又看向范逸和江应柏，道：“作为夫子，怎能在学生面前露出这般锋芒姿态？回去之后，且一人罚抄一遍礼记，然后交予我看。”
末了，又补充道：“不可使弟子代劳。”
“是！”
山长开了口，范逸和江应柏自然不会再吵，先后举人之间的的初次交锋暂时就在这种各打五十大板的处罚下结束了。
进士科确实很强势，是眼下大周朝科举制度中公认的第一。
但经江应柏的话提醒之后，学子们恍然发现，自己寻着过来的名头范炼，他是三礼科出身啊。
这就……
反正学子们看到最后也没看出谁更厉害。
不过先后举人之间的交锋显然不会那么轻易的结束，毕竟后来的范逸等人足有八人，且他们还是同一个老师门下。
所以哪怕双方之间没有矛盾，彼此之间的亲疏关系早晚也会使双方出现隔阂。
而最有可能发生第二次交锋的时间，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在月试过后，学子们选择治学科目的时候。
……
忽略掉同窗学子们私底下对于滁县流言的议论，再抛开应付薛大老爷的时间，李涉还算相对平静上学的日子持续了近一个月。
明天便是薛陈学堂的月试时间，所以今天上午的课结束之后，夫子们给大家留了一个下午的空闲时间。
李涉三人刚走出教室，一旁的薛蟠突然就轻轻的肘了他一下，然后左顾右盼发现没人注意自己之后，才小声的说道：“李涉，下山吗？山下的集市新开了一个有趣的地方，咱几个一起去那里耍玩耍玩？”
一个月的时间，登銮山下当初因为临时聚集而形成的集市此时早已经大变了模样，渐渐有了种往小镇发展的趋势。
这一个月里李涉虽然被人排挤，但薛蟠因为身份的关系，倒是结交了很多朋友，其经常跟着他们偷溜着下山，并且再熟悉之后也没少带着李涉和吴善泽下去。
第三十五章 三人行
“有趣的地方？”
另一侧，吴善泽的声音响起，他奇怪看着薛蟠，诧异道：“这世上还有什么地方是你薛少爷没去过的吗？”
李涉闻言也点了点头，赞同道：“之前几次下山，也没见你像今天这样。”
“嗨～”
薛蟠挥了挥手，神神秘秘的道：“你们就直接说要不要去吧。”
“明天就是月试了，这个时候下山……”
吴善泽念叨着摇了摇头：“还是算了，我得好好温习功课，期望月试结束之后，可以光明正大的走进甲字楼里。”
李涉与薛蟠都住在甲字楼，吴善泽作为他们的朋友，此前却一直都住在大院，背地里自然没少被别人议论。
有说他攀权附贵的，还有说他和小人在一起也不是什么好人之类的。
若不是吴善泽本就是个心胸开阔的人，怕早就要抑郁了。
因此，他便在心里定下了月试一定要考进甲字楼的决心，想着自己凭本事正大光明的进去，应该就不会被人议论了。
李涉一样不想离开甲字楼。
尽管这里能屏蔽掉很多闲言碎语，可他依旧能听到那些人对李家的议论，若是月试失败搬到了大院去，到时候还不得被烦死？
所以，也出言附和道：“这都在甲字楼住了一个月了，早已习惯了此地，我可不想再搬到大院里去。”
“唉呀，非要刨根问底才肯跟我走，让你们陪陪我都不行？那行，我告诉你们便是。”
见两人不为所动，薛蟠有着急了，想要解释此间详情，但时不时又有人从身旁路过，于是拽起两人道：“不过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们先跟我过来。”
带着疑惑，李涉与吴善泽被薛蟠拽到了一个没人的角落，然后小声道：“我早上听到那冯有才说，讲前日山下那集市里有人开了个鸣翠楼，还从金陵请了不少营妓，难道你们就不想见识见识？”
“冯有才告诉你的？”
吴善泽眉头一皱，道：“薛兄，冯有才那人面相看着颇为正直，可其性格却听风就是雨，好攀附权贵，不是什么好人，我知你喜欢听戏，但若是此人……”
“好了好了，别念了。”
薛蟠听到一半觉得头都大了，连忙挥了挥手，不耐烦道：“我这才刚开口，你就少说两句嘛，我知那日饭堂里的事情，也清楚那冯有才是个小人，也不与他接触，你就放心好吧？”
李涉闻言，赶紧帮衬了句：“薛少爷，善泽他也是担心你被冯有才骗，所以才多了几句嘴，你别记在心上。”
“我就是这个性格，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薛蟠也意识到自己急了，但让他道歉实在是难为情，随便表示了一句后，解释道：“这消息不是冯有才告诉我的，是我早上课间休息时入厕回来，路过他身旁偶然听见他与别人谈的。”
吴善泽答道：“我也不喜背后说人坏话，既然是我想的差了，那现在给薛兄道个歉，希望你不要嫌弃我啰嗦。”
说着拱了拱手，跟着道：“不过我还要回去复习功课，所以就先回屋去了。”
说完，便向二人提出了告辞。
望着吴善泽离去的背影，薛蟠的脸涨的有些发红，缓了好一会儿才道：“李涉，你看这人，就知道说别人，我只是听得烦了回个几句，他就受不了要走！”
“好了。”
李涉笑了笑，道：“善泽不像你想的这样，他只是因为近日和你靠的太近，背后老有人议论他攀附权贵，所以月试时想考个好成绩，可以正大光明的搬到甲字楼来。”
薛蟠一顿，然后撇了撇嘴道：“我又没嫌弃他什么。”
说罢就拽住了李涉，直拉着他朝学堂东南侧方向走：“既然善泽不去，那你今天一定要陪我去。”
这人啊！
听到薛蟠话语间对吴善泽的称呼，李涉笑着摇了摇头。
紧跟着又发现他拽着自己要走，赶紧回过神来发力回扯，反问了句：“可是我也要复习功课啊，难道薛少爷你想月试过后被夫子赶出甲字楼不成？”
“呃。”
薛蟠听了有些犹豫，但想了想还是道：“那是月试之后的事了，但今天我一定要下去。”
李涉思考了一会，问道：“是有什么必须要下去的理由吗？”
薛蟠听了面色一窘，吞吞吐吐的道：“那什么，我早上听冯有才他们议论，说……说玉兰，玉兰她也在鸣翠楼里。”
“？？”
李涉一脸的疑惑。
玉兰？
听名字应该是个女的。
可这一个月的时间，他与薛蟠、吴善泽三人可以说是形影不离，薛蟠哪里来的时间找了个相好的？
看他这模样，薛蟠只能解释：“玉兰是我在金陵时认识的，她的戏唱的很好，我经常去听，只是没想到她到这里来了。”
顿了顿，道：“既然知道她来了这里，那我肯定要去确认一下，李涉你陪我下山，只要确定了是她，我马上就跟你回来。”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李涉觉得再拒绝也不太好，所以就答应了下来：“行吧，我就和你去看一眼好了。”
薛蟠闻言一喜，然后重重的拍了一下李涉的胳膊，高兴道：“还是你够朋友。”
“唉。”
李涉无奈的摇了摇头。
随后，两人便一起朝学堂的东南侧去。
那个位置造有一处景观，是石头堆砌的假山，高度不算高，但正好可以通过它翻越学堂的围墙，然后人就可以顺着墙外一颗贴近围墙的树攀爬下去。
很快，二人就出现了学堂围墙之外。
只是等他们刚从树上爬下来，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你们动作怎么这么慢？我都等了你们还一段时间了。”
“！！”
二人眼中一喜，连忙寻声找去。
看着那人，薛蟠眨了眨眼睛，惊讶道：“善泽你不是要回去复习功课吗？”
“咳咳。”
吴善泽脸上隐去一丝尴尬，轻咳了两声后说道：“我是……我是担心你们玩开了回不来，错过了明天的月试。”
第三十六章 鸣翠楼前
“好了。”
薛蟠笑嘻嘻的勾肩上去，然后很是豪气的拍了拍腰包，大气道：“不管什么理由，咱三个就该一起才是对的，一会到了鸣翠楼，不管你要干些什么，所有的花费本少爷包了。”
吴善泽一愣，随即想起了什么，顿时脸颊一红，急忙推开薛蟠，道：“胡，胡说！我……我能干些什么，只是担……担心你罢了。”
“嗯嗯嗯。”
薛蟠附和着点着脑袋，暧昧道：“我也没说什么呀，只是勾栏听戏嘛，我懂的。”
“……”
吴善泽对此很是无语，拽过李涉道：“李兄，咱快些走，不要与这满脑子都是腌臜物的东西站在一起。”
薛蟠听了毫不在意，很自然的说道：“都是男人嘛，早晚的事，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就这样，几人互侃着下了山。
没过多久，便到了集市。
与冯有才说的不假，集市里确实是新建了一座叫做鸣翠楼的青楼。
嗯……
青楼是听戏的地方，风流才子多喜混迹于此。
三人来到鸣翠楼对面。
打眼望去，看其规模，高有三层，顶上估计可以俯瞰整个集市。
只是在这个地方建这样一座楼，也不知道其目的是想干嘛。
李涉思索着摇了摇头，正要抬脚时前行时突然一愣，然后连忙拽住身旁两人，提醒道：“小心，你们看那是谁？”
薛蟠和吴善泽闻言一愣，随即便随着李涉所示意的方向望去，紧接着立马就惊呼了出来：“是范夫子他们！”
没错，李涉看到的人正好是学堂的几位夫子。
其中有范逸、范琛、马有德、郭勇。
吴善泽见状有些后怕，犹豫着道：“要不咱还是回去吧？这学生逛青楼……咳咳戏院碰到夫子，怎么想怎么觉得奇怪。”
薛蟠却不以为然，解释道：“里面各有各的房间，大门一关谁也不知道谁在里面，有什么好害怕，今天要是不确定玉兰到底在不在里面，说什么我都不会走的。”
李涉点了点头：“薛少爷说的有理，毕竟来都来了。”
“呃。”
吴善泽一怔，貌似确实如此。
但……
玉兰是谁？
思索着，一脸疑惑的望向两人。
李涉见状，只好给他了解释了一番：“玉兰是……”
后者听完若有所思的看向了薛蟠：“怪不得你怎么都要下来，原来是听见自己相好的过来了，不过……这还真是巧得很啊。”
“好了。”
见范逸几人已经消失，薛蟠道：“范夫子他们进去有一会儿了，咱现在进去应该不会撞见，赶紧走。”
说着，拉上两人就往大门处走。
只是过程中，李涉眼角又留意到了鸣翠楼不远处的一个摊子。
那里，李晋宁正瞪着眼睛，满脸惊讶的看着他。
而与他一道李晋然却不知道那里去了。
逛青楼被亲叔叔看到。
李涉嘴角一抽，随即挣脱开薛蟠的手，匆忙的找了个理由道：“那什么，你们先进去，我突然肚子有点不舒服，先找个地方入个厕，一会再进来寻你。”
薛蟠闻言，怀疑道：“李涉，你该不会是怕了吧？”
“我怕什么？”
李涉捂上肚子，反问道：“我要是害怕了，那之前在学堂时就不会答应你来了。”
“这倒也是。”
薛蟠想了想，说道：“可鸣翠楼里难道没有厕所吗？”
李涉一脸奇怪的看了他：“你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进门就找茅房的？”
“呃。”
薛蟠张了张嘴，道：“那咱等你一会？”
“你还是赶紧去找你的玉兰吧，别一会让别人点了去。”
李涉推了他一把，然后转身朝相反的地方就走，过程中挥了挥手，道：“一会我找个人问问，就知道你们在哪间房了，不用担心我，快进去吧。”
“行吧。”
薛蟠见状耸了耸肩，然后拉着一旁面上拒绝、眼中犹豫、心里似乎有点儿向往的吴善泽朝着鸣翠楼走了进去。
只是期间回想起李涉的话，心道：点了去？李涉似乎很明白这里面的道道，可以他之前的身份，应该是没钱来这些地方才是啊？
“唉哟～”
“是两位小公子呀，快……”
但很快，他心里的思索便被鸣翠楼门口的老鸨给吸引了去。
……
另一边，与薛蟠二人分开之后，李涉便朝着相反的方向一路疾行，在路过一个拐角处时则顺势转了进去。
背靠墙壁等了一会，然后探出头来观察了一下，确认薛蟠和吴善泽已经进入了鸣翠楼之后，这才重新走了出来，向着李晋宁的摊子走了过去。
来到摊子。
李晋宁拽过李涉，一脸严肃的说道：“涉哥儿，你是来学堂读书的，怎的一天尽跟着那纨绔私混，现在才一个月时间，竟然都知道逛窑子了，简直不像话！”
“三叔。”
李涉无奈的喊了一声，接着解释道：“我为什么离薛蟠近的原因你们又不是不知道，离远了还怎么打探薛大老爷的信息？”
说着顿了顿，保证道：“三叔放心，侄儿心中有底，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你们担心的那些事肯定不会出现。”
李晋宁闻言，稍微放心了些。
但跟着他又瞥了一眼鸣翠楼，思索着说道：“涉哥儿，我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知道你现在好奇什么，但你爷爷已经和你外公定了你和蔓儿的事，成亲后你想怎样就能怎样，但现在你年纪还小，一定不要受不住诱惑弄坏了身子，别到时候心有余而力不足。”
“……”
什么叫心有余而力不足？
你把我想成什么样都！
李涉眉角一跳，道：“好了三叔，我知道了就是。”
跟着，赶紧转移起了话题：“不过三叔，你之前不都是在集市那头支的摊嘛，咋几天没见换地方了？”
李晋宁和李晋然在集市支摊，作为李继祖传信李涉的中间点，他们一直都在集市角落位置，目的是防止被薛家人给认出来。
李晋宁挠了挠头，解释道：“前日起，集市便由县衙的人给接管了，在这里支摊的话每日需要缴纳一定的摊位费，咱交不出钱的话就得被赶出去。”
第三十七章 她来了
说着，看了一眼鸣翠楼。
这里人来人往繁华的很，路过之人若是看到感兴趣的东西，大多都会在摊前停留一二。
这不，李涉和李晋宁正聊着，就有两个客人过来询问李晋宁他们打到的山货，并且很快就卖了出去。
等客人走后，李晋宁抛了抛手里的铜钱，继续道：“之前的位置太差，不像这里，来的都是些人物，这些客人从来都不还价，随便卖上个几单，一天的摊位费就算是有了。”
李涉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接着，他又询问起了李晋然的去向：“晋然堂伯呢？他怎么不在这？”
李晋宁听见这话，整个人猛的一怔，总算是想起了正事。
紧跟着一把拽过李涉，凑到耳边道：“你晋然堂伯上山找你去了，你爷爷昨晚托人带来消息，说一切都准备妥了，让你晋然堂伯回去商量细节，他今天回来之后，与我讲了一声便上山了。”
李涉心里一跳，小声询问道：“爷爷计划好了吗？”
“嗯。”
李晋宁面色严肃的点了点头，解释道：“你爷爷知道薛家人不好对付，所以这一个月托了好多关系，听晋然大哥说，现在村里已经打了不少兵器，大家也都做好了准备，只要知道薛大老爷的行踪，咱就随时可以动手。”
“呼。”
李涉深吸了一口气，道：“薛大老爷的行踪我都清楚，他这些日子基本上都是住在学堂里面，但每隔几天都会去一趟滁县，到陈家那里去做客。”
李晋宁想了想，问道：“具体几天能确定吗？”
李涉摇了摇头，道：“在学堂我还要学习，很难注意到薛大老爷什么时间走的，会知道他去滁县还是通过薛蟠，因为薛大老爷的随从阿财每次回来都会给其带些礼物。”
李晋宁思索着道：“要是能提前知道他什么时候去就好了，不然单靠咱在这里守着，就算看见他离开，也来不及把消息带回家里。”
这倒是事实。
想要知道薛大老爷的行踪不难，李晋宁他们只需要在登銮山的山道处守着，便能知道其是几时下的山。
可从滁县到梅花村将近两个多时辰路程，等他们把消息传回去，再组织人手赶过来，那时黄花菜都凉了。
总不能……
让李家的人都守在山下吧？
又不知道薛大老爷哪天下山，时间短了还能勉强掩饰，可时间一长？
李家这么多人聚集在登銮山下，但凡只要是个人，看到了都会怀疑的吧。
另外李晋宁也说了，这段日子里李继祖可打造了不少兵器！
攻山？
欺朝廷官兵刀锋不利？
还是自觉性命太长？
李涉一边想，一边思索着要怎样才能提前知道薛大老爷的哪一天会下山。
这时，李晋宁突然眼睛一亮，他想到了一个办法，于是提议道：“涉哥儿，咱要不伪造一份陈显荣的书信？”
这倒是个办法。
李涉也是一喜，但很快便又想起了另一个问题，于是问道：“那三叔你有办法伪造出陈家外公的笔迹吗？”
“呃。”
李晋宁愣了一下，他还真没办法。
李家人虽然人人可以识字认书，但陈显荣堂堂一个举人，其书法笔迹显然不是他们可以轻易模仿的。
若是照葫芦画瓢，多实验几次或许能创个五六分相似。
可薛大老爷和陈显荣是常年的老友，他们对彼此的笔迹肯定能一眼辨真。
伪造书信似乎是行不通了。
可李晋宁却并不打算放弃这个他好不容易想到的方法。
他道：“你晋安堂伯常年做帐房，他接触这些东西比较多，或许会有办法，等一会你晋然堂伯回来，我就去柳镇问问看。”
李涉点了点头。
暂时也只能这样了。
顿了顿，又道：“我这里也会想一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提前知道薛大老爷的下山时间，或许能通过陈家……”
说到这里，李涉便停了下来。
这很难！
实际上，抓薛大老爷去滁县的时机并不好。
首先，陈显荣几时邀请只有他自己知道，除非其能告诉他们。
可这样一来，若是薛大老爷在中途出了事，陈显荣只要稍一分析，不就能知道是谁动的手了的吗？
可除了走这一条路，还有其他办法吗？
李涉皱起了眉头。
“好啊！”
“久安，让你照顾少爷，你就是这样照顾的？”
“……让他来这种地方……”
“……今天这事我一定要告诉小姐！”
“莺儿姐我错了，少爷他真没干什么，就是听听戏而已，更何况当主子的想去什么地方又岂是我一个下人拦得住的？”
“莺儿姐求你了，你可不能告诉小姐，你要是说了，那老爷也就知道了，倒时候我爹非得把我这身皮给剐下来一层不可！”
李涉正思索着，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女声与一个男人的求饶声。
这男人的声音有点儿耳熟。
他下意识的一抬头，发现久安正一副点头哈腰的模样跟着一个婢女的身边，嘴里不住的说好话求饶。
于是连忙背过身去，用后背面对集市正街，并提醒道：“三叔小心，是薛家的下人，别被他们看到我和你在一起，别到时候因为这，等那件事做了以后引起不必要的猜疑。”
李晋宁一听，反射性的抬头看了一眼，然后急忙蹲下身子。
嗯？
李涉愣了一下。
久安又不认识李晋宁，他躲什么？
正疑惑着，后者的声音从小丫鬟。”
听到这话，李涉稍稍侧了侧头，用眼角偷偷观察。
之前只注意到久安便连忙转过了身，并没有观察其他，现在经李晋宁这么一说，在看那个久安对着点头哈腰的女人，不正是薛宝钗的贴身丫鬟。
莺儿吗？
莺儿到了，是不是就表示……
她也来滁县了？
李涉垂下头，眼中不由透露出了一丝惊喜。
虽然不知道薛宝钗为什么会滁县，但其既然到了这里，那之后薛大老爷肯定会去见她，这对他们来说或许是个机会！
第三十八章 姑娘们不会亏待公子的
想到这里，李涉急忙道：“三叔，我需要你去确定一件事。”
李晋宁道：“什么事？”
李涉道：“去滁县看看，薛家的那个小姐是不是到陈家了。”
“？？”
李晋宁眼中闪过一丝怪异，犹豫着道：“涉哥儿啊，我知道那薛家小姐生的美丽，上次在铭恩堂你也看花了眼，但你现在年纪还小，还不是时候，更何况你与陆家蔓儿姑娘的事也已经定下了，这样去窥视别人家……”
话说到一半，李涉便反应了过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自家这位三叔大概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以为自己贪图薛宝钗的容貌，想找他帮忙去打探呢。
他是那种人吗？
真是！
李涉翻了个白眼，无奈道：“三叔，你都想什么地方去了？”
说着稍稍一顿，解释道：“我是想，如果这莺儿在这里，那她家小姐大概率也在，让你去看看只不过是想要请你帮我确定一下我的猜想是否正确。”
“若真是如此，那薛大老爷知道女儿来了，岂会不去看她？”
“那时候他必然是要下山去的，而我们或许就能抓住这个机会……”
李晋宁听完脸色一红，尴尬的说道：“三叔我没个正行，一天只知道胡思乱想，涉哥儿不要怪罪我就是。”
说着，又点头道：“我知道了涉哥儿是什么意思了，等一会晋然大哥回来，我就去滁县陈家。”
李涉应了一声，接着道：“那我就先离开这里了，万一被人看见咱俩在一块，等事情做好之后，必然会有人来查，倒时候要是出现个什么神探之类的一猜，发现不对劲就不好了。”
李晋宁想了想觉得也是，毕竟防患于未然嘛。
于是回答道：“那你自己小心一点。”
李涉应道：“我省的。”
正要走时，李晋宁又拽住了他。
“三叔？”
李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李晋宁犹豫着看了一眼鸣翠楼的方向，斟酌着说道：“涉哥儿可一定要记着我开始说的，少年不知……”
“咳咳。”
李涉表情一滞，然后干咳了两声打断了他的话，无奈再次表示：“三叔放心，侄儿不是那些浪荡形骸、不知轻重的人，你担心的那些绝对不会发生。”
李晋宁这才作罢，松开了自己的手。
确认无事了，李涉分别了李晋宁，然后绕道到街上另外一个方向，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后，踏步走向了鸣翠楼。
“哟！”
“好俊的一个小公子。”
他这刚一到鸣翠楼门口，揽客的老鸨瞬间眼神一亮。
心里夸赞了一句之后，立马就热情的引了上来，然后很是亲近的就把李涉的胳膊拉到了崇山峻岭之间。
躬身帖耳，亲昵无比。
老鸨道：“这位小公子看着眼生呀，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有没有哪位相熟的姑娘需要奴给您安排的？”
面对这样的热情，一般人或许会觉得害羞。
但曾是现代人的李涉倒没觉得什么不好意思，毕竟现代在街上，比这还夸张的营销可是多的是。
稍显费力的将手拔出险峰。
李涉定了定神，拱手正色道：“长者不必这般客气，小生姓李，唤做李涉，长者直接唤我名字便可。”
“坏样！”
见李涉这般作态，那老鸨却丝毫没觉得隔阂，再次拉起了他的手贴近身上，娇嗔了一声后，嘤嘤道：“原来是李公子啊，长者什么的，我这等卑贱之人怎得敢应这等称呼？李公子若是不嫌弃，叫我一声就好了。”
这王妈自称如此，实际年龄也有三十多岁了，可其打扮精致，若不是李涉因为贴靠的太近，看到了她眼角那被掩饰了的鱼尾纹，怕是以为这人才二十来岁。
但毕竟吃的这口饭，相对于十几岁的正当年，她若是没两把子值得让人称道琴棋书画之类的手艺，又没什么愿意供养她的恩客，也只能是站在门口招呼客人。
都是些苦命人。
李涉心里叹了一声，也没有装作清高的为难她，很是习惯的随着对方的自称应道：“见过王妈。”
顿了顿，又说：“我这里有一件事想麻烦一下王妈。”
王妈闻言，笑眯眯的道：“不麻烦不麻烦，来这里的都是贵人，怎能算是麻烦呢？李公子请随我进来，咱边走边说可行？”
于是乎，李涉便在王妈的热情相邀之下，与那些个同样进来听曲的客人们走进了鸣翠楼。
路上，王妈还在问：“李公子是第一次来鸣翠楼这样的地方吧？”
李涉疑惑道：“何以见得？”
王妈笑着道：“来这里的可不像公子这般礼貌，会如此对待我这等在门口招呼的残柳，大多都是占了便宜就进了楼，然后也不会和我们多说话，害怕被人看到。”
古代这么玩的吗？
李涉有些好奇。
要知道在现代，对于老鸨这种相近的人，客人若是态度不好，对方要是有了气，那给你带的人可都是往差了挑。
反正地方黑，也看不真切。
等实际临近的时候，发现花了钱却是那种货色时，已经是箭在弦上了。
不过李涉却也没用追问下去的意思，现在他首先得找到薛蟠才是最主要的，于是便点了点头，随口答了一句：“今日在学堂时，刚听同学说起，知道这集上新开了个鸣翠楼。”
“那李公子可算是来对了地方。”
王妈回了一句，然后介绍道：“咱这鸣翠楼的姑娘们可是专门去金陵教坊司情来的，各个都有手艺，最受像公子这等文人雅士们的喜好，而且再此地刚开没多少时日，都干净着呢。”
“咳咳。”
李涉咳嗽了两声，不好意思道：“王妈误会了，我来次并不是为了这个。”
“那……”
来鸣翠楼不是为了姑娘？
王妈有些疑惑。
然后思索着在李涉的身上打量了一番，见其穿着虽然干净，布料也是不差，但腰间却没有悬挂玉佩，扎发的簪子也只是普通的木头，顿时好像是明白了些什么。
稍稍停顿了一会，又道：“这也没关系，我知公子心里想的是什么，楼里也有姑娘愿意，肯定不会亏待了公子。”
第三十八章 姑娘们不会亏待公子的
想到这里，李涉急忙道：“三叔，我需要你去确定一件事。”
李晋宁道：“什么事？”
李涉道：“去滁县看看，薛家的那个小姐是不是到陈家了。”
“？？”
李晋宁眼中闪过一丝怪异，犹豫着道：“涉哥儿啊，我知道那薛家小姐生的美丽，上次在铭恩堂你也看花了眼，但你现在年纪还小，还不是时候，更何况你与陆家蔓儿姑娘的事也已经定下了，这样去窥视别人家……”
话说到一半，李涉便反应了过来，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自家这位三叔大概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以为自己贪图薛宝钗的容貌，想找他帮忙去打探呢。
他是那种人吗？
真是！
李涉翻了个白眼，无奈道：“三叔，你都想什么地方去了？”
说着稍稍一顿，解释道：“我是想，如果这莺儿在这里，那她家小姐大概率也在，让你去看看只不过是想要请你帮我确定一下我的猜想是否正确。”
“若真是如此，那薛大老爷知道女儿来了，岂会不去看她？”
“那时候他必然是要下山去的，而我们或许就能抓住这个机会……”
李晋宁听完脸色一红，尴尬的说道：“三叔我没个正行，一天只知道胡思乱想，涉哥儿不要怪罪我就是。”
说着，又点头道：“我知道了涉哥儿是什么意思了，等一会晋然大哥回来，我就去滁县陈家。”
李涉应了一声，接着道：“那我就先离开这里了，万一被人看见咱俩在一块，等事情做好之后，必然会有人来查，倒时候要是出现个什么神探之类的一猜，发现不对劲就不好了。”
李晋宁想了想觉得也是，毕竟防患于未然嘛。
于是回答道：“那你自己小心一点。”
李涉应道：“我省的。”
正要走时，李晋宁又拽住了他。
“三叔？”
李涉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李晋宁犹豫着看了一眼鸣翠楼的方向，斟酌着说道：“涉哥儿可一定要记着我开始说的，少年不知……”
“咳咳。”
李涉表情一滞，然后干咳了两声打断了他的话，无奈再次表示：“三叔放心，侄儿不是那些浪荡形骸、不知轻重的人，你担心的那些绝对不会发生。”
李晋宁这才作罢，松开了自己的手。
确认无事了，李涉分别了李晋宁，然后绕道到街上另外一个方向，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后，踏步走向了鸣翠楼。
“哟！”
“好俊的一个小公子。”
他这刚一到鸣翠楼门口，揽客的老鸨瞬间眼神一亮。
心里夸赞了一句之后，立马就热情的引了上来，然后很是亲近的就把李涉的胳膊拉到了崇山峻岭之间。
躬身帖耳，亲昵无比。
老鸨道：“这位小公子看着眼生呀，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有没有哪位相熟的姑娘需要奴给您安排的？”
面对这样的热情，一般人或许会觉得害羞。
但曾是现代人的李涉倒没觉得什么不好意思，毕竟现代在街上，比这还夸张的营销可是多的是。
稍显费力的将手拔出险峰。
李涉定了定神，拱手正色道：“长者不必这般客气，小生姓李，唤做李涉，长者直接唤我名字便可。”
“坏样！”
见李涉这般作态，那老鸨却丝毫没觉得隔阂，再次拉起了他的手贴近身上，娇嗔了一声后，嘤嘤道：“原来是李公子啊，长者什么的，我这等卑贱之人怎得敢应这等称呼？李公子若是不嫌弃，叫我一声就好了。”
这王妈自称如此，实际年龄也有三十多岁了，可其打扮精致，若不是李涉因为贴靠的太近，看到了她眼角那被掩饰了的鱼尾纹，怕是以为这人才二十来岁。
但毕竟吃的这口饭，相对于十几岁的正当年，她若是没两把子值得让人称道琴棋书画之类的手艺，又没什么愿意供养她的恩客，也只能是站在门口招呼客人。
都是些苦命人。
李涉心里叹了一声，也没有装作清高的为难她，很是习惯的随着对方的自称应道：“见过王妈。”
顿了顿，又说：“我这里有一件事想麻烦一下王妈。”
王妈闻言，笑眯眯的道：“不麻烦不麻烦，来这里的都是贵人，怎能算是麻烦呢？李公子请随我进来，咱边走边说可行？”
于是乎，李涉便在王妈的热情相邀之下，与那些个同样进来听曲的客人们走进了鸣翠楼。
路上，王妈还在问：“李公子是第一次来鸣翠楼这样的地方吧？”
李涉疑惑道：“何以见得？”
王妈笑着道：“来这里的可不像公子这般礼貌，会如此对待我这等在门口招呼的残柳，大多都是占了便宜就进了楼，然后也不会和我们多说话，害怕被人看到。”
古代这么玩的吗？
李涉有些好奇。
要知道在现代，对于老鸨这种相近的人，客人若是态度不好，对方要是有了气，那给你带的人可都是往差了挑。
反正地方黑，也看不真切。
等实际临近的时候，发现花了钱却是那种货色时，已经是箭在弦上了。
不过李涉却也没用追问下去的意思，现在他首先得找到薛蟠才是最主要的，于是便点了点头，随口答了一句：“今日在学堂时，刚听同学说起，知道这集上新开了个鸣翠楼。”
“那李公子可算是来对了地方。”
王妈回了一句，然后介绍道：“咱这鸣翠楼的姑娘们可是专门去金陵教坊司情来的，各个都有手艺，最受像公子这等文人雅士们的喜好，而且再此地刚开没多少时日，都干净着呢。”
“咳咳。”
李涉咳嗽了两声，不好意思道：“王妈误会了，我来次并不是为了这个。”
“那……”
来鸣翠楼不是为了姑娘？
王妈有些疑惑。
然后思索着在李涉的身上打量了一番，见其穿着虽然干净，布料也是不差，但腰间却没有悬挂玉佩，扎发的簪子也只是普通的木头，顿时好像是明白了些什么。
稍稍停顿了一会，又道：“这也没关系，我知公子心里想的是什么，楼里也有姑娘愿意，肯定不会亏待了公子。”
第三十九章 薛家人齐至
“？？”
李涉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这是什么意思。
王妈咪眼看着他的模样，同时又用力的搂了搂他的手，小声说道：“像李公子这般俊朗的，姑娘们已是占了大便宜，若是李公子不嫌弃，贱婢也愿意出资，买公……”
山峰险峻，李涉怔神。
他被吓得赶紧拔出手来，匆忙道：“王妈误会我了，我之前说的麻烦，只是想让王妈您帮我找一下我的好友，并没有其他的打算。”
这古代的楼貌似比现代的还牛，自己只是稍微做了些样子，结果却被人认为自己是缺钱，来换钱的了。
王妈见李涉眼神清净，说的也是真切，确实不像是那些个来贩卖的混客，心里忍不住道了句可惜。
既然弄清了李涉的目的，她也就恢复正常了一些，点了点头，示意道：“李公子请说，您哪位好友叫什么名字，在哪个房间，奴婢这就让人去帮您打听。”
“房间我不知道。”
李涉摇了摇头，随后便说起了薛蟠和吴善泽的模样：“他们比我先进来最多也就一盏茶的时间，年纪与我相差不大，是两个人，其中一个姓薛……”
“久安！”
“你怎的带她来这地方了？”
“莺儿你不陪着我妹妹，跑到这里是要干什么？”
“……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赶紧放开，本少爷的脸今天都快给你丢尽了。”
李涉这里正说着，薛蟠的声音突然从一侧传了过来。
他下意识的扭过头。
然后发现，就在他左手不远处的楼梯上，莺儿、久安、薛蟠、吴善泽四人从上面走了下来，莺儿正拽着薛蟠的衣袖，后者则是一脸嫌弃的训斥着。
除此之外，好多客人看见了这一幕之后，也低头与友人嗤笑着议论了起来。
莺儿这姑娘年岁不大，但胆子却是不小，面对那么多人的戏笑的眼光，硬是面不改色，就那样直愣的望着薛蟠。
当薛蟠推攘她不肯走时，其甚至还道：“少爷，夫人也来滁县了，她吩咐我上山去寻你，要是知道少爷来了这个地方，那……”
“！！”
薛蟠闻言瞪大了双眼，惊诧道：“你这个小丫鬟，竟然还敢威胁你家少爷？是不想活命了不成？”
莺儿眼神依旧，态度不变，显然对此丝毫不惧。
久安见场面僵住，求助的望向了吴善泽。
后者犹豫了一会，偷偷的拉了下薛蟠的另一只手，提醒道：“好了薛兄，这人你也看到了，现在你家人过来寻你，总不能真让你家人知道你在这个地方流连吧？你不是你父亲……”
薛蟠闻言表情一怔，然后狠狠的瞪了莺儿一眼，语气有了服软：“你这丫头，什么不学偏要学我那妹子，行行行，我随你回去便是，但你得答应我，今天的事不要说出去。”
莺儿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蛋顿时就红了起来。
李涉看到这里，随即转过头道：“王妈，我要找到的人已经找到了，就不麻烦你了。”
王妈方才也观察到了他的动作，听了这话之后，有些不舍的说道：“那李公子自己忙，以后若是再来，直接找我就行。”
“我记下了。”
李涉点了点头，跟着便抬脚走向了薛蟠。
“李涉！”
看见李涉过来，薛蟠眼神一亮，随即瞥了一眼莺儿，不好意思道：“抱歉，今天我怕是请不了客了。”
李涉笑了笑，道：“薛兄可是见到人了？”
“嗯。”
薛蟠点了点头。
李涉接着说道：“既然如此，那明天就是月试了，咱现在是不是该会学堂了。”
薛蟠回答道：“我估计是无法和你们一起上山了，你看这……”
说着，朝莺儿嘟了嘟嘴：“呐，这家里人都找上门来了。”
李涉顺势看向莺儿。
莺儿对李涉的印象还停留在铭恩堂时，其暴揍薛蟠时的感觉，这下子见李涉望向自己，不由的向后退了一步。
但紧跟就忆起陈李两家已经结亲，知道自己这般做实在不妥，遂欠了欠身，道：“莺儿见过涉少爷。”
“莺儿姑娘。”
李涉回了一句，随口道：“你此行是随着你家小姐来的？”
莺儿回答：“老爷和少爷都在滁县，我是随着夫人和小姐一起来的。”
李涉点了点头，又看向薛蟠：“既然薛兄家里来了人，那便赶紧回去看看吧，算算时间，也说有近月没见面了，家人想念也是常态。”
接着又望向吴善泽：“善泽，薛兄既然有事需要处理，那我们便自己回学堂吧。”
“兄长说的是。”
吴善泽经历了莺儿捉薛蟠的全过程，站在那里早已如坐针毡，现在李涉把话递了过来，他立马就应了下来，然后对薛蟠道：“薛兄，那我与兄长便先回学堂了。”
接下来是互相告辞，然后出了鸣翠楼，各走一边。
……
另一边。
薛大老爷在得到薛姨妈和薛宝钗过来的消息之后，便立马招呼着阿财去滁县。
临出院门的时候，阿财见薛大老爷丝毫没有提起说要收拾行李的意思，忍不住问道：“老爷，小姐和夫人都来了，咱这次是不是该回去了？”
薛大老爷摇了摇头，道：“都等了那么久了，也不差这一两天，正好明天就是月试，我想看了试卷再离开。”
阿财闻言说道：“少爷这一个月每日都在认认真真的念书，等月试之后，一定能让老爷您大吃一惊。”
“蟠儿？”
薛大老爷一愣。
他实际上想看的并不是薛蟠的试卷，但阿财这样说，他也没有打算解释的意思，只是轻叹一声，摇头说道：“阿财啊，都在我眼皮子底下，你们还要帮蟠儿隐瞒，这不是对他好，而是再害他啊。”
“老爷。”
阿财张了张嘴。
薛大老爷摆了摆手，道：“不说他了，咱先下山去吧，他们娘俩都跑到滁县来找我了，一会不知道该要怎么应对哩。”
说着话，二人径直就下了山，然后乘上马车一路往滁县而去。
半刻钟左右，车夫便驾着车来到了陈家的门口。
第三十九章 薛家人齐至
“？？”
李涉一时没反应过来她这是什么意思。
王妈咪眼看着他的模样，同时又用力的搂了搂他的手，小声说道：“像李公子这般俊朗的，姑娘们已是占了大便宜，若是李公子不嫌弃，贱婢也愿意出资，买公……”
山峰险峻，李涉怔神。
他被吓得赶紧拔出手来，匆忙道：“王妈误会我了，我之前说的麻烦，只是想让王妈您帮我找一下我的好友，并没有其他的打算。”
这古代的楼貌似比现代的还牛，自己只是稍微做了些样子，结果却被人认为自己是缺钱，来换钱的了。
王妈见李涉眼神清净，说的也是真切，确实不像是那些个来贩卖的混客，心里忍不住道了句可惜。
既然弄清了李涉的目的，她也就恢复正常了一些，点了点头，示意道：“李公子请说，您哪位好友叫什么名字，在哪个房间，奴婢这就让人去帮您打听。”
“房间我不知道。”
李涉摇了摇头，随后便说起了薛蟠和吴善泽的模样：“他们比我先进来最多也就一盏茶的时间，年纪与我相差不大，是两个人，其中一个姓薛……”
“久安！”
“你怎的带她来这地方了？”
“莺儿你不陪着我妹妹，跑到这里是要干什么？”
“……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赶紧放开，本少爷的脸今天都快给你丢尽了。”
李涉这里正说着，薛蟠的声音突然从一侧传了过来。
他下意识的扭过头。
然后发现，就在他左手不远处的楼梯上，莺儿、久安、薛蟠、吴善泽四人从上面走了下来，莺儿正拽着薛蟠的衣袖，后者则是一脸嫌弃的训斥着。
除此之外，好多客人看见了这一幕之后，也低头与友人嗤笑着议论了起来。
莺儿这姑娘年岁不大，但胆子却是不小，面对那么多人的戏笑的眼光，硬是面不改色，就那样直愣的望着薛蟠。
当薛蟠推攘她不肯走时，其甚至还道：“少爷，夫人也来滁县了，她吩咐我上山去寻你，要是知道少爷来了这个地方，那……”
“！！”
薛蟠闻言瞪大了双眼，惊诧道：“你这个小丫鬟，竟然还敢威胁你家少爷？是不想活命了不成？”
莺儿眼神依旧，态度不变，显然对此丝毫不惧。
久安见场面僵住，求助的望向了吴善泽。
后者犹豫了一会，偷偷的拉了下薛蟠的另一只手，提醒道：“好了薛兄，这人你也看到了，现在你家人过来寻你，总不能真让你家人知道你在这个地方流连吧？你不是你父亲……”
薛蟠闻言表情一怔，然后狠狠的瞪了莺儿一眼，语气有了服软：“你这丫头，什么不学偏要学我那妹子，行行行，我随你回去便是，但你得答应我，今天的事不要说出去。”
莺儿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蛋顿时就红了起来。
李涉看到这里，随即转过头道：“王妈，我要找到的人已经找到了，就不麻烦你了。”
王妈方才也观察到了他的动作，听了这话之后，有些不舍的说道：“那李公子自己忙，以后若是再来，直接找我就行。”
“我记下了。”
李涉点了点头，跟着便抬脚走向了薛蟠。
“李涉！”
看见李涉过来，薛蟠眼神一亮，随即瞥了一眼莺儿，不好意思道：“抱歉，今天我怕是请不了客了。”
李涉笑了笑，道：“薛兄可是见到人了？”
“嗯。”
薛蟠点了点头。
李涉接着说道：“既然如此，那明天就是月试了，咱现在是不是该会学堂了。”
薛蟠回答道：“我估计是无法和你们一起上山了，你看这……”
说着，朝莺儿嘟了嘟嘴：“呐，这家里人都找上门来了。”
李涉顺势看向莺儿。
莺儿对李涉的印象还停留在铭恩堂时，其暴揍薛蟠时的感觉，这下子见李涉望向自己，不由的向后退了一步。
但紧跟就忆起陈李两家已经结亲，知道自己这般做实在不妥，遂欠了欠身，道：“莺儿见过涉少爷。”
“莺儿姑娘。”
李涉回了一句，随口道：“你此行是随着你家小姐来的？”
莺儿回答：“老爷和少爷都在滁县，我是随着夫人和小姐一起来的。”
李涉点了点头，又看向薛蟠：“既然薛兄家里来了人，那便赶紧回去看看吧，算算时间，也说有近月没见面了，家人想念也是常态。”
接着又望向吴善泽：“善泽，薛兄既然有事需要处理，那我们便自己回学堂吧。”
“兄长说的是。”
吴善泽经历了莺儿捉薛蟠的全过程，站在那里早已如坐针毡，现在李涉把话递了过来，他立马就应了下来，然后对薛蟠道：“薛兄，那我与兄长便先回学堂了。”
接下来是互相告辞，然后出了鸣翠楼，各走一边。
……
另一边。
薛大老爷在得到薛姨妈和薛宝钗过来的消息之后，便立马招呼着阿财去滁县。
临出院门的时候，阿财见薛大老爷丝毫没有提起说要收拾行李的意思，忍不住问道：“老爷，小姐和夫人都来了，咱这次是不是该回去了？”
薛大老爷摇了摇头，道：“都等了那么久了，也不差这一两天，正好明天就是月试，我想看了试卷再离开。”
阿财闻言说道：“少爷这一个月每日都在认认真真的念书，等月试之后，一定能让老爷您大吃一惊。”
“蟠儿？”
薛大老爷一愣。
他实际上想看的并不是薛蟠的试卷，但阿财这样说，他也没有打算解释的意思，只是轻叹一声，摇头说道：“阿财啊，都在我眼皮子底下，你们还要帮蟠儿隐瞒，这不是对他好，而是再害他啊。”
“老爷。”
阿财张了张嘴。
薛大老爷摆了摆手，道：“不说他了，咱先下山去吧，他们娘俩都跑到滁县来找我了，一会不知道该要怎么应对哩。”
说着话，二人径直就下了山，然后乘上马车一路往滁县而去。
半刻钟左右，车夫便驾着车来到了陈家的门口。
第四十章 马，坤之象
提前赶到的下人早已将消息送至了门口，知道薛大老爷将至，许久未见自家夫君的薛姨妈早就急不可待的领着薛宝钗啊等在了院子里。
陪同着一起的，还有陈显荣的妻子薛氏，以及陈韫佳。
至于陈显荣和李晋往？
他们翁婿两个需要避嫌，所以只要薛大老爷没有进门，就一直在外面待在。
当见到阿财推开大门，便立刻迎了上来。
“夫人。”
阿财行了一礼，然后退后到一半。
“嗯。”
薛姨妈点了点头，然后终于看见了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本想着迎上前去，可一想起其这段日子做的这些事，小性子瞬间就涌上了心头。
接着，薛姨妈脚下一顿，撇过头去，对自己的丫鬟同喜念叨道：“咱家老爷原来还知道要来见我，我还以为是在外面养了相好的，人说我妒妇，不敢回家呢。”
若是一般的事到还好，可薛姨妈议论的是薛大老爷。
其是薛家的当家，同喜可不敢乱应喝，连忙惶恐的低下头去，道了句：“夫人。”
“怎的？”
薛姨妈见了，更是气不大一处来：“见到是老爷，就不敢说话了？觉得从我这领了月钱，都是靠薛家主不成？”
同喜更是害怕，当即就跪了下去，连声说道：“小的不敢，请夫人原谅。”
“不敢？”
薛姨妈挑了挑眉，道：“也就是说有这意思了？”
话语间，她的视线落在了身子另一侧的同贵身上。
后者一见，连忙学着同喜的做法，跪下去道歉。
薛大老爷看在眼里，只觉得头痛无比。
他与薛姨妈多年夫妻，又怎能不知道其是什么性格？
此番姿态，不过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罢了。
为何？
他常年在外跑商，本就很少归家，两人相聚时间确实不多，而且自己此番回来之后又一直呆在滁县不走，意见自然是会有的。
想到这里，薛大老爷爽朗的笑着走进了大门，然后来到薛姨妈的身前，挽手道：“夫人这是生了为夫的气，这两个丫鬟平日里任劳任怨的照顾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的能把气撒在她们身上。”
说着，给同喜同贵打了个眼色道：“春季风凉，这两日气候变换本就怪异，你们还不赶紧起来，去屋里给夫人取个肩披来？”
同喜同贵不敢擅自起身，皆是把目光看向了薛姨妈。
在古代，男人虽然是一家之主，但正妻才是后院管事的人。
前者说完虽然算数，但下人们可不敢随意得罪后者。
此时在场的薛家下人，但凡有一点脑子的，肯定不敢忤逆薛姨妈。
薛姨妈本就被薛大老爷挽手的柔情给弄的有些局促，现在又见同喜同贵望向自己，一时忍不住，喝斥道：“愣在这里看你家夫人的窘态不成？还不赶紧按照老爷的吩咐去做！”
“是。”
同喜同贵连忙起身朝后院跑去。
“兄长。”
等此间事情稍歇，陈显荣的妻子薛氏走上了前来，欠身向薛大老爷行了一礼。
毕竟是薛家的庶女，所以当薛姨妈到了陈家之后，薛氏便一直在旁作陪，不敢再向之前那样待在后院不出来了。
现在薛姨妈都走到了前院，她当然得陪同着一起。
“七妹。”
薛大老爷笑着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我家一下子过来了那么多人，实在是打扰到你了，显荣贤弟此时在什么地方？”
“不打扰不打扰。”
薛氏连忙摆手：“兄长一家来到滁县，能住在妹妹家里，这是我陈家的荣幸。”
说着稍稍一顿，继续道：“夫君他与晋往早上便出了门，前番知道兄长这时会来，便已经着人去通知了。”
薛大老爷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在这里等着显荣贤弟一起回来。”
这里到底是陈家。
陈显荣看见薛姨妈过来之后知道避嫌离开，薛大老爷当然不会喧宾夺主，没等陈显荣回来便独自走到别人家里。
此时陈家大门敞开未关，便是做给外人看的，不让他人乱穿什么瞎话。
薛氏听了也没非要劝说薛大老爷到房间里去，就这样侯在了一边。
薛宝钗和陈韫佳这时也迎了上来，一一向薛大老爷见了礼。
薛宝钗：“爹爹。”
陈韫佳：“伯父。”
“女儿。”
薛大老爷点了点头，然后又笑着看向了陈韫佳，道：“侄女安好。”
正说着话，门外又过来了几个人。
其正是被莺儿从鸣翠楼里捉来的薛蟠，以及被后者训斥了一路的久安。
看到薛蟠，薛大老爷顿时便挎起了脸：“明日就是月试了，今天你妈过来，我下山时找你不见，是去什么地方了？”
薛蟠支支吾吾的不敢作声。
“哼！”
薛大老爷一甩袖，怒道：“你不说我也能猜的道，平日里上学便知道偷跑，这次指定又是跑什么烟花柳巷瞎胡混去了，我看你非要把你爹给气死不成。”
薛蟠脖子一缩，更害怕了。
薛姨妈见状，连忙上前将薛蟠拥入了怀里，宠溺的揉了揉后者的脑袋，然后给薛大老爷递了个白眼道：“之前自己每日在外面跑，现在管起儿子了却不知道说自己，整日里除了吼骂你还能做什么？”
好不容易两口子见上一面，薛大老爷当然不想和薛姨妈吵，更何况他们现在还是在别人的家里，可一想起薛蟠目前的情况，最终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常言道，棍棒底下出孝子，你这般维护于他，莫不是真要做那败儿的慈母不成？”
母亲护子本就是天理，薛姨妈才不管其他的什么呢。
正要回怼过去的时候，陈显荣和李晋往从门外走了过来。
薛姨妈见状，只能瞪了薛大老爷一眼，把话给咽了回去。
薛大老爷也按下情绪，迎向了两人。
简单交流了几句之后，众人一起走向了屋里。
这期间发生了一件怪事。
那赶车的车夫卸下了车厢，想把马儿给牵到马厩里去，但那马儿在路过院子的时候，却频频回头朝薛宝钗看。
众人觉得惊奇，纷纷议论了起来。
而薛大老爷的脑子里，此时却猛然想起了曾经行商时听人说的一个故事，然后整个人瞬间一惊。
马，坤之象！
第四十章 马，坤之象
提前赶到的下人早已将消息送至了门口，知道薛大老爷将至，许久未见自家夫君的薛姨妈早就急不可待的领着薛宝钗啊等在了院子里。
陪同着一起的，还有陈显荣的妻子薛氏，以及陈韫佳。
至于陈显荣和李晋往？
他们翁婿两个需要避嫌，所以只要薛大老爷没有进门，就一直在外面待在。
当见到阿财推开大门，便立刻迎了上来。
“夫人。”
阿财行了一礼，然后退后到一半。
“嗯。”
薛姨妈点了点头，然后终于看见了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人。
本想着迎上前去，可一想起其这段日子做的这些事，小性子瞬间就涌上了心头。
接着，薛姨妈脚下一顿，撇过头去，对自己的丫鬟同喜念叨道：“咱家老爷原来还知道要来见我，我还以为是在外面养了相好的，人说我妒妇，不敢回家呢。”
若是一般的事到还好，可薛姨妈议论的是薛大老爷。
其是薛家的当家，同喜可不敢乱应喝，连忙惶恐的低下头去，道了句：“夫人。”
“怎的？”
薛姨妈见了，更是气不大一处来：“见到是老爷，就不敢说话了？觉得从我这领了月钱，都是靠薛家主不成？”
同喜更是害怕，当即就跪了下去，连声说道：“小的不敢，请夫人原谅。”
“不敢？”
薛姨妈挑了挑眉，道：“也就是说有这意思了？”
话语间，她的视线落在了身子另一侧的同贵身上。
后者一见，连忙学着同喜的做法，跪下去道歉。
薛大老爷看在眼里，只觉得头痛无比。
他与薛姨妈多年夫妻，又怎能不知道其是什么性格？
此番姿态，不过是故意做给自己看的罢了。
为何？
他常年在外跑商，本就很少归家，两人相聚时间确实不多，而且自己此番回来之后又一直呆在滁县不走，意见自然是会有的。
想到这里，薛大老爷爽朗的笑着走进了大门，然后来到薛姨妈的身前，挽手道：“夫人这是生了为夫的气，这两个丫鬟平日里任劳任怨的照顾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的能把气撒在她们身上。”
说着，给同喜同贵打了个眼色道：“春季风凉，这两日气候变换本就怪异，你们还不赶紧起来，去屋里给夫人取个肩披来？”
同喜同贵不敢擅自起身，皆是把目光看向了薛姨妈。
在古代，男人虽然是一家之主，但正妻才是后院管事的人。
前者说完虽然算数，但下人们可不敢随意得罪后者。
此时在场的薛家下人，但凡有一点脑子的，肯定不敢忤逆薛姨妈。
薛姨妈本就被薛大老爷挽手的柔情给弄的有些局促，现在又见同喜同贵望向自己，一时忍不住，喝斥道：“愣在这里看你家夫人的窘态不成？还不赶紧按照老爷的吩咐去做！”
“是。”
同喜同贵连忙起身朝后院跑去。
“兄长。”
等此间事情稍歇，陈显荣的妻子薛氏走上了前来，欠身向薛大老爷行了一礼。
毕竟是薛家的庶女，所以当薛姨妈到了陈家之后，薛氏便一直在旁作陪，不敢再向之前那样待在后院不出来了。
现在薛姨妈都走到了前院，她当然得陪同着一起。
“七妹。”
薛大老爷笑着点了点头，然后问道：“我家一下子过来了那么多人，实在是打扰到你了，显荣贤弟此时在什么地方？”
“不打扰不打扰。”
薛氏连忙摆手：“兄长一家来到滁县，能住在妹妹家里，这是我陈家的荣幸。”
说着稍稍一顿，继续道：“夫君他与晋往早上便出了门，前番知道兄长这时会来，便已经着人去通知了。”
薛大老爷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在这里等着显荣贤弟一起回来。”
这里到底是陈家。
陈显荣看见薛姨妈过来之后知道避嫌离开，薛大老爷当然不会喧宾夺主，没等陈显荣回来便独自走到别人家里。
此时陈家大门敞开未关，便是做给外人看的，不让他人乱穿什么瞎话。
薛氏听了也没非要劝说薛大老爷到房间里去，就这样侯在了一边。
薛宝钗和陈韫佳这时也迎了上来，一一向薛大老爷见了礼。
薛宝钗：“爹爹。”
陈韫佳：“伯父。”
“女儿。”
薛大老爷点了点头，然后又笑着看向了陈韫佳，道：“侄女安好。”
正说着话，门外又过来了几个人。
其正是被莺儿从鸣翠楼里捉来的薛蟠，以及被后者训斥了一路的久安。
看到薛蟠，薛大老爷顿时便挎起了脸：“明日就是月试了，今天你妈过来，我下山时找你不见，是去什么地方了？”
薛蟠支支吾吾的不敢作声。
“哼！”
薛大老爷一甩袖，怒道：“你不说我也能猜的道，平日里上学便知道偷跑，这次指定又是跑什么烟花柳巷瞎胡混去了，我看你非要把你爹给气死不成。”
薛蟠脖子一缩，更害怕了。
薛姨妈见状，连忙上前将薛蟠拥入了怀里，宠溺的揉了揉后者的脑袋，然后给薛大老爷递了个白眼道：“之前自己每日在外面跑，现在管起儿子了却不知道说自己，整日里除了吼骂你还能做什么？”
好不容易两口子见上一面，薛大老爷当然不想和薛姨妈吵，更何况他们现在还是在别人的家里，可一想起薛蟠目前的情况，最终还是忍不住说了一句：“常言道，棍棒底下出孝子，你这般维护于他，莫不是真要做那败儿的慈母不成？”
母亲护子本就是天理，薛姨妈才不管其他的什么呢。
正要回怼过去的时候，陈显荣和李晋往从门外走了过来。
薛姨妈见状，只能瞪了薛大老爷一眼，把话给咽了回去。
薛大老爷也按下情绪，迎向了两人。
简单交流了几句之后，众人一起走向了屋里。
这期间发生了一件怪事。
那赶车的车夫卸下了车厢，想把马儿给牵到马厩里去，但那马儿在路过院子的时候，却频频回头朝薛宝钗看。
众人觉得惊奇，纷纷议论了起来。
而薛大老爷的脑子里，此时却猛然想起了曾经行商时听人说的一个故事，然后整个人瞬间一惊。
马，坤之象！
第四十一章 薛大老爷寻死
记得那是在三年前，薛大老爷在关中行商的时候。
某一天晚上，和当地的一位大商人应酬之后，喝多了薛大老爷混身难受，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突然，他的腹部开始剧烈的疼痛了起来，薛大老爷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松醒酒茶的阿财见了，连忙上前关心情况。
薛大老爷正要开口时，忽的喉间一热，然后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阿财连夜背着他在城里找大夫。
最后好不容易缓和了些，结果那大夫告诉了一个绝望的消息。
他已身患重病，时日不多了。
初听到这个消息时，薛大老爷整个人都愣住了，他不知道当时自己做了什么，只是在迷迷糊糊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出现在了渭水边上。
望着奔流的河水，薛大老爷回想起了自己的一生。
他年少时父母意外早亡，作为嫡长子，一个人拉扯着自家兄弟在勾心斗角的族中勉强求存，等长大了之后，又要为了维护家族的声望千里奔波。
甚至就连成亲了以后，一年到头待在家里的时间也是屈指可数。
好在他还算是幸运的，底下一女一儿，妻子虽然偶有念叨，但也是家庭合睦，同时薛家在他的经营之下，仍旧维持住了四大家族的名号。
可现在，自己却要死了。
绝症！
无药可医。
想起大夫的话，薛大老爷心里涌现出了一股绝望，他想：既然注定了我早晚都要死，那还这么幸苦奔波干什么？钱挣得再多，薛家被经营的再好，和他死后又有什么关系？
情绪崩溃之际，薛大老爷抬脚走向了渭水。
看他那模样，竟然打算再此地投河，想要一了百了！
作为薛家的家主，其承受力难道如此脆弱？
其实细想下来，这与薛大老爷的承受力并无关系。
回顾他的半生，一直都在劳碌，结果乍然得到自己身患绝症的消失，想必是个人都会情绪崩溃了吧。
不然，你去看看现代那些个攒起千万家资的大老板，在巨大落差之下踏上天台的也不在少数不是。
就这样，薛大老爷一步一步的踏入了渭水之中。
河水已经浸透了他的靴子，缓缓的爬上膝盖。
可就在这时，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哀嚎。
薛大老爷下意识的回头。
然后发现，有几个人正在河边烧纸祭拜，哭泣的声音回荡在渭水之上，顿时就让薛大老爷清醒了过来。
是啊！
若我就这样走了，那我家里的两个孩儿应该怎么办？
姑娘虽然机灵懂事，也十分聪慧，可其到底是个女儿身，且将将十岁的年纪，她要如何像曾经的自己那样，安稳的在家里站稳脚根？
儿子七岁左右，调皮捣蛋的没个正行，让他好好读书，其却喜欢浪迹市井，就他那个性子，不说商场上那些个喜好算计的，只要稍微有点儿心机的，都能把他玩弄在手掌之中吧？
至于妻子……
“唉。”
想到薛姨妈，薛大老爷叹了口气。
王家出来的人虽然强势，但识字不多，要不是嫁给了自己以后跟着学了些字，怕是连与其他商人定的协议都看不明白。
薛姨妈凭借王家的背景带着两个孩子活到成年确实不难，但那时候的薛家，还能算是薛家人的薛家吗？
一番考虑之后，薛大老爷瞬间清醒了过来，然后匆忙的从渭水里退了出来。
此时，河边那些烧纸钱的也跑了过来。
他们是见有人在河里，出于担心过来查看情况的。
双方相遇之后便是几句闲谈。
薛大老爷感激对方的出现让自己惊醒，并且绝了死志。
加之阿财又不在身边，暂时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便应下了对方的邀请，随着这一家人去了他们的家。
期间双方交谈。
薛大老爷了解到，这家人姓高，他们之所以在一起渭水边上烧纸，是因为去年这个时候，高家祖父在此地意外坠水，所以每年这个时间都会特地来此祭拜。
食到半途，双方都有些微醺。
高家当家的叫做高全瑞，手里有一把子武艺护身，其虽然是普通平民身份，但在本地也还算是有些名气。
他妻子看薛大老爷的传着打扮，知道其肯定非富即贵，所以心里就想，自家人在祭拜祖父的时候能遇见薛大老爷这么一个明显不凡的人，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有所注定。
于是，她在酒席的间隙，偷偷的将高全瑞给拉到一旁，并撺掇说：“当家的，你之前老念叨说你家祖上出过大人物，想成为与其一样的人，现在贵人就在眼前，你却只知道喝酒，为何不展示一番自己的能力，让其帮忙引荐一番呢？”
高全瑞想了想也是，便在接下来的饭桌上，开始有意无意的展示起了自己的能力。
薛大老爷见起穿着打扮普通，家里也不过是一般的农家小院，应该不是什么有文化的人才是，但高全瑞的谈吐却甚是广泛，不管他说些什么，其都能浅谈几句，并且在其中还可以说是很有见地。
一时不免心中疑惑，就趁着酒劲给问了出来。
这一问，可不得了！
原来这高家祖上不是凡人，其竟然是担任过国公，就职过司徒的人物。
谈起祖上，高全瑞很是自豪，然后又因为酒精和想要薛大老爷引荐的原因，聊的东西自然就要深了许多。
高家那位国公叫做高士廉，在唐时被封为申国公，鼎鼎大名的凌烟阁二十四将之一，还是那位文德皇后的舅父。
谈到了文德皇后长孙氏，高全瑞便想起了自己少年时，听祖父说的一件事，顺嘴就当作谈资说给了薛大老爷听。
高全瑞言：听祖父说，当年高士廉见唐太宗皇帝仪表堂堂，便与还是唐国公李渊商量联谊，将外甥女长孙氏许配给了太宗。
两人结为夫妻后回门，而就在这次的回门的期间，发生了一件很离奇的事情。
长孙氏回门，高士廉收拾了新房给两人住。
到了晚上，高士廉的妻子看到长孙氏屋外栓着的马匹不由来了兴趣，且时常向屋里观望，高士廉的妻子心里便觉得有些异样，就将此事告知了高士廉。
高士廉认为这是异象，便偷偷找来了个算卦的，请他帮自己的侄女算上一卦。
第四十二章 此车只许宝钗来乘
算卦的占卜之后告诉高士廉：“马，坤之象也。变而为泰，天地交也。繇协于归妹，妇人之兆也。女处尊位，履中居顺也。此女未来贵不可言。”
果不其然！
四年之后，李唐起兵反隋，一年后太宗被封为秦王，又九年后，太宗即皇帝位，而外甥女长孙氏也如同当初卦象显得的那样被封为了皇后，真真的贵不可言。
当然，这只是听说，具体真假高全瑞也不知道，两人就将这个当作的谈资，简单的故事之后就有聊到了其他地方去了。
而现在，薛大老爷看到自家的马儿频频回头朝女儿宝钗回望，突然就想起了三年前在渭水边上，高全瑞给自己说的那个故事。
异象！
这肯定是异象！
薛大老爷双眼也微颤，他回想起自己这段时间做的谋划，以及李涉前唐皇室后裔的身份，顿时就呼吸急促了起来。
“贤弟！”
突然，薛大老爷开口叫住了陈显荣。
后者疑惑的看了过来。
“呼！”
薛大老爷顺了顺气，用尽可能平和的语气说道：“为兄突然想起了学堂里还有一件事情需要马上处理，所以我就暂时不跟你们进屋了，麻烦你照顾一下家小，一会我就过来。”
陈显荣还没回话，薛大老爷身旁的薛姨妈听了，忍不住就碎嘴念叨了起来：“能有什么事非得现在就去的？”
“夫人。”
薛大老爷露出了一个歉意的表情。
陈显荣此时说道：“兄长有事去忙便可。”
接着又对薛姨妈道：“嫂嫂请把这里当作自己家便是，有什么需要可以尽管吩咐拙荆。”
薛氏也道：“方才的茶才刚温上便赶了出来，我见宝钗如此乖巧，姐姐还要多与我谈谈育儿之道。”
陈韫佳闻言表情一滞。
陈显荣夫妇都开口劝了，薛姨妈又怎么能分不清轻重？
她微微叹了口气，道：“去吧去吧，你们当家的在外面也不容易，我只是心里不舒服，多几句而已，老爷不用在意。”
薛大老爷答道：“谢夫人体谅。”
跟着又使唤阿财：“阿财，备车……算了，备马回去。”
薛大老爷本想继续坐马车回去，但想到异象之后，顿时就放弃了这个打算，通行方式直接就从乘车改成了驾马。
众人虽不理解，但联系薛大老爷之前的话，便只当他确实是有急事，需要立刻回学堂里面去。
薛姨妈担忧道：“有那么着急吗？连车都不乘了。”
薛大老爷笑了笑，道：“确实很急。”
阿财不敢耽搁，很快就牵了两匹马过来。
他随着薛大老爷在外跑商多年，驭马这等功夫自然也是会的。
随后，两人翻身上马，一路疾驰出了城。
路上，薛大老爷嘱咐道：“阿财，方才我乘那马车，以后便拿给小姐来用。”
“是。”
阿财应道：“等一会回来我就告诉车夫。”
薛大老爷点了点头，但又觉得有些不放心，想了想便又补充道：“记住，那马车只能让小姐用，其他的任何人都不能乘，这里面还包括了少爷和夫人。”
阿财觉得有些奇怪，但薛大老爷的话他也不敢违背，见其说的如此认真，遂也不敢多想，直接就应了下来：“尊老爷令。”
“嗯。”
……
另一头。
鸣翠楼前与薛蟠分别之后，李涉与吴善泽便要结伴回学堂。
只是中途在经过李晋宁支的摊子前面时，李涉忽然停下脚步，说道：“善泽，你先走几步，我在见这里的野味不错，打算买上一些带回学堂里去改善改善伙食。”
吴善泽闻言看了一眼摊子，上面摆放着的野味看上去确实不错，于是道：“兄长不急，弟与你一起便是。”
李涉听了有些着急。
这哪能行？
他有事要与李晋宁说，若吴善泽跟在身边，他还怎么说。
于是，他一边思索着该用什么借口支开吴善泽，一边给吴善泽打眼色。
李晋宁灵机一动，插话道：“两位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只是个帮工的，这摊子的主人暂时去了别处，还要好一会儿才能回来，要不你们先到这里坐一会？”
说着，李晋宁从摊子
吴善泽见状，说道：“兄长，既然摊主未归，那咱就先回学堂吧，反正他们摊子在这里，咱改天再来也是一样。”
李晋宁道：“这位公子说的不对。”
“啊？”
吴善泽一愣。
李晋宁笑着解释道：“我们虽然经常在这集市摆摊，但野味这东西可不比家畜，公子今天看上的，明日可不一定会有。”
李涉顺势说道：“贤弟，这人说的确有几分道理，反正因为月试的原因下午放了闲，咱既然来都来了，那便多等一会吧。”
吴善泽想了想，点头道：“兄长说的是。”
无法支开吴善泽，李涉也只能按照李晋宁说的，暂时与其一同留在了这里。
但这种情况下想找李晋宁谈话，确是个难题。
因此，他将视线投向了李晋宁，想着他既然这样做，那肯定是有办法的。
果然，两人刚坐下没一会儿，李晋宁就道：“摊主暂时还没有回来，劳烦两位公子先坐着，我给二位泡些茶。”
说着，又从摊子下取了一个壶。
似模似样的摇晃了一下，脸带歉意的说道：“实在不好意思，这水用完了，我需要去后面取些水来。”
话语间便就要走。
只是抬脚之后却又回过头来，道：“毕竟出门在外人心各异，公子要是不放心，也可随我一起去取，就在这背后不远便是口井，大概十几米的距离。”
说着，指了指远处。
李涉与吴善泽顺着李晋宁手指的方向望去，确实看到了一口井。
吴善泽连忙道：“不麻烦了，我们不渴，不用专门准备这些。”
李涉知道这是李晋宁给自己准备的单独谈话的机会，顿时眼珠子一转，道：“善泽，你之前随薛蟠去了鸣翠楼是吃了些好的，可我从山上下来直到现在还是滴水未进呢。”
“呃。”
吴善泽闻言脸上现出一抹尴尬：“是弟自私了，没有想到兄长，实在是羞愧。”
第四十一章 薛大老爷寻死
记得那是在三年前，薛大老爷在关中行商的时候。
某一天晚上，和当地的一位大商人应酬之后，喝多了薛大老爷混身难受，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突然，他的腹部开始剧烈的疼痛了起来，薛大老爷整个人蜷缩成了一团，松醒酒茶的阿财见了，连忙上前关心情况。
薛大老爷正要开口时，忽的喉间一热，然后一口鲜血便喷了出来，阿财连夜背着他在城里找大夫。
最后好不容易缓和了些，结果那大夫告诉了一个绝望的消息。
他已身患重病，时日不多了。
初听到这个消息时，薛大老爷整个人都愣住了，他不知道当时自己做了什么，只是在迷迷糊糊回过神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出现在了渭水边上。
望着奔流的河水，薛大老爷回想起了自己的一生。
他年少时父母意外早亡，作为嫡长子，一个人拉扯着自家兄弟在勾心斗角的族中勉强求存，等长大了之后，又要为了维护家族的声望千里奔波。
甚至就连成亲了以后，一年到头待在家里的时间也是屈指可数。
好在他还算是幸运的，底下一女一儿，妻子虽然偶有念叨，但也是家庭合睦，同时薛家在他的经营之下，仍旧维持住了四大家族的名号。
可现在，自己却要死了。
绝症！
无药可医。
想起大夫的话，薛大老爷心里涌现出了一股绝望，他想：既然注定了我早晚都要死，那还这么幸苦奔波干什么？钱挣得再多，薛家被经营的再好，和他死后又有什么关系？
情绪崩溃之际，薛大老爷抬脚走向了渭水。
看他那模样，竟然打算再此地投河，想要一了百了！
作为薛家的家主，其承受力难道如此脆弱？
其实细想下来，这与薛大老爷的承受力并无关系。
回顾他的半生，一直都在劳碌，结果乍然得到自己身患绝症的消失，想必是个人都会情绪崩溃了吧。
不然，你去看看现代那些个攒起千万家资的大老板，在巨大落差之下踏上天台的也不在少数不是。
就这样，薛大老爷一步一步的踏入了渭水之中。
河水已经浸透了他的靴子，缓缓的爬上膝盖。
可就在这时，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哀嚎。
薛大老爷下意识的回头。
然后发现，有几个人正在河边烧纸祭拜，哭泣的声音回荡在渭水之上，顿时就让薛大老爷清醒了过来。
是啊！
若我就这样走了，那我家里的两个孩儿应该怎么办？
姑娘虽然机灵懂事，也十分聪慧，可其到底是个女儿身，且将将十岁的年纪，她要如何像曾经的自己那样，安稳的在家里站稳脚根？
儿子七岁左右，调皮捣蛋的没个正行，让他好好读书，其却喜欢浪迹市井，就他那个性子，不说商场上那些个喜好算计的，只要稍微有点儿心机的，都能把他玩弄在手掌之中吧？
至于妻子……
“唉。”
想到薛姨妈，薛大老爷叹了口气。
王家出来的人虽然强势，但识字不多，要不是嫁给了自己以后跟着学了些字，怕是连与其他商人定的协议都看不明白。
薛姨妈凭借王家的背景带着两个孩子活到成年确实不难，但那时候的薛家，还能算是薛家人的薛家吗？
一番考虑之后，薛大老爷瞬间清醒了过来，然后匆忙的从渭水里退了出来。
此时，河边那些烧纸钱的也跑了过来。
他们是见有人在河里，出于担心过来查看情况的。
双方相遇之后便是几句闲谈。
薛大老爷感激对方的出现让自己惊醒，并且绝了死志。
加之阿财又不在身边，暂时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便应下了对方的邀请，随着这一家人去了他们的家。
期间双方交谈。
薛大老爷了解到，这家人姓高，他们之所以在一起渭水边上烧纸，是因为去年这个时候，高家祖父在此地意外坠水，所以每年这个时间都会特地来此祭拜。
食到半途，双方都有些微醺。
高家当家的叫做高全瑞，手里有一把子武艺护身，其虽然是普通平民身份，但在本地也还算是有些名气。
他妻子看薛大老爷的传着打扮，知道其肯定非富即贵，所以心里就想，自家人在祭拜祖父的时候能遇见薛大老爷这么一个明显不凡的人，或许这就是冥冥之中有所注定。
于是，她在酒席的间隙，偷偷的将高全瑞给拉到一旁，并撺掇说：“当家的，你之前老念叨说你家祖上出过大人物，想成为与其一样的人，现在贵人就在眼前，你却只知道喝酒，为何不展示一番自己的能力，让其帮忙引荐一番呢？”
高全瑞想了想也是，便在接下来的饭桌上，开始有意无意的展示起了自己的能力。
薛大老爷见起穿着打扮普通，家里也不过是一般的农家小院，应该不是什么有文化的人才是，但高全瑞的谈吐却甚是广泛，不管他说些什么，其都能浅谈几句，并且在其中还可以说是很有见地。
一时不免心中疑惑，就趁着酒劲给问了出来。
这一问，可不得了！
原来这高家祖上不是凡人，其竟然是担任过国公，就职过司徒的人物。
谈起祖上，高全瑞很是自豪，然后又因为酒精和想要薛大老爷引荐的原因，聊的东西自然就要深了许多。
高家那位国公叫做高士廉，在唐时被封为申国公，鼎鼎大名的凌烟阁二十四将之一，还是那位文德皇后的舅父。
谈到了文德皇后长孙氏，高全瑞便想起了自己少年时，听祖父说的一件事，顺嘴就当作谈资说给了薛大老爷听。
高全瑞言：听祖父说，当年高士廉见唐太宗皇帝仪表堂堂，便与还是唐国公李渊商量联谊，将外甥女长孙氏许配给了太宗。
两人结为夫妻后回门，而就在这次的回门的期间，发生了一件很离奇的事情。
长孙氏回门，高士廉收拾了新房给两人住。
到了晚上，高士廉的妻子看到长孙氏屋外栓着的马匹不由来了兴趣，且时常向屋里观望，高士廉的妻子心里便觉得有些异样，就将此事告知了高士廉。
高士廉认为这是异象，便偷偷找来了个算卦的，请他帮自己的侄女算上一卦。
第四十三章 前夕
“善泽你万万不可如此说。”
李涉连忙道：“贤弟着急不过是为了节约出时间好复习功课罢了，能不怪为兄贪图口舌已是无比豁达，又怎能因为这点事产生自责？”
顿了顿，继续道：“若真如此，那兄耽搁了善泽的时间，使你再此陪同与我，岂不是要更加愧疚？”
吴善泽想了想，道：“兄长说的是，我不该如此这般的。”
接着，李涉又看向李晋宁：“摊主能明说警告，是个良善之人，那我也不做姿态，与你同去就是。”
李晋宁闻言，露出了一个憨厚老实的笑容，道：“我只是个帮工罢了，谢公子夸奖，毕竟是做生意嘛，如此也是想多几个回头客。”
然后又露出些许犹豫，对吴善泽道：“那这位公子，就拜托你帮我看一下摊子？若是有客人来，请让他稍等一会。”
别看李晋宁做事很糙，性格也有点莽，但这演技还真是不错！
吴善泽完全没有看出丝毫破绽。
他点了点头，示意道：“你且去便是。”
接着，李涉就同李晋宁一起朝水井的位置走了过去。
路上，李晋宁有些疑惑：“涉哥儿怎么了？刚才我见你与那薛蟠一同出来，生怕被发现了，还侧着头不敢露脸呢，怎的现在还把你同学叫到了我这里来？之前不是说尽量不要给别人看到我们之间有接触吗？”
“事情紧急。”
李涉抿了抿嘴，小声道：“不过三叔也不用担心，善泽他不认识你，只是等今天之后，三叔和晋然堂伯怕是要暂时先离开集市一段时间。”
李晋宁道：“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反正族里人多，到时候随便换几个过来就行了。”
说着，他又问：“是什么紧急的事？”
李涉回答道：“三叔不用去陈家了，我已经通过薛蟠确认，确实是薛家的人到了滁县，薛大老爷这几日必然也会过去的。”
李晋宁眼神一亮，激动道：“是要动手了？”
李涉微微摇了摇头：“这确实是次机会，但最好还是等我了探查到具体的时间，若实在探查不到，到时候再细说。”
“嗯。”
李晋宁思索着说道：“那等你晋然堂伯回来，我就回梅花村去，将这里的情况告诉你爷爷。”
李涉道：“幸苦三叔了。”
“说什么呢？”
李晋宁用手肘拐了他一下，然后目露寒光，狠声道：“这可不是你自己的事情，那薛大老爷既然敢把算盘打到咱家那个东西的身上，那自然就不能怪咱们李家人心狠手辣了。”
李涉闻言一怔，眼神不禁有了些许的恍惚。
谋划一条人命，自己却好似乐在其中。
我……
这已经般狠辣了吗？
李涉思绪复杂。
玉玺的事牵扯太大了，在眼下这个时代，可以说只要你但凡有一丁儿的野心，那便绝对敌不过玉玺的诱惑。
就像那天在后山李氏的葬殿里，李继祖说的那般。
它代表的是正统！
梅花村李氏为了它，世世代代谋划了百年，到头来变成今天这个模样，一族人全被划为了冷籍，大家只能在地里乞食。
若不是实在无望，李继祖他们应该还会继续坚持下去，然后待在深山，苦苦的等候着天下大变吧？
而现在，自己这些人所做的。
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性命而已。
“呼！”
李涉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
立场不同，决定自然也是不同。
所以……
这不能怪他！
李晋宁不知道李涉短短片刻之间，思想上竟然就出现了一轮抉择，两人简单的把事情交流了之后，便打着水回到了摊子。
然后没一会儿，去山上找李涉未果的李晋然就出现在了远处。
他见李涉在摊子上，顿时一喜，立马就要过来。
不过提前看到他的李晋宁却是隐晦的给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其先不要过来。
薛家大多人不认识李晋然确实不假，但在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其时常上山与李涉交流信息，所以学堂的学子里没少有人看到过他。
像吴善泽，他不认识李晋宁，但他认识李晋然。
见到李晋宁的手势，李晋然停下了脚步。
跟着，李晋宁看了一眼天色，道：“二位公子，这摊主怕是有事耽搁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要不你们看上了什么就出个价？等摊主回来我与他说一声，若是觉得合适，我便给二位送到山上去。”
没等吴善泽开口，李涉马上就接话道：“确实有些晚了，明天就要月试了，我与贤弟还需要回去温习功课，是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说完，便假模假样的和李晋宁说了个价格，随后拉上吴善泽就一起离开了。
等二人走后，李晋然回到了摊子，听李晋宁把事情一说，立马就意识到了事情紧急，于是连忙收起摊子，与李晋宁一起赶回梅花村了。
……
“驾！”
薛大老爷骑着马儿一路奔驰，没多久就来到了登銮山下，然后迅速翻身下马，将手里的缰绳往阿财手里一扔，留下一句话道：“阿财，看好马匹，我去去就回。”
阿财本想着也跟着一起上去，但他只是稍一停顿，再抬头时，薛大老爷已经疾走出去十余步了。
薛大老爷身体本就不好，沿着山道疾行还没一会儿，呼吸便变得急促了起来，他扶住山道一侧的一根树干，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气。
“呼！呼！”
可是结果却丝毫没有缓解，而且因为这骤然停下，眼前居然隐约出现了些红晕，甚至连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都能得见。
难道？
薛大老爷意识到了不详，顿时心里一悸，冷汗直往外冒。
强行着要再次抬脚，可却脚下一软，整个人直接就摊到了地上。
“！！”
不行！
薛大老爷咬着牙，心中呐喊。
他的事情还没做完呢，绝对不能就这样倒在这里，不然实在是不甘心。
或许是意志加持的原因，薛大老爷感到身体内部突然涌现出了一股力量，硬是支撑着他扶着树干站了起来。
第四十三章 前夕
“善泽你万万不可如此说。”
李涉连忙道：“贤弟着急不过是为了节约出时间好复习功课罢了，能不怪为兄贪图口舌已是无比豁达，又怎能因为这点事产生自责？”
顿了顿，继续道：“若真如此，那兄耽搁了善泽的时间，使你再此陪同与我，岂不是要更加愧疚？”
吴善泽想了想，道：“兄长说的是，我不该如此这般的。”
接着，李涉又看向李晋宁：“摊主能明说警告，是个良善之人，那我也不做姿态，与你同去就是。”
李晋宁闻言，露出了一个憨厚老实的笑容，道：“我只是个帮工罢了，谢公子夸奖，毕竟是做生意嘛，如此也是想多几个回头客。”
然后又露出些许犹豫，对吴善泽道：“那这位公子，就拜托你帮我看一下摊子？若是有客人来，请让他稍等一会。”
别看李晋宁做事很糙，性格也有点莽，但这演技还真是不错！
吴善泽完全没有看出丝毫破绽。
他点了点头，示意道：“你且去便是。”
接着，李涉就同李晋宁一起朝水井的位置走了过去。
路上，李晋宁有些疑惑：“涉哥儿怎么了？刚才我见你与那薛蟠一同出来，生怕被发现了，还侧着头不敢露脸呢，怎的现在还把你同学叫到了我这里来？之前不是说尽量不要给别人看到我们之间有接触吗？”
“事情紧急。”
李涉抿了抿嘴，小声道：“不过三叔也不用担心，善泽他不认识你，只是等今天之后，三叔和晋然堂伯怕是要暂时先离开集市一段时间。”
李晋宁道：“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反正族里人多，到时候随便换几个过来就行了。”
说着，他又问：“是什么紧急的事？”
李涉回答道：“三叔不用去陈家了，我已经通过薛蟠确认，确实是薛家的人到了滁县，薛大老爷这几日必然也会过去的。”
李晋宁眼神一亮，激动道：“是要动手了？”
李涉微微摇了摇头：“这确实是次机会，但最好还是等我了探查到具体的时间，若实在探查不到，到时候再细说。”
“嗯。”
李晋宁思索着说道：“那等你晋然堂伯回来，我就回梅花村去，将这里的情况告诉你爷爷。”
李涉道：“幸苦三叔了。”
“说什么呢？”
李晋宁用手肘拐了他一下，然后目露寒光，狠声道：“这可不是你自己的事情，那薛大老爷既然敢把算盘打到咱家那个东西的身上，那自然就不能怪咱们李家人心狠手辣了。”
李涉闻言一怔，眼神不禁有了些许的恍惚。
谋划一条人命，自己却好似乐在其中。
我……
这已经般狠辣了吗？
李涉思绪复杂。
玉玺的事牵扯太大了，在眼下这个时代，可以说只要你但凡有一丁儿的野心，那便绝对敌不过玉玺的诱惑。
就像那天在后山李氏的葬殿里，李继祖说的那般。
它代表的是正统！
梅花村李氏为了它，世世代代谋划了百年，到头来变成今天这个模样，一族人全被划为了冷籍，大家只能在地里乞食。
若不是实在无望，李继祖他们应该还会继续坚持下去，然后待在深山，苦苦的等候着天下大变吧？
而现在，自己这些人所做的。
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性命而已。
“呼！”
李涉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
立场不同，决定自然也是不同。
所以……
这不能怪他！
李晋宁不知道李涉短短片刻之间，思想上竟然就出现了一轮抉择，两人简单的把事情交流了之后，便打着水回到了摊子。
然后没一会儿，去山上找李涉未果的李晋然就出现在了远处。
他见李涉在摊子上，顿时一喜，立马就要过来。
不过提前看到他的李晋宁却是隐晦的给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其先不要过来。
薛家大多人不认识李晋然确实不假，但在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其时常上山与李涉交流信息，所以学堂的学子里没少有人看到过他。
像吴善泽，他不认识李晋宁，但他认识李晋然。
见到李晋宁的手势，李晋然停下了脚步。
跟着，李晋宁看了一眼天色，道：“二位公子，这摊主怕是有事耽搁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要不你们看上了什么就出个价？等摊主回来我与他说一声，若是觉得合适，我便给二位送到山上去。”
没等吴善泽开口，李涉马上就接话道：“确实有些晚了，明天就要月试了，我与贤弟还需要回去温习功课，是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说完，便假模假样的和李晋宁说了个价格，随后拉上吴善泽就一起离开了。
等二人走后，李晋然回到了摊子，听李晋宁把事情一说，立马就意识到了事情紧急，于是连忙收起摊子，与李晋宁一起赶回梅花村了。
……
“驾！”
薛大老爷骑着马儿一路奔驰，没多久就来到了登銮山下，然后迅速翻身下马，将手里的缰绳往阿财手里一扔，留下一句话道：“阿财，看好马匹，我去去就回。”
阿财本想着也跟着一起上去，但他只是稍一停顿，再抬头时，薛大老爷已经疾走出去十余步了。
薛大老爷身体本就不好，沿着山道疾行还没一会儿，呼吸便变得急促了起来，他扶住山道一侧的一根树干，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气。
“呼！呼！”
可是结果却丝毫没有缓解，而且因为这骤然停下，眼前居然隐约出现了些红晕，甚至连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都能得见。
难道？
薛大老爷意识到了不详，顿时心里一悸，冷汗直往外冒。
强行着要再次抬脚，可却脚下一软，整个人直接就摊到了地上。
“！！”
不行！
薛大老爷咬着牙，心中呐喊。
他的事情还没做完呢，绝对不能就这样倒在这里，不然实在是不甘心。
或许是意志加持的原因，薛大老爷感到身体内部突然涌现出了一股力量，硬是支撑着他扶着树干站了起来。
第四十四章 戒心
只是尽管如此，想要再走却是无能为力。
无奈，薛大老爷只能期望着看向身后，想着阿财一会追上自己，可以帮着搭一把手。
然后他这一头，阿财倒是没有看见，却是看见了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李涉！
有什么是在自己绝望的时候，看见本就被自己一直以来所认为的希望，他正好出现在眼前要来得惊喜？
薛大老爷大喜。
……
此时的李涉与吴善泽刚好离开集市没多久，他们也沿着山道准备回学堂去，只是在山下时阿财去安置马儿了，所以双方并没有碰面。
正行着，吴善泽突然拽了一下李涉的衣袖，指了指前方，思索着问道：“兄长，你看前面，那位好像是薛兄的父亲吧？”
薛大老爷？
李涉顿时一惊，然后迅速抬起头朝着吴善泽所指的方向看去。
就在他们脚下山道的前方，确实有一个穿着精致的男人。
他此时正扶着树干，或许也是看见李涉他们了，还在冲着他们挥手。
李涉定睛细瞧，这人果然如吴善泽说的，正是薛大老爷。
确定了人，李涉心里瞬间就闪出了几个念头。
他怎么会在这里？
看方向是要上山？
身边一直跟着的阿财呢？
带着疑惑，二人很快就来到了薛大老爷身边，见其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吴善泽连忙跑到近前去搀扶，并焦急的问道：“薛家伯父，您这是怎么了？”
说着，又伸出手给他顺了顺气。
这一番动作使李涉回过了神，跟着也连忙靠上前来，搀住薛大老爷另外一只手，思衬着问道：“薛伯父，您这是在做什么？”
“咳咳！”
有人帮忙，薛大老爷缓过了气来，听见询问后，一时也有些后怕，回答道：“老毛病了，之前因为心急没有注意，还好遇见你们两个小子，要不然老夫今天怕是要……”
说着左右一看，微笑着道：“看来老夫运气不错，能在这种关头遇见你们。”
话语间，薛大老爷还是看向李涉的多一点。
吴善泽没发现这些，只是道：“薛家伯父，您既然身体不好，那就不要一个人独自在外，不然遇到了什么事，没个帮衬的实在不好。”
说着，又朝周围望了望，疑惑道：“一直跟在您身边的那个财先生呢？他怎么没和您在一块？”
薛大老爷答道：“之前我们一起过来的，不过因为我有急事，所以便先上山了，阿财他现在应该还在山下，找地方安置马匹呢。”
李涉听了心里一动。
阿财不在这里，他若是要安置马匹，那大概率是会放到久安住的地方去，因为他们之前便是这般做的。
久安住在集市，从他那里到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差不多需要近两刻钟的时间。
现在这里就薛大老爷一个人在，而且他还犯了病，若是自己选择动手，其肯定没有反抗的能力。
只是吴善泽……
该怎么支开他呢？
李涉虚起了眼睛，心里瞬间就冒出了好几个方法，但很快又摇了摇头。
不行！
支开吴善泽也没用，现在现场就三个人，到时候他知道薛大老爷出了事，很容易就能联想到自己的身上。
除非……
想着，李涉心里一狠，手上不知觉的加了几分力气。
薛大老爷突然觉得后脊一凉，然后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天。
此时日头高挂，攀爬了山道的他应该是会很热才对，怎么会感觉到冷意呢？
紧接着，他又感受到手上传来一股大力。
侧头一看，正是李涉握着他的那只手。
薛大老爷疑惑道：“涉哥儿？”
“啊？啊！”
李涉恍然回神，掩饰着问道：“薛……薛伯父？怎么……怎么了？”
“没。”
薛大老爷笑着摇了摇头。
“哦。”
李涉木讷的回了一句，心里有些愧疚。
心道：李涉啊李涉，设计薛大老爷是因为他贪图你家的玉玺，先下手为强也是为了保护家人的性命，这可以用立场不同来说服自己，但吴善泽……
他与此事有何关系？
人家叫你兄长，尊重你，你总不能就因为他出现在这里，就心狠着把他也杀掉吧？
放弃动手的计划之后，李涉意识到自己不能表现出丝毫的异常，不然薛大老爷肯定会看出些什么。
于是顿了顿，又急忙道：“薛伯父，您现在感觉怎么样？还能上山吗？要不我们就在这里等财先生来吧。”
薛大老爷是何等的人物？
他走南闯北几十年，接触的人里各种各样的都有，李涉的反应如此奇怪，他又怎么会不觉得异常？
尤其是，他刚刚还一只脚险些踏入深渊。
所以此时的薛大老爷异常的敏感。
只是他却是万万也想不到，李涉之所以会如此这般的原因，竟然会是因为那传说中的玉玺所导致的。
虽然想不明白，但薛大老爷能感受到李涉的心里好像是藏着什么事，且这事很可能与自己有关系。
念头活泛之际，薛大老爷又联想起这一个月里，自己老是在偶然的时候撞见李涉。
李涉因为要查探薛大老爷的行踪，抛开从薛蟠那里得到信息这一个方法之外，他一有时间自然也会偷偷的去观察，所以自然而然的会在某些时候与薛大老爷产生接触。
薛大老爷将这些联合起来一想，眉头立马就皱了起来。
虽然还是想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但常年在外养成的习惯却是让他心里多了一丝警惕，哪怕面前这个人是他无比看好的。
因此，面对李涉的询问，薛大老爷思索了一会，不着痕迹的说道：“我那药丸还在阿财的身上，可能要劳烦你们陪我等一会了。”
不知怎的，李涉听到这话之后，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顿了顿，他道：“没关系的，我们作为后辈，这些本就是我们应该做的，薛伯父可千万不要如此说。”
说着，又左右一扫。
发现不远处有一个石墩，上面看着也还算是平坦，刚好可以当作椅子来坐。
所以就道：“薛伯父，要不咱先去那边坐一下，一边休息一边等着财先生上来，您看这样如何？”
第四十二章 此车只许宝钗来乘
算卦的占卜之后告诉高士廉：“马，坤之象也。变而为泰，天地交也。繇协于归妹，妇人之兆也。女处尊位，履中居顺也。此女未来贵不可言。”
果不其然！
四年之后，李唐起兵反隋，一年后太宗被封为秦王，又九年后，太宗即皇帝位，而外甥女长孙氏也如同当初卦象显得的那样被封为了皇后，真真的贵不可言。
当然，这只是听说，具体真假高全瑞也不知道，两人就将这个当作的谈资，简单的故事之后就有聊到了其他地方去了。
而现在，薛大老爷看到自家的马儿频频回头朝女儿宝钗回望，突然就想起了三年前在渭水边上，高全瑞给自己说的那个故事。
异象！
这肯定是异象！
薛大老爷双眼也微颤，他回想起自己这段时间做的谋划，以及李涉前唐皇室后裔的身份，顿时就呼吸急促了起来。
“贤弟！”
突然，薛大老爷开口叫住了陈显荣。
后者疑惑的看了过来。
“呼！”
薛大老爷顺了顺气，用尽可能平和的语气说道：“为兄突然想起了学堂里还有一件事情需要马上处理，所以我就暂时不跟你们进屋了，麻烦你照顾一下家小，一会我就过来。”
陈显荣还没回话，薛大老爷身旁的薛姨妈听了，忍不住就碎嘴念叨了起来：“能有什么事非得现在就去的？”
“夫人。”
薛大老爷露出了一个歉意的表情。
陈显荣此时说道：“兄长有事去忙便可。”
接着又对薛姨妈道：“嫂嫂请把这里当作自己家便是，有什么需要可以尽管吩咐拙荆。”
薛氏也道：“方才的茶才刚温上便赶了出来，我见宝钗如此乖巧，姐姐还要多与我谈谈育儿之道。”
陈韫佳闻言表情一滞。
陈显荣夫妇都开口劝了，薛姨妈又怎么能分不清轻重？
她微微叹了口气，道：“去吧去吧，你们当家的在外面也不容易，我只是心里不舒服，多几句而已，老爷不用在意。”
薛大老爷答道：“谢夫人体谅。”
跟着又使唤阿财：“阿财，备车……算了，备马回去。”
薛大老爷本想继续坐马车回去，但想到异象之后，顿时就放弃了这个打算，通行方式直接就从乘车改成了驾马。
众人虽不理解，但联系薛大老爷之前的话，便只当他确实是有急事，需要立刻回学堂里面去。
薛姨妈担忧道：“有那么着急吗？连车都不乘了。”
薛大老爷笑了笑，道：“确实很急。”
阿财不敢耽搁，很快就牵了两匹马过来。
他随着薛大老爷在外跑商多年，驭马这等功夫自然也是会的。
随后，两人翻身上马，一路疾驰出了城。
路上，薛大老爷嘱咐道：“阿财，方才我乘那马车，以后便拿给小姐来用。”
“是。”
阿财应道：“等一会回来我就告诉车夫。”
薛大老爷点了点头，但又觉得有些不放心，想了想便又补充道：“记住，那马车只能让小姐用，其他的任何人都不能乘，这里面还包括了少爷和夫人。”
阿财觉得有些奇怪，但薛大老爷的话他也不敢违背，见其说的如此认真，遂也不敢多想，直接就应了下来：“尊老爷令。”
“嗯。”
……
另一头。
鸣翠楼前与薛蟠分别之后，李涉与吴善泽便要结伴回学堂。
只是中途在经过李晋宁支的摊子前面时，李涉忽然停下脚步，说道：“善泽，你先走几步，我在见这里的野味不错，打算买上一些带回学堂里去改善改善伙食。”
吴善泽闻言看了一眼摊子，上面摆放着的野味看上去确实不错，于是道：“兄长不急，弟与你一起便是。”
李涉听了有些着急。
这哪能行？
他有事要与李晋宁说，若吴善泽跟在身边，他还怎么说。
于是，他一边思索着该用什么借口支开吴善泽，一边给吴善泽打眼色。
李晋宁灵机一动，插话道：“两位公子，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只是个帮工的，这摊子的主人暂时去了别处，还要好一会儿才能回来，要不你们先到这里坐一会？”
说着，李晋宁从摊子
吴善泽见状，说道：“兄长，既然摊主未归，那咱就先回学堂吧，反正他们摊子在这里，咱改天再来也是一样。”
李晋宁道：“这位公子说的不对。”
“啊？”
吴善泽一愣。
李晋宁笑着解释道：“我们虽然经常在这集市摆摊，但野味这东西可不比家畜，公子今天看上的，明日可不一定会有。”
李涉顺势说道：“贤弟，这人说的确有几分道理，反正因为月试的原因下午放了闲，咱既然来都来了，那便多等一会吧。”
吴善泽想了想，点头道：“兄长说的是。”
无法支开吴善泽，李涉也只能按照李晋宁说的，暂时与其一同留在了这里。
但这种情况下想找李晋宁谈话，确是个难题。
因此，他将视线投向了李晋宁，想着他既然这样做，那肯定是有办法的。
果然，两人刚坐下没一会儿，李晋宁就道：“摊主暂时还没有回来，劳烦两位公子先坐着，我给二位泡些茶。”
说着，又从摊子下取了一个壶。
似模似样的摇晃了一下，脸带歉意的说道：“实在不好意思，这水用完了，我需要去后面取些水来。”
话语间便就要走。
只是抬脚之后却又回过头来，道：“毕竟出门在外人心各异，公子要是不放心，也可随我一起去取，就在这背后不远便是口井，大概十几米的距离。”
说着，指了指远处。
李涉与吴善泽顺着李晋宁手指的方向望去，确实看到了一口井。
吴善泽连忙道：“不麻烦了，我们不渴，不用专门准备这些。”
李涉知道这是李晋宁给自己准备的单独谈话的机会，顿时眼珠子一转，道：“善泽，你之前随薛蟠去了鸣翠楼是吃了些好的，可我从山上下来直到现在还是滴水未进呢。”
“呃。”
吴善泽闻言脸上现出一抹尴尬：“是弟自私了，没有想到兄长，实在是羞愧。”
第四十五章 提前县试的机会
李涉此时的态度很是和善，薛大老爷听了不由的多打量了几眼，他觉得自己方才的感觉应该是出了错。
毕竟自己之前虽有算计，但实际上却并没有直接去针对李涉，而且双方在明面上也算和谐，伯父侄儿的喊着，也不存在什么矛盾。
如此，对方又怎会会升起别样的心思？
所以薛大老爷心想：应该是方才的经历，让自己难免想得多了一些。
定了定神，心思恢复平静之后的薛大老爷笑了笑，点头道：“听涉哥儿的。”
“善泽，搭把手？”
李涉喊了一声吴善泽，然后二人便将薛大老爷给搀扶到了山道内侧那个石墩上坐下。
坐稳了之后，薛大老爷左右看了看，再次道谢：“涉哥儿，还有善泽？今天真是谢谢你们两个了。”
“对了！”
说着，他觉得有些疑惑，开口道：“明天就要月试了，你们不在学堂里温习功课，怎的从山下上来了？”
“薛……”
吴善泽下意识就要实话实说，可这刚一开口，马上就想起了眼前的薛大老爷正是薛蟠的父亲，自己若是照实了说，事后薛蟠肯定讨不了好。
想到这里，他急忙闭上嘴巴，求助似的看向了李涉。
李涉接到讯息，插话进来：“薛伯父，是侄儿嘴馋，想着去集市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善泽他便陪着我一起。”
薛大老爷哪里又看不出这两人是在掩饰？
回想起往日李涉、吴善泽、薛蟠三人时常待在一起，之前自己得到薛姨妈消息时薛蟠又不在山上，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唉。”
薛大老爷叹了口气，道：“是因为蟠儿吧？”
“呃。”
见事情被点破，李涉与吴善泽对视一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薛大老爷摇了摇头，道：“这一个月我基本上都待在学堂，见你们三个每天都在一起，而且蟠儿是我儿子，他脾性如何我又岂会不知，你们不用帮他掩饰。”
说着稍稍一顿，直接了当的问道：“这次蟠儿又撺掇你们去哪里了？”
二人闻言一怔。
掩饰的事情虽然被点破了，但难不成真要告诉薛大老爷。
您儿子带我们青楼去了不成？
看薛大老爷之前的样子，二人对视一眼，觉得还是不要刺激他的好。
磨蹭了一会，最后由李涉回答：“薛伯父，这事您还是自己去问薛蟠吧。”
“朋友有义。”
薛大老爷点了点头，道：“你们不愿意说我也能理解，便不在追问了。”
话语间，他思绪忽然一动。
回想起了自己之所以急忙赶回山上的原因，不动声色的说道：“明天的月试十分重要，可不止是重新分配宿舍那么简单，你们最好还是认真对待一下。”
“嗯？”
二人听了立马一愣，忍不住道：“薛伯父，这月试难不成还有什么其他说道？”
薛大老爷道：“你们应该知道，在大周，一般学子想要参加科举，就必须按照规定，学满三百个日子吧？”
二人点了点头。
大周朝廷有规定，学子参加科举必须满足五个条件。
一、男性；
二、身世清白；
三、需要有功名在身的老师举荐；
四、同考的学子里，至少五人相互结保；
五、在私塾或者公塾学满三百个时日。
这些条件在入学之后，教课的夫子便给李涉他们说过。
二人对此并不陌生，只是不知道薛大老爷为何会突然提起其中的一条。
薛大老爷见两人的反应，接着说道：“参加科举的五个条件虽然是定好的，但最后那第五条，也就是必须学满三百个时日这一点，并非是不能改变的。”
二人闻言一喜。
难道？
想着，连忙看向薛大老爷。
既然开了口，那薛大老爷当然也不会卖什么关子。
他道：“教学地方，对本地父母官来说是一个莫大的政绩，滁县的于县令自然不会放弃薛陈学堂成立的契机，他早先时候便已经把事情上奏给了朝廷，礼部知道之后，特许学堂开学之后，取五名学子提前参加县试。”
顿了顿，看向二人：“你们山长得到消息之后，计划让此次月试的前五名相互结保，一同参加秋季的县试。”
“如果你们有心的话，那这次月试便认真对待一下，不然想要考试，就得等到明年的秋季去了。”
二人听完，马上道谢：“谢薛伯父告诉我等这个消息。”
谢完之后，吴善泽转过头来：“兄长，不知你意如何？”
李涉点了点头，道：“有次机会，我自然是要搏上一把，既然有机会可以早些获得童生的名号，又何必去蹉跎一年？”
吴善泽道：“既如此，那我兄弟二人便相约秋闱？”
李涉自信道：“当是如此！”
吴善泽的父亲是秀才，所以他很小的时候便随着父亲学习，且自认为童生考试不难，当然想早一点参考科举。
李涉内里是个成年人，穿越之后虽然没有什么金手指护身，但智力好像得到了很大的提升，一般的书籍只需要多诵读几遍，便可以轻松做到铭记于心。
如果有机会能提起参加科举，不用等待三百个时日，二人自然愿意。
薛大老爷抚了抚胡须，平静道：“看你二人反应，想必对此次月试已是胸有成竹，等秋季县试过了，我这做长辈的，一定要好好为你们庆祝一番。”
月试难度不大，但县试嘛……
二人有些把握，但不大。
不过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那自然也不能打退堂鼓。
两人拱手一礼，道了句：“薛伯父过赞了。”
正说着话，阿财的身影出现在了山道上。
等他靠近之后，听李涉说了薛大老爷方才的模样，顿时自责无比：“都怪小的，若不是小的耽搁了时间，能一直跟在老爷身边的话，那事必不会发生。”
薛大老爷听了，摆了摆手：“关你什么事？是我自己非要先走的。”
接着，阿财又向李涉与吴善泽道谢：“谢谢李公子、吴公子，好在遇上了你们，不然老爷出了事，那阿财我非得自责而死不可！”
第四十四章 戒心
只是尽管如此，想要再走却是无能为力。
无奈，薛大老爷只能期望着看向身后，想着阿财一会追上自己，可以帮着搭一把手。
然后他这一头，阿财倒是没有看见，却是看见了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李涉！
有什么是在自己绝望的时候，看见本就被自己一直以来所认为的希望，他正好出现在眼前要来得惊喜？
薛大老爷大喜。
……
此时的李涉与吴善泽刚好离开集市没多久，他们也沿着山道准备回学堂去，只是在山下时阿财去安置马儿了，所以双方并没有碰面。
正行着，吴善泽突然拽了一下李涉的衣袖，指了指前方，思索着问道：“兄长，你看前面，那位好像是薛兄的父亲吧？”
薛大老爷？
李涉顿时一惊，然后迅速抬起头朝着吴善泽所指的方向看去。
就在他们脚下山道的前方，确实有一个穿着精致的男人。
他此时正扶着树干，或许也是看见李涉他们了，还在冲着他们挥手。
李涉定睛细瞧，这人果然如吴善泽说的，正是薛大老爷。
确定了人，李涉心里瞬间就闪出了几个念头。
他怎么会在这里？
看方向是要上山？
身边一直跟着的阿财呢？
带着疑惑，二人很快就来到了薛大老爷身边，见其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吴善泽连忙跑到近前去搀扶，并焦急的问道：“薛家伯父，您这是怎么了？”
说着，又伸出手给他顺了顺气。
这一番动作使李涉回过了神，跟着也连忙靠上前来，搀住薛大老爷另外一只手，思衬着问道：“薛伯父，您这是在做什么？”
“咳咳！”
有人帮忙，薛大老爷缓过了气来，听见询问后，一时也有些后怕，回答道：“老毛病了，之前因为心急没有注意，还好遇见你们两个小子，要不然老夫今天怕是要……”
说着左右一看，微笑着道：“看来老夫运气不错，能在这种关头遇见你们。”
话语间，薛大老爷还是看向李涉的多一点。
吴善泽没发现这些，只是道：“薛家伯父，您既然身体不好，那就不要一个人独自在外，不然遇到了什么事，没个帮衬的实在不好。”
说着，又朝周围望了望，疑惑道：“一直跟在您身边的那个财先生呢？他怎么没和您在一块？”
薛大老爷答道：“之前我们一起过来的，不过因为我有急事，所以便先上山了，阿财他现在应该还在山下，找地方安置马匹呢。”
李涉听了心里一动。
阿财不在这里，他若是要安置马匹，那大概率是会放到久安住的地方去，因为他们之前便是这般做的。
久安住在集市，从他那里到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差不多需要近两刻钟的时间。
现在这里就薛大老爷一个人在，而且他还犯了病，若是自己选择动手，其肯定没有反抗的能力。
只是吴善泽……
该怎么支开他呢？
李涉虚起了眼睛，心里瞬间就冒出了好几个方法，但很快又摇了摇头。
不行！
支开吴善泽也没用，现在现场就三个人，到时候他知道薛大老爷出了事，很容易就能联想到自己的身上。
除非……
想着，李涉心里一狠，手上不知觉的加了几分力气。
薛大老爷突然觉得后脊一凉，然后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天。
此时日头高挂，攀爬了山道的他应该是会很热才对，怎么会感觉到冷意呢？
紧接着，他又感受到手上传来一股大力。
侧头一看，正是李涉握着他的那只手。
薛大老爷疑惑道：“涉哥儿？”
“啊？啊！”
李涉恍然回神，掩饰着问道：“薛……薛伯父？怎么……怎么了？”
“没。”
薛大老爷笑着摇了摇头。
“哦。”
李涉木讷的回了一句，心里有些愧疚。
心道：李涉啊李涉，设计薛大老爷是因为他贪图你家的玉玺，先下手为强也是为了保护家人的性命，这可以用立场不同来说服自己，但吴善泽……
他与此事有何关系？
人家叫你兄长，尊重你，你总不能就因为他出现在这里，就心狠着把他也杀掉吧？
放弃动手的计划之后，李涉意识到自己不能表现出丝毫的异常，不然薛大老爷肯定会看出些什么。
于是顿了顿，又急忙道：“薛伯父，您现在感觉怎么样？还能上山吗？要不我们就在这里等财先生来吧。”
薛大老爷是何等的人物？
他走南闯北几十年，接触的人里各种各样的都有，李涉的反应如此奇怪，他又怎么会不觉得异常？
尤其是，他刚刚还一只脚险些踏入深渊。
所以此时的薛大老爷异常的敏感。
只是他却是万万也想不到，李涉之所以会如此这般的原因，竟然会是因为那传说中的玉玺所导致的。
虽然想不明白，但薛大老爷能感受到李涉的心里好像是藏着什么事，且这事很可能与自己有关系。
念头活泛之际，薛大老爷又联想起这一个月里，自己老是在偶然的时候撞见李涉。
李涉因为要查探薛大老爷的行踪，抛开从薛蟠那里得到信息这一个方法之外，他一有时间自然也会偷偷的去观察，所以自然而然的会在某些时候与薛大老爷产生接触。
薛大老爷将这些联合起来一想，眉头立马就皱了起来。
虽然还是想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但常年在外养成的习惯却是让他心里多了一丝警惕，哪怕面前这个人是他无比看好的。
因此，面对李涉的询问，薛大老爷思索了一会，不着痕迹的说道：“我那药丸还在阿财的身上，可能要劳烦你们陪我等一会了。”
不知怎的，李涉听到这话之后，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顿了顿，他道：“没关系的，我们作为后辈，这些本就是我们应该做的，薛伯父可千万不要如此说。”
说着，又左右一扫。
发现不远处有一个石墩，上面看着也还算是平坦，刚好可以当作椅子来坐。
所以就道：“薛伯父，要不咱先去那边坐一下，一边休息一边等着财先生上来，您看这样如何？”
第四十三章 前夕
“善泽你万万不可如此说。”
李涉连忙道：“贤弟着急不过是为了节约出时间好复习功课罢了，能不怪为兄贪图口舌已是无比豁达，又怎能因为这点事产生自责？”
顿了顿，继续道：“若真如此，那兄耽搁了善泽的时间，使你再此陪同与我，岂不是要更加愧疚？”
吴善泽想了想，道：“兄长说的是，我不该如此这般的。”
接着，李涉又看向李晋宁：“摊主能明说警告，是个良善之人，那我也不做姿态，与你同去就是。”
李晋宁闻言，露出了一个憨厚老实的笑容，道：“我只是个帮工罢了，谢公子夸奖，毕竟是做生意嘛，如此也是想多几个回头客。”
然后又露出些许犹豫，对吴善泽道：“那这位公子，就拜托你帮我看一下摊子？若是有客人来，请让他稍等一会。”
别看李晋宁做事很糙，性格也有点莽，但这演技还真是不错！
吴善泽完全没有看出丝毫破绽。
他点了点头，示意道：“你且去便是。”
接着，李涉就同李晋宁一起朝水井的位置走了过去。
路上，李晋宁有些疑惑：“涉哥儿怎么了？刚才我见你与那薛蟠一同出来，生怕被发现了，还侧着头不敢露脸呢，怎的现在还把你同学叫到了我这里来？之前不是说尽量不要给别人看到我们之间有接触吗？”
“事情紧急。”
李涉抿了抿嘴，小声道：“不过三叔也不用担心，善泽他不认识你，只是等今天之后，三叔和晋然堂伯怕是要暂时先离开集市一段时间。”
李晋宁道：“这倒不是什么大事，反正族里人多，到时候随便换几个过来就行了。”
说着，他又问：“是什么紧急的事？”
李涉回答道：“三叔不用去陈家了，我已经通过薛蟠确认，确实是薛家的人到了滁县，薛大老爷这几日必然也会过去的。”
李晋宁眼神一亮，激动道：“是要动手了？”
李涉微微摇了摇头：“这确实是次机会，但最好还是等我了探查到具体的时间，若实在探查不到，到时候再细说。”
“嗯。”
李晋宁思索着说道：“那等你晋然堂伯回来，我就回梅花村去，将这里的情况告诉你爷爷。”
李涉道：“幸苦三叔了。”
“说什么呢？”
李晋宁用手肘拐了他一下，然后目露寒光，狠声道：“这可不是你自己的事情，那薛大老爷既然敢把算盘打到咱家那个东西的身上，那自然就不能怪咱们李家人心狠手辣了。”
李涉闻言一怔，眼神不禁有了些许的恍惚。
谋划一条人命，自己却好似乐在其中。
我……
这已经般狠辣了吗？
李涉思绪复杂。
玉玺的事牵扯太大了，在眼下这个时代，可以说只要你但凡有一丁儿的野心，那便绝对敌不过玉玺的诱惑。
就像那天在后山李氏的葬殿里，李继祖说的那般。
它代表的是正统！
梅花村李氏为了它，世世代代谋划了百年，到头来变成今天这个模样，一族人全被划为了冷籍，大家只能在地里乞食。
若不是实在无望，李继祖他们应该还会继续坚持下去，然后待在深山，苦苦的等候着天下大变吧？
而现在，自己这些人所做的。
不过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性命而已。
“呼！”
李涉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
立场不同，决定自然也是不同。
所以……
这不能怪他！
李晋宁不知道李涉短短片刻之间，思想上竟然就出现了一轮抉择，两人简单的把事情交流了之后，便打着水回到了摊子。
然后没一会儿，去山上找李涉未果的李晋然就出现在了远处。
他见李涉在摊子上，顿时一喜，立马就要过来。
不过提前看到他的李晋宁却是隐晦的给他打了个手势，示意其先不要过来。
薛家大多人不认识李晋然确实不假，但在这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其时常上山与李涉交流信息，所以学堂的学子里没少有人看到过他。
像吴善泽，他不认识李晋宁，但他认识李晋然。
见到李晋宁的手势，李晋然停下了脚步。
跟着，李晋宁看了一眼天色，道：“二位公子，这摊主怕是有事耽搁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要不你们看上了什么就出个价？等摊主回来我与他说一声，若是觉得合适，我便给二位送到山上去。”
没等吴善泽开口，李涉马上就接话道：“确实有些晚了，明天就要月试了，我与贤弟还需要回去温习功课，是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说完，便假模假样的和李晋宁说了个价格，随后拉上吴善泽就一起离开了。
等二人走后，李晋然回到了摊子，听李晋宁把事情一说，立马就意识到了事情紧急，于是连忙收起摊子，与李晋宁一起赶回梅花村了。
……
“驾！”
薛大老爷骑着马儿一路奔驰，没多久就来到了登銮山下，然后迅速翻身下马，将手里的缰绳往阿财手里一扔，留下一句话道：“阿财，看好马匹，我去去就回。”
阿财本想着也跟着一起上去，但他只是稍一停顿，再抬头时，薛大老爷已经疾走出去十余步了。
薛大老爷身体本就不好，沿着山道疾行还没一会儿，呼吸便变得急促了起来，他扶住山道一侧的一根树干，大口大口的喘了几口气。
“呼！呼！”
可是结果却丝毫没有缓解，而且因为这骤然停下，眼前居然隐约出现了些红晕，甚至连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都能得见。
难道？
薛大老爷意识到了不详，顿时心里一悸，冷汗直往外冒。
强行着要再次抬脚，可却脚下一软，整个人直接就摊到了地上。
“！！”
不行！
薛大老爷咬着牙，心中呐喊。
他的事情还没做完呢，绝对不能就这样倒在这里，不然实在是不甘心。
或许是意志加持的原因，薛大老爷感到身体内部突然涌现出了一股力量，硬是支撑着他扶着树干站了起来。
第四十六章 阴面，薛家七房
“胡乱说话！”
薛大老爷喝斥了声，然后道：“生死由命，我命中已经注定的事与你这个老奴有什么关系，我若是死了，薛家也会赡养于你，若是得到空闲，替我照顾蟠儿和宝钗就是。”
“老爷。”
阿财感动的看了过来。
“休要惺惺作态。”
薛大老爷见状，又笑骂了一声，接着扭过头看向李涉，道：“我现在这情况也上不了山了，硬上去也只是给家人徒增担心，你们自去就是，记得好好温习功课。”
他此次赶回来的目的就是想把月试的事情透露给李涉听，现在机缘巧合之下已经达成，自然不用再到山上去。
李涉二人闻言，道：“我等知道了，薛伯父也要注意身体。”
“去吧。”
道别之后，李涉与吴善泽上了山。
等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山道上之后，薛大老爷面上原本微笑的表情瞬间就恢复平静，他转过头来，对阿财道：“七房的人应该还在山下吧？”
阿财点了点头，道：“他们就在久安住所的旁边。”
“嗯。”
薛大老爷琢磨了一会，道：“走，咱现在就去找他们。”
阿财犹豫道：“老爷，方才您……不如先回滁县，找个大夫看看再说？”
薛大老爷摇了摇头，叹息道：“时不待我，我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日，既然现在还清醒着，那不把事情办完我便放心不下。”
阿财还想再劝。
可薛大老爷在说完之后，就自顾自的抬脚走了。
“唉！”
见此，阿财重叹一声，只能是赶紧跟了上去。
随后侯在身侧，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没过多久，二人便来到了山下，接着进入了集市，朝着久安的住所而去。
这是一个外表普通的农家小院，四周被石筑的围墙拦着，很难看清楚里面。
来到门口，薛大老爷推开门。
院子里有四男一女五个二十来岁的人，男的各个都是体型彪悍、面带狠色，常人一见便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女的也是冷清冰爽，不是轻易可以接近的。
几人听到大门处的动静后，立马就戒备了起来。
直到大门打开，看清来人是薛大老爷之后，脸上的表情这才缓和下来，然后立马迎了上去，躬身问候道：“家主。”
“嗯。”
薛大老爷扫视了一周，然后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道：“就你们几个？薛七他人呢？”
五人闻言相互看了一眼，之后由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出言汇报：“回家主话，七爷他在集市上发现了些东西，感觉有些不对劲，所以就跟了上去。”
说完，又补充道：“七爷说，那人反应敏锐，跟的人不能多，他一个人就可以了，让我们待在这里，好方便家主您可以随时使唤。”
薛大老爷听完，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个老七啊。”
随后又看向说话的人，道：“薛贵。”
“在！”
那人立声应是。
“嗯。”
薛大老爷微微点头，然后琢磨着问：“山上那个叫做冯有才的学生，他家的情况，你们盘的怎么样了？”
薛贵答道：“冯家的情况我们都摸清楚了，其祖父冯启文以前是个秀才，在冯家村还算是有点地位，只是生了个儿子冯好学却是个贪赌之徒，把家败了一半，见孙子冯有才能学得进书，所以就变卖家里的水田，找三老做了保，给送到了山上。”
“按照七爷的交代，我们已经下了套，现在和那冯好学签署了身契，这冯有才现在的身份变成了滁县于家的家奴。”
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了一份书信递给了薛大老爷。
后者打开来一看，信上所写的内容正是那冯好学卖儿子抵赌债的契约。
在薛大老爷看信的时候，薛贵又道：“现在薛山便在于家盯着，以免他们升起心思，破坏了家……”
听到这，薛大老爷猛的抬头。
薛贵一颤，忙道：“……七爷的计划。”
七爷的计划？
当然不是。
这是薛大老爷的计划。
薛贵等人被薛大老爷称为薛家七房。
可实际上薛家总共就五房人。
这所谓的七房，不过是薛大老爷暗地里收养的一些孤儿，专门用来帮他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为首的是一个叫做薛七的。
底下有八个人，皆以薛为姓，八人的名分别取做贵、山、精、忠、尔、语、如、隆，以年纪大小来排。
纠正了话语之后，薛贵见薛大老爷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信上，这才小心翼翼的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薛隆此时去了冯家村，打算按照原定的计划找冯家的麻烦，薛如则是在鸣翠楼……”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小声道：“之前薛如传来消息，说少爷带着他的同学到鸣翠楼去了，之后小姐的丫鬟莺儿姑娘和久安进了楼里，带走了少爷。”
“……”
薛大老爷闻言闭上了眼睛，而捏着信的那只手同时也不由的紧了几分。
“老爷。”
阿财担忧的看了过来。
“呼！”
薛大老爷长舒了一口气，然后睁开眼看向薛贵，道：“那混蛋带着谁去的？到鸣翠楼又是做些什么？”
薛贵犹豫了一会。
薛大老爷脸色一凝，道：“说！”
“是。”
薛贵赶紧回答：“少爷带了一个叫做吴善泽的学子，去鸣翠楼找了一个叫做玉兰的官妓，听了半首曲子，点了……”
“停。”
话到一半，薛大老爷的眉头便皱了起来：“玉兰？是金陵华贵楼的那个唱戏的？她不是教坊司的人吗？”
薛贵小声说道：“是薛如用了夫人家的名帖，然后……”
薛大老爷一听，顿时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说道：“所以，你们这是使了王家的名帖，然后从教坊司要来了人？”
“……”
薛贵低着头，沉默不语。
“呼！呼！”
薛大老爷见状，整个人被气的不轻，靠着阿财帮忙顺气，直缓了好几口气方才缓过劲来。
然后，他看向几人，讽笑道：“你们还真是行啊！我这才多久没盯着你们，竟然就敢私自使用别家的名帖了？”
第四十五章 提前县试的机会
李涉此时的态度很是和善，薛大老爷听了不由的多打量了几眼，他觉得自己方才的感觉应该是出了错。
毕竟自己之前虽有算计，但实际上却并没有直接去针对李涉，而且双方在明面上也算和谐，伯父侄儿的喊着，也不存在什么矛盾。
如此，对方又怎会会升起别样的心思？
所以薛大老爷心想：应该是方才的经历，让自己难免想得多了一些。
定了定神，心思恢复平静之后的薛大老爷笑了笑，点头道：“听涉哥儿的。”
“善泽，搭把手？”
李涉喊了一声吴善泽，然后二人便将薛大老爷给搀扶到了山道内侧那个石墩上坐下。
坐稳了之后，薛大老爷左右看了看，再次道谢：“涉哥儿，还有善泽？今天真是谢谢你们两个了。”
“对了！”
说着，他觉得有些疑惑，开口道：“明天就要月试了，你们不在学堂里温习功课，怎的从山下上来了？”
“薛……”
吴善泽下意识就要实话实说，可这刚一开口，马上就想起了眼前的薛大老爷正是薛蟠的父亲，自己若是照实了说，事后薛蟠肯定讨不了好。
想到这里，他急忙闭上嘴巴，求助似的看向了李涉。
李涉接到讯息，插话进来：“薛伯父，是侄儿嘴馋，想着去集市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善泽他便陪着我一起。”
薛大老爷哪里又看不出这两人是在掩饰？
回想起往日李涉、吴善泽、薛蟠三人时常待在一起，之前自己得到薛姨妈消息时薛蟠又不在山上，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唉。”
薛大老爷叹了口气，道：“是因为蟠儿吧？”
“呃。”
见事情被点破，李涉与吴善泽对视一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薛大老爷摇了摇头，道：“这一个月我基本上都待在学堂，见你们三个每天都在一起，而且蟠儿是我儿子，他脾性如何我又岂会不知，你们不用帮他掩饰。”
说着稍稍一顿，直接了当的问道：“这次蟠儿又撺掇你们去哪里了？”
二人闻言一怔。
掩饰的事情虽然被点破了，但难不成真要告诉薛大老爷。
您儿子带我们青楼去了不成？
看薛大老爷之前的样子，二人对视一眼，觉得还是不要刺激他的好。
磨蹭了一会，最后由李涉回答：“薛伯父，这事您还是自己去问薛蟠吧。”
“朋友有义。”
薛大老爷点了点头，道：“你们不愿意说我也能理解，便不在追问了。”
话语间，他思绪忽然一动。
回想起了自己之所以急忙赶回山上的原因，不动声色的说道：“明天的月试十分重要，可不止是重新分配宿舍那么简单，你们最好还是认真对待一下。”
“嗯？”
二人听了立马一愣，忍不住道：“薛伯父，这月试难不成还有什么其他说道？”
薛大老爷道：“你们应该知道，在大周，一般学子想要参加科举，就必须按照规定，学满三百个日子吧？”
二人点了点头。
大周朝廷有规定，学子参加科举必须满足五个条件。
一、男性；
二、身世清白；
三、需要有功名在身的老师举荐；
四、同考的学子里，至少五人相互结保；
五、在私塾或者公塾学满三百个时日。
这些条件在入学之后，教课的夫子便给李涉他们说过。
二人对此并不陌生，只是不知道薛大老爷为何会突然提起其中的一条。
薛大老爷见两人的反应，接着说道：“参加科举的五个条件虽然是定好的，但最后那第五条，也就是必须学满三百个时日这一点，并非是不能改变的。”
二人闻言一喜。
难道？
想着，连忙看向薛大老爷。
既然开了口，那薛大老爷当然也不会卖什么关子。
他道：“教学地方，对本地父母官来说是一个莫大的政绩，滁县的于县令自然不会放弃薛陈学堂成立的契机，他早先时候便已经把事情上奏给了朝廷，礼部知道之后，特许学堂开学之后，取五名学子提前参加县试。”
顿了顿，看向二人：“你们山长得到消息之后，计划让此次月试的前五名相互结保，一同参加秋季的县试。”
“如果你们有心的话，那这次月试便认真对待一下，不然想要考试，就得等到明年的秋季去了。”
二人听完，马上道谢：“谢薛伯父告诉我等这个消息。”
谢完之后，吴善泽转过头来：“兄长，不知你意如何？”
李涉点了点头，道：“有次机会，我自然是要搏上一把，既然有机会可以早些获得童生的名号，又何必去蹉跎一年？”
吴善泽道：“既如此，那我兄弟二人便相约秋闱？”
李涉自信道：“当是如此！”
吴善泽的父亲是秀才，所以他很小的时候便随着父亲学习，且自认为童生考试不难，当然想早一点参考科举。
李涉内里是个成年人，穿越之后虽然没有什么金手指护身，但智力好像得到了很大的提升，一般的书籍只需要多诵读几遍，便可以轻松做到铭记于心。
如果有机会能提起参加科举，不用等待三百个时日，二人自然愿意。
薛大老爷抚了抚胡须，平静道：“看你二人反应，想必对此次月试已是胸有成竹，等秋季县试过了，我这做长辈的，一定要好好为你们庆祝一番。”
月试难度不大，但县试嘛……
二人有些把握，但不大。
不过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那自然也不能打退堂鼓。
两人拱手一礼，道了句：“薛伯父过赞了。”
正说着话，阿财的身影出现在了山道上。
等他靠近之后，听李涉说了薛大老爷方才的模样，顿时自责无比：“都怪小的，若不是小的耽搁了时间，能一直跟在老爷身边的话，那事必不会发生。”
薛大老爷听了，摆了摆手：“关你什么事？是我自己非要先走的。”
接着，阿财又向李涉与吴善泽道谢：“谢谢李公子、吴公子，好在遇上了你们，不然老爷出了事，那阿财我非得自责而死不可！”
第四十四章 戒心
只是尽管如此，想要再走却是无能为力。
无奈，薛大老爷只能期望着看向身后，想着阿财一会追上自己，可以帮着搭一把手。
然后他这一头，阿财倒是没有看见，却是看见了那个自己心心念念的人。
李涉！
有什么是在自己绝望的时候，看见本就被自己一直以来所认为的希望，他正好出现在眼前要来得惊喜？
薛大老爷大喜。
……
此时的李涉与吴善泽刚好离开集市没多久，他们也沿着山道准备回学堂去，只是在山下时阿财去安置马儿了，所以双方并没有碰面。
正行着，吴善泽突然拽了一下李涉的衣袖，指了指前方，思索着问道：“兄长，你看前面，那位好像是薛兄的父亲吧？”
薛大老爷？
李涉顿时一惊，然后迅速抬起头朝着吴善泽所指的方向看去。
就在他们脚下山道的前方，确实有一个穿着精致的男人。
他此时正扶着树干，或许也是看见李涉他们了，还在冲着他们挥手。
李涉定睛细瞧，这人果然如吴善泽说的，正是薛大老爷。
确定了人，李涉心里瞬间就闪出了几个念头。
他怎么会在这里？
看方向是要上山？
身边一直跟着的阿财呢？
带着疑惑，二人很快就来到了薛大老爷身边，见其脸色苍白、嘴唇发紫，吴善泽连忙跑到近前去搀扶，并焦急的问道：“薛家伯父，您这是怎么了？”
说着，又伸出手给他顺了顺气。
这一番动作使李涉回过了神，跟着也连忙靠上前来，搀住薛大老爷另外一只手，思衬着问道：“薛伯父，您这是在做什么？”
“咳咳！”
有人帮忙，薛大老爷缓过了气来，听见询问后，一时也有些后怕，回答道：“老毛病了，之前因为心急没有注意，还好遇见你们两个小子，要不然老夫今天怕是要……”
说着左右一看，微笑着道：“看来老夫运气不错，能在这种关头遇见你们。”
话语间，薛大老爷还是看向李涉的多一点。
吴善泽没发现这些，只是道：“薛家伯父，您既然身体不好，那就不要一个人独自在外，不然遇到了什么事，没个帮衬的实在不好。”
说着，又朝周围望了望，疑惑道：“一直跟在您身边的那个财先生呢？他怎么没和您在一块？”
薛大老爷答道：“之前我们一起过来的，不过因为我有急事，所以便先上山了，阿财他现在应该还在山下，找地方安置马匹呢。”
李涉听了心里一动。
阿财不在这里，他若是要安置马匹，那大概率是会放到久安住的地方去，因为他们之前便是这般做的。
久安住在集市，从他那里到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差不多需要近两刻钟的时间。
现在这里就薛大老爷一个人在，而且他还犯了病，若是自己选择动手，其肯定没有反抗的能力。
只是吴善泽……
该怎么支开他呢？
李涉虚起了眼睛，心里瞬间就冒出了好几个方法，但很快又摇了摇头。
不行！
支开吴善泽也没用，现在现场就三个人，到时候他知道薛大老爷出了事，很容易就能联想到自己的身上。
除非……
想着，李涉心里一狠，手上不知觉的加了几分力气。
薛大老爷突然觉得后脊一凉，然后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看天。
此时日头高挂，攀爬了山道的他应该是会很热才对，怎么会感觉到冷意呢？
紧接着，他又感受到手上传来一股大力。
侧头一看，正是李涉握着他的那只手。
薛大老爷疑惑道：“涉哥儿？”
“啊？啊！”
李涉恍然回神，掩饰着问道：“薛……薛伯父？怎么……怎么了？”
“没。”
薛大老爷笑着摇了摇头。
“哦。”
李涉木讷的回了一句，心里有些愧疚。
心道：李涉啊李涉，设计薛大老爷是因为他贪图你家的玉玺，先下手为强也是为了保护家人的性命，这可以用立场不同来说服自己，但吴善泽……
他与此事有何关系？
人家叫你兄长，尊重你，你总不能就因为他出现在这里，就心狠着把他也杀掉吧？
放弃动手的计划之后，李涉意识到自己不能表现出丝毫的异常，不然薛大老爷肯定会看出些什么。
于是顿了顿，又急忙道：“薛伯父，您现在感觉怎么样？还能上山吗？要不我们就在这里等财先生来吧。”
薛大老爷是何等的人物？
他走南闯北几十年，接触的人里各种各样的都有，李涉的反应如此奇怪，他又怎么会不觉得异常？
尤其是，他刚刚还一只脚险些踏入深渊。
所以此时的薛大老爷异常的敏感。
只是他却是万万也想不到，李涉之所以会如此这般的原因，竟然会是因为那传说中的玉玺所导致的。
虽然想不明白，但薛大老爷能感受到李涉的心里好像是藏着什么事，且这事很可能与自己有关系。
念头活泛之际，薛大老爷又联想起这一个月里，自己老是在偶然的时候撞见李涉。
李涉因为要查探薛大老爷的行踪，抛开从薛蟠那里得到信息这一个方法之外，他一有时间自然也会偷偷的去观察，所以自然而然的会在某些时候与薛大老爷产生接触。
薛大老爷将这些联合起来一想，眉头立马就皱了起来。
虽然还是想不清楚是什么原因，但常年在外养成的习惯却是让他心里多了一丝警惕，哪怕面前这个人是他无比看好的。
因此，面对李涉的询问，薛大老爷思索了一会，不着痕迹的说道：“我那药丸还在阿财的身上，可能要劳烦你们陪我等一会了。”
不知怎的，李涉听到这话之后，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顿了顿，他道：“没关系的，我们作为后辈，这些本就是我们应该做的，薛伯父可千万不要如此说。”
说着，又左右一扫。
发现不远处有一个石墩，上面看着也还算是平坦，刚好可以当作椅子来坐。
所以就道：“薛伯父，要不咱先去那边坐一下，一边休息一边等着财先生上来，您看这样如何？”
第四十七章 开考
“小人不敢！”
薛贵一听，直接就被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其余薛精、薛忠、薛尔、薛语四人见了，也连忙跪了下去，以头抢地，齐声告罪道：“老爷恕罪，小的们万万不敢如此作想啊！”
“哼！”
薛大老爷眼睛一眯，轻哼一声道：“不敢？你们这是嘴上说的是一套，实际上做的却是另外一套，既然今天敢私用王家的名帖，那明天又还想做些什么？”
“把蟠儿当个傀儡，助你们把持薛家如何！”
“！！”
此话一出，五人只觉得晴天霹雳。
然后下一秒，立刻就毫不犹豫的抽起了自己的耳光来。
“啪啪啪！”
无论是薛贵他们四个男人，还是薛语这个女人。
抽起自己来都是毫不留手，不一会儿便脸颊泛肿，嘴角渗血。
薛大老爷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心里也能理解这些人为何会有其他的打算，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像薛贵他们这等专门为自己处理暗地里事的会有担忧，也是人之长情。
而他这般表态，其目的也是想要威慑一下，好让他们不要有太多的小心思，从而耽搁了自己的谋划。
所以，任由几人抽打了片刻，感觉差不多了以后，便挥了挥手，道：“行了！你们也不用这般做与我看，其他的我暂时不想去管，只是想告诉你们，若是把这次的事给做差了，那便消了薛姓，各自谋生去吧。”
说罢看向阿财，道：“阿财，牵马！”
随后一甩衣袖，转身便离开了院子。
阿财见状，连忙从院内的马厩里牵出了马匹跟了上去。
“！！”
身后，薛贵五人相视一眼，心里无比的恐慌。
消了薛姓？
像他们这种从小就被专门培养的孤儿，所接触的东西都是些阴暗面的，如果有机会走到明面上去生活，那自然是值得庆幸的事。
可问题是，他们知道薛家太多见不得光东西了。
商事，可不是简单的你买我卖。
在古代社会，但凡是大一点的商号，其经营起来的过程中，绝对免不了勾心斗角。
像薛家这种数一数二的大商，其经营范围不仅遍及全国，连带着大周朝的周边，如辽、夏、金等势力国家，都有着薛家商人的影子，如此大的一个盘口，里面所涉及的那些阴暗绝对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薛贵他们一旦消了薛姓，哪怕薛大老爷不予追究，薛家那些个既得利益者是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各自谋生？
实际上不过是九死一生，艰难乞活罢了！
薛贵五人被吓得心惊胆颤，缓了好一会儿，薛语才吞吞吐吐的问道：“贵……贵哥，咱……咱现在要……要怎么办啊？”
“都怪薛如！”
薛精啐了一口，道：“明明之前都已经说好了的，若不是她非要自作聪明，咱又岂会引来老爷的猜疑？”
薛尔道：“事以自此，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把眼前的事情给办妥当，让老爷把气给消了。”
薛贵道：“薛尔说的对，咱现在做好自己该做的，剩下的等七爷回来，再把事情的经过告诉给他。”
说着，看向薛语：“至于薛如那边，就由你去处理了，让她赶紧把那个叫做玉兰的给弄走，可不要因为什么万一，让老爷再次发火。”
几人协商了片刻，终于稳定住了情绪。
薛语闻言，立马表示：“我这就去鸣翠楼，让薛尔把人给弄走。”
薛精也不敢闲着，起身跟着走向了门外，边走边道：“我去冯家村，看看薛隆那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薛忠道：“那我去于家看看，薛山这家伙喜好喝酒，可不能让他坏了事。”
转眼间之间，院子里便只剩下了薛贵和薛尔。
薛尔瞥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院子，冷笑着说道：“老爷的担心果然没错，这些个年轻的，每一点儿定性，只要稍一挑拨，这心思就变了。”
薛贵叹了口气，道：“你也不要这么说他们，是咱这些做大哥的没教导好，你赶紧追上去，把这后面的情况告诉老爷。”
“是。”
薛尔点了点头，将要走时又突然道：“那你呢？”
薛贵闻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我去找七爷。”
薛尔讪笑一声，留下一句“那你小心”之后，便除了院子。
而薛陈学堂这边。
李涉与吴善泽到了山上，心中忆着薛大老爷的话，在门口简单的说了几句之后，便各自回了自己的住所，翻开书温习起了功课。
……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隔天。
巳时两科，天放光明，无需蜡烛便能看清一切。
薛陈学堂的月试开始了！
参考学子们有序的站在西院的小空地上，薛蟠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回来，但学堂里的学子们俱不敢言。
因为他们清楚薛蟠的身份，知道自己能在这里免费学习便是因为薛家资助，所以对于开学时范炼曾说的月试规则，他们自然而然的就将薛蟠给排除在了外。
甲子楼，是不会把薛蟠赶出去的。
毕竟你吃住都是人家的，总不能到头来把主人赶出大门吧？
不止是学子们，像山长范炼，夫子范逸、江应柏等人，见薛蟠不在，也是装作不见的把他给忽略掉了。
月试考试场所使用的那些个小教室，一人一个座位，由夫子主考，然后助教交替巡视，方式倒有点儿像现代的考试。
李涉与吴善泽并没有分到同一考场。
临进门时，两人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自信。
随后也不言语，拱手之后就进了考场。
李涉此间考场的主考官是江应柏，他拿着试卷走到了台上，环视一周之后，学子们立马正身坐好。
跟着，他便宣布起了考试规则：“你们都是进学之前便识字的，或多或少也提前学过些圣人书籍。”
“哪怕家中藏书不足，但这一个月里，诸位夫子也给你们补习过了，所以此次月试的标准皆是参照县试的考试模式来进行。”
第四十六章 阴面，薛家七房
“胡乱说话！”
薛大老爷喝斥了声，然后道：“生死由命，我命中已经注定的事与你这个老奴有什么关系，我若是死了，薛家也会赡养于你，若是得到空闲，替我照顾蟠儿和宝钗就是。”
“老爷。”
阿财感动的看了过来。
“休要惺惺作态。”
薛大老爷见状，又笑骂了一声，接着扭过头看向李涉，道：“我现在这情况也上不了山了，硬上去也只是给家人徒增担心，你们自去就是，记得好好温习功课。”
他此次赶回来的目的就是想把月试的事情透露给李涉听，现在机缘巧合之下已经达成，自然不用再到山上去。
李涉二人闻言，道：“我等知道了，薛伯父也要注意身体。”
“去吧。”
道别之后，李涉与吴善泽上了山。
等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山道上之后，薛大老爷面上原本微笑的表情瞬间就恢复平静，他转过头来，对阿财道：“七房的人应该还在山下吧？”
阿财点了点头，道：“他们就在久安住所的旁边。”
“嗯。”
薛大老爷琢磨了一会，道：“走，咱现在就去找他们。”
阿财犹豫道：“老爷，方才您……不如先回滁县，找个大夫看看再说？”
薛大老爷摇了摇头，叹息道：“时不待我，我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日，既然现在还清醒着，那不把事情办完我便放心不下。”
阿财还想再劝。
可薛大老爷在说完之后，就自顾自的抬脚走了。
“唉！”
见此，阿财重叹一声，只能是赶紧跟了上去。
随后侯在身侧，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没过多久，二人便来到了山下，接着进入了集市，朝着久安的住所而去。
这是一个外表普通的农家小院，四周被石筑的围墙拦着，很难看清楚里面。
来到门口，薛大老爷推开门。
院子里有四男一女五个二十来岁的人，男的各个都是体型彪悍、面带狠色，常人一见便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女的也是冷清冰爽，不是轻易可以接近的。
几人听到大门处的动静后，立马就戒备了起来。
直到大门打开，看清来人是薛大老爷之后，脸上的表情这才缓和下来，然后立马迎了上去，躬身问候道：“家主。”
“嗯。”
薛大老爷扫视了一周，然后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道：“就你们几个？薛七他人呢？”
五人闻言相互看了一眼，之后由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出言汇报：“回家主话，七爷他在集市上发现了些东西，感觉有些不对劲，所以就跟了上去。”
说完，又补充道：“七爷说，那人反应敏锐，跟的人不能多，他一个人就可以了，让我们待在这里，好方便家主您可以随时使唤。”
薛大老爷听完，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个老七啊。”
随后又看向说话的人，道：“薛贵。”
“在！”
那人立声应是。
“嗯。”
薛大老爷微微点头，然后琢磨着问：“山上那个叫做冯有才的学生，他家的情况，你们盘的怎么样了？”
薛贵答道：“冯家的情况我们都摸清楚了，其祖父冯启文以前是个秀才，在冯家村还算是有点地位，只是生了个儿子冯好学却是个贪赌之徒，把家败了一半，见孙子冯有才能学得进书，所以就变卖家里的水田，找三老做了保，给送到了山上。”
“按照七爷的交代，我们已经下了套，现在和那冯好学签署了身契，这冯有才现在的身份变成了滁县于家的家奴。”
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了一份书信递给了薛大老爷。
后者打开来一看，信上所写的内容正是那冯好学卖儿子抵赌债的契约。
在薛大老爷看信的时候，薛贵又道：“现在薛山便在于家盯着，以免他们升起心思，破坏了家……”
听到这，薛大老爷猛的抬头。
薛贵一颤，忙道：“……七爷的计划。”
七爷的计划？
当然不是。
这是薛大老爷的计划。
薛贵等人被薛大老爷称为薛家七房。
可实际上薛家总共就五房人。
这所谓的七房，不过是薛大老爷暗地里收养的一些孤儿，专门用来帮他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为首的是一个叫做薛七的。
底下有八个人，皆以薛为姓，八人的名分别取做贵、山、精、忠、尔、语、如、隆，以年纪大小来排。
纠正了话语之后，薛贵见薛大老爷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信上，这才小心翼翼的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薛隆此时去了冯家村，打算按照原定的计划找冯家的麻烦，薛如则是在鸣翠楼……”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小声道：“之前薛如传来消息，说少爷带着他的同学到鸣翠楼去了，之后小姐的丫鬟莺儿姑娘和久安进了楼里，带走了少爷。”
“……”
薛大老爷闻言闭上了眼睛，而捏着信的那只手同时也不由的紧了几分。
“老爷。”
阿财担忧的看了过来。
“呼！”
薛大老爷长舒了一口气，然后睁开眼看向薛贵，道：“那混蛋带着谁去的？到鸣翠楼又是做些什么？”
薛贵犹豫了一会。
薛大老爷脸色一凝，道：“说！”
“是。”
薛贵赶紧回答：“少爷带了一个叫做吴善泽的学子，去鸣翠楼找了一个叫做玉兰的官妓，听了半首曲子，点了……”
“停。”
话到一半，薛大老爷的眉头便皱了起来：“玉兰？是金陵华贵楼的那个唱戏的？她不是教坊司的人吗？”
薛贵小声说道：“是薛如用了夫人家的名帖，然后……”
薛大老爷一听，顿时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说道：“所以，你们这是使了王家的名帖，然后从教坊司要来了人？”
“……”
薛贵低着头，沉默不语。
“呼！呼！”
薛大老爷见状，整个人被气的不轻，靠着阿财帮忙顺气，直缓了好几口气方才缓过劲来。
然后，他看向几人，讽笑道：“你们还真是行啊！我这才多久没盯着你们，竟然就敢私自使用别家的名帖了？”
第四十五章 提前县试的机会
李涉此时的态度很是和善，薛大老爷听了不由的多打量了几眼，他觉得自己方才的感觉应该是出了错。
毕竟自己之前虽有算计，但实际上却并没有直接去针对李涉，而且双方在明面上也算和谐，伯父侄儿的喊着，也不存在什么矛盾。
如此，对方又怎会会升起别样的心思？
所以薛大老爷心想：应该是方才的经历，让自己难免想得多了一些。
定了定神，心思恢复平静之后的薛大老爷笑了笑，点头道：“听涉哥儿的。”
“善泽，搭把手？”
李涉喊了一声吴善泽，然后二人便将薛大老爷给搀扶到了山道内侧那个石墩上坐下。
坐稳了之后，薛大老爷左右看了看，再次道谢：“涉哥儿，还有善泽？今天真是谢谢你们两个了。”
“对了！”
说着，他觉得有些疑惑，开口道：“明天就要月试了，你们不在学堂里温习功课，怎的从山下上来了？”
“薛……”
吴善泽下意识就要实话实说，可这刚一开口，马上就想起了眼前的薛大老爷正是薛蟠的父亲，自己若是照实了说，事后薛蟠肯定讨不了好。
想到这里，他急忙闭上嘴巴，求助似的看向了李涉。
李涉接到讯息，插话进来：“薛伯父，是侄儿嘴馋，想着去集市看看有没有什么好吃的，善泽他便陪着我一起。”
薛大老爷哪里又看不出这两人是在掩饰？
回想起往日李涉、吴善泽、薛蟠三人时常待在一起，之前自己得到薛姨妈消息时薛蟠又不在山上，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唉。”
薛大老爷叹了口气，道：“是因为蟠儿吧？”
“呃。”
见事情被点破，李涉与吴善泽对视一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薛大老爷摇了摇头，道：“这一个月我基本上都待在学堂，见你们三个每天都在一起，而且蟠儿是我儿子，他脾性如何我又岂会不知，你们不用帮他掩饰。”
说着稍稍一顿，直接了当的问道：“这次蟠儿又撺掇你们去哪里了？”
二人闻言一怔。
掩饰的事情虽然被点破了，但难不成真要告诉薛大老爷。
您儿子带我们青楼去了不成？
看薛大老爷之前的样子，二人对视一眼，觉得还是不要刺激他的好。
磨蹭了一会，最后由李涉回答：“薛伯父，这事您还是自己去问薛蟠吧。”
“朋友有义。”
薛大老爷点了点头，道：“你们不愿意说我也能理解，便不在追问了。”
话语间，他思绪忽然一动。
回想起了自己之所以急忙赶回山上的原因，不动声色的说道：“明天的月试十分重要，可不止是重新分配宿舍那么简单，你们最好还是认真对待一下。”
“嗯？”
二人听了立马一愣，忍不住道：“薛伯父，这月试难不成还有什么其他说道？”
薛大老爷道：“你们应该知道，在大周，一般学子想要参加科举，就必须按照规定，学满三百个日子吧？”
二人点了点头。
大周朝廷有规定，学子参加科举必须满足五个条件。
一、男性；
二、身世清白；
三、需要有功名在身的老师举荐；
四、同考的学子里，至少五人相互结保；
五、在私塾或者公塾学满三百个时日。
这些条件在入学之后，教课的夫子便给李涉他们说过。
二人对此并不陌生，只是不知道薛大老爷为何会突然提起其中的一条。
薛大老爷见两人的反应，接着说道：“参加科举的五个条件虽然是定好的，但最后那第五条，也就是必须学满三百个时日这一点，并非是不能改变的。”
二人闻言一喜。
难道？
想着，连忙看向薛大老爷。
既然开了口，那薛大老爷当然也不会卖什么关子。
他道：“教学地方，对本地父母官来说是一个莫大的政绩，滁县的于县令自然不会放弃薛陈学堂成立的契机，他早先时候便已经把事情上奏给了朝廷，礼部知道之后，特许学堂开学之后，取五名学子提前参加县试。”
顿了顿，看向二人：“你们山长得到消息之后，计划让此次月试的前五名相互结保，一同参加秋季的县试。”
“如果你们有心的话，那这次月试便认真对待一下，不然想要考试，就得等到明年的秋季去了。”
二人听完，马上道谢：“谢薛伯父告诉我等这个消息。”
谢完之后，吴善泽转过头来：“兄长，不知你意如何？”
李涉点了点头，道：“有次机会，我自然是要搏上一把，既然有机会可以早些获得童生的名号，又何必去蹉跎一年？”
吴善泽道：“既如此，那我兄弟二人便相约秋闱？”
李涉自信道：“当是如此！”
吴善泽的父亲是秀才，所以他很小的时候便随着父亲学习，且自认为童生考试不难，当然想早一点参考科举。
李涉内里是个成年人，穿越之后虽然没有什么金手指护身，但智力好像得到了很大的提升，一般的书籍只需要多诵读几遍，便可以轻松做到铭记于心。
如果有机会能提起参加科举，不用等待三百个时日，二人自然愿意。
薛大老爷抚了抚胡须，平静道：“看你二人反应，想必对此次月试已是胸有成竹，等秋季县试过了，我这做长辈的，一定要好好为你们庆祝一番。”
月试难度不大，但县试嘛……
二人有些把握，但不大。
不过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那自然也不能打退堂鼓。
两人拱手一礼，道了句：“薛伯父过赞了。”
正说着话，阿财的身影出现在了山道上。
等他靠近之后，听李涉说了薛大老爷方才的模样，顿时自责无比：“都怪小的，若不是小的耽搁了时间，能一直跟在老爷身边的话，那事必不会发生。”
薛大老爷听了，摆了摆手：“关你什么事？是我自己非要先走的。”
接着，阿财又向李涉与吴善泽道谢：“谢谢李公子、吴公子，好在遇上了你们，不然老爷出了事，那阿财我非得自责而死不可！”
第四十八章 月试进行中
“但鉴别于地方，是学堂的内部考试，所以此次本次考试时间持续至下午酉时太阳落山，中途会有饭堂的帮工们送上餐食，期间不许交头接耳。”
说着，江应柏稍稍一顿，然后表情一下子就变得严肃了起来，重声道：“一旦有一声喧哗，不问理由，皆以作弊论处，轻者取消此次月试资格，重者直接驱除出学堂。”
话落之后，再次审视众人，大声道：“都听明白了吗？”
学子们心中一颤，急忙拱手答是：“我等听明白了。”
“好。”
江应柏微微点头，然后换来王繁业等在此间考场做巡视责任的秀才助教，吩咐他们将试卷一一下发给在场学子。
不一会儿，试卷全部便已发放完毕。
摊开试卷一看，李涉发现这上面的内容并不难。
入目的是。
为人谋而不忠乎？
这题属于经贴类题目，和现代考试中的填空题差不多，区别只是没有那下滑线。
这句话出自论语，全部内容是，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答题者需按照题目给出的提示将整句话补充完整，其目的主要是为了考学子的学识深度，你若是只答后不答前，便会被判错，失去这一题的分数。
不过李涉的记忆力早已大增，加上薛陈学堂书籍齐全，他很轻松的就做了出来。
往下还是经贴题，一连十几个，李涉全部都一一答了完整。
经贴题之后是墨义，墨义类似于现代考试中的简答题。
出题者写上一段话，或者摘取某本书里的一段内容，答题者需要翻译出这段话或者回答题目里的意思即可。
就拿之前的经贴题为例来做墨义。
翻译过来就是，曾参说：“我常深刻反省有没有过错，比如为他人服务是否做到尽善尽美、始终忠诚？与良师益友交流是否有过失信或轻慢？老师传授的知识经验是否有经常复习并实践运用？
是不是很简单？
只需要一个标准的做解，大概意思可以对的上，便能拿到墨义类型题目里的分数，至于是被评判为甲、乙或丙，那就要看你解答的是否完全了。
李涉顺着试卷往下做，不一会儿就写完了所有的墨义题，稍一检查之后，便将这几张卷子盖下铺平，做起了
其实古代科举并不像现代人认为的那般难考，尤其是入门的童生试，你一般只需要答全经贴和墨义，便能获得这个的功名。
之所以被认为成难，那是书籍的流通性不高。
书本很贵，一般普通人家很难获取应考所需要的全部书籍。
若是运气好的，遇见你正好学过的，那么你就顺利过关。
若是运气不好，那就来年吧。
童生之后，秀才确实是个难关。
薛陈学堂此次月试是按照县试的标准来进行的，所以在经贴、墨义题之后，李涉他们还需要答策论、律赋、诗帖诗。
对于李涉等人来说后面这三个内型的题目里，律赋难度最低。
毕竟律赋大多是对平仄，薛陈学堂有那么多举人老师教导，若是这个平仄对的还有问题，那可真是白学了。
答完了律赋，难的就来了。
策论！
题目翻译过来，问的是：如何看待大周目前的局势。
唐末乱世之后，大周夺取天下至今百余年，境内确实还算是太平宁静，偶有匪寇也会被很快平定。
但这是在大周朝以内，也算是人尽皆知的问题，负责出题的自然不会考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
那么……
李涉目光微闪。
这考的应该就是大周朝外的事情了。
这一个月里在薛陈学堂，李涉虽然与吴善泽时常陪同薛蟠下山，也经常联系李家人谋算薛大老爷，可但凡有一点空闲，他可是一门心思的钻进了学堂的藏书阁。
从中，李涉知道了不少东西，其中最主要的当属这个世界的历史，那些原主曾经接触不到的东西。
大周朝的北方，是一个叫辽的国家，西北有夏，东北有金，西南是土司，再往外就更加复杂了。
大周每年会向北方的辽过给予一比的岁币，然后与西北的夏偶尔针锋，与西南土司再往西的高原不怎么接触。
嗯……
和东北方向的金倒是关系不错。
李涉知道宋的历史，如果把其套用到眼下的大周，那不就是宋吗？
不过在当下，大周人士人普遍的观念里。
辽是上邦？
金算友邦？
所以，出题者问这个问题，应该就是想问如何对待西北方向的夏了。
分析清楚了之后，李涉当然不会去答什么辽金是豺狼、是虎豹。
薛大老爷之前可是说了，这次月试优越者可能会得到提前参加本年秋季县试的名额，他若是依照前世宋的历史为参照来描绘现在大周的局势，得到的结果只有两个。
眼光卓越或杞人忧天。
去搏范炼会不会高看自己？
呵！
这个曾经的吏部侍郎现在一心只谋身后之名，他才不会犯险呢。
所以，李涉决定走中庸之道。
跟着，他便提笔写了起来。
内容和眼下大周人认为的基本差不多，不过为了特立于他人，在写到夏的时候，李涉不免顺着对方的这些日子表露出来的口吻，帮衬着添加了些私货。
不是该怎么出兵，也不是用国力对抗。
李涉全文之所圣人教化，说大周四周的蛮夷慕圣，他们只需要好好教导，用圣人学说感化之类的云云。
吹捧圣人学问，宣扬教化之道。
反正主打的就是一个跟着大流走。
应付完了策论，李涉检查了一遍，自觉看着就很恶心，然后赶紧将其铺盖起来，把目光投向了最后一题。
诗！
这题没有限制，题材自取便可。
这个世界自唐以后便走向了未知，李涉记忆里从宋往后的经典诗词可是不少，只需要随便摘抄一首即可。
但抄那一首呢？
思索着，李涉瞥了一眼窗外。
眼下刚到三月中，夏未至，春将消，又不敢在试卷上随意表明立场，便抄一首写景的诗敷衍过去吧。
第四十六章 阴面，薛家七房
“胡乱说话！”
薛大老爷喝斥了声，然后道：“生死由命，我命中已经注定的事与你这个老奴有什么关系，我若是死了，薛家也会赡养于你，若是得到空闲，替我照顾蟠儿和宝钗就是。”
“老爷。”
阿财感动的看了过来。
“休要惺惺作态。”
薛大老爷见状，又笑骂了一声，接着扭过头看向李涉，道：“我现在这情况也上不了山了，硬上去也只是给家人徒增担心，你们自去就是，记得好好温习功课。”
他此次赶回来的目的就是想把月试的事情透露给李涉听，现在机缘巧合之下已经达成，自然不用再到山上去。
李涉二人闻言，道：“我等知道了，薛伯父也要注意身体。”
“去吧。”
道别之后，李涉与吴善泽上了山。
等两人的背影消失在山道上之后，薛大老爷面上原本微笑的表情瞬间就恢复平静，他转过头来，对阿财道：“七房的人应该还在山下吧？”
阿财点了点头，道：“他们就在久安住所的旁边。”
“嗯。”
薛大老爷琢磨了一会，道：“走，咱现在就去找他们。”
阿财犹豫道：“老爷，方才您……不如先回滁县，找个大夫看看再说？”
薛大老爷摇了摇头，叹息道：“时不待我，我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日，既然现在还清醒着，那不把事情办完我便放心不下。”
阿财还想再劝。
可薛大老爷在说完之后，就自顾自的抬脚走了。
“唉！”
见此，阿财重叹一声，只能是赶紧跟了上去。
随后侯在身侧，小心翼翼的伺候着。
没过多久，二人便来到了山下，接着进入了集市，朝着久安的住所而去。
这是一个外表普通的农家小院，四周被石筑的围墙拦着，很难看清楚里面。
来到门口，薛大老爷推开门。
院子里有四男一女五个二十来岁的人，男的各个都是体型彪悍、面带狠色，常人一见便知道他们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女的也是冷清冰爽，不是轻易可以接近的。
几人听到大门处的动静后，立马就戒备了起来。
直到大门打开，看清来人是薛大老爷之后，脸上的表情这才缓和下来，然后立马迎了上去，躬身问候道：“家主。”
“嗯。”
薛大老爷扫视了一周，然后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道：“就你们几个？薛七他人呢？”
五人闻言相互看了一眼，之后由其中一个年纪最大的出言汇报：“回家主话，七爷他在集市上发现了些东西，感觉有些不对劲，所以就跟了上去。”
说完，又补充道：“七爷说，那人反应敏锐，跟的人不能多，他一个人就可以了，让我们待在这里，好方便家主您可以随时使唤。”
薛大老爷听完，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个老七啊。”
随后又看向说话的人，道：“薛贵。”
“在！”
那人立声应是。
“嗯。”
薛大老爷微微点头，然后琢磨着问：“山上那个叫做冯有才的学生，他家的情况，你们盘的怎么样了？”
薛贵答道：“冯家的情况我们都摸清楚了，其祖父冯启文以前是个秀才，在冯家村还算是有点地位，只是生了个儿子冯好学却是个贪赌之徒，把家败了一半，见孙子冯有才能学得进书，所以就变卖家里的水田，找三老做了保，给送到了山上。”
“按照七爷的交代，我们已经下了套，现在和那冯好学签署了身契，这冯有才现在的身份变成了滁县于家的家奴。”
说着，从衣袖里掏出了一份书信递给了薛大老爷。
后者打开来一看，信上所写的内容正是那冯好学卖儿子抵赌债的契约。
在薛大老爷看信的时候，薛贵又道：“现在薛山便在于家盯着，以免他们升起心思，破坏了家……”
听到这，薛大老爷猛的抬头。
薛贵一颤，忙道：“……七爷的计划。”
七爷的计划？
当然不是。
这是薛大老爷的计划。
薛贵等人被薛大老爷称为薛家七房。
可实际上薛家总共就五房人。
这所谓的七房，不过是薛大老爷暗地里收养的一些孤儿，专门用来帮他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
为首的是一个叫做薛七的。
底下有八个人，皆以薛为姓，八人的名分别取做贵、山、精、忠、尔、语、如、隆，以年纪大小来排。
纠正了话语之后，薛贵见薛大老爷的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信上，这才小心翼翼的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薛隆此时去了冯家村，打算按照原定的计划找冯家的麻烦，薛如则是在鸣翠楼……”
说到这里，他稍稍一顿，小声道：“之前薛如传来消息，说少爷带着他的同学到鸣翠楼去了，之后小姐的丫鬟莺儿姑娘和久安进了楼里，带走了少爷。”
“……”
薛大老爷闻言闭上了眼睛，而捏着信的那只手同时也不由的紧了几分。
“老爷。”
阿财担忧的看了过来。
“呼！”
薛大老爷长舒了一口气，然后睁开眼看向薛贵，道：“那混蛋带着谁去的？到鸣翠楼又是做些什么？”
薛贵犹豫了一会。
薛大老爷脸色一凝，道：“说！”
“是。”
薛贵赶紧回答：“少爷带了一个叫做吴善泽的学子，去鸣翠楼找了一个叫做玉兰的官妓，听了半首曲子，点了……”
“停。”
话到一半，薛大老爷的眉头便皱了起来：“玉兰？是金陵华贵楼的那个唱戏的？她不是教坊司的人吗？”
薛贵小声说道：“是薛如用了夫人家的名帖，然后……”
薛大老爷一听，顿时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的说道：“所以，你们这是使了王家的名帖，然后从教坊司要来了人？”
“……”
薛贵低着头，沉默不语。
“呼！呼！”
薛大老爷见状，整个人被气的不轻，靠着阿财帮忙顺气，直缓了好几口气方才缓过劲来。
然后，他看向几人，讽笑道：“你们还真是行啊！我这才多久没盯着你们，竟然就敢私自使用别家的名帖了？”
第四十九章 不待扬鞭自奋蹄
转眼已经是月试的第二天。
滁县陈家。
“唉。”
薛大老爷看着手中的试卷，摇了摇头，忍不住道：“此子志气不小啊，只可惜……”
正感叹着，眼角看到了房间里垂头站立着的刘富贵。
于是缓了缓，吩咐道：“阿财，取二十两银子给富贵。”
“是。”
一旁的阿财应下，然后从兜里掏出了一张二十两的银票，转递给了刘富贵。
“谢老爷赏赐。”
后者见状，先是跪地磕了个头，然后才忍着欣喜将银票接在了手里。
“嗯。”
薛大老爷微微点头，道：“起来吧，你日后就在学堂里好好待着，随时将李涉的……和蟠儿的情况传递于我。”
“是。”
刘富贵应着站了起来。
薛大老爷又道：“行了，你可以回去了。”
“小的告退。”
刘富贵躬了躬身，退步出了房间。
等人走后，薛大老爷将李涉的试卷摊开在了书桌之上，再一次从头看了一遍。
完事后，笑着对阿财道：“你来看看这试卷，之后告诉我有什么感受。”
“是。”
阿财应声上前。
小心的翻看了一番之后，回答道：“李公子知识扎实，试卷上竟无一处错漏，只是这天下局势并不是小人这等卑贱之人可以分析的，无法给予评价。”
薛大老爷摇了摇头，道：“这里又无外人，你不必顾及那些，难不成我还会因为几句逾矩的话，把你送到衙门里去不成？”
阿财闻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李公子所答与当下之人皆是相像，相比是能得范山长喜爱的，只是这诗……”
说着，翻到最后一张卷子上。
块块荒田水和泥，
深翻细作走东西；
我本亦解韶光贵，
不待扬鞭自奋蹄。
李涉当时本意是想写景，可华夏写景的诗实在是太多了，从一月到十二月，若是想要选择，那基本可以做到首首不一样。
但在他落笔之前，忆起自己刚才所写的那些吹捧的话语，心里不免有些别样的滋味，然后稍一思索，决定将他曾看到的一位现代作家的诗给抄了上去。
看完之后，阿财若有所思的道：“小人觉得李公子这诗写的却有点儿意思，感觉到好像藏了些什么东西，不过倒也符合他的身份。”
跟着抬起头来，带着些打趣，道：“然后就是李公子这手字，在小人看来，或许还需要再练习一段时日。”
“哈哈！”
薛大老爷听了瞬间大笑，无所谓道：“字这个东西嘛，他李家的情况你我又不是不知，一个月的时间能写的如此已是好的了，至少看上去比蟠儿的让我省心多了。”
“至于你的评价……”
薛大老爷眉头一挑，道：“是想说他太过于循规蹈矩了吧？”
阿财不语。
薛大老爷的视线落在了诗上，摇头感慨道：“若不是看了后面这诗，我也会与你感受一般，以为此子见识受限，但观了诗后再看文章，方才知道，此子心思之玲珑，内藏大志气啊。”
阿财适当的奉承道：“小人眼拙，不知该如何去解，还请老爷不吝指教。”
薛大老爷闻言抚了抚胡须，目光远眺出窗，看着外面平静如画的景色，徐徐说道：“这首诗字字不提那牛，但句句却写实了它，这小家伙是将自己比喻成了那头任劳任怨的老黄牛，但又不甘心，所以说自己不用人来催促，便会自觉的努力奋斗啊。”
阿财装作思索，随后接话道：“老爷眼光独到，李公子亦是大财。”
“呵呵。”
薛大老爷轻笑了两声，不做言语。
阿财见状也没在说话，不过越看这诗，心里越是觉得有种莫名的、无法言语的东西在偷偷的悸动。
此时薛大老爷的眼光也有些深邃。
诗的意思他确实翻译的没错，可他总感觉里面好像再针对些什么东西，这简简单单到朴素的文字多少有些不太适合这个时代，里面好似潜藏着某种力量。
李涉并不知道他的试卷被刘富贵怎么给掏了出来还送到了薛大老爷的面前，并且还给出了这样一个评价。
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也只会简单的笑笑，最多夸奖一句薛大老爷感觉敏锐，然后便不会再有其他。
毕竟这诗的作者……
他叫臧克家，来自于那个世界的觉醒时代，曾经地主出生的他，笔下落的诗却是写个人民看的。
阿财会有感触自是正常。
而薛大老爷，哪怕心有所感，但他的地位决定了他只能看到表层的意思，就如他方才说的，他看到了李涉不屈的志气。
仅此而已！
……
于此同时，登銮山上。
众夫人手捧试卷齐聚一堂，将评判之后觉得优越的试卷交予山长范炼审查。
“好诗！好诗！”
范炼看着手中那被评为甲上的试卷，忍不住夸赞了两句，感慨道：“此子真有志气，没想到临老了，我还能在滁县这里碰见一个如此有灵气的明珠，若是好好培养一番，此子未来肯定会成为我大周的一代栋梁。”
因为薛陈学堂的月试是仿造县试的模式来进行的，所以学子们考完之后，助教便会将他们的试卷糊上姓名，然后用统一的馆阁体进行抄录，之后再上交给夫子们评判。
或许就是在这中间，让刘富贵找到了机会，把李涉的试卷给套了出来吧。
赞完了诗，范炼忍不住撕开了封条，看到了试卷上的名字。
李涉！
“嗯。”
范炼沉吟片刻，扭头问道：“这叫做李涉的，是不是住在甲三的那个，拿着陈显荣书信入学的学生？”
一旁的范逸等人本来也很满意这张试卷，因为试卷上所写的文章很符合他们的心意，不像别的学生，动辄就好勇称狠，张口就要拼斗刀兵，完全忘记了圣人教训，真是不成体统。
可现在听到范炼提起了试卷的人名，面上一时就尴尬了起来。
由于李涉是拿着陈显荣的书信进来读书，所以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有了疑惑自然会去询问陈显荣的好友江应柏，毕竟人的潜意识都存在亲疏关系。
所以，他很少与范逸等人接触。
第四十七章 开考
“小人不敢！”
薛贵一听，直接就被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其余薛精、薛忠、薛尔、薛语四人见了，也连忙跪了下去，以头抢地，齐声告罪道：“老爷恕罪，小的们万万不敢如此作想啊！”
“哼！”
薛大老爷眼睛一眯，轻哼一声道：“不敢？你们这是嘴上说的是一套，实际上做的却是另外一套，既然今天敢私用王家的名帖，那明天又还想做些什么？”
“把蟠儿当个傀儡，助你们把持薛家如何！”
“！！”
此话一出，五人只觉得晴天霹雳。
然后下一秒，立刻就毫不犹豫的抽起了自己的耳光来。
“啪啪啪！”
无论是薛贵他们四个男人，还是薛语这个女人。
抽起自己来都是毫不留手，不一会儿便脸颊泛肿，嘴角渗血。
薛大老爷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心里也能理解这些人为何会有其他的打算，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像薛贵他们这等专门为自己处理暗地里事的会有担忧，也是人之长情。
而他这般表态，其目的也是想要威慑一下，好让他们不要有太多的小心思，从而耽搁了自己的谋划。
所以，任由几人抽打了片刻，感觉差不多了以后，便挥了挥手，道：“行了！你们也不用这般做与我看，其他的我暂时不想去管，只是想告诉你们，若是把这次的事给做差了，那便消了薛姓，各自谋生去吧。”
说罢看向阿财，道：“阿财，牵马！”
随后一甩衣袖，转身便离开了院子。
阿财见状，连忙从院内的马厩里牵出了马匹跟了上去。
“！！”
身后，薛贵五人相视一眼，心里无比的恐慌。
消了薛姓？
像他们这种从小就被专门培养的孤儿，所接触的东西都是些阴暗面的，如果有机会走到明面上去生活，那自然是值得庆幸的事。
可问题是，他们知道薛家太多见不得光东西了。
商事，可不是简单的你买我卖。
在古代社会，但凡是大一点的商号，其经营起来的过程中，绝对免不了勾心斗角。
像薛家这种数一数二的大商，其经营范围不仅遍及全国，连带着大周朝的周边，如辽、夏、金等势力国家，都有着薛家商人的影子，如此大的一个盘口，里面所涉及的那些阴暗绝对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薛贵他们一旦消了薛姓，哪怕薛大老爷不予追究，薛家那些个既得利益者是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各自谋生？
实际上不过是九死一生，艰难乞活罢了！
薛贵五人被吓得心惊胆颤，缓了好一会儿，薛语才吞吞吐吐的问道：“贵……贵哥，咱……咱现在要……要怎么办啊？”
“都怪薛如！”
薛精啐了一口，道：“明明之前都已经说好了的，若不是她非要自作聪明，咱又岂会引来老爷的猜疑？”
薛尔道：“事以自此，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把眼前的事情给办妥当，让老爷把气给消了。”
薛贵道：“薛尔说的对，咱现在做好自己该做的，剩下的等七爷回来，再把事情的经过告诉给他。”
说着，看向薛语：“至于薛如那边，就由你去处理了，让她赶紧把那个叫做玉兰的给弄走，可不要因为什么万一，让老爷再次发火。”
几人协商了片刻，终于稳定住了情绪。
薛语闻言，立马表示：“我这就去鸣翠楼，让薛尔把人给弄走。”
薛精也不敢闲着，起身跟着走向了门外，边走边道：“我去冯家村，看看薛隆那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薛忠道：“那我去于家看看，薛山这家伙喜好喝酒，可不能让他坏了事。”
转眼间之间，院子里便只剩下了薛贵和薛尔。
薛尔瞥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院子，冷笑着说道：“老爷的担心果然没错，这些个年轻的，每一点儿定性，只要稍一挑拨，这心思就变了。”
薛贵叹了口气，道：“你也不要这么说他们，是咱这些做大哥的没教导好，你赶紧追上去，把这后面的情况告诉老爷。”
“是。”
薛尔点了点头，将要走时又突然道：“那你呢？”
薛贵闻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我去找七爷。”
薛尔讪笑一声，留下一句“那你小心”之后，便除了院子。
而薛陈学堂这边。
李涉与吴善泽到了山上，心中忆着薛大老爷的话，在门口简单的说了几句之后，便各自回了自己的住所，翻开书温习起了功课。
……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隔天。
巳时两科，天放光明，无需蜡烛便能看清一切。
薛陈学堂的月试开始了！
参考学子们有序的站在西院的小空地上，薛蟠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回来，但学堂里的学子们俱不敢言。
因为他们清楚薛蟠的身份，知道自己能在这里免费学习便是因为薛家资助，所以对于开学时范炼曾说的月试规则，他们自然而然的就将薛蟠给排除在了外。
甲子楼，是不会把薛蟠赶出去的。
毕竟你吃住都是人家的，总不能到头来把主人赶出大门吧？
不止是学子们，像山长范炼，夫子范逸、江应柏等人，见薛蟠不在，也是装作不见的把他给忽略掉了。
月试考试场所使用的那些个小教室，一人一个座位，由夫子主考，然后助教交替巡视，方式倒有点儿像现代的考试。
李涉与吴善泽并没有分到同一考场。
临进门时，两人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自信。
随后也不言语，拱手之后就进了考场。
李涉此间考场的主考官是江应柏，他拿着试卷走到了台上，环视一周之后，学子们立马正身坐好。
跟着，他便宣布起了考试规则：“你们都是进学之前便识字的，或多或少也提前学过些圣人书籍。”
“哪怕家中藏书不足，但这一个月里，诸位夫子也给你们补习过了，所以此次月试的标准皆是参照县试的考试模式来进行。”
第四十七章 开考
“小人不敢！”
薛贵一听，直接就被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其余薛精、薛忠、薛尔、薛语四人见了，也连忙跪了下去，以头抢地，齐声告罪道：“老爷恕罪，小的们万万不敢如此作想啊！”
“哼！”
薛大老爷眼睛一眯，轻哼一声道：“不敢？你们这是嘴上说的是一套，实际上做的却是另外一套，既然今天敢私用王家的名帖，那明天又还想做些什么？”
“把蟠儿当个傀儡，助你们把持薛家如何！”
“！！”
此话一出，五人只觉得晴天霹雳。
然后下一秒，立刻就毫不犹豫的抽起了自己的耳光来。
“啪啪啪！”
无论是薛贵他们四个男人，还是薛语这个女人。
抽起自己来都是毫不留手，不一会儿便脸颊泛肿，嘴角渗血。
薛大老爷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心里也能理解这些人为何会有其他的打算，毕竟一朝天子一朝臣，像薛贵他们这等专门为自己处理暗地里事的会有担忧，也是人之长情。
而他这般表态，其目的也是想要威慑一下，好让他们不要有太多的小心思，从而耽搁了自己的谋划。
所以，任由几人抽打了片刻，感觉差不多了以后，便挥了挥手，道：“行了！你们也不用这般做与我看，其他的我暂时不想去管，只是想告诉你们，若是把这次的事给做差了，那便消了薛姓，各自谋生去吧。”
说罢看向阿财，道：“阿财，牵马！”
随后一甩衣袖，转身便离开了院子。
阿财见状，连忙从院内的马厩里牵出了马匹跟了上去。
“！！”
身后，薛贵五人相视一眼，心里无比的恐慌。
消了薛姓？
像他们这种从小就被专门培养的孤儿，所接触的东西都是些阴暗面的，如果有机会走到明面上去生活，那自然是值得庆幸的事。
可问题是，他们知道薛家太多见不得光东西了。
商事，可不是简单的你买我卖。
在古代社会，但凡是大一点的商号，其经营起来的过程中，绝对免不了勾心斗角。
像薛家这种数一数二的大商，其经营范围不仅遍及全国，连带着大周朝的周边，如辽、夏、金等势力国家，都有着薛家商人的影子，如此大的一个盘口，里面所涉及的那些阴暗绝对是常人无法想象的。
薛贵他们一旦消了薛姓，哪怕薛大老爷不予追究，薛家那些个既得利益者是肯定不会放过他们的。
各自谋生？
实际上不过是九死一生，艰难乞活罢了！
薛贵五人被吓得心惊胆颤，缓了好一会儿，薛语才吞吞吐吐的问道：“贵……贵哥，咱……咱现在要……要怎么办啊？”
“都怪薛如！”
薛精啐了一口，道：“明明之前都已经说好了的，若不是她非要自作聪明，咱又岂会引来老爷的猜疑？”
薛尔道：“事以自此，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当务之急是把眼前的事情给办妥当，让老爷把气给消了。”
薛贵道：“薛尔说的对，咱现在做好自己该做的，剩下的等七爷回来，再把事情的经过告诉给他。”
说着，看向薛语：“至于薛如那边，就由你去处理了，让她赶紧把那个叫做玉兰的给弄走，可不要因为什么万一，让老爷再次发火。”
几人协商了片刻，终于稳定住了情绪。
薛语闻言，立马表示：“我这就去鸣翠楼，让薛尔把人给弄走。”
薛精也不敢闲着，起身跟着走向了门外，边走边道：“我去冯家村，看看薛隆那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薛忠道：“那我去于家看看，薛山这家伙喜好喝酒，可不能让他坏了事。”
转眼间之间，院子里便只剩下了薛贵和薛尔。
薛尔瞥了一眼空空如也的院子，冷笑着说道：“老爷的担心果然没错，这些个年轻的，每一点儿定性，只要稍一挑拨，这心思就变了。”
薛贵叹了口气，道：“你也不要这么说他们，是咱这些做大哥的没教导好，你赶紧追上去，把这后面的情况告诉老爷。”
“是。”
薛尔点了点头，将要走时又突然道：“那你呢？”
薛贵闻言，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我去找七爷。”
薛尔讪笑一声，留下一句“那你小心”之后，便除了院子。
而薛陈学堂这边。
李涉与吴善泽到了山上，心中忆着薛大老爷的话，在门口简单的说了几句之后，便各自回了自己的住所，翻开书温习起了功课。
……
临阵磨枪，不快也光！
隔天。
巳时两科，天放光明，无需蜡烛便能看清一切。
薛陈学堂的月试开始了！
参考学子们有序的站在西院的小空地上，薛蟠不知道什么原因没有回来，但学堂里的学子们俱不敢言。
因为他们清楚薛蟠的身份，知道自己能在这里免费学习便是因为薛家资助，所以对于开学时范炼曾说的月试规则，他们自然而然的就将薛蟠给排除在了外。
甲子楼，是不会把薛蟠赶出去的。
毕竟你吃住都是人家的，总不能到头来把主人赶出大门吧？
不止是学子们，像山长范炼，夫子范逸、江应柏等人，见薛蟠不在，也是装作不见的把他给忽略掉了。
月试考试场所使用的那些个小教室，一人一个座位，由夫子主考，然后助教交替巡视，方式倒有点儿像现代的考试。
李涉与吴善泽并没有分到同一考场。
临进门时，两人对视一眼，皆是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自信。
随后也不言语，拱手之后就进了考场。
李涉此间考场的主考官是江应柏，他拿着试卷走到了台上，环视一周之后，学子们立马正身坐好。
跟着，他便宣布起了考试规则：“你们都是进学之前便识字的，或多或少也提前学过些圣人书籍。”
“哪怕家中藏书不足，但这一个月里，诸位夫子也给你们补习过了，所以此次月试的标准皆是参照县试的考试模式来进行。”
第五十章 学堂争锋终落定
范逸他们呢？
到了滁县地方也有月余，自是清楚关于李家的传言，又因与江应柏的先后之争，见二人常有接触，却是不太看得起他。
只是现在？
见自己老师（长辈）嘴里夸赞的、和自己几分之前判卷时都觉得不错的学生，正好就是这个他们之前看不起的人，一时之间自然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做何言语。
范炼见了，马上就想起了此间的道道，当许外事便给人定下一个固定的印象，我看这这孩子不过十二的年纪，你们皆为其夫子，该要平等待之。”
江应柏闻听此言，表情有些难看。
九经科的夫子龚跃思维活跃，他见江应柏的表情，马上又回忆了一遍范炼的话，然后眼珠子一转说道：“老师教训的是，此子之前不过是一普通农家子弟，在山长及诸位的教导下，短短一个月便有如此大的成就，未来若是好好教导一番，外人见了，定会夸赞我薛陈学堂教资审核，是个能择才的地方。”
唉。
到底还是有聪明人啊。
江应柏心中一叹。
他听了龚跃的话，便知这个明明只询自己的学生，现在彻底是成了大家的学生了。
范炼闻言，平静的说道：“这里是学堂，你们应该叫我山长。”
龚跃立马拱手行礼：“老师……山长教训的是。”
其余几人也连忙照做。
“！！”
江应柏这里嘴角一抽。
他心知此话一出，李涉就成范炼一个人的学生了。
但他又能如何？
这一个月里本就被范逸等人针对的不行，现在连范炼都下了场，他一个三礼科的小举人，哪能争得赢他们！
范炼可没心思去理江应柏会如何作响，他正为自己晚年能遇到这么一个有灵气的学生而得意着呢。
并且看其试卷，看着上面那夸赞圣人教化的文章，心中是越看越欢喜，突然就升起了一个要收其为关门弟子的想法。
然后，他道：“书、心画也。先贤都言这字如其人，看人先看字，这叫做李涉的小家伙文章写的不错，赶紧把他的原卷拿与我来看看。”
“是。”
龚跃一应，马上就去找李涉的原卷了。
只是李涉的原卷此时在滁县陈家薛大老爷的手里，他是注定找不到了。
约莫半个时辰，龚跃一脸无奈的走了回来，向范炼禀报了此事。
范炼稍一思索，便把目光看向了江应柏。
没有原卷？
江应柏也是发懵。
但细思之后，他想到薛陈两家的关系，马上就有了猜想。
于是答道：“山长，这李涉是我那好友的外孙，估计是其想知道他这一个月的学习效果，差人把原卷取走了吧。”
范炼之前便是这般想的，所以才会把目光投向江应柏。
听到这话，他面无表情的说道：“其不知我等的教学能力，加上作为外公，担心外孙的成绩，会如此做也是可以理解，不过既然是仿造县试进行，那原卷若是丢了，县衙会如何处理？”
龚跃又跳了出来：“泄露试卷者，当立马抓捕，然后上报礼部，待决策之后，多半是请三司审判，然后着情节严重来定论。”
范炼微微点头，然后说道：“不过我们到底只是一个学堂，仿照的毕竟比不上真实的，尔等要多多注意，新定一个规矩出来，下次可不许再出现这种事情了。”
范炼那是一语双关啊！
他的意思是说。
这里是薛陈学堂，他一个山长却管不了这里的事，原因是请来的，当然比不上创办此地的陈薛二家。
然后另立一条规矩，宣布了其要正式做主此地。
江应柏如坐针毡，无法作为的他只能陪同着范逸、龚跃等夫子一起，老老实实的应下了这话：“是，我等按山长说的做。”
简单的两次交锋之后，江应柏便知道从此以后，他在薛陈学堂里就算是彻底的没了言语权，一时心中堵塞，失落道：“山长，我昨晚歇息时没太注意，一时受了凉，既然现在审卷结束，便先行告退了。”
说完，揖礼下去，就要退出房间。
“江夫子且慢！”
范炼此时却拦下了他。
“山长？”
江应柏疑惑的看了过来。
范炼说道：“既然江夫子要走，我等这里又还有些尾巴需要扫清，那你离开时顺路绕一下甲字楼，将此次的成绩说与李涉那个小家伙听，并与他讲，若有不懂的尽可直接来问我就是……”
这是压根就不让自己与李涉接触了？
听到这里，江应柏脸色一沉。
他觉得自己都已经认输了，范炼曾经好待也是个吏部侍郎，如此做法实在是太绝了。
但很快，范炼下一句话就让他的想法瞬间出现了转变。
“……告诉他认真温习所学，好应对今年秋季的县试。”
“！！”
江应柏一惊，诧异道：“县试？”
范炼微微一笑，随即便将此次月试前五名无需完成三百日的学习就可以提前参加县试的事情告诉了他。
江应柏听完之后，带着欣喜离开了现场。
等他走后，开元礼科的郭勇一脸疑惑的问道：“老师，您既已看重李涉此子，那为何要使江应柏去告诉他这个消息？”
学究科王信和明发科王进两兄弟很快就想清楚了范炼的打算，对视一眼后，很是默契的退后了一步，准备低头不语。
但范炼却一直在关注他们，见到两兄弟的动作之后，说道：“王信、王进，你们后来的要多与前面的师兄们交流，别一门心思只知道学习，忽略了关系。”
王信与王进心底一声苦笑，然后答道：“老师说的是。”
跟着，由王进站出来解释：“郭师兄，相较于江夫子，咱们毕竟是后来者，老师作为山长，处事皆需公允，方才使那江应柏去通知李涉，说到底还是为了维护我等的名声，若是让外人知道此间事情，背地里不定会说我们这是强占了别人的地方不算，还要赶走别人。”
范逸他们呢？
到了滁县地方也有月余，自是清楚关于李家的传言，又因与江应柏的先后之争，见二人常有接触，却是不太看得起他。
只是现在？
见自己老师（长辈）嘴里夸赞的、和自己几分之前判卷时都觉得不错的学生，正好就是这个他们之前看不起的人，一时之间自然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做何言语。
范炼见了，马上就想起了此间的道道，当许外事便给人定下一个固定的印象，我看这这孩子不过十二的年纪，你们皆为其夫子，该要平等待之。”
江应柏闻听此言，表情有些难看。
九经科的夫子龚跃思维活跃，他见江应柏的表情，马上又回忆了一遍范炼的话，然后眼珠子一转说道：“老师教训的是，此子之前不过是一普通农家子弟，在山长及诸位的教导下，短短一个月便有如此大的成就，未来若是好好教导一番，外人见了，定会夸赞我薛陈学堂教资审核，是个能择才的地方。”
唉。
到底还是有聪明人啊。
江应柏心中一叹。
他听了龚跃的话，便知这个明明只询自己的学生，现在彻底是成了大家的学生了。
范炼闻言，平静的说道：“这里是学堂，你们应该叫我山长。”
龚跃立马拱手行礼：“老师……山长教训的是。”
其余几人也连忙照做。
“！！”
江应柏这里嘴角一抽。
他心知此话一出，李涉就成范炼一个人的学生了。
但他又能如何？
这一个月里本就被范逸等人针对的不行，现在连范炼都下了场，他一个三礼科的小举人，哪能争得赢他们！
范炼可没心思去理江应柏会如何作响，他正为自己晚年能遇到这么一个有灵气的学生而得意着呢。
并且看其试卷，看着上面那夸赞圣人教化的文章，心中是越看越欢喜，突然就升起了一个要收其为关门弟子的想法。
然后，他道：“书、心画也。先贤都言这字如其人，看人先看字，这叫做李涉的小家伙文章写的不错，赶紧把他的原卷拿与我来看看。”
“是。”
龚跃一应，马上就去找李涉的原卷了。
只是李涉的原卷此时在滁县陈家薛大老爷的手里，他是注定找不到了。
约莫半个时辰，龚跃一脸无奈的走了回来，向范炼禀报了此事。
范炼稍一思索，便把目光看向了江应柏。
没有原卷？
江应柏也是发懵。
但细思之后，他想到薛陈两家的关系，马上就有了猜想。
于是答道：“山长，这李涉是我那好友的外孙，估计是其想知道他这一个月的学习效果，差人把原卷取走了吧。”
范炼之前便是这般想的，所以才会把目光投向江应柏。
听到这话，他面无表情的说道：“其不知我等的教学能力，加上作为外公，担心外孙的成绩，会如此做也是可以理解，不过既然是仿造县试进行，那原卷若是丢了，县衙会如何处理？”
龚跃又跳了出来：“泄露试卷者，当立马抓捕，然后上报礼部，待决策之后，多半是请三司审判，然后着情节严重来定论。”
范炼微微点头，然后说道：“不过我们到底只是一个学堂，仿照的毕竟比不上真实的，尔等要多多注意，新定一个规矩出来，下次可不许再出现这种事情了。”
范炼那是一语双关啊！
他的意思是说。
这里是薛陈学堂，他一个山长却管不了这里的事，原因是请来的，当然比不上创办此地的陈薛二家。
然后另立一条规矩，宣布了其要正式做主此地。
江应柏如坐针毡，无法作为的他只能陪同着范逸、龚跃等夫子一起，老老实实的应下了这话：“是，我等按山长说的做。”
简单的两次交锋之后，江应柏便知道从此以后，他在薛陈学堂里就算是彻底的没了言语权，一时心中堵塞，失落道：“山长，我昨晚歇息时没太注意，一时受了凉，既然现在审卷结束，便先行告退了。”
说完，揖礼下去，就要退出房间。
“江夫子且慢！”
范炼此时却拦下了他。
“山长？”
江应柏疑惑的看了过来。
范炼说道：“既然江夫子要走，我等这里又还有些尾巴需要扫清，那你离开时顺路绕一下甲字楼，将此次的成绩说与李涉那个小家伙听，并与他讲，若有不懂的尽可直接来问我就是……”
这是压根就不让自己与李涉接触了？
听到这里，江应柏脸色一沉。
他觉得自己都已经认输了，范炼曾经好待也是个吏部侍郎，如此做法实在是太绝了。
但很快，范炼下一句话就让他的想法瞬间出现了转变。
“……告诉他认真温习所学，好应对今年秋季的县试。”
“！！”
江应柏一惊，诧异道：“县试？”
范炼微微一笑，随即便将此次月试前五名无需完成三百日的学习就可以提前参加县试的事情告诉了他。
江应柏听完之后，带着欣喜离开了现场。
等他走后，开元礼科的郭勇一脸疑惑的问道：“老师，您既已看重李涉此子，那为何要使江应柏去告诉他这个消息？”
学究科王信和明发科王进两兄弟很快就想清楚了范炼的打算，对视一眼后，很是默契的退后了一步，准备低头不语。
但范炼却一直在关注他们，见到两兄弟的动作之后，说道：“王信、王进，你们后来的要多与前面的师兄们交流，别一门心思只知道学习，忽略了关系。”
王信与王进心底一声苦笑，然后答道：“老师说的是。”
跟着，由王进站出来解释：“郭师兄，相较于江夫子，咱们毕竟是后来者，老师作为山长，处事皆需公允，方才使那江应柏去通知李涉，说到底还是为了维护我等的名声，若是让外人知道此间事情，背地里不定会说我们这是强占了别人的地方不算，还要赶走别人。”
第四十八章 月试进行中
第四十八章 月试进行中
“但鉴别于地方，是学堂的内部考试，所以此次本次考试时间持续至下午酉时太阳落山，中途会有饭堂的帮工们送上餐食，期间不许交头接耳。”
说着，江应柏稍稍一顿，然后表情一下子就变得严肃了起来，重声道：“一旦有一声喧哗，不问理由，皆以作弊论处，轻者取消此次月试资格，重者直接驱除出学堂。”
话落之后，再次审视众人，大声道：“都听明白了吗？”
学子们心中一颤，急忙拱手答是：“我等听明白了。”
“好。”
江应柏微微点头，然后换来王繁业等在此间考场做巡视责任的秀才助教，吩咐他们将试卷一一下发给在场学子。
不一会儿，试卷全部便已发放完毕。
摊开试卷一看，李涉发现这上面的内容并不难。
入目的是。
为人谋而不忠乎？
这题属于经贴类题目，和现代考试中的填空题差不多，区别只是没有那下滑线。
这句话出自论语，全部内容是，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传不习乎？
答题者需按照题目给出的提示将整句话补充完整，其目的主要是为了考学子的学识深度，你若是只答后不答前，便会被判错，失去这一题的分数。
不过李涉的记忆力早已大增，加上薛陈学堂书籍齐全，他很轻松的就做了出来。
往下还是经贴题，一连十几个，李涉全部都一一答了完整。
经贴题之后是墨义，墨义类似于现代考试中的简答题。
出题者写上一段话，或者摘取某本书里的一段内容，答题者需要翻译出这段话或者回答题目里的意思即可。
就拿之前的经贴题为例来做墨义。
翻译过来就是，曾参说：“我常深刻反省有没有过错，比如为他人服务是否做到尽善尽美、始终忠诚？与良师益友交流是否有过失信或轻慢？老师传授的知识经验是否有经常复习并实践运用？
是不是很简单？
只需要一个标准的做解，大概意思可以对的上，便能拿到墨义类型题目里的分数，至于是被评判为甲、乙或丙，那就要看你解答的是否完全了。
李涉顺着试卷往下做，不一会儿就写完了所有的墨义题，稍一检查之后，便将这几张卷子盖下铺平，做起了
其实古代科举并不像现代人认为的那般难考，尤其是入门的童生试，你一般只需要答全经贴和墨义，便能获得这个的功名。
之所以被认为成难，那是书籍的流通性不高。
书本很贵，一般普通人家很难获取应考所需要的全部书籍。
若是运气好的，遇见你正好学过的，那么你就顺利过关。
若是运气不好，那就来年吧。
童生之后，秀才确实是个难关。
薛陈学堂此次月试是按照县试的标准来进行的，所以在经贴、墨义题之后，李涉他们还需要答策论、律赋、诗帖诗。
对于李涉等人来说后面这三个内型的题目里，律赋难度最低。
毕竟律赋大多是对平仄，薛陈学堂有那么多举人老师教导，若是这个平仄对的还有问题，那可真是白学了。
答完了律赋，难的就来了。
策论！
题目翻译过来，问的是：如何看待大周目前的局势。
唐末乱世之后，大周夺取天下至今百余年，境内确实还算是太平宁静，偶有匪寇也会被很快平定。
但这是在大周朝以内，也算是人尽皆知的问题，负责出题的自然不会考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
那么……
李涉目光微闪。
这考的应该就是大周朝外的事情了。
这一个月里在薛陈学堂，李涉虽然与吴善泽时常陪同薛蟠下山，也经常联系李家人谋算薛大老爷，可但凡有一点空闲，他可是一门心思的钻进了学堂的藏书阁。
从中，李涉知道了不少东西，其中最主要的当属这个世界的历史，那些原主曾经接触不到的东西。
大周朝的北方，是一个叫辽的国家，西北有夏，东北有金，西南是土司，再往外就更加复杂了。
大周每年会向北方的辽过给予一比的岁币，然后与西北的夏偶尔针锋，与西南土司再往西的高原不怎么接触。
嗯……
和东北方向的金倒是关系不错。
李涉知道宋的历史，如果把其套用到眼下的大周，那不就是宋吗？
不过在当下，大周人士人普遍的观念里。
辽是上邦？
金算友邦？
所以，出题者问这个问题，应该就是想问如何对待西北方向的夏了。
分析清楚了之后，李涉当然不会去答什么辽金是豺狼、是虎豹。
薛大老爷之前可是说了，这次月试优越者可能会得到提前参加本年秋季县试的名额，他若是依照前世宋的历史为参照来描绘现在大周的局势，得到的结果只有两个。
眼光卓越或杞人忧天。
去搏范炼会不会高看自己？
呵！
这个曾经的吏部侍郎现在一心只谋身后之名，他才不会犯险呢。
所以，李涉决定走中庸之道。
跟着，他便提笔写了起来。
内容和眼下大周人认为的基本差不多，不过为了特立于他人，在写到夏的时候，李涉不免顺着对方的这些日子表露出来的口吻，帮衬着添加了些私货。
不是该怎么出兵，也不是用国力对抗。
李涉全文之所圣人教化，说大周四周的蛮夷慕圣，他们只需要好好教导，用圣人学说感化之类的云云。
吹捧圣人学问，宣扬教化之道。
反正主打的就是一个跟着大流走。
应付完了策论，李涉检查了一遍，自觉看着就很恶心，然后赶紧将其铺盖起来，把目光投向了最后一题。
诗！
这题没有限制，题材自取便可。
这个世界自唐以后便走向了未知，李涉记忆里从宋往后的经典诗词可是不少，只需要随便摘抄一首即可。
但抄那一首呢？
思索着，李涉瞥了一眼窗外。
眼下刚到三月中，夏未至，春将消，又不敢在试卷上随意表明立场，便抄一首写景的诗敷衍过去吧。
第五十一章 人多心杂
郭勇听完眉头一皱，冷声说道：“老师明明是薛家老爷请来的，所做一切皆是为了学堂的学子，怎么落在你们嘴里，尽是些……尽是些什么强占的腌臜话？”
末了，一甩衣袖，训斥道：“两位师弟即拜入门，那还是要多把心思放在圣人学说上面，私下里少琢磨些小人心思。”
“？？”
王进闻言一愣，然后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兄弟王信。
后者也是无语。
范炼门下的七个举人弟子里，他们兄弟俩是成为秀才之后才拜师进来的，是七人中最后入门的，所以做事都比较谨慎。
对于上面的五个师兄，不管他们品性是精明还是憨厚，一般都不怎么会发言议论，平日里也只是做好自己，老老实实不缺礼数。
方才若不是范炼特意提醒，他们也不可能出来说这些东西。
可没成想，自己好心解释，郭勇听完之后不仅没明白里面的道道，反而对着他们就是一顿训斥，到最后甚至还被点成了小人。
这……
只能说他们这个师兄的性格，真的是如其平日里所展露出来的那般，所有心思全都在了书上，丝毫不懂人情。
想着，兄弟俩很干脆的垂下了头去，一点与其计较的心思都没有，至于对方的话，也是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郭勇见了，以为自己的说道很有作用，还满意的点了点头。
而范炼那边，他听了郭勇的话，心中也是一声轻叹。
不过他也没多解释些什么，毕竟有这么一个死读书的学生在，外人若要轻贱了自己，他也能少费些口舌不是？
范逸和三传科范琛、三史科范齐三人则是面露不屑。
他们是与范炼同姓，是范氏族人，心里早就对范炼收那么多外姓人进门，且这些人将来还要使范家的关系存有不满了。
现在见到这郭勇如此天真，若此时不是范炼在此，怕不是要立刻出言嘲讽了。
而最开始一直都很活跃的龚跃此时也是闭口不言，他把屋子里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心里默默的盘算了起来。
对了！
屋子里还有一人，是那位一直没开口掺合的五经科的马有德。
他现在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脸漠视的注视着场内，好似什么都与他无关。
然而，这薛陈学堂虽小，但高低也能算成一方势力。
人多心杂，自然会各有各有的心思。
之前与江应柏，范逸等七人与其有着先来后到的争锋，所以同为范炼的弟子，他们自然要一致对外。
而现在江应柏既已退走，以范炼门下这些个外姓弟子与范氏族子弟子之间的关系，估计一场冲突怕是很难避免的了，不好说的只是什么时候爆发罢了。
……
另一头。
江应柏得到了范炼的命令，知道自己不会被排挤离开薛陈学堂之后，整个人的心神瞬间就舒爽了很多。
原因其实很简单。
相较于陈显荣还想在科举路上搏拼一把，他则是早已没了心思。
他不远路程来到这里除了有陈显荣的邀请之外，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山长范炼曾经是吏部的侍郎，其在朝中有自己的关系网。
同那些个费尽心思拜入此地的学生一样，他同样也不想放过这么一个大腿，毕竟举人一样是能做官的。
而大周朝选官的部门，正好就是吏部。
哪怕眼下身前还有范炼的那七位直系弟子存在，可他好待还能看见些希望，这就要比那些蹉跎在家、只能限于在地方称道的举人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这也是为何，他明明先到学堂，任劳任怨的谋盘了学堂的一切，而范逸等后来的针对他时，大多时全做不见的原因。
即心有所图，自然是要朝着目标前进，中间的一切都可以忽略。
带着不错的心情，江应柏很快就来到了甲字楼。
阁楼的管理刘富贵此时正躺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码弄着薛大老爷的奖赏，满满的银光摸上去虽然冰凉，但心里却暖和的不行。
江应柏步入房间，见到刘富贵这么模样，眉宇间流露出了些许不喜。
心道：果真是个低贱的下人，眼里也只知道这些黄白之物了。
但他也不会蠢到直说于明面。
见其心思全然不在外面，便轻咳了两声算做提醒：“咳咳！”
“！！”
刘富贵听到声音猛的一惊，手上是下意识的将银子给一股脑的扒到了被子底下，然后才回过头来。
看见来人，他立马附上了奉承的笑容，佝偻着腰杆道：“见过江夫子，不知江夫子到小人这里是有什么吩咐的吗？”
江应柏道：“那李涉呢？”
来找李公子？
刘富贵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面上不露声色的说道：“夫子找李公子做什么？”
江应柏面露不喜，下意识的回了句：“你问那么多干嘛？”
说完顿了顿，然后道：“你只需告诉我他在哪里就行了。”
“是，是。”
刘富贵毫不在意对方的态度，添着脸笑了笑，答道：“李公子住在甲三，他现在应该还在房间，我今日没见他出去。”
“嗯。”
江应柏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出了房间。
刘富贵见状，则是立马跟在了身后，同时说道：“江夫子，小人带您上去。”
说完也不管江应柏同不同意，自顾自的就走在前面。
二人顺着楼梯上行，很快就走到了甲三号房的门口。
刘富贵上前敲了敲门。
“咚咚！咚咚！”
“李公子在吗？江夫子有事找您。”
“嘎吱～”
很快，房门打开。
李涉走了出来，先是冲刘富贵点了点头，道：“刘管理好。”
接着看到江应柏，马上拱手揖礼，道：“见过夫子。”
做完这一切，李涉侧身站到一边，虚手牵引道：“不知夫子来访，学生有失礼节，还请夫子不要嫌弃，入内就坐。”
看着李涉这一副有礼有节的模样，江应柏不免有些失落，心道：这可是我的学生啊，现在却……
唉。
心中一声低叹。
江应柏点了点头，抬脚踏步道：“先进屋吧，我有事要与你说。”
第四十九章 不待扬鞭自奋蹄
转眼已经是月试的第二天。
滁县陈家。
“唉。”
薛大老爷看着手中的试卷，摇了摇头，忍不住道：“此子志气不小啊，只可惜……”
正感叹着，眼角看到了房间里垂头站立着的刘富贵。
于是缓了缓，吩咐道：“阿财，取二十两银子给富贵。”
“是。”
一旁的阿财应下，然后从兜里掏出了一张二十两的银票，转递给了刘富贵。
“谢老爷赏赐。”
后者见状，先是跪地磕了个头，然后才忍着欣喜将银票接在了手里。
“嗯。”
薛大老爷微微点头，道：“起来吧，你日后就在学堂里好好待着，随时将李涉的……和蟠儿的情况传递于我。”
“是。”
刘富贵应着站了起来。
薛大老爷又道：“行了，你可以回去了。”
“小的告退。”
刘富贵躬了躬身，退步出了房间。
等人走后，薛大老爷将李涉的试卷摊开在了书桌之上，再一次从头看了一遍。
完事后，笑着对阿财道：“你来看看这试卷，之后告诉我有什么感受。”
“是。”
阿财应声上前。
小心的翻看了一番之后，回答道：“李公子知识扎实，试卷上竟无一处错漏，只是这天下局势并不是小人这等卑贱之人可以分析的，无法给予评价。”
薛大老爷摇了摇头，道：“这里又无外人，你不必顾及那些，难不成我还会因为几句逾矩的话，把你送到衙门里去不成？”
阿财闻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李公子所答与当下之人皆是相像，相比是能得范山长喜爱的，只是这诗……”
说着，翻到最后一张卷子上。
块块荒田水和泥，
深翻细作走东西；
我本亦解韶光贵，
不待扬鞭自奋蹄。
李涉当时本意是想写景，可华夏写景的诗实在是太多了，从一月到十二月，若是想要选择，那基本可以做到首首不一样。
但在他落笔之前，忆起自己刚才所写的那些吹捧的话语，心里不免有些别样的滋味，然后稍一思索，决定将他曾看到的一位现代作家的诗给抄了上去。
看完之后，阿财若有所思的道：“小人觉得李公子这诗写的却有点儿意思，感觉到好像藏了些什么东西，不过倒也符合他的身份。”
跟着抬起头来，带着些打趣，道：“然后就是李公子这手字，在小人看来，或许还需要再练习一段时日。”
“哈哈！”
薛大老爷听了瞬间大笑，无所谓道：“字这个东西嘛，他李家的情况你我又不是不知，一个月的时间能写的如此已是好的了，至少看上去比蟠儿的让我省心多了。”
“至于你的评价……”
薛大老爷眉头一挑，道：“是想说他太过于循规蹈矩了吧？”
阿财不语。
薛大老爷的视线落在了诗上，摇头感慨道：“若不是看了后面这诗，我也会与你感受一般，以为此子见识受限，但观了诗后再看文章，方才知道，此子心思之玲珑，内藏大志气啊。”
阿财适当的奉承道：“小人眼拙，不知该如何去解，还请老爷不吝指教。”
薛大老爷闻言抚了抚胡须，目光远眺出窗，看着外面平静如画的景色，徐徐说道：“这首诗字字不提那牛，但句句却写实了它，这小家伙是将自己比喻成了那头任劳任怨的老黄牛，但又不甘心，所以说自己不用人来催促，便会自觉的努力奋斗啊。”
阿财装作思索，随后接话道：“老爷眼光独到，李公子亦是大财。”
“呵呵。”
薛大老爷轻笑了两声，不做言语。
阿财见状也没在说话，不过越看这诗，心里越是觉得有种莫名的、无法言语的东西在偷偷的悸动。
此时薛大老爷的眼光也有些深邃。
诗的意思他确实翻译的没错，可他总感觉里面好像再针对些什么东西，这简简单单到朴素的文字多少有些不太适合这个时代，里面好似潜藏着某种力量。
李涉并不知道他的试卷被刘富贵怎么给掏了出来还送到了薛大老爷的面前，并且还给出了这样一个评价。
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也只会简单的笑笑，最多夸奖一句薛大老爷感觉敏锐，然后便不会再有其他。
毕竟这诗的作者……
他叫臧克家，来自于那个世界的觉醒时代，曾经地主出生的他，笔下落的诗却是写个人民看的。
阿财会有感触自是正常。
而薛大老爷，哪怕心有所感，但他的地位决定了他只能看到表层的意思，就如他方才说的，他看到了李涉不屈的志气。
仅此而已！
……
于此同时，登銮山上。
众夫人手捧试卷齐聚一堂，将评判之后觉得优越的试卷交予山长范炼审查。
“好诗！好诗！”
范炼看着手中那被评为甲上的试卷，忍不住夸赞了两句，感慨道：“此子真有志气，没想到临老了，我还能在滁县这里碰见一个如此有灵气的明珠，若是好好培养一番，此子未来肯定会成为我大周的一代栋梁。”
因为薛陈学堂的月试是仿造县试的模式来进行的，所以学子们考完之后，助教便会将他们的试卷糊上姓名，然后用统一的馆阁体进行抄录，之后再上交给夫子们评判。
或许就是在这中间，让刘富贵找到了机会，把李涉的试卷给套了出来吧。
赞完了诗，范炼忍不住撕开了封条，看到了试卷上的名字。
李涉！
“嗯。”
范炼沉吟片刻，扭头问道：“这叫做李涉的，是不是住在甲三的那个，拿着陈显荣书信入学的学生？”
一旁的范逸等人本来也很满意这张试卷，因为试卷上所写的文章很符合他们的心意，不像别的学生，动辄就好勇称狠，张口就要拼斗刀兵，完全忘记了圣人教训，真是不成体统。
可现在听到范炼提起了试卷的人名，面上一时就尴尬了起来。
由于李涉是拿着陈显荣的书信进来读书，所以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有了疑惑自然会去询问陈显荣的好友江应柏，毕竟人的潜意识都存在亲疏关系。
所以，他很少与范逸等人接触。
第四十九章 不待扬鞭自奋蹄
转眼已经是月试的第二天。
滁县陈家。
“唉。”
薛大老爷看着手中的试卷，摇了摇头，忍不住道：“此子志气不小啊，只可惜……”
正感叹着，眼角看到了房间里垂头站立着的刘富贵。
于是缓了缓，吩咐道：“阿财，取二十两银子给富贵。”
“是。”
一旁的阿财应下，然后从兜里掏出了一张二十两的银票，转递给了刘富贵。
“谢老爷赏赐。”
后者见状，先是跪地磕了个头，然后才忍着欣喜将银票接在了手里。
“嗯。”
薛大老爷微微点头，道：“起来吧，你日后就在学堂里好好待着，随时将李涉的……和蟠儿的情况传递于我。”
“是。”
刘富贵应着站了起来。
薛大老爷又道：“行了，你可以回去了。”
“小的告退。”
刘富贵躬了躬身，退步出了房间。
等人走后，薛大老爷将李涉的试卷摊开在了书桌之上，再一次从头看了一遍。
完事后，笑着对阿财道：“你来看看这试卷，之后告诉我有什么感受。”
“是。”
阿财应声上前。
小心的翻看了一番之后，回答道：“李公子知识扎实，试卷上竟无一处错漏，只是这天下局势并不是小人这等卑贱之人可以分析的，无法给予评价。”
薛大老爷摇了摇头，道：“这里又无外人，你不必顾及那些，难不成我还会因为几句逾矩的话，把你送到衙门里去不成？”
阿财闻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李公子所答与当下之人皆是相像，相比是能得范山长喜爱的，只是这诗……”
说着，翻到最后一张卷子上。
块块荒田水和泥，
深翻细作走东西；
我本亦解韶光贵，
不待扬鞭自奋蹄。
李涉当时本意是想写景，可华夏写景的诗实在是太多了，从一月到十二月，若是想要选择，那基本可以做到首首不一样。
但在他落笔之前，忆起自己刚才所写的那些吹捧的话语，心里不免有些别样的滋味，然后稍一思索，决定将他曾看到的一位现代作家的诗给抄了上去。
看完之后，阿财若有所思的道：“小人觉得李公子这诗写的却有点儿意思，感觉到好像藏了些什么东西，不过倒也符合他的身份。”
跟着抬起头来，带着些打趣，道：“然后就是李公子这手字，在小人看来，或许还需要再练习一段时日。”
“哈哈！”
薛大老爷听了瞬间大笑，无所谓道：“字这个东西嘛，他李家的情况你我又不是不知，一个月的时间能写的如此已是好的了，至少看上去比蟠儿的让我省心多了。”
“至于你的评价……”
薛大老爷眉头一挑，道：“是想说他太过于循规蹈矩了吧？”
阿财不语。
薛大老爷的视线落在了诗上，摇头感慨道：“若不是看了后面这诗，我也会与你感受一般，以为此子见识受限，但观了诗后再看文章，方才知道，此子心思之玲珑，内藏大志气啊。”
阿财适当的奉承道：“小人眼拙，不知该如何去解，还请老爷不吝指教。”
薛大老爷闻言抚了抚胡须，目光远眺出窗，看着外面平静如画的景色，徐徐说道：“这首诗字字不提那牛，但句句却写实了它，这小家伙是将自己比喻成了那头任劳任怨的老黄牛，但又不甘心，所以说自己不用人来催促，便会自觉的努力奋斗啊。”
阿财装作思索，随后接话道：“老爷眼光独到，李公子亦是大财。”
“呵呵。”
薛大老爷轻笑了两声，不做言语。
阿财见状也没在说话，不过越看这诗，心里越是觉得有种莫名的、无法言语的东西在偷偷的悸动。
此时薛大老爷的眼光也有些深邃。
诗的意思他确实翻译的没错，可他总感觉里面好像再针对些什么东西，这简简单单到朴素的文字多少有些不太适合这个时代，里面好似潜藏着某种力量。
李涉并不知道他的试卷被刘富贵怎么给掏了出来还送到了薛大老爷的面前，并且还给出了这样一个评价。
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也只会简单的笑笑，最多夸奖一句薛大老爷感觉敏锐，然后便不会再有其他。
毕竟这诗的作者……
他叫臧克家，来自于那个世界的觉醒时代，曾经地主出生的他，笔下落的诗却是写个人民看的。
阿财会有感触自是正常。
而薛大老爷，哪怕心有所感，但他的地位决定了他只能看到表层的意思，就如他方才说的，他看到了李涉不屈的志气。
仅此而已！
……
于此同时，登銮山上。
众夫人手捧试卷齐聚一堂，将评判之后觉得优越的试卷交予山长范炼审查。
“好诗！好诗！”
范炼看着手中那被评为甲上的试卷，忍不住夸赞了两句，感慨道：“此子真有志气，没想到临老了，我还能在滁县这里碰见一个如此有灵气的明珠，若是好好培养一番，此子未来肯定会成为我大周的一代栋梁。”
因为薛陈学堂的月试是仿造县试的模式来进行的，所以学子们考完之后，助教便会将他们的试卷糊上姓名，然后用统一的馆阁体进行抄录，之后再上交给夫子们评判。
或许就是在这中间，让刘富贵找到了机会，把李涉的试卷给套了出来吧。
赞完了诗，范炼忍不住撕开了封条，看到了试卷上的名字。
李涉！
“嗯。”
范炼沉吟片刻，扭头问道：“这叫做李涉的，是不是住在甲三的那个，拿着陈显荣书信入学的学生？”
一旁的范逸等人本来也很满意这张试卷，因为试卷上所写的文章很符合他们的心意，不像别的学生，动辄就好勇称狠，张口就要拼斗刀兵，完全忘记了圣人教训，真是不成体统。
可现在听到范炼提起了试卷的人名，面上一时就尴尬了起来。
由于李涉是拿着陈显荣的书信进来读书，所以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他有了疑惑自然会去询问陈显荣的好友江应柏，毕竟人的潜意识都存在亲疏关系。
所以，他很少与范逸等人接触。
第五十二章 薛大老爷要走
“是。”
李涉应了一声，然后便随着江应柏进了房间。
一旁的刘富贵见状，立马道：“那小人便不打扰李公子和江夫子谈话了，这就下去给两位准备茶水。”
说完，便疾步下了楼，从房间里取了茶水赶了回来。
他刚拿了薛大老爷的银子，自然要按照其所吩咐的，打探清楚李涉在学堂的情况，现在江应柏私下来找李涉，或许会有什么事，刘富贵自然不想错过。
端着茶水进了房间，李涉与江应柏刚说完客气话，正好谈起正事，刘富贵一边倒茶，一边竖起了耳朵。
“夫子说的可是真的？”
尽管早有预料，心里也还算是自信，但亲耳听到江应柏的话，李涉还是忍不住的想要确认一番。
江应柏抚了抚胡须，微笑着说道：“我刚从批卷的地方过来，山长亲口言定的，此次月试测验，你的成绩为甲上，且我观众人试卷，无一人在你之上。”
“太好了！”
得到确认，李涉忍不住挥动了一下拳头。
如此一来，他就锁定了薛陈学堂里，可以参加滁县秋季县试五个名额中的一个，不用白费三百个时日了。
江应柏见状，眉头一挑道：“看来，你好像明白这次月试排名所代表的意义？”
“呃。”
李涉浅浅的一笑，然后挠了挠头，面上一副憨厚的模样，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之前听一位长辈说起过，若是拿到了学堂的前五，便可以直接参加县试。”
江应柏闻言，脑海里忆起李涉当初来时的场面，想到那封信，便不再觉得意外，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你外公说的那般，月试前五可以省去必须学满三百日的条件。”
李涉见起误会了，也没有解释的意思，接着话道：“夫子，既然得到了消息，那我可能需要下山一趟。”
江应柏道：“是想把这件事告诉家人吧？”
“嗯。”
李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去吧。”
江应柏微笑着摇了摇头，挥手说道：“这好消息，确实也该让家人知道，一会我让繁业给你出个条子，许你下山。”
“谢谢夫子。”
接下来，两人又简单的聊了几句，江应柏关心了些生活上的事，李涉一一回答之后，前者便离开了此处。
然后没过多久，王繁业把出门的我条子给送了过来。
李涉下了山，便直奔滁县而去。
他当然不是想把消息告诉家人。
前日上山时遇见了薛大老爷，其对他说了月试的事情，现在自己过关了，难道不该上门告诉他一声吗？
眼下薛大老爷因为家里来了人的原因，一直都没在山上，李涉无法探查到对方的行踪，既然有这个借口，他自然不会错过。
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样子，李涉来到了陈家门口，然后就看见阿财正在指挥着人把行李装箱放进马车。
是要走了吗？
李涉心里一突，连忙走上前去打招呼：“财先生。”
阿财寻声扭头，见到来人是李涉之后，当即便笑着迎了上来：“李公子！”
双方相互见礼。
跟着，李涉试探道：“财先生在这里打包行李，是要会金陵了吗？”
“不是。”
阿财摇了摇头，回答道：“大夫人过寿，老爷嘱咐我们把所需的行李装箱放好，准备去京城住上一段时间。”
李涉愣了一下：“大夫人？”
阿财解释道：“就是夫人的姐姐。”
薛姨妈的姐姐……
这不就是家府的王夫人，那位贾宝玉的母亲嘛！
李涉反应了过来，然后思索了片刻，装作不经意的问道：“那薛少爷也要和你们一块去吗？昨日月试场上，我都没见到他，感情是这个原因。”
阿财回答道：“少爷自然也要去的，这次夫人和小姐之所以会来滁县找老爷，其目的便是叫上老爷一起去京城祝寿。”
李涉装作可惜，叹气道：“如此一来，可就得有段时间见不到薛少爷了。”
顿了顿，又问：“那你们什么时候走？”
说完之后，觉得自己问的有点太仔细了，李涉又连忙补充一句，道：“我想着与薛少爷也是同窗，他出远门，我们多少也得相送一下，好全礼仪。”
“李公子真是有礼。”
阿财不疑有他，赞扬了一声后，道：“等行李装好了我们便要离开，预计应该是今天晚饭之后出门。”
李涉一怔，诧异道：“连夜赶路？那么着急的吗？”
阿财道：“时间是夫人定下的，老爷也没反对。”
李涉脸上露出担忧：“可晚上那么危险……”
阿财笑了笑，道：“倒也不算，现在时节是春转夏，天比冬季暗的晚些，吃完晚饭与陈老爷告别，我们还是能赶上船的。”
李涉明白了过来，恍然大悟道：“你们是计划走水路啊？”
阿财点头道：“顺着清流河北上入昭阳湖，然后转入淮水，走运河进京，老爷身体差，经不起长途奔波，走水路不仅快，还轻松一些。”
想知道的差不多已经全都试探出来了，为了防止被阿财探听出些什么，李涉便不再计较这个话题。
随即装作琢磨，缓了一会后说道：“那今天看来是无法给薛少爷送行了，只能等他归来时在给他接风。”
顿了顿，道：“那我就不打扰财先生忙碌了，我有件事寻我父亲，也不知道他回来了没有。”
阿财说道：“阿财之前一直在门口，刚见陈老爷与公子的父亲进去。”
“谢谢财先生。”
李涉行了一礼，然后便踏步进了陈家。
陈家的下人都认识他，见了也是少爷少爷的叫，十分的亲切。
当李涉寻了一个说明自己的来意之后，就立马被带到了陈显荣的书房。
进门时，陈显荣正坐在椅子上对一旁站立着的李晋往说着些什么，恩福这位新管家着垂着头侯在李晋往的下首。
听到动静的陈显荣抬起头来，见到是李涉之后，原本还有些严肃的表情立马就缓和了起来，笑着说道：“涉哥儿来了，我正与你父亲说咱家的地呢。”
“外公。”
李涉喊了一声，之后看向李晋往：“父亲。”
“是。”
李涉应了一声，然后便随着江应柏进了房间。
一旁的刘富贵见状，立马道：“那小人便不打扰李公子和江夫子谈话了，这就下去给两位准备茶水。”
说完，便疾步下了楼，从房间里取了茶水赶了回来。
他刚拿了薛大老爷的银子，自然要按照其所吩咐的，打探清楚李涉在学堂的情况，现在江应柏私下来找李涉，或许会有什么事，刘富贵自然不想错过。
端着茶水进了房间，李涉与江应柏刚说完客气话，正好谈起正事，刘富贵一边倒茶，一边竖起了耳朵。
“夫子说的可是真的？”
尽管早有预料，心里也还算是自信，但亲耳听到江应柏的话，李涉还是忍不住的想要确认一番。
江应柏抚了抚胡须，微笑着说道：“我刚从批卷的地方过来，山长亲口言定的，此次月试测验，你的成绩为甲上，且我观众人试卷，无一人在你之上。”
“太好了！”
得到确认，李涉忍不住挥动了一下拳头。
如此一来，他就锁定了薛陈学堂里，可以参加滁县秋季县试五个名额中的一个，不用白费三百个时日了。
江应柏见状，眉头一挑道：“看来，你好像明白这次月试排名所代表的意义？”
“呃。”
李涉浅浅的一笑，然后挠了挠头，面上一副憨厚的模样，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之前听一位长辈说起过，若是拿到了学堂的前五，便可以直接参加县试。”
江应柏闻言，脑海里忆起李涉当初来时的场面，想到那封信，便不再觉得意外，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你外公说的那般，月试前五可以省去必须学满三百日的条件。”
李涉见起误会了，也没有解释的意思，接着话道：“夫子，既然得到了消息，那我可能需要下山一趟。”
江应柏道：“是想把这件事告诉家人吧？”
“嗯。”
李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去吧。”
江应柏微笑着摇了摇头，挥手说道：“这好消息，确实也该让家人知道，一会我让繁业给你出个条子，许你下山。”
“谢谢夫子。”
接下来，两人又简单的聊了几句，江应柏关心了些生活上的事，李涉一一回答之后，前者便离开了此处。
然后没过多久，王繁业把出门的我条子给送了过来。
李涉下了山，便直奔滁县而去。
他当然不是想把消息告诉家人。
前日上山时遇见了薛大老爷，其对他说了月试的事情，现在自己过关了，难道不该上门告诉他一声吗？
眼下薛大老爷因为家里来了人的原因，一直都没在山上，李涉无法探查到对方的行踪，既然有这个借口，他自然不会错过。
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样子，李涉来到了陈家门口，然后就看见阿财正在指挥着人把行李装箱放进马车。
是要走了吗？
李涉心里一突，连忙走上前去打招呼：“财先生。”
阿财寻声扭头，见到来人是李涉之后，当即便笑着迎了上来：“李公子！”
双方相互见礼。
跟着，李涉试探道：“财先生在这里打包行李，是要会金陵了吗？”
“不是。”
阿财摇了摇头，回答道：“大夫人过寿，老爷嘱咐我们把所需的行李装箱放好，准备去京城住上一段时间。”
李涉愣了一下：“大夫人？”
阿财解释道：“就是夫人的姐姐。”
薛姨妈的姐姐……
这不就是家府的王夫人，那位贾宝玉的母亲嘛！
李涉反应了过来，然后思索了片刻，装作不经意的问道：“那薛少爷也要和你们一块去吗？昨日月试场上，我都没见到他，感情是这个原因。”
阿财回答道：“少爷自然也要去的，这次夫人和小姐之所以会来滁县找老爷，其目的便是叫上老爷一起去京城祝寿。”
李涉装作可惜，叹气道：“如此一来，可就得有段时间见不到薛少爷了。”
顿了顿，又问：“那你们什么时候走？”
说完之后，觉得自己问的有点太仔细了，李涉又连忙补充一句，道：“我想着与薛少爷也是同窗，他出远门，我们多少也得相送一下，好全礼仪。”
“李公子真是有礼。”
阿财不疑有他，赞扬了一声后，道：“等行李装好了我们便要离开，预计应该是今天晚饭之后出门。”
李涉一怔，诧异道：“连夜赶路？那么着急的吗？”
阿财道：“时间是夫人定下的，老爷也没反对。”
李涉脸上露出担忧：“可晚上那么危险……”
阿财笑了笑，道：“倒也不算，现在时节是春转夏，天比冬季暗的晚些，吃完晚饭与陈老爷告别，我们还是能赶上船的。”
李涉明白了过来，恍然大悟道：“你们是计划走水路啊？”
阿财点头道：“顺着清流河北上入昭阳湖，然后转入淮水，走运河进京，老爷身体差，经不起长途奔波，走水路不仅快，还轻松一些。”
想知道的差不多已经全都试探出来了，为了防止被阿财探听出些什么，李涉便不再计较这个话题。
随即装作琢磨，缓了一会后说道：“那今天看来是无法给薛少爷送行了，只能等他归来时在给他接风。”
顿了顿，道：“那我就不打扰财先生忙碌了，我有件事寻我父亲，也不知道他回来了没有。”
阿财说道：“阿财之前一直在门口，刚见陈老爷与公子的父亲进去。”
“谢谢财先生。”
李涉行了一礼，然后便踏步进了陈家。
陈家的下人都认识他，见了也是少爷少爷的叫，十分的亲切。
当李涉寻了一个说明自己的来意之后，就立马被带到了陈显荣的书房。
进门时，陈显荣正坐在椅子上对一旁站立着的李晋往说着些什么，恩福这位新管家着垂着头侯在李晋往的下首。
听到动静的陈显荣抬起头来，见到是李涉之后，原本还有些严肃的表情立马就缓和了起来，笑着说道：“涉哥儿来了，我正与你父亲说咱家的地呢。”
“外公。”
李涉喊了一声，之后看向李晋往：“父亲。”
第五十章 学堂争锋终落定
第五十章 学堂争锋终落定
范逸他们呢？
到了滁县地方也有月余，自是清楚关于李家的传言，又因与江应柏的先后之争，见二人常有接触，却是不太看得起他。
只是现在？
见自己老师（长辈）嘴里夸赞的、和自己几分之前判卷时都觉得不错的学生，正好就是这个他们之前看不起的人，一时之间自然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做何言语。
范炼见了，马上就想起了此间的道道，当许外事便给人定下一个固定的印象，我看这这孩子不过十二的年纪，你们皆为其夫子，该要平等待之。”
江应柏闻听此言，表情有些难看。
九经科的夫子龚跃思维活跃，他见江应柏的表情，马上又回忆了一遍范炼的话，然后眼珠子一转说道：“老师教训的是，此子之前不过是一普通农家子弟，在山长及诸位的教导下，短短一个月便有如此大的成就，未来若是好好教导一番，外人见了，定会夸赞我薛陈学堂教资审核，是个能择才的地方。”
唉。
到底还是有聪明人啊。
江应柏心中一叹。
他听了龚跃的话，便知这个明明只询自己的学生，现在彻底是成了大家的学生了。
范炼闻言，平静的说道：“这里是学堂，你们应该叫我山长。”
龚跃立马拱手行礼：“老师……山长教训的是。”
其余几人也连忙照做。
“！！”
江应柏这里嘴角一抽。
他心知此话一出，李涉就成范炼一个人的学生了。
但他又能如何？
这一个月里本就被范逸等人针对的不行，现在连范炼都下了场，他一个三礼科的小举人，哪能争得赢他们！
范炼可没心思去理江应柏会如何作响，他正为自己晚年能遇到这么一个有灵气的学生而得意着呢。
并且看其试卷，看着上面那夸赞圣人教化的文章，心中是越看越欢喜，突然就升起了一个要收其为关门弟子的想法。
然后，他道：“书、心画也。先贤都言这字如其人，看人先看字，这叫做李涉的小家伙文章写的不错，赶紧把他的原卷拿与我来看看。”
“是。”
龚跃一应，马上就去找李涉的原卷了。
只是李涉的原卷此时在滁县陈家薛大老爷的手里，他是注定找不到了。
约莫半个时辰，龚跃一脸无奈的走了回来，向范炼禀报了此事。
范炼稍一思索，便把目光看向了江应柏。
没有原卷？
江应柏也是发懵。
但细思之后，他想到薛陈两家的关系，马上就有了猜想。
于是答道：“山长，这李涉是我那好友的外孙，估计是其想知道他这一个月的学习效果，差人把原卷取走了吧。”
范炼之前便是这般想的，所以才会把目光投向江应柏。
听到这话，他面无表情的说道：“其不知我等的教学能力，加上作为外公，担心外孙的成绩，会如此做也是可以理解，不过既然是仿造县试进行，那原卷若是丢了，县衙会如何处理？”
龚跃又跳了出来：“泄露试卷者，当立马抓捕，然后上报礼部，待决策之后，多半是请三司审判，然后着情节严重来定论。”
范炼微微点头，然后说道：“不过我们到底只是一个学堂，仿照的毕竟比不上真实的，尔等要多多注意，新定一个规矩出来，下次可不许再出现这种事情了。”
范炼那是一语双关啊！
他的意思是说。
这里是薛陈学堂，他一个山长却管不了这里的事，原因是请来的，当然比不上创办此地的陈薛二家。
然后另立一条规矩，宣布了其要正式做主此地。
江应柏如坐针毡，无法作为的他只能陪同着范逸、龚跃等夫子一起，老老实实的应下了这话：“是，我等按山长说的做。”
简单的两次交锋之后，江应柏便知道从此以后，他在薛陈学堂里就算是彻底的没了言语权，一时心中堵塞，失落道：“山长，我昨晚歇息时没太注意，一时受了凉，既然现在审卷结束，便先行告退了。”
说完，揖礼下去，就要退出房间。
“江夫子且慢！”
范炼此时却拦下了他。
“山长？”
江应柏疑惑的看了过来。
范炼说道：“既然江夫子要走，我等这里又还有些尾巴需要扫清，那你离开时顺路绕一下甲字楼，将此次的成绩说与李涉那个小家伙听，并与他讲，若有不懂的尽可直接来问我就是……”
这是压根就不让自己与李涉接触了？
听到这里，江应柏脸色一沉。
他觉得自己都已经认输了，范炼曾经好待也是个吏部侍郎，如此做法实在是太绝了。
但很快，范炼下一句话就让他的想法瞬间出现了转变。
“……告诉他认真温习所学，好应对今年秋季的县试。”
“！！”
江应柏一惊，诧异道：“县试？”
范炼微微一笑，随即便将此次月试前五名无需完成三百日的学习就可以提前参加县试的事情告诉了他。
江应柏听完之后，带着欣喜离开了现场。
等他走后，开元礼科的郭勇一脸疑惑的问道：“老师，您既已看重李涉此子，那为何要使江应柏去告诉他这个消息？”
学究科王信和明发科王进两兄弟很快就想清楚了范炼的打算，对视一眼后，很是默契的退后了一步，准备低头不语。
但范炼却一直在关注他们，见到两兄弟的动作之后，说道：“王信、王进，你们后来的要多与前面的师兄们交流，别一门心思只知道学习，忽略了关系。”
王信与王进心底一声苦笑，然后答道：“老师说的是。”
跟着，由王进站出来解释：“郭师兄，相较于江夫子，咱们毕竟是后来者，老师作为山长，处事皆需公允，方才使那江应柏去通知李涉，说到底还是为了维护我等的名声，若是让外人知道此间事情，背地里不定会说我们这是强占了别人的地方不算，还要赶走别人。”
第五十三章 离别
李晋往此时见到李涉，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的。
毕竟不管什么原因，他入赘了是事实。
一个做赘婿的爹，在儿子面前实在是没什么底气。
不过听了李涉对他的称呼，他也是十分亲切的说道：“涉儿来了？”
李涉笑了笑，然后望向陈显荣：“外公，江夫子先前找到我，说我此次月试被评为甲上，是所有学子中的第一名，此次过来是特意给您说一声的。”
离开学堂时，他是用报喜的借口应付的江应柏。
不过后者误会了他是要与陈显荣说，所以李涉现在虽然已经知道了薛大老爷离开的时间，但也不能马上把消息给转出去。
因为在此之前，他得先把这个戏给演完。
“第一名？！”
陈显荣听了瞬间大喜，然后起身来到李涉的身边，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赞道：“涉哥儿果然聪慧，仅仅一月便居于滁县同龄学子之上，日后若是继续保持，想我陈家出一进士也不是难事。”
李晋往闻言面色一顿。
恩福则是马上接话奉承：“涉少爷这次既然在学堂考了第一名，同龄人里的第一，那是不是说来年县试，涉少爷必然中榜？”
陈显荣显然很认可这话，得意道：“你说的确实是这个理，既然是范大人许的第一，涉哥儿自然就是滁县同龄的第一。”
陈显荣的话里全然不提县试的事情，显然他并不知道月试前五可以特许参加县试。
夸赞完了之后，他又扭头看向李晋往，吩咐道：“晋往，你赶紧去吩咐厨房，今晚让他们再多加几个好菜。”
李晋往虽然心里有些不自在，但也很高兴儿子的成就，当下就道：“是，父亲。”
而李涉这里。
他见不仅自己被直接默认为了陈家人，而且自家父亲好似还被当成了下人使唤，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但在眼下这个时代，这确实就是赘婿身份的地位，并且这陈显荣对李晋往，较之其他家，已经不知道要好上很多倍了。
“呼！”
心里轻叹一声，把杂思扔在一边。
李涉见李晋往说着就要下去，于是连忙拦住了他，然后回过头道：“外公，你们就不用麻烦了，学堂说这次月试前五可以参加秋季的县试，我还得回村子把消息告诉我爷爷呢。”
李晋往听了，心里隐藏着的那丝、不敢表露出来的不悦瞬间消失，同时心中感叹：我儿子确实比我要强，不管陈家如何，都不会忘祖！
只是此话一出，却轮到陈显荣有些不自在了。
他面色一滞，然后勉强笑了笑，不着痕迹的说道：“涉哥儿说的有理，这种事情理当告诉你爷爷一声。”
接着，转头看向恩福：“你先去库房取些礼物，然后把这消息告诉小姐，嘱咐让全喜备好马车，顺便送少爷去梅花村一趟。”
“是。”
恩福应下，转身就出了门。
只不过经这一折腾，没过多长时间，整个陈家就都知道李涉月试第一的事情。
而住在陈家的薛家一家人自然也是如此。
薛蟠第一个就跑了过来，见到李涉之后，很是自然的上前一个拥抱，然后道：“李涉！你小子果然厉害，这下子我看于文那些个遭瘟的还敢不敢在背后议论你了。”
“薛少爷。”
看他这般亲密的模样，李涉眼神复杂的张了张嘴，片刻后做出一副嫌弃的表情将其推开，开了个玩笑道：“这儿那么多人，你如此作态让人误会了可是不好。”
“呃……”
薛蟠神色一怔，反应过来后的他黑着脸捶了李涉一拳，道：“你把本少爷看成什么人了？我这是听你考了第一，为你感到高兴呢。”
“哈哈。”
李涉洒然一笑，道：“开个玩笑罢了。”
顿了顿，又道：“你们今晚是要离开了吧？”
“你怎么知道的？”
薛蟠愣了一下，然后解释道：“吃了晚饭就走，去京城给姨妈祝寿，或许要月余时间才会回来。”
李涉道：“之前在门口遇见财先生，见他在装箱行李，所以顺口问了一声，本想着你离开给你送行来着，但时间太急，只能回来再为你接风了。”
薛蟠眼神一亮，急忙道：“那我可就等着了。”
“行！”
李涉点了点头，道：“到时候给你弄两野味尝尝。”
正聊着，恩福提着个食盒从外面走了进来。
“涉少爷、薛少爷。”
向二人问候之后，恩福说道：“涉少爷，马车给您已经备好了，我伯父在门口等您。”
说着提了提手里的食盒，道：“小姐知道您要回梅花村，所以特意嘱咐厨房给您分的菜，说是路上要点时间，让您别饿着了，她得在院里陪薛家小姐，便不来送了。”
李涉闻言接过食盒，道：“后院有客人，我也不好进去，你帮我谢谢姨娘。”
“是。”
恩富应道。
一旁的薛蟠见了，急忙问道：“怎么？李涉你现在要走？不等吃了晚饭吗？”
李涉回答道：“第一次上学，月试的成绩考的也还算不错，所以想回家告诉我爷爷一声。”
“哦。”
薛蟠有些失落，但也没强拦着不许的想法，道了句：“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李涉一顿，勉强笑了笑，道：“你也一样。”
话落之后，李涉便离开了陈家，到门口上了全喜的马车，两人一路朝梅花村去了。
路过登銮山下集市的时候，李涉想了想，便借口说去买些东西，也好让在集市的李家人可以提前归家。
可没成想，等他到了集市一看，李晋宁和李晋然确实是按照他们前日说好的，早已离开了集市。
但李家村后面安排的人却还没有过来。
这……
若不是他今日误打误撞乘上了马车，怕是连消息也传不回去，薛大老爷就离开了滁县，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
难怪九世至今，还窝在山凹里。
眼下的李家人真是独剩下勇，谋略上的问题实在是太大了。
李涉摇了摇头，接着随便买了些东西，便与全喜一起继续朝梅花村去了。
第五十一章 人多心杂
郭勇听完眉头一皱，冷声说道：“老师明明是薛家老爷请来的，所做一切皆是为了学堂的学子，怎么落在你们嘴里，尽是些……尽是些什么强占的腌臜话？”
末了，一甩衣袖，训斥道：“两位师弟即拜入门，那还是要多把心思放在圣人学说上面，私下里少琢磨些小人心思。”
“？？”
王进闻言一愣，然后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兄弟王信。
后者也是无语。
范炼门下的七个举人弟子里，他们兄弟俩是成为秀才之后才拜师进来的，是七人中最后入门的，所以做事都比较谨慎。
对于上面的五个师兄，不管他们品性是精明还是憨厚，一般都不怎么会发言议论，平日里也只是做好自己，老老实实不缺礼数。
方才若不是范炼特意提醒，他们也不可能出来说这些东西。
可没成想，自己好心解释，郭勇听完之后不仅没明白里面的道道，反而对着他们就是一顿训斥，到最后甚至还被点成了小人。
这……
只能说他们这个师兄的性格，真的是如其平日里所展露出来的那般，所有心思全都在了书上，丝毫不懂人情。
想着，兄弟俩很干脆的垂下了头去，一点与其计较的心思都没有，至于对方的话，也是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郭勇见了，以为自己的说道很有作用，还满意的点了点头。
而范炼那边，他听了郭勇的话，心中也是一声轻叹。
不过他也没多解释些什么，毕竟有这么一个死读书的学生在，外人若要轻贱了自己，他也能少费些口舌不是？
范逸和三传科范琛、三史科范齐三人则是面露不屑。
他们是与范炼同姓，是范氏族人，心里早就对范炼收那么多外姓人进门，且这些人将来还要使范家的关系存有不满了。
现在见到这郭勇如此天真，若此时不是范炼在此，怕不是要立刻出言嘲讽了。
而最开始一直都很活跃的龚跃此时也是闭口不言，他把屋子里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心里默默的盘算了起来。
对了！
屋子里还有一人，是那位一直没开口掺合的五经科的马有德。
他现在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脸漠视的注视着场内，好似什么都与他无关。
然而，这薛陈学堂虽小，但高低也能算成一方势力。
人多心杂，自然会各有各有的心思。
之前与江应柏，范逸等七人与其有着先来后到的争锋，所以同为范炼的弟子，他们自然要一致对外。
而现在江应柏既已退走，以范炼门下这些个外姓弟子与范氏族子弟子之间的关系，估计一场冲突怕是很难避免的了，不好说的只是什么时候爆发罢了。
……
另一头。
江应柏得到了范炼的命令，知道自己不会被排挤离开薛陈学堂之后，整个人的心神瞬间就舒爽了很多。
原因其实很简单。
相较于陈显荣还想在科举路上搏拼一把，他则是早已没了心思。
他不远路程来到这里除了有陈显荣的邀请之外，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山长范炼曾经是吏部的侍郎，其在朝中有自己的关系网。
同那些个费尽心思拜入此地的学生一样，他同样也不想放过这么一个大腿，毕竟举人一样是能做官的。
而大周朝选官的部门，正好就是吏部。
哪怕眼下身前还有范炼的那七位直系弟子存在，可他好待还能看见些希望，这就要比那些蹉跎在家、只能限于在地方称道的举人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这也是为何，他明明先到学堂，任劳任怨的谋盘了学堂的一切，而范逸等后来的针对他时，大多时全做不见的原因。
即心有所图，自然是要朝着目标前进，中间的一切都可以忽略。
带着不错的心情，江应柏很快就来到了甲字楼。
阁楼的管理刘富贵此时正躺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码弄着薛大老爷的奖赏，满满的银光摸上去虽然冰凉，但心里却暖和的不行。
江应柏步入房间，见到刘富贵这么模样，眉宇间流露出了些许不喜。
心道：果真是个低贱的下人，眼里也只知道这些黄白之物了。
但他也不会蠢到直说于明面。
见其心思全然不在外面，便轻咳了两声算做提醒：“咳咳！”
“！！”
刘富贵听到声音猛的一惊，手上是下意识的将银子给一股脑的扒到了被子底下，然后才回过头来。
看见来人，他立马附上了奉承的笑容，佝偻着腰杆道：“见过江夫子，不知江夫子到小人这里是有什么吩咐的吗？”
江应柏道：“那李涉呢？”
来找李公子？
刘富贵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面上不露声色的说道：“夫子找李公子做什么？”
江应柏面露不喜，下意识的回了句：“你问那么多干嘛？”
说完顿了顿，然后道：“你只需告诉我他在哪里就行了。”
“是，是。”
刘富贵毫不在意对方的态度，添着脸笑了笑，答道：“李公子住在甲三，他现在应该还在房间，我今日没见他出去。”
“嗯。”
江应柏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出了房间。
刘富贵见状，则是立马跟在了身后，同时说道：“江夫子，小人带您上去。”
说完也不管江应柏同不同意，自顾自的就走在前面。
二人顺着楼梯上行，很快就走到了甲三号房的门口。
刘富贵上前敲了敲门。
“咚咚！咚咚！”
“李公子在吗？江夫子有事找您。”
“嘎吱～”
很快，房门打开。
李涉走了出来，先是冲刘富贵点了点头，道：“刘管理好。”
接着看到江应柏，马上拱手揖礼，道：“见过夫子。”
做完这一切，李涉侧身站到一边，虚手牵引道：“不知夫子来访，学生有失礼节，还请夫子不要嫌弃，入内就坐。”
看着李涉这一副有礼有节的模样，江应柏不免有些失落，心道：这可是我的学生啊，现在却……
唉。
心中一声低叹。
江应柏点了点头，抬脚踏步道：“先进屋吧，我有事要与你说。”
第五十四章 行动
离开集市之后，乘马车一路西行，差不多过去了两个时辰左右，眼见着就要到了梅花村，天空突然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雨点打在车棚上，惊醒了车里假寐的李涉。
他掀开门帘一看，见到了外面的情况，忙对赶车的全喜道：“全管家，现在下雨了，您先别赶车了，还是进来避一避，等雨停了，咱们再走吧？”
全喜回过头来，委婉的说道：“谢涉少爷关心，不过这个时节的雨下不大，但绵绵的很难停下，咱若是多耽搁一会，到时候路面泥泞，就更不好走了。”
末了又仰起头，好似在观察远方：“算算时间已经走了两个多时辰了，前面隐约能见到些蒙烟，估计离清流河不远了。”
梅花村面前的河便是清流河的一截，全喜这么说的意思就是想告诉李涉，说他们不用休息，赶急一点的话，很快就能到达目的地。
李涉见状，只好道：“那我找找看，也不知道车里有没有备着的蓑衣。”
说完，就在车厢里翻倒了起来。
全喜见了，忙道：“涉少爷不用麻烦，蓑衣是常备着的，就在右手边的箱子里。”
李涉按照指示打开，里面果然备着两套蓑衣。
于是忙取了一套递给了全喜套在身上。
又两刻钟，果然就到了梅花村对面，确实如全喜方才说的，距离不远了。
至于他说的，自己看到的那些蒙烟，则是雨天河面上扬起的薄雾。
因为入村的木桥狭窄，马车是过不去的。
所以二人就在河对岸下了车。
全喜道：“涉少爷，您先进去吧，我把车卸了，到时候再过去找您。”
“行。”
李涉需要与李继祖说薛大老爷的事，眼下时间紧迫，自然不想因为需要隐瞒全喜而多浪费时间，因此应了一声之后，便望头上套了个斗笠，踏上木桥朝李继祖的院子去了。
李继祖家因为儿子一旦成家便马上分家的缘故，所以他们都没住在一起，李涉自然不会蠢到往自己家跑。
进了村子，向东走了二三十米，便是李继祖的院子。
院子不大，内里所建与李涉家相差不大。
奇怪的是，此时院门大开，里面东西厢房的大门开着，门里屋檐下坐着的、站着的，差不多有七八个人。
李晋宁也在其中。
不过他眼尖，看到李涉进来之后，立马就惊呼了一声：“涉哥儿？”
跟着，他抛开了身旁一位正聊着天的叔伯，一脸疑惑的道：“你怎么回来了？”
“三叔。”
李涉点了点头，看着院子里那么多人在，顿时心里一紧，也没功夫解释情况，连忙向其询问情况：“家里这是出什么事了？怎的诸位叔伯都在这里，我爷爷呢？”
“爹和三爷在屋里。”
李晋宁看了一眼北面的主屋，道：“前日我和你晋然堂伯回来的时候，抓到了一个尾巴，已经审讯了几天了。”
“尾巴？”
李涉一愣，然后惊讶道：“你们被人跟踪了？”
李晋宁神色严肃的点了点头，道：“前日你走之后，那人便一直在我们的摊位附近徘徊，初时倒没怎么在意，毕竟集市人多眼杂，只当是一个踌躇买货的。”
顿了顿，继续道：“之后我按照与你说的，同你晋然堂伯收了摊子回家，然后那家伙就一直鬼鬼祟祟的跟在我们身后，若不是我们常年在山里狩猎，普通人很难能发现。”
李涉听完思索了片刻，怀疑道：“会不会是薛家的人。”
李晋宁道：“那人什么都不肯说，问的急了也只讲自己是同路，遇见我们纯属巧合，再问他是去哪里的，却又答不齐全，明显是个心怀鬼胎之辈。”
“至于是不是薛家人……”
说着思索了一会，然后摇头道：“这我也不知道。”
随后，又问起了李涉回来了原因：“对了，涉哥儿，你还没说你怎么突然回来是什么原因呢？”
“薛大老爷今晚就要走……”
“什么？！”
李涉话到一半，李晋宁的眼神立马就亮了起来，狠声道：“耗费了个把月，终于知道那老家伙具体的行动时间了。”
说着，就要拽上李涉往主屋走：“走！和我去见你爷爷，把消息告诉他，看看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三叔先别急。”
李涉被强行拉着走，无奈只能赶紧将今天的事，包括全喜也跟了过来、并且现在就在村子对面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李晋宁脚步一滞，扭头过来，奇怪道：“你说集市没人？可是你晋恩堂叔明明昨天早上就已经过去了啊。”
李涉摇了摇头：“反正我没在集市见到他。”
李晋宁想了想，道：“或许是他听我说了这些日子的经历，便还了个位置支摊吧。”
说着稍稍一顿，又道：“哎呀！先不管了，他那么大一个人难不成还会丢了不成？眼下还是赶紧江消息告诉你爷爷才是。”
跟着，二人进了主屋。
屋子里，李继祖和李继志正沉着脸议论着那个死活不肯开口交代尾巴，见到李涉进来，也是同方才的李晋宁一般，一脸的奇怪。
李涉把事情全盘说了出来。
李继祖听完之后便陷入了沉默，他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李涉见状不敢出言，他此刻也是提着心的，很是紧张，生怕乱说话扰乱了李继祖此时的思绪。
身旁坐着的李继志则是眼睛不眨的盯着李继祖，随时准备应声附和自家大哥。
李晋宁？
性格略微有些许莽撞的他对这种事情可是积极的不行，现在正一脸的蠢蠢欲动，恨不得马上就要行动。
缓了好久，或是思索的妥了。
李继祖站起身来，对身旁的李继志道：“去叫上族里成家了的后辈，把这段日子打造好的武器都给带上，去四房的祖屋集合，那里离后山最近。”
说着，猛的拍了一下桌子。
“砰！”
冷声道：“咱们从后山梅林走小路去柳镇，那边正好有一条沿河小道，可以直通往滁县北的码头，涉哥儿的消息说薛大老爷要走水路上京，那咱就直接去码头堵他！”
第五十二章 薛大老爷要走
“是。”
李涉应了一声，然后便随着江应柏进了房间。
一旁的刘富贵见状，立马道：“那小人便不打扰李公子和江夫子谈话了，这就下去给两位准备茶水。”
说完，便疾步下了楼，从房间里取了茶水赶了回来。
他刚拿了薛大老爷的银子，自然要按照其所吩咐的，打探清楚李涉在学堂的情况，现在江应柏私下来找李涉，或许会有什么事，刘富贵自然不想错过。
端着茶水进了房间，李涉与江应柏刚说完客气话，正好谈起正事，刘富贵一边倒茶，一边竖起了耳朵。
“夫子说的可是真的？”
尽管早有预料，心里也还算是自信，但亲耳听到江应柏的话，李涉还是忍不住的想要确认一番。
江应柏抚了抚胡须，微笑着说道：“我刚从批卷的地方过来，山长亲口言定的，此次月试测验，你的成绩为甲上，且我观众人试卷，无一人在你之上。”
“太好了！”
得到确认，李涉忍不住挥动了一下拳头。
如此一来，他就锁定了薛陈学堂里，可以参加滁县秋季县试五个名额中的一个，不用白费三百个时日了。
江应柏见状，眉头一挑道：“看来，你好像明白这次月试排名所代表的意义？”
“呃。”
李涉浅浅的一笑，然后挠了挠头，面上一副憨厚的模样，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之前听一位长辈说起过，若是拿到了学堂的前五，便可以直接参加县试。”
江应柏闻言，脑海里忆起李涉当初来时的场面，想到那封信，便不再觉得意外，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你外公说的那般，月试前五可以省去必须学满三百日的条件。”
李涉见起误会了，也没有解释的意思，接着话道：“夫子，既然得到了消息，那我可能需要下山一趟。”
江应柏道：“是想把这件事告诉家人吧？”
“嗯。”
李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去吧。”
江应柏微笑着摇了摇头，挥手说道：“这好消息，确实也该让家人知道，一会我让繁业给你出个条子，许你下山。”
“谢谢夫子。”
接下来，两人又简单的聊了几句，江应柏关心了些生活上的事，李涉一一回答之后，前者便离开了此处。
然后没过多久，王繁业把出门的我条子给送了过来。
李涉下了山，便直奔滁县而去。
他当然不是想把消息告诉家人。
前日上山时遇见了薛大老爷，其对他说了月试的事情，现在自己过关了，难道不该上门告诉他一声吗？
眼下薛大老爷因为家里来了人的原因，一直都没在山上，李涉无法探查到对方的行踪，既然有这个借口，他自然不会错过。
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样子，李涉来到了陈家门口，然后就看见阿财正在指挥着人把行李装箱放进马车。
是要走了吗？
李涉心里一突，连忙走上前去打招呼：“财先生。”
阿财寻声扭头，见到来人是李涉之后，当即便笑着迎了上来：“李公子！”
双方相互见礼。
跟着，李涉试探道：“财先生在这里打包行李，是要会金陵了吗？”
“不是。”
阿财摇了摇头，回答道：“大夫人过寿，老爷嘱咐我们把所需的行李装箱放好，准备去京城住上一段时间。”
李涉愣了一下：“大夫人？”
阿财解释道：“就是夫人的姐姐。”
薛姨妈的姐姐……
这不就是家府的王夫人，那位贾宝玉的母亲嘛！
李涉反应了过来，然后思索了片刻，装作不经意的问道：“那薛少爷也要和你们一块去吗？昨日月试场上，我都没见到他，感情是这个原因。”
阿财回答道：“少爷自然也要去的，这次夫人和小姐之所以会来滁县找老爷，其目的便是叫上老爷一起去京城祝寿。”
李涉装作可惜，叹气道：“如此一来，可就得有段时间见不到薛少爷了。”
顿了顿，又问：“那你们什么时候走？”
说完之后，觉得自己问的有点太仔细了，李涉又连忙补充一句，道：“我想着与薛少爷也是同窗，他出远门，我们多少也得相送一下，好全礼仪。”
“李公子真是有礼。”
阿财不疑有他，赞扬了一声后，道：“等行李装好了我们便要离开，预计应该是今天晚饭之后出门。”
李涉一怔，诧异道：“连夜赶路？那么着急的吗？”
阿财道：“时间是夫人定下的，老爷也没反对。”
李涉脸上露出担忧：“可晚上那么危险……”
阿财笑了笑，道：“倒也不算，现在时节是春转夏，天比冬季暗的晚些，吃完晚饭与陈老爷告别，我们还是能赶上船的。”
李涉明白了过来，恍然大悟道：“你们是计划走水路啊？”
阿财点头道：“顺着清流河北上入昭阳湖，然后转入淮水，走运河进京，老爷身体差，经不起长途奔波，走水路不仅快，还轻松一些。”
想知道的差不多已经全都试探出来了，为了防止被阿财探听出些什么，李涉便不再计较这个话题。
随即装作琢磨，缓了一会后说道：“那今天看来是无法给薛少爷送行了，只能等他归来时在给他接风。”
顿了顿，道：“那我就不打扰财先生忙碌了，我有件事寻我父亲，也不知道他回来了没有。”
阿财说道：“阿财之前一直在门口，刚见陈老爷与公子的父亲进去。”
“谢谢财先生。”
李涉行了一礼，然后便踏步进了陈家。
陈家的下人都认识他，见了也是少爷少爷的叫，十分的亲切。
当李涉寻了一个说明自己的来意之后，就立马被带到了陈显荣的书房。
进门时，陈显荣正坐在椅子上对一旁站立着的李晋往说着些什么，恩福这位新管家着垂着头侯在李晋往的下首。
听到动静的陈显荣抬起头来，见到是李涉之后，原本还有些严肃的表情立马就缓和了起来，笑着说道：“涉哥儿来了，我正与你父亲说咱家的地呢。”
“外公。”
李涉喊了一声，之后看向李晋往：“父亲。”
第五十一章 人多心杂
郭勇听完眉头一皱，冷声说道：“老师明明是薛家老爷请来的，所做一切皆是为了学堂的学子，怎么落在你们嘴里，尽是些……尽是些什么强占的腌臜话？”
末了，一甩衣袖，训斥道：“两位师弟即拜入门，那还是要多把心思放在圣人学说上面，私下里少琢磨些小人心思。”
“？？”
王进闻言一愣，然后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兄弟王信。
后者也是无语。
范炼门下的七个举人弟子里，他们兄弟俩是成为秀才之后才拜师进来的，是七人中最后入门的，所以做事都比较谨慎。
对于上面的五个师兄，不管他们品性是精明还是憨厚，一般都不怎么会发言议论，平日里也只是做好自己，老老实实不缺礼数。
方才若不是范炼特意提醒，他们也不可能出来说这些东西。
可没成想，自己好心解释，郭勇听完之后不仅没明白里面的道道，反而对着他们就是一顿训斥，到最后甚至还被点成了小人。
这……
只能说他们这个师兄的性格，真的是如其平日里所展露出来的那般，所有心思全都在了书上，丝毫不懂人情。
想着，兄弟俩很干脆的垂下了头去，一点与其计较的心思都没有，至于对方的话，也是装作什么也没听见。
郭勇见了，以为自己的说道很有作用，还满意的点了点头。
而范炼那边，他听了郭勇的话，心中也是一声轻叹。
不过他也没多解释些什么，毕竟有这么一个死读书的学生在，外人若要轻贱了自己，他也能少费些口舌不是？
范逸和三传科范琛、三史科范齐三人则是面露不屑。
他们是与范炼同姓，是范氏族人，心里早就对范炼收那么多外姓人进门，且这些人将来还要使范家的关系存有不满了。
现在见到这郭勇如此天真，若此时不是范炼在此，怕不是要立刻出言嘲讽了。
而最开始一直都很活跃的龚跃此时也是闭口不言，他把屋子里的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心里默默的盘算了起来。
对了！
屋子里还有一人，是那位一直没开口掺合的五经科的马有德。
他现在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一脸漠视的注视着场内，好似什么都与他无关。
然而，这薛陈学堂虽小，但高低也能算成一方势力。
人多心杂，自然会各有各有的心思。
之前与江应柏，范逸等七人与其有着先来后到的争锋，所以同为范炼的弟子，他们自然要一致对外。
而现在江应柏既已退走，以范炼门下这些个外姓弟子与范氏族子弟子之间的关系，估计一场冲突怕是很难避免的了，不好说的只是什么时候爆发罢了。
……
另一头。
江应柏得到了范炼的命令，知道自己不会被排挤离开薛陈学堂之后，整个人的心神瞬间就舒爽了很多。
原因其实很简单。
相较于陈显荣还想在科举路上搏拼一把，他则是早已没了心思。
他不远路程来到这里除了有陈显荣的邀请之外，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山长范炼曾经是吏部的侍郎，其在朝中有自己的关系网。
同那些个费尽心思拜入此地的学生一样，他同样也不想放过这么一个大腿，毕竟举人一样是能做官的。
而大周朝选官的部门，正好就是吏部。
哪怕眼下身前还有范炼的那七位直系弟子存在，可他好待还能看见些希望，这就要比那些蹉跎在家、只能限于在地方称道的举人要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这也是为何，他明明先到学堂，任劳任怨的谋盘了学堂的一切，而范逸等后来的针对他时，大多时全做不见的原因。
即心有所图，自然是要朝着目标前进，中间的一切都可以忽略。
带着不错的心情，江应柏很快就来到了甲字楼。
阁楼的管理刘富贵此时正躺在自己的小房间里，码弄着薛大老爷的奖赏，满满的银光摸上去虽然冰凉，但心里却暖和的不行。
江应柏步入房间，见到刘富贵这么模样，眉宇间流露出了些许不喜。
心道：果真是个低贱的下人，眼里也只知道这些黄白之物了。
但他也不会蠢到直说于明面。
见其心思全然不在外面，便轻咳了两声算做提醒：“咳咳！”
“！！”
刘富贵听到声音猛的一惊，手上是下意识的将银子给一股脑的扒到了被子底下，然后才回过头来。
看见来人，他立马附上了奉承的笑容，佝偻着腰杆道：“见过江夫子，不知江夫子到小人这里是有什么吩咐的吗？”
江应柏道：“那李涉呢？”
来找李公子？
刘富贵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面上不露声色的说道：“夫子找李公子做什么？”
江应柏面露不喜，下意识的回了句：“你问那么多干嘛？”
说完顿了顿，然后道：“你只需告诉我他在哪里就行了。”
“是，是。”
刘富贵毫不在意对方的态度，添着脸笑了笑，答道：“李公子住在甲三，他现在应该还在房间，我今日没见他出去。”
“嗯。”
江应柏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出了房间。
刘富贵见状，则是立马跟在了身后，同时说道：“江夫子，小人带您上去。”
说完也不管江应柏同不同意，自顾自的就走在前面。
二人顺着楼梯上行，很快就走到了甲三号房的门口。
刘富贵上前敲了敲门。
“咚咚！咚咚！”
“李公子在吗？江夫子有事找您。”
“嘎吱～”
很快，房门打开。
李涉走了出来，先是冲刘富贵点了点头，道：“刘管理好。”
接着看到江应柏，马上拱手揖礼，道：“见过夫子。”
做完这一切，李涉侧身站到一边，虚手牵引道：“不知夫子来访，学生有失礼节，还请夫子不要嫌弃，入内就坐。”
看着李涉这一副有礼有节的模样，江应柏不免有些失落，心道：这可是我的学生啊，现在却……
唉。
心中一声低叹。
江应柏点了点头，抬脚踏步道：“先进屋吧，我有事要与你说。”
第五十五章 尾巴，薛七
“是，大哥！”
李继志站起身来，面容严肃的点了点头，然后道：“我这就去让大家做准备。”
说完之后，便就要出门。
不过李继祖又拦下了他：“等一等！”
“？？”
李继志顿住脚步，一脸疑惑的看了回来。
李继祖思索着，隔空朝着梅花村对岸的方向探了一眼，跟着叮嘱道：“涉哥儿说那全喜也来了，老三你通知大家的时候，让小辈们的动作都轻些，别被人看出了什么。”
“大哥方向，这我省的。”
李继志点了点头。
然后又等了一会，想看看李继祖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吩咐。
李继祖见状摆了摆手：“我没事了，你赶紧去安排吧。”
“好。”
李继志这才转身出了门。
到了院子里，马上就吆喝着院子里的那些、李涉叔伯辈的一起离开了院子，去通知其他人去了。
屋内。
李继志走后，李继祖又看向李晋宁：“这次，你就和涉哥儿待在家里。”
“啊？”
李晋宁脸上一急，连忙道：“爹！为这事我都跑了个把月了，怎的临到事前，您却把我给抛开了，莫不是担心我会出意外？可这样一来，让其他几房兄弟怎么看？您就不怕他们说您作为族长，只晓得护着自己家人，背地里念叨您处事不公吗？”
李继祖瞪了他一眼，喝道：“你叨叨的念个什么呢？河对岸那个叫全喜的，在咱李家除了我之外，就与你接触的最多，若是你也走了，就涉哥儿一个人留在这里，若是没人帮衬着掩饰，他要是发觉奇怪怎么办？”
“呃。”
理就是这个理。
李晋宁听完之后，神情有些失落，讪讪的应道：“那行吧，我就待在家里了。”
“嗯。”
李继祖点了点头，然后又嘱咐李涉：“涉哥儿你也别走，一切等我们回来，把所有的事情都落定了，再谈要不要回学堂去。”
李涉答道：“我知道了，爷爷。”
随后，李继祖也出了门。
等他走后没过多久，李涉与李晋宁便也离开了这里，朝村东他的家走去。
路上，李涉率先提问，说起了那个跟踪者的事情：“三叔，你之前不是说抓了个尾巴吗？被关在什么地方？”
李晋宁有些疑惑：“你问这干嘛？”
说着顿了顿，道：“那人嘴硬的紧，问什么也不开口，现在关在你晋安堂伯的老房子里，正愁着怎么处理呢。”
李涉想了想，道：“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
李晋宁不解，但还是答应道：“不过闲着也是闲着，等晚些时候你爷爷他们走了，我就带你过去。”
李涉咧嘴笑了笑：“谢谢三叔。”
说着话，二人就到了李涉的家。
只是这刚一进门，全喜便牵着卸掉了车厢的马儿到了门口。
李晋宁看见全喜，心情有些不好。
帮衬着把马儿系好之后，说道：“全管家你也是，涉哥儿这年纪搁在我们乡下，都是可以成婚的年纪了，你那么大的年纪，还跑那么远的路程来送他。”
李涉听了，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知道李晋宁这是因为没去成，所以心里有些牢骚。
但全喜却不知道这一点。
听了李晋宁的话后，他反驳道：“李家三叔，你这话说的不对，涉少爷是陈家的少爷，我作为奴仆的，照料他是应该的，这和年纪有什么关系。”
李晋宁眉头一皱，不满道：“入赘的是我二哥，关涉哥儿什么事？涉哥儿姓李，又和你们陈家有什么关系？”
见两人似乎又要因为自己所属到底是陈是里而吵闹起来，李涉连忙插话道：“三叔、全管家，这些事就不要再提了，都是长辈之间谈的，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听着就是。”
二人一听。
想了想，觉得也是，便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了。
紧接着，全喜便去厨房准备餐食了。
他之前随陈韫佳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也清楚李涉早已分家的情况，知道院子里不会有什么其他人。
既然到了这里，那像做饭这种事，自然是由他来了。
烧柴做饭。
等一切都忙碌完了，时间就又过去了一个时辰。
天上的雨越下越大。
吃完了饭，李涉将全喜安排到了西屋里面住下，脑子里想起先前李晋宁答应的事情，就随便找了个借口说去李晋宁那里坐坐。
这里是梅花村，李涉从小长大的地方。
全喜知其在这里不可能遇见危险，再加上自己赶了一路的马车，到地方了又忙活着做饭，确实也有点疲了。
遂也不疑有他，便任李涉去了。
同一时刻。
梅花村，李晋安的老房子。
老房子东侧角落有一个柴房，那位薛家七房的七爷薛七，此时正被反缚着双手，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外面的雨点打在茅草顶上，然后再顺着屋檐淅沥沥的落在了地上。
“……硬骨头。”
“不肯说……”
“留着……嘛……宰杀……了事。”
雨声中，隐隐约约有些声音传来。
柴房里蜷缩着的薛七的耳朵突然动了一下，然后猛得睁开了双眼，里面有一丝苦涩闪过，忍不住自言自语道：“想我薛七跟着薛大老爷走南闯北那么多年，山匪盗贼也接触不少，难道今天就要栽到一群村民的手上吗？”
念叨着，薛七有些不太甘心，于是他奋力的活动了了几下手脚，但李晋宁等人打捆的方式可是专门用来束缚野兽的。
薛七这一挣扎，不仅没有挣脱开绳索，反而使其变得越来越紧了。
“唉。”
一番挣扎无果之后，薛七叹了口气，然后脸上现出一抹自嘲，接着再次闭上眼睛，把头垂了下去。
同时心里思索道：这李家人绝不是普通人，他们这一个月的时间待在集市，肯定不会只是为了照顾李涉，这里面必然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老爷他那样对待李涉，实在是太莽撞……唐突了。
……
外面，李涉与李晋宁踏入了院子。
负责看守薛七的是一位叔伯，李涉见到他后打了个招呼：“晋尔堂叔。”
第五十三章 离别
李晋往此时见到李涉，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的。
毕竟不管什么原因，他入赘了是事实。
一个做赘婿的爹，在儿子面前实在是没什么底气。
不过听了李涉对他的称呼，他也是十分亲切的说道：“涉儿来了？”
李涉笑了笑，然后望向陈显荣：“外公，江夫子先前找到我，说我此次月试被评为甲上，是所有学子中的第一名，此次过来是特意给您说一声的。”
离开学堂时，他是用报喜的借口应付的江应柏。
不过后者误会了他是要与陈显荣说，所以李涉现在虽然已经知道了薛大老爷离开的时间，但也不能马上把消息给转出去。
因为在此之前，他得先把这个戏给演完。
“第一名？！”
陈显荣听了瞬间大喜，然后起身来到李涉的身边，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赞道：“涉哥儿果然聪慧，仅仅一月便居于滁县同龄学子之上，日后若是继续保持，想我陈家出一进士也不是难事。”
李晋往闻言面色一顿。
恩福则是马上接话奉承：“涉少爷这次既然在学堂考了第一名，同龄人里的第一，那是不是说来年县试，涉少爷必然中榜？”
陈显荣显然很认可这话，得意道：“你说的确实是这个理，既然是范大人许的第一，涉哥儿自然就是滁县同龄的第一。”
陈显荣的话里全然不提县试的事情，显然他并不知道月试前五可以特许参加县试。
夸赞完了之后，他又扭头看向李晋往，吩咐道：“晋往，你赶紧去吩咐厨房，今晚让他们再多加几个好菜。”
李晋往虽然心里有些不自在，但也很高兴儿子的成就，当下就道：“是，父亲。”
而李涉这里。
他见不仅自己被直接默认为了陈家人，而且自家父亲好似还被当成了下人使唤，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但在眼下这个时代，这确实就是赘婿身份的地位，并且这陈显荣对李晋往，较之其他家，已经不知道要好上很多倍了。
“呼！”
心里轻叹一声，把杂思扔在一边。
李涉见李晋往说着就要下去，于是连忙拦住了他，然后回过头道：“外公，你们就不用麻烦了，学堂说这次月试前五可以参加秋季的县试，我还得回村子把消息告诉我爷爷呢。”
李晋往听了，心里隐藏着的那丝、不敢表露出来的不悦瞬间消失，同时心中感叹：我儿子确实比我要强，不管陈家如何，都不会忘祖！
只是此话一出，却轮到陈显荣有些不自在了。
他面色一滞，然后勉强笑了笑，不着痕迹的说道：“涉哥儿说的有理，这种事情理当告诉你爷爷一声。”
接着，转头看向恩福：“你先去库房取些礼物，然后把这消息告诉小姐，嘱咐让全喜备好马车，顺便送少爷去梅花村一趟。”
“是。”
恩福应下，转身就出了门。
只不过经这一折腾，没过多长时间，整个陈家就都知道李涉月试第一的事情。
而住在陈家的薛家一家人自然也是如此。
薛蟠第一个就跑了过来，见到李涉之后，很是自然的上前一个拥抱，然后道：“李涉！你小子果然厉害，这下子我看于文那些个遭瘟的还敢不敢在背后议论你了。”
“薛少爷。”
看他这般亲密的模样，李涉眼神复杂的张了张嘴，片刻后做出一副嫌弃的表情将其推开，开了个玩笑道：“这儿那么多人，你如此作态让人误会了可是不好。”
“呃……”
薛蟠神色一怔，反应过来后的他黑着脸捶了李涉一拳，道：“你把本少爷看成什么人了？我这是听你考了第一，为你感到高兴呢。”
“哈哈。”
李涉洒然一笑，道：“开个玩笑罢了。”
顿了顿，又道：“你们今晚是要离开了吧？”
“你怎么知道的？”
薛蟠愣了一下，然后解释道：“吃了晚饭就走，去京城给姨妈祝寿，或许要月余时间才会回来。”
李涉道：“之前在门口遇见财先生，见他在装箱行李，所以顺口问了一声，本想着你离开给你送行来着，但时间太急，只能回来再为你接风了。”
薛蟠眼神一亮，急忙道：“那我可就等着了。”
“行！”
李涉点了点头，道：“到时候给你弄两野味尝尝。”
正聊着，恩福提着个食盒从外面走了进来。
“涉少爷、薛少爷。”
向二人问候之后，恩福说道：“涉少爷，马车给您已经备好了，我伯父在门口等您。”
说着提了提手里的食盒，道：“小姐知道您要回梅花村，所以特意嘱咐厨房给您分的菜，说是路上要点时间，让您别饿着了，她得在院里陪薛家小姐，便不来送了。”
李涉闻言接过食盒，道：“后院有客人，我也不好进去，你帮我谢谢姨娘。”
“是。”
恩富应道。
一旁的薛蟠见了，急忙问道：“怎么？李涉你现在要走？不等吃了晚饭吗？”
李涉回答道：“第一次上学，月试的成绩考的也还算不错，所以想回家告诉我爷爷一声。”
“哦。”
薛蟠有些失落，但也没强拦着不许的想法，道了句：“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李涉一顿，勉强笑了笑，道：“你也一样。”
话落之后，李涉便离开了陈家，到门口上了全喜的马车，两人一路朝梅花村去了。
路过登銮山下集市的时候，李涉想了想，便借口说去买些东西，也好让在集市的李家人可以提前归家。
可没成想，等他到了集市一看，李晋宁和李晋然确实是按照他们前日说好的，早已离开了集市。
但李家村后面安排的人却还没有过来。
这……
若不是他今日误打误撞乘上了马车，怕是连消息也传不回去，薛大老爷就离开了滁县，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
难怪九世至今，还窝在山凹里。
眼下的李家人真是独剩下勇，谋略上的问题实在是太大了。
李涉摇了摇头，接着随便买了些东西，便与全喜一起继续朝梅花村去了。
第五十二章 薛大老爷要走
“是。”
李涉应了一声，然后便随着江应柏进了房间。
一旁的刘富贵见状，立马道：“那小人便不打扰李公子和江夫子谈话了，这就下去给两位准备茶水。”
说完，便疾步下了楼，从房间里取了茶水赶了回来。
他刚拿了薛大老爷的银子，自然要按照其所吩咐的，打探清楚李涉在学堂的情况，现在江应柏私下来找李涉，或许会有什么事，刘富贵自然不想错过。
端着茶水进了房间，李涉与江应柏刚说完客气话，正好谈起正事，刘富贵一边倒茶，一边竖起了耳朵。
“夫子说的可是真的？”
尽管早有预料，心里也还算是自信，但亲耳听到江应柏的话，李涉还是忍不住的想要确认一番。
江应柏抚了抚胡须，微笑着说道：“我刚从批卷的地方过来，山长亲口言定的，此次月试测验，你的成绩为甲上，且我观众人试卷，无一人在你之上。”
“太好了！”
得到确认，李涉忍不住挥动了一下拳头。
如此一来，他就锁定了薛陈学堂里，可以参加滁县秋季县试五个名额中的一个，不用白费三百个时日了。
江应柏见状，眉头一挑道：“看来，你好像明白这次月试排名所代表的意义？”
“呃。”
李涉浅浅的一笑，然后挠了挠头，面上一副憨厚的模样，不好意思的说道：“我之前听一位长辈说起过，若是拿到了学堂的前五，便可以直接参加县试。”
江应柏闻言，脑海里忆起李涉当初来时的场面，想到那封信，便不再觉得意外，点了点头说道：“确实如你外公说的那般，月试前五可以省去必须学满三百日的条件。”
李涉见起误会了，也没有解释的意思，接着话道：“夫子，既然得到了消息，那我可能需要下山一趟。”
江应柏道：“是想把这件事告诉家人吧？”
“嗯。”
李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去吧。”
江应柏微笑着摇了摇头，挥手说道：“这好消息，确实也该让家人知道，一会我让繁业给你出个条子，许你下山。”
“谢谢夫子。”
接下来，两人又简单的聊了几句，江应柏关心了些生活上的事，李涉一一回答之后，前者便离开了此处。
然后没过多久，王繁业把出门的我条子给送了过来。
李涉下了山，便直奔滁县而去。
他当然不是想把消息告诉家人。
前日上山时遇见了薛大老爷，其对他说了月试的事情，现在自己过关了，难道不该上门告诉他一声吗？
眼下薛大老爷因为家里来了人的原因，一直都没在山上，李涉无法探查到对方的行踪，既然有这个借口，他自然不会错过。
差不多一个时辰的样子，李涉来到了陈家门口，然后就看见阿财正在指挥着人把行李装箱放进马车。
是要走了吗？
李涉心里一突，连忙走上前去打招呼：“财先生。”
阿财寻声扭头，见到来人是李涉之后，当即便笑着迎了上来：“李公子！”
双方相互见礼。
跟着，李涉试探道：“财先生在这里打包行李，是要会金陵了吗？”
“不是。”
阿财摇了摇头，回答道：“大夫人过寿，老爷嘱咐我们把所需的行李装箱放好，准备去京城住上一段时间。”
李涉愣了一下：“大夫人？”
阿财解释道：“就是夫人的姐姐。”
薛姨妈的姐姐……
这不就是家府的王夫人，那位贾宝玉的母亲嘛！
李涉反应了过来，然后思索了片刻，装作不经意的问道：“那薛少爷也要和你们一块去吗？昨日月试场上，我都没见到他，感情是这个原因。”
阿财回答道：“少爷自然也要去的，这次夫人和小姐之所以会来滁县找老爷，其目的便是叫上老爷一起去京城祝寿。”
李涉装作可惜，叹气道：“如此一来，可就得有段时间见不到薛少爷了。”
顿了顿，又问：“那你们什么时候走？”
说完之后，觉得自己问的有点太仔细了，李涉又连忙补充一句，道：“我想着与薛少爷也是同窗，他出远门，我们多少也得相送一下，好全礼仪。”
“李公子真是有礼。”
阿财不疑有他，赞扬了一声后，道：“等行李装好了我们便要离开，预计应该是今天晚饭之后出门。”
李涉一怔，诧异道：“连夜赶路？那么着急的吗？”
阿财道：“时间是夫人定下的，老爷也没反对。”
李涉脸上露出担忧：“可晚上那么危险……”
阿财笑了笑，道：“倒也不算，现在时节是春转夏，天比冬季暗的晚些，吃完晚饭与陈老爷告别，我们还是能赶上船的。”
李涉明白了过来，恍然大悟道：“你们是计划走水路啊？”
阿财点头道：“顺着清流河北上入昭阳湖，然后转入淮水，走运河进京，老爷身体差，经不起长途奔波，走水路不仅快，还轻松一些。”
想知道的差不多已经全都试探出来了，为了防止被阿财探听出些什么，李涉便不再计较这个话题。
随即装作琢磨，缓了一会后说道：“那今天看来是无法给薛少爷送行了，只能等他归来时在给他接风。”
顿了顿，道：“那我就不打扰财先生忙碌了，我有件事寻我父亲，也不知道他回来了没有。”
阿财说道：“阿财之前一直在门口，刚见陈老爷与公子的父亲进去。”
“谢谢财先生。”
李涉行了一礼，然后便踏步进了陈家。
陈家的下人都认识他，见了也是少爷少爷的叫，十分的亲切。
当李涉寻了一个说明自己的来意之后，就立马被带到了陈显荣的书房。
进门时，陈显荣正坐在椅子上对一旁站立着的李晋往说着些什么，恩福这位新管家着垂着头侯在李晋往的下首。
听到动静的陈显荣抬起头来，见到是李涉之后，原本还有些严肃的表情立马就缓和了起来，笑着说道：“涉哥儿来了，我正与你父亲说咱家的地呢。”
“外公。”
李涉喊了一声，之后看向李晋往：“父亲。”
第五十六章 李涉审人
“涉哥儿？”
见李涉出现在这里，李晋尔自然也是一阵惊讶，然后问了个与其他人一样的问题：“你不是在外面上学吗？怎么突然回来了？之前见我爹领着一群人走，莫不是你打探到了什么吗？”
李晋尔因为一直在这里看守薛七，无法离开，之前李继志领着人路过此地时，也只是说让他看好人，其他的什么都没说，所以他并不知晓李涉已经回来了的事情。
李涉闻言，便把事情又讲了一遍。
李晋尔听了也如李晋宁一般失落的紧，念叨道：“我爹也真是，都要行动了也不叫上我，柴房里面关着的那个是个硬骨头，嘴硬的很，不管问什么都不肯说，那看着他又有什么用？”
“反正早晚都要处理……”
“依我来看，不如索性宰了往山里一扔了事，过几日野兽一逛，什么痕迹都没有，还省了人看。”
李晋宁听完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道：“晋尔堂哥说的对，同辈里有谁能打得过咱俩？临到事了却不叫我们。”
李晋尔道：“晋宁堂弟怎的也没跟着去？”
李晋宁闻言，立马就把李继祖的安排也给说了出来。
二人几句话一碰，马上就忿忿了起来。
李涉见状，无奈道：“三叔、晋尔堂叔，您二位就少说几句吧，事情都是爷爷和三爷爷安排的，现在事已自此，难道你们嘀咕两句，就能改变了吗？”
二人闻言，顿时就陷入了沉默。
紧接着，李涉又道：“我还没见过那跟踪三叔和晋然堂伯的人呢，心里好奇的很，晋尔叔您让我去看看。”
“那玩意有什么好看的？我猜也就是一个心怀鬼胎的泼皮罢了。”
李晋尔随口说了一句，然后就临着李涉到了柴房前，稍稍推开了些门，朝内示意道：“涉哥儿你瞧，这上的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薛七听到柴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反射性的就睁开了双眼。
然后又听到李晋尔嘴里那句“涉哥儿”，顿时心里一紧，下意识的就探起来头，顺着门缝想往外打量。
这一下，正好与李涉朝内看的视线给对在了一起。
李涉嘀咕道：“看这眼神，也不像什么凶悍的人啊。”
杀人犯的眼神绝对不同于常人，李涉前世在网络上看到过一些对杀人犯的采访，他们的眼睛里有一股煞气存在，普通人见了不说心里发慌，但也会下意识的躲避开来。
可他与这薛七对视，心里却是什么感觉也没有。
甚至于……
还感受了一种熟悉感。
对方，认识自己？
想着，李涉猛的一惊。
接着眼珠子一转，试探着道：“是薛大老爷让你来的？”
问完，便眼也不眨的盯着薛七。
方才刚听到李晋宁说有尾巴跟踪他的时候，李涉就朝薛大老爷的身上想了，毕竟他们李家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而李晋宁和李晋然也只是在集市支了个摊，且其人长得壮硕不好欺负，一般心怀歹意的匪徒失了智才会把目标放在他们身上。
另外还有。
由于流言的关系，李家的口碑在滁县很差，普通百姓常在背后碎嘴，见了也是避而远之，不远与其接触。
加上自己一家又在谋划薛大老爷的性命，李涉心里不免会有些担忧，害怕被薛大老爷看出破绽来，做事说话都谨慎的不行。
也是因为这种种条件之下，李涉才会第一时间猜到了薛大老爷的身上。
现在见薛七见了自己之后，眼光却不凶悍，好似认识自己一样，所以思索了片刻之后，就决定诈他一诈。
就算最后没有收获，那也不过是浪费一句话的时间。
但……
收获有了！
因为李涉决定要诈一诈薛七，所以问完之后便一直观察着他的反应，然后很明显的发现，当自己嘴里说出薛大老爷几个字后，薛七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紧接着，李涉加重注码：“薛大老爷知道我们的计划了？所以特地派你过来，想了解其中细节！”
此话一出，被审问了两天，一直都紧咬着嘴巴未成开口吐过一个字的薛七，此时终于第一次说话了：“你们有什么计划？”
“你真是薛家的人？！”
一旁的李晋尔和李晋宁听了，当下就惊呼了出来，瞪着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涉，迫不及待的问道：“涉哥儿，你怎么知道这人是薛家派来的？”
“……”
李涉嘴角一抽。
他这刚诈出一点东西来，接过李晋宁和李晋尔这么一惊诧……
功夫白费了。
薛七见状，也是立马反应了过来：“你是诈我的？”
事情被看破，李涉知道接下来他是诈不出什么了。
得改变策略。
思索着，他把柴房的大门全部推开，然后步入其间。
身后，李晋宁和李晋尔听了薛七的话，也意识到自己坏了事，顿时尴尬不已。
见李涉进了柴房，想了想也跟了进去。
来到薛七身旁，李涉观察了片刻，确定对方已经被绑死了，这才蹲下身去，将其搀扶着坐正了身子。
跟着道：“薛大老爷派你来这里做什么？”
薛七看着他一言不发。
李涉想了想，又问：“你为什么要跟踪我那两位叔伯？”
薛七还是如此，目光直勾勾的看着李涉的眼睛，没有一点儿回答的意思。
李涉眉头一挑，道：“不说？”
话落之后，又等了一会，确定了薛七没有答话的打算，便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扭头冲着李晋尔打了个眼色，道：“晋尔叔，就按照你方才的意思，送他去见薛大老爷吧。”
李晋尔收到信息，当即配合道：“行。”
末了走到薛七面前，嘴里嘀咕道：“宰牲畜我手熟的很，但这杀人还是第一次，也不知道这人杀起来是不是和杀猪一样，刀子扎进去了，还要挣扎许久。”
说着，从腰间抽出了一把杀猪刀，对着薛七就开始比划了起来，一副寻找那个位置当作第一刀下手的地方。
“等一下！”
薛七急忙大叫了一声。
第五十四章 行动
离开集市之后，乘马车一路西行，差不多过去了两个时辰左右，眼见着就要到了梅花村，天空突然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雨点打在车棚上，惊醒了车里假寐的李涉。
他掀开门帘一看，见到了外面的情况，忙对赶车的全喜道：“全管家，现在下雨了，您先别赶车了，还是进来避一避，等雨停了，咱们再走吧？”
全喜回过头来，委婉的说道：“谢涉少爷关心，不过这个时节的雨下不大，但绵绵的很难停下，咱若是多耽搁一会，到时候路面泥泞，就更不好走了。”
末了又仰起头，好似在观察远方：“算算时间已经走了两个多时辰了，前面隐约能见到些蒙烟，估计离清流河不远了。”
梅花村面前的河便是清流河的一截，全喜这么说的意思就是想告诉李涉，说他们不用休息，赶急一点的话，很快就能到达目的地。
李涉见状，只好道：“那我找找看，也不知道车里有没有备着的蓑衣。”
说完，就在车厢里翻倒了起来。
全喜见了，忙道：“涉少爷不用麻烦，蓑衣是常备着的，就在右手边的箱子里。”
李涉按照指示打开，里面果然备着两套蓑衣。
于是忙取了一套递给了全喜套在身上。
又两刻钟，果然就到了梅花村对面，确实如全喜方才说的，距离不远了。
至于他说的，自己看到的那些蒙烟，则是雨天河面上扬起的薄雾。
因为入村的木桥狭窄，马车是过不去的。
所以二人就在河对岸下了车。
全喜道：“涉少爷，您先进去吧，我把车卸了，到时候再过去找您。”
“行。”
李涉需要与李继祖说薛大老爷的事，眼下时间紧迫，自然不想因为需要隐瞒全喜而多浪费时间，因此应了一声之后，便望头上套了个斗笠，踏上木桥朝李继祖的院子去了。
李继祖家因为儿子一旦成家便马上分家的缘故，所以他们都没住在一起，李涉自然不会蠢到往自己家跑。
进了村子，向东走了二三十米，便是李继祖的院子。
院子不大，内里所建与李涉家相差不大。
奇怪的是，此时院门大开，里面东西厢房的大门开着，门里屋檐下坐着的、站着的，差不多有七八个人。
李晋宁也在其中。
不过他眼尖，看到李涉进来之后，立马就惊呼了一声：“涉哥儿？”
跟着，他抛开了身旁一位正聊着天的叔伯，一脸疑惑的道：“你怎么回来了？”
“三叔。”
李涉点了点头，看着院子里那么多人在，顿时心里一紧，也没功夫解释情况，连忙向其询问情况：“家里这是出什么事了？怎的诸位叔伯都在这里，我爷爷呢？”
“爹和三爷在屋里。”
李晋宁看了一眼北面的主屋，道：“前日我和你晋然堂伯回来的时候，抓到了一个尾巴，已经审讯了几天了。”
“尾巴？”
李涉一愣，然后惊讶道：“你们被人跟踪了？”
李晋宁神色严肃的点了点头，道：“前日你走之后，那人便一直在我们的摊位附近徘徊，初时倒没怎么在意，毕竟集市人多眼杂，只当是一个踌躇买货的。”
顿了顿，继续道：“之后我按照与你说的，同你晋然堂伯收了摊子回家，然后那家伙就一直鬼鬼祟祟的跟在我们身后，若不是我们常年在山里狩猎，普通人很难能发现。”
李涉听完思索了片刻，怀疑道：“会不会是薛家的人。”
李晋宁道：“那人什么都不肯说，问的急了也只讲自己是同路，遇见我们纯属巧合，再问他是去哪里的，却又答不齐全，明显是个心怀鬼胎之辈。”
“至于是不是薛家人……”
说着思索了一会，然后摇头道：“这我也不知道。”
随后，又问起了李涉回来了原因：“对了，涉哥儿，你还没说你怎么突然回来是什么原因呢？”
“薛大老爷今晚就要走……”
“什么？！”
李涉话到一半，李晋宁的眼神立马就亮了起来，狠声道：“耗费了个把月，终于知道那老家伙具体的行动时间了。”
说着，就要拽上李涉往主屋走：“走！和我去见你爷爷，把消息告诉他，看看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三叔先别急。”
李涉被强行拉着走，无奈只能赶紧将今天的事，包括全喜也跟了过来、并且现在就在村子对面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李晋宁脚步一滞，扭头过来，奇怪道：“你说集市没人？可是你晋恩堂叔明明昨天早上就已经过去了啊。”
李涉摇了摇头：“反正我没在集市见到他。”
李晋宁想了想，道：“或许是他听我说了这些日子的经历，便还了个位置支摊吧。”
说着稍稍一顿，又道：“哎呀！先不管了，他那么大一个人难不成还会丢了不成？眼下还是赶紧江消息告诉你爷爷才是。”
跟着，二人进了主屋。
屋子里，李继祖和李继志正沉着脸议论着那个死活不肯开口交代尾巴，见到李涉进来，也是同方才的李晋宁一般，一脸的奇怪。
李涉把事情全盘说了出来。
李继祖听完之后便陷入了沉默，他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李涉见状不敢出言，他此刻也是提着心的，很是紧张，生怕乱说话扰乱了李继祖此时的思绪。
身旁坐着的李继志则是眼睛不眨的盯着李继祖，随时准备应声附和自家大哥。
李晋宁？
性格略微有些许莽撞的他对这种事情可是积极的不行，现在正一脸的蠢蠢欲动，恨不得马上就要行动。
缓了好久，或是思索的妥了。
李继祖站起身来，对身旁的李继志道：“去叫上族里成家了的后辈，把这段日子打造好的武器都给带上，去四房的祖屋集合，那里离后山最近。”
说着，猛的拍了一下桌子。
“砰！”
冷声道：“咱们从后山梅林走小路去柳镇，那边正好有一条沿河小道，可以直通往滁县北的码头，涉哥儿的消息说薛大老爷要走水路上京，那咱就直接去码头堵他！”
第五十三章 离别
李晋往此时见到李涉，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尴尬的。
毕竟不管什么原因，他入赘了是事实。
一个做赘婿的爹，在儿子面前实在是没什么底气。
不过听了李涉对他的称呼，他也是十分亲切的说道：“涉儿来了？”
李涉笑了笑，然后望向陈显荣：“外公，江夫子先前找到我，说我此次月试被评为甲上，是所有学子中的第一名，此次过来是特意给您说一声的。”
离开学堂时，他是用报喜的借口应付的江应柏。
不过后者误会了他是要与陈显荣说，所以李涉现在虽然已经知道了薛大老爷离开的时间，但也不能马上把消息给转出去。
因为在此之前，他得先把这个戏给演完。
“第一名？！”
陈显荣听了瞬间大喜，然后起身来到李涉的身边，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赞道：“涉哥儿果然聪慧，仅仅一月便居于滁县同龄学子之上，日后若是继续保持，想我陈家出一进士也不是难事。”
李晋往闻言面色一顿。
恩福则是马上接话奉承：“涉少爷这次既然在学堂考了第一名，同龄人里的第一，那是不是说来年县试，涉少爷必然中榜？”
陈显荣显然很认可这话，得意道：“你说的确实是这个理，既然是范大人许的第一，涉哥儿自然就是滁县同龄的第一。”
陈显荣的话里全然不提县试的事情，显然他并不知道月试前五可以特许参加县试。
夸赞完了之后，他又扭头看向李晋往，吩咐道：“晋往，你赶紧去吩咐厨房，今晚让他们再多加几个好菜。”
李晋往虽然心里有些不自在，但也很高兴儿子的成就，当下就道：“是，父亲。”
而李涉这里。
他见不仅自己被直接默认为了陈家人，而且自家父亲好似还被当成了下人使唤，心里多少有些不是滋味。
但在眼下这个时代，这确实就是赘婿身份的地位，并且这陈显荣对李晋往，较之其他家，已经不知道要好上很多倍了。
“呼！”
心里轻叹一声，把杂思扔在一边。
李涉见李晋往说着就要下去，于是连忙拦住了他，然后回过头道：“外公，你们就不用麻烦了，学堂说这次月试前五可以参加秋季的县试，我还得回村子把消息告诉我爷爷呢。”
李晋往听了，心里隐藏着的那丝、不敢表露出来的不悦瞬间消失，同时心中感叹：我儿子确实比我要强，不管陈家如何，都不会忘祖！
只是此话一出，却轮到陈显荣有些不自在了。
他面色一滞，然后勉强笑了笑，不着痕迹的说道：“涉哥儿说的有理，这种事情理当告诉你爷爷一声。”
接着，转头看向恩福：“你先去库房取些礼物，然后把这消息告诉小姐，嘱咐让全喜备好马车，顺便送少爷去梅花村一趟。”
“是。”
恩福应下，转身就出了门。
只不过经这一折腾，没过多长时间，整个陈家就都知道李涉月试第一的事情。
而住在陈家的薛家一家人自然也是如此。
薛蟠第一个就跑了过来，见到李涉之后，很是自然的上前一个拥抱，然后道：“李涉！你小子果然厉害，这下子我看于文那些个遭瘟的还敢不敢在背后议论你了。”
“薛少爷。”
看他这般亲密的模样，李涉眼神复杂的张了张嘴，片刻后做出一副嫌弃的表情将其推开，开了个玩笑道：“这儿那么多人，你如此作态让人误会了可是不好。”
“呃……”
薛蟠神色一怔，反应过来后的他黑着脸捶了李涉一拳，道：“你把本少爷看成什么人了？我这是听你考了第一，为你感到高兴呢。”
“哈哈。”
李涉洒然一笑，道：“开个玩笑罢了。”
顿了顿，又道：“你们今晚是要离开了吧？”
“你怎么知道的？”
薛蟠愣了一下，然后解释道：“吃了晚饭就走，去京城给姨妈祝寿，或许要月余时间才会回来。”
李涉道：“之前在门口遇见财先生，见他在装箱行李，所以顺口问了一声，本想着你离开给你送行来着，但时间太急，只能回来再为你接风了。”
薛蟠眼神一亮，急忙道：“那我可就等着了。”
“行！”
李涉点了点头，道：“到时候给你弄两野味尝尝。”
正聊着，恩福提着个食盒从外面走了进来。
“涉少爷、薛少爷。”
向二人问候之后，恩福说道：“涉少爷，马车给您已经备好了，我伯父在门口等您。”
说着提了提手里的食盒，道：“小姐知道您要回梅花村，所以特意嘱咐厨房给您分的菜，说是路上要点时间，让您别饿着了，她得在院里陪薛家小姐，便不来送了。”
李涉闻言接过食盒，道：“后院有客人，我也不好进去，你帮我谢谢姨娘。”
“是。”
恩富应道。
一旁的薛蟠见了，急忙问道：“怎么？李涉你现在要走？不等吃了晚饭吗？”
李涉回答道：“第一次上学，月试的成绩考的也还算不错，所以想回家告诉我爷爷一声。”
“哦。”
薛蟠有些失落，但也没强拦着不许的想法，道了句：“那你路上注意安全。”
李涉一顿，勉强笑了笑，道：“你也一样。”
话落之后，李涉便离开了陈家，到门口上了全喜的马车，两人一路朝梅花村去了。
路过登銮山下集市的时候，李涉想了想，便借口说去买些东西，也好让在集市的李家人可以提前归家。
可没成想，等他到了集市一看，李晋宁和李晋然确实是按照他们前日说好的，早已离开了集市。
但李家村后面安排的人却还没有过来。
这……
若不是他今日误打误撞乘上了马车，怕是连消息也传不回去，薛大老爷就离开了滁县，白白浪费了这个机会。
难怪九世至今，还窝在山凹里。
眼下的李家人真是独剩下勇，谋略上的问题实在是太大了。
李涉摇了摇头，接着随便买了些东西，便与全喜一起继续朝梅花村去了。
第五十七章 杀人了
他倒不是怕死。
这些年来，薛七帮薛家干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其中伤害他人性命的也不再少数，就像他曾经闲暇时说的：“像他这种人，一点人性都没有，早就该死了。”
所以，薛七对于死亡其实早已有了准备。
他之所以会叫停李晋尔，是因为他终于反应过来了李涉的话。
李涉说要送他去见老爷。
然后李晋尔便抽出刀来要杀掉自己。
这……
难道老爷已经死了吗？
薛七心中惊惧。
因此，在喊停了李晋尔后，便丝毫没在意其手里的刀子，只是匆忙的转过头来，眼睛死死的盯着李涉，一边挣扎一边喊道：“你们把我家老爷怎么了？”
李涉没有回答，继续冲着李晋尔道：“晋尔叔，你愣着干什么？他既然什么都不愿意说，那就赶紧送他走。”
“好叻！”
李晋尔心领神会，然后配合着咧起嘴巴，一把抓住了薛七的头发往身边一扯，另一只持刀的手对准薛七的脖子要扎了过去。
“等一下！”
薛七朝后一仰，嘶喊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打算，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但你得先告诉我，我家老爷现在怎么了。”
“涉哥儿？”
见他似乎是愿意说了，李晋尔顺势就停下动作，然后扭头看向了李涉。
李涉点了点头。
李晋尔这才松开了拽着薛七头发的手。
薛七失去重心倒在了地上，但很快又挣扎的坐了起来，接着一脸焦急的看着李涉，一股脑的把自己的信息给说了个大致：“我叫薛七，是薛家七房的人，此次跟踪李晋宁是因为我不知道他为何一直待在集市不走，那天在集市见到你特意避开了少爷去与其交谈，所以一时好奇就偷偷的跟了上去。”
说完，紧张的道：“李公子，你想知道的应该就是这些，现在可以告诉我，我家老爷的情况了吧？”
“我的问题还没问完。”
李涉摇了摇头，然后不解道：“李晋宁是我三叔，我与他交谈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这有什么值得好奇的？”
“如果正常来讲，这确实是正常。”
薛七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可眼下正是春忙的时候，说到底李公子你也只不过是李晋宁的侄儿而已，他怎么也没必要放弃了家里的事，天天都在集市候着你吧？毕竟作为农夫，地里的事才应该是最大得才对。”
“天天？”
李涉抓住了一个重点，显然这薛七不是第一天盯着他了。
于是略微一想，便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的？”
薛七一顿。
李涉见状提醒道：“现在时间可不多了，如果你还想拖延的话，那到时候你可这就要去
薛七一喜，下意识的道：“老爷他没死！”
李涉补充了句：“是还没有死。”
薛七抿了抿嘴，接着刚刚那个问题，继续回答道：“从李公子你从滁县县衙出来之后的第二天，老爷便传讯让我过来，然后吩咐我看好你，只是因为当时来的匆忙，还需要布置人手，所以从实际上来算，我是在公子你进了学堂之后才开始看着你的。”
“嘶！”
李涉听完，瞳孔猛的一缩，一时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按照薛七说的来推测，这薛大老爷显然是他们第一次来陈家闹事时就知道了李家人的身份，然后因为怀疑他们手里有玉玺，所以就派了薛七来查探？
怪不得其能仅凭着区区一个商人的底子，就能维持住大周四大家族的名头，这手段还真是高明，哪怕什么都不知道，但只要发现有一点儿异常的地方，就不会轻易放过。
确实是可怕！
不过这些只是自己的猜测，既然薛七开了口，李涉当然想进一步问清里面的细节，看看现实中的和他与李继祖猜的到底一不一样。
于是定了定神，接着问道：“薛大老爷为什么要让你跟踪我三叔？除了跟踪之外，你还做了什么？”
薛七听到这话，瞬间就闭上了嘴巴。
李涉眉头一皱，道：“话我已经说过一遍了，现在我再说第二遍，如果你不老老实实的回答我的问题的话，那……”
话到一半，李涉便停了下来，他知道薛七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果不其然。
听到李涉如此说，薛七便再也忍不住了，他咬了咬牙，道：“李公子，让我看一眼老爷，只要看一眼，确定老爷没事之后，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
此话一出，李涉便知道今天是没法从薛七的嘴里套出话来了，于是便摇了摇头，然后转身走出了柴房。
一边走一边思索，接下来要怎么才能从薛七的嘴里套出话了。
“啊！”
可他这里刚一出门，身后柴房里便传来了一声惨叫。
李涉一愣，然后赶紧跑了回去。
推开柴门一看，李晋尔此时正从薛七的身上抽出了刀子。
李涉整个人都傻了。
杀……
杀人了？
然而就在他愣神之间，李晋尔又朝着地上的薛七来了一刀。
“噗呲！”
补完了刀，听到门口动静的李晋尔回过头来，他的脸上此时被滋了不少血，于是随手抹了一把，啐声道：“晦气。”
跟着道：“涉哥儿怎的又回来了？”
李涉呆呆的看着他：“晋……晋尔叔，你……你把他……把他杀了？”
李晋尔疑惑的看了一眼李晋宁，然后视线回移，撇了撇嘴，说道：“不是涉哥儿你让我杀的吗？”
“我什么时候……”
李涉话刚一出口，就立马反应了过来，焦急的解释道：“我开始只是为了想套他的话才那样说的，没让你真的杀人啊。”
“呃。”
李晋尔一顿，道：“我见你一声不发就出了门，还以为是不想看见杀人呢，所以我就……”
“你……唉！”
李涉闻言，重重的叹了一声，然后连忙跑上前去，一把推开了李晋尔，开始检查起薛七的情况来。
只是李晋尔下手太过狠辣，薛七喉咙被割了一刀，心脏被捅了一刀，此时已是目无焦距、胸无起伏，死的不能再死了。
李晋尔有些尴尬的道：“可现在杀……杀都杀了，要怎么办？”
“呼！”
李涉深吸了一口气，思索着说道：“先想把办法把这尸体给处理了，绝不能让他就这样待在村里。”
第五十五章 尾巴，薛七
“是，大哥！”
李继志站起身来，面容严肃的点了点头，然后道：“我这就去让大家做准备。”
说完之后，便就要出门。
不过李继祖又拦下了他：“等一等！”
“？？”
李继志顿住脚步，一脸疑惑的看了回来。
李继祖思索着，隔空朝着梅花村对岸的方向探了一眼，跟着叮嘱道：“涉哥儿说那全喜也来了，老三你通知大家的时候，让小辈们的动作都轻些，别被人看出了什么。”
“大哥方向，这我省的。”
李继志点了点头。
然后又等了一会，想看看李继祖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吩咐。
李继祖见状摆了摆手：“我没事了，你赶紧去安排吧。”
“好。”
李继志这才转身出了门。
到了院子里，马上就吆喝着院子里的那些、李涉叔伯辈的一起离开了院子，去通知其他人去了。
屋内。
李继志走后，李继祖又看向李晋宁：“这次，你就和涉哥儿待在家里。”
“啊？”
李晋宁脸上一急，连忙道：“爹！为这事我都跑了个把月了，怎的临到事前，您却把我给抛开了，莫不是担心我会出意外？可这样一来，让其他几房兄弟怎么看？您就不怕他们说您作为族长，只晓得护着自己家人，背地里念叨您处事不公吗？”
李继祖瞪了他一眼，喝道：“你叨叨的念个什么呢？河对岸那个叫全喜的，在咱李家除了我之外，就与你接触的最多，若是你也走了，就涉哥儿一个人留在这里，若是没人帮衬着掩饰，他要是发觉奇怪怎么办？”
“呃。”
理就是这个理。
李晋宁听完之后，神情有些失落，讪讪的应道：“那行吧，我就待在家里了。”
“嗯。”
李继祖点了点头，然后又嘱咐李涉：“涉哥儿你也别走，一切等我们回来，把所有的事情都落定了，再谈要不要回学堂去。”
李涉答道：“我知道了，爷爷。”
随后，李继祖也出了门。
等他走后没过多久，李涉与李晋宁便也离开了这里，朝村东他的家走去。
路上，李涉率先提问，说起了那个跟踪者的事情：“三叔，你之前不是说抓了个尾巴吗？被关在什么地方？”
李晋宁有些疑惑：“你问这干嘛？”
说着顿了顿，道：“那人嘴硬的紧，问什么也不开口，现在关在你晋安堂伯的老房子里，正愁着怎么处理呢。”
李涉想了想，道：“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
李晋宁不解，但还是答应道：“不过闲着也是闲着，等晚些时候你爷爷他们走了，我就带你过去。”
李涉咧嘴笑了笑：“谢谢三叔。”
说着话，二人就到了李涉的家。
只是这刚一进门，全喜便牵着卸掉了车厢的马儿到了门口。
李晋宁看见全喜，心情有些不好。
帮衬着把马儿系好之后，说道：“全管家你也是，涉哥儿这年纪搁在我们乡下，都是可以成婚的年纪了，你那么大的年纪，还跑那么远的路程来送他。”
李涉听了，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知道李晋宁这是因为没去成，所以心里有些牢骚。
但全喜却不知道这一点。
听了李晋宁的话后，他反驳道：“李家三叔，你这话说的不对，涉少爷是陈家的少爷，我作为奴仆的，照料他是应该的，这和年纪有什么关系。”
李晋宁眉头一皱，不满道：“入赘的是我二哥，关涉哥儿什么事？涉哥儿姓李，又和你们陈家有什么关系？”
见两人似乎又要因为自己所属到底是陈是里而吵闹起来，李涉连忙插话道：“三叔、全管家，这些事就不要再提了，都是长辈之间谈的，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听着就是。”
二人一听。
想了想，觉得也是，便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了。
紧接着，全喜便去厨房准备餐食了。
他之前随陈韫佳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也清楚李涉早已分家的情况，知道院子里不会有什么其他人。
既然到了这里，那像做饭这种事，自然是由他来了。
烧柴做饭。
等一切都忙碌完了，时间就又过去了一个时辰。
天上的雨越下越大。
吃完了饭，李涉将全喜安排到了西屋里面住下，脑子里想起先前李晋宁答应的事情，就随便找了个借口说去李晋宁那里坐坐。
这里是梅花村，李涉从小长大的地方。
全喜知其在这里不可能遇见危险，再加上自己赶了一路的马车，到地方了又忙活着做饭，确实也有点疲了。
遂也不疑有他，便任李涉去了。
同一时刻。
梅花村，李晋安的老房子。
老房子东侧角落有一个柴房，那位薛家七房的七爷薛七，此时正被反缚着双手，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外面的雨点打在茅草顶上，然后再顺着屋檐淅沥沥的落在了地上。
“……硬骨头。”
“不肯说……”
“留着……嘛……宰杀……了事。”
雨声中，隐隐约约有些声音传来。
柴房里蜷缩着的薛七的耳朵突然动了一下，然后猛得睁开了双眼，里面有一丝苦涩闪过，忍不住自言自语道：“想我薛七跟着薛大老爷走南闯北那么多年，山匪盗贼也接触不少，难道今天就要栽到一群村民的手上吗？”
念叨着，薛七有些不太甘心，于是他奋力的活动了了几下手脚，但李晋宁等人打捆的方式可是专门用来束缚野兽的。
薛七这一挣扎，不仅没有挣脱开绳索，反而使其变得越来越紧了。
“唉。”
一番挣扎无果之后，薛七叹了口气，然后脸上现出一抹自嘲，接着再次闭上眼睛，把头垂了下去。
同时心里思索道：这李家人绝不是普通人，他们这一个月的时间待在集市，肯定不会只是为了照顾李涉，这里面必然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老爷他那样对待李涉，实在是太莽撞……唐突了。
……
外面，李涉与李晋宁踏入了院子。
负责看守薛七的是一位叔伯，李涉见到他后打了个招呼：“晋尔堂叔。”
第五十四章 行动
离开集市之后，乘马车一路西行，差不多过去了两个时辰左右，眼见着就要到了梅花村，天空突然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雨点打在车棚上，惊醒了车里假寐的李涉。
他掀开门帘一看，见到了外面的情况，忙对赶车的全喜道：“全管家，现在下雨了，您先别赶车了，还是进来避一避，等雨停了，咱们再走吧？”
全喜回过头来，委婉的说道：“谢涉少爷关心，不过这个时节的雨下不大，但绵绵的很难停下，咱若是多耽搁一会，到时候路面泥泞，就更不好走了。”
末了又仰起头，好似在观察远方：“算算时间已经走了两个多时辰了，前面隐约能见到些蒙烟，估计离清流河不远了。”
梅花村面前的河便是清流河的一截，全喜这么说的意思就是想告诉李涉，说他们不用休息，赶急一点的话，很快就能到达目的地。
李涉见状，只好道：“那我找找看，也不知道车里有没有备着的蓑衣。”
说完，就在车厢里翻倒了起来。
全喜见了，忙道：“涉少爷不用麻烦，蓑衣是常备着的，就在右手边的箱子里。”
李涉按照指示打开，里面果然备着两套蓑衣。
于是忙取了一套递给了全喜套在身上。
又两刻钟，果然就到了梅花村对面，确实如全喜方才说的，距离不远了。
至于他说的，自己看到的那些蒙烟，则是雨天河面上扬起的薄雾。
因为入村的木桥狭窄，马车是过不去的。
所以二人就在河对岸下了车。
全喜道：“涉少爷，您先进去吧，我把车卸了，到时候再过去找您。”
“行。”
李涉需要与李继祖说薛大老爷的事，眼下时间紧迫，自然不想因为需要隐瞒全喜而多浪费时间，因此应了一声之后，便望头上套了个斗笠，踏上木桥朝李继祖的院子去了。
李继祖家因为儿子一旦成家便马上分家的缘故，所以他们都没住在一起，李涉自然不会蠢到往自己家跑。
进了村子，向东走了二三十米，便是李继祖的院子。
院子不大，内里所建与李涉家相差不大。
奇怪的是，此时院门大开，里面东西厢房的大门开着，门里屋檐下坐着的、站着的，差不多有七八个人。
李晋宁也在其中。
不过他眼尖，看到李涉进来之后，立马就惊呼了一声：“涉哥儿？”
跟着，他抛开了身旁一位正聊着天的叔伯，一脸疑惑的道：“你怎么回来了？”
“三叔。”
李涉点了点头，看着院子里那么多人在，顿时心里一紧，也没功夫解释情况，连忙向其询问情况：“家里这是出什么事了？怎的诸位叔伯都在这里，我爷爷呢？”
“爹和三爷在屋里。”
李晋宁看了一眼北面的主屋，道：“前日我和你晋然堂伯回来的时候，抓到了一个尾巴，已经审讯了几天了。”
“尾巴？”
李涉一愣，然后惊讶道：“你们被人跟踪了？”
李晋宁神色严肃的点了点头，道：“前日你走之后，那人便一直在我们的摊位附近徘徊，初时倒没怎么在意，毕竟集市人多眼杂，只当是一个踌躇买货的。”
顿了顿，继续道：“之后我按照与你说的，同你晋然堂伯收了摊子回家，然后那家伙就一直鬼鬼祟祟的跟在我们身后，若不是我们常年在山里狩猎，普通人很难能发现。”
李涉听完思索了片刻，怀疑道：“会不会是薛家的人。”
李晋宁道：“那人什么都不肯说，问的急了也只讲自己是同路，遇见我们纯属巧合，再问他是去哪里的，却又答不齐全，明显是个心怀鬼胎之辈。”
“至于是不是薛家人……”
说着思索了一会，然后摇头道：“这我也不知道。”
随后，又问起了李涉回来了原因：“对了，涉哥儿，你还没说你怎么突然回来是什么原因呢？”
“薛大老爷今晚就要走……”
“什么？！”
李涉话到一半，李晋宁的眼神立马就亮了起来，狠声道：“耗费了个把月，终于知道那老家伙具体的行动时间了。”
说着，就要拽上李涉往主屋走：“走！和我去见你爷爷，把消息告诉他，看看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三叔先别急。”
李涉被强行拉着走，无奈只能赶紧将今天的事，包括全喜也跟了过来、并且现在就在村子对面的事情给说了出来。
李晋宁脚步一滞，扭头过来，奇怪道：“你说集市没人？可是你晋恩堂叔明明昨天早上就已经过去了啊。”
李涉摇了摇头：“反正我没在集市见到他。”
李晋宁想了想，道：“或许是他听我说了这些日子的经历，便还了个位置支摊吧。”
说着稍稍一顿，又道：“哎呀！先不管了，他那么大一个人难不成还会丢了不成？眼下还是赶紧江消息告诉你爷爷才是。”
跟着，二人进了主屋。
屋子里，李继祖和李继志正沉着脸议论着那个死活不肯开口交代尾巴，见到李涉进来，也是同方才的李晋宁一般，一脸的奇怪。
李涉把事情全盘说了出来。
李继祖听完之后便陷入了沉默，他在思考接下来该怎么做。
李涉见状不敢出言，他此刻也是提着心的，很是紧张，生怕乱说话扰乱了李继祖此时的思绪。
身旁坐着的李继志则是眼睛不眨的盯着李继祖，随时准备应声附和自家大哥。
李晋宁？
性格略微有些许莽撞的他对这种事情可是积极的不行，现在正一脸的蠢蠢欲动，恨不得马上就要行动。
缓了好久，或是思索的妥了。
李继祖站起身来，对身旁的李继志道：“去叫上族里成家了的后辈，把这段日子打造好的武器都给带上，去四房的祖屋集合，那里离后山最近。”
说着，猛的拍了一下桌子。
“砰！”
冷声道：“咱们从后山梅林走小路去柳镇，那边正好有一条沿河小道，可以直通往滁县北的码头，涉哥儿的消息说薛大老爷要走水路上京，那咱就直接去码头堵他！”
第五十八章 雨夜惊雷
杀人！
李涉对此尽管十分震惊，但事已至此，又能何如？
另外，他们谋划薛大老爷的命都一个月了，现在不过是杀一个薛大老爷派来的手下，说起来也该是预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
所以等回过神来之后，也就慢慢的稳定住了情绪，思索着要如何善后了。
“涉哥儿说的对。”
李晋宁赞同了一声，然后看了一眼薛七的尸体，示意道：“晋尔堂哥，咱两人搭着手把人给抬到后山去，这时节乱蹿的野兽很多，他们饿了一个冬季，要不了几天便能让这家伙连渣都不剩一个。”
“好。”
李晋尔点了点头，道：“直接抬的话怕会吓到孩子，你在这里守着，我回家去找块布来，咱裹着他走。”
说完，李晋尔便出了门。
李涉听了二人的打算，犹豫着道：“三叔，要不咱还是挖个坑给他埋了吧，这人都死了，抛弃野外的话也太那啥了吧？”
李晋宁想了想，道：“你说的也是。”
接着又道：“涉哥儿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外面找一找，看看晋安哥这老房子里有没有铲子，没有的话我就回去拿。”
说着，便也出了门。
两个大人都走了，柴房里便只剩下了李涉一人。
现在外面下着细语，中间伴着一阵凉风吹来，李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然后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薛七。
过了好一会儿，他合起双手朝薛七的尸体行了个礼，然后轻声道：“抱歉，我没想到晋尔堂叔他会那么快下手，但你是听薛大老爷的命令过来的，为了梅花村李家百多号人的性命，我们也只能这么做。”
与一个刚死的人待在一间屋子，哪怕是胆子太多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发慎。
把自己至于对已的道德高点，并自顾自的安慰了一番之后，李涉也转身出了柴房，途中顺手把门给关了起来。
李晋宁此时从李晋安的老房子里找到了两把铲子过来，正好见到李涉走出柴房，不由的发声问道：“涉哥儿？”
“呃。”
李涉听到声音，身颤了一下，回头确认是是李晋宁之后才稳住气息，接着解释道：“那什么，一个人待在里面多少有些发怵，还是到外面来要好一点。”
李晋宁没有嘲笑李涉胆小的意思，而是一转口锋，说起了之前离开集市以后，他发现自己被薛七跟踪，然后双方之间发生的事情：“之前我和你晋然堂伯从集市回来的路上，发现了这人在跟踪，便偷偷的绕了一段路，然后抢着一个拐角埋伏了起来。”
“等薛七跟上来的时候，我与你晋然堂伯接着拐角的遮掩冲了出来，若不是我们从小习武，且因为你爷爷的吩咐，此行带有武器的话，怕就要栽在这人的身上了。”
话语间，李晋宁回忆起抓捕薛七的经过，眼中闪过一丝后怕，然后继续道：“这家伙随身带刀，且刀刀扎人要害，手段阴狠毒辣，身上绝对带着不少人命。”
李涉听的有些疑惑，不知道李晋宁突然告诉他这个事情干嘛。
但很快，李涉猛的一惊，紧张道：“晋然堂伯他？”
李晋宁严肃道：“他腰上被扎了一刀。”
“那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
李涉瞪大了双眼，然后一把拽住李晋宁的手，匆忙道：“快！带我去晋然堂伯的家里，我要去看看他。”
“涉哥儿不要着急。”
李晋宁将他拽了回来，解释道：“那一刀扎的不深，你三爷爷和你晋然堂伯事后都说了不要告诉你，因为不想让你担心。”
“那不行。”
李涉摇了摇头，道：“若不是因为我，晋然堂伯也不会去集市，他受伤了我怎么着也要去看看。”
李晋宁道：“你现在去也来不及了。”
“啊？”
李涉愣住，下意识的道：“不是说扎的不深吗？”
“是啊。”
李晋宁点了点头。
“那……”
李涉一脸的疑惑。
“唉！”
李晋宁见状，知道李涉是误会了，连忙解释道：“我们当时绕的那路靠近杨家村，拿下薛七之后，我就先把你晋然堂伯给送到杨家村去了，你杨爷爷医术高明，当场便给处理了伤势，只是需要疗养一段时间，不方便长距离行动。”
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而现在这个时间点，现在又下着雨，道路泥泞，等你赶过去的话，时间怕是要到深夜了，夜晚山道也不安全，要去看的也得等到明天。”
李涉这才松了口气。
杨爷爷便是杨杰，是四婶的父亲，四叔李晋存的岳父，他刚穿越来时，其正好在给他父亲治伤。
李晋宁继续道：“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想告诉你的是，里面躺着的那个叫薛七的，他不是什么好人，那身手绝对是从别人身上练出来的，天知道他杀了多少人，你没必要为了这种恶人感到愧疚。”
李涉这才明白了过来，心里顿时一暖，然后感激的看了一眼李晋宁，道：“谢谢三叔，我知道了，只是第一次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面前，心里感觉有些异样罢了。”
说着话，李晋尔卷了一捆麻布走了进来，见二人俱是站在院子里，宁愿淋雨也不肯待在柴房，一时有些觉得好笑。
“李晋宁，你这胆……”
正要开口打趣李晋宁，突然收到了对方的眼神，然后立马反应了过来，随即闭上嘴巴招呼道：“赶紧来帮忙，一会处理好了尸体，咱还得回来清理柴房呢。”
“行。”
李晋宁应了下来，接着便与李晋尔一起把薛七的尸体给裹到了麻布里。
用绳子扎好，他们一人抬头一人抬脚，李涉帮着拿铲子，三人顺着村道走向了后山，又行了好长一段距离，来到了一处林子。
路上的时候，李晋宁说了挖坑埋人的事。
对此，李晋尔有些不太舒服，因为他是李晋然的弟弟。
但既然现在人都已经死了，他到底还是没说些什么。
一番忙活下来，天渐渐的变暗了，且那天上这雨，也丝毫没有消停的意思，反而有种愈下愈大的趋势。
“轰隆！”
突然，天空传来一声巨响。
“呸！”
正在埋土的李晋尔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冲着脚下的土堆狠狠的吐了口唾沫，道：“死都死了，还想吓人不成？”
第五十五章 尾巴，薛七
“是，大哥！”
李继志站起身来，面容严肃的点了点头，然后道：“我这就去让大家做准备。”
说完之后，便就要出门。
不过李继祖又拦下了他：“等一等！”
“？？”
李继志顿住脚步，一脸疑惑的看了回来。
李继祖思索着，隔空朝着梅花村对岸的方向探了一眼，跟着叮嘱道：“涉哥儿说那全喜也来了，老三你通知大家的时候，让小辈们的动作都轻些，别被人看出了什么。”
“大哥方向，这我省的。”
李继志点了点头。
然后又等了一会，想看看李继祖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吩咐。
李继祖见状摆了摆手：“我没事了，你赶紧去安排吧。”
“好。”
李继志这才转身出了门。
到了院子里，马上就吆喝着院子里的那些、李涉叔伯辈的一起离开了院子，去通知其他人去了。
屋内。
李继志走后，李继祖又看向李晋宁：“这次，你就和涉哥儿待在家里。”
“啊？”
李晋宁脸上一急，连忙道：“爹！为这事我都跑了个把月了，怎的临到事前，您却把我给抛开了，莫不是担心我会出意外？可这样一来，让其他几房兄弟怎么看？您就不怕他们说您作为族长，只晓得护着自己家人，背地里念叨您处事不公吗？”
李继祖瞪了他一眼，喝道：“你叨叨的念个什么呢？河对岸那个叫全喜的，在咱李家除了我之外，就与你接触的最多，若是你也走了，就涉哥儿一个人留在这里，若是没人帮衬着掩饰，他要是发觉奇怪怎么办？”
“呃。”
理就是这个理。
李晋宁听完之后，神情有些失落，讪讪的应道：“那行吧，我就待在家里了。”
“嗯。”
李继祖点了点头，然后又嘱咐李涉：“涉哥儿你也别走，一切等我们回来，把所有的事情都落定了，再谈要不要回学堂去。”
李涉答道：“我知道了，爷爷。”
随后，李继祖也出了门。
等他走后没过多久，李涉与李晋宁便也离开了这里，朝村东他的家走去。
路上，李涉率先提问，说起了那个跟踪者的事情：“三叔，你之前不是说抓了个尾巴吗？被关在什么地方？”
李晋宁有些疑惑：“你问这干嘛？”
说着顿了顿，道：“那人嘴硬的紧，问什么也不开口，现在关在你晋安堂伯的老房子里，正愁着怎么处理呢。”
李涉想了想，道：“能不能带我去看看？”
“这有什么好看的？”
李晋宁不解，但还是答应道：“不过闲着也是闲着，等晚些时候你爷爷他们走了，我就带你过去。”
李涉咧嘴笑了笑：“谢谢三叔。”
说着话，二人就到了李涉的家。
只是这刚一进门，全喜便牵着卸掉了车厢的马儿到了门口。
李晋宁看见全喜，心情有些不好。
帮衬着把马儿系好之后，说道：“全管家你也是，涉哥儿这年纪搁在我们乡下，都是可以成婚的年纪了，你那么大的年纪，还跑那么远的路程来送他。”
李涉听了，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知道李晋宁这是因为没去成，所以心里有些牢骚。
但全喜却不知道这一点。
听了李晋宁的话后，他反驳道：“李家三叔，你这话说的不对，涉少爷是陈家的少爷，我作为奴仆的，照料他是应该的，这和年纪有什么关系。”
李晋宁眉头一皱，不满道：“入赘的是我二哥，关涉哥儿什么事？涉哥儿姓李，又和你们陈家有什么关系？”
见两人似乎又要因为自己所属到底是陈是里而吵闹起来，李涉连忙插话道：“三叔、全管家，这些事就不要再提了，都是长辈之间谈的，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听着就是。”
二人一听。
想了想，觉得也是，便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了。
紧接着，全喜便去厨房准备餐食了。
他之前随陈韫佳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也清楚李涉早已分家的情况，知道院子里不会有什么其他人。
既然到了这里，那像做饭这种事，自然是由他来了。
烧柴做饭。
等一切都忙碌完了，时间就又过去了一个时辰。
天上的雨越下越大。
吃完了饭，李涉将全喜安排到了西屋里面住下，脑子里想起先前李晋宁答应的事情，就随便找了个借口说去李晋宁那里坐坐。
这里是梅花村，李涉从小长大的地方。
全喜知其在这里不可能遇见危险，再加上自己赶了一路的马车，到地方了又忙活着做饭，确实也有点疲了。
遂也不疑有他，便任李涉去了。
同一时刻。
梅花村，李晋安的老房子。
老房子东侧角落有一个柴房，那位薛家七房的七爷薛七，此时正被反缚着双手，整个人蜷缩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外面的雨点打在茅草顶上，然后再顺着屋檐淅沥沥的落在了地上。
“……硬骨头。”
“不肯说……”
“留着……嘛……宰杀……了事。”
雨声中，隐隐约约有些声音传来。
柴房里蜷缩着的薛七的耳朵突然动了一下，然后猛得睁开了双眼，里面有一丝苦涩闪过，忍不住自言自语道：“想我薛七跟着薛大老爷走南闯北那么多年，山匪盗贼也接触不少，难道今天就要栽到一群村民的手上吗？”
念叨着，薛七有些不太甘心，于是他奋力的活动了了几下手脚，但李晋宁等人打捆的方式可是专门用来束缚野兽的。
薛七这一挣扎，不仅没有挣脱开绳索，反而使其变得越来越紧了。
“唉。”
一番挣扎无果之后，薛七叹了口气，然后脸上现出一抹自嘲，接着再次闭上眼睛，把头垂了下去。
同时心里思索道：这李家人绝不是普通人，他们这一个月的时间待在集市，肯定不会只是为了照顾李涉，这里面必然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老爷他那样对待李涉，实在是太莽撞……唐突了。
……
外面，李涉与李晋宁踏入了院子。
负责看守薛七的是一位叔伯，李涉见到他后打了个招呼：“晋尔堂叔。”
第五十六章 李涉审人
“涉哥儿？”
见李涉出现在这里，李晋尔自然也是一阵惊讶，然后问了个与其他人一样的问题：“你不是在外面上学吗？怎么突然回来了？之前见我爹领着一群人走，莫不是你打探到了什么吗？”
李晋尔因为一直在这里看守薛七，无法离开，之前李继志领着人路过此地时，也只是说让他看好人，其他的什么都没说，所以他并不知晓李涉已经回来了的事情。
李涉闻言，便把事情又讲了一遍。
李晋尔听了也如李晋宁一般失落的紧，念叨道：“我爹也真是，都要行动了也不叫上我，柴房里面关着的那个是个硬骨头，嘴硬的很，不管问什么都不肯说，那看着他又有什么用？”
“反正早晚都要处理……”
“依我来看，不如索性宰了往山里一扔了事，过几日野兽一逛，什么痕迹都没有，还省了人看。”
李晋宁听完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道：“晋尔堂哥说的对，同辈里有谁能打得过咱俩？临到事了却不叫我们。”
李晋尔道：“晋宁堂弟怎的也没跟着去？”
李晋宁闻言，立马就把李继祖的安排也给说了出来。
二人几句话一碰，马上就忿忿了起来。
李涉见状，无奈道：“三叔、晋尔堂叔，您二位就少说几句吧，事情都是爷爷和三爷爷安排的，现在事已自此，难道你们嘀咕两句，就能改变了吗？”
二人闻言，顿时就陷入了沉默。
紧接着，李涉又道：“我还没见过那跟踪三叔和晋然堂伯的人呢，心里好奇的很，晋尔叔您让我去看看。”
“那玩意有什么好看的？我猜也就是一个心怀鬼胎的泼皮罢了。”
李晋尔随口说了一句，然后就临着李涉到了柴房前，稍稍推开了些门，朝内示意道：“涉哥儿你瞧，这上的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薛七听到柴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反射性的就睁开了双眼。
然后又听到李晋尔嘴里那句“涉哥儿”，顿时心里一紧，下意识的就探起来头，顺着门缝想往外打量。
这一下，正好与李涉朝内看的视线给对在了一起。
李涉嘀咕道：“看这眼神，也不像什么凶悍的人啊。”
杀人犯的眼神绝对不同于常人，李涉前世在网络上看到过一些对杀人犯的采访，他们的眼睛里有一股煞气存在，普通人见了不说心里发慌，但也会下意识的躲避开来。
可他与这薛七对视，心里却是什么感觉也没有。
甚至于……
还感受了一种熟悉感。
对方，认识自己？
想着，李涉猛的一惊。
接着眼珠子一转，试探着道：“是薛大老爷让你来的？”
问完，便眼也不眨的盯着薛七。
方才刚听到李晋宁说有尾巴跟踪他的时候，李涉就朝薛大老爷的身上想了，毕竟他们李家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而李晋宁和李晋然也只是在集市支了个摊，且其人长得壮硕不好欺负，一般心怀歹意的匪徒失了智才会把目标放在他们身上。
另外还有。
由于流言的关系，李家的口碑在滁县很差，普通百姓常在背后碎嘴，见了也是避而远之，不远与其接触。
加上自己一家又在谋划薛大老爷的性命，李涉心里不免会有些担忧，害怕被薛大老爷看出破绽来，做事说话都谨慎的不行。
也是因为这种种条件之下，李涉才会第一时间猜到了薛大老爷的身上。
现在见薛七见了自己之后，眼光却不凶悍，好似认识自己一样，所以思索了片刻之后，就决定诈他一诈。
就算最后没有收获，那也不过是浪费一句话的时间。
但……
收获有了！
因为李涉决定要诈一诈薛七，所以问完之后便一直观察着他的反应，然后很明显的发现，当自己嘴里说出薛大老爷几个字后，薛七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紧接着，李涉加重注码：“薛大老爷知道我们的计划了？所以特地派你过来，想了解其中细节！”
此话一出，被审问了两天，一直都紧咬着嘴巴未成开口吐过一个字的薛七，此时终于第一次说话了：“你们有什么计划？”
“你真是薛家的人？！”
一旁的李晋尔和李晋宁听了，当下就惊呼了出来，瞪着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涉，迫不及待的问道：“涉哥儿，你怎么知道这人是薛家派来的？”
“……”
李涉嘴角一抽。
他这刚诈出一点东西来，接过李晋宁和李晋尔这么一惊诧……
功夫白费了。
薛七见状，也是立马反应了过来：“你是诈我的？”
事情被看破，李涉知道接下来他是诈不出什么了。
得改变策略。
思索着，他把柴房的大门全部推开，然后步入其间。
身后，李晋宁和李晋尔听了薛七的话，也意识到自己坏了事，顿时尴尬不已。
见李涉进了柴房，想了想也跟了进去。
来到薛七身旁，李涉观察了片刻，确定对方已经被绑死了，这才蹲下身去，将其搀扶着坐正了身子。
跟着道：“薛大老爷派你来这里做什么？”
薛七看着他一言不发。
李涉想了想，又问：“你为什么要跟踪我那两位叔伯？”
薛七还是如此，目光直勾勾的看着李涉的眼睛，没有一点儿回答的意思。
李涉眉头一挑，道：“不说？”
话落之后，又等了一会，确定了薛七没有答话的打算，便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扭头冲着李晋尔打了个眼色，道：“晋尔叔，就按照你方才的意思，送他去见薛大老爷吧。”
李晋尔收到信息，当即配合道：“行。”
末了走到薛七面前，嘴里嘀咕道：“宰牲畜我手熟的很，但这杀人还是第一次，也不知道这人杀起来是不是和杀猪一样，刀子扎进去了，还要挣扎许久。”
说着，从腰间抽出了一把杀猪刀，对着薛七就开始比划了起来，一副寻找那个位置当作第一刀下手的地方。
“等一下！”
薛七急忙大叫了一声。
第五十六章 李涉审人
“涉哥儿？”
见李涉出现在这里，李晋尔自然也是一阵惊讶，然后问了个与其他人一样的问题：“你不是在外面上学吗？怎么突然回来了？之前见我爹领着一群人走，莫不是你打探到了什么吗？”
李晋尔因为一直在这里看守薛七，无法离开，之前李继志领着人路过此地时，也只是说让他看好人，其他的什么都没说，所以他并不知晓李涉已经回来了的事情。
李涉闻言，便把事情又讲了一遍。
李晋尔听了也如李晋宁一般失落的紧，念叨道：“我爹也真是，都要行动了也不叫上我，柴房里面关着的那个是个硬骨头，嘴硬的很，不管问什么都不肯说，那看着他又有什么用？”
“反正早晚都要处理……”
“依我来看，不如索性宰了往山里一扔了事，过几日野兽一逛，什么痕迹都没有，还省了人看。”
李晋宁听完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道：“晋尔堂哥说的对，同辈里有谁能打得过咱俩？临到事了却不叫我们。”
李晋尔道：“晋宁堂弟怎的也没跟着去？”
李晋宁闻言，立马就把李继祖的安排也给说了出来。
二人几句话一碰，马上就忿忿了起来。
李涉见状，无奈道：“三叔、晋尔堂叔，您二位就少说几句吧，事情都是爷爷和三爷爷安排的，现在事已自此，难道你们嘀咕两句，就能改变了吗？”
二人闻言，顿时就陷入了沉默。
紧接着，李涉又道：“我还没见过那跟踪三叔和晋然堂伯的人呢，心里好奇的很，晋尔叔您让我去看看。”
“那玩意有什么好看的？我猜也就是一个心怀鬼胎的泼皮罢了。”
李晋尔随口说了一句，然后就临着李涉到了柴房前，稍稍推开了些门，朝内示意道：“涉哥儿你瞧，这上的贼眉鼠眼的，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薛七听到柴房门被推开的声音，反射性的就睁开了双眼。
然后又听到李晋尔嘴里那句“涉哥儿”，顿时心里一紧，下意识的就探起来头，顺着门缝想往外打量。
这一下，正好与李涉朝内看的视线给对在了一起。
李涉嘀咕道：“看这眼神，也不像什么凶悍的人啊。”
杀人犯的眼神绝对不同于常人，李涉前世在网络上看到过一些对杀人犯的采访，他们的眼睛里有一股煞气存在，普通人见了不说心里发慌，但也会下意识的躲避开来。
可他与这薛七对视，心里却是什么感觉也没有。
甚至于……
还感受了一种熟悉感。
对方，认识自己？
想着，李涉猛的一惊。
接着眼珠子一转，试探着道：“是薛大老爷让你来的？”
问完，便眼也不眨的盯着薛七。
方才刚听到李晋宁说有尾巴跟踪他的时候，李涉就朝薛大老爷的身上想了，毕竟他们李家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而李晋宁和李晋然也只是在集市支了个摊，且其人长得壮硕不好欺负，一般心怀歹意的匪徒失了智才会把目标放在他们身上。
另外还有。
由于流言的关系，李家的口碑在滁县很差，普通百姓常在背后碎嘴，见了也是避而远之，不远与其接触。
加上自己一家又在谋划薛大老爷的性命，李涉心里不免会有些担忧，害怕被薛大老爷看出破绽来，做事说话都谨慎的不行。
也是因为这种种条件之下，李涉才会第一时间猜到了薛大老爷的身上。
现在见薛七见了自己之后，眼光却不凶悍，好似认识自己一样，所以思索了片刻之后，就决定诈他一诈。
就算最后没有收获，那也不过是浪费一句话的时间。
但……
收获有了！
因为李涉决定要诈一诈薛七，所以问完之后便一直观察着他的反应，然后很明显的发现，当自己嘴里说出薛大老爷几个字后，薛七整个人都愣了一下。
紧接着，李涉加重注码：“薛大老爷知道我们的计划了？所以特地派你过来，想了解其中细节！”
此话一出，被审问了两天，一直都紧咬着嘴巴未成开口吐过一个字的薛七，此时终于第一次说话了：“你们有什么计划？”
“你真是薛家的人？！”
一旁的李晋尔和李晋宁听了，当下就惊呼了出来，瞪着双眼，不可思议的看着李涉，迫不及待的问道：“涉哥儿，你怎么知道这人是薛家派来的？”
“……”
李涉嘴角一抽。
他这刚诈出一点东西来，接过李晋宁和李晋尔这么一惊诧……
功夫白费了。
薛七见状，也是立马反应了过来：“你是诈我的？”
事情被看破，李涉知道接下来他是诈不出什么了。
得改变策略。
思索着，他把柴房的大门全部推开，然后步入其间。
身后，李晋宁和李晋尔听了薛七的话，也意识到自己坏了事，顿时尴尬不已。
见李涉进了柴房，想了想也跟了进去。
来到薛七身旁，李涉观察了片刻，确定对方已经被绑死了，这才蹲下身去，将其搀扶着坐正了身子。
跟着道：“薛大老爷派你来这里做什么？”
薛七看着他一言不发。
李涉想了想，又问：“你为什么要跟踪我那两位叔伯？”
薛七还是如此，目光直勾勾的看着李涉的眼睛，没有一点儿回答的意思。
李涉眉头一挑，道：“不说？”
话落之后，又等了一会，确定了薛七没有答话的打算，便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扭头冲着李晋尔打了个眼色，道：“晋尔叔，就按照你方才的意思，送他去见薛大老爷吧。”
李晋尔收到信息，当即配合道：“行。”
末了走到薛七面前，嘴里嘀咕道：“宰牲畜我手熟的很，但这杀人还是第一次，也不知道这人杀起来是不是和杀猪一样，刀子扎进去了，还要挣扎许久。”
说着，从腰间抽出了一把杀猪刀，对着薛七就开始比划了起来，一副寻找那个位置当作第一刀下手的地方。
“等一下！”
薛七急忙大叫了一声。
第五十九章 落水
李晋宁听了，催促道：“好了，别说了，先抓紧时间把土给平了吧，再这么耽搁下去，一会雨可就下大了。”
李晋尔感受了一下风雨，随即也加快了动作。
不一会儿，方才挖出来的坑就被几人整理平了。
接着，李晋宁又用铲子在附近的草地上割了几块地衣，拿过来往土堆上一放，随后又稍稍调整了一下。
以春季草根生长的速度来看，这场雨落下之后，到明后日，便很难看出这里曾经被挖了一个坑。
一切完毕，三人便要回村子了。
路上，李晋宁感受着越来越大的风，忍不住担忧道：“今晚这雨估摸着不小，也不知道爹他们怎么样了。”
李晋尔闻言，道：“大爷和我爹都在，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听了二人的话，李涉的心也提了起来，不知道李继祖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事情发展的是否顺利。
……
滁县北，码头。
因为可能到来的大雨，陈显荣几次开口请薛大老爷再多住几日，让他等天晴了再走，但由于薛大老爷在学堂耽搁的时间太长了，再拖下去的话害怕错过王夫人的寿辰。
所以，薛大老爷婉拒了陈显荣的挽留。
晚饭之后，薛家一行人就告别了陈家人，离开了滁县。
下雨天道路泥泞难行，滁县又不是什么大县，官道修的比较窄，等薛家一行人抵达码头，并把马车等一应物什装上船的时候，天空已经灰蒙蒙的了。
好在船主常年航行这条河道，加之清流河也不是什么外河，水流还算平缓，夜行的难度倒也不大。
船主见物什都已装好，并检查完确定没有什么遗露，且全都固定妥当之后，便躬着腰来到了阿财的面前，询问道：“财先生，您看薛老爷那里还有其他事情吗？若是没有了，那咱这就让人准备起帆了。”
阿财闻言答道：“吴家主稍等，我再去问问老爷。”
“财先生请。”
船主吴家主马上侧身让开一条过道。
跟着，他又与阿财一起来到了薛大老爷的舱房门前侯着。
阿财率先进去。
不一会儿，又同薛大老爷从里面走了出来。
见到吴家主之后，薛大老爷先是拱手行了一礼，然后说道：“吴家主好，这次因为我家的事，真是麻烦你了。”
“薛大老爷哪里的话？”
吴家主貌似不太适应礼节，手忙脚乱的回上以后，说道：“我吴家能有今日，全奈金陵薛家照料，不过是行个船而已，还请薛大老爷万万不要如此说。”
薛大老爷点了点头，道：“等我从京城回来，到时候吴家主若是有闲，不如来我家里坐坐，沏杯茶闲谈几句。”
吴家主一怔，面似惊喜的答道：“有空，有空！小人在这里先行谢过薛大老爷。”
说完顿了顿，又问：“薛大老爷，您看咱能行船了吗？”
薛大老爷点了点头，道：“我家的货物俱已装好，若是吴家主没有其他的事了，但请自便就是。”
吴家主当然没有其他事，要不是为了等薛家人，他估计早就吩咐下人起帆摇桨了，这下子得到薛大老爷的话，他立马就转身去吩咐下人。
片刻钟后，吴家的船开始缓缓的移动了起来。
望着远去的码头，薛大老爷回头望了一眼船帆，心下有些奇怪，便对阿财道：“这吴家行船确有一手，现在风雨交加，又是黑夜，他们竟然还敢扬起帆布，还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阿财听了，也转头过去，看着扬起的船帆被风吹得鼓胀，同时脚下的船也晃荡的厉害，思索着说道：“或许是行的次数多了，对这条河道熟悉，所以才回如此吧。”
说着，搀住有些不稳的薛大老爷：“老爷，风大船晃，您还是先回舱房里去吧，这里不太安全。”
“说的也是。”
薛大老爷可不会逞勇，当即就应了下来，然后在阿财的搀扶之下朝着舱房所在的位置，摇摇晃晃的走了过去。
行内河的船大不到哪里去，加上薛家的货物比较多，现在河面上风浪一起，搅的好些河水都顺着船两侧的过道淌了上来。
薛大老爷和阿财两人虽然坐船的次数也是不少，但此时天暗船晃的，每走一步都需要把着扶手暂停好一会儿，直到船相对平缓了，才敢继续往下踏出一步。
至于吴家的那些个下人，只能说不愧是靠行船为生，这种普通人可以说是寸步难行的情况下，他们竟然还能如履平地。
薛大老爷见了，小声琢磨道：“阿财，这吴家和我薛家的生意可以适当加深一点，最好能培养出一批属于我家自己的人来。”
阿财闻言，笑着说了一句：“老爷这是爱才之心又起了啊。”
然后解释道：“二爷已经养了一批专门跑船的，只是二爷他走的是外海，说是内河有转运司，不想与其参合。”
顿了顿，又道：“若是老爷需要用船在内河运输，只需递封信给二爷即可。”
薛大老爷眉头一挑，道：“听你说，老二他现在做的还不错？”
阿财答道：“二爷每月都会给老爷您送一封信，只是您很少去看……”
正说着，阿财脸色一变，惊呼道：“老爷，小心！”
“噗通！”
薛大老爷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便只觉得一股巨力从身侧传来，然后便是浑身冰冷，张口想要说话，但灌进去的全是河水。
再然后，他隐约的看见阿财也跟着跳了下来，随即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
船上。
看着一个吴家的下人摇摇晃晃的冲了过来，其对着的正好就是自己和薛大老爷，阿财连忙大喊了一声，然后下意识的就要伸手将薛大老爷给拉到身旁。
可此时风浪扬起，船只晃荡个不停，他这一手拉了个空，薛大老爷就这样被那个下人给撞入了水中。
眼下天黑，船只两侧的过道之上虽然挂有烛火，但灯光昏暗，河面上漆黑一团，压根就什么也看不见。
第五十七章 杀人了
他倒不是怕死。
这些年来，薛七帮薛家干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其中伤害他人性命的也不再少数，就像他曾经闲暇时说的：“像他这种人，一点人性都没有，早就该死了。”
所以，薛七对于死亡其实早已有了准备。
他之所以会叫停李晋尔，是因为他终于反应过来了李涉的话。
李涉说要送他去见老爷。
然后李晋尔便抽出刀来要杀掉自己。
这……
难道老爷已经死了吗？
薛七心中惊惧。
因此，在喊停了李晋尔后，便丝毫没在意其手里的刀子，只是匆忙的转过头来，眼睛死死的盯着李涉，一边挣扎一边喊道：“你们把我家老爷怎么了？”
李涉没有回答，继续冲着李晋尔道：“晋尔叔，你愣着干什么？他既然什么都不愿意说，那就赶紧送他走。”
“好叻！”
李晋尔心领神会，然后配合着咧起嘴巴，一把抓住了薛七的头发往身边一扯，另一只持刀的手对准薛七的脖子要扎了过去。
“等一下！”
薛七朝后一仰，嘶喊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打算，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但你得先告诉我，我家老爷现在怎么了。”
“涉哥儿？”
见他似乎是愿意说了，李晋尔顺势就停下动作，然后扭头看向了李涉。
李涉点了点头。
李晋尔这才松开了拽着薛七头发的手。
薛七失去重心倒在了地上，但很快又挣扎的坐了起来，接着一脸焦急的看着李涉，一股脑的把自己的信息给说了个大致：“我叫薛七，是薛家七房的人，此次跟踪李晋宁是因为我不知道他为何一直待在集市不走，那天在集市见到你特意避开了少爷去与其交谈，所以一时好奇就偷偷的跟了上去。”
说完，紧张的道：“李公子，你想知道的应该就是这些，现在可以告诉我，我家老爷的情况了吧？”
“我的问题还没问完。”
李涉摇了摇头，然后不解道：“李晋宁是我三叔，我与他交谈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这有什么值得好奇的？”
“如果正常来讲，这确实是正常。”
薛七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可眼下正是春忙的时候，说到底李公子你也只不过是李晋宁的侄儿而已，他怎么也没必要放弃了家里的事，天天都在集市候着你吧？毕竟作为农夫，地里的事才应该是最大得才对。”
“天天？”
李涉抓住了一个重点，显然这薛七不是第一天盯着他了。
于是略微一想，便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的？”
薛七一顿。
李涉见状提醒道：“现在时间可不多了，如果你还想拖延的话，那到时候你可这就要去
薛七一喜，下意识的道：“老爷他没死！”
李涉补充了句：“是还没有死。”
薛七抿了抿嘴，接着刚刚那个问题，继续回答道：“从李公子你从滁县县衙出来之后的第二天，老爷便传讯让我过来，然后吩咐我看好你，只是因为当时来的匆忙，还需要布置人手，所以从实际上来算，我是在公子你进了学堂之后才开始看着你的。”
“嘶！”
李涉听完，瞳孔猛的一缩，一时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按照薛七说的来推测，这薛大老爷显然是他们第一次来陈家闹事时就知道了李家人的身份，然后因为怀疑他们手里有玉玺，所以就派了薛七来查探？
怪不得其能仅凭着区区一个商人的底子，就能维持住大周四大家族的名头，这手段还真是高明，哪怕什么都不知道，但只要发现有一点儿异常的地方，就不会轻易放过。
确实是可怕！
不过这些只是自己的猜测，既然薛七开了口，李涉当然想进一步问清里面的细节，看看现实中的和他与李继祖猜的到底一不一样。
于是定了定神，接着问道：“薛大老爷为什么要让你跟踪我三叔？除了跟踪之外，你还做了什么？”
薛七听到这话，瞬间就闭上了嘴巴。
李涉眉头一皱，道：“话我已经说过一遍了，现在我再说第二遍，如果你不老老实实的回答我的问题的话，那……”
话到一半，李涉便停了下来，他知道薛七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果不其然。
听到李涉如此说，薛七便再也忍不住了，他咬了咬牙，道：“李公子，让我看一眼老爷，只要看一眼，确定老爷没事之后，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
此话一出，李涉便知道今天是没法从薛七的嘴里套出话来了，于是便摇了摇头，然后转身走出了柴房。
一边走一边思索，接下来要怎么才能从薛七的嘴里套出话了。
“啊！”
可他这里刚一出门，身后柴房里便传来了一声惨叫。
李涉一愣，然后赶紧跑了回去。
推开柴门一看，李晋尔此时正从薛七的身上抽出了刀子。
李涉整个人都傻了。
杀……
杀人了？
然而就在他愣神之间，李晋尔又朝着地上的薛七来了一刀。
“噗呲！”
补完了刀，听到门口动静的李晋尔回过头来，他的脸上此时被滋了不少血，于是随手抹了一把，啐声道：“晦气。”
跟着道：“涉哥儿怎的又回来了？”
李涉呆呆的看着他：“晋……晋尔叔，你……你把他……把他杀了？”
李晋尔疑惑的看了一眼李晋宁，然后视线回移，撇了撇嘴，说道：“不是涉哥儿你让我杀的吗？”
“我什么时候……”
李涉话刚一出口，就立马反应了过来，焦急的解释道：“我开始只是为了想套他的话才那样说的，没让你真的杀人啊。”
“呃。”
李晋尔一顿，道：“我见你一声不发就出了门，还以为是不想看见杀人呢，所以我就……”
“你……唉！”
李涉闻言，重重的叹了一声，然后连忙跑上前去，一把推开了李晋尔，开始检查起薛七的情况来。
只是李晋尔下手太过狠辣，薛七喉咙被割了一刀，心脏被捅了一刀，此时已是目无焦距、胸无起伏，死的不能再死了。
李晋尔有些尴尬的道：“可现在杀……杀都杀了，要怎么办？”
“呼！”
李涉深吸了一口气，思索着说道：“先想把办法把这尸体给处理了，绝不能让他就这样待在村里。”
第五十七章 杀人了
他倒不是怕死。
这些年来，薛七帮薛家干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其中伤害他人性命的也不再少数，就像他曾经闲暇时说的：“像他这种人，一点人性都没有，早就该死了。”
所以，薛七对于死亡其实早已有了准备。
他之所以会叫停李晋尔，是因为他终于反应过来了李涉的话。
李涉说要送他去见老爷。
然后李晋尔便抽出刀来要杀掉自己。
这……
难道老爷已经死了吗？
薛七心中惊惧。
因此，在喊停了李晋尔后，便丝毫没在意其手里的刀子，只是匆忙的转过头来，眼睛死死的盯着李涉，一边挣扎一边喊道：“你们把我家老爷怎么了？”
李涉没有回答，继续冲着李晋尔道：“晋尔叔，你愣着干什么？他既然什么都不愿意说，那就赶紧送他走。”
“好叻！”
李晋尔心领神会，然后配合着咧起嘴巴，一把抓住了薛七的头发往身边一扯，另一只持刀的手对准薛七的脖子要扎了过去。
“等一下！”
薛七朝后一仰，嘶喊道：“我知道你是什么打算，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但你得先告诉我，我家老爷现在怎么了。”
“涉哥儿？”
见他似乎是愿意说了，李晋尔顺势就停下动作，然后扭头看向了李涉。
李涉点了点头。
李晋尔这才松开了拽着薛七头发的手。
薛七失去重心倒在了地上，但很快又挣扎的坐了起来，接着一脸焦急的看着李涉，一股脑的把自己的信息给说了个大致：“我叫薛七，是薛家七房的人，此次跟踪李晋宁是因为我不知道他为何一直待在集市不走，那天在集市见到你特意避开了少爷去与其交谈，所以一时好奇就偷偷的跟了上去。”
说完，紧张的道：“李公子，你想知道的应该就是这些，现在可以告诉我，我家老爷的情况了吧？”
“我的问题还没问完。”
李涉摇了摇头，然后不解道：“李晋宁是我三叔，我与他交谈难道不是很正常的吗？这有什么值得好奇的？”
“如果正常来讲，这确实是正常。”
薛七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可眼下正是春忙的时候，说到底李公子你也只不过是李晋宁的侄儿而已，他怎么也没必要放弃了家里的事，天天都在集市候着你吧？毕竟作为农夫，地里的事才应该是最大得才对。”
“天天？”
李涉抓住了一个重点，显然这薛七不是第一天盯着他了。
于是略微一想，便问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的？”
薛七一顿。
李涉见状提醒道：“现在时间可不多了，如果你还想拖延的话，那到时候你可这就要去
薛七一喜，下意识的道：“老爷他没死！”
李涉补充了句：“是还没有死。”
薛七抿了抿嘴，接着刚刚那个问题，继续回答道：“从李公子你从滁县县衙出来之后的第二天，老爷便传讯让我过来，然后吩咐我看好你，只是因为当时来的匆忙，还需要布置人手，所以从实际上来算，我是在公子你进了学堂之后才开始看着你的。”
“嘶！”
李涉听完，瞳孔猛的一缩，一时间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按照薛七说的来推测，这薛大老爷显然是他们第一次来陈家闹事时就知道了李家人的身份，然后因为怀疑他们手里有玉玺，所以就派了薛七来查探？
怪不得其能仅凭着区区一个商人的底子，就能维持住大周四大家族的名头，这手段还真是高明，哪怕什么都不知道，但只要发现有一点儿异常的地方，就不会轻易放过。
确实是可怕！
不过这些只是自己的猜测，既然薛七开了口，李涉当然想进一步问清里面的细节，看看现实中的和他与李继祖猜的到底一不一样。
于是定了定神，接着问道：“薛大老爷为什么要让你跟踪我三叔？除了跟踪之外，你还做了什么？”
薛七听到这话，瞬间就闭上了嘴巴。
李涉眉头一皱，道：“话我已经说过一遍了，现在我再说第二遍，如果你不老老实实的回答我的问题的话，那……”
话到一半，李涉便停了下来，他知道薛七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果不其然。
听到李涉如此说，薛七便再也忍不住了，他咬了咬牙，道：“李公子，让我看一眼老爷，只要看一眼，确定老爷没事之后，我什么都可以告诉你。”
此话一出，李涉便知道今天是没法从薛七的嘴里套出话来了，于是便摇了摇头，然后转身走出了柴房。
一边走一边思索，接下来要怎么才能从薛七的嘴里套出话了。
“啊！”
可他这里刚一出门，身后柴房里便传来了一声惨叫。
李涉一愣，然后赶紧跑了回去。
推开柴门一看，李晋尔此时正从薛七的身上抽出了刀子。
李涉整个人都傻了。
杀……
杀人了？
然而就在他愣神之间，李晋尔又朝着地上的薛七来了一刀。
“噗呲！”
补完了刀，听到门口动静的李晋尔回过头来，他的脸上此时被滋了不少血，于是随手抹了一把，啐声道：“晦气。”
跟着道：“涉哥儿怎的又回来了？”
李涉呆呆的看着他：“晋……晋尔叔，你……你把他……把他杀了？”
李晋尔疑惑的看了一眼李晋宁，然后视线回移，撇了撇嘴，说道：“不是涉哥儿你让我杀的吗？”
“我什么时候……”
李涉话刚一出口，就立马反应了过来，焦急的解释道：“我开始只是为了想套他的话才那样说的，没让你真的杀人啊。”
“呃。”
李晋尔一顿，道：“我见你一声不发就出了门，还以为是不想看见杀人呢，所以我就……”
“你……唉！”
李涉闻言，重重的叹了一声，然后连忙跑上前去，一把推开了李晋尔，开始检查起薛七的情况来。
只是李晋尔下手太过狠辣，薛七喉咙被割了一刀，心脏被捅了一刀，此时已是目无焦距、胸无起伏，死的不能再死了。
李晋尔有些尴尬的道：“可现在杀……杀都杀了，要怎么办？”
“呼！”
李涉深吸了一口气，思索着说道：“先想把办法把这尸体给处理了，绝不能让他就这样待在村里。”
第六十章 杀入滁县
阿财来不及去追究是谁的责任，他见薛大老爷落入了水中，转瞬间就消失了踪迹，心里急得不行，慌忙的喊了两声：“快来人啊！老爷他落水了。”
之后一咬牙，便朝着薛大老爷方才落水的方向跳了下去。
身后，撞了薛大老爷的那个下人目光一闪，昏暗的烛光下，似乎能在他的脸上看到一抹一闪而过的恼怒。
接着，他左右看了看，发现走道前后有不少人被阿财的喊声给吸引了过来，随即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也跟着跳入了水中。
听见喊声的人们，有些慌忙的跑到了薛大老爷落水的地方，有些则是焦急的去找吴家主。
无价值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沉吟了许久，接着才安排下人降下船帆，然后又在原地下了锚，通知了薛姨妈之后，便使自家人与薛家一些水性不错下人入水去寻找了。
……
半个时辰前。
从柳镇到滁县北码头的沿河小道上，李家一众人在李继祖与李继志的带领之下，躬着身、顶着雨在沿河小道上极速的穿行着。
李家人不愧是从小就习练武艺，且各个还都是混迹山林的好手，仅靠两条腿奔驰，行进间竟不比那马儿慢上多少。
疾跑了好一阵，隐约能见到滁县城内印照出来的些许灯火了，然后前面的队伍突然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李继祖眉头一皱，连忙打发李继志去前面查看情况：“老三，怎的突然停了下来，”
“这就去。”
李继志应了一声，正要上前去时，李晋来从前面跑了回来。
“爹、三爷！”
各自喊了一声后，李晋来接着道：“前面的路被水给漫了，已经到膝盖位置了，咱看不清路，不知道该怎么走。”
李继祖一听，急忙道：“让我去看看。”
说着，几人就来到了队伍前面。
此时的李家人全部驻足停了下来，李继祖眯着眼睛仔细查看了一下，原本的小道此时已经被河水淹没。
试探性的踩了一脚下去，确实如李晋来所说，河水瞬间就莫过了膝盖。
李继祖心下一沉，尝试着又埋出了一步。
“哗！”
然后他脚下一空，整个人瞬间就滑了下去。
“爹！”
好在李晋来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他的后衣领。
拉回来之后，李晋来紧张的询问道：“爹，您没事吧？”
“没事。”
李继祖摆了摆手。
“大爷，爹。”
李晋安这时也走了过来。
他是提前在柳镇等着的，等李家人路过时加入队伍来的。
望着被河水淹没的道路，他沉声说道：“官道建起之后，这条小道走的人便少了，也是因为如此，所以长时间没人打理，导致山根处的荆棘树条全都探了出来。”
“我白日里来看过，若是天气好，过去倒也不难，可没想到现在河水一涨，路就彻底被淹在了水下。”
李继祖拍了拍他的胳膊，说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也无法预料什么时候会变天，这突然下的雨，怪不了你。”
李晋安这才点了点头，退到了一旁。
李继志见状，担忧道：“大哥，现在这路被淹了，咱过不去，接下来该咋办？”
李继祖看了一眼天色，咬牙道：“绕道，走官道过去，现在这个天气，想必也没什么百姓会在外面晃悠，如果点子背正好遇见了，那……”
话语间，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狠色，但很快就隐匿了起来。
摇了摇头，继续道：“前面和后面多安排几个人，都不带刀兵，咱们持刀就走在中间，要是发现人了就传个哨声，尽量不要被人发现。”
“好。”
李继志没有意义，接着便重新安排去了。
只是他们这一耽搁，却是绕了远路，等一众人疲惫不堪的跑到滁县北码头的时候，载着薛大老爷的那条船恰好扬起了船帆。
藏在林子里，李继祖死死的盯着河面上远去的船只，然后重重的锤了一下树干，咬牙切齿的说道：“回家！”
“大哥？”
李继志愣了一下，接着道：“这边路高，没被水淹，还算是好走，咱再沿着河追一段路，我看那船起了帆，说不定一会就会因为风大，被迫找地方停下，那时咱还有机会。”
李继祖转头看了一眼李家众人。
各个都喘着粗气，脸上挂着的是大雨都消不下去的汗水。
之前，大家在李涉那里得到消息之后，便立刻从梅花村赶了出来，路上因为害怕错过时间，所以基本都没有休息。
还有为了防止踪迹泄露，所有人都提着一颗心，足足戒备了好几个时辰，精神一直都紧绷着的。
现在，好不容易赶到了。
没成想，却是这样一副场景。
就算后面真如李继志说的，船只可能会被迫停下，但那是什么时候去了？
那时候的李家人还能有动手的能力吗？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想到这里，李继祖叹了口气，道：“既然天不绝他，那便要绝我们了。”
此话一出，李家众人皆是一颤。
李继祖见状，又道：“涉哥儿说薛大老爷要去京城，咱祖上的那些事情，其应该不可能会托于他人之口，大抵是要亲口与大周皇帝说的，所以咱还有些时间。”
李继志忿忿的说道：“就为了一个祖训，咱李家人从关陇跑到吴郡，又从吴郡缩到梅花村，死了那么多人，绝了那么多房。”
“窝囊着过了那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等到九世过去，终于可以不遵祖训了，涉哥儿他们这一辈便是咱们发家的希望。”
“可居然遇到这么一个家伙！”
“呸！”
抱怨着，李继志啐了一口，然后回头望向了滁县的方向，狠声道：“反正事情泄露了，咱早死晚死都是要死……大哥你说，咱接下来要这么做？正好手里有家伙，不如……”
听到这话，再看李继志的眼神，在场众人皆是蠢蠢欲动。
像是一般的家族。
其在濒临败亡的时候，多是有人愿意靠出卖族人去换取富贵的。
但……
梅花村李氏不一样！
第五十八章 雨夜惊雷
杀人！
李涉对此尽管十分震惊，但事已至此，又能何如？
另外，他们谋划薛大老爷的命都一个月了，现在不过是杀一个薛大老爷派来的手下，说起来也该是预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
所以等回过神来之后，也就慢慢的稳定住了情绪，思索着要如何善后了。
“涉哥儿说的对。”
李晋宁赞同了一声，然后看了一眼薛七的尸体，示意道：“晋尔堂哥，咱两人搭着手把人给抬到后山去，这时节乱蹿的野兽很多，他们饿了一个冬季，要不了几天便能让这家伙连渣都不剩一个。”
“好。”
李晋尔点了点头，道：“直接抬的话怕会吓到孩子，你在这里守着，我回家去找块布来，咱裹着他走。”
说完，李晋尔便出了门。
李涉听了二人的打算，犹豫着道：“三叔，要不咱还是挖个坑给他埋了吧，这人都死了，抛弃野外的话也太那啥了吧？”
李晋宁想了想，道：“你说的也是。”
接着又道：“涉哥儿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外面找一找，看看晋安哥这老房子里有没有铲子，没有的话我就回去拿。”
说着，便也出了门。
两个大人都走了，柴房里便只剩下了李涉一人。
现在外面下着细语，中间伴着一阵凉风吹来，李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然后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薛七。
过了好一会儿，他合起双手朝薛七的尸体行了个礼，然后轻声道：“抱歉，我没想到晋尔堂叔他会那么快下手，但你是听薛大老爷的命令过来的，为了梅花村李家百多号人的性命，我们也只能这么做。”
与一个刚死的人待在一间屋子，哪怕是胆子太多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发慎。
把自己至于对已的道德高点，并自顾自的安慰了一番之后，李涉也转身出了柴房，途中顺手把门给关了起来。
李晋宁此时从李晋安的老房子里找到了两把铲子过来，正好见到李涉走出柴房，不由的发声问道：“涉哥儿？”
“呃。”
李涉听到声音，身颤了一下，回头确认是是李晋宁之后才稳住气息，接着解释道：“那什么，一个人待在里面多少有些发怵，还是到外面来要好一点。”
李晋宁没有嘲笑李涉胆小的意思，而是一转口锋，说起了之前离开集市以后，他发现自己被薛七跟踪，然后双方之间发生的事情：“之前我和你晋然堂伯从集市回来的路上，发现了这人在跟踪，便偷偷的绕了一段路，然后抢着一个拐角埋伏了起来。”
“等薛七跟上来的时候，我与你晋然堂伯接着拐角的遮掩冲了出来，若不是我们从小习武，且因为你爷爷的吩咐，此行带有武器的话，怕就要栽在这人的身上了。”
话语间，李晋宁回忆起抓捕薛七的经过，眼中闪过一丝后怕，然后继续道：“这家伙随身带刀，且刀刀扎人要害，手段阴狠毒辣，身上绝对带着不少人命。”
李涉听的有些疑惑，不知道李晋宁突然告诉他这个事情干嘛。
但很快，李涉猛的一惊，紧张道：“晋然堂伯他？”
李晋宁严肃道：“他腰上被扎了一刀。”
“那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
李涉瞪大了双眼，然后一把拽住李晋宁的手，匆忙道：“快！带我去晋然堂伯的家里，我要去看看他。”
“涉哥儿不要着急。”
李晋宁将他拽了回来，解释道：“那一刀扎的不深，你三爷爷和你晋然堂伯事后都说了不要告诉你，因为不想让你担心。”
“那不行。”
李涉摇了摇头，道：“若不是因为我，晋然堂伯也不会去集市，他受伤了我怎么着也要去看看。”
李晋宁道：“你现在去也来不及了。”
“啊？”
李涉愣住，下意识的道：“不是说扎的不深吗？”
“是啊。”
李晋宁点了点头。
“那……”
李涉一脸的疑惑。
“唉！”
李晋宁见状，知道李涉是误会了，连忙解释道：“我们当时绕的那路靠近杨家村，拿下薛七之后，我就先把你晋然堂伯给送到杨家村去了，你杨爷爷医术高明，当场便给处理了伤势，只是需要疗养一段时间，不方便长距离行动。”
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而现在这个时间点，现在又下着雨，道路泥泞，等你赶过去的话，时间怕是要到深夜了，夜晚山道也不安全，要去看的也得等到明天。”
李涉这才松了口气。
杨爷爷便是杨杰，是四婶的父亲，四叔李晋存的岳父，他刚穿越来时，其正好在给他父亲治伤。
李晋宁继续道：“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想告诉你的是，里面躺着的那个叫薛七的，他不是什么好人，那身手绝对是从别人身上练出来的，天知道他杀了多少人，你没必要为了这种恶人感到愧疚。”
李涉这才明白了过来，心里顿时一暖，然后感激的看了一眼李晋宁，道：“谢谢三叔，我知道了，只是第一次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面前，心里感觉有些异样罢了。”
说着话，李晋尔卷了一捆麻布走了进来，见二人俱是站在院子里，宁愿淋雨也不肯待在柴房，一时有些觉得好笑。
“李晋宁，你这胆……”
正要开口打趣李晋宁，突然收到了对方的眼神，然后立马反应了过来，随即闭上嘴巴招呼道：“赶紧来帮忙，一会处理好了尸体，咱还得回来清理柴房呢。”
“行。”
李晋宁应了下来，接着便与李晋尔一起把薛七的尸体给裹到了麻布里。
用绳子扎好，他们一人抬头一人抬脚，李涉帮着拿铲子，三人顺着村道走向了后山，又行了好长一段距离，来到了一处林子。
路上的时候，李晋宁说了挖坑埋人的事。
对此，李晋尔有些不太舒服，因为他是李晋然的弟弟。
但既然现在人都已经死了，他到底还是没说些什么。
一番忙活下来，天渐渐的变暗了，且那天上这雨，也丝毫没有消停的意思，反而有种愈下愈大的趋势。
“轰隆！”
突然，天空传来一声巨响。
“呸！”
正在埋土的李晋尔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冲着脚下的土堆狠狠的吐了口唾沫，道：“死都死了，还想吓人不成？”
第五十八章 雨夜惊雷
杀人！
李涉对此尽管十分震惊，但事已至此，又能何如？
另外，他们谋划薛大老爷的命都一个月了，现在不过是杀一个薛大老爷派来的手下，说起来也该是预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事情。
所以等回过神来之后，也就慢慢的稳定住了情绪，思索着要如何善后了。
“涉哥儿说的对。”
李晋宁赞同了一声，然后看了一眼薛七的尸体，示意道：“晋尔堂哥，咱两人搭着手把人给抬到后山去，这时节乱蹿的野兽很多，他们饿了一个冬季，要不了几天便能让这家伙连渣都不剩一个。”
“好。”
李晋尔点了点头，道：“直接抬的话怕会吓到孩子，你在这里守着，我回家去找块布来，咱裹着他走。”
说完，李晋尔便出了门。
李涉听了二人的打算，犹豫着道：“三叔，要不咱还是挖个坑给他埋了吧，这人都死了，抛弃野外的话也太那啥了吧？”
李晋宁想了想，道：“你说的也是。”
接着又道：“涉哥儿你在这里守着，我去外面找一找，看看晋安哥这老房子里有没有铲子，没有的话我就回去拿。”
说着，便也出了门。
两个大人都走了，柴房里便只剩下了李涉一人。
现在外面下着细语，中间伴着一阵凉风吹来，李涉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然后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薛七。
过了好一会儿，他合起双手朝薛七的尸体行了个礼，然后轻声道：“抱歉，我没想到晋尔堂叔他会那么快下手，但你是听薛大老爷的命令过来的，为了梅花村李家百多号人的性命，我们也只能这么做。”
与一个刚死的人待在一间屋子，哪怕是胆子太多的，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发慎。
把自己至于对已的道德高点，并自顾自的安慰了一番之后，李涉也转身出了柴房，途中顺手把门给关了起来。
李晋宁此时从李晋安的老房子里找到了两把铲子过来，正好见到李涉走出柴房，不由的发声问道：“涉哥儿？”
“呃。”
李涉听到声音，身颤了一下，回头确认是是李晋宁之后才稳住气息，接着解释道：“那什么，一个人待在里面多少有些发怵，还是到外面来要好一点。”
李晋宁没有嘲笑李涉胆小的意思，而是一转口锋，说起了之前离开集市以后，他发现自己被薛七跟踪，然后双方之间发生的事情：“之前我和你晋然堂伯从集市回来的路上，发现了这人在跟踪，便偷偷的绕了一段路，然后抢着一个拐角埋伏了起来。”
“等薛七跟上来的时候，我与你晋然堂伯接着拐角的遮掩冲了出来，若不是我们从小习武，且因为你爷爷的吩咐，此行带有武器的话，怕就要栽在这人的身上了。”
话语间，李晋宁回忆起抓捕薛七的经过，眼中闪过一丝后怕，然后继续道：“这家伙随身带刀，且刀刀扎人要害，手段阴狠毒辣，身上绝对带着不少人命。”
李涉听的有些疑惑，不知道李晋宁突然告诉他这个事情干嘛。
但很快，李涉猛的一惊，紧张道：“晋然堂伯他？”
李晋宁严肃道：“他腰上被扎了一刀。”
“那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
李涉瞪大了双眼，然后一把拽住李晋宁的手，匆忙道：“快！带我去晋然堂伯的家里，我要去看看他。”
“涉哥儿不要着急。”
李晋宁将他拽了回来，解释道：“那一刀扎的不深，你三爷爷和你晋然堂伯事后都说了不要告诉你，因为不想让你担心。”
“那不行。”
李涉摇了摇头，道：“若不是因为我，晋然堂伯也不会去集市，他受伤了我怎么着也要去看看。”
李晋宁道：“你现在去也来不及了。”
“啊？”
李涉愣住，下意识的道：“不是说扎的不深吗？”
“是啊。”
李晋宁点了点头。
“那……”
李涉一脸的疑惑。
“唉！”
李晋宁见状，知道李涉是误会了，连忙解释道：“我们当时绕的那路靠近杨家村，拿下薛七之后，我就先把你晋然堂伯给送到杨家村去了，你杨爷爷医术高明，当场便给处理了伤势，只是需要疗养一段时间，不方便长距离行动。”
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天色：“而现在这个时间点，现在又下着雨，道路泥泞，等你赶过去的话，时间怕是要到深夜了，夜晚山道也不安全，要去看的也得等到明天。”
李涉这才松了口气。
杨爷爷便是杨杰，是四婶的父亲，四叔李晋存的岳父，他刚穿越来时，其正好在给他父亲治伤。
李晋宁继续道：“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想告诉你的是，里面躺着的那个叫薛七的，他不是什么好人，那身手绝对是从别人身上练出来的，天知道他杀了多少人，你没必要为了这种恶人感到愧疚。”
李涉这才明白了过来，心里顿时一暖，然后感激的看了一眼李晋宁，道：“谢谢三叔，我知道了，只是第一次见到一个活生生的人死在面前，心里感觉有些异样罢了。”
说着话，李晋尔卷了一捆麻布走了进来，见二人俱是站在院子里，宁愿淋雨也不肯待在柴房，一时有些觉得好笑。
“李晋宁，你这胆……”
正要开口打趣李晋宁，突然收到了对方的眼神，然后立马反应了过来，随即闭上嘴巴招呼道：“赶紧来帮忙，一会处理好了尸体，咱还得回来清理柴房呢。”
“行。”
李晋宁应了下来，接着便与李晋尔一起把薛七的尸体给裹到了麻布里。
用绳子扎好，他们一人抬头一人抬脚，李涉帮着拿铲子，三人顺着村道走向了后山，又行了好长一段距离，来到了一处林子。
路上的时候，李晋宁说了挖坑埋人的事。
对此，李晋尔有些不太舒服，因为他是李晋然的弟弟。
但既然现在人都已经死了，他到底还是没说些什么。
一番忙活下来，天渐渐的变暗了，且那天上这雨，也丝毫没有消停的意思，反而有种愈下愈大的趋势。
“轰隆！”
突然，天空传来一声巨响。
“呸！”
正在埋土的李晋尔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冲着脚下的土堆狠狠的吐了口唾沫，道：“死都死了，还想吓人不成？”
第六十一章 心思各异的李家人
梅花村的后山埋葬着的是李唐灭亡之后的九世祖辈，其中有皇帝有诸侯，他们可是正儿八经的直系。
或许各人真有各自的心思。
但就如方才李继志说的，他们从关中到梅花村，足迹基本上已经跑遍了南北，中途各种原因逝去不少，但传至李涉这一代，其还能窝在山林里遵循着祖训，眼下的李家大概率是不会存在那种出卖族人的人了。
或许是骄傲？
反正李家人从来都没有认为大周是正统，只是区别于实力限制，才这么一直憋着。
但有时候憋的久了，问题就出现了。
李继祖不想后辈们像他们那样，世世代代的窝在山里。
正好誓言里的九世结束，所以就动了脑筋，想着借着李晋往入赘的事，使李涉去借用陈家的名头，期望其可以通过科举改头换面，绝了李家冷籍的身份，给子孙们谋一条通道。
想法是好的，但遇上了薛大老爷。
人基本上是很难看透彼此之间的心思的。
薛大老爷命不久矣，他看透了当今皇帝的盘算，很清楚自己离世之后的薛家大概率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所以种种条件相加之下，他的心态愈渐疯狂，竟然升起了要做吕不韦的打算。
而李继祖呢？
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后山的李家祖坟里放着传国玉玺，薛大老爷各种莫名其妙的好落在家有宝藏的李继祖眼中，对方绝对就是没安好心。
中途，李涉曾猜对了大概。
可在传国玉玺这种东西面前，他也下意识的顺着李继祖的思想，把薛大老爷当作了一个谋划自家玉玺的人。
连李涉这个接触薛大老爷最多，按理来说应该能分析的更透彻的人都是如此，那就更不用说其余李家人了。
大家都盼望着李涉中举，然后如李继祖当初所计划的那样，改变自家冷籍的身份，从而使自己的子侄有更多更好的出路。
然后，薛大老爷“谋划玉玺”的事曝了出来。
必须杀掉他！
这就是李家人之后的想法。
可当他们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抓住了薛大老爷的行踪，却遇到了大雨淹路，绕行之后赶到码头，船只却行去了远方。
糟糕！
玉玺的事要暴露了，自家现在不仅没了脱离冷籍的身份，且过不了多久，便会有“大军”过来，杀了所有李氏族人。
既然早死晚死都要死……
李家人如此一想，再经过李继志那么一说，自然就起了拼命一搏的想法。
毕竟他们憋的已经够久的了！
只是在行动之前，他们需要让李继祖下达命令。
因为其是族长。
在宗族观念十分严重的古代，族长就是一族人的大家人，其可以越过官府直接对族人进行处罚，也只有族长才能决定家族的未来。
看着大家的眼神，李继祖瞬间便领悟了大家的心思。
可……
他知道眼下大周的情况，现在实在不是造反的时机。
“唉。”
思索着，李继祖环视一周，看着一张张被他看着长大的面孔，长叹了一声，道：“你们都想攻打滁县，我也想，也不愿意世世代代缩在山窝里，平白浪费了这一身武艺。”
众人闻言，眼神一亮，以为李继祖是要下命令攻打滁县了。
只是接下来，李继祖的几句反问，瞬间就让众人陷入了沉默。
“我有个问题，我们拿下滁县之后呢？该怎么做？滁县属金陵管辖，是周朝南方的腹地，东西南北到处都是守军，不说那号称十万的江南大营，单单就是各个衙门的兵丁，便有万余之众，而我们？这区区百十号人，到时候要如何面对这些的军队？”
李继祖的话如同一瓢冷水，刹那间便泼灭了众人心中冒起的火焰。
事实确是如此。
就算李家人今天真的趁着天气顺利攻下了滁县，可仓促间一点计划和准备都没有的他们，单靠着勇气和拼命，又能走多远？
到最后，无外乎是身死族灭罢了。
众人陷入了沉默。
缓了好一会儿，李继志抬起了头：“大哥，咱都听你的。”
“回家吧。”
李继祖深吸了一口气，道：“就像我开始说的，那薛大老爷去京城还需要一段时日，咱回去之后马上打包行李，然后顺着琅琊山走，像祖辈曾经做的那样，找个人迹罕见的地方，躲藏些时日吧。”
众人不语，算是默认了这个决策。
没希望啊！
但凡有一点希望，他们是真的愿意去拼，可现实就是如此。
你再不甘，再无奈。
也……
只能接受现实。
看到众人的表情，李继祖心里也不好受，但他是族长，在享受到家族权利的同时，他还需要为族人们的未来谋出路，为家族的延续谋出路。
他抿了抿嘴，然后默默的转过了身，背向码头，朝着来时的地方迈出了脚步。
“抓紧时间吧。”
……
深夜，雨渐渐的消了。
虫鸟呼吸着雨后的空气，吱吱的叫唤了起来，疲惫不堪的李家人毫无心气的走在山道上，荆棘划过脸庞，鲜血缓流而出。
只是这刺痛，却无法激活已经快要绝望的李家人。
梅花村的房屋影子渐现在眼前。
看着黑夜里的房屋建筑，李家人想起屋子里的家人，那张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动，稍微光泽的许多。
处理了薛七的尸体以后，李涉、李晋宁、李晋尔三人便来到了四房的祖屋，之前李继祖等人从这里走，他们当然也是在这里等他。
屋外，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
原本已经迷糊的三人瞬间睁大了眼睛，然后匆忙的打开了房门。
院子里，正是刚回来的李家人。
李晋宁压抑着激动赶紧跑出房间，看见大哥李晋来后，立马就抓住了他的胳膊，着急的询问道：“大哥？事情怎么样了？那薛大老爷杀……抓住了没？”
李晋来不语。
李晋宁心里一疙瘩，试探着道：“人跑了？”
“唉。”
李晋来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们赶到码头的时候，薛大老爷所乘的船刚好离岸，我们……没有追上。”
第五十九章 落水
李晋宁听了，催促道：“好了，别说了，先抓紧时间把土给平了吧，再这么耽搁下去，一会雨可就下大了。”
李晋尔感受了一下风雨，随即也加快了动作。
不一会儿，方才挖出来的坑就被几人整理平了。
接着，李晋宁又用铲子在附近的草地上割了几块地衣，拿过来往土堆上一放，随后又稍稍调整了一下。
以春季草根生长的速度来看，这场雨落下之后，到明后日，便很难看出这里曾经被挖了一个坑。
一切完毕，三人便要回村子了。
路上，李晋宁感受着越来越大的风，忍不住担忧道：“今晚这雨估摸着不小，也不知道爹他们怎么样了。”
李晋尔闻言，道：“大爷和我爹都在，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听了二人的话，李涉的心也提了起来，不知道李继祖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事情发展的是否顺利。
……
滁县北，码头。
因为可能到来的大雨，陈显荣几次开口请薛大老爷再多住几日，让他等天晴了再走，但由于薛大老爷在学堂耽搁的时间太长了，再拖下去的话害怕错过王夫人的寿辰。
所以，薛大老爷婉拒了陈显荣的挽留。
晚饭之后，薛家一行人就告别了陈家人，离开了滁县。
下雨天道路泥泞难行，滁县又不是什么大县，官道修的比较窄，等薛家一行人抵达码头，并把马车等一应物什装上船的时候，天空已经灰蒙蒙的了。
好在船主常年航行这条河道，加之清流河也不是什么外河，水流还算平缓，夜行的难度倒也不大。
船主见物什都已装好，并检查完确定没有什么遗露，且全都固定妥当之后，便躬着腰来到了阿财的面前，询问道：“财先生，您看薛老爷那里还有其他事情吗？若是没有了，那咱这就让人准备起帆了。”
阿财闻言答道：“吴家主稍等，我再去问问老爷。”
“财先生请。”
船主吴家主马上侧身让开一条过道。
跟着，他又与阿财一起来到了薛大老爷的舱房门前侯着。
阿财率先进去。
不一会儿，又同薛大老爷从里面走了出来。
见到吴家主之后，薛大老爷先是拱手行了一礼，然后说道：“吴家主好，这次因为我家的事，真是麻烦你了。”
“薛大老爷哪里的话？”
吴家主貌似不太适应礼节，手忙脚乱的回上以后，说道：“我吴家能有今日，全奈金陵薛家照料，不过是行个船而已，还请薛大老爷万万不要如此说。”
薛大老爷点了点头，道：“等我从京城回来，到时候吴家主若是有闲，不如来我家里坐坐，沏杯茶闲谈几句。”
吴家主一怔，面似惊喜的答道：“有空，有空！小人在这里先行谢过薛大老爷。”
说完顿了顿，又问：“薛大老爷，您看咱能行船了吗？”
薛大老爷点了点头，道：“我家的货物俱已装好，若是吴家主没有其他的事了，但请自便就是。”
吴家主当然没有其他事，要不是为了等薛家人，他估计早就吩咐下人起帆摇桨了，这下子得到薛大老爷的话，他立马就转身去吩咐下人。
片刻钟后，吴家的船开始缓缓的移动了起来。
望着远去的码头，薛大老爷回头望了一眼船帆，心下有些奇怪，便对阿财道：“这吴家行船确有一手，现在风雨交加，又是黑夜，他们竟然还敢扬起帆布，还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阿财听了，也转头过去，看着扬起的船帆被风吹得鼓胀，同时脚下的船也晃荡的厉害，思索着说道：“或许是行的次数多了，对这条河道熟悉，所以才回如此吧。”
说着，搀住有些不稳的薛大老爷：“老爷，风大船晃，您还是先回舱房里去吧，这里不太安全。”
“说的也是。”
薛大老爷可不会逞勇，当即就应了下来，然后在阿财的搀扶之下朝着舱房所在的位置，摇摇晃晃的走了过去。
行内河的船大不到哪里去，加上薛家的货物比较多，现在河面上风浪一起，搅的好些河水都顺着船两侧的过道淌了上来。
薛大老爷和阿财两人虽然坐船的次数也是不少，但此时天暗船晃的，每走一步都需要把着扶手暂停好一会儿，直到船相对平缓了，才敢继续往下踏出一步。
至于吴家的那些个下人，只能说不愧是靠行船为生，这种普通人可以说是寸步难行的情况下，他们竟然还能如履平地。
薛大老爷见了，小声琢磨道：“阿财，这吴家和我薛家的生意可以适当加深一点，最好能培养出一批属于我家自己的人来。”
阿财闻言，笑着说了一句：“老爷这是爱才之心又起了啊。”
然后解释道：“二爷已经养了一批专门跑船的，只是二爷他走的是外海，说是内河有转运司，不想与其参合。”
顿了顿，又道：“若是老爷需要用船在内河运输，只需递封信给二爷即可。”
薛大老爷眉头一挑，道：“听你说，老二他现在做的还不错？”
阿财答道：“二爷每月都会给老爷您送一封信，只是您很少去看……”
正说着，阿财脸色一变，惊呼道：“老爷，小心！”
“噗通！”
薛大老爷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便只觉得一股巨力从身侧传来，然后便是浑身冰冷，张口想要说话，但灌进去的全是河水。
再然后，他隐约的看见阿财也跟着跳了下来，随即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
船上。
看着一个吴家的下人摇摇晃晃的冲了过来，其对着的正好就是自己和薛大老爷，阿财连忙大喊了一声，然后下意识的就要伸手将薛大老爷给拉到身旁。
可此时风浪扬起，船只晃荡个不停，他这一手拉了个空，薛大老爷就这样被那个下人给撞入了水中。
眼下天黑，船只两侧的过道之上虽然挂有烛火，但灯光昏暗，河面上漆黑一团，压根就什么也看不见。
第五十九章 落水
李晋宁听了，催促道：“好了，别说了，先抓紧时间把土给平了吧，再这么耽搁下去，一会雨可就下大了。”
李晋尔感受了一下风雨，随即也加快了动作。
不一会儿，方才挖出来的坑就被几人整理平了。
接着，李晋宁又用铲子在附近的草地上割了几块地衣，拿过来往土堆上一放，随后又稍稍调整了一下。
以春季草根生长的速度来看，这场雨落下之后，到明后日，便很难看出这里曾经被挖了一个坑。
一切完毕，三人便要回村子了。
路上，李晋宁感受着越来越大的风，忍不住担忧道：“今晚这雨估摸着不小，也不知道爹他们怎么样了。”
李晋尔闻言，道：“大爷和我爹都在，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听了二人的话，李涉的心也提了起来，不知道李继祖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事情发展的是否顺利。
……
滁县北，码头。
因为可能到来的大雨，陈显荣几次开口请薛大老爷再多住几日，让他等天晴了再走，但由于薛大老爷在学堂耽搁的时间太长了，再拖下去的话害怕错过王夫人的寿辰。
所以，薛大老爷婉拒了陈显荣的挽留。
晚饭之后，薛家一行人就告别了陈家人，离开了滁县。
下雨天道路泥泞难行，滁县又不是什么大县，官道修的比较窄，等薛家一行人抵达码头，并把马车等一应物什装上船的时候，天空已经灰蒙蒙的了。
好在船主常年航行这条河道，加之清流河也不是什么外河，水流还算平缓，夜行的难度倒也不大。
船主见物什都已装好，并检查完确定没有什么遗露，且全都固定妥当之后，便躬着腰来到了阿财的面前，询问道：“财先生，您看薛老爷那里还有其他事情吗？若是没有了，那咱这就让人准备起帆了。”
阿财闻言答道：“吴家主稍等，我再去问问老爷。”
“财先生请。”
船主吴家主马上侧身让开一条过道。
跟着，他又与阿财一起来到了薛大老爷的舱房门前侯着。
阿财率先进去。
不一会儿，又同薛大老爷从里面走了出来。
见到吴家主之后，薛大老爷先是拱手行了一礼，然后说道：“吴家主好，这次因为我家的事，真是麻烦你了。”
“薛大老爷哪里的话？”
吴家主貌似不太适应礼节，手忙脚乱的回上以后，说道：“我吴家能有今日，全奈金陵薛家照料，不过是行个船而已，还请薛大老爷万万不要如此说。”
薛大老爷点了点头，道：“等我从京城回来，到时候吴家主若是有闲，不如来我家里坐坐，沏杯茶闲谈几句。”
吴家主一怔，面似惊喜的答道：“有空，有空！小人在这里先行谢过薛大老爷。”
说完顿了顿，又问：“薛大老爷，您看咱能行船了吗？”
薛大老爷点了点头，道：“我家的货物俱已装好，若是吴家主没有其他的事了，但请自便就是。”
吴家主当然没有其他事，要不是为了等薛家人，他估计早就吩咐下人起帆摇桨了，这下子得到薛大老爷的话，他立马就转身去吩咐下人。
片刻钟后，吴家的船开始缓缓的移动了起来。
望着远去的码头，薛大老爷回头望了一眼船帆，心下有些奇怪，便对阿财道：“这吴家行船确有一手，现在风雨交加，又是黑夜，他们竟然还敢扬起帆布，还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阿财听了，也转头过去，看着扬起的船帆被风吹得鼓胀，同时脚下的船也晃荡的厉害，思索着说道：“或许是行的次数多了，对这条河道熟悉，所以才回如此吧。”
说着，搀住有些不稳的薛大老爷：“老爷，风大船晃，您还是先回舱房里去吧，这里不太安全。”
“说的也是。”
薛大老爷可不会逞勇，当即就应了下来，然后在阿财的搀扶之下朝着舱房所在的位置，摇摇晃晃的走了过去。
行内河的船大不到哪里去，加上薛家的货物比较多，现在河面上风浪一起，搅的好些河水都顺着船两侧的过道淌了上来。
薛大老爷和阿财两人虽然坐船的次数也是不少，但此时天暗船晃的，每走一步都需要把着扶手暂停好一会儿，直到船相对平缓了，才敢继续往下踏出一步。
至于吴家的那些个下人，只能说不愧是靠行船为生，这种普通人可以说是寸步难行的情况下，他们竟然还能如履平地。
薛大老爷见了，小声琢磨道：“阿财，这吴家和我薛家的生意可以适当加深一点，最好能培养出一批属于我家自己的人来。”
阿财闻言，笑着说了一句：“老爷这是爱才之心又起了啊。”
然后解释道：“二爷已经养了一批专门跑船的，只是二爷他走的是外海，说是内河有转运司，不想与其参合。”
顿了顿，又道：“若是老爷需要用船在内河运输，只需递封信给二爷即可。”
薛大老爷眉头一挑，道：“听你说，老二他现在做的还不错？”
阿财答道：“二爷每月都会给老爷您送一封信，只是您很少去看……”
正说着，阿财脸色一变，惊呼道：“老爷，小心！”
“噗通！”
薛大老爷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情况，便只觉得一股巨力从身侧传来，然后便是浑身冰冷，张口想要说话，但灌进去的全是河水。
再然后，他隐约的看见阿财也跟着跳了下来，随即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
船上。
看着一个吴家的下人摇摇晃晃的冲了过来，其对着的正好就是自己和薛大老爷，阿财连忙大喊了一声，然后下意识的就要伸手将薛大老爷给拉到身旁。
可此时风浪扬起，船只晃荡个不停，他这一手拉了个空，薛大老爷就这样被那个下人给撞入了水中。
眼下天黑，船只两侧的过道之上虽然挂有烛火，但灯光昏暗，河面上漆黑一团，压根就什么也看不见。
第六十二章 整合思想
“什……什么？”
李晋宁一怔，强笑着说道：“假……假的吧？你们下午时出了门，抄小路过去，算时间应该是够的吧？涉哥儿不是说了，薛大老爷要在陈家吃了晚饭再走吗？”
李涉闻言也道：“当时我在陈家，确实是亲耳听见薛大老爷的管家阿财说的，他们要吃了晚饭再走。”
李晋来解释道：“我们是走了小路，但河水突涨，小路被水淹没了，之后再绕行到码头的时候，那船刚好离开。”
“我们……”
“错过了。”
“！！”
听到这话，李涉三人瞬间愣住。
缓了好久，才由李晋宁问道：“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没杀掉薛大老爷的话，那玉玺的事情不就暴露了吗？”
李晋尔也是竖起了耳朵。
随后，李晋来便把李继祖的安排讲了出来。
听见要搬家，并且躲在山里去，李晋宁瞬间就炸了，攘声道：“要搬你们搬，我不愿意！就算是死，我也不想一辈子都躲在山窝里。”
此话一出，在场的李家人里，一部分年轻人抬起了头来。
他们方才无措之下，听从李继祖的命令不敢反对，但回来的这一路上想了很多，心里多少还是觉得憋屈。
这一部分人听李晋宁这么一说，想着其身份又是族长的儿子，那股憋屈便瞬间就转换成了火焰，也纷纷附和了起来。
“窝囊的太久了，我不想再窝囊下去。”
“小时候学了武艺识了字，周围十里八村都羡慕咱李家的条件，可学了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要缩着脑袋当王八？”
“大爷的想法没错，但晋宁说的也是我心里想到，堂堂七七尺男儿，就算是死，也绝不要窝到山里去，像个老鼠一样藏着。”
“……”
众人七嘴八舌的，院子里很快就热闹了起来。
只不过，这到底还是小部分。
其余年纪稍长的那大部分人均是一言不发。
他们也想如此吗？
当然。
可现实呢？
家人、孩子……
顾及的东西真的太多了。
“够了！”
李继志见场面逐渐开始混乱，若是任由其发展下去的话，那梅花村李氏说不定可能会有分裂的趋势，当即大吼一声，朝李晋宁道：“你瞎咧咧个什么鬼东西，撤离这里是我和你爹决定的，你有什么意见？”
说着，又看向那些附和的年轻人：“我知你们的心思，我也不愿意窝囊在山里，但家中的妻儿呢？”
“你们想过没有？”
“为了自己的一口气，看着妻儿在自己面前死去？”
“或是让妻儿给你们带孝？”
“然后沦为奴隶？”
“妻女去教坊司，儿子兄弟被发配砍头？”
“那时你们心里就舒服了吗？”
“曾经的李唐皇室，到现在就剩下咱梅花村这四房了，难道还想再绝几房吗？”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我们这个民族，传宗接代可是大事，一直持续到现代，这种已经刻印在骨子里的思想都还没有绝迹，更不用谈在现在这个思想观念还未得到开放的古代了。
听李继志言他们的行为要绝房，附和的那些人顿时就闭上了嘴巴。
只不过，心里的不忿却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消除的。
这些人虽不敢言，但心里多少有了些小心思。
觉得既然如此，那把妻儿扔在族里，自己到时候找机会偷溜出去，反正他们不想这么憋屈的活着。
李继志看透他们的盘算，一时间也没了招。
无奈之下，只能恨恨的瞪了一眼搅起事端的李晋宁，然后又望向李继祖，期待着自家大哥能说些什么，好不至于使局面向他们当初年轻的时候那般发展。
李继祖也没法。
该说的李继志都已经说了，年轻人火气大，性子上来了压根就控制不住，他再重复几遍也没用作用，只好用沉默对待。
李涉这边，他的想法倒是与李继祖一样。
他觉得，就眼下这个情况，李继祖的做法才是最好的。
若是赌气去拼，最终什么也得不到。
见场面有些尴尬，他想了想，站出来环视一周，依次将所有人都喊了一遍：“爷爷、三爷爷、三叔、大伯、晋安堂伯、晋然堂伯……还有诸位叔伯。”
喊完之后稍稍顿了顿，道：“作为晚辈，此时本无我说话的资格，但我见诸位长辈各有各的心思，涉儿我不愿李氏分崩离析，就唐突一下，敢请长辈们听我一言。”
众人听李涉如此讲，一时也是好奇，纷纷把目光投了过来，想看看这个被大家寄予希望的李涉能说出些什么来。
“咳咳。”
李涉轻了了两声，理了理嗓子，道：“我曾看到过一句话，说的是：“存人失地，人地皆保；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字面意思很简单，我相信诸位长辈只需一想便能明悟，但我还是想解释一下。”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土地丢了人还在，就还有机会找回土地，到时候人和土地都会存在，然后与之相反的是，想保住土地，可人却没了，那时候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伟人的话简单明了，不愧为真理。
李涉现在借用过来一说，在场的李家众人立马就被吸引了进来，然后纷纷开始思索起其中的道理来。
李涉见状，继续加大力量：“涉儿认为，不管是做人也好，还是做事也罢。”
“我们都绝对不能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要懂得进退，按照所面对形势来制定相应的策略，保证自己在危机形势下，可以使得自己处在对自己最有利的形势。”
“眼下周朝势力强大，我们这点人硬碰上去的话无异于是以卵击石，白白丢了性命不说，还消弱了我们本就不多少力量。”
李继祖听了眼神一亮，然后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李继志。
后者马上就明白了自家大哥的意思。
无外乎又是些什么我家麒麟儿之类的话。
脑海里想起自家孙子，那每日爬桐树撒尿玩泥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想要出言回怼几句，但看人群中的李涉，确实是光芒耀眼。
第六十章 杀入滁县
阿财来不及去追究是谁的责任，他见薛大老爷落入了水中，转瞬间就消失了踪迹，心里急得不行，慌忙的喊了两声：“快来人啊！老爷他落水了。”
之后一咬牙，便朝着薛大老爷方才落水的方向跳了下去。
身后，撞了薛大老爷的那个下人目光一闪，昏暗的烛光下，似乎能在他的脸上看到一抹一闪而过的恼怒。
接着，他左右看了看，发现走道前后有不少人被阿财的喊声给吸引了过来，随即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也跟着跳入了水中。
听见喊声的人们，有些慌忙的跑到了薛大老爷落水的地方，有些则是焦急的去找吴家主。
无价值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沉吟了许久，接着才安排下人降下船帆，然后又在原地下了锚，通知了薛姨妈之后，便使自家人与薛家一些水性不错下人入水去寻找了。
……
半个时辰前。
从柳镇到滁县北码头的沿河小道上，李家一众人在李继祖与李继志的带领之下，躬着身、顶着雨在沿河小道上极速的穿行着。
李家人不愧是从小就习练武艺，且各个还都是混迹山林的好手，仅靠两条腿奔驰，行进间竟不比那马儿慢上多少。
疾跑了好一阵，隐约能见到滁县城内印照出来的些许灯火了，然后前面的队伍突然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李继祖眉头一皱，连忙打发李继志去前面查看情况：“老三，怎的突然停了下来，”
“这就去。”
李继志应了一声，正要上前去时，李晋来从前面跑了回来。
“爹、三爷！”
各自喊了一声后，李晋来接着道：“前面的路被水给漫了，已经到膝盖位置了，咱看不清路，不知道该怎么走。”
李继祖一听，急忙道：“让我去看看。”
说着，几人就来到了队伍前面。
此时的李家人全部驻足停了下来，李继祖眯着眼睛仔细查看了一下，原本的小道此时已经被河水淹没。
试探性的踩了一脚下去，确实如李晋来所说，河水瞬间就莫过了膝盖。
李继祖心下一沉，尝试着又埋出了一步。
“哗！”
然后他脚下一空，整个人瞬间就滑了下去。
“爹！”
好在李晋来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他的后衣领。
拉回来之后，李晋来紧张的询问道：“爹，您没事吧？”
“没事。”
李继祖摆了摆手。
“大爷，爹。”
李晋安这时也走了过来。
他是提前在柳镇等着的，等李家人路过时加入队伍来的。
望着被河水淹没的道路，他沉声说道：“官道建起之后，这条小道走的人便少了，也是因为如此，所以长时间没人打理，导致山根处的荆棘树条全都探了出来。”
“我白日里来看过，若是天气好，过去倒也不难，可没想到现在河水一涨，路就彻底被淹在了水下。”
李继祖拍了拍他的胳膊，说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也无法预料什么时候会变天，这突然下的雨，怪不了你。”
李晋安这才点了点头，退到了一旁。
李继志见状，担忧道：“大哥，现在这路被淹了，咱过不去，接下来该咋办？”
李继祖看了一眼天色，咬牙道：“绕道，走官道过去，现在这个天气，想必也没什么百姓会在外面晃悠，如果点子背正好遇见了，那……”
话语间，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狠色，但很快就隐匿了起来。
摇了摇头，继续道：“前面和后面多安排几个人，都不带刀兵，咱们持刀就走在中间，要是发现人了就传个哨声，尽量不要被人发现。”
“好。”
李继志没有意义，接着便重新安排去了。
只是他们这一耽搁，却是绕了远路，等一众人疲惫不堪的跑到滁县北码头的时候，载着薛大老爷的那条船恰好扬起了船帆。
藏在林子里，李继祖死死的盯着河面上远去的船只，然后重重的锤了一下树干，咬牙切齿的说道：“回家！”
“大哥？”
李继志愣了一下，接着道：“这边路高，没被水淹，还算是好走，咱再沿着河追一段路，我看那船起了帆，说不定一会就会因为风大，被迫找地方停下，那时咱还有机会。”
李继祖转头看了一眼李家众人。
各个都喘着粗气，脸上挂着的是大雨都消不下去的汗水。
之前，大家在李涉那里得到消息之后，便立刻从梅花村赶了出来，路上因为害怕错过时间，所以基本都没有休息。
还有为了防止踪迹泄露，所有人都提着一颗心，足足戒备了好几个时辰，精神一直都紧绷着的。
现在，好不容易赶到了。
没成想，却是这样一副场景。
就算后面真如李继志说的，船只可能会被迫停下，但那是什么时候去了？
那时候的李家人还能有动手的能力吗？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想到这里，李继祖叹了口气，道：“既然天不绝他，那便要绝我们了。”
此话一出，李家众人皆是一颤。
李继祖见状，又道：“涉哥儿说薛大老爷要去京城，咱祖上的那些事情，其应该不可能会托于他人之口，大抵是要亲口与大周皇帝说的，所以咱还有些时间。”
李继志忿忿的说道：“就为了一个祖训，咱李家人从关陇跑到吴郡，又从吴郡缩到梅花村，死了那么多人，绝了那么多房。”
“窝囊着过了那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等到九世过去，终于可以不遵祖训了，涉哥儿他们这一辈便是咱们发家的希望。”
“可居然遇到这么一个家伙！”
“呸！”
抱怨着，李继志啐了一口，然后回头望向了滁县的方向，狠声道：“反正事情泄露了，咱早死晚死都是要死……大哥你说，咱接下来要这么做？正好手里有家伙，不如……”
听到这话，再看李继志的眼神，在场众人皆是蠢蠢欲动。
像是一般的家族。
其在濒临败亡的时候，多是有人愿意靠出卖族人去换取富贵的。
但……
梅花村李氏不一样！
第六十章 杀入滁县
阿财来不及去追究是谁的责任，他见薛大老爷落入了水中，转瞬间就消失了踪迹，心里急得不行，慌忙的喊了两声：“快来人啊！老爷他落水了。”
之后一咬牙，便朝着薛大老爷方才落水的方向跳了下去。
身后，撞了薛大老爷的那个下人目光一闪，昏暗的烛光下，似乎能在他的脸上看到一抹一闪而过的恼怒。
接着，他左右看了看，发现走道前后有不少人被阿财的喊声给吸引了过来，随即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屏住呼吸，也跟着跳入了水中。
听见喊声的人们，有些慌忙的跑到了薛大老爷落水的地方，有些则是焦急的去找吴家主。
无价值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沉吟了许久，接着才安排下人降下船帆，然后又在原地下了锚，通知了薛姨妈之后，便使自家人与薛家一些水性不错下人入水去寻找了。
……
半个时辰前。
从柳镇到滁县北码头的沿河小道上，李家一众人在李继祖与李继志的带领之下，躬着身、顶着雨在沿河小道上极速的穿行着。
李家人不愧是从小就习练武艺，且各个还都是混迹山林的好手，仅靠两条腿奔驰，行进间竟不比那马儿慢上多少。
疾跑了好一阵，隐约能见到滁县城内印照出来的些许灯火了，然后前面的队伍突然一下子就停了下来。
李继祖眉头一皱，连忙打发李继志去前面查看情况：“老三，怎的突然停了下来，”
“这就去。”
李继志应了一声，正要上前去时，李晋来从前面跑了回来。
“爹、三爷！”
各自喊了一声后，李晋来接着道：“前面的路被水给漫了，已经到膝盖位置了，咱看不清路，不知道该怎么走。”
李继祖一听，急忙道：“让我去看看。”
说着，几人就来到了队伍前面。
此时的李家人全部驻足停了下来，李继祖眯着眼睛仔细查看了一下，原本的小道此时已经被河水淹没。
试探性的踩了一脚下去，确实如李晋来所说，河水瞬间就莫过了膝盖。
李继祖心下一沉，尝试着又埋出了一步。
“哗！”
然后他脚下一空，整个人瞬间就滑了下去。
“爹！”
好在李晋来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了他的后衣领。
拉回来之后，李晋来紧张的询问道：“爹，您没事吧？”
“没事。”
李继祖摆了摆手。
“大爷，爹。”
李晋安这时也走了过来。
他是提前在柳镇等着的，等李家人路过时加入队伍来的。
望着被河水淹没的道路，他沉声说道：“官道建起之后，这条小道走的人便少了，也是因为如此，所以长时间没人打理，导致山根处的荆棘树条全都探了出来。”
“我白日里来看过，若是天气好，过去倒也不难，可没想到现在河水一涨，路就彻底被淹在了水下。”
李继祖拍了拍他的胳膊，说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也无法预料什么时候会变天，这突然下的雨，怪不了你。”
李晋安这才点了点头，退到了一旁。
李继志见状，担忧道：“大哥，现在这路被淹了，咱过不去，接下来该咋办？”
李继祖看了一眼天色，咬牙道：“绕道，走官道过去，现在这个天气，想必也没什么百姓会在外面晃悠，如果点子背正好遇见了，那……”
话语间，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狠色，但很快就隐匿了起来。
摇了摇头，继续道：“前面和后面多安排几个人，都不带刀兵，咱们持刀就走在中间，要是发现人了就传个哨声，尽量不要被人发现。”
“好。”
李继志没有意义，接着便重新安排去了。
只是他们这一耽搁，却是绕了远路，等一众人疲惫不堪的跑到滁县北码头的时候，载着薛大老爷的那条船恰好扬起了船帆。
藏在林子里，李继祖死死的盯着河面上远去的船只，然后重重的锤了一下树干，咬牙切齿的说道：“回家！”
“大哥？”
李继志愣了一下，接着道：“这边路高，没被水淹，还算是好走，咱再沿着河追一段路，我看那船起了帆，说不定一会就会因为风大，被迫找地方停下，那时咱还有机会。”
李继祖转头看了一眼李家众人。
各个都喘着粗气，脸上挂着的是大雨都消不下去的汗水。
之前，大家在李涉那里得到消息之后，便立刻从梅花村赶了出来，路上因为害怕错过时间，所以基本都没有休息。
还有为了防止踪迹泄露，所有人都提着一颗心，足足戒备了好几个时辰，精神一直都紧绷着的。
现在，好不容易赶到了。
没成想，却是这样一副场景。
就算后面真如李继志说的，船只可能会被迫停下，但那是什么时候去了？
那时候的李家人还能有动手的能力吗？
错过了就是错过了。
想到这里，李继祖叹了口气，道：“既然天不绝他，那便要绝我们了。”
此话一出，李家众人皆是一颤。
李继祖见状，又道：“涉哥儿说薛大老爷要去京城，咱祖上的那些事情，其应该不可能会托于他人之口，大抵是要亲口与大周皇帝说的，所以咱还有些时间。”
李继志忿忿的说道：“就为了一个祖训，咱李家人从关陇跑到吴郡，又从吴郡缩到梅花村，死了那么多人，绝了那么多房。”
“窝囊着过了那么多年，现在好不容易等到九世过去，终于可以不遵祖训了，涉哥儿他们这一辈便是咱们发家的希望。”
“可居然遇到这么一个家伙！”
“呸！”
抱怨着，李继志啐了一口，然后回头望向了滁县的方向，狠声道：“反正事情泄露了，咱早死晚死都是要死……大哥你说，咱接下来要这么做？正好手里有家伙，不如……”
听到这话，再看李继志的眼神，在场众人皆是蠢蠢欲动。
像是一般的家族。
其在濒临败亡的时候，多是有人愿意靠出卖族人去换取富贵的。
但……
梅花村李氏不一样！
第六十三章 少年族长
踌躇片刻，李继志似是回想起了什么了，瞥了一眼满脸自得的李继祖后，微微一咬牙，随即就给自己的大儿子李晋安递了个眼色，示意其靠到自己身边来。
李晋安在柳镇做帐房，虽然也是贱业，但相对于其他同辈的李家人来说，他的见识相对是比较广的。
他其实也很认同李继祖的做法，只是开始大家各有心思，就算想要帮衬，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现在听李涉这么一说，李晋安顿觉很有道理，不时的点头赞喝。
突然，他感受到了一道目光投来，于是反射性的转过头去，发现看自己的是父亲后，马上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接着又见李继志示意自己过去，便稍稍向后撤步，移动到了其身边。
等李晋安过来以后，李继志左右一看，见大家还被李涉的话语影响着，并没有人注意到他这里时，便掩住嘴，悄悄的在其耳边说了些什么东西。
一旁的李继祖因为距离较近，所以李继志对李晋安说的悄悄话他全都听见了。
末了，张了张嘴，眼神复杂的看了李继志一眼。
“大爷。”
李晋安有些为难。
李继志眼中闪过一丝歉意：“大哥，你上次与我说的，看现在这个情况，我觉得该是时候了。”
李继祖闻言一怔。
“呼！”
过了好一会儿，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脸上的光泽倒是红润了许多。
随后，对李晋安点了点头，张开口，无声的说道：“去吧，按照你爹说的做。”
李晋安点了点头，再次回到人前。
接着，他视线一扫。
见到大家还在思考，稍一思索后，便开口接过话来，说道：“涉哥儿虽然年轻，但看事情很是长远，我李晋安虽然作为伯父，但没有涉哥儿的眼光。”
他这么一开口，大家立马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下意识的望了过来，心里想着他突然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迎着大家的目光，李晋安想起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于是先在心里整理了一下说辞，然后提起精神，继续说道：“地与人，前者为死物，后者为活物，若有人在，我们不管去了哪里，都可以继续开垦新的土地，为了死物失去性命，这多少是有些不太值当。”
那些个抱着其他想法的年轻人里听了，有一部分思索着点了点头，看模样，似乎是被这话给说服了。
但还有一部分比较坚定的皱着眉头，尚徘徊在左右。
对此，李晋安心中已有定计。
他再次开口：“涉哥儿年纪虽幼，但所说确为真理，他本是血气莽撞的年纪，当初在滁县陈家时，敢在县衙之上大叫不公。”
“而现在为了我李氏存亡，却能按住脾气，站在族章的位置思考，为家族的延续出谋划策，实我不及也。”
李涉的话很简单，但确实是有道理。
尽管里面还有不少徘徊不定的人存在，但他们都没有反驳李涉的意思。
李晋安的话也让他们同意，觉得李涉很有大局观。
李涉这边，则是有些疑惑。
他正打算继续加大力度，再提提神，使众人改变观念，尽可能多的随李继祖一起撤离此地，少牺牲些生命。
可没成想，自己刚说了一大堆，正准备缓口气时，自己这个堂伯却跳了出来。
一开始李涉以为李晋安是要反驳自己，但听其后面说的话，貌似不是这样。
想了想，也把视线集中在李晋安的身上，打算看看对方是怎么打算的。
而李晋安接下来的话却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他在连续说了几次不及李涉之后，突然又扯起了其他来。
“过了今年，涉哥儿便是十三的年纪了，该是到了可以说亲的时候，不过他之前便与陆家村的族长，陆远的孙女定了亲。”
“这点倒是不用担心。”
“……之前我们期望涉哥儿能中举，然后获得士人的功名，好使我李氏可以摆脱冷籍，后辈子孙也能有个好的出路。”
“那时我们便把希望放在了涉哥儿的身上。”
“那薛大老爷的谋划也是涉哥儿率先察觉到的，尽管我们自己的计划落了空。”
“从兵法上说，他这是做到了料敌于先，只是我们自己不争气吧了。”
听了这些话，李涉的表情有些怪异，现在正是家族危难、分崩离析的边缘，他这晋安堂伯不劝说大家，不表明自己的立场，突然讲一大堆夸自己干嘛？
不过他的疑惑只持续了一会，接下来李晋安的话就全盘解释清楚了。
看着众人，李晋安站直了身体，逐渐拔高了音量：“就我李氏目前所遇到的情况，年长的与年少的想法不一样，但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那不如就直接立一个少族长，让他们一起来带领我李氏，于眼下求一存地如何？”
顿了顿，大声道：“李涉本就是族长的孙子，其有智慧，有血气，能隐忍，年纪刚好也够，视野不仅远超同辈，更比我们这一些人还要广阔。”
说着，扭头看向李涉：“我建议，便由李涉来担任这个少族长。”
听完李晋安的话，李涉被吓了一跳，赶紧说道：“晋安堂伯可不要乱说，我为李氏小辈，上面还有诸位叔伯，怎能越过大家将少族长这一重要的职位落在我的身上？”
只可惜，李涉的话出口之后一点声响也没有出现。
其他人在听了李晋安，纷纷陷入了思索。
事实貌似还真就如此。
首先，李涉是族长李继祖的孙子，按照时间发展的话，他未来铁定会成为族长的继承人之一的。
或许有人会说，古代家族不都是嫡长子继承制吗？
李涉是李继祖二儿子李晋往的儿子，李晋往又入了赘，他儿子继承族长的位置？
怎么着也轮不到吧！
别家的情况可能真就这样，但这是李氏啊，还是大唐皇室的后裔。
恩……
他们李家主打的就是一个父慈子孝。
不就是让赘婿老二的孙子来继承族长的位置而已，相较于他们的那些祖辈做的事情，这已经够正常的了。
第六十一章 心思各异的李家人
梅花村的后山埋葬着的是李唐灭亡之后的九世祖辈，其中有皇帝有诸侯，他们可是正儿八经的直系。
或许各人真有各自的心思。
但就如方才李继志说的，他们从关中到梅花村，足迹基本上已经跑遍了南北，中途各种原因逝去不少，但传至李涉这一代，其还能窝在山林里遵循着祖训，眼下的李家大概率是不会存在那种出卖族人的人了。
或许是骄傲？
反正李家人从来都没有认为大周是正统，只是区别于实力限制，才这么一直憋着。
但有时候憋的久了，问题就出现了。
李继祖不想后辈们像他们那样，世世代代的窝在山里。
正好誓言里的九世结束，所以就动了脑筋，想着借着李晋往入赘的事，使李涉去借用陈家的名头，期望其可以通过科举改头换面，绝了李家冷籍的身份，给子孙们谋一条通道。
想法是好的，但遇上了薛大老爷。
人基本上是很难看透彼此之间的心思的。
薛大老爷命不久矣，他看透了当今皇帝的盘算，很清楚自己离世之后的薛家大概率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所以种种条件相加之下，他的心态愈渐疯狂，竟然升起了要做吕不韦的打算。
而李继祖呢？
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后山的李家祖坟里放着传国玉玺，薛大老爷各种莫名其妙的好落在家有宝藏的李继祖眼中，对方绝对就是没安好心。
中途，李涉曾猜对了大概。
可在传国玉玺这种东西面前，他也下意识的顺着李继祖的思想，把薛大老爷当作了一个谋划自家玉玺的人。
连李涉这个接触薛大老爷最多，按理来说应该能分析的更透彻的人都是如此，那就更不用说其余李家人了。
大家都盼望着李涉中举，然后如李继祖当初所计划的那样，改变自家冷籍的身份，从而使自己的子侄有更多更好的出路。
然后，薛大老爷“谋划玉玺”的事曝了出来。
必须杀掉他！
这就是李家人之后的想法。
可当他们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抓住了薛大老爷的行踪，却遇到了大雨淹路，绕行之后赶到码头，船只却行去了远方。
糟糕！
玉玺的事要暴露了，自家现在不仅没了脱离冷籍的身份，且过不了多久，便会有“大军”过来，杀了所有李氏族人。
既然早死晚死都要死……
李家人如此一想，再经过李继志那么一说，自然就起了拼命一搏的想法。
毕竟他们憋的已经够久的了！
只是在行动之前，他们需要让李继祖下达命令。
因为其是族长。
在宗族观念十分严重的古代，族长就是一族人的大家人，其可以越过官府直接对族人进行处罚，也只有族长才能决定家族的未来。
看着大家的眼神，李继祖瞬间便领悟了大家的心思。
可……
他知道眼下大周的情况，现在实在不是造反的时机。
“唉。”
思索着，李继祖环视一周，看着一张张被他看着长大的面孔，长叹了一声，道：“你们都想攻打滁县，我也想，也不愿意世世代代缩在山窝里，平白浪费了这一身武艺。”
众人闻言，眼神一亮，以为李继祖是要下命令攻打滁县了。
只是接下来，李继祖的几句反问，瞬间就让众人陷入了沉默。
“我有个问题，我们拿下滁县之后呢？该怎么做？滁县属金陵管辖，是周朝南方的腹地，东西南北到处都是守军，不说那号称十万的江南大营，单单就是各个衙门的兵丁，便有万余之众，而我们？这区区百十号人，到时候要如何面对这些的军队？”
李继祖的话如同一瓢冷水，刹那间便泼灭了众人心中冒起的火焰。
事实确是如此。
就算李家人今天真的趁着天气顺利攻下了滁县，可仓促间一点计划和准备都没有的他们，单靠着勇气和拼命，又能走多远？
到最后，无外乎是身死族灭罢了。
众人陷入了沉默。
缓了好一会儿，李继志抬起了头：“大哥，咱都听你的。”
“回家吧。”
李继祖深吸了一口气，道：“就像我开始说的，那薛大老爷去京城还需要一段时日，咱回去之后马上打包行李，然后顺着琅琊山走，像祖辈曾经做的那样，找个人迹罕见的地方，躲藏些时日吧。”
众人不语，算是默认了这个决策。
没希望啊！
但凡有一点希望，他们是真的愿意去拼，可现实就是如此。
你再不甘，再无奈。
也……
只能接受现实。
看到众人的表情，李继祖心里也不好受，但他是族长，在享受到家族权利的同时，他还需要为族人们的未来谋出路，为家族的延续谋出路。
他抿了抿嘴，然后默默的转过了身，背向码头，朝着来时的地方迈出了脚步。
“抓紧时间吧。”
……
深夜，雨渐渐的消了。
虫鸟呼吸着雨后的空气，吱吱的叫唤了起来，疲惫不堪的李家人毫无心气的走在山道上，荆棘划过脸庞，鲜血缓流而出。
只是这刺痛，却无法激活已经快要绝望的李家人。
梅花村的房屋影子渐现在眼前。
看着黑夜里的房屋建筑，李家人想起屋子里的家人，那张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动，稍微光泽的许多。
处理了薛七的尸体以后，李涉、李晋宁、李晋尔三人便来到了四房的祖屋，之前李继祖等人从这里走，他们当然也是在这里等他。
屋外，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
原本已经迷糊的三人瞬间睁大了眼睛，然后匆忙的打开了房门。
院子里，正是刚回来的李家人。
李晋宁压抑着激动赶紧跑出房间，看见大哥李晋来后，立马就抓住了他的胳膊，着急的询问道：“大哥？事情怎么样了？那薛大老爷杀……抓住了没？”
李晋来不语。
李晋宁心里一疙瘩，试探着道：“人跑了？”
“唉。”
李晋来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们赶到码头的时候，薛大老爷所乘的船刚好离岸，我们……没有追上。”
第六十一章 心思各异的李家人
梅花村的后山埋葬着的是李唐灭亡之后的九世祖辈，其中有皇帝有诸侯，他们可是正儿八经的直系。
或许各人真有各自的心思。
但就如方才李继志说的，他们从关中到梅花村，足迹基本上已经跑遍了南北，中途各种原因逝去不少，但传至李涉这一代，其还能窝在山林里遵循着祖训，眼下的李家大概率是不会存在那种出卖族人的人了。
或许是骄傲？
反正李家人从来都没有认为大周是正统，只是区别于实力限制，才这么一直憋着。
但有时候憋的久了，问题就出现了。
李继祖不想后辈们像他们那样，世世代代的窝在山里。
正好誓言里的九世结束，所以就动了脑筋，想着借着李晋往入赘的事，使李涉去借用陈家的名头，期望其可以通过科举改头换面，绝了李家冷籍的身份，给子孙们谋一条通道。
想法是好的，但遇上了薛大老爷。
人基本上是很难看透彼此之间的心思的。
薛大老爷命不久矣，他看透了当今皇帝的盘算，很清楚自己离世之后的薛家大概率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所以种种条件相加之下，他的心态愈渐疯狂，竟然升起了要做吕不韦的打算。
而李继祖呢？
正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后山的李家祖坟里放着传国玉玺，薛大老爷各种莫名其妙的好落在家有宝藏的李继祖眼中，对方绝对就是没安好心。
中途，李涉曾猜对了大概。
可在传国玉玺这种东西面前，他也下意识的顺着李继祖的思想，把薛大老爷当作了一个谋划自家玉玺的人。
连李涉这个接触薛大老爷最多，按理来说应该能分析的更透彻的人都是如此，那就更不用说其余李家人了。
大家都盼望着李涉中举，然后如李继祖当初所计划的那样，改变自家冷籍的身份，从而使自己的子侄有更多更好的出路。
然后，薛大老爷“谋划玉玺”的事曝了出来。
必须杀掉他！
这就是李家人之后的想法。
可当他们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抓住了薛大老爷的行踪，却遇到了大雨淹路，绕行之后赶到码头，船只却行去了远方。
糟糕！
玉玺的事要暴露了，自家现在不仅没了脱离冷籍的身份，且过不了多久，便会有“大军”过来，杀了所有李氏族人。
既然早死晚死都要死……
李家人如此一想，再经过李继志那么一说，自然就起了拼命一搏的想法。
毕竟他们憋的已经够久的了！
只是在行动之前，他们需要让李继祖下达命令。
因为其是族长。
在宗族观念十分严重的古代，族长就是一族人的大家人，其可以越过官府直接对族人进行处罚，也只有族长才能决定家族的未来。
看着大家的眼神，李继祖瞬间便领悟了大家的心思。
可……
他知道眼下大周的情况，现在实在不是造反的时机。
“唉。”
思索着，李继祖环视一周，看着一张张被他看着长大的面孔，长叹了一声，道：“你们都想攻打滁县，我也想，也不愿意世世代代缩在山窝里，平白浪费了这一身武艺。”
众人闻言，眼神一亮，以为李继祖是要下命令攻打滁县了。
只是接下来，李继祖的几句反问，瞬间就让众人陷入了沉默。
“我有个问题，我们拿下滁县之后呢？该怎么做？滁县属金陵管辖，是周朝南方的腹地，东西南北到处都是守军，不说那号称十万的江南大营，单单就是各个衙门的兵丁，便有万余之众，而我们？这区区百十号人，到时候要如何面对这些的军队？”
李继祖的话如同一瓢冷水，刹那间便泼灭了众人心中冒起的火焰。
事实确是如此。
就算李家人今天真的趁着天气顺利攻下了滁县，可仓促间一点计划和准备都没有的他们，单靠着勇气和拼命，又能走多远？
到最后，无外乎是身死族灭罢了。
众人陷入了沉默。
缓了好一会儿，李继志抬起了头：“大哥，咱都听你的。”
“回家吧。”
李继祖深吸了一口气，道：“就像我开始说的，那薛大老爷去京城还需要一段时日，咱回去之后马上打包行李，然后顺着琅琊山走，像祖辈曾经做的那样，找个人迹罕见的地方，躲藏些时日吧。”
众人不语，算是默认了这个决策。
没希望啊！
但凡有一点希望，他们是真的愿意去拼，可现实就是如此。
你再不甘，再无奈。
也……
只能接受现实。
看到众人的表情，李继祖心里也不好受，但他是族长，在享受到家族权利的同时，他还需要为族人们的未来谋出路，为家族的延续谋出路。
他抿了抿嘴，然后默默的转过了身，背向码头，朝着来时的地方迈出了脚步。
“抓紧时间吧。”
……
深夜，雨渐渐的消了。
虫鸟呼吸着雨后的空气，吱吱的叫唤了起来，疲惫不堪的李家人毫无心气的走在山道上，荆棘划过脸庞，鲜血缓流而出。
只是这刺痛，却无法激活已经快要绝望的李家人。
梅花村的房屋影子渐现在眼前。
看着黑夜里的房屋建筑，李家人想起屋子里的家人，那张麻木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动，稍微光泽的许多。
处理了薛七的尸体以后，李涉、李晋宁、李晋尔三人便来到了四房的祖屋，之前李继祖等人从这里走，他们当然也是在这里等他。
屋外，窸窸窣窣的动静传来。
原本已经迷糊的三人瞬间睁大了眼睛，然后匆忙的打开了房门。
院子里，正是刚回来的李家人。
李晋宁压抑着激动赶紧跑出房间，看见大哥李晋来后，立马就抓住了他的胳膊，着急的询问道：“大哥？事情怎么样了？那薛大老爷杀……抓住了没？”
李晋来不语。
李晋宁心里一疙瘩，试探着道：“人跑了？”
“唉。”
李晋来叹了口气，低声道：“我们赶到码头的时候，薛大老爷所乘的船刚好离岸，我们……没有追上。”
第六十四章 这个饼，好大好圆
接着就是李涉的本人。
他订过亲了！
其是年轻人，当初第一次上陈家门口闹事的时候，能为了大家的安全，小小年纪就敢独自随着李继祖留下，然后进了县衙敢咆哮公堂，指着做官的大叫不公。
血气是有的，只是那时还莽撞了些，有点分不清楚形势。
但现在来看，特别是近一个月的表现与方才说的那番话，李涉目前已经有了智慧，能清楚的看清楚形势，为大家考虑，已经可以算作一个合格的领导者了。
大家这样想，李涉实在有些惭愧。
他知道自己没啥领导力，但伟人的话实在经典，大家听了他借鉴过来的发言之后，便认为是他说的，所以很是认同，从而心里就不免的拔高了对他的认识。
最后就是。
薛大老爷没有抓住，危机随时可能到来，他们若是一直这样心思各异的在这里无法统一，到最后还的还是自己和家人。
而且，李涉之前的话也使部分不愿离去的人动摇了观念，甚于那些徘徊不定的人被李晋安左右一绕，又是少了许多。
现在，有一个台阶递了过来。
年长的听族长的，年少的听少族长，而且李涉确实又比自家的小辈要强，那索性就迈一步出去，从台阶上下来算了。
想到这里，有一人发言道：“晋安哥说的有理，之前咱们本来就是把希望放在涉哥……少族长身上，让他做少族长本就是大家心里已经默认了的事情。”
随着第一个人出言认同，接下来马上就有人做出了响应，除开年轻的那些，其中还有不少年纪大的。
“实至名归罢了，我也同意。”
“涉哥……少族长有眼界，我赞同。”
“我也是。”
“同意。”
“……”
接二连三，赞同李涉成为少族长的话被说了出来，大部分人甚至直接就把其叫做了少族长，此事似乎已经成了定局。
但！
还是有几个比较犟的，需要李涉自己去说服，这样才能做到真真正正的实至名归。
“我不反对涉哥儿成为少族长，就如同各位兄弟说的，大家也看眼里，下一辈的人里，才能没有出其右者。”
“可是，就这么离开实在是窝囊。”
“当然，听了涉哥儿方才的言语，我也知一起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但心里就是有点不舒服，我想知道一点。”
李涉还在想着要如何拒绝少族长的位置，正思索着，突然听见了一个声音冒了出来。
他暂时把思绪抛开，下意识的看了过去。
说这话的人叫做李晋成，记忆里其是四房的人，是他父辈里最小的一个，现年刚刚十七岁，正是年轻最气盛的时候。
同样，李晋成也是开始响应李晋宁的人里声音最大的一个。
并且在李晋宁被李涉的话影响，陷入思索之后，他依旧是一脸不愿意离开，想着守在这里死磕的人里，态度最坚决的一个。
眼下他嘴里是赞同了李涉说服众人离开的理由，但听其言语，李涉很是清楚，若不将其说服，那离开后的李氏族人，未来肯定会被他这顽固不变的思想所影响，从而可能会导致一些不定的因素出现。
先把如何拒绝成为少族长的事给放在一边，李涉意识到了问题之后，知道现在要先把李晋成给说服。
至于如何说服？
李涉稍一思索，便有了计划。
李晋成这些人之所以宁愿不要性命的死磕也不愿意离开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无外乎就是对未来的不确定过于茫然，觉得看不见希望，才会导致了他们借口什么宁死也不想窝囊的话来。
因此，要说服他们，便要给他们希望，让他们知道现在的离开，不过是为了未来可以更好的回来。
略一琢磨，李涉有了说辞，便准备开始画大饼……咳咳，说服他了：“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
“天下的祸患，最不能换回的，莫过于表面上社会安定没有祸患，而实际上却存在着不安定的因素。”
“眼下的周国便是如此。”
李涉在这里，直接把当下的大周朝给称作了国，潜意识是将自己摆放在了外面，从一种相对独立的位置去看待大周。
李晋成听了，果然受到了影响，注意力马上就集中了起来。
李涉见状，继续道：“这段时日我在山上，除了学习之外，最多的便是看史，然后了解周国当下的局势。”
“这周国看似平静，实则掩埋危机。”
“纵观华夏几千年，哪个朝代像这周国一样，局正中的有两位皇帝，且朝上分属多派，每个皇帝又有各自可指挥的人马？”
“我李唐之所以灭亡，应是武官掌权过盛，天子手中之兵落于地方，无法全理朝唐；眼下周国行扬文抑武之策，这确实是治国之道，但周国与我李唐一样吗？”
“不一样！”
“我李唐疆域万万里，称天可汗，为天下共主，四房诸夷皆跪拜于脚下，唱乐起舞取悦上皇，万国臣服。”
“周国呢？”
“近的有辽、金、夏，偏的有土司，临海还有倭寇，他们扬文抑武独唱华歌，凭的是什么？嘴皮子上的圣人教学吗？”
“百姓无勇，官吏贪婪成性，士人抱团抢占地方，这种种矛盾就掩埋在现在这看似平静的表层之下。”
“我思。”
“若突然出现一件事，这件事可以是天灾，也可以是人祸。”
“在两帝权利争斗不休，官吏各自暗藏诡计心思，百姓温朴好似绵羊，四方皆有强悍血狼的周国，又要拿什么来抵抗？”
说到这里，李涉稍稍停顿了一会。
其实。
李唐众有千般好，盛世之下亦是残骸多。
古代王朝就是如此，李涉也明白这一点，但他现在对话的李家人可是李唐皇室的后裔，对于自家祖宗，那自然是要可劲的吹。
然后大周？
贬就是了。
真正的历史当然不是这样，李涉此时说到底就是避重就轻，为了说服李晋成这些人，安排的某种话术罢了。
只是有时候……
当话说到了某种程度以后，真就是控制不住。
第六十二章 整合思想
“什……什么？”
李晋宁一怔，强笑着说道：“假……假的吧？你们下午时出了门，抄小路过去，算时间应该是够的吧？涉哥儿不是说了，薛大老爷要在陈家吃了晚饭再走吗？”
李涉闻言也道：“当时我在陈家，确实是亲耳听见薛大老爷的管家阿财说的，他们要吃了晚饭再走。”
李晋来解释道：“我们是走了小路，但河水突涨，小路被水淹没了，之后再绕行到码头的时候，那船刚好离开。”
“我们……”
“错过了。”
“！！”
听到这话，李涉三人瞬间愣住。
缓了好久，才由李晋宁问道：“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没杀掉薛大老爷的话，那玉玺的事情不就暴露了吗？”
李晋尔也是竖起了耳朵。
随后，李晋来便把李继祖的安排讲了出来。
听见要搬家，并且躲在山里去，李晋宁瞬间就炸了，攘声道：“要搬你们搬，我不愿意！就算是死，我也不想一辈子都躲在山窝里。”
此话一出，在场的李家人里，一部分年轻人抬起了头来。
他们方才无措之下，听从李继祖的命令不敢反对，但回来的这一路上想了很多，心里多少还是觉得憋屈。
这一部分人听李晋宁这么一说，想着其身份又是族长的儿子，那股憋屈便瞬间就转换成了火焰，也纷纷附和了起来。
“窝囊的太久了，我不想再窝囊下去。”
“小时候学了武艺识了字，周围十里八村都羡慕咱李家的条件，可学了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要缩着脑袋当王八？”
“大爷的想法没错，但晋宁说的也是我心里想到，堂堂七七尺男儿，就算是死，也绝不要窝到山里去，像个老鼠一样藏着。”
“……”
众人七嘴八舌的，院子里很快就热闹了起来。
只不过，这到底还是小部分。
其余年纪稍长的那大部分人均是一言不发。
他们也想如此吗？
当然。
可现实呢？
家人、孩子……
顾及的东西真的太多了。
“够了！”
李继志见场面逐渐开始混乱，若是任由其发展下去的话，那梅花村李氏说不定可能会有分裂的趋势，当即大吼一声，朝李晋宁道：“你瞎咧咧个什么鬼东西，撤离这里是我和你爹决定的，你有什么意见？”
说着，又看向那些附和的年轻人：“我知你们的心思，我也不愿意窝囊在山里，但家中的妻儿呢？”
“你们想过没有？”
“为了自己的一口气，看着妻儿在自己面前死去？”
“或是让妻儿给你们带孝？”
“然后沦为奴隶？”
“妻女去教坊司，儿子兄弟被发配砍头？”
“那时你们心里就舒服了吗？”
“曾经的李唐皇室，到现在就剩下咱梅花村这四房了，难道还想再绝几房吗？”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我们这个民族，传宗接代可是大事，一直持续到现代，这种已经刻印在骨子里的思想都还没有绝迹，更不用谈在现在这个思想观念还未得到开放的古代了。
听李继志言他们的行为要绝房，附和的那些人顿时就闭上了嘴巴。
只不过，心里的不忿却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消除的。
这些人虽不敢言，但心里多少有了些小心思。
觉得既然如此，那把妻儿扔在族里，自己到时候找机会偷溜出去，反正他们不想这么憋屈的活着。
李继志看透他们的盘算，一时间也没了招。
无奈之下，只能恨恨的瞪了一眼搅起事端的李晋宁，然后又望向李继祖，期待着自家大哥能说些什么，好不至于使局面向他们当初年轻的时候那般发展。
李继祖也没法。
该说的李继志都已经说了，年轻人火气大，性子上来了压根就控制不住，他再重复几遍也没用作用，只好用沉默对待。
李涉这边，他的想法倒是与李继祖一样。
他觉得，就眼下这个情况，李继祖的做法才是最好的。
若是赌气去拼，最终什么也得不到。
见场面有些尴尬，他想了想，站出来环视一周，依次将所有人都喊了一遍：“爷爷、三爷爷、三叔、大伯、晋安堂伯、晋然堂伯……还有诸位叔伯。”
喊完之后稍稍顿了顿，道：“作为晚辈，此时本无我说话的资格，但我见诸位长辈各有各的心思，涉儿我不愿李氏分崩离析，就唐突一下，敢请长辈们听我一言。”
众人听李涉如此讲，一时也是好奇，纷纷把目光投了过来，想看看这个被大家寄予希望的李涉能说出些什么来。
“咳咳。”
李涉轻了了两声，理了理嗓子，道：“我曾看到过一句话，说的是：“存人失地，人地皆保；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字面意思很简单，我相信诸位长辈只需一想便能明悟，但我还是想解释一下。”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土地丢了人还在，就还有机会找回土地，到时候人和土地都会存在，然后与之相反的是，想保住土地，可人却没了，那时候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伟人的话简单明了，不愧为真理。
李涉现在借用过来一说，在场的李家众人立马就被吸引了进来，然后纷纷开始思索起其中的道理来。
李涉见状，继续加大力量：“涉儿认为，不管是做人也好，还是做事也罢。”
“我们都绝对不能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要懂得进退，按照所面对形势来制定相应的策略，保证自己在危机形势下，可以使得自己处在对自己最有利的形势。”
“眼下周朝势力强大，我们这点人硬碰上去的话无异于是以卵击石，白白丢了性命不说，还消弱了我们本就不多少力量。”
李继祖听了眼神一亮，然后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李继志。
后者马上就明白了自家大哥的意思。
无外乎又是些什么我家麒麟儿之类的话。
脑海里想起自家孙子，那每日爬桐树撒尿玩泥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想要出言回怼几句，但看人群中的李涉，确实是光芒耀眼。
第六十三章 少年族长
踌躇片刻，李继志似是回想起了什么了，瞥了一眼满脸自得的李继祖后，微微一咬牙，随即就给自己的大儿子李晋安递了个眼色，示意其靠到自己身边来。
李晋安在柳镇做帐房，虽然也是贱业，但相对于其他同辈的李家人来说，他的见识相对是比较广的。
他其实也很认同李继祖的做法，只是开始大家各有心思，就算想要帮衬，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现在听李涉这么一说，李晋安顿觉很有道理，不时的点头赞喝。
突然，他感受到了一道目光投来，于是反射性的转过头去，发现看自己的是父亲后，马上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接着又见李继志示意自己过去，便稍稍向后撤步，移动到了其身边。
等李晋安过来以后，李继志左右一看，见大家还被李涉的话语影响着，并没有人注意到他这里时，便掩住嘴，悄悄的在其耳边说了些什么东西。
一旁的李继祖因为距离较近，所以李继志对李晋安说的悄悄话他全都听见了。
末了，张了张嘴，眼神复杂的看了李继志一眼。
“大爷。”
李晋安有些为难。
李继志眼中闪过一丝歉意：“大哥，你上次与我说的，看现在这个情况，我觉得该是时候了。”
李继祖闻言一怔。
“呼！”
过了好一会儿，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脸上的光泽倒是红润了许多。
随后，对李晋安点了点头，张开口，无声的说道：“去吧，按照你爹说的做。”
李晋安点了点头，再次回到人前。
接着，他视线一扫。
见到大家还在思考，稍一思索后，便开口接过话来，说道：“涉哥儿虽然年轻，但看事情很是长远，我李晋安虽然作为伯父，但没有涉哥儿的眼光。”
他这么一开口，大家立马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下意识的望了过来，心里想着他突然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迎着大家的目光，李晋安想起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于是先在心里整理了一下说辞，然后提起精神，继续说道：“地与人，前者为死物，后者为活物，若有人在，我们不管去了哪里，都可以继续开垦新的土地，为了死物失去性命，这多少是有些不太值当。”
那些个抱着其他想法的年轻人里听了，有一部分思索着点了点头，看模样，似乎是被这话给说服了。
但还有一部分比较坚定的皱着眉头，尚徘徊在左右。
对此，李晋安心中已有定计。
他再次开口：“涉哥儿年纪虽幼，但所说确为真理，他本是血气莽撞的年纪，当初在滁县陈家时，敢在县衙之上大叫不公。”
“而现在为了我李氏存亡，却能按住脾气，站在族章的位置思考，为家族的延续出谋划策，实我不及也。”
李涉的话很简单，但确实是有道理。
尽管里面还有不少徘徊不定的人存在，但他们都没有反驳李涉的意思。
李晋安的话也让他们同意，觉得李涉很有大局观。
李涉这边，则是有些疑惑。
他正打算继续加大力度，再提提神，使众人改变观念，尽可能多的随李继祖一起撤离此地，少牺牲些生命。
可没成想，自己刚说了一大堆，正准备缓口气时，自己这个堂伯却跳了出来。
一开始李涉以为李晋安是要反驳自己，但听其后面说的话，貌似不是这样。
想了想，也把视线集中在李晋安的身上，打算看看对方是怎么打算的。
而李晋安接下来的话却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他在连续说了几次不及李涉之后，突然又扯起了其他来。
“过了今年，涉哥儿便是十三的年纪了，该是到了可以说亲的时候，不过他之前便与陆家村的族长，陆远的孙女定了亲。”
“这点倒是不用担心。”
“……之前我们期望涉哥儿能中举，然后获得士人的功名，好使我李氏可以摆脱冷籍，后辈子孙也能有个好的出路。”
“那时我们便把希望放在了涉哥儿的身上。”
“那薛大老爷的谋划也是涉哥儿率先察觉到的，尽管我们自己的计划落了空。”
“从兵法上说，他这是做到了料敌于先，只是我们自己不争气吧了。”
听了这些话，李涉的表情有些怪异，现在正是家族危难、分崩离析的边缘，他这晋安堂伯不劝说大家，不表明自己的立场，突然讲一大堆夸自己干嘛？
不过他的疑惑只持续了一会，接下来李晋安的话就全盘解释清楚了。
看着众人，李晋安站直了身体，逐渐拔高了音量：“就我李氏目前所遇到的情况，年长的与年少的想法不一样，但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那不如就直接立一个少族长，让他们一起来带领我李氏，于眼下求一存地如何？”
顿了顿，大声道：“李涉本就是族长的孙子，其有智慧，有血气，能隐忍，年纪刚好也够，视野不仅远超同辈，更比我们这一些人还要广阔。”
说着，扭头看向李涉：“我建议，便由李涉来担任这个少族长。”
听完李晋安的话，李涉被吓了一跳，赶紧说道：“晋安堂伯可不要乱说，我为李氏小辈，上面还有诸位叔伯，怎能越过大家将少族长这一重要的职位落在我的身上？”
只可惜，李涉的话出口之后一点声响也没有出现。
其他人在听了李晋安，纷纷陷入了思索。
事实貌似还真就如此。
首先，李涉是族长李继祖的孙子，按照时间发展的话，他未来铁定会成为族长的继承人之一的。
或许有人会说，古代家族不都是嫡长子继承制吗？
李涉是李继祖二儿子李晋往的儿子，李晋往又入了赘，他儿子继承族长的位置？
怎么着也轮不到吧！
别家的情况可能真就这样，但这是李氏啊，还是大唐皇室的后裔。
恩……
他们李家主打的就是一个父慈子孝。
不就是让赘婿老二的孙子来继承族长的位置而已，相较于他们的那些祖辈做的事情，这已经够正常的了。
第六十五章 待到时局变化
李涉也是如此。
尤其是当看到大家那一副血脉奔涌的模样之后，他自己好似也带入了进去，情绪激动的问了一句：“叔伯们可还记得我李家传承之物上所写之字？”
此言一出，不止是李晋成。
在场的人里，有一个算一个，皆是心神震颤。
他们又怎会忘记那几个字？
或者说，能支撑李氏九世如此的，除开对祖宗誓言的履行之外，这几个字给了他们某种程度的妄念，或许才是李家人能坚持至今的原因。
毕竟在当下这个时代，没有哪个男人可以拒绝这八个字！
“受命于天，既受永昌！”
不待众人反应，李涉就自顾自的把和氏璧上面刻印的字给念了出来。
东西被摆在了名面上，众人再次一怔，紧接着就是眼眶微微发红，呼吸也在一瞬间就变得粗框了几倍、甚至十几、几十倍。
而李涉在高声之后，视线缓缓的环视一周，从各自的眼睛对视而过，随后话音徐徐，似提醒一般的说道：“诸位叔伯应该不会忘了，我李氏可传承着和氏璧，是真正的正统，这立国百余年的所谓大周，不过是个窃贼、伪国罢了！”
“杀！”
李晋成最先响应。
只见他紧握着双拳，瞪着赤红色双眼，牢牢的看着李涉，嘴里大声喊道：“少族长说的是，这伪周就是一个窃贼，这江山原本就该是我李家的，请族长下令，晋成这区区七尺，随时愿意奔赴黄泉。”
“杀！”
响应的人可不止一个，大家都被李涉的话给带入到了激动的情绪之中，甚至说着说着，竟然还吵将了起来。
“自小学习武艺，距今已有几十年，儿子都大了，可每日不是埋头田野就是混迹山林，这样的日子咱早就过够了。”
“距说古有先登可称勇士，我必将为少族长先登滁县城楼。”
“不不不！”
“先登勇士，能冠绝三军，你的本领我亦知晓，然万箭齐发，锋芒箭雨之下，这种事绝非你可以做到的，该由我来才是。”
“我做不到，你又能做到？”
“自然。”
“呵！”
“行与不行，还得看手上硬或不硬。”
“你待怎的？”
“那当然是要搭一把手，胜者才可为少族长驱使，若是落败，则老老实实坐在末尾，照顾孩子吧，哈哈。”
“你！”
“当我怕你不成？”
“来来来，怕与不怕，岂能单靠口舌？随我过来，先走上几招。”
“走！”
眼见这场面越发的混乱，李继祖、李继志这两位当场就傻了眼，他们齐齐看向李涉，似是在问：不是让你劝说大家一起离开吗？怎的到了这里，就说什么要拔取滁县，争做先登了！
“呃。”
李涉面上闪过一丝尴尬。
他方才也不过是情绪激动之下，顺嘴就多说了几句而已。
李涉知道那八个字威力不俗，但他真的没有意识到会有这么大的效果，只是在落声之后，李晋成的一句愿意奔赴黄泉，竟直接就把场面给点燃了。
不过……
这也还在他的掌控之内。
定了定神，李涉伸出双手，虚向下按，示意众人先不要说话。
众人见了，果然不在做声。
连那两个相互拉扯着，嚷嚷着要找地方比拼武艺的，也是匆忙的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竖起耳朵想听李涉接下来的要说些什么。
场面安静之后，李涉道：“诸位叔伯，这伪周虽然该灭，但也不是现在，毕竟眼下时局还算稳定，再想想咱们李氏在滁县的口碑，此地实在不是剿平叛乱，举兵而起的首选之地啊。”
明明就是造反，看看李涉怎么说的？
剿平叛乱！
瞧瞧这话语，一下子就将自己从反贼的位置给扭转了过来。
李继祖和李继志相互对视一眼，心底皆是感叹长了见识。
李晋成闻声后，赌咒说道：“少族长说的有理，我们都听少族长的，接下来要怎么做，但请抉择便是，我等若是有一人敢说二话，必遭万箭穿心而死！”
“晋成堂叔万万不可如此说。”
李涉赶紧拦了下他，并道：“日后我李氏族长注定要拼搏战场，其上刀枪无眼，咒言一说当绝于我族人之口。”
李晋成感受到了李涉的关心，心下微暖，垂着头道：“少族长教训的是，晋成以后再也不这样讲了。”
李涉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们当下最重要的是，应该是先离开这里，防止薛大老爷向伪周皇帝汇报之后，大军过来，平白受了兵灾灭族之难。”
“当然！”
说到这里，为了防止众人乱想，又急忙补充道：“就像我方才说的，此时离开并不是因为害怕那伪周，诸位叔叔伯父的勇武，涉自小生长于此，也是知道的，明白大家不惧怕死亡。”
“离开只是战略性撤退，保存住我李氏的有生力量，以便图谋将来。”
“我的想法是……”
话语间环顾众人，理了理嗓子，大声说道：“先寻一安稳地方，护住周全，然后大力发展自我实力，连接天下有志着，厉兵秣马、枕戈待旦，到时局变换，将身率兵马齐出，百姓皆箪食壶浆以迎，终扫宇内。”
论调定下，李涉心中多少有些恍恍，毕竟他表达出来的建议除开离开此地这一条还能算做是落实以外，其他的大都如空中楼阁，并无一点涉及实处。
不过李家人却不这样想。
对于已经蹉跎大半身的他们，这条建议至少还有点希望不是？
于是……
“少族长说的是，我等听少族长的。”
“抓紧时间离开这里，若是耽搁了，等伪周大军一到，我等岂不是要平白丢了性命，误了少族长的大计？”
“我这就回去嘱咐妻子，让她赶紧收拾家当。”
“我也是，现在就回家去帮衬着。”
“……”
三三两两的相互发言之后，大家便散了开来，匆忙忙的朝家里赶去，急着收拾行李离开梅花村。
不一会儿，场内就只剩下大房和三房几个相近的在院子里。
李晋安冲着李涉竖了个大拇指，赞道：“少族长思维敏锐，视界广阔，果真像大爷说的那般，当是我李氏麒麟。”
第六十六章 杀意
李涉被夸的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紧接着又想起最先拒绝接任少族长职位的盘算，于是连忙说道：“晋安堂伯过于吹捧涉儿了，少族长一说万万不可再提，诸位叔伯皆在，怎可让我一小辈做大？”
李晋安摇了摇头，道：“这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
末了转过身，朝院外走：“大家都回去收拾行李了，我也得抓紧时间整理，毕竟我的妻儿都还在柳镇。”
“晋安堂伯……”
李涉张了张嘴，但李晋安却是头也没回，只是背对着他挥了挥手，然后整个人就消失在了院门之外。
“爷爷。”
李涉又转过头看向李继祖。
后者还没有说话，李继志抢先道：“涉哥儿不要推脱，方才的情景我们也都看见了，如果此时悔了你少族长的位置，怕是大家都不愿意，或又有风雨要起。”
李继祖闻言，也道：“之前大家都把希望放在你的身上，这李氏族长之位早晚也是你的，现在不过是一个少族长而已……”
说着，李继祖笑了笑，道：“只盼涉哥儿不要觉得你爷爷我那么大的年纪，还贪念着族长位置不肯放手。”
李涉一惊，赶紧说道：“涉儿不敢！”
顿了顿，继续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爷爷见识远卓，掌李氏一族多年未出遗漏，涉儿接了这位便是，爷爷可不能再这样埋汰自己。”
李继祖点了点头，道：“即如此，便回家去吧，把东西收拾好，不要耽搁了时间，咱们明日一早就离开这里。”
说着叹了口气，又补充道：“这少族长的继任仪式，只得等到我们到了安稳的地方以后，再另行补上了。”
李涉道：“先离开梅花村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至于涉儿继任之事，随时都可以。”
李继祖接着又对李晋安、李晋来、李晋宁等大房、三房的人说道：“现在梅花村还没有危险，你们也不用在这里耗着了，赶紧回去叫醒妻儿，把能带走的行李都收拾好。”
“是！大爷（爹）。”
他们走后，李继祖又把李继志和李涉叫到了他的住所。
点起烛，从屋内一个箱子里翻出了一张牛皮图纸放在了桌上。
一摊开来。
李涉定睛一瞧，竟然是一张地图。
随即连忙扭头看向李继祖，不知这地图是记载的何处。
李继祖道：“当年我们搬到梅花村之前，曾在这里停留过几年。”
说着，伸手在地图上一点。
李涉看了过去。
此地位于梅花村以西，图上标有桑根山几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离最近的石梁镇在图上都有一掌多的距离，北面是皇甫山，过去的话还要渡过襄水，到处都是崇山峻岭，确实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其虽然还属于金陵管辖范围，不过作为临时落脚的地方倒也是够了。
李涉点了点头，道：“事发突然，叔伯们都带着妻儿，如果长途跋涉的话很容易出现意外，爷爷说的这地方确实不错，作为我们临时的落脚点足够了。”
李继志也赞同：“当年祖辈来时在此停留，我们现在离去也在此停留，不正好象征着我们要往回走，然后重建当年的荣光吗？”
古人都喜欢这种说法。
果不其然，李继祖听到这话以后，顿时就是眼睛一亮。
他道：“那便按现在说的，明日天一亮，能看清道路之后，咱就朝这里走。”
接下来，三人有商量了一些细节，主要是预防路上可能出现的事。
这些倒是不难，李家人常年狩猎山林，走山道的难度并大。
翌日。
卯时两刻，天色还暗。
梅花村的李家人开始大包小包的朝四房老院子处聚集，这里距离后山最近，按照李继祖之前的计划，他们既然要通过后山深入山林，这里当然该是出发的第一站。
外面的动静不小，协商了一夜的三人听到动静之后，有些疲倦的推开门，估算了一下天色之后，便出门朝着四房老院子走。
但……
意外出现了。
“涉少爷？涉少爷！”
李涉脸色一变。
糟糕！
昨夜事情太急，他忘记了此时的梅花村里还有一个外人存在。
……
李涉家的院子。
这里位于村子的东头，距离村内较远，但晚上安静，村子内部的动静还是窸窸窣窣的传了过来。
年纪大了本就睡的浅。
全喜在睡梦中，隐约听到了外面的声响之后，便再也睡不着了。
之后他起了床，看了眼天色，便响着去给李涉准备早食。
只是外面的动静不停，好奇之下便出了门查看，然后就发现李家人各自打包着行李、神色匆匆的朝着一个地方聚集。
全喜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就想着去叫李涉。
然后东屋、北屋，都没见到人。
联想到之前见到的李家人的神色，全喜还以为是出了什么意外，心急之下，便大喊着在村里寻找了起来。
随后在正好路过李继祖院子门口时，遇见了从里面出来的李涉。
“呼！”
看见人后，全喜松了一口气，然后叫喊的迎了上去。
来到身前，全喜拍了拍胸口，理顺了呼吸之后，解释道：“涉少爷，老奴见村子里人人神色匆匆，还以为是出什么事了，然后又寻你不见，可把我给急坏了。”
顿了顿，抓起李涉的手：“现在看见涉少爷你安好，老奴也算是安心了。”
全喜这里是安心了，可李涉、李继祖、李继志三人的脸色也很难看。
三人相视一看。
随后，李继祖眯着眼睛给李继志打了个眼色，里面杀意凛然。
李涉有些犹豫，但也没说什么。
这种情况下，自然是要保护自己家人，至于全喜。
李涉看了他一眼，然后心中道了句：抱歉，你该好好待在屋子里睡觉的。
李继志不着痕迹的挪动着脚步，浑身力气蓄势待发，只待移动到全喜的身侧，他就会突然暴起，然后解决掉他。
“大爷！三爷！”
然而，远方突然想起了李晋成的喊声。
在场的几人纷纷朝声音的来源处看了过去。
只见那李晋成一边跑一边喊：“对岸来了匹快马，是陈家的人，说是要来找少族长，我让晋为在那里拖……”
第六十四章 这个饼，好大好圆
接着就是李涉的本人。
他订过亲了！
其是年轻人，当初第一次上陈家门口闹事的时候，能为了大家的安全，小小年纪就敢独自随着李继祖留下，然后进了县衙敢咆哮公堂，指着做官的大叫不公。
血气是有的，只是那时还莽撞了些，有点分不清楚形势。
但现在来看，特别是近一个月的表现与方才说的那番话，李涉目前已经有了智慧，能清楚的看清楚形势，为大家考虑，已经可以算作一个合格的领导者了。
大家这样想，李涉实在有些惭愧。
他知道自己没啥领导力，但伟人的话实在经典，大家听了他借鉴过来的发言之后，便认为是他说的，所以很是认同，从而心里就不免的拔高了对他的认识。
最后就是。
薛大老爷没有抓住，危机随时可能到来，他们若是一直这样心思各异的在这里无法统一，到最后还的还是自己和家人。
而且，李涉之前的话也使部分不愿离去的人动摇了观念，甚于那些徘徊不定的人被李晋安左右一绕，又是少了许多。
现在，有一个台阶递了过来。
年长的听族长的，年少的听少族长，而且李涉确实又比自家的小辈要强，那索性就迈一步出去，从台阶上下来算了。
想到这里，有一人发言道：“晋安哥说的有理，之前咱们本来就是把希望放在涉哥……少族长身上，让他做少族长本就是大家心里已经默认了的事情。”
随着第一个人出言认同，接下来马上就有人做出了响应，除开年轻的那些，其中还有不少年纪大的。
“实至名归罢了，我也同意。”
“涉哥……少族长有眼界，我赞同。”
“我也是。”
“同意。”
“……”
接二连三，赞同李涉成为少族长的话被说了出来，大部分人甚至直接就把其叫做了少族长，此事似乎已经成了定局。
但！
还是有几个比较犟的，需要李涉自己去说服，这样才能做到真真正正的实至名归。
“我不反对涉哥儿成为少族长，就如同各位兄弟说的，大家也看眼里，下一辈的人里，才能没有出其右者。”
“可是，就这么离开实在是窝囊。”
“当然，听了涉哥儿方才的言语，我也知一起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但心里就是有点不舒服，我想知道一点。”
李涉还在想着要如何拒绝少族长的位置，正思索着，突然听见了一个声音冒了出来。
他暂时把思绪抛开，下意识的看了过去。
说这话的人叫做李晋成，记忆里其是四房的人，是他父辈里最小的一个，现年刚刚十七岁，正是年轻最气盛的时候。
同样，李晋成也是开始响应李晋宁的人里声音最大的一个。
并且在李晋宁被李涉的话影响，陷入思索之后，他依旧是一脸不愿意离开，想着守在这里死磕的人里，态度最坚决的一个。
眼下他嘴里是赞同了李涉说服众人离开的理由，但听其言语，李涉很是清楚，若不将其说服，那离开后的李氏族人，未来肯定会被他这顽固不变的思想所影响，从而可能会导致一些不定的因素出现。
先把如何拒绝成为少族长的事给放在一边，李涉意识到了问题之后，知道现在要先把李晋成给说服。
至于如何说服？
李涉稍一思索，便有了计划。
李晋成这些人之所以宁愿不要性命的死磕也不愿意离开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无外乎就是对未来的不确定过于茫然，觉得看不见希望，才会导致了他们借口什么宁死也不想窝囊的话来。
因此，要说服他们，便要给他们希望，让他们知道现在的离开，不过是为了未来可以更好的回来。
略一琢磨，李涉有了说辞，便准备开始画大饼……咳咳，说服他了：“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
“天下的祸患，最不能换回的，莫过于表面上社会安定没有祸患，而实际上却存在着不安定的因素。”
“眼下的周国便是如此。”
李涉在这里，直接把当下的大周朝给称作了国，潜意识是将自己摆放在了外面，从一种相对独立的位置去看待大周。
李晋成听了，果然受到了影响，注意力马上就集中了起来。
李涉见状，继续道：“这段时日我在山上，除了学习之外，最多的便是看史，然后了解周国当下的局势。”
“这周国看似平静，实则掩埋危机。”
“纵观华夏几千年，哪个朝代像这周国一样，局正中的有两位皇帝，且朝上分属多派，每个皇帝又有各自可指挥的人马？”
“我李唐之所以灭亡，应是武官掌权过盛，天子手中之兵落于地方，无法全理朝唐；眼下周国行扬文抑武之策，这确实是治国之道，但周国与我李唐一样吗？”
“不一样！”
“我李唐疆域万万里，称天可汗，为天下共主，四房诸夷皆跪拜于脚下，唱乐起舞取悦上皇，万国臣服。”
“周国呢？”
“近的有辽、金、夏，偏的有土司，临海还有倭寇，他们扬文抑武独唱华歌，凭的是什么？嘴皮子上的圣人教学吗？”
“百姓无勇，官吏贪婪成性，士人抱团抢占地方，这种种矛盾就掩埋在现在这看似平静的表层之下。”
“我思。”
“若突然出现一件事，这件事可以是天灾，也可以是人祸。”
“在两帝权利争斗不休，官吏各自暗藏诡计心思，百姓温朴好似绵羊，四方皆有强悍血狼的周国，又要拿什么来抵抗？”
说到这里，李涉稍稍停顿了一会。
其实。
李唐众有千般好，盛世之下亦是残骸多。
古代王朝就是如此，李涉也明白这一点，但他现在对话的李家人可是李唐皇室的后裔，对于自家祖宗，那自然是要可劲的吹。
然后大周？
贬就是了。
真正的历史当然不是这样，李涉此时说到底就是避重就轻，为了说服李晋成这些人，安排的某种话术罢了。
只是有时候……
当话说到了某种程度以后，真就是控制不住。
第六十五章 待到时局变化
李涉也是如此。
尤其是当看到大家那一副血脉奔涌的模样之后，他自己好似也带入了进去，情绪激动的问了一句：“叔伯们可还记得我李家传承之物上所写之字？”
此言一出，不止是李晋成。
在场的人里，有一个算一个，皆是心神震颤。
他们又怎会忘记那几个字？
或者说，能支撑李氏九世如此的，除开对祖宗誓言的履行之外，这几个字给了他们某种程度的妄念，或许才是李家人能坚持至今的原因。
毕竟在当下这个时代，没有哪个男人可以拒绝这八个字！
“受命于天，既受永昌！”
不待众人反应，李涉就自顾自的把和氏璧上面刻印的字给念了出来。
东西被摆在了名面上，众人再次一怔，紧接着就是眼眶微微发红，呼吸也在一瞬间就变得粗框了几倍、甚至十几、几十倍。
而李涉在高声之后，视线缓缓的环视一周，从各自的眼睛对视而过，随后话音徐徐，似提醒一般的说道：“诸位叔伯应该不会忘了，我李氏可传承着和氏璧，是真正的正统，这立国百余年的所谓大周，不过是个窃贼、伪国罢了！”
“杀！”
李晋成最先响应。
只见他紧握着双拳，瞪着赤红色双眼，牢牢的看着李涉，嘴里大声喊道：“少族长说的是，这伪周就是一个窃贼，这江山原本就该是我李家的，请族长下令，晋成这区区七尺，随时愿意奔赴黄泉。”
“杀！”
响应的人可不止一个，大家都被李涉的话给带入到了激动的情绪之中，甚至说着说着，竟然还吵将了起来。
“自小学习武艺，距今已有几十年，儿子都大了，可每日不是埋头田野就是混迹山林，这样的日子咱早就过够了。”
“距说古有先登可称勇士，我必将为少族长先登滁县城楼。”
“不不不！”
“先登勇士，能冠绝三军，你的本领我亦知晓，然万箭齐发，锋芒箭雨之下，这种事绝非你可以做到的，该由我来才是。”
“我做不到，你又能做到？”
“自然。”
“呵！”
“行与不行，还得看手上硬或不硬。”
“你待怎的？”
“那当然是要搭一把手，胜者才可为少族长驱使，若是落败，则老老实实坐在末尾，照顾孩子吧，哈哈。”
“你！”
“当我怕你不成？”
“来来来，怕与不怕，岂能单靠口舌？随我过来，先走上几招。”
“走！”
眼见这场面越发的混乱，李继祖、李继志这两位当场就傻了眼，他们齐齐看向李涉，似是在问：不是让你劝说大家一起离开吗？怎的到了这里，就说什么要拔取滁县，争做先登了！
“呃。”
李涉面上闪过一丝尴尬。
他方才也不过是情绪激动之下，顺嘴就多说了几句而已。
李涉知道那八个字威力不俗，但他真的没有意识到会有这么大的效果，只是在落声之后，李晋成的一句愿意奔赴黄泉，竟直接就把场面给点燃了。
不过……
这也还在他的掌控之内。
定了定神，李涉伸出双手，虚向下按，示意众人先不要说话。
众人见了，果然不在做声。
连那两个相互拉扯着，嚷嚷着要找地方比拼武艺的，也是匆忙的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竖起耳朵想听李涉接下来的要说些什么。
场面安静之后，李涉道：“诸位叔伯，这伪周虽然该灭，但也不是现在，毕竟眼下时局还算稳定，再想想咱们李氏在滁县的口碑，此地实在不是剿平叛乱，举兵而起的首选之地啊。”
明明就是造反，看看李涉怎么说的？
剿平叛乱！
瞧瞧这话语，一下子就将自己从反贼的位置给扭转了过来。
李继祖和李继志相互对视一眼，心底皆是感叹长了见识。
李晋成闻声后，赌咒说道：“少族长说的有理，我们都听少族长的，接下来要怎么做，但请抉择便是，我等若是有一人敢说二话，必遭万箭穿心而死！”
“晋成堂叔万万不可如此说。”
李涉赶紧拦了下他，并道：“日后我李氏族长注定要拼搏战场，其上刀枪无眼，咒言一说当绝于我族人之口。”
李晋成感受到了李涉的关心，心下微暖，垂着头道：“少族长教训的是，晋成以后再也不这样讲了。”
李涉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们当下最重要的是，应该是先离开这里，防止薛大老爷向伪周皇帝汇报之后，大军过来，平白受了兵灾灭族之难。”
“当然！”
说到这里，为了防止众人乱想，又急忙补充道：“就像我方才说的，此时离开并不是因为害怕那伪周，诸位叔叔伯父的勇武，涉自小生长于此，也是知道的，明白大家不惧怕死亡。”
“离开只是战略性撤退，保存住我李氏的有生力量，以便图谋将来。”
“我的想法是……”
话语间环顾众人，理了理嗓子，大声说道：“先寻一安稳地方，护住周全，然后大力发展自我实力，连接天下有志着，厉兵秣马、枕戈待旦，到时局变换，将身率兵马齐出，百姓皆箪食壶浆以迎，终扫宇内。”
论调定下，李涉心中多少有些恍恍，毕竟他表达出来的建议除开离开此地这一条还能算做是落实以外，其他的大都如空中楼阁，并无一点涉及实处。
不过李家人却不这样想。
对于已经蹉跎大半身的他们，这条建议至少还有点希望不是？
于是……
“少族长说的是，我等听少族长的。”
“抓紧时间离开这里，若是耽搁了，等伪周大军一到，我等岂不是要平白丢了性命，误了少族长的大计？”
“我这就回去嘱咐妻子，让她赶紧收拾家当。”
“我也是，现在就回家去帮衬着。”
“……”
三三两两的相互发言之后，大家便散了开来，匆忙忙的朝家里赶去，急着收拾行李离开梅花村。
不一会儿，场内就只剩下大房和三房几个相近的在院子里。
李晋安冲着李涉竖了个大拇指，赞道：“少族长思维敏锐，视界广阔，果真像大爷说的那般，当是我李氏麒麟。”
第六十二章 整合思想
“什……什么？”
李晋宁一怔，强笑着说道：“假……假的吧？你们下午时出了门，抄小路过去，算时间应该是够的吧？涉哥儿不是说了，薛大老爷要在陈家吃了晚饭再走吗？”
李涉闻言也道：“当时我在陈家，确实是亲耳听见薛大老爷的管家阿财说的，他们要吃了晚饭再走。”
李晋来解释道：“我们是走了小路，但河水突涨，小路被水淹没了，之后再绕行到码头的时候，那船刚好离开。”
“我们……”
“错过了。”
“！！”
听到这话，李涉三人瞬间愣住。
缓了好久，才由李晋宁问道：“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没杀掉薛大老爷的话，那玉玺的事情不就暴露了吗？”
李晋尔也是竖起了耳朵。
随后，李晋来便把李继祖的安排讲了出来。
听见要搬家，并且躲在山里去，李晋宁瞬间就炸了，攘声道：“要搬你们搬，我不愿意！就算是死，我也不想一辈子都躲在山窝里。”
此话一出，在场的李家人里，一部分年轻人抬起了头来。
他们方才无措之下，听从李继祖的命令不敢反对，但回来的这一路上想了很多，心里多少还是觉得憋屈。
这一部分人听李晋宁这么一说，想着其身份又是族长的儿子，那股憋屈便瞬间就转换成了火焰，也纷纷附和了起来。
“窝囊的太久了，我不想再窝囊下去。”
“小时候学了武艺识了字，周围十里八村都羡慕咱李家的条件，可学了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要缩着脑袋当王八？”
“大爷的想法没错，但晋宁说的也是我心里想到，堂堂七七尺男儿，就算是死，也绝不要窝到山里去，像个老鼠一样藏着。”
“……”
众人七嘴八舌的，院子里很快就热闹了起来。
只不过，这到底还是小部分。
其余年纪稍长的那大部分人均是一言不发。
他们也想如此吗？
当然。
可现实呢？
家人、孩子……
顾及的东西真的太多了。
“够了！”
李继志见场面逐渐开始混乱，若是任由其发展下去的话，那梅花村李氏说不定可能会有分裂的趋势，当即大吼一声，朝李晋宁道：“你瞎咧咧个什么鬼东西，撤离这里是我和你爹决定的，你有什么意见？”
说着，又看向那些附和的年轻人：“我知你们的心思，我也不愿意窝囊在山里，但家中的妻儿呢？”
“你们想过没有？”
“为了自己的一口气，看着妻儿在自己面前死去？”
“或是让妻儿给你们带孝？”
“然后沦为奴隶？”
“妻女去教坊司，儿子兄弟被发配砍头？”
“那时你们心里就舒服了吗？”
“曾经的李唐皇室，到现在就剩下咱梅花村这四房了，难道还想再绝几房吗？”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我们这个民族，传宗接代可是大事，一直持续到现代，这种已经刻印在骨子里的思想都还没有绝迹，更不用谈在现在这个思想观念还未得到开放的古代了。
听李继志言他们的行为要绝房，附和的那些人顿时就闭上了嘴巴。
只不过，心里的不忿却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消除的。
这些人虽不敢言，但心里多少有了些小心思。
觉得既然如此，那把妻儿扔在族里，自己到时候找机会偷溜出去，反正他们不想这么憋屈的活着。
李继志看透他们的盘算，一时间也没了招。
无奈之下，只能恨恨的瞪了一眼搅起事端的李晋宁，然后又望向李继祖，期待着自家大哥能说些什么，好不至于使局面向他们当初年轻的时候那般发展。
李继祖也没法。
该说的李继志都已经说了，年轻人火气大，性子上来了压根就控制不住，他再重复几遍也没用作用，只好用沉默对待。
李涉这边，他的想法倒是与李继祖一样。
他觉得，就眼下这个情况，李继祖的做法才是最好的。
若是赌气去拼，最终什么也得不到。
见场面有些尴尬，他想了想，站出来环视一周，依次将所有人都喊了一遍：“爷爷、三爷爷、三叔、大伯、晋安堂伯、晋然堂伯……还有诸位叔伯。”
喊完之后稍稍顿了顿，道：“作为晚辈，此时本无我说话的资格，但我见诸位长辈各有各的心思，涉儿我不愿李氏分崩离析，就唐突一下，敢请长辈们听我一言。”
众人听李涉如此讲，一时也是好奇，纷纷把目光投了过来，想看看这个被大家寄予希望的李涉能说出些什么来。
“咳咳。”
李涉轻了了两声，理了理嗓子，道：“我曾看到过一句话，说的是：“存人失地，人地皆保；存地失人，人地皆失。”
“字面意思很简单，我相信诸位长辈只需一想便能明悟，但我还是想解释一下。”
“这句话的意思是说：土地丢了人还在，就还有机会找回土地，到时候人和土地都会存在，然后与之相反的是，想保住土地，可人却没了，那时候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伟人的话简单明了，不愧为真理。
李涉现在借用过来一说，在场的李家众人立马就被吸引了进来，然后纷纷开始思索起其中的道理来。
李涉见状，继续加大力量：“涉儿认为，不管是做人也好，还是做事也罢。”
“我们都绝对不能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要懂得进退，按照所面对形势来制定相应的策略，保证自己在危机形势下，可以使得自己处在对自己最有利的形势。”
“眼下周朝势力强大，我们这点人硬碰上去的话无异于是以卵击石，白白丢了性命不说，还消弱了我们本就不多少力量。”
李继祖听了眼神一亮，然后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李继志。
后者马上就明白了自家大哥的意思。
无外乎又是些什么我家麒麟儿之类的话。
脑海里想起自家孙子，那每日爬桐树撒尿玩泥的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
想要出言回怼几句，但看人群中的李涉，确实是光芒耀眼。
第六十六章 杀意
李涉被夸的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紧接着又想起最先拒绝接任少族长职位的盘算，于是连忙说道：“晋安堂伯过于吹捧涉儿了，少族长一说万万不可再提，诸位叔伯皆在，怎可让我一小辈做大？”
李晋安摇了摇头，道：“这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
末了转过身，朝院外走：“大家都回去收拾行李了，我也得抓紧时间整理，毕竟我的妻儿都还在柳镇。”
“晋安堂伯……”
李涉张了张嘴，但李晋安却是头也没回，只是背对着他挥了挥手，然后整个人就消失在了院门之外。
“爷爷。”
李涉又转过头看向李继祖。
后者还没有说话，李继志抢先道：“涉哥儿不要推脱，方才的情景我们也都看见了，如果此时悔了你少族长的位置，怕是大家都不愿意，或又有风雨要起。”
李继祖闻言，也道：“之前大家都把希望放在你的身上，这李氏族长之位早晚也是你的，现在不过是一个少族长而已……”
说着，李继祖笑了笑，道：“只盼涉哥儿不要觉得你爷爷我那么大的年纪，还贪念着族长位置不肯放手。”
李涉一惊，赶紧说道：“涉儿不敢！”
顿了顿，继续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爷爷见识远卓，掌李氏一族多年未出遗漏，涉儿接了这位便是，爷爷可不能再这样埋汰自己。”
李继祖点了点头，道：“即如此，便回家去吧，把东西收拾好，不要耽搁了时间，咱们明日一早就离开这里。”
说着叹了口气，又补充道：“这少族长的继任仪式，只得等到我们到了安稳的地方以后，再另行补上了。”
李涉道：“先离开梅花村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至于涉儿继任之事，随时都可以。”
李继祖接着又对李晋安、李晋来、李晋宁等大房、三房的人说道：“现在梅花村还没有危险，你们也不用在这里耗着了，赶紧回去叫醒妻儿，把能带走的行李都收拾好。”
“是！大爷（爹）。”
他们走后，李继祖又把李继志和李涉叫到了他的住所。
点起烛，从屋内一个箱子里翻出了一张牛皮图纸放在了桌上。
一摊开来。
李涉定睛一瞧，竟然是一张地图。
随即连忙扭头看向李继祖，不知这地图是记载的何处。
李继祖道：“当年我们搬到梅花村之前，曾在这里停留过几年。”
说着，伸手在地图上一点。
李涉看了过去。
此地位于梅花村以西，图上标有桑根山几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离最近的石梁镇在图上都有一掌多的距离，北面是皇甫山，过去的话还要渡过襄水，到处都是崇山峻岭，确实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其虽然还属于金陵管辖范围，不过作为临时落脚的地方倒也是够了。
李涉点了点头，道：“事发突然，叔伯们都带着妻儿，如果长途跋涉的话很容易出现意外，爷爷说的这地方确实不错，作为我们临时的落脚点足够了。”
李继志也赞同：“当年祖辈来时在此停留，我们现在离去也在此停留，不正好象征着我们要往回走，然后重建当年的荣光吗？”
古人都喜欢这种说法。
果不其然，李继祖听到这话以后，顿时就是眼睛一亮。
他道：“那便按现在说的，明日天一亮，能看清道路之后，咱就朝这里走。”
接下来，三人有商量了一些细节，主要是预防路上可能出现的事。
这些倒是不难，李家人常年狩猎山林，走山道的难度并大。
翌日。
卯时两刻，天色还暗。
梅花村的李家人开始大包小包的朝四房老院子处聚集，这里距离后山最近，按照李继祖之前的计划，他们既然要通过后山深入山林，这里当然该是出发的第一站。
外面的动静不小，协商了一夜的三人听到动静之后，有些疲倦的推开门，估算了一下天色之后，便出门朝着四房老院子走。
但……
意外出现了。
“涉少爷？涉少爷！”
李涉脸色一变。
糟糕！
昨夜事情太急，他忘记了此时的梅花村里还有一个外人存在。
……
李涉家的院子。
这里位于村子的东头，距离村内较远，但晚上安静，村子内部的动静还是窸窸窣窣的传了过来。
年纪大了本就睡的浅。
全喜在睡梦中，隐约听到了外面的声响之后，便再也睡不着了。
之后他起了床，看了眼天色，便响着去给李涉准备早食。
只是外面的动静不停，好奇之下便出了门查看，然后就发现李家人各自打包着行李、神色匆匆的朝着一个地方聚集。
全喜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就想着去叫李涉。
然后东屋、北屋，都没见到人。
联想到之前见到的李家人的神色，全喜还以为是出了什么意外，心急之下，便大喊着在村里寻找了起来。
随后在正好路过李继祖院子门口时，遇见了从里面出来的李涉。
“呼！”
看见人后，全喜松了一口气，然后叫喊的迎了上去。
来到身前，全喜拍了拍胸口，理顺了呼吸之后，解释道：“涉少爷，老奴见村子里人人神色匆匆，还以为是出什么事了，然后又寻你不见，可把我给急坏了。”
顿了顿，抓起李涉的手：“现在看见涉少爷你安好，老奴也算是安心了。”
全喜这里是安心了，可李涉、李继祖、李继志三人的脸色也很难看。
三人相视一看。
随后，李继祖眯着眼睛给李继志打了个眼色，里面杀意凛然。
李涉有些犹豫，但也没说什么。
这种情况下，自然是要保护自己家人，至于全喜。
李涉看了他一眼，然后心中道了句：抱歉，你该好好待在屋子里睡觉的。
李继志不着痕迹的挪动着脚步，浑身力气蓄势待发，只待移动到全喜的身侧，他就会突然暴起，然后解决掉他。
“大爷！三爷！”
然而，远方突然想起了李晋成的喊声。
在场的几人纷纷朝声音的来源处看了过去。
只见那李晋成一边跑一边喊：“对岸来了匹快马，是陈家的人，说是要来找少族长，我让晋为在那里拖……”
第六十三章 少年族长
踌躇片刻，李继志似是回想起了什么了，瞥了一眼满脸自得的李继祖后，微微一咬牙，随即就给自己的大儿子李晋安递了个眼色，示意其靠到自己身边来。
李晋安在柳镇做帐房，虽然也是贱业，但相对于其他同辈的李家人来说，他的见识相对是比较广的。
他其实也很认同李继祖的做法，只是开始大家各有心思，就算想要帮衬，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现在听李涉这么一说，李晋安顿觉很有道理，不时的点头赞喝。
突然，他感受到了一道目光投来，于是反射性的转过头去，发现看自己的是父亲后，马上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接着又见李继志示意自己过去，便稍稍向后撤步，移动到了其身边。
等李晋安过来以后，李继志左右一看，见大家还被李涉的话语影响着，并没有人注意到他这里时，便掩住嘴，悄悄的在其耳边说了些什么东西。
一旁的李继祖因为距离较近，所以李继志对李晋安说的悄悄话他全都听见了。
末了，张了张嘴，眼神复杂的看了李继志一眼。
“大爷。”
李晋安有些为难。
李继志眼中闪过一丝歉意：“大哥，你上次与我说的，看现在这个情况，我觉得该是时候了。”
李继祖闻言一怔。
“呼！”
过了好一会儿，他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眼时，脸上的光泽倒是红润了许多。
随后，对李晋安点了点头，张开口，无声的说道：“去吧，按照你爹说的做。”
李晋安点了点头，再次回到人前。
接着，他视线一扫。
见到大家还在思考，稍一思索后，便开口接过话来，说道：“涉哥儿虽然年轻，但看事情很是长远，我李晋安虽然作为伯父，但没有涉哥儿的眼光。”
他这么一开口，大家立马就被转移了注意力，下意识的望了过来，心里想着他突然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迎着大家的目光，李晋安想起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于是先在心里整理了一下说辞，然后提起精神，继续说道：“地与人，前者为死物，后者为活物，若有人在，我们不管去了哪里，都可以继续开垦新的土地，为了死物失去性命，这多少是有些不太值当。”
那些个抱着其他想法的年轻人里听了，有一部分思索着点了点头，看模样，似乎是被这话给说服了。
但还有一部分比较坚定的皱着眉头，尚徘徊在左右。
对此，李晋安心中已有定计。
他再次开口：“涉哥儿年纪虽幼，但所说确为真理，他本是血气莽撞的年纪，当初在滁县陈家时，敢在县衙之上大叫不公。”
“而现在为了我李氏存亡，却能按住脾气，站在族章的位置思考，为家族的延续出谋划策，实我不及也。”
李涉的话很简单，但确实是有道理。
尽管里面还有不少徘徊不定的人存在，但他们都没有反驳李涉的意思。
李晋安的话也让他们同意，觉得李涉很有大局观。
李涉这边，则是有些疑惑。
他正打算继续加大力度，再提提神，使众人改变观念，尽可能多的随李继祖一起撤离此地，少牺牲些生命。
可没成想，自己刚说了一大堆，正准备缓口气时，自己这个堂伯却跳了出来。
一开始李涉以为李晋安是要反驳自己，但听其后面说的话，貌似不是这样。
想了想，也把视线集中在李晋安的身上，打算看看对方是怎么打算的。
而李晋安接下来的话却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他在连续说了几次不及李涉之后，突然又扯起了其他来。
“过了今年，涉哥儿便是十三的年纪了，该是到了可以说亲的时候，不过他之前便与陆家村的族长，陆远的孙女定了亲。”
“这点倒是不用担心。”
“……之前我们期望涉哥儿能中举，然后获得士人的功名，好使我李氏可以摆脱冷籍，后辈子孙也能有个好的出路。”
“那时我们便把希望放在了涉哥儿的身上。”
“那薛大老爷的谋划也是涉哥儿率先察觉到的，尽管我们自己的计划落了空。”
“从兵法上说，他这是做到了料敌于先，只是我们自己不争气吧了。”
听了这些话，李涉的表情有些怪异，现在正是家族危难、分崩离析的边缘，他这晋安堂伯不劝说大家，不表明自己的立场，突然讲一大堆夸自己干嘛？
不过他的疑惑只持续了一会，接下来李晋安的话就全盘解释清楚了。
看着众人，李晋安站直了身体，逐渐拔高了音量：“就我李氏目前所遇到的情况，年长的与年少的想法不一样，但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那不如就直接立一个少族长，让他们一起来带领我李氏，于眼下求一存地如何？”
顿了顿，大声道：“李涉本就是族长的孙子，其有智慧，有血气，能隐忍，年纪刚好也够，视野不仅远超同辈，更比我们这一些人还要广阔。”
说着，扭头看向李涉：“我建议，便由李涉来担任这个少族长。”
听完李晋安的话，李涉被吓了一跳，赶紧说道：“晋安堂伯可不要乱说，我为李氏小辈，上面还有诸位叔伯，怎能越过大家将少族长这一重要的职位落在我的身上？”
只可惜，李涉的话出口之后一点声响也没有出现。
其他人在听了李晋安，纷纷陷入了思索。
事实貌似还真就如此。
首先，李涉是族长李继祖的孙子，按照时间发展的话，他未来铁定会成为族长的继承人之一的。
或许有人会说，古代家族不都是嫡长子继承制吗？
李涉是李继祖二儿子李晋往的儿子，李晋往又入了赘，他儿子继承族长的位置？
怎么着也轮不到吧！
别家的情况可能真就这样，但这是李氏啊，还是大唐皇室的后裔。
恩……
他们李家主打的就是一个父慈子孝。
不就是让赘婿老二的孙子来继承族长的位置而已，相较于他们的那些祖辈做的事情，这已经够正常的了。
第六十七章 消息传来
拖延的话还未完全出口，来到面前的李晋成也看见了全喜，发现这里有个外人在后，他赶紧闭上了嘴巴。
只是他的话虽然没有完全说完，但从现有的话里也能猜到个大概。
李继祖皱起了眉头，疑惑的嘀咕道：“陈家人这个时间点过来做什么？”
接着，抬起头看向李晋成，等着他说明情况。
“呃。”
李晋成张了张嘴。
昨夜李涉几人在协商时，为了防止出现什么意外，例如有人会突然到访之类的。
所以，他们曾传消息给住在距离入村口最近的李晋成，让他与同样离得近的李晋为在收拾行李时，多关注一下进村的木桥。
二人照做。
刚才，在发现了李家的异常，他便与李晋为的兄弟拦下了对方。
问其原因。
来人听说是过来寻找李涉的，所以他们也不敢随意处置。
于是，他便让李晋为在原地拖延，自己则赶紧回村里汇报。
至于对方的具体来意？
嗯，则是还没来得及问。
现在面对李继祖询问细节，李晋成自然是答不上来，从而只能是讪笑一声，想要掩饰自己的尴尬。
见他这个模样，李继祖马上猜到了原因。
回想起昨夜在四房老院子时李晋成的表现，便也是不留情，直接就训斥道：“一天到晚的只知道逞勇斗狠，真到该办事的时候了，不是这里就是那里，总是要出点差错！”
“……”
李晋成直接就被说的垂下了头。
李涉见状摇了摇头，跟着上前一步，接过话来，估算着说道：“那人这个时间到这里，昨夜又是大雨，道路泥泞难行，算一算时间，从滁县过来这里的话，对方应该是很早之前便出了门，想必是有什么急事发……”
正说着，他眼角余光看到。
李继志此时趁着全喜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李晋成身上的时候，已经悄然挪到了对方的身后，冷着脸似乎马上就要下手了。
于是心下一惊，赶紧冲他打了个眼色，抢话道：“三爷爷，我看还是等见了那人之后，先看看是什么原因吧？”
李继志闻言一顿。
虽然对于李涉突然开口打断了自己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唔……便依涉哥儿说的。”
这一切，全喜都未发觉。
他只是觉得后颈突然有些发凉，不过现在这个时间，太阳尚未出来，清风还在回转，早晨冷一些也是正常。
全喜没有生疑。
在听完了李涉的推测之后，他连忙道：“涉少爷，家里这般时候派人过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李涉道：“全管家，晋成堂叔，我们先去村口看看吧。”
说着，就带着二人朝村口走去。
期间接到李涉眼神示意的李继祖则连忙带着李继志朝村里走，计划是先去喊上几人，然后偷偷的跟在暗处。
等到了村口，看见来人，全喜大惊。
“侄儿？！”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恩福，他的那个侄儿，在陈韫佳与李晋往事件之后，接任他成为陈家新的管家的那位。
恩福出现在这里，由不得全喜不震惊。
稍稍顿了顿之后，赶紧询问情况：“你不在家里伺候老爷，怎的跑这里来了？”
“这个时间……”
思索着，全喜瞪大了双眼：“莫不是家里出了大事？”
“少族长。”
一旁的李晋为看见李涉过来，赶紧走到身前喊了一声。
“嗯。”
李涉点了点头，随后也是竖起了耳朵。
显然，对于恩福的突然到访，他也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特别是其身边，还没有其他人跟着。
陈家的管家天还未亮便出发过来，绝对是发什么了大事情。
而恩福。
他在看见李涉之后，脸上的急色终于缓和了些。
方才他想进村，可一直被李晋为堵着。
倒是想用强……
可看了看李晋为的身材，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脑子里回想起来的原因，一时是急的跳脚。
现在终于看到人了，恩福松了口气，然后先冲全喜点了点头：“伯父。”
接着小跑到李涉面前，焦急的说道：“涉少爷，快跟我回去吧，家里出大事了！”
见他一脸着急的模样，李涉想了想，疑惑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恩福连忙回答：“昨晚暴雨，薛大老爷非要连夜赶路上京，老爷他怎么留也留不住，结果其意外坠水，被抬回陈家时整个人都发热迷糊着，找来的大夫说已经是回天无药了。”
“！！”
薛大老爷落水了？
回天无药？
要死了！
听到这里，李涉瞬间就瞪大了双眼。
面前，恩福还在继续说着：“期间也偶尔会清醒片刻，然后自家的人也不见，嘴里呢喃的就是想要见少爷您，老爷见状，便派我过来，让我把您请回去。”
“少爷？少爷！”
说完原因，见李涉发愣不语，全喜又急忙喊了两声。
“呃。”
李涉回过神来，思索着道：“这样，你先到河对面等着。”
说着又看向全喜：“全管家，不是还要装车吗？你回院子里把马匹牵过去，我这里也要收拾一下，给爷爷说一声。”
“是。”
二人闻言，马上按照李涉的吩咐照做。
而李涉则是带着李晋成与李晋为两人，急匆匆的往李继祖那里赶。
路上，李晋成询问道：“少族长，那薛大老爷要死了，咱还要不要？”
李涉正皱着眉头思索着里面的情况，听到问话后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现在要怎么做，先去找爷爷和三爷爷，与他们商量一下再说。”
不一会儿，他们就撞见了带着人过来李继祖等人。
双方一碰面，李涉马上将恩福带来的消息给说了出来。
“这……”
李继祖听完之后便陷入了沉思。
按照恩福的说法就是：现在薛大老爷快要死了，然后临死前想要见李涉。
他张了张嘴，面对这种情况，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要如何应对。
李继志此时却道：“大哥，按照陈家人带来的消息，既然那薛大老爷坠了水，那这是不是就等于说是，其还没来得及将咱李家的事情汇报给周国的皇帝？”
第六十四章 这个饼，好大好圆
接着就是李涉的本人。
他订过亲了！
其是年轻人，当初第一次上陈家门口闹事的时候，能为了大家的安全，小小年纪就敢独自随着李继祖留下，然后进了县衙敢咆哮公堂，指着做官的大叫不公。
血气是有的，只是那时还莽撞了些，有点分不清楚形势。
但现在来看，特别是近一个月的表现与方才说的那番话，李涉目前已经有了智慧，能清楚的看清楚形势，为大家考虑，已经可以算作一个合格的领导者了。
大家这样想，李涉实在有些惭愧。
他知道自己没啥领导力，但伟人的话实在经典，大家听了他借鉴过来的发言之后，便认为是他说的，所以很是认同，从而心里就不免的拔高了对他的认识。
最后就是。
薛大老爷没有抓住，危机随时可能到来，他们若是一直这样心思各异的在这里无法统一，到最后还的还是自己和家人。
而且，李涉之前的话也使部分不愿离去的人动摇了观念，甚于那些徘徊不定的人被李晋安左右一绕，又是少了许多。
现在，有一个台阶递了过来。
年长的听族长的，年少的听少族长，而且李涉确实又比自家的小辈要强，那索性就迈一步出去，从台阶上下来算了。
想到这里，有一人发言道：“晋安哥说的有理，之前咱们本来就是把希望放在涉哥……少族长身上，让他做少族长本就是大家心里已经默认了的事情。”
随着第一个人出言认同，接下来马上就有人做出了响应，除开年轻的那些，其中还有不少年纪大的。
“实至名归罢了，我也同意。”
“涉哥……少族长有眼界，我赞同。”
“我也是。”
“同意。”
“……”
接二连三，赞同李涉成为少族长的话被说了出来，大部分人甚至直接就把其叫做了少族长，此事似乎已经成了定局。
但！
还是有几个比较犟的，需要李涉自己去说服，这样才能做到真真正正的实至名归。
“我不反对涉哥儿成为少族长，就如同各位兄弟说的，大家也看眼里，下一辈的人里，才能没有出其右者。”
“可是，就这么离开实在是窝囊。”
“当然，听了涉哥儿方才的言语，我也知一起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但心里就是有点不舒服，我想知道一点。”
李涉还在想着要如何拒绝少族长的位置，正思索着，突然听见了一个声音冒了出来。
他暂时把思绪抛开，下意识的看了过去。
说这话的人叫做李晋成，记忆里其是四房的人，是他父辈里最小的一个，现年刚刚十七岁，正是年轻最气盛的时候。
同样，李晋成也是开始响应李晋宁的人里声音最大的一个。
并且在李晋宁被李涉的话影响，陷入思索之后，他依旧是一脸不愿意离开，想着守在这里死磕的人里，态度最坚决的一个。
眼下他嘴里是赞同了李涉说服众人离开的理由，但听其言语，李涉很是清楚，若不将其说服，那离开后的李氏族人，未来肯定会被他这顽固不变的思想所影响，从而可能会导致一些不定的因素出现。
先把如何拒绝成为少族长的事给放在一边，李涉意识到了问题之后，知道现在要先把李晋成给说服。
至于如何说服？
李涉稍一思索，便有了计划。
李晋成这些人之所以宁愿不要性命的死磕也不愿意离开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无外乎就是对未来的不确定过于茫然，觉得看不见希望，才会导致了他们借口什么宁死也不想窝囊的话来。
因此，要说服他们，便要给他们希望，让他们知道现在的离开，不过是为了未来可以更好的回来。
略一琢磨，李涉有了说辞，便准备开始画大饼……咳咳，说服他了：“天下之患，最不可为者，名为治平无事，而其实有不测之忧。”
“天下的祸患，最不能换回的，莫过于表面上社会安定没有祸患，而实际上却存在着不安定的因素。”
“眼下的周国便是如此。”
李涉在这里，直接把当下的大周朝给称作了国，潜意识是将自己摆放在了外面，从一种相对独立的位置去看待大周。
李晋成听了，果然受到了影响，注意力马上就集中了起来。
李涉见状，继续道：“这段时日我在山上，除了学习之外，最多的便是看史，然后了解周国当下的局势。”
“这周国看似平静，实则掩埋危机。”
“纵观华夏几千年，哪个朝代像这周国一样，局正中的有两位皇帝，且朝上分属多派，每个皇帝又有各自可指挥的人马？”
“我李唐之所以灭亡，应是武官掌权过盛，天子手中之兵落于地方，无法全理朝唐；眼下周国行扬文抑武之策，这确实是治国之道，但周国与我李唐一样吗？”
“不一样！”
“我李唐疆域万万里，称天可汗，为天下共主，四房诸夷皆跪拜于脚下，唱乐起舞取悦上皇，万国臣服。”
“周国呢？”
“近的有辽、金、夏，偏的有土司，临海还有倭寇，他们扬文抑武独唱华歌，凭的是什么？嘴皮子上的圣人教学吗？”
“百姓无勇，官吏贪婪成性，士人抱团抢占地方，这种种矛盾就掩埋在现在这看似平静的表层之下。”
“我思。”
“若突然出现一件事，这件事可以是天灾，也可以是人祸。”
“在两帝权利争斗不休，官吏各自暗藏诡计心思，百姓温朴好似绵羊，四方皆有强悍血狼的周国，又要拿什么来抵抗？”
说到这里，李涉稍稍停顿了一会。
其实。
李唐众有千般好，盛世之下亦是残骸多。
古代王朝就是如此，李涉也明白这一点，但他现在对话的李家人可是李唐皇室的后裔，对于自家祖宗，那自然是要可劲的吹。
然后大周？
贬就是了。
真正的历史当然不是这样，李涉此时说到底就是避重就轻，为了说服李晋成这些人，安排的某种话术罢了。
只是有时候……
当话说到了某种程度以后，真就是控制不住。
第六十八章 留点人情味
顿了顿，言语里多了些欣喜：“这是不是说，咱可以不用走了？”
其余的李家人听了他的分析，也是眼带期望。
毕竟如非必要，没有人会想要离开自己熟悉的地方。
李继祖思索着点了点头：“理是这么个理没错，这突发的意外，确实是来不及汇报。”
接着眉头一皱，一脸不解的道：“可照他那么说，这薛大老爷临死前非要见涉哥儿，又是什么原因？”
“呃。”
李继志顿住。
薛大老爷在弥留之际，却不理自家人，反而呢喃着说要见李涉，这显然不符合常理，实在是很难让人理解。
难不成这里面还有什么阴谋？
见众人表情，李继祖下了决定：“不在现场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不管这事到底如何，那薛大老爷是真的如此还是假的，我们只需不予理会，继续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即可。”
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这可不算从心。
在“薛大老爷谋划自家玉玺，希望借此向皇帝邀功”这种先入为主的印象下，李继志就非常赞同李继祖的观点。
他赞道：“还是大哥想的全面，咱不能一味的将事情把好处想，反正先离开这里，不管那薛大老爷搞什么阴谋，找不到人他也没法。”
说着稍稍一顿，然后眼神亮起：“反正咱已经决定了要走，那薛大老爷又还在滁县……我等不如直接杀将进去，宰了这薛家小人，报了被迫离乡的仇？”
李继祖一听，琢磨着道：“你这看法，我亦是十分认可，只是进去容易出来难，这如何身退却是个难题。”
旁边的李晋成马上接话：“大爷、三爷！生死对我却无所谓，就让我去宰杀了那薛大老爷，先为诸位族人泄了这次愤再说。”
李晋成是四房里，李涉上一辈中最小的。
他的父亲是李继祖与李继志的弟弟，其又早逝，作为伯父的两人又怎能真的让自己弟弟最小的儿子去送死？
李继志听他这样表态，当即就皱起眉头，喝斥道：“难道昨天晚上少族长说的那些你都忘记了吗？”
“让你们保存性命，留待有用之身静候时机，这才过了一夜，怎的又在这里嚷嚷着要去白白送死？”
李晋成脑袋一垂，嘀咕道：“人家眼里，我就一个泥腿子，换他性命也是不亏。”
“你是李唐皇室后裔！”
李继祖竖起眼睛，道：“拿自己的性命去换一个商人的性命，你是怎么想的？还能不能有一点脑子！”
说完，看向李继志：“也不一定非要杀了薛大老爷，还是族人的安全最为重要，没必要因为赌气去犯险。”
跟着，又看向其他在场的李家人，教训着说道：“多想想昨天晚上涉……你们少族长说的那些话，这很重要，未来时机成熟，举旗之后上了战场，你们也不要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要学会分析利弊，总览大局。”
大家闻言，马上应是：“族长教训的是，我等知道了。”
李晋为此时提起了河对岸的恩福与回李涉院子牵马的全喜：“来的这两个陈家人要怎么处理？”
李继祖神色淡漠的说道：“杀了。”
距离杀掉薛七也不过一夜的时间，对方是相对陌生的存在，李涉倒还能说服自己。
但全喜……
想起与其在一起时，对方对自己的照顾。
李涉一时心生不忍，犹豫着问道：“爷爷，非杀不可吗？”
李继祖闻言，转过头来，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自古以来，成大事者当不需小节，我知道这全喜与你接触的多，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杀了了事。”
“那……”
李涉张了张嘴，终于提起了一个他们之前全体下意识的忽略掉的一个人：“我们走了，我爹要怎么办？”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陷入了沉默。
李晋往目前的身份在李家很是尴尬。
照理来说，一般入赘之后，其便与梅花村李氏没了联系。
可李继祖是族长，李涉是少族长。
李晋往是前者的儿子，是后者的父亲。
不管未来局势如何，他的身份都摆在那里，是血脉上笃定了的，怎么都不可能变。
最终，还是李继祖开了口。
他咬了咬牙，闭上眼睛道：“为了我李家的大计，不过牺牲一个李氏族人……”
话语间眼睛睁开，狠心道：“划得来！”
爷爷……
看李继祖的模样，他说这话显然是痛苦无比，李涉心中微颤。
对于李晋往，他的感情或许不深。
毕竟除开原主的记忆之外，真算上穿越过来到现在，两人之间的实际接触十分有限，一只手都能盘算的清楚。
但……
对方到底是自己的父亲。
还有陈韫佳，其尽管年轻，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但她对李涉十分的好。
前世作为一个孤儿。
这世有父有母、有爷爷有族人。
李涉也留念这些，想成为一个有感情的人。
他不想为了某个事情，将自己又变成曾经那个冷漠无情，淡看世事的局外人。
这种想法是突然冒出来的。
或许是昨夜杀了薛七后的影响，或许是听到要杀全喜，或许还有其他什么的。
原因很多，李涉不想纠结。
“呼！”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如果真如此做，那咱李家人成什么了？”
说着，环顾一周。
似是想要讲理，也好像是在说服自己：“欲谋天下者，当行王者之师，走堂堂正正之道，若未来真有机会举旗，那些跟随我们的知道了这事，晓得我等会做这种牺牲个别某盘大局的，还会心甘情愿的跟随我们吗？”
随后，看向李继祖，道：“这陈家，我还是想去上一道。”
顿了顿，解释原因：“那薛大老爷如何暂且不管，如果事情可为，我想将父亲和姨娘给接走。”
“若是事不可为……”
说着，李涉抿了抿嘴，道：“我也想最后看他们一眼。”
“不可！”
李继志直接反对：“滁县太过危险，不能让你这样去犯险。”
第六十七章 消息传来
拖延的话还未完全出口，来到面前的李晋成也看见了全喜，发现这里有个外人在后，他赶紧闭上了嘴巴。
只是他的话虽然没有完全说完，但从现有的话里也能猜到个大概。
李继祖皱起了眉头，疑惑的嘀咕道：“陈家人这个时间点过来做什么？”
接着，抬起头看向李晋成，等着他说明情况。
“呃。”
李晋成张了张嘴。
昨夜李涉几人在协商时，为了防止出现什么意外，例如有人会突然到访之类的。
所以，他们曾传消息给住在距离入村口最近的李晋成，让他与同样离得近的李晋为在收拾行李时，多关注一下进村的木桥。
二人照做。
刚才，在发现了李家的异常，他便与李晋为的兄弟拦下了对方。
问其原因。
来人听说是过来寻找李涉的，所以他们也不敢随意处置。
于是，他便让李晋为在原地拖延，自己则赶紧回村里汇报。
至于对方的具体来意？
嗯，则是还没来得及问。
现在面对李继祖询问细节，李晋成自然是答不上来，从而只能是讪笑一声，想要掩饰自己的尴尬。
见他这个模样，李继祖马上猜到了原因。
回想起昨夜在四房老院子时李晋成的表现，便也是不留情，直接就训斥道：“一天到晚的只知道逞勇斗狠，真到该办事的时候了，不是这里就是那里，总是要出点差错！”
“……”
李晋成直接就被说的垂下了头。
李涉见状摇了摇头，跟着上前一步，接过话来，估算着说道：“那人这个时间到这里，昨夜又是大雨，道路泥泞难行，算一算时间，从滁县过来这里的话，对方应该是很早之前便出了门，想必是有什么急事发……”
正说着，他眼角余光看到。
李继志此时趁着全喜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李晋成身上的时候，已经悄然挪到了对方的身后，冷着脸似乎马上就要下手了。
于是心下一惊，赶紧冲他打了个眼色，抢话道：“三爷爷，我看还是等见了那人之后，先看看是什么原因吧？”
李继志闻言一顿。
虽然对于李涉突然开口打断了自己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唔……便依涉哥儿说的。”
这一切，全喜都未发觉。
他只是觉得后颈突然有些发凉，不过现在这个时间，太阳尚未出来，清风还在回转，早晨冷一些也是正常。
全喜没有生疑。
在听完了李涉的推测之后，他连忙道：“涉少爷，家里这般时候派人过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李涉道：“全管家，晋成堂叔，我们先去村口看看吧。”
说着，就带着二人朝村口走去。
期间接到李涉眼神示意的李继祖则连忙带着李继志朝村里走，计划是先去喊上几人，然后偷偷的跟在暗处。
等到了村口，看见来人，全喜大惊。
“侄儿？！”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恩福，他的那个侄儿，在陈韫佳与李晋往事件之后，接任他成为陈家新的管家的那位。
恩福出现在这里，由不得全喜不震惊。
稍稍顿了顿之后，赶紧询问情况：“你不在家里伺候老爷，怎的跑这里来了？”
“这个时间……”
思索着，全喜瞪大了双眼：“莫不是家里出了大事？”
“少族长。”
一旁的李晋为看见李涉过来，赶紧走到身前喊了一声。
“嗯。”
李涉点了点头，随后也是竖起了耳朵。
显然，对于恩福的突然到访，他也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特别是其身边，还没有其他人跟着。
陈家的管家天还未亮便出发过来，绝对是发什么了大事情。
而恩福。
他在看见李涉之后，脸上的急色终于缓和了些。
方才他想进村，可一直被李晋为堵着。
倒是想用强……
可看了看李晋为的身材，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脑子里回想起来的原因，一时是急的跳脚。
现在终于看到人了，恩福松了口气，然后先冲全喜点了点头：“伯父。”
接着小跑到李涉面前，焦急的说道：“涉少爷，快跟我回去吧，家里出大事了！”
见他一脸着急的模样，李涉想了想，疑惑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恩福连忙回答：“昨晚暴雨，薛大老爷非要连夜赶路上京，老爷他怎么留也留不住，结果其意外坠水，被抬回陈家时整个人都发热迷糊着，找来的大夫说已经是回天无药了。”
“！！”
薛大老爷落水了？
回天无药？
要死了！
听到这里，李涉瞬间就瞪大了双眼。
面前，恩福还在继续说着：“期间也偶尔会清醒片刻，然后自家的人也不见，嘴里呢喃的就是想要见少爷您，老爷见状，便派我过来，让我把您请回去。”
“少爷？少爷！”
说完原因，见李涉发愣不语，全喜又急忙喊了两声。
“呃。”
李涉回过神来，思索着道：“这样，你先到河对面等着。”
说着又看向全喜：“全管家，不是还要装车吗？你回院子里把马匹牵过去，我这里也要收拾一下，给爷爷说一声。”
“是。”
二人闻言，马上按照李涉的吩咐照做。
而李涉则是带着李晋成与李晋为两人，急匆匆的往李继祖那里赶。
路上，李晋成询问道：“少族长，那薛大老爷要死了，咱还要不要？”
李涉正皱着眉头思索着里面的情况，听到问话后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现在要怎么做，先去找爷爷和三爷爷，与他们商量一下再说。”
不一会儿，他们就撞见了带着人过来李继祖等人。
双方一碰面，李涉马上将恩福带来的消息给说了出来。
“这……”
李继祖听完之后便陷入了沉思。
按照恩福的说法就是：现在薛大老爷快要死了，然后临死前想要见李涉。
他张了张嘴，面对这种情况，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要如何应对。
李继志此时却道：“大哥，按照陈家人带来的消息，既然那薛大老爷坠了水，那这是不是就等于说是，其还没来得及将咱李家的事情汇报给周国的皇帝？”
第六十五章 待到时局变化
李涉也是如此。
尤其是当看到大家那一副血脉奔涌的模样之后，他自己好似也带入了进去，情绪激动的问了一句：“叔伯们可还记得我李家传承之物上所写之字？”
此言一出，不止是李晋成。
在场的人里，有一个算一个，皆是心神震颤。
他们又怎会忘记那几个字？
或者说，能支撑李氏九世如此的，除开对祖宗誓言的履行之外，这几个字给了他们某种程度的妄念，或许才是李家人能坚持至今的原因。
毕竟在当下这个时代，没有哪个男人可以拒绝这八个字！
“受命于天，既受永昌！”
不待众人反应，李涉就自顾自的把和氏璧上面刻印的字给念了出来。
东西被摆在了名面上，众人再次一怔，紧接着就是眼眶微微发红，呼吸也在一瞬间就变得粗框了几倍、甚至十几、几十倍。
而李涉在高声之后，视线缓缓的环视一周，从各自的眼睛对视而过，随后话音徐徐，似提醒一般的说道：“诸位叔伯应该不会忘了，我李氏可传承着和氏璧，是真正的正统，这立国百余年的所谓大周，不过是个窃贼、伪国罢了！”
“杀！”
李晋成最先响应。
只见他紧握着双拳，瞪着赤红色双眼，牢牢的看着李涉，嘴里大声喊道：“少族长说的是，这伪周就是一个窃贼，这江山原本就该是我李家的，请族长下令，晋成这区区七尺，随时愿意奔赴黄泉。”
“杀！”
响应的人可不止一个，大家都被李涉的话给带入到了激动的情绪之中，甚至说着说着，竟然还吵将了起来。
“自小学习武艺，距今已有几十年，儿子都大了，可每日不是埋头田野就是混迹山林，这样的日子咱早就过够了。”
“距说古有先登可称勇士，我必将为少族长先登滁县城楼。”
“不不不！”
“先登勇士，能冠绝三军，你的本领我亦知晓，然万箭齐发，锋芒箭雨之下，这种事绝非你可以做到的，该由我来才是。”
“我做不到，你又能做到？”
“自然。”
“呵！”
“行与不行，还得看手上硬或不硬。”
“你待怎的？”
“那当然是要搭一把手，胜者才可为少族长驱使，若是落败，则老老实实坐在末尾，照顾孩子吧，哈哈。”
“你！”
“当我怕你不成？”
“来来来，怕与不怕，岂能单靠口舌？随我过来，先走上几招。”
“走！”
眼见这场面越发的混乱，李继祖、李继志这两位当场就傻了眼，他们齐齐看向李涉，似是在问：不是让你劝说大家一起离开吗？怎的到了这里，就说什么要拔取滁县，争做先登了！
“呃。”
李涉面上闪过一丝尴尬。
他方才也不过是情绪激动之下，顺嘴就多说了几句而已。
李涉知道那八个字威力不俗，但他真的没有意识到会有这么大的效果，只是在落声之后，李晋成的一句愿意奔赴黄泉，竟直接就把场面给点燃了。
不过……
这也还在他的掌控之内。
定了定神，李涉伸出双手，虚向下按，示意众人先不要说话。
众人见了，果然不在做声。
连那两个相互拉扯着，嚷嚷着要找地方比拼武艺的，也是匆忙的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竖起耳朵想听李涉接下来的要说些什么。
场面安静之后，李涉道：“诸位叔伯，这伪周虽然该灭，但也不是现在，毕竟眼下时局还算稳定，再想想咱们李氏在滁县的口碑，此地实在不是剿平叛乱，举兵而起的首选之地啊。”
明明就是造反，看看李涉怎么说的？
剿平叛乱！
瞧瞧这话语，一下子就将自己从反贼的位置给扭转了过来。
李继祖和李继志相互对视一眼，心底皆是感叹长了见识。
李晋成闻声后，赌咒说道：“少族长说的有理，我们都听少族长的，接下来要怎么做，但请抉择便是，我等若是有一人敢说二话，必遭万箭穿心而死！”
“晋成堂叔万万不可如此说。”
李涉赶紧拦了下他，并道：“日后我李氏族长注定要拼搏战场，其上刀枪无眼，咒言一说当绝于我族人之口。”
李晋成感受到了李涉的关心，心下微暖，垂着头道：“少族长教训的是，晋成以后再也不这样讲了。”
李涉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们当下最重要的是，应该是先离开这里，防止薛大老爷向伪周皇帝汇报之后，大军过来，平白受了兵灾灭族之难。”
“当然！”
说到这里，为了防止众人乱想，又急忙补充道：“就像我方才说的，此时离开并不是因为害怕那伪周，诸位叔叔伯父的勇武，涉自小生长于此，也是知道的，明白大家不惧怕死亡。”
“离开只是战略性撤退，保存住我李氏的有生力量，以便图谋将来。”
“我的想法是……”
话语间环顾众人，理了理嗓子，大声说道：“先寻一安稳地方，护住周全，然后大力发展自我实力，连接天下有志着，厉兵秣马、枕戈待旦，到时局变换，将身率兵马齐出，百姓皆箪食壶浆以迎，终扫宇内。”
论调定下，李涉心中多少有些恍恍，毕竟他表达出来的建议除开离开此地这一条还能算做是落实以外，其他的大都如空中楼阁，并无一点涉及实处。
不过李家人却不这样想。
对于已经蹉跎大半身的他们，这条建议至少还有点希望不是？
于是……
“少族长说的是，我等听少族长的。”
“抓紧时间离开这里，若是耽搁了，等伪周大军一到，我等岂不是要平白丢了性命，误了少族长的大计？”
“我这就回去嘱咐妻子，让她赶紧收拾家当。”
“我也是，现在就回家去帮衬着。”
“……”
三三两两的相互发言之后，大家便散了开来，匆忙忙的朝家里赶去，急着收拾行李离开梅花村。
不一会儿，场内就只剩下大房和三房几个相近的在院子里。
李晋安冲着李涉竖了个大拇指，赞道：“少族长思维敏锐，视界广阔，果真像大爷说的那般，当是我李氏麒麟。”
第六十九章 重回滁县
两个老辈经历的多，考虑的也多，觉得李涉这样做实在是有些优柔寡断。
可在李晋成这些年轻人的眼中，却是对这种优柔寡断很是认同，觉得相比于昨夜那个站在局外，冷静理智分析一切的李涉要多了些人味，更值得追随。
于是，李晋成说道：“大爷、三爷！我愿意陪着少族长一起去滁县，请你们放心，哪怕是丢了我这条性命，也一定会将少族长安全的带回来。”
一旁的李晋为也跟着附和道：“再加上我，想那滁县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亦能驶一扁舟，安稳的将少族长运送到岸。”
两人之后，其他人也跟着表态。
“此时方觉少族长年轻，若是没有一点儿血气，只晓得在背后谋划，那又如何能在未来担任我李氏一族的族长。”
“当年太宗先祖，不也是十几岁的年纪，就敢张弓冷对上万大军吗？”
“我当持矛护卫左右，做那尉迟大将……”
附和的话说着说着，竟然还扯到了自家的先祖，那位李唐的太宗皇帝。
李继祖二人傻了眼。
这不过短短片刻，他们带来帮衬的李家人就全都站在了李涉这一边。
末了相视一看，然后摇了摇头，看向李涉道：“罢了，涉哥儿即已是少族长，那要如何安排由你决定就是，我两个老头子年纪大了，掺合不了了。”
“爷爷……”
李涉张了张嘴。
“诶！”
李继祖抬手拦住了他，郑重的说道：“有情有义方为真男儿，相比于我与你三爷爷，你有勇有谋，不缺大局观，对待族人也存有人情，虽然年纪差了些，但已经有族长的担当了。”
李涉一愣。
见李继祖的表情不似作假，话语也该是真心的。
于是便不在做其他想法，轻舒了一口气，试探着问道：“那我一会就先跟着全喜与恩福他们去滁县了。”
李继志点了点头，油提醒道：“记得拿上兵器，带上晋成和晋为与你同去。”
“好。”
李涉应下。
原主可是有着一手弓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不过个多月的时间，尽管期间没怎么练习，但记忆尚在，这弓箭虽是远程武器，但拿着怎么也比空手强。
李继祖跟着补充道：“你带着晋成和晋为去滁县，我这边会继续组织族人搬家，到时候若是感觉到了不对，便走南城门离开，我会让你三叔和四叔带着人在上次你晋安堂伯带你歇脚的杨家茶棚处等你……”
李涉将其嘱咐的细节一一记在心里。
完事后回家拿上武器，便带领着李晋成与李晋为同全喜、恩福两人一起离开了。
至于李晋成和李晋为，他们此时套上了一件长衣，携带的刀子则是用布匹包裹着，藏在了宽大的袖子里面。
不特意的话，一般人很难发现。
弓箭当然没法藏。
全喜与恩福见到李涉手拿弓箭觉得诧异。
对此，李涉借口说：“天还未亮，昨夜又历大雨，万一有什么野兽窜了出来，也有个防身的家伙。”
二人点了点头，接着便操纵着马车走了。
身后的梅花村，看着河对岸李涉等人离去的背影，李继祖叹了口气，道：“涉哥儿还是年轻，如此莽撞，实在是……”
“大哥。”
李继志却是不以为然，反驳道：“依你我来看，这般将自己置于危地的做法不太理智，但自古以来，能驾驭万人者，皆有其魅力所在，我觉得涉哥儿就有这种魅力。
李继祖表情一滞，道：“或许吧。”
跟着摇了摇头，转身走向了村里：“咱也别待在这里了，他这么一弄，接下来咱要做的事可就多了。”
李继志闻言，望着自家兄长的背影，笑着说道：“谁让他是你看重的麒麟儿呢？尚未长成之前，咱这些老家伙，可不得费尽心思照料妥当嘛。”
“唉。”
……
驭马驾车，一路疾行。
从卯时末到巳时末，短短两个时辰，李涉一行人便疾驰赶到了滁县。
城门口驻守的兵丁见到是陈家的马车，又来的迅疾，便只是简单的询问了几句，连盘查也不做，就放了他们进去。
如此，倒是让李涉三人顺利的将兵器给带入了城里。
马车虽然要从侧门才能进，但期间会从陈家大门口路过。
路过此地时，李涉听外面人声鼎沸，便掀开车帘。
然后就见到陈家大门敞开，来往的人匆匆忙忙，且多是些背负药箱的大夫。
车厢里，三人对视一眼。
这薛大老爷的难道真的……
正想着，马车就来到了侧门，快速的驶入了陈家。
才刚一停下，恩福便跑到了车边，催促着让李涉随他过去：“涉少爷，咱赶紧的吧？老爷和小姐正在……还有姑爷，他们正在薛大老爷的院子处等着您呢。”
进了陈家，弓箭显然是携带不了的了。
李涉没有着急回答恩福，而是先回头，小声的嘱咐李晋成与李晋为二人：“晋成堂叔、晋为堂叔，这里人多，一会下车之后你们注意一下，不要靠得太近，等我先去看看情况，若有不对，我自会喊叫。”
二人点头回答：“少族长放心，我等省的，不会让人看出破绽。”
说着，僵硬的抬了抬手，示意自己藏着的刀不会被人发现。
李涉观察了一下。
发现二人只是正常走路，没做什么大动作的话，确实不会被人察觉到藏有武器，便稍微放了心。
跟着，他把弓箭留在了车厢，掀开门帘走了下去，对着恩福说道：“恩福管家，请你带我过去吧。”
恩福连忙躬下腰，虚手引请道：“涉少爷请跟我来。”
李晋成与李晋为随后也下了车。
全喜见状，邀请道：“李家的二位，不如先随我去歇息片刻。”
李晋成瞥了他一眼，然后自顾自的跟上了李涉。
李晋为还算客气，但也只是话语僵硬的回了一句：“我们就跟着少族长。”
全喜见状也不在劝，摇了摇头后，转身去收拾马车入厩了。
这边。
在恩福的带领下，三人没一会儿便到了薛大老爷的院子门口。
第六十八章 留点人情味
顿了顿，言语里多了些欣喜：“这是不是说，咱可以不用走了？”
其余的李家人听了他的分析，也是眼带期望。
毕竟如非必要，没有人会想要离开自己熟悉的地方。
李继祖思索着点了点头：“理是这么个理没错，这突发的意外，确实是来不及汇报。”
接着眉头一皱，一脸不解的道：“可照他那么说，这薛大老爷临死前非要见涉哥儿，又是什么原因？”
“呃。”
李继志顿住。
薛大老爷在弥留之际，却不理自家人，反而呢喃着说要见李涉，这显然不符合常理，实在是很难让人理解。
难不成这里面还有什么阴谋？
见众人表情，李继祖下了决定：“不在现场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不管这事到底如何，那薛大老爷是真的如此还是假的，我们只需不予理会，继续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即可。”
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这可不算从心。
在“薛大老爷谋划自家玉玺，希望借此向皇帝邀功”这种先入为主的印象下，李继志就非常赞同李继祖的观点。
他赞道：“还是大哥想的全面，咱不能一味的将事情把好处想，反正先离开这里，不管那薛大老爷搞什么阴谋，找不到人他也没法。”
说着稍稍一顿，然后眼神亮起：“反正咱已经决定了要走，那薛大老爷又还在滁县……我等不如直接杀将进去，宰了这薛家小人，报了被迫离乡的仇？”
李继祖一听，琢磨着道：“你这看法，我亦是十分认可，只是进去容易出来难，这如何身退却是个难题。”
旁边的李晋成马上接话：“大爷、三爷！生死对我却无所谓，就让我去宰杀了那薛大老爷，先为诸位族人泄了这次愤再说。”
李晋成是四房里，李涉上一辈中最小的。
他的父亲是李继祖与李继志的弟弟，其又早逝，作为伯父的两人又怎能真的让自己弟弟最小的儿子去送死？
李继志听他这样表态，当即就皱起眉头，喝斥道：“难道昨天晚上少族长说的那些你都忘记了吗？”
“让你们保存性命，留待有用之身静候时机，这才过了一夜，怎的又在这里嚷嚷着要去白白送死？”
李晋成脑袋一垂，嘀咕道：“人家眼里，我就一个泥腿子，换他性命也是不亏。”
“你是李唐皇室后裔！”
李继祖竖起眼睛，道：“拿自己的性命去换一个商人的性命，你是怎么想的？还能不能有一点脑子！”
说完，看向李继志：“也不一定非要杀了薛大老爷，还是族人的安全最为重要，没必要因为赌气去犯险。”
跟着，又看向其他在场的李家人，教训着说道：“多想想昨天晚上涉……你们少族长说的那些话，这很重要，未来时机成熟，举旗之后上了战场，你们也不要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要学会分析利弊，总览大局。”
大家闻言，马上应是：“族长教训的是，我等知道了。”
李晋为此时提起了河对岸的恩福与回李涉院子牵马的全喜：“来的这两个陈家人要怎么处理？”
李继祖神色淡漠的说道：“杀了。”
距离杀掉薛七也不过一夜的时间，对方是相对陌生的存在，李涉倒还能说服自己。
但全喜……
想起与其在一起时，对方对自己的照顾。
李涉一时心生不忍，犹豫着问道：“爷爷，非杀不可吗？”
李继祖闻言，转过头来，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自古以来，成大事者当不需小节，我知道这全喜与你接触的多，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杀了了事。”
“那……”
李涉张了张嘴，终于提起了一个他们之前全体下意识的忽略掉的一个人：“我们走了，我爹要怎么办？”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陷入了沉默。
李晋往目前的身份在李家很是尴尬。
照理来说，一般入赘之后，其便与梅花村李氏没了联系。
可李继祖是族长，李涉是少族长。
李晋往是前者的儿子，是后者的父亲。
不管未来局势如何，他的身份都摆在那里，是血脉上笃定了的，怎么都不可能变。
最终，还是李继祖开了口。
他咬了咬牙，闭上眼睛道：“为了我李家的大计，不过牺牲一个李氏族人……”
话语间眼睛睁开，狠心道：“划得来！”
爷爷……
看李继祖的模样，他说这话显然是痛苦无比，李涉心中微颤。
对于李晋往，他的感情或许不深。
毕竟除开原主的记忆之外，真算上穿越过来到现在，两人之间的实际接触十分有限，一只手都能盘算的清楚。
但……
对方到底是自己的父亲。
还有陈韫佳，其尽管年轻，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但她对李涉十分的好。
前世作为一个孤儿。
这世有父有母、有爷爷有族人。
李涉也留念这些，想成为一个有感情的人。
他不想为了某个事情，将自己又变成曾经那个冷漠无情，淡看世事的局外人。
这种想法是突然冒出来的。
或许是昨夜杀了薛七后的影响，或许是听到要杀全喜，或许还有其他什么的。
原因很多，李涉不想纠结。
“呼！”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如果真如此做，那咱李家人成什么了？”
说着，环顾一周。
似是想要讲理，也好像是在说服自己：“欲谋天下者，当行王者之师，走堂堂正正之道，若未来真有机会举旗，那些跟随我们的知道了这事，晓得我等会做这种牺牲个别某盘大局的，还会心甘情愿的跟随我们吗？”
随后，看向李继祖，道：“这陈家，我还是想去上一道。”
顿了顿，解释原因：“那薛大老爷如何暂且不管，如果事情可为，我想将父亲和姨娘给接走。”
“若是事不可为……”
说着，李涉抿了抿嘴，道：“我也想最后看他们一眼。”
“不可！”
李继志直接反对：“滁县太过危险，不能让你这样去犯险。”
顿了顿，言语里多了些欣喜：“这是不是说，咱可以不用走了？”
其余的李家人听了他的分析，也是眼带期望。
毕竟如非必要，没有人会想要离开自己熟悉的地方。
李继祖思索着点了点头：“理是这么个理没错，这突发的意外，确实是来不及汇报。”
接着眉头一皱，一脸不解的道：“可照他那么说，这薛大老爷临死前非要见涉哥儿，又是什么原因？”
“呃。”
李继志顿住。
薛大老爷在弥留之际，却不理自家人，反而呢喃着说要见李涉，这显然不符合常理，实在是很难让人理解。
难不成这里面还有什么阴谋？
见众人表情，李继祖下了决定：“不在现场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不管这事到底如何，那薛大老爷是真的如此还是假的，我们只需不予理会，继续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即可。”
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这可不算从心。
在“薛大老爷谋划自家玉玺，希望借此向皇帝邀功”这种先入为主的印象下，李继志就非常赞同李继祖的观点。
他赞道：“还是大哥想的全面，咱不能一味的将事情把好处想，反正先离开这里，不管那薛大老爷搞什么阴谋，找不到人他也没法。”
说着稍稍一顿，然后眼神亮起：“反正咱已经决定了要走，那薛大老爷又还在滁县……我等不如直接杀将进去，宰了这薛家小人，报了被迫离乡的仇？”
李继祖一听，琢磨着道：“你这看法，我亦是十分认可，只是进去容易出来难，这如何身退却是个难题。”
旁边的李晋成马上接话：“大爷、三爷！生死对我却无所谓，就让我去宰杀了那薛大老爷，先为诸位族人泄了这次愤再说。”
李晋成是四房里，李涉上一辈中最小的。
他的父亲是李继祖与李继志的弟弟，其又早逝，作为伯父的两人又怎能真的让自己弟弟最小的儿子去送死？
李继志听他这样表态，当即就皱起眉头，喝斥道：“难道昨天晚上少族长说的那些你都忘记了吗？”
“让你们保存性命，留待有用之身静候时机，这才过了一夜，怎的又在这里嚷嚷着要去白白送死？”
李晋成脑袋一垂，嘀咕道：“人家眼里，我就一个泥腿子，换他性命也是不亏。”
“你是李唐皇室后裔！”
李继祖竖起眼睛，道：“拿自己的性命去换一个商人的性命，你是怎么想的？还能不能有一点脑子！”
说完，看向李继志：“也不一定非要杀了薛大老爷，还是族人的安全最为重要，没必要因为赌气去犯险。”
跟着，又看向其他在场的李家人，教训着说道：“多想想昨天晚上涉……你们少族长说的那些话，这很重要，未来时机成熟，举旗之后上了战场，你们也不要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要学会分析利弊，总览大局。”
大家闻言，马上应是：“族长教训的是，我等知道了。”
李晋为此时提起了河对岸的恩福与回李涉院子牵马的全喜：“来的这两个陈家人要怎么处理？”
李继祖神色淡漠的说道：“杀了。”
距离杀掉薛七也不过一夜的时间，对方是相对陌生的存在，李涉倒还能说服自己。
但全喜……
想起与其在一起时，对方对自己的照顾。
李涉一时心生不忍，犹豫着问道：“爷爷，非杀不可吗？”
李继祖闻言，转过头来，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自古以来，成大事者当不需小节，我知道这全喜与你接触的多，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杀了了事。”
“那……”
李涉张了张嘴，终于提起了一个他们之前全体下意识的忽略掉的一个人：“我们走了，我爹要怎么办？”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陷入了沉默。
李晋往目前的身份在李家很是尴尬。
照理来说，一般入赘之后，其便与梅花村李氏没了联系。
可李继祖是族长，李涉是少族长。
李晋往是前者的儿子，是后者的父亲。
不管未来局势如何，他的身份都摆在那里，是血脉上笃定了的，怎么都不可能变。
最终，还是李继祖开了口。
他咬了咬牙，闭上眼睛道：“为了我李家的大计，不过牺牲一个李氏族人……”
话语间眼睛睁开，狠心道：“划得来！”
爷爷……
看李继祖的模样，他说这话显然是痛苦无比，李涉心中微颤。
对于李晋往，他的感情或许不深。
毕竟除开原主的记忆之外，真算上穿越过来到现在，两人之间的实际接触十分有限，一只手都能盘算的清楚。
但……
对方到底是自己的父亲。
还有陈韫佳，其尽管年轻，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但她对李涉十分的好。
前世作为一个孤儿。
这世有父有母、有爷爷有族人。
李涉也留念这些，想成为一个有感情的人。
他不想为了某个事情，将自己又变成曾经那个冷漠无情，淡看世事的局外人。
这种想法是突然冒出来的。
或许是昨夜杀了薛七后的影响，或许是听到要杀全喜，或许还有其他什么的。
原因很多，李涉不想纠结。
“呼！”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如果真如此做，那咱李家人成什么了？”
说着，环顾一周。
似是想要讲理，也好像是在说服自己：“欲谋天下者，当行王者之师，走堂堂正正之道，若未来真有机会举旗，那些跟随我们的知道了这事，晓得我等会做这种牺牲个别某盘大局的，还会心甘情愿的跟随我们吗？”
随后，看向李继祖，道：“这陈家，我还是想去上一道。”
顿了顿，解释原因：“那薛大老爷如何暂且不管，如果事情可为，我想将父亲和姨娘给接走。”
“若是事不可为……”
说着，李涉抿了抿嘴，道：“我也想最后看他们一眼。”
“不可！”
李继志直接反对：“滁县太过危险，不能让你这样去犯险。”
第七十章 真是意外
第六十六章 杀意
李涉被夸的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紧接着又想起最先拒绝接任少族长职位的盘算，于是连忙说道：“晋安堂伯过于吹捧涉儿了，少族长一说万万不可再提，诸位叔伯皆在，怎可让我一小辈做大？”
李晋安摇了摇头，道：“这不过是早晚的事罢了。”
末了转过身，朝院外走：“大家都回去收拾行李了，我也得抓紧时间整理，毕竟我的妻儿都还在柳镇。”
“晋安堂伯……”
李涉张了张嘴，但李晋安却是头也没回，只是背对着他挥了挥手，然后整个人就消失在了院门之外。
“爷爷。”
李涉又转过头看向李继祖。
后者还没有说话，李继志抢先道：“涉哥儿不要推脱，方才的情景我们也都看见了，如果此时悔了你少族长的位置，怕是大家都不愿意，或又有风雨要起。”
李继祖闻言，也道：“之前大家都把希望放在你的身上，这李氏族长之位早晚也是你的，现在不过是一个少族长而已……”
说着，李继祖笑了笑，道：“只盼涉哥儿不要觉得你爷爷我那么大的年纪，还贪念着族长位置不肯放手。”
李涉一惊，赶紧说道：“涉儿不敢！”
顿了顿，继续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爷爷见识远卓，掌李氏一族多年未出遗漏，涉儿接了这位便是，爷爷可不能再这样埋汰自己。”
李继祖点了点头，道：“即如此，便回家去吧，把东西收拾好，不要耽搁了时间，咱们明日一早就离开这里。”
说着叹了口气，又补充道：“这少族长的继任仪式，只得等到我们到了安稳的地方以后，再另行补上了。”
李涉道：“先离开梅花村才是眼下最重要的事，至于涉儿继任之事，随时都可以。”
李继祖接着又对李晋安、李晋来、李晋宁等大房、三房的人说道：“现在梅花村还没有危险，你们也不用在这里耗着了，赶紧回去叫醒妻儿，把能带走的行李都收拾好。”
“是！大爷（爹）。”
他们走后，李继祖又把李继志和李涉叫到了他的住所。
点起烛，从屋内一个箱子里翻出了一张牛皮图纸放在了桌上。
一摊开来。
李涉定睛一瞧，竟然是一张地图。
随即连忙扭头看向李继祖，不知这地图是记载的何处。
李继祖道：“当年我们搬到梅花村之前，曾在这里停留过几年。”
说着，伸手在地图上一点。
李涉看了过去。
此地位于梅花村以西，图上标有桑根山几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离最近的石梁镇在图上都有一掌多的距离，北面是皇甫山，过去的话还要渡过襄水，到处都是崇山峻岭，确实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其虽然还属于金陵管辖范围，不过作为临时落脚的地方倒也是够了。
李涉点了点头，道：“事发突然，叔伯们都带着妻儿，如果长途跋涉的话很容易出现意外，爷爷说的这地方确实不错，作为我们临时的落脚点足够了。”
李继志也赞同：“当年祖辈来时在此停留，我们现在离去也在此停留，不正好象征着我们要往回走，然后重建当年的荣光吗？”
古人都喜欢这种说法。
果不其然，李继祖听到这话以后，顿时就是眼睛一亮。
他道：“那便按现在说的，明日天一亮，能看清道路之后，咱就朝这里走。”
接下来，三人有商量了一些细节，主要是预防路上可能出现的事。
这些倒是不难，李家人常年狩猎山林，走山道的难度并大。
翌日。
卯时两刻，天色还暗。
梅花村的李家人开始大包小包的朝四房老院子处聚集，这里距离后山最近，按照李继祖之前的计划，他们既然要通过后山深入山林，这里当然该是出发的第一站。
外面的动静不小，协商了一夜的三人听到动静之后，有些疲倦的推开门，估算了一下天色之后，便出门朝着四房老院子走。
但……
意外出现了。
“涉少爷？涉少爷！”
李涉脸色一变。
糟糕！
昨夜事情太急，他忘记了此时的梅花村里还有一个外人存在。
……
李涉家的院子。
这里位于村子的东头，距离村内较远，但晚上安静，村子内部的动静还是窸窸窣窣的传了过来。
年纪大了本就睡的浅。
全喜在睡梦中，隐约听到了外面的声响之后，便再也睡不着了。
之后他起了床，看了眼天色，便响着去给李涉准备早食。
只是外面的动静不停，好奇之下便出了门查看，然后就发现李家人各自打包着行李、神色匆匆的朝着一个地方聚集。
全喜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就想着去叫李涉。
然后东屋、北屋，都没见到人。
联想到之前见到的李家人的神色，全喜还以为是出了什么意外，心急之下，便大喊着在村里寻找了起来。
随后在正好路过李继祖院子门口时，遇见了从里面出来的李涉。
“呼！”
看见人后，全喜松了一口气，然后叫喊的迎了上去。
来到身前，全喜拍了拍胸口，理顺了呼吸之后，解释道：“涉少爷，老奴见村子里人人神色匆匆，还以为是出什么事了，然后又寻你不见，可把我给急坏了。”
顿了顿，抓起李涉的手：“现在看见涉少爷你安好，老奴也算是安心了。”
全喜这里是安心了，可李涉、李继祖、李继志三人的脸色也很难看。
三人相视一看。
随后，李继祖眯着眼睛给李继志打了个眼色，里面杀意凛然。
李涉有些犹豫，但也没说什么。
这种情况下，自然是要保护自己家人，至于全喜。
李涉看了他一眼，然后心中道了句：抱歉，你该好好待在屋子里睡觉的。
李继志不着痕迹的挪动着脚步，浑身力气蓄势待发，只待移动到全喜的身侧，他就会突然暴起，然后解决掉他。
“大爷！三爷！”
然而，远方突然想起了李晋成的喊声。
在场的几人纷纷朝声音的来源处看了过去。
只见那李晋成一边跑一边喊：“对岸来了匹快马，是陈家的人，说是要来找少族长，我让晋为在那里拖……”
第六十九章 重回滁县
两个老辈经历的多，考虑的也多，觉得李涉这样做实在是有些优柔寡断。
可在李晋成这些年轻人的眼中，却是对这种优柔寡断很是认同，觉得相比于昨夜那个站在局外，冷静理智分析一切的李涉要多了些人味，更值得追随。
于是，李晋成说道：“大爷、三爷！我愿意陪着少族长一起去滁县，请你们放心，哪怕是丢了我这条性命，也一定会将少族长安全的带回来。”
一旁的李晋为也跟着附和道：“再加上我，想那滁县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亦能驶一扁舟，安稳的将少族长运送到岸。”
两人之后，其他人也跟着表态。
“此时方觉少族长年轻，若是没有一点儿血气，只晓得在背后谋划，那又如何能在未来担任我李氏一族的族长。”
“当年太宗先祖，不也是十几岁的年纪，就敢张弓冷对上万大军吗？”
“我当持矛护卫左右，做那尉迟大将……”
附和的话说着说着，竟然还扯到了自家的先祖，那位李唐的太宗皇帝。
李继祖二人傻了眼。
这不过短短片刻，他们带来帮衬的李家人就全都站在了李涉这一边。
末了相视一看，然后摇了摇头，看向李涉道：“罢了，涉哥儿即已是少族长，那要如何安排由你决定就是，我两个老头子年纪大了，掺合不了了。”
“爷爷……”
李涉张了张嘴。
“诶！”
李继祖抬手拦住了他，郑重的说道：“有情有义方为真男儿，相比于我与你三爷爷，你有勇有谋，不缺大局观，对待族人也存有人情，虽然年纪差了些，但已经有族长的担当了。”
李涉一愣。
见李继祖的表情不似作假，话语也该是真心的。
于是便不在做其他想法，轻舒了一口气，试探着问道：“那我一会就先跟着全喜与恩福他们去滁县了。”
李继志点了点头，油提醒道：“记得拿上兵器，带上晋成和晋为与你同去。”
“好。”
李涉应下。
原主可是有着一手弓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不过个多月的时间，尽管期间没怎么练习，但记忆尚在，这弓箭虽是远程武器，但拿着怎么也比空手强。
李继祖跟着补充道：“你带着晋成和晋为去滁县，我这边会继续组织族人搬家，到时候若是感觉到了不对，便走南城门离开，我会让你三叔和四叔带着人在上次你晋安堂伯带你歇脚的杨家茶棚处等你……”
李涉将其嘱咐的细节一一记在心里。
完事后回家拿上武器，便带领着李晋成与李晋为同全喜、恩福两人一起离开了。
至于李晋成和李晋为，他们此时套上了一件长衣，携带的刀子则是用布匹包裹着，藏在了宽大的袖子里面。
不特意的话，一般人很难发现。
弓箭当然没法藏。
全喜与恩福见到李涉手拿弓箭觉得诧异。
对此，李涉借口说：“天还未亮，昨夜又历大雨，万一有什么野兽窜了出来，也有个防身的家伙。”
二人点了点头，接着便操纵着马车走了。
身后的梅花村，看着河对岸李涉等人离去的背影，李继祖叹了口气，道：“涉哥儿还是年轻，如此莽撞，实在是……”
“大哥。”
李继志却是不以为然，反驳道：“依你我来看，这般将自己置于危地的做法不太理智，但自古以来，能驾驭万人者，皆有其魅力所在，我觉得涉哥儿就有这种魅力。
李继祖表情一滞，道：“或许吧。”
跟着摇了摇头，转身走向了村里：“咱也别待在这里了，他这么一弄，接下来咱要做的事可就多了。”
李继志闻言，望着自家兄长的背影，笑着说道：“谁让他是你看重的麒麟儿呢？尚未长成之前，咱这些老家伙，可不得费尽心思照料妥当嘛。”
“唉。”
……
驭马驾车，一路疾行。
从卯时末到巳时末，短短两个时辰，李涉一行人便疾驰赶到了滁县。
城门口驻守的兵丁见到是陈家的马车，又来的迅疾，便只是简单的询问了几句，连盘查也不做，就放了他们进去。
如此，倒是让李涉三人顺利的将兵器给带入了城里。
马车虽然要从侧门才能进，但期间会从陈家大门口路过。
路过此地时，李涉听外面人声鼎沸，便掀开车帘。
然后就见到陈家大门敞开，来往的人匆匆忙忙，且多是些背负药箱的大夫。
车厢里，三人对视一眼。
这薛大老爷的难道真的……
正想着，马车就来到了侧门，快速的驶入了陈家。
才刚一停下，恩福便跑到了车边，催促着让李涉随他过去：“涉少爷，咱赶紧的吧？老爷和小姐正在……还有姑爷，他们正在薛大老爷的院子处等着您呢。”
进了陈家，弓箭显然是携带不了的了。
李涉没有着急回答恩福，而是先回头，小声的嘱咐李晋成与李晋为二人：“晋成堂叔、晋为堂叔，这里人多，一会下车之后你们注意一下，不要靠得太近，等我先去看看情况，若有不对，我自会喊叫。”
二人点头回答：“少族长放心，我等省的，不会让人看出破绽。”
说着，僵硬的抬了抬手，示意自己藏着的刀不会被人发现。
李涉观察了一下。
发现二人只是正常走路，没做什么大动作的话，确实不会被人察觉到藏有武器，便稍微放了心。
跟着，他把弓箭留在了车厢，掀开门帘走了下去，对着恩福说道：“恩福管家，请你带我过去吧。”
恩福连忙躬下腰，虚手引请道：“涉少爷请跟我来。”
李晋成与李晋为随后也下了车。
全喜见状，邀请道：“李家的二位，不如先随我去歇息片刻。”
李晋成瞥了他一眼，然后自顾自的跟上了李涉。
李晋为还算客气，但也只是话语僵硬的回了一句：“我们就跟着少族长。”
全喜见状也不在劝，摇了摇头后，转身去收拾马车入厩了。
这边。
在恩福的带领下，三人没一会儿便到了薛大老爷的院子门口。
第六十七章 消息传来
拖延的话还未完全出口，来到面前的李晋成也看见了全喜，发现这里有个外人在后，他赶紧闭上了嘴巴。
只是他的话虽然没有完全说完，但从现有的话里也能猜到个大概。
李继祖皱起了眉头，疑惑的嘀咕道：“陈家人这个时间点过来做什么？”
接着，抬起头看向李晋成，等着他说明情况。
“呃。”
李晋成张了张嘴。
昨夜李涉几人在协商时，为了防止出现什么意外，例如有人会突然到访之类的。
所以，他们曾传消息给住在距离入村口最近的李晋成，让他与同样离得近的李晋为在收拾行李时，多关注一下进村的木桥。
二人照做。
刚才，在发现了李家的异常，他便与李晋为的兄弟拦下了对方。
问其原因。
来人听说是过来寻找李涉的，所以他们也不敢随意处置。
于是，他便让李晋为在原地拖延，自己则赶紧回村里汇报。
至于对方的具体来意？
嗯，则是还没来得及问。
现在面对李继祖询问细节，李晋成自然是答不上来，从而只能是讪笑一声，想要掩饰自己的尴尬。
见他这个模样，李继祖马上猜到了原因。
回想起昨夜在四房老院子时李晋成的表现，便也是不留情，直接就训斥道：“一天到晚的只知道逞勇斗狠，真到该办事的时候了，不是这里就是那里，总是要出点差错！”
“……”
李晋成直接就被说的垂下了头。
李涉见状摇了摇头，跟着上前一步，接过话来，估算着说道：“那人这个时间到这里，昨夜又是大雨，道路泥泞难行，算一算时间，从滁县过来这里的话，对方应该是很早之前便出了门，想必是有什么急事发……”
正说着，他眼角余光看到。
李继志此时趁着全喜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李晋成身上的时候，已经悄然挪到了对方的身后，冷着脸似乎马上就要下手了。
于是心下一惊，赶紧冲他打了个眼色，抢话道：“三爷爷，我看还是等见了那人之后，先看看是什么原因吧？”
李继志闻言一顿。
虽然对于李涉突然开口打断了自己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唔……便依涉哥儿说的。”
这一切，全喜都未发觉。
他只是觉得后颈突然有些发凉，不过现在这个时间，太阳尚未出来，清风还在回转，早晨冷一些也是正常。
全喜没有生疑。
在听完了李涉的推测之后，他连忙道：“涉少爷，家里这般时候派人过来，肯定是出了什么事。”
李涉道：“全管家，晋成堂叔，我们先去村口看看吧。”
说着，就带着二人朝村口走去。
期间接到李涉眼神示意的李继祖则连忙带着李继志朝村里走，计划是先去喊上几人，然后偷偷的跟在暗处。
等到了村口，看见来人，全喜大惊。
“侄儿？！”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恩福，他的那个侄儿，在陈韫佳与李晋往事件之后，接任他成为陈家新的管家的那位。
恩福出现在这里，由不得全喜不震惊。
稍稍顿了顿之后，赶紧询问情况：“你不在家里伺候老爷，怎的跑这里来了？”
“这个时间……”
思索着，全喜瞪大了双眼：“莫不是家里出了大事？”
“少族长。”
一旁的李晋为看见李涉过来，赶紧走到身前喊了一声。
“嗯。”
李涉点了点头，随后也是竖起了耳朵。
显然，对于恩福的突然到访，他也觉得有些难以理解。
特别是其身边，还没有其他人跟着。
陈家的管家天还未亮便出发过来，绝对是发什么了大事情。
而恩福。
他在看见李涉之后，脸上的急色终于缓和了些。
方才他想进村，可一直被李晋为堵着。
倒是想用强……
可看了看李晋为的身材，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
脑子里回想起来的原因，一时是急的跳脚。
现在终于看到人了，恩福松了口气，然后先冲全喜点了点头：“伯父。”
接着小跑到李涉面前，焦急的说道：“涉少爷，快跟我回去吧，家里出大事了！”
见他一脸着急的模样，李涉想了想，疑惑的问道：“出什么事了？”
恩福连忙回答：“昨晚暴雨，薛大老爷非要连夜赶路上京，老爷他怎么留也留不住，结果其意外坠水，被抬回陈家时整个人都发热迷糊着，找来的大夫说已经是回天无药了。”
“！！”
薛大老爷落水了？
回天无药？
要死了！
听到这里，李涉瞬间就瞪大了双眼。
面前，恩福还在继续说着：“期间也偶尔会清醒片刻，然后自家的人也不见，嘴里呢喃的就是想要见少爷您，老爷见状，便派我过来，让我把您请回去。”
“少爷？少爷！”
说完原因，见李涉发愣不语，全喜又急忙喊了两声。
“呃。”
李涉回过神来，思索着道：“这样，你先到河对面等着。”
说着又看向全喜：“全管家，不是还要装车吗？你回院子里把马匹牵过去，我这里也要收拾一下，给爷爷说一声。”
“是。”
二人闻言，马上按照李涉的吩咐照做。
而李涉则是带着李晋成与李晋为两人，急匆匆的往李继祖那里赶。
路上，李晋成询问道：“少族长，那薛大老爷要死了，咱还要不要？”
李涉正皱着眉头思索着里面的情况，听到问话后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现在要怎么做，先去找爷爷和三爷爷，与他们商量一下再说。”
不一会儿，他们就撞见了带着人过来李继祖等人。
双方一碰面，李涉马上将恩福带来的消息给说了出来。
“这……”
李继祖听完之后便陷入了沉思。
按照恩福的说法就是：现在薛大老爷快要死了，然后临死前想要见李涉。
他张了张嘴，面对这种情况，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要如何应对。
李继志此时却道：“大哥，按照陈家人带来的消息，既然那薛大老爷坠了水，那这是不是就等于说是，其还没来得及将咱李家的事情汇报给周国的皇帝？”
第六十八章 留点人情味
顿了顿，言语里多了些欣喜：“这是不是说，咱可以不用走了？”
其余的李家人听了他的分析，也是眼带期望。
毕竟如非必要，没有人会想要离开自己熟悉的地方。
李继祖思索着点了点头：“理是这么个理没错，这突发的意外，确实是来不及汇报。”
接着眉头一皱，一脸不解的道：“可照他那么说，这薛大老爷临死前非要见涉哥儿，又是什么原因？”
“呃。”
李继志顿住。
薛大老爷在弥留之际，却不理自家人，反而呢喃着说要见李涉，这显然不符合常理，实在是很难让人理解。
难不成这里面还有什么阴谋？
见众人表情，李继祖下了决定：“不在现场不知道具体情况，但不管这事到底如何，那薛大老爷是真的如此还是假的，我们只需不予理会，继续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即可。”
正所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这可不算从心。
在“薛大老爷谋划自家玉玺，希望借此向皇帝邀功”这种先入为主的印象下，李继志就非常赞同李继祖的观点。
他赞道：“还是大哥想的全面，咱不能一味的将事情把好处想，反正先离开这里，不管那薛大老爷搞什么阴谋，找不到人他也没法。”
说着稍稍一顿，然后眼神亮起：“反正咱已经决定了要走，那薛大老爷又还在滁县……我等不如直接杀将进去，宰了这薛家小人，报了被迫离乡的仇？”
李继祖一听，琢磨着道：“你这看法，我亦是十分认可，只是进去容易出来难，这如何身退却是个难题。”
旁边的李晋成马上接话：“大爷、三爷！生死对我却无所谓，就让我去宰杀了那薛大老爷，先为诸位族人泄了这次愤再说。”
李晋成是四房里，李涉上一辈中最小的。
他的父亲是李继祖与李继志的弟弟，其又早逝，作为伯父的两人又怎能真的让自己弟弟最小的儿子去送死？
李继志听他这样表态，当即就皱起眉头，喝斥道：“难道昨天晚上少族长说的那些你都忘记了吗？”
“让你们保存性命，留待有用之身静候时机，这才过了一夜，怎的又在这里嚷嚷着要去白白送死？”
李晋成脑袋一垂，嘀咕道：“人家眼里，我就一个泥腿子，换他性命也是不亏。”
“你是李唐皇室后裔！”
李继祖竖起眼睛，道：“拿自己的性命去换一个商人的性命，你是怎么想的？还能不能有一点脑子！”
说完，看向李继志：“也不一定非要杀了薛大老爷，还是族人的安全最为重要，没必要因为赌气去犯险。”
跟着，又看向其他在场的李家人，教训着说道：“多想想昨天晚上涉……你们少族长说的那些话，这很重要，未来时机成熟，举旗之后上了战场，你们也不要计较一城一池的得失，要学会分析利弊，总览大局。”
大家闻言，马上应是：“族长教训的是，我等知道了。”
李晋为此时提起了河对岸的恩福与回李涉院子牵马的全喜：“来的这两个陈家人要怎么处理？”
李继祖神色淡漠的说道：“杀了。”
距离杀掉薛七也不过一夜的时间，对方是相对陌生的存在，李涉倒还能说服自己。
但全喜……
想起与其在一起时，对方对自己的照顾。
李涉一时心生不忍，犹豫着问道：“爷爷，非杀不可吗？”
李继祖闻言，转过头来，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道：“自古以来，成大事者当不需小节，我知道这全喜与你接触的多，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杀了了事。”
“那……”
李涉张了张嘴，终于提起了一个他们之前全体下意识的忽略掉的一个人：“我们走了，我爹要怎么办？”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陷入了沉默。
李晋往目前的身份在李家很是尴尬。
照理来说，一般入赘之后，其便与梅花村李氏没了联系。
可李继祖是族长，李涉是少族长。
李晋往是前者的儿子，是后者的父亲。
不管未来局势如何，他的身份都摆在那里，是血脉上笃定了的，怎么都不可能变。
最终，还是李继祖开了口。
他咬了咬牙，闭上眼睛道：“为了我李家的大计，不过牺牲一个李氏族人……”
话语间眼睛睁开，狠心道：“划得来！”
爷爷……
看李继祖的模样，他说这话显然是痛苦无比，李涉心中微颤。
对于李晋往，他的感情或许不深。
毕竟除开原主的记忆之外，真算上穿越过来到现在，两人之间的实际接触十分有限，一只手都能盘算的清楚。
但……
对方到底是自己的父亲。
还有陈韫佳，其尽管年轻，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但她对李涉十分的好。
前世作为一个孤儿。
这世有父有母、有爷爷有族人。
李涉也留念这些，想成为一个有感情的人。
他不想为了某个事情，将自己又变成曾经那个冷漠无情，淡看世事的局外人。
这种想法是突然冒出来的。
或许是昨夜杀了薛七后的影响，或许是听到要杀全喜，或许还有其他什么的。
原因很多，李涉不想纠结。
“呼！”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如果真如此做，那咱李家人成什么了？”
说着，环顾一周。
似是想要讲理，也好像是在说服自己：“欲谋天下者，当行王者之师，走堂堂正正之道，若未来真有机会举旗，那些跟随我们的知道了这事，晓得我等会做这种牺牲个别某盘大局的，还会心甘情愿的跟随我们吗？”
随后，看向李继祖，道：“这陈家，我还是想去上一道。”
顿了顿，解释原因：“那薛大老爷如何暂且不管，如果事情可为，我想将父亲和姨娘给接走。”
“若是事不可为……”
说着，李涉抿了抿嘴，道：“我也想最后看他们一眼。”
“不可！”
李继志直接反对：“滁县太过危险，不能让你这样去犯险。”
第七十章 真是意外
此处要与陈家大门还热闹。
除了来往的大夫之外，李涉还看见了六个手持刀剑的守卫。
只一眼，李涉就戒备了起来。
他们是谁？
这几个守卫皆是陌生面孔，他在陈家可从来都没有见到过。
还手持刀剑，不得不让人警惕。
这几人不是别人，正是薛大老爷之前在滁县埋下的，来自薛家七房的暗手，死去的薛七的手下。
贵、山、精、忠、尔、语、如、隆。
从薛贵到薛隆，薛七房的八个人一个不少。
此时守在门口，李涉看到的这几个，是以薛贵为首的男子。
剩下薛如、薛语那两个女人，则是在院内保护薛家的女眷。
而李晋成与李晋为在看见这些人之后，瞬间就变了脸色，前者一个快步贴近李涉身后，掩住嘴巴，小声的提醒道：“少族长，这些人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要千万小心。”
李涉闻言顿住了脚步。
李晋为那里则是迅速把住了藏刀的衣袖，神色紧张的戒备了起来。
就在李涉三人看到薛贵六人的时候，后者也发现了他们。
相较于李涉对他们的陌生，薛贵等人对李涉可熟悉的很。
这段日子，薛大老爷所下的命令全是关于李涉的，更别说昨晚薛大老爷坠水之后都还喊着要见李涉，他们是想忘记都难。
见到李涉过来，薛贵大喜，忙道：“是李公子来了。”
说着话，就要上前迎接。
但步履一踏，又看到了李晋成和李晋为。
薛贵对此二人有些陌生，且看其走路的姿势僵硬……
刀？剑？
薛贵的经验丰富，一眼就发觉了李晋成与李晋为二人的异常，随后眼神一扫，当即就锁定在了两人衣袖位置。
一般人发现不了的东西，在薛贵这里，只是一瞬间就暴露了。
跟着，薛贵顿住脚步，神情警惕的审视着二人，试探道：“两位是？”
话语间，其他五个人围了上来，他们同样发现了不对。
恩福此时道：“薛护院，这二位是涉少爷的族人，因为出发时天色暗淡，担心会遇见野兽，所以护送着涉少爷过来。”
原来是这样。
薛贵点了点头。
防备野兽的话，带上武器也算是正常。
想到这，他心中的警惕也算是缓和了许多。
而李涉在听到恩福对薛贵的称呼之后，却是不由的挑了挑眉。
薛家的护院？
思索着，又仔细打量了薛贵几眼。
对方方才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但自己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思衬着，就问了一句：“阁下似乎认识我？”
是怀疑我？
听这语气，薛贵心里顿时一紧。
他之所以会认识李涉，那是因为薛大老爷下的命令。
可实际上，他却从来没有与李涉正面见过。
照实说当然不行。
薛贵想了想，干笑着道：“老爷常常念叨李公子，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听的多了，自然也就认识了。”
解释完了之后，害怕李涉追根究底询问，然后万一要是一个不察说漏了薛家七房的事，那可就遭了。
于是，又跟着说道：“李公子，您可来了，老爷昨夜不幸遭了灾，好不容易清醒一下，便一直说着要见您，还请您赶紧跟我进去吧。”
说着，让开了通道，躬着身请求李涉进入院子。
得到李晋成告诫的李涉有些不敢。
但方才恩福说了，李晋往也在院子里，自己来都来了……
“呼！”
想到这里，李涉抿了抿嘴，一咬牙，踏步走了进去。
李晋成与李晋为赶紧跟上。
薛贵见状急忙拦住，同时陪笑着道：“两位兄弟，既然到地方了，就不用那么小心了，而且老爷此时的状态不好，两位先把家伙放下，再进去如何？”
李晋成和李晋为自是不肯。
眼下所有的李家人都认为薛大老爷不怀好意，现场的情况虽然看着像是那么回事，但这东西谁能说的准？
万一呢？
是不是。
于是乎，场面就陷入了僵持。
薛贵见二人没有反应，心里也是起了疙瘩。
既然是防备野兽的，那现在到了地方，还是去见一个病患，为什么非要带着武器？
难道是有什……
“李涉？”
“你来了！”
薛贵正思索着，薛蟠欣喜的声音就从院子里传了出来。
紧接着，他快步跑到门口，抓起李涉的手就往院子里面拽。
一边拽还一边说着：“真不知道我爹是怎么了，都这种情况了也不知道陪咱多说几句，非要叫着要见你，到底谁才是他的儿子。”
听薛蟠的话带着怨气，李涉听了也有些尴尬。
他扭头去看薛蟠的状态。
后者此时满脸疲倦，眼神也是红肿的。
一个月的朝夕相处，李涉知道薛蟠不是个会演戏的人。
也就是说……
薛大老爷真出事了？！
在李涉被拽向院子里的时候，李晋成和李晋为赶紧跟在身后，薛贵还想阻拦，但薛蟠见了却直接喝斥道：“薛贵！我爹的情况你是不知道吗？李涉好不容易到了，还将他堵在门外，到底安着什么心思？”
喝斥完，薛蟠转过身道：“一个下人而已，不用理他，咱们赶紧进去。”
薛贵见状，也不敢再拦了。
但为了安心，还是给其余人打了个眼色，自己则把着刀柄，跟在了身后。
没走一会，就到了薛大老爷的屋子外。
到了这里，首先看到的便是堂屋。
陈显荣沉着脸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薛氏则在安慰擦拭眼泪的薛姨妈。
陈韫佳则是轻声的在表情麻木的薛宝钗耳边叙说着什么。
而自己的爹李晋往……
则是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
几人过来的动静惊动了堂屋里的众人，他们下意识的抬头，在看见是李涉过来之后，急忙站起了身。
薛姨妈率先开口：“你就是李涉？”
末了没等李涉回答，跟着又道：“请你快一点，老爷一直说要见你。”
说完，又坐回了椅子上，继续擦拭着眼泪。
薛蟠则是拽着李涉进了堂屋，然后跨过左侧的门槛，进到了薛大老爷的屋子。
好浓的药味！
刚一进来，李涉首先闻到的便是一股浓郁的中药味，接着就看到了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薛大老爷。
第七十一章 我把宝钗许配给你
床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大夫，看那白须长髯的模样，应该是个圣手。
此时薛蟠松开了李涉的手，小步疾行到薛大老爷的床前，蹲下声去，哽咽着道：“爹？爹！李涉来了，你要见的李涉来了。”
薛大老爷听见声音，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想找寻李涉，但只是扭头这一个动作，便好似费了他莫大的力气。
“呼！呼！”
微弱的喘息声在安静的房间内显得异常的刺耳。
李涉闻声来到床前，看着躺在床上，已经无比虚弱的薛大老爷，脑海里不禁回忆起他往日的模样，一时心情复杂，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涉哥儿来了。”
而在看到李涉之后，薛大老爷脸上的表情倒是缓和了许多。
接着，又尝试着想握住他的手。
可手臂虚抬了几次，最终还是无力的摔了下去。
李涉回过神来，连忙把手主动递了上去。
随后点了点头，轻声问道：“薛伯父，我来了，听说您想见我？”
薛大老爷微微颔首。
跟着，视线挪到了薛蟠的身上，断断续续的说道：“蟠……蟠儿，你……你先出去，我有……我有事要与……有事要与涉哥儿说。”
“爹？！”
薛蟠一听，瞬间就瞪大了双眼。
之前薛大老爷喊着要见李涉就算了，现在人找来了，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非得将自己的儿子撵出去？
到底谁才是儿子啊！
薛蟠心里不满，但见薛大老爷的模样，最终还是忍了下来，老实听话的走出了房间。
跟着，薛大老爷又看向那个大夫：“柳先生，麻烦……麻烦你了。”
“薛家主，唉……”
柳先生本想劝说些什么，可在前者坚定的眼神下，也只能是叹了口气，然后从脚边的药箱里拿出了一个布袋。
布袋摊开，里面密密麻麻的插着不少银针。
柳先生捻起一根捏在指尖，看样子是要给薛大老爷行针。
不过在即将扎针之前，他犹豫了一会。
薛大老爷见状，微笑着说道：“麻烦柳先生了。”
“唉。”
柳先生摇了摇头，接着便把针扎了下去。
接二连三。
柳先生的速度非常之快，动手之后，不过片刻钟时间，就落了好些针插在了薛大老爷的各个穴位之上。
等他停针时，薛大老爷那原本苍白的脸此时竟然变得红润了起来。
中医还有这一套？
李涉看的惊奇。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显然不是关注这些的时候，薛大老爷短短片刻时间就出现了这般巨大的变化……
只要不是太蠢，都该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李涉有些担忧：“薛伯父，您这……”
“不用担心。”
行针之后，薛大老爷的话明显顺直了许多，他见李涉的表情，摇了摇头，然后看了一眼床脚位置。
那里堆放着几床被子。
“能帮我弄一下被子吗？从昨晚躺到现在，有些不太舒服。”
“好。”
李涉应下。
接着在柳先生的帮衬下，将其堆叠在了薛大老爷背面，使他可以斜靠在床头。
做好了这一切，薛大老爷又看向了柳先生。
后者明白是什么意思，所以没等其开口，便站起了身来，眼神复杂的说道：“薛家主，老夫能力有限，这针只能让你清醒半个时辰，时间到了之后，你……”
“还是抓紧时间吧。”
说完，柳先生转身走出了房间。
等人走后，房间里便只剩下了李涉和薛大老爷两人。
薛大老爷转过视线：“涉哥儿，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见……”
话到一半，他突然自嘲的笑了一声，然后说道：“我这性格啊，总喜欢卖关子，现在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
“呃。”
李涉陪着笑了笑，然后注意力集中，他知道对方接下来应该是打算对他摊牌一些东西了。
“我时间不多了，或许你会觉得奇怪，甚至觉得我犯了癫证，但那些事如果现在不说，便再没有机会了。”话语间，薛大老爷的表情逐渐严肃，他眼神认真的看着李涉，道：“涉哥儿，我要把宝钗许配给你！”
“什么？！”
李涉直接就惊呼了出来。
随后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薛大老爷，脑子里在想：他是不是病糊涂了，还是说，他觉得自己没时间了，但为了以后的薛家，还是要把薛宝钗给塞给自己，非要谋划玉玺？
薛大老爷看到李涉反应，以为他太过惊讶，遂轻轻一笑，点头确认道：“我要把宝钗许配给你。”
李涉小退了一步，干笑着说道：“薛大老爷，您是在开玩笑吧？”
说这话时，他连“薛伯父”这个面上的称呼都不喊了。
薛大老爷觉得有异，疑惑道：“涉哥儿是觉得我糊涂了？”
说着，没等李涉回答，再一次确认道：“我现在清醒的很，你也没有听错，我离世前最后要做的一件事，便是将我的女儿，宝钗！许配给你李涉！”
李涉听完，直接就眯起了眼睛。
片刻后，他侧头偷瞄了一眼门外，然后上前一步来到了床边，低头俯视着薛大老爷，冷声说道：“薛大老爷，你还真是不死心啊。”
“啊？”
薛大老爷闻言一愣。
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心里猜测：难道我的计划泄露了不成？
顿了顿，他重新对焦视线，试探着问：“涉哥儿，你都知道了？”
李涉一听，手上的肌肉瞬间紧绷。
他虽然不想杀人，特别是杀一个身处弥留之际、本就活不了多久的病人，但为了李家人的安全，有时候却必须要这样做。
不过在动手之前，还需要再打探一下。
因为他想知道。
自家有玉玺的事除开薛大老爷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思绪着，李涉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知道了，不仅我知道了，你的那些个盘算，也早就被我爷爷看出来了。”
“什么！”
这下子，轮到薛大老爷惊讶了。
我的计划藏的那么深，就连身边的阿财都没有告诉，薛七房的那些暗手也只是依照吩咐行事，怎么可能会被李继祖知道？
第六十九章 重回滁县
两个老辈经历的多，考虑的也多，觉得李涉这样做实在是有些优柔寡断。
可在李晋成这些年轻人的眼中，却是对这种优柔寡断很是认同，觉得相比于昨夜那个站在局外，冷静理智分析一切的李涉要多了些人味，更值得追随。
于是，李晋成说道：“大爷、三爷！我愿意陪着少族长一起去滁县，请你们放心，哪怕是丢了我这条性命，也一定会将少族长安全的带回来。”
一旁的李晋为也跟着附和道：“再加上我，想那滁县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亦能驶一扁舟，安稳的将少族长运送到岸。”
两人之后，其他人也跟着表态。
“此时方觉少族长年轻，若是没有一点儿血气，只晓得在背后谋划，那又如何能在未来担任我李氏一族的族长。”
“当年太宗先祖，不也是十几岁的年纪，就敢张弓冷对上万大军吗？”
“我当持矛护卫左右，做那尉迟大将……”
附和的话说着说着，竟然还扯到了自家的先祖，那位李唐的太宗皇帝。
李继祖二人傻了眼。
这不过短短片刻，他们带来帮衬的李家人就全都站在了李涉这一边。
末了相视一看，然后摇了摇头，看向李涉道：“罢了，涉哥儿即已是少族长，那要如何安排由你决定就是，我两个老头子年纪大了，掺合不了了。”
“爷爷……”
李涉张了张嘴。
“诶！”
李继祖抬手拦住了他，郑重的说道：“有情有义方为真男儿，相比于我与你三爷爷，你有勇有谋，不缺大局观，对待族人也存有人情，虽然年纪差了些，但已经有族长的担当了。”
李涉一愣。
见李继祖的表情不似作假，话语也该是真心的。
于是便不在做其他想法，轻舒了一口气，试探着问道：“那我一会就先跟着全喜与恩福他们去滁县了。”
李继志点了点头，油提醒道：“记得拿上兵器，带上晋成和晋为与你同去。”
“好。”
李涉应下。
原主可是有着一手弓术，他穿越到这个世界不过个多月的时间，尽管期间没怎么练习，但记忆尚在，这弓箭虽是远程武器，但拿着怎么也比空手强。
李继祖跟着补充道：“你带着晋成和晋为去滁县，我这边会继续组织族人搬家，到时候若是感觉到了不对，便走南城门离开，我会让你三叔和四叔带着人在上次你晋安堂伯带你歇脚的杨家茶棚处等你……”
李涉将其嘱咐的细节一一记在心里。
完事后回家拿上武器，便带领着李晋成与李晋为同全喜、恩福两人一起离开了。
至于李晋成和李晋为，他们此时套上了一件长衣，携带的刀子则是用布匹包裹着，藏在了宽大的袖子里面。
不特意的话，一般人很难发现。
弓箭当然没法藏。
全喜与恩福见到李涉手拿弓箭觉得诧异。
对此，李涉借口说：“天还未亮，昨夜又历大雨，万一有什么野兽窜了出来，也有个防身的家伙。”
二人点了点头，接着便操纵着马车走了。
身后的梅花村，看着河对岸李涉等人离去的背影，李继祖叹了口气，道：“涉哥儿还是年轻，如此莽撞，实在是……”
“大哥。”
李继志却是不以为然，反驳道：“依你我来看，这般将自己置于危地的做法不太理智，但自古以来，能驾驭万人者，皆有其魅力所在，我觉得涉哥儿就有这种魅力。
李继祖表情一滞，道：“或许吧。”
跟着摇了摇头，转身走向了村里：“咱也别待在这里了，他这么一弄，接下来咱要做的事可就多了。”
李继志闻言，望着自家兄长的背影，笑着说道：“谁让他是你看重的麒麟儿呢？尚未长成之前，咱这些老家伙，可不得费尽心思照料妥当嘛。”
“唉。”
……
驭马驾车，一路疾行。
从卯时末到巳时末，短短两个时辰，李涉一行人便疾驰赶到了滁县。
城门口驻守的兵丁见到是陈家的马车，又来的迅疾，便只是简单的询问了几句，连盘查也不做，就放了他们进去。
如此，倒是让李涉三人顺利的将兵器给带入了城里。
马车虽然要从侧门才能进，但期间会从陈家大门口路过。
路过此地时，李涉听外面人声鼎沸，便掀开车帘。
然后就见到陈家大门敞开，来往的人匆匆忙忙，且多是些背负药箱的大夫。
车厢里，三人对视一眼。
这薛大老爷的难道真的……
正想着，马车就来到了侧门，快速的驶入了陈家。
才刚一停下，恩福便跑到了车边，催促着让李涉随他过去：“涉少爷，咱赶紧的吧？老爷和小姐正在……还有姑爷，他们正在薛大老爷的院子处等着您呢。”
进了陈家，弓箭显然是携带不了的了。
李涉没有着急回答恩福，而是先回头，小声的嘱咐李晋成与李晋为二人：“晋成堂叔、晋为堂叔，这里人多，一会下车之后你们注意一下，不要靠得太近，等我先去看看情况，若有不对，我自会喊叫。”
二人点头回答：“少族长放心，我等省的，不会让人看出破绽。”
说着，僵硬的抬了抬手，示意自己藏着的刀不会被人发现。
李涉观察了一下。
发现二人只是正常走路，没做什么大动作的话，确实不会被人察觉到藏有武器，便稍微放了心。
跟着，他把弓箭留在了车厢，掀开门帘走了下去，对着恩福说道：“恩福管家，请你带我过去吧。”
恩福连忙躬下腰，虚手引请道：“涉少爷请跟我来。”
李晋成与李晋为随后也下了车。
全喜见状，邀请道：“李家的二位，不如先随我去歇息片刻。”
李晋成瞥了他一眼，然后自顾自的跟上了李涉。
李晋为还算客气，但也只是话语僵硬的回了一句：“我们就跟着少族长。”
全喜见状也不在劝，摇了摇头后，转身去收拾马车入厩了。
这边。
在恩福的带领下，三人没一会儿便到了薛大老爷的院子门口。
第七十一章 我把宝钗许配给你
床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大夫，看那白须长髯的模样，应该是个圣手。
此时薛蟠松开了李涉的手，小步疾行到薛大老爷的床前，蹲下声去，哽咽着道：“爹？爹！李涉来了，你要见的李涉来了。”
薛大老爷听见声音，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想找寻李涉，但只是扭头这一个动作，便好似费了他莫大的力气。
“呼！呼！”
微弱的喘息声在安静的房间内显得异常的刺耳。
李涉闻声来到床前，看着躺在床上，已经无比虚弱的薛大老爷，脑海里不禁回忆起他往日的模样，一时心情复杂，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涉哥儿来了。”
而在看到李涉之后，薛大老爷脸上的表情倒是缓和了许多。
接着，又尝试着想握住他的手。
可手臂虚抬了几次，最终还是无力的摔了下去。
李涉回过神来，连忙把手主动递了上去。
随后点了点头，轻声问道：“薛伯父，我来了，听说您想见我？”
薛大老爷微微颔首。
跟着，视线挪到了薛蟠的身上，断断续续的说道：“蟠……蟠儿，你……你先出去，我有……我有事要与……有事要与涉哥儿说。”
“爹？！”
薛蟠一听，瞬间就瞪大了双眼。
之前薛大老爷喊着要见李涉就算了，现在人找来了，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非得将自己的儿子撵出去？
到底谁才是儿子啊！
薛蟠心里不满，但见薛大老爷的模样，最终还是忍了下来，老实听话的走出了房间。
跟着，薛大老爷又看向那个大夫：“柳先生，麻烦……麻烦你了。”
“薛家主，唉……”
柳先生本想劝说些什么，可在前者坚定的眼神下，也只能是叹了口气，然后从脚边的药箱里拿出了一个布袋。
布袋摊开，里面密密麻麻的插着不少银针。
柳先生捻起一根捏在指尖，看样子是要给薛大老爷行针。
不过在即将扎针之前，他犹豫了一会。
薛大老爷见状，微笑着说道：“麻烦柳先生了。”
“唉。”
柳先生摇了摇头，接着便把针扎了下去。
接二连三。
柳先生的速度非常之快，动手之后，不过片刻钟时间，就落了好些针插在了薛大老爷的各个穴位之上。
等他停针时，薛大老爷那原本苍白的脸此时竟然变得红润了起来。
中医还有这一套？
李涉看的惊奇。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显然不是关注这些的时候，薛大老爷短短片刻时间就出现了这般巨大的变化……
只要不是太蠢，都该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李涉有些担忧：“薛伯父，您这……”
“不用担心。”
行针之后，薛大老爷的话明显顺直了许多，他见李涉的表情，摇了摇头，然后看了一眼床脚位置。
那里堆放着几床被子。
“能帮我弄一下被子吗？从昨晚躺到现在，有些不太舒服。”
“好。”
李涉应下。
接着在柳先生的帮衬下，将其堆叠在了薛大老爷背面，使他可以斜靠在床头。
做好了这一切，薛大老爷又看向了柳先生。
后者明白是什么意思，所以没等其开口，便站起了身来，眼神复杂的说道：“薛家主，老夫能力有限，这针只能让你清醒半个时辰，时间到了之后，你……”
“还是抓紧时间吧。”
说完，柳先生转身走出了房间。
等人走后，房间里便只剩下了李涉和薛大老爷两人。
薛大老爷转过视线：“涉哥儿，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见……”
话到一半，他突然自嘲的笑了一声，然后说道：“我这性格啊，总喜欢卖关子，现在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
“呃。”
李涉陪着笑了笑，然后注意力集中，他知道对方接下来应该是打算对他摊牌一些东西了。
“我时间不多了，或许你会觉得奇怪，甚至觉得我犯了癫证，但那些事如果现在不说，便再没有机会了。”话语间，薛大老爷的表情逐渐严肃，他眼神认真的看着李涉，道：“涉哥儿，我要把宝钗许配给你！”
“什么？！”
李涉直接就惊呼了出来。
随后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薛大老爷，脑子里在想：他是不是病糊涂了，还是说，他觉得自己没时间了，但为了以后的薛家，还是要把薛宝钗给塞给自己，非要谋划玉玺？
薛大老爷看到李涉反应，以为他太过惊讶，遂轻轻一笑，点头确认道：“我要把宝钗许配给你。”
李涉小退了一步，干笑着说道：“薛大老爷，您是在开玩笑吧？”
说这话时，他连“薛伯父”这个面上的称呼都不喊了。
薛大老爷觉得有异，疑惑道：“涉哥儿是觉得我糊涂了？”
说着，没等李涉回答，再一次确认道：“我现在清醒的很，你也没有听错，我离世前最后要做的一件事，便是将我的女儿，宝钗！许配给你李涉！”
李涉听完，直接就眯起了眼睛。
片刻后，他侧头偷瞄了一眼门外，然后上前一步来到了床边，低头俯视着薛大老爷，冷声说道：“薛大老爷，你还真是不死心啊。”
“啊？”
薛大老爷闻言一愣。
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心里猜测：难道我的计划泄露了不成？
顿了顿，他重新对焦视线，试探着问：“涉哥儿，你都知道了？”
李涉一听，手上的肌肉瞬间紧绷。
他虽然不想杀人，特别是杀一个身处弥留之际、本就活不了多久的病人，但为了李家人的安全，有时候却必须要这样做。
不过在动手之前，还需要再打探一下。
因为他想知道。
自家有玉玺的事除开薛大老爷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思绪着，李涉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知道了，不仅我知道了，你的那些个盘算，也早就被我爷爷看出来了。”
“什么！”
这下子，轮到薛大老爷惊讶了。
我的计划藏的那么深，就连身边的阿财都没有告诉，薛七房的那些暗手也只是依照吩咐行事，怎么可能会被李继祖知道？
第七十二章 摊牌
薛大老爷不信，摇头否定道：“这不可能，这件事我谁都没告诉，你爷爷我接触过，他虽然比一般人的见识要广，但绝对不可能猜到我心里的想法。”
“呼！”
看着满脸惊讶的薛大老爷，李涉深吸了一口气。
从这一句话，他已经得到答案。
知道除开薛大老爷之外，应该是无人在知道李家玉玺一事。
想着，李涉神色复杂的看着薛大老爷，抿了抿嘴，道：“薛……薛伯父，最后再叫你一声薛伯父吧。”
说着，伸出手抓向了一旁的被子。
之前的薛七是意外，但现在是真的要亲手杀了。
李涉的内心十分挣扎。
可为了李氏一族的安全，他又不得不下狠手。
于是，就像是在寻求安慰、也像是在安慰自己，伸手抓住被子，将要动手的时候，嘴里自言自语的说起了话。
“别怪我心狠，如果你不那般做，我也不会这样做。”
“……李薛两家往日无冤，近日无仇。”
“是你先算计我李家的……”
“？？”
薛大老爷一脸的茫然。
李涉的话说的虽然隐晦，但他不是蠢人，能听懂了里面的意思。
那便是，要杀自己？
薛大老爷对此十分诧异。
可见李涉此时冷漠的表情，却是一点儿也不做假。
但……
为什么啊？
薛大老爷想不明白，见李涉似要用被子捂死自己，下意识的惊呼了出来：“等一等！”
糟糕！
听见呼声，李涉瞬间一惊。
由于他的拖沓，给了薛大老爷喊叫的时间，这一声发出，外面的人肯定听见了。
果不其然！
就在薛大老爷喊出话之后，不到一秒钟的时间，房门处便出现了几个身影。
“爹爹！”
“兄长？”
薛宝钗、薛蟠、陈显荣、柳大夫……
不一会儿，在堂屋里的人便全部出现在了门口。
李涉正抓住被子，他心里紧张无比。
自己被发现了！
可奇怪的是，薛大老爷却道：“你们进来做什么？我有事情要与涉哥儿说，等与他说完，我会再叫你们的。”
“爹爹！”
不过薛宝钗此时一只脚已经率先跨过了门槛。
“出去！”
薛大老爷表情一竖。
顿了顿，又变得缓和了些，眼神宠溺的看着薛宝钗，柔声说道：“囡囡，听话，一会爹爹再叫你。”
薛宝钗这才抽回脚去，与其他人重新回到了堂屋。
房间里，再次回到两个人的场景。
李涉看了一眼手里的被子，然后抬起头看向薛大老爷，问道：“为什么？”
后者目光不移，平静的道：“涉哥儿方才是想要杀我？”
说着，瞥了一眼李涉手里的被子。
然后又回移过去，重新盯着李涉的眼睛。
李涉没有接话。
他有些想不明白，既然薛大老爷已经看出了自己要杀他，那为什么刚刚在堂屋里的人听见声响跑进来的时候，又不直接点破，反而出言帮助自己？
难道……
是因为还没看见玉玺，所以才……
思索着，李涉摇了摇头。
他的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那便是，薛大老爷真的是在图谋玉玺吗？
柴氏建立周国百多年，手上拿着的不是真正的玉玺，他们肯定花费过功夫去寻找。
而在周建立之前，李氏可是做过诸侯的。
这是隐藏不了的！
当年周高祖觉得查过李氏。
既然如此，李氏又存在了那么多年……
虽然不知道当年具体是什么情况，但那个时候的周高祖肯定是确认了李氏手里没有玉玺存在的。
疑惑中。
床上的薛大老爷笑了笑，问道：“涉哥儿应该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告诉他们说你要杀我？反而把他们赶了出去？”
“嗯。”
李涉回过神来，沉默的点了点头。
“呼！”
薛大老爷轻舒了一口气，道：“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涉哥儿起了杀心，但我本来就快死了，所以你杀不杀我对我影响不大，反而是能让我更痛快些，不用遭受折磨。”
李涉不语。
薛大老爷见状，继续说道：“先不谈这些吧，继续开始的话题，我很好奇你爷爷是怎么猜到我的计划的。”
顿了顿，又补充道：“就当是满足一个将死之人最后的愿望，毕竟这件事我谁也没说过，你爷爷又怎么会知道？”
李涉脑子里刚刚冒出的想法怎么也消不下去，他犹豫了会，然后一咬牙，说道：“我李家值得你这等大人物谋划的也只有那件东西，所以自然而然的便往上想了。”
“那件东西？”
薛大老爷瞬间就抓住了关键，皱着眉头问道：“能说说吗？”
李涉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这样的试探已经是他下决心后的极限了。
薛大老爷见状，也不追问，只是道：“你可不是什么东西。”
“？？”
李涉愣了一下。
薛大老爷继续说道：“涉哥儿不愿意说，我也不在问，但经过方才的事，我这里倒是有一件事该说与你听，不然那些不知是何原因升起的误会怕是永远也消不了了。”
人老成精。
一生经历颇多的薛大老爷智慧非凡，他虽然无法看透一个人的心思，但从刚才李涉的反应来看，双方必定是存在着什么误会。
而这个误会，很可能会使李薛两家走向对立。
这一点，是薛大老爷绝不能接受的。
但现在他的情况已经无法给他时间，让他慢慢的解决其中的误会了。
所以，他决定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
首先，薛大老爷把自己为什么会对李涉另眼相看，以及会这样的原因给说了一遍：“我从见到涉哥儿第一眼起，便觉得你不是凡人，而你的面相又是人间少有，相书上记载你这面相叫龙凤……”
龙凤之姿，天日之表？
随着话题的深入，李涉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这几个字有点熟悉，他好像在哪里见到……
等等！
忽然，李涉猛的瞪大了双眼。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用来形容李二的吧？
“扑通！扑通……”
莫名的，李涉的呼吸渐渐的变得急促了起来。
第七十章 真是意外
此处要与陈家大门还热闹。
除了来往的大夫之外，李涉还看见了六个手持刀剑的守卫。
只一眼，李涉就戒备了起来。
他们是谁？
这几个守卫皆是陌生面孔，他在陈家可从来都没有见到过。
还手持刀剑，不得不让人警惕。
这几人不是别人，正是薛大老爷之前在滁县埋下的，来自薛家七房的暗手，死去的薛七的手下。
贵、山、精、忠、尔、语、如、隆。
从薛贵到薛隆，薛七房的八个人一个不少。
此时守在门口，李涉看到的这几个，是以薛贵为首的男子。
剩下薛如、薛语那两个女人，则是在院内保护薛家的女眷。
而李晋成与李晋为在看见这些人之后，瞬间就变了脸色，前者一个快步贴近李涉身后，掩住嘴巴，小声的提醒道：“少族长，这些人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要千万小心。”
李涉闻言顿住了脚步。
李晋为那里则是迅速把住了藏刀的衣袖，神色紧张的戒备了起来。
就在李涉三人看到薛贵六人的时候，后者也发现了他们。
相较于李涉对他们的陌生，薛贵等人对李涉可熟悉的很。
这段日子，薛大老爷所下的命令全是关于李涉的，更别说昨晚薛大老爷坠水之后都还喊着要见李涉，他们是想忘记都难。
见到李涉过来，薛贵大喜，忙道：“是李公子来了。”
说着话，就要上前迎接。
但步履一踏，又看到了李晋成和李晋为。
薛贵对此二人有些陌生，且看其走路的姿势僵硬……
刀？剑？
薛贵的经验丰富，一眼就发觉了李晋成与李晋为二人的异常，随后眼神一扫，当即就锁定在了两人衣袖位置。
一般人发现不了的东西，在薛贵这里，只是一瞬间就暴露了。
跟着，薛贵顿住脚步，神情警惕的审视着二人，试探道：“两位是？”
话语间，其他五个人围了上来，他们同样发现了不对。
恩福此时道：“薛护院，这二位是涉少爷的族人，因为出发时天色暗淡，担心会遇见野兽，所以护送着涉少爷过来。”
原来是这样。
薛贵点了点头。
防备野兽的话，带上武器也算是正常。
想到这，他心中的警惕也算是缓和了许多。
而李涉在听到恩福对薛贵的称呼之后，却是不由的挑了挑眉。
薛家的护院？
思索着，又仔细打量了薛贵几眼。
对方方才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但自己却是一点印象也没有。
思衬着，就问了一句：“阁下似乎认识我？”
是怀疑我？
听这语气，薛贵心里顿时一紧。
他之所以会认识李涉，那是因为薛大老爷下的命令。
可实际上，他却从来没有与李涉正面见过。
照实说当然不行。
薛贵想了想，干笑着道：“老爷常常念叨李公子，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听的多了，自然也就认识了。”
解释完了之后，害怕李涉追根究底询问，然后万一要是一个不察说漏了薛家七房的事，那可就遭了。
于是，又跟着说道：“李公子，您可来了，老爷昨夜不幸遭了灾，好不容易清醒一下，便一直说着要见您，还请您赶紧跟我进去吧。”
说着，让开了通道，躬着身请求李涉进入院子。
得到李晋成告诫的李涉有些不敢。
但方才恩福说了，李晋往也在院子里，自己来都来了……
“呼！”
想到这里，李涉抿了抿嘴，一咬牙，踏步走了进去。
李晋成与李晋为赶紧跟上。
薛贵见状急忙拦住，同时陪笑着道：“两位兄弟，既然到地方了，就不用那么小心了，而且老爷此时的状态不好，两位先把家伙放下，再进去如何？”
李晋成和李晋为自是不肯。
眼下所有的李家人都认为薛大老爷不怀好意，现场的情况虽然看着像是那么回事，但这东西谁能说的准？
万一呢？
是不是。
于是乎，场面就陷入了僵持。
薛贵见二人没有反应，心里也是起了疙瘩。
既然是防备野兽的，那现在到了地方，还是去见一个病患，为什么非要带着武器？
难道是有什……
“李涉？”
“你来了！”
薛贵正思索着，薛蟠欣喜的声音就从院子里传了出来。
紧接着，他快步跑到门口，抓起李涉的手就往院子里面拽。
一边拽还一边说着：“真不知道我爹是怎么了，都这种情况了也不知道陪咱多说几句，非要叫着要见你，到底谁才是他的儿子。”
听薛蟠的话带着怨气，李涉听了也有些尴尬。
他扭头去看薛蟠的状态。
后者此时满脸疲倦，眼神也是红肿的。
一个月的朝夕相处，李涉知道薛蟠不是个会演戏的人。
也就是说……
薛大老爷真出事了？！
在李涉被拽向院子里的时候，李晋成和李晋为赶紧跟在身后，薛贵还想阻拦，但薛蟠见了却直接喝斥道：“薛贵！我爹的情况你是不知道吗？李涉好不容易到了，还将他堵在门外，到底安着什么心思？”
喝斥完，薛蟠转过身道：“一个下人而已，不用理他，咱们赶紧进去。”
薛贵见状，也不敢再拦了。
但为了安心，还是给其余人打了个眼色，自己则把着刀柄，跟在了身后。
没走一会，就到了薛大老爷的屋子外。
到了这里，首先看到的便是堂屋。
陈显荣沉着脸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薛氏则在安慰擦拭眼泪的薛姨妈。
陈韫佳则是轻声的在表情麻木的薛宝钗耳边叙说着什么。
而自己的爹李晋往……
则是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
几人过来的动静惊动了堂屋里的众人，他们下意识的抬头，在看见是李涉过来之后，急忙站起了身。
薛姨妈率先开口：“你就是李涉？”
末了没等李涉回答，跟着又道：“请你快一点，老爷一直说要见你。”
说完，又坐回了椅子上，继续擦拭着眼泪。
薛蟠则是拽着李涉进了堂屋，然后跨过左侧的门槛，进到了薛大老爷的屋子。
好浓的药味！
刚一进来，李涉首先闻到的便是一股浓郁的中药味，接着就看到了躺在床上，脸色苍白的薛大老爷。
第七十二章 摊牌
薛大老爷不信，摇头否定道：“这不可能，这件事我谁都没告诉，你爷爷我接触过，他虽然比一般人的见识要广，但绝对不可能猜到我心里的想法。”
“呼！”
看着满脸惊讶的薛大老爷，李涉深吸了一口气。
从这一句话，他已经得到答案。
知道除开薛大老爷之外，应该是无人在知道李家玉玺一事。
想着，李涉神色复杂的看着薛大老爷，抿了抿嘴，道：“薛……薛伯父，最后再叫你一声薛伯父吧。”
说着，伸出手抓向了一旁的被子。
之前的薛七是意外，但现在是真的要亲手杀了。
李涉的内心十分挣扎。
可为了李氏一族的安全，他又不得不下狠手。
于是，就像是在寻求安慰、也像是在安慰自己，伸手抓住被子，将要动手的时候，嘴里自言自语的说起了话。
“别怪我心狠，如果你不那般做，我也不会这样做。”
“……李薛两家往日无冤，近日无仇。”
“是你先算计我李家的……”
“？？”
薛大老爷一脸的茫然。
李涉的话说的虽然隐晦，但他不是蠢人，能听懂了里面的意思。
那便是，要杀自己？
薛大老爷对此十分诧异。
可见李涉此时冷漠的表情，却是一点儿也不做假。
但……
为什么啊？
薛大老爷想不明白，见李涉似要用被子捂死自己，下意识的惊呼了出来：“等一等！”
糟糕！
听见呼声，李涉瞬间一惊。
由于他的拖沓，给了薛大老爷喊叫的时间，这一声发出，外面的人肯定听见了。
果不其然！
就在薛大老爷喊出话之后，不到一秒钟的时间，房门处便出现了几个身影。
“爹爹！”
“兄长？”
薛宝钗、薛蟠、陈显荣、柳大夫……
不一会儿，在堂屋里的人便全部出现在了门口。
李涉正抓住被子，他心里紧张无比。
自己被发现了！
可奇怪的是，薛大老爷却道：“你们进来做什么？我有事情要与涉哥儿说，等与他说完，我会再叫你们的。”
“爹爹！”
不过薛宝钗此时一只脚已经率先跨过了门槛。
“出去！”
薛大老爷表情一竖。
顿了顿，又变得缓和了些，眼神宠溺的看着薛宝钗，柔声说道：“囡囡，听话，一会爹爹再叫你。”
薛宝钗这才抽回脚去，与其他人重新回到了堂屋。
房间里，再次回到两个人的场景。
李涉看了一眼手里的被子，然后抬起头看向薛大老爷，问道：“为什么？”
后者目光不移，平静的道：“涉哥儿方才是想要杀我？”
说着，瞥了一眼李涉手里的被子。
然后又回移过去，重新盯着李涉的眼睛。
李涉没有接话。
他有些想不明白，既然薛大老爷已经看出了自己要杀他，那为什么刚刚在堂屋里的人听见声响跑进来的时候，又不直接点破，反而出言帮助自己？
难道……
是因为还没看见玉玺，所以才……
思索着，李涉摇了摇头。
他的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那便是，薛大老爷真的是在图谋玉玺吗？
柴氏建立周国百多年，手上拿着的不是真正的玉玺，他们肯定花费过功夫去寻找。
而在周建立之前，李氏可是做过诸侯的。
这是隐藏不了的！
当年周高祖觉得查过李氏。
既然如此，李氏又存在了那么多年……
虽然不知道当年具体是什么情况，但那个时候的周高祖肯定是确认了李氏手里没有玉玺存在的。
疑惑中。
床上的薛大老爷笑了笑，问道：“涉哥儿应该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告诉他们说你要杀我？反而把他们赶了出去？”
“嗯。”
李涉回过神来，沉默的点了点头。
“呼！”
薛大老爷轻舒了一口气，道：“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涉哥儿起了杀心，但我本来就快死了，所以你杀不杀我对我影响不大，反而是能让我更痛快些，不用遭受折磨。”
李涉不语。
薛大老爷见状，继续说道：“先不谈这些吧，继续开始的话题，我很好奇你爷爷是怎么猜到我的计划的。”
顿了顿，又补充道：“就当是满足一个将死之人最后的愿望，毕竟这件事我谁也没说过，你爷爷又怎么会知道？”
李涉脑子里刚刚冒出的想法怎么也消不下去，他犹豫了会，然后一咬牙，说道：“我李家值得你这等大人物谋划的也只有那件东西，所以自然而然的便往上想了。”
“那件东西？”
薛大老爷瞬间就抓住了关键，皱着眉头问道：“能说说吗？”
李涉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这样的试探已经是他下决心后的极限了。
薛大老爷见状，也不追问，只是道：“你可不是什么东西。”
“？？”
李涉愣了一下。
薛大老爷继续说道：“涉哥儿不愿意说，我也不在问，但经过方才的事，我这里倒是有一件事该说与你听，不然那些不知是何原因升起的误会怕是永远也消不了了。”
人老成精。
一生经历颇多的薛大老爷智慧非凡，他虽然无法看透一个人的心思，但从刚才李涉的反应来看，双方必定是存在着什么误会。
而这个误会，很可能会使李薛两家走向对立。
这一点，是薛大老爷绝不能接受的。
但现在他的情况已经无法给他时间，让他慢慢的解决其中的误会了。
所以，他决定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
首先，薛大老爷把自己为什么会对李涉另眼相看，以及会这样的原因给说了一遍：“我从见到涉哥儿第一眼起，便觉得你不是凡人，而你的面相又是人间少有，相书上记载你这面相叫龙凤……”
龙凤之姿，天日之表？
随着话题的深入，李涉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这几个字有点熟悉，他好像在哪里见到……
等等！
忽然，李涉猛的瞪大了双眼。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用来形容李二的吧？
“扑通！扑通……”
莫名的，李涉的呼吸渐渐的变得急促了起来。
第七十三章 发丧
滁县陈家。
时间来到李涉抵达此处的第二日，他此时正领着李晋成与李晋为二人站在院子的角落，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昨天薛大老爷临死之前，已经向他摊了牌。
对于薛大老爷那另起灶炉的想法，李涉心暗自动，但也很犹豫。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毕竟举兵？
哪有那么容易。
是。
他来时前是曾告诉过李家人，话里话外也同样是这个意思。
但当时有个前提。
便是在玉玺一事暴露的情况下。
只是现在？
周国并没有人知道他家有玉玺。
这就是说，李家人可以不用离开梅花村，未来的一切生活还能像之前那样，相对平稳的继续下去。
然后大家可以接着期待着自己中举，等候他得到功名之后，改变李家冷籍的定性，另谋其他生路。
事情貌似又回到了原点？
此时思绪复杂的李涉并不知道，薛大老爷确实是给他摊了牌，但又没完全摊，其虽已身死，但他的某些计划却依然还在执行着。
……
画面回转。
“日即时良，天她开张，吾师来发丧，除恶免灾殃……”
在陈家的正堂内，薛大老爷闭着眼睛，毫无生气的躺在一口棺材里，旁边站着的是一位专职发丧行当的一位先生。
他穿着一件印有神秘符文的道衣，规规矩矩的礼祀天地之后，嘴里的行话吟唱般响起，其声在当前这种沉寂的环境下显得十分嘹亮，很轻松的就传到了场内所有人的耳朵里。
薛宝钗、薛蟠等一行薛家人则是跪在一侧，动作机械的往火盆里送着纸。
“……父母恩情似海深，人生莫忘父母恩；孝子孝女伏请安，鸦啼声响感动天……”
“呜呜呜！”
“爹啊～”
“老爷～”
先生的吟唱还在继续，闻声而泣的哀嚎是薛家人发出来的。
同一时刻，又有几个帮工踏进正堂，给棺材内的薛大老爷做起了检查，整衣、洗脸、擦拭眼口鼻耳手足等。
做好这些以后，棺材被盖上。
接着又在棺材的两头系上麻绳，两根腿粗的棍子分别横叉过去。
而那两根棍子在两头也是用麻绳系着的，上面绑着根正好适合人肩扛的棍子，计数有四根，一次可以使八人同时来抬。
一切妥当之后，负责第一手抬棺的八个人稍稍用力试了试，觉得无碍之后，便给先生回了个可以的眼神。
先生微微点头。
然后他外望了一下天色，掐指算了算时辰，觉得相差不大了，就来到了掩帕低泣的薛姨妈身边，问询得到同意以后，他的声音再次响遍整个院子。
“各位诸亲齐用力，一肩抬到卧龙岗，一打金棺二打材，三打福禄进门来，四打亡人归仙界，霄遥撒手上天台！”
“叮铃铃～”
话落摇铃，然后回头高问：“起不起？”
“起！”
抬棺人高声回答。
“喝！”
跟着众人发力，棺材便被抬起来。
先生又唱道：“门神门神，大显威灵，吾今借路，遣发丧行，大路开启丈二，小路开启八尺，人要魂走，丧要正行！”
“十大雷神空中现，八大金刚战两傍，花凡宝盖前后拥，棺果丧似云阳。”
“此丧不是非凡丧，化作黄龙出九江，化作熬鱼吞屍藏，弄吾丧者丧下死，挡我丧者丧下亡。”
“弟子今日发出去，一见一直走他方，谨请南斗六君，北斗七星……”
“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祖师腾云起。”
“丧行！”
伴随着一声令下，不知何时出现在先生手中的符箓开始了自燃。
“哈～”
接着，抬棺人集体闷声发力，踏出门外，走上了正道。
薛大老爷作为薛家的家主，其身份非比寻常，他死之后，自然不可能就这么随意的找个地方埋了。
所以他们这一行人此行的目的是回金陵，到薛家的祖坟那儿去。
为什么会在其死后的第二天就走？
天气是个重要的原因。
伴随着抬棺人的脚步，薛家一众人紧随其后跟上，陈家安排来帮忙的也是一个不差，整支队伍前前后后达到了二三百人，连绵出去少说也有一里路。
李涉也掺合在其中。
队伍很快就到了码头边上。
这里停着一艘挂满了白帆的船，是薛家连夜调来的。
目送着一行人依次登了船，李涉领着李晋成与李晋为站在岸边不动，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因为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李涉都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加上现在事情又多，所以也没有人教导他该怎么去做。
跟着去金陵？
这太匆忙了。
李家人目前还不知道这里的情况和打算，正忙着撤离，李继祖也着急他的消息，就算要去也得先回家一趟，不然就李家现在的情况，指不定又会因为什么误会发生些什么。
可若是不跟？
他都已经到现场了！
薛大老爷临死前要见他，加上其身前对自己的好，一旦传扬出去被人知道，肯定又会嚼舌，说他不懂报恩，让李家那本就不算好的名声更落几分。
正思绪着，一道轻灵中带着些许沙哑中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情绪上，好似还带了点犹豫：“你……不走吗？”
听见声音，李涉转过头来。
来人是薛宝钗，她见众人基本上都已经全部登上船了，接下来只剩一些家什物件，而李涉却站在岸边不动，便过来询问情况。
李涉先是说道：“薛……薛小姐，请节哀。”
然后顿了顿，张嘴道：“我……”
话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他还没找到如何拒绝的理由。
不过事已至此，为了李家的名声不在下降，金陵一行肯定是要的，不过这得在他先回一趟梅花村之后。
想到这里，在短暂的片刻停留之后，李涉决定适当的照实说话：“这件事实在是来得匆忙，我现在若去的话，家里人肯定会担心，所以我需要先行回一趟村里，同爷爷告明此事之后，另择时间过去。”
薛宝钗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然后道：“那……那我在……在金陵等你。”
第七十一章 我把宝钗许配给你
床旁边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大夫，看那白须长髯的模样，应该是个圣手。
此时薛蟠松开了李涉的手，小步疾行到薛大老爷的床前，蹲下声去，哽咽着道：“爹？爹！李涉来了，你要见的李涉来了。”
薛大老爷听见声音，缓缓的睁开了双眼。
想找寻李涉，但只是扭头这一个动作，便好似费了他莫大的力气。
“呼！呼！”
微弱的喘息声在安静的房间内显得异常的刺耳。
李涉闻声来到床前，看着躺在床上，已经无比虚弱的薛大老爷，脑海里不禁回忆起他往日的模样，一时心情复杂，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涉哥儿来了。”
而在看到李涉之后，薛大老爷脸上的表情倒是缓和了许多。
接着，又尝试着想握住他的手。
可手臂虚抬了几次，最终还是无力的摔了下去。
李涉回过神来，连忙把手主动递了上去。
随后点了点头，轻声问道：“薛伯父，我来了，听说您想见我？”
薛大老爷微微颔首。
跟着，视线挪到了薛蟠的身上，断断续续的说道：“蟠……蟠儿，你……你先出去，我有……我有事要与……有事要与涉哥儿说。”
“爹？！”
薛蟠一听，瞬间就瞪大了双眼。
之前薛大老爷喊着要见李涉就算了，现在人找来了，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非得将自己的儿子撵出去？
到底谁才是儿子啊！
薛蟠心里不满，但见薛大老爷的模样，最终还是忍了下来，老实听话的走出了房间。
跟着，薛大老爷又看向那个大夫：“柳先生，麻烦……麻烦你了。”
“薛家主，唉……”
柳先生本想劝说些什么，可在前者坚定的眼神下，也只能是叹了口气，然后从脚边的药箱里拿出了一个布袋。
布袋摊开，里面密密麻麻的插着不少银针。
柳先生捻起一根捏在指尖，看样子是要给薛大老爷行针。
不过在即将扎针之前，他犹豫了一会。
薛大老爷见状，微笑着说道：“麻烦柳先生了。”
“唉。”
柳先生摇了摇头，接着便把针扎了下去。
接二连三。
柳先生的速度非常之快，动手之后，不过片刻钟时间，就落了好些针插在了薛大老爷的各个穴位之上。
等他停针时，薛大老爷那原本苍白的脸此时竟然变得红润了起来。
中医还有这一套？
李涉看的惊奇。
不过现在这种情况，显然不是关注这些的时候，薛大老爷短短片刻时间就出现了这般巨大的变化……
只要不是太蠢，都该知道是个什么情况。
李涉有些担忧：“薛伯父，您这……”
“不用担心。”
行针之后，薛大老爷的话明显顺直了许多，他见李涉的表情，摇了摇头，然后看了一眼床脚位置。
那里堆放着几床被子。
“能帮我弄一下被子吗？从昨晚躺到现在，有些不太舒服。”
“好。”
李涉应下。
接着在柳先生的帮衬下，将其堆叠在了薛大老爷背面，使他可以斜靠在床头。
做好了这一切，薛大老爷又看向了柳先生。
后者明白是什么意思，所以没等其开口，便站起了身来，眼神复杂的说道：“薛家主，老夫能力有限，这针只能让你清醒半个时辰，时间到了之后，你……”
“还是抓紧时间吧。”
说完，柳先生转身走出了房间。
等人走后，房间里便只剩下了李涉和薛大老爷两人。
薛大老爷转过视线：“涉哥儿，你知道我为什么非要见……”
话到一半，他突然自嘲的笑了一声，然后说道：“我这性格啊，总喜欢卖关子，现在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还是改不了这个习惯。”
“呃。”
李涉陪着笑了笑，然后注意力集中，他知道对方接下来应该是打算对他摊牌一些东西了。
“我时间不多了，或许你会觉得奇怪，甚至觉得我犯了癫证，但那些事如果现在不说，便再没有机会了。”话语间，薛大老爷的表情逐渐严肃，他眼神认真的看着李涉，道：“涉哥儿，我要把宝钗许配给你！”
“什么？！”
李涉直接就惊呼了出来。
随后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薛大老爷，脑子里在想：他是不是病糊涂了，还是说，他觉得自己没时间了，但为了以后的薛家，还是要把薛宝钗给塞给自己，非要谋划玉玺？
薛大老爷看到李涉反应，以为他太过惊讶，遂轻轻一笑，点头确认道：“我要把宝钗许配给你。”
李涉小退了一步，干笑着说道：“薛大老爷，您是在开玩笑吧？”
说这话时，他连“薛伯父”这个面上的称呼都不喊了。
薛大老爷觉得有异，疑惑道：“涉哥儿是觉得我糊涂了？”
说着，没等李涉回答，再一次确认道：“我现在清醒的很，你也没有听错，我离世前最后要做的一件事，便是将我的女儿，宝钗！许配给你李涉！”
李涉听完，直接就眯起了眼睛。
片刻后，他侧头偷瞄了一眼门外，然后上前一步来到了床边，低头俯视着薛大老爷，冷声说道：“薛大老爷，你还真是不死心啊。”
“啊？”
薛大老爷闻言一愣。
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心里猜测：难道我的计划泄露了不成？
顿了顿，他重新对焦视线，试探着问：“涉哥儿，你都知道了？”
李涉一听，手上的肌肉瞬间紧绷。
他虽然不想杀人，特别是杀一个身处弥留之际、本就活不了多久的病人，但为了李家人的安全，有时候却必须要这样做。
不过在动手之前，还需要再打探一下。
因为他想知道。
自家有玉玺的事除开薛大老爷之外，还有没有其他人知道。
思绪着，李涉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知道了，不仅我知道了，你的那些个盘算，也早就被我爷爷看出来了。”
“什么！”
这下子，轮到薛大老爷惊讶了。
我的计划藏的那么深，就连身边的阿财都没有告诉，薛七房的那些暗手也只是依照吩咐行事，怎么可能会被李继祖知道？
第七十三章 发丧
滁县陈家。
时间来到李涉抵达此处的第二日，他此时正领着李晋成与李晋为二人站在院子的角落，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昨天薛大老爷临死之前，已经向他摊了牌。
对于薛大老爷那另起灶炉的想法，李涉心暗自动，但也很犹豫。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毕竟举兵？
哪有那么容易。
是。
他来时前是曾告诉过李家人，话里话外也同样是这个意思。
但当时有个前提。
便是在玉玺一事暴露的情况下。
只是现在？
周国并没有人知道他家有玉玺。
这就是说，李家人可以不用离开梅花村，未来的一切生活还能像之前那样，相对平稳的继续下去。
然后大家可以接着期待着自己中举，等候他得到功名之后，改变李家冷籍的定性，另谋其他生路。
事情貌似又回到了原点？
此时思绪复杂的李涉并不知道，薛大老爷确实是给他摊了牌，但又没完全摊，其虽已身死，但他的某些计划却依然还在执行着。
……
画面回转。
“日即时良，天她开张，吾师来发丧，除恶免灾殃……”
在陈家的正堂内，薛大老爷闭着眼睛，毫无生气的躺在一口棺材里，旁边站着的是一位专职发丧行当的一位先生。
他穿着一件印有神秘符文的道衣，规规矩矩的礼祀天地之后，嘴里的行话吟唱般响起，其声在当前这种沉寂的环境下显得十分嘹亮，很轻松的就传到了场内所有人的耳朵里。
薛宝钗、薛蟠等一行薛家人则是跪在一侧，动作机械的往火盆里送着纸。
“……父母恩情似海深，人生莫忘父母恩；孝子孝女伏请安，鸦啼声响感动天……”
“呜呜呜！”
“爹啊～”
“老爷～”
先生的吟唱还在继续，闻声而泣的哀嚎是薛家人发出来的。
同一时刻，又有几个帮工踏进正堂，给棺材内的薛大老爷做起了检查，整衣、洗脸、擦拭眼口鼻耳手足等。
做好这些以后，棺材被盖上。
接着又在棺材的两头系上麻绳，两根腿粗的棍子分别横叉过去。
而那两根棍子在两头也是用麻绳系着的，上面绑着根正好适合人肩扛的棍子，计数有四根，一次可以使八人同时来抬。
一切妥当之后，负责第一手抬棺的八个人稍稍用力试了试，觉得无碍之后，便给先生回了个可以的眼神。
先生微微点头。
然后他外望了一下天色，掐指算了算时辰，觉得相差不大了，就来到了掩帕低泣的薛姨妈身边，问询得到同意以后，他的声音再次响遍整个院子。
“各位诸亲齐用力，一肩抬到卧龙岗，一打金棺二打材，三打福禄进门来，四打亡人归仙界，霄遥撒手上天台！”
“叮铃铃～”
话落摇铃，然后回头高问：“起不起？”
“起！”
抬棺人高声回答。
“喝！”
跟着众人发力，棺材便被抬起来。
先生又唱道：“门神门神，大显威灵，吾今借路，遣发丧行，大路开启丈二，小路开启八尺，人要魂走，丧要正行！”
“十大雷神空中现，八大金刚战两傍，花凡宝盖前后拥，棺果丧似云阳。”
“此丧不是非凡丧，化作黄龙出九江，化作熬鱼吞屍藏，弄吾丧者丧下死，挡我丧者丧下亡。”
“弟子今日发出去，一见一直走他方，谨请南斗六君，北斗七星……”
“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祖师腾云起。”
“丧行！”
伴随着一声令下，不知何时出现在先生手中的符箓开始了自燃。
“哈～”
接着，抬棺人集体闷声发力，踏出门外，走上了正道。
薛大老爷作为薛家的家主，其身份非比寻常，他死之后，自然不可能就这么随意的找个地方埋了。
所以他们这一行人此行的目的是回金陵，到薛家的祖坟那儿去。
为什么会在其死后的第二天就走？
天气是个重要的原因。
伴随着抬棺人的脚步，薛家一众人紧随其后跟上，陈家安排来帮忙的也是一个不差，整支队伍前前后后达到了二三百人，连绵出去少说也有一里路。
李涉也掺合在其中。
队伍很快就到了码头边上。
这里停着一艘挂满了白帆的船，是薛家连夜调来的。
目送着一行人依次登了船，李涉领着李晋成与李晋为站在岸边不动，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因为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李涉都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加上现在事情又多，所以也没有人教导他该怎么去做。
跟着去金陵？
这太匆忙了。
李家人目前还不知道这里的情况和打算，正忙着撤离，李继祖也着急他的消息，就算要去也得先回家一趟，不然就李家现在的情况，指不定又会因为什么误会发生些什么。
可若是不跟？
他都已经到现场了！
薛大老爷临死前要见他，加上其身前对自己的好，一旦传扬出去被人知道，肯定又会嚼舌，说他不懂报恩，让李家那本就不算好的名声更落几分。
正思绪着，一道轻灵中带着些许沙哑中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情绪上，好似还带了点犹豫：“你……不走吗？”
听见声音，李涉转过头来。
来人是薛宝钗，她见众人基本上都已经全部登上船了，接下来只剩一些家什物件，而李涉却站在岸边不动，便过来询问情况。
李涉先是说道：“薛……薛小姐，请节哀。”
然后顿了顿，张嘴道：“我……”
话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他还没找到如何拒绝的理由。
不过事已至此，为了李家的名声不在下降，金陵一行肯定是要的，不过这得在他先回一趟梅花村之后。
想到这里，在短暂的片刻停留之后，李涉决定适当的照实说话：“这件事实在是来得匆忙，我现在若去的话，家里人肯定会担心，所以我需要先行回一趟村里，同爷爷告明此事之后，另择时间过去。”
薛宝钗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然后道：“那……那我在……在金陵等你。”
第七十四章 不如将错就错
说这话时，薛宝钗那因为疲倦和悲伤变得有些白蜡的脸颊上很是突兀的现出了两朵红晕，末了更是直接垂下头去，小声道：“这是爹爹的最后的遗愿，我……我是听命的。”
话落之后，也不等李涉回答，直接就回身登船了。
爹爹最后的遗愿？
李涉先是一愣，然后苦笑一声。
昨天摊牌之后，薛大老爷在有限的时间里把薛家人都叫了进来，并向他们一一作了嘱咐，其中他要把薛宝钗许配给他的事情自然也对着大家讲了。
李涉不是不愿意。
就他这样的身份，能娶！非是入赘，薛宝钗这种大小姐，自然是好的不能再好，毕竟单单就薛家给予的嫁妆，便能让他轻易的实现生活水平的跨越。
而且穿入红楼，能娶到这个妹妹，想必是值得所有人都兴奋不已的事吧？
但……
这是个真实的世界。
他的婚事之前就已经定了。
若是娶了薛宝钗，那陆蔓儿咋办？
按照先来后到，使薛宝钗给他做妾？
梦呢？
就他这种身份，凭什么……
看着薛大老爷的状态，还有一旁垂头的薛宝钗，李涉有些烦躁。
身份的限制始终是这个时代里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自己穿越过来，不像同类型小说里的大部分，有着“贾”傍身，奋发后便可步步高升，然后获取高贵的身份，别人望不可及的放在他们面前，能轻易取之。
而他。
只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户！
现实如此。
李涉是个识时务的，他开始思索着要如何拒绝才能委婉一些。
然后，陈显荣代替他答应了。
李晋往在一旁也没有反对。
然后紧接着，薛大老爷便带着微笑离世了。
一边是爷爷应下的婚事，一边是李晋往这个父亲的默认。
这事弄的。
李涉整个人都懵了。
马上拒绝？
眼下薛大老爷已经死亡，薛家人的哭嚎声响彻陈家，薛宝钗成了个泪人，他在这样的场合下把事实摆出来说，这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摇了摇头，李涉从记忆里回过神过来。
现在所有东西都已经办理妥当，薛家的船也扬起了帆。
望着离去的船只。
“唉……”
李涉叹了口气，低声道：“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看来这事只能回去同爷爷商量一番，看看要怎么拒绝才能……”
低语中，船的围栏处出现了一个可人儿，似正在朝这边探。
李涉也看见了，然后自语声戛然而止。
或许……
……
又半个时辰后。
滁县南城门外，杨记茶棚。
李涉领着李晋成与李晋为同赶到这里李晋宁等人碰了面。
“三叔。”
“涉哥儿。”
相见之后，李晋宁并没有提起他为什么没有带着李晋往出来，而是一脸诧异的问道：“涉哥儿，方才听路过的百姓将城里的情况，那薛大老爷真的是死了吗？”
“嗯。”
李涉点了点头，答道：“他死的之后，我就在屋里。”
李晋成与李晋为也帮他确认了这一点。
“那……”
李晋宁眼中震惊，他张了张嘴，道：“那咱家那事？”
李涉神色复杂的说道：“是个误会，那薛大老爷根本就不知道咱家有那东西，这一切都是我们自己想差了。”
“呃。”
李晋宁面容一僵，不可置信的道：“想……想差了？”
顿了顿，有些不信的摇了摇头：“所以这也就是说，咱们白忙活了？”
“嗯。”
李涉点了点头，然后着急的问道：“爷爷他们现在到哪了？行动了没有？我需要马上见到他。”
不管信与不信，事实就是如此。
见李涉这样问，回过神来的李晋宁也明白了事情的紧急，赶紧说道：“我昨天带人离开的时候，爹和三爷便带着族人们行动了，现在一天时间过去，大家估计已经早就深入山林了。”
“别耽搁了。”
李涉一挥手，道：“咱现在赶紧追上去再说。”
“好。”
随后，一行人便急匆匆离开了茶棚。
……
李家人走的山道，哪怕这对他们来说并不难行，但拖家带口的，家什物件一大堆，速度怎么也快不起来。
李涉等人轻装上阵，行进的速度至少在前者的两三倍之上。
可尽管如此，双方再次碰面的时间也在一天之后。
此时，李家人正在一个山坳里歇息，在山里行走了两天的他们已经疲倦的不行，现在这个山坳位置不错，还有溪水傍在身侧，是个可以短暂停留恢复的地方。
李涉等人抵达这里的时候，大家正在做饭。
随后，李涉找到了李继祖和李继志，朝他们说起了这个误会。
两人听完之后，当场就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李继志抿嘴问道：“大哥，事情是清楚了，可现在大家都走到了这里，难道又要转身回去不成？”
“回去？”
李继祖摇了摇头，道：“涉哥儿那天晚上说的那些，现在族人们都认同了，这两日在山里行走，都是靠这个提振的气势，若我们把事情说给大家听，知道这不过是个误会之后，到时会发生什么？”
李继志不语。
好不容易挨到九世过去，李家人可以不在遵从祖训，也已经放弃了那个想法，结果就因为一场误会，现在再次回复了过来。
现在的李家人大都在期望着。
一旦把事情摊开，到时候肯定要出问题，分崩离析还是好的。
若是没有人管理，无法一条心做事。
那乌泱泱散开后的李家人绝对跑不掉家破人亡这一条路。
“将错就错！”
“嗯？”
“嗯！”
感受着众人的目光，李晋成偷看了李涉一眼，然后咽了咽口水，道：“少……少族长前天晚上的话已经把大家的情绪调动了起来，如果现在告诉大家事实的话，必定……或将迎起众人心中的情绪，这会……可能会对少族长未来掌管家族留下隐……隐患。”
初一开口，李晋成话语间还有点吞吐，但说着说着，很快就顺畅了起来。
“呼！”
李晋成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看向了在场的人，道：“族长，少族长，三爷，还有一同经历了这件事的几个兄弟。”
第七十二章 摊牌
薛大老爷不信，摇头否定道：“这不可能，这件事我谁都没告诉，你爷爷我接触过，他虽然比一般人的见识要广，但绝对不可能猜到我心里的想法。”
“呼！”
看着满脸惊讶的薛大老爷，李涉深吸了一口气。
从这一句话，他已经得到答案。
知道除开薛大老爷之外，应该是无人在知道李家玉玺一事。
想着，李涉神色复杂的看着薛大老爷，抿了抿嘴，道：“薛……薛伯父，最后再叫你一声薛伯父吧。”
说着，伸出手抓向了一旁的被子。
之前的薛七是意外，但现在是真的要亲手杀了。
李涉的内心十分挣扎。
可为了李氏一族的安全，他又不得不下狠手。
于是，就像是在寻求安慰、也像是在安慰自己，伸手抓住被子，将要动手的时候，嘴里自言自语的说起了话。
“别怪我心狠，如果你不那般做，我也不会这样做。”
“……李薛两家往日无冤，近日无仇。”
“是你先算计我李家的……”
“？？”
薛大老爷一脸的茫然。
李涉的话说的虽然隐晦，但他不是蠢人，能听懂了里面的意思。
那便是，要杀自己？
薛大老爷对此十分诧异。
可见李涉此时冷漠的表情，却是一点儿也不做假。
但……
为什么啊？
薛大老爷想不明白，见李涉似要用被子捂死自己，下意识的惊呼了出来：“等一等！”
糟糕！
听见呼声，李涉瞬间一惊。
由于他的拖沓，给了薛大老爷喊叫的时间，这一声发出，外面的人肯定听见了。
果不其然！
就在薛大老爷喊出话之后，不到一秒钟的时间，房门处便出现了几个身影。
“爹爹！”
“兄长？”
薛宝钗、薛蟠、陈显荣、柳大夫……
不一会儿，在堂屋里的人便全部出现在了门口。
李涉正抓住被子，他心里紧张无比。
自己被发现了！
可奇怪的是，薛大老爷却道：“你们进来做什么？我有事情要与涉哥儿说，等与他说完，我会再叫你们的。”
“爹爹！”
不过薛宝钗此时一只脚已经率先跨过了门槛。
“出去！”
薛大老爷表情一竖。
顿了顿，又变得缓和了些，眼神宠溺的看着薛宝钗，柔声说道：“囡囡，听话，一会爹爹再叫你。”
薛宝钗这才抽回脚去，与其他人重新回到了堂屋。
房间里，再次回到两个人的场景。
李涉看了一眼手里的被子，然后抬起头看向薛大老爷，问道：“为什么？”
后者目光不移，平静的道：“涉哥儿方才是想要杀我？”
说着，瞥了一眼李涉手里的被子。
然后又回移过去，重新盯着李涉的眼睛。
李涉没有接话。
他有些想不明白，既然薛大老爷已经看出了自己要杀他，那为什么刚刚在堂屋里的人听见声响跑进来的时候，又不直接点破，反而出言帮助自己？
难道……
是因为还没看见玉玺，所以才……
思索着，李涉摇了摇头。
他的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那便是，薛大老爷真的是在图谋玉玺吗？
柴氏建立周国百多年，手上拿着的不是真正的玉玺，他们肯定花费过功夫去寻找。
而在周建立之前，李氏可是做过诸侯的。
这是隐藏不了的！
当年周高祖觉得查过李氏。
既然如此，李氏又存在了那么多年……
虽然不知道当年具体是什么情况，但那个时候的周高祖肯定是确认了李氏手里没有玉玺存在的。
疑惑中。
床上的薛大老爷笑了笑，问道：“涉哥儿应该是想知道我为什么不告诉他们说你要杀我？反而把他们赶了出去？”
“嗯。”
李涉回过神来，沉默的点了点头。
“呼！”
薛大老爷轻舒了一口气，道：“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涉哥儿起了杀心，但我本来就快死了，所以你杀不杀我对我影响不大，反而是能让我更痛快些，不用遭受折磨。”
李涉不语。
薛大老爷见状，继续说道：“先不谈这些吧，继续开始的话题，我很好奇你爷爷是怎么猜到我的计划的。”
顿了顿，又补充道：“就当是满足一个将死之人最后的愿望，毕竟这件事我谁也没说过，你爷爷又怎么会知道？”
李涉脑子里刚刚冒出的想法怎么也消不下去，他犹豫了会，然后一咬牙，说道：“我李家值得你这等大人物谋划的也只有那件东西，所以自然而然的便往上想了。”
“那件东西？”
薛大老爷瞬间就抓住了关键，皱着眉头问道：“能说说吗？”
李涉摇了摇头。
他不知道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这样的试探已经是他下决心后的极限了。
薛大老爷见状，也不追问，只是道：“你可不是什么东西。”
“？？”
李涉愣了一下。
薛大老爷继续说道：“涉哥儿不愿意说，我也不在问，但经过方才的事，我这里倒是有一件事该说与你听，不然那些不知是何原因升起的误会怕是永远也消不了了。”
人老成精。
一生经历颇多的薛大老爷智慧非凡，他虽然无法看透一个人的心思，但从刚才李涉的反应来看，双方必定是存在着什么误会。
而这个误会，很可能会使李薛两家走向对立。
这一点，是薛大老爷绝不能接受的。
但现在他的情况已经无法给他时间，让他慢慢的解决其中的误会了。
所以，他决定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
首先，薛大老爷把自己为什么会对李涉另眼相看，以及会这样的原因给说了一遍：“我从见到涉哥儿第一眼起，便觉得你不是凡人，而你的面相又是人间少有，相书上记载你这面相叫龙凤……”
龙凤之姿，天日之表？
随着话题的深入，李涉眉头逐渐皱了起来。
这几个字有点熟悉，他好像在哪里见到……
等等！
忽然，李涉猛的瞪大了双眼。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用来形容李二的吧？
“扑通！扑通……”
莫名的，李涉的呼吸渐渐的变得急促了起来。
第七十四章 不如将错就错
说这话时，薛宝钗那因为疲倦和悲伤变得有些白蜡的脸颊上很是突兀的现出了两朵红晕，末了更是直接垂下头去，小声道：“这是爹爹的最后的遗愿，我……我是听命的。”
话落之后，也不等李涉回答，直接就回身登船了。
爹爹最后的遗愿？
李涉先是一愣，然后苦笑一声。
昨天摊牌之后，薛大老爷在有限的时间里把薛家人都叫了进来，并向他们一一作了嘱咐，其中他要把薛宝钗许配给他的事情自然也对着大家讲了。
李涉不是不愿意。
就他这样的身份，能娶！非是入赘，薛宝钗这种大小姐，自然是好的不能再好，毕竟单单就薛家给予的嫁妆，便能让他轻易的实现生活水平的跨越。
而且穿入红楼，能娶到这个妹妹，想必是值得所有人都兴奋不已的事吧？
但……
这是个真实的世界。
他的婚事之前就已经定了。
若是娶了薛宝钗，那陆蔓儿咋办？
按照先来后到，使薛宝钗给他做妾？
梦呢？
就他这种身份，凭什么……
看着薛大老爷的状态，还有一旁垂头的薛宝钗，李涉有些烦躁。
身份的限制始终是这个时代里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自己穿越过来，不像同类型小说里的大部分，有着“贾”傍身，奋发后便可步步高升，然后获取高贵的身份，别人望不可及的放在他们面前，能轻易取之。
而他。
只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户！
现实如此。
李涉是个识时务的，他开始思索着要如何拒绝才能委婉一些。
然后，陈显荣代替他答应了。
李晋往在一旁也没有反对。
然后紧接着，薛大老爷便带着微笑离世了。
一边是爷爷应下的婚事，一边是李晋往这个父亲的默认。
这事弄的。
李涉整个人都懵了。
马上拒绝？
眼下薛大老爷已经死亡，薛家人的哭嚎声响彻陈家，薛宝钗成了个泪人，他在这样的场合下把事实摆出来说，这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摇了摇头，李涉从记忆里回过神过来。
现在所有东西都已经办理妥当，薛家的船也扬起了帆。
望着离去的船只。
“唉……”
李涉叹了口气，低声道：“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看来这事只能回去同爷爷商量一番，看看要怎么拒绝才能……”
低语中，船的围栏处出现了一个可人儿，似正在朝这边探。
李涉也看见了，然后自语声戛然而止。
或许……
……
又半个时辰后。
滁县南城门外，杨记茶棚。
李涉领着李晋成与李晋为同赶到这里李晋宁等人碰了面。
“三叔。”
“涉哥儿。”
相见之后，李晋宁并没有提起他为什么没有带着李晋往出来，而是一脸诧异的问道：“涉哥儿，方才听路过的百姓将城里的情况，那薛大老爷真的是死了吗？”
“嗯。”
李涉点了点头，答道：“他死的之后，我就在屋里。”
李晋成与李晋为也帮他确认了这一点。
“那……”
李晋宁眼中震惊，他张了张嘴，道：“那咱家那事？”
李涉神色复杂的说道：“是个误会，那薛大老爷根本就不知道咱家有那东西，这一切都是我们自己想差了。”
“呃。”
李晋宁面容一僵，不可置信的道：“想……想差了？”
顿了顿，有些不信的摇了摇头：“所以这也就是说，咱们白忙活了？”
“嗯。”
李涉点了点头，然后着急的问道：“爷爷他们现在到哪了？行动了没有？我需要马上见到他。”
不管信与不信，事实就是如此。
见李涉这样问，回过神来的李晋宁也明白了事情的紧急，赶紧说道：“我昨天带人离开的时候，爹和三爷便带着族人们行动了，现在一天时间过去，大家估计已经早就深入山林了。”
“别耽搁了。”
李涉一挥手，道：“咱现在赶紧追上去再说。”
“好。”
随后，一行人便急匆匆离开了茶棚。
……
李家人走的山道，哪怕这对他们来说并不难行，但拖家带口的，家什物件一大堆，速度怎么也快不起来。
李涉等人轻装上阵，行进的速度至少在前者的两三倍之上。
可尽管如此，双方再次碰面的时间也在一天之后。
此时，李家人正在一个山坳里歇息，在山里行走了两天的他们已经疲倦的不行，现在这个山坳位置不错，还有溪水傍在身侧，是个可以短暂停留恢复的地方。
李涉等人抵达这里的时候，大家正在做饭。
随后，李涉找到了李继祖和李继志，朝他们说起了这个误会。
两人听完之后，当场就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李继志抿嘴问道：“大哥，事情是清楚了，可现在大家都走到了这里，难道又要转身回去不成？”
“回去？”
李继祖摇了摇头，道：“涉哥儿那天晚上说的那些，现在族人们都认同了，这两日在山里行走，都是靠这个提振的气势，若我们把事情说给大家听，知道这不过是个误会之后，到时会发生什么？”
李继志不语。
好不容易挨到九世过去，李家人可以不在遵从祖训，也已经放弃了那个想法，结果就因为一场误会，现在再次回复了过来。
现在的李家人大都在期望着。
一旦把事情摊开，到时候肯定要出问题，分崩离析还是好的。
若是没有人管理，无法一条心做事。
那乌泱泱散开后的李家人绝对跑不掉家破人亡这一条路。
“将错就错！”
“嗯？”
“嗯！”
感受着众人的目光，李晋成偷看了李涉一眼，然后咽了咽口水，道：“少……少族长前天晚上的话已经把大家的情绪调动了起来，如果现在告诉大家事实的话，必定……或将迎起众人心中的情绪，这会……可能会对少族长未来掌管家族留下隐……隐患。”
初一开口，李晋成话语间还有点吞吐，但说着说着，很快就顺畅了起来。
“呼！”
李晋成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看向了在场的人，道：“族长，少族长，三爷，还有一同经历了这件事的几个兄弟。”
第七十五章 滋生的野心
“实际上，我们根本就没有必要去纠结要怎么做。”
见几人似乎听不太懂自己的意思，李晋成摊了摊手，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末了，理了理嗓子。继续说道：“眼下的情况是，我们已经离开了梅花村，而支撑着大家的理由，就是掀翻伪周，重新建立李唐。”
说着，看了一眼李继志：“就像方才大爷说的那般，这已经是大家都认同了的事情，并且也已经走上了这条路，若是再绕回去的话，真的有人愿意吗？”
“所以！”
“我的意见是，反正已经这样了，那不如就将错就错，继续像现在这样，毕竟维护家族稳定才是最重要的。”
话音一落，众人皆是一愣。
李涉张了张嘴。
刚刚他心里已经想出了一个可以说服众人回家的理由，不过在听见李晋成的这一番话后，不知怎的，那理由就像是被卡在了喉间，怎么样也说出来了。
李继祖望着场内沉默的众人，悄悄的眯起眼睛。
随后，他先是饱含深意的看了一眼李晋成。
接着又将视线转向了李涉。
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后稍稍顿了顿。
李晋为、李晋宁……
最后落在了李继志的身上。
两人对视一眼后，各自的眼神都很复杂。
“呼！”
片刻钟之后，李继祖轻吐了一口气，然后笑了笑，说道：“既然事以自此，我看晋成的提议也不错，若是都没有意见，那就按照晋成说的继续走下去。”
此言一出，可以明显的看到李晋成的眼里有一抹喜悦闪过。
而李继志的表情则要复杂了许多。
他摇了摇头，道：“大哥决定便是，反正这以后的天下早晚都是年轻人的，像我们这种半截身子已经入土了的老家伙，还是不要给后代再填麻烦的好。”
李晋成闻言，表情明显一慌，急忙道：“三爷，侄儿可没有这个意思，李氏一切的决定当按照大爷和三爷的决策做便是，侄儿只是提了个意见，见识浅了，说的有错，还请三爷万万不可记在心上。”
“我不是要针对你。”
李继志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自前天晚上涉哥儿说的那番话之后，这两日我看见的，知道族里的大部分人都有那种心思，只是很多事情你们没有经历过，不明白做那事的难度，这可不单凭血勇、不惧死亡就能办成功的。”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此处。
临走时又道：“但现在大家的情绪都被调动了起来，若是一味的阻拦，早晚会出现矛盾，到时候把一家人搞得分崩离析，这实在不是我想看见的。”
“我说这话也没有别的意思，只希望你们做决定前多加思索，尽量考虑周全，多顾忌一下身后之人。”
“嗯……”
“连续奔走了有两日的时间，我先去看看族人们的情况怎样，等你们定好了计划，告诉我一声就行。”
留下话后，李继志便消失在了此次。
他虽然如此说，但此时还是有些惶恐不安。
李继祖见了，道：“你三爷讲这些话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方才他在听到涉哥儿说这件事的情况时，对于回去也是持有疑问的，只是觉得晋成你的立场太过激进，所以担忧我李家的未来而已。”
顿了顿，道：“毕竟你们这一辈里面，晋成你的年纪是最小的，若干年后，李家做住的终归还是你们几个。”
李晋成闻言点了点头，老实答道：“大爷教训的是，侄儿以后做事一定会考虑清楚，多想想大爷与三爷平日的教诲。”
李继祖见状笑了笑，道：“你能这样想便是好的，我和你三爷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谁年轻时没犯过错呢？”
说着，把视线落在了李涉的身上。
看到这里，李涉哪能不明白李继祖是什么意思？
自家爷爷这是……
要让他来表态啊！
“呼！”
李涉深吸了一口气，环顾一周：“爷爷，还有诸位叔伯。”
“我的意见是，分成两波！”
“！！”
“！！”
此言一出，众人皆震。
李继祖更是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变得严肃了起来，皱眉道：“涉哥儿，你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李晋宁也帮衬着道：“涉哥儿可要仔细想清楚了，怎能把李家分开呢？梅花村李氏能存活至今，靠的可就是齐心啊。”
“我知道。”
李涉先是看一眼李继祖，然后又对李晋宁点了点头：“三叔说的我也明白。”
向两个担忧自己的回了话后，李涉才继续对着大家说：“我并不是说要分开李家，我所说的分成两波，则是一部分继续往桑根山去，另一部分则回梅花村去。”
众人还是疑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涉见状，只好掰碎了给大家讲。
他的想法是。
既然大部分人，里面或许还包括了自己。
他们都想复起李唐。
那么就必须得做好前期准备。
举家全部迁入桑根山内是绝对不可取的，因为那样会印象消息的获取率，虽然也可以派人出山打探，可这种形式与山匪又有什么区别？
那些个占山的贼寇们，不都是蹲守山林，然后派人外出打探吗？
所以首先，就要给自己做好定位。
他李家人不是山贼，是谋划起义、准备推翻伪周的义军。
这非常重要！
因为有些事，哪怕你心里不这么认为，但环境上却是会潜意识的影响你，所以一个固定的可以之外交流的地方是绝对少不了的。
然后，李家人分成两波。
这或许对李家的团结会有很大的影响，但眼下李家人不多，李继祖和李继志这两个有威武大爷与三爷尚在，在一定的时间里可以保证李家人不会出现分裂。
另外，分成两波的李家人分别居于梅花村和桑根山。
这中间有山道相连，通行是没问题的。
生活上，前期可以让梅花村朝桑根山输入补给。
不集体扎堆于桑根山一地，有着梅花村的输入，便不会发生那种因为必须要外出采购生活用品，从而可能会引起桑根山周围的本地人关注的事情。
第七十三章 发丧
滁县陈家。
时间来到李涉抵达此处的第二日，他此时正领着李晋成与李晋为二人站在院子的角落，眼神复杂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昨天薛大老爷临死之前，已经向他摊了牌。
对于薛大老爷那另起灶炉的想法，李涉心暗自动，但也很犹豫。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毕竟举兵？
哪有那么容易。
是。
他来时前是曾告诉过李家人，话里话外也同样是这个意思。
但当时有个前提。
便是在玉玺一事暴露的情况下。
只是现在？
周国并没有人知道他家有玉玺。
这就是说，李家人可以不用离开梅花村，未来的一切生活还能像之前那样，相对平稳的继续下去。
然后大家可以接着期待着自己中举，等候他得到功名之后，改变李家冷籍的定性，另谋其他生路。
事情貌似又回到了原点？
此时思绪复杂的李涉并不知道，薛大老爷确实是给他摊了牌，但又没完全摊，其虽已身死，但他的某些计划却依然还在执行着。
……
画面回转。
“日即时良，天她开张，吾师来发丧，除恶免灾殃……”
在陈家的正堂内，薛大老爷闭着眼睛，毫无生气的躺在一口棺材里，旁边站着的是一位专职发丧行当的一位先生。
他穿着一件印有神秘符文的道衣，规规矩矩的礼祀天地之后，嘴里的行话吟唱般响起，其声在当前这种沉寂的环境下显得十分嘹亮，很轻松的就传到了场内所有人的耳朵里。
薛宝钗、薛蟠等一行薛家人则是跪在一侧，动作机械的往火盆里送着纸。
“……父母恩情似海深，人生莫忘父母恩；孝子孝女伏请安，鸦啼声响感动天……”
“呜呜呜！”
“爹啊～”
“老爷～”
先生的吟唱还在继续，闻声而泣的哀嚎是薛家人发出来的。
同一时刻，又有几个帮工踏进正堂，给棺材内的薛大老爷做起了检查，整衣、洗脸、擦拭眼口鼻耳手足等。
做好这些以后，棺材被盖上。
接着又在棺材的两头系上麻绳，两根腿粗的棍子分别横叉过去。
而那两根棍子在两头也是用麻绳系着的，上面绑着根正好适合人肩扛的棍子，计数有四根，一次可以使八人同时来抬。
一切妥当之后，负责第一手抬棺的八个人稍稍用力试了试，觉得无碍之后，便给先生回了个可以的眼神。
先生微微点头。
然后他外望了一下天色，掐指算了算时辰，觉得相差不大了，就来到了掩帕低泣的薛姨妈身边，问询得到同意以后，他的声音再次响遍整个院子。
“各位诸亲齐用力，一肩抬到卧龙岗，一打金棺二打材，三打福禄进门来，四打亡人归仙界，霄遥撒手上天台！”
“叮铃铃～”
话落摇铃，然后回头高问：“起不起？”
“起！”
抬棺人高声回答。
“喝！”
跟着众人发力，棺材便被抬起来。
先生又唱道：“门神门神，大显威灵，吾今借路，遣发丧行，大路开启丈二，小路开启八尺，人要魂走，丧要正行！”
“十大雷神空中现，八大金刚战两傍，花凡宝盖前后拥，棺果丧似云阳。”
“此丧不是非凡丧，化作黄龙出九江，化作熬鱼吞屍藏，弄吾丧者丧下死，挡我丧者丧下亡。”
“弟子今日发出去，一见一直走他方，谨请南斗六君，北斗七星……”
“吾奉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祖师腾云起。”
“丧行！”
伴随着一声令下，不知何时出现在先生手中的符箓开始了自燃。
“哈～”
接着，抬棺人集体闷声发力，踏出门外，走上了正道。
薛大老爷作为薛家的家主，其身份非比寻常，他死之后，自然不可能就这么随意的找个地方埋了。
所以他们这一行人此行的目的是回金陵，到薛家的祖坟那儿去。
为什么会在其死后的第二天就走？
天气是个重要的原因。
伴随着抬棺人的脚步，薛家一众人紧随其后跟上，陈家安排来帮忙的也是一个不差，整支队伍前前后后达到了二三百人，连绵出去少说也有一里路。
李涉也掺合在其中。
队伍很快就到了码头边上。
这里停着一艘挂满了白帆的船，是薛家连夜调来的。
目送着一行人依次登了船，李涉领着李晋成与李晋为站在岸边不动，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因为不管是前世还是今生，李涉都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加上现在事情又多，所以也没有人教导他该怎么去做。
跟着去金陵？
这太匆忙了。
李家人目前还不知道这里的情况和打算，正忙着撤离，李继祖也着急他的消息，就算要去也得先回家一趟，不然就李家现在的情况，指不定又会因为什么误会发生些什么。
可若是不跟？
他都已经到现场了！
薛大老爷临死前要见他，加上其身前对自己的好，一旦传扬出去被人知道，肯定又会嚼舌，说他不懂报恩，让李家那本就不算好的名声更落几分。
正思绪着，一道轻灵中带着些许沙哑中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
情绪上，好似还带了点犹豫：“你……不走吗？”
听见声音，李涉转过头来。
来人是薛宝钗，她见众人基本上都已经全部登上船了，接下来只剩一些家什物件，而李涉却站在岸边不动，便过来询问情况。
李涉先是说道：“薛……薛小姐，请节哀。”
然后顿了顿，张嘴道：“我……”
话到一半就停了下来，他还没找到如何拒绝的理由。
不过事已至此，为了李家的名声不在下降，金陵一行肯定是要的，不过这得在他先回一趟梅花村之后。
想到这里，在短暂的片刻停留之后，李涉决定适当的照实说话：“这件事实在是来得匆忙，我现在若去的话，家里人肯定会担心，所以我需要先行回一趟村里，同爷爷告明此事之后，另择时间过去。”
薛宝钗点了点头表示理解，然后道：“那……那我在……在金陵等你。”
第七十五章 滋生的野心
“实际上，我们根本就没有必要去纠结要怎么做。”
见几人似乎听不太懂自己的意思，李晋成摊了摊手，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末了，理了理嗓子。继续说道：“眼下的情况是，我们已经离开了梅花村，而支撑着大家的理由，就是掀翻伪周，重新建立李唐。”
说着，看了一眼李继志：“就像方才大爷说的那般，这已经是大家都认同了的事情，并且也已经走上了这条路，若是再绕回去的话，真的有人愿意吗？”
“所以！”
“我的意见是，反正已经这样了，那不如就将错就错，继续像现在这样，毕竟维护家族稳定才是最重要的。”
话音一落，众人皆是一愣。
李涉张了张嘴。
刚刚他心里已经想出了一个可以说服众人回家的理由，不过在听见李晋成的这一番话后，不知怎的，那理由就像是被卡在了喉间，怎么样也说出来了。
李继祖望着场内沉默的众人，悄悄的眯起眼睛。
随后，他先是饱含深意的看了一眼李晋成。
接着又将视线转向了李涉。
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后稍稍顿了顿。
李晋为、李晋宁……
最后落在了李继志的身上。
两人对视一眼后，各自的眼神都很复杂。
“呼！”
片刻钟之后，李继祖轻吐了一口气，然后笑了笑，说道：“既然事以自此，我看晋成的提议也不错，若是都没有意见，那就按照晋成说的继续走下去。”
此言一出，可以明显的看到李晋成的眼里有一抹喜悦闪过。
而李继志的表情则要复杂了许多。
他摇了摇头，道：“大哥决定便是，反正这以后的天下早晚都是年轻人的，像我们这种半截身子已经入土了的老家伙，还是不要给后代再填麻烦的好。”
李晋成闻言，表情明显一慌，急忙道：“三爷，侄儿可没有这个意思，李氏一切的决定当按照大爷和三爷的决策做便是，侄儿只是提了个意见，见识浅了，说的有错，还请三爷万万不可记在心上。”
“我不是要针对你。”
李继志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自前天晚上涉哥儿说的那番话之后，这两日我看见的，知道族里的大部分人都有那种心思，只是很多事情你们没有经历过，不明白做那事的难度，这可不单凭血勇、不惧死亡就能办成功的。”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此处。
临走时又道：“但现在大家的情绪都被调动了起来，若是一味的阻拦，早晚会出现矛盾，到时候把一家人搞得分崩离析，这实在不是我想看见的。”
“我说这话也没有别的意思，只希望你们做决定前多加思索，尽量考虑周全，多顾忌一下身后之人。”
“嗯……”
“连续奔走了有两日的时间，我先去看看族人们的情况怎样，等你们定好了计划，告诉我一声就行。”
留下话后，李继志便消失在了此次。
他虽然如此说，但此时还是有些惶恐不安。
李继祖见了，道：“你三爷讲这些话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方才他在听到涉哥儿说这件事的情况时，对于回去也是持有疑问的，只是觉得晋成你的立场太过激进，所以担忧我李家的未来而已。”
顿了顿，道：“毕竟你们这一辈里面，晋成你的年纪是最小的，若干年后，李家做住的终归还是你们几个。”
李晋成闻言点了点头，老实答道：“大爷教训的是，侄儿以后做事一定会考虑清楚，多想想大爷与三爷平日的教诲。”
李继祖见状笑了笑，道：“你能这样想便是好的，我和你三爷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谁年轻时没犯过错呢？”
说着，把视线落在了李涉的身上。
看到这里，李涉哪能不明白李继祖是什么意思？
自家爷爷这是……
要让他来表态啊！
“呼！”
李涉深吸了一口气，环顾一周：“爷爷，还有诸位叔伯。”
“我的意见是，分成两波！”
“！！”
“！！”
此言一出，众人皆震。
李继祖更是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变得严肃了起来，皱眉道：“涉哥儿，你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李晋宁也帮衬着道：“涉哥儿可要仔细想清楚了，怎能把李家分开呢？梅花村李氏能存活至今，靠的可就是齐心啊。”
“我知道。”
李涉先是看一眼李继祖，然后又对李晋宁点了点头：“三叔说的我也明白。”
向两个担忧自己的回了话后，李涉才继续对着大家说：“我并不是说要分开李家，我所说的分成两波，则是一部分继续往桑根山去，另一部分则回梅花村去。”
众人还是疑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涉见状，只好掰碎了给大家讲。
他的想法是。
既然大部分人，里面或许还包括了自己。
他们都想复起李唐。
那么就必须得做好前期准备。
举家全部迁入桑根山内是绝对不可取的，因为那样会印象消息的获取率，虽然也可以派人出山打探，可这种形式与山匪又有什么区别？
那些个占山的贼寇们，不都是蹲守山林，然后派人外出打探吗？
所以首先，就要给自己做好定位。
他李家人不是山贼，是谋划起义、准备推翻伪周的义军。
这非常重要！
因为有些事，哪怕你心里不这么认为，但环境上却是会潜意识的影响你，所以一个固定的可以之外交流的地方是绝对少不了的。
然后，李家人分成两波。
这或许对李家的团结会有很大的影响，但眼下李家人不多，李继祖和李继志这两个有威武大爷与三爷尚在，在一定的时间里可以保证李家人不会出现分裂。
另外，分成两波的李家人分别居于梅花村和桑根山。
这中间有山道相连，通行是没问题的。
生活上，前期可以让梅花村朝桑根山输入补给。
不集体扎堆于桑根山一地，有着梅花村的输入，便不会发生那种因为必须要外出采购生活用品，从而可能会引起桑根山周围的本地人关注的事情。
第七十六章 转眼秋季
而没有了生存物资的困扰，李家人就能省下很多时间和心思。
如此一来，不管是开垦荒地，还是习练武艺，亦或者是说要吸纳那些个遁入山林的人，都会从容很多。
在战略上，这样做也是有好处的。
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
已经分成了两波的李家人，万一因为某些特殊的意外招来了别人窥觊，那至少还有一波可以悄悄溜走。
别觉得说，敌人可以同时进攻什么的。
要知道，在眼下这个通讯靠吼的时代，信息传递上绝对做不到像现代那般，定好计划之后，能精确到秒来执行。
这个时代里，不管多么精锐的军队，他都无法做到上述的要求。
执行任务的时候，最多也就提前定计时辰。
但中途可能产生的意外太多了。
所以李家人一旦分开，依照桑根山和梅花村的距离，基本上是很难出现那种在同一时间里被一网打尽的事。
除此之外，像是改变名声之类的种种。
其他的好处皆是不少。
而这些好处相较与李家可能会分裂，但有李继祖和李继志看着，明显不会马上出现的情况来比，就要划算的多了。
李涉将自己的想法整理好，并适当的说出来之后，立马就得到了在场人的赞同。
李继祖道：“涉哥儿所思确实周全，分开后的李家更方便发展，而且有我和你三爷爷看着，必不会出现分裂的情况。”
李晋宁竖起了大拇指：“还是涉哥儿想法多，这样一来，到桑根山的那些便不用担心生活，我也可以静下心来揣摩武艺，到时候举了旗，三叔就是你的先锋！”
接着，又是其他几个表态，话里话外皆是赞同。
剩下李晋成一个。
感受着大家的目光，他稍稍一滞，然后干笑着说道：“少族长思虑周全，咱听你的。”
事情敲定下来之后，李继祖又把李继志给叫了过来。
几人一起协商了一些细节。
其中。
分开后的两波人分别由李继祖和李继志各坐一阵。
除开李晋来、李晋存、李晋成、李晋为这些同辈里年纪最长和最小的之外，梅花村李家大部分大房和四房的，他们集体跟着李继祖一起去了桑根山。
至于李晋宁、李晋安、李晋然这些年纪在中间的，还有李家大部分二房和三房的，则是跟着李继志一起回了梅花村。
分配时，李晋宁还有些意见。
他想的是做未来李家的先锋大将，现在李继祖将他扔回梅花村，觉得做的都是些后勤上的鸡毛事，一时有些不满。
但在知道李涉也会待在梅花村后，也就同意了下来。
分好了人，并且在确定了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之后，接下来的李家，便按照李涉的想法开始执行了。
……
转眼已是秋季。
当下正是农忙，是收获的季节。
田间的稻穗金灿灿的，微风拂过，就像是黄金掀起了浪潮，大部分人看到这幅画面都不会垮着一张脸。
百姓们顶着烈日埋头田野，一边收割稻谷，一边在心里默默的盘算着今年的收成，计划着等缴纳了税赋之后还能留又几分，又可以拿出多少来给家里置办新的物件。
中午最热。
忙了一早上的百姓实在是受不了了，他们三两聚集在田边的大叔底下，一边吃了中午的餐食，一边闲聊了起来。
这一年，滁县可发生了不少大事。
陈李两家的事、薛陈学堂的建立、薛大老爷离世时发丧的排场、貌似还有某个婢女下嫁给了城北的三寸丁……
这种种，滁县的百姓们可不会缺少谈资。
“张三，你听说了吗？”
“什么？”
“滁县城北那贩梨的邋遢鬼娶了个俏婆娘。”
“就这事？我早就知道了。”
“那你知道她有了吗？”
“切！你神神秘秘的摆什么门道呢？你忘了我那丈母娘就是专门接生的？他家之前拿着鸡蛋登门了，说好明年生的时候让我丈母娘过去帮忙来着。”
又有一人讲话：“张三家消息一直都多，李四你摆这个出来，又能看到什么新奇？”
说话这人穿着布衣，上印有条纹，明显区别于其他着麻衣的百姓。
他叫薛隆，正是薛家七房里的那位。
眼下，他在滁县外购置了一个庄子，现在坐在树下闲谈的这些个百姓，基本上都是租他田地耕种的。
李四没注意到他的出现，听见话声后，下意识的回了一句：“我这不是给忘了嘛。”
顿了顿，意识到这个声音有些陌生，于是连忙回过头来。
等看见了是薛隆之后，便连忙站了起来，惊奇的说道：“薛……薛庄主！您不在庄子里乘凉，怎的突然来地里了？”
说着，又弯下身把自己刚坐的那块石头用衣袖使劲扫了扫，奉笑着道：“庄子请坐。”
薛隆摆了摆手，笑着道：“不用这么客气，就是今年地里长的好，我闲着也没事，便过来看看。”
跟着，又把话扯回到了张三李四等人之前聊的那些个话题：“张三消息多，今年发生的事也挺多。
说着，看向张三，道：“我听人家，当初在衙门差点挨揍的那李家的十二岁娃娃过几日就要参加县试了，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不对啊！”
张三一愣，然后接过话来：“庄主，您不知道进学之后，要先学满三百个时日才可以参加考试的吗？”
为了给自己的话增加可信度，末了又补充一句：“庄主，这可是朝廷规定的，难道您老家那边不兴这个？”
因为薛隆是今年才在滁县购置的庄园，所以张三这样问并不奇怪。
薛隆回答道：“兴这个啊，但今年朝廷对滁县不是有点特殊嘛，据说是礼部特地下的问，许他参加。”
嚯！
特殊？
说到这里，同样在此歇息的百姓们立马就来了兴趣，集体围了过来：“庄主说说？这里面是怎么个特殊法？”
薛隆目光一闪，随后便把之前月试获得好成绩，然后礼部特许可以提前参加县试的事情给简单的说了一遍。
众人听完之后议论纷纷，而其中却有一个皱起了眉头。
他怀疑道：“庄主，您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第七十四章 不如将错就错
说这话时，薛宝钗那因为疲倦和悲伤变得有些白蜡的脸颊上很是突兀的现出了两朵红晕，末了更是直接垂下头去，小声道：“这是爹爹的最后的遗愿，我……我是听命的。”
话落之后，也不等李涉回答，直接就回身登船了。
爹爹最后的遗愿？
李涉先是一愣，然后苦笑一声。
昨天摊牌之后，薛大老爷在有限的时间里把薛家人都叫了进来，并向他们一一作了嘱咐，其中他要把薛宝钗许配给他的事情自然也对着大家讲了。
李涉不是不愿意。
就他这样的身份，能娶！非是入赘，薛宝钗这种大小姐，自然是好的不能再好，毕竟单单就薛家给予的嫁妆，便能让他轻易的实现生活水平的跨越。
而且穿入红楼，能娶到这个妹妹，想必是值得所有人都兴奋不已的事吧？
但……
这是个真实的世界。
他的婚事之前就已经定了。
若是娶了薛宝钗，那陆蔓儿咋办？
按照先来后到，使薛宝钗给他做妾？
梦呢？
就他这种身份，凭什么……
看着薛大老爷的状态，还有一旁垂头的薛宝钗，李涉有些烦躁。
身份的限制始终是这个时代里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
自己穿越过来，不像同类型小说里的大部分，有着“贾”傍身，奋发后便可步步高升，然后获取高贵的身份，别人望不可及的放在他们面前，能轻易取之。
而他。
只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户！
现实如此。
李涉是个识时务的，他开始思索着要如何拒绝才能委婉一些。
然后，陈显荣代替他答应了。
李晋往在一旁也没有反对。
然后紧接着，薛大老爷便带着微笑离世了。
一边是爷爷应下的婚事，一边是李晋往这个父亲的默认。
这事弄的。
李涉整个人都懵了。
马上拒绝？
眼下薛大老爷已经死亡，薛家人的哭嚎声响彻陈家，薛宝钗成了个泪人，他在这样的场合下把事实摆出来说，这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摇了摇头，李涉从记忆里回过神过来。
现在所有东西都已经办理妥当，薛家的船也扬起了帆。
望着离去的船只。
“唉……”
李涉叹了口气，低声道：“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呢？看来这事只能回去同爷爷商量一番，看看要怎么拒绝才能……”
低语中，船的围栏处出现了一个可人儿，似正在朝这边探。
李涉也看见了，然后自语声戛然而止。
或许……
……
又半个时辰后。
滁县南城门外，杨记茶棚。
李涉领着李晋成与李晋为同赶到这里李晋宁等人碰了面。
“三叔。”
“涉哥儿。”
相见之后，李晋宁并没有提起他为什么没有带着李晋往出来，而是一脸诧异的问道：“涉哥儿，方才听路过的百姓将城里的情况，那薛大老爷真的是死了吗？”
“嗯。”
李涉点了点头，答道：“他死的之后，我就在屋里。”
李晋成与李晋为也帮他确认了这一点。
“那……”
李晋宁眼中震惊，他张了张嘴，道：“那咱家那事？”
李涉神色复杂的说道：“是个误会，那薛大老爷根本就不知道咱家有那东西，这一切都是我们自己想差了。”
“呃。”
李晋宁面容一僵，不可置信的道：“想……想差了？”
顿了顿，有些不信的摇了摇头：“所以这也就是说，咱们白忙活了？”
“嗯。”
李涉点了点头，然后着急的问道：“爷爷他们现在到哪了？行动了没有？我需要马上见到他。”
不管信与不信，事实就是如此。
见李涉这样问，回过神来的李晋宁也明白了事情的紧急，赶紧说道：“我昨天带人离开的时候，爹和三爷便带着族人们行动了，现在一天时间过去，大家估计已经早就深入山林了。”
“别耽搁了。”
李涉一挥手，道：“咱现在赶紧追上去再说。”
“好。”
随后，一行人便急匆匆离开了茶棚。
……
李家人走的山道，哪怕这对他们来说并不难行，但拖家带口的，家什物件一大堆，速度怎么也快不起来。
李涉等人轻装上阵，行进的速度至少在前者的两三倍之上。
可尽管如此，双方再次碰面的时间也在一天之后。
此时，李家人正在一个山坳里歇息，在山里行走了两天的他们已经疲倦的不行，现在这个山坳位置不错，还有溪水傍在身侧，是个可以短暂停留恢复的地方。
李涉等人抵达这里的时候，大家正在做饭。
随后，李涉找到了李继祖和李继志，朝他们说起了这个误会。
两人听完之后，当场就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李继志抿嘴问道：“大哥，事情是清楚了，可现在大家都走到了这里，难道又要转身回去不成？”
“回去？”
李继祖摇了摇头，道：“涉哥儿那天晚上说的那些，现在族人们都认同了，这两日在山里行走，都是靠这个提振的气势，若我们把事情说给大家听，知道这不过是个误会之后，到时会发生什么？”
李继志不语。
好不容易挨到九世过去，李家人可以不在遵从祖训，也已经放弃了那个想法，结果就因为一场误会，现在再次回复了过来。
现在的李家人大都在期望着。
一旦把事情摊开，到时候肯定要出问题，分崩离析还是好的。
若是没有人管理，无法一条心做事。
那乌泱泱散开后的李家人绝对跑不掉家破人亡这一条路。
“将错就错！”
“嗯？”
“嗯！”
感受着众人的目光，李晋成偷看了李涉一眼，然后咽了咽口水，道：“少……少族长前天晚上的话已经把大家的情绪调动了起来，如果现在告诉大家事实的话，必定……或将迎起众人心中的情绪，这会……可能会对少族长未来掌管家族留下隐……隐患。”
初一开口，李晋成话语间还有点吞吐，但说着说着，很快就顺畅了起来。
“呼！”
李晋成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看向了在场的人，道：“族长，少族长，三爷，还有一同经历了这件事的几个兄弟。”
第七十六章 转眼秋季
而没有了生存物资的困扰，李家人就能省下很多时间和心思。
如此一来，不管是开垦荒地，还是习练武艺，亦或者是说要吸纳那些个遁入山林的人，都会从容很多。
在战略上，这样做也是有好处的。
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
已经分成了两波的李家人，万一因为某些特殊的意外招来了别人窥觊，那至少还有一波可以悄悄溜走。
别觉得说，敌人可以同时进攻什么的。
要知道，在眼下这个通讯靠吼的时代，信息传递上绝对做不到像现代那般，定好计划之后，能精确到秒来执行。
这个时代里，不管多么精锐的军队，他都无法做到上述的要求。
执行任务的时候，最多也就提前定计时辰。
但中途可能产生的意外太多了。
所以李家人一旦分开，依照桑根山和梅花村的距离，基本上是很难出现那种在同一时间里被一网打尽的事。
除此之外，像是改变名声之类的种种。
其他的好处皆是不少。
而这些好处相较与李家可能会分裂，但有李继祖和李继志看着，明显不会马上出现的情况来比，就要划算的多了。
李涉将自己的想法整理好，并适当的说出来之后，立马就得到了在场人的赞同。
李继祖道：“涉哥儿所思确实周全，分开后的李家更方便发展，而且有我和你三爷爷看着，必不会出现分裂的情况。”
李晋宁竖起了大拇指：“还是涉哥儿想法多，这样一来，到桑根山的那些便不用担心生活，我也可以静下心来揣摩武艺，到时候举了旗，三叔就是你的先锋！”
接着，又是其他几个表态，话里话外皆是赞同。
剩下李晋成一个。
感受着大家的目光，他稍稍一滞，然后干笑着说道：“少族长思虑周全，咱听你的。”
事情敲定下来之后，李继祖又把李继志给叫了过来。
几人一起协商了一些细节。
其中。
分开后的两波人分别由李继祖和李继志各坐一阵。
除开李晋来、李晋存、李晋成、李晋为这些同辈里年纪最长和最小的之外，梅花村李家大部分大房和四房的，他们集体跟着李继祖一起去了桑根山。
至于李晋宁、李晋安、李晋然这些年纪在中间的，还有李家大部分二房和三房的，则是跟着李继志一起回了梅花村。
分配时，李晋宁还有些意见。
他想的是做未来李家的先锋大将，现在李继祖将他扔回梅花村，觉得做的都是些后勤上的鸡毛事，一时有些不满。
但在知道李涉也会待在梅花村后，也就同意了下来。
分好了人，并且在确定了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之后，接下来的李家，便按照李涉的想法开始执行了。
……
转眼已是秋季。
当下正是农忙，是收获的季节。
田间的稻穗金灿灿的，微风拂过，就像是黄金掀起了浪潮，大部分人看到这幅画面都不会垮着一张脸。
百姓们顶着烈日埋头田野，一边收割稻谷，一边在心里默默的盘算着今年的收成，计划着等缴纳了税赋之后还能留又几分，又可以拿出多少来给家里置办新的物件。
中午最热。
忙了一早上的百姓实在是受不了了，他们三两聚集在田边的大叔底下，一边吃了中午的餐食，一边闲聊了起来。
这一年，滁县可发生了不少大事。
陈李两家的事、薛陈学堂的建立、薛大老爷离世时发丧的排场、貌似还有某个婢女下嫁给了城北的三寸丁……
这种种，滁县的百姓们可不会缺少谈资。
“张三，你听说了吗？”
“什么？”
“滁县城北那贩梨的邋遢鬼娶了个俏婆娘。”
“就这事？我早就知道了。”
“那你知道她有了吗？”
“切！你神神秘秘的摆什么门道呢？你忘了我那丈母娘就是专门接生的？他家之前拿着鸡蛋登门了，说好明年生的时候让我丈母娘过去帮忙来着。”
又有一人讲话：“张三家消息一直都多，李四你摆这个出来，又能看到什么新奇？”
说话这人穿着布衣，上印有条纹，明显区别于其他着麻衣的百姓。
他叫薛隆，正是薛家七房里的那位。
眼下，他在滁县外购置了一个庄子，现在坐在树下闲谈的这些个百姓，基本上都是租他田地耕种的。
李四没注意到他的出现，听见话声后，下意识的回了一句：“我这不是给忘了嘛。”
顿了顿，意识到这个声音有些陌生，于是连忙回过头来。
等看见了是薛隆之后，便连忙站了起来，惊奇的说道：“薛……薛庄主！您不在庄子里乘凉，怎的突然来地里了？”
说着，又弯下身把自己刚坐的那块石头用衣袖使劲扫了扫，奉笑着道：“庄子请坐。”
薛隆摆了摆手，笑着道：“不用这么客气，就是今年地里长的好，我闲着也没事，便过来看看。”
跟着，又把话扯回到了张三李四等人之前聊的那些个话题：“张三消息多，今年发生的事也挺多。
说着，看向张三，道：“我听人家，当初在衙门差点挨揍的那李家的十二岁娃娃过几日就要参加县试了，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不对啊！”
张三一愣，然后接过话来：“庄主，您不知道进学之后，要先学满三百个时日才可以参加考试的吗？”
为了给自己的话增加可信度，末了又补充一句：“庄主，这可是朝廷规定的，难道您老家那边不兴这个？”
因为薛隆是今年才在滁县购置的庄园，所以张三这样问并不奇怪。
薛隆回答道：“兴这个啊，但今年朝廷对滁县不是有点特殊嘛，据说是礼部特地下的问，许他参加。”
嚯！
特殊？
说到这里，同样在此歇息的百姓们立马就来了兴趣，集体围了过来：“庄主说说？这里面是怎么个特殊法？”
薛隆目光一闪，随后便把之前月试获得好成绩，然后礼部特许可以提前参加县试的事情给简单的说了一遍。
众人听完之后议论纷纷，而其中却有一个皱起了眉头。
他怀疑道：“庄主，您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第七十五章 滋生的野心
“实际上，我们根本就没有必要去纠结要怎么做。”
见几人似乎听不太懂自己的意思，李晋成摊了摊手，反问道：“难道不是吗？”
末了，理了理嗓子。继续说道：“眼下的情况是，我们已经离开了梅花村，而支撑着大家的理由，就是掀翻伪周，重新建立李唐。”
说着，看了一眼李继志：“就像方才大爷说的那般，这已经是大家都认同了的事情，并且也已经走上了这条路，若是再绕回去的话，真的有人愿意吗？”
“所以！”
“我的意见是，反正已经这样了，那不如就将错就错，继续像现在这样，毕竟维护家族稳定才是最重要的。”
话音一落，众人皆是一愣。
李涉张了张嘴。
刚刚他心里已经想出了一个可以说服众人回家的理由，不过在听见李晋成的这一番话后，不知怎的，那理由就像是被卡在了喉间，怎么样也说出来了。
李继祖望着场内沉默的众人，悄悄的眯起眼睛。
随后，他先是饱含深意的看了一眼李晋成。
接着又将视线转向了李涉。
看见他脸上的表情后稍稍顿了顿。
李晋为、李晋宁……
最后落在了李继志的身上。
两人对视一眼后，各自的眼神都很复杂。
“呼！”
片刻钟之后，李继祖轻吐了一口气，然后笑了笑，说道：“既然事以自此，我看晋成的提议也不错，若是都没有意见，那就按照晋成说的继续走下去。”
此言一出，可以明显的看到李晋成的眼里有一抹喜悦闪过。
而李继志的表情则要复杂了许多。
他摇了摇头，道：“大哥决定便是，反正这以后的天下早晚都是年轻人的，像我们这种半截身子已经入土了的老家伙，还是不要给后代再填麻烦的好。”
李晋成闻言，表情明显一慌，急忙道：“三爷，侄儿可没有这个意思，李氏一切的决定当按照大爷和三爷的决策做便是，侄儿只是提了个意见，见识浅了，说的有错，还请三爷万万不可记在心上。”
“我不是要针对你。”
李继志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自前天晚上涉哥儿说的那番话之后，这两日我看见的，知道族里的大部分人都有那种心思，只是很多事情你们没有经历过，不明白做那事的难度，这可不单凭血勇、不惧死亡就能办成功的。”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此处。
临走时又道：“但现在大家的情绪都被调动了起来，若是一味的阻拦，早晚会出现矛盾，到时候把一家人搞得分崩离析，这实在不是我想看见的。”
“我说这话也没有别的意思，只希望你们做决定前多加思索，尽量考虑周全，多顾忌一下身后之人。”
“嗯……”
“连续奔走了有两日的时间，我先去看看族人们的情况怎样，等你们定好了计划，告诉我一声就行。”
留下话后，李继志便消失在了此次。
他虽然如此说，但此时还是有些惶恐不安。
李继祖见了，道：“你三爷讲这些话没有什么其他的意思，方才他在听到涉哥儿说这件事的情况时，对于回去也是持有疑问的，只是觉得晋成你的立场太过激进，所以担忧我李家的未来而已。”
顿了顿，道：“毕竟你们这一辈里面，晋成你的年纪是最小的，若干年后，李家做住的终归还是你们几个。”
李晋成闻言点了点头，老实答道：“大爷教训的是，侄儿以后做事一定会考虑清楚，多想想大爷与三爷平日的教诲。”
李继祖见状笑了笑，道：“你能这样想便是好的，我和你三爷也是从你这个年纪过来的，谁年轻时没犯过错呢？”
说着，把视线落在了李涉的身上。
看到这里，李涉哪能不明白李继祖是什么意思？
自家爷爷这是……
要让他来表态啊！
“呼！”
李涉深吸了一口气，环顾一周：“爷爷，还有诸位叔伯。”
“我的意见是，分成两波！”
“！！”
“！！”
此言一出，众人皆震。
李继祖更是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变得严肃了起来，皱眉道：“涉哥儿，你知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吗？”
李晋宁也帮衬着道：“涉哥儿可要仔细想清楚了，怎能把李家分开呢？梅花村李氏能存活至今，靠的可就是齐心啊。”
“我知道。”
李涉先是看一眼李继祖，然后又对李晋宁点了点头：“三叔说的我也明白。”
向两个担忧自己的回了话后，李涉才继续对着大家说：“我并不是说要分开李家，我所说的分成两波，则是一部分继续往桑根山去，另一部分则回梅花村去。”
众人还是疑惑，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李涉见状，只好掰碎了给大家讲。
他的想法是。
既然大部分人，里面或许还包括了自己。
他们都想复起李唐。
那么就必须得做好前期准备。
举家全部迁入桑根山内是绝对不可取的，因为那样会印象消息的获取率，虽然也可以派人出山打探，可这种形式与山匪又有什么区别？
那些个占山的贼寇们，不都是蹲守山林，然后派人外出打探吗？
所以首先，就要给自己做好定位。
他李家人不是山贼，是谋划起义、准备推翻伪周的义军。
这非常重要！
因为有些事，哪怕你心里不这么认为，但环境上却是会潜意识的影响你，所以一个固定的可以之外交流的地方是绝对少不了的。
然后，李家人分成两波。
这或许对李家的团结会有很大的影响，但眼下李家人不多，李继祖和李继志这两个有威武大爷与三爷尚在，在一定的时间里可以保证李家人不会出现分裂。
另外，分成两波的李家人分别居于梅花村和桑根山。
这中间有山道相连，通行是没问题的。
生活上，前期可以让梅花村朝桑根山输入补给。
不集体扎堆于桑根山一地，有着梅花村的输入，便不会发生那种因为必须要外出采购生活用品，从而可能会引起桑根山周围的本地人关注的事情。
第七十七章 田间杂谈
“自然。”
薛隆目光一闪，挑眉道：“怎的？你认为我在骗你不成。”
“这……”
冯好学张了张嘴。
他儿子冯有才就在薛陈学堂读书，并没有提起过这事，所以当然不相信这话，只不过薛隆是庄子，算是自己的衣服父母，直接回答不信的话，未免太落其脸面了。
一旁的李四见了他这表情，哪里还不知道他的想法？
“冯好学！”
随即眼珠子一转，立喝一声，道：“你在那里瞎咧咧啥呢？庄主是什么人物，他岂会骗你一个赌狗！”
张三更是夸张。
他与这冯好学本就是有矛盾，现在见其处境，自然是要落井下石的。
于是便跟在李四后面，直接就啐了一口，然后鄙夷着训道：“像你这样的人，之前要不是庄主好心收留，怕是早就给赌坊里的泼皮给刮干净了，现在借你一块地温饱却不知道感谢，竟质疑起了庄主来。”
连续被人泼面指责，还被指出了人生丑事，冯好学也是尴尬无比。
他略显慌张的向后小退了一步，接着定了定神，奉笑着解释道：“诸位误会我了，我并没有说不相信庄主的话。”
说着，又偷看了薛隆一眼，解释道：“庄主的大恩，好学自是感谢，方才之所以会那样，只是因为我儿子就在薛陈学堂上学，并没有听他说过这事，这才会存有疑惑。”
提起在薛陈学堂上学的儿子，冯好学脸上一下子就自信了许多，连看张三的眼睛都下意识的抬了三分。
顿了顿，反问道：“我儿子就在薛陈学堂里面，他都没有说过的事，我好奇此间的真假，难道有问题吗？”
张三一怔。
心里忧虑其子学子的身份，便也没敢像刚刚那样了。
薛隆此时插话进来：“张三啊，我知道你对冯好学有意见，原因是之前我把你耕的那亩地转借给了他，让你今年少了些收成，所以心里一直有着疙瘩。”
张三干笑了两声，道：“不敢，不敢。”
薛隆摇了摇头，继续道：“但，这是人都有落魄的时候，我们见了，能帮还是帮一下的好，毕竟只有现世记得，来世才有好报嘛。”
说完，他突然把手腕上的佛珠手串给取了下来，默默的念叨了些话。
过了一会，将手串递给张三：“这是我去年在寺里求的，跟了我一年了，现在转赠给你，就当你下了苗的那亩地是好心帮衬冯好学的了。”
“谢……谢过庄主。”
张三愣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的接过，脸上倒是自然了许多。
薛隆想了想，又道：“这样，今年我再免了你两成租如何？”
说着，瞥了一眼其他人，沉吟道：“嗯，就算是我之前不遵约定，把租你的那一亩地转给冯好学耕种的补偿了。”
听到可以少缴两成组，张三瞬间大喜，一边盘算着今年的收获，一边鞠躬道谢：“谢谢庄主，庄主大恩。”
然后，薛隆又扭头看向冯好学：“大家都是一个庄子的，张三这样也是有原因的，你可不能记恨上了。”
冯好学再怎么不务正业，其父冯启文曾经也是个秀才，他是读过书的，自然知道现在自己要怎么做。
所以薛隆这么一说，他第一时间就应声答了是。
薛隆则继续起之前的话：“我那消息是真是假，等过几日县试了，你去城里看了就知，我也没必要用这种马上就能辨别真假的消息来忽悠你们不是？”
顿了顿，又补充道：“或者你回家去问问你那儿子，他应当是知晓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冯好学琢磨着这事该是真的了。
如此一来，心里不免就对儿子冯有才有了情绪。
我知自己不走正道，也不是个合格的儿子丈夫，但对儿子冯有才却是从未差过，为了他能入学薛陈学堂，连祖产都买了大多，现在还亲自下地耕种……
想起自己这段时日的改变，为了儿子可以好好读书，平白受的苦，冯好学咬了咬牙，攥紧了拳头，在心底不由的问：自家难道就这么不待见自己吗？
有点消息居然还要瞒着，害得我平白被张三那混蛋斥骂，生生出这个丑！
想着，冯好学暗下决定。
等回去后，我一定要好好质问于他。
冯好学不知道，薛隆一直都在观察着他的表情，见起一会皱眉一会舒缓，直至变得坚决，好似是做下了什么决定一样。
于是略一思索，又说道：“好学啊，其实你会怀疑我也理解，毕竟相较于李家那孩子，你儿子的名次是要低了些，我听消息说，此次能获取县试资格的，必须得名列前茅才行。”
这是在安慰吗？
不知道。
反正此话一出，李四张三等人瞬间就憋红了脸，冯好学也是如此。
只是他脸红，该是羞的。
看着树荫下看戏的百姓，冯好学尴尬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缓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什么，我歇息的差不多，今晚上屋里还有事要忙，就先下地去收稻子了，你们先聊了。”
说完，便拿起镰刀，逃也似的离开了田坎，跑到地里去割稻谷了。
不过虽然如此，但由于冯好学那块地离这里比较近，若是竖起耳朵仔细关注的话，还是能听到大家的聊天的。
而他走后，树荫下自是一阵笑语。
“让他一天吹嘘自己的儿子有多了不起，结果到头来还不是一个鸡尾，连个名额也争不过，不知道得意些什么。”
“我若是使劲攒上几年，不一样也能摆平乡老，把儿子送学堂里去？”
“就是！”
“我听说为了他儿子进学堂，他还把家里的祖产给卖了个干净，结果……”
“儿子不争气啊！”
“哈哈哈。”
“你们还别笑，他这样做未尝不是见好事，至少他冯家的祖产不会被他赌输了，拿来给儿子读书，这多少还能有个期盼不是？”
“这倒是。”
“这冯好学不务正业，但眼界还是有的，毕竟他爹曾经也是个秀才，他再怎样浑，心底也是有个分寸的。”
第七十七章 田间杂谈
“自然。”
薛隆目光一闪，挑眉道：“怎的？你认为我在骗你不成。”
“这……”
冯好学张了张嘴。
他儿子冯有才就在薛陈学堂读书，并没有提起过这事，所以当然不相信这话，只不过薛隆是庄子，算是自己的衣服父母，直接回答不信的话，未免太落其脸面了。
一旁的李四见了他这表情，哪里还不知道他的想法？
“冯好学！”
随即眼珠子一转，立喝一声，道：“你在那里瞎咧咧啥呢？庄主是什么人物，他岂会骗你一个赌狗！”
张三更是夸张。
他与这冯好学本就是有矛盾，现在见其处境，自然是要落井下石的。
于是便跟在李四后面，直接就啐了一口，然后鄙夷着训道：“像你这样的人，之前要不是庄主好心收留，怕是早就给赌坊里的泼皮给刮干净了，现在借你一块地温饱却不知道感谢，竟质疑起了庄主来。”
连续被人泼面指责，还被指出了人生丑事，冯好学也是尴尬无比。
他略显慌张的向后小退了一步，接着定了定神，奉笑着解释道：“诸位误会我了，我并没有说不相信庄主的话。”
说着，又偷看了薛隆一眼，解释道：“庄主的大恩，好学自是感谢，方才之所以会那样，只是因为我儿子就在薛陈学堂上学，并没有听他说过这事，这才会存有疑惑。”
提起在薛陈学堂上学的儿子，冯好学脸上一下子就自信了许多，连看张三的眼睛都下意识的抬了三分。
顿了顿，反问道：“我儿子就在薛陈学堂里面，他都没有说过的事，我好奇此间的真假，难道有问题吗？”
张三一怔。
心里忧虑其子学子的身份，便也没敢像刚刚那样了。
薛隆此时插话进来：“张三啊，我知道你对冯好学有意见，原因是之前我把你耕的那亩地转借给了他，让你今年少了些收成，所以心里一直有着疙瘩。”
张三干笑了两声，道：“不敢，不敢。”
薛隆摇了摇头，继续道：“但，这是人都有落魄的时候，我们见了，能帮还是帮一下的好，毕竟只有现世记得，来世才有好报嘛。”
说完，他突然把手腕上的佛珠手串给取了下来，默默的念叨了些话。
过了一会，将手串递给张三：“这是我去年在寺里求的，跟了我一年了，现在转赠给你，就当你下了苗的那亩地是好心帮衬冯好学的了。”
“谢……谢过庄主。”
张三愣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的接过，脸上倒是自然了许多。
薛隆想了想，又道：“这样，今年我再免了你两成租如何？”
说着，瞥了一眼其他人，沉吟道：“嗯，就算是我之前不遵约定，把租你的那一亩地转给冯好学耕种的补偿了。”
听到可以少缴两成组，张三瞬间大喜，一边盘算着今年的收获，一边鞠躬道谢：“谢谢庄主，庄主大恩。”
然后，薛隆又扭头看向冯好学：“大家都是一个庄子的，张三这样也是有原因的，你可不能记恨上了。”
冯好学再怎么不务正业，其父冯启文曾经也是个秀才，他是读过书的，自然知道现在自己要怎么做。
所以薛隆这么一说，他第一时间就应声答了是。
薛隆则继续起之前的话：“我那消息是真是假，等过几日县试了，你去城里看了就知，我也没必要用这种马上就能辨别真假的消息来忽悠你们不是？”
顿了顿，又补充道：“或者你回家去问问你那儿子，他应当是知晓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冯好学琢磨着这事该是真的了。
如此一来，心里不免就对儿子冯有才有了情绪。
我知自己不走正道，也不是个合格的儿子丈夫，但对儿子冯有才却是从未差过，为了他能入学薛陈学堂，连祖产都买了大多，现在还亲自下地耕种……
想起自己这段时日的改变，为了儿子可以好好读书，平白受的苦，冯好学咬了咬牙，攥紧了拳头，在心底不由的问：自家难道就这么不待见自己吗？
有点消息居然还要瞒着，害得我平白被张三那混蛋斥骂，生生出这个丑！
想着，冯好学暗下决定。
等回去后，我一定要好好质问于他。
冯好学不知道，薛隆一直都在观察着他的表情，见起一会皱眉一会舒缓，直至变得坚决，好似是做下了什么决定一样。
于是略一思索，又说道：“好学啊，其实你会怀疑我也理解，毕竟相较于李家那孩子，你儿子的名次是要低了些，我听消息说，此次能获取县试资格的，必须得名列前茅才行。”
这是在安慰吗？
不知道。
反正此话一出，李四张三等人瞬间就憋红了脸，冯好学也是如此。
只是他脸红，该是羞的。
看着树荫下看戏的百姓，冯好学尴尬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缓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什么，我歇息的差不多，今晚上屋里还有事要忙，就先下地去收稻子了，你们先聊了。”
说完，便拿起镰刀，逃也似的离开了田坎，跑到地里去割稻谷了。
不过虽然如此，但由于冯好学那块地离这里比较近，若是竖起耳朵仔细关注的话，还是能听到大家的聊天的。
而他走后，树荫下自是一阵笑语。
“让他一天吹嘘自己的儿子有多了不起，结果到头来还不是一个鸡尾，连个名额也争不过，不知道得意些什么。”
“我若是使劲攒上几年，不一样也能摆平乡老，把儿子送学堂里去？”
“就是！”
“我听说为了他儿子进学堂，他还把家里的祖产给卖了个干净，结果……”
“儿子不争气啊！”
“哈哈哈。”
“你们还别笑，他这样做未尝不是见好事，至少他冯家的祖产不会被他赌输了，拿来给儿子读书，这多少还能有个期盼不是？”
“这倒是。”
“这冯好学不务正业，但眼界还是有的，毕竟他爹曾经也是个秀才，他再怎样浑，心底也是有个分寸的。”
第七十八章 微风渐起
树荫下，百姓们三言两句便把冯好学这段时间的事情给说了个透彻，全然没有秘密一样的展现在了眼前。
田里的冯好学听到这里，表情稍缓。
可接下来张三特意放大的声音，却是让他心里不由自主的“咯噔”了一声。
冯好学动作一滞，然后又听那树荫底下的张三说道：“你们真以为这冯好学卖祖产是为了让他的儿子读书？”
“哦？”
“还有什么其他的说道吗？”
“自然！”
张三面带不屑的瞥了一眼冯好学的身影，然后道：“听我三姑说。”
“嗯。”
在说隐秘之前，张三稍稍沉吟了一下，为了防止自己的话被大家怀疑，所以先给自己加了些可信度：“就是那个嫁到他们冯家村的三姑。”
“这我知道。”
“我也知道。”
众人点了点头。
张三见状，这才开口：“他儿子读书时，卖掉的不过是他家的水田，剩下的那些都给冯好学拿来还债了，只不过为了保存脸面，对外都说是拿来给儿子上学了。”
顿了顿，又道：“像那薛陈学堂，由金陵薛家出资建立，不仅不收束修，还包了餐食住宿，进去之后就没有花钱的地方，哪里用得着变卖祖产。”
跟着，又看向薛隆：“这件事庄主应该最是清楚的，毕竟要进庄子租地，都会先问清楚咱家里的情况。”
薛隆闻言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这样子，倒好像是默认了张三的说辞。
大家听了，自然又是把目光投向地里，看着烈日下埋头割稻的冯好学，纷纷议论：没想到这家伙如此不着调，冯启文养了这么一个儿子，可真是脸都没了之类的话。
而冯好学的脸，则是越来越红。
也不知道是太阳照的，还是被大家给说羞的。
但以眼下的情况，大概率是后者吧？
一件事谈得多了，也会逐渐变得无趣。
众人见冯好学没有回来争论，于是又多说了几句后，便转向了其他话题。
滁县眼下什么事最值得人议论？
那当然是县试了。
既然要说县试，方才又有这么一个开口，他们接下来要聊的，自然是要说那可以提前参加县试的事情。
如此一来，薛陈学堂里获得名额的那几个，便也脱不了身了。
而几人里面，首当其冲的。
便是李涉！
为何？
谁让年初的时候，李家和陈家的事闹的那么大不是？
张三率先开口：“没想到，李家那么不着调，这叫李涉的娃娃却是争气，那么多学子一起上学，他倒是拔了个甲上的头名。”
李四道：“看你这话说的，什么叫做李家不着调？”
张三道：“我说的梅花村李家，又不是说你李家，你着急个什么？”
“我可没有着急。”
李四摇了摇头，道：“都说你张三消息灵通，但陈李两家的事情到底还是让你看差了，不知道了吧？”
张三不解：“这里面还有什么隐秘不成？”
“自然。”
先前张三靠着灵通的消息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李四可是羡慕的不行，现在见他这模样，貌似是真不清楚，于是点了点头，一时也摆起了架子来。
“快说说。”
“你李四的消息也灵通，不下于张三，咱大家都知道。”
“就是，知道什么赶紧说说。”
“到时候也让我出去有几个谈资……”
众人见了，适当的捧了上来。
李四得到了满足，随即道：“这陈李两家的事，还是有点复杂的，具体的还得从方才我说的城北那个贩梨的邋遢汉说起……”
接下来，李四便将陈李两家的事情给讲了清楚。
他的消息很全面。
不仅包括了石羊、刘三、翠儿的谋划，甚至县衙里发生的那些也给说出了三两分。
但这还没停。
说完了所有经过之后，他又自顾自的做了一个总结。
“那梅花村李家本是冷籍，按照朝廷的规定，子孙后代是不能参加科举的，但经过入赘一事，李涉就可以借挂到陈家，用陈家的名额去参加科举。”
末了，一阵感慨：“算计真深啊！”
李四为何会知道这个？
又是哪里听来的？
众人不知，但听完所有经过的他们也是惊叹不已，纷纷夸赞李家人会玩，说什么算是涨了见识，然后心里琢磨着自家是否也能通过类似的方法摆脱身份。
听着众人的议论，薛隆瞥了一眼田里呆楞不动的冯好学，遂微微一笑，起身回了庄子。
……
冯家。
忙活了一天，连一亩地都没收完的冯好学气鼓鼓的进了主屋。
“砰！”
重重的摔门声响起，把里面正偷空伏在书桌上小歇的冯永才给吓了一大跳。
因为县试将近，学堂给学子们放了假，许他们县试结束之后再回登銮山，所以冯永才此时才会出现在家中。
至于主屋。
冯永才是冯家的希望，当然要把最好的房间让与他。
被惊醒的冯永才猛的坐直了身体。
等看见来人是冯好学之后，当即眉头一皱，不满道：“爹！你突然来上这么一下，是要干什么？我……我，我方才正思索文章呢，现在思绪全给你打乱了。”
“哼！”
冯好学冷哼一声，然后自顾自的走到桌边，倒了杯水灌下后，道：“思索文章？偷懒睡觉就是睡觉，装得倒像个样子，结果还不是什么也没学进去。”
被点破的冯永才虽然有些尴尬，但他还是给冯好学的模样整了一头雾水，奇怪道：“爹，你今天是怎么了？”
冯好学没有回答，而是说道：“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啊？”
冯永才眨了眨眼睛。
冯好学道：“今天我听到个小时，说是薛陈学堂前几名可以直接参加今年的县试，不用学足三百个时日？”
“额。”
冯永才一顿，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
冯好学又问：“那你为何不与我说。”
“这……”
冯永才张了张嘴，红着脸道：“我……我，我因为差了一名，所以没有获得名额，于是便没想着告诉你。”
“哼！”
冯好学瞪了他一眼，然后把水杯重重的磕在桌上，碎骂了声：“不争气的玩意，连那赘婿的儿子都比不过……”
第七十九章 县试前
冯永才听了，心里很不好受。
想要发泄，但说这话之人又是自己的父亲，遂也只能是强行忍着，然后虚上眼睛，默默的等待着此事过去。
至于冯好学说他不如李涉？
冯永才虽有不满，却也没有反驳。
从春季学堂开学直至今日，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年，从第一次的月试，到之后夫子们组织的各种考试，李涉每次都能拿到甲上。
且在试卷公开之后，大家见了，更是纷纷是自认不如。
更因如此，李涉还被山长范炼看重，据说如果此次县试能够中第，便会被收做关门弟子，传其衣钵。
想到这里，冯永才就嫉妒的不行。
而一旁的冯好学又还在碎碎念个不停。
一时间心升烦躁，只觉得好像是有一万只苍蝇一样在自己耳边“嗡嗡”的乱叫，冯永才实在是忍不了了，于是恼怒之下，随口就怼了一句话过去，道：“那李涉学问好不假，可我也不差，按名额排序，我就差了一位，原因还不是你之前整日里胡混，把爷爷以前做学问的书籍都变卖抵押给了赌坊？”
“什么？”
冯好学被这话说的一愣，他傻了好一会儿，才喃喃的道：“这与我卖你爷爷的书有什么关系？”
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那李涉不过是一个农户子弟，还是个冷籍，要不是走歪门邪道让他爹入赘了陈家，其连读书的资格都没有，比起你来可差远了。”
冯永才怒声回答：“当然有关系，李涉那里有陈家的书籍可以阅读，我这里？爷爷曾经的书全都被你给卖……嗯？”
“等一等！”
话到一半，冯永才猛的一怔，然后赤红着双眼，激动的问道：“爹，你方才是说，那李涉本来是个冷籍？”
冯好学不知道自己儿子为何转瞬间突然出现了这么大的变化，有些担心的道：“听人说，这叫李涉以前确实是个冷籍，但那都是在他爹入赘之前的事了。”
“不对。”
冯永才眼睛一道精光闪过，抿嘴道：“他现在可是姓李啊。”
“嗯？”
冯好学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只是冯永才却没有解释的意思。
迎着冯好学的目光，冯永才摇了摇头，说道：“我临时有事要去一趟于文兄家，一会晚上就不要等我吃饭了。”
说罢，便跑出了房间。
冯好学有些发懵。
自己这正在训子呢！
结果……
儿子跑了？
一时火气上涌，冲着门外吼道：“说你两句就受不了要出门，我再如何不堪，也还是你老子……”
喊话声到一半，已经跑出院门的冯永才回了一句：“儿子是真有急事，若是一切顺利的话，此次县试，当有你儿子一个名额。”
……
转眼又是三日过去。
时间方至卯时。
鸡初鸣，天还微微亮。
本是寂静的的时候，但此刻的滁县却热闹非凡，尤其是在县学门口，大量的着长衫扎方巾的学子们齐聚在此。
他们大包小包的挎着，在父母妻儿的陪同下，眼神热切的望着县学大门。
今天，是县试开始的日子。
多年的苦读即将决定结果，一会门开之后，他们将走进里面，然后经过为期三日的考试，能否有收获就看于此了。
县学前的街道一角。
陈显荣、李晋往、全喜、恩福、李晋宁等陈李两家的人围聚在此。
李晋往道：“涉儿，我之前了解了一下县试，你一会进去之后万万不可心急，要合理的规划好答题的时间，你能已十三不到的年纪参加县学，本就少有，所以不必太过在意成败，全当是积累经验了。”
李涉点了点头，道：“父亲放心，学堂之前已经按照县试的规则模拟过三两回，所需注意的事项我也早已铭记于心。”
说着，微微一笑，自信道：“山长言，入场之后我就按照在学堂做的那般，只需发挥稳定，此次考试获取功名难度不大。”
一旁的陈显荣听了，面上有些感慨，他摇望登銮山，道：“学堂模拟县试规则让学子们提前体验一事我早已知晓，范山长不愧是曾经的吏部高堂，果然自有一套教育学生的手段。”
顿了顿，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李涉，闷闷的说道：“我见涉哥儿此时状态和往日的试卷，这区区一个童生功名，该是不难。”
陈显荣几个月前参加了会试，奈何因为今年事情实在是多，女儿成亲，老友离世……
他读书复习的时间断断续续的，所以无奈就又陪跑了一次。
这使得陈显荣这段日子的情绪很不稳定，整日都是闷闷不乐的，也不怎么和家人说话，基本上都待在书房。
这次出来，还是因为知道李涉要参加县试的缘故。
李涉知他情况，于是便想开了个玩笑，想让他心情放松一些。
所以就道：“涉儿定会努力，等县试过了，来年便是府试、院试，有了秀才功名之后便能参加乡试，乡试过后就是会试时，那时我与外公同院科考，也能博一个同时中第的美名。”
李涉开玩笑想让陈显荣心情好一点，但他这一话一出，却是把全喜、恩福等陈家的下人搞得紧张了起来。
他们是这样看的。
科举之路很长、很难。
从县试起，中途经历府试、乡试、会试，最后抵达殿试；难度也是从一县一府之地逐次增加，例如县试有百余人，那到府试的时候就可能会有千余人了。
而陈显荣目前所处的会试阶段，则是与全国的学子竞争。
全喜、恩福他们知道李涉有天资，不然薛大老爷和自家老爷也不会那般看中他，但他们不觉得李涉可以次次都考试通过，他们还没见过、或听过有这样的人。
如此一来，想想等李涉走到会试的时候，陈显荣又得多大的年纪了？
看看陈显荣在成为举人之后，二十多年还在考试就能知道。
听其说的，要与陈显荣一起会试中第？
假如真如李涉这样说，等他参加会试并且中第的时候，自家老爷怕是……
呸！
实在是不吉利！
第七十六章 转眼秋季
而没有了生存物资的困扰，李家人就能省下很多时间和心思。
如此一来，不管是开垦荒地，还是习练武艺，亦或者是说要吸纳那些个遁入山林的人，都会从容很多。
在战略上，这样做也是有好处的。
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
已经分成了两波的李家人，万一因为某些特殊的意外招来了别人窥觊，那至少还有一波可以悄悄溜走。
别觉得说，敌人可以同时进攻什么的。
要知道，在眼下这个通讯靠吼的时代，信息传递上绝对做不到像现代那般，定好计划之后，能精确到秒来执行。
这个时代里，不管多么精锐的军队，他都无法做到上述的要求。
执行任务的时候，最多也就提前定计时辰。
但中途可能产生的意外太多了。
所以李家人一旦分开，依照桑根山和梅花村的距离，基本上是很难出现那种在同一时间里被一网打尽的事。
除此之外，像是改变名声之类的种种。
其他的好处皆是不少。
而这些好处相较与李家可能会分裂，但有李继祖和李继志看着，明显不会马上出现的情况来比，就要划算的多了。
李涉将自己的想法整理好，并适当的说出来之后，立马就得到了在场人的赞同。
李继祖道：“涉哥儿所思确实周全，分开后的李家更方便发展，而且有我和你三爷爷看着，必不会出现分裂的情况。”
李晋宁竖起了大拇指：“还是涉哥儿想法多，这样一来，到桑根山的那些便不用担心生活，我也可以静下心来揣摩武艺，到时候举了旗，三叔就是你的先锋！”
接着，又是其他几个表态，话里话外皆是赞同。
剩下李晋成一个。
感受着大家的目光，他稍稍一滞，然后干笑着说道：“少族长思虑周全，咱听你的。”
事情敲定下来之后，李继祖又把李继志给叫了过来。
几人一起协商了一些细节。
其中。
分开后的两波人分别由李继祖和李继志各坐一阵。
除开李晋来、李晋存、李晋成、李晋为这些同辈里年纪最长和最小的之外，梅花村李家大部分大房和四房的，他们集体跟着李继祖一起去了桑根山。
至于李晋宁、李晋安、李晋然这些年纪在中间的，还有李家大部分二房和三房的，则是跟着李继志一起回了梅花村。
分配时，李晋宁还有些意见。
他想的是做未来李家的先锋大将，现在李继祖将他扔回梅花村，觉得做的都是些后勤上的鸡毛事，一时有些不满。
但在知道李涉也会待在梅花村后，也就同意了下来。
分好了人，并且在确定了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之后，接下来的李家，便按照李涉的想法开始执行了。
……
转眼已是秋季。
当下正是农忙，是收获的季节。
田间的稻穗金灿灿的，微风拂过，就像是黄金掀起了浪潮，大部分人看到这幅画面都不会垮着一张脸。
百姓们顶着烈日埋头田野，一边收割稻谷，一边在心里默默的盘算着今年的收成，计划着等缴纳了税赋之后还能留又几分，又可以拿出多少来给家里置办新的物件。
中午最热。
忙了一早上的百姓实在是受不了了，他们三两聚集在田边的大叔底下，一边吃了中午的餐食，一边闲聊了起来。
这一年，滁县可发生了不少大事。
陈李两家的事、薛陈学堂的建立、薛大老爷离世时发丧的排场、貌似还有某个婢女下嫁给了城北的三寸丁……
这种种，滁县的百姓们可不会缺少谈资。
“张三，你听说了吗？”
“什么？”
“滁县城北那贩梨的邋遢鬼娶了个俏婆娘。”
“就这事？我早就知道了。”
“那你知道她有了吗？”
“切！你神神秘秘的摆什么门道呢？你忘了我那丈母娘就是专门接生的？他家之前拿着鸡蛋登门了，说好明年生的时候让我丈母娘过去帮忙来着。”
又有一人讲话：“张三家消息一直都多，李四你摆这个出来，又能看到什么新奇？”
说话这人穿着布衣，上印有条纹，明显区别于其他着麻衣的百姓。
他叫薛隆，正是薛家七房里的那位。
眼下，他在滁县外购置了一个庄子，现在坐在树下闲谈的这些个百姓，基本上都是租他田地耕种的。
李四没注意到他的出现，听见话声后，下意识的回了一句：“我这不是给忘了嘛。”
顿了顿，意识到这个声音有些陌生，于是连忙回过头来。
等看见了是薛隆之后，便连忙站了起来，惊奇的说道：“薛……薛庄主！您不在庄子里乘凉，怎的突然来地里了？”
说着，又弯下身把自己刚坐的那块石头用衣袖使劲扫了扫，奉笑着道：“庄子请坐。”
薛隆摆了摆手，笑着道：“不用这么客气，就是今年地里长的好，我闲着也没事，便过来看看。”
跟着，又把话扯回到了张三李四等人之前聊的那些个话题：“张三消息多，今年发生的事也挺多。
说着，看向张三，道：“我听人家，当初在衙门差点挨揍的那李家的十二岁娃娃过几日就要参加县试了，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不对啊！”
张三一愣，然后接过话来：“庄主，您不知道进学之后，要先学满三百个时日才可以参加考试的吗？”
为了给自己的话增加可信度，末了又补充一句：“庄主，这可是朝廷规定的，难道您老家那边不兴这个？”
因为薛隆是今年才在滁县购置的庄园，所以张三这样问并不奇怪。
薛隆回答道：“兴这个啊，但今年朝廷对滁县不是有点特殊嘛，据说是礼部特地下的问，许他参加。”
嚯！
特殊？
说到这里，同样在此歇息的百姓们立马就来了兴趣，集体围了过来：“庄主说说？这里面是怎么个特殊法？”
薛隆目光一闪，随后便把之前月试获得好成绩，然后礼部特许可以提前参加县试的事情给简单的说了一遍。
众人听完之后议论纷纷，而其中却有一个皱起了眉头。
他怀疑道：“庄主，您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第八十章 入场
想到这里，全喜、恩福等人在心里齐齐啐了一口，然后又紧张的看向了陈显荣，希望他不要因为李涉的一句话突生怒火。
不然，苦的还是自己这些个当奴做仆的。
只不过，与想太多的陈家下人们不同，陈显荣听了却很开心。
早前，在与江应柏一起闲谈时他便知道，此次县试，只要李涉可以顺利通过，获得童生的功名，山长范炼便会收他做关门弟子。
而李涉这半年多的成绩他都清楚，试卷也没少看。
县试不过是科举的第一阶段，陈显荣用自己过来人的经验看，其难度并不大，只要学问扎实，基本上都可以通过。
像李涉这样的水平，若他都还不能通过县试的话，那么此次滁县的县试，基本上就不会有人能过关了。
而等李涉一旦获得了童生的功名，又有范炼这么一位曾经的吏部高堂在身后坐着，那未来成为进士不过是早晚的事。
所以，李涉的话落在陈家人耳中是一个意思，落在陈显荣的耳中则又是另外一个意思，变成了他肯定能中进士。
这样一想，陈显荣自然心情喜悦。
“你啊你！”
已经沉闷了好几个月的陈显荣此时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只见他抬起手，单指好似无奈的点了李涉几下，然后抚着胡须，笑着说道：“照涉哥儿这么讲，那我接下来可得努力喽，不然和外孙待在一个考场上，昔日的同年知道了，指不定要怎样埋汰我呢。”
李涉眉头一挑，否定道：“这是美名，更是谈资，何言埋汰？”
“哈哈。”
经此一下，陈显荣往日的郁闷彻底消散，整个人恢复了曾经的模样。
“铛！铛！铛！”
正说着话，县学门口突然传来了三道响锣声。
众人扭头。
紧接着又听见门口那些负责维持秩序的士兵高喊：“时辰已至，请诸位参加县试的学子有序列队，等待检查验身合格之后进入考场，不得扰乱秩序，一旦发现，将剥离考试资格……”
话音一落，刹那间，街道上的学子们顿时就涌动了起来。
当然，有了会剥离考试资格的训言，大家也都按着秩序一一排起了对。
与此同时，吴善泽找了过来。
走到几人身边后，他先是朝陈显荣等人行了个礼，然后才转过头，对李涉道：“李兄，县试开始了，大家都在等你，你看你这里还要多久时间？”
李涉闻言转过头去。
不远处，三位来自薛陈学堂的学子们已经负起包裹，等候在了那里，视线则是在他与县学大门这两处位置来回移动。
参加科举的条件里有一条：参考的学子里必须有五人互相结保。
薛陈学堂此次参加县试的总计五个人，他们是相互结保的，如果说李涉此时放弃了的话，那么他们几个都将无法参加这次县试。
李涉朝几人点了点头，然后收回目光，对众人道：“外公、父亲、三叔……，时辰既然到了，那我也过去排队了。”
陈显荣微微颔首，示意道：“去吧。”
李晋往担心道：“一定要认真做题，不可马虎大意。”
李晋宁比了个手势，鼓励道：“涉哥儿一定可以考中。”
“嗯。”
李涉点了点头，接着从李晋宁手上接过考试用的包裹，与吴善泽进入了薛陈学堂的队伍，一起规矩的排队去了。
县试的管理很严格。
学子进入考场之前要检查验身。
过程嘛……
也确如其名。
轮到李涉他们时，面前那个士兵接过了他们手里的“准考证”，一一开始核对了起来。
“你们各自的名字。”
“李涉、吴善泽、刘汉臣、曾广水、宋世永。”
说来奇怪。
当初那次确定名额的月试，最后获得资格的除开李涉之外，其他包括吴善泽在内的四个人，基本上都是普通秀才家的孩子。
而像是于文、周元、刘恩这些个出自本地乡绅家的、且从小便接触了良好教育的孩子，却是没有一个拿到名额。
问完了姓名，士兵又照着几人各自“准考证”上所记录的长相特征给大家做了对照，等一切字面信息确认无误之后，才问：“你五人是否互相作保？”
“是。”
五人点头。
士兵又取出一张写满字的纸张，示意几人在上面签字画押。
完事后，将准考证还与了几人。
“拿着证明，往里面走，那里有人会给你们做检查。”
门口这第一关如此就算是过了。
随后，李涉几人进入了县学的大门。
里面也有不少士兵们值守，见有人进来之后，立马就上前一个，把李涉几人给带到了侧面的一个小房间里。
然后，便是斯文扫地！
他们随身携带的包裹被打开，食物被掰碎，所有人把衣服脱掉，头发以及……反正所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都被检查了一遍。
不仅县试是这样。
像之后的府试、乡试、会试什么的，也全都是如此。
要参加科举，这是必要的流程。
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每次科举舞弊都会掀起大案，因为照这种审查方式来看，一般普通人是根本没有资格作弊的。
等所以查验的流程走完，确认几人没有作弊的可能之后，一位负责登记的文书便让几人上前去抽取牌子。
牌子上面刻有字号。
李涉随手取了一张拿到手里。
看了看，牌子的正面刻着一个“地”，背后刻着“甲申”。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这是千字文里的字，周国将其应用在了科举里，当作是一种排序，每个字都对应着专门的号舍区域或者是方位。
像李涉牌子上的“地，甲申”，便是地字号的第二十一间。
把被打乱的包裹重新整理好，李涉几人便拿着牌子走出了房间。
到了这里，将是进入“座位”前的最后一步。
不同区域的考生会被分开来单独列队，然后由专门负责维持秩序的士兵带着进入你所属的区域，期间在路过你的那间号舍时，你需向士兵禀明，然后就可以进去里面了。
第七十七章 田间杂谈
“自然。”
薛隆目光一闪，挑眉道：“怎的？你认为我在骗你不成。”
“这……”
冯好学张了张嘴。
他儿子冯有才就在薛陈学堂读书，并没有提起过这事，所以当然不相信这话，只不过薛隆是庄子，算是自己的衣服父母，直接回答不信的话，未免太落其脸面了。
一旁的李四见了他这表情，哪里还不知道他的想法？
“冯好学！”
随即眼珠子一转，立喝一声，道：“你在那里瞎咧咧啥呢？庄主是什么人物，他岂会骗你一个赌狗！”
张三更是夸张。
他与这冯好学本就是有矛盾，现在见其处境，自然是要落井下石的。
于是便跟在李四后面，直接就啐了一口，然后鄙夷着训道：“像你这样的人，之前要不是庄主好心收留，怕是早就给赌坊里的泼皮给刮干净了，现在借你一块地温饱却不知道感谢，竟质疑起了庄主来。”
连续被人泼面指责，还被指出了人生丑事，冯好学也是尴尬无比。
他略显慌张的向后小退了一步，接着定了定神，奉笑着解释道：“诸位误会我了，我并没有说不相信庄主的话。”
说着，又偷看了薛隆一眼，解释道：“庄主的大恩，好学自是感谢，方才之所以会那样，只是因为我儿子就在薛陈学堂上学，并没有听他说过这事，这才会存有疑惑。”
提起在薛陈学堂上学的儿子，冯好学脸上一下子就自信了许多，连看张三的眼睛都下意识的抬了三分。
顿了顿，反问道：“我儿子就在薛陈学堂里面，他都没有说过的事，我好奇此间的真假，难道有问题吗？”
张三一怔。
心里忧虑其子学子的身份，便也没敢像刚刚那样了。
薛隆此时插话进来：“张三啊，我知道你对冯好学有意见，原因是之前我把你耕的那亩地转借给了他，让你今年少了些收成，所以心里一直有着疙瘩。”
张三干笑了两声，道：“不敢，不敢。”
薛隆摇了摇头，继续道：“但，这是人都有落魄的时候，我们见了，能帮还是帮一下的好，毕竟只有现世记得，来世才有好报嘛。”
说完，他突然把手腕上的佛珠手串给取了下来，默默的念叨了些话。
过了一会，将手串递给张三：“这是我去年在寺里求的，跟了我一年了，现在转赠给你，就当你下了苗的那亩地是好心帮衬冯好学的了。”
“谢……谢过庄主。”
张三愣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的接过，脸上倒是自然了许多。
薛隆想了想，又道：“这样，今年我再免了你两成租如何？”
说着，瞥了一眼其他人，沉吟道：“嗯，就算是我之前不遵约定，把租你的那一亩地转给冯好学耕种的补偿了。”
听到可以少缴两成组，张三瞬间大喜，一边盘算着今年的收获，一边鞠躬道谢：“谢谢庄主，庄主大恩。”
然后，薛隆又扭头看向冯好学：“大家都是一个庄子的，张三这样也是有原因的，你可不能记恨上了。”
冯好学再怎么不务正业，其父冯启文曾经也是个秀才，他是读过书的，自然知道现在自己要怎么做。
所以薛隆这么一说，他第一时间就应声答了是。
薛隆则继续起之前的话：“我那消息是真是假，等过几日县试了，你去城里看了就知，我也没必要用这种马上就能辨别真假的消息来忽悠你们不是？”
顿了顿，又补充道：“或者你回家去问问你那儿子，他应当是知晓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冯好学琢磨着这事该是真的了。
如此一来，心里不免就对儿子冯有才有了情绪。
我知自己不走正道，也不是个合格的儿子丈夫，但对儿子冯有才却是从未差过，为了他能入学薛陈学堂，连祖产都买了大多，现在还亲自下地耕种……
想起自己这段时日的改变，为了儿子可以好好读书，平白受的苦，冯好学咬了咬牙，攥紧了拳头，在心底不由的问：自家难道就这么不待见自己吗？
有点消息居然还要瞒着，害得我平白被张三那混蛋斥骂，生生出这个丑！
想着，冯好学暗下决定。
等回去后，我一定要好好质问于他。
冯好学不知道，薛隆一直都在观察着他的表情，见起一会皱眉一会舒缓，直至变得坚决，好似是做下了什么决定一样。
于是略一思索，又说道：“好学啊，其实你会怀疑我也理解，毕竟相较于李家那孩子，你儿子的名次是要低了些，我听消息说，此次能获取县试资格的，必须得名列前茅才行。”
这是在安慰吗？
不知道。
反正此话一出，李四张三等人瞬间就憋红了脸，冯好学也是如此。
只是他脸红，该是羞的。
看着树荫下看戏的百姓，冯好学尴尬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缓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什么，我歇息的差不多，今晚上屋里还有事要忙，就先下地去收稻子了，你们先聊了。”
说完，便拿起镰刀，逃也似的离开了田坎，跑到地里去割稻谷了。
不过虽然如此，但由于冯好学那块地离这里比较近，若是竖起耳朵仔细关注的话，还是能听到大家的聊天的。
而他走后，树荫下自是一阵笑语。
“让他一天吹嘘自己的儿子有多了不起，结果到头来还不是一个鸡尾，连个名额也争不过，不知道得意些什么。”
“我若是使劲攒上几年，不一样也能摆平乡老，把儿子送学堂里去？”
“就是！”
“我听说为了他儿子进学堂，他还把家里的祖产给卖了个干净，结果……”
“儿子不争气啊！”
“哈哈哈。”
“你们还别笑，他这样做未尝不是见好事，至少他冯家的祖产不会被他赌输了，拿来给儿子读书，这多少还能有个期盼不是？”
“这倒是。”
“这冯好学不务正业，但眼界还是有的，毕竟他爹曾经也是个秀才，他再怎样浑，心底也是有个分寸的。”
第八十一章 监察御史
地字二十一号距离不远，没走一会，李涉就看到了自己的号舍。
这是一间面积一平米多一点的小旮沓，空间实在是狭隘的很，想着接下来三天就要在这个小隔间里渡过，哪怕他对此已经是早有准备，心里还是“咯噔”了一声。
接着又左右看了看。
值得幸运的是，二十一号舍距离茅房很远，不是臭号。
李涉稍稍松了口气，随后便准备向带队的士兵禀明。
……
与此同时。
县学大门处，所有参考考生尽皆登记完毕，阎成拿着封条就准备封闭大门。
“踏踏踏！”
只不过，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从街道远处传了过来。。
还在场的众人都对何人敢在考场外纵马觉得诧异，遂齐刷刷的转过了头去，接着就见到一队装备精良的士兵骑着快马，护卫着一辆马车冲了出来。
到底是在考场门前。
纵马也就算了，这群人还是不敢做出驱逐百姓的动作。
到了人群外围，众士兵下了马。
马车的门帘被拉开，一个文官模样打扮的人从上面走了下来，在士兵们的护卫下，快步来到了县学门前。
阎成作为滁县的巡检，县试这种事他当然得在现场，发现外围处的情况之后，第一时间就迎了上来。
两人对面。
阎成发现这文官自己并不认识，且官服也只是个八品，于是便只是稍稍躬了躬身，随后就出言提醒道：“这位大人，不知为何在考场外围总嘛？此处可是考场，礼部自有规矩，大人若是真有什么急事的话，最好还是提前告知一下县令大人的好。”
县令是一县主官，所管事务十分繁杂，像县试这种事情，一般都是由县令主持，就连礼部派遣下来的提学官，很多时候都得听从当地县令的意见。
但……
“于成才？”
“哼！”
只见那文官眼睛微虚，冷哼一声道：“他今天怕是来不了了！”
闻听此言，阎成心里一颤。
随后就见那文官“刷”的一下甩开衣袖，然后伸出手，展示了一块牌子。
牌子为黄铜所制，上面散发着暗光，展示的一面刻有“巡查”二字。
“巡……巡……巡查大人？！
阎成瞳孔一缩，伸出双手小心翼翼的接过牌子，仔细查验确认无误之后，便立刻单膝跪地下去，恭敬的说道：“小人滁县巡检阎成见过巡查大人，之前不知大人身份，多有冒犯，还请大人恕罪！”
话语间，双手捧着牌子奉了回去。
“嗯。”
那文官接过牌子收好，自我介绍道：“我名吕思，现为金陵都察院监察御史，于此次秋季科举中暂任巡查一职，专门负责府内诸县科考相关的事宜。”
监察御史并不是什么大官，也就八品而已，而且吕思所在的金陵都察院，比之京城的都察院又要低了一个等级。
但是，他们有一个特殊的权利。
那便是能直接上奏皇帝。
所以，面对这些个御史，哪怕是于成才这样的七品县令，品级虽比吕思要高，但面对面也要恭恭敬敬的。
而他阎成？
不过一个小县的巡检，官吏的末尾，杂牌中的杂牌，哪里敢有什么造次。
回忆方才吕思所言，县令于成才来不了了？
监察御史？
来不了了……
短短片刻，阎成脑子里就已经勾勒出了一场大戏，于是更是惶恐，赶紧问候道：“见过吕大人，问大人安。”
“尚安。”
吕思点了点头，接着道：“先起来吧，我看你方才要贴封条关门，想是考生们尽皆已入门内，去将已入考场的学子名单拿与我看。”
“是。”
阎成不敢反驳。
不一会儿，他便翻出了一沓记录考生姓名的纸张。
吕思示意左右：“去看看里面有没有一个叫做李涉的。”
“是。”
几个士兵走上前去。
翻找了一会，从中抽出了一张纸，回到吕思面前，道：“禀大人，李涉的信息在此，请大人过目。”
吕思接到手里，又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张纸，两者相互对照了一番。
跟着，抬起头看向阎成：“把门打开，我要进去。”
“是。”
阎成刚要照做，但又看见几个跟在士兵身后的孩子，不由的一顿，道：“吕大人要进考场合乎规矩，这几个……”
吕思回头看了一眼，道：“他们被特许参加此刻县试，具体文书我一会自会交予此处提学，你不必多问。”
“是。”
阎成这才打开大门。
跟着，一群人便在吕思的带领下冲进了考场。
……
“铛！”
考场里面，钟鸣声响起。
正闭目养神中的李涉睁开了双眼，他知道这是考试即将开始的声音。
本来，他是没打算参加此次县试的。
自从上次在山里分家之后，李涉便同李继志这一部分人一起回到了梅花村，按照既定的计划，期间他们努力耕种和购买粮食，并四处游走行善，尽力去挽回李家人的名声。
前面那一点。
靠着老天爷庇佑和大家的努力，再加上一些花费，所得收获算是补足了桑根山里李家人在粮食上的需求。
但后面那一点。
一众人幸苦了许久，收获却基本没有。
李家人因为之前流言的关系，早已在滁县百姓们的心里给定了性，这之后哪怕是心思费尽，也只能改变一两个人的感官。
就这，还不定人家回去后又听些流言，然后立马就转换了立场。
单靠行善帮衬，时间、心力、金钱等成本消耗实在是太大了。
不过在一次改变名声的过程中，由于李晋宁不经意的说漏了话，让人知道了李涉是薛陈学堂月试头名的学子后，竟然很轻松的就扭转了那一批人对李家人的印象。
李涉对此大为惊讶。
旁敲侧击之后方才晓得，这个时代的读书人的地位到底有多高。
于是众人改变了策略，不在单纯的行善，而是中途参杂上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就例如，将把陈李两家的事情设计成了一个故事，真真假假的各带两分，彻底的转变了成了一个底层冷籍的农民想要改变现状，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第七十八章 微风渐起
树荫下，百姓们三言两句便把冯好学这段时间的事情给说了个透彻，全然没有秘密一样的展现在了眼前。
田里的冯好学听到这里，表情稍缓。
可接下来张三特意放大的声音，却是让他心里不由自主的“咯噔”了一声。
冯好学动作一滞，然后又听那树荫底下的张三说道：“你们真以为这冯好学卖祖产是为了让他的儿子读书？”
“哦？”
“还有什么其他的说道吗？”
“自然！”
张三面带不屑的瞥了一眼冯好学的身影，然后道：“听我三姑说。”
“嗯。”
在说隐秘之前，张三稍稍沉吟了一下，为了防止自己的话被大家怀疑，所以先给自己加了些可信度：“就是那个嫁到他们冯家村的三姑。”
“这我知道。”
“我也知道。”
众人点了点头。
张三见状，这才开口：“他儿子读书时，卖掉的不过是他家的水田，剩下的那些都给冯好学拿来还债了，只不过为了保存脸面，对外都说是拿来给儿子上学了。”
顿了顿，又道：“像那薛陈学堂，由金陵薛家出资建立，不仅不收束修，还包了餐食住宿，进去之后就没有花钱的地方，哪里用得着变卖祖产。”
跟着，又看向薛隆：“这件事庄主应该最是清楚的，毕竟要进庄子租地，都会先问清楚咱家里的情况。”
薛隆闻言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这样子，倒好像是默认了张三的说辞。
大家听了，自然又是把目光投向地里，看着烈日下埋头割稻的冯好学，纷纷议论：没想到这家伙如此不着调，冯启文养了这么一个儿子，可真是脸都没了之类的话。
而冯好学的脸，则是越来越红。
也不知道是太阳照的，还是被大家给说羞的。
但以眼下的情况，大概率是后者吧？
一件事谈得多了，也会逐渐变得无趣。
众人见冯好学没有回来争论，于是又多说了几句后，便转向了其他话题。
滁县眼下什么事最值得人议论？
那当然是县试了。
既然要说县试，方才又有这么一个开口，他们接下来要聊的，自然是要说那可以提前参加县试的事情。
如此一来，薛陈学堂里获得名额的那几个，便也脱不了身了。
而几人里面，首当其冲的。
便是李涉！
为何？
谁让年初的时候，李家和陈家的事闹的那么大不是？
张三率先开口：“没想到，李家那么不着调，这叫李涉的娃娃却是争气，那么多学子一起上学，他倒是拔了个甲上的头名。”
李四道：“看你这话说的，什么叫做李家不着调？”
张三道：“我说的梅花村李家，又不是说你李家，你着急个什么？”
“我可没有着急。”
李四摇了摇头，道：“都说你张三消息灵通，但陈李两家的事情到底还是让你看差了，不知道了吧？”
张三不解：“这里面还有什么隐秘不成？”
“自然。”
先前张三靠着灵通的消息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李四可是羡慕的不行，现在见他这模样，貌似是真不清楚，于是点了点头，一时也摆起了架子来。
“快说说。”
“你李四的消息也灵通，不下于张三，咱大家都知道。”
“就是，知道什么赶紧说说。”
“到时候也让我出去有几个谈资……”
众人见了，适当的捧了上来。
李四得到了满足，随即道：“这陈李两家的事，还是有点复杂的，具体的还得从方才我说的城北那个贩梨的邋遢汉说起……”
接下来，李四便将陈李两家的事情给讲了清楚。
他的消息很全面。
不仅包括了石羊、刘三、翠儿的谋划，甚至县衙里发生的那些也给说出了三两分。
但这还没停。
说完了所有经过之后，他又自顾自的做了一个总结。
“那梅花村李家本是冷籍，按照朝廷的规定，子孙后代是不能参加科举的，但经过入赘一事，李涉就可以借挂到陈家，用陈家的名额去参加科举。”
末了，一阵感慨：“算计真深啊！”
李四为何会知道这个？
又是哪里听来的？
众人不知，但听完所有经过的他们也是惊叹不已，纷纷夸赞李家人会玩，说什么算是涨了见识，然后心里琢磨着自家是否也能通过类似的方法摆脱身份。
听着众人的议论，薛隆瞥了一眼田里呆楞不动的冯好学，遂微微一笑，起身回了庄子。
……
冯家。
忙活了一天，连一亩地都没收完的冯好学气鼓鼓的进了主屋。
“砰！”
重重的摔门声响起，把里面正偷空伏在书桌上小歇的冯永才给吓了一大跳。
因为县试将近，学堂给学子们放了假，许他们县试结束之后再回登銮山，所以冯永才此时才会出现在家中。
至于主屋。
冯永才是冯家的希望，当然要把最好的房间让与他。
被惊醒的冯永才猛的坐直了身体。
等看见来人是冯好学之后，当即眉头一皱，不满道：“爹！你突然来上这么一下，是要干什么？我……我，我方才正思索文章呢，现在思绪全给你打乱了。”
“哼！”
冯好学冷哼一声，然后自顾自的走到桌边，倒了杯水灌下后，道：“思索文章？偷懒睡觉就是睡觉，装得倒像个样子，结果还不是什么也没学进去。”
被点破的冯永才虽然有些尴尬，但他还是给冯好学的模样整了一头雾水，奇怪道：“爹，你今天是怎么了？”
冯好学没有回答，而是说道：“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啊？”
冯永才眨了眨眼睛。
冯好学道：“今天我听到个小时，说是薛陈学堂前几名可以直接参加今年的县试，不用学足三百个时日？”
“额。”
冯永才一顿，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
冯好学又问：“那你为何不与我说。”
“这……”
冯永才张了张嘴，红着脸道：“我……我，我因为差了一名，所以没有获得名额，于是便没想着告诉你。”
“哼！”
冯好学瞪了他一眼，然后把水杯重重的磕在桌上，碎骂了声：“不争气的玩意，连那赘婿的儿子都比不过……”
第七十八章 微风渐起
树荫下，百姓们三言两句便把冯好学这段时间的事情给说了个透彻，全然没有秘密一样的展现在了眼前。
田里的冯好学听到这里，表情稍缓。
可接下来张三特意放大的声音，却是让他心里不由自主的“咯噔”了一声。
冯好学动作一滞，然后又听那树荫底下的张三说道：“你们真以为这冯好学卖祖产是为了让他的儿子读书？”
“哦？”
“还有什么其他的说道吗？”
“自然！”
张三面带不屑的瞥了一眼冯好学的身影，然后道：“听我三姑说。”
“嗯。”
在说隐秘之前，张三稍稍沉吟了一下，为了防止自己的话被大家怀疑，所以先给自己加了些可信度：“就是那个嫁到他们冯家村的三姑。”
“这我知道。”
“我也知道。”
众人点了点头。
张三见状，这才开口：“他儿子读书时，卖掉的不过是他家的水田，剩下的那些都给冯好学拿来还债了，只不过为了保存脸面，对外都说是拿来给儿子上学了。”
顿了顿，又道：“像那薛陈学堂，由金陵薛家出资建立，不仅不收束修，还包了餐食住宿，进去之后就没有花钱的地方，哪里用得着变卖祖产。”
跟着，又看向薛隆：“这件事庄主应该最是清楚的，毕竟要进庄子租地，都会先问清楚咱家里的情况。”
薛隆闻言笑了笑，没有说话。
他这样子，倒好像是默认了张三的说辞。
大家听了，自然又是把目光投向地里，看着烈日下埋头割稻的冯好学，纷纷议论：没想到这家伙如此不着调，冯启文养了这么一个儿子，可真是脸都没了之类的话。
而冯好学的脸，则是越来越红。
也不知道是太阳照的，还是被大家给说羞的。
但以眼下的情况，大概率是后者吧？
一件事谈得多了，也会逐渐变得无趣。
众人见冯好学没有回来争论，于是又多说了几句后，便转向了其他话题。
滁县眼下什么事最值得人议论？
那当然是县试了。
既然要说县试，方才又有这么一个开口，他们接下来要聊的，自然是要说那可以提前参加县试的事情。
如此一来，薛陈学堂里获得名额的那几个，便也脱不了身了。
而几人里面，首当其冲的。
便是李涉！
为何？
谁让年初的时候，李家和陈家的事闹的那么大不是？
张三率先开口：“没想到，李家那么不着调，这叫李涉的娃娃却是争气，那么多学子一起上学，他倒是拔了个甲上的头名。”
李四道：“看你这话说的，什么叫做李家不着调？”
张三道：“我说的梅花村李家，又不是说你李家，你着急个什么？”
“我可没有着急。”
李四摇了摇头，道：“都说你张三消息灵通，但陈李两家的事情到底还是让你看差了，不知道了吧？”
张三不解：“这里面还有什么隐秘不成？”
“自然。”
先前张三靠着灵通的消息吸引了大家的注意，李四可是羡慕的不行，现在见他这模样，貌似是真不清楚，于是点了点头，一时也摆起了架子来。
“快说说。”
“你李四的消息也灵通，不下于张三，咱大家都知道。”
“就是，知道什么赶紧说说。”
“到时候也让我出去有几个谈资……”
众人见了，适当的捧了上来。
李四得到了满足，随即道：“这陈李两家的事，还是有点复杂的，具体的还得从方才我说的城北那个贩梨的邋遢汉说起……”
接下来，李四便将陈李两家的事情给讲了清楚。
他的消息很全面。
不仅包括了石羊、刘三、翠儿的谋划，甚至县衙里发生的那些也给说出了三两分。
但这还没停。
说完了所有经过之后，他又自顾自的做了一个总结。
“那梅花村李家本是冷籍，按照朝廷的规定，子孙后代是不能参加科举的，但经过入赘一事，李涉就可以借挂到陈家，用陈家的名额去参加科举。”
末了，一阵感慨：“算计真深啊！”
李四为何会知道这个？
又是哪里听来的？
众人不知，但听完所有经过的他们也是惊叹不已，纷纷夸赞李家人会玩，说什么算是涨了见识，然后心里琢磨着自家是否也能通过类似的方法摆脱身份。
听着众人的议论，薛隆瞥了一眼田里呆楞不动的冯好学，遂微微一笑，起身回了庄子。
……
冯家。
忙活了一天，连一亩地都没收完的冯好学气鼓鼓的进了主屋。
“砰！”
重重的摔门声响起，把里面正偷空伏在书桌上小歇的冯永才给吓了一大跳。
因为县试将近，学堂给学子们放了假，许他们县试结束之后再回登銮山，所以冯永才此时才会出现在家中。
至于主屋。
冯永才是冯家的希望，当然要把最好的房间让与他。
被惊醒的冯永才猛的坐直了身体。
等看见来人是冯好学之后，当即眉头一皱，不满道：“爹！你突然来上这么一下，是要干什么？我……我，我方才正思索文章呢，现在思绪全给你打乱了。”
“哼！”
冯好学冷哼一声，然后自顾自的走到桌边，倒了杯水灌下后，道：“思索文章？偷懒睡觉就是睡觉，装得倒像个样子，结果还不是什么也没学进去。”
被点破的冯永才虽然有些尴尬，但他还是给冯好学的模样整了一头雾水，奇怪道：“爹，你今天是怎么了？”
冯好学没有回答，而是说道：“我有个问题要问你。”
“啊？”
冯永才眨了眨眼睛。
冯好学道：“今天我听到个小时，说是薛陈学堂前几名可以直接参加今年的县试，不用学足三百个时日？”
“额。”
冯永才一顿，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
冯好学又问：“那你为何不与我说。”
“这……”
冯永才张了张嘴，红着脸道：“我……我，我因为差了一名，所以没有获得名额，于是便没想着告诉你。”
“哼！”
冯好学瞪了他一眼，然后把水杯重重的磕在桌上，碎骂了声：“不争气的玩意，连那赘婿的儿子都比不过……”
第七十九章 县试前
冯永才听了，心里很不好受。
想要发泄，但说这话之人又是自己的父亲，遂也只能是强行忍着，然后虚上眼睛，默默的等待着此事过去。
至于冯好学说他不如李涉？
冯永才虽有不满，却也没有反驳。
从春季学堂开学直至今日，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年，从第一次的月试，到之后夫子们组织的各种考试，李涉每次都能拿到甲上。
且在试卷公开之后，大家见了，更是纷纷是自认不如。
更因如此，李涉还被山长范炼看重，据说如果此次县试能够中第，便会被收做关门弟子，传其衣钵。
想到这里，冯永才就嫉妒的不行。
而一旁的冯好学又还在碎碎念个不停。
一时间心升烦躁，只觉得好像是有一万只苍蝇一样在自己耳边“嗡嗡”的乱叫，冯永才实在是忍不了了，于是恼怒之下，随口就怼了一句话过去，道：“那李涉学问好不假，可我也不差，按名额排序，我就差了一位，原因还不是你之前整日里胡混，把爷爷以前做学问的书籍都变卖抵押给了赌坊？”
“什么？”
冯好学被这话说的一愣，他傻了好一会儿，才喃喃的道：“这与我卖你爷爷的书有什么关系？”
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那李涉不过是一个农户子弟，还是个冷籍，要不是走歪门邪道让他爹入赘了陈家，其连读书的资格都没有，比起你来可差远了。”
冯永才怒声回答：“当然有关系，李涉那里有陈家的书籍可以阅读，我这里？爷爷曾经的书全都被你给卖……嗯？”
“等一等！”
话到一半，冯永才猛的一怔，然后赤红着双眼，激动的问道：“爹，你方才是说，那李涉本来是个冷籍？”
冯好学不知道自己儿子为何转瞬间突然出现了这么大的变化，有些担心的道：“听人说，这叫李涉以前确实是个冷籍，但那都是在他爹入赘之前的事了。”
“不对。”
冯永才眼睛一道精光闪过，抿嘴道：“他现在可是姓李啊。”
“嗯？”
冯好学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只是冯永才却没有解释的意思。
迎着冯好学的目光，冯永才摇了摇头，说道：“我临时有事要去一趟于文兄家，一会晚上就不要等我吃饭了。”
说罢，便跑出了房间。
冯好学有些发懵。
自己这正在训子呢！
结果……
儿子跑了？
一时火气上涌，冲着门外吼道：“说你两句就受不了要出门，我再如何不堪，也还是你老子……”
喊话声到一半，已经跑出院门的冯永才回了一句：“儿子是真有急事，若是一切顺利的话，此次县试，当有你儿子一个名额。”
……
转眼又是三日过去。
时间方至卯时。
鸡初鸣，天还微微亮。
本是寂静的的时候，但此刻的滁县却热闹非凡，尤其是在县学门口，大量的着长衫扎方巾的学子们齐聚在此。
他们大包小包的挎着，在父母妻儿的陪同下，眼神热切的望着县学大门。
今天，是县试开始的日子。
多年的苦读即将决定结果，一会门开之后，他们将走进里面，然后经过为期三日的考试，能否有收获就看于此了。
县学前的街道一角。
陈显荣、李晋往、全喜、恩福、李晋宁等陈李两家的人围聚在此。
李晋往道：“涉儿，我之前了解了一下县试，你一会进去之后万万不可心急，要合理的规划好答题的时间，你能已十三不到的年纪参加县学，本就少有，所以不必太过在意成败，全当是积累经验了。”
李涉点了点头，道：“父亲放心，学堂之前已经按照县试的规则模拟过三两回，所需注意的事项我也早已铭记于心。”
说着，微微一笑，自信道：“山长言，入场之后我就按照在学堂做的那般，只需发挥稳定，此次考试获取功名难度不大。”
一旁的陈显荣听了，面上有些感慨，他摇望登銮山，道：“学堂模拟县试规则让学子们提前体验一事我早已知晓，范山长不愧是曾经的吏部高堂，果然自有一套教育学生的手段。”
顿了顿，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李涉，闷闷的说道：“我见涉哥儿此时状态和往日的试卷，这区区一个童生功名，该是不难。”
陈显荣几个月前参加了会试，奈何因为今年事情实在是多，女儿成亲，老友离世……
他读书复习的时间断断续续的，所以无奈就又陪跑了一次。
这使得陈显荣这段日子的情绪很不稳定，整日都是闷闷不乐的，也不怎么和家人说话，基本上都待在书房。
这次出来，还是因为知道李涉要参加县试的缘故。
李涉知他情况，于是便想开了个玩笑，想让他心情放松一些。
所以就道：“涉儿定会努力，等县试过了，来年便是府试、院试，有了秀才功名之后便能参加乡试，乡试过后就是会试时，那时我与外公同院科考，也能博一个同时中第的美名。”
李涉开玩笑想让陈显荣心情好一点，但他这一话一出，却是把全喜、恩福等陈家的下人搞得紧张了起来。
他们是这样看的。
科举之路很长、很难。
从县试起，中途经历府试、乡试、会试，最后抵达殿试；难度也是从一县一府之地逐次增加，例如县试有百余人，那到府试的时候就可能会有千余人了。
而陈显荣目前所处的会试阶段，则是与全国的学子竞争。
全喜、恩福他们知道李涉有天资，不然薛大老爷和自家老爷也不会那般看中他，但他们不觉得李涉可以次次都考试通过，他们还没见过、或听过有这样的人。
如此一来，想想等李涉走到会试的时候，陈显荣又得多大的年纪了？
看看陈显荣在成为举人之后，二十多年还在考试就能知道。
听其说的，要与陈显荣一起会试中第？
假如真如李涉这样说，等他参加会试并且中第的时候，自家老爷怕是……
呸！
实在是不吉利！
第八十二章 李涉你的事犯了
百姓们很吃这一套。
想他们几代人任劳任怨的埋头地里，然后看着那些个衣着亮丽公子小姐吃着自己一辈子都吃不到的珍味美食，心底深处是有不甘的。
这下子突然见到一个同样身份的人通过一种奇怪的办法，得到了改变未来阶层的机会，自然是羡慕不已。
然后回头一想。
诶？
自己貌似也可以这样做哦！
注意力出现转移，有心人开始分析起了李家人的做法，曾经出现流言里对于李家人的贬低也慢慢的变成了夸赞。
为了让这个过程改变更快，引来更多人的关注。
李涉唯一要做的就是，将自己当成一个标签给竖立起来。
只要他在滁县的名声越响，日子过的越好，身份地位越高。
那么，百姓们自然也就越向往。
如此一来，便再也不会有人拿之前的流言说事了。
这具体要怎么做呢？
县试。
应该没有什么比亲眼看到他获取功名更值得他们向往的了吧？
所以，他坐在了这里。
“铛！”
第二声钟鸣将李涉从思绪中惊了回来。
他轻轻的拍了拍脸，把心中的胡思给迅速的掩埋下去，然后镇定心神，告诉自己：虽然之前在学堂测试时成绩很好，但一会答题也要认真才是，可千万不要因为大意翻了船。
随后，李涉坐直了身上，目视前方，等待着第三声钟鸣之后的试卷发放。
“地字号。”
“甲申。”
“在哪边？”
“那边。”
这时，外界隐约传来了几个声音，里面所说的好像涉及到了自己。
李涉眉头微微一皱，下意识的竖起了耳朵。
然后，他就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踏踏！”
“踏踏踏！”
脚步声很杂，显然人数不少。
并且声音在变大，离他越来越近！
正思索着，李涉的面前就出现了一位领着士兵的文官。
吕思。
“地字号，甲申。”
吕思站在“地，甲申”的号舍前，对照了墙砖上挂着的牌子字样无误后，低头看向了里面李涉，面无表情的问道：“李涉？”
李涉疑惑的点了点头：“小生正是李涉，不知这位大……”
没等他把话说完，吕思牌子一亮，道：“金陵都察院监察御史吕思。”
“你的事犯了！”
末了，挥手指派士兵：“给我拿下。”
“！！”
李涉心里一震。
还没来得及反应，吕思身后的那群士兵便涌了上来，左右胳膊一拽，直接就活生生的将他从号舍里面给拖了出来。
事犯了？
不应该啊。
我们之前都已经计划好了的，都保证不会胡乱，一定会在准备充分之后才起事，怎的就泄露了呢？
难道是桑根山那边出现了意外？
而且……
都察院监察御史？
这事归这部门管吗？
一瞬间，各种思绪浮上脑海，李涉只觉得头都要炸了。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模样。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
吕思在抓完了他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押着他又在考场里绕了几个来回，把吴善泽、刘汉臣、曾广水、宋世永这四个与他一起结保考试的人也给带了出来。
嗯？
看到这里，李涉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问题。
难不成……
是他们这几个人里有人舞弊？
因为这样，所以才回事都察院的人来？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
那边，几次挣扎无果的宋世永帮他问出了这个疑惑。
李涉马上把视线转了过去。
只见宋世永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吕思，一边挣扎一边质问：“这位大人，眼下考试即将开始，不知是为何要把我等这些参考的考生给抓出来？难道试卷还未下发，大人就发现我们之间有人舞弊了吗？”
宋世永会这样想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吕思着的是文官服，眼下又是在考场，自然便将其当作了考场的监察。
而监察抓考生。
意思不就是说有人作弊了。
问完话后，宋世永便开始观察其同行几人的表情来。
他的视线主要集中在曾广水和刘汉臣身上。
至于李涉和吴善泽，这两人在学堂里一直都排在第一和第二，若是有人作弊的话，怎么也不会是他们。
“舞弊？”
吕思听了也是一愣，然后摇了摇头，否定道：“不是因为舞弊。”
宋世永诧异道：“既然我等没有舞弊，那大人为何将我等抓了出来。”
吴善泽、曾广水、刘汉臣三人也奇奇看了过来。
吕思的态度还算和善，面对宋世永的连续质问，他并没有生气，摆了摆手，回答道：“是其他的事情……”
不过他这话刚一开口，就立马顿住。
此间的隐秘他当然不会在这种场合说出去，于是思考了一会，道：“要怪就怪你们自己的运气不好吧，这一次的考试是参加不了了，等明年再来吧。”
李涉听了，心底顿时一沉。
排除掉舞弊的话，那就是他李家的事情了。
“呼！”
想着，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忧愁难以掩饰。
随后，几人便被吕思带出了考场。
他们刚一出门，立刻就引来了外面百姓的围观。
大家纷纷好奇的打量过来，奇怪他们为什么会被官兵给带走。
“难道是舞弊？”
有一部分人，已经在猜测他们是不是因为舞弊了。
不过聪明的人马上就反驳了他们：“闻钟刚鸣两声，考试都还没开始，怎的就舞弊了？”
“那为什么这几个被带了出来。”
“你没发现方才随着这个当官的进去的那几个没有出来吗？”
“算算人数，这刚好五个，能对得上！”
“嘶！”
“……”
人群里的窃窃私语传入了吕思的耳中，他听见百姓居然在揣测自己动用私权之后，当即就要出言训斥。
“涉哥儿！”
只是这时，李晋宁的声音从人群里响了起来。
糟糕！
李涉心里一紧，连忙寻声望去。
只见周围围观的百姓们让出了一个过道，李晋宁从过道里冲了出来，嘴里不停得喊着他的名字。
没来得及阻止，后者便已经冲到了士兵们的身前。
完了。
李涉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他现在想的是，既然李家要做的事情已经泄露了，那李晋宁这时候冲上前来，和白送又有什么区别？
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是让他眼睛一亮，瞬间就有了精神。
“站住！”
第七十九章 县试前
冯永才听了，心里很不好受。
想要发泄，但说这话之人又是自己的父亲，遂也只能是强行忍着，然后虚上眼睛，默默的等待着此事过去。
至于冯好学说他不如李涉？
冯永才虽有不满，却也没有反驳。
从春季学堂开学直至今日，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年，从第一次的月试，到之后夫子们组织的各种考试，李涉每次都能拿到甲上。
且在试卷公开之后，大家见了，更是纷纷是自认不如。
更因如此，李涉还被山长范炼看重，据说如果此次县试能够中第，便会被收做关门弟子，传其衣钵。
想到这里，冯永才就嫉妒的不行。
而一旁的冯好学又还在碎碎念个不停。
一时间心升烦躁，只觉得好像是有一万只苍蝇一样在自己耳边“嗡嗡”的乱叫，冯永才实在是忍不了了，于是恼怒之下，随口就怼了一句话过去，道：“那李涉学问好不假，可我也不差，按名额排序，我就差了一位，原因还不是你之前整日里胡混，把爷爷以前做学问的书籍都变卖抵押给了赌坊？”
“什么？”
冯好学被这话说的一愣，他傻了好一会儿，才喃喃的道：“这与我卖你爷爷的书有什么关系？”
顿了顿，又补充道：“而且，那李涉不过是一个农户子弟，还是个冷籍，要不是走歪门邪道让他爹入赘了陈家，其连读书的资格都没有，比起你来可差远了。”
冯永才怒声回答：“当然有关系，李涉那里有陈家的书籍可以阅读，我这里？爷爷曾经的书全都被你给卖……嗯？”
“等一等！”
话到一半，冯永才猛的一怔，然后赤红着双眼，激动的问道：“爹，你方才是说，那李涉本来是个冷籍？”
冯好学不知道自己儿子为何转瞬间突然出现了这么大的变化，有些担心的道：“听人说，这叫李涉以前确实是个冷籍，但那都是在他爹入赘之前的事了。”
“不对。”
冯永才眼睛一道精光闪过，抿嘴道：“他现在可是姓李啊。”
“嗯？”
冯好学没反应过来这话是什么意思，一脸疑惑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只是冯永才却没有解释的意思。
迎着冯好学的目光，冯永才摇了摇头，说道：“我临时有事要去一趟于文兄家，一会晚上就不要等我吃饭了。”
说罢，便跑出了房间。
冯好学有些发懵。
自己这正在训子呢！
结果……
儿子跑了？
一时火气上涌，冲着门外吼道：“说你两句就受不了要出门，我再如何不堪，也还是你老子……”
喊话声到一半，已经跑出院门的冯永才回了一句：“儿子是真有急事，若是一切顺利的话，此次县试，当有你儿子一个名额。”
……
转眼又是三日过去。
时间方至卯时。
鸡初鸣，天还微微亮。
本是寂静的的时候，但此刻的滁县却热闹非凡，尤其是在县学门口，大量的着长衫扎方巾的学子们齐聚在此。
他们大包小包的挎着，在父母妻儿的陪同下，眼神热切的望着县学大门。
今天，是县试开始的日子。
多年的苦读即将决定结果，一会门开之后，他们将走进里面，然后经过为期三日的考试，能否有收获就看于此了。
县学前的街道一角。
陈显荣、李晋往、全喜、恩福、李晋宁等陈李两家的人围聚在此。
李晋往道：“涉儿，我之前了解了一下县试，你一会进去之后万万不可心急，要合理的规划好答题的时间，你能已十三不到的年纪参加县学，本就少有，所以不必太过在意成败，全当是积累经验了。”
李涉点了点头，道：“父亲放心，学堂之前已经按照县试的规则模拟过三两回，所需注意的事项我也早已铭记于心。”
说着，微微一笑，自信道：“山长言，入场之后我就按照在学堂做的那般，只需发挥稳定，此次考试获取功名难度不大。”
一旁的陈显荣听了，面上有些感慨，他摇望登銮山，道：“学堂模拟县试规则让学子们提前体验一事我早已知晓，范山长不愧是曾经的吏部高堂，果然自有一套教育学生的手段。”
顿了顿，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李涉，闷闷的说道：“我见涉哥儿此时状态和往日的试卷，这区区一个童生功名，该是不难。”
陈显荣几个月前参加了会试，奈何因为今年事情实在是多，女儿成亲，老友离世……
他读书复习的时间断断续续的，所以无奈就又陪跑了一次。
这使得陈显荣这段日子的情绪很不稳定，整日都是闷闷不乐的，也不怎么和家人说话，基本上都待在书房。
这次出来，还是因为知道李涉要参加县试的缘故。
李涉知他情况，于是便想开了个玩笑，想让他心情放松一些。
所以就道：“涉儿定会努力，等县试过了，来年便是府试、院试，有了秀才功名之后便能参加乡试，乡试过后就是会试时，那时我与外公同院科考，也能博一个同时中第的美名。”
李涉开玩笑想让陈显荣心情好一点，但他这一话一出，却是把全喜、恩福等陈家的下人搞得紧张了起来。
他们是这样看的。
科举之路很长、很难。
从县试起，中途经历府试、乡试、会试，最后抵达殿试；难度也是从一县一府之地逐次增加，例如县试有百余人，那到府试的时候就可能会有千余人了。
而陈显荣目前所处的会试阶段，则是与全国的学子竞争。
全喜、恩福他们知道李涉有天资，不然薛大老爷和自家老爷也不会那般看中他，但他们不觉得李涉可以次次都考试通过，他们还没见过、或听过有这样的人。
如此一来，想想等李涉走到会试的时候，陈显荣又得多大的年纪了？
看看陈显荣在成为举人之后，二十多年还在考试就能知道。
听其说的，要与陈显荣一起会试中第？
假如真如李涉这样说，等他参加会试并且中第的时候，自家老爷怕是……
呸！
实在是不吉利！
第八十三章 大喘气
只听那些个士兵大喝一声，然后并肩而上，组成了一道人墙将冲到面前的李晋宁阻拦在了外面，全然没有要缉拿的意思。
看到这一幕，李涉明白了一点。
那便是，他此次被抓应当是与李家无关。
不然的话，就他这段时间和李晋宁形影不离的模样，朝廷若是因为此事抓人的话，后者绝对是逃不了的。
而眼下正当其面，这些个官兵对其却只是驱逐。
那……
我到底犯什么事了？
李涉左思右想，都想不清楚方才吕思抓他时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李晋宁被拦着无法靠近，围观百姓们的议论还没有停，吕思听在耳里，当即冷喝一声：“左右听令！”
“在！”
士兵们立马站直了身子。
吕思扫了一眼围观百姓，一点遮掩的意思也没有的吩咐道：“此处围观者，若是有人胆敢妄议朝廷，你等所见中发现有窃耳饶舌者，便一律拿下，押至县衙等候处理。”
“是！”
士兵高声应身，接着扭过头，目光炯炯的看着周围百姓。
那姿态，好似下一秒就要动手抓捕一般。
本来，吕思这一行人就是众人的关注中心，百姓们虽然议论，但注意力可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现在听到他这样讲，又哪里还敢造次，纷纷都是闭上了嘴巴，老实的做起了鹌鹑。
吕思见状，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过他也知道，传言这种东西三人成虎，眼下靠着威势是吓住了百姓，但在背后，指不定会被他们传成什么样呢！
万一这中间出了个倔脾气的不信邪，鼓舞起了动乱的话，结果可不是他一个八品的监察御史可以承受得了的。
于是在思考之后，他决定适当的透露一些东西出来，防止百姓们胡思乱想。
“咳咳。”
只见吕思轻咳了两声，然后说道：“我名吕思，乃金陵都察院监察御史，于此次秋季科举中暂任巡查一职，专门负责府内诸县科考相关的事宜。”
说着，瞥了一眼身后李涉：“此次我等入考场拿人，非是因为有舞弊者，实是有学子奔马金陵，到我都察院举报考生李涉身份存疑，右佥都御史章淳闻听此间细节之后，遂派我将其带回问询，尔等听明之后，不要妄添猜疑，于私下胡传。”
末了，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为实。
吕思当众检查了吴善泽等四人的四份，确定没错之后，就当场将他们给放了。
至于他们此次县试？
前番已有五人顶替进去，现在互为结保的李涉有被带走，他们哪里还考得成！
只能是抱怨自己运道太差了。
正所谓：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古代的科举可是普通人唯一可以升阶的前程，他们的前程因为李涉被后延，对他有能有什么好脸色？
“呸！”
宋世永三人朝着李涉狠狠的啐了一口，随即便忿忿立场了。
就连吴善泽。
他也是表情复杂的望着李涉，几次张嘴欲言，最后低叹一声，落寞的跟着考场外等候他的吴德归了家。
随后，吕思直接将李涉给带到了滁县的县衙大牢。
大牢的位置在滁县县衙的西北角，建设的虽然比较简陋，但丈高的夯土墙围了几层，拐拐绕绕的，路上还有巡视的狱卒，安全防护上倒还像那么回事。
牢房处于几层夯土墙的中间，与外面要低矮阴暗的很多，或许是常年背光的缘故，墙根位置还长了不少青苔。
进入牢房前，要经过一个大门。
门口时常有两个狱卒守着，他们见到吕思带人过来，立马佝偻着腰上前问好：“见过吕大人。”
随后，大门带着“嘎吱”的声音打开。
吕思没有继续跟着，他吩咐士兵将李涉押进牢房，自己则转身离开了。
“走！”
等其走后，士兵推了李涉一把。
他踉跄着踏进大门，迎面感受到的就是一阵凉风。
“快点。”
之后，又是一阵推攘。
李涉被带到了最里间的一间牢房门口，中途所路过的地方，那些被关押着的犯人们纷纷扒住牢房的柱杆，好奇的朝他张望，心里想着眼前看到的这个半大小子，到底是犯了什么大事，这个年纪就被抓了进来。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群熟人。
“全喜？恩福？”
“涉少爷！”
李涉下意识的就想靠过去。
今儿他的身后有士兵跟着，一旦发现他有别的动作之后，后者直接就猛的一推，然后冷着脸警告道：“注意地方，别在这里搞事！”
无奈，只能被迫放下不解，继续朝前走。
“进去！”
不一会儿，就到了牢房最里间。
狱卒打开牢门，李涉便被士兵给推了进去。
要不是之前一直都是被如此对待，这猛的一下，还真有可能让他摔倒在地上。
刚稳住身体，身后就传了“嘭”的一声巨响。
回过头，那些人已经关上老们离开了。
“连审都不审的？”
李涉嘀咕着皱起了眉头。
牢房里很安静，他着嘀咕声虽然不大，但也传了开来。
旁边，又传来了一个声音：“嘶！是，是涉哥儿吗？”
“外公？”
李涉一怔，连忙往声音处去寻。
声音是从旁边的牢房传过来的，他赶紧贴靠过去，把着牢房柱杆，透过两者之间的间隙，看到了旁边牢房里那个坐在茅草堆上，背靠着墙壁的人。
见其面貌。
不是陈显荣又是何人！
李涉瞪大了双眼，诧异道：“怎的连您也被抓进来了？”
“唉。”
陈显荣叹了口气，哀声道：“不止是我，还有你爹，以及我陈家的所有男丁，若不是元均今日过来造访，拦住了那些个兵丁，家里的女眷怕是全部都要到这大牢里走上一遭了。”
李涉疑惑不已：“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欺君。”
陈显荣言简意赅。
“啊？！”
李涉闻言一愣，不可置信的道：“欺……欺君？”
“嗯。”
陈显荣点了点头，继续道：“这事说大的叫做欺君，说小的就是钻了朝廷的漏洞，具体要怎么分类，全看上面怎么看了。”
第八十章 入场
想到这里，全喜、恩福等人在心里齐齐啐了一口，然后又紧张的看向了陈显荣，希望他不要因为李涉的一句话突生怒火。
不然，苦的还是自己这些个当奴做仆的。
只不过，与想太多的陈家下人们不同，陈显荣听了却很开心。
早前，在与江应柏一起闲谈时他便知道，此次县试，只要李涉可以顺利通过，获得童生的功名，山长范炼便会收他做关门弟子。
而李涉这半年多的成绩他都清楚，试卷也没少看。
县试不过是科举的第一阶段，陈显荣用自己过来人的经验看，其难度并不大，只要学问扎实，基本上都可以通过。
像李涉这样的水平，若他都还不能通过县试的话，那么此次滁县的县试，基本上就不会有人能过关了。
而等李涉一旦获得了童生的功名，又有范炼这么一位曾经的吏部高堂在身后坐着，那未来成为进士不过是早晚的事。
所以，李涉的话落在陈家人耳中是一个意思，落在陈显荣的耳中则又是另外一个意思，变成了他肯定能中进士。
这样一想，陈显荣自然心情喜悦。
“你啊你！”
已经沉闷了好几个月的陈显荣此时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只见他抬起手，单指好似无奈的点了李涉几下，然后抚着胡须，笑着说道：“照涉哥儿这么讲，那我接下来可得努力喽，不然和外孙待在一个考场上，昔日的同年知道了，指不定要怎样埋汰我呢。”
李涉眉头一挑，否定道：“这是美名，更是谈资，何言埋汰？”
“哈哈。”
经此一下，陈显荣往日的郁闷彻底消散，整个人恢复了曾经的模样。
“铛！铛！铛！”
正说着话，县学门口突然传来了三道响锣声。
众人扭头。
紧接着又听见门口那些负责维持秩序的士兵高喊：“时辰已至，请诸位参加县试的学子有序列队，等待检查验身合格之后进入考场，不得扰乱秩序，一旦发现，将剥离考试资格……”
话音一落，刹那间，街道上的学子们顿时就涌动了起来。
当然，有了会剥离考试资格的训言，大家也都按着秩序一一排起了对。
与此同时，吴善泽找了过来。
走到几人身边后，他先是朝陈显荣等人行了个礼，然后才转过头，对李涉道：“李兄，县试开始了，大家都在等你，你看你这里还要多久时间？”
李涉闻言转过头去。
不远处，三位来自薛陈学堂的学子们已经负起包裹，等候在了那里，视线则是在他与县学大门这两处位置来回移动。
参加科举的条件里有一条：参考的学子里必须有五人互相结保。
薛陈学堂此次参加县试的总计五个人，他们是相互结保的，如果说李涉此时放弃了的话，那么他们几个都将无法参加这次县试。
李涉朝几人点了点头，然后收回目光，对众人道：“外公、父亲、三叔……，时辰既然到了，那我也过去排队了。”
陈显荣微微颔首，示意道：“去吧。”
李晋往担心道：“一定要认真做题，不可马虎大意。”
李晋宁比了个手势，鼓励道：“涉哥儿一定可以考中。”
“嗯。”
李涉点了点头，接着从李晋宁手上接过考试用的包裹，与吴善泽进入了薛陈学堂的队伍，一起规矩的排队去了。
县试的管理很严格。
学子进入考场之前要检查验身。
过程嘛……
也确如其名。
轮到李涉他们时，面前那个士兵接过了他们手里的“准考证”，一一开始核对了起来。
“你们各自的名字。”
“李涉、吴善泽、刘汉臣、曾广水、宋世永。”
说来奇怪。
当初那次确定名额的月试，最后获得资格的除开李涉之外，其他包括吴善泽在内的四个人，基本上都是普通秀才家的孩子。
而像是于文、周元、刘恩这些个出自本地乡绅家的、且从小便接触了良好教育的孩子，却是没有一个拿到名额。
问完了姓名，士兵又照着几人各自“准考证”上所记录的长相特征给大家做了对照，等一切字面信息确认无误之后，才问：“你五人是否互相作保？”
“是。”
五人点头。
士兵又取出一张写满字的纸张，示意几人在上面签字画押。
完事后，将准考证还与了几人。
“拿着证明，往里面走，那里有人会给你们做检查。”
门口这第一关如此就算是过了。
随后，李涉几人进入了县学的大门。
里面也有不少士兵们值守，见有人进来之后，立马就上前一个，把李涉几人给带到了侧面的一个小房间里。
然后，便是斯文扫地！
他们随身携带的包裹被打开，食物被掰碎，所有人把衣服脱掉，头发以及……反正所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都被检查了一遍。
不仅县试是这样。
像之后的府试、乡试、会试什么的，也全都是如此。
要参加科举，这是必要的流程。
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每次科举舞弊都会掀起大案，因为照这种审查方式来看，一般普通人是根本没有资格作弊的。
等所以查验的流程走完，确认几人没有作弊的可能之后，一位负责登记的文书便让几人上前去抽取牌子。
牌子上面刻有字号。
李涉随手取了一张拿到手里。
看了看，牌子的正面刻着一个“地”，背后刻着“甲申”。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这是千字文里的字，周国将其应用在了科举里，当作是一种排序，每个字都对应着专门的号舍区域或者是方位。
像李涉牌子上的“地，甲申”，便是地字号的第二十一间。
把被打乱的包裹重新整理好，李涉几人便拿着牌子走出了房间。
到了这里，将是进入“座位”前的最后一步。
不同区域的考生会被分开来单独列队，然后由专门负责维持秩序的士兵带着进入你所属的区域，期间在路过你的那间号舍时，你需向士兵禀明，然后就可以进去里面了。
第八十章 入场
想到这里，全喜、恩福等人在心里齐齐啐了一口，然后又紧张的看向了陈显荣，希望他不要因为李涉的一句话突生怒火。
不然，苦的还是自己这些个当奴做仆的。
只不过，与想太多的陈家下人们不同，陈显荣听了却很开心。
早前，在与江应柏一起闲谈时他便知道，此次县试，只要李涉可以顺利通过，获得童生的功名，山长范炼便会收他做关门弟子。
而李涉这半年多的成绩他都清楚，试卷也没少看。
县试不过是科举的第一阶段，陈显荣用自己过来人的经验看，其难度并不大，只要学问扎实，基本上都可以通过。
像李涉这样的水平，若他都还不能通过县试的话，那么此次滁县的县试，基本上就不会有人能过关了。
而等李涉一旦获得了童生的功名，又有范炼这么一位曾经的吏部高堂在身后坐着，那未来成为进士不过是早晚的事。
所以，李涉的话落在陈家人耳中是一个意思，落在陈显荣的耳中则又是另外一个意思，变成了他肯定能中进士。
这样一想，陈显荣自然心情喜悦。
“你啊你！”
已经沉闷了好几个月的陈显荣此时脸上终于出现了笑容，只见他抬起手，单指好似无奈的点了李涉几下，然后抚着胡须，笑着说道：“照涉哥儿这么讲，那我接下来可得努力喽，不然和外孙待在一个考场上，昔日的同年知道了，指不定要怎样埋汰我呢。”
李涉眉头一挑，否定道：“这是美名，更是谈资，何言埋汰？”
“哈哈。”
经此一下，陈显荣往日的郁闷彻底消散，整个人恢复了曾经的模样。
“铛！铛！铛！”
正说着话，县学门口突然传来了三道响锣声。
众人扭头。
紧接着又听见门口那些负责维持秩序的士兵高喊：“时辰已至，请诸位参加县试的学子有序列队，等待检查验身合格之后进入考场，不得扰乱秩序，一旦发现，将剥离考试资格……”
话音一落，刹那间，街道上的学子们顿时就涌动了起来。
当然，有了会剥离考试资格的训言，大家也都按着秩序一一排起了对。
与此同时，吴善泽找了过来。
走到几人身边后，他先是朝陈显荣等人行了个礼，然后才转过头，对李涉道：“李兄，县试开始了，大家都在等你，你看你这里还要多久时间？”
李涉闻言转过头去。
不远处，三位来自薛陈学堂的学子们已经负起包裹，等候在了那里，视线则是在他与县学大门这两处位置来回移动。
参加科举的条件里有一条：参考的学子里必须有五人互相结保。
薛陈学堂此次参加县试的总计五个人，他们是相互结保的，如果说李涉此时放弃了的话，那么他们几个都将无法参加这次县试。
李涉朝几人点了点头，然后收回目光，对众人道：“外公、父亲、三叔……，时辰既然到了，那我也过去排队了。”
陈显荣微微颔首，示意道：“去吧。”
李晋往担心道：“一定要认真做题，不可马虎大意。”
李晋宁比了个手势，鼓励道：“涉哥儿一定可以考中。”
“嗯。”
李涉点了点头，接着从李晋宁手上接过考试用的包裹，与吴善泽进入了薛陈学堂的队伍，一起规矩的排队去了。
县试的管理很严格。
学子进入考场之前要检查验身。
过程嘛……
也确如其名。
轮到李涉他们时，面前那个士兵接过了他们手里的“准考证”，一一开始核对了起来。
“你们各自的名字。”
“李涉、吴善泽、刘汉臣、曾广水、宋世永。”
说来奇怪。
当初那次确定名额的月试，最后获得资格的除开李涉之外，其他包括吴善泽在内的四个人，基本上都是普通秀才家的孩子。
而像是于文、周元、刘恩这些个出自本地乡绅家的、且从小便接触了良好教育的孩子，却是没有一个拿到名额。
问完了姓名，士兵又照着几人各自“准考证”上所记录的长相特征给大家做了对照，等一切字面信息确认无误之后，才问：“你五人是否互相作保？”
“是。”
五人点头。
士兵又取出一张写满字的纸张，示意几人在上面签字画押。
完事后，将准考证还与了几人。
“拿着证明，往里面走，那里有人会给你们做检查。”
门口这第一关如此就算是过了。
随后，李涉几人进入了县学的大门。
里面也有不少士兵们值守，见有人进来之后，立马就上前一个，把李涉几人给带到了侧面的一个小房间里。
然后，便是斯文扫地！
他们随身携带的包裹被打开，食物被掰碎，所有人把衣服脱掉，头发以及……反正所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都被检查了一遍。
不仅县试是这样。
像之后的府试、乡试、会试什么的，也全都是如此。
要参加科举，这是必要的流程。
这也是为什么历史上，每次科举舞弊都会掀起大案，因为照这种审查方式来看，一般普通人是根本没有资格作弊的。
等所以查验的流程走完，确认几人没有作弊的可能之后，一位负责登记的文书便让几人上前去抽取牌子。
牌子上面刻有字号。
李涉随手取了一张拿到手里。
看了看，牌子的正面刻着一个“地”，背后刻着“甲申”。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这是千字文里的字，周国将其应用在了科举里，当作是一种排序，每个字都对应着专门的号舍区域或者是方位。
像李涉牌子上的“地，甲申”，便是地字号的第二十一间。
把被打乱的包裹重新整理好，李涉几人便拿着牌子走出了房间。
到了这里，将是进入“座位”前的最后一步。
不同区域的考生会被分开来单独列队，然后由专门负责维持秩序的士兵带着进入你所属的区域，期间在路过你的那间号舍时，你需向士兵禀明，然后就可以进去里面了。
第八十一章 监察御史
地字二十一号距离不远，没走一会，李涉就看到了自己的号舍。
这是一间面积一平米多一点的小旮沓，空间实在是狭隘的很，想着接下来三天就要在这个小隔间里渡过，哪怕他对此已经是早有准备，心里还是“咯噔”了一声。
接着又左右看了看。
值得幸运的是，二十一号舍距离茅房很远，不是臭号。
李涉稍稍松了口气，随后便准备向带队的士兵禀明。
……
与此同时。
县学大门处，所有参考考生尽皆登记完毕，阎成拿着封条就准备封闭大门。
“踏踏踏！”
只不过，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从街道远处传了过来。。
还在场的众人都对何人敢在考场外纵马觉得诧异，遂齐刷刷的转过了头去，接着就见到一队装备精良的士兵骑着快马，护卫着一辆马车冲了出来。
到底是在考场门前。
纵马也就算了，这群人还是不敢做出驱逐百姓的动作。
到了人群外围，众士兵下了马。
马车的门帘被拉开，一个文官模样打扮的人从上面走了下来，在士兵们的护卫下，快步来到了县学门前。
阎成作为滁县的巡检，县试这种事他当然得在现场，发现外围处的情况之后，第一时间就迎了上来。
两人对面。
阎成发现这文官自己并不认识，且官服也只是个八品，于是便只是稍稍躬了躬身，随后就出言提醒道：“这位大人，不知为何在考场外围总嘛？此处可是考场，礼部自有规矩，大人若是真有什么急事的话，最好还是提前告知一下县令大人的好。”
县令是一县主官，所管事务十分繁杂，像县试这种事情，一般都是由县令主持，就连礼部派遣下来的提学官，很多时候都得听从当地县令的意见。
但……
“于成才？”
“哼！”
只见那文官眼睛微虚，冷哼一声道：“他今天怕是来不了了！”
闻听此言，阎成心里一颤。
随后就见那文官“刷”的一下甩开衣袖，然后伸出手，展示了一块牌子。
牌子为黄铜所制，上面散发着暗光，展示的一面刻有“巡查”二字。
“巡……巡……巡查大人？！
阎成瞳孔一缩，伸出双手小心翼翼的接过牌子，仔细查验确认无误之后，便立刻单膝跪地下去，恭敬的说道：“小人滁县巡检阎成见过巡查大人，之前不知大人身份，多有冒犯，还请大人恕罪！”
话语间，双手捧着牌子奉了回去。
“嗯。”
那文官接过牌子收好，自我介绍道：“我名吕思，现为金陵都察院监察御史，于此次秋季科举中暂任巡查一职，专门负责府内诸县科考相关的事宜。”
监察御史并不是什么大官，也就八品而已，而且吕思所在的金陵都察院，比之京城的都察院又要低了一个等级。
但是，他们有一个特殊的权利。
那便是能直接上奏皇帝。
所以，面对这些个御史，哪怕是于成才这样的七品县令，品级虽比吕思要高，但面对面也要恭恭敬敬的。
而他阎成？
不过一个小县的巡检，官吏的末尾，杂牌中的杂牌，哪里敢有什么造次。
回忆方才吕思所言，县令于成才来不了了？
监察御史？
来不了了……
短短片刻，阎成脑子里就已经勾勒出了一场大戏，于是更是惶恐，赶紧问候道：“见过吕大人，问大人安。”
“尚安。”
吕思点了点头，接着道：“先起来吧，我看你方才要贴封条关门，想是考生们尽皆已入门内，去将已入考场的学子名单拿与我看。”
“是。”
阎成不敢反驳。
不一会儿，他便翻出了一沓记录考生姓名的纸张。
吕思示意左右：“去看看里面有没有一个叫做李涉的。”
“是。”
几个士兵走上前去。
翻找了一会，从中抽出了一张纸，回到吕思面前，道：“禀大人，李涉的信息在此，请大人过目。”
吕思接到手里，又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张纸，两者相互对照了一番。
跟着，抬起头看向阎成：“把门打开，我要进去。”
“是。”
阎成刚要照做，但又看见几个跟在士兵身后的孩子，不由的一顿，道：“吕大人要进考场合乎规矩，这几个……”
吕思回头看了一眼，道：“他们被特许参加此刻县试，具体文书我一会自会交予此处提学，你不必多问。”
“是。”
阎成这才打开大门。
跟着，一群人便在吕思的带领下冲进了考场。
……
“铛！”
考场里面，钟鸣声响起。
正闭目养神中的李涉睁开了双眼，他知道这是考试即将开始的声音。
本来，他是没打算参加此次县试的。
自从上次在山里分家之后，李涉便同李继志这一部分人一起回到了梅花村，按照既定的计划，期间他们努力耕种和购买粮食，并四处游走行善，尽力去挽回李家人的名声。
前面那一点。
靠着老天爷庇佑和大家的努力，再加上一些花费，所得收获算是补足了桑根山里李家人在粮食上的需求。
但后面那一点。
一众人幸苦了许久，收获却基本没有。
李家人因为之前流言的关系，早已在滁县百姓们的心里给定了性，这之后哪怕是心思费尽，也只能改变一两个人的感官。
就这，还不定人家回去后又听些流言，然后立马就转换了立场。
单靠行善帮衬，时间、心力、金钱等成本消耗实在是太大了。
不过在一次改变名声的过程中，由于李晋宁不经意的说漏了话，让人知道了李涉是薛陈学堂月试头名的学子后，竟然很轻松的就扭转了那一批人对李家人的印象。
李涉对此大为惊讶。
旁敲侧击之后方才晓得，这个时代的读书人的地位到底有多高。
于是众人改变了策略，不在单纯的行善，而是中途参杂上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就例如，将把陈李两家的事情设计成了一个故事，真真假假的各带两分，彻底的转变了成了一个底层冷籍的农民想要改变现状，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第八十四章 缘由
“呼！”
听到这话，李涉可算松了口气。
方才陈显荣说话来了个大喘气，真是把他吓了一跳。
倒不是李涉惧怕欺君。
他都敢谋划覆灭周国了，区区一个欺君小罪又能如何。
方才之所以会那般表情，主要是他没想到陈显荣也有那么大的胆子，现在听其转变话锋，才明白这里面或有其他原因。
想了想，他道：“外公，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陈显荣解释道：“是你参加科举的事情。”
“科举？”
李涉皱起了眉头，不解道：“我知冷籍是不能参加科举的，可之前薛伯父在世时，不是说已经把我的籍贯问题解决了吗？”
顿了顿，又道：“既然现在因为我的籍贯问题闹出了追究，那前番向县衙核实时，于县令不是也承认录籍了吗？”
“呃。”
陈显荣闻言一顿，然后尴尬的瞥了一眼贴在他旁边的那间牢房。
李涉下意识的望了过去。
那里，同样有一个坐在茅草堆上，背靠着墙壁。
且听到二人的话后，其人便朝他们这边看了过去。
那人的脸上满是忧虑。
其面貌……
李涉微微张嘴：“于大人？”
“咳咳。”
于成才掩饰般的咳嗽了两声，然后勉强笑了笑，解释道：“那什么，我确实是将你的籍录入了陈家，然后快马程给了金陵户部。”
李涉不解道：“即如此，那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也不知。”
于成才摇了摇头，他也觉得有些疑惑：“像以前，类似你这种改籍这种事情，一般只需要乡老和县令应许，然后走个形式给户部递个书文汇报即可。”
“户部的官员见了虽然不会回应，但做这种事，上面肯定会有打点，他们收到后就会将其划入归档。”
“这算是默许了的事。”
说着抬起了头，分别看了一眼陈显荣与李涉后，继续道：“按理说，就以薛家主的身份，京城的户部或许会有难度，但摆平金陵的户部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不然的话，我那文书早就被打了回来。”
“也是因为文书未被打回，我便以为这次和以前一样，上面默认了。”
“唉。”
说罢一声轻叹，忧心道：“至于现在为何变成了这个样子，我是真不知道。”
听完了于成才的讲诉，陈显荣的疑惑尽去，李涉的心里却是“咯噔”了一声。
是！
以薛大老爷的身份，他要摆平金陵户部确实不难。
但这前提是，他要去摆平啊。
其死亡时说的那些要另起灶炉的话现在还在耳边回响。
李涉无奈抚额。
奈何薛大老爷他另有想法，没用心去办啊。
想到这里，李涉连忙追问：“那于大人，这件事若是真按照这种情况追究下来，咱们的结果会怎样？”
“结果？”
于成才四下一看，道：“就现在这样啊，大家全部下狱，然后等候户部和礼部……”
说到这里，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东西，瞬间眼神一亮，紧张的问道：“李涉！我没记错的话，今天应该是县试开始的日子吧？你被人抓来时，开始考试了吗？”
“没。”
李涉摇了摇头，回答道：“当时我正在考场里面，钟鸣了两声，第三声还未开始时，一个叫做吕思的监察御史便领着士兵进了考场，将我从号舍里捉了出来。”
“呼！”
于成才听完松了口气，感慨道：“怪不得。”
陈显荣疑惑道：“于大人？”
于成才回过神来，脸上的愁虑较之方才，明显要少了许多。
他若有所思的说道：“怪不得你们今天才会被抓进来，看来这背后是有人特意要整你们啊。”
顿了顿，又道：“不过那人倒也没下死手，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或许背后还有人在帮衬。”
“种种原因不予置评，现在结果摆在这里，李涉没进行考试，那便不用担心礼部，只需要等候户部一部来处理了。”
分析完，于成才的眼中多了些幽怨：“我这是你们给害了啊。”
“嗯？”
陈显荣听了，不解道：“于大人难道不是今天被抓进来的吗？”
于成才幽幽的说道：“我三日前就被关了进来。”
“呃。”
二人听了瞬间无声。
不过……
这背后之人到底是谁呢？
陈显荣皱起眉头开始回忆：“我这一生奉行的便是与人为善，很少会得罪别人，凡有接触之人，无论身份地位，皆是笑脸相迎，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时候做了让人不如意的事，使得对方这般针对于我。”
于成才摇了摇头，说道：“与其在这里胡乱猜想给自己添加忧烦，不如趁着还未审判，抓紧联系这背后可能帮你的、或者外面能帮你的，请他们帮你去奔走一下，别等到事情落定，只能相泣无声得好。”
陈显荣明悟了过来，忙道：“于大人说的是，是显然狭隘了。”
但跟着又叹了口气，道：“现在我陈家男丁皆被关押在此，唯一的能帮上忙的也就是今天过来的冯元均了，之前被抓时，全靠其阻拦，方才使得家中女眷免于牢狱之灾，现在我能靠的也只有他了。”
有时候事情真的很巧。
说曹操，曹操到！
陈显荣这里刚说到冯元均，牢房的过道上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几人闭上嘴巴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身穿锦袍，身高七尺左右的男人在牢房狱卒恭敬的引领下走了过来。
看见来人，陈显荣脸上一喜，扶上牢门道：“元均兄！”
“显荣兄！”
冯元均听到声音，疾步走上前来，上下一阵打量之后，道：“显荣兄可有事？”
陈显荣摇了摇头，道：“无事，此地狱卒对我还算客气。”
冯元均点了点头：“这样便好。”
末了，从袖子里掏出了几锭银两递给了引路的狱卒，道：“我好友突遭此难，实属运道不佳，我这里有些腌臜之物，就麻烦你们多多照顾了。”
“谢大人恩赏。”
狱卒眼带贪婪的接过银子，然后马上就躬身行了一礼，同时表示道：“陈举人往日行善，滁县的乡亲多是享受过陈家的福恩，小人一定会好好照顾陈举人的。”
第八十一章 监察御史
地字二十一号距离不远，没走一会，李涉就看到了自己的号舍。
这是一间面积一平米多一点的小旮沓，空间实在是狭隘的很，想着接下来三天就要在这个小隔间里渡过，哪怕他对此已经是早有准备，心里还是“咯噔”了一声。
接着又左右看了看。
值得幸运的是，二十一号舍距离茅房很远，不是臭号。
李涉稍稍松了口气，随后便准备向带队的士兵禀明。
……
与此同时。
县学大门处，所有参考考生尽皆登记完毕，阎成拿着封条就准备封闭大门。
“踏踏踏！”
只不过，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突然从街道远处传了过来。。
还在场的众人都对何人敢在考场外纵马觉得诧异，遂齐刷刷的转过了头去，接着就见到一队装备精良的士兵骑着快马，护卫着一辆马车冲了出来。
到底是在考场门前。
纵马也就算了，这群人还是不敢做出驱逐百姓的动作。
到了人群外围，众士兵下了马。
马车的门帘被拉开，一个文官模样打扮的人从上面走了下来，在士兵们的护卫下，快步来到了县学门前。
阎成作为滁县的巡检，县试这种事他当然得在现场，发现外围处的情况之后，第一时间就迎了上来。
两人对面。
阎成发现这文官自己并不认识，且官服也只是个八品，于是便只是稍稍躬了躬身，随后就出言提醒道：“这位大人，不知为何在考场外围总嘛？此处可是考场，礼部自有规矩，大人若是真有什么急事的话，最好还是提前告知一下县令大人的好。”
县令是一县主官，所管事务十分繁杂，像县试这种事情，一般都是由县令主持，就连礼部派遣下来的提学官，很多时候都得听从当地县令的意见。
但……
“于成才？”
“哼！”
只见那文官眼睛微虚，冷哼一声道：“他今天怕是来不了了！”
闻听此言，阎成心里一颤。
随后就见那文官“刷”的一下甩开衣袖，然后伸出手，展示了一块牌子。
牌子为黄铜所制，上面散发着暗光，展示的一面刻有“巡查”二字。
“巡……巡……巡查大人？！
阎成瞳孔一缩，伸出双手小心翼翼的接过牌子，仔细查验确认无误之后，便立刻单膝跪地下去，恭敬的说道：“小人滁县巡检阎成见过巡查大人，之前不知大人身份，多有冒犯，还请大人恕罪！”
话语间，双手捧着牌子奉了回去。
“嗯。”
那文官接过牌子收好，自我介绍道：“我名吕思，现为金陵都察院监察御史，于此次秋季科举中暂任巡查一职，专门负责府内诸县科考相关的事宜。”
监察御史并不是什么大官，也就八品而已，而且吕思所在的金陵都察院，比之京城的都察院又要低了一个等级。
但是，他们有一个特殊的权利。
那便是能直接上奏皇帝。
所以，面对这些个御史，哪怕是于成才这样的七品县令，品级虽比吕思要高，但面对面也要恭恭敬敬的。
而他阎成？
不过一个小县的巡检，官吏的末尾，杂牌中的杂牌，哪里敢有什么造次。
回忆方才吕思所言，县令于成才来不了了？
监察御史？
来不了了……
短短片刻，阎成脑子里就已经勾勒出了一场大戏，于是更是惶恐，赶紧问候道：“见过吕大人，问大人安。”
“尚安。”
吕思点了点头，接着道：“先起来吧，我看你方才要贴封条关门，想是考生们尽皆已入门内，去将已入考场的学子名单拿与我看。”
“是。”
阎成不敢反驳。
不一会儿，他便翻出了一沓记录考生姓名的纸张。
吕思示意左右：“去看看里面有没有一个叫做李涉的。”
“是。”
几个士兵走上前去。
翻找了一会，从中抽出了一张纸，回到吕思面前，道：“禀大人，李涉的信息在此，请大人过目。”
吕思接到手里，又从自己的怀里掏出了一张纸，两者相互对照了一番。
跟着，抬起头看向阎成：“把门打开，我要进去。”
“是。”
阎成刚要照做，但又看见几个跟在士兵身后的孩子，不由的一顿，道：“吕大人要进考场合乎规矩，这几个……”
吕思回头看了一眼，道：“他们被特许参加此刻县试，具体文书我一会自会交予此处提学，你不必多问。”
“是。”
阎成这才打开大门。
跟着，一群人便在吕思的带领下冲进了考场。
……
“铛！”
考场里面，钟鸣声响起。
正闭目养神中的李涉睁开了双眼，他知道这是考试即将开始的声音。
本来，他是没打算参加此次县试的。
自从上次在山里分家之后，李涉便同李继志这一部分人一起回到了梅花村，按照既定的计划，期间他们努力耕种和购买粮食，并四处游走行善，尽力去挽回李家人的名声。
前面那一点。
靠着老天爷庇佑和大家的努力，再加上一些花费，所得收获算是补足了桑根山里李家人在粮食上的需求。
但后面那一点。
一众人幸苦了许久，收获却基本没有。
李家人因为之前流言的关系，早已在滁县百姓们的心里给定了性，这之后哪怕是心思费尽，也只能改变一两个人的感官。
就这，还不定人家回去后又听些流言，然后立马就转换了立场。
单靠行善帮衬，时间、心力、金钱等成本消耗实在是太大了。
不过在一次改变名声的过程中，由于李晋宁不经意的说漏了话，让人知道了李涉是薛陈学堂月试头名的学子后，竟然很轻松的就扭转了那一批人对李家人的印象。
李涉对此大为惊讶。
旁敲侧击之后方才晓得，这个时代的读书人的地位到底有多高。
于是众人改变了策略，不在单纯的行善，而是中途参杂上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就例如，将把陈李两家的事情设计成了一个故事，真真假假的各带两分，彻底的转变了成了一个底层冷籍的农民想要改变现状，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第八十五章 再次上堂
冯元均眉头微皱。
若非必要，他是真不想与这样的人有太多的接触。
可俗话讲，阎王好惹，小鬼难缠。
眼下好友陈显荣身陷牢狱，这狱卒又是此地的管理者，所以就算他此刻内心再怎么不喜，也不会蠢到为了自己的情绪，在这个时候拿话来怼对方。
于是按下心中不耐，笑着奉附了句：“既然如此，那我便安心了。”
说着看了一眼牢房里的陈显荣，又道：“小兄弟，不知能否给我与好友腾个闲，有些话我想与其说一说。”
狱卒脸上现出为难：“冯大人，不是小人阻拦，不许您与陈举人讲话，现在这件事据说是金陵来的老爷们亲管，若是被人知道我让您与其独处，一旦追究下来，我……”
冯元均摆了摆手，连忙道：“小兄弟不要误会，我并没有其他心思，只是因为此事发生的实在突然，我想多询问一些细节，也好告知其家人，免得她们忧心。”
“这……”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自己又才收了银子，若是硬拦着不许，这冯元均可不是一般普通平民百姓。
不过是想要私下说几句话而已，又不是说要带陈显荣离开。
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到这里，狱卒便答应了下来。
随后，他掏出钥匙打开了陈显荣牢门上的锁链，转身离开了这里。
等其走好，冯元均进入了牢房。
一阵担心问询的话结束之后，便向陈显荣了解起了此事的原因。
陈显荣知道其是想帮自己，所以对此也没有隐瞒，直接把方才于成才说的那些，一五一十的讲与了冯元均听。
后者听完之后也皱起了眉头。
他道：“于县令说的不假，各地如此做的不在少数，至于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也实在不知。”
末了，思索道：“但既已知晓事情经过，我也不至于两眼一摸黑，等离开此地之后，便去金陵寻找我昔日好友，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决此事。”
陈显荣大喜，泪眼作揖道：“我此时所期也唯有元均兄了。”
“显荣兄不可”
冯元均连忙搀扶住他的胳膊，道：“今日你遭逢此难，我既身在现场，若是作壁冷眼，成那弃义之人，心实难安。”
陈显荣道：“劳烦元均为我奔波了。”
两人聊谈间，外面又传来了脚步声。
紧接着，方才那狱卒就一脸急切的跑了进来，见人后道：“冯大人，衙门里来人了，您这里好了没？”
冯元均不想给狱卒为难，听见动静后立马就退出了牢房。
狱卒松了口气，赶紧重新把牢门锁上。
他这里刚忙活完，就见李晋往被几个兵丁给拖了进来。
看他那模样，似乎是刚挨了打。
李涉赶紧把住牢门，张口喊了声：“爹！”
听见是自己儿子的声音，李晋往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勉强笑了笑：“涉儿。”
那几个拖他的兵丁还算心善，听儿人对话知道两人是父子以后，便将李晋往扔在了李涉的牢房里面。
随后看了一眼冯元均，问道：“你是何人，怎的出现在大牢里？”
话语间，频频看向狱卒。
狱卒心中一颤，还以为是要出事。
冯元均站了出来，取下腰间的铭牌一展示，曝出了自己的来历：“我名冯元均，乃清流官守备大营指挥同知，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因为我好友突然被捕，所以来此探望。”
“见过冯大人。”
知道了冯元均的身份，那些兵丁立马就恭敬了起来。
其中一人道：“大人，此事是金陵都察院特查的，您这里若是探望完了，还请赶紧离开才是。”
冯元均点了点头，道：“我一会就走。”
兵丁见其如此好说话，也是松了口气。
随后，他们又从其他的牢房里把全喜和恩福给带了出去。
等他们走后，冯元均知道此地不能对待，对陈显荣道：“狱卒那里我已有打点，等我走后，显荣兄也不用太过担心，养好精神等候我的消息便可。”
末了，又瞥了一眼趴在茅草堆上的李晋往，然后对李涉：“是涉哥儿吧？事情我大概了解了一下，且看现在这情况，眼下应当是有人正在审问，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要轮到你了。”
“记住。”
“到了堂上，若问籍贯，你就言自己是滁县陈家便是，至于其他的……”
说着，又思索了一会，然后道：“除开换籍的事情需要多多注意，其他的便照实了说，不要有什么隐瞒。”
“是。”
李涉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嗯。”
冯元均点了点头，然后皱着眉头，一脸忧愁的离开的大牢。
果不其然。
事实正如冯元均预料的一样，他走之后没过多久，李涉正在照顾着刚挨了打李晋往，全喜和恩福就被兵丁们拖了进来。
两人的状态与李晋往之前一样，显然也是挨了打。
陈显荣有些心忧，他见兵丁朝李涉的牢房走来，虽知道自己无法阻止，但还是喊道：“几位军爷，此事与我外孙无关，他年纪还小，您几位请一定要多担待一些啊。”
兵丁还是之前那几个，他们知道陈显荣的身份，方才也见到冯元均特意过来，因此对他的态度也还算是不错：“陈举人，此间审理全由堂上老爷做主，我等也就是些兵卒，实在是不敢掺合了。”
说着，几人对视一眼，表示道：“若真是有事，我等也会注意着些。”
陈显荣多少安心了些，跟着道：“稍后我便托人联系家里，嘱她们使些东西，请几位军爷喝点茶水。”
兵丁道：“陈举人有心了。”
接着，使狱卒把牢门打开，将李涉给带到了县衙的大堂受审。
这是李涉第二次来的这里。
上次过来还是在半年前，他当时刚刚穿越过来，与原主的记忆还没有融合的彻底，到了堂上也不畏惧，以为这个时代也像现代那般，官老爷会给其说话的机会。
结果嘛……
于成才直接就让人打他二十大板。
后面若不是有薛大老爷斡旋，他那次少说也得躺上个把月的时间。
没想到半年之后，自己又回到了这里。
望着熟悉的大堂，李涉多少有些感触。
“呼！”
深吸了一口气，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半年的他比之前显然要成熟了许多，直接就老老实实的跪伏在了地上，低头道：“学生李涉，见过堂上老爷。”
ps：临近一百五十章了，都说主角还没出新手村是不是太水了点，我知道剧情进展确实是慢了些，看了大家的建议，接下来我会修改一下大纲，将剧情精炼一些，之后最多也就是几章过渡，就会结束这段剧情，感谢大家的支持了。
第八十二章 李涉你的事犯了
百姓们很吃这一套。
想他们几代人任劳任怨的埋头地里，然后看着那些个衣着亮丽公子小姐吃着自己一辈子都吃不到的珍味美食，心底深处是有不甘的。
这下子突然见到一个同样身份的人通过一种奇怪的办法，得到了改变未来阶层的机会，自然是羡慕不已。
然后回头一想。
诶？
自己貌似也可以这样做哦！
注意力出现转移，有心人开始分析起了李家人的做法，曾经出现流言里对于李家人的贬低也慢慢的变成了夸赞。
为了让这个过程改变更快，引来更多人的关注。
李涉唯一要做的就是，将自己当成一个标签给竖立起来。
只要他在滁县的名声越响，日子过的越好，身份地位越高。
那么，百姓们自然也就越向往。
如此一来，便再也不会有人拿之前的流言说事了。
这具体要怎么做呢？
县试。
应该没有什么比亲眼看到他获取功名更值得他们向往的了吧？
所以，他坐在了这里。
“铛！”
第二声钟鸣将李涉从思绪中惊了回来。
他轻轻的拍了拍脸，把心中的胡思给迅速的掩埋下去，然后镇定心神，告诉自己：虽然之前在学堂测试时成绩很好，但一会答题也要认真才是，可千万不要因为大意翻了船。
随后，李涉坐直了身上，目视前方，等待着第三声钟鸣之后的试卷发放。
“地字号。”
“甲申。”
“在哪边？”
“那边。”
这时，外界隐约传来了几个声音，里面所说的好像涉及到了自己。
李涉眉头微微一皱，下意识的竖起了耳朵。
然后，他就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踏踏！”
“踏踏踏！”
脚步声很杂，显然人数不少。
并且声音在变大，离他越来越近！
正思索着，李涉的面前就出现了一位领着士兵的文官。
吕思。
“地字号，甲申。”
吕思站在“地，甲申”的号舍前，对照了墙砖上挂着的牌子字样无误后，低头看向了里面李涉，面无表情的问道：“李涉？”
李涉疑惑的点了点头：“小生正是李涉，不知这位大……”
没等他把话说完，吕思牌子一亮，道：“金陵都察院监察御史吕思。”
“你的事犯了！”
末了，挥手指派士兵：“给我拿下。”
“！！”
李涉心里一震。
还没来得及反应，吕思身后的那群士兵便涌了上来，左右胳膊一拽，直接就活生生的将他从号舍里面给拖了出来。
事犯了？
不应该啊。
我们之前都已经计划好了的，都保证不会胡乱，一定会在准备充分之后才起事，怎的就泄露了呢？
难道是桑根山那边出现了意外？
而且……
都察院监察御史？
这事归这部门管吗？
一瞬间，各种思绪浮上脑海，李涉只觉得头都要炸了。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模样。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
吕思在抓完了他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押着他又在考场里绕了几个来回，把吴善泽、刘汉臣、曾广水、宋世永这四个与他一起结保考试的人也给带了出来。
嗯？
看到这里，李涉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问题。
难不成……
是他们这几个人里有人舞弊？
因为这样，所以才回事都察院的人来？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
那边，几次挣扎无果的宋世永帮他问出了这个疑惑。
李涉马上把视线转了过去。
只见宋世永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吕思，一边挣扎一边质问：“这位大人，眼下考试即将开始，不知是为何要把我等这些参考的考生给抓出来？难道试卷还未下发，大人就发现我们之间有人舞弊了吗？”
宋世永会这样想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吕思着的是文官服，眼下又是在考场，自然便将其当作了考场的监察。
而监察抓考生。
意思不就是说有人作弊了。
问完话后，宋世永便开始观察其同行几人的表情来。
他的视线主要集中在曾广水和刘汉臣身上。
至于李涉和吴善泽，这两人在学堂里一直都排在第一和第二，若是有人作弊的话，怎么也不会是他们。
“舞弊？”
吕思听了也是一愣，然后摇了摇头，否定道：“不是因为舞弊。”
宋世永诧异道：“既然我等没有舞弊，那大人为何将我等抓了出来。”
吴善泽、曾广水、刘汉臣三人也奇奇看了过来。
吕思的态度还算和善，面对宋世永的连续质问，他并没有生气，摆了摆手，回答道：“是其他的事情……”
不过他这话刚一开口，就立马顿住。
此间的隐秘他当然不会在这种场合说出去，于是思考了一会，道：“要怪就怪你们自己的运气不好吧，这一次的考试是参加不了了，等明年再来吧。”
李涉听了，心底顿时一沉。
排除掉舞弊的话，那就是他李家的事情了。
“呼！”
想着，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忧愁难以掩饰。
随后，几人便被吕思带出了考场。
他们刚一出门，立刻就引来了外面百姓的围观。
大家纷纷好奇的打量过来，奇怪他们为什么会被官兵给带走。
“难道是舞弊？”
有一部分人，已经在猜测他们是不是因为舞弊了。
不过聪明的人马上就反驳了他们：“闻钟刚鸣两声，考试都还没开始，怎的就舞弊了？”
“那为什么这几个被带了出来。”
“你没发现方才随着这个当官的进去的那几个没有出来吗？”
“算算人数，这刚好五个，能对得上！”
“嘶！”
“……”
人群里的窃窃私语传入了吕思的耳中，他听见百姓居然在揣测自己动用私权之后，当即就要出言训斥。
“涉哥儿！”
只是这时，李晋宁的声音从人群里响了起来。
糟糕！
李涉心里一紧，连忙寻声望去。
只见周围围观的百姓们让出了一个过道，李晋宁从过道里冲了出来，嘴里不停得喊着他的名字。
没来得及阻止，后者便已经冲到了士兵们的身前。
完了。
李涉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他现在想的是，既然李家要做的事情已经泄露了，那李晋宁这时候冲上前来，和白送又有什么区别？
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是让他眼睛一亮，瞬间就有了精神。
“站住！”
第八十二章 李涉你的事犯了
百姓们很吃这一套。
想他们几代人任劳任怨的埋头地里，然后看着那些个衣着亮丽公子小姐吃着自己一辈子都吃不到的珍味美食，心底深处是有不甘的。
这下子突然见到一个同样身份的人通过一种奇怪的办法，得到了改变未来阶层的机会，自然是羡慕不已。
然后回头一想。
诶？
自己貌似也可以这样做哦！
注意力出现转移，有心人开始分析起了李家人的做法，曾经出现流言里对于李家人的贬低也慢慢的变成了夸赞。
为了让这个过程改变更快，引来更多人的关注。
李涉唯一要做的就是，将自己当成一个标签给竖立起来。
只要他在滁县的名声越响，日子过的越好，身份地位越高。
那么，百姓们自然也就越向往。
如此一来，便再也不会有人拿之前的流言说事了。
这具体要怎么做呢？
县试。
应该没有什么比亲眼看到他获取功名更值得他们向往的了吧？
所以，他坐在了这里。
“铛！”
第二声钟鸣将李涉从思绪中惊了回来。
他轻轻的拍了拍脸，把心中的胡思给迅速的掩埋下去，然后镇定心神，告诉自己：虽然之前在学堂测试时成绩很好，但一会答题也要认真才是，可千万不要因为大意翻了船。
随后，李涉坐直了身上，目视前方，等待着第三声钟鸣之后的试卷发放。
“地字号。”
“甲申。”
“在哪边？”
“那边。”
这时，外界隐约传来了几个声音，里面所说的好像涉及到了自己。
李涉眉头微微一皱，下意识的竖起了耳朵。
然后，他就听见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踏踏！”
“踏踏踏！”
脚步声很杂，显然人数不少。
并且声音在变大，离他越来越近！
正思索着，李涉的面前就出现了一位领着士兵的文官。
吕思。
“地字号，甲申。”
吕思站在“地，甲申”的号舍前，对照了墙砖上挂着的牌子字样无误后，低头看向了里面李涉，面无表情的问道：“李涉？”
李涉疑惑的点了点头：“小生正是李涉，不知这位大……”
没等他把话说完，吕思牌子一亮，道：“金陵都察院监察御史吕思。”
“你的事犯了！”
末了，挥手指派士兵：“给我拿下。”
“！！”
李涉心里一震。
还没来得及反应，吕思身后的那群士兵便涌了上来，左右胳膊一拽，直接就活生生的将他从号舍里面给拖了出来。
事犯了？
不应该啊。
我们之前都已经计划好了的，都保证不会胡乱，一定会在准备充分之后才起事，怎的就泄露了呢？
难道是桑根山那边出现了意外？
而且……
都察院监察御史？
这事归这部门管吗？
一瞬间，各种思绪浮上脑海，李涉只觉得头都要炸了。
他实在是想不明白，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这个模样。
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情。
吕思在抓完了他之后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押着他又在考场里绕了几个来回，把吴善泽、刘汉臣、曾广水、宋世永这四个与他一起结保考试的人也给带了出来。
嗯？
看到这里，李涉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个问题。
难不成……
是他们这几个人里有人舞弊？
因为这样，所以才回事都察院的人来？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
那边，几次挣扎无果的宋世永帮他问出了这个疑惑。
李涉马上把视线转了过去。
只见宋世永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吕思，一边挣扎一边质问：“这位大人，眼下考试即将开始，不知是为何要把我等这些参考的考生给抓出来？难道试卷还未下发，大人就发现我们之间有人舞弊了吗？”
宋世永会这样想的原因其实很简单。
吕思着的是文官服，眼下又是在考场，自然便将其当作了考场的监察。
而监察抓考生。
意思不就是说有人作弊了。
问完话后，宋世永便开始观察其同行几人的表情来。
他的视线主要集中在曾广水和刘汉臣身上。
至于李涉和吴善泽，这两人在学堂里一直都排在第一和第二，若是有人作弊的话，怎么也不会是他们。
“舞弊？”
吕思听了也是一愣，然后摇了摇头，否定道：“不是因为舞弊。”
宋世永诧异道：“既然我等没有舞弊，那大人为何将我等抓了出来。”
吴善泽、曾广水、刘汉臣三人也奇奇看了过来。
吕思的态度还算和善，面对宋世永的连续质问，他并没有生气，摆了摆手，回答道：“是其他的事情……”
不过他这话刚一开口，就立马顿住。
此间的隐秘他当然不会在这种场合说出去，于是思考了一会，道：“要怪就怪你们自己的运气不好吧，这一次的考试是参加不了了，等明年再来吧。”
李涉听了，心底顿时一沉。
排除掉舞弊的话，那就是他李家的事情了。
“呼！”
想着，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忧愁难以掩饰。
随后，几人便被吕思带出了考场。
他们刚一出门，立刻就引来了外面百姓的围观。
大家纷纷好奇的打量过来，奇怪他们为什么会被官兵给带走。
“难道是舞弊？”
有一部分人，已经在猜测他们是不是因为舞弊了。
不过聪明的人马上就反驳了他们：“闻钟刚鸣两声，考试都还没开始，怎的就舞弊了？”
“那为什么这几个被带了出来。”
“你没发现方才随着这个当官的进去的那几个没有出来吗？”
“算算人数，这刚好五个，能对得上！”
“嘶！”
“……”
人群里的窃窃私语传入了吕思的耳中，他听见百姓居然在揣测自己动用私权之后，当即就要出言训斥。
“涉哥儿！”
只是这时，李晋宁的声音从人群里响了起来。
糟糕！
李涉心里一紧，连忙寻声望去。
只见周围围观的百姓们让出了一个过道，李晋宁从过道里冲了出来，嘴里不停得喊着他的名字。
没来得及阻止，后者便已经冲到了士兵们的身前。
完了。
李涉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他现在想的是，既然李家要做的事情已经泄露了，那李晋宁这时候冲上前来，和白送又有什么区别？
只是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是让他眼睛一亮，瞬间就有了精神。
“站住！”
第八十六章 堂上对话
听见话声，坐堂的老爷查看公文的动作稍稍一顿，随后抬起头来，思索着的在李涉的身上打量了一番。
接着，轻轻的将公文放在一旁，然后也不敲惊堂木，面上微微一笑，就好似聊天一般，十分温和的说道：“不用紧张，老夫章淳，金陵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这次差人叫你过来，是有些事情想问一问你。”
见这态度，李涉不仅没有放松，反而瞬间就把心给提了起来，斟酌着道：“大人请问，学生定知无不言。”
他心里清楚，那些个上来就讲身份摆大谱，通过或语言、或行为等方式来抬高自己的人其实并不可怕。
因为这些人的目标很简单，就是想通过威吓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手段实在是太简单了，聪明人一眼就能看透。
而现在堂上这位。
他表情温和，语调平静，这里明明是审问的场地，却被他搞得好似闲聊一般，其中所藏的陷阱自然不少。
若是一般百姓，见堂上老爷如此和善，怕是顺嘴便把话接了下来。
然后？
然后你就中计了。
果不其然，章淳在说了几句闲话之后，突然一转话锋道：“薛陈学堂是个不错的地方，里面求学的学子很多，你能以十三的年纪便获得学堂的第一，拿到这次礼部特许参加县试的名额，想必是下了一番苦功的。”
李涉虽然不明白章淳突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但对方表意确实是在吹捧，自己不该就这么受了。
毕竟谦虚，才是美德。
于是他道：“大人过奖了，学生只是运气不错，主要还是夫子们教导的好。”
只是他这话说出来，章淳却没有搭理，而是转过头，朝身旁站着的吕思说道：“从李涉这孩子身上便能看见，这滁县于成才做的确实不错，圣人学问教化的完全，你且把这事记上，年底吏部审查时，需得记上一个功劳。”
吕思闻言拱了拱手，道：“下官省的。”
吩咐完了，章淳回过头，冲李涉道：“小子你的运气确实不错。”
“嗯？”
他这东扯一下西扯一下的样子让李涉完全摸不着头脑，心底也诞起了一丝不详，整个人更加戒备了。
随后，又听他道：“你家祖父知道你能参加县试，想必是很开心吧？”
李涉不明就以：“大人说的是，祖父知道时，确实很开心。”
“嗯。”
章淳微微点头，道：“想来也是，毕竟一个冷籍，家中若有子弟能获得功名，族里的后辈们未来也能多个出路。”
“！！”
李涉目光一闪。
此话一出，他总算知道章淳的目的了。
对方这般闲扯，大概率是看自己的年纪小，觉得比李晋往等人更容易突破，所以先前说的那些话就是想要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然后趁自己无意时又突然一转话锋，将他的身份往冷籍上面去靠，把这个案子给直接盖棺定板。
好在李涉内心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之前李晋往、全喜等挨打的事也亲眼见了，后来又有冯元均的提醒，所以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想到这里，李涉连忙做出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很是奇怪的说道：“大人，学生家里虽然没出过高官，但也世代习文，公显荣还考上了举人，怎么就算是冷籍了呢？”
章淳摇了摇头，道：“我指的是你梅花村李家。”
“哦。”
李涉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然后一脸懵懂的答道：“是学生搞差了大人的意思，还以为大人说的是我滁县陈家呢，没想到大人指的是我之前待的家族。”
听到这话，章淳脸上的和善瞬间消散，他的声音也一下子就冷了起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学了那么久的学问，结果却学成了一个数典忘祖之辈不成？”
“哼！”
说罢又是一声冷哼，然后道：“我看那范炼也是妄为人师，怎么就教出了这么一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来，之后我会起奏书一封，上诉朝廷，削了他这伪名。”
李涉知道接下来自己若是一个答不好，很可能会引起很大的牵连，因此章淳那里话音一落，他便立马皱起眉头反驳道：“大人昭昭于堂，判案定断，予受冤枉着于公正，怎能这般不分缘由便直接给人定罪？”
顿了顿，道：“大人的话，学生不认同。”
末了没敢给章淳讲话的时间，紧接着就说起了自己的理由：“学生尚未及冠，一切行为应尊询父命。”
“无知者以家父为赘婿贬低，但大人习读圣人书籍，那昔日定周之太公，开汉之陈平，前唐之李白……”
“名臣文豪不问出声，我大周开国时广纳贤士，士农工商皆能任用。”
“何况太祖皇帝也是继承……”
李涉这半年可没有瞎忙活，抛开李氏要做的事情之外，他也读了不少史书，对于周国建立时期的事情也算是有所了解。
当年，周国的太祖皇帝可是继承至他义父的兵马。
若没有这些兵马，他柴家如何成立周国？
细纠一下，周太祖那个义子的身份较之赘婿来说虽然要好一点，但周太祖当年也是娶了他义父的女儿，才得到那些人的认同，才有机会去做统合。
不过这话当然不能明着说。
所以，李涉浅尝一下之后便立马改变了话锋，继续道：“回忆种种，学生从未嫌弃过自己的父亲，他既已入赘了陈家，那学生自然也该跟着父亲一起入陈家籍。”
末了，又面露哀色：“此行为对李家祖先或有不孝，但前者已逝，后者尚在，学生实在不想有那子欲养而亲不待之事发生。”
“孝顺。”
“就该是落在正当时！”
李涉的意思很简单。
他先开口提出了一个问题，讲李晋往那赘婿的身份其实并不可耻，世间人会另眼先看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无知。
提出问题之后，便开始进行佐证。
首先说，章淳你作为一个大官，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应该是知道姜子牙、陈平、李白这些人的，他们虽然也是赘婿身份，但还照样成为了流传千古的名臣文豪？
说完了历史人物，又说周国的建国。
那时百废待兴，皇帝为了招收贤人，是不计较出身的。
虽然时过境迁。
但在当下这个时代，开国皇帝说的做的，那该叫做祖训。
第八十三章 大喘气
只听那些个士兵大喝一声，然后并肩而上，组成了一道人墙将冲到面前的李晋宁阻拦在了外面，全然没有要缉拿的意思。
看到这一幕，李涉明白了一点。
那便是，他此次被抓应当是与李家无关。
不然的话，就他这段时间和李晋宁形影不离的模样，朝廷若是因为此事抓人的话，后者绝对是逃不了的。
而眼下正当其面，这些个官兵对其却只是驱逐。
那……
我到底犯什么事了？
李涉左思右想，都想不清楚方才吕思抓他时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李晋宁被拦着无法靠近，围观百姓们的议论还没有停，吕思听在耳里，当即冷喝一声：“左右听令！”
“在！”
士兵们立马站直了身子。
吕思扫了一眼围观百姓，一点遮掩的意思也没有的吩咐道：“此处围观者，若是有人胆敢妄议朝廷，你等所见中发现有窃耳饶舌者，便一律拿下，押至县衙等候处理。”
“是！”
士兵高声应身，接着扭过头，目光炯炯的看着周围百姓。
那姿态，好似下一秒就要动手抓捕一般。
本来，吕思这一行人就是众人的关注中心，百姓们虽然议论，但注意力可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现在听到他这样讲，又哪里还敢造次，纷纷都是闭上了嘴巴，老实的做起了鹌鹑。
吕思见状，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过他也知道，传言这种东西三人成虎，眼下靠着威势是吓住了百姓，但在背后，指不定会被他们传成什么样呢！
万一这中间出了个倔脾气的不信邪，鼓舞起了动乱的话，结果可不是他一个八品的监察御史可以承受得了的。
于是在思考之后，他决定适当的透露一些东西出来，防止百姓们胡思乱想。
“咳咳。”
只见吕思轻咳了两声，然后说道：“我名吕思，乃金陵都察院监察御史，于此次秋季科举中暂任巡查一职，专门负责府内诸县科考相关的事宜。”
说着，瞥了一眼身后李涉：“此次我等入考场拿人，非是因为有舞弊者，实是有学子奔马金陵，到我都察院举报考生李涉身份存疑，右佥都御史章淳闻听此间细节之后，遂派我将其带回问询，尔等听明之后，不要妄添猜疑，于私下胡传。”
末了，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为实。
吕思当众检查了吴善泽等四人的四份，确定没错之后，就当场将他们给放了。
至于他们此次县试？
前番已有五人顶替进去，现在互为结保的李涉有被带走，他们哪里还考得成！
只能是抱怨自己运道太差了。
正所谓：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古代的科举可是普通人唯一可以升阶的前程，他们的前程因为李涉被后延，对他有能有什么好脸色？
“呸！”
宋世永三人朝着李涉狠狠的啐了一口，随即便忿忿立场了。
就连吴善泽。
他也是表情复杂的望着李涉，几次张嘴欲言，最后低叹一声，落寞的跟着考场外等候他的吴德归了家。
随后，吕思直接将李涉给带到了滁县的县衙大牢。
大牢的位置在滁县县衙的西北角，建设的虽然比较简陋，但丈高的夯土墙围了几层，拐拐绕绕的，路上还有巡视的狱卒，安全防护上倒还像那么回事。
牢房处于几层夯土墙的中间，与外面要低矮阴暗的很多，或许是常年背光的缘故，墙根位置还长了不少青苔。
进入牢房前，要经过一个大门。
门口时常有两个狱卒守着，他们见到吕思带人过来，立马佝偻着腰上前问好：“见过吕大人。”
随后，大门带着“嘎吱”的声音打开。
吕思没有继续跟着，他吩咐士兵将李涉押进牢房，自己则转身离开了。
“走！”
等其走后，士兵推了李涉一把。
他踉跄着踏进大门，迎面感受到的就是一阵凉风。
“快点。”
之后，又是一阵推攘。
李涉被带到了最里间的一间牢房门口，中途所路过的地方，那些被关押着的犯人们纷纷扒住牢房的柱杆，好奇的朝他张望，心里想着眼前看到的这个半大小子，到底是犯了什么大事，这个年纪就被抓了进来。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群熟人。
“全喜？恩福？”
“涉少爷！”
李涉下意识的就想靠过去。
今儿他的身后有士兵跟着，一旦发现他有别的动作之后，后者直接就猛的一推，然后冷着脸警告道：“注意地方，别在这里搞事！”
无奈，只能被迫放下不解，继续朝前走。
“进去！”
不一会儿，就到了牢房最里间。
狱卒打开牢门，李涉便被士兵给推了进去。
要不是之前一直都是被如此对待，这猛的一下，还真有可能让他摔倒在地上。
刚稳住身体，身后就传了“嘭”的一声巨响。
回过头，那些人已经关上老们离开了。
“连审都不审的？”
李涉嘀咕着皱起了眉头。
牢房里很安静，他着嘀咕声虽然不大，但也传了开来。
旁边，又传来了一个声音：“嘶！是，是涉哥儿吗？”
“外公？”
李涉一怔，连忙往声音处去寻。
声音是从旁边的牢房传过来的，他赶紧贴靠过去，把着牢房柱杆，透过两者之间的间隙，看到了旁边牢房里那个坐在茅草堆上，背靠着墙壁的人。
见其面貌。
不是陈显荣又是何人！
李涉瞪大了双眼，诧异道：“怎的连您也被抓进来了？”
“唉。”
陈显荣叹了口气，哀声道：“不止是我，还有你爹，以及我陈家的所有男丁，若不是元均今日过来造访，拦住了那些个兵丁，家里的女眷怕是全部都要到这大牢里走上一遭了。”
李涉疑惑不已：“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欺君。”
陈显荣言简意赅。
“啊？！”
李涉闻言一愣，不可置信的道：“欺……欺君？”
“嗯。”
陈显荣点了点头，继续道：“这事说大的叫做欺君，说小的就是钻了朝廷的漏洞，具体要怎么分类，全看上面怎么看了。”
第八十四章 缘由
“呼！”
听到这话，李涉可算松了口气。
方才陈显荣说话来了个大喘气，真是把他吓了一跳。
倒不是李涉惧怕欺君。
他都敢谋划覆灭周国了，区区一个欺君小罪又能如何。
方才之所以会那般表情，主要是他没想到陈显荣也有那么大的胆子，现在听其转变话锋，才明白这里面或有其他原因。
想了想，他道：“外公，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陈显荣解释道：“是你参加科举的事情。”
“科举？”
李涉皱起了眉头，不解道：“我知冷籍是不能参加科举的，可之前薛伯父在世时，不是说已经把我的籍贯问题解决了吗？”
顿了顿，又道：“既然现在因为我的籍贯问题闹出了追究，那前番向县衙核实时，于县令不是也承认录籍了吗？”
“呃。”
陈显荣闻言一顿，然后尴尬的瞥了一眼贴在他旁边的那间牢房。
李涉下意识的望了过去。
那里，同样有一个坐在茅草堆上，背靠着墙壁。
且听到二人的话后，其人便朝他们这边看了过去。
那人的脸上满是忧虑。
其面貌……
李涉微微张嘴：“于大人？”
“咳咳。”
于成才掩饰般的咳嗽了两声，然后勉强笑了笑，解释道：“那什么，我确实是将你的籍录入了陈家，然后快马程给了金陵户部。”
李涉不解道：“即如此，那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也不知。”
于成才摇了摇头，他也觉得有些疑惑：“像以前，类似你这种改籍这种事情，一般只需要乡老和县令应许，然后走个形式给户部递个书文汇报即可。”
“户部的官员见了虽然不会回应，但做这种事，上面肯定会有打点，他们收到后就会将其划入归档。”
“这算是默许了的事。”
说着抬起了头，分别看了一眼陈显荣与李涉后，继续道：“按理说，就以薛家主的身份，京城的户部或许会有难度，但摆平金陵的户部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不然的话，我那文书早就被打了回来。”
“也是因为文书未被打回，我便以为这次和以前一样，上面默认了。”
“唉。”
说罢一声轻叹，忧心道：“至于现在为何变成了这个样子，我是真不知道。”
听完了于成才的讲诉，陈显荣的疑惑尽去，李涉的心里却是“咯噔”了一声。
是！
以薛大老爷的身份，他要摆平金陵户部确实不难。
但这前提是，他要去摆平啊。
其死亡时说的那些要另起灶炉的话现在还在耳边回响。
李涉无奈抚额。
奈何薛大老爷他另有想法，没用心去办啊。
想到这里，李涉连忙追问：“那于大人，这件事若是真按照这种情况追究下来，咱们的结果会怎样？”
“结果？”
于成才四下一看，道：“就现在这样啊，大家全部下狱，然后等候户部和礼部……”
说到这里，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东西，瞬间眼神一亮，紧张的问道：“李涉！我没记错的话，今天应该是县试开始的日子吧？你被人抓来时，开始考试了吗？”
“没。”
李涉摇了摇头，回答道：“当时我正在考场里面，钟鸣了两声，第三声还未开始时，一个叫做吕思的监察御史便领着士兵进了考场，将我从号舍里捉了出来。”
“呼！”
于成才听完松了口气，感慨道：“怪不得。”
陈显荣疑惑道：“于大人？”
于成才回过神来，脸上的愁虑较之方才，明显要少了许多。
他若有所思的说道：“怪不得你们今天才会被抓进来，看来这背后是有人特意要整你们啊。”
顿了顿，又道：“不过那人倒也没下死手，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或许背后还有人在帮衬。”
“种种原因不予置评，现在结果摆在这里，李涉没进行考试，那便不用担心礼部，只需要等候户部一部来处理了。”
分析完，于成才的眼中多了些幽怨：“我这是你们给害了啊。”
“嗯？”
陈显荣听了，不解道：“于大人难道不是今天被抓进来的吗？”
于成才幽幽的说道：“我三日前就被关了进来。”
“呃。”
二人听了瞬间无声。
不过……
这背后之人到底是谁呢？
陈显荣皱起眉头开始回忆：“我这一生奉行的便是与人为善，很少会得罪别人，凡有接触之人，无论身份地位，皆是笑脸相迎，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时候做了让人不如意的事，使得对方这般针对于我。”
于成才摇了摇头，说道：“与其在这里胡乱猜想给自己添加忧烦，不如趁着还未审判，抓紧联系这背后可能帮你的、或者外面能帮你的，请他们帮你去奔走一下，别等到事情落定，只能相泣无声得好。”
陈显荣明悟了过来，忙道：“于大人说的是，是显然狭隘了。”
但跟着又叹了口气，道：“现在我陈家男丁皆被关押在此，唯一的能帮上忙的也就是今天过来的冯元均了，之前被抓时，全靠其阻拦，方才使得家中女眷免于牢狱之灾，现在我能靠的也只有他了。”
有时候事情真的很巧。
说曹操，曹操到！
陈显荣这里刚说到冯元均，牢房的过道上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几人闭上嘴巴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身穿锦袍，身高七尺左右的男人在牢房狱卒恭敬的引领下走了过来。
看见来人，陈显荣脸上一喜，扶上牢门道：“元均兄！”
“显荣兄！”
冯元均听到声音，疾步走上前来，上下一阵打量之后，道：“显荣兄可有事？”
陈显荣摇了摇头，道：“无事，此地狱卒对我还算客气。”
冯元均点了点头：“这样便好。”
末了，从袖子里掏出了几锭银两递给了引路的狱卒，道：“我好友突遭此难，实属运道不佳，我这里有些腌臜之物，就麻烦你们多多照顾了。”
“谢大人恩赏。”
狱卒眼带贪婪的接过银子，然后马上就躬身行了一礼，同时表示道：“陈举人往日行善，滁县的乡亲多是享受过陈家的福恩，小人一定会好好照顾陈举人的。”
第八十三章 大喘气
只听那些个士兵大喝一声，然后并肩而上，组成了一道人墙将冲到面前的李晋宁阻拦在了外面，全然没有要缉拿的意思。
看到这一幕，李涉明白了一点。
那便是，他此次被抓应当是与李家无关。
不然的话，就他这段时间和李晋宁形影不离的模样，朝廷若是因为此事抓人的话，后者绝对是逃不了的。
而眼下正当其面，这些个官兵对其却只是驱逐。
那……
我到底犯什么事了？
李涉左思右想，都想不清楚方才吕思抓他时说那话是什么意思。
李晋宁被拦着无法靠近，围观百姓们的议论还没有停，吕思听在耳里，当即冷喝一声：“左右听令！”
“在！”
士兵们立马站直了身子。
吕思扫了一眼围观百姓，一点遮掩的意思也没有的吩咐道：“此处围观者，若是有人胆敢妄议朝廷，你等所见中发现有窃耳饶舌者，便一律拿下，押至县衙等候处理。”
“是！”
士兵高声应身，接着扭过头，目光炯炯的看着周围百姓。
那姿态，好似下一秒就要动手抓捕一般。
本来，吕思这一行人就是众人的关注中心，百姓们虽然议论，但注意力可都集中在他的身上。
现在听到他这样讲，又哪里还敢造次，纷纷都是闭上了嘴巴，老实的做起了鹌鹑。
吕思见状，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不过他也知道，传言这种东西三人成虎，眼下靠着威势是吓住了百姓，但在背后，指不定会被他们传成什么样呢！
万一这中间出了个倔脾气的不信邪，鼓舞起了动乱的话，结果可不是他一个八品的监察御史可以承受得了的。
于是在思考之后，他决定适当的透露一些东西出来，防止百姓们胡思乱想。
“咳咳。”
只见吕思轻咳了两声，然后说道：“我名吕思，乃金陵都察院监察御史，于此次秋季科举中暂任巡查一职，专门负责府内诸县科考相关的事宜。”
说着，瞥了一眼身后李涉：“此次我等入考场拿人，非是因为有舞弊者，实是有学子奔马金陵，到我都察院举报考生李涉身份存疑，右佥都御史章淳闻听此间细节之后，遂派我将其带回问询，尔等听明之后，不要妄添猜疑，于私下胡传。”
末了，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为实。
吕思当众检查了吴善泽等四人的四份，确定没错之后，就当场将他们给放了。
至于他们此次县试？
前番已有五人顶替进去，现在互为结保的李涉有被带走，他们哪里还考得成！
只能是抱怨自己运道太差了。
正所谓：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古代的科举可是普通人唯一可以升阶的前程，他们的前程因为李涉被后延，对他有能有什么好脸色？
“呸！”
宋世永三人朝着李涉狠狠的啐了一口，随即便忿忿立场了。
就连吴善泽。
他也是表情复杂的望着李涉，几次张嘴欲言，最后低叹一声，落寞的跟着考场外等候他的吴德归了家。
随后，吕思直接将李涉给带到了滁县的县衙大牢。
大牢的位置在滁县县衙的西北角，建设的虽然比较简陋，但丈高的夯土墙围了几层，拐拐绕绕的，路上还有巡视的狱卒，安全防护上倒还像那么回事。
牢房处于几层夯土墙的中间，与外面要低矮阴暗的很多，或许是常年背光的缘故，墙根位置还长了不少青苔。
进入牢房前，要经过一个大门。
门口时常有两个狱卒守着，他们见到吕思带人过来，立马佝偻着腰上前问好：“见过吕大人。”
随后，大门带着“嘎吱”的声音打开。
吕思没有继续跟着，他吩咐士兵将李涉押进牢房，自己则转身离开了。
“走！”
等其走后，士兵推了李涉一把。
他踉跄着踏进大门，迎面感受到的就是一阵凉风。
“快点。”
之后，又是一阵推攘。
李涉被带到了最里间的一间牢房门口，中途所路过的地方，那些被关押着的犯人们纷纷扒住牢房的柱杆，好奇的朝他张望，心里想着眼前看到的这个半大小子，到底是犯了什么大事，这个年纪就被抓了进来。
然后，他就看见了一群熟人。
“全喜？恩福？”
“涉少爷！”
李涉下意识的就想靠过去。
今儿他的身后有士兵跟着，一旦发现他有别的动作之后，后者直接就猛的一推，然后冷着脸警告道：“注意地方，别在这里搞事！”
无奈，只能被迫放下不解，继续朝前走。
“进去！”
不一会儿，就到了牢房最里间。
狱卒打开牢门，李涉便被士兵给推了进去。
要不是之前一直都是被如此对待，这猛的一下，还真有可能让他摔倒在地上。
刚稳住身体，身后就传了“嘭”的一声巨响。
回过头，那些人已经关上老们离开了。
“连审都不审的？”
李涉嘀咕着皱起了眉头。
牢房里很安静，他着嘀咕声虽然不大，但也传了开来。
旁边，又传来了一个声音：“嘶！是，是涉哥儿吗？”
“外公？”
李涉一怔，连忙往声音处去寻。
声音是从旁边的牢房传过来的，他赶紧贴靠过去，把着牢房柱杆，透过两者之间的间隙，看到了旁边牢房里那个坐在茅草堆上，背靠着墙壁的人。
见其面貌。
不是陈显荣又是何人！
李涉瞪大了双眼，诧异道：“怎的连您也被抓进来了？”
“唉。”
陈显荣叹了口气，哀声道：“不止是我，还有你爹，以及我陈家的所有男丁，若不是元均今日过来造访，拦住了那些个兵丁，家里的女眷怕是全部都要到这大牢里走上一遭了。”
李涉疑惑不已：“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欺君。”
陈显荣言简意赅。
“啊？！”
李涉闻言一愣，不可置信的道：“欺……欺君？”
“嗯。”
陈显荣点了点头，继续道：“这事说大的叫做欺君，说小的就是钻了朝廷的漏洞，具体要怎么分类，全看上面怎么看了。”
第八十五章 再次上堂
冯元均眉头微皱。
若非必要，他是真不想与这样的人有太多的接触。
可俗话讲，阎王好惹，小鬼难缠。
眼下好友陈显荣身陷牢狱，这狱卒又是此地的管理者，所以就算他此刻内心再怎么不喜，也不会蠢到为了自己的情绪，在这个时候拿话来怼对方。
于是按下心中不耐，笑着奉附了句：“既然如此，那我便安心了。”
说着看了一眼牢房里的陈显荣，又道：“小兄弟，不知能否给我与好友腾个闲，有些话我想与其说一说。”
狱卒脸上现出为难：“冯大人，不是小人阻拦，不许您与陈举人讲话，现在这件事据说是金陵来的老爷们亲管，若是被人知道我让您与其独处，一旦追究下来，我……”
冯元均摆了摆手，连忙道：“小兄弟不要误会，我并没有其他心思，只是因为此事发生的实在突然，我想多询问一些细节，也好告知其家人，免得她们忧心。”
“这……”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自己又才收了银子，若是硬拦着不许，这冯元均可不是一般普通平民百姓。
不过是想要私下说几句话而已，又不是说要带陈显荣离开。
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到这里，狱卒便答应了下来。
随后，他掏出钥匙打开了陈显荣牢门上的锁链，转身离开了这里。
等其走好，冯元均进入了牢房。
一阵担心问询的话结束之后，便向陈显荣了解起了此事的原因。
陈显荣知道其是想帮自己，所以对此也没有隐瞒，直接把方才于成才说的那些，一五一十的讲与了冯元均听。
后者听完之后也皱起了眉头。
他道：“于县令说的不假，各地如此做的不在少数，至于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也实在不知。”
末了，思索道：“但既已知晓事情经过，我也不至于两眼一摸黑，等离开此地之后，便去金陵寻找我昔日好友，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决此事。”
陈显荣大喜，泪眼作揖道：“我此时所期也唯有元均兄了。”
“显荣兄不可”
冯元均连忙搀扶住他的胳膊，道：“今日你遭逢此难，我既身在现场，若是作壁冷眼，成那弃义之人，心实难安。”
陈显荣道：“劳烦元均为我奔波了。”
两人聊谈间，外面又传来了脚步声。
紧接着，方才那狱卒就一脸急切的跑了进来，见人后道：“冯大人，衙门里来人了，您这里好了没？”
冯元均不想给狱卒为难，听见动静后立马就退出了牢房。
狱卒松了口气，赶紧重新把牢门锁上。
他这里刚忙活完，就见李晋往被几个兵丁给拖了进来。
看他那模样，似乎是刚挨了打。
李涉赶紧把住牢门，张口喊了声：“爹！”
听见是自己儿子的声音，李晋往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勉强笑了笑：“涉儿。”
那几个拖他的兵丁还算心善，听儿人对话知道两人是父子以后，便将李晋往扔在了李涉的牢房里面。
随后看了一眼冯元均，问道：“你是何人，怎的出现在大牢里？”
话语间，频频看向狱卒。
狱卒心中一颤，还以为是要出事。
冯元均站了出来，取下腰间的铭牌一展示，曝出了自己的来历：“我名冯元均，乃清流官守备大营指挥同知，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因为我好友突然被捕，所以来此探望。”
“见过冯大人。”
知道了冯元均的身份，那些兵丁立马就恭敬了起来。
其中一人道：“大人，此事是金陵都察院特查的，您这里若是探望完了，还请赶紧离开才是。”
冯元均点了点头，道：“我一会就走。”
兵丁见其如此好说话，也是松了口气。
随后，他们又从其他的牢房里把全喜和恩福给带了出去。
等他们走后，冯元均知道此地不能对待，对陈显荣道：“狱卒那里我已有打点，等我走后，显荣兄也不用太过担心，养好精神等候我的消息便可。”
末了，又瞥了一眼趴在茅草堆上的李晋往，然后对李涉：“是涉哥儿吧？事情我大概了解了一下，且看现在这情况，眼下应当是有人正在审问，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要轮到你了。”
“记住。”
“到了堂上，若问籍贯，你就言自己是滁县陈家便是，至于其他的……”
说着，又思索了一会，然后道：“除开换籍的事情需要多多注意，其他的便照实了说，不要有什么隐瞒。”
“是。”
李涉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嗯。”
冯元均点了点头，然后皱着眉头，一脸忧愁的离开的大牢。
果不其然。
事实正如冯元均预料的一样，他走之后没过多久，李涉正在照顾着刚挨了打李晋往，全喜和恩福就被兵丁们拖了进来。
两人的状态与李晋往之前一样，显然也是挨了打。
陈显荣有些心忧，他见兵丁朝李涉的牢房走来，虽知道自己无法阻止，但还是喊道：“几位军爷，此事与我外孙无关，他年纪还小，您几位请一定要多担待一些啊。”
兵丁还是之前那几个，他们知道陈显荣的身份，方才也见到冯元均特意过来，因此对他的态度也还算是不错：“陈举人，此间审理全由堂上老爷做主，我等也就是些兵卒，实在是不敢掺合了。”
说着，几人对视一眼，表示道：“若真是有事，我等也会注意着些。”
陈显荣多少安心了些，跟着道：“稍后我便托人联系家里，嘱她们使些东西，请几位军爷喝点茶水。”
兵丁道：“陈举人有心了。”
接着，使狱卒把牢门打开，将李涉给带到了县衙的大堂受审。
这是李涉第二次来的这里。
上次过来还是在半年前，他当时刚刚穿越过来，与原主的记忆还没有融合的彻底，到了堂上也不畏惧，以为这个时代也像现代那般，官老爷会给其说话的机会。
结果嘛……
于成才直接就让人打他二十大板。
后面若不是有薛大老爷斡旋，他那次少说也得躺上个把月的时间。
没想到半年之后，自己又回到了这里。
望着熟悉的大堂，李涉多少有些感触。
“呼！”
深吸了一口气，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半年的他比之前显然要成熟了许多，直接就老老实实的跪伏在了地上，低头道：“学生李涉，见过堂上老爷。”
ps：临近一百五十章了，都说主角还没出新手村是不是太水了点，我知道剧情进展确实是慢了些，看了大家的建议，接下来我会修改一下大纲，将剧情精炼一些，之后最多也就是几章过渡，就会结束这段剧情，感谢大家的支持了。
第八十四章 缘由
“呼！”
听到这话，李涉可算松了口气。
方才陈显荣说话来了个大喘气，真是把他吓了一跳。
倒不是李涉惧怕欺君。
他都敢谋划覆灭周国了，区区一个欺君小罪又能如何。
方才之所以会那般表情，主要是他没想到陈显荣也有那么大的胆子，现在听其转变话锋，才明白这里面或有其他原因。
想了想，他道：“外公，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陈显荣解释道：“是你参加科举的事情。”
“科举？”
李涉皱起了眉头，不解道：“我知冷籍是不能参加科举的，可之前薛伯父在世时，不是说已经把我的籍贯问题解决了吗？”
顿了顿，又道：“既然现在因为我的籍贯问题闹出了追究，那前番向县衙核实时，于县令不是也承认录籍了吗？”
“呃。”
陈显荣闻言一顿，然后尴尬的瞥了一眼贴在他旁边的那间牢房。
李涉下意识的望了过去。
那里，同样有一个坐在茅草堆上，背靠着墙壁。
且听到二人的话后，其人便朝他们这边看了过去。
那人的脸上满是忧虑。
其面貌……
李涉微微张嘴：“于大人？”
“咳咳。”
于成才掩饰般的咳嗽了两声，然后勉强笑了笑，解释道：“那什么，我确实是将你的籍录入了陈家，然后快马程给了金陵户部。”
李涉不解道：“即如此，那为何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也不知。”
于成才摇了摇头，他也觉得有些疑惑：“像以前，类似你这种改籍这种事情，一般只需要乡老和县令应许，然后走个形式给户部递个书文汇报即可。”
“户部的官员见了虽然不会回应，但做这种事，上面肯定会有打点，他们收到后就会将其划入归档。”
“这算是默许了的事。”
说着抬起了头，分别看了一眼陈显荣与李涉后，继续道：“按理说，就以薛家主的身份，京城的户部或许会有难度，但摆平金陵的户部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不然的话，我那文书早就被打了回来。”
“也是因为文书未被打回，我便以为这次和以前一样，上面默认了。”
“唉。”
说罢一声轻叹，忧心道：“至于现在为何变成了这个样子，我是真不知道。”
听完了于成才的讲诉，陈显荣的疑惑尽去，李涉的心里却是“咯噔”了一声。
是！
以薛大老爷的身份，他要摆平金陵户部确实不难。
但这前提是，他要去摆平啊。
其死亡时说的那些要另起灶炉的话现在还在耳边回响。
李涉无奈抚额。
奈何薛大老爷他另有想法，没用心去办啊。
想到这里，李涉连忙追问：“那于大人，这件事若是真按照这种情况追究下来，咱们的结果会怎样？”
“结果？”
于成才四下一看，道：“就现在这样啊，大家全部下狱，然后等候户部和礼部……”
说到这里，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东西，瞬间眼神一亮，紧张的问道：“李涉！我没记错的话，今天应该是县试开始的日子吧？你被人抓来时，开始考试了吗？”
“没。”
李涉摇了摇头，回答道：“当时我正在考场里面，钟鸣了两声，第三声还未开始时，一个叫做吕思的监察御史便领着士兵进了考场，将我从号舍里捉了出来。”
“呼！”
于成才听完松了口气，感慨道：“怪不得。”
陈显荣疑惑道：“于大人？”
于成才回过神来，脸上的愁虑较之方才，明显要少了许多。
他若有所思的说道：“怪不得你们今天才会被抓进来，看来这背后是有人特意要整你们啊。”
顿了顿，又道：“不过那人倒也没下死手，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也或许背后还有人在帮衬。”
“种种原因不予置评，现在结果摆在这里，李涉没进行考试，那便不用担心礼部，只需要等候户部一部来处理了。”
分析完，于成才的眼中多了些幽怨：“我这是你们给害了啊。”
“嗯？”
陈显荣听了，不解道：“于大人难道不是今天被抓进来的吗？”
于成才幽幽的说道：“我三日前就被关了进来。”
“呃。”
二人听了瞬间无声。
不过……
这背后之人到底是谁呢？
陈显荣皱起眉头开始回忆：“我这一生奉行的便是与人为善，很少会得罪别人，凡有接触之人，无论身份地位，皆是笑脸相迎，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时候做了让人不如意的事，使得对方这般针对于我。”
于成才摇了摇头，说道：“与其在这里胡乱猜想给自己添加忧烦，不如趁着还未审判，抓紧联系这背后可能帮你的、或者外面能帮你的，请他们帮你去奔走一下，别等到事情落定，只能相泣无声得好。”
陈显荣明悟了过来，忙道：“于大人说的是，是显然狭隘了。”
但跟着又叹了口气，道：“现在我陈家男丁皆被关押在此，唯一的能帮上忙的也就是今天过来的冯元均了，之前被抓时，全靠其阻拦，方才使得家中女眷免于牢狱之灾，现在我能靠的也只有他了。”
有时候事情真的很巧。
说曹操，曹操到！
陈显荣这里刚说到冯元均，牢房的过道上便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几人闭上嘴巴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身穿锦袍，身高七尺左右的男人在牢房狱卒恭敬的引领下走了过来。
看见来人，陈显荣脸上一喜，扶上牢门道：“元均兄！”
“显荣兄！”
冯元均听到声音，疾步走上前来，上下一阵打量之后，道：“显荣兄可有事？”
陈显荣摇了摇头，道：“无事，此地狱卒对我还算客气。”
冯元均点了点头：“这样便好。”
末了，从袖子里掏出了几锭银两递给了引路的狱卒，道：“我好友突遭此难，实属运道不佳，我这里有些腌臜之物，就麻烦你们多多照顾了。”
“谢大人恩赏。”
狱卒眼带贪婪的接过银子，然后马上就躬身行了一礼，同时表示道：“陈举人往日行善，滁县的乡亲多是享受过陈家的福恩，小人一定会好好照顾陈举人的。”
第八十七章 发配岭南
李涉潜意识是在说，我虽然是赘婿的儿子，出身卑微，但你可不能因此来针对我，不然你就是不尊祖训。
最后，他又浅浅的引导出了周太祖的义子身份。
太祖皇帝当年都是那般，然后才顺利的开创了周国，有了今天这个情况，你若是嫌弃我是赘婿的儿子，那么今上呢？
他这洋洋洒洒的一大堆话，先是抬高了赘婿的身份，证明了自己不会嫌弃李晋往，然后加入是陈家籍的原因又是想要在当下就给李晋尽孝，不想子欲养而亲不待。
而更深处的目的，就是为了说明自己为何是陈家籍而不是李家籍，你章淳把我们抓到这里来是搞错了。
李涉觉得自己这样说，话里话外也没有特指什么，言语又没有不尊敬，把这事给忽悠过去的问题应当不大。
可章淳在听完之后，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奇怪的复杂。
他之前能因为李涉的年纪小的原因做出那种设计，当然不是什么蠢人，很轻易的就明白了里面的意思。
但这里面有个问题。
当今皇帝的上面可是还有一个太上皇。
他们文臣是当今皇帝的力量，正好与太上皇属于对立的状态。
李涉以子父来谈，在这里却是走错了方向。
当然，章淳不可能直接这样去反驳。
毕竟当今皇帝再怎么希望太上皇死亡，可行为上的恭谦孝顺也是不敢少的。
另外……
章淳双眼微虚。
他回想起了自己刚知道此案时，宫里递过来的那份无名文书，以及现在就在这公堂背后的那位公公。
“呼！”
微微抿了抿嘴，章淳看着李涉的目光闪过一抹可惜，然后轻呼了一口气，拿起惊堂木重重的一敲。
“啪！”
紧接着，他就像是全然没听懂李涉话里的意思一样，怒斥道：“本官问你问题，你照实答了便是，在这里胡搅蛮缠说了一大堆闲杂话，定是想要拖延公堂审问的进度。”
“方才看你年纪小，所以不想对你动刑，没想到你却心怀叵测，不识本官善心，还真是该罚！”
末了，吩咐左右。
“来人，把这小子拖下去，鞭二十！”
“嗯？”
李涉愣了一下。
上次自己咆哮公堂要被打，这次老老实实回答问题也要被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是！”
没等他回过神来，就有几个兵丁快步走上前来，然后掏出了一块抹布往他的嘴巴里一塞，直接就将他给摁倒在了公堂之上。
紧接着。
“刷！”
“啪！”
一鞭子抽破空气，直接就打在了他的屁股上。
行刑的士兵正好是从牢房里把他接出来的那几个。
可就现在这样的疼痛感……
全然不想方才在牢里，他们与陈显荣说的那般。
“唔！”
鞭杆打在身上，李涉痛的瞬间就瞪大了双眼，然后下意识的想要摆动身体躲避，但已经被摁得死死的他显然不是这些个兵丁的对手。
“刷！”
“啪！”
又是一下。
“啪！”
两下……
不一会儿，二十鞭下去，李涉整个屁股都麻木了。
但此时士兵们却依然没有松开他，抬头看向堂上，等候着章淳的命令。
“吕思。”
章淳看了一眼吕思。
吕思心领神会，点了点头后，转过身从一旁做记录的文书桌上取了一张写满字迹的纸张交予了章淳。
后者拿到手里看了看，确定内容没问题之后又示意其他士兵上来，并将其交予李涉查看，让他签字画押。
等那纸张摆放在李涉面前时，上面那两个大大的字。
“供词。”
尤为扎眼。
往下看，里面记录的内容是他们李家是如何联合陈家以及县令于成才，三者相互勾结，偷偷更改籍贯的事实！
其中尾末处有一段主要的。
李涉看了之后便彻底死了心，他总算是明白了这里面意思。
这一段将薛大老爷把薛宝钗许配的事给记录在了上面，并且说明了李家之所以敢这样做，全部都是由薛家指示的。
薛家罔顾圣恩，不满足内帑的权利，想通过培养他，然后以商人的身份来布局外廷，意图掌权。
这意思很明确。
薛大老爷已死，当今皇帝这是要开始对薛家动手了。
而他，算是被殃及了。
皇帝盯上了薛家的钱财，眼下太上皇还在，前者不敢直接一步到位，但巧立名目，就例如李家冷籍这样的，通过这些来剪除薛家外面的大部分生意还是敢的。
明白了这一点，李涉便清楚了，知道不管自己再说些什么，有理的或者是没理的，都不会有任何作用。
被士兵拿着手摁了押，然后就又被扔回了大牢。
之后，士兵们又把陈显荣给带了去。
等他回来时，倒是还能走路，没有挨打，不过也是脸色煞白，整个人呈现出了一种恍惚的状态。
李涉呼喊他，问其情况。
后者却是一脸恍神的表情，嘴里一直念叨着“完了，完了”之类的话，也不知道具体经历了什么。
……
如此，过了三天。
县试结束了。
李涉就这里在牢里待了三天，期间除了狱卒之外，没有任何人过来，包括那些提审他们的兵丁，也是没了踪迹。
这日，不知是什么时辰。
反正牢房墙壁上的小窗户外还有阳光，应当不是黑夜。
“踏、踏、踏！”
一阵脚步声从牢房的过道里响了起来，听整齐的程度，来人应该不少。
几人下意识的看了过去。
先来的还是狱卒，他们来到众人所在的牢房前，打开牢门后把大家给带到了一间相对宽大的牢房里。
这里面已经提前来了不少人。
为首的是吕思，他手里拿着份类似诏书的玩意，四周则站着不少持械的兵丁。
“吕大人。”
狱卒先向其问候，随后回望示意：“犯人带到。”
“嗯。”
吕思微微颔首，然后看向众人：“你们的判决下来了。”
此话一出，众人心里一紧。
因为，决定他们未来命运的时刻到了。
“刷！”
只见吕思展开手里的东西，大声念道：“门下省议，制诏。”
“经都察院审查，兹有金陵府辖下滁县梅花村冷籍李涉，其勾连薛氏歹人、妄图欺政……经多部审议……”
“然圣人怜悯，念其年幼无知，或是受人引诱，遂……”
“发配岭南。”
“以作惩戒！”
第八十五章 再次上堂
冯元均眉头微皱。
若非必要，他是真不想与这样的人有太多的接触。
可俗话讲，阎王好惹，小鬼难缠。
眼下好友陈显荣身陷牢狱，这狱卒又是此地的管理者，所以就算他此刻内心再怎么不喜，也不会蠢到为了自己的情绪，在这个时候拿话来怼对方。
于是按下心中不耐，笑着奉附了句：“既然如此，那我便安心了。”
说着看了一眼牢房里的陈显荣，又道：“小兄弟，不知能否给我与好友腾个闲，有些话我想与其说一说。”
狱卒脸上现出为难：“冯大人，不是小人阻拦，不许您与陈举人讲话，现在这件事据说是金陵来的老爷们亲管，若是被人知道我让您与其独处，一旦追究下来，我……”
冯元均摆了摆手，连忙道：“小兄弟不要误会，我并没有其他心思，只是因为此事发生的实在突然，我想多询问一些细节，也好告知其家人，免得她们忧心。”
“这……”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自己又才收了银子，若是硬拦着不许，这冯元均可不是一般普通平民百姓。
不过是想要私下说几句话而已，又不是说要带陈显荣离开。
没什么大不了的。
想到这里，狱卒便答应了下来。
随后，他掏出钥匙打开了陈显荣牢门上的锁链，转身离开了这里。
等其走好，冯元均进入了牢房。
一阵担心问询的话结束之后，便向陈显荣了解起了此事的原因。
陈显荣知道其是想帮自己，所以对此也没有隐瞒，直接把方才于成才说的那些，一五一十的讲与了冯元均听。
后者听完之后也皱起了眉头。
他道：“于县令说的不假，各地如此做的不在少数，至于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我也实在不知。”
末了，思索道：“但既已知晓事情经过，我也不至于两眼一摸黑，等离开此地之后，便去金陵寻找我昔日好友，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决此事。”
陈显荣大喜，泪眼作揖道：“我此时所期也唯有元均兄了。”
“显荣兄不可”
冯元均连忙搀扶住他的胳膊，道：“今日你遭逢此难，我既身在现场，若是作壁冷眼，成那弃义之人，心实难安。”
陈显荣道：“劳烦元均为我奔波了。”
两人聊谈间，外面又传来了脚步声。
紧接着，方才那狱卒就一脸急切的跑了进来，见人后道：“冯大人，衙门里来人了，您这里好了没？”
冯元均不想给狱卒为难，听见动静后立马就退出了牢房。
狱卒松了口气，赶紧重新把牢门锁上。
他这里刚忙活完，就见李晋往被几个兵丁给拖了进来。
看他那模样，似乎是刚挨了打。
李涉赶紧把住牢门，张口喊了声：“爹！”
听见是自己儿子的声音，李晋往抬起头来，苍白的脸上勉强笑了笑：“涉儿。”
那几个拖他的兵丁还算心善，听儿人对话知道两人是父子以后，便将李晋往扔在了李涉的牢房里面。
随后看了一眼冯元均，问道：“你是何人，怎的出现在大牢里？”
话语间，频频看向狱卒。
狱卒心中一颤，还以为是要出事。
冯元均站了出来，取下腰间的铭牌一展示，曝出了自己的来历：“我名冯元均，乃清流官守备大营指挥同知，出现在这里的原因是因为我好友突然被捕，所以来此探望。”
“见过冯大人。”
知道了冯元均的身份，那些兵丁立马就恭敬了起来。
其中一人道：“大人，此事是金陵都察院特查的，您这里若是探望完了，还请赶紧离开才是。”
冯元均点了点头，道：“我一会就走。”
兵丁见其如此好说话，也是松了口气。
随后，他们又从其他的牢房里把全喜和恩福给带了出去。
等他们走后，冯元均知道此地不能对待，对陈显荣道：“狱卒那里我已有打点，等我走后，显荣兄也不用太过担心，养好精神等候我的消息便可。”
末了，又瞥了一眼趴在茅草堆上的李晋往，然后对李涉：“是涉哥儿吧？事情我大概了解了一下，且看现在这情况，眼下应当是有人正在审问，估计要不了多久就要轮到你了。”
“记住。”
“到了堂上，若问籍贯，你就言自己是滁县陈家便是，至于其他的……”
说着，又思索了一会，然后道：“除开换籍的事情需要多多注意，其他的便照实了说，不要有什么隐瞒。”
“是。”
李涉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嗯。”
冯元均点了点头，然后皱着眉头，一脸忧愁的离开的大牢。
果不其然。
事实正如冯元均预料的一样，他走之后没过多久，李涉正在照顾着刚挨了打李晋往，全喜和恩福就被兵丁们拖了进来。
两人的状态与李晋往之前一样，显然也是挨了打。
陈显荣有些心忧，他见兵丁朝李涉的牢房走来，虽知道自己无法阻止，但还是喊道：“几位军爷，此事与我外孙无关，他年纪还小，您几位请一定要多担待一些啊。”
兵丁还是之前那几个，他们知道陈显荣的身份，方才也见到冯元均特意过来，因此对他的态度也还算是不错：“陈举人，此间审理全由堂上老爷做主，我等也就是些兵卒，实在是不敢掺合了。”
说着，几人对视一眼，表示道：“若真是有事，我等也会注意着些。”
陈显荣多少安心了些，跟着道：“稍后我便托人联系家里，嘱她们使些东西，请几位军爷喝点茶水。”
兵丁道：“陈举人有心了。”
接着，使狱卒把牢门打开，将李涉给带到了县衙的大堂受审。
这是李涉第二次来的这里。
上次过来还是在半年前，他当时刚刚穿越过来，与原主的记忆还没有融合的彻底，到了堂上也不畏惧，以为这个时代也像现代那般，官老爷会给其说话的机会。
结果嘛……
于成才直接就让人打他二十大板。
后面若不是有薛大老爷斡旋，他那次少说也得躺上个把月的时间。
没想到半年之后，自己又回到了这里。
望着熟悉的大堂，李涉多少有些感触。
“呼！”
深吸了一口气，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了半年的他比之前显然要成熟了许多，直接就老老实实的跪伏在了地上，低头道：“学生李涉，见过堂上老爷。”
ps：临近一百五十章了，都说主角还没出新手村是不是太水了点，我知道剧情进展确实是慢了些，看了大家的建议，接下来我会修改一下大纲，将剧情精炼一些，之后最多也就是几章过渡，就会结束这段剧情，感谢大家的支持了。
第八十八章 后续
吕思手里持的是门下省的制书，里面记录的是此次事件的处理结果，念完了李涉的处罚之后，依次是陈显荣，李晋往等一系列被捕进来的陈家人。
而这其中，最倒霉的无疑是李涉。
发配岭南！
在此次案件里，他直接被定为成了与薛大老爷这位薛氏歹人的直接联系人，是案件中的主要犯人之一。
也正是因为如此，制书里对他的判罚尤为严重。
发配！
一个染满鲜血的词。
其与流放不同。
流放的意思是，指将罪犯放逐到边远地区，或者远离家乡的地方去生活，属于一种惩治的手段。
可发配？
却是指将罪犯免死后，送到边远地区去服劳役。
这时期的岭南，那可是恶瘴之地。
这里蚊虫鼠蚁到处都是，疟疾感染等疾病数不胜数，属于是蛮荒中的蛮荒了。
制书上说的好听，圣上怜悯才将他发配到岭南，可像李涉这种年纪被发配过去，再加上还需要服劳役……
还真不如死了自在。
毕竟现在死了也算是干脆利落，去了岭南却指不定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对陈显荣的判罚虽无性命之忧，可同样也是不轻。
他被革除了举人功名！
对于一个志在科举，且为之奋斗了大半辈子的人来说，可判罚基本上便是等同于要了他的性命，怪不得三日前审问结束回到牢房后，其会是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样，
除去革掉举人功名这一条，陈显荣还被判了充军。
不过地点不远，就在清流关守备大营。
他的好友冯元均在此任职指挥同知，有人照着的话，日子倒不难过。
李晋往的判罚就又要次了一个档次。
他被判罚配边疆服役五年，期满之后就能免除罪责。
之后全喜、恩福等陈家仆人就更要轻松了，本就是奴仆的他们在身份上很难再降，所以全部被充做了官府的劳役，哪里有需要就调派到哪里去。
但有一条特许，全喜他们可以掏钱抵罪。
以陈显荣的性格，等他回过神后，这笔钱估计是愿意掏的。
毕竟，制书上并未说要怎样处罚陈家的女眷。
没说便是没有。
念完了制书，吕思则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大牢，李涉等人则被送回来了牢房，等候着接下来的交接。
同案者还有一个于成才。
都察院定下此案时，其关联正中，属于左右交接者，按理来说对他的判罚应该同李涉不相上下才是，但有着文官身份的他，仅仅只是落了免职的结果。
而判罚了李涉等人并不代表着这件事就完结了。
先不提长庆帝接下来要如何瓜分薛家外面的那些生意，单在滁县，就还有薛陈学堂这么一个涉事物需要处理。
吕思离开大牢之后，先吩咐随行士兵将对李涉等人处罚结果的制书公示在县衙之外，嘱了文书宣告。
紧接着，他就带着一群兵卒直奔薛陈学堂而去。
然后……
驱逐，封停！
范炼作为在朝堂上臣服多年的老人，他在看到制书内容时，很轻易的就猜到了其中细节，虽然心里对于晚年时能遇到李涉这么一个良才而感到可惜，但他最终还是没要说些什么，带上自己的学生就离开了滁县。
学生？
他们不重要。
当有两三个闹事的被抓进大牢之后，其余的就沉寂了下来。
短时间内，这一连串的变化很快就迎来了滁县百姓们的关注，他们围在衙门外面的公示处，开始议论了起来。
“没想到陈老爷一生行善，结果却得到了这么个结果，回想起来，年初时若不纵容其女招那李家人入赘，现在的事也不会发生。”
“胡乱搅些什么？”
“我们看事情要看里面的细节，你看上面写的那个薛家歹人。”
“怎了？”
“我偷偷告诉你，这陈家的夫人便是姓薛。”
“嘶！”
“懂了吧？所以他陈家招不招李家人入赘，结果都无法脱身。”
“照我说，这李家人也有点倒霉。”
“怎么讲？”
“你看哈，梅花村李家属于冷籍，子孙后代没什么好路子可谋，现在好不容易花了心思，背上骂名去入了赘，结果又遇见了这样的事，不单单是白忙活了一场，据说连族里的少族长都给搭了进去。”
“听你这么一想，确实挺倒霉的。”
“是啊，那李家的少族长在学堂时，每次考试都是第一，还拿到了礼部特许参加县试的名额，结果这事一发，直接就被从考场里给抓了出来。”
“那天被当兵的从县学里带走的俊小伙就是李家的少族长？”
“是啊。”
“……”
百姓们众说纷坛。
得益于这半年来李家人做的善事，以及李涉考出来的第一名的名头，这一次滁县百姓在见到涉及李家人的事情之后，不再像半年前那样，听到什么就以为是什么了。
人群里，李晋宁一言不发的看完了告示，随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现场，转身直奔滁县城门，朝着梅花村飞驰而去。
滁县外，薛隆的庄园。
薛贵坐在正首，听完了薛隆汇报的他陷入了沉思。
半晌之后。
女子身的薛语定性不够，她率先忍耐不住，张口询问道：“大哥，老爷离世前嘱咐咱的事现在已经办妥了，七爷当初追踪出去之后便一直没有消息，估计是遭遇不幸了，现在咱兄妹就看您的了。”
一旁的薛如也在思索，闻言附和说：“六姐说的在理，接下来咱该如何，请大哥尽快拿出决断来。”
两个女人说完之后，其余五个男的也齐齐望向了薛贵。
其中，属薛精性子最急。
方才之所以没第一时间问，盖因薛贵平日在几人间的威严颇重，又见其在思考，所以不敢贸然打断，全凭强忍。
既然现在有人开了口，他自然不用再忍耐下去，跟着道：“朝廷出的公告里说薛氏歹人，虽然不知道为何没有明指老爷，但此事具体如何都是大家亲身经历的，咱若是继续待在这滁县，这后面……”
话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他的意思大家都很清楚，就是担心会变成公告上说的薛氏歹人，让人抓去顶了罪，白白给砍了头去。
第八十六章 堂上对话
听见话声，坐堂的老爷查看公文的动作稍稍一顿，随后抬起头来，思索着的在李涉的身上打量了一番。
接着，轻轻的将公文放在一旁，然后也不敲惊堂木，面上微微一笑，就好似聊天一般，十分温和的说道：“不用紧张，老夫章淳，金陵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这次差人叫你过来，是有些事情想问一问你。”
见这态度，李涉不仅没有放松，反而瞬间就把心给提了起来，斟酌着道：“大人请问，学生定知无不言。”
他心里清楚，那些个上来就讲身份摆大谱，通过或语言、或行为等方式来抬高自己的人其实并不可怕。
因为这些人的目标很简单，就是想通过威吓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手段实在是太简单了，聪明人一眼就能看透。
而现在堂上这位。
他表情温和，语调平静，这里明明是审问的场地，却被他搞得好似闲聊一般，其中所藏的陷阱自然不少。
若是一般百姓，见堂上老爷如此和善，怕是顺嘴便把话接了下来。
然后？
然后你就中计了。
果不其然，章淳在说了几句闲话之后，突然一转话锋道：“薛陈学堂是个不错的地方，里面求学的学子很多，你能以十三的年纪便获得学堂的第一，拿到这次礼部特许参加县试的名额，想必是下了一番苦功的。”
李涉虽然不明白章淳突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但对方表意确实是在吹捧，自己不该就这么受了。
毕竟谦虚，才是美德。
于是他道：“大人过奖了，学生只是运气不错，主要还是夫子们教导的好。”
只是他这话说出来，章淳却没有搭理，而是转过头，朝身旁站着的吕思说道：“从李涉这孩子身上便能看见，这滁县于成才做的确实不错，圣人学问教化的完全，你且把这事记上，年底吏部审查时，需得记上一个功劳。”
吕思闻言拱了拱手，道：“下官省的。”
吩咐完了，章淳回过头，冲李涉道：“小子你的运气确实不错。”
“嗯？”
他这东扯一下西扯一下的样子让李涉完全摸不着头脑，心底也诞起了一丝不详，整个人更加戒备了。
随后，又听他道：“你家祖父知道你能参加县试，想必是很开心吧？”
李涉不明就以：“大人说的是，祖父知道时，确实很开心。”
“嗯。”
章淳微微点头，道：“想来也是，毕竟一个冷籍，家中若有子弟能获得功名，族里的后辈们未来也能多个出路。”
“！！”
李涉目光一闪。
此话一出，他总算知道章淳的目的了。
对方这般闲扯，大概率是看自己的年纪小，觉得比李晋往等人更容易突破，所以先前说的那些话就是想要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然后趁自己无意时又突然一转话锋，将他的身份往冷籍上面去靠，把这个案子给直接盖棺定板。
好在李涉内心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之前李晋往、全喜等挨打的事也亲眼见了，后来又有冯元均的提醒，所以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想到这里，李涉连忙做出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很是奇怪的说道：“大人，学生家里虽然没出过高官，但也世代习文，公显荣还考上了举人，怎么就算是冷籍了呢？”
章淳摇了摇头，道：“我指的是你梅花村李家。”
“哦。”
李涉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然后一脸懵懂的答道：“是学生搞差了大人的意思，还以为大人说的是我滁县陈家呢，没想到大人指的是我之前待的家族。”
听到这话，章淳脸上的和善瞬间消散，他的声音也一下子就冷了起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学了那么久的学问，结果却学成了一个数典忘祖之辈不成？”
“哼！”
说罢又是一声冷哼，然后道：“我看那范炼也是妄为人师，怎么就教出了这么一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来，之后我会起奏书一封，上诉朝廷，削了他这伪名。”
李涉知道接下来自己若是一个答不好，很可能会引起很大的牵连，因此章淳那里话音一落，他便立马皱起眉头反驳道：“大人昭昭于堂，判案定断，予受冤枉着于公正，怎能这般不分缘由便直接给人定罪？”
顿了顿，道：“大人的话，学生不认同。”
末了没敢给章淳讲话的时间，紧接着就说起了自己的理由：“学生尚未及冠，一切行为应尊询父命。”
“无知者以家父为赘婿贬低，但大人习读圣人书籍，那昔日定周之太公，开汉之陈平，前唐之李白……”
“名臣文豪不问出声，我大周开国时广纳贤士，士农工商皆能任用。”
“何况太祖皇帝也是继承……”
李涉这半年可没有瞎忙活，抛开李氏要做的事情之外，他也读了不少史书，对于周国建立时期的事情也算是有所了解。
当年，周国的太祖皇帝可是继承至他义父的兵马。
若没有这些兵马，他柴家如何成立周国？
细纠一下，周太祖那个义子的身份较之赘婿来说虽然要好一点，但周太祖当年也是娶了他义父的女儿，才得到那些人的认同，才有机会去做统合。
不过这话当然不能明着说。
所以，李涉浅尝一下之后便立马改变了话锋，继续道：“回忆种种，学生从未嫌弃过自己的父亲，他既已入赘了陈家，那学生自然也该跟着父亲一起入陈家籍。”
末了，又面露哀色：“此行为对李家祖先或有不孝，但前者已逝，后者尚在，学生实在不想有那子欲养而亲不待之事发生。”
“孝顺。”
“就该是落在正当时！”
李涉的意思很简单。
他先开口提出了一个问题，讲李晋往那赘婿的身份其实并不可耻，世间人会另眼先看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无知。
提出问题之后，便开始进行佐证。
首先说，章淳你作为一个大官，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应该是知道姜子牙、陈平、李白这些人的，他们虽然也是赘婿身份，但还照样成为了流传千古的名臣文豪？
说完了历史人物，又说周国的建国。
那时百废待兴，皇帝为了招收贤人，是不计较出身的。
虽然时过境迁。
但在当下这个时代，开国皇帝说的做的，那该叫做祖训。
第八十九章 押送路上
此言一出，原本还算平静的庄园瞬间就热闹了起来，大家纷纷发言。
“是啊，大哥。”
“大哥，你快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做吧。”
“三哥说的对，咱绝对不能待在这里不动，万一事情真变成了那样，想想咱们曾经做的那些事……若是进了衙门，那就算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啊。”
“砰！”
七嘴八舌的话将薛贵从沉思惊醒了过来，只见他猛的了一下桌子，皱眉道：“行了！你们都在这里嚷嚷些什么？事情的严重我难道不知道吗？”
几人见他生了气，当即便闭上了嘴巴。
薛贵见状，表情总算是回缓了些。
“唉。”
随后，他叹了口气，道：“我知道现在的局势，与你们心里想的一样，我也想离开，不甘心就这样陷入进去。”
“但你们想过没有？”
说着扫了一圈，谈起了往事：“咱这些人无父无母，之所以能有今日，全靠当初老爷心善给了一口饭吃才能够活到今天。”
接着稍稍一顿，转头看向薛精，语重心长的说道：“老三，我知道你的意思，可老爷意外离世，这件事是老爷他离世前最后的吩咐，咱身份虽低，但也要懂得知恩图报啊。”
“眼下事情尚未落定，正逢关键时刻，财先生那里还没有来信，咱若是因为担心预见危险便贸然离开，等事后来了安排，那该咋办？”
末了，郑重道：“你们怎想我不管，良心上那一关我过不去，有人害怕的话离开便是，反正我回一直待在滁县，等着财先生的消息。”
像他们这种专门在暗地里做事的，平日里没少沾染人命，做事也是无所顾忌，这心里能留存住的，估计也就剩下恩情了吧？
当薛贵的一番表态完毕之后，大家便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薛山看向薛贵：“虽然我一直都不服你做老大，但这件事，我跟你。”
薛如也道：“我之前便说了要看大哥，既然大哥决定留下来，那我自然也留下来。”
薛精跟着说道：“大哥何必拿话激我？我薛精是脑子简单，但没有老爷就没有我，大不了就是一条命而已。”
“咱这些人心里若是连恩情都忘了，怕是真成了孤魂野鬼，我也听大哥的。”
“我留下来。”
“我也跟着大哥。”
不一会儿，薛家七房这些个暗手便同意了思想。
众人全部都决定留在滁县，等候着阿财接下来的传信，用心做好薛大老爷离世前最后安排的事情。
清流河上，陆左像往常一样摆渡船客。
三日前县学发生的事他早已知晓，不过因为距离是在太远，并不清楚其中细节，不清楚被抓走的是李涉，所以当时权且当作了一个热闹来听。
而今天……
“听说了吗？”
“三日前县学抓人的事，今天朝廷已经拿出结论了。”
“我还没来得及去滁县，你知道？”
“具体说说。”
“判罚下来了，那个叫李涉的学生……”
摇桨的陆左很快就从船客的嘴里知道了事情的大概，随后整个人一懵，抢过几人的话赶紧询问起了其中细节。
等一切了解完毕之后，又急忙忙的向船客告罪，借口家中有事将船客们集体给赶下了船，最后船头一摆，如箭矢一般朝着陆家村飞奔了回去。
……
又二日。
吕思已经扫平了尾巴，负责押送李涉等人的兵卒也做好了交接。
这期间，陈显荣也终于是回过了神。
已经被判罚的他不像前段时间那样，不能轻易去见外人。
两日里，他再次联系上冯元均，拖其变卖了大半家产之后，成功给李晋往用金抵了罪，从发配边疆五年改成了在清流关充军。
全喜、恩福一应人也因为这样被免除了处罚，可以回到陈家继续照顾家眷。
他自己？
也是在冯元均的我帮助下，将滁县陈家给搬到了清流关去。
这样一来，在冯元均的照顾下，陈家在清流关大概率还能维持住体面。
至于被革除的举人身份？
暂时没有办法解决，不过冯元均说，等到未来朝廷大赦的时候，或许有办法帮他从新拿回来。
真要实在不行的话，就只有走军中的路子了。
陈家人全体得到了解决。
唯有李涉！
冯元均表示自己并无办法，所以李涉依然还是最初判处的那个结果，将会被士卒押送到岭南去。
因此，这一天。
陈家人在冯元均的陪同下，被士卒带着去了清流关，李涉则被套上了枷锁，单独在三个士卒的看押下，从滁县南门出，然后步行朝南，朝那五岭之南的蛮荒之地而去。
押送李涉的士卒是滁县本地人，他们分别叫做刘虎、周成、于五。
像发配这种事情，除开当事人之外，最受罪的大概就属押送的士卒了。
周成、刘虎、于五三人并不想奔波千里，所以哪怕在离行前，陈显荣为了让他们路上多多照料李涉，已经提前打点给了他们不少钱财。
但！
三人可是出身滁县周刘于三家。
出发前，于文、周元，刘恩这三位可是特意交代过的。
再加上，这三人心里对要奔波千里而产生的怨气……
这不，双方刚一分离，行了还没有半个时辰，滁县的境都还没有出，这三人立马就搞起了针对来。
李涉的身体本就是个半大小子，没有成年人那般高大壮硕，再加上顶着枷锁，走起路来自然是没有他们快。
但于周成、刘虎、于五三人却不管这些。
已经装了一段时间的他们此刻本性暴露，开始按照家族里少爷的吩咐行动了起来。
“刷！”
首先是于五，他不知从哪颗柳树上折个几根细枝，缠绕着变成了鞭子，照着李涉的大腿就抽了过去。
“啪！”
这位置，刚好李涉前番在堂上被鞭打，还没好彻底好的地方。
“啊！”
突然的疼痛让李涉下意识的觉了出来，然后大腿位置的肌肉反射般的抽动了几下，接着便失去了力气，整个人踉跄着扑倒了下去。
而此时，由于他的手颈全部都被枷锁给固定住了，因此很难保持平衡，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硬生生的摔倒在了地上。
第八十七章 发配岭南
李涉潜意识是在说，我虽然是赘婿的儿子，出身卑微，但你可不能因此来针对我，不然你就是不尊祖训。
最后，他又浅浅的引导出了周太祖的义子身份。
太祖皇帝当年都是那般，然后才顺利的开创了周国，有了今天这个情况，你若是嫌弃我是赘婿的儿子，那么今上呢？
他这洋洋洒洒的一大堆话，先是抬高了赘婿的身份，证明了自己不会嫌弃李晋往，然后加入是陈家籍的原因又是想要在当下就给李晋尽孝，不想子欲养而亲不待。
而更深处的目的，就是为了说明自己为何是陈家籍而不是李家籍，你章淳把我们抓到这里来是搞错了。
李涉觉得自己这样说，话里话外也没有特指什么，言语又没有不尊敬，把这事给忽悠过去的问题应当不大。
可章淳在听完之后，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奇怪的复杂。
他之前能因为李涉的年纪小的原因做出那种设计，当然不是什么蠢人，很轻易的就明白了里面的意思。
但这里面有个问题。
当今皇帝的上面可是还有一个太上皇。
他们文臣是当今皇帝的力量，正好与太上皇属于对立的状态。
李涉以子父来谈，在这里却是走错了方向。
当然，章淳不可能直接这样去反驳。
毕竟当今皇帝再怎么希望太上皇死亡，可行为上的恭谦孝顺也是不敢少的。
另外……
章淳双眼微虚。
他回想起了自己刚知道此案时，宫里递过来的那份无名文书，以及现在就在这公堂背后的那位公公。
“呼！”
微微抿了抿嘴，章淳看着李涉的目光闪过一抹可惜，然后轻呼了一口气，拿起惊堂木重重的一敲。
“啪！”
紧接着，他就像是全然没听懂李涉话里的意思一样，怒斥道：“本官问你问题，你照实答了便是，在这里胡搅蛮缠说了一大堆闲杂话，定是想要拖延公堂审问的进度。”
“方才看你年纪小，所以不想对你动刑，没想到你却心怀叵测，不识本官善心，还真是该罚！”
末了，吩咐左右。
“来人，把这小子拖下去，鞭二十！”
“嗯？”
李涉愣了一下。
上次自己咆哮公堂要被打，这次老老实实回答问题也要被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是！”
没等他回过神来，就有几个兵丁快步走上前来，然后掏出了一块抹布往他的嘴巴里一塞，直接就将他给摁倒在了公堂之上。
紧接着。
“刷！”
“啪！”
一鞭子抽破空气，直接就打在了他的屁股上。
行刑的士兵正好是从牢房里把他接出来的那几个。
可就现在这样的疼痛感……
全然不想方才在牢里，他们与陈显荣说的那般。
“唔！”
鞭杆打在身上，李涉痛的瞬间就瞪大了双眼，然后下意识的想要摆动身体躲避，但已经被摁得死死的他显然不是这些个兵丁的对手。
“刷！”
“啪！”
又是一下。
“啪！”
两下……
不一会儿，二十鞭下去，李涉整个屁股都麻木了。
但此时士兵们却依然没有松开他，抬头看向堂上，等候着章淳的命令。
“吕思。”
章淳看了一眼吕思。
吕思心领神会，点了点头后，转过身从一旁做记录的文书桌上取了一张写满字迹的纸张交予了章淳。
后者拿到手里看了看，确定内容没问题之后又示意其他士兵上来，并将其交予李涉查看，让他签字画押。
等那纸张摆放在李涉面前时，上面那两个大大的字。
“供词。”
尤为扎眼。
往下看，里面记录的内容是他们李家是如何联合陈家以及县令于成才，三者相互勾结，偷偷更改籍贯的事实！
其中尾末处有一段主要的。
李涉看了之后便彻底死了心，他总算是明白了这里面意思。
这一段将薛大老爷把薛宝钗许配的事给记录在了上面，并且说明了李家之所以敢这样做，全部都是由薛家指示的。
薛家罔顾圣恩，不满足内帑的权利，想通过培养他，然后以商人的身份来布局外廷，意图掌权。
这意思很明确。
薛大老爷已死，当今皇帝这是要开始对薛家动手了。
而他，算是被殃及了。
皇帝盯上了薛家的钱财，眼下太上皇还在，前者不敢直接一步到位，但巧立名目，就例如李家冷籍这样的，通过这些来剪除薛家外面的大部分生意还是敢的。
明白了这一点，李涉便清楚了，知道不管自己再说些什么，有理的或者是没理的，都不会有任何作用。
被士兵拿着手摁了押，然后就又被扔回了大牢。
之后，士兵们又把陈显荣给带了去。
等他回来时，倒是还能走路，没有挨打，不过也是脸色煞白，整个人呈现出了一种恍惚的状态。
李涉呼喊他，问其情况。
后者却是一脸恍神的表情，嘴里一直念叨着“完了，完了”之类的话，也不知道具体经历了什么。
……
如此，过了三天。
县试结束了。
李涉就这里在牢里待了三天，期间除了狱卒之外，没有任何人过来，包括那些提审他们的兵丁，也是没了踪迹。
这日，不知是什么时辰。
反正牢房墙壁上的小窗户外还有阳光，应当不是黑夜。
“踏、踏、踏！”
一阵脚步声从牢房的过道里响了起来，听整齐的程度，来人应该不少。
几人下意识的看了过去。
先来的还是狱卒，他们来到众人所在的牢房前，打开牢门后把大家给带到了一间相对宽大的牢房里。
这里面已经提前来了不少人。
为首的是吕思，他手里拿着份类似诏书的玩意，四周则站着不少持械的兵丁。
“吕大人。”
狱卒先向其问候，随后回望示意：“犯人带到。”
“嗯。”
吕思微微颔首，然后看向众人：“你们的判决下来了。”
此话一出，众人心里一紧。
因为，决定他们未来命运的时刻到了。
“刷！”
只见吕思展开手里的东西，大声念道：“门下省议，制诏。”
“经都察院审查，兹有金陵府辖下滁县梅花村冷籍李涉，其勾连薛氏歹人、妄图欺政……经多部审议……”
“然圣人怜悯，念其年幼无知，或是受人引诱，遂……”
“发配岭南。”
“以作惩戒！”
第八十六章 堂上对话
听见话声，坐堂的老爷查看公文的动作稍稍一顿，随后抬起头来，思索着的在李涉的身上打量了一番。
接着，轻轻的将公文放在一旁，然后也不敲惊堂木，面上微微一笑，就好似聊天一般，十分温和的说道：“不用紧张，老夫章淳，金陵都察院右佥都御史，这次差人叫你过来，是有些事情想问一问你。”
见这态度，李涉不仅没有放松，反而瞬间就把心给提了起来，斟酌着道：“大人请问，学生定知无不言。”
他心里清楚，那些个上来就讲身份摆大谱，通过或语言、或行为等方式来抬高自己的人其实并不可怕。
因为这些人的目标很简单，就是想通过威吓来达成自己的目的，手段实在是太简单了，聪明人一眼就能看透。
而现在堂上这位。
他表情温和，语调平静，这里明明是审问的场地，却被他搞得好似闲聊一般，其中所藏的陷阱自然不少。
若是一般百姓，见堂上老爷如此和善，怕是顺嘴便把话接了下来。
然后？
然后你就中计了。
果不其然，章淳在说了几句闲话之后，突然一转话锋道：“薛陈学堂是个不错的地方，里面求学的学子很多，你能以十三的年纪便获得学堂的第一，拿到这次礼部特许参加县试的名额，想必是下了一番苦功的。”
李涉虽然不明白章淳突然说这个是什么意思，但对方表意确实是在吹捧，自己不该就这么受了。
毕竟谦虚，才是美德。
于是他道：“大人过奖了，学生只是运气不错，主要还是夫子们教导的好。”
只是他这话说出来，章淳却没有搭理，而是转过头，朝身旁站着的吕思说道：“从李涉这孩子身上便能看见，这滁县于成才做的确实不错，圣人学问教化的完全，你且把这事记上，年底吏部审查时，需得记上一个功劳。”
吕思闻言拱了拱手，道：“下官省的。”
吩咐完了，章淳回过头，冲李涉道：“小子你的运气确实不错。”
“嗯？”
他这东扯一下西扯一下的样子让李涉完全摸不着头脑，心底也诞起了一丝不详，整个人更加戒备了。
随后，又听他道：“你家祖父知道你能参加县试，想必是很开心吧？”
李涉不明就以：“大人说的是，祖父知道时，确实很开心。”
“嗯。”
章淳微微点头，道：“想来也是，毕竟一个冷籍，家中若有子弟能获得功名，族里的后辈们未来也能多个出路。”
“！！”
李涉目光一闪。
此话一出，他总算知道章淳的目的了。
对方这般闲扯，大概率是看自己的年纪小，觉得比李晋往等人更容易突破，所以先前说的那些话就是想要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然后趁自己无意时又突然一转话锋，将他的身份往冷籍上面去靠，把这个案子给直接盖棺定板。
好在李涉内心已经是个成年人了，之前李晋往、全喜等挨打的事也亲眼见了，后来又有冯元均的提醒，所以瞬间就反应了过来。
想到这里，李涉连忙做出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很是奇怪的说道：“大人，学生家里虽然没出过高官，但也世代习文，公显荣还考上了举人，怎么就算是冷籍了呢？”
章淳摇了摇头，道：“我指的是你梅花村李家。”
“哦。”
李涉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然后一脸懵懂的答道：“是学生搞差了大人的意思，还以为大人说的是我滁县陈家呢，没想到大人指的是我之前待的家族。”
听到这话，章淳脸上的和善瞬间消散，他的声音也一下子就冷了起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学了那么久的学问，结果却学成了一个数典忘祖之辈不成？”
“哼！”
说罢又是一声冷哼，然后道：“我看那范炼也是妄为人师，怎么就教出了这么一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来，之后我会起奏书一封，上诉朝廷，削了他这伪名。”
李涉知道接下来自己若是一个答不好，很可能会引起很大的牵连，因此章淳那里话音一落，他便立马皱起眉头反驳道：“大人昭昭于堂，判案定断，予受冤枉着于公正，怎能这般不分缘由便直接给人定罪？”
顿了顿，道：“大人的话，学生不认同。”
末了没敢给章淳讲话的时间，紧接着就说起了自己的理由：“学生尚未及冠，一切行为应尊询父命。”
“无知者以家父为赘婿贬低，但大人习读圣人书籍，那昔日定周之太公，开汉之陈平，前唐之李白……”
“名臣文豪不问出声，我大周开国时广纳贤士，士农工商皆能任用。”
“何况太祖皇帝也是继承……”
李涉这半年可没有瞎忙活，抛开李氏要做的事情之外，他也读了不少史书，对于周国建立时期的事情也算是有所了解。
当年，周国的太祖皇帝可是继承至他义父的兵马。
若没有这些兵马，他柴家如何成立周国？
细纠一下，周太祖那个义子的身份较之赘婿来说虽然要好一点，但周太祖当年也是娶了他义父的女儿，才得到那些人的认同，才有机会去做统合。
不过这话当然不能明着说。
所以，李涉浅尝一下之后便立马改变了话锋，继续道：“回忆种种，学生从未嫌弃过自己的父亲，他既已入赘了陈家，那学生自然也该跟着父亲一起入陈家籍。”
末了，又面露哀色：“此行为对李家祖先或有不孝，但前者已逝，后者尚在，学生实在不想有那子欲养而亲不待之事发生。”
“孝顺。”
“就该是落在正当时！”
李涉的意思很简单。
他先开口提出了一个问题，讲李晋往那赘婿的身份其实并不可耻，世间人会另眼先看的原因是因为他们无知。
提出问题之后，便开始进行佐证。
首先说，章淳你作为一个大官，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应该是知道姜子牙、陈平、李白这些人的，他们虽然也是赘婿身份，但还照样成为了流传千古的名臣文豪？
说完了历史人物，又说周国的建国。
那时百废待兴，皇帝为了招收贤人，是不计较出身的。
虽然时过境迁。
但在当下这个时代，开国皇帝说的做的，那该叫做祖训。
第九十章 贩卖李涉
另外，那锁住手颈位置的枷锁虽然开的有口，但李涉此时因为重心已经丢失，又是突然摔倒没有防备，所以还是被狠狠的怼了一下。
尤其是颈部这一下最为严重，直接便让他呼吸一顿，然后就是眼前一黑，差点儿就要背过气去。
导致双手被搅破了几层皮，鲜血都流了出来还没发现。
恍惚中，又是两脚踢踹。
这些家伙好似没有人性一样，李涉这里刚刚摔倒还来不及起身，周成便接着于五后面，照着他的腰腹来了两脚狠的。
“砰砰！”
手颈全被枷锁固定着，李涉甚至连打滚都做不到，只能是下意识扭动着腰腹，想借着卷起身子来躲避缓解疼痛。
不过也正因为周成这两脚倒是让他从差点背过气的状态下给缓了过来，意识又重新恢复了清醒。
“呸！”
一口唾沫砸在脸上，李涉跟着又听见刘虎骂骂咧咧的斥骂声：“想偷闲呢？小小年纪心机真神，赶紧给老子起来，抓紧时间赶路！要是耽搁了时辰赶不上今天的船，哥几个有的是手段收拾你。”
说完，又扭头对于五、周成道：“好了，有什么事情等过了建阳卫再说，这下太平府的船只有限，今天要是差了时辰，不得在荒郊野外白等一晚？”
于五闻言，随手把柳鞭给扔在了一旁，然后上前一步，抓着李涉的背后衣服就将他给提溜了起来。
末了松开手，推攘了一把，催促道：“别磨叽了，赶紧走。”
李涉摇摇晃晃的根本就站不稳。
周成见了，一把抓住他枷锁上的链子，也不管他是什么状态，大步一迈，拖着他就往前面走。
李涉被发配，按照规定虽然是要步行，但由于岭南位于周国南部，从滁县一路南下的中间会经过很多河流，绕路的话又实在太过麻烦，所以部分路段需要乘船是避免不了的。
当然，他们也不可能一路乘船。
按路程，从清流河顺流而下直入长江之后，他们会在太平府中叫做建阳卫的地方下船，再往后的河流支干不像此地这般繁杂，绕行也花费不了多大的功夫。
毕竟，发配中的步行，也是惩治的一部分不是？
“！！”
被像狗一样拖着，李涉的脸涨得通红，拳头攥的有些发白，回忆前世今生，他何时受过这种侮辱。
可形势如此，他又能如何？
有枷锁固定，就算是想要拼命，也没有资格。
等着吧！
李涉深深的看了一眼周成的背影，他不敢回头去看于成和刘虎，但早已在心中刻下了二人的模样。
去岭南的路还很长，他绝对不会逆来顺受的，但凡中途只要找到一点儿机会，一定要叫几人后悔。
而现在？
暂且忍着。
……
相比较于滁县北边的码头，滁县南边的码头就要冷清多了。
加上之前出发时，与陈家人告别浪费了许多时间，李涉几人紧赶慢赶，等他们赶到滁县南边的码头时，正好看见船只远去。
几人朝着河面大喊，希望船只可以回来。
但无果。
望着远去的行船，周成看了一眼天色，皱眉道：“不对啊，算时间的话，应该还有半个时辰才是，今天怎么走的那么快？”
“坐满了就走了呗！”
于五随口回了一句，然后狠狠的瞪了李涉一眼，把问题都推到了他的身上：“该走的时辰不走，非要磨叽，现在害的老子得陪你露宿野外，真是遭罪。”
说着，眼睛左瞄右看。
发现不远处一颗柳树的枝条茂盛，缠绕起来作为鞭子绝对是首选。
于五眼睛一亮，疾步靠了过去。
而接下来的事也完全可以预料，不出意外的话，李涉大概率又要成为其发泄情绪的靶子，一通好打是避免不了的了。
“等一下。”
不过这时，刘虎拦住了他。
“嗯？”
于五眉头一皱，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随后心里就有了别猜测。
他们之所以特意这般照顾李涉，抛开不愿意奔波之外，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家族里少爷的安排，正常情况下书不可能违背的，可刘虎两次阻拦，绝对不是意外。
难道，刘虎私下里又另外收了什么人的钱？
想到这里，于五试探着说道：“咱三家关系一直不浅，现在做这样的事可都是少爷的安排，你之前在路上便找着借口阻拦，难道还有着什么其他的打算？”
刘虎一愣，连忙解释道：“于五兄弟，你可不要胡思乱想，我刘虎你是知道的，能会有什么其他的打算！”
“你刘虎的为人……”
念叨着，于五回想起往日里听到的那些与刘虎有关的言论，下意识的回望了李涉一眼，然后猛的就瞪大了双眼，一脸诧异的说道：“不是吧？这种事情……你可不要乱搞，万一真弄出了人命，咱到时候可不好和岭南那边交待。”
“怕啥。”
刘虎嘿嘿一笑，道：“发配这种事情，路上因为意外死亡的人多了去了，最后也就是罚点银子的事，这小子模样如此俊俏，兄弟我一时心中痒痒，那些银子我缴了便是。”
顿了顿，又道：“再者说，我又不是没有分寸，等我享受完了，再找个店将其一卖，肯定能赚上一笔。”
赚上一笔？
听到这话，于五的眼睛里霎时就出现了光。
刘虎见状，咬了咬牙道：“到时候换来的钱，抛开需要上缴的，其余咱哥几个平分。”
末了，见于五的表情似乎愈加心动，马上又撺掇道：“难道你就真的愿意跑那蛮荒之地去不成？”
一番话让于五终于下定了决心。
但人既然是由他们三押的，那事情当然得三人来扛。
不能抛开周成。
想了想，于五说道：“等我先去与周成那里探探口风，他是县衙正式任命的捕快，是吏，此次押送犯人由他做主，咱只是辅佐，这最终还是需要他来做决定。”
“行。”
刘虎咧开嘴吧，然后看了一眼李涉，眼里闪过一丝怜惜，摇头道：“你们下手也没个分寸，把我的宝贝打坏了，还真影响心情。”
第八十八章 后续
吕思手里持的是门下省的制书，里面记录的是此次事件的处理结果，念完了李涉的处罚之后，依次是陈显荣，李晋往等一系列被捕进来的陈家人。
而这其中，最倒霉的无疑是李涉。
发配岭南！
在此次案件里，他直接被定为成了与薛大老爷这位薛氏歹人的直接联系人，是案件中的主要犯人之一。
也正是因为如此，制书里对他的判罚尤为严重。
发配！
一个染满鲜血的词。
其与流放不同。
流放的意思是，指将罪犯放逐到边远地区，或者远离家乡的地方去生活，属于一种惩治的手段。
可发配？
却是指将罪犯免死后，送到边远地区去服劳役。
这时期的岭南，那可是恶瘴之地。
这里蚊虫鼠蚁到处都是，疟疾感染等疾病数不胜数，属于是蛮荒中的蛮荒了。
制书上说的好听，圣上怜悯才将他发配到岭南，可像李涉这种年纪被发配过去，再加上还需要服劳役……
还真不如死了自在。
毕竟现在死了也算是干脆利落，去了岭南却指不定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对陈显荣的判罚虽无性命之忧，可同样也是不轻。
他被革除了举人功名！
对于一个志在科举，且为之奋斗了大半辈子的人来说，可判罚基本上便是等同于要了他的性命，怪不得三日前审问结束回到牢房后，其会是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样，
除去革掉举人功名这一条，陈显荣还被判了充军。
不过地点不远，就在清流关守备大营。
他的好友冯元均在此任职指挥同知，有人照着的话，日子倒不难过。
李晋往的判罚就又要次了一个档次。
他被判罚配边疆服役五年，期满之后就能免除罪责。
之后全喜、恩福等陈家仆人就更要轻松了，本就是奴仆的他们在身份上很难再降，所以全部被充做了官府的劳役，哪里有需要就调派到哪里去。
但有一条特许，全喜他们可以掏钱抵罪。
以陈显荣的性格，等他回过神后，这笔钱估计是愿意掏的。
毕竟，制书上并未说要怎样处罚陈家的女眷。
没说便是没有。
念完了制书，吕思则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大牢，李涉等人则被送回来了牢房，等候着接下来的交接。
同案者还有一个于成才。
都察院定下此案时，其关联正中，属于左右交接者，按理来说对他的判罚应该同李涉不相上下才是，但有着文官身份的他，仅仅只是落了免职的结果。
而判罚了李涉等人并不代表着这件事就完结了。
先不提长庆帝接下来要如何瓜分薛家外面的那些生意，单在滁县，就还有薛陈学堂这么一个涉事物需要处理。
吕思离开大牢之后，先吩咐随行士兵将对李涉等人处罚结果的制书公示在县衙之外，嘱了文书宣告。
紧接着，他就带着一群兵卒直奔薛陈学堂而去。
然后……
驱逐，封停！
范炼作为在朝堂上臣服多年的老人，他在看到制书内容时，很轻易的就猜到了其中细节，虽然心里对于晚年时能遇到李涉这么一个良才而感到可惜，但他最终还是没要说些什么，带上自己的学生就离开了滁县。
学生？
他们不重要。
当有两三个闹事的被抓进大牢之后，其余的就沉寂了下来。
短时间内，这一连串的变化很快就迎来了滁县百姓们的关注，他们围在衙门外面的公示处，开始议论了起来。
“没想到陈老爷一生行善，结果却得到了这么个结果，回想起来，年初时若不纵容其女招那李家人入赘，现在的事也不会发生。”
“胡乱搅些什么？”
“我们看事情要看里面的细节，你看上面写的那个薛家歹人。”
“怎了？”
“我偷偷告诉你，这陈家的夫人便是姓薛。”
“嘶！”
“懂了吧？所以他陈家招不招李家人入赘，结果都无法脱身。”
“照我说，这李家人也有点倒霉。”
“怎么讲？”
“你看哈，梅花村李家属于冷籍，子孙后代没什么好路子可谋，现在好不容易花了心思，背上骂名去入了赘，结果又遇见了这样的事，不单单是白忙活了一场，据说连族里的少族长都给搭了进去。”
“听你这么一想，确实挺倒霉的。”
“是啊，那李家的少族长在学堂时，每次考试都是第一，还拿到了礼部特许参加县试的名额，结果这事一发，直接就被从考场里给抓了出来。”
“那天被当兵的从县学里带走的俊小伙就是李家的少族长？”
“是啊。”
“……”
百姓们众说纷坛。
得益于这半年来李家人做的善事，以及李涉考出来的第一名的名头，这一次滁县百姓在见到涉及李家人的事情之后，不再像半年前那样，听到什么就以为是什么了。
人群里，李晋宁一言不发的看完了告示，随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现场，转身直奔滁县城门，朝着梅花村飞驰而去。
滁县外，薛隆的庄园。
薛贵坐在正首，听完了薛隆汇报的他陷入了沉思。
半晌之后。
女子身的薛语定性不够，她率先忍耐不住，张口询问道：“大哥，老爷离世前嘱咐咱的事现在已经办妥了，七爷当初追踪出去之后便一直没有消息，估计是遭遇不幸了，现在咱兄妹就看您的了。”
一旁的薛如也在思索，闻言附和说：“六姐说的在理，接下来咱该如何，请大哥尽快拿出决断来。”
两个女人说完之后，其余五个男的也齐齐望向了薛贵。
其中，属薛精性子最急。
方才之所以没第一时间问，盖因薛贵平日在几人间的威严颇重，又见其在思考，所以不敢贸然打断，全凭强忍。
既然现在有人开了口，他自然不用再忍耐下去，跟着道：“朝廷出的公告里说薛氏歹人，虽然不知道为何没有明指老爷，但此事具体如何都是大家亲身经历的，咱若是继续待在这滁县，这后面……”
话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他的意思大家都很清楚，就是担心会变成公告上说的薛氏歹人，让人抓去顶了罪，白白给砍了头去。
第八十七章 发配岭南
李涉潜意识是在说，我虽然是赘婿的儿子，出身卑微，但你可不能因此来针对我，不然你就是不尊祖训。
最后，他又浅浅的引导出了周太祖的义子身份。
太祖皇帝当年都是那般，然后才顺利的开创了周国，有了今天这个情况，你若是嫌弃我是赘婿的儿子，那么今上呢？
他这洋洋洒洒的一大堆话，先是抬高了赘婿的身份，证明了自己不会嫌弃李晋往，然后加入是陈家籍的原因又是想要在当下就给李晋尽孝，不想子欲养而亲不待。
而更深处的目的，就是为了说明自己为何是陈家籍而不是李家籍，你章淳把我们抓到这里来是搞错了。
李涉觉得自己这样说，话里话外也没有特指什么，言语又没有不尊敬，把这事给忽悠过去的问题应当不大。
可章淳在听完之后，脸上的表情却有些奇怪的复杂。
他之前能因为李涉的年纪小的原因做出那种设计，当然不是什么蠢人，很轻易的就明白了里面的意思。
但这里面有个问题。
当今皇帝的上面可是还有一个太上皇。
他们文臣是当今皇帝的力量，正好与太上皇属于对立的状态。
李涉以子父来谈，在这里却是走错了方向。
当然，章淳不可能直接这样去反驳。
毕竟当今皇帝再怎么希望太上皇死亡，可行为上的恭谦孝顺也是不敢少的。
另外……
章淳双眼微虚。
他回想起了自己刚知道此案时，宫里递过来的那份无名文书，以及现在就在这公堂背后的那位公公。
“呼！”
微微抿了抿嘴，章淳看着李涉的目光闪过一抹可惜，然后轻呼了一口气，拿起惊堂木重重的一敲。
“啪！”
紧接着，他就像是全然没听懂李涉话里的意思一样，怒斥道：“本官问你问题，你照实答了便是，在这里胡搅蛮缠说了一大堆闲杂话，定是想要拖延公堂审问的进度。”
“方才看你年纪小，所以不想对你动刑，没想到你却心怀叵测，不识本官善心，还真是该罚！”
末了，吩咐左右。
“来人，把这小子拖下去，鞭二十！”
“嗯？”
李涉愣了一下。
上次自己咆哮公堂要被打，这次老老实实回答问题也要被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是！”
没等他回过神来，就有几个兵丁快步走上前来，然后掏出了一块抹布往他的嘴巴里一塞，直接就将他给摁倒在了公堂之上。
紧接着。
“刷！”
“啪！”
一鞭子抽破空气，直接就打在了他的屁股上。
行刑的士兵正好是从牢房里把他接出来的那几个。
可就现在这样的疼痛感……
全然不想方才在牢里，他们与陈显荣说的那般。
“唔！”
鞭杆打在身上，李涉痛的瞬间就瞪大了双眼，然后下意识的想要摆动身体躲避，但已经被摁得死死的他显然不是这些个兵丁的对手。
“刷！”
“啪！”
又是一下。
“啪！”
两下……
不一会儿，二十鞭下去，李涉整个屁股都麻木了。
但此时士兵们却依然没有松开他，抬头看向堂上，等候着章淳的命令。
“吕思。”
章淳看了一眼吕思。
吕思心领神会，点了点头后，转过身从一旁做记录的文书桌上取了一张写满字迹的纸张交予了章淳。
后者拿到手里看了看，确定内容没问题之后又示意其他士兵上来，并将其交予李涉查看，让他签字画押。
等那纸张摆放在李涉面前时，上面那两个大大的字。
“供词。”
尤为扎眼。
往下看，里面记录的内容是他们李家是如何联合陈家以及县令于成才，三者相互勾结，偷偷更改籍贯的事实！
其中尾末处有一段主要的。
李涉看了之后便彻底死了心，他总算是明白了这里面意思。
这一段将薛大老爷把薛宝钗许配的事给记录在了上面，并且说明了李家之所以敢这样做，全部都是由薛家指示的。
薛家罔顾圣恩，不满足内帑的权利，想通过培养他，然后以商人的身份来布局外廷，意图掌权。
这意思很明确。
薛大老爷已死，当今皇帝这是要开始对薛家动手了。
而他，算是被殃及了。
皇帝盯上了薛家的钱财，眼下太上皇还在，前者不敢直接一步到位，但巧立名目，就例如李家冷籍这样的，通过这些来剪除薛家外面的大部分生意还是敢的。
明白了这一点，李涉便清楚了，知道不管自己再说些什么，有理的或者是没理的，都不会有任何作用。
被士兵拿着手摁了押，然后就又被扔回了大牢。
之后，士兵们又把陈显荣给带了去。
等他回来时，倒是还能走路，没有挨打，不过也是脸色煞白，整个人呈现出了一种恍惚的状态。
李涉呼喊他，问其情况。
后者却是一脸恍神的表情，嘴里一直念叨着“完了，完了”之类的话，也不知道具体经历了什么。
……
如此，过了三天。
县试结束了。
李涉就这里在牢里待了三天，期间除了狱卒之外，没有任何人过来，包括那些提审他们的兵丁，也是没了踪迹。
这日，不知是什么时辰。
反正牢房墙壁上的小窗户外还有阳光，应当不是黑夜。
“踏、踏、踏！”
一阵脚步声从牢房的过道里响了起来，听整齐的程度，来人应该不少。
几人下意识的看了过去。
先来的还是狱卒，他们来到众人所在的牢房前，打开牢门后把大家给带到了一间相对宽大的牢房里。
这里面已经提前来了不少人。
为首的是吕思，他手里拿着份类似诏书的玩意，四周则站着不少持械的兵丁。
“吕大人。”
狱卒先向其问候，随后回望示意：“犯人带到。”
“嗯。”
吕思微微颔首，然后看向众人：“你们的判决下来了。”
此话一出，众人心里一紧。
因为，决定他们未来命运的时刻到了。
“刷！”
只见吕思展开手里的东西，大声念道：“门下省议，制诏。”
“经都察院审查，兹有金陵府辖下滁县梅花村冷籍李涉，其勾连薛氏歹人、妄图欺政……经多部审议……”
“然圣人怜悯，念其年幼无知，或是受人引诱，遂……”
“发配岭南。”
“以作惩戒！”
第九十一章 杀！
“嘶！”
于五打了个哆嗦，赶紧跑开了。
刘虎则带着温和的笑容，走向了李涉。
两人谈话的声音小，加上河岸边风浪大，所以李涉并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
不过见于五放弃了制鞭，他多少也是松了口气。
能忍是一回事。
又没有特许癖好，谁愿意挨抽啊。
“小子？”
“这走了一下午了，应该也渴了吧？”
“来。”
“我这里有水，喝一口吧。”
只不过，他这里才刚一放松，都还没来得及多喘上几口气，耳边突然就传来刘虎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水囊被递到了面前。
李涉扭过头去，看着一脸温和的刘虎，眼底不由的闪过一丝疑惑。
紧跟着，他戒备的往后退一步。
虽然不明白刘虎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但这三人一体，谁知道心里打着什么心思，所以还是多一些警惕的好。
“嗨！”
刘虎对李涉的反应早有预料，所以也没有生气，反而上前一步，热情的搀扶住了他，脸带微笑的说道：“你也不要多想，我们这样对你，那是因为族里少爷的吩咐，之前你们有仇，他们想要报复才会这样。”
顿了顿，又道：“听说你在李家也是少族长，想必也清楚，想我们这种普通的族人，是无法违逆他们的命令吧？”
跟着，将李涉给搀扶到了一块大石头旁。
末了还贴心的扫了扫石头上的灰尘，帮助其坐了下来。
李涉不语。
赶了一下午的路确实疲倦，不管刘虎是怎样打算的，但不用挨打还能坐着休息，也算是件好事。
“你瞧我。”
这时，刘虎突然拍了一下脑门，指着他脖子上的枷锁，笑着道：“忘了你有这玩意锁着不方便了。”
说着，他拔掉水囊堵木，将囊口给送到了李涉的嘴边：“来，喝一口吧，一下午没喝水也该渴了。”
李涉不为所动。
要喝水？
这里就是河边，方便的很。
这三人之前在路上如此对他，现在又突然变成这样，里面的原因他不知道、也猜不透，所以在没有看清楚之前，尽量还是不要去随意接招的好。
刘虎见状眉头一挑，然后想了想，拿起水囊自顾自的灌了一口。
跟着露出一个笑脸，道：“放心，没毒。”
李涉依旧不敢接话。
刘虎眼睛一眯。
李涉如此油盐不尽的模样让他有些恼火，然后直接站起身来，冷脸喝道：“小子！你不要不识好歹，老子现在能这样对你，那是老子心善，不然就让于五好好抽你一顿了。”
说着，再次递上水囊，直接就把囊口塞到了李涉嘴里。
李涉躲避不了，被迫咽了一口。
水顺着嘴巴流入喉咙。
“咕噜。”
而刘虎？
他看着李涉喝水时喉间的动态，却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
李涉可是一直警惕着他，哪怕是在被灌水时，那视线也是不离，刘虎的一切反应都落在了他的眼中。
见他这模样，脑子里突然想起了某个可怕的事情，背后瞬间就冒出了一阵冷汗。
跟着，急忙甩头，将囊口给甩到一旁。
同时，屁股也好似沾了火一样，“蹭”的一下就跳了起来。
刘虎眉头一皱，道：“怎么不喝了？”
李涉后退了两步，警惕道：“我已经喝够了，现在不渴了。”
“是嘛？”
刘虎不以为意，正待说话时，于五朝他打手势，示意他过去：“刘虎兄弟。”
“来了。”
刘虎应了一声，然后深深看了李涉一眼，沉默了一小会，道：“你先好好休息。”
说罢，收起水囊就离开了此处。
也不知道三人具体谈了些什么，但等他们回来的时候，于五和周成也不像之前在路上时那般恶劣了。
至于刘虎？
他还是笑眯眯的。
甚至在吃饭时，还将自己包袱里随身携带肉食分于李涉，热情的很。
李涉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但以他当前的身体状态，能多补充一点营养对他的伤势和之后想要做的事也有好处，考虑到这些，便也没有拒绝。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转眼便是夕阳。
若无意外的话，他们今晚估计就要在野外过夜了。
刘虎三人带着李涉离开了冷清的码头，在一侧的柳树林里找了个临岸的空地，已经开始要准备搭建庇护所了。
不过就在这时。
“呼嗖！”
河面上，突然突然响起了船只划破水浪的声音。
几人闻声望去。
只见一艘快船从上游拐角疾射而来，目标似乎是奔着下游而去。
等行到中途时，必会经过他们的位置。
周成见状一喜。
终于不用在荒郊野外过夜了。
于是，他连忙指示二人：“快与我上前去吆喝，看那船家肯不肯停，要是其也要下太平府，那咱就有地方过夜了。
刘虎有些不太愿意。
周成见了，低声警告道：“我虽然同意了你的计划，但贩卖犯人这种事，须得警惕，最好是到远处去，也是为了防止人万一有什么际遇脱了身，事后连累到我们。”
听到这话，刘虎的表情方才缓和了些。
于五跟着说了句：“反正这时间多的是，人又跑不掉，你还怕没有机会不成？不必急于这一天。”
接着，几人来到河岸边上，冲着河面开始吆喝了起来。
“喂！”
“船家！”
“这里还有客人，快停一停啊。”
随着喊话声传开，那船只的主人果然就停了下来，然后一拨杆，掉转船头便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驶了过来。
不一会儿，船只就到了岸边。
三人见状，马上就迎了上去。
可惜的是，喜悦的表情并未维持住多久，那船上突然跳下来五个壮汉，手持船桨朝他们冲了过来。
为首那人，身高九尺、膀大腰圆，其余四个也是壮硕无比。
这几个人单单站着，便能给人以足够的压迫感，更别说此时他们正在冲锋了。
五人齐跳下船，犹如蛟龙破出水面，再加上冲锋之势，更似乌云盖顶。
不过眨眼间，五人便登上了岸。
再之后，他们的视线是看也没看周成三人，直落在三人身后李涉的身上。
见李涉身带枷锁，一身狼藉。
为首之人面色一凝，眼中怒火彻底按耐不住。
“杀！”
“舅舅！”
第八十九章 押送路上
此言一出，原本还算平静的庄园瞬间就热闹了起来，大家纷纷发言。
“是啊，大哥。”
“大哥，你快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做吧。”
“三哥说的对，咱绝对不能待在这里不动，万一事情真变成了那样，想想咱们曾经做的那些事……若是进了衙门，那就算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啊。”
“砰！”
七嘴八舌的话将薛贵从沉思惊醒了过来，只见他猛的了一下桌子，皱眉道：“行了！你们都在这里嚷嚷些什么？事情的严重我难道不知道吗？”
几人见他生了气，当即便闭上了嘴巴。
薛贵见状，表情总算是回缓了些。
“唉。”
随后，他叹了口气，道：“我知道现在的局势，与你们心里想的一样，我也想离开，不甘心就这样陷入进去。”
“但你们想过没有？”
说着扫了一圈，谈起了往事：“咱这些人无父无母，之所以能有今日，全靠当初老爷心善给了一口饭吃才能够活到今天。”
接着稍稍一顿，转头看向薛精，语重心长的说道：“老三，我知道你的意思，可老爷意外离世，这件事是老爷他离世前最后的吩咐，咱身份虽低，但也要懂得知恩图报啊。”
“眼下事情尚未落定，正逢关键时刻，财先生那里还没有来信，咱若是因为担心预见危险便贸然离开，等事后来了安排，那该咋办？”
末了，郑重道：“你们怎想我不管，良心上那一关我过不去，有人害怕的话离开便是，反正我回一直待在滁县，等着财先生的消息。”
像他们这种专门在暗地里做事的，平日里没少沾染人命，做事也是无所顾忌，这心里能留存住的，估计也就剩下恩情了吧？
当薛贵的一番表态完毕之后，大家便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薛山看向薛贵：“虽然我一直都不服你做老大，但这件事，我跟你。”
薛如也道：“我之前便说了要看大哥，既然大哥决定留下来，那我自然也留下来。”
薛精跟着说道：“大哥何必拿话激我？我薛精是脑子简单，但没有老爷就没有我，大不了就是一条命而已。”
“咱这些人心里若是连恩情都忘了，怕是真成了孤魂野鬼，我也听大哥的。”
“我留下来。”
“我也跟着大哥。”
不一会儿，薛家七房这些个暗手便同意了思想。
众人全部都决定留在滁县，等候着阿财接下来的传信，用心做好薛大老爷离世前最后安排的事情。
清流河上，陆左像往常一样摆渡船客。
三日前县学发生的事他早已知晓，不过因为距离是在太远，并不清楚其中细节，不清楚被抓走的是李涉，所以当时权且当作了一个热闹来听。
而今天……
“听说了吗？”
“三日前县学抓人的事，今天朝廷已经拿出结论了。”
“我还没来得及去滁县，你知道？”
“具体说说。”
“判罚下来了，那个叫李涉的学生……”
摇桨的陆左很快就从船客的嘴里知道了事情的大概，随后整个人一懵，抢过几人的话赶紧询问起了其中细节。
等一切了解完毕之后，又急忙忙的向船客告罪，借口家中有事将船客们集体给赶下了船，最后船头一摆，如箭矢一般朝着陆家村飞奔了回去。
……
又二日。
吕思已经扫平了尾巴，负责押送李涉等人的兵卒也做好了交接。
这期间，陈显荣也终于是回过了神。
已经被判罚的他不像前段时间那样，不能轻易去见外人。
两日里，他再次联系上冯元均，拖其变卖了大半家产之后，成功给李晋往用金抵了罪，从发配边疆五年改成了在清流关充军。
全喜、恩福一应人也因为这样被免除了处罚，可以回到陈家继续照顾家眷。
他自己？
也是在冯元均的我帮助下，将滁县陈家给搬到了清流关去。
这样一来，在冯元均的照顾下，陈家在清流关大概率还能维持住体面。
至于被革除的举人身份？
暂时没有办法解决，不过冯元均说，等到未来朝廷大赦的时候，或许有办法帮他从新拿回来。
真要实在不行的话，就只有走军中的路子了。
陈家人全体得到了解决。
唯有李涉！
冯元均表示自己并无办法，所以李涉依然还是最初判处的那个结果，将会被士卒押送到岭南去。
因此，这一天。
陈家人在冯元均的陪同下，被士卒带着去了清流关，李涉则被套上了枷锁，单独在三个士卒的看押下，从滁县南门出，然后步行朝南，朝那五岭之南的蛮荒之地而去。
押送李涉的士卒是滁县本地人，他们分别叫做刘虎、周成、于五。
像发配这种事情，除开当事人之外，最受罪的大概就属押送的士卒了。
周成、刘虎、于五三人并不想奔波千里，所以哪怕在离行前，陈显荣为了让他们路上多多照料李涉，已经提前打点给了他们不少钱财。
但！
三人可是出身滁县周刘于三家。
出发前，于文、周元，刘恩这三位可是特意交代过的。
再加上，这三人心里对要奔波千里而产生的怨气……
这不，双方刚一分离，行了还没有半个时辰，滁县的境都还没有出，这三人立马就搞起了针对来。
李涉的身体本就是个半大小子，没有成年人那般高大壮硕，再加上顶着枷锁，走起路来自然是没有他们快。
但于周成、刘虎、于五三人却不管这些。
已经装了一段时间的他们此刻本性暴露，开始按照家族里少爷的吩咐行动了起来。
“刷！”
首先是于五，他不知从哪颗柳树上折个几根细枝，缠绕着变成了鞭子，照着李涉的大腿就抽了过去。
“啪！”
这位置，刚好李涉前番在堂上被鞭打，还没好彻底好的地方。
“啊！”
突然的疼痛让李涉下意识的觉了出来，然后大腿位置的肌肉反射般的抽动了几下，接着便失去了力气，整个人踉跄着扑倒了下去。
而此时，由于他的手颈全部都被枷锁给固定住了，因此很难保持平衡，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硬生生的摔倒在了地上。
第八十八章 后续
吕思手里持的是门下省的制书，里面记录的是此次事件的处理结果，念完了李涉的处罚之后，依次是陈显荣，李晋往等一系列被捕进来的陈家人。
而这其中，最倒霉的无疑是李涉。
发配岭南！
在此次案件里，他直接被定为成了与薛大老爷这位薛氏歹人的直接联系人，是案件中的主要犯人之一。
也正是因为如此，制书里对他的判罚尤为严重。
发配！
一个染满鲜血的词。
其与流放不同。
流放的意思是，指将罪犯放逐到边远地区，或者远离家乡的地方去生活，属于一种惩治的手段。
可发配？
却是指将罪犯免死后，送到边远地区去服劳役。
这时期的岭南，那可是恶瘴之地。
这里蚊虫鼠蚁到处都是，疟疾感染等疾病数不胜数，属于是蛮荒中的蛮荒了。
制书上说的好听，圣上怜悯才将他发配到岭南，可像李涉这种年纪被发配过去，再加上还需要服劳役……
还真不如死了自在。
毕竟现在死了也算是干脆利落，去了岭南却指不定会被折磨成什么样子。
对陈显荣的判罚虽无性命之忧，可同样也是不轻。
他被革除了举人功名！
对于一个志在科举，且为之奋斗了大半辈子的人来说，可判罚基本上便是等同于要了他的性命，怪不得三日前审问结束回到牢房后，其会是一副神情恍惚的模样，
除去革掉举人功名这一条，陈显荣还被判了充军。
不过地点不远，就在清流关守备大营。
他的好友冯元均在此任职指挥同知，有人照着的话，日子倒不难过。
李晋往的判罚就又要次了一个档次。
他被判罚配边疆服役五年，期满之后就能免除罪责。
之后全喜、恩福等陈家仆人就更要轻松了，本就是奴仆的他们在身份上很难再降，所以全部被充做了官府的劳役，哪里有需要就调派到哪里去。
但有一条特许，全喜他们可以掏钱抵罪。
以陈显荣的性格，等他回过神后，这笔钱估计是愿意掏的。
毕竟，制书上并未说要怎样处罚陈家的女眷。
没说便是没有。
念完了制书，吕思则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大牢，李涉等人则被送回来了牢房，等候着接下来的交接。
同案者还有一个于成才。
都察院定下此案时，其关联正中，属于左右交接者，按理来说对他的判罚应该同李涉不相上下才是，但有着文官身份的他，仅仅只是落了免职的结果。
而判罚了李涉等人并不代表着这件事就完结了。
先不提长庆帝接下来要如何瓜分薛家外面的那些生意，单在滁县，就还有薛陈学堂这么一个涉事物需要处理。
吕思离开大牢之后，先吩咐随行士兵将对李涉等人处罚结果的制书公示在县衙之外，嘱了文书宣告。
紧接着，他就带着一群兵卒直奔薛陈学堂而去。
然后……
驱逐，封停！
范炼作为在朝堂上臣服多年的老人，他在看到制书内容时，很轻易的就猜到了其中细节，虽然心里对于晚年时能遇到李涉这么一个良才而感到可惜，但他最终还是没要说些什么，带上自己的学生就离开了滁县。
学生？
他们不重要。
当有两三个闹事的被抓进大牢之后，其余的就沉寂了下来。
短时间内，这一连串的变化很快就迎来了滁县百姓们的关注，他们围在衙门外面的公示处，开始议论了起来。
“没想到陈老爷一生行善，结果却得到了这么个结果，回想起来，年初时若不纵容其女招那李家人入赘，现在的事也不会发生。”
“胡乱搅些什么？”
“我们看事情要看里面的细节，你看上面写的那个薛家歹人。”
“怎了？”
“我偷偷告诉你，这陈家的夫人便是姓薛。”
“嘶！”
“懂了吧？所以他陈家招不招李家人入赘，结果都无法脱身。”
“照我说，这李家人也有点倒霉。”
“怎么讲？”
“你看哈，梅花村李家属于冷籍，子孙后代没什么好路子可谋，现在好不容易花了心思，背上骂名去入了赘，结果又遇见了这样的事，不单单是白忙活了一场，据说连族里的少族长都给搭了进去。”
“听你这么一想，确实挺倒霉的。”
“是啊，那李家的少族长在学堂时，每次考试都是第一，还拿到了礼部特许参加县试的名额，结果这事一发，直接就被从考场里给抓了出来。”
“那天被当兵的从县学里带走的俊小伙就是李家的少族长？”
“是啊。”
“……”
百姓们众说纷坛。
得益于这半年来李家人做的善事，以及李涉考出来的第一名的名头，这一次滁县百姓在见到涉及李家人的事情之后，不再像半年前那样，听到什么就以为是什么了。
人群里，李晋宁一言不发的看完了告示，随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现场，转身直奔滁县城门，朝着梅花村飞驰而去。
滁县外，薛隆的庄园。
薛贵坐在正首，听完了薛隆汇报的他陷入了沉思。
半晌之后。
女子身的薛语定性不够，她率先忍耐不住，张口询问道：“大哥，老爷离世前嘱咐咱的事现在已经办妥了，七爷当初追踪出去之后便一直没有消息，估计是遭遇不幸了，现在咱兄妹就看您的了。”
一旁的薛如也在思索，闻言附和说：“六姐说的在理，接下来咱该如何，请大哥尽快拿出决断来。”
两个女人说完之后，其余五个男的也齐齐望向了薛贵。
其中，属薛精性子最急。
方才之所以没第一时间问，盖因薛贵平日在几人间的威严颇重，又见其在思考，所以不敢贸然打断，全凭强忍。
既然现在有人开了口，他自然不用再忍耐下去，跟着道：“朝廷出的公告里说薛氏歹人，虽然不知道为何没有明指老爷，但此事具体如何都是大家亲身经历的，咱若是继续待在这滁县，这后面……”
话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他的意思大家都很清楚，就是担心会变成公告上说的薛氏歹人，让人抓去顶了罪，白白给砍了头去。
第九十二章 大难临头各自飞宝钗：不！
伴随着那道怒吼一起响起的，还有身后李涉惊喜的呼喊。
为首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陆家村陆左。
他见自己啊外甥这幅凄惨样子，哪里还忍得下去？
震雷般的怒吼发出之后，便瞪着赤红色的双眼直扑了上来。
余下之人陆林等，也是齐冲上前。
“哥几个小……”
周成见状脸色一变，刚想开口提醒左右，照面迎来的便是一道黑影。
稍一定睛，那黑影正是陆左等人手持着的船桨。
随后只觉得后脊一凉，一阵冷汗冒出。
心想：若是被这船桨照头来上那么一下，自己的小命怕是难保。
于是急忙止住脚步。
但此时陆左已经近身，左右又有于五、刘虎挡着，很难逃开了。
危机时刻，他突然灵机一动，身体直接朝后倒去，希望可以借此来避开劈面而来的那根船桨。
“嗖！”
只可惜，他的动作实在是太慢了。
周成尚未彻底倒下，陆左便一个大跨步来到了一个趁手的位置，高高举起的船桨如斧劈柴，照这他的正面就砍了一下。
“砰！”
一声闷响，正好命中周成的胸膛。
他身体一震，然后便失去了力气。
脑袋下意识的低下，发现自己的胸膛竟然直接就塌陷了下去，而镶上面的，不是船桨又是何物？
“你……”
周成鼓圆了双眼，瞪着陆左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没力气吐字，意识消散倒在了地下。
另外二人也是如此，在陆林等人的攻击之下，一个照面便没了声息。
“涉哥儿！”
随后，陆左弃掉船桨，飞快的跑到了李涉的身边。
这九尺的壮汉，此时眼里竟然滚起了水花。
“舅舅。”
李涉激动不已。
“快！”
陆左扒拉了几下枷锁，无果之后，连忙回头呼喊陆林等人：“快去那几个人身上找找，把钥匙给我拿来。”
很快，陆林便从周成的身上找到了钥匙，然后又招呼着其几人挖坑去了。
等枷锁打开之后，陆左抓着李涉的臂膀，着急的询问：“涉哥儿，怎么样？有没有事？”
“我没事。”
李涉笑了笑，然后朝他身后一看，道：“舅舅们怎么来了？”
“两日前，我在河上摆渡……”
陆左听了，也没隐瞒。
随后便将自己是如何得知李涉被捕判刑的事情给简单的说了一遍，末了补充道：“知晓这事之后，我便赶回了村子，把事情告诉了你外公，大家伙一商量，觉得不能让你去岭南，那地方山高水远，蛇虫鼠蚁到处都是，你去了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顿了顿，继续道：“所以我们合计了一下，就想着去大牢把你给抢出来。”
“大牢？”
李涉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
“嗯。”
陆左点了点头，表情复杂的说道：“原本的计划是这样的。”
“那？”
李涉左右一看，很是疑惑。
倒不是说他希望陆左等人真去滁县大牢劫狱，那里兵卒众多，还时刻有人看守，贸然前去实在是太危险了。
而且，劫狱这种事可不是小事，他可不想是因为自己的原因，给这些个爱自己的亲人带来不幸。
李涉疑惑的是。
既然陆左他们计划去滁县大牢，那他们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陆左看出了他的疑惑，但也没有解释，只是道：“我们先离开这里，等一会见了那人，你就知道了。”
“？？”
李涉更是好奇。
不过陆左既然这么说了，那便多等一会，反正早晚也会知道。
这时，陆林他们已经刨好了坑，将周成三人的尸体给埋了起来。
李涉的思绪有些复杂。
同情倒是不至于，只是心里有些感慨罢了。
毕竟这上一秒还活生生的样子，下一秒就没了气息。
“呼。”
摇了摇头，把思绪抛开，随后便跟着陆左等人上了船。
船只顺着来时的地方逆流而上，行了约有一刻钟左右，掌舵的陆左突然把杆一撑，船只立马就转了个方向，朝着一个芦苇茂密的地方冲了过去。
李涉一惊，还以为是要撞了。
不过靠近之后，方才发现，这里竟然还有一条小河道。
从外面看，完全看不出来。
也就是陆左这些常年行船，靠着清流河谋生的，才能知道这些地方了吧。
沿着小河道一直往前，两岸很快便出现了一些柳树。
越往里走，柳树就越是茂密。
直到最后，船只行到一出小河塘里，再也看不见外面的清流河了，陆左这才支杆停下。
把船只拖上岸，找到个灌木藏着。
接下来，几人开始眼着林中小道走，很快就走到了一块空旷的地方。
那里，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旁边，站着三个人，两女一男。
男的是阿财，女的……
是薛宝钗！
以及与她的婢女莺儿。
陆左此时的表情更是复杂，他先是看了一眼马车，然后沉默了一会，接着才回头看向李涉，一切皆在不言之中。
李涉恍然大悟。
怪不得方才问陆左，他说等看到人之后，自己就清楚了。
原来是薛家……
可紧跟着，李涉的神色就是一顿，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这陆家人和薛家人。
陆曼儿和薛宝钗。
前者在爷爷李继祖面前便已经被许配给了自己。
后者？
在他爹面前被许配给了他。
这实在是……
李涉踌躇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对面的薛宝钗见了，眼中闪过一抹失落，但很快便隐藏了起来。
脸上挂着笑容，薛宝钗踱步上前，来到李涉的身前后，稍稍欠了欠身，然后说道：“愣着干嘛？还不抓紧时间上车。”
“你……我……”
李涉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唐皇室后裔？
那是百多年前的事，薛大老爷尽管以此为借口，但他又不知道自己家里有玉玺，而且其所作之谋划，可是从来都没有给薛家的人说过。
从明面上看。
自己就一个普通农民的儿子，不仅父亲入了赘，他还许了亲，何德何能可以让薛家的嫡亲小姐做到这般啊！
薛宝钗心思玲珑，很轻易的就猜到了李涉现在心里想的问题，便道：“从爹爹把我许配给你的那日起，我便是你李家的人了，哪有自己丈夫遭了难，妻子却不在身边的？”
ps：今日暂时就只有这一更了，之前都说拖延节奏，原本这一段的大纲已经改了，之后很快就会进入主题。
另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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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押送路上
此言一出，原本还算平静的庄园瞬间就热闹了起来，大家纷纷发言。
“是啊，大哥。”
“大哥，你快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做吧。”
“三哥说的对，咱绝对不能待在这里不动，万一事情真变成了那样，想想咱们曾经做的那些事……若是进了衙门，那就算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啊。”
“砰！”
七嘴八舌的话将薛贵从沉思惊醒了过来，只见他猛的了一下桌子，皱眉道：“行了！你们都在这里嚷嚷些什么？事情的严重我难道不知道吗？”
几人见他生了气，当即便闭上了嘴巴。
薛贵见状，表情总算是回缓了些。
“唉。”
随后，他叹了口气，道：“我知道现在的局势，与你们心里想的一样，我也想离开，不甘心就这样陷入进去。”
“但你们想过没有？”
说着扫了一圈，谈起了往事：“咱这些人无父无母，之所以能有今日，全靠当初老爷心善给了一口饭吃才能够活到今天。”
接着稍稍一顿，转头看向薛精，语重心长的说道：“老三，我知道你的意思，可老爷意外离世，这件事是老爷他离世前最后的吩咐，咱身份虽低，但也要懂得知恩图报啊。”
“眼下事情尚未落定，正逢关键时刻，财先生那里还没有来信，咱若是因为担心预见危险便贸然离开，等事后来了安排，那该咋办？”
末了，郑重道：“你们怎想我不管，良心上那一关我过不去，有人害怕的话离开便是，反正我回一直待在滁县，等着财先生的消息。”
像他们这种专门在暗地里做事的，平日里没少沾染人命，做事也是无所顾忌，这心里能留存住的，估计也就剩下恩情了吧？
当薛贵的一番表态完毕之后，大家便陷入了沉默。
过了一会，薛山看向薛贵：“虽然我一直都不服你做老大，但这件事，我跟你。”
薛如也道：“我之前便说了要看大哥，既然大哥决定留下来，那我自然也留下来。”
薛精跟着说道：“大哥何必拿话激我？我薛精是脑子简单，但没有老爷就没有我，大不了就是一条命而已。”
“咱这些人心里若是连恩情都忘了，怕是真成了孤魂野鬼，我也听大哥的。”
“我留下来。”
“我也跟着大哥。”
不一会儿，薛家七房这些个暗手便同意了思想。
众人全部都决定留在滁县，等候着阿财接下来的传信，用心做好薛大老爷离世前最后安排的事情。
清流河上，陆左像往常一样摆渡船客。
三日前县学发生的事他早已知晓，不过因为距离是在太远，并不清楚其中细节，不清楚被抓走的是李涉，所以当时权且当作了一个热闹来听。
而今天……
“听说了吗？”
“三日前县学抓人的事，今天朝廷已经拿出结论了。”
“我还没来得及去滁县，你知道？”
“具体说说。”
“判罚下来了，那个叫李涉的学生……”
摇桨的陆左很快就从船客的嘴里知道了事情的大概，随后整个人一懵，抢过几人的话赶紧询问起了其中细节。
等一切了解完毕之后，又急忙忙的向船客告罪，借口家中有事将船客们集体给赶下了船，最后船头一摆，如箭矢一般朝着陆家村飞奔了回去。
……
又二日。
吕思已经扫平了尾巴，负责押送李涉等人的兵卒也做好了交接。
这期间，陈显荣也终于是回过了神。
已经被判罚的他不像前段时间那样，不能轻易去见外人。
两日里，他再次联系上冯元均，拖其变卖了大半家产之后，成功给李晋往用金抵了罪，从发配边疆五年改成了在清流关充军。
全喜、恩福一应人也因为这样被免除了处罚，可以回到陈家继续照顾家眷。
他自己？
也是在冯元均的我帮助下，将滁县陈家给搬到了清流关去。
这样一来，在冯元均的照顾下，陈家在清流关大概率还能维持住体面。
至于被革除的举人身份？
暂时没有办法解决，不过冯元均说，等到未来朝廷大赦的时候，或许有办法帮他从新拿回来。
真要实在不行的话，就只有走军中的路子了。
陈家人全体得到了解决。
唯有李涉！
冯元均表示自己并无办法，所以李涉依然还是最初判处的那个结果，将会被士卒押送到岭南去。
因此，这一天。
陈家人在冯元均的陪同下，被士卒带着去了清流关，李涉则被套上了枷锁，单独在三个士卒的看押下，从滁县南门出，然后步行朝南，朝那五岭之南的蛮荒之地而去。
押送李涉的士卒是滁县本地人，他们分别叫做刘虎、周成、于五。
像发配这种事情，除开当事人之外，最受罪的大概就属押送的士卒了。
周成、刘虎、于五三人并不想奔波千里，所以哪怕在离行前，陈显荣为了让他们路上多多照料李涉，已经提前打点给了他们不少钱财。
但！
三人可是出身滁县周刘于三家。
出发前，于文、周元，刘恩这三位可是特意交代过的。
再加上，这三人心里对要奔波千里而产生的怨气……
这不，双方刚一分离，行了还没有半个时辰，滁县的境都还没有出，这三人立马就搞起了针对来。
李涉的身体本就是个半大小子，没有成年人那般高大壮硕，再加上顶着枷锁，走起路来自然是没有他们快。
但于周成、刘虎、于五三人却不管这些。
已经装了一段时间的他们此刻本性暴露，开始按照家族里少爷的吩咐行动了起来。
“刷！”
首先是于五，他不知从哪颗柳树上折个几根细枝，缠绕着变成了鞭子，照着李涉的大腿就抽了过去。
“啪！”
这位置，刚好李涉前番在堂上被鞭打，还没好彻底好的地方。
“啊！”
突然的疼痛让李涉下意识的觉了出来，然后大腿位置的肌肉反射般的抽动了几下，接着便失去了力气，整个人踉跄着扑倒了下去。
而此时，由于他的手颈全部都被枷锁给固定住了，因此很难保持平衡，所以最后的结果就是硬生生的摔倒在了地上。
第九十章 贩卖李涉
另外，那锁住手颈位置的枷锁虽然开的有口，但李涉此时因为重心已经丢失，又是突然摔倒没有防备，所以还是被狠狠的怼了一下。
尤其是颈部这一下最为严重，直接便让他呼吸一顿，然后就是眼前一黑，差点儿就要背过气去。
导致双手被搅破了几层皮，鲜血都流了出来还没发现。
恍惚中，又是两脚踢踹。
这些家伙好似没有人性一样，李涉这里刚刚摔倒还来不及起身，周成便接着于五后面，照着他的腰腹来了两脚狠的。
“砰砰！”
手颈全被枷锁固定着，李涉甚至连打滚都做不到，只能是下意识扭动着腰腹，想借着卷起身子来躲避缓解疼痛。
不过也正因为周成这两脚倒是让他从差点背过气的状态下给缓了过来，意识又重新恢复了清醒。
“呸！”
一口唾沫砸在脸上，李涉跟着又听见刘虎骂骂咧咧的斥骂声：“想偷闲呢？小小年纪心机真神，赶紧给老子起来，抓紧时间赶路！要是耽搁了时辰赶不上今天的船，哥几个有的是手段收拾你。”
说完，又扭头对于五、周成道：“好了，有什么事情等过了建阳卫再说，这下太平府的船只有限，今天要是差了时辰，不得在荒郊野外白等一晚？”
于五闻言，随手把柳鞭给扔在了一旁，然后上前一步，抓着李涉的背后衣服就将他给提溜了起来。
末了松开手，推攘了一把，催促道：“别磨叽了，赶紧走。”
李涉摇摇晃晃的根本就站不稳。
周成见了，一把抓住他枷锁上的链子，也不管他是什么状态，大步一迈，拖着他就往前面走。
李涉被发配，按照规定虽然是要步行，但由于岭南位于周国南部，从滁县一路南下的中间会经过很多河流，绕路的话又实在太过麻烦，所以部分路段需要乘船是避免不了的。
当然，他们也不可能一路乘船。
按路程，从清流河顺流而下直入长江之后，他们会在太平府中叫做建阳卫的地方下船，再往后的河流支干不像此地这般繁杂，绕行也花费不了多大的功夫。
毕竟，发配中的步行，也是惩治的一部分不是？
“！！”
被像狗一样拖着，李涉的脸涨得通红，拳头攥的有些发白，回忆前世今生，他何时受过这种侮辱。
可形势如此，他又能如何？
有枷锁固定，就算是想要拼命，也没有资格。
等着吧！
李涉深深的看了一眼周成的背影，他不敢回头去看于成和刘虎，但早已在心中刻下了二人的模样。
去岭南的路还很长，他绝对不会逆来顺受的，但凡中途只要找到一点儿机会，一定要叫几人后悔。
而现在？
暂且忍着。
……
相比较于滁县北边的码头，滁县南边的码头就要冷清多了。
加上之前出发时，与陈家人告别浪费了许多时间，李涉几人紧赶慢赶，等他们赶到滁县南边的码头时，正好看见船只远去。
几人朝着河面大喊，希望船只可以回来。
但无果。
望着远去的行船，周成看了一眼天色，皱眉道：“不对啊，算时间的话，应该还有半个时辰才是，今天怎么走的那么快？”
“坐满了就走了呗！”
于五随口回了一句，然后狠狠的瞪了李涉一眼，把问题都推到了他的身上：“该走的时辰不走，非要磨叽，现在害的老子得陪你露宿野外，真是遭罪。”
说着，眼睛左瞄右看。
发现不远处一颗柳树的枝条茂盛，缠绕起来作为鞭子绝对是首选。
于五眼睛一亮，疾步靠了过去。
而接下来的事也完全可以预料，不出意外的话，李涉大概率又要成为其发泄情绪的靶子，一通好打是避免不了的了。
“等一下。”
不过这时，刘虎拦住了他。
“嗯？”
于五眉头一皱，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随后心里就有了别猜测。
他们之所以特意这般照顾李涉，抛开不愿意奔波之外，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家族里少爷的安排，正常情况下书不可能违背的，可刘虎两次阻拦，绝对不是意外。
难道，刘虎私下里又另外收了什么人的钱？
想到这里，于五试探着说道：“咱三家关系一直不浅，现在做这样的事可都是少爷的安排，你之前在路上便找着借口阻拦，难道还有着什么其他的打算？”
刘虎一愣，连忙解释道：“于五兄弟，你可不要胡思乱想，我刘虎你是知道的，能会有什么其他的打算！”
“你刘虎的为人……”
念叨着，于五回想起往日里听到的那些与刘虎有关的言论，下意识的回望了李涉一眼，然后猛的就瞪大了双眼，一脸诧异的说道：“不是吧？这种事情……你可不要乱搞，万一真弄出了人命，咱到时候可不好和岭南那边交待。”
“怕啥。”
刘虎嘿嘿一笑，道：“发配这种事情，路上因为意外死亡的人多了去了，最后也就是罚点银子的事，这小子模样如此俊俏，兄弟我一时心中痒痒，那些银子我缴了便是。”
顿了顿，又道：“再者说，我又不是没有分寸，等我享受完了，再找个店将其一卖，肯定能赚上一笔。”
赚上一笔？
听到这话，于五的眼睛里霎时就出现了光。
刘虎见状，咬了咬牙道：“到时候换来的钱，抛开需要上缴的，其余咱哥几个平分。”
末了，见于五的表情似乎愈加心动，马上又撺掇道：“难道你就真的愿意跑那蛮荒之地去不成？”
一番话让于五终于下定了决心。
但人既然是由他们三押的，那事情当然得三人来扛。
不能抛开周成。
想了想，于五说道：“等我先去与周成那里探探口风，他是县衙正式任命的捕快，是吏，此次押送犯人由他做主，咱只是辅佐，这最终还是需要他来做决定。”
“行。”
刘虎咧开嘴吧，然后看了一眼李涉，眼里闪过一丝怜惜，摇头道：“你们下手也没个分寸，把我的宝贝打坏了，还真影响心情。”
第九十章 贩卖李涉
另外，那锁住手颈位置的枷锁虽然开的有口，但李涉此时因为重心已经丢失，又是突然摔倒没有防备，所以还是被狠狠的怼了一下。
尤其是颈部这一下最为严重，直接便让他呼吸一顿，然后就是眼前一黑，差点儿就要背过气去。
导致双手被搅破了几层皮，鲜血都流了出来还没发现。
恍惚中，又是两脚踢踹。
这些家伙好似没有人性一样，李涉这里刚刚摔倒还来不及起身，周成便接着于五后面，照着他的腰腹来了两脚狠的。
“砰砰！”
手颈全被枷锁固定着，李涉甚至连打滚都做不到，只能是下意识扭动着腰腹，想借着卷起身子来躲避缓解疼痛。
不过也正因为周成这两脚倒是让他从差点背过气的状态下给缓了过来，意识又重新恢复了清醒。
“呸！”
一口唾沫砸在脸上，李涉跟着又听见刘虎骂骂咧咧的斥骂声：“想偷闲呢？小小年纪心机真神，赶紧给老子起来，抓紧时间赶路！要是耽搁了时辰赶不上今天的船，哥几个有的是手段收拾你。”
说完，又扭头对于五、周成道：“好了，有什么事情等过了建阳卫再说，这下太平府的船只有限，今天要是差了时辰，不得在荒郊野外白等一晚？”
于五闻言，随手把柳鞭给扔在了一旁，然后上前一步，抓着李涉的背后衣服就将他给提溜了起来。
末了松开手，推攘了一把，催促道：“别磨叽了，赶紧走。”
李涉摇摇晃晃的根本就站不稳。
周成见了，一把抓住他枷锁上的链子，也不管他是什么状态，大步一迈，拖着他就往前面走。
李涉被发配，按照规定虽然是要步行，但由于岭南位于周国南部，从滁县一路南下的中间会经过很多河流，绕路的话又实在太过麻烦，所以部分路段需要乘船是避免不了的。
当然，他们也不可能一路乘船。
按路程，从清流河顺流而下直入长江之后，他们会在太平府中叫做建阳卫的地方下船，再往后的河流支干不像此地这般繁杂，绕行也花费不了多大的功夫。
毕竟，发配中的步行，也是惩治的一部分不是？
“！！”
被像狗一样拖着，李涉的脸涨得通红，拳头攥的有些发白，回忆前世今生，他何时受过这种侮辱。
可形势如此，他又能如何？
有枷锁固定，就算是想要拼命，也没有资格。
等着吧！
李涉深深的看了一眼周成的背影，他不敢回头去看于成和刘虎，但早已在心中刻下了二人的模样。
去岭南的路还很长，他绝对不会逆来顺受的，但凡中途只要找到一点儿机会，一定要叫几人后悔。
而现在？
暂且忍着。
……
相比较于滁县北边的码头，滁县南边的码头就要冷清多了。
加上之前出发时，与陈家人告别浪费了许多时间，李涉几人紧赶慢赶，等他们赶到滁县南边的码头时，正好看见船只远去。
几人朝着河面大喊，希望船只可以回来。
但无果。
望着远去的行船，周成看了一眼天色，皱眉道：“不对啊，算时间的话，应该还有半个时辰才是，今天怎么走的那么快？”
“坐满了就走了呗！”
于五随口回了一句，然后狠狠的瞪了李涉一眼，把问题都推到了他的身上：“该走的时辰不走，非要磨叽，现在害的老子得陪你露宿野外，真是遭罪。”
说着，眼睛左瞄右看。
发现不远处一颗柳树的枝条茂盛，缠绕起来作为鞭子绝对是首选。
于五眼睛一亮，疾步靠了过去。
而接下来的事也完全可以预料，不出意外的话，李涉大概率又要成为其发泄情绪的靶子，一通好打是避免不了的了。
“等一下。”
不过这时，刘虎拦住了他。
“嗯？”
于五眉头一皱，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随后心里就有了别猜测。
他们之所以特意这般照顾李涉，抛开不愿意奔波之外，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家族里少爷的安排，正常情况下书不可能违背的，可刘虎两次阻拦，绝对不是意外。
难道，刘虎私下里又另外收了什么人的钱？
想到这里，于五试探着说道：“咱三家关系一直不浅，现在做这样的事可都是少爷的安排，你之前在路上便找着借口阻拦，难道还有着什么其他的打算？”
刘虎一愣，连忙解释道：“于五兄弟，你可不要胡思乱想，我刘虎你是知道的，能会有什么其他的打算！”
“你刘虎的为人……”
念叨着，于五回想起往日里听到的那些与刘虎有关的言论，下意识的回望了李涉一眼，然后猛的就瞪大了双眼，一脸诧异的说道：“不是吧？这种事情……你可不要乱搞，万一真弄出了人命，咱到时候可不好和岭南那边交待。”
“怕啥。”
刘虎嘿嘿一笑，道：“发配这种事情，路上因为意外死亡的人多了去了，最后也就是罚点银子的事，这小子模样如此俊俏，兄弟我一时心中痒痒，那些银子我缴了便是。”
顿了顿，又道：“再者说，我又不是没有分寸，等我享受完了，再找个店将其一卖，肯定能赚上一笔。”
赚上一笔？
听到这话，于五的眼睛里霎时就出现了光。
刘虎见状，咬了咬牙道：“到时候换来的钱，抛开需要上缴的，其余咱哥几个平分。”
末了，见于五的表情似乎愈加心动，马上又撺掇道：“难道你就真的愿意跑那蛮荒之地去不成？”
一番话让于五终于下定了决心。
但人既然是由他们三押的，那事情当然得三人来扛。
不能抛开周成。
想了想，于五说道：“等我先去与周成那里探探口风，他是县衙正式任命的捕快，是吏，此次押送犯人由他做主，咱只是辅佐，这最终还是需要他来做决定。”
“行。”
刘虎咧开嘴吧，然后看了一眼李涉，眼里闪过一丝怜惜，摇头道：“你们下手也没个分寸，把我的宝贝打坏了，还真影响心情。”
第九十一章 杀！
“嘶！”
于五打了个哆嗦，赶紧跑开了。
刘虎则带着温和的笑容，走向了李涉。
两人谈话的声音小，加上河岸边风浪大，所以李涉并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
不过见于五放弃了制鞭，他多少也是松了口气。
能忍是一回事。
又没有特许癖好，谁愿意挨抽啊。
“小子？”
“这走了一下午了，应该也渴了吧？”
“来。”
“我这里有水，喝一口吧。”
只不过，他这里才刚一放松，都还没来得及多喘上几口气，耳边突然就传来刘虎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水囊被递到了面前。
李涉扭过头去，看着一脸温和的刘虎，眼底不由的闪过一丝疑惑。
紧跟着，他戒备的往后退一步。
虽然不明白刘虎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但这三人一体，谁知道心里打着什么心思，所以还是多一些警惕的好。
“嗨！”
刘虎对李涉的反应早有预料，所以也没有生气，反而上前一步，热情的搀扶住了他，脸带微笑的说道：“你也不要多想，我们这样对你，那是因为族里少爷的吩咐，之前你们有仇，他们想要报复才会这样。”
顿了顿，又道：“听说你在李家也是少族长，想必也清楚，想我们这种普通的族人，是无法违逆他们的命令吧？”
跟着，将李涉给搀扶到了一块大石头旁。
末了还贴心的扫了扫石头上的灰尘，帮助其坐了下来。
李涉不语。
赶了一下午的路确实疲倦，不管刘虎是怎样打算的，但不用挨打还能坐着休息，也算是件好事。
“你瞧我。”
这时，刘虎突然拍了一下脑门，指着他脖子上的枷锁，笑着道：“忘了你有这玩意锁着不方便了。”
说着，他拔掉水囊堵木，将囊口给送到了李涉的嘴边：“来，喝一口吧，一下午没喝水也该渴了。”
李涉不为所动。
要喝水？
这里就是河边，方便的很。
这三人之前在路上如此对他，现在又突然变成这样，里面的原因他不知道、也猜不透，所以在没有看清楚之前，尽量还是不要去随意接招的好。
刘虎见状眉头一挑，然后想了想，拿起水囊自顾自的灌了一口。
跟着露出一个笑脸，道：“放心，没毒。”
李涉依旧不敢接话。
刘虎眼睛一眯。
李涉如此油盐不尽的模样让他有些恼火，然后直接站起身来，冷脸喝道：“小子！你不要不识好歹，老子现在能这样对你，那是老子心善，不然就让于五好好抽你一顿了。”
说着，再次递上水囊，直接就把囊口塞到了李涉嘴里。
李涉躲避不了，被迫咽了一口。
水顺着嘴巴流入喉咙。
“咕噜。”
而刘虎？
他看着李涉喝水时喉间的动态，却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
李涉可是一直警惕着他，哪怕是在被灌水时，那视线也是不离，刘虎的一切反应都落在了他的眼中。
见他这模样，脑子里突然想起了某个可怕的事情，背后瞬间就冒出了一阵冷汗。
跟着，急忙甩头，将囊口给甩到一旁。
同时，屁股也好似沾了火一样，“蹭”的一下就跳了起来。
刘虎眉头一皱，道：“怎么不喝了？”
李涉后退了两步，警惕道：“我已经喝够了，现在不渴了。”
“是嘛？”
刘虎不以为意，正待说话时，于五朝他打手势，示意他过去：“刘虎兄弟。”
“来了。”
刘虎应了一声，然后深深看了李涉一眼，沉默了一小会，道：“你先好好休息。”
说罢，收起水囊就离开了此处。
也不知道三人具体谈了些什么，但等他们回来的时候，于五和周成也不像之前在路上时那般恶劣了。
至于刘虎？
他还是笑眯眯的。
甚至在吃饭时，还将自己包袱里随身携带肉食分于李涉，热情的很。
李涉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但以他当前的身体状态，能多补充一点营养对他的伤势和之后想要做的事也有好处，考虑到这些，便也没有拒绝。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转眼便是夕阳。
若无意外的话，他们今晚估计就要在野外过夜了。
刘虎三人带着李涉离开了冷清的码头，在一侧的柳树林里找了个临岸的空地，已经开始要准备搭建庇护所了。
不过就在这时。
“呼嗖！”
河面上，突然突然响起了船只划破水浪的声音。
几人闻声望去。
只见一艘快船从上游拐角疾射而来，目标似乎是奔着下游而去。
等行到中途时，必会经过他们的位置。
周成见状一喜。
终于不用在荒郊野外过夜了。
于是，他连忙指示二人：“快与我上前去吆喝，看那船家肯不肯停，要是其也要下太平府，那咱就有地方过夜了。
刘虎有些不太愿意。
周成见了，低声警告道：“我虽然同意了你的计划，但贩卖犯人这种事，须得警惕，最好是到远处去，也是为了防止人万一有什么际遇脱了身，事后连累到我们。”
听到这话，刘虎的表情方才缓和了些。
于五跟着说了句：“反正这时间多的是，人又跑不掉，你还怕没有机会不成？不必急于这一天。”
接着，几人来到河岸边上，冲着河面开始吆喝了起来。
“喂！”
“船家！”
“这里还有客人，快停一停啊。”
随着喊话声传开，那船只的主人果然就停了下来，然后一拨杆，掉转船头便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驶了过来。
不一会儿，船只就到了岸边。
三人见状，马上就迎了上去。
可惜的是，喜悦的表情并未维持住多久，那船上突然跳下来五个壮汉，手持船桨朝他们冲了过来。
为首那人，身高九尺、膀大腰圆，其余四个也是壮硕无比。
这几个人单单站着，便能给人以足够的压迫感，更别说此时他们正在冲锋了。
五人齐跳下船，犹如蛟龙破出水面，再加上冲锋之势，更似乌云盖顶。
不过眨眼间，五人便登上了岸。
再之后，他们的视线是看也没看周成三人，直落在三人身后李涉的身上。
见李涉身带枷锁，一身狼藉。
为首之人面色一凝，眼中怒火彻底按耐不住。
“杀！”
“舅舅！”
第九十一章 杀！
“嘶！”
于五打了个哆嗦，赶紧跑开了。
刘虎则带着温和的笑容，走向了李涉。
两人谈话的声音小，加上河岸边风浪大，所以李涉并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
不过见于五放弃了制鞭，他多少也是松了口气。
能忍是一回事。
又没有特许癖好，谁愿意挨抽啊。
“小子？”
“这走了一下午了，应该也渴了吧？”
“来。”
“我这里有水，喝一口吧。”
只不过，他这里才刚一放松，都还没来得及多喘上几口气，耳边突然就传来刘虎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水囊被递到了面前。
李涉扭过头去，看着一脸温和的刘虎，眼底不由的闪过一丝疑惑。
紧跟着，他戒备的往后退一步。
虽然不明白刘虎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但这三人一体，谁知道心里打着什么心思，所以还是多一些警惕的好。
“嗨！”
刘虎对李涉的反应早有预料，所以也没有生气，反而上前一步，热情的搀扶住了他，脸带微笑的说道：“你也不要多想，我们这样对你，那是因为族里少爷的吩咐，之前你们有仇，他们想要报复才会这样。”
顿了顿，又道：“听说你在李家也是少族长，想必也清楚，想我们这种普通的族人，是无法违逆他们的命令吧？”
跟着，将李涉给搀扶到了一块大石头旁。
末了还贴心的扫了扫石头上的灰尘，帮助其坐了下来。
李涉不语。
赶了一下午的路确实疲倦，不管刘虎是怎样打算的，但不用挨打还能坐着休息，也算是件好事。
“你瞧我。”
这时，刘虎突然拍了一下脑门，指着他脖子上的枷锁，笑着道：“忘了你有这玩意锁着不方便了。”
说着，他拔掉水囊堵木，将囊口给送到了李涉的嘴边：“来，喝一口吧，一下午没喝水也该渴了。”
李涉不为所动。
要喝水？
这里就是河边，方便的很。
这三人之前在路上如此对他，现在又突然变成这样，里面的原因他不知道、也猜不透，所以在没有看清楚之前，尽量还是不要去随意接招的好。
刘虎见状眉头一挑，然后想了想，拿起水囊自顾自的灌了一口。
跟着露出一个笑脸，道：“放心，没毒。”
李涉依旧不敢接话。
刘虎眼睛一眯。
李涉如此油盐不尽的模样让他有些恼火，然后直接站起身来，冷脸喝道：“小子！你不要不识好歹，老子现在能这样对你，那是老子心善，不然就让于五好好抽你一顿了。”
说着，再次递上水囊，直接就把囊口塞到了李涉嘴里。
李涉躲避不了，被迫咽了一口。
水顺着嘴巴流入喉咙。
“咕噜。”
而刘虎？
他看着李涉喝水时喉间的动态，却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
李涉可是一直警惕着他，哪怕是在被灌水时，那视线也是不离，刘虎的一切反应都落在了他的眼中。
见他这模样，脑子里突然想起了某个可怕的事情，背后瞬间就冒出了一阵冷汗。
跟着，急忙甩头，将囊口给甩到一旁。
同时，屁股也好似沾了火一样，“蹭”的一下就跳了起来。
刘虎眉头一皱，道：“怎么不喝了？”
李涉后退了两步，警惕道：“我已经喝够了，现在不渴了。”
“是嘛？”
刘虎不以为意，正待说话时，于五朝他打手势，示意他过去：“刘虎兄弟。”
“来了。”
刘虎应了一声，然后深深看了李涉一眼，沉默了一小会，道：“你先好好休息。”
说罢，收起水囊就离开了此处。
也不知道三人具体谈了些什么，但等他们回来的时候，于五和周成也不像之前在路上时那般恶劣了。
至于刘虎？
他还是笑眯眯的。
甚至在吃饭时，还将自己包袱里随身携带肉食分于李涉，热情的很。
李涉只觉得浑身不自在。
但以他当前的身体状态，能多补充一点营养对他的伤势和之后想要做的事也有好处，考虑到这些，便也没有拒绝。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转眼便是夕阳。
若无意外的话，他们今晚估计就要在野外过夜了。
刘虎三人带着李涉离开了冷清的码头，在一侧的柳树林里找了个临岸的空地，已经开始要准备搭建庇护所了。
不过就在这时。
“呼嗖！”
河面上，突然突然响起了船只划破水浪的声音。
几人闻声望去。
只见一艘快船从上游拐角疾射而来，目标似乎是奔着下游而去。
等行到中途时，必会经过他们的位置。
周成见状一喜。
终于不用在荒郊野外过夜了。
于是，他连忙指示二人：“快与我上前去吆喝，看那船家肯不肯停，要是其也要下太平府，那咱就有地方过夜了。
刘虎有些不太愿意。
周成见了，低声警告道：“我虽然同意了你的计划，但贩卖犯人这种事，须得警惕，最好是到远处去，也是为了防止人万一有什么际遇脱了身，事后连累到我们。”
听到这话，刘虎的表情方才缓和了些。
于五跟着说了句：“反正这时间多的是，人又跑不掉，你还怕没有机会不成？不必急于这一天。”
接着，几人来到河岸边上，冲着河面开始吆喝了起来。
“喂！”
“船家！”
“这里还有客人，快停一停啊。”
随着喊话声传开，那船只的主人果然就停了下来，然后一拨杆，掉转船头便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驶了过来。
不一会儿，船只就到了岸边。
三人见状，马上就迎了上去。
可惜的是，喜悦的表情并未维持住多久，那船上突然跳下来五个壮汉，手持船桨朝他们冲了过来。
为首那人，身高九尺、膀大腰圆，其余四个也是壮硕无比。
这几个人单单站着，便能给人以足够的压迫感，更别说此时他们正在冲锋了。
五人齐跳下船，犹如蛟龙破出水面，再加上冲锋之势，更似乌云盖顶。
不过眨眼间，五人便登上了岸。
再之后，他们的视线是看也没看周成三人，直落在三人身后李涉的身上。
见李涉身带枷锁，一身狼藉。
为首之人面色一凝，眼中怒火彻底按耐不住。
“杀！”
“舅舅！”
第九十二章 大难临头各自飞宝钗：不！
伴随着那道怒吼一起响起的，还有身后李涉惊喜的呼喊。
为首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陆家村陆左。
他见自己啊外甥这幅凄惨样子，哪里还忍得下去？
震雷般的怒吼发出之后，便瞪着赤红色的双眼直扑了上来。
余下之人陆林等，也是齐冲上前。
“哥几个小……”
周成见状脸色一变，刚想开口提醒左右，照面迎来的便是一道黑影。
稍一定睛，那黑影正是陆左等人手持着的船桨。
随后只觉得后脊一凉，一阵冷汗冒出。
心想：若是被这船桨照头来上那么一下，自己的小命怕是难保。
于是急忙止住脚步。
但此时陆左已经近身，左右又有于五、刘虎挡着，很难逃开了。
危机时刻，他突然灵机一动，身体直接朝后倒去，希望可以借此来避开劈面而来的那根船桨。
“嗖！”
只可惜，他的动作实在是太慢了。
周成尚未彻底倒下，陆左便一个大跨步来到了一个趁手的位置，高高举起的船桨如斧劈柴，照这他的正面就砍了一下。
“砰！”
一声闷响，正好命中周成的胸膛。
他身体一震，然后便失去了力气。
脑袋下意识的低下，发现自己的胸膛竟然直接就塌陷了下去，而镶上面的，不是船桨又是何物？
“你……”
周成鼓圆了双眼，瞪着陆左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没力气吐字，意识消散倒在了地下。
另外二人也是如此，在陆林等人的攻击之下，一个照面便没了声息。
“涉哥儿！”
随后，陆左弃掉船桨，飞快的跑到了李涉的身边。
这九尺的壮汉，此时眼里竟然滚起了水花。
“舅舅。”
李涉激动不已。
“快！”
陆左扒拉了几下枷锁，无果之后，连忙回头呼喊陆林等人：“快去那几个人身上找找，把钥匙给我拿来。”
很快，陆林便从周成的身上找到了钥匙，然后又招呼着其几人挖坑去了。
等枷锁打开之后，陆左抓着李涉的臂膀，着急的询问：“涉哥儿，怎么样？有没有事？”
“我没事。”
李涉笑了笑，然后朝他身后一看，道：“舅舅们怎么来了？”
“两日前，我在河上摆渡……”
陆左听了，也没隐瞒。
随后便将自己是如何得知李涉被捕判刑的事情给简单的说了一遍，末了补充道：“知晓这事之后，我便赶回了村子，把事情告诉了你外公，大家伙一商量，觉得不能让你去岭南，那地方山高水远，蛇虫鼠蚁到处都是，你去了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顿了顿，继续道：“所以我们合计了一下，就想着去大牢把你给抢出来。”
“大牢？”
李涉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
“嗯。”
陆左点了点头，表情复杂的说道：“原本的计划是这样的。”
“那？”
李涉左右一看，很是疑惑。
倒不是说他希望陆左等人真去滁县大牢劫狱，那里兵卒众多，还时刻有人看守，贸然前去实在是太危险了。
而且，劫狱这种事可不是小事，他可不想是因为自己的原因，给这些个爱自己的亲人带来不幸。
李涉疑惑的是。
既然陆左他们计划去滁县大牢，那他们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陆左看出了他的疑惑，但也没有解释，只是道：“我们先离开这里，等一会见了那人，你就知道了。”
“？？”
李涉更是好奇。
不过陆左既然这么说了，那便多等一会，反正早晚也会知道。
这时，陆林他们已经刨好了坑，将周成三人的尸体给埋了起来。
李涉的思绪有些复杂。
同情倒是不至于，只是心里有些感慨罢了。
毕竟这上一秒还活生生的样子，下一秒就没了气息。
“呼。”
摇了摇头，把思绪抛开，随后便跟着陆左等人上了船。
船只顺着来时的地方逆流而上，行了约有一刻钟左右，掌舵的陆左突然把杆一撑，船只立马就转了个方向，朝着一个芦苇茂密的地方冲了过去。
李涉一惊，还以为是要撞了。
不过靠近之后，方才发现，这里竟然还有一条小河道。
从外面看，完全看不出来。
也就是陆左这些常年行船，靠着清流河谋生的，才能知道这些地方了吧。
沿着小河道一直往前，两岸很快便出现了一些柳树。
越往里走，柳树就越是茂密。
直到最后，船只行到一出小河塘里，再也看不见外面的清流河了，陆左这才支杆停下。
把船只拖上岸，找到个灌木藏着。
接下来，几人开始眼着林中小道走，很快就走到了一块空旷的地方。
那里，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旁边，站着三个人，两女一男。
男的是阿财，女的……
是薛宝钗！
以及与她的婢女莺儿。
陆左此时的表情更是复杂，他先是看了一眼马车，然后沉默了一会，接着才回头看向李涉，一切皆在不言之中。
李涉恍然大悟。
怪不得方才问陆左，他说等看到人之后，自己就清楚了。
原来是薛家……
可紧跟着，李涉的神色就是一顿，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这陆家人和薛家人。
陆曼儿和薛宝钗。
前者在爷爷李继祖面前便已经被许配给了自己。
后者？
在他爹面前被许配给了他。
这实在是……
李涉踌躇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对面的薛宝钗见了，眼中闪过一抹失落，但很快便隐藏了起来。
脸上挂着笑容，薛宝钗踱步上前，来到李涉的身前后，稍稍欠了欠身，然后说道：“愣着干嘛？还不抓紧时间上车。”
“你……我……”
李涉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唐皇室后裔？
那是百多年前的事，薛大老爷尽管以此为借口，但他又不知道自己家里有玉玺，而且其所作之谋划，可是从来都没有给薛家的人说过。
从明面上看。
自己就一个普通农民的儿子，不仅父亲入了赘，他还许了亲，何德何能可以让薛家的嫡亲小姐做到这般啊！
薛宝钗心思玲珑，很轻易的就猜到了李涉现在心里想的问题，便道：“从爹爹把我许配给你的那日起，我便是你李家的人了，哪有自己丈夫遭了难，妻子却不在身边的？”
ps：今日暂时就只有这一更了，之前都说拖延节奏，原本这一段的大纲已经改了，之后很快就会进入主题。
另外。
明天就要上架了，免费期发了有三十多万的字，能看到这里的，也算是变相证明了我目前写的还让诸位能看的下去，明日还请诸位帮帮忙，手头方便的话，就支持一下首日订阅吧。
第九十二章 大难临头各自飞宝钗：不！
伴随着那道怒吼一起响起的，还有身后李涉惊喜的呼喊。
为首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陆家村陆左。
他见自己啊外甥这幅凄惨样子，哪里还忍得下去？
震雷般的怒吼发出之后，便瞪着赤红色的双眼直扑了上来。
余下之人陆林等，也是齐冲上前。
“哥几个小……”
周成见状脸色一变，刚想开口提醒左右，照面迎来的便是一道黑影。
稍一定睛，那黑影正是陆左等人手持着的船桨。
随后只觉得后脊一凉，一阵冷汗冒出。
心想：若是被这船桨照头来上那么一下，自己的小命怕是难保。
于是急忙止住脚步。
但此时陆左已经近身，左右又有于五、刘虎挡着，很难逃开了。
危机时刻，他突然灵机一动，身体直接朝后倒去，希望可以借此来避开劈面而来的那根船桨。
“嗖！”
只可惜，他的动作实在是太慢了。
周成尚未彻底倒下，陆左便一个大跨步来到了一个趁手的位置，高高举起的船桨如斧劈柴，照这他的正面就砍了一下。
“砰！”
一声闷响，正好命中周成的胸膛。
他身体一震，然后便失去了力气。
脑袋下意识的低下，发现自己的胸膛竟然直接就塌陷了下去，而镶上面的，不是船桨又是何物？
“你……”
周成鼓圆了双眼，瞪着陆左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没力气吐字，意识消散倒在了地下。
另外二人也是如此，在陆林等人的攻击之下，一个照面便没了声息。
“涉哥儿！”
随后，陆左弃掉船桨，飞快的跑到了李涉的身边。
这九尺的壮汉，此时眼里竟然滚起了水花。
“舅舅。”
李涉激动不已。
“快！”
陆左扒拉了几下枷锁，无果之后，连忙回头呼喊陆林等人：“快去那几个人身上找找，把钥匙给我拿来。”
很快，陆林便从周成的身上找到了钥匙，然后又招呼着其几人挖坑去了。
等枷锁打开之后，陆左抓着李涉的臂膀，着急的询问：“涉哥儿，怎么样？有没有事？”
“我没事。”
李涉笑了笑，然后朝他身后一看，道：“舅舅们怎么来了？”
“两日前，我在河上摆渡……”
陆左听了，也没隐瞒。
随后便将自己是如何得知李涉被捕判刑的事情给简单的说了一遍，末了补充道：“知晓这事之后，我便赶回了村子，把事情告诉了你外公，大家伙一商量，觉得不能让你去岭南，那地方山高水远，蛇虫鼠蚁到处都是，你去了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顿了顿，继续道：“所以我们合计了一下，就想着去大牢把你给抢出来。”
“大牢？”
李涉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
“嗯。”
陆左点了点头，表情复杂的说道：“原本的计划是这样的。”
“那？”
李涉左右一看，很是疑惑。
倒不是说他希望陆左等人真去滁县大牢劫狱，那里兵卒众多，还时刻有人看守，贸然前去实在是太危险了。
而且，劫狱这种事可不是小事，他可不想是因为自己的原因，给这些个爱自己的亲人带来不幸。
李涉疑惑的是。
既然陆左他们计划去滁县大牢，那他们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陆左看出了他的疑惑，但也没有解释，只是道：“我们先离开这里，等一会见了那人，你就知道了。”
“？？”
李涉更是好奇。
不过陆左既然这么说了，那便多等一会，反正早晚也会知道。
这时，陆林他们已经刨好了坑，将周成三人的尸体给埋了起来。
李涉的思绪有些复杂。
同情倒是不至于，只是心里有些感慨罢了。
毕竟这上一秒还活生生的样子，下一秒就没了气息。
“呼。”
摇了摇头，把思绪抛开，随后便跟着陆左等人上了船。
船只顺着来时的地方逆流而上，行了约有一刻钟左右，掌舵的陆左突然把杆一撑，船只立马就转了个方向，朝着一个芦苇茂密的地方冲了过去。
李涉一惊，还以为是要撞了。
不过靠近之后，方才发现，这里竟然还有一条小河道。
从外面看，完全看不出来。
也就是陆左这些常年行船，靠着清流河谋生的，才能知道这些地方了吧。
沿着小河道一直往前，两岸很快便出现了一些柳树。
越往里走，柳树就越是茂密。
直到最后，船只行到一出小河塘里，再也看不见外面的清流河了，陆左这才支杆停下。
把船只拖上岸，找到个灌木藏着。
接下来，几人开始眼着林中小道走，很快就走到了一块空旷的地方。
那里，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旁边，站着三个人，两女一男。
男的是阿财，女的……
是薛宝钗！
以及与她的婢女莺儿。
陆左此时的表情更是复杂，他先是看了一眼马车，然后沉默了一会，接着才回头看向李涉，一切皆在不言之中。
李涉恍然大悟。
怪不得方才问陆左，他说等看到人之后，自己就清楚了。
原来是薛家……
可紧跟着，李涉的神色就是一顿，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这陆家人和薛家人。
陆曼儿和薛宝钗。
前者在爷爷李继祖面前便已经被许配给了自己。
后者？
在他爹面前被许配给了他。
这实在是……
李涉踌躇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对面的薛宝钗见了，眼中闪过一抹失落，但很快便隐藏了起来。
脸上挂着笑容，薛宝钗踱步上前，来到李涉的身前后，稍稍欠了欠身，然后说道：“愣着干嘛？还不抓紧时间上车。”
“你……我……”
李涉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唐皇室后裔？
那是百多年前的事，薛大老爷尽管以此为借口，但他又不知道自己家里有玉玺，而且其所作之谋划，可是从来都没有给薛家的人说过。
从明面上看。
自己就一个普通农民的儿子，不仅父亲入了赘，他还许了亲，何德何能可以让薛家的嫡亲小姐做到这般啊！
薛宝钗心思玲珑，很轻易的就猜到了李涉现在心里想的问题，便道：“从爹爹把我许配给你的那日起，我便是你李家的人了，哪有自己丈夫遭了难，妻子却不在身边的？”
ps：今日暂时就只有这一更了，之前都说拖延节奏，原本这一段的大纲已经改了，之后很快就会进入主题。
另外。
明天就要上架了，免费期发了有三十多万的字，能看到这里的，也算是变相证明了我目前写的还让诸位能看的下去，明日还请诸位帮帮忙，手头方便的话，就支持一下首日订阅吧。
伴随着那道怒吼一起响起的，还有身后李涉惊喜的呼喊。
为首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陆家村陆左。
他见自己啊外甥这幅凄惨样子，哪里还忍得下去？
震雷般的怒吼发出之后，便瞪着赤红色的双眼直扑了上来。
余下之人陆林等，也是齐冲上前。
“哥几个小……”
周成见状脸色一变，刚想开口提醒左右，照面迎来的便是一道黑影。
稍一定睛，那黑影正是陆左等人手持着的船桨。
随后只觉得后脊一凉，一阵冷汗冒出。
心想：若是被这船桨照头来上那么一下，自己的小命怕是难保。
于是急忙止住脚步。
但此时陆左已经近身，左右又有于五、刘虎挡着，很难逃开了。
危机时刻，他突然灵机一动，身体直接朝后倒去，希望可以借此来避开劈面而来的那根船桨。
“嗖！”
只可惜，他的动作实在是太慢了。
周成尚未彻底倒下，陆左便一个大跨步来到了一个趁手的位置，高高举起的船桨如斧劈柴，照这他的正面就砍了一下。
“砰！”
一声闷响，正好命中周成的胸膛。
他身体一震，然后便失去了力气。
脑袋下意识的低下，发现自己的胸膛竟然直接就塌陷了下去，而镶上面的，不是船桨又是何物？
“你……”
周成鼓圆了双眼，瞪着陆左似是想要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没力气吐字，意识消散倒在了地下。
另外二人也是如此，在陆林等人的攻击之下，一个照面便没了声息。
“涉哥儿！”
随后，陆左弃掉船桨，飞快的跑到了李涉的身边。
这九尺的壮汉，此时眼里竟然滚起了水花。
“舅舅。”
李涉激动不已。
“快！”
陆左扒拉了几下枷锁，无果之后，连忙回头呼喊陆林等人：“快去那几个人身上找找，把钥匙给我拿来。”
很快，陆林便从周成的身上找到了钥匙，然后又招呼着其几人挖坑去了。
等枷锁打开之后，陆左抓着李涉的臂膀，着急的询问：“涉哥儿，怎么样？有没有事？”
“我没事。”
李涉笑了笑，然后朝他身后一看，道：“舅舅们怎么来了？”
“两日前，我在河上摆渡……”
陆左听了，也没隐瞒。
随后便将自己是如何得知李涉被捕判刑的事情给简单的说了一遍，末了补充道：“知晓这事之后，我便赶回了村子，把事情告诉了你外公，大家伙一商量，觉得不能让你去岭南，那地方山高水远，蛇虫鼠蚁到处都是，你去了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顿了顿，继续道：“所以我们合计了一下，就想着去大牢把你给抢出来。”
“大牢？”
李涉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
“嗯。”
陆左点了点头，表情复杂的说道：“原本的计划是这样的。”
“那？”
李涉左右一看，很是疑惑。
倒不是说他希望陆左等人真去滁县大牢劫狱，那里兵卒众多，还时刻有人看守，贸然前去实在是太危险了。
而且，劫狱这种事可不是小事，他可不想是因为自己的原因，给这些个爱自己的亲人带来不幸。
李涉疑惑的是。
既然陆左他们计划去滁县大牢，那他们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陆左看出了他的疑惑，但也没有解释，只是道：“我们先离开这里，等一会见了那人，你就知道了。”
“？？”
李涉更是好奇。
不过陆左既然这么说了，那便多等一会，反正早晚也会知道。
这时，陆林他们已经刨好了坑，将周成三人的尸体给埋了起来。
李涉的思绪有些复杂。
同情倒是不至于，只是心里有些感慨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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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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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小河道一直往前，两岸很快便出现了一些柳树。
越往里走，柳树就越是茂密。
直到最后，船只行到一出小河塘里，再也看不见外面的清流河了，陆左这才支杆停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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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几人开始眼着林中小道走，很快就走到了一块空旷的地方。
那里，停着一辆马车。
马车旁边，站着三个人，两女一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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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薛宝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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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左此时的表情更是复杂，他先是看了一眼马车，然后沉默了一会，接着才回头看向李涉，一切皆在不言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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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薛家……
可紧跟着，李涉的神色就是一顿，忽然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这陆家人和薛家人。
陆曼儿和薛宝钗。
前者在爷爷李继祖面前便已经被许配给了自己。
后者？
在他爹面前被许配给了他。
这实在是……
李涉踌躇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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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涉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李唐皇室后裔？
那是百多年前的事，薛大老爷尽管以此为借口，但他又不知道自己家里有玉玺，而且其所作之谋划，可是从来都没有给薛家的人说过。
从明面上看。
自己就一个普通农民的儿子，不仅父亲入了赘，他还许了亲，何德何能可以让薛家的嫡亲小姐做到这般啊！
薛宝钗心思玲珑，很轻易的就猜到了李涉现在心里想的问题，便道：“从爹爹把我许配给你的那日起，我便是你李家的人了，哪有自己丈夫遭了难，妻子却不在身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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