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众所周知的暴躁大臣到人人咒骂的女帝》 1. 要么被卖到妓院,要么成为变态 平山县城外,数百人衣衫褴褛,稀稀落落地坐在空地上。有人敲着腿,有人低头看着地面,有人满不在乎地看着四周,更多的人面无表情。 有马车经过,十几个小孩子在家人的催促下急忙卖力地追着马车跑:“老爷,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坐在马车夫边上的管家拿起皮鞭四处抽打:“滚!”一群小孩子吃疼,一哄而散。 车内的华服男子皱起了眉头,道:“县令怎么搞得,为什么让这些流民待在城外?”小县城没有城墙,若是这些刁民闹出事来怎么办? 坐在车夫边上的管家急忙赔笑道:“是,小人这就去县衙。” 那华服男子闭上眼睛,对那些又臭又脏的流民厌烦极了,这些贱人坏了他的好心情,真是该死。 马车远去,路边有人对着小孩子大骂:“狗崽子,一点吃的都要不到,生你有什么用!” 有同样衣衫褴褛的人经过,惊恐又惊讶地看着他们,有人停下脚步,小心地问道:“你们为何不进城?官府没有开仓放粮吗?” 回答只有一阵叹气或冷笑:“官府?官府怎么会放粮!” 那些人不信,继续向城里走。流民这么多,官府怎么会不管?一定是这些人瞎说。 许久后,那些新来的流民从城里默默地出来,料想城中的老爷们听不见了,这才破口大骂:“官府为什么不管我们死活?”“老爷们为什么不施粥?”骂了许久,只能老老实实地在空地上坐下,指望着明日再去碰碰运气,说不定官府或者某个大老爷就施粥了呢。 “若是这里的老爷不管,我们只有去其他县城了……”有人低声与家人商量,这里的县老爷不仁,但青天大老爷一定是存在的,总会有一个仁慈的县老爷愿意收留他们,给他们吃的喝的。 “……姐姐……姐姐……你醒醒啊……姐姐……”有哭声传来,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大哭着用力地推地上躺着的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女,但那十三四岁的少女毫无动静。 周围数百人默默地看了一眼,有人轻轻叹息:“又是一个……” 一路行来,因为饥寒交迫或者疾病而倒下,再也没有起来的人真的是太多了。 有人转过了头,眼中满是不忍,有人沉默不语,此时此刻,又能做什么?有人毫不在意,死得又不是自己。 那小女孩用力推着地上的少女,拿着一个破烂瓦罐,凑到女孩子嘴边:“姐姐,吃糊糊!吃了糊糊就会醒了。” 四周好几个女孩子眼眶中泪水打转,急忙转过了头。一群男子却毫无表情,早就知道那个少女活不久,每天能摘到的野菜本来就只有这么点,又要与那个小女孩子分食,还要留一点以防万一哪天找不到野菜,如此一来,她能够吃到多少东西?累死饿死是必然的。 附近,一个男子望了一眼那一动不动的少女,问某个男子道: “胡老三,你家那丫头死了。” 那叫做胡老三的男子大声地道:“什么我家的孩子,那丫头不过是我的族亲。”他一点都没有悲伤的样子,反而带着愤怒和不满,道:“那丫头怎么就死了呢?老子亏大了!要不是想着这两个贱丫头的表姨有些银钱,老子早就卖了她们了!” 附近几个男子起哄笑着:“叫你贪心!早就叫你发卖了她们,你偏不听,这回什么都没捞到吧。” 那死去的少女胡大丫和那个三四岁的小女孩子胡二丫的父母几个月前因病而死,叔伯爷爷没有将她们立刻发卖了,并不是念着亲情,而是因为她们的娘亲有一个住在城里的有钱的表妹。听说那表亲家中有十几亩地呢,真是有钱。那表亲心善又念旧,每年逢年过节都会给胡大丫家送些吃食银钱。若是这两个死丫头死了,这笔吃食银钱自然就没了,岂不是可惜了。胡大丫也算是小半个劳力,会挖野菜养活自己之余,还能做些地里的活计,胡二丫也能捡柴火,养着她们也不需要耗费什么。只是这两个死丫头的表姨最近几个月一直没有送钱粮来,听人说那些田地都卖了,多半家中是出了变故,落魄了。胡家人就想着既然没有了油水,就干脆发卖了胡大丫姐妹,可是没等发卖了她们,今年的赋税高得出奇,胡家人无论如何都交不起,只能背井离乡逃难。路上遇了几次贼人,胡家人走散了,到县城时唯有同村族人胡老三与胡大丫姐妹一路。胡老三琢磨着胡大丫的表姨卖了十几亩地,手里有钱,他把胡大丫姐妹送到表姨这里,这情义比泰山还要重,那表姨无论如何都要给十几两银子酬谢的。可他不知道那表姨的地址,胡大丫姐妹不知道是故意隐瞒还是真不知道,他怎么都问不出来,在县城里询问了几日都没能找到那门表亲,正在懊丧和愤怒,那表亲是不是卷了银子跑了?世上竟然有这么没有良心的人!不想胡大丫竟然又死了。 胡老三愤怒无比,这回真是亏大了!他恶狠狠地盯着哭得稀里哗啦的胡二丫,这个丫头太小,不能干活,卖不出什么钱,妓院也不要,真忒么的倒霉! “老子明日就发卖了这个死丫头!”胡老三打定了主意,今日天色已迟,明日必须卖了胡二丫,不管对方出多少钱,哪怕是一文钱也是好的,不然等胡二丫也饿死了,他一个铜板也得不到。 那小女孩不知道胡老三已经在打着发卖了她的主意,只是大哭:“姐姐,姐姐!”她的年龄太小太小,但见过的死人却太多太多,心里虽然不懂死是什么,却知道若是姐姐不醒过来,那么就永远见不到了。 胡轻侯迷迷糊糊的,听见有个小女孩在耳边大声地哭泣,她有些惊讶,努力睁开眼睛,可眼前模模糊糊的。 那小女孩见胡轻侯慢慢睁开了眼睛,欢喜地扑了上去紧紧贴着姐姐的脸,欢喜地大叫:“姐姐!姐姐!”脸上的泪水落在了胡轻侯的脸上。 胡轻侯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影,一个满脸泪水的瘦瘦的古装小女孩。她猛然翻身坐起,环顾四周,又看了看自己细细小小的手脚,心中惊恐莫名:“这是怎么了!” 周围的人见胡大丫坐起,有人松了口气,料想方才不是死了,而是饿晕了,好心道:“快给她吃些东西。” 那小女孩子急急忙忙地将手里的破烂瓦罐递到胡轻侯的嘴边:“姐姐,快吃糊糊!” 胡轻侯看着眼前的陌生小女孩,心中忽然一动,慢慢地道:“……二丫……”她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小女孩子,可却叫出了她的名字,她心中悲苦无比,她……穿越了……穿越了…… 小女孩子拼命将破烂瓦罐递到了胡轻侯的嘴边:“姐姐,快吃糊糊!快吃糊糊!” 胡轻侯慢慢地吃着野菜糊糊,苦涩并带着微麻的野菜糊糊让她泪流满面。为什么她穿越了?为什么这一切不是梦? 远处,胡老三恶狠狠地瞪着胡大丫,只觉幸运无比。他大声咒骂着:“死丫头竟然吓唬我!老子明天就卖了你!”胡老三已经不考虑在县城中找到胡大丫的表亲了,胡大丫今日死了一回了,又能熬多久?必须在她死之前发卖了她。 眼看以为已经落空的银钱失而复得,胡老三的声音极大,胡轻侯听到了,她转头与胡老三的目光相遇,立刻感受到了胡老三眼神中狰狞,只觉手脚发寒。 这个男人嘴里说的“发卖了你”,指的就是她? 这个狗屎的世界竟然可以随便贩卖人口吗? 她只是看自己与那个男人的位置就知道两人之间并不算一伙的,那个男人为什么就能卖了她? 她站起来,看看四周,决定讲道理:“我……”她这才发觉自己在使用一种从来不曾学过的语言说话,她心中发苦,继续道:“……你凭什么发卖了我?我与你又没有关系,小心我告到衙门!” 胡老三哈哈大笑:“老子是你族亲,说发卖了你就发卖了你!”他握着菜刀,环顾左右,发卖女子哪需要有亲戚关系,他如此说只是让周围的人说不出话,他是族亲,卖自家的孩子,谁能说什么? 胡轻侯看着周围的人,没有看到一个人站出来指责胡老三,甚至没有看到一个人脸上露出不满。她心中冰凉,穿越的愤怒和惶恐尽数被渗入骨髓的冰凉驱散。原来,这是一个狗屎般的世界! 胡轻侯慢慢地坐下,一声不吭。 胡老三大声道:“老子卖了你是为了你好,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卖了你或许还有一些活路。你若成了妓院的头牌,发达了,以后休要忘了我的恩德。” 胡二丫紧紧地抱紧了姐姐,眼睛中满是惊恐。胡轻侯抱着她小小的身体,柔声道:“别怕,别怕,姐姐就在这里。” 天色渐黑,流民们围着篝火躺下。胡老三坐到胡轻侯身边盯着她,冷冷地道:“休要不识好歹,敢跑就打断了你的腿!”他吃着野菜馒头,恶狠狠地瞪了胡二丫一眼,胡二丫急忙转头趴到了姐姐的怀里。 胡轻侯转头看四周,没人愿意给她们姐妹吃食。她默默地抱紧了胡二丫,再一次看清了世界。 天色越来越黑,众人尽数睡去,四周渐渐寂静,偶尔有柴火在篝火中爆裂。 胡轻侯慢慢地睁开眼睛,天空中弯月如勾。她极慢极慢地将怀里的小女孩放到了地上,慢慢坐起。 闭着眼睛仿佛熟睡的胡老三猛然睁开眼睛瞪着胡轻侯狞笑:“你以……” “噗!”胡轻侯膝盖顶住了胡老三的胸口,握着石块狠狠砸在了胡老三的太阳穴上。 胡老三一阵晕眩,惨叫出声:“啊!”想要拿出菜刀反击,可太阳穴上不断地受到重击,意识渐渐模糊,根本无法控制身体。 “噗!”胡轻侯不断地砸下去,胡老三太阳穴深深凹陷,头骨变形,鲜血直流。 周围的人惊醒:“发生了什么事?” 胡轻侯扔下石头,捡起胡老三的菜刀,风一般返身抱起了迷迷糊糊揉着眼睛的小女孩,冲进了黑暗之中。 一个胡老三的同伴终于看清了情形,对另一个人大叫道:“胡大丫打死了胡老三!快抓住了她!” 两人急急忙忙追赶胡轻侯,胡轻侯脚步飞快,很快逃入了官道边的树林之中。两人一边疾奔,一边大骂,那树林距离篝火有些距离,火光照射不到,只能凭借月光寻找,胡大丫和胡二丫两个人身材矮小又灵活,找起来可不容易。 一个人转头看了一眼地上的胡老三的尸体,很不情愿追赶胡大丫。胡老三只是与他们说话比较多,又不是什么知心朋友,胡老三发卖了胡大丫胡二丫也不会分钱给他们,他何苦为了胡老三报仇?别看那胡大丫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女,手里拿的刀子可不长眼睛。他心中不愿,脚下就慢了许多。 另一个男子跑得飞快,一头冲进树林,依稀听到前方有声响,急忙大声叫道:“在这里!”奋力追去。忽然,身侧大树后有黑影冲了出来,月色下一道白光闪过。他凝神想要细看,下一瞬间,咽喉陡然一凉,然后一个身体撞入了他的怀里。他还没反应过来,只觉咽喉巨疼,一股暖暖的东西喷涌而出。 跑得慢的男子正向这里跑,却见前方的同伴缓缓倒退而出,嘴里咯咯作响。 “怎么了?”跑得慢的男子大声问道。 那跑得快的男子缓缓转身,鲜血从咽喉处喷涌而出,在跑得慢的男子的尖叫中软倒在地。 胡轻侯从地上起来,只觉手脚酸软,连杀两人已经到了她体力的极限,可是眼前还有一个人呢。再逃入黑暗的树林中?她此刻只要敢有一丝退缩畏惧之意,这被尸体暂时震撼的男子立刻就会胆气倍增,意识到她就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只要不被偷袭,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然后欢喜地地抓住了她,将她卖到了妓院。她已经倒霉到穿越到难民身上了,还能指望她可以遇到一个白衣白衫的公子哥在妓院拯救她? 胡轻侯绝不信运气,只相信自己。 此时此刻,她不能退缩,决不能退缩。 胡轻侯想要说几句话恐吓威胁那男子,或者找其他人主持公道,可刚才跃起斩杀那跑得快的男子后摔倒在地的那一下,她竟然岔了气,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看着那跑得慢的男子虽然满脸惊恐没有动手厮杀,可依然在原地迟疑,时刻会缓过神来。 胡轻侯将心一横,冷冷地走向那跑得慢的男子。那跑得慢的男子大惊,急忙退开几步。 胡轻侯走到了地上那咽喉被砍的尸体前站定,冷冷地盯着那跑得慢的男子的眼睛,手中的菜刀却高高举起,用力砍向尸体的喉咙,顿时鲜血四溅。 那跑得慢的男子又是大惊,再次退了一步。 胡轻侯眼睛盯着那跑得慢的男子,手里一刀又一刀,不停地砍着,虽然入肉不深,但每一刀都带起血肉,溅在身上脸上。 流民营地众人已经尽数惊醒,好些人举着火把赶了过来。火光之下,只见胡轻侯身上一点点的满是血迹。 有人低声惨叫,退开几步。 有人心中惊恐,见得死人多了,却没见过这许多鲜血。 “噗!”脆响声中,不知道被砍断了哪里,鲜血如喷泉般喷射,胡轻侯脸上头发上衣服上尽数都是鲜血,宛如从血池中出来。 四周众人惊恐地尖叫,好些人手软脚软,倒在了地上。 胡轻侯恶狠狠地盯着那跑得慢的男子,不知不觉中已经能够说话,只是声音依然有些嘶哑:“你……过来受死!” 那跑得慢的男子看着胡轻侯的头发上滴下鲜血,只觉这个少女绝对不是人类,大叫一声,转身就逃:“报官!快报官!杀人咯!杀人咯!” 胡轻侯看着那人逃跑,心中松了口气,她赢了。一股悲伤涌上她的心头,眼眶中泪水打转。穿越前,她连一只鸡都没杀过,穿越不到半天,她就杀了两个人…… 四周数百人看着胡轻侯,有人尖叫逃跑,有人死死地盯着她。 胡轻侯感受着周围毫无温度的目光,闻着身上的血腥味,心中更加悲愤莫名,为什么她穿越了,为什么她要杀人,为什么她要成为一个杀人犯!她只想痛哭一场。 一只小手扯住了她的衣角,一个糯糯的声音道:“姐姐。” 胡轻侯的身体微微一怔,看着毫不畏惧她一身鲜血的瘦弱小女孩,心中的委屈,惊恐,悲伤,想哭,尽数消失不见,唯有强烈无比的想要活下去的(欲)望以及出离的震怒。 哭?我为什么要哭?我为什么要在杀了想要将我卖到妓院的人之后哭?我为什么要在这群冰冷的毫无温度的人的面前哭?我为什么要在这狗屎的世界哭? 她紧紧地咬着牙齿,恶狠狠地看着四周的人,一股无法言说的感觉掠过全身,浑身毫毛倒竖。 胡轻侯轻轻地笑,然后大笑,仰天大笑,变态一般疯狂地笑:“哈哈哈哈哈!” 月光之下,树林中鸟雀惊飞,四周数百人没有一个人再敢出声,哪怕是惊恐尖叫的人也止住了叫声。 胡轻侯慢慢地止住了笑声,脸上犹自带着笑容,眼睛在摇曳的火光中闪烁着狰狞又诡异的光:“爬虫们,记住我的名字,我是胡轻侯!” 2. 逃向何处? 胡轻侯大步向前,曾经平静的美好的人生陡然变得不忍目睹,她心中的杀意到了极点,此时此刻谁敢挡在她的前面,或者逼逼一句话,她就会将那个人碎尸万段。 四周的人不知道是敏锐地发现了她的杀气,还是不想惹一个杀人犯,机警地闭上了嘴,让开了道路。 某个角落,一个女子紧紧地扯住丈夫的手臂,丈夫低声耳语:“别怕,那个丫头与我们没有一点关系。” 人群中无数人也是这般想,胡大丫杀人也好,被卖掉也好,与他们有什么关系?他们只是看了一场好戏而已。 胡轻侯到了原本睡下的位置,取了原身那只有几件破烂衣衫和一个破烂瓦罐的行李,又打开了胡老三的包裹,只有一些衣服和几十文钱,以及四五个野菜馒头。 她感觉到牵着她衣角的小手一紧,低头看去,小女孩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几个野菜馒头。 胡轻侯心中一疼,也不知道是因为心疼自己,还是心疼小女孩。她取过胡老三的衣衫抹掉了脸上和手上的血,将一个野菜馒头递给了小女孩。 小女孩眼巴巴地看着馒头,用力摇头:“姐姐,我还不饿。” 胡轻侯轻轻地摸着她的脸,道:“我们还有这么多呢,你先吃一个。” 小女孩小心地接过野菜馒头,灿烂地笑:“好,我就吃一个,姐姐也吃!” 胡轻侯几口吃掉了一个野菜馒头,一点饱的感觉都没有,她转头看四周,厉声道:“那个被我杀了的贱人的包裹在哪里?拿过来!” 人群中有人极其轻地呵斥道:“小丫头片子以为自己是什么人,竟然敢这么大声地说话。” 另一个角落,有人用耳语般的声音道:“以为杀了人就很厉害吗?信不信老子一巴掌就打死了你。” 有人看到胡轻侯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畏惧地挤出笑容:“是,是。”匆匆捡起了那被砍杀的男子的包裹,恭恭敬敬地跌给了胡轻侯,又快步退开。 那个包裹内同样只有几十文钱和一些衣物和野菜馒头,以及一把剪刀。 胡轻侯将铜钱和野菜馒头打包在一起,剪刀收在袖子中,厉声呵斥四周的人:“若是谁敢将我的行踪泄密给了官府,我定然砍死了他全家!” 四周的人默不作声,又有几人不动声色地退开了几步。 胡轻侯大笑,心中飞快转念,虽然不清楚这是什么朝代,但是身为流民和古人就不要考虑自卫等等高级玩意,她现在就是实打实的杀人犯,留在这里定然会被官府抓了砍头,唯有离开一条路,可是看看被舔得干干净净的破烂瓦罐就知道仅仅凭借几个野菜馒头,她绝对没有体力逃离官府的追捕。 怎么办? 胡轻侯心头一阵烦躁,生平第一次逃亡,第一次没有食物,她哪知道该怎么办?她看着四周的人,厉声喝道:“所有人把吃食交出来!我拿了吃食立刻就走,不给吃食的我就砍死了他!”只要每个人给她一个野菜馒头,她就有几百个野菜馒头了,怎么都能坚持一两个月的。 四周数百人呆呆地看着胡轻侯,下一秒一哄而散,瞬间跑进了黑暗之中。 “孩子他娘,跑快些!” “放心,她追不上来的!” “没必要与她硬拼,躲进树林她一定找不到我们的。” 胡轻侯恶狠狠地看着四周,业务不熟练啊!一个人想要打劫几百个人对新手而言难度过大了。 唯有二三十人吓得手软脚软,根本跑不动,惊恐地看着胡轻侯。 胡轻侯打量了这些胆小鬼许久,个个面有菜色,她暗暗叹了口气,抢了这些人的食物就是断了他们的活路,她终究没能下手。 “走咯!”胡轻侯取了一根火把,牵着小女孩的手大步离开了营地,走入了黑暗之中。 众人看着火把的光芒渐渐远去,终于不见,不少人这才回到了营地,破口大骂:“一个小丫头嘚瑟什么!要是惹了老子,老子一只手就砍死了你!”“老子一拳就能打死了这个死丫头!”“以为有把菜刀老子就要怕了你?老子也有菜刀!”“老子学过五郎八卦棍,一棍子就能将你的脖子打断了!老子不动手是因为老子仁慈!” 众人骂骂咧咧许久,有人过去翻捡被胡轻侯抛弃的破烂衣衫,有人去尸体上搜索,有人兴奋地与周围的人吹嘘:“我早知道胡老三必死无疑,那死丫头的眼神凶狠得很呢,我以前杀过一头狼,她的眼神和狼一样狠,一看就是杀过人的。” 远处,胡轻侯望着远处,黑乎乎的,不知道通向何处,宛如她的未来。 胡二丫一手牵着姐姐的手,一手紧紧握着半个野菜馒头,脚下蹦跳着,心满意足极了。 胡轻侯寻到小河,洗净了身上的血迹,换了衣衫,又吃了一个野菜馒头,感觉自己有些力气了,背起小女孩,道:“姐姐带你去幸福的地方。” 小女孩用力点头,搂紧她的脖子,脸贴脸:“好啊。” 胡轻侯大步向前,咬牙切齿,就不信活不下去。而且,做人要乐观,她没有穿越到妓院或者乱葬岗已经是走了大运了,她有什么好抱怨的。 她看着天空,努力挤出笑容:“否极泰来,天生我材必有用,我经历了这一次大难,以后一定都是坦途,我一定会找到回家的办法的。”穿越第一关是淘汰赛,她不是完美的过关了吗?之后就是种地、发展商业、发家致富,然后打破时空壁垒,回到自己温暖的家。 小女孩惊讶地问道:“姐姐,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我太重了?”挣扎着想要下地。 胡轻侯微笑道:“是风沙迷了眼。” …… 天色大亮之后,平山县内终于有衙役到了,厉声喝道:“是谁打死了人?大胆!” 众人陪笑道:“衙役老爷,打死人的凶徒已经跑了,我们拦不住。”“衙役老爷,什么时候施粥啊。” 那报官的男子指着地上的尸体道:“衙役老爷,杀人的凶手叫做胡大丫,是个女娃,这个是她的族叔……”他絮絮叨叨地说了许久,衙役不耐烦地呵斥:“闭嘴!”一群流民互殴而死,根本榨不出油水,他哪有心情管?可是想到这好歹是死了两个人的杀人案,凶手又是一个戴着小女孩子的少女,料想走不了多远,若是抓住了,多少也算是一件功绩。那衙役厉声呵斥道:“你们几个跟我走,前面带路抓人!” 一群流民中有人叫苦不迭,找个人哪里有这么容易,衙门又不管饭。有人眼中发光,若是办得好,是不是就算攀上了衙役老爷的关系?“衙役老爷,小人愿意带路!” …… 山道中,几十个流民坐在地上休息。 某个老汉欢喜地道:“前面三十里就是平山县了。”几十人一脸的笑容,希望就在前方。 有人鼓励着疲惫的同伴:“到了县城,县老爷就会给我们粥喝,暖暖香香的粥啊。”同伴用力点头,然后抹口水,到了县城一切都会变好的。 胡轻侯躲在树林中打量许久,确定这群人中都是老弱妇孺,没什么惹眼人物,这才牵着小女孩的手,从树林中出来,慢慢地走近。 众人也不怎么在意,两个小女孩子有什么可以担心的。 胡轻侯努力挤出笑容,问道:“诸位大哥大姐大叔大婶,请问杭州往哪里走?”她虽然不明白原身以及其他人的口音是哪里人,但是绝对不是南方,这些人绝对不可能知道杭州在哪里。她只想搭个话,假装自己是去杭州投靠亲戚的,然后问清四周的地理。 她想得很清楚了,以她的野外生存知识,流落在荒郊野外绝对活不久的,只能去人口聚集的县城才有一丝活路,至于是坑蒙拐骗,是洗碗洗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但这该死的地方哪里有城市? 一群流民果然面面相觑:“杭州?没听说过啊,比平山县还要远吗?”大家都是老实巴交,一辈子没有出过村子五十里的农民,哪里会知道杭州在哪里? 有人看看众人,决定吹嘘一把,一拍大腿,道:“我好像听说过,在平山县南面有个大县,好像就叫什么州。我小时候听我爷爷说过。” 这群人都是一个村子的,其余人瞬间看穿了那人吹牛,有人跟着道:“对,好像杭州就在南面,可远了,我家以前买过杭州的竹篮子,可漂亮了。”一群人跟着吹牛,有人看不下去,呵斥道:“休要胡说八道,误了人家大事!”温和地对胡轻侯道:“我等都不知道杭州在何方,只怕你要去平山县问问。此去向东南三十里就是平山县,官老爷定然知道杭州在何方。” 胡轻侯确定她杀人逃离的地方就是平山县,道:“多谢,我父亲叔伯们去挖野菜了,等他们回来后,我们就去平山县。” 一群流民并不在意,随意地聊天吹牛,胡轻侯不时问上几句,心里唯有无奈,一点有用的地理都没问到,哪怕知道了她逃离的县城叫做平山县,可是她完全不知道平山县在华夏的哪个角落。她到底该继续这个方向翻山越岭,还是改变方向? 忽然,呼哨声四起。十几个汉子手持刀剑棍棒,从密林中走了出来,恶狠狠地叫着:“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牙缝里蹦出半个不字,爷爷我管杀不管埋!” 几十个流民脸色大变,有心逃跑,可是看看对方都是青壮,己方不是老就是幼,心里立刻绝望了,一丝反抗的念头都没有,急忙叫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胡轻侯看着狰狞的盗匪,抬头看天,说好了否极泰来,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的!为什么又遇到了山贼?贼老天,我上辈子是不是踢你屁股了! 3. 天降王八之气? 山顶有个山贼的寨子,虽然这座山的地势并不险要,山也不够高,站在山顶完全没有一览众山小的气概,但山贼们毫不在意。太行山脉连绵万里,高山都在深处,远离城镇,身为山贼难道为了一座高山而吃草吗? “我说……”几个山贼蹲在山寨一角晒太阳,一个山贼鬼鬼祟祟地看了一眼四周,四周一群老弱妇孺要么同样在晒太阳,要么在聊天,谁也没有在意他们,这才对某个山贼道:“……大牛哥,为什么你就让二蛋当老大呢?我们有八十几个人呢,二蛋只有六十几个人,当然是你做老大,二蛋做老二。” 他语重心长地道:“大牛哥,山寨有百十人,是个不小的基业了。”虽然这八十几人或者六十几人其实加起来一共只有二十来个年轻男子,其余都是老弱妇孺,但是自古以来实力强弱是按照人数计算的,谁管是老弱妇孺百十人,还是精壮武林高手百十人。 其余山贼同样不满,身为山贼,谁拳头大,谁兄弟多,谁就该是老大,他们这伙人明明人更多,为什么怕了二蛋? 某个山贼大声道:“大牛哥,只要你吭一声,今晚我就带兄弟们干掉二蛋!”他转头四顾,浑不在意被二蛋的人听见,八十几个人难道还怕六十几个人?大牛哥才应该是山寨的大当家,就是说到天边也是这个道理。 其余人鼓噪着,村子里就是谁家儿子多、谁家人多,谁家就最有势力,其他人家就要让他们三分,当了山贼当然也一样,人多就是势力大嗓门大,可明明人最多的大牛哥莫名其妙被压了一头,连带他们都矮了半截,简直是丧尽天良。 一个山贼愤愤地道:“前几天分野菜糊糊,我比二蛋的人少了很多!”他没和其余人比较,只记得二蛋的人分野菜糊糊的时候手不停地抖,勺子里的野菜糊糊根本就不满,就是刻薄他了。可他没敢当面争执,二蛋是大当家,二蛋的人就是大当家的人,他怎么可以与大当家的人闹起来,那岂不是被大当家抓了把柄穿小鞋?他忍到了今天才找到机会在大牛面前诉苦。 其余人叫着:“大牛哥,你一定要当大当家!”只要大牛当了大当家,他们就鸡犬升天了,以后分野菜糊糊的肥差就是他们的了。 大牛蹲在那里憨厚地笑,任由其他人怎么挑拨,他都打定了主意绝不做大当家。他从小就记住了一个道理,出头的橼子先烂。若是当了大当家,被官府抓住后肯定要被砍头的,那叫什么来着,“只诛首恶,余皆不究”,只有二蛋这种白痴才当大当家呢。 大牛憨厚的笑容中满是智慧和得意,他的人手比二蛋多,二蛋敢不给他面子试试?他大权在手,人多势众,做个二当家依然可以吃香喝辣,为什么要当大当家被砍头? 大牛对鼓动他做大当家的人不屑极了,这些蠢货哪里知道他的神机妙算?但这件事不能说穿了,不然被二蛋知道就糟糕了。他对众人憨厚地笑着,道:“大家伙儿别闹了,快去干活。” 其余几个山贼无奈极了,转身招呼山寨中众人修理栅栏。这个“山寨”建立了几个月了,可是只建了一些茅草屋,原本定下的砖石围墙因为搬运山石艰难,变成了粗木围墙,又因为砍伐搬运粗木同样艰难,又变成了木栅栏,可哪怕如此,也没什么人愿意做。 一个山贼对着众人呵斥着:“还不去干活!” 有老人懒洋洋地不理会,他是二蛋的人,凭什么要听大牛的人指挥? 有妇女大怒呵斥:“我和大牛是一个村的,他见了我还要叫声二姨,你凭什么命令我?” 有男人吐唾沫:“我们是山寨的元老,凭什么我们干活?你叫新来的去干活!” 众人互相推诿,谁也不愿意只有自己干活而别人闲着。 有人叫着:“等大当家抓来了新人,让新人干活!” 众人一齐叫好,就该新来的干苦力活。 大牛脸色微变,该死的,难道二蛋看穿了他的计谋,想要多抓些人,扩大势力? 山寨门口,有山贼叫道:“回来了!大当家回来了!” 众人欢呼,纷纷跑到了山寨门口,只见十几个山贼押解着二三十人向山寨走近,走在最前方的正是大当家二蛋。 大牛看着那二三十人,脸色铁青,按照山寨的规矩,这二三十人自然是属于二蛋的人,如此二蛋的人就比他多了几个了。 “王八蛋!”大牛心中恶狠狠地咒骂,飞快地从记忆中的门阀谣言故事中寻找对策。 胡轻侯跟着被掳的众人慢腾腾到了山顶,看看那大门都没有的山寨,心中大喜过望,等到天黑,这种山贼窝分分钟就能逃出去。她悄悄握紧了衣袖中的菜刀和剪刀,那些山贼太业余了,只是抢走了她的包裹,完全没有想过搜身什么的,她一定可以带着小女孩逃走的。只是,没了野菜馒头,她能够坚持几天?她情不自禁的手上一紧。 胡二丫感觉到姐姐的手一紧,以为与她打招呼,兴奋地低声道:“姐姐,我有馒头。”她轻轻地拍胸脯,鬼鬼祟祟地掏出小半个馒头,塞到了胡轻侯的手中。 “姐姐,吃馒头!”胡二丫的眼睛发亮,她一直舍不得吃,现在可以给姐姐吃了。 胡轻侯将馒头塞回了胡二丫的手中,低声道:“快吃了它,被人看见就要抢走了。”胡二丫用力点头:“姐姐,你吃!” 胡轻侯看着胡二丫亮闪闪的眼睛,许久,笑着道:“二丫乖,你快吃了,姐姐不饿。”胡二丫又将馒头小心地塞进了怀里,轻轻按了一下,唯恐掉了。 二蛋带着众人大摇大摆地到了山寨中,左顾右盼,得意非常,对被掳的众人厉声道:“以后你们就是我二蛋的人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他大声地笑着,目光在新来的人之中反复地扫,终于确定了目标。 “那个娘儿们,今天陪我睡觉!”二蛋握着腰间的刀柄,大声地道,理直气壮,豪气干云。身为山贼老大就是可以睡最漂亮的女人,这就是强者的风范! 四周的山贼谁也没有觉得有错,山寨中稍微漂亮点的女人都被二蛋和大牛睡过,这就是当老大的威风。 有山贼叫道:“这次的婆娘屁股真大,大当家真是好福气啊。”有山贼叫道:“胸也很大,大当家艳福不浅。”四周(淫)笑声不绝,那二蛋更是大笑,眼神之中(淫)欲满溢。 胡轻侯浑身一怔,呆呆地看着天空。美好淳朴的古代,替天(行)道的好汉……我其实知道的,只是欺骗自己,不愿意相信。 被那贼头指着的女人脸色惨白,浑身发抖,求助地看向四周,可是与她来自同一个村子的人个个不作声,有的低头看着地面,有的鄙夷地看着她,有的幸灾乐祸,哪怕平日讲道理,维护村里秩序的良善长辈同样默不作声。 那女子颤抖着对二蛋道:“看你模样,也是种地的贫苦人,你怎么可以说这种无耻的话?” 二蛋与无数山贼哈哈大笑,有人大笑:“哪来的白痴?”有人更是粗言秽语不绝。 那女子心中冰凉,看着四周,颤抖着道:“你们也有母亲、姐妹、女儿,难道能看着她们被人凌(辱)吗?” 四周的山贼们继续大笑,丝毫没有往心里去,有人叫道:“大当家,这个女人让给我吧!”二蛋傻笑着呵斥:“滚!那是我的女人!” 那女子用最大的力气道:“我听说淫人(妻)女者,必有报应,你就不怕报应吗?” 山贼们笑弯了腰,报应?这世界有报应吗? 二蛋看着那女子雪白的皮肤和曼妙的身材,再也忍耐不住,大步走向那女人。 那女子在人堆中不断向后退缩,而其余人纷纷避开她。她惊慌地叫着:“张大叔,王大婶,赵大爷,救我啊!”一个村子的人只是躲开她,更有人出手推开她,唯恐被贼头迁怒。 有老者慢慢地道:“孩子,就忍忍吧,这就是命啊。” 那女人不敢自信地看着其余人,这辈子没有这么寒冷过。 二蛋大步追进了人群中,狞笑着伸手去撕那女人的衣衫:“美人,让大爷来疼你!”四周无数山贼(淫)笑,哪怕是那些老弱妇孺同样咧着嘴,附和地笑。 几步外,抱着脑袋缩在地上的胡轻侯陡然向前跃起,手里的剪刀狠狠地刺向二蛋的眼睛。 二蛋措手不及,惊恐地看着越来越近,越来越大,没有寒光,却尖锐到令人心寒的剪刀,伸手挡在眼前,同时脚下用力,竭尽全力向后跳跃。 剪刀瞬间刺穿了二蛋遮挡在眼睛前的手掌,继续向前! 时间仿佛放慢了几百倍,山寨之中(淫)笑声不绝,微风卷起的灰尘在空中停顿,胡轻侯凌空跃起,身体极力前倾,手臂奋力指向二蛋,而二蛋向后倒跃,刺穿二蛋手掌的剪刀尖距离二蛋的眼睛只有几寸,并且不断靠近。 二蛋用尽全力向后仰头,心中的绝望到达了顶端:“不,我不能死在这里!我要成为山贼王,我要拥有几万个女人,我还没有享够福!我怎么可以死在这里!” 剪刀不断地靠近,在二蛋的惊恐中刺入了他的眼睛。二蛋来不及感受剧痛,用尽全身的力气继续向后仰头,瞎了一只眼睛而已,只要剪刀不入脑,他可以活下来的! 近乎凝滞的时空中,两人的距离并没有缩短,胡轻侯奋力刺出剪刀,可是剪刀卡在二蛋的手掌中,再也不能深入半分,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两人间的距离一丝一丝的拉远。 二蛋剩下的一只眼睛中陡然射出了无限的惊喜和生的希望!他可以活下来了,他躲过了偷袭,虽然失去了一只眼睛,但是他活下来了! 胡轻侯松开了剪刀,腰部用力,身体在空中蜷缩翻滚,头前脚后变成了脚前头后,然后猛然伸展右脚,竭尽全力揣向犹自挂在二蛋手掌上的剪刀柄。 “噗!”剪刀没入二蛋的手掌,然后刺穿了他的眼球,再没入了他的大脑。 二蛋凄厉地惨叫,重重倒在了地上。胡轻侯同一时间倒地,然后翻身而起,猛然抽出二蛋腰间的长刀,使劲一刀砍在二蛋的脖子上,锋利的长刀轻易将二蛋的脖子切开一个大口子,鲜血狂涌。 四周众人犹在咧嘴(淫)笑,等着看大当家当众奸(淫)女子,却只看到用力撕扯女子衣衫的大当家身边一条人影暴起,大当家猛然倒退,然后那条人影在空中翻滚,一脚踢在大当家脸上,下一秒便斩杀了大当家。一连串动作快若闪电,目不暇接。 胡轻侯手握长刀,转身看向四周,四周到处是山贼,虽然大多是老弱妇孺,但是百十人围攻之下,她只怕是要葬身在这里了。 四周的笑声渐渐停止,有人拿刀子,有人拿棍子,有人站在原地大吼,乱成一团,惊呼声惨叫声四起:“大当家!”“那个女人杀了大当家!”“不好,是个高手!”“大牛哥!大当家死了!以后你就是大当家!” 大牛死死地盯着地上的尸体,如在梦中,二蛋死了?死得好!死得妙! 那些与胡轻侯一起被掳的几十人连滚带爬地躲得远远的,纵然是那个被胡轻侯救下的漂亮女子也急急忙忙逃开,唯有胡二丫跑过去扯住了姐姐的衣角。 胡轻侯笑了,将长刀刺入泥土之中,反手将胡二丫负在背上,这才(拔)出长刀,曲指一弹,刀身的金属声浑浊无比。 她长声道:“我是杭州胡轻侯,人渣们,过来受死!” 四周闹哄哄的山贼们却意外地安静了。 几个叫着替大当家报仇的男子互相看了一眼,怎么都不愿前进一步。 “大当家死了,替他报仇什么好处都没有。”有人低声道。 另一个人更直接,道:“那个女子看上去很能打,一招就秒杀了大当家,说不定是将门世家,我们可能打不过她。” 另一个人用力点头:“她一定从小练武的,看那气势,简直是高手中的高手!我们一定打不过她的,就不要去送死了。” 大当家有没有给他们多少好处,美女都不肯让给他们,他们凭什么要为之中王八蛋大当家报仇?大家又不是很熟。 但是不替大当家报仇,山寨哪里还有威风? 有人反应极快,大声地道:“二蛋死了,现在大牛哥才是大当家!一切大牛哥说了算!” 众人用力点头:“对,大牛哥现在是大当家!” 有人叫着:“大牛哥,替二蛋报仇!”“兄弟们看着呢!” 大牛看着四周热切的眼神,因为二蛋被杀的欢喜心情陡然消失,心中只想骂娘。老子费尽心机就是不想当大当家! “二蛋!”大牛看着地上的尸体,咬牙切齿,“你怎么就死了呢?”你丫死了,我怎么办? “大牛哥!大牛哥!大牛哥!”一群大牛的手下大声叫着,只觉山寨从此一统,大牛哥君临天下,他们就是人上人了。 大牛盯着胡轻侯,能打又怎么样,这么多人乱刀砍死她很容易,可是他最大的问题不是报仇啊。 大牛闭上眼睛,忽然憨厚地笑了:“这位大……妹子能够一刀杀了二蛋,武艺高强,我大牛佩服极了,不如大家化敌为友,大妹子就做了我们这山寨的大当家,以后大家吃香的喝辣的,大块吃肉,大碗喝酒,替天(行)道如何?” 四周陡然安静了,不敢置信地看着大牛,在分分钟将胡轻侯砍成肉酱的时候,大牛竟然甘愿让胡轻侯做大当家,这是胆小到何种程度啊! 大牛毫不在意众人的鄙夷目光,心中为自己的机智点一百个赞,一群笨蛋哪里知道他的盘算。 “不过是一个十几岁的女子而已,能有多大的能耐,怎么可能逃出我的手心?她的手下顶多就是那二三十人,我吞并了二蛋的手下,我就有一百三四十个手下,她也配与我比?以后好处都是我的,官府要砍头就砍她,哈哈哈哈!” 大牛心中狂喜,脸上憨厚地笑,慢慢走向胡轻侯:“大当家!你以后就是我们的大当家!” 胡轻侯看看四周目瞪口呆的山贼们,笑了:“你想要我做大当家?” 大牛用力点头:“不错,谁能打,谁就是大当家!”这个女子难道有怀疑?但是那又怎么样,他有一百四五十人,那个女子只有二三十人,有个P用。 胡轻侯点头,刀光一闪,大牛的咽喉处一道血线由浅变深,终于疯狂地喷涌。 大牛捂着喉咙震惊地看着胡轻侯,缓缓倒地。 四周无数山贼再次尖声惊叫,完全想不通为什么胡轻侯要斩杀大牛。 有人惊恐地道:“不是认她做大当家了吗?为什么……” 有人茫然极了,大牛哥对她示好,愿意让出大当家的位置,为什么她就斩杀了大牛哥? 胡轻侯纵声长笑:“还有谁!” 短短两日,族人发卖、山贼掳掠、贼头欲当众(奸)□□子,而其余人只是(淫)笑起哄、被她救下的女子弃她而去,如此种种,胡轻侯终于明白了一件事情。 所谓的温柔善良讲理的小仙女只存在于和平稳定的社会,在一个活下去都艰难无比的世界,任何温柔善良讲理的小仙女小可爱小姐姐都会被世界吞噬。 活下去都艰难的世界只相信残忍和鲜血。 这个“大牛哥”为什么莫名其妙地要她当大当家?她不知道,或许是想要趁她不备暗算她,或许是想要抓活的,管他呢!左右是阴谋诡计罢了。她凭什么要跳进对方的阴谋诡计之中,时时刻刻担心受怕? 胡轻侯狰狞地看着四周的山贼们,老胡家祖传的华山派剑法慢慢地在她心中流淌,她忽然眼角湿润,这被她当做健美操学习的剑法蕴含了多少英雄的血……和泪。 她抬头看天,猖狂大笑:“放心,我必不坠我老胡家和华山派的威名!”世上只有战死的胡轻侯,没有投降受辱而死的胡轻侯!今日纵然被乱刀砍死,也要血战到底。 四周的尖叫声渐渐停止,一群贼人看着癫狂的胡轻侯,有人慢慢地:“疯子……”不疯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有人看着地上二蛋和大牛的尸体,再看看满身鲜血的胡轻侯,颤抖着道:“妖怪……是妖怪……” 四周的贼人惊恐无比,光天化日之下哪来的妖怪,但是淡定杀人、疯狂叫嚣的人至少也是真正的杀人不眨眼的老贼啊!不,是家里人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杀人狂世家! 有贼人喃喃地道:“真是不长眼啊,竟然抓了个真的贼人回来……”其余贼人用力点头,泪水长流,怎么就抓了个贼人回来呢?完全忘记了自己也是贼人。 有贼人转头看几个强壮的贼人:“你们一起上,死上一两个,肯定可以杀了她替大当家二当家报仇的!” 几个强壮的贼人本来还真有一起上的心思,一听“死上一两个”,立刻坚决摇头:“没看见她一刀一个杀了两个当家的吗?她是真正的练家子,一个人杀光我们所有人都不带喘气的!” 几个强壮的贼人打死不愿成为“死上一两个人”,眼看众人瞅着他们,心中大怒,你们为什么不上?有强壮的贼人干脆带头跪了下来:“拜见大当家!”老子已经认了大当家了,谁在逼我去砍死大当家,老子就砍死了谁。 其余贼人愤怒极了,一点为集体牺牲的精神都没有!只能无奈地跪下,欢喜地叫:“拜见大当家!” 越来越多的贼人匆匆跪下:“拜见大当家!” 胡轻侯冷冷地看着山贼们,这群山贼脑子是不是有病? 她再次狂笑,身上看不到一丝一毫穿越前温柔善良的模样,宛如一个神经病。 “孩儿们,以后这里就是本座的基业!” 4. 火星来的老百姓 山寨中架起了篝火,一只野猪在篝火上翻烤着,香气四溢,油脂不断地滴落在篝火中,滋滋作响。 不少山贼吞咽着口水,却没有丝毫非分之想。大当家吃肉,普通人吃野菜,合情合理。谁要是也想吃肉,那就去挑战大当家啊。 “白痴才去送死呢。”有老人教训自己十来岁的孙子。孙子很不服气,低声道:“凭什么那个女的当老大,她有多少人?她很厉害吗?”想到一个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少女做了大当家,他心里就一万分的不服气,那个少女一定没有他能打,凭什么她当大当家? 那老人一掌拍在孙子的脑袋上,对着山贼中几个强壮的大汉努嘴,低声道:“你有他们厉害吗?他们都不吭声,你吭什么声?记住,万事不要强出头,出头的橼子先烂!爷爷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要多,听爷爷的没错!” 另一个角落,一个壮汉低声对同村道:“那个女的很厉害,我们先听她的,其他事情以后再说。”虽然胡轻侯是个瘦弱的少女,可是一上来就斩杀了大当家和二当家,端的是心狠手辣,自己肯定不是她的对手,要是被她杀了怎么办?认谁做老大不是认,凭什么要为了与自己不相干的事情去送死。 另一个壮汉点头支持:“大牛就是想要做老大,强出头,结果被杀了,我们干什么要与那个女的作对?谁做老大,我们不是喝野菜粥?”左右轮不到自己做老大,绝不会为了别人而去送死,谁想当老大谁去,反正他不去。 几十步外,一群人挤在一起,灿烂地笑:“我早就想要杀了二蛋和大牛了!王八蛋,竟然祸害我们村的女人,死得活该!白痴才为他们报仇呢。有个女当家有什么不好,至少不会祸害女人了。”替二蛋和大牛报仇?报尼玛的仇!二蛋和大牛抢老子女人的仇,老子都没报呢,孙子才替二蛋和大牛报仇。 某个角落,几个男子嘴里大声地说着:“女当家好,我们对女当家忠心耿耿。”见四周没人注意他们,低声道:“那个女的能打又怎么样,我们一定有机会杀了她的,到时候我们几个人就是大当家二当家三当家。”几个人用力应着,心里盘算,大当家的位置只有一个,凭什么你们是大当家而不是我。 胡轻侯慢悠悠地烤肉,她第一次在篝火上烤肉,手艺差得离谱,但是她坚决亲自烤肉,而且绝不吃野菜馒头野菜糊糊。她没从身上找到王八之气,对这群诡异的“小弟”没有一丝一毫的信任感,反而一万分的提防。哪怕这些山贼因为脑袋被门夹了、吃错了药、晕血、爱好和平、圣母等等理由不敢与她厮杀,依然不意味着这群山贼不会想到下(毒)等等阴狠手段,偏偏她对毒草的认识度就是个鸭蛋,毒蘑菇她都分不出来,更不用说从一碗绿色的野菜糊糊或者野菜馒头中一眼看出毒草了。 胡轻侯想来想去唯有烤肉最安全。以这群山贼的贫穷而言,要是有能够混入肉类的毒(药)如鹤顶红什么的早就拿去卖钱了。 篝火上肉香四溢,胡轻侯割下一块野猪肉,咬了一口,确定熟了,只是没有盐,没有调料,这野猪肉又硬又腥膻又没有味道。她切了最嫩的几块肉递给了眼巴巴看着她的小女孩:“吃慢点,这肉硬。” 四周好些人闻着肉香,用力咽口水。胡轻侯完全不理,丝毫没有想过要分给他们,这些人没有一个值得信任,而且身为山贼头就要有山贼头的觉悟,公平公正善良的山贼头只会死得快。 小女孩用力点头,轻轻地咬了一口,细细咀嚼了半天,欢喜地对胡轻侯道:“姐姐,这就是肉的味道啊。”她眯上了眼睛,幸福无比:“我要记住这个味道。” 胡轻侯深深地看着才三四岁的小女孩,只觉脑海中轰然一声响。 她慢慢地站起来,看向四周,看到了一张张虚伪的憨厚的脸,以及一张张面黄肌瘦,一辈子只吃过野菜,很有可能是第一次闻到肉香的,满是好奇和羡慕的脸。 胡轻侯闭上眼睛,面对天空,感受着阳光的温暖,终究是不能彻底无情。她割下了两支猪前腿放在小女孩身前,然后指着剩下的猪肉,道:“来人,将这些猪肉按人数均分了,不论男女老幼,每个人都有一块肉,若是敢分得不匀,胡某就砍下你的脑袋!” 她看着惊喜的山贼们,冷笑道:“今日是胡某成为这山寨之主的第一日,自当普天同庆。” 一群山贼大喜,不住口的夸赞:“大当家好人啊!”“大当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大当家一定会子孙满堂的。”他们目不识丁,一辈子不是种地就是做贼,哪里懂得什么好听话,也就知道这些在地主老爷家喜庆日子说的好听话了。 胡轻侯挥手,继续与小女孩啃咬野猪肉。 一群山贼分了猪肉,人人欣喜无比:“这就是肉啊!”“真好吃!”“地主老爷每天都能吃肉,真是太幸福了!” 山寨中顿时喜气洋洋,仿如一家人。 胡轻侯喝道:“你们都是哪里人,以前都是做什么的,都给我一一说来!” 一群山贼吃着猪肉,七嘴八舌地介绍着自己。 “……我是李家村的……以前是种地的……” “……我是王家村的……” “……我以前是佃农……” 胡轻侯时不时说上几句:“……种地的为什么做山贼了?……你家男人呢?……孩子他爹呢?” 聊天很快就成了诉苦。 有老人眼泪汪汪:“……我祖爷爷的时候,家里有二十亩地的,足足二十亩上好良田啊,我家那时候有十几口人呢!可西羌作乱,我祖爷爷几个兄弟都被官府征役去了西凉,再也没有回来……家里没人种地,交不起赋税,只好卖地……一年不如一年……到我这一辈,家里别说地了,祖屋都卖了……” 一个老妇人道:“……我家不是遇到了西羌人作乱,我家是遇到了匈奴人作乱……全家逃到了这里……外乡人,除了做佃农还能做什么?” 有人道:“我家也是被西羌人害了,家里的男丁都被抓去服役了,剩下孤儿寡母,要么卖身为奴,要么就只有逃难了……” 有人想起自己的遭遇,低声哭泣,有人早已麻木了,带着笑容说了自家的经历。 众人的遭遇极其类似,男丁尽数死在了胡人作乱之中,家中没了劳力,而靠妇孺耕地收成暴跌,交不起赋税,又不愿意做奴隶,终于成了流民,然后就是被裹挟成了山贼。 胡轻侯心中的疑惑终于解开了,怪不得这有百余人的山贼窝中竟然只有一二十个青壮,像难民营多过了像山贼窝。她问道:“如今是哪一年?朝廷天子是谁?” 四周渐渐安静,一群山贼呆呆地看着她。 胡轻侯心中后悔,悄悄握紧了刀柄,该死的,她大意了,她还以为聊了许久,众人已经放松了警惕,因此可以轻轻松松问出“如今是那一年,朝廷天子是谁”等等问题,然后对方就会自然而然地回答,“如今是某某朝,皇帝是某某某”,没想到这些人警惕性这么高,分分钟看穿她是穿越者了。 一个山贼皱眉问身边的另一个山贼,道:“如今是哪一年了?” 被问的山贼苦思许久,道:“今年应该是辛酉年。” 周围立刻有人呵斥:“胡扯!今年是癸亥年!” 另一个人反驳道:“不对,今年应该是壬戌年。” 胡轻侯呆呆地看着众人,好像事情不是她想得那样,她慢慢地道:“你们也不知道今年是哪一年?” 一群山贼尴尬极了,这些年气候一年比一年糟糕,活下去都不容易了,过年没有丝毫喜庆,谁还会记得这么清楚? 一个山贼谄媚地笑道:“大当家,莫及,我们一定可以搞清楚的。”一个人两个人可能搞不清楚今年是哪一年,这么多人在一起,肯定有人记得清楚的。 众人争论了许久,还是与胡轻侯一起被掳的人拍板定音:“今年是壬戌年!” 众人用力点头,欢喜地看着胡轻侯,仿佛决定了一件重大无比的事情。 胡轻侯死死地看着一群山贼,壬戌年?我要是知道壬戌是哪一年我就是北大历史学教授了!通过年份了解世界的手段破产,她满怀希望地继续问道:“那么,当今天子是谁?” 老实说,“当今天子是谁”才是最最最简单确定时代的办法,就算告诉胡轻侯如今是“某某三年”,除了极个别的年代,胡轻侯依然搞不清楚此刻是哪个朝代,“天子是谁”就简单了不止一点半点,除非遇到了架空,不然天子姓赵,运气好就是到了宋朝,天子姓朱,那多半就是到了明朝。 一群山贼又一次呆呆地看着胡轻侯,胡轻侯吃一堑长一智,瞬间懂了:“你们不会不知道天子是谁吧?” 一群山贼用力点头,理直气壮极了:“天子就是天子咯。”“我们哪里知道天子是谁?我们又不是官老爷。”“天子是谁与我们有什么关系?” 有人更是小心地看着胡轻侯,体贴地道:“大当家,听说问天子的名讳会被砍头的。” 一群山贼用力点头:“对,好像要砍头的。”“大当家在我们这里但问无妨,千万不能问别人,会被官府抓了砍头的!” 胡轻侯冷冷地看众人,问出了最后的问题:“本朝国号是什么,你们总该知道吧?”然后绝望极了:“你们不会又不知道吧?你们是从火星上来的吗?” 一群山贼无辜极了:“国号?那是大老爷才知道的事情。”身为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穷苦可怜百姓,只要知道地主老爷是谁,佃租是多少就足够了,其余事情关老百姓P事,知道国号帝号年号难道还能少交赋税不成? 胡轻侯恶狠狠看着众人,深呼吸:“要冷静,不要暴躁,要理解他们,其实他们不知道皇帝、朝代是很正常的,我也不知道杭州市长浙江省长是谁……啊啊啊啊啊啊啊!我是不是遇到了一群假的老百姓!哪个穿越者能比我更惨!” 一群山贼眨巴眼睛,完全听不懂胡大当家在说什么,穿越是什么东西,杭州在哪里?浙江是哪条大河? …… 天色渐黑。 胡轻侯与胡二丫理所当然的住进了最大最结实的茅屋中,胡二丫抱着一只猪前腿,兴奋地四处张望。茅屋中有不少东西从来没有见过,漂亮的木箱子,漂亮的铜镜,漂亮的扁担,漂亮的衣服,样样都好漂亮。 胡轻侯随便扫了一眼就没了兴趣,她在房间中慢慢地活动手脚,一边仔细地反思今天的得失。 茅草屋外,有人恭敬地叫着:“大当家。” 胡轻侯握住刀柄,侧身推开了门,又等了几秒,这才走了出去。 那与她一起被掳进贼窝的二十余人跪在茅屋外,谄媚地笑着,见她出来,急忙恭敬地道:“大当家。” 胡轻侯冷冷地道:“什么事?” 一个老人微笑着道:“大当家是贵人,身边怎么可以没有几个丫鬟小厮,老汉村里有几个合适的人,正好可以伺候大当家。” 跪着的人群中,几个年轻女子和孩子走出了人群,低头看着地面。 胡轻侯冷冷地看着那个老人,心中再一次对自己的幼稚感到了鄙夷。她还以为这些人想要求她允许他们离开山寨,投奔平山县,不想这些人现实得很。 胡轻侯看着几个出来“伺候”她的人,那个被她救下的美貌女子赫然就在其中。 那老人赔笑道:“翠花不懂事,没良心,大当家救了她,她竟然跑了,真是丧尽天良,不如以后就作为大当家的奴婢,任由大当家打骂,就是打死了,也是她的福分。” 那美貌女子低着头,一声不吭。 胡轻侯盯着众人,放声大笑:“胡某站出来是因为胡某心情好,想要杀个人,关她P事?都给我滚!”转身进了屋子。 屋外,一群人丝毫没有觉得尴尬,反而欢喜极了:“大当家对着我们笑了!” 那老人大声地对着四周看热闹的山贼道:“我们是大当家的亲信,大当家看到我们当然要高兴了要笑了!” 一群人用力点头:“对!我们是大当家的亲信!”有男子开怀大笑:“大当家问过我杭州在哪里呢。”一个女子道:“大当家上山的时候扶了我一把呢。” 一群人得意洋洋地看着四周的其余贼人,只觉自己与大当家同甘共苦,患难与共,交情深厚,自然是大当家的亲信,比其他贼人地位高了一大截,在山寨中可以横着走。去平山县?平山县有人罩着他们吗?有肉吃吗?能横着走吗?遇到贵人是一生难得的机缘,这都抓不住,简直枉为人了。 “守住了四周,我们是大当家的亲信,要守护大当家的安全。”一群人大呼小叫,纵然是蚊子也休想越过他们进入大当家的屋子。 屋内,小女孩扯着猪前腿,兴奋地对胡轻侯道:“姐姐,吃肉肉!可好吃了!” 胡轻侯摸着小女孩瘦瘦的脸,柔声道:“姐姐给你换个名字好不好?” 小女孩完全不知道什么意思,睁大了眼睛:“好。” 胡轻侯低声道:“‘羔裘如濡,洵直且侯。彼其之子,舍命不渝。’姐姐是胡轻侯,你就叫胡轻渝。” 小女孩扁嘴:“没有二丫好听。”她悄悄看着姐姐,有些无奈地甩手道:“那我以后就叫胡轻渝了。” 胡轻侯把她高高举起:“你以后就是我的妹妹胡轻渝!” 5. 简单模式? “没有见到大丫和二丫?”刘婕淑怔住了,她家遇到了一些祸事,急需用钱,不得不卖了田地,因此在平山县没了生活来源,只能去真定县投靠夫家赵氏的族人。她知道表姐的两个孩子胡大丫和胡二丫若是没有了她日常送去的钱粮,这两个孩子多半就要没了,所以派仆役去通知胡家她将搬去真定县,不会断了联系和钱粮,好生照看两个孩子,不想胡家竟然逃难离开了老家。 仆役小心地道:“我猜疑胡家会去平山县投靠夫人……” 刘婕淑用力点头。 那仆役继续道:“……所以小人急急赶回了平山县的旧宅,却不曾听邻居说有胡家的人前来寻亲,小人与邻居说了我家的去处,有特意叮嘱夫人特别记挂两个孩子,一定会派人寻找她们,若是胡家人听说了,自然知道该好好照顾两个表小姐。” 刘婕淑缓缓点头,这仆役做得非常好,可是胡家到底去了哪里? 她想到胡家贪婪的嘴脸,心中悲苦,她早就想把胡大丫和胡二丫接到身边,只是胡家借口胡大丫和胡二丫是胡家子孙,爷爷叔伯都在,胡家自然会养育二人,拒绝了她的要求。如今看来,她当日就该强行将胡大丫胡二丫带走。 “我苦命的表姐啊!”刘婕淑低声哭泣,表姐与她感情极好,没想到命苦,早早去了,她连表姐的两个孩子都照顾不好。 刘婕淑的丈夫赵洋微微叹气,只觉最近真是诸事不顺,平山县的家产卖了,在真定寄人篱下,如今妻子的表外甥女多半也要没了。 “这个世道啊。”赵洋抬头看天,只觉这世道越来越差,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赵苑琪走到母亲刘婕淑身边,安慰道:“娘亲不用担心,表妹们自然会吉人天相的。”刘婕淑握住她的手,泪水打滚:“但愿如此。”她心中发了狠,若是胡大丫胡二丫没了,她绝不与胡家善罢甘休! …… 胡轻侯一夜没敢入睡,别看那些山贼嘴里甜甜地喊着“大当家”,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半夜杀入茅屋将她砍成肉沫?她丝毫不觉得自己魅力爆表,随便说几句话就能笼络人心,能够有如今的局面已经大大超出她的预料,她绝对不敢在狼窝里熟睡。 胡轻侯没有点灯,就在漆黑的房间中练了一晚上的剑,被她当做体操练习的华山派剑法在杀了数人之后仿佛陡然之间多了一丝杀气。她有些苦笑,早知今日,她一定玩命地练习剑法,每天杀几百只鸡几十头猪,何至于今日这般惶恐不安?更让她觉得后悔的是,华山派的内力口诀她竟然记不全了。她从来没有听说过老胡家谁练出了内力,手机、电脑、汽车的时代谁还会去苦修内力?她记忆中只有残缺不全的口诀,也不知道修炼之后会不会走火入魔。 胡轻侯手里机械地舞剑,心里担惊受怕和胡思乱想,直到天亮后才睡了不到半个时辰,又很快惊醒。 不小心穿越了,而且是个灾民四起的时代,她该何去何从? 胡轻侯握紧了手里的长刀,心中空荡荡的。 小轻渝感觉到了姐姐的体温,蜷缩到了胡轻侯的怀里,死死抓住了她的衣衫。 微光之下,小轻渝的嘴角带着微笑。 胡轻侯轻轻触摸着小轻渝的脸,小轻渝毫无所觉,继续呼呼大睡。胡轻侯抬头看着茅草屋顶,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心中忽然一动,陡然睁开了眼睛,难道她走了狗屎运了? …… 胡轻侯牵着小轻渝的手走出茅草屋的时候,山贼们谄媚地招呼声此起彼伏:“大当家早!”“大当家!” 胡轻侯冷冷地看着众人,一言不发。山寨中说话和傻笑的人越来越少,四周渐渐寂静无声,人人惊疑不定。 胡轻侯恶狠狠地瞪着众人,厉声道:“从今日起,所有人上午种地,下午操练,胡某要横扫天下!”脑子有病才会觉得不到两百个老弱妇孺可以横扫天下,但是不这么说,难道说共建和谐社会不成? 一群山贼呆呆地看着胡轻侯,有山贼喃喃地道:“种地?”一大群山贼同样不理解,从来没有听说山贼要种地的。山贼吃香喝辣不就是靠抢劫吗?山贼要是种地还叫山贼吗? 胡轻侯厉声道:“抢?你们抢了这么久,抢到了什么?还不是天天吃野菜!你们要是以为靠抢就能活下去,立刻滚出胡某的山寨,只管放心,胡某说话算话,此刻有人离开,胡某绝不砍死了他。” 四周的人左右看看,没人离开,传说中山贼都是吃香喝辣的,但是这些时日除了大当家二当家吃香喝辣,其余人依然吃野菜糊糊野菜馒头,这与众人听说的逍遥自在的山贼好像完全不同啊。 胡轻侯看四周没人离开,指着几个青壮山贼,道:“你,你,还有你!你们几个去寻找有山有水,可以种地的新营地,没找到就不准回来,不然胡某就砍死了你!” 几个青壮山贼互相看了一眼,不敢作声。 胡轻侯呵斥道:“还不快去!” 几个青壮山贼畏畏缩缩地应着:“是,老爷!”胡轻侯的言语态度气势太像他们心中一直畏惧的地主老爷了,记忆深处对地主老爷的畏惧和恭敬涌了上来。 胡轻侯转头呵斥其余人:“你们去砍伐树木,搭建围墙,若是今日天黑的时候胡某没看到围墙,就砍下你们的一只手!” 山贼们急急忙忙地开始做事。 有山贼走出老远,料想胡轻侯听不到,这才道:“那个娘儿们真的以为自己是大当家了?竟然对我们吆五喝六,老子的孙女都比她大!”虽然人人不敢出头当大当家,可是不意味着一个女人当了大当家就能服众。昨日因为事发突然被二蛋和大牛的尸体吓住了,如今却越想越是不服,尤其是这个女人竟然要他们做苦力,二蛋和大牛都不曾下令让他们做苦力过。 有人笑道:“王老六,那你去做大当家啊。” 那王老六大声道:“老汉我是不想做大当家,不然哪里轮到那个娘儿们。” 众人大笑,嘴里不干不净,手底下老老实实做事。 山顶上,胡轻侯俯视着众人干活,淡淡地着:“果然如此。” 小轻渝扯着她的衣角,眼馋着望着几个小孩子奔跑玩耍。 胡轻侯微笑着道:“轻渝也去玩吧。”小轻渝摇头,紧紧地抓着姐姐的衣角。胡轻侯笑道:“那姐姐和你玩。”胡轻渝用力点头。 胡轻侯陪着小轻渝玩耍着,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终于控制不住,叉腰大笑:“感谢老天爷,我请你吃鸡!我是胡轻侯~” 胡轻侯对百余山贼在死了两个人之后就老老实实投降,一万分的不信任,这事情也太不可思议了,钢铁侠蜘蛛人都遇不到这种狗血的事情,她脑袋后面有没有光圈,百余山贼怎么可能见了她就跪下磕头认大哥。她唯恐对方有后续手段,夜不能寐,直到天明才想到了一个极其狗屎的可能。 那就是,贼和贼,其实是有区别的。 假如这个山贼窝是“水泊梁山”,胡轻侯此刻已经被砍成了几十块,说不定李逵和宋江哥哥正在吃她的心肝血肉。梁山上有的是穷凶极恶,武力爆表,不甘人下,一心想要做出大事业的“好汉”,怎么可能接受一个外来的女子成为山寨之主?哪怕武力第一的卢俊义也必须装傻装弱,不敢争夺第一的位置。胡轻侯只比普通人在技巧上强了那么一点点,身体孱弱不堪,挨一拳搞不好就会昏迷,梁山上随便拎一个做了三五年盗匪,手中杀过人的小喽啰就能分分钟看穿她其实就是个绣花枕头,然后一刀砍了她。如此垃圾的武力,若是宋江哥哥吴用哥哥林冲哥哥认她做了老大,只能是有比死更惨烈的未来等着她。 可是,这个山贼窝不一样啊。 这个山贼窝一百五十余人,只有一二十个青壮男子,其余都是老幼妇孺,这哪里是山贼窝,这就是个别几个胆子大有野心的人半撺掇半裹挟了一群流民做了山贼。 这些流民在官府和地主的欺压之下,早已习惯了对强权卑躬屈膝,习惯了跟随别人,习惯了摇旗呐喊,纵然心中对头领的威风羡慕不已,却只会停留在口头的吹嘘,从来不曾真的想过自己要站出来反抗。不然,他们怎么会选择逃难,而不是抢了地主老爷呢? 胡轻侯转头望了一眼那些勤快地砍伐树木的山贼,笑容更加浓烈。这个山贼窝其实不过是没有见识空有野心的二蛋和大牛的过家家而已,砍杀了“领头羊”二蛋和大牛,羊群自然就要跟随新的领头羊胡轻侯。 所以,虽然这些人忠心度是零,但是胡轻侯完全不用担心这些人会半夜偷袭,只要小心不要吃野菜糊糊的时候误吃了毒草毒蘑菇,她就可以安安稳稳做个山贼头,开开心心大块吃肉,大碗喝酒。 胡轻侯笑得嘴角都要裂开了! 虽然穿越到了古代,还是个流民,但是,她在几天之内翻身做了山贼头,当真是有了一份基业? 想到在少林寺门口,几千个手下列阵挥舞旗帜:“日出东方,唯我轻侯!”胡轻侯努力板着脸,不能再笑了,再笑下巴就要掉了。她一把抱住小轻渝打滚:“姐姐走大运了!” 她都准备将房间内的银钱打包,然后悄悄逃走了,没想到老天爷其实给了她一个简单模式。 小轻渝眨眼,不知道姐姐为什么忽然大笑,犹豫了一会,怯怯地看着姐姐。胡轻侯鼓励着看着小轻渝:“跟着姐姐喊,‘我是胡轻渝!’”小轻渝小声地叫着:“我是胡轻渝。”胡轻侯用力点头:“我家轻渝最聪明了!”小轻渝笑容渐渐扩大,学着姐姐双手叉腰,大声地叫:“我是胡轻渝!” 胡轻侯欢喜地捏小轻渝的脸:“轻渝最聪明了,我们去吃肉肉!咦,怎么手脚这么酸?不好,昨晚练功过度,肌肉抽筋了!轻渝,快来给姐姐捶腿!” 小轻渝睁大眼睛,兴奋地给胡轻侯捶腿:“姐姐,是不是这样?” 胡轻侯用力点头:“对,用力!”心中盘算,且留在这里把身体养好了,剑法也熟练了再说,想要争霸江湖的基础就是有个好身体。 当晚太阳下山前,简陋的围墙终于建好了。一群山贼欢呼,只觉做了一件伟大和重要的事情。 有山贼看着简陋粗糙垃圾到了极点的粗木围墙,安全感爆棚:“有这个围墙,衙役老爷也进不来!” 有山贼左顾右盼,有了高大结实的围墙后,壮怀激烈。 有山贼大声地叫着:“大当家果然厉害,我们就是缺围墙啊!” 胡轻侯看着歪歪扭扭,高低不平,树枝都没有去掉,两根粗木之间可以轻松钻个人的围墙,厉声道:“不够!明日继续加固!胡某还要建瞭望塔!”虽然这些山贼看来都是只会跟着头头的小鸭子,但是她一直努力在各个方面灌输自己杀人不眨眼,脾气暴躁的形象,争取潜移默化之中让这些山贼认为她很能打,很喜欢杀人,很残暴,千万不可与她为敌。 一群山贼大声应着,比早上的时候大声了几百倍。 有人看着围墙,真心嫌弃:“这也叫作围墙?明天必须加三倍的木头!” 有人感受着围墙带来的安全感,深深后悔了:“怪不得我到了山寨之后就没有睡好觉,那是因为没有围墙啊。” 一群山贼兴奋地讨论着,明日挖了野菜之后就要更努力地搭围墙。 “听大当家的,没错的!” …… 几日后,有山贼叫着:“有人来了!有三五十人!”山寨中众人紧张地挤在围墙边,透过缝隙仔细张望,有眼尖的人大声欢呼:“是张狗子回来了!” 张狗子惊讶地看着山寨的围墙,心中因为带来了一批流民的得意感消失得无影无踪。熟悉的山寨仿佛陡然陌生了,透着一股杀气。 他战战兢兢地叫着:“大当家,我是张狗子,我回来了。” 胡轻侯坐在大石之上,长刀横于膝上,冷冷地问道:“你寻到了有山有水,适合种地的新营地没有?”在练好剑法之前全靠演技。 张狗子只觉几日不见,那像是妖怪的大当家更加地凶狠了,而且身上有一种二蛋和大牛没有的威严,与衙役老爷别无二致。 他急忙挤出笑容,道:“大当家,找到了。东南百里外有个地方适合种地。”其实那地方他早就知道,根本不用找。 胡轻侯冷冷地看着他,厉声喝道:“混账!” 张狗子一惊,急忙跪下。 “……这就是你的回答?那地方有小河还是大河?土地是平原还是草原?有几亩土地可以耕种?你丫就回答一个合适种地就没了?” 张狗子惶恐地看着胡轻侯,还要回答这么多东西吗?大当家之前又没有说。 胡轻侯盯着张狗子,错的是自己,怎么会以为一个农民或者山贼是个合格的斥候。她扫了一眼畏畏缩缩站在张狗子身后的流民,明知故问,道:“这些人是什么人?” 张狗子道:“这些人是自愿跟小人来入伙的。”他脸上立刻有了笑容:“流民天天可以看到,小人本来是不想理会他们的,但是想到大当家……那个……普天同庆,所以带他们回山寨。”天地良心,他一个人哪有能耐抓三五十人?是这些人向他问路,然后自愿加入山寨的。 胡轻侯冷冷地道:“这些人想要加入本座的山寨?那为何见了本座不曾跪下?” 四周无数山贼厉声叫嚷:“跪下!”“不跪下就砍了你的狗头!” 那三五十人惶恐地跪下,一个男子颤抖着道:“大王,小人不懂规矩,还请大王息怒。” 胡轻侯心中得意,怪不得座山雕要搞一大堆人像是蜡烛一样站在身边,果然威风八面啊,哈哈哈哈。 她板着脸,继续问道:“你们从哪里来,为何要投靠本座,去县城岂不是比做山贼要好。” 那男子颤抖着道:“小人们是从灵寿县逃难而来的,县老爷不管吃喝,饿死了不少人,小人们寻思着再待下去只怕也只有饿死一条路,所以想要到山里寻条活路……” 胡轻侯随意地听着,灵寿县?新地名啊,完全不知道在哪里。忽然,她一怔,打断絮絮叨叨说着如何艰苦,如何对山寨忠心耿耿,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做个山贼等等的男子的言语,问道:“你说灵寿县也有不少人逃难?我听说灵寿县今年收成不错,你为何要逃难?你是不是骗我!” 胡轻侯长刀猛然遥遥指着那男子的鼻子,极力冒杀气,但是没搞清楚怎么冒,只能努力幻想老板又要她加班,杀气乃成。 那男子额头冒汗,急忙道:“小人岂敢哄骗大王?灵寿县今年天气本就比往年差了一些,收成下降,衙役老爷又增加了税赋,八成啊,徭役老爷要小人缴纳八成的产出,小人哪里交得出?” 那男子身边众人一齐点头,眼中泪水打转,今年的衙役老爷疯了,竟然要缴纳八成的产出,别说这田地是地主老爷的,就算是自家的也交不起八成的产出啊,除了逃难还能怎么办? 胡轻侯冷冷地看着那群流民,眼中的杀气越来越盛,猛然拔刀指向苍天怒吼:“贼老天,你敢耍我!” 从流民变成山大王的简单模式,以后只要种地、练武,然后灭少林武当,成为武林至尊? 狗屎! 这是灾民四起,官府剿匪的噩梦模式!偏偏自己还是那个傻乎乎的山贼头! 胡轻侯恶狠狠地看着天空,要是有根金箍棒,她就把天捅个大窟窿! “练兵!本座要练兵!” 6. 垃圾团队,带不动啊 这狗屎的世界的流民的数量超出了胡轻侯的估计,第二天的时候又有一个派出去寻找新营地的山贼屁颠颠地带来了几十个流民入伙。 胡轻侯的脸色比锅底还要黑,这些王八蛋是不是商量过了,用招揽新人立功?还没有回来的山贼是不是正在等待流民团伙?这些王八蛋就没有想过多一个人多一张嘴吗? 胡轻侯想到野菜数量也是有限的,心如刀绞。早知道就不分野猪肉给其他人吃了,那头野猪够她们姐妹二人吃好几个月呢。她抬头看天,做好人果然是要付出代价的,狗屎! “来人,把附近的野菜全部挖光,我们必须搬家!”胡轻侯咬牙切齿,现在搬去有水有平原的地方其实没什么大用,种地是有时节的,现在是秋收之后,马上就要入冬,有个P的可能种地,到了那块地方也要明年春暖花开才能开荒,然后折腾两三年才会生地变熟地,能够产出一些庄稼。但胡轻侯等不及了,眼前的这个山寨距离平山县太近了,一旦官兵剿匪,这个山寨分分钟嗝屁。因此在天寒地冻之前进入深山,搭建营地,储备粮食衣服是重中之重。 一群山贼莫名其妙,刚建好围墙就要搬家了,很有些舍不得。 胡轻侯呵斥道:“闭嘴!想要活下去就听我的,谁不听话,胡某就砍了谁!” 一群山贼看看杀气腾腾的胡轻侯,只能不情不愿地开始准备搬家,庆幸地是山贼窝也没有什么家具,大伙儿打个包裹就能出发。 胡轻侯看着房间内的银钱和物品,心中再一次有些动摇,不如卷了这些钱,带着妹妹去县城过安生日子吧,虽然不知道这些钱到底能够买多少东西,但怎么着都比当个山贼头,然后被官府砍下脑袋强吧? 她闭上眼睛,深呼吸,不要被眼前的小利益迷惑了双眼。别说在古代了,就是在21世纪,两个无依无靠的未成年女孩子跑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去安家,照样危机重重。 “我已经有了基业,为什么要去冒险?”胡轻侯咬牙切齿地道。虽然这些山贼毫无忠心度,但是至少暂时被她镇住了,她和小轻渝的安全无虞,到了新的地方,两个有钱的女孩子分分钟被邻居或者房东杀了。 她背起包裹,牵着小轻渝的手,走出门外,对着一群山贼厉声喝道:“跟着我胡轻侯才有活路!不跟着我就是死路一条!” 练兵?胡轻侯看看忠心度低到脚底板的山贼们,决定缓缓。“身怀利刃,杀心自起”,这些山贼惧怕她的“绝世武力”才这么老实,要是练兵后自信心膨胀了怎么办?胡轻侯没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 两百余个山贼在山路上迤逦前进,胡轻侯的目标是百里外的某个小山,据说那里有河流经过,有一块平原。虽然这该死的山贼们说不清具体情况,但胡轻侯依然觉得地里位置至少比原来的山头要好。原来的山头只是适合抢劫而已,假如附近的百姓都成了流民,商业肯定完蛋,那还抢劫个头啊! 某个山路边的树林中,忽然有人冒出了脑袋,赔笑招呼着:“你们是去哪里啊?” 一个山贼大声地叫道:“我们去五十里外建立新营地。” 那树林中的人继续问道:“你们为什么不去县城啊?” 又是一个山贼大声地叫道:“县令老爷不开仓赈灾,去了县城也会饿死,不如跟着大当家,以后自己种地,不用缴税,不用交租,大碗吃酒,大块吃肉!” 其余山贼们大声哄笑,喜气洋洋,好像未来真的美好无比。 那树林中的人转回头了,低声说着什么,片刻后,几十个人从山林中走了出来,大声地叫着:“哪位是当家的?我们能种地,能吃苦,有力气,收下我们如何?” 胡轻侯眼珠子都要掉了,就要反对。不等她开口,无数山贼大声地叫着:“都来,都来!我们大当家是好人,跟着大当家才有活路。” 胡轻侯恶狠狠地看着欢呼着加入队伍的流民们,只觉嘴巴发苦,野菜多久长一拨?有冬天生长的韭菜吗?观音土吃多少才会死?狗屎!这些山贼完全不考虑这些的吗? 她想呵斥,赶走这些新来的流民,可是看着那一张张面黄肌瘦的脸,却开不了口。若是她没有成为山贼头,她是不是也在这样的一群人之中,渴望有人能够收留她们? 胡轻侯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终于没有说话。 …… 一行人慢悠悠前进,说说笑笑,仿佛去秋游。 “来人,通知所有人停下来,开始挖野菜。”胡轻侯下令道。 一群人大声应着,然后娴熟的开始在四周寻找野菜。 有人一边挖野菜,一边嫌弃地道:“走几里地就停下来挖野菜,百里地要走到什么时候?”好些人应着,实在不理解胡轻侯为什么这么在意路边的野菜。 有人嘲笑道:“就这么挖一会,又能挖到多少野菜?”野菜是要深入山林中去找的,运气好,会漫山遍野都是野菜,运气不好,找遍一个树林找不到一颗野菜,像如今这样在山道边随意寻找,能找到大量野菜才有鬼了。 胡轻侯坐在山道边,淡定地给小轻渝吃猪肉:“背在身上都重,吃到肚子里就不重了。”小轻渝用力点头,冷猪肉更加腥膻了,她依然省不得多吃,只咬了一小口,细细地咀嚼。 有山贼过来,低声道:“大当家,这样挖不到多少野菜的……”他还要再说,胡轻侯打断道:“本座知道,已经有不少人提醒过本座了。” 她狞笑着:“本座是什么人?本座经过的地方别说野菜了,本座经过的地方必须寸草不生!” 那个山贼打了个颤,急急忙忙退下。 …… 两天后。 一群山贼欢喜地看着眼前的山谷,小河从山谷中经过,小小的平原上野菜野草无数。 胡轻侯轻声道:“不错,好像和西湖面积差不多大……” 张狗子得意洋洋,这个山谷是他找到的。 胡轻侯继续道:“……大概有一万亩左右吧。” 张狗子用力点头,他压根不懂怎么看面积,村里的田地是一亩还是两亩,他都是根据经验判断的,超过三十亩地就基本看不准,哪知道这里是一万亩还是一千亩。 他挺起了胸膛,得意地咧嘴笑,想到了曾经听到地主家的管家老爷说过的言语,急忙道:“大当家,小人没有功劳,这都是大当家的功劳。” 胡轻侯陡然暴怒了,一脚踢在张狗子的身上,厉声道:“你睁大眼睛看看!这是田地吗?这是沙地!这是石子地!”她弯腰抓起一把土,大量的沙子和碎石子从手里落了下来。 胡轻侯用力砸在了张狗子的脸上:“这土怎么种地!你家使用沙子种地的吗?你到底有没有种过地!为了这片不能种地的沙子土地奔波百里!王八蛋!” 胡轻侯愤怒到了极点,伸手握住了刀柄,强忍着砍了张狗子的冲动。 四周数百人鸦雀无声,惊愕地看着胡轻侯。 有一个老人弯腰挖了一铲泥土,感受着手指间的沙土滑落,慢慢地道:“这地……沙子和石子太多了……” 其余人仔细地打量土地,慢慢点头,这片地沙子和小石子太多,不能作为耕地,顶多有正常田地的三四成收成,谁家若是种了这片土地绝对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付出与回报不成比例,累到吐血都无法养活自己。 一个男子看着手里的沙土许久,慢慢地咧嘴笑了:“能够种地!” 又是一个妇女用力点头:“能够种地!” 一个少女看着地上的野菜,大声道:“能够种地!” 一个老人望着平原,大声地道:“能够种地!” 越来越多的人用力点头,眼中放光:“可以种地!” 众人一齐看着胡轻侯,有人心急地道:“大当家,我们就在这里扎营?”“大当家,这里不错!” 胡轻侯愕然看着众人,只有三四成的收成啊,这简直是绝收了,为什么他们还要欢喜? 她看着四周眼中放光的山贼们,那是真心的欢喜啊,她忽然理解了。 这是一块只能收获三四成的粮食的垃圾土地,与种地的辛苦比,这种收成几乎让人绝望。可是,假如这块地不用缴纳佃租,不用缴纳八成的税赋,不用服徭役,不用被地主老爷抢走妻女呢? 这块近乎绝收的土地立刻就完美无缺了,农民辛苦劳作得到的惨淡收成竟然有可能,不,是一定比耕种上好良田更多。 “孔子曰,‘苛政猛于虎也。’吾尝疑乎是……”胡轻侯心中默默地背诵,感受着四周无数人热切的目光,她慢慢地举起了手臂。 所有人盯着她。 胡轻侯大声地道:“我们就在这里扎营!这里是我们的家!” 无数人大声地欢呼。 胡轻侯继续道:“这些土地都是沙子和石子,收成只有三四成,但是没关系,这里面积大,我们多种些田地,一定会有吃不完的粮食的!” 无数人欢呼,吃不完的粮食啊,这简直是天堂! 胡轻侯的眼神变得凶狠,仿佛是一头饿狼:“没有好土又怎么样?胡某有办法!” “我们去找泥土!把周围山上的泥土都挖来!一粒泥土都不要漏过了!” “我们要在这垃圾沙地上铺上厚厚的泥土,我们要把沙地变成良田!” 无数人的欢呼声响彻山谷,只觉未来光明一片。 胡轻侯看着山谷,指点着,道:“来人,去砍伐木材,去开采石头,我们要建造围墙,堵住山谷两端,谁来了都不能抢走我们的田地!” 众人欢呼,奋力冲向山林砍伐树木,搬运石头。 胡轻侯看着众人欢呼劳作,脸上满是微笑,一转头就毫无笑意。 万亩沙土地养活两三百人?以为是玩游戏吗?手指点一下万亩沙土就成了万亩田地,种子就全部种下了,杂草就全部清除了?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每一粒米都是竭尽全力才种出来的! 胡轻侯确定这片山谷的万亩沙地绝对不可能全部种植庄稼,更不可能养活三四百个人。 这片山谷养活十个人都难。 胡轻侯再一次深深地呼吸,她不该相信不识字,不识数,不懂得考虑未来的可怜农民的。她不能把这两三百个山贼当做她的团队的一份子,相信他们的主观能动性和判断能力工作能力,而应该把他们当做一群没有指令就无法工作的毫无判断能力的机器。 胡轻侯调整心态,眼神深邃。她其实没指望能够找到万亩良田的,用P 股想都知道,华夏人最喜欢的就是耕地,想到沿河寻找合适土地的人多如牛毛,怎么可能有大批的耕地等着她开发。 她搬迁的主要目的只是为了避开有可能爆发的官兵剿匪,在距离平山县只有区区三五十里的山贼分分钟就被官兵剿灭了,眼前的功劳不捡白不捡。在距离平山县有一百五十里的地方的穷得毫无油水的山贼,官兵吃饱了撑着才会进山剿匪,官兵的粮草运输不要钱啊! 胡轻侯默默地按照残缺的内功心法运转气息,依然一无所得,心中却更加坚定了。 眼前最大的问题是如何过冬!一群没吃没喝没有衣服被褥的穷苦流民如何过冬? 胡轻侯看着一群仿佛把残酷的冬天忘得一干二净的百姓,只觉“大当家”真是“当家人”啊,这些该死的百姓个个都是她的“孩子”。 她看着四周的山石,握紧了拳头。无论如何,她要熬过这个冬天。 …… 一个个篝火照亮了漆黑的山谷。 “这个地方真是好地方,我看至少有几千亩地。”有百姓围着篝火,笑容满面。 另一个百姓道:“什么几千亩地,大当家说了,可能有万亩良田!” 一群百姓咧开嘴憨厚地笑:“万亩良田啊!”有些人甚至不知道是千亩大还是万亩大,反正就是很多很多土地。 “我们村的地主老爷也没有万亩良田啊。”有百姓颤抖地道。他来自某个小山村,地主老爷只有百十亩土地,与眼前一眼看不到头的土地相比,简直什么都不是。 不少百姓兴奋地转头看着黑暗中的山谷山谷深处,有河水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以后这里就是他们美好的家园了。 一个男子低声道:“我说……这万亩田地是谁的?” 篝火边的百姓立刻安静了。 许久,有人低声道:“一定是那个大当家的。”篝火边众人一齐转头望着远处的一堆篝火,胡轻侯就在那里。 篝火边的男子压低声音道:“那个女的为什么是大当家?我们又不是他们一伙的,为什么要听她的?这片土地是无主之地,谁找到了归谁,我们为什么要听他们的?” 篝火边的百姓缓缓点头,然后又缓缓摇头。有人低声道:“他们有一两百人,我们只有三四十人,我们人少,肯定他们说了算。” 众人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愤怒地看着四周其余篝火,那些天杀的家伙凭什么抢了他们的万亩田地? 一个老汉低声道:“万亩啊,我们大家分一分,每个人有百亩吧?”众人用力点头,谁也不会算数,不知道一万亩地分到三四十人该是多少亩,人均百亩纯属胡说,但那百亩地足够让所有人浑身燥热。 一个妇女紧紧地握着手里的柴火,道:“百亩地……我家若是有百亩地,我家就是地主老爷了,我家就能每个月都有鸡吃了。” 另一个男子道:“我要是做了地主老爷,我就能娶三个媳妇,再买几十个漂亮丫鬟!” 一个少年盯着远处的篝火一言不发,那个与他年纪差不多的少女为什么是大当家?为什么还有肉吃?为什么!这不公平! 一个男子低声道:“大家且忍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等熬过了冬天,我们去其他地方看看有没有其他山谷。” 一群人重重点头,以前脑子太笨,没想过在群山中找个可以种地的山谷,只要沿着大河在茫茫大山中寻找,一定可以找到同样的劣质土地的,他们几十人分一分,一人有个百亩地,收成再薄,照样吃得撑死。 …… 一连几天,众人一边四处打猎、挖野菜、采野果、搭建茅草屋,一边努力建造围墙。每天从早忙到晚,疲惫不堪。 一个迁移途中加入的流民转头回望,恶狠狠地道:“她凭什么什么都不干?” 一群人回头望去,远处,胡轻侯时而慢慢地舞刀,时而停下,一动不动,时而又抱着小轻渝举高高。 有山贼喝道:“那是我们大当家,当然不需要干活。”一群山贼点头,老爷们不干活,那是天理,不然大家为什么要努力成为老爷? 有山贼羡慕地道:“什么时候我成为了二当家,我也不用干活,天天吃香喝辣的。”一群山贼眼中放光,为了成为二当家而努力奋斗! 几个流民嘲笑着:“一个女娃也能当大当家?你们是不是没种啊?” 一群山贼大怒:“你说什么?”撸起袖子准备开打。 有从灵寿县而来的流民劝道:“都是自己人,以和为贵。” 几个流民见山贼人多势众,没敢继续说话,埋头干活。山贼们骂骂咧咧几句,终于消停了。 中午,众人回到了营地吃饭,几个流民看着手里的野菜糊糊,再看看胡轻侯手里的野猪肉,心中越发愤怒。 一个强壮的青壮流民对周围的几人使了眼色,用力砸了手里的破烂瓦罐,厉声喝道:“为什么大家都是流民,为了一口吃的努力干活,她凭什么什么都不干?为什么我们累死累活,却只能吃野菜糊糊,她什么都没干却吃野猪肉?这不公平!” 几个流民鼓噪大叫:“就是,凭什么!”“我们也要吃野猪肉!”几十个迁移途中加入的流民大声呼喊,向着胡轻侯走去。 一群山贼大怒:“你们想要造反吗?”“那是我们大当家!”“王八蛋,刚才就想打你了!” 几十个从灵寿县而来的流民发现形势不对,退后几步,窃窃私语。 那些迁移路上加入的流民丝毫不惧:“什么大当家,一个女人怎么可以做大当家?要做当家的也是我们男人做!你们都是没卵子的贱人,老子可不是你们,老子绝不会任由一个女人骑在我们脖子上作威作福!”这些流民悄悄商量过了,与其离开这里寻找其他沿河的土地,不如占领了这里更简单。他们中几个青壮男子明显比山贼中的青壮男子强壮,打起来未必就会吃亏,若是做了大当家,这里自然就是他们的了。 一个强壮的流民大声地道:“我就是不服!一个女人怎么可以做大当家,那岂不是让别人笑死?想做大当家必须是这里最强壮的,只有我才有资格做大当家!”他心中冷笑,那个女娃多半是老当家的女儿,继承了这个山贼窝,现在听说他想要挑战大当家的地位,一定吓得浑身发抖,热泪在眼眶中打转,然后祈求其余叔叔伯伯为她出头。可是,这种人情有个P用。只要他愿意给那些强壮的山贼一些好处,他立刻就能成为新的大当家,那个瘦瘦弱弱丑不拉几的女人就是给他暖被窝他都不要,以后就去倒粪桶好了。 “噗!”那个强壮的流民脖颈出鲜血狂涌,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缓缓倒下。 流民们急忙回头,只见胡轻侯站在那强壮的流民身后,手里的刀子锋刃处一抹血红。 几个强壮的流民又是惊恐,又是愤怒,为什么与预料的不一样?为什么不大声喝骂吵闹?为什么不拉拢其余人?为什么一言不合就杀人? 胡轻侯长刀拄地,冷冷地看着流民们,一言不发。 几个强壮的流民终于回过了神,大声地叫道:“抄家伙!打死了她!” 几十个流民男女老少纷纷拿出了棍子刀子,有人心中惶恐,有人心中愤怒,有人满脸狰狞,众人乱七八糟地叫着:“打死了她!” 胡轻侯身形一晃,猛然冲入了流民之中,刀光闪烁,鲜血四溅,惨叫声不绝。待得胡轻侯杀出了流民人群,至少七八个流民倒在地上声嘶力竭地哭嚎惨叫。 一群流民惊恐地看着胡轻侯,胡轻侯长刀斜斜指着天空,满足地深呼吸,仿佛在享受空气中的血腥味道:“好久没有杀人了,真是太舒服了。” 一群流民脸色惨白如纸,凄厉地惨叫! 有人利索地跪下磕头:“大当家饶命!”其余流民飞快跪下,涕泪横流:“大当家,是那几个人干的,与我们无关。”“大当家,饶了小人的狗命吧。”“大当家,我上有老,下有小,饶了小人这一回吧。” 一群山贼用力点头,得意洋洋地左顾右盼,仿佛杀人的是他们。 有山贼傲然道:“这就是我们大当家!” 有山贼斜眼乜视从灵寿县而来的流民,道:“知道大当家是我们的大当家?因为大当家最厉害!”一群灵寿县而来的流民听懂了这颠来倒去的言语,该死的,这群山贼竟然是用武力决定谁是大当家的,为什么没人告诉我们? 有山贼用力鼓掌:“大当家,厉害!”一群山贼用力点头,大当家杀人的时候一举一动清楚明了,富有节奏,姿势美妙,当真是比跳舞还好看,杀人能够杀得这么好看的也就是大当家了。 胡轻侯看着拼命磕头的流民们,慢慢地收起了长刀,下令道:“来人,将他们所有人打断了一只手,从今以后每日的劳作加倍,饮食减半,若是再有不服,全部杀了!” 一群流民跪在地上,用力磕头:“大当家慈悲!大当家长命百岁!大当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有山贼看着地上受伤倒在地上的流民,问道:“大当家,这些人怎么处理?” 胡轻侯冷冷地笑:“这还用问?杀了,吊在最高的树上,本座要所有人都知道敢反叛本座的下场。” 一群山贼大声应着。 胡轻侯冷冷地看着山贼们,厉声道:“一群爬虫敢反叛本座,竟然需要本座亲自动手,你们吃狗屎的吗?再有下次,本座把你们也砍了!” 一群山贼用力点头:“是,大当家!” 山谷之内回荡着哭喊声,惨叫声,胡轻侯慢慢走回了小轻渝身边,伸手捂住了她的耳朵,心中冰凉。 一个女人掌握权力真是艰难,她前脚收留了这些流民,后脚就被流民背叛,而那些看似跟随她的山贼们也丝毫没有为她流血的觉悟,不愧是忠心度为零的小鸭子啊。 她还能镇住这些人多久?原本想要再等几天的计划必须提前开始了。 胡轻侯大声道:“来人,跟我去灵寿县!” 7. 贱民也配吃谷物? 山谷中,几百人惊讶莫名。 有人低声道:“去灵寿县?灵寿县有什么好的,大当家为什么要去灵寿县?” 一群从灵寿县来的流民困惑无比,灵寿县同样是赋税高到吓死人,流民遍地,县令老爷就是不肯开仓赈灾,灵寿县有什么好的,值得大当家要赶两百里路去灵寿县? 有人看着莽莽群山,心中无限惶恐,低声道:“大当家不会扔下我们跑了吧?”虽然大当家杀人不眨眼,但是有大当家在就好像有些依靠,没了大当家泰山就崩塌了。 其余人嗤之以鼻:“看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是大当家的基业!以后这里就是万亩良田,粮食吃不完,大当家怎么会放弃这里?” 这句话让无数担心胡轻侯跑路的人立马安心了,脑子没病都不会抛弃万亩良田的,嗯,良田有些过分,但是“万亩”啊,再劣等的土地有万亩就是人上人了。 有人微笑:“一定是走亲戚。”谁家都有几个远房亲戚在其他县城,大当家肯定是去走亲戚了。 有人恍然大悟:“是去会……”胡轻侯杀人的凶残气势太过吓人,他硬生生咽下了“会情郎”几个字,虽然大当家此刻不在家,说这句话也不算什么诽谤,但是谁知道会不会有人记住了他的言语,等大当家回来告他的刁状,大当家的脾气与地主老爷一模一样,动不动就会要人命的。 有人懒洋洋地干着活,对胡轻侯去灵寿县干什么毫无兴趣,老爷做什么事情与下人有什么关系?大当家也是老爷,小老百姓老老实实做好本分事情就够了,千万莫要替大老爷操心。 众人心中满是困惑,却又不敢问。许久,一个老人被众人推了出来,只能挤出过年给地主老爷拜年的笑脸,小心翼翼地走到胡轻侯面前,问道:“大当家……你为什么要去灵寿?” 有那老人带头,其余人假装路过,利索地围住了胡轻侯,眼巴巴地看着她。 胡轻侯的目光在那老人的身上直上直下的扫视,呵斥道:“本座为什么要去灵寿?你看看四周,有多少野菜可以吃?你看看天气,还有多久就是冬天了?你看看河水,会不会结冰?” 那老人以及四周众人仿佛第一次发现天气已经变凉,惊讶地道:“是啊,马上就是冬天了。”“冬天可没什么野菜。” 胡轻侯冷冷地看着这些人惺惺作态,愤怒又无奈,对她而言一群万事指望她的鸭子是此刻最好的结果。她大声喝道:“本座为什么要去灵寿县?因为本座要去灵寿县买粮食!只有买来了粮食,这个冬天我们才不会饿死。” 众人的脸上绽放了花朵般的笑容:“买粮食!”“有了粮食,冬天就不会饿死了。” 胡轻侯冷冷地看着众人,厉声道:“我带一百人去灵寿县买粮食,你们其余人留在这里盖房子,砍柴火,收集野菜,越多越好,冬天漫长,不想饿死冻死就要多做准备。” 众人灿烂地笑,这几件事关系到自身,绝不会偷懒。 胡轻侯指着众人道:“你,你,你,还有你……你们都跟我去灵寿县买粮食!”她一口气将年轻力壮的男女尽数挑了出来,将近有一百人。 被挑到的人欢喜无比,买粮食自然要多去点人搬运,而且路上贼人这么多,多去些人才能保证不被人抢劫。 胡轻侯转头看小轻渝,悄悄握紧了她的手,小轻渝感受到暗号,咧嘴笑,大叫:“姐姐……”然后张大了嘴,忘记台词了。 胡轻侯淡定地弯腰抱住小轻渝:“嗯,哦……”大声地道:“你是问姐姐的钱能够买多少粮食?” 四周众人瞬间安静了。 胡轻侯挺起胸膛,得意洋洋地道:“姐姐有很多很多钱!” 一个男子小心地问道:“大当家,你有多少钱?” 胡轻侯不答反问道:“灵寿县的粮食多少钱一斤?” 一群来自灵寿县的流民不假思索:“谷物一斛12钱。” “斛”其实是容器,粮食种类不同,斤两不同,通常一斛大约可以装10~12斤的粮食。 其余众人窃窃私语,虽然来自不同地方,但是一斛12钱的价格基本是公道价。 有人微微不满,道:“去年还是一斛10钱,今年就到了12钱了。” 一个老汉道:“谷物的价格哪有不变的道理,丰收年价格低些,灾荒年价格贵些,向来如此,我记得我小时候北面的蛮夷打进来了,谷物价格暴涨,一斛要200钱。” 众人纷纷点头,谷物的价格就是如此起伏不定。 胡轻侯大声道:“今年又是灾年,谷物价格会不会上涨?”众人皱眉,虽然离开灵寿县才没有多久,但是粮食价格一天一变,谁也说不准。 胡轻侯继续问道:“会不会涨到一斛20钱?”有人道:“一斛15钱到20钱,就这个数了。”众人估摸着,慢慢点头。 胡轻侯大声地道:“胡某有八千钱!” 众人尖叫道:“八千钱!竟然有这么多?”有人眼睛立刻红了,八千钱中有几十文是他的,加入山贼的时候被抢走的。 有人小心翼翼地问身边的人:“八千钱……能够买多少粮食?” 胡轻侯道:“要是一斤谷物,不,一斛谷物的价格是20钱……” 一群人坚决摇头,怎么可能要20钱?现在也就是12钱而已,虽然今年年景不好,但是撑死15钱,没道理涨到20钱的。 胡轻侯继续道:“……我们能买四百斛,那就是四千多斤粮食。” 一群人大喜:“四千多斤?” 有人开始数手指,数不清每个人能够分到多少斤谷物。 胡轻侯大声道:“每个人可以分到13斤!” 一群人几乎要欢呼了:“13斤谷物?我从来没有在年底有这么多谷物过!”“我去年冬天是吃草根熬过来的!” 胡轻侯笑道:“考虑到冬天可能会有点长,明年开春也有一段时间没野菜,今年冬天每个人只能分到7斤粮食,剩下的要留到明年春天再分。” 一群人笑容满面,纷纷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胡轻侯大声道:“有7斤谷物,只要加上一些野菜,今年冬天也算是丰衣足食了!省着点吃,所有人都能熬到明年春天!” 一群人欢声笑语,只觉跟了一个好老大。 有人欣喜若狂:“7斤谷物啊,冬天又不干活,不消耗体力,我哪里需要7斤谷物,肯定可以留下好多的。”有人抱着年幼的孩子,只觉孩子这次可以吃得饱饱的了。 欢呼声中,有人跪在地上,哽咽着叫道:“大老爷你福如东海啊!” 一群人跟着跪下,娴熟地开始欢呼每年过年给地主老爷百年的言词:“大老爷你寿比南山啊!”“大老爷你多子多孙啊。” 胡轻侯微笑着向众人挥手,大声道:“我立刻带人出发,你们等着我的好消息,今年大家过个丰年!” 一群人的欢呼声更加大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是幸福的笑容。 胡轻侯悄悄握紧了拳头,对一群只能吃野菜糊糊的流民而言,人均一个月7斤谷物果然是前所未有的丰衣足食了,她或许可以再压缩一些,人均一个月5斤谷物,多留一些以防万一? 胡轻侯脸上带着笑,心中涌起一阵悲伤,一个冬天只有7斤谷物以及一些野菜,再无其他肉蛋奶水果零食,这是活着吗?这是饿死的边缘啊,而她竟然口口声声“丰衣足食”,还要继续压缩口粮,这个世道……不,她的心是有多黑啊。 一百个山贼男女欢天喜地地收拾行李,将八千钱分开打包了,几个壮汉背着重重的铜钱,只觉这次能够与大当家去买粮食,那是为了整个山寨做贡献,伟大无比。 “等买了粮食,今年冬天就不用吃树皮了。”有人欢喜地道。 有人道:“那是自然,跟着大当家就会有活路!” 众人用力点头,多亏了大当家。 胡轻侯感受着众人的目光,一个冬天7斤谷物加野菜就是活路……她摸着怀里的散碎银子,若是这些钱也买粮食…… 她冷冷地看着前方的山川,弯腰将小轻渝背到了背上。她不是好人,没想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她的唯一目标是自己和小轻渝活下去。 “走!我们去灵寿县!”胡轻侯内心丝毫没有看上去那么轻松和得意,相反,她忧心忡忡。她不是担心这将近一百人会因为八千钱半路反叛。这一百人看似随意,其实是她精心挑选的,来源复杂极了,有的是山贼本部,有的是与她一起被掳的“亲信”,有的是来自灵寿县的流民,有的是二蛋的同村,有的是大牛的同乡,有的家中有老有小,有的妻子留在营地,胡轻侯绝不担心这些人会联合起来抢劫她的钱财。何况她的刀子难道是吃素的? 胡轻侯担心的是另一件事情。 …… 几日后,灵寿县内,某个粮铺前。 胡轻侯在一群山贼兴奋地目光中,慢慢地问道:“掌柜,谷物什么价格?” 掌柜轻蔑地看了一眼衣衫褴褛又肮脏的众人,淡淡地道:“谷物一斛……” 一群山贼带着骄傲和得意看着掌柜,一斛十八钱还是二十钱?要是这个掌柜听说他们买4000斤,一定会吓得脸色惨白,恭恭敬敬地看着他们,说不定还会弯腰行礼,“方才怠慢了诸位老爷”,想想就觉得爽。 胡轻侯瞪一群手下,有点出息! “……谷物一斛八……” 胡轻侯大喜过望,八钱?她可以买1000斛,也就是12000斤!山寨将近300人,每个人可以拿到40斤,这绝对是够了! “……一斛八十钱。”掌柜的声音平平淡淡,仿佛说着微不足道的小事。 胡轻侯欢喜的目光陡然变成了绝望,以及狼一般的凶狠厉芒,厉声道:“你再说一遍!” 一群山贼脸上的笑容僵硬,结结巴巴地道:“八……八……八……十……钱……” 掌柜笑了,眼神中的轻蔑如飞流直下三千尺:“谷物一斛八十钱!八十钱!听清楚,八十钱!” 胡轻侯跳了起来,一掌拍在柜台上,厉声道:“你是不是看我们好欺负,故意杀猪?哪有这么贵的!几天前才卖十几钱!” 一群山贼跟着大骂:“奸商!哪有这么贵的!”“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不想做我们的生意?”“实话告诉你,我们有很多钱,多到你想不到!”“老子就是灵寿人,从来没听说这么贵的!” 有山贼大叫:“大家都来看啊,无良奸商高价欺压百姓咯!”“谷物一斛八十钱,奸商没良心咯!” 四周有人经过,呆呆地看着胡轻侯等人。一群山贼叫嚷得更加大声了,生意人坏了名声就不好做生意了,就不信掌柜不怕。 掌柜看着众人闹事,丝毫不惧,反而放声大笑:“白痴!谷物一斛八十钱是市价!” 胡轻侯恶狠狠地看着掌柜:“市价?” 周围的路人中有人叹气,道:“你们是外地来的吧,这几天粮食价格暴涨,八十钱真是市价。”另一个路人摇头:“看来今年麦麸都吃不起了。” 胡轻侯怒视几个路人,喝道:“你们是不是粮铺的托儿,哪有谷物一斛八十钱的!现在是秋天,到处都是刚收割的粮食,怎么可能卖这么贵!你丫以为你是N95吗?” 一群路人悲伤极了:“天杀的!谁知道啊!”“今年秋后就是大涨了,每天一个价!” 有路人面无表情地走开,这伙人竟然有钱买谷物,自己吃野菜都觉得奢侈。有人匆匆扭头,谷物一斛八十钱,这个价格让他深深明白自己是多么的穷。 胡轻侯盯着笑眯眯的掌柜,脸色渐渐惨白,果然发生了她担忧的最糟糕的情况。流民四起,粮食怎么会不涨价?N95可以一小时一个价,一天翻一倍,为什么谷物就不能在灾荒年翻几倍几十倍? 一群山贼个个面如土色,泪水在眼眶中打滚。 “八十钱……这是在吃饭吗?这是吃钱啊!”有山贼脚都软了,今年的价格疯涨到这个程度了? 有山贼泪流满面,他家种出来的粮食要么被地主老爷收了租,要么被衙役老爷收了税赋,不然就凭这不敢想象的价格,卖了粮食后他一定是大老爷了! 有山贼颤抖着看胡轻侯,低声道:“老大……能够买多少……” 所有山贼转头看胡轻侯,八十钱一斛,每个人还能够分到多少粮食? 胡轻侯面无表情地看着一群山贼,慢慢地,一字一句地道:“每个人最多能分到4斤粮食。” 一群山贼呆呆地看着胡轻侯,4斤? 有男子摇晃了一下,慢慢软倒,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 有男子脸色青了红,红了青,最后厉声道:“4斤也不错了,加上野菜、树皮、草根、观音土,一定可以熬过去的。”有人慢慢点头,又不是没吃过树皮观音土。有人缓缓摇头,再怎么节约,再怎么吃树皮吃草吃观音土,一个冬天加上大半个春天只有4斤谷物也是绝对熬不下去的。有女子捂住了嘴,低声哭泣。 粮铺的掌柜看着众人失望崩溃,面无表情,看这些人的衣衫就知道这些人是穷得叮当响的赤脚穷鬼,也配买谷米?他淡淡地道:“你还买不买?不买就赶紧滚,不要拦着我做买卖。” 一群山贼受了呵斥,惊慌地跳起来,急忙让开。胡轻侯微笑着看着粮铺掌柜,笑容越来越大,猛然厉声道:“买?买你个头!” 她转过身对着一群山贼,厉声道:“八十钱,我们买不起。来人,我们去四周乡村找地主直接买,我就不信所有人都卖八十钱!” 粮铺掌柜大笑:“你只管去买,有人卖给你就算我输。”莫说灵寿县了,就是放到天下,老百姓买粮食就是必须找粮铺,哪个地主会卖粮食给百姓? 胡轻侯深深地看了一眼粮铺,对山贼们道:“我们走,去县衙!” 这是因为谷物价格太贵,要去县衙报官告状?粮食掌柜大声地笑,只觉今天真是开心,遇到了一群什么都不懂的愚蠢贱民。 一群山贼无精打采地跟在胡轻侯身后,一斛谷八十钱,地主老爷也吃不起。有山贼低声道:“不如去我们村……可以找地主老爷买些秸秆……我以前常买的……秸秆也挺好吃的……比谷物便宜……”好几个山贼用力点头,其实比谷物便宜的东西还是很多的,地里有不少牛马吃的东西人也能吃,都便宜得很。 粮铺掌柜望着胡轻侯等人的身影大笑着:“快看那些人好像一条狗啊!” 四周有路人叹息,生为平民,真是苦不堪言。有路人默默地看着粮铺掌柜,只觉人与人之间的差距真是比猴子和狗还要大。 胡轻侯带着众人大步走在了街上,去找地主老爷买?她还没有这么愚蠢。 “胡某要看看我是不是幸运S!”她看着天空,厉声道。 “来人,带路,我们去县衙!” 8. 我爸说我太软弱 灵寿县的县衙的大门只开了半扇,透过缝隙,可以看到县衙大堂内空荡荡的,不见一个人。县衙前同样空荡荡的,看到衙役都发抖的百姓哪里敢经过县衙门口,哪怕只是向县衙张望一眼,仿佛就会被衙役老爷抓走罚钱打板子。 胡轻侯牵着小轻渝的手,带着十个青壮男子,背着重重的包裹,到了县衙前。 她深深地看着县衙,是幸运S还是幸运E,是生还是死,她马上就能知道了。 胡轻侯转头看十个青壮男子,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兴奋和惶恐。她忽然笑了,拿起鸣冤鼓前的鼓槌,用力敲在鼓上。 “咚!咚!咚!”沉闷的鼓声传向远方。 许久,有衙役板着脸,慢悠悠地出来,见了拿着鼓槌的胡轻侯,呵斥道:“大胆,谁让你敲鼓的?” 胡轻侯随手扔下鼓槌,双手负在身后,傲然看着那衙役,道:“我有大事要见县令老爷,速速带路。” 那衙役一怔。平日里只有见到衙役就卑躬屈膝,谄媚地笑的百姓,何时有人气焰如此嚣张?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胡轻侯和其余人数眼,确定他们不是来告状的,一时吃不准胡轻侯是为了什么来见县令。他冷冷地道:“你们是为了什么事要见县令老爷?” 胡轻侯傲然看天:“这件事不能与你说,必须面见县令老爷。” 那衙役心中冷笑,这个女子绝对不是官眷,也不是豪门大阀的子弟,但凡这些人想要见县令,需要击鼓吗?只是胡轻侯气魄极大,他一时吃不准对方究竟是什么来历,不愿意白痴般得罪了不知道深浅的人,道:“你们且等一下,我去禀告县令老爷。” 胡轻侯挥手:“前面带路。”不等衙役说话,推开衙役,大步进了县衙公堂。 那衙役心中又是恼怒,又是不解,这个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头?他想了想,去了后堂,先找了两三个衙役盯着胡轻侯等人,去寻了县令,细细说了敲鼓之人有些诡异,不肯说明来意,非要见县令老爷本人。 县令扫了一眼那衙役,只觉这家伙真是不会办事,不肯说来历的人就打了出去啊,谁耐烦见一群刁民。 那衙役赔笑道:“小人看那些人不像是告状的,带着大包小包,唯恐是老爷的同乡。”想来想去穷亲戚找上门的可能最大。 县令冷哼一声:“算了,本官就去见一面。” 他慢悠悠走向大堂,心中已经想好了如何处理。若没有沾亲带故,仅仅是同乡而已,他就下令打那些人二十大板,以为同乡就是自己人,你忒么的去食屎。 衙役快走几步,对着大堂内喝道:“县令老爷到!” 十个山贼浑身一抖,额头见汗,手脚发抖,县令老爷啊,这辈子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接触过。 胡轻侯平静地看着县令穿着便服进来,想要行礼,这才发觉她竟然不知道这个时代是如何行礼的,心中苦笑,学着那些山贼,躬身行礼。 县令扫了一眼胡轻侯等人的衣衫,心中立马就嫌弃了,他厌恶地道:“说,你们有何事要见本官?” 胡轻侯道:“还请县令屏退左右。” 县令大笑,只觉这个刁民的言语荒谬至极。 胡轻侯慢慢地走到了县令的案几前,低声道:“是有关钱的事情。” 县令看了一眼众人的包裹,心中一动,道:“且去后堂说话。” …… “你到底有何事?”县令坐在案几后,身后是两个衙役,而胡轻侯坐在侧首的案几之后,小轻渝乖乖地扯着她的衣角,缩在她的身后,而一群山贼则留在了大堂之中。 胡轻侯慢慢地道:“民女是来买官的。”在一个没有耕地,无法满足食物需求的穷山恶岭做山贼是死路一条,那些山贼的忠心度又是零,她没想坐等饥饿寒冷的山贼造反杀了她,因此求取官府庇护便是首选。 县令愕然,然后大笑,眼泪鼻涕都流了下来:“买官?你说买官?你也配买官?”他还以为是哪个地主打死了佃农,闹出了人命,提前贿赂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有人找他买官。 胡轻侯道:“民女再怎么狂妄无知,也知道‘官’不是我可以觊觎的。” 她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容,道:“我只想要一个衙役的职务。” “买官”只是一个简单明了大家都懂的说词,她当然知道她不可能从一个县令的手中买到官职,她要的只是一个衙役的身份。 县令依然大笑:“衙役?你以为衙役是你想当就能当的?”县令身后两个衙役附和着大笑,看胡轻侯的眼神就不怎么良善了。 胡轻侯从怀里取出一些碎银子放在了案几上,道:“除此之外,民女还带来了八千钱,就在大堂之中。” 县令玩味地笑着:“哦?” 胡轻侯道:“官是朝廷任命的,有品级,有职司,有俸禄,民女自然知道买不得。” “衙役是小吏,可由县令自行任免,民女自然就能向县令老爷买个衙役的职务了。” 县令的笑容渐渐消失,虽然这些只是官场常识,可民间知道的百姓却不多,看来这个少女是有备而来。他问道:“你为何要买衙役?” 胡轻侯叹气,道:“不敢欺瞒县令老爷,民女父母亲族尽丧,无依无靠,周围乡亲看中了民女家中的薄田,时刻想要谋财害命,民女不想死于非命,又无处可去,因此宁愿卖了田地,向县令老爷求一个衙役的职务。” “衙役在县令老爷眼中只是跑腿的小吏,在乡野之人眼中却是威风八面的大老爷。民女若是有了衙役的身份,那些乡亲再也不敢谋害民女姐妹,民女姐妹的性命就保住了。” 她看着一脸鄙夷笑容的县令和衙役们,道:“民女姐妹只求保住性命,只要有个衙役的身份,县令无需发我粮饷。若是县令因为民女是女子,实在不能命我为衙役,我可以不在县衙的名册之上,只求一身衙役衣衫招摇过市,县令和诸位衙役不揭穿我的真实身份。 ” 县令大笑,道:“你倒是机灵,知道狐假虎威。本官确实可以任免衙役,不过,本官凭什么要让狐假虎威?” 胡轻侯道:“县令乃一县之主,万事缠身,民女可以替县令做些小事,以解县令之忧。” 两个衙役微笑,说了许久,他们确定这个少女多半家中有人曾在衙门任职,或者有在衙门任职的人指点,知道县令老爷必须有人替他清理一些上不得台面的龌龊事情,但是以为衙门非要找她处理,那也是脑袋有病了,真以为衙役个个都是正义化身? 县令摇头:“你倒是知道一些衙门中的事,可是本官有的是人替我做事。” 胡轻侯淡淡地道:“若是替县令处理一些杀人放火的事情,县令自然有的是人手,哪里需要我效劳。我手无缚鸡之力,更想在出谋划策上为县令排忧解难。” 县令失笑道:“出谋划策?你?”短短几个字中的鄙视之意几乎满溢。 胡轻侯道:“眼下流民四起,想来县令夜不能寐,我岂能坐视流民殃及县令锦绣前程?” “我有家丁十余人,个个骁勇善战,以一敌百,我可以带这些家丁假扮盗匪,驱赶流民南下,南边气候温暖,粮食充足,流民活命的希望也大些,也算一份功德了。” 县令深深地看着胡轻侯,鼓掌道:“好一个聪慧的女子。”挥手:“来人。” 两个衙役会意,一人取走了胡轻侯案几上的碎银子,一人去了大堂。 胡轻侯微笑,这是终于搞定了?她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自己使出了十八般才艺,终于在这个狗屎的时代保住了性命。 胡轻侯从来没有想过做个有前途的山贼,一群拿着棍棒,只能吃野菜的山贼除了饿死还有什么未来?抢劫过往商旅行人?且不说有没有人从荒僻的山中经过,只说抢劫无辜商旅行人,这良心就能安吗?胡轻侯丝毫不觉得“劫富济自己”是一件光荣和伟大的事情,更没脸唱“好汉歌”。她可以为了活下去而杀人,却不能为了吃香喝辣而抢劫杀人。 胡轻侯也没有想过找块有水有良田的没人知道的“宝地”种地养猪养鸡。一群为了活下去而跟随她的毫无忠心度的山贼或流民,谁能够保证这些人永远老老实实?万亩沙田的影子都没有呢,就有人想要夺(权)了,她怎么敢相信万亩沙田成真的时候,那些山贼们会继续老实?“可以共患难,不可共富贵”的言语难道还有人不知道吗? 胡轻侯更不敢认为自己可以凭借武力镇压山贼们的叛乱。她不仅仅是凭借心狠手辣敢杀人,以及动作华丽漂亮,一看就是练家子镇住了一群山贼,更大的理由是那些山贼看不到未来,而她能够给山贼们希望。那些山贼不傻,内心很清楚做山贼只怕是熬不过冬天的,他们需要一个有见识有魄力的人带领他们活下去,而胡轻侯有意无意间符合了山贼们的期盼。心狠手辣,武艺高强,气势很像大老爷的胡轻侯能不能带领他们走出必死的局面?山贼们不知道,但是左右没有其他办法,他们愿意接受命运的安排,跟着胡轻侯试试看。 这种无可奈何的心态在明年春天后,万亩沙田成真后,立刻就会消失得干干净净。只要老老实实在山谷中种地,未来可期,哪里还需要跟随胡轻侯?为什么还要给已经毫无作用的孤家寡人的胡轻侯供奉最好的食物,最好的住处,无上的权力? 胡轻侯非常确定,明年的秋天,万亩沙田成功之日,就是她被杀之日。 胡轻侯想要活下去,唯有靠官府的庇护。 她到灵寿县买粮食是真,没有粮食,冬天都未必能够过得下去。但她到灵寿县的根本目的却是为了“买官”。 只要她成了衙役,或者“临时工”,那就是四赢的结果。 对胡轻侯而言,她与小轻渝可以保住性命,从此为人民服务也好,狐假虎威也好,总而言之再也不用担心未来。 对山谷中的山贼而言,胡轻侯有了官府做靠山,便有了更多的资源可以调动,小小的灵寿县不能解决三百人的工作,难道还不能解决三十人的工作?灵寿县内门阀地主们未必会在意一个小小的衙役的威逼,但是身为衙役的胡轻侯终于有机会与门阀地主们搭上一些话,未必就不能用三寸不烂之舌说服门阀地主们施粥刷声望。对门阀地主们而言薄薄的稀粥不耗费多少钱财,但是对喝野菜糊糊的流民们而言却是不敢想的美食。胡轻侯已经想好了全套替门阀地主刷声望的办法,从万民伞、万民书为门阀地主从政刷做铺垫,到跳大头娃娃舞娱乐门阀地主们,再到顶着大雪去其他地方散播某个公子贵女的仁慈,保证不论门阀地主有什么需求,她都能找到办法满足他们,确保门阀地主们愿意施粥。近三百个山贼都能够在她的操作下成为良民,干干净净,平平稳稳地活下去。 对灵寿县的县令而言,解决了流民隐患就是大好事一件。灵寿县、平山县以及附近的地区的流民并不是因为单纯的气候引起的灾荒,若是单纯的天灾,县令只需要一封公文禀告上级,迟早会有朝廷宣布开仓赈灾。但灵寿县等地的流民更多的是因为高到不可想象的苛捐杂税。胡轻侯不会单纯的以为这是朝廷命令征缴的赋税,高到八成的不合理赋税的背后一定是地方官和门阀地主联手巧取豪夺。这些因为权贵联合割韭菜而造成的流民,地方官如何上报朝廷?如何开仓放粮?但流民多了,地方治安终究是问题,胡轻侯能出谋划策处理流民问题,对县令自然是大好事。 对灵寿县外的流民而言,留在灵寿县外得不到任何食物,今年冬天必然饿死冻死,胡轻侯将这些流民驱赶到更温暖,以及粮食更丰富的南方城镇,哪怕流民没有因为南下而化整为零,至少其他城镇的县令没有像灵寿县和平山县那么疯狂地榨取民脂民膏吧,流民们终究也有活路。 胡轻侯没有能力没有资源从根本上为四方面获得最大的利益,四方面的利益其实并不一致。她只能用裱糊匠手段,找出这个至少不是最糟糕的结果的“四赢”的方式。 胡轻侯微笑着,自己终于幸运S了一次,急急忙忙躬身行礼:“多谢县令老爷!属下一定为县令老爷尽心竭力,死而后已。” 县令微笑着将碎银子收入衣袖中,鄙夷地道:“谁说你是我的属下了?” 胡轻侯脸色大变,颤抖着道:“难道……” 县令盯着胡轻侯的脸,终于放声大笑:“哈哈哈哈!蠢货!本官耍你玩呢!”他从案几后站了起来,走到胡轻侯的案几前,居高临下俯视胡轻侯,嘲笑道:“你算什么东西?泥土里的贱民而已,也敢与本官谈条件?也敢自以为可以教本官做事?” 胡轻侯怔怔地看着县令,浑身发抖。 县令看着胡轻侯狼狈的模样,纵声大笑:“你很机灵,知道买官,知道狐假虎威,可是你对本官用出。” “你可以替本官解决流民?” “本官为什么需要解决流民?” 县令傲然俯视胡轻侯,不屑地道:“蝼蚁一般的流民的死活算什么?流民若是敢闹事,本官就杀光了流民!死上几百上千个流民算什么大事,莫说本官不会上报,就算本官上报了,你以为太守会觉得本官残忍?太守只会夸奖本官处理得当。” 胡轻侯的脸更加惨白了。 县令再一次大笑,看到自以为是的蝼蚁崩溃实在是一件有趣的事情。他大声地道:“你知道本官为什么没有杀掉那些流民?本官在等!” “本官在等冬天,在等大雪。” “一群贱人被赶出了田地,为什么还不肯老老实实卖身为奴?以为本官会可怜他们吗?以为各个门阀世家会可怜他们吗?以为老天爷会可怜他们吗?” “一群狗一般的东西,本官为什么要可怜他们?门阀世家为什么要可怜他们?老天爷为什么要可怜他们?” 县令灿烂地笑着,眼中满是对丰收的期待:“只要冬天来了,野菜都吃光了,这些狗一般的贱民除了卖身为奴,还有什么出路?本官与县内的门阀世家瓜分了几百上千个奴仆,来年开垦荒地也好,转手卖了也好,岂不乐哉?” 县令俯视胡轻侯,声音柔和:“你很聪明,可惜你就是蝼蚁,根本不知道本官的世界,看不到本官的谋划。本官要你何用?哈哈哈哈!” 一个衙役咧嘴大笑,对着胡轻侯呵斥道:“你算什么东西,衙门的衙役是你想当就能当的吗?” 胡轻侯颤抖着道:“原来是我坐井观天了……我这就收回银子,回老家种地。” 县令脸色一沉,厉声道:“来人,这个女子违法律法行贿,赃银没收,将她押入大牢!” 那衙役应着:“是,县令老爷。”他狞笑着看着胡轻侯,道:“蠢货!”虽然胡轻侯拿出来的银两不多,粗略诡计不过是十余两,哪怕算上那八千钱也不是什么大数目,县令随便一根腿毛都比这些钱要粗,但是这些钱既然到了县令手里,哪里还有拿得回去的道理?这小丫头有的地方机灵,有的地方简直比猪还要蠢。 那衙役伸手去抓胡轻侯,送入大牢之后,胡轻侯怎么可能活着出来。 胡轻侯忽然爆发出大笑,那衙役手一顿,县令好笑地看着胡轻侯,这是终于知道自己坑死了。他挥手让那衙役且慢抓人,这年头娱乐太少,可以看到一个人由得意到惊愕再到绝望,最后崩溃,实质是比收了贿赂还要令人精神愉快。 胡轻侯坐在案几后,大声狂笑,身体前俯后仰:“哈哈哈哈……我爸爸常说……我的人生太顺利了……” 她止住了狂笑,脸上犹自带着笑容:“我出生在和平年代的大城市,物资充足,法律健全,社会安定,从小没见过什么坏事,以为世界就该是人人讲法律,讲道德,讲礼貌的,那些油腻中年男无视法律道德礼貌,毫无素质,个个都是旧社会的残渣,注定要被素质高,行为优雅的年轻一代淘汰。” “我爸爸说……胡轻侯,你缺少社会的毒打,你太圣母和优柔寡断了,你不像老胡家的孩子,你缺少老胡家的孩子的决绝,你既不聪明,也不够狠,只能生活在安逸的环境,老老实实争取996福报……” 胡轻侯抹着笑出的泪水,笑道:“可是我觉得他错了。” 刀光一闪! 胡轻侯一脚踩在案几上,眼睛恶狠狠地盯着县令,右手手臂向身侧伸展,手里的菜刀锋刃上一抹鲜红。她对着县令灿烂的笑:“其实……我狠起来就不是人。” 狞笑着等着抓人的衙役,陡然脸色大变,伸手捂住了咽喉,喉咙咯咯作响,他伸手想要去抓胡轻侯,可手上却满是鲜血,脚下一软,倒在了地上。 县令脸色大变,倒退一步,厉声大叫:“放肆!你敢杀官!那是造反!你眼中还有王法吗?还有礼义廉耻吗?”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一个平民女子竟然敢杀官!平民男子都只敢在县衙门口跪着求个公道,一个平民女子为什么就敢杀官了,她不怕掉脑袋,不怕被满门抄斩吗? 胡轻侯慢慢地走向县令,脸上带着笑:“感谢你让我看清楚了我的幼稚,要是没有你,我怎么会疯狂?我必须好好的回报你!” 县令仓皇逃窜,惊恐尖叫:“来人啊,救命!救命!救……”惨叫声戛然而止。 胡轻侯甩掉菜刀上的鲜血,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县令,冷冷听着房间外急促的脚步声以及惨叫声。她从两具尸体上仔细翻出了银两,数了一遍,唯恐少了,确认无误,这才尽数塞到了怀里,然后牵住了小轻渝的手,柔声道:“别怕。”小轻渝用力点头,面无惧色。 胡轻侯温和地笑,不知道小轻渝看到杀人后有没有心理阴影,可是她其余人一个都不信任,只能随身带着小轻渝。 她慢悠悠走到房门口,推开门,只见她带来的十个山贼拿着菜刀柴刀正在追杀县衙内的衙役等人。 “快来人啊!”县衙内的人措手不及,身边没有武器,只能狼狈逃窜。 有衙役拼死逃出县衙,一路在街上狂奔大叫:“有贼人杀了县令!有贼人杀了县令!”街上众人大惊失色。 一大群人从前方猛然冲了过来,乱刀将那衙役砍死。有人大叫道:“快去县衙!大当家在那里!”众人红着眼睛,狰狞着冲向县衙,嘴里厉声叫道:“打破县衙!杀了狗官!” 灵寿县外,有几十个山贼抽出刀子,踢打着周围的流民,厉声道:“进城杀狗官!哪个不从,立刻杀了!” 数百流民叫苦不迭,畏畏缩缩地被山贼们裹挟着,大声地叫嚷:“杀狗官!” 胡轻侯站在县衙门口,看着慌乱的街道,听着四处都是叫嚷声和关门声,纵声大笑:“我真是幸运E啊!” 所有美好的计划一个都没有实现,偏偏最坏的结果却不约而至。 她止住笑,抬头看着青天,一股疯狂涌上了心头,疯吧,疯吧,疯吧!在这个狗屎的世界,不疯魔怎么活?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今后再无心中存着一丝善良温柔,随时想要改邪归正做个小仙女的胡轻侯,唯有山贼大王胡轻侯。 胡轻侯再次狂笑,莫名想起了一个非常有趣的口号,她大笑着纵声叫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附近一群山贼听着苍天已死,只觉说到了心里,他们只想活下去,哪怕是野菜糊糊也行,可为什么这个世道就不给他们活路?苍天当然已经死了! 一群山贼齐声怒吼:“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9. 黑风寨 无数歹人攻破县衙的消息光速传遍灵寿县城的每一个角落,百姓惊慌失措。 有人在街上怒吼:“娃他娘!娃他娘!你死哪里去了?”性命攸关的时刻竟然跑去窜门了,搞什么鬼! 有人颤抖着手臂关闭院子的大门,又躲进了房间,缩到被子里低声祈祷:“祖宗保佑!爹爹!爷爷!曾爷爷!你们要保佑我!”危机时刻第一反应就会躲在被窝里发抖,其余什么都想不到。 有人拼命地向城外跑,贼人进了城,自然该逃出城去,可是一路跑去,却见无数人迎面而来,他顿时心中惶恐了,别人都不出城,他想要出城,是不是他想错了,城外有更多的贼人?他停住了脚步,看着四周向城内乱跑的了,咬牙转身向家里飞奔,大家都在向家里跑,一定是逃回家才是对的。 有人淡定地笼着手,看着街上众人惊慌失措,竹篮子乱滚,心里爽到了极点:“好,好,好!都死光了最好。”没钱没老婆没子女没房子没马车,早就想要打仗了,管你有钱没钱,大家都死光了最公平。 县衙内,胡轻侯抬头看天,老实说,这次做错了。 买不到粮食,就去某个村子找地主老爷强买强卖,身为有一百个山贼的贼头,她至于“买粮食”吗? 官府收钱不办事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她为什么要直接找县令谈,为什么不找个大地主做中间人呢? 她用“善良的心”考虑问题,结果全盘皆输。 胡轻侯嘿嘿冷笑,事到如今,哪里还有回头路。 她看都不看满地的尸体和鲜血,连声下令:“你们几个驱赶流民去抢粮仓!” 一群山贼大声欢呼,玩命一般攻打县城就是为了粮食。 “快去,快去!”有山贼拼命大叫,唯恐迟了一点点粮食就飞了,带着众人疯狂向粮仓跑去。 胡轻侯继续下令:“你们几个去找马车驴车牛车!什么?要马车干什么?白痴!没有马车,怎么带粮食回山寨!” 一群山贼穷了一辈子,做梦都没想过粮食可以用马车装的,众人咧着嘴欢笑:“找马车!找驴车!我们要装粮食!” 有山贼看着县衙内的红砖碧瓦,青石道路,只觉哪里都比山里好,这辈子没有在这么好的地方落脚过,不愿离开,大声问道:“大当家,为什么我们不留下来,你当县令,我们当衙役?这么好的房子难道就这么不要了?”好些山贼用力点头,眼中光芒四射,当官啊,当衙役啊,这是想都不敢想的梦幻前程。 有山贼贪婪地看着县衙的房屋:“这么好的房屋若是不要了,那一定会被天打雷劈的。” 胡轻侯破口大骂:“蠢货!我们才多少人?朝廷有多少人?朝廷几十万大军一到,一人一刀就将我们切成了碎片!”一群山贼打了个寒颤,终于想起了朝廷的可怕。 有山贼颤抖着道:“我们这是杀官造反啊,会被满门抄斩的……”有山贼脚都软了:“会在菜市口砍头的……” 一群为了活下去而从流民转身成了山贼的可怜百姓哪里有造反与朝廷作对的勇气?今日能够不顾一切地杀入县衙,只是因为没有能够买到粮食。能够让所有人活下去的买粮计划的破灭,生的希望同样破灭了,这个冬天会有多少人倒毙在积雪之中?无尽地绝望在胡轻侯的带动下成为了摧毁一切的暴戾,而当县衙中官吏尽数被杀,暴戾渐去,血红的眼睛渐渐消失,对朝廷的畏惧再次席卷心头。 胡轻侯懒得与一群毫无见识的人具体分析,厉声恐吓道:“大家动作快,在朝廷大军到来之前卷了粮仓的粮食回山寨,不然人人被官兵砍成几十段!” 一群山贼颤抖着应着,看胡轻侯的眼神中毫无主见,只盼胡轻侯带着他们活下去。 胡轻侯厉声下令:“你们几个去把县衙的所有公文全部带走!”几个山贼瞠目结舌:“什么是公文?”胡轻侯死死地盯着那几个山贼,再一次感受到了带着一群机器鸭子的无奈。 “都跟我来!”她怒吼道,带着众人寻到了一间房间,里面尽是一些纸张文书。她下令道:“你们几个,把这些东西全部搬走!”转身就要去其他地方,陡然停住了脚步,看到了房间一角堆着大量的竹简。 胡轻侯颤抖着走过去翻开了一卷,看着竹片上的字迹和刀刻,只觉怒火止不住地沸腾。 “王八蛋!竟然是同时使用竹简和纸张的时代!这忒么的到底是什么时代?”蔡伦不是在汉朝人吗?难道这是汉以前?或者大秦? 胡轻侯眼中怒火狂飙,竟然到了这么早的时代?她重重地将竹简砸在了地上,看着竹简破碎翻滚,强行压下了怒火。从本质上而言不论穿越到了秦朝商朝清朝,还是架空时代,其实都是一样的,她绝对不可能靠科技手段回到自己的本源世界。 “把这些东西也搬走。”胡轻侯平心静气地指着那一堆竹简,这个时代到底是什么时代,这个国家到底是什么国家,社会是如何的,朝廷制度如何,她只能从这些该死的竹简和纸张中寻找真相了。 “冲动了!早知道不该杀了那县令的。”胡轻侯深刻反思,应该砍下那县令的两条腿,然后满清十大酷刑走一圈,问出有关这个世界的一切的。 她深深看了一眼竹简和纸张,咬牙带人出了房间:“其余人跟我走,我们去找刀剑和银钱!” 一群山贼大声欢呼,眼中放光,对造反的畏惧被银钱驱赶得干干净净。 灵寿县的官仓距离县衙不算太远,官仓的小吏远远地看到山贼们靠近,在放火烧仓,然后被愤怒的山贼追上砍死,以及抛下粮仓逃命之间犹豫了一秒,果断逃跑。 一群山贼兵不血刃夺取了粮仓,欢呼声响彻云霄。 远处的灵寿县百姓听到了欢呼声,料想是山贼们抢到了什么重要东西,浑身发抖。 某个破烂房子中,有人低声咒骂:“这该死的世道啊,为什么有这么多流民!” 某个高墙深院中,有人对县令恨到了骨子里:“要是早早将那些流民杀了,何至于此?”有人劝着:“老爷,我们还是逃走吧?”老爷怒喝:“逃?到处都是贼人,往哪里逃?”家人们浑身发抖,惊恐地看着大门,唯恐有贼人破门而入。 十几个山贼带着几十个流民撞破了某个宅院的大门,在主人家惊恐地尖叫声中涌进了院子,欣喜地看着一角的驴车:“带走!快带走!” 有山贼看到了主人家中有个女子容貌俊美,心中邪念狂涌,(淫)笑着:“美人,正好抢回家暖被窝。” 那女子尖叫着,主人家苦苦哀求,根本不敢动。 一个山贼红着眼睛,不敢置信地大骂:“人都要饿死了,你还想着这种事?”他的心中只有粮食,野菜糊糊,小米粥,猪肉,做梦都在回想胡轻侯第一天分下的猪肉的味道,那是他人生最美妙的一天,什么美女,什么暖床,什么色(欲),在极度饥饿面前什么都不是。 另一个山贼厉声呵斥:“王阿毛!你疯了!你忘记大当家的警告了?” 其余男女山贼厉声道:“若有人(奸)□□子,滥杀平民,立刻砍下脑袋,不然全队处斩!” 那个好色贼人打了个颤,道:“大当家又不在这里,你们不说,我不说,大当家怎么会知道?我看灵寿县中美人甚多,被我们大伙儿各自分一……” 一个山贼一刀砍在了那个好色贼人的身上,厉声叫道:“我妹妹就是被地主老爷抢走逼死的!”其余山贼一拥而上,乱刀砍下:“你想死,不要拖累我们!” 一群被裹挟的流民和主人家惊恐地看着山贼内讧,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 粮仓前,一群被裹挟而来的灵寿县流民看着堆积如山的粮食,所有的不愿化作了欢笑。 有流民泪流满面:“我们有吃的了。” 有流民抱住一个粮食袋子不放:“这是我的!这是我的!” 有流民四处寻找灶台瓦罐,废话这么多,赶紧直接做饭啊。 有山贼愤怒地望着远处,不住口地骂:“为什么马车还没有来?是不是偷懒了?大当家为什么不砍死这些偷懒的王八蛋!” 许久,远处终于出现了驴车的踪影,一群山贼大喜:“来了,来了!大家快搬粮食!” 县衙内,胡轻侯看了一眼县衙外区区几辆驴车,意识到自己又犯了错误,小小的灵寿县能有多少驴车马车,装粮食都不够,怎么可能空处一辆装小山般的竹简? 她看着天空的太阳,展颜一笑:“真是个好天气啊,来人!将案几搬出来,本座要在温暖的阳光下看清这个阴冷的世界。” 胡轻侯坐在案几边,随手取了一个从县令房中找到的吃食递给了小轻渝,小轻渝咬了一口,欢喜地眯上了眼睛,又递到了姐姐的嘴边。胡轻侯咬了一口,摸了一下小轻渝的脑袋,这才整理衣衫,慢悠悠地在案几后坐下,深呼吸,打开了竹简,肃穆的边看边点头:“不错,不错,原来如此……狗屎!一个字都看不懂!” 竹简中的字笔画柔美,大方,百分之一百是汉字,可惜胡轻侯就是不认识。她一把扔掉了竹简,惨叫道:“没想到我是文盲!” 一群忙着搬运金银铜钱到驴车上的山贼转头看胡轻侯,百忙中问道:“大当家又怎么了?”以前大当家只是凶狠残忍,杀人不眨眼,这次攻打灵寿县后,大当家明显发生了变化,好像有些……疯癫了? 有山贼呵斥道:“大当家怎么会疯癫?你见过几个大老爷,大老爷都是这样的!”一群山贼用力点头,对,大老爷都是这样的。 胡轻侯慢慢地拿起一张写满了字的纸,瞧了一眼,手竟然抖了,老天爷给面子,那上面的字,她凑合凑合竟然能看懂。 胡轻侯慢慢地道:“胡某还是不够冷静。”竹简上的字应该是小篆,纸张上的字应该是隶书,这是上过中学的就应该知道的常识,她却因为看到竹简吓坏了。 她嘴角露出一丝不屑地笑,人在古代,随时会嗝屁,她竟然还有时间惊慌?心理素质真是太差了。 胡轻侯平静地看着一叠纸张,道:“来人,将这些纸张装上马车,丢了铜钱都不能丢了这些纸张!你们几个,跟我来!” 长街中,某个铺子内掌柜和伙计们浑身发抖,贼人破城,会不会烧杀抢掠?只怕是必然的。 几人躲在店铺中许久,只听外面从纷乱惨叫到寂静无声,也不知道是人都被杀了,还是贼人已经走了。 “走?贼人刚进城,没有抢掠,怎么会走?”掌柜愤怒地瞪着单纯愚蠢的伙计,压低声音喝骂,这世上就没有烧杀抢掠的贼人。 “嘭!”店铺外有人踢门。 掌柜和伙计们浑身剧震,有人尖叫出声,只觉今日定然要死在了这里。 门外,有山贼喝道:“里面的人听着,立刻开门,我家大掌柜许你们不死,若是顽抗,放火烧店!” 店铺内几人吓得浑身发抖,只能应着:“就来开门,就来开门。”磨蹭又无奈地打开了大门。 十余个山贼恶狠狠地盯着掌柜和伙计们,掌柜硬着头皮道:“诸位好汉,若是需要盘缠,店里的东西只管取去,也是我等一片心意。”这家店是卖首饰的,料想必然被洗劫一空。 胡轻侯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厉声道:“不是这间,我们走!” 一群山贼二话不说,走向下一家店铺。 掌柜看着山贼们的背影,怔怔地站在秋风中凌乱。为什么一群贼人不抢店铺里的首饰?没看见银簪子银手镯吗?难道……难道这些山贼嫌弃他的手艺,看不上这些银簪子?掌柜大怒,额头青筋凸起:“士可杀不可辱,凭什么看不起我的手艺?我家祖传三代都是做首饰的,你们一群……”几个伙计玩命地捂住了掌柜的嘴,用力将他拖进店铺。你丫作死也别拖着我们一起死啊,没看见贼人没有走远,更有几个女贼不断地转头张望吗? 胡轻侯一家店铺一家店铺的搜查,终于找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把里面的所有东西全部带走,一针一线也不要拉下。” 一群山贼看着店里的衣衫针线,瞬间就懂了胡轻侯的心意。有山贼道:“马上就是冬天了,没有厚衣衫会冻死的。”还以为大当家不抢值钱的首饰是脑子有病,现在才知道大当家高瞻远瞩,马车的负重有限,谁有空抢那些好看的首饰,多装几件衣衫过冬不香吗? 有山贼叫着:“大当家会错吗?跟着大当家才有活路!”好些山贼点头,以前说这句话是骗自己,今日打破县城,抢了无数米粮,真心感觉跟着大当家才是唯一的活路,换成其他人谁敢带着一百个男女山贼抢县城? 胡轻侯看着店铺内的衣衫尽数搬到了驴车之上,随手将一大包针线收入怀里,这才转头道:“我们去粮铺!” 山贼中好些人脸色陡然变得狰狞:“去粮铺!去粮铺!” “嘭!”粮铺的大门被几个山贼奋力撞开。 “好汉饶命,所有的银钱米粮都在这里,好汉只管取了,我上有老下有小,但求饶了小人一条狗命。”粮铺掌柜跪地求饶,头都不敢抬。 许久,粮铺掌柜没有听到意料中的贼人呵斥打骂或者冲进来抢物品,心惊担颤地慢慢抬头,却见胡轻侯与几个贼人就在几步外冷冷地盯着他。 “好汉饶命!”粮铺掌柜急忙再次磕头,仓皇间丝毫不曾看清胡轻侯等人的面容。 胡轻侯冷冷地道:“那个人好像一条狗啊。” 一群贼人大笑:“是啊,好像一条狗啊!” 粮铺掌柜赔笑:“是,小人就是一条狗。”他慢慢抬头,终于认出了胡轻侯等人,瞳孔陡然收缩,原本就惨白的脸瞬间毫无血色:“是……是……” 有贼人狂笑:“王八蛋!敢看不起老子,现在知道老子是谁了吧?” 有贼人怒喝:“八十钱!一斛谷物竟然要八十钱!你还有一丝良心没有?” 那粮铺掌柜用力打自己的嘴巴:“是小人有眼无珠,是小人冒犯了虎威,是小人该死……”只盼能够有一丝侥幸。 胡轻侯盯着粮铺掌柜,转过身,牵着小轻渝的手离开:“来人,砍下他的脑袋挂在粮铺门口!” 粮铺掌柜知道必死,大声骂道:“狗贼!你们不得好死!你……啊!”惨叫声与刀斧入肉声中,一群山贼怒斥:“老子叫你骂人!”“瞧不起我!去死!”“奸商!没良心的狗东西!” 有贼人搬运着粮铺内的粮食,虽然小小的粮铺内的存粮与官仓相比不值一提,但是饿怕了的人怎么都做不出放过粮食的事情。 “别忘了盐!”胡轻侯厉声道,作为一个山贼头头真是一无所有啊,她努力回想,还有多少东西是山寨急需的?药材?种子?见鬼,越想越多,却带不了这么多。 …… “大当家!”粮仓前,一群山贼欢喜地叫着,“好多粮食啊!” 胡轻侯看着粮仓内堆积如山的粮食,看看只找到了区区十几辆驴车马车牛车,再看看天色,怎么都过去了一两个时辰,料想周边的县城都已经得知了灵寿县被山贼攻破的消息。她心中有九成把握各地的县衙不可能立刻做出反应,最少明天才会有官兵杀到,但她没有狂妄到以为山贼可以与正规军对抗。 她厉声道:“立刻生火做饭!吃饱了后,每人背上百斤粮食,我们立刻回山寨。” 一群流民欢呼,快手快脚开始做饭。有流民看着锅里满满的豆子黍米,震惊无比,人生第一次知道吃饭竟然有满满的粮食,而不是糊糊的。 “大当家!”有流民跪下磕头,铁了心要当山贼,左右是个死,当了山贼还能吃一顿前所未有的饱饭。 灵寿县城中,有胆大的百姓等了许久不见山贼劫掠普通人家,心中镇定了许多,有百姓凑到门板前张望,却一无所获,山贼们在干什么? 有百姓抬头望着远处的炊烟,惊讶无比:“这是在烧房子吗,为什么烟雾这么小?” 粮仓前,平生第一次吃饱饭的山贼和流民们准备搬运粮食撤离。 一群山贼看着堆积如山的粮食,一万分得舍不得:“大当家!这可是吃不完的粮食啊!” 胡轻侯厉声道:“再不走官兵就来了!” 山贼们心中一慌,再也不提留下。 有山贼背了百斤之后,大声道:“再来百斤!”一百斤粮食足够吃了,可是谁会嫌弃粮食多,就是累死也要背回山寨。 周围山贼破口大骂:“什么?才两百斤?你丫是男人吗?三百斤!男人统统三百斤,女人一百五十斤!”一群女山贼大骂:“两百斤!少于两百斤老娘就砍死了你!”有流民呵斥着其他人:“把破瓦罐扔掉!多背一斤粮食不好吗?难道瓦罐能吃吗?”一群流民极力扔掉身上无用的东西,破烂衣衫破烂瓦罐之类很快满地都是,虽然不知道山贼们的山寨在哪里,但是肯定是长途跋涉,减轻一点点分量都是好的。 有山贼叫着:“瓦罐不要都丢了,路上要吃饭的!” 胡轻侯看着为了粮食而疯狂的山贼和流民们,很清楚无法说服他们只背一百斤粮食轻装前进,只吃了几天野菜糊糊野菜馒头的她就对粮食有了深深的眷恋,何况那些吃了一辈子野菜糊糊,看着家人、邻居活活饿死的贫苦百姓? 她轻轻地叹气,没有呵斥众人违背她的命令,但这样行军绝对走不快,也走不了多远。 胡轻侯厉声下令:“来人,找几个腿脚好,跑得快的人赶回山寨,招呼山寨所有人前来接应我们。” 一群山贼大喜:“对!只要山寨的人来接应我们,我们就能背更多的粮食回去了。” 胡轻侯看着宁静的灵寿城,恶狠狠地笑:“我们背不动这么多粮食走这么远的,但是我们为什么要自己背?” …… 灵寿城中响起了山贼的踢门声和呵斥声:“都出来!大当家有话说!”“不开门就放火烧死了你全家!” 一个个灵寿城中的百姓惶恐地打开门,紧张地赔笑着,在山贼棍棒菜刀的威胁下聚集到了县衙前。 “都跪下!”山贼们恶狠狠地呵斥着。 一群百姓惊慌地跪下,不知道山贼们要作什么。一个穿着仆役的破烂衣衫,可是细皮嫩肉,一看就是门阀公子的男子心中大怒,跪下?我要向一个山贼跪下?可是看看四周民众都跪下了,只能颤抖着跪下,心里将这群山贼恨之入骨。 胡轻侯看着眼前四五千人,很清楚有大量的人口躲在房子里没有被找出来,但她没有时间搜查人手。 “本座是……”胡轻侯终于想起来身为山贼头头,她竟然没有给山寨取个威风的名字,她笑了,慢慢地道:“本座是黑风寨大当家。” 一群山贼不满地看了一眼胡轻侯,黑风寨?一点都不威风,应该叫“黄龙寨”,“紫龙帮”,“黑虎寨”,“黑泷堂”等等名字才显得威风霸气,黑风寨实在是太低级了,大当家果然忙于练武,不识字,没文化,取个威风的名字都不会。 胡轻侯轻笑着,看着一张张惶恐的脸:“本座不杀你们……” 所有灵寿百姓都松了口气。 “……本座也不抢劫你们……” 所有灵寿百姓一半的心回到了肚子里。 “……本座也不强迫你们做山贼……” 所有灵寿百姓大半颗心平稳了。 “……本座只需要你们出苦力。” 灵寿百姓呆呆地看着胡轻侯,不解何意。 胡轻侯微笑着:“本座要运输粮食回到本座的山寨,可是骡马不够,本座需要你们替本座背粮食。” “不远,本座只要你们运输三十里路。” “不多,本座只要你们每人背一百斤粮食。” “只要你们将一百斤粮食运到了三十里外,本座就放你们回去。” 灵寿百姓们面面相觑,三十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胡轻侯温和地笑着:“本座不会凭白让你们做苦力,这座仓库里剩下的粮食统统都归你们,你们能拿多少就拿多少。” 委委屈屈战战兢兢的灵寿百姓们立刻来了精神,没想到还有这种好事?一群无奈混杂在人群中的门阀子弟怒视胡轻侯,谁忒么的稀罕你的粮食!但是白痴都知道这个时候不能站出来痛斥山贼。 胡轻侯看着满脸喜色的百姓们,猛然变脸,厉声道:“若是在今天天黑之前不能运到三十里外,本座就砍下他的脑袋当球踢!” “看那边,县令的脑袋就是本座亲自砍下来的,谁敢不听本座的,本座就砍下谁的脑袋!” 一群灵寿百姓仓皇地看着县令的人头,浑身冰凉。 胡轻侯冷笑,厉声道:“来人,这里16岁以上,50岁以下所有人,不分男女,每人背一百斤粮食,反抗不从者立刻杀了!” 数百山贼和流民大声呵斥:“杀了!杀了!杀了!” 数千灵寿百姓毫无反抗之意,只是做苦力而已,又不是要人命,没必要拼个鱼死网破。 千余人被挑了出来背粮食,不少人眼中泪水打滚:“一百斤?我怎么背得动?”周围丝毫没有人理睬,人人一百斤,背不动就砍头,你自己看着办。 数百山贼一边分粮食,一边厉声呵斥:“动作快点!天黑前赶不到三十里,人头落地!别以为我们欺负你们,我们也要背一百斤的!” 山贼们对大当家崇拜极了,让百姓们帮忙被三十里,那是帮了大忙了,他们可以轻松很多。 胡轻侯一丝没有感到轻松,强迫百姓背粮食或许稍微缓解了人力问题,但是民心尽失,而且极大地拖累了行军速度,若是官兵追击,她分分钟嗝屁。 “饿死胆小的,撑死胆大的,为了这些粮食,胡某一定要赌一把!” 10. 冀州第一褚飞燕 朝阳跳出地平线,千余人在背对红日缓慢前进。 “还要走?”四周不时有人惨叫,得到的是山贼们的厉声呵斥:“继续走!谁敢停下来就杀了谁!” 千余人只能低声咒骂着,继续缓缓前进。 昨日傍晚之前,灵寿县百姓老老实实走了三十里路,按理说就可以回去的,但是胡轻侯翻脸不认账,硬是逼迫众人连夜继续前进。屠刀之下,谁敢不从?只是众人实在是太疲倦了,一个晚上只走了不到二十里,到了天明,当真是又累又饿,筋疲力尽。 炜千跟着队伍慢慢地走着,肩膀上的一百斤粮食比她的体重还要重,但是她稳稳地扛着,并不是她力气大,而是一股奇妙的力量支撑着她。 那股力量就是生的希望。 炜千是灵寿县附近的流民,与无数流民一样,只能在灵寿县外吃野菜糊糊,等待县令老爷或者门阀权贵发善心,施舍一些吃的。 一开始的几日,灵寿县内确实有一些门阀贵公子贵女施舍野菜馒头。炜千轻轻按了一下怀里的野菜馒头,这个野菜馒头就是她在那几日中拿到的,她舍不得吃,一直藏着。 只是,贵公子贵女的善心也就持续了几日就没了。 炜千没有像其他流民一样痛骂贵公子贵女不再施舍粮食,她对那些贵公子贵女只有感激。帮人是情分,不帮是本分。那些贵公子贵女愿意施舍几日粮食已经是天大的人情了,哪有永远施舍下去的道理。 炜千感激地看着附近的几个穿着破烂衣衫,却一看就是贵公子贵女的年轻男女。或许就是他们中的一个,让她能够多活几日。 几个贵公子贵女空着手,悠闲地走着。他们绝对扛不动一百斤的粮食的,但是他们不需要有力气能够扛一百斤粮食。那些贵公子贵女花钱雇了人替他们扛。 炜千看了一眼四周,那些山贼似乎也不管,她也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对山贼而言可能只要每人一百斤粮食到了几十里外就足够了,是谁扛的毫不重要。 “这几个人上马车!”她听到一个带着严厉和凶狠的清脆声音厉声喝着。她不用转头就知道那是山贼大当家在安排流民中的老弱妇孺上驴车马车休息。 炜千心中微微有些暖,这个叫做黑风寨的山贼窝似乎还不算太糟糕。她缓缓地前进,心中对被裹挟进了山贼窝没有一丝的怨恨。 一个穿着破烂衣衫的贵女忽然低声哭泣:“我走不动了……我好饿……”她无助地蹲下哭泣,四周却没人理会她,继续慢慢前进,哪怕是几个贵公子贵女也没有理会她,唯有那个替她被粮食的平民壮汉不耐烦地看着她,嘴里嘟囔着:“走这点路就走不动了?我背着两百斤粮食都没叫走不动,贵人就是贵人……” 那贵女哭得更加伤心了,这一辈子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也没有挨过饿,更没有被一群贱人围观过。 “我的命好苦……”那贵女越想越是伤心,哭得止不住。家里这么多人都躲起来了,为什么只有她被那些山贼找到,为什么只有她要走几十里路?她的脚好疼,腿好酸,肚子好饿。 炜千有些不忍心,或许这就是给了她野菜馒头,让她能够多活几日的好心人。她走到了那个贵女面前,伸出一只手搀扶她,道:“小姐,慢慢走,一定要走,不然会被杀了的。” 那贵女只是大哭:“我好累,我好饿。” 炜千看着那贵女,心中不由自主地暗暗叹了口气,小心翼翼从怀里取出了珍藏的野菜馒头,悄悄递到了那贵女的手中,道:“你快吃了,吃了就不饿了。”她努力不去看那个野菜馒头,唯恐自己忍不住流下口水或者后悔。 那贵女看着手里的野菜馒头,皱起了眉头,脸上闪过一丝怒气,哪个贱人敢给她吃野菜馒头?但她知道这些贱人能够拿出野菜馒头就不错了。她竭力忘记这个野菜馒头有多脏,此刻食物就是食物,小口咬了下去。一股又苦又涩的味道在舌头上泛滥,那贵女哇地就吐了出来,用力将那野菜馒头扔到了地上:“这是人吃的吗?” 炜千心中比那野菜馒头还要苦涩,她慢慢地捡起了野菜馒头,轻轻地擦掉野菜馒头上的尘土,小心翼翼地收入了怀里。人与人只见有不可见的鸿沟,永远无法逾越。 长长的队伍又向前走了数里,阳光普照。 数百灵寿县百姓坐在地上,怎么都不肯继续前进了。 有人叫着:“大王,你说走出三十里就够了,这里都有五十里了,我们实在是走不动了。”无数人应和,一夜行军,又累又饿又冷,打死也不走了。 胡轻侯沉着脸,有心杀几个人立威,终究狠不下心。她安慰着自己,这里已经有五十里了,是她不守信用,怪不得那些百姓的,何况背着一百斤的东西走了五十里,是人都会觉得累的。 胡轻侯看了一眼来路,没见到有追赶的痕迹,想了想,微笑道:“本座可以放你们回去。”她已经赢了,没有必要继续让灵寿县的百姓做苦力。 胡轻侯心情愉快,对着灵寿县的百姓们大声地道:“来人,生火做饭,所有人饱餐一顿,吃完了就各奔前程。” 灵寿县的百姓们大喜,这个山大王虽然没有什么信用,但是为人还算马马虎虎。有百姓欢喜地看着山贼们生火,黍米豆子在瓦罐中翻滚,竟然热泪盈眶,人生第一次吃没有野菜的食物啊。有人记挂着家中的粮食,那可是山贼们发给他们的工钱,千万不要被老鼠咬坏了。 有人小心地与山贼们套话:“大妹子,你怎么就做了山贼了?”被问到的女山贼理所应当地回答:“快要饿死了,当然只有做山贼咯。” 四周好些新加入山贼的流民沉默不语,是啊,要饿死了,只能做山贼咯。 炜千盯着沸腾的瓦罐,那个女山贼的回答与她的回答一模一样。或许那些被裹挟的灵寿县流民中有很多人是被迫的,但她是自愿加入山贼的。因为假如不加入山贼,她只有活活饿死了。炜千听说过再过些时日一定会有门阀地主从流民中买奴隶,她有些颤抖,既不敢想象成为奴隶会是什么样,也不愿意成为奴隶。成为奴隶,她是不是会被那些少爷老爷管家肆意的……她不敢想下去,宁可饿死也不为奴。 炜千在发现山贼大当家是个与她年龄差不多的女孩子的时候就下定了决心加入山贼。女大当家总不会要求她□□吧?女大当家总会善良一些吧?至少她可以试试看。 角落,有山贼紧张地看着四周,不安地对胡轻侯道:“大当家,是不是再走远一点,要是官兵来了怎么办?” 胡轻侯瞅瞅四周一张张紧张的脸,大声道:“放心!官兵追不上来!” 一群山贼盯着她,你怎么知道? 小轻渝扯胡轻侯的衣袖,欢喜地道:“姐姐,饭好了!”一群山贼瞪小轻渝,别闹,说正经事呢,一边玩去。 胡轻侯这才想起自己没有碗筷,见周围的流民山贼灵寿百姓个个用手抓食,她无奈地给小轻渝洗了手,道:“小心烫。” 小轻渝用力点头,欢喜地抓饭。 胡轻侯这才转头面对一群山贼,鼻孔向天,得意地道:“灵寿县与附近的几个县城都有四五十里路的距离。” 一群山贼点头,尤其是灵寿县的本地流民用力点头,没错。 “从灵寿县逃离的百姓至少要两三个时辰才能到附近县城,时间应该已经是深夜。” 一群山贼计算时辰,继续点头,五十里路走两三个时辰不算慢。 胡轻侯笑道:“然后,附近县城的县令要判断消息真假,什么?为什么要判断真假?你丫白痴啊!随便来了一个人说是你爹,你就信了?官府怎么可能轻易相信灵寿县被贼人攻破,说什么都要反复单独审问,核对口供,才能确定真假。” “再然后就是聚集士兵,准备出战的粮食和军械了。” “这么多事情挤在一起,至少也要花一两个时辰,那还是遇到了果断的县令。” “哪怕附近县城连夜整顿士卒,这完成之后也是天亮了。” 胡轻侯看着懵懵懂懂的山贼们,大声地道:“最后,附近县城的士卒要赶五十里路到达灵寿县,这才发现本座没有占据县城而是跑了。” “哪怕官兵立刻判断出本座的去向,他们还要再赶五十里路才能追上我们。” 一群山贼蚊香眼,有听没有懂。 炜千的心怦怦跳,用力点头,对,没错。 胡轻侯抬头看天,撑死才九点多,问道:“此刻是什么时辰?” 一群山贼道:“巳时!” 胡轻侯笑了:“是啊,才巳时。附近县城的士卒撑死刚出发。” “不论这些官兵多么厉害,他们与我们的距离都有一百里之遥,而我们只要再走十几里就能进入山区,进了山,难道害怕那些官兵找到我们不成?” 一群山贼用力点头,虽然过程有些听不明白,不懂那些官兵与时辰有什么关系,但是反正一句话,那些官兵追不上自己。 有山贼大笑:“听大当家的就对了!” 有山贼欢呼:“吃饭,吃饭!” 胡轻侯这番话丝毫没有夸张或者欺骗,虽然各地赶来的士卒应该是轻装,而山贼们负重百斤又疲惫不堪,但怎么看时间优势和距离优势都在她这一方。 胡轻侯微笑着,有些得意,这一次偷袭灵寿县、抢劫官仓、驱赶百姓做苦力、不顾一切连夜赶路的一连串操作真是完美。 她傲然看天空,胡某是绝世名将,算无遗策,拳打诸葛亮,脚踩司马懿。 “以后,胡某写回忆录的时候一定要写上,某年某月某日,胡某出山第一战,光辉照耀大地……” “是官兵!官兵来了!官兵来了!”负责瞭望警戒的山贼尖叫出声。 “什么!”胡轻侯满脸通红,不带这么快打脸的! 所有人大惊失色,转头望去,只见东面远处的地平线上隐隐约约有百余人靠近。 有山贼颤抖着道:“大当家……官兵……官……官……” 胡轻侯脸色比锅底还黑,这是怎么回事,官兵怎么来的这么快?真是狗屎!她来不及细想,厉声道:“官个头!操家伙,准备厮杀!” 一群山贼手忙脚乱地拿刀剑棍棒,虽然背着山贼的名头不是一日两日了,昨日手中更是沾染了官兵官老爷的鲜血,但是对官兵的畏惧从来没有减弱过。 “官兵来了……我们……完了……”不少山贼脸如死灰,没有逃走是因为吓得逃跑都没力气了。 一群灵寿县的百姓努力不露出笑容,唯恐被死到临头的山贼杀了。 有山贼看着刚煮熟的黍米豆子饭,这是人生第一次没有野菜的全主食饭,只怕也是人生最后一次吃饭。他忍着烫,伸手抓了黍米豆子饭,大口吃着,边吃边哽咽着:“好吃,好吃!” 胡轻侯将正在大口吃着黍米豆子饭的小轻渝背在背上,紧紧缚住,柔声道:“轻渝闭上眼睛,捂住耳朵。”小轻渝用力点头,将手中的一把黍米豆子饭塞到了胡轻侯的嘴里,然后仔细地舔干劲手上的黍米和豆子,用力闭上了眼睛,捂住耳朵。 胡轻侯慢慢咀嚼着,对自己的愚蠢痛恨到了极点。她看清了自己做不了温柔善良小仙女,但是没有摆脱温柔善良小仙女的习惯,总以为世界会围着她转,以为算无遗策,以为所有人都会按照她的预料行动。她明明有后手的,却被她亲手错过了。 “若是能够活下来,我再也不把自己当做主角了。”胡轻侯深深反思,然后嗤嗤笑。 主角?她也配当主角?什么时候见过穿越女主角成为杀人如麻的山贼的?人家女主角个个都是穿越在豪门大阀享受帅哥的温柔的,哪怕穿越到了山贼窝,也是山贼大当家的宝贝女儿,温柔善良,武艺高强,除了与男主打情骂俏,从来不曾动手杀过一个人。 胡轻侯灿烂地笑,自己就是龙套中的龙套,退场都没盒饭的那种。 远处,百余人越来越近,虽然依然看不清衣衫面容,但是可以依稀看清那百余人举着一面大大的旗帜。 “果然是官兵。”胡轻侯咬牙切齿,不知道是哪位大将带兵追杀他们,区区一日夜就完成从得到消息到追击百十里路,不论判断力组织力,还是行军速度,都堪称名将了。 一群山贼慌张地拿着刀剑棍棒挤成一团,有人惨叫着:“我要死了!我要死了!”有人胡乱叫着:“大当家,怎么办?”有人看看左右,眼神茫然,浑然不知道该做什么。 胡轻侯心中无奈到了极点。 这群山贼就是一群战五渣!哪怕顺顺利利夺取了灵寿县,这群山贼依然是战五渣!因为这群山贼到目前为止就是彻彻底底的乌合之众。 一群只会大叫着冲上去乱砍的山贼勉强能打个偷袭,遇到双方互相戒备,从对峙到厮杀的战斗,这群山贼只怕死了几个人就会崩溃。 胡轻侯很清楚她“麾下”的山贼需要练兵,可是练兵就意味着她再也没有武力压制山贼。她能够在一日内成为山贼大当家,就是因为山贼胆小懦弱贪生怕死不能打,所以山贼武力越高,她的生命就越危险。可不练兵,战五渣就永远是战五渣。 胡轻侯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大队人马,心中长叹,果然世上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她还谋划着只要这次能够顺利回到山寨,山贼们的忠心度就会提高,至少跟随她攻破灵寿县的山贼们就会情不自禁地崇拜她信任她跟随她,有这一百个青壮男女山贼拥护,山寨中其余人根本闹不出花样。 胡轻侯转头打量战五渣山贼们,不少山贼颤抖得厉害,手里的菜刀和木棍几乎握不住。 胡轻侯再次苦笑,灵寿县根本没有所谓的兵器库,只有一些衙役使用的刀子和棍子,而且数量少得可怜。一群手拿菜刀和木棍,且胆怯无比的山贼能够打得过官兵?只怕是要全军覆没了。 有山贼颤抖着叫道:“大当家,我们逃吧!” 胡轻侯一脚踢翻了那个山贼:“再敢说一遍我就砍下你的狗头!”她环顾四周,只见众人人人惊恐,尤其是那些被裹挟加入黑风寨的老弱妇孺流民新山贼们更是惊骇到了极点。她心中凄苦之余,一股愤怒和不甘从心中慢慢冒了出来,充满她的胸膛。 胡轻侯陡然大声狂笑:“官兵又怎么样?我们有几百人,难道还怕了官兵吗?拿起刀剑,杀了官兵,回家过年!” 她面对一群山贼,举起手里的长刀,纵声长啸:“这个寒冷的世界不让我活下去,我就杀出一个温暖的新世界!” 无数山贼跟着胡轻侯狂叫怒吼,有的喊着“大当家!”有的喊着“杀官兵!”,杂乱的声音渐渐越来越整齐,最后汇合成了发自内心深处的嘶吼。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杀出一个温暖的新世界!” 有不少山贼吼着吼着,脸上满是泪水。贫苦人想要像杂草一样活下去就这么难吗?老天爷果然不长眼,苍天果然已经死了。 炜千握着柴火棍,抹掉了脸上的泪水,声嘶力竭地吼叫:“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杀出一个温暖的新世界!”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杀出一个温暖的新世界!”叫嚷声越来越响亮,不少山贼手脚都因为兴奋而颤抖,生又如何,死又如何,大丈夫拿起刀剑,为自己而战! 更多的山贼激情洋溢地喊着,深深觉得这句话如同发自内心深处的呐喊,但是假如官兵靠近,他们立刻就转身逃跑。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哪怕活得像一条狗,什么温暖世界,什么黄天当立,关自己P事,自己只想活着,哪怕比狗还不如的活着。 胡轻侯转头看着千余惊恐的挤成一团的灵寿百姓,冷冷一笑,道:“抱着脑袋蹲下,看到官兵靠近就大喊‘我们是灵寿百姓’。” 千余灵寿百姓光速抱着脑袋蹲下,眼巴巴地看着胡轻侯,只盼还有什么保命的办法。 胡轻侯看着百姓们的表情,再次大笑:“不过……”她眼神越来越凶狠,脸上再无笑意:“不过,本座怎么可能会打不过这些官兵?” 胡轻侯转身,面对官兵来处,微微闭眼,转而睁开,眼神中的凶狠不见踪影,唯有参加一次盛大聚会的神采飞扬,她屈指轻轻弹刀,对着头顶的红日大叫:“我是天下无敌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胡轻侯!” 一群山贼敬佩地看着胡轻侯,果然是大当家。 远处的队伍渐渐走近,面容看不清楚,衣衫却能看清了。 胡轻侯用力揉眼睛,仔细看,转身怒吼:“哪个王八蛋说是官兵的?站出来,本座保证不打死了你!” 远处靠近的那些人分明是一群平民,不,是一群贼人! 衣衫褴褛,头发乱七八糟,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家伙,这些人不是贼人,难道还能是出门旅行的良民? 上千灵寿县百姓失望极了,又是贼人!这常山国就没有官兵了吗? 一群山贼仔细看,同样长长地松了口气。 有山贼欣喜地大骂:“王八蛋,竟然被一群贼人吓住了。”大家都是贼人,手里都是柴火棍,谁怕谁啊。 有山贼原本想要逃跑的心此刻充满了斗志,手里的短棍指着对面的贼人怒吼:“打死了这群贼人!” 有山贼见对方人少,己方人多,只觉腰杆都笔直了,气势逼人,宛如绝世名将,厉声呵斥:“敢冒犯我黑风寨者,虽远必诛!” 胡轻侯踮起脚用力望那群贼人,怎么看都只有百余人,心中大定。在那群贼人眼中她不是几百人,而是有一千几百人呢,谅他们也不敢放肆动手。 胡轻侯厉声下令:“都盯着他们,小心他们抢我们的粮食。”这年头粮食才是硬通货,贼人看到粮食没有眼睛不发直的。 一群山贼轻松的笑声陡然消失,有山贼的怒骂声响亮无比:“王八蛋!竟然想黑吃黑?大家伙儿操家伙干掉他们!” 另一个山贼双目赤红,厉声道:“谁敢抢我的粮食,我就杀了谁!” 有山贼一声不吭,盯着那些举着旗帜的贼人的眼睛一眨不眨,宛如看着杀父仇人。 有山贼握紧了菜刀,目眦尽裂,哪怕看着杀父杀母杀妻杀子仇人也不过如此。 有山贼握紧了木棍,虽然是第一次厮杀,但是心中毫无畏惧,只有对想要抢他的粮食的贼人的无穷无尽的愤怒。 数百战五渣山贼陡然杀气弥漫,恶狠狠地盯着那百余举着旗帜的贼人,这些贼人只要敢抢他们的粮食,立刻就将他们碎尸万段! 举着旗帜的贼人们终于到了众人面前,众人这才发现这群贼人年纪很轻,年幼者十二三岁,年长者也不过十七八岁。 数百山贼恶狠狠地瞪着少年贼人,一群小P孩也敢在自己勉强叫嚣?众人战斗力再次爆发,身上的杀气更是到达了顶点,若是这群小P孩,不,小蟊贼敢打自己的粮食的主意,立刻灭了他丫的。 举着旗帜的少年贼人们在山贼们一二十丈外止步,人群散开一道缝隙,一个衣衫华丽的少年贼人嘴里叼着秸秆,慢悠悠走了出来。 胡轻侯恶狠狠地盯着那个少年,这是贼人的老大?态度竟然比她还要嚣张!她心中忽然一怔,哈哈大笑,她依然过得太拘束了,穿越了,成为了山贼,每天为了活下去而玩命,她为什么还要在意礼仪? 胡轻侯肆意地打量四周,心里前所未有的敞亮,胡某要肆意妄为! 那个少年贼人傲然看着山贼们,大声地道:“立刻向我投降,接受我的指挥。若是不服,打得你们跪下叫爷爷!” 胡轻侯一怔,什么意思?她猛然怪叫:“不是吧?” 那少年贼人看着不明所以的山贼们,狂傲无比:“不用怕,我不会杀了你们的,也不会抢你们的粮食和女人。” 胡轻侯死死地盯着那少年贼人,不是吧,不是吧! 有山贼瞅瞅胡轻侯不作声,这个时候不能输了场面,老大不吭声,只能他们说话了,他结结巴巴地问道:“你是谁?” 那少年贼人眼神中满是高高在上的蔑视,大声道:“乡巴佬们,让你们长长见识!” “看那面旗帜!认识那旗帜上的字吗?那是‘褚’字,那是我褚飞燕的‘褚’字!” 那少年贼人猛然一挥手,衣衫迎风飘舞,阳光从身后给他镀上了一层金边。 百余少年贼人齐声大喝:“褚飞燕!褚飞燕!冀州第一褚飞燕!”排山倒海的整齐呼喊声瞬间响彻天地。 那少年贼人傲然负手而立,眼神中的坚毅,勇敢,强大,喷薄而出。 胡轻侯眼睛都直了,惨叫出声:“海贼王!” 难道她不是到了某个古代,而是到了热血中二少年世界? 11. 你敢让我喘口气吗? “褚飞燕!褚飞燕!冀州第一褚飞燕!” 威武的喊叫声中,数百山贼怔怔地看着那褚飞燕,这排场真是震撼啊,比门阀地主老爷威风多了。 好些山贼转头看胡轻侯,大家都是贼人老大,相比之下黑风寨大当家实在是没有排面。 胡轻侯恶狠狠地看一群山贼,下次胡某搞个排面更大的! 那褚飞燕举起手,百余少年贼人的大喝声立刻止住。他不屑地看着山贼们,道:“别以为你们人多就了不起。” 他傲然指着山贼们,道:“你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青壮能有几人?又有几人打过架,杀过人?你们不过是一群拿着柴火棍的菜鸡而已。” “而我们……” 褚飞燕挥手,衣衫飘动中,他回身指着百余少年贼人,趾高气昂:“而我们人人身经百战,个个以一敌百!” 百余少年贼人大声欢呼:“必胜!必胜!必胜!”谁也没将眼前的千余山贼放在眼中,看山贼们的眼神如看一鸡。虽然己方只有百余,对方却有千余人,己方在人数上吃了大亏,但是己方年轻,战斗经验丰富,个个都是打架王,对方老弱妇孺无数,一看就是菜鸟,以少胜多那是必然。 那褚飞燕傲然蔑视山贼们,大笑道:“我褚飞燕打遍常山国,大小一百六十余战,以一敌百者有之,以百敌千者亦有之,不曾一败。” 一群山贼有些畏惧,看来对方来头不小啊。好些山贼看胡轻侯,大当家!靠你了! 那褚飞燕负手而立,傲然道:“你们不服?也罢,找你们当中最能打的出来,看我三招之内就打得他满地找牙。” “不用担心我杀了他,大家江湖儿女,以武会友,点到为止。” 褚飞燕轻蔑地笑:“我褚飞燕是要做大事的,信用第一,决不会滥杀无辜。” 百余少年贼人大叫:“褚飞燕!褚飞燕!冀州第一褚飞燕!” 胡轻侯呆呆地看着褚飞燕,摸摸下巴,还好没掉。狗屎啊,真的遇到了热血中二海贼王! 胡轻侯干巴巴地问道:“要是我们不答应呢?” 褚飞燕大笑,仿佛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话:“不答应?我们黑山军天下无敌,打得你们答应!”他傲然道:“难道你们的头领不敢应战?” 百余少年贼人再次大叫:“褚飞燕!褚飞燕!冀州第一褚飞燕!” 胡轻侯黑着脸,转身就走。谁忒么的有空与热血中二玩过家家,想要玩海贼王,你丫去找路飞啊,实在不行找星矢也行,找我干嘛?我有空不如多吃几口黍米豆子饭。 有山贼看到胡轻侯离开,小心地问道:“大当家,有人挑战,你是不是亲自……” 胡轻侯翻脸呵斥:“一群小P孩胡闹,你还当真了不成?来人,找一百个最强壮的人出去与那个什么飞燕单挑,打得他叫爸爸。”她不满地嘀咕着,什么事情都要自己亲自出面,这老大真是可怜,简直是打工仔。 “孩儿们,交给你们了,打扁了那个海贼王!” 一群山贼看胡轻侯,大当家太没文化了,这明明是山贼王,怎么会是海贼王,以为我们不知道大海吗? 胡轻侯将背上的小轻渝解下,小轻渝依然紧紧地闭着眼睛。胡轻侯轻轻摸她的脑袋,道:“轻渝,可以睁开眼睛了。”小轻渝睁开了眼睛,看看四周,然后得意地看着胡轻侯道:“姐姐,我最听话了。”胡轻侯用力点头:“轻渝最听话了。我们继续吃饭好不好?”小轻渝欢喜地笑,揽紧姐姐的脖子,四处找黍米豆子饭。 几百个山贼见胡轻侯不愿意亲自动手,再看看那个嚣张跋扈的褚飞燕,互相看看,跃跃欲试,反正不会死,谁怕了那个小P孩。 一个强壮的山贼扔下菜刀,走出人群,狞笑道:“小子,老子教你什么是拳头!” 几百个山贼看看双方的身高体型,大声叫嚷:“打扁了他!”“打得他老子都不认识他!” 那山贼得意地向四周拱手,大步冲向褚飞燕,伸出手臂一拳打向褚飞燕的脑袋。 “噗!”那山贼只觉身体一轻,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四周呐喊助威的山贼们呆呆地看着地上头晕眼花的山贼同伙,你丫怎么这么快就倒下了? 胡轻侯大呼小叫:“上啊!上啊!下一个上啊!”热血中二少年肯定有一点本事的,但是这里这么多人,就不信他一个可以打几百个。 小轻渝睁大眼睛看着姐姐,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开心。 褚飞燕拍拍手上的灰尘,傲然看着山贼们道:“下一个!” 百余少年贼人齐声欢呼:“褚飞燕!褚飞燕!冀州第一褚飞燕!” 山贼中好几个壮汉不服,一一挑战,个个三秒钟就被打趴下。 百余少年贼人奋力喊叫:“褚飞燕!褚飞燕!冀州第一褚飞燕!” 山贼们脸色大变,一连三四个人被褚飞燕打趴下,谁都知道褚飞燕是个练家子,庄稼人再怎么身强力壮也不是对手。 胡轻侯大叫:“不要怕,他的力气有限,再打十个人,就算是铁人也累趴下了。” 一群山贼尴尬地看着胡轻侯,道理没错,可是谁也不想挨打。 “褚飞燕!褚飞燕!冀州第一褚飞燕!”整齐的叫喊声中,褚飞燕傲然举手,四周瞬间一片安静。他一字一句地道:“还有谁?” 数百山贼愤怒地看着褚飞燕,只觉这句“还有谁”分外的熟悉,武艺高强的人个个都这么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吗? 百余少年贼人看着不敢上前挑战的千余山贼,大声嘲笑:“一群废物!”虽然这种场面早已司空见惯,但是每一次看到都依然是那么的高兴和得意。 有少年贼人一边叫嚷:“褚飞燕!褚飞燕!冀州第一褚飞燕!”一边用力跺脚鼓掌。整齐的掌声和跺脚声伴随着口号声,声势更见浩大。 有少年贼人对着褚飞燕叫道:“恭喜老大又收服了一彪人马,黑山军兵强马壮,天下无敌。” 褚飞燕淡定挥手,收了一千个菜鸟而已,算不得什么功绩,哈哈哈哈! 数百山贼面面相觑,真忒么的狗屎,怎么这个褚飞燕这么能打? 有山贼对着褚飞燕厉声喝道:“打赢了我们算什么,有本事打赢我们大当家!”一群山贼用力点头,打赢了大当家才算厉害。 胡轻侯大怒,关我P事! 褚飞燕大笑:“大当家?你们的大当家在何处,为何还不出来?”用P股想也知道这群人的大当家肯定是怕了他了,不然早就出来了。 有山贼转头四处寻找胡轻侯,大声叫道:“大当家!大当家!” 数百山贼一齐转头寻找胡轻侯,齐声叫道:“大当家!大当家!大当家!” 胡轻侯坚决低头吃饭,没听见,不是找我,我不在。 几十个山贼跑到了胡轻侯面前,焦急万分:“大当家,大家都在等你去教训那个小子!” 胡轻侯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一群山贼:“你们玩过游戏没有?我是最终BOSS,想要打我难道不该把你们全部打倒吗?别与那个中二废话,一起动手上啊!几百个人打一个,医好了还是扁的!” 一群山贼完全听不懂胡轻侯说了什么,继续扯胡轻侯:“大当家,大家都在等你,让那小子知道黑风寨的厉害!” 无数山贼望着胡轻侯,兴奋地大喊:“大当家!大当家!大当家!” 身为黑风寨大当家就该出面与对方的头领单挑,不然黑风寨怎么在江湖中混?人要脸,树要皮,不蒸馒头争口气,今日非要堂堂真正的打趴下了那群小P孩不可。 胡轻侯冷冷看一群山贼,之前果然把自己当作女主角了,这群山贼对她有个P的崇拜和信任,她深深思索,这些起哄让她单挑而不愿意群殴的人到底是怀着什么心思?反正我就是不出手,要是这个狗屎的毫无忠心的山贼团伙被褚飞燕吞并了也是好事,她卷了金银珠宝就去南方找个温暖的城市当地主婆,这群老弱妇孺就交给褚飞燕去头疼好了。 附近的灵寿百姓们对胡轻侯的不愿意出手理解极了,那个褚飞燕实在是太厉害了,谁上去都得挨揍,这个山贼头头要有多蠢才会单挑? 有灵寿百姓幸灾乐祸地看着胡轻侯,叫你丫的逼迫我们做苦力,现在该你挨揍了。 有灵寿百姓努力看地面,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不论哪一个贼人头头嗝屁了,今晚都要吃鸡。 褚飞燕惊愕地顺着几百山贼的目光找到了胡轻侯,所谓的“大当家”就是刚才站在最前面与他说话的那个女孩子?瞧她一心一意陪着一个小女孩子吃饭以及推三阻四的模样就知道肯定手无缚鸡之力。 褚飞燕耸肩,这个女孩子一定是父死子继才成了大当家的。他转头看其余少年贼人,是不是该找其他人替他与那个少女格斗,堂堂冀州第一出手打一个女孩子传出去可不怎么好听。 一群少年贼人完全看不懂褚飞燕的高级暗号,只是兴奋地大叫:“褚飞燕!褚飞燕!冀州第一褚飞燕!” 褚飞燕没办法,想要成为冀州第一就要付出代价,今日他想要收服这千余人就必须背上殴打小女孩的恶名。 他对着胡轻侯扬声道:“你就是大当家?还请出来一战。” 胡轻侯坚决不干:“算你赢了,从今日起大家都是黑山军,黑山军万岁!褚飞燕!褚飞燕!冀州第一褚飞燕!” 褚飞燕满意极了,这个女子真是识趣,以后不能亏待了她,保证她锦衣玉食富贵荣华,他淡定拱手:“以后大家就是我黑山军一伙了。” 一群黑风寨的山贼愤怒极了,做一个小P孩的手下无所谓,几百人莫名其妙地投降也无所谓,但是这无数粮食怎么办?换了新老大是不是意味着粮食要交给新老大处理?还能落到自己手上吗? 一群黑风寨山贼对着褚飞燕吐口水:“呸!什么黑山军!我们黑风寨大当家武艺高强,曾经一拳打死过一头老虎,怎么会怕了你!” 又是一个山贼道:“对,我们大当家武功盖世,天下无敌!” 另一个山贼露出最鄙夷地表情,蔑视褚飞燕:“我们大当家是可怜你,不想打哭了你才说你赢了的,不要给脸不要脸,快乖乖地投降黑风寨吧,我们可以让你做二当家。” 胡轻侯大惊失色:“你们闭嘴!” 褚飞燕脸色铁青,虽然这些山贼的挑拨离间粗浅得没脸看,但是仔细回想那个女大当家的态度,“算你赢了”四个字果然是意味深长啊,联想后续的“黑山军万岁”,“冀州第一褚飞燕”等等言语,这蔑视简直要实质化了。 褚飞燕眼中精光四射,盯着胡轻侯大声地道:“大当家,且出来交手,一分胜负!” 几百山贼大叫:“大当家,大当家!” 胡轻侯继续装死,一群没有忠心的手下管他们去死,这个包袱胡某不要了。 褚飞燕大步走向胡轻侯,今日不打趴下了这个女大当家,谁都以为他怕了这个女大当家了。 几百山贼让开道路,嘴里喊着:“大当家!大当家!大当家!” 胡轻侯恶狠狠地看四周,王八蛋! 她慢慢地起身,褚飞燕笑了,站住脚步:“大当家肯赐教了?”早打完早收手,打一个女孩子真是丢人。 胡轻侯看了一眼嘴角有黍米粒,一眼无辜地看着她的小轻渝,打斗凶险,是不是该让小轻渝留在这里等她?她转而冷笑,同样的错误不能犯两次。 “轻渝,到姐姐背上来。”她柔声对小轻渝道,将她紧紧缚在背上。 褚飞燕脸色一沉:“怎么?大当家要背着一个孩子与我交手?这是看不起我褚飞燕吗?” 胡轻侯不答,右手持刀,左手抽出一根柴火棍,走到了山贼们面前,一棍打在了一个起哄威逼她与褚飞燕交手的山贼的脑袋上,那山贼捂着鲜血淋漓的脑袋惨叫。 “怎么?本座是不是动手由你说了算?”胡轻侯恶狠狠地笑。那个山贼根本不敢回答,只是惨叫。 胡轻侯一口气打了十几个起哄的山贼,厉声道:“本座说什么就是什么,谁给你们的胆子违抗本座?” 一群山贼畏畏缩缩地站着,大气都不敢喘。 胡轻侯直到棍子打断了,这才罢手看,厉声道:“再有下次,本座就砍下他的脑袋!” 一群山贼谄媚地对胡轻侯笑:“大当家打得好,那些人就是该打!” 褚飞燕冷冷地看着胡轻侯,这个女大当家可能不是他想象的靠继承父业才当的大当家。一个少年贼人体贴地给褚飞燕递上长刀,那个大当家看模样要拿刀子厮杀,褚老大就算武艺高强,没有刀子也是被砍得份。 胡轻侯教训完了一群山贼,猛然回头盯着褚飞燕,眼冒凶光:“就是你要挑战本座?” 褚飞燕傲然道:“就是我!” 眼前刀光一闪! 褚飞燕大惊失色,好快的刀!仓惶间只能举起刀子格挡。 “当!”金属撞击声中,褚飞燕只觉手腕一沉,一股巨大的力量透过刀子传了过来,他几乎握不住刀柄。 “不是吧!”他怪叫一声,疾退几步,震惊地砍向胡轻侯。 只见胡轻侯旋转身体,腰部手腕手臂脚底同时发力,又是一道刀光卷向他的脖颈。 褚飞燕再次奋力格挡,手臂又是一阵酸麻。该死的!这个大当家竟然是个高手!太忒么的倒霉了,随便遇到个小女孩竟然是个高手!早知道就不来了! 褚飞燕后悔极了,一咬牙,心中再无一丝轻蔑之意,长刀起处,一生所学尽数施展出来。 密密麻麻的金属撞击声中,周围的无数贼人只看见两条人影兔起鹘落,刀光霍霍,不时有尘土飞溅,泥沙四起,眼睛根本跟不上两人的动作。 有少年山贼惊讶地道:“竟然有人与褚老大打个平手?”以前只看见褚飞燕在几招之内就打败了对方,没想到遇到了一个高手。 一群山贼得意洋洋:“那是我们大当家!” 一声长长的兵刃撞击声后,两道人影陡然分开。 百余少年山贼大叫:“褚飞燕!褚飞燕!冀州第一褚飞燕!” 数百山贼恼了,为什么大当家没有这么顺口的口号?唯有大声叫嚷:“大当家!大当家!大当家!” 众目睽睽之下,胡轻侯深呼吸,赞叹道:“好功夫!”自己的武功终究是太浅薄了,速度不够快,力量不够大,明明觉得这个褚飞燕的刀法漏洞百出,可一口气砍了五六十刀,就是无法斩杀了对方。 褚飞燕看手脚,摸脑袋,狂喜,他还活着!他还活着!他早就完全看不清对方的刀路了,彻底被压着打了,能活着完全靠运气。 一阵寒风吹过,褚飞燕身上数处衣衫和头发化作蝴蝶飞到了空中。 褚飞燕浑身颤抖,只觉浑身前所未有的冷,那是从内心深处一直冷到脚趾头的冷。他惊恐地看着胡轻侯,再打下去死定了,必须停手。但是此时此刻无论如何不能示弱,否则英名尽丧。 褚飞燕努力稳住颤抖的手,无视身上华丽的衣衫已经成了乞丐装,傲然横刀,道:“阁下也是好刀法!”再互相鼓吹几句,说几句场面话,然后就宣布停手,永结兄弟之盟。 他冷冷地看着胡轻侯,道:“我褚飞燕自出江湖来从来没有遇到过对手,没想到……” 刀光一闪! “当!”褚飞燕奋力挡住了胡轻侯的一刀,怒骂道:“无耻偷袭!” 胡轻侯不答,又是一口气砍了几十刀:“为什么要逼我出手?为什么!” 褚飞燕一边格挡退却,一边破口大骂:“卑鄙无耻!没有武德!” “当当当!” “误会啊,我从来没有想要逼迫大当家出手的意思。” “当当当!” “……你我势均力敌,不如化敌为友……” “当当当!” “……我做大哥,你做小妹,我绝不会让你吃亏……” “当当当!” “……你的衣服是哪里买的?是不是如意坊?我有更好的成衣铺子推荐……” “当当当!” “……看你的刀法好像是五虎断魂刀,我们师出同门,何必自相残杀……” “当当当!” “……不如你做大姐头,我做小弟……” “当当当!” “……喂喂喂,你怎么还打?再打我翻脸了!” “当当当!” “……救命啊!” 一群少年贼人呆呆地看着褚飞燕狼狈不堪,凄厉惨叫,刷新了对胡轻侯战斗力的重新估计。 “她……怎么这么厉害……”有少年贼人简直不敢相信,无敌的褚老大竟然快输了,不,是快死了。 几百山贼大声欢呼:“大当家!大当家!大当家!” 有山贼得意地道:“我们黑风寨大当家是打败了我们几百人才成为大当家的,你们算老几!”努力做出各种鄙夷地手势,方才被一口气打败了几人所受的屈辱必须十倍奉还。 炜千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胡轻侯与褚飞燕的打斗,心跳加速,厉害!真是太厉害了!我要是有这么厉害就好了。 渐渐地,喝彩声消失,四周越来越安静,唯有两人打斗的脚步声和兵刃撞击声。 胡轻侯又是数刀,褚飞燕只觉手脚酥软,再也招架不住,眼看就要嗝屁,忽然满脸震惊,对着胡轻侯大声叫道:“不要打了!你快看你身后!有官兵!有官兵!” 胡轻侯差点仰天大笑,不屑极了:“这种小把戏也敢骗我?”继续砍。 褚飞燕悲愤极了:“真的!真的有官兵!” “姐姐,真的有人。”胡轻侯背后的小轻渝糯糯地道。 胡轻侯一刀砍退了褚飞燕,退开几步,小心警惕褚飞燕偷袭。褚飞燕眼神哀伤,我是那种人吗?干脆又退出几十步,顺便摸手脚身体,有没有地方被砍了却不自知。 胡轻侯打死不信褚飞燕,飞快地转头看身后,又飞快地转回来盯着褚飞燕,这么快的转头压根没看清身后有什么东西,唯一确定的是褚飞燕没有偷袭。她再退了几步,更向斜侧走了十几步,这才斜身看身后,却见几十丈外,大约有两三百骑冷冷地站在那里望着她,看那些骑士身上的衣衫,果然是官兵。 褚飞燕泪水都要流下来了:“我没骗你吧,真的有官兵,不要打了。” 胡轻侯微微抬头看天,又是什么褚飞燕,又是官兵,你丫敢让我喘口气吗? 12. 老骥伏枥 两三百个官兵一言不发,冷冷地端坐在战马上,身上的杀气以及不将四周千余人放在眼中的气势澎湃,任谁一看就知道这两三百个官兵是真正的精锐,杀人不眨眼的。 数百山贼畏惧地挤成一团,握着棍棒的手激烈地颤抖。 胡轻侯打量那些官兵许久,怒了,转头呵斥一群山贼:“你们都是瞎的啊,官兵到了身前还不知道!”早点吭声,她还打个头,早就跑了。 一群山贼委屈极了,我等围成一个圈,全神贯注为大当家助威叫好,哪里会注意到有官兵会无耻偷袭?等到发现已经迟了。一群山贼愤怒地瞪骑兵们,身为官兵而且是骑兵竟然无声无息地靠近,简直是丢了官兵的脸。 炜千愕然看着官兵们,真的是完全没有注意到官兵靠近。她转头看千余灵寿县百姓,不信他们也没有看到,转念又叹了口气。 百余少年贼人挤出老实善良纯真温柔淳朴的赤子笑容,谁不知道骑兵是官兵中的精锐,一旦骑兵冲锋,步卒功夫再好也会被踩成肉酱。江湖规矩,绝对不要与骑兵硬杠,认个怂不丢人,他们又没犯死罪,投降有什么关系。 胡轻侯瞅一群山贼,她们刚杀官造反啊,死罪中的死罪,全家处死都是便宜了她们了,左右是个死,此刻她大喊一声“今亡亦死,举大计亦死,等死,死国可乎?”或者再次大喊“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这几百个山贼会不会瞬间狂暴,人人浴血奋战,死战不退,用刀子棍子牙齿干掉这两三百个骑兵? 胡轻侯扫了一眼在官兵的注视下,浑身发抖,噤若寒蝉,逃跑都不敢,战斗力直接清零,提醒她一声都不敢或者不愿意的山贼们,反手摸摸背后的小轻渝的脑袋,喃喃道:“真善美迷人眼,我不是女主角,怎么可以幻想一群为了活下去而毫无原则的流民山贼与我并肩血战呢。以为给人好处,带人活下去就能得到誓死效忠,那是病,得治。” 胡轻侯轻轻拍身上的灰尘,没有将小轻渝留在一群不可靠的山贼中真是明智之举啊。 褚飞燕拼命对她打眼色,怎么办? 胡轻侯大惊,打个P的眼色,说话啊,她严肃地道:“风紧,扯呼?并肩子上乎?”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如先联手干掉了官兵,然后继续打,实在不行她放水认输,黑风寨立刻并入黑山军也可以考虑。 褚飞燕瞅瞅精锐骑兵,再瞅瞅满嘴胡言乱语,一个字都听不懂的胡轻侯,干干脆脆地举手投降。两三百个骑兵不可能杀光了他们,但是身为贼头九成的可能会被盯上并当场砍死,他此刻又没被通缉,身家清白,凭什么要反抗? 胡轻侯悲愤极了,指着褚飞燕的鼻子道:“汝是男人乎?” 褚飞燕涵养极好,他狂任他狂,清风拂山岗,手脚酸软之下与二三百个骑兵硬杠,你丫有八百个脑袋吗?对了,你有上千手下,你上啊,不上不是女人! 胡轻侯鄙夷地看着褚飞燕,转头对着远处的官兵灿烂地微笑,用力挥手:“我们是路过的良民!他们是拦路抢劫的贼人,官兵大哥快抓他们!” 一群山贼反应极快:“对,我们是良民。”“他们是贼,抓他们!” 褚飞燕大惊失色:“胡说八道!你们才是贼人!你们全家都是贼人!我们是出门锻炼身体的良民。” 百余少年贼人大叫:“我们是练习长跑的!”“他们才是贼人!” 胡轻侯淡定极了:“官兵大哥,我有证据。我们拖儿带女,扶老携幼,哪有这样的贼人的,看,他们个个都是精壮少年,满脸横肉,戾气爆棚,一看就是杀人不眨眼的贼人。” 褚飞燕悲愤无比,泪水都出来了:“长得英俊潇洒是我们的错吗?” 两三百个骑兵冷冷地盯着众人,看得数百山贼和少年贼人们浑身冷汗,好些人物理意义上的屁滚尿流。 上千灵寿百姓又是期盼,又是惊恐地看着官兵们,现在说自己与贼人不是一伙的有用吗?只怕官兵铁蹄之下玉石俱焚。 在无数人惊恐的目光中,骑兵中一个老年将领慢慢地举起了手臂。 无数贼人脸色惨白,低声惊呼,等那手臂落下,就是骑兵冲锋之时。两三百个训练有素武装到牙齿的铁骑对千余个只有柴火棍的手脚发软的流民发起冲锋,这片荒野只怕分分钟血流漂杵。 有贼人满脸泪水,今日就是死期? 有贼人想到死亡,屎尿齐流。 有贼人左右观看,待会一定要抱住脑袋躺下转死,虽然被马踩死的可能性有些高,但是与乱跑之后被官兵追上砍死相比,生存率高了不是一点半点。 胡轻侯深呼吸,只盼体力恢复一点算一点,接下来将会是死战了,该死的,为什么内力一直练不出来?若是有能力,她此刻立刻斗气化马!咦,要是老胡家的传家绝学不是武功而是魔法该多好。 胡轻侯满不在意地胡思乱想着,脸上绽放出灿烂地微笑。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胡某不需要这美丽的画面,胡某就是死,也要浑身是血轰轰烈烈地战死。她傲然看着那老年将领,生自丹田的气息渐渐凝聚,生命最后一刻给这个狗屎的世界留下什么声音?当然是“我是胡轻侯!” 褚飞燕盯着胡轻侯,敏锐地发觉她气势不断上升,佩服极了,这个家伙竟然要一个人与两三百骑兵血战?好样的,褚某自当……逃之夭夭。 那老年将领冷冷地盯着胡轻侯和褚飞燕,道:“我们赶路有些急,没带粮食,你们的粮食可分给我们一些吗?” 胡轻侯一口气憋了回去,死死地盯着那老年将领,两三百个骑兵面对千余流民贼人就是讨要粮食?你丫的逗我笑啊! 胡轻侯满脸通红,勃然大怒,指着那老年将领厉声喝到:“将军何以如此见外?” “子曰,‘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见了将军,如见挚友,欢喜无比。” “来人!把锅里的饭食给将军们端过去,还有,把粮食袋给将军们每人两袋!” 胡轻侯微笑注视着那老年将领,如看到多年不见的老朋友,如看到远行归来的青梅竹马,如看到一个大白痴,笑容亲切礼貌又温和,八颗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将军为国为民戎马一生,却豪情依旧,可谓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今日将军远道而来,能够得见将军,本座……胡某就是将粮食尽数送给了你也是无妨,难道见了为保护国家保护黎民百姓而流血流汗的将军,我会舍不得一点点粮食吗?只是粮食沉重又占地方,带得多了,只怕将军赶路不太方便,且送两袋粮食给将军,聊表心意,他日江湖再见,胡某定然烹羊宰牛,与将军痛饮三百杯。” 褚飞燕死死地盯着胡轻侯,目光上上下下地扫,若不是亲眼所见,怎么都无法相信这个谄媚无耻的少女就是与他大战几百回合的超级高手。他用尽全力鄙视胡轻侯,汝还笑话吾不是男人,汝如此不要脸,还是人乎? 胡轻侯看都不看褚飞燕,谁有空理会一个胆小鬼?她转头怒视一群呆呆看着她的山贼:“还愣着干嘛?没听见我说什么!” 一群山贼如梦初醒,每一个山贼的脸上都洋溢着憨厚的笑容,对待骑兵们如同看到了久别归来的游子。 有山贼将饭食送到了骑兵面前,热情地道:“快趁热吃了,这是上好的黍米豆子饭,可香了。我们村其他东西都不怎么样,就是这黍米豆子是一等一的好。” 有山贼看着某个骑兵,动情地道:“我有个兄弟长得特别像你,看见你如同看见我那十年不见的兄弟。” 有山贼一口气递给同一个骑兵两瓦罐黍米豆子饭,然后憨憨地笑,什么也不说,只是做手势让那骑兵吃饭。 有山贼熟稔地将两大袋子粮食放到了一个骑兵的马背上,笑着道:“拿回家慢慢吃,若是不够,找我!要多少有多少。” 上千灵寿百姓盯着那群官兵,三五成群低声讨论。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些贼人明显不敢与官兵老爷厮杀,我们要不要向官兵老爷检举……” 好几个百姓用力摇头:“你疯了!我们家里还有这些贼……咳咳……分给我们的粮食呢,若是报官,官老爷肯定要我们交出来的。”虽然贼人距离远了,他们说话声音又低,贼人肯定听不见,但他依然不敢直言“贼人”二字,含混过去。 周围的百姓的眼神立刻凶狠了,谁也休想让他把分到的粮食交出来。 有百姓不屑又无奈地道:“那些官兵老爷拿了……他们的好处,说不定是一伙的,休要去送死。”一群百姓用力点头,官兵都拿了贼人的好处了,怎么可能帮百姓。 有百姓压低声音,恶狠狠地道:“这些……他们已经答应放我们回去,我们何必多惹事端?若是有谁不识抬举……”那百姓恶狠狠地盯着几个细皮嫩肉的门阀子弟,警告之意如瀑布从眼中倾泻而出。 几个门阀子弟轻轻拂袖,不屑地笑,毫无报官的意思。明明可以毫发无伤的离开贼人团伙,回到灵寿城,然后与朝廷联系,派重兵围剿贼人,为何要在此刻冒险?一群吃野菜的贱人都不愿意节外生枝,他们是千金之躯,更不能冒险。 好几个门阀子弟望着胡轻侯与一群山贼,脸上平静地微笑,心中已经将胡轻侯杀了几百倍。此刻必须忍忍忍!这次事发突然,措手不及,落在了贼人的手里,受尽了屈辱,此仇不共戴天。几个门阀子弟相视微笑,只要脱离了贼人的掌控,以他们的地位财力物力,想要剿灭这群山贼,让胡轻侯生不如死,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一群骑兵一手按着刀柄,一手慢悠悠地吃着饭食,一群贼人们热情的伺候着。有贼人问着:“够不够?要不要再来一碗?” 有贼人颇为遗憾:“可惜没有菜肴,不知道官兵老爷是不是吃野菜?我且去采些野菜,也好下饭。” 有贼人微笑着轻轻拍官兵的背:“慢点吃,莫要噎着。” 那老年将领默默地吃了些粟米豆子饭,仔细打量众人许久,看着胡轻侯,淡淡地道:“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莫要走偏了。” 胡轻侯用力点头:“多谢赐教。”挤出最灿烂最真诚的笑容,但是坚决不走近那个老年将领身边十丈,有十丈距离,你好我好大家好。 一炷香后,那老年将领带着骑兵上马,与众人拱手道别,带着粮食缓缓离开。 数百山贼和百余少年贼人在骑兵身后用力挥手,热泪盈眶:“亲不亲,自家人,以后常来啊!” 眼看骑兵离开,有山贼脚下发软就要倒下,胡轻侯呵斥道:“扶助他!此刻无论如何不能露馅!” 一群山贼用力点头,死死地扶助同伙,热情地对着骑兵们的背影挥手,直到再也看不见,这才瘫倒在地。 “哎呦我的娘啊!”有山贼浑身无力,这辈子没有这么紧张过。 有山贼呵呵傻笑:“我没有死,我还活着,呵呵,我没有死,我还活着……” 有山贼呆呆地看着天空,没想到自己竟然有演戏天赋,以后是不是考虑做个戏子? 胡轻侯看着天空,双手叉腰,放肆狂笑:“我是幸运S!”转头怒视背上的小轻渝:“这个时候你应该给姐姐配音,‘幸运S……运S……S……S……S……’”小轻渝眨巴眼睛,道:“好啊。” 胡轻侯认真道:“我们重来。”叉腰狂笑:“我是幸运S!” 小轻渝急忙配音:“幸运S……运S……S……S……S……” 胡轻侯大笑,用力揉她的脑袋:“轻渝真是太聪明太可爱了。” “胡某今日大难不死,必须庆祝!来人,拿肥仔快乐水来,我要痛饮一千杯!什么?没有?那么拿炸鸡来!还是没有?垃圾!必须投诉!” 褚飞燕瞅瞅发癫的胡轻侯,看看手中锋刃像锯齿般的长刀,低声对一群少年贼人道:“在骑兵回来之前,我们快走!”一群少年贼人用力点头,骑兵是不可能回来的,但是那个女大当家很有可能继续与褚飞燕开打,砍死了褚飞燕是小事情,大家伙儿换个老大就是了,要是褚飞燕没死,投降了那个女大当家,大家伙儿的脸皮往哪里搁? 百余人悄无声息地走出几十步,忽然传来了胡轻侯的大喝:“那个褚飞燕怎么跑了?过来受死!” 褚飞燕头都不回,撒腿就跑,边跑边喊:“我今天吃坏了肚子要出恭,明日再打。明日就在此刻此地,我们不见不散不死不休不生不死不三不四不卑不亢不屈不挠不知不觉不破不立……” 胡轻侯瞅着褚飞燕眨眼间跑出百余丈,将百余少年贼人远远地落在后面,大吃一惊:“跑得这么快?一百米有六秒吗?” …… 两三百骑士卒慢悠悠离开数里,有骑兵回头张望,已经看不清只见那些贼人的踪影,忍耐不住问道:“将军,他们明明是贼人,而且毫无斗志,我等一击即溃,为何放过他们?” 其余骑兵也不理解,虽然不知道那些人是什么地方的贼人,但是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贼人,不然没道理看到他们就浑身哆嗦直尿裤子,杀了他们肯定有功劳的。 那老年将领摇头道:“老夫放过他们,原因有二。” “第一,那打斗的两个贼人武艺高强,尤其是那女子,看着年幼,其实杀气盎然。若是与之厮杀,我等必有折损。你等久随老夫身边,老夫不愿意为了区区一个逃难的蟊贼而累及你们的性命。” 一群骑兵感动地看着那老年将领,只觉将军果然是好人。 那老年将领继续道:“第二……” 他看着众人,慢慢地道:“那些人都是可怜人,面黄肌瘦,食不果腹,老夫不愿意拿这些人的脑袋去领军功,更不愿意我等为了微不足道的军功而丢失了人性。” 一群骑兵重重点头,杀了这些无名小贼算不上什么功劳的,以他们的身份地位也不在意这些功劳,但杀了那些老弱妇孺,如何面对自己的良心? 那老年将领转头看着来路,虽然早已看不到那些流民贼寇,他心中依然有些凄楚。虽然西凉羌乱已平定了十余年,但是这中原民生一直没能恢复,反而更加凋零了。 他望着茫茫大地,只觉心中茫然。他的父亲镇守边关,他的叔叔与段颎、张奂血战十数年平定西凉蛮夷之乱,他以为天下从此太平了,可为什么结果却是如此? 那老年将领默默地叹气,朝廷大局他是看不懂了,这次看了老友之后他就老老实实回北地郡做太守,照顾好一方百姓也算是尽了自己的职责。 “嘿嘿,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嘿嘿。”他苦笑着,这句话说得真好,真是太符合他了。 13. 做好人难,做坏人容易,做不是人更容易 前方的山路上,隐约有几百道人影晃动。 “有敌人!”运粮队的前哨有人厉声叫道。 数百山贼将肩膀上的粮食袋放在了地上,拿出刀剑棍棒,恶狠狠地看着四周。 一个山贼威风凛凛地走到队伍的最前面,仰天怒吼:“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数百个山贼齐声悲声嘶吼:“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凄凉的悲吼声在山林间回响,鸟雀惊飞。 前方山路上的人影明显被吓住了,好半天不敢走近。有人仔细张望了半天,惊喜地大叫:“别怕,是大当家!没错,是大当家!” 山路上的人这才一窝蜂地向运粮队跑去,有人看着手握刀剑严阵以待的山贼们,远远地就大叫:“二毛,是我们!是我们!”有人埋怨着:“我还以为遇到了谁,吓死我了!”世道不好,到处都有贼人,忽然冒出一支喊口号的队伍,真心以为遇到了另一支贼人队伍。 运粮队的贼人呵呵笑着,心里得意极了,就是知道是你们,所以才要威风一把。 黑风寨的新旧贼人个个都是贫苦人,一个大字都不识,想要像褚飞燕那般威风凛凛是绝对做不到的,但是想要“威风”之心却丝毫不比褚飞燕等少年贼人差了。众人羡慕之余,左思右想,不就是喊口号嘛,他们也有啊。“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口号立刻得到了所有贼人的拥护,这个口号通俗而朗朗上口,虽然“黄天当立”四个字不明所以,但是“苍天已死”四个字听见就懂什么意思,简直是说出了穷人的心声。 有面目可憎的贼人泪流满面:“若不是老天爷早已死了,我一身才华英俊潇洒,怎么会只是一个流民?” 有满脸憨厚的皱纹的贼人真诚地看着胡轻侯:“大当家就是大当家,文才武略个个是山寨第一人。不过,这个‘黑风寨’三字有些差了,依我之见,不如改成‘黑龙寨’,那才威风呢。” 有贼人完全不在意喊什么,只要有口号喊,就好像热血沸腾了。 有贼人挤到胡轻侯面前,深深地责备:“那个褚飞燕都有旗帜,为何比褚飞燕更厉害的大当家没有旗帜?大当家必须做一面比褚飞燕更大的旗帜。” 在山贼们如火的热情之中,“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迅速成为了数百贼人最喜欢的口号,有空没空就喊几声,不仅仅追求喊得整齐清楚,更要求喊得富有感情。俗话说人要脸,树要皮,口号就是黑风寨的脸面,要是口号都没有,传出去会笑死人的,瞧人家褚飞燕多威风,打败了褚飞燕的黑风寨怎么可以没有他威风? 运粮队的山贼看着被整齐悲壮的口号吓得目瞪口呆的支援队伍,得意无比,果然有口号就是精锐山贼,没口号就是乌合之众。 支援的山贼们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虽然早就从提前报信的山贼口中得知大当家发狠抢劫了灵寿县的粮仓,但依然被眼前堆积如山的粮食袋震撼了。 有老人不敢置信地抚摸着粮食袋,颤抖着道:“我张老三一辈子种地啊,从来没有过这么多的粮食。” 有妇人一手牵着孩子,一手捂着嘴巴,泪水长流,这些粮食足够熬过冬天了。 胡轻侯从马车中出来,看着惊喜的支援的山贼们,大声道:“今年冬天,我们绝不会饿死了!” 无数山贼大声欢呼,再也没有比这简单的言语更让他们欢喜的了。 胡轻侯听着欢呼,看着高兴的山贼们,这些人中有多少人会真的成为她的人?她大声地道:“官兵就在身后追赶我们,所有人扛上粮食,立刻回转山寨!” 无数山贼再次欢呼,然后冲向了粮食袋,不论是妇人还是老人,轻易地扛起了百斤粮食,健步如飞。 胡轻侯回头看山路,厉声下令:“留下二十个人打扫痕迹,把脚印马蹄印车轮印都处理干净了,莫要给官兵留下追踪的痕迹。” 山路蜿蜒,胡轻侯不知道官兵会不会追上来。经过了那个老年将领的意外出现,胡轻侯再也不敢把安危完全押在敌人的愚蠢或者常理之中。 她坐会马车之中,在颠簸的车厢中慢慢地折叠纸张。她要制作纸甲,只要简单的折叠纸张,然后如鱼鳞甲般密密麻麻层层叠叠的堆在一起,再用针线连接,就成了一件可以防御刀剑砍刺的纸甲。 胡轻侯在县衙抢夺纸张的时候想的就是一举两得,既能够从公文中知道这个世界究竟是哪个时代,又能够制作防御力与铁甲差不多的纸甲。 胡轻侯当时想得非常美好,假如运气好,这个世界是她知道的某个时代,她多少有了一点点预知大局的金手指,其他不说,抱大腿总会吧?而制作好了纸甲,她就真的在山寨中所向披靡而毫无顾忌了。 这美好的计划中,“了解世界”因为她看不懂文字而失败,“纸甲”却因为她不想被其余山贼发现端倪,想要到山寨中再秘密制作纸甲作为隐藏的后手,差点把自己的小命搭上。 褚飞燕和那个老将军离开后,胡轻侯放弃了一切美好的幻想,第一时间回到了马车上开始制作纸甲。她的小命只有一条,危险随时都会爆发,她不可能像那些主角一样有绝招留到最后一秒才用。 小轻渝细心地折好了一个,然后放在了胡轻侯的面前,一点都没有觉得不耐烦。胡轻侯夸奖着:“轻渝真是好孩子。”然后递给了小轻渝一块肉铺。 小轻渝轻轻咬了一口,在车厢里欢喜地打滚。这块肉铺是从县衙取来的,烧烤的时候有洒了盐,肉似乎是羊肉,味道比胡轻侯那没有一粒盐的烤野猪腿鲜美多了。 胡轻侯微笑着看着小轻渝,她只是随手从县衙的厨房取了几片肉铺个小轻渝吃,没想到这么微不足道的“美食”就让小轻渝这么开心。她暗暗叹息,继续制作纸甲,心思却飘到了未来上。这次在灵寿县的行为已经够得上造反了,朝廷会派人剿灭她们吗? 胡轻侯想想山寨的位置,嘴角发苦。沿河建立营寨有时候就是白痴才干的,官兵随便一找就能找到。 胡轻侯看着马车外兴奋地边走边笑地老弱妇孺,官兵什么时候会到?按照常理至少也该在明年春暖花开后,但打仗哪里有常理了。她望着马车外的晴朗天空,若是春暖花开,她还能带着山贼没上山打游击,若是冬天……不知道大雪封山是阻止官兵追击的好事,还是冻死山贼的惨事? 胡轻侯看着众人肩膀上的粮食,心里发苦。这次抢了多少粮食?胡轻侯没有时间清点,但是简单估算很容易。她带去了100个山贼青壮男女,裹挟了灵寿县外大约两三百个流民,又强行发动了灵寿县一千余人背粮食,那么就是大约一千四五百人每人一袋一百斤粮食,再加上十余俩马车上的,哪怕扣去一路吃的和“贿赂”那两三百骑兵的粮食,她应该得到了1100袋谷物,也就是也就是11万斤谷物。 如今山寨人口总数直接翻倍,大约六百人了。那就是每个人可以分到180斤谷物。别说渡过冬天了,按照山寨中众人的说法,多放野菜少放谷物,180斤谷物足够一个人吃一两年了。 这个庞大的粮食储备让胡轻侯可以有足够的人力物力和时间寻找新的合适的耕地,或者疯狂地开垦“沙田”。 可是,这么庞大的数量的粮食肯定会引起官兵、流民、其他山贼的惦记。 胡轻侯看着天空,以为解决了饿死的危机,没想到就要面对被人抢的危机。这世道做个山贼竟然也有这么多风险? 胡轻侯默默看着,想要抵挡官兵、流民、贼人,最简单的方式就是练兵,可是,她敢吗?练兵就是双刃剑,可以砍敌人,也可以砍她。 胡轻侯默默地看着前方的天空,毫无把握可以收服一群以家庭、以村庄为基础单位聚集的流民,不论是血缘、习惯、威望还是亲厚和感情,她都不是“三叔公”“二表哥”“阿牛哥”的对手。她除了狠,其余什么都不能服众。 她恶狠狠看着天空,真是太狗屎了,那些开局就有一大群忠心手下的穿越者是不是个个都有魅力光环啊,为什么她没有魅力光环,难道被老天爷吃了回扣? “该怎么办?”胡轻侯在心中问自己,难道一旦官兵或者贼人攻打山寨,她就带着小轻渝抛下山寨逃跑? 她笑了,她憎恨其他人以血缘、习惯、亲疏为信任依据,她还不是同样不信任别人,只信任小轻渝。 山路越走越窄,很快就无法通行马车,胡轻侯不得不下车。 一群人欢喜地将马车上的粮食和衣服搬下来,有人看着远处,建议道:“有力气的先背一些粮食回去,然后回来背第二次。” 一群山贼大惊小怪:“败家子!这么点粮食就背不动了?男人背三百斤,一定要赶紧背回去!” 胡轻侯任由山贼们喧闹,看着马车默默地发呆,她此刻就是这个可怜的马车,不能前进。 有山贼注意到了胡轻侯,咧嘴笑:“大当家,马车过不去了,只能靠走。”大当家虽然尊贵,坐马车是应该的,但是看到大当家只能走路总是令人心情愉快。 有人道:“大当家,我们都要背粮食,没有办法抬马车。”一群山贼点头,又不是只抬一辆马车,有十几辆呢,至少要近百精壮扔下粮食,其余老弱妇孺绝对不可能匀了那些粮食后背回山寨。 有山贼咂嘴:“这么好的马车只能扔了。”虽然可惜,马车很昂贵的,普通人只有看得分,坐一下都没资格,但是反正马车是大当家的而不是自己的,扔了就扔了,不仅不心疼,反而有种莫名的痛快感。 有山贼看着胡轻侯沉默不语,料想她不愿意走路,急忙拍马屁道:“大当家莫要担心,若是走不动了,我们就是背也能将你背回山寨。”其余山贼怒视他:“大当家怎么会走不动?但是大当家是娇贵之人,让她走路于礼不合,必须找人背她。” 有山贼鄙视地大笑:“蠢货!大当家可以骑马啊。”他得意地看着众人:“大老爷们都是骑马的,哪里需要人背。” 胡轻侯心中凄苦,哪个公司的员工敢随意处置并且嘲笑戏弄老板? 马车堵住了狭窄的山路,有老人背着两百斤粮食,步履蹒跚,想要从一边的树林中绕过马车,只是树林中杂草乱石颇多,一不小心摔倒在地。 炜千就在附近,好心地道:“你怎么背得动两袋,要走几十里路呢,我来背一袋。”随手去拿地上的粮食袋。她虽然已经背了一百斤了,再背一袋走几十里路也够呛,但怎么也不能看着粮食掉在路上吧。 那跌倒的老人眼睛都红了,厉声道:“这是我家的粮食!不许碰!”伸手乱打炜千。 炜千惊愕地看着那老人:“这是山寨的粮食,怎么是你家的了……” 那老人厉声道:“我家的就是我家的!”大声叫嚷:“牛家村的人都过来!有人抢我的粮食!” 四周几十人呼啦啦地赶了过来,瞬间围住了炜千,厉声叫骂和推搡着:“凭什么抢我家的粮食!” 有人哄着眼睛:“敢抢我家的粮食,老子砍死你!” 有人盯着炜千肩膀上的粮食:“把身上的粮食留下,否则打死了你!” 炜千不解地看着那一群人,认出其中一两个青壮男女是与她一起从灵寿县背着粮食走了几十里路的同伴,惊讶地道:“这粮食是我们一起跟随大当家从灵寿县抢回来的,怎么是你家的了?这些老人家不知道,你们两个难道也不知道?” 那两个青壮男女看炜千有些眼熟,也分不出是山寨的“老人”,还是灵寿县加入的“新人”,但毫不在意地恶狠狠地道:“我说是我家的,就是我家的!不服?”其中一人用力将炜千推到在地,丝毫不在意胡轻侯就在一边,大声道:“我们抢回来的粮食就是我们的!大当家又怎么样?老子给她面子叫一声大当家,不给面子叫声小贱人!” 胡轻侯慢慢转头,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当着胡某的面骂我小贱人? 一群牛家村的人大声附和:“大当家算老几?”“我们凭本事抢来的粮食,那就是我们的!” 以前是没有吃的,野菜都吃不饱,没有一个强大的大当家绝对活不下去,现在有这么多粮食,两年都吃不完,谁忒么的在乎大当家? 有人大声地道:“要是这个山寨给老子气受,老子就换个山寨!谁还鸟你狗屎的大当家!”有了粮食,哪里不能去?大当家吃屎去吧。 一群围观路人山贼乐呵呵地看着胡轻侯,好些人掂了掂肩膀上的粮食,其实有了粮食,自己也可以不在意大当家的。谁忒么的愿意让一个女人骑在自己的头顶拉屎。 胡轻侯慢慢地走到了牛家村的人面前,牛家村的人傲然看着胡轻侯,有人大声地道:“大当家也要讲道理,我们抢来的粮食自然就是我……” “噗!”那人脖子上鲜血狂涌。 不等那人惨叫,胡轻侯瞬间杀入牛家村几十人之中,长刀飞舞,鲜血四溅,牛家村几十人尽数中刀。有的一刀毙命,有的犹未身死,在血泊中凄厉地惨叫。 四周的轻笑声消失不见,所有人惊恐地看着胡轻侯,为什么不讲理?为什么不说服牛家村的人,为什么一言不合就杀人? 胡轻侯一脚踩在一个重伤未死的牛家村老人的脑袋上,冷冷地问道:“当着胡某的面骂胡某是小贱人,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那牛家村老人凄厉地惨叫:“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胡轻侯笑了:“杀你?我怎么会杀你?” 她转头看着四周的山贼们,恶狠狠地笑:“胡某要把你吊在树上,狼会吃你,秃鹫会吃你,蛇会吃你,你会变成一具白骨!胡某让所有人看看敢于背叛本座的人是什么下场!” 四周众人脸色惨白沉默不言,唯有那老人凄厉地惨叫。 炜千从地上慢慢站起,轻轻揉着摔疼的地方,虽然知道杀人肯定不对,但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特别的爽。 胡轻侯的眼神越来越疯狂,疯狂大笑:“胡某果然是贱人,胡某为什么要为了养活你们这群贱人而拼命?” “胡某果然是贱人,胡某为什么要把你们当人?” “胡某果然是贱人,胡某为什么要和你们讲道理?” 胡轻侯一刀砍下那垂死老人的脑袋,重重踢飞,厉声道:“爬虫们,都竖起耳朵听着!” “不仅仅本座抢回来的粮食是本座的,本座抢回来的马车是本座的!” “这黑风寨里的所有东西,包括你们的性命都是本座的!本座要杀就杀,要打就打!” “哪个不服,出来受死!” 四周众人脸色忽红忽白,饿死边缘的人看到大批的粮食后太过兴奋了,与大当家相处时间也不够长,竟然忘记这个瘦瘦的女孩子其实是真正的杀人不眨眼的山贼头头。 某个山贼挤出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大……大当家说什么呢,谁敢不服大当家?我们对大当家忠心耿耿。” 其余山贼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道:“大当……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有人奋力踢地上的尸体,对着胡轻侯谄媚地笑:“大当家杀得好!这些畜生竟然敢背叛大当家,忘恩负义,猪狗不如,若是大当家不杀他们,我也要杀了他们!”一群山贼用力点头,对,杀得好。 有山贼对地上的尸体鄙夷极了:“竟然敢造大当家的反?真是不自量力。”明明见识过大当家的武力的,竟然以为可以造反,这明显是活腻了。 胡轻侯冷冷地看着众人,厉声道:“来人!解开马匹,把马车抬回山寨!” 一群山贼用力点头,憨厚地笑。有青壮山贼放下粮食,开始活动肩膀,道:“大家伙儿动作快点,这马车真是好啊,一定要把它抬回家。” 有山贼对四周的老弱妇孺呵斥着:“快点把粮食都背走,大当家的粮食,你敢留下一袋试试!” 有山贼叫着:“一次背不回去就两次,两次背不回去就三次,三次背不回去就十次,直到都背回去为止,大当家的粮食谁敢浪费!” 一群健壮的山贼乐呵呵地开始抬马车,动作轻柔又小心,这么好的马车千万不能损坏了,这可是大当家的东西。 有老年山贼拄着棍子,道:“前面快让让,我要赶紧背粮食回山寨,还要背好几趟呢。” 有山贼咧嘴憨厚地笑:“路不好走有什么关系,我们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一定会把马车带回营寨的。” 一群山贼点头,这可是大当家的马车啊,这么多人抬抬扛扛,一定可以把马车运回山寨的。 胡轻侯轻轻甩掉长刀上的鲜血,感受着四周或畏惧或震惊或隐忍的目光,疯狂地大笑:“哈哈哈哈,我是黑风寨之主胡轻侯!” 做个好人无法解决眼前的忠心度难题,因为好人不能在短短几天内就感化感动打动一群有血缘关系、有长期稳定关系的人,哪怕孔子再生、墨子再世也不行。小团体的向心力和排他性绝不是外人可以用善良打动的。 可是她已经不想做好人,甚至不想做人了,她有什么办不到的?不忠诚者杀了,不服者杀了,不老实着杀了,杀杀杀杀杀杀杀!只要她拿着屠刀,沾满鲜血,她就能杀出一群有忠心度的手下出来! 胡轻侯疯狂笑着,完全不像一个正常人。只要忠心度高,只要不需要睡觉也睁着一只眼睛,哪怕眼前这六百人被杀得只剩下六个,又有何妨? 一个个山贼或带着谄媚的微笑,或面无表情目不斜视,背着粮食,抬着马车,大步前进,直到看不到胡轻侯了,才悄悄地松了口气,只觉背后冰凉一片。有人低声骂道:“该死的,大当家根本就是一个疯子!”另一个人低声道:“我们村最凶残的地主老爷都没大当家凶残!”一群人脸色惨白,越来越觉得做山贼是犯了大错误了,山贼的大当家肯定比地主老爷凶残啊,他们连地主老爷都惹不起,怎么敢跳进山贼窝呢? 14. 是善良还是胆怯? 早晨。 尖锐的哨子声划破宁静的山谷。 “都出来!都出来!大当家要练兵!”一群手臂上系着带子的山贼一边吹着哨子,一边踢打着一扇扇茅草屋的房门。这些人山贼是胡轻侯的“亲信”,之前一直没有得到胡轻侯的“重用”,这次格外的卖力。 一群山贼惊恐地走出来,疑惑地问着:“什么叫练兵?” 有山贼黑着眼圈,厉声喝道:“闭嘴!大当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你们只要带上耳朵和手脚,带脑子干什么?”他昨晚上一直在做噩梦,梦见就因为自己骂了一句大当家,然后被砍下了脑袋。 他强行打起精神,扯着自己相熟的人快步向大当家的方向跑去,一边低声道:“都听着,大当家武艺高强,杀人如麻,是真正的山贼大老爷,我们千万要老老实实听话。”几个相熟的人同样黑着眼圈,用力点头:“没错,我们什么都听大当家的。” 以前地主家的管家带几个人来收租,他们几十人不敢反抗,几个衙役老爷来收税,他们几十人也不敢反抗。现在遇到比地主老爷和衙役老爷更凶残一百倍的随时会杀人的大当家,他们当然要老老实实地听话。大当家可是动不动就杀人的!得罪了大当家,连个讲理的机会都没有。 另一个茅屋中,几个山贼无视外面的叫嚷低声讨论着。 一个山贼道:“她滥杀无辜,一定会有很多人不服。”另一个山贼道:“没错,她根本不讲理,不得以德服人。”又是一个山贼道:“就是!她只知道杀人,根本无法服众,做人要以德服人,这是孔子说得道理。”几个人用力点头,只觉胡轻侯就是一个不讲理的人渣,一定被所有人推翻,不得好死,大家伙儿不用理她。 “嘭!”茅草屋的建议杂草门被踢开,一个亲信厉声喝道:“你们在说大当家的坏话!来人,抓起来!” 十几个亲信冲进来抓了三个山贼就往外走,三个山贼不断地反抗,只是亲信人多,而且他们又畏惧若是真动手了,胡轻侯一定会大怒,不敢用力,于是被十几个亲信们抓到了空地上。 此刻,空地上已经挤满了山贼,一个个不敢做声,惊疑不定地看着胡轻侯。 一个亲信大声叫着:“大当家,这几个人说你的坏话,我们亲耳听见了!” 那三个山贼中极力辩解:“胡说什么?我们没有说大当家的坏话。” 其中一个山贼大声道:“大当家,冤枉啊!我们没有说大当家的坏话,我们根本没有提到大当家的名字,我们说得是其他人。”他憨厚地笑着,没凭没据,凭什么认为他们说的就是大当家? 胡轻侯冷冷地看着,道:“你以为本座是白痴吗?杀了!” “噗!”一群亲信乱刀砍下,那个山贼倒在了血泊中。 另两个山贼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浑身发抖。一个山贼叫道:“大当家,你要讲理!你没有证据,怎么可以乱杀人?” 胡轻侯冷笑:“本座不是学堂夫子,不是县衙老爷,要什么道理和证据?杀了!” “噗!”又是一个山贼倒在了血泊中。 最后一个山贼颤抖着道:“大当家,做人要讲道理,别说我们没错,就是我们错了,你也要说出道理,让我们明白哪里错了才对。” 胡轻侯笑了:“你脑子是不是有病?杀了!” “噗!”最后一个山贼倒在了地上。 数百山贼老老实实地聚在一起,紧张地看着三个山贼被杀,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秋风急转,血腥气弥漫空地。 胡轻侯冷冷地看着众人,道:“在黑风寨,本座的话就是天理,本座要你们向东,你们就向东,本座要你们向西,你们就向西,谁敢不服,本座就砍下他的脑袋!” “谁敢说本座的坏话,本座就砍下谁全家的脑袋!哈哈哈哈!” 数百山贼谄媚地笑:“是,大当家!” 炜千挤在人群中,丝毫没有畏惧,反而兴奋无比,这才是真豪杰! 胡轻侯厉声道:“现在,列队!本座要将你们训练成铁军!” 数百山贼互相看看,然后呆呆地看着胡轻侯,一动不动。 胡轻侯倒抽一口凉气,难道这是大名鼎鼎的“非暴力不合作”?该死的!用三条人命立威都没能让山贼们老实听话,这难度也太高了!她还是打包了银钱,与小轻渝找个地方当包租婆吧。 一个山贼紧张地看着胡轻侯铁青的脸,小心地问道:“大当家……什么是列队?” 数百山贼一齐点头,对啊,完全没听懂。 胡轻侯死死地看着一群山贼,她幼稚园还是小学学的列队?老师是怎么教的?该死的!她难道要手把手教列队? 胡轻侯想到了另一个可怕的问题,强忍恐惧,道:“所有人举起左手!” 所有人举起了手。 胡轻侯扫了一眼,只想吐血而亡。 现场大约六百人举起一千多之手。 到底有多少人知道左右的? 胡轻侯面无表情:“草孩,布孩。”【注1】 一群山贼莫名其妙,什么意思? 胡轻侯认真安慰自己,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人,分不清左右有什么关系,当兵打仗靠的是拼命,要走正步干什么,她是不是可以放弃队列训练,只训练士兵杀杀杀?可是为什么五大流氓国家的军队统统保留了队列训练? 胡轻侯一阵脸红,一阵脸青,工科生第一守则,不懂得东西不能随便修改,要出安全事故的!该死的,队列训练必须保留! 胡轻侯咬牙切齿,努力微笑:“不就是六百个人吗?本座就是一个个手把手教也不过六百个人而已!哈哈哈哈……” 她看着六百个左右不分的手下,笑声慢慢消失,深深预感到了练兵将会是一场噩梦。 胡轻侯看着天空,晴天万里无云。她陡然暴怒了:“该死的!为什么其余穿越者随随便便就能练兵,最大的难题是练兵没肉吃营养不良尿血?胡某为什么就是噩梦模式?以为胡某好欺负吗?你有种出来,胡某绝对不砍死你!” 一群山贼畏惧地看着胡轻侯,杀人如麻的山贼头头已经非常可怕了,一个杀人如麻的神经病山贼头头更是可怕到了极点,在春暖花开,漫山遍野都是野菜,逃出黑风寨也不会饿死之前千万不能有一丝一毫违背大当家的言行。 炜千惊愕地看左右的山贼,左右不是很容易分的吗? …… 灵寿县被贼人攻破的消息是在当天深夜的时候传到平山县的。 “无数贼人杀入城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县衙大堂中烛火摇曳,某个衣衫华丽的年轻公子的脸上时而明亮,时而昏暗,而他眼神中满满的恨意却闪着光。 那公子的声音中有得意,也有怅然:“我王家只有我等十余人逃了出来。”王家有子弟正巧在县衙附近,亲眼看到数百流民冲入城中,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危险,毫不犹豫地就带了家人逃离灵寿县,王家至少有一半的子弟顺利跳上马车逃了出来,但其余家族反应慢了,被困在了城里,此刻多半已经灭门了。 平山县令的眼神凶狠异常,厉声问道:“谁?是谁进攻灵寿县?有多少人?头领是谁?” 那王公子的声音中带着无比的憎恨:“流民!千余流民进攻灵寿县!”他得知流民作乱后就仓惶逃跑,哪里知道流民人数和头领是谁?只能根据猜测回答。 平山县令虽然早有预料,脸色依然止不住变得惨白。不仅仅灵寿县有流民,平山县以及常山国的所有县城都有几百上千的流民。 官员和门阀想要扩张财富,哪有比天灾更好的机会?水灾、旱灾、瘟疫,每一个都是官员和门阀发财的机会。若不是被天灾逼到了绝路,那些贱人会卖田地卖儿女吗?而且每次天灾都会让粮食和药物价格上涨,拥有粮食和药物的采购、销售、分配权利的官员和门阀们仅仅凭借这点就能让财富暴涨。 平山县令恶狠狠地盯着那王公子,厉声问道:“灵寿县令在何处?” 那王公子慢慢地道:“县衙已经被贼人攻破,听说……灵寿县令已经捐躯……”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但是想想就知道了,一群贼人攻破县衙自然是要杀了县令的。 平山县令脸色惨白,明明十拿九稳,多年来做了无数次的吞并平民财富和人口,为什么这一次彻底栽了? 平山县令没有反思,也不想理会平民是不是被逼得活不下去了,他只是感到无比的愤怒。一群贱人竟然敢杀官! 他眼中杀气四溢,厉声道:“来人!” 附近几个县衙官吏一齐鞠躬:“是。” 那王公子大喜,平山县令这是要调集大军杀回灵寿县了? 平山县令一连窜地下令:“命令县内各个门阀组织义勇防守县城!” “将城外的流民尽数驱散了,敢靠近县城者杀无赦!” “派人守住粮仓!” 平山县令看着一个个官吏应声领命而去,心中又是庆幸又是恼怒。 庆幸的是,流民作乱爆发在了灵寿县,且不说会不会波及周围县城,只说有了时间缓冲,其他县城周围的流民就未必闹的起来。 恼怒的是,这该死的平山县竟然没有城墙! 他咬牙切齿骂道:“为什么没有城墙城门!”要是平山县有城墙城门,他只要下令将城门一关,那些流民纵有千百人也休想进入城内一步。 平山县令沉思了片刻,开始磨墨。这件事必须汇报给常山王刘暠,常山国是常山王刘暠的藩国,常山国内灵寿、平山等十三县不找常山王刘暠求助还能找谁?但重点是该怎么写公文。 平山县令皱眉深思,偶尔抬头看到了那王公子眼巴巴地看着他,愕然道:“你怎么还在这里?” 那王公子同样惊愕,道:“县令若需要人手带路救援灵寿县,在下愿为前驱。”他跑到灵寿县难道只是为了找县令聊天?当然是要找县令带兵打回灵寿县,夺回王家的田地房屋财产。 平山县令冷冷地看着那王公子,懒得废话,道:“来人,将王公子送去客栈。”这王公子是灵寿县的门阀子弟,他曾经见过一面,王公子的身份和言语毋庸置疑,但王公子的脑子果然不怎么好使,竟然以为他会出兵救援灵寿县。 王公子被赶出了县衙才反应过来,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县衙大骂:“叵耐小儿!我王家若是有事,绝不会放过你!” 县衙内众人理都不理,一个灵寿县的门阀公子跑到平山县吆喝,想想就觉得荒谬。 当夜,平山县内灯火通明,各个门阀世家都知道流民血洗了灵寿县,人人颤抖。 某个门阀内,一个青年公子骂道:“我就说这些流民留不得,迟早出事!”一群流民挡住了道路,追着马车讨要食物,看着就烦,早就该驱赶了,瞧现在惹出麻烦了。 某个中年男子沉默不语,心乱如麻。一直都是根据祖训做的,在农民活不下去的时候低价收购田地,高价出售粮食,以及用几十文钱购买奴仆。为什么这次却失手了? 另一个门阀内,有人不屑一顾:“幸好知道得早。”一群吃野菜的流民也就是能够趁人不备无耻偷袭而已。 他看着花园中近百奴仆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拿着棍棒刀剑,傲然大笑。仅仅他一家就有这许多人,全县会有多少壮丁义勇?那些流民若是敢作乱,那就杀光他们。 …… 常山国治所元氏城。 常山王刘暠悠然看着歌舞,丝竹声悠扬动听,舞姬姿势曼妙动人,可他完全没有看进去。作为王侯,每天不是看歌舞就是打猎,他实在是厌烦透了。 常山王刘暠呵斥着幕僚们:“你们就不能想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吗?孤要你们何用?”一群幕僚急忙假装动脑筋,其实一点点新鲜玩意都想不出来,豪门子弟的娱乐不就是喝酒,打猎,看歌舞吗?总不能下棋画画吧,这些东西更无聊。 长史快步走近,常山王刘暠看着长史的脸色,嘲笑道:“沮长史,何事如此惊慌,你的脸色难看极了。”他不喜欢沮长史,这家伙的言语总是让人听着生气。 沮长史快步到了常山王刘暠案几前,低声道:“平山县、真定县传来紧急军报,灵寿县被上千贼人攻破,灵寿县令下落不明,只怕已经遇难,灵寿县全县沦落贼人之手。” 常山王刘暠大惊失色:“有多少贼人?快召集大军保护孤!” 沮长史脸色铁青,常山王刘暠胆小、昏庸、无能、贪财、好色,就这样一个人竟然是朝廷的王侯,是常山国的藩王。他心中愤怒地想着:“无德之人窃据高位,真是冀州之耻!” 他冷着脸,道:“常山王无需惊慌,这贼人只有千人,不足为虑,只要遣一军讨伐,定然可以打破贼人。” 常山王刘暠用力点头,不过是一千贼人,好像也不用太担心,笑道:“既然如此,一切就交给沮长史处理了。”继续无聊地看歌舞。这种事难道要他亲自过问?自然是藩国的官吏处理了。 沮长史早知如此,心中又一次叹息。虽然平山县和真定县都含含糊糊汇报“贼人”破城,但是只要稍有脑子就知道这“贼人”其实是一群流民。 他有些无奈,也有些愤怒。各地官员门阀权贵不会少收一些租子吗?不会多做一些施粥施药吗?而那些流民也有不对,过不下去不能早点卖身为奴吗?不能去其他郡县吗?为什么要留在常山国闹事?一点点不懂得感恩! 沮长史大步出了藩王衙署,仰天长叹:“若是有一德才兼备之人为常山国之主,岂会如此?” 一个时辰之后,一只五百人的官兵终于出了元氏城。 领军的将领努力板着脸,等出城三里,终于再也忍耐不住,放声大笑:“老天爷送功劳给我啊!” 另一个将领凑过来,低声道:“二哥,贼人势大,此去只怕陷入苦战。”消息中贼人有上千,而且能打破灵寿城,这战斗力可不容小觑。己方人数只有五百人,这场仗可不好打。 那二哥大笑:“不然!吾料此去必然大胜!”他看看兄弟不明所以的眼神,不是亲兄弟都不带教你这个蠢货的。 那二哥压低声音道:“一群流民破了灵寿城,难道敢占领灵寿城造反?我料那些流民定然是劫掠一番后退出灵寿县,逃进深山。” 那提问的将领点头,有道理,一群流民攻打县城已经是吃了豹子胆了,难道还敢霸占县城? 那二哥继续道:“从元氏到灵寿有百五十里,我等每日行军三十里,速度不慢吧?” 那提问的将领点头,三十里为“一舍”,什么叫做“一舍”?“一舍”就是大军住宿一夜。所以一日行军三十里毫无问题,那是标准行军速度。 那二哥继续道:“如此,我等到灵寿县已经是五六日后,贼人攻破灵寿县只怕已有十余日,早已遁逃无踪,我等自然是不战而收复灵寿县。这功劳岂不是白捡的?” 那提问的将领心怦怦跳,怪不得他们兄弟得了这个差事后,其余将领眼睛都红了。 那二哥继续道:“届时,我等询问灵寿县内幸存诸人,若是贼人都是老弱妇孺,手持柴火棍,我等就率精兵追杀,只要能够找到贼人,战而必胜,又得一功。” “若是贼人尽是精壮,武器犀利,行事颇有章法,我等就留在灵寿县安抚百姓,修缮城池,虽然功劳是没有了,但得些名望也不吃亏。” 那提问的将领用力点头,兴奋无比,好一个白捡的功劳。 那二哥本来就很低的声音又低了几分,继续道:“这灵寿城内定然死伤惨重,有些田地店铺房屋无主……” 那提问的将领瞬间懂了,只觉拨开云雾见青天,这一次果然是白捡的升官发财。他大声地下令:“儿郎们!为了灵寿县的百姓的安危,加快速度!” 五百官兵斗志昂扬,大声应着,脚下却慢悠悠地,丝毫没有加快的意思,都是老兵油条了,谁不知道去的越迟越安全,白痴才真的急行军赶着去送死呢。 …… 五日后,元氏城五百士卒到了灵寿县。 远远望去,城内既没有看到尸体吊在树上,也没有看到贼人提着人头四处闲逛。 那带队的兄弟二人相视而笑,果然如同预料一般贼人早就跑了,城内料想凋零残破,满目疮痍,血流满地,破灯笼在街上翻滚,看不到几个人,偶尔有人坐在被抢劫一空的商铺中面无表情的笼着手,无奈地面对秋风秋月。 那二哥向兄弟打个眼色,悲声嚎叫:“灵寿县百姓莫要惊慌,我元氏张二郎定当杀尽贼寇,救百姓于水火之中!”虽然城里没几个人了,但是只要有一个人那就是有观众,想要出名就要把戏演到极致。 那兄弟声音中带着哭声:“大胆贼寇,我元氏张五郎在此,有种来杀我啊,不要杀灵寿百姓!”这段话传出去保证被无数人传颂,声望值蹭蹭蹭上涨。 五百元氏士卒大声嘶吼:“杀贼!杀贼!杀贼!”然后挤出最悲壮最为国为民的表情,大步冲向所有人都知道的绝无危险的灵寿城内。 众人一窝蜂地冲进城内,只跑了一条街,就慢慢地站住了。只见街道上既不热闹,也不冷清,有的在买菜,有的在买衣衫,有的肩上扛着货物,有的手里拎着菜篮,宛如平日。 此刻,街上的百姓都停住了行止,呆呆地看着士卒们。 士卒们同样呆呆地望着他们,说好的残垣断壁,血流满地呢? 忽然,街上有百姓忽然大叫:“官兵来了!”街上陡然乱成一团,行人乱跑,店铺关门,小孩哭叫。 只是转眼间,街上已经没了人影,空荡荡的街上几只菜篮子在街上翻滚。 张家兄弟毫不在意,虽然灵寿城比预料中完整,百姓也明显没有受到什么折磨,但是这些都在预料之中,只要贼人杀了城中门阀子弟,门阀的无数良田房屋成为无主之物,这趟“收复失地,平定动乱”之旅就是完美收场,又有名,又有利。 远处,一群华服男子大步走近,喝道:“带队的是哪位将军?我等是灵寿王家的人。” 张家兄弟看着灵寿王家的人个个手脚健全,面色红润,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忍不住痛骂道:“该死的贼人!” 你丫已经杀官造反了,为什么不杀掉门阀子弟,让兄弟们喝点汤? 灵寿县门阀世家几乎完好无损,唯有官吏遭到了毒手的消息传到常山国各地,各地官员和门阀子弟脸上都露出了不屑地微笑。流民就是流民,贱人就是贱人,根本不敢伤寒门阀子弟。 从灵寿县逃到平山县的王公子目瞪口呆,长叹出声:“早知道我就不跑了!”留在家里看戏不香吗? 常山王刘暠放声大笑:“原来就是官逼民反啊。” 沮长史听着这个意味深长的词语,哑口无言。怎么看都是一群流民与灵寿县衙闹出矛盾,情绪失控杀了官员抢了官仓,然后惊恐之下逃之夭夭。流民既没有胆子造反,也没有胆子杀人防火,这灵寿县县令要多蠢才会逼得这些流民杀人啊。他喟然叹息:“唯有找有德行的人管理地方。” 常山国府衙发通缉令缉拿匪窝黑风寨女贼头一人,但有人见了该女贼头,立刻拿下,重重有赏。 一群灵寿县内被迫走了五十里路的门阀公子贵女愤怒无比,这就没了?不具名也就算了,谁知道一个流民山贼的名字?哪怕门阀公子贵女们听过女大当家的名字,也只记得一个“胡”字,完整姓名在惊心动魄中完全不记得了;没有画影图形也能忍,毕竟府衙没见过那个女大当家,一群门阀公子贵女也不擅长画人。但是你丫悬赏都不肯标明价格,这不是摆明了敷衍了事吗? “不行!这事不能算完!”一群门阀公子贵女咬牙切齿,我们来回走了百里路,脚底板都磨破了,头发也乱了,这刻骨仇恨唯有砍下那女大当家的脑袋才能泄愤。 有门阀公子厉声道:“我悬赏一百两通缉褚飞燕,要活的!”没记住女大当家的名字,褚飞燕的名字却记得清清楚楚,随便抓一个杀了,好歹算消了一口恶气。 其余门阀公子用力点头,“褚飞燕,褚飞燕,冀州第一褚飞燕!”老子叫你嚣张! 15. 敢羞辱王家就必须死 “左!左!左右左!” 空地上,数百山贼分成五六队,每队排成数列,在口号声中围绕着空地缓缓绕圈前进。 听说胡轻侯的爸爸的小学体育老师训练队列就是这么教的,胡轻侯拿出来怀旧。 这个连续三个“左”的口号没有引起分不清左右的山贼们的混乱,理由非常简单。所有分不清左右的山贼每十个人一组,由胡轻侯亲自在左胳膊上打了一棍,然后喊着“左!左!左右左!”的垃圾口号,在胡轻侯面前原地踏步,凡是走错了步伐的人立刻就挨一棍子。 如此暴力的教导方式得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数百山贼在痛苦中分分钟就分清了左右,懂得了齐步走。 “左!左!左右左!”数百山贼从胡轻侯身边经过,口号声格外响亮,一连十几日的操练,数百山贼的队列已经有模有样。 胡轻侯微笑,心中发苦。自古以来练兵都是靠蛮横的体罚吗?她不知道,但她只会蛮横。 胡轻侯扫了一眼山贼们,大声叫道:“列阵!” 数百山贼同时站定,左右对齐,厉声叫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只要稍微迟了一些或者乱了一些就会挨大当家的毒打,每个人在棍棒下迅速地进化,深刻理解了队列和纪律。 胡轻侯点头,十几日的棍棒和机械重复有了那么一点点效果。她挥手道:“孩儿们,继续练习!” 数百山贼听惯了莫名其妙的“孩儿们”,以为山贼头领就是这么称呼手下的,大声回应:“是,大当家。” 胡轻侯转头看小轻渝,小轻渝在一边与几个小孩子玩泥巴,开心地笑着。那几个小孩子明显被父母勒令不许得罪了小轻渝,与小轻渝玩耍的时候有些畏畏缩缩,只是小轻渝太小了,不懂人情世故,人也单纯,依然玩得很开行。 胡轻侯继续把注意力集中到从灵寿县衙取来的纸张上。那些纸张她做了大小两件纸甲,确保自己和小轻渝的安全,还有很多纸张剩下,到了此刻,她才有时间静下来按照原计划细细查看纸张上写了什么。 托“褚飞燕!褚飞燕!冀州第一褚飞燕!”的福,胡轻侯知道自己身处冀州,只要这个世界是遵循华夏传统文明而产生的时代,那么冀州的位置不会有巨大偏差,她此刻就在后世的河北。 但这点信息远远不够她了解世界,只能继续从灵寿县衙取来的纸张中寻找更多的信息。 这些纸张大多数是公文,胡轻侯仔细看,勉强可以联系上下文大致看懂,也找到了几个与年代有关的词语,比如“建宁三年”,“光和四年”。但这对胡轻侯毫无帮助,她唯一知道的“建宁”就是韦小宝的老婆,而光和更是毫无印象。 胡轻侯早知如此,也不失望。 又不是单机版RPG游戏,总有路人甲站出来说,“你好,这里是蔚蓝大陆南方四州卢瑟城哈佛村。”公文中没有任何朝代名字才是常态,《岳阳楼记》也没写“大宋庆历四年春”。 “没关系,就当做看小说了。”胡轻侯晒着太阳,悠闲地继续翻看公文信件,心中寻思着什么时候才会有官兵和其他山贼杀过来,能不能熬到明年春天之后。 数百山贼大声地喊着口号,一遍又一遍地绕圈,枯燥的队列行走让每个人都很烦躁和疲倦,但没人敢偷懒,更没人敢向胡轻侯提问,只能不停地训练。 好些山贼走得腿脚都抽筋了,每次经过胡轻侯身边就死命地看胡轻侯,露出最疲惫的表情,期盼她能够说一句“停下休息”,可惜胡轻侯看都不看他们。 “王八蛋!”“去死!”山贼们在心中大骂,却不敢在脸上表现出一丝一毫。 忽然,胡轻侯的狂笑声传遍山寨:“胡某是超级无敌幸运星!” 数百山贼转头看了一眼疯狂大笑的胡轻侯,好些人的心中鄙夷到了极点,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大笑,而且是疯狂大笑,女人的仪态在哪里?从来没有见过地主老爷家中的千金小姐如此毫无礼仪的大笑。有山贼暗暗唾弃,发财立品,不管胡轻侯以前是什么模样,如今是黑风寨大当家了,也是大人物了,怎么可以没有一点点形象气质?真是人到了山顶,目光依然在山脚下。 胡轻侯看着手里的信件,她也不想笑得这么夸张,但是实在是忍不住。 这是一封亲友之间的问候信,通篇就是“身体安好”,“三姐姐生了一个孩子”之类,唯有一句轻描淡写地言语让胡轻侯为之疯狂。 “……李雄已是县令,价格有些贵了,市价不需如此,听闻孙常侍也收了些钱,更是不值……” 从语句中看,应该是某个叫“李雄”的人花巨款买了官位,“孙常侍”收取了一些介绍费。写信的人认为买贵了。 胡轻侯反反复复地看了几次,止不住的狂笑。那个灵寿县令翻脸太快,蔑视她太彻底,她差点以为这个时代是没有买官这么回事的,原来买官依然有,只是她遇到了一个不讲规矩的垃圾。 “胡某还是有机会买官的!”她眼睛放着光,以前是眼界不够,找一个小小的县令买官有个P用,做人格局要大,要么不买官,要买官就直接买县令!不就是钱吗?她抢劫了县衙,怎么会没钱? 胡轻侯看天空,是不是有一道光芒照在她身上,星光点点? “感谢老天爷。”胡轻侯对着天空谄媚地笑,还以为是地狱模式,什么金手指都没有,原来是有的,这不是有机会可以买官了吗? 胡轻侯握拳,严肃无比:“我知道了!我的穿越是当官宫斗模式,就像日系动漫。”日系动漫死宅男穿越到了异界都是这样开局的,莫名其妙得到了某个信息,然后去某个大城市,遇到了某个贵族千金,然后成了好朋友,再然后就成了大官。 “我一定会打通这个游戏的!”胡轻侯板着脸道,人生到了绝境,但有一丝光明就该阳光泛滥胡说八道聊以□□。 胡轻侯仔细在一堆信纸中翻找,没能找到与买官有关的其他信件,她差点想要拆了做好的纸甲寻找“孙常侍”的下落,终于在最后一刻恢复了理智。 “孙常侍……”假如没有理解错误,“常侍”是官职,以胡轻侯对古代官职的浅薄理解,“常侍”应该是皇帝身边的人,不是太监就是贴身跟班,不然何来“时常伺候”?理论上只要到京城就能找到孙常侍。 这该死的京城在哪里?长安?洛阳?开封? 不论哪一个,胡轻侯都没有去过,人生地不熟也罢了,她难道还能带着几百个山贼,手持利刃,进入京城? 一个小小的灵寿县县令就没把她看在眼中,想要吞了钱,然后取了她的性命,那个“孙常侍”会不会被灵寿县县令更贪婪凶残百倍? 最重要的是,一个女子能够当官吗? 胡轻侯一个问题都回答不上来,尤其是最后一个。古代女人可以做官的朝代屈指可数,所以她才会向灵寿县县令退而求其次,只要给个“名誉衙役”就满足了。 那个能够在“县令”的任命上拥有超级能力的孙常侍会看在钱的面子上,给她一个“名誉县令”吗? 只怕是做梦。 朝廷是否使用女官,哪里是一个“常侍”可以左右的? “孙常侍”会因为区区钱财而与满朝公卿作对,任命一个女官? 胡轻侯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以为中了大奖的滚烫的欢喜慢慢冷却。 孙常侍极有可能是鄙夷讨厌女人的。 胡轻侯看着四周喊着口号齐步走的山贼们,清清楚楚地注意到山贼们的精气神因为她的关注而陡然提升了一大截,好些人明显用力过猛,一脸的舍生取义。就这些用血腥镇压得到的表面温顺听话老实的山贼,到底能够维持多久? 胡轻侯没有一丝一毫的把握。她阴沉着看着数百山贼,她现在就是水泊梁山的王伦,这群山贼之中随时都会冒出一个晁盖或者林冲。 “左!左!左右左!”呼喊声中,胡轻侯勾起嘴角,眼冒凶光,恶狠狠地笑:“胡某就去京城!” 不当官,在古代就是谁都可以割一刀的杂草,想要活下去就一定要当官。 …… 黑风寨的所有人都聚集在操场上,人人神情惶恐,互相交换着忐忑不安的目光。每次大当家叫人聚在一起就没好事,难道又要杀人? 胡轻侯冷冷地看着众人,目光所到之处,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不敢与胡轻侯直视。 胡轻侯看着鹌鹑般老实的山贼们,温和地笑:“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 山贼们急忙挤出欣喜的笑容,准备欢笑和鼓掌。 胡轻侯道:“本座在京城有个亲戚是大官,本座要去找他求个官老爷做。” 山贼们呆呆地看着胡轻侯,大当家有大官亲戚?怪不得大当家威风凛凛,一看就是大老爷。 胡轻侯看着发呆的山贼们,冷冷地道:“鼓掌。”一群混账,这都要她提醒?这届山贼真是太差了。 一群山贼反应过来,热烈地鼓掌和欢呼:“大当家要当官老爷!”“大当家才高八斗!”“大当家厉害啊!” 胡轻侯慈祥地挥手:“孩儿们厉害,孩儿们才高八斗!” 有山贼眼中闪着灿烂的光芒:“要是大当家当了官,我们是不是也能当大老爷了?”当官老爷是不敢想的,也就只有大当家这类有“贵亲”的人才有资格当官老爷,但是大当家当了官老爷,他们是大当家的手下,会不会可以当衙役老爷? 有山贼大声地道:“大当家当了官老爷,自然需要一帮信得过的人替大当家做事,亲不亲,自家人,我们不帮大当家做事还有谁能帮?我们当然是衙役老爷,为大当家端茶倒水,干些粗使活计。”一群山贼热切点头,没错,一个好汉三个帮,大当家当了官老爷,他们自然是衙役老爷。 有山贼看胡轻侯的眼神宛如看着亲爷爷,祖坟冒烟才让他们有机会遇到胡轻侯,才有机会成为胡轻侯的忠诚的手下。 有山贼用最充沛的感情,声嘶力竭地叫道:“大~当~家~” 有山贼没有嘶吼,可那眼神中满满的仰慕和忠诚,哽咽着用正好可以比他人大声嘶吼还要响亮那么一点点的音量,清清楚楚毫不含糊地“轻声”自言自语道:“能够跟着大当家,真是我人生最大的幸运。” 胡轻侯淡定挥手:“今日本座要带领五十个精壮男女去京城找我亲戚……” 一群山贼用力点头,又是京城,又是亲戚,这大当家一定会当大官的。 “……你们剩下的人……”胡轻侯温和地声音渐渐冰凉,“……要好好看管本座的基业,若是有了差池……” “纵然你们逃到天涯海角,本座也要砍死了你们全家!” 一群山贼悲愤无比:“大当家,你怎么可以这么想?是若谁敢夺大当家的基业,我等就是死了也绝不让他得逞!” 有山贼在寒风中扯开衣衫,拍着胸脯,大声道:“人在山寨在,人亡山寨还是在!” 一群山贼用力点头,只要胡轻侯当了大官回来,这山寨绝不会少了一根头发丝。 …… 山道上,一辆马车缓缓前进,胡轻侯闭着眼睛靠在粮食袋上。她日日夜夜修炼内力,可惜内力始终毫无动静。她也知道这急不得,她才练了多久?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有内力。 小轻渝随着马车的颠簸而起起伏伏,玩得不亦乐乎。 炜千与几人走在最前面,这些时日的经历让习惯了缓慢生活节奏的她目不暇接,一日比以往一年还要过得充实。 “大当家真的能够做官?”她情不自禁地低声道。 一个山贼低声回答:“当然!” 炜千和几个山贼转头看他,他得意地道:“大当家是什么人?大当家说要找个有万亩良田的营地,就真的有了万亩良田的营地,大当家说要给山寨准备过冬的粮食,就真的有了过冬的粮食。大当家从来说到做到。” 炜千和几个山贼用力点头,大当家有亲戚疏通,一定可以当官的。 众人过了一个拐角,迎面看到两三百人同样向这边走近,双方陡然看到对方,都是一怔,紧张地握紧了手里的兵刃。 有山贼对着那伙人厉声叫道:“你们是什么人?” 对面那伙人中,一个披头散发的男子惊喜地指着胡轻侯的马车叫道:“我认识那辆马车,那是黑风寨大当家胡轻侯的马车!王公子,我没有骗你!这些人就是黑风寨的山贼!” 胡轻侯猛然睁开眼睛,倒霉!她翻出纸甲,轻轻地扯过小轻渝。 一群山贼就算是傻瓜也知道遇到了官兵,打死不承认自己是山贼。 有山贼随口抵赖:“胡说八道,我们不是山贼!” 有山贼憨厚地道:“我们是回家过年的,你们是哪个村的?” 有山贼恶声恶气地道:“实话告诉你们,我们也是认识官老爷的,得罪了我们,你们没有好果子吃!” 那披头散发的男子大笑,伸手分开遮住面孔的头发,大声叫道:“你们真是没种,竟然耍赖。看清楚我是谁?” 一群山贼仔细望去,看了半天,面面相觑:“你是谁?” 那披头散发的男子大怒:“我是牛家村的郭大牛!” 一群山贼想了许久,终于想起来了:“牛家村?就是被大当家……” “就是被本座杀了几十人的牛家村?”胡轻侯的声音中马车中传了出来。 一群山贼叫苦不迭,遇到了苦主找上门报仇,只怕不能善了。有山贼看看前方堵路的几百人,料想打不过,急急忙忙打量四周,若是开战,立刻逃命要紧。 那披头散发的男子狰狞地看着马车,大声道:“不错!我就是被你杀了全村老小的牛家村的郭大牛!”他脸上肌肉抖动,厉声道:“你以为你杀光了牛家村的人,没想到我忍辱负重躲在树林中没有出现吧?你没有想到有今日吧?哈哈哈哈!你是不是怕了?你若是跪下磕头,我可以饶你不死。” 马车轻微晃动,胡轻侯的声音继续传出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本座没有斩草除根,是本座的错。你们又是谁?难道本座也杀了你们全村的人?” 那郭大牛身后的一群人中,一个年轻公子温和地笑:“我是谁?”他眼中精光四射,傲然道:“你还不配知道我的名字,到了九泉之下,你只需要知道我是灵寿县王家的人。” 马车中传出的声音有些愕然:“灵寿王家?我记得我没有杀灵寿王家的人,难道王家有人在县衙中当官?” 那王公子负手而立,望着胆怯的挤在一起的五十个山贼,以及一直不敢露面的胡轻侯,冷冷地道:“你没有杀王家的人,可是你竟然敢让我王家的人背粮食做苦力!你竟然敢让本公子亡命脱逃!你好大的胆子!一个贱人敢羞辱门阀子弟!” 那王公子正是从灵寿县逃到平山县的王家子弟。他恶狠狠地盯着马车,他狼狈出逃,更受到了平山县县令的轻视,这诸般屈辱都是黑风寨的贼人造成的,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他盯着马车,柔声道:“我会扒光你的衣服,砍下你的脑袋,你的身体会游街三日后喂狗,你的脑袋会吊在城门口,让所有人知道羞辱我王家的下场。” 王公子英俊的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他在平山县招募数百乡勇就是为了剿灭黑风寨一雪前耻。 山贼流民的营寨不好找,王公子还以为寻找黑风寨的位置会比较花时间,不想那个叫做郭大牛的山贼主动找上门,说黑风寨山贼头目杀了他全村的人,他愿意带路剿灭山贼。 王公子盯着马车狞笑,这就叫做天意。 他看着天空,轻轻地甩袖子:“天气凉了,黑风寨该灭了。” 数百乡勇大声叫嚷:“杀山贼!杀山贼!”己方数百人,对方只有五十人,己方必胜,人人士气高昂。 马车陡然剧烈摇晃,一道人影从马车中扑了出来,只是一眨眼就杀到了乡勇们面前,刀光一卷,瞬间连杀三人。 一群乡勇齐声大叫,仿佛看到了全世界最可怕的东西,一齐倒退了数步。 有乡勇凄厉地叫:“杀人了!杀人了!”他只是为了几百文钱才做了乡勇,没打算为了几百文钱而掉脑袋。 有乡勇浑身发抖,若不是对方只有一个人,而己方有几百人,他现在就要逃走。 有乡勇死死地盯着胡轻侯,嘶哑着嗓子叫道:“她……她身上是什么?” 胡轻侯背着小轻渝站在乡勇前,身上的纸甲蓬松又古怪。她举起长刀,厉声叫道:“列阵!”五十人对几百人又如何?胡某怕了你们? 胆怯的山贼们听到了命令,条件反射般飞快列成了数列,大声叫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好些山贼的面部表情都做到了机械反应,惶恐尽去,瞬间变得肃穆和杀气腾腾。 直到完成列队和呐喊,山贼们才反应过来,该死的!自己做了什么? 那数百乡勇见到山贼们陡然气势大变,队列整齐,大吃一惊,又退了数步。 一群山贼跳到嗓子眼的心陡然安定了,乡勇们怕了!乡勇们怕了!瞬间好像自己就不是那么怕了。 有乡勇惊疑不定,低声道:“这……这……这怎么像官兵……”何时见过山贼队列如此整齐的? 有乡勇看看己方乱七八糟挤成一团的队伍,看看对方整齐的模样,分分钟就断定对方是精锐,己方是乌合之众,悄悄向后挤。 那王公子同样震惊不已:“为什么……真的是山贼……”不会是某支朝廷官兵假装山贼劫掠乡里吧? 他急忙大声叫道:“不要怕!我们人多,上!大家一起上!杀了他们重重有赏!” 数百乡勇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若是方才几十个山贼胆怯地缩成一团,他们不用王公子催促就杀上去了,可如今……众人在原地互相招呼:“上啊!上啊!”就是不肯往前一步。 一群山贼眼看着数百乡勇怯懦不前,只觉勇气倍增,他们怕了我们了!那我们为什么要怕他们? 胡轻侯看看只会喊口号,没有一丝冲上去厮杀的意思的山贼们,暗暗叹气,大声叫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五十个山贼跟着大叫:“苍天已死,黄天当立!”一齐踏出了一步,整齐的脚步踩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响。仿佛随着叫喊和整齐的动作,心中的勇气越来越强烈,看前面的怯懦的乡勇们如看一鸡。 数百乡勇抖了一下,只觉无法言语的气势扑面而来,该死的,走路都能发出吓人的声音,这要不是精兵都说不过去了。 胡轻侯冷冷地看着前方的数百乡勇们,厉声大叫:“前进!杀出一个温暖的世界!”率先旋风般杀入了乡勇之中,瞬间又杀数人。 数百乡勇又一次凄厉惨叫,不断地后退,有人逃跑,有人被杀,乱成一团。 五十个山贼见乡勇被胡轻侯斩杀之下只会退缩,瞬间勇气倍增,跟着大叫:“杀出一个温暖的世界!”跟在胡轻侯身后奋力冲向乡勇,心中却想着只跑十步,要是乡勇没有逃跑,他们立刻回头就逃。 数百乡勇看着身边的人被胡轻侯斩杀,更有大批山贼疯狂地冲过来,惨叫一声,转身就逃。 那王公子声嘶力竭地叫嚷:“顶住!”眼看数个乡勇被杀,鲜血和残肢乱飞,肝胆俱裂,明明距离前方交战处有十余丈远,却只觉胡轻侯和山贼们近在咫尺,双脚发软,转而凄厉大叫:“救我!救我!” 胡轻侯厉声道:“追上去,杀光他们!” 五十个山贼齐声叫道:“杀光他们!”疯狂地追赶。 郭大牛没跑了几步就滑倒在地,惊恐地转头,看到胡轻侯直冲过来,他大声地叫道:“你不能杀我,我报仇雪恨,我没有错!” 胡轻侯一刀斩落,郭大牛捂着脖子,瞪着眼睛,鲜血和生命从指缝中疯狂地流淌而出。 胡轻侯冷冷地道:“那又怎么样?” 王公子被逃跑的乡勇裹挟着向山外跑去,踉跄逃出十几步,猛然背后一股巨力袭来,整个人向前飞出了丈许,重重摔在了地上,只觉浑身巨疼,眼睛发黑。不等王公子挣扎着爬起来,一只脚踩住了她的背脊。 “我没有杀一个门阀中人,为什么你还要杀我?”胡轻侯认真问道。她杀了灵寿县县衙内所有官吏没错,抢了灵寿县的官仓也没错,但她已经尽力做到不伤害无辜的人,更是刻意没有去招惹灵寿县的门阀世家。胡轻侯很清楚想要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想要做官,她就不能往死里得罪门阀世家,因此她只是做了一个丧尽天良的山贼强盗该做的事情,抢了银钱米粮就跑,既没有惩恶扬善,也没有替(天)行道。她自己都处于生死边缘,哪里有空去管其他?她只是在力所能及之下带走了数百快要饿死的灵寿县的流民。 这不分善恶无视正义的行为她自己都恶心的想吐,可为什么灵寿县的门阀公子还要杀她? 王公子竭力扭头看胡轻侯,只能看到身边的一具乡勇的尸体死不瞑目,眼睛直直地盯着他,鲜血从尸体身下流淌而出,越来越靠近他的脸。他凄厉地叫,胡乱地回答:“误会!误会!我没有要杀你,我要杀的是其他人,我们认错人了……都是那个郭大牛挑拨离间!……你不能杀我,我是灵寿王家的人!” 胡轻侯盯着惊恐的王公子,慢慢地道:“就为了面子?就为了你们是门阀,而我是山贼?”她说着自己早已确定的答案,脸上笑容越来越温和灿烂,一股寒意却从脚底涌到了心头,到了眼睛,化作滚烫的泪水,让后变成了更疯狂地东西回到了身体之内。 王公子凄厉地大叫:“你不能杀我,我是灵寿王家的人!我是灵寿王家的人!” 胡轻侯闭上眼睛,深深呼吸。空气中的血腥味渗透骨髓,耳边乡勇们绝望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她微笑着睁开眼睛:“真是一个美好的世界。”一刀砍下,王公子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山道上,乡勇们早已逃得干干净净,地上有十几具尸体,五十个山贼毫发无伤,脸上满是打了大胜仗的骄傲,大声欢呼:“我们赢了!我们赢了!” 炜千坐在地上,大口地喘气,第一次战斗带来的震撼此刻才涌上心头,全身上下没有一丝的力气,心几乎跳到了嗓子口。这就是打仗?这就是厮杀?原来这么容易。 有山贼不敢置信地看着四周:“是我们打败了几百个人?我们竟然这么厉害?”其余山贼欢喜地笑,明明是事实,可是怎么都不敢相信。 胡轻侯差点吐口水,你们打败了几百个人?那些人都是我杀的好不好!你们就是一群气氛组!她看着一群战5渣,今天能赢全是运气好,对方也是战5渣,在死了几个人后就崩溃了,不然乐子就大了。 胡轻侯瞅着一群欢喜庆祝打赢了的山贼,绝定换个角度,她大声地道:“你们知道你们为什么这么厉害?因为本座的练兵之法来自神仙传授,乃天兵天将的练兵之法!学了本座的练兵之法,天下无敌!” 一群山贼又惊又喜,就知道大当家的列阵神奇无比,不然为什么那些乡勇一看就会胆怯呢?原来是天兵天将的练兵之法啊。 有山贼握拳道:“以后一定要好好听大当家的命令!” 有山贼悲伤地看着胡轻侯:“大当家为何不早说?”早知道这是天兵天将的练兵之法,他就会用一百倍的精力练习了。 一群山贼重重点头,只觉大当家太不厚道了,竟然没有提前告诉他们。 胡轻侯淡淡地道:“这就是机缘。” 一群山贼唉声叹气,果然是机缘啊,以后一定亡羊补牢,老老实实听大当家的话,绝不偷懒耍滑。 有山贼恍然大悟:“怪不得大当家这么厉害,原来大当家是天上的神仙下凡!”一群山贼同样醒悟了,又是天兵天将,又是一个打百个,原来大当家是神仙啊,那就难怪了。 胡轻侯负手而立,仰头看天,清风吹拂,纸甲飘动,头顶蓝天白云,身后青山重重,身上透着仙气,傲然道:“本座怎么可以透露天机。”不就是装神弄鬼吗,为了活下去,她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16. 铜马朝 洛阳城。太尉府。 “遂高真的成了大将军了。”太尉杨赐捋须微笑,有些得意,也隐藏着一些不屑,何屠夫也能成为大将军,这皇帝真是昏庸啊。 几个杨赐的族人子弟以及太尉府的官员同样隐藏着不屑,微笑道:“何遂高以后就是大将军了。” 他们口中的何遂高就是当朝何皇后的兄长何井。 何井,字遂高,以前是个杀猪杀羊的屠夫,家中世代平民,祖宗十八代中识字的人都找不到一个。但是何井的妹妹意外地长得天姿国色,进了皇宫之后受到皇帝的宠幸,又一举生下了皇子,地位贵人到了皇后。陛下宠溺何皇后,这何皇后的兄长何井何遂高因此也发达了,从杀猪的屠夫成了朝廷的官员,短短几年历任郎中、虎贲中郎将、颍川太守、侍中、将作大匠、河南尹,今日更是从河南尹直接越级提拔成了朝廷武将之首“大将军”,当真是平步青云。 某个官员笑道:“若没有太尉,何井焉能有今日?” 一群官员点头认同,何屠夫很知道进退,初到洛阳就拜在了太尉杨赐门下,鞍前马后做小伏低,将杨赐像亲爹一样伺候着,杨赐这才出手提携他。若没有杨赐,哪有何屠夫的荣华富贵。 杨赐微笑,心中不以为然,皇帝想要让何大舅子当官之意昭然若揭,他只是顺应皇帝的意思而已,没有他,何井照样会官运亨通。他淡淡地道:“遂高成了大将军,老夫必须派人去祝贺。” 众人听了“派人”二字,缓缓点头。 若是他人成了大将军,杨赐定然是亲自去的。铜马朝大将军可开府治事,参与朝政,位高权重,官职与三公并列。杨赐自然要客客气气地亲自前去道贺。但是何井是杨赐的门下弟子,杨赐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亲自去道贺。 太尉府掾属孔梨站了出来,大声道:“下官愿替太尉至大将军府道贺。”他傲然看着四周,他是孔圣二十世孙,这里除了杨赐,谁能够与他比身份?去何井府邸道贺绝不辱没了何井,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杨赐微笑点头,多大的事情,谁去都无所谓。他笑道:“那就有劳文举了。” 孔梨傲然微笑,环顾四周,你们不敢与我争夺这差事,还算知趣。一群太尉府的官员微笑着,去送个名帖而已,多大的事啊,需要大家抢着做吗?孔二十永远这么讨人嫌! 大将军府前车水马龙,上门祝贺之人如过江之鲫,堵塞了道路,每一个前来祝贺的人的脸上都流露着无限的欢喜。 有官员远远地就对着大将军府邸叫着:“恭喜大将军!贺喜大将军!”脸上的笑容仿佛自己亲爹升官了。 有官员站在门口,看着新换的“大将军府”牌匾,赞叹道:“这牌匾早就该挂在这里了。”左顾右盼,与有荣焉。 大将军府门口,一群河南尹衙署的官员笑着迎接客人:“招待不周,恕罪,恕罪,未请教阁下是?” 今日来的客人太多,几乎整个洛阳的官员都来了,何井家中族人子弟人手不够,幸好河南尹衙署的官员正在左近,急急赶来帮忙,只是河南尹衙署的人多在地方,最近才进京城,对京城内朝廷官员不甚熟悉。 即使如此,大将军府前依然挤成一团,乱糟糟的。 孔梨被堵在一条街之外,等了许久,马车才到了大将军府前,他心中略微有些不快,何井果然是屠夫而已,不懂礼节,这种普通小官员理他做甚?没得怠慢了他这般的身份尊贵之人。 孔梨忍住不屑,下了马车,傲然到了大将军府前,在挤成一团的宾客和大将军府人员身前十几步站定,大声道:“我是孔圣二十世孙孔梨,奉命前来祝贺大将军。” 他骄傲地微微仰头,身为孔圣后人,天下所有读书人都该对他恭恭敬敬,没有孔圣,这些人焉能懂得礼仪,不懂礼仪,与禽兽何异? 孔梨倨傲地看着大将军府的官吏,等待对方又惊又喜地跑到他的面前,恭敬地道,“阁下就是孔圣二十世孙孔梨孔文举?”或者“阁下就是从小懂得礼法,四岁让梨的孔梨孔文举?” 孔梨其实对每次被人拿四岁让梨的事情拿出来说不怎么开心,难道孔某四岁以后乏善可陈?他四岁以后严守礼仪的事情多了去了。但他有度量,愿意包容那些见识浅薄的人。 何氏子弟和河南尹衙署的官员恰好都在招待宾客,有的在带人进入大将军府,有的在与宾客寒暄,一时之间没有人应答孔梨。 周围有其他拜访的官员倒是听见了,似笑非笑地看着孔梨,大名鼎鼎的孔二十来了。 孔梨等了许久,不见有人过来接待,更不用说崇拜的眼神了,环顾四周,唯有一大群不屑的眼神。 周围一些官员大模大样地挖耳朵,斜眼乜孔梨,有人淡淡地道:“老孔啊,要有耐性,大家都在等着,不要急。”有人灿烂地笑着:“还以为孔二十有多大排面,不过如此。”孔梨处处惹人嫌,得罪人无数,今日能够看到孔梨被人下面子,无论如何要报复回去。 孔梨脸色铁青,握紧了拳头。这是大将军府的人没把孔圣人以及他放在眼中吗?他压制住心中的愤慨,努力往好的方向想,或许是那些人耳朵不好,没有听见他的声音。 孔梨提高了音量,又一次大声道:“我是孔圣二十世孙孔梨,奉命前来祝贺大将军。” 有河南尹衙署的官员听出了孔梨声音中的怒气,环顾四周,没见到有人招呼孔梨,急忙向身前的宾客致歉,快步走向孔梨,道:“不知阁下是哪个衙署的?” 他不认识孔梨,一边问着,一边伸手接过了孔梨手中的名帖。孔梨脸色铁青,没听见我是孔圣二十世孙? 那河南尹衙署官员翻看名帖,以为怠慢了他人而紧悬的心立刻落地,笑道:“原来是太尉府的人,大家自己人啊。”洛阳官员谁不知道何井是太尉杨赐的门下弟子,关系之好,情同父子,太尉府衙署的人自然是自己人。 那河南尹衙署官员看孔梨的眼神满是埋怨,自己人,别闹,自个儿进去,我还要接待客人呢,或者,你帮着一起接待客人? 孔梨冷冷地看着笑容满面的河南尹衙署官员,这个家伙没有听懂他说什么了吗?他说的是“孔圣二十代孙孔梨”,为什么不鞠躬行礼,为什么不立刻将他迎接到大将军府中? 一股受到轻视的愤怒瞬间弥漫了孔梨全身,有人不尊重太尉府也就罢了,竟然有人不尊重孔圣二十世孙! 孔梨重重拂袖,对那河南尹衙署官员厉声道:“汝等为何让我在此处等候良久,这是看不起孔圣还是看不起太尉府?” 那河南尹衙署官员一怔,完全没反应过来,明明是自己人,为什么发飙了? 孔梨看着茫然的河南尹衙署官员更怒了,孔某说得这么清楚了,你为何还不立刻跪下谢罪?你懂得什么是礼法吗? 盛怒的孔梨一伸手夺回了河南尹衙署官员手中的太尉府的名帖,厉声道:“大将军府尽是一些不懂礼义廉耻,不懂感恩之辈,物以类聚,大将军又是何种人?杨太尉岂能祝贺如此无礼之辈!”他当众撕掉了名帖,举起手,名帖碎片在秋风中洋洋洒洒飞舞。 大将军府前无数人怔怔地看着孔梨,搞什么东东? 孔梨环顾四周,冷笑一声,反身回了马车,厉声道:“回太尉府!” 大将军府前静悄悄地,所有人呆呆地看着孔梨的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 忽然,有河南尹衙署的官员怪叫一声:“王八蛋,这是挑衅!这是闹事!这是砸场子!这是打何大将军的脸!” 其余河南尹衙署官员终于反应过来,满脸通红,血往上冲,上门拜见祝贺之人夺回名帖撕碎,当众大骂何大将军府,这哪里是打脸这么简单的事情?这压根就是羞辱何大将军府! “杀了他!必须杀了他!”一群河南尹衙署官员拔剑怒吼,真忒么的倒霉,竟然当众遇到了王八蛋羞辱何大将军,所谓主辱臣死,他们说什么都要砍死了那个王八蛋,不然以后怎么在何井面前混啊? 好些河南尹衙署官员悲愤无比,还以为只是拍老上级马匹的简单任务,没想到竟然要杀人了,不知道杀人后是被贬官、处斩,还是成为何大将军的心腹?马蛋啊,老子不想拿命赌未来啊! 一群围观的官员又是兴奋又是震惊。有官员佩服极了:“没想到孔二十竟然嚣张至此。”还以为孔二十只会在一群小官员面前仗“血脉”欺人,动不动就说,“我是孔圣二十世孙”,原来孔二十在大将军府照样嚣张跋扈,真是个人才啊。 有官员一脸的兴奋,没想到何井成为大将军的第一天就是与杨赐开战,虽然血流漂杵肯定不止于,但是互相弹劾撕逼那是必然。 有官员眼睛放光,还没到过年呢,就有大戏看了?今日真是来的太值得了。 无数围观官员大声叫嚷着:“必须杀了孔二十!”“大将军的尊严不容亵(渎)!”“叵耐竖子,不杀不足以平民愤!” 一群河南尹衙署官员听着呼喊,看着无数官员群情激愤,肝疼极了,就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劝一下吗?那个孔二十是得罪了整个洛阳的官员吗?事到如此,不去是不行了。 一群河南尹衙署官员满脸通红,愤怒大吼:“我没有佩剑,来人,快拿我的宝剑来!”“拿我的方天画戟来!”有人从左跑到右,从右跑到左,就是找不到宝剑;有人卷了袖子卷裤脚,卷了裤脚衣袖又落下了,继续卷衣袖,周而复始;有人仰天怒吼:“吾必杀孔二十!”可脚下就是一动不动;有人大叫:“我等从河南尹而来,不认识那个孔二十,谁好心带个路?” 闹腾许久,何井终于得到了消息,快步赶了出来。人未到,笑声就传了出来。 “诸位何以如此愤怒?” 一群河南尹衙署官员终于松了口气,老何来了,没事了,脸上纷纷露出被孔二十杀了全家的愤怒和悲伤:“大将军,有太尉府的人孔二十羞辱大将军!”那个家伙的名字没听清,但是周围的洛阳官员都说那个人叫孔二十,想来何井知道是谁。 何井细细问了事情,笑道:“那个孔二十啊,我知道那个人,是个佞人。我与杨太尉情同父子,岂是一个佞人可以挑拨离间的?” 大将军府邸外一群官员笑着道:“正是,大将军与杨太尉岂能因为一个无知佞人坏了感情?”“大将军果然心胸宽广,那无知佞人定然会羞愧无比。” 一群河南尹衙署官员长声叹息:“便宜了那个佞人!”“可惜,可惜!”然后又崇拜地看着何井,长鞠到地:“大将军果然非凡人也,德才兼备,吾等佩服。” 何井笑着道:“今日诸位贤达到敝人府上道贺,何某不胜荣幸,且进去痛饮几杯。”将门口的官员尽数迎入了府邸之中,哪怕是仆役和车夫也派人送了酒水饭食。 数百官员颂词如涌,慢悠悠喝酒吃菜,这才看了上半场呢,还有下半场,千万不要错过了。 半个时辰后,几辆马车在大将军府门前停下。第一辆马车上,一个紫衫老者缓缓下车,威严的目光环顾四周。 何大将军府的大门大开,十几个仆役匆匆出来,清水净地。而后是穿着盛装的何大将军带着何家的族人子弟,以及河南尹衙署的官员,一行上百人急急忙忙出了大门,走到台阶之下,恭恭敬敬地对着那老者行礼。 何大将军眼角带着泪水,激动地道:“太尉何以亲至陋室?这叫何某如何是好?” 那老者笑道:“老夫与你是自家人,有什么来不得的?” 何大将军亲切地伸手搀扶那老者的手臂,指着肃立在大门前的众人道:“太尉未曾见过我的几个子侄……”而后一一介绍众人。 何府内外,一群宾客看着何大将军以最高礼节迎接那老者,心中赞叹,何屠夫才学是没有的,识字也是最近几年才恶补的,但是这社交水平真是牛逼,在没几个钱的时候就能攀上杨赐。 某个官员低声道:“要不是那孔二十胡来,岂会有今日?”杨赐摆明了想要摆架子,事情闹大了才急忙赶来平息事态。 有官员冷笑:“孔二十竟然能在太尉中当掾属,也是奇了。” 一群官员微笑点头,杨赐真是没什么脑子,怎么会让孔二十办事,洛阳城内谁不知道孔二十除了会得罪人,什么事情都不会。 …… 几日后,洛阳长街之上,几百个仆役恭恭敬敬地跟随着一辆马车缓缓前行。 待马车远去,路边有人羡慕地道:“那马车真是漂亮啊。”别说那些华丽的丝绸锦缎制作的门帘,仅仅那亮亮的车身就特别好看,真是奇怪,为什么明明是木头,却亮晶晶的。 附近有人不屑地道:“你懂什么?看到那车辕了吗?那是最好的黄梨木做的,知道黄梨木的价格吗?你全家一辈子都挣不到一颗黄梨木!”那人傲然看着众人,大声地道:“那辆马车至少用了几百段黄梨木!” 四周一群路人一齐抽气,那马车真是贵啊,除了门阀世家谁坐得起。 一个路过的少女牵着一个蹦蹦跳跳的小不点的手,好奇地问道:“竟然这么有钱,难道是朝廷大官?” 一群路人只是听口音就知道这个少女是外地人,傲然道:“当然!那是弘农杨家的马车。知道弘农杨家吗?那是家里有九卿的顶级豪门!” 那少女一脸的羡慕和赞叹,道:“你们懂得真多,我刚来洛阳,什么都不懂。” 一群路人心情愉快,虽然这些都是在洛阳烂大街的消息,但是能够在外地人面前吹牛,依然令人感觉高人一等。 一个路人大声地道:“你是初来乍到,可要懂得一些规矩,这洛阳城中贵胄多如牛毛,若是不小心得罪了贵人可不好。我且提点你几句……” 他絮絮叨叨地开始介绍洛阳城内的豪门大阀,不时有其余人补充,没几句就歪楼到了谁家的公子最有才华上。 “当然是杨家的公子最有才华!年纪不过十岁,已经文采杰出,才气纵横。” “胡说!你到底懂不懂?当然是袁家公子才华高!” 有人吵得怒了,喝到:“你为什么不说孔二十有才华?” 众人大笑,孔二十在大将军府闹事已经是众人皆知。 那少女好奇地问着:“孔二十是什么人?” 一群路人笑道:“那是太尉府的掾属,不过性格恶劣,整个洛阳就没有与他友善的人。” 某个路人笑道:“何以如此客气?洛阳城中何止没有与他友善的人,洛阳城中与孔二十有仇的人简直遍地都是。” 那少女好奇死了,道:“不是吧,这个孔二十这么奇葩?” 有路人笑道:“那孔二十曾经在酒楼大骂一群官员,理由是那些官员提到孔子的时候态度不够恭敬。” 另一个路人道:“有一次,孔二十去赴宴,掀翻了案几,因为宴会主人提供的肉不够方正。” 一个路人笑道:“听说,某户人家办喜事,在门口迎接宾客,正巧孔二十经过,指责那户人家不守礼,把那户人家气得发抖。” 众人嘻嘻哈哈,历数了不少孔二十的著名事迹,总而言之整个洛阳上至朝廷大臣,下至凡夫俗子,就没有一个人喜欢孔二十的。 那少女微笑着听着,忽然问道:“我听说有个叫做孙常侍的大官很厉害,是真的吗?” 一群人立刻安静了,许久,才有人道:“那是当然!孙常侍可厉害呢,宫中的常侍哪个不厉害?” 那少女看看左右,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道:“我听说,孙常侍是本朝最厉害的人,指着谁就能让谁当官老爷。” 一群人笑,还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就是买官卖官吗?京城外的人就是没见识,这种事情有什么紧张和避讳的? 有人言语中带着羡慕,道:“不错,孙常侍权倾天下,想要谁当官,谁就能当官。” 有人不服,冷笑道:“此言差矣,孙常侍不过是阉人,哪里可以权倾天下?本朝有何大将军在,有杨太尉在,轮到孙常侍权倾天下?” 支持孙常侍的人不服,立刻反驳:“何大将军?靠妹妹发家的何大将军也配称权倾天下?” 支持何大将军的人冷着脸:“怎么也比阉人要好。” 眼看两人吵着吵着,马上就要卷袖子开打了,那少女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个……本朝国号是什么朝啊……” 一群吵架的人毫不奇怪,乡下来的人不知道本朝是什么朝的人多了去了,有人随意地道:“本朝国号铜马。”然后继续争吵。 那少女微笑点头,牵着无聊地四处张望的小不点的手,道:“轻渝,走咯。” 小轻渝用力点头,欢喜地看着四周。几十人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跟在两人身后。 那少女正是胡轻侯。 胡轻侯此刻心中一万匹羊驼跑过,遇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华夏文明并不稀奇。历史就是一片洁白的云朵,随便一道清风就会让云多变得完全认不出来,华夏文明在漫长的时间中走上其他道路毫不稀奇。 但是,为什么这个国家叫做铜马? 胡轻侯对这个违反华夏文明国号规律规则的“铜马”接受不能,哪怕叫“铜”朝或者“马”朝都比叫“铜马”更加可以接受。 你丫要是这么崇拜铜雕像,那就叫铜狮铜虎啊,一听就威风,哪怕交个铜牛,好歹深受股民喜爱啊。 国号“铜马”是几个意思? 胡轻侯努力忘记该死的铜马朝,认真思索何去何从。从京城百姓的反应看,这买官卖官似乎有公开化的嫌疑,这对胡轻侯多少算是好消息。 一群山贼畏畏缩缩地看着繁华的洛阳,走路都小心翼翼。京城就是不一样,随便一条街比灵寿县、平山县整个县城都要热闹,那房子更是豪华无比,路边卖大白菜的房子都比小地方的县衙漂亮。至于大声说话,山贼们更是不敢了,这里可是京城啊,比地主老爷家高贵了几万倍,哪里有他们说话的份? 一群山贼怯怯地挤在一起,感受着路人们鄙夷的目光,心中更是畏惧,却见胡轻侯大摇大摆,毫无异常,更是随意与京城人搭话,心中敬佩极了,果然是家中有贵亲的大当家啊,就是与众不同,器宇轩昂,福如东海。 一辆马车从众人身边经过,忽然停下。 马车中一个男子探出身体,对着胡轻侯厉声呵斥:“你是女子,岂能昂首挺胸?你可知道礼仪和羞耻?你身为女子,岂可走在男子身前?你知道礼是什么吗?” 胡轻侯莫名其妙极了:“你丫谁啊,我认识你吗?我怎么走路关你P事。” 那男子脸色大变,厉声喝道:“世上竟然有如此不知礼仪羞耻之人!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马车疾驰而去,留下胡轻侯一头雾水,今天真倒霉,遇到一个神经病。 一群路人冒了出来,安慰胡轻侯:“不要生气,那是鼎鼎大名的孔二十,孔二十谁没有骂过?”“算了,你惹不起孔二十的,他是官老爷。” 胡轻侯眨眼睛,孔二十?这就是在大将军府闹事的孔二十?果然是一条疯狗啊。但是,别以为是疯狗,胡某就会放过你。 “疯狗咬了我,我就咬回去!” 17. 淑女不能当官 洛阳城西有个大宅子,宅子的主人并不是朝廷大员,但前来拜访的人却络绎不绝。 “你的事情,我办不了,请回吧。”宅子的主人是个中年男子,他淡淡地对来客道。 来客大惊:“此事若没有孙常侍相助,如何能成?还请孙老爷在孙常侍面前美言几句。”从衣袖中掏出一份礼单,递给了那孙老爷。 那孙老爷随意看了一眼,道:“也罢,我再去三叔那里一趟,成与不成,定然给你一个准信。” 来客谄媚地笑:“有孙老爷这句话,那是定然成的。” 那来客离开,孙老爷喝了一口酒,又闭目片刻,这才转头示意仆役招呼下一个客人。 转眼间,大堂外走进来了一个少女,一手还牵着一个小女孩子。 孙老爷听仆役禀告,有个少女带着一个小女孩求见,气势逼人,出手又很大方,不像是普通人,偏偏衣衫不见华丽,也不曾自报家门,甚为古怪,摸不清底细,他瞬间想多了,这才决定见上一面。 此刻仔细打量,这个女孩子没有倾城倾国之色,但气势与他见过的少女截然不同,不是书卷气,也不是矜持,而是一种天不怕地不怕? 孙老爷微微皱眉,更加猜不透这个少女的来历,客客气气地问道:“敢问姑娘高姓大名?寻孙某所为何事?” 那少女同样客客气气地道:“我是胡轻侯。” 想要求人办事,疯疯癫癫嚣张跋扈肯定是不行的,又不是人人都是杭州那个赠送邻居退烧药,结果被邻居踢门怒骂,依然给人退烧药的老实孩子,大多数人见了态度不好的人上门求着办事,一定是理都不理的。 胡轻侯决定用最符合时代的温文尔雅温柔体贴面对孙老爷。她笑容温和,衣衫头发整齐,举动毕恭毕敬,规规矩矩,声音更是柔和无比。这个见鬼的铜马朝有什么礼仪规矩,她完全不懂,但是神态温和,举止老实不闹事,她还是会的。 孙老爷听了姓名,心中飞快转念,胡轻侯?哪个高门大阀的女儿家?静待胡轻侯继续解释出身。 胡轻侯看着孙老爷,展颜温柔地笑道:“我想求取一个官位。”她完全不懂怎么和古代人聊天酝酿气氛,更不懂买官的时候该怎么铺垫,索性开门见山。 孙老爷心中松了口气,胡轻侯如此简单的自我介绍,意味着胡轻侯的家族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也不认识朝廷达官贵人,可以说是家中无权又无势。那就不用太紧张了。 孙老爷轻轻地笑道:“你想做官?是你,不是你的父兄亲朋?” 胡轻侯用力点头,严肃无比:“是我想要做官。钱不是问题,我有钱。官位不需要多大,县令,县丞,县尉,都可以,我不在意做什么,也不在意职务高低,更不在意在什么地方就任,只要是个官身就行。”说完,不忘再来一个温柔的露出八颗牙齿的笑容。 那孙老爷盯着胡轻侯,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终于哈哈大笑:“我铜马朝哪有女子为官的?” 胡轻侯心中叹气,果然是最糟糕的情况。她温和善良纯洁地道:“我知道这事有些麻烦,所以才会央求孙常侍相助,铜马朝只要有孙常侍点头,莫说让一个女子为官了,就是让老天爷破个窟窿都是小事情。” 那孙老爷笑眯眯地听着马屁,有些知道遇到了什么人。这个胡轻侯多半是家中有些钱财的小地主的女儿,然后不知道哪里听了胡言乱语,得知走孙常侍的门路可以买官,由此产生了妄念,竟然想要买个官做。 那孙老爷缓缓摇头,大笑道:“天下哪有女子为官的道理?女子想要富贵荣华,唯有嫁个好人家。你若是想要权势,那进宫做了陛下的嫔妃,倒是可以让家人做个有权有势的大官,不过你自己是不行的……” 他想到了何井,不屑地大笑,何屠夫不就靠着外戚身份青云直上了。虽然他的出身其实比何屠夫还要差,但是丝毫不影响他鄙夷何屠夫,一个屠夫也能位极人臣,真是苍天没眼。 那孙老爷看着胡轻侯,目光直上直下地扫,轻蔑地道:“可是,就你这模样,也配进入宫中?” 他放声大笑,自从何屠夫靠妹妹成为皇后而当了大官之后,这天下间想要进入宫中一飞冲天的人就多得数不清,他每个月都会遇到几个想要送女儿送姐妹进宫的,可是像眼前这个女子如此不自量力的人却从来没有见过。就这个女子的模样怎么可能被陛下看中?与何屠夫的妹妹相比,这个女子真是给人端洗脚水都不配。 那孙老爷肆无忌惮地当面嘲笑羞辱胡轻侯,小地主的女儿,又没有姿色,莫说家族无权无势,无法对自己做什么,纵然进了宫也不过是粗使宫女,量她也没有能力报复自己,他根本不用给面子。 胡轻侯平静地看着那孙老爷,容貌羞辱对她而言宛如清风拂面。她温和地笑着,平静地道:“还请孙老爷向孙常侍禀告,在下胡轻侯,想要做个官员。孙常侍贵人也,让谁当官不是当官?我可以出十倍的价格,若是孙常侍不屑铜臭,另有所求也无妨,只要可以当官,条件任孙常侍开,我一定竭尽全力,必不会让孙常侍失望。至于孙老爷处……” 她微笑着,取出一堆银子,道:“我另有重酬。” 胡轻侯笑得温和平静人畜无害,向太监求官有个莫大的好处,那就是太监肯定不会要她陪(睡),她大可以假装豪迈,“条件任开”。当然,要是那死太监真的开了什么奇葩条件,胡轻侯也不是白痴,怎么可能答应。 那孙老爷听着“条件任开”,又是一阵大笑,抹着笑出的泪水,道:“我好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来人,给她一个馕饼。带她出去。” 这年头狂人真是太多了,真以为有几个臭钱就能当官了?想的太美了。他挥手让胡轻侯取回案几上的银钱,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抢胡轻侯的钱。他既看不上胡轻侯那些小钱,也不想坏了规矩,买官卖官也是生意,开门做生意就不能吞了客人的钱财,不然哪里还有客人上门。 孙老爷想到用一个馕饼羞辱地主家的女儿胡轻侯,忍不住又是大笑,这个狂妄无知的女子受到这般羞辱,却又不能报复,是会含泪拿着馕饼回去,发誓有朝一日羞辱回来,还是脸色铁青,将馕饼踩在脚底使劲地碾? 胡轻侯看着狂笑的孙老爷,知道事情黄了,她做最后的努力,道:“其实我颇有智计,可以为孙常侍出谋划策,又颇有武力,可以保得孙常侍平安,更有一支纪律森严,能征善战的大军,可为孙常侍效劳。” 那孙老爷又是一阵大笑,对胡轻侯的智计、武力、大军丝毫没有放在心上,世人言语浮夸,谁知道那所谓的智计是不是家长里短流言蜚语,武力是不是村里打架,而所谓的大军是不是几百个破衣烂衫的佃农。 他笑道:“无知妇孺,孙常侍哪里需要你效劳。”他懒得再说,这种既没有常识,也没有脑子的人的执念最深,无论如何解释都没用的。 “来人,赶了出去。”那孙老爷大声地下令。 几个仆役进来,见孙老爷笑得开心,便没有动粗,只是对胡轻侯威胁呵斥着:“还不快滚!” 胡轻侯默默站起,握紧了小轻渝的手,缓缓出了孙宅,女子想要做官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的。 孙老爷愕然,这个女子竟然没有含着泪,哽咽地对他道,“今日之辱,来日定当百倍回报。”他有些失望,又忍不住大笑。三叔的威名真是了不得啊,铜马朝纵然无知小儿也知道了三叔手眼通天,孙家以后定然鼎盛。又觉得盛名所累,多有狂妄之辈扰人清闲,于是喝道:“来人!以后非门阀子弟,我一律不见。” 孙宅门外,一群山贼欣喜地看着胡轻侯,问道:“大当家,这是事情成了?”站在门外都能听到宅子里的大笑,一定是事情成了。 胡轻侯带着微笑:“当然……成个头!”她看都不看孙宅,带着小轻渝上了马车,道:“去大将军府。” 胡轻侯心态极好,求官哪有这么容易的,瞧人家老杜二十岁开始四处求官,处处碰壁,四十几岁才当了个小官,她胡轻侯放在老杜面前算老几?一次求官不成就当刷经验了,再去其他地方求官就是了,洛阳城内大官多得是,没道理只有孙常侍可以卖官,其余人不能卖的。这不现成的就有一个“何大将军”嘛。 不过,胡轻侯心中依然有个大疑问,为什么孙常侍敢公然卖官?这也忒嚣张了。 当朝廷官员肆无忌惮的卖官鬻爵,代表着朝廷的彻底堕落,这铜马朝是不是快完蛋了? 胡轻侯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心里更加坚定,不当官怎么保住自己的性命。 …… 何大将军府。 一辆马车慢慢靠近,马车后几十个青壮男女跟随。 何大将军府的守卫没在马车上看到属于门阀或者官府的标记,立刻按住了腰间的刀柄,厉声喝道:“大将军府邸,来人止步!” 马车停下,胡轻侯掀起马车的布帘,眼神如刀,一字一句地道:“在下冀州常山胡轻侯,特来拜访大将军。” 胡轻侯认真反思,在孙常侍的白手套面前她的姿态过于低下了,温柔温和善良真诚纯真等等在每天都要见几十个或几百个上门找门路的孙老爷面前就像大白菜一样平常,他怎么可能多看一颗大白菜一眼? 胡轻侯调整方式,决定略微态度强硬和嚣张一些,说不定反而起到了奇效。那个什么什么是怎么说得来着?想起来了,“世上竟然有如此清纯可爱唯美纯真,不矫揉造作的女人?”“世上竟然有人无视我的权利地位以及90000000000000000000000美金财产,对我呼来喝去?”“女人,你引起我的注意了!” 胡轻侯认为见惯了妖艳贱货的霸道总裁能够被温柔迷糊小女生打动,很说明物以稀为贵,山东的大白菜到了绍兴就要系上一根红绳子称作胶菜的道理。 说不定何大将军或者何大将军的守卫们就是被她的与众不同打动了呢? 大将军府邸的守卫将领冷冷打量胡轻侯,转身与其余问了几句,谁都没有听说过冀州常山有个胡姓大门阀,再瞅瞅胡轻侯普普通通的衣衫,瞬间知道这个“冀州常山胡轻侯”就是一个普通民女。 守卫将领就要厉声呵斥将胡轻侯赶走,堂堂铜马大将军的府邸是你丫一个民女可以来的吗?呵斥的言语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温和地言语:“大将军此刻公务繁忙,姑娘若是有要事,请到拐角门房处留下名帖。” 一群守卫士卒转头看守卫将领,对一个平民女子何以如此温和,是不是吃错药了? 守卫将领面带笑容,想到前几日孔二十差点闹得大将军府和太尉府反目成仇,最近一定要小心谨慎,若是再遇到一个奇葩,就算大将军不翻脸,新出炉的大将军衙署的官员们肯定翻脸。 胡轻侯认真盯着守卫将领,那些能够吸引到霸道总裁的平凡善良小女生是怎么做的?该死!以前不怎么看,关键时刻竟然不记得了! 胡轻侯眼角含泪,书到用时方恨少,早知道多看几本的!她瞅瞅马车与地面的高度,依稀记得吸引霸道总裁的小女生都会平地摔,她要不要也摔一个?会不会太丢人? 炜千看胡轻侯不言不语,却咬牙切齿,嘴角颤抖,急忙小心翼翼地问道:“大当家,你身体不舒服吗?” 胡轻侯深呼吸,遗憾无比,平地摔是小意思,但是吸引霸道总裁需要高级技能,她很明显狠不下心点亮技能。 “去门房。” 马车慢慢移动,行了几百丈才到了拐角,还没转弯,胡轻侯就听见人声鼎沸。 “……在下青州黄劲霸,有要事求见大将军……” “……本公子是南阳庞氏子弟,特来拜访大将军,你快去禀告!” “……大将军什么时候有空见我,我都等了三天了……” 胡轻侯脸色大变,马车慢慢转过了拐角,只见眼前至少几百人围着一张案几,一个管家模样的人慢悠悠地提笔写着字。他理都不理催促的人,只是问眼前的一个青年道:“……你在京城住在何处?若是大将军有空见你,我自会通知于你。” 其余人叫道:“该我了!该我了!” 胡轻侯瞅瞅密密麻麻集成一堆的人,厉声呵斥道:“诸位既然是来见大将军的,为何不懂规矩?见大将军的人都要排队登记,那些不懂礼法,挤成一团,胡乱说话的无礼之徒,大将军岂会见他?” 数百人回头,茫然地看着胡轻侯,窃窃私语,这个女子是谁?难道是大将军府中的贵人? 胡轻侯挥手:“来人!将他们都驱赶开了,老实排队,谁若是不肯排队,只管往死里打,不肯排队就是无礼,无礼就是蔑视大将军,蔑视大将军就是蔑视朝廷命官,蔑视朝廷命官就是造反,打死了活该!” 几十个山贼大声应着,卷袖子,操家伙。 数百求见大将军的人瞅瞅胡轻侯的气势,立马怯了,急忙赔笑道:“大家排队!排队!不要乱!”“对,不遵守大将军府的规矩就是不尊重大将军,大将军绝对不会见他的。” 片刻只见,围着案几挤成一团的众人尽数散开,老老实实排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 胡轻侯傲然看着比开放前做单管还要长的队伍,跳下马车,牵着小轻渝,仰着头慢慢走向案几。几十个山贼整整齐齐跟在她的身后,不时恶狠狠地瞪排队的人。 排队的人小心翼翼地看脚底,这女子一定是大将军府的贵人,万万不可得罪了她。 胡轻侯到了案几前,冷冷地看坐在案几前的人,那人一惊,急忙站起,恭恭敬敬地行礼:“在下东京马云龙,见过姑娘。” 胡轻侯看都不看他,在案几前坐下。 案几后的管家客客气气地问道:“未请教姑娘是?” 胡轻侯傲然道:“在下是冀州常山胡轻侯,有事求见大将军。” 排队的人大哗,搞了半天你丫的不是大将军府的,你就是一个插队的! 排队的人破口大骂:“王八蛋!看我不打死了你!” 几十个山贼狞笑着操家伙,数百排队的人立刻退了回去,远远地指着胡轻侯大骂:“无耻之徒!”“大将军定然不会见你!”“滚尼玛的蛋!” 管家看了胡轻侯许久,作登记这么久了,没见过这么牛逼的人。他有心呵斥,瞅瞅胡轻侯身后几十个面色狰狞的青壮男女,瞬间调整心态,默默记下姓名地址,客客气气地道:“我已经记下,若是大将军有空闲,自然会安排见你。” 胡轻侯眨眼睛,这就完了?这是回去等通知?为什么有种面对HR的感觉?想到永远不会等到HR的通知,胡轻侯果断微笑,伸手入怀,银钱永远是世上最好的东西。 “嘭!”一个钱袋落在了案几上。一个男子凑到管家面前,谄媚地笑:“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请管家吃酒。” 胡轻侯死死地看着案几上的钱袋,竟然比她准备的钱袋更大更重!她转头恶狠狠地看那男子,你丫装这么多钱,是不是疯了? 管家眼睛都没眨一下,伸手掂钱袋,慢悠悠放进怀里,道:“等着,有空会通知你。”那人欢天喜地地去了,一大群排队地人情不自禁地伸手按胸口,显然也准备了银钱。 胡轻侯鄙夷地看那男子的背影,白痴!人家收了钱都没问你姓名,摆明了收钱不办事,你丫还笑? 那管家平静地看着胡轻侯,仿佛在等待胡轻侯给钱,胡轻侯沉默了,不给钱,肯定没机会见到大将军,给了钱,99.9999%的可能毫无效果。要不要给钱? 胡轻侯傲然看那管家,胡某是在乎几个铜钱的人吗?手掌慢慢从怀里出来,干干净净,莫说钱袋了,铜板都没有一个。 胡轻侯冷冷看那管家,胡某是真的很在乎钱啊! 那管家继续平静地看胡轻侯,做完了登记,是不是可以走了? 胡轻侯微笑,想要见到大将军未必要给钱的。她挺起胸膛,大声道:“我是大……” “我是大将军的故人!”胡轻侯的背后,一个男子大声地道。 胡轻侯大怒,你丫抢我台词! 那男子目光深邃,神情中带着无限的思念,道:“你替我问大将军,还记得大明湖畔的夏雨荷吗?” 一群排队的人叫嚷:“大将军,还记得西湖边的小白菜吗?”“还记得胭脂弄砸在肩膀上的晾衣杆吗?” 胡轻侯怒视众人,毫无新意!盗版!山寨! 管家淡淡地道:“是,我记下了,将军有回音,我自然会通知你。”那男子欢喜而去。 胡轻侯死死地盯着平静如水的管家,这也没用?她咳嗽一声,胡某还有备用的招数。 “我有……” 又是一个声音从胡轻侯背后冒了出来:“我有重大机密十万火急的要事必须立刻见到大将军,事关大将军的生死,万万耽误不得!” 胡轻侯慢慢地转头,眼神如刀,又抢我台词! 那男子神情严肃,眼中透着焦虑,道:“事急矣!还请速速安排我与大将军相见。” 管家默默地在纸上写下了四个大字:“紧急大事”。 然后对那男子道:“你且回去,我禀告了大将军自后自然会联系你。” 那男子瞅瞅管家平静的神情,再瞅瞅胡轻侯兔死狐悲的表情,泪水打滚,该死的,失败了! 一群排队的人唉声叹气,紧急机密也不行?到底要怎么才能立刻见到大将军。 胡轻侯转头瞅大将军府,有个紧紧关闭的角门,要不要硬闯大将军府? 一个排队的男子猛然冲向了角门,用力撞去:“我要见大将军!” 角门打开,几个士卒将他一把拿下,棍棒乱打。 “硬闯大将军府,好大的胆子!来人,送去衙门问罪,若是有刺杀大将军之意,全家问斩!” 胡轻侯和一群排队的人悲伤地看着那个男子,若不是你,挨打问罪的就是我们了。 那管家依然平静地看着胡轻侯,一言不发。 胡轻侯冷笑,硬闯自然是不行的,但是我可以喊啊! “大将军!汝南董明有要事求见!”一个男子贴着围墙,大声地叫嚷。 一群士卒立刻跑了过去,几棍子打倒在地:“大将军衙署岂能容你喧哗!送去衙门问罪!” 一群排队的人干巴巴地看着士卒们,老老实实规规矩矩严肃热情地继续排队。 管家继续平静地看胡轻侯,胡轻侯平静地看他,许久,两人依然沉默不言。 排队的人等急了:“插队的那个,你到底走不走?” 胡轻侯继续沉默端坐。 有排队的人瞅瞅像石头的胡轻侯,再瞅瞅胡轻侯身后的几十个青壮男女,唯有换个沟通方式:“我给你一百文请你吃酒,你赶紧走人!” 胡轻侯转头看那人,眼神恶狠狠地。 那男子立马胆怯了:“这个……我请你吃酒是好心……不用生气啊……” 一群排队的人规规矩矩看脚尖,人家有几十人呢,你吃了豹子胆敢戏弄她? 胡轻侯厉声道:“每人给我一百文,我立刻就走,不然我就在这里坐三天三夜!” 一群排队的人怒视胡轻侯,然后看管家,管家依然沉默是金。 排队的人怒了,这个管家竟然什么事情都不管吗?大将军请你实在是太亏了! 某个排队的人踏出一步,厉声道:“一百文钱?”笑眯眯地道:“小意思,小意思,大家伙儿快给钱,没得为了一百文钱耽误时间。” 一群排队的人用力点头,一百文而已,至于大眼瞪小眼浪费时间吗?一寸光阴一寸金,比一百文贵多了。 有人一边掏钱,一边愤怒无比:“大家都是来求见大将军的,凭什么要给你丫的一百文钱?” 有人安慰道:“莫看那个管家一言不发,其实他心里记着呢,此女子的言行定然会被大将军鄙视,绝对见不到大将军,这叫做因小失大,指着不为也。” 一群人用力点头,几个想着轮到了老子,老子也收钱才走的人立马安生了,为了一点钱没能见到大将军实在太不值得了。 胡轻侯收了钱,诚实守信,立刻离开大将军府。 一群排队的人用最深刻的目光盯着胡轻侯的背影,必须记住这个无耻之徒,以后在街上看到了一定要吐口水。 马车中,胡轻侯看着一大堆铜钱,心中没有一丝欢喜。该死的,被穿越小说骗了,平民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见到大将军?难道21世纪的普通女孩子可以随随便便见到国防部长或者军区司令? 太没有常识了! 胡轻侯看着车窗外的蓝天白云,确定一个温柔善良知书达理贤惠老实的女孩子是绝不可能见到朝廷的大将军的。 她忽然恶狠狠地笑了,眼中闪烁着疯狂。 那胡某只有走与众不同的道路。 众望所归孔二十 “什么?这张纸要100文?”胡轻侯死死地盯着店铺掌柜,一句话脱口而出,“你为什么不去抢?” 一群山贼跟班用力点头,真心觉得这家店铺就是黑店。 有山贼叫道:“一百文!粮食才多少钱一斤!一张纸竟然比粮食还要贵,这还有天理吗?”一大群山贼用力点头,今年粮食价格暴涨不算数,去年一斛粮食才10文到12文,按照一斛十斤算,一斤粮食才1文钱,这一张纸竟然要100斤粮食?这也忒没天理了。 店铺掌柜慢条斯理地看着胡轻侯,轻轻挥衣袖,道:“若是觉得贵,可去别家店铺的。” 胡轻侯盯着那掌柜,这是看她衣衫普通,想要杀猪?她开始捏拳头,胡某打得你像头猪! 炜千死死拉住胡轻侯的手:“大当家,纸真的很贵的!” 胡轻侯看那掌柜有恃无恐的模样,确实不像是骗人杀猪,难道纸真的这么贵? 炜千低声介绍道:“这张纸是‘白纸’,很贵的,我以前见过比这差一等的纸,也要八十文一张呢。” 胡轻侯盯着那张“白纸”,黄黄的,白在哪里? 掌柜带着职业性的微笑,淡淡地道:“这是洛阳城质量最好的纸,非门阀贵胄,是用不起的。” 胡轻侯感受着掌柜的鄙夷,问道:“最便宜的纸多少价格?” 掌柜指着店铺一角,道:“那是最便宜的纸了,一张三文钱。”胡轻侯盯着那一叠比草纸还要粗糙不平的纸张,深深发现又一次被骗了。 谁说穷文富武的?就这三文钱一张的纸,每天练字需要多少张以及多少钱?随便写写,一天百文钱就没了,一个月就是三千文!这还没有算笔墨的费用。假如用最贵的一百文一张的纸…… 胡轻侯手都在发抖,那就是一个月三万文啊! 想到一群佃农吃一文钱一斤的粮食都要掺大量的野菜,哪个穷人读得起书?怪不得一些小康人家练习写字都是在沙盘里写的,家里没矿,谁能在纸上练习书法? 那掌柜微笑着问道:“客官要买多少?” 胡轻侯抖了一下,满怀希望地问道:“我买一千张,能打个折,总价100文吗?” 掌柜微笑:“慢走,不送。” 胡轻侯抱起小轻渝快步出了店铺,几乎小跑着往客栈跑。 炜千急追几步,很同情胡轻侯:“大当家,这次虽然有些丢脸,但是不是你的错,普通人哪里会知道纸张价格这么贵呢。所以,你不用羞愧地逃离店铺……” 胡轻侯惊讶转头:“羞愧?我为什么要羞愧?买不起东西不是很正常吗?为什么要羞愧?” 炜千小心翼翼地看着胡轻侯,问道:“那老大为什么走这么快?” 胡轻侯毫不犹豫:“因为我忽然想起我有一座金山留在客栈。” 金山?大当家又胡言乱语了? 胡轻侯一路跑回客栈,来不及与留守的山贼打招呼,猛然冲进了房间,又“嘭”得关紧了房门,小心地抱着两件纸甲,再也不肯放手。 一张最好的纸张是一百文,那么一件由几百张纸做的纸甲是多少钱? 胡轻侯第一次发现她穿的不是纸甲,而是黄金甲! “虽然是二手货,不是白纸,不能卖给人写字了,但是穿在身上依然是穿着全世界最豪华的衣服啊。”胡轻侯抱着纸甲打滚,穷人,这辈子没穿过这么贵的东西。 小轻渝学着姐姐,拿起小纸甲打滚,欢笑着:“好舒服!”抱着蓬松的纸甲手感真好。 胡轻侯扔下纸甲,抱着小轻渝柔柔软软的身体打滚。她为什么想要买纸?因为她有个疯狂地计划,需要写大量的信件。可这昂贵的纸张立刻让她断了用纸张写信的念想。 她大概需要写一千封信,哪怕最差的纸张,买纸张就需要3000文! 胡某的钱是一刀一枪用血换来的,怎么能够随随便便扔进水里? 但是,不写信,怎么执行计划? 胡轻侯仰望屋顶:“胡某用竹简!”竹子便宜,几文钱好大一根,若是跑到荒野去砍甚至不要钱,什么?竹简寒酸?县令都在掺着使用竹简和纸张,她凭什么不能用竹简? 胡轻侯深深地爱上了竹简,便宜,绿色环保,优雅,有古风,多少人为了清净大自然刻意跑去深山老林享受竹林听涛,用竹简当然最棒了! …… “大当家,这是竹子!”一群山贼扛回了大量的竹子,听说大当家要写信,这可是高级玩意,必须观摩。 有山贼眼神带着崇拜:“我爹说过,识字的人都是天上的文曲星。” 有山贼盯着胡轻侯的眼睛一眨不眨,早知道大当家与众不同,原来她会写字,真是太了不起了。 有山贼对众人的惊讶不屑一顾:“大当家是有高贵血脉的人,当然识字了。” 一群山贼用力点头,热切地看着胡轻侯,现场观摩伟大的写字。 胡轻侯傲然环顾左右,手中小小的刻刀在阳光下闪着光。她缓缓举起手臂,空气中无数巨大的能量涌动,天地变色,日月无光!她的手腕带着玄奥的轨迹落在了竹片上,轻轻地一划,天地齐鸣,宇宙颤动! 一群山贼颤抖了,这就是写字?何以如此庄严肃穆气势磅礴? “该死的,怎么这么滑?”胡轻侯看着刻刀在竹片上滑到了一边,留下细细浅浅的一道划痕,破口大骂。 小轻渝凑过来看,蹦跶:“姐姐,我也要玩!” 胡轻侯在她的小脑门上轻轻弹了一手指,继续在竹片上努力,好半天终于刻完了第一个字。 “小篆笔画圆润,还是有道理的,谁忒么的能够在竹片上刻横折勾?”她抹着脑门上的汗水,深深理解了刻字真是力气活,一转头看到一大堆竹子,身体立刻摇晃了。 “一千封信……”胡轻侯眼珠子都要掉了,是一千封信,不是一千个字,按照她的计划每封信应该有三五十字,那一千封信总共就是三五万字。她刻完之后手是不会断的,但是头发是不是已经白了?瞅瞅眼巴巴看着她的小轻渝,会不会到时候小轻渝都长大成人了? 胡轻侯环顾四周,几十个山贼恭恭敬敬地看着她,她笑了:“本座是黑风寨之主!本座为什么要自己写信,这种小事当然应该你们做!” 有山贼耐性地纠正大当家的错误:“我们当然愿意为大当家效力,可是我们不识字啊。”几十个山贼用力点头,真的是没办法为大当家写信,不然一定效劳。 胡轻侯厉声呵斥:“一切失败都不是能力问题,而是态度问题!胡某要的不是结果,是态度!” 一群山贼瞅胡轻侯,大当家又疯了? 一炷香后,几十个山贼在庭院中排成了一列,人手一个竹片和一把小刀。 有山贼心中发毛:“真的要我们写信?苍天在上,我们真的不识字啊。” 有山贼都要哭了:“大当家怎么就不信我们呢。” 胡轻侯呵斥道:“闭嘴!听本座指挥!” 她走到第一个山贼面前,喝到:“跟我学,在这个位置刻一刀。”在竹片上刻了一道痕迹。 那山贼点头,小心翼翼地学着胡轻侯的动作,在手中的竹片上相同的位置刻了一刀。 胡轻侯赞道:“干的好!现在你在每片竹子上相同的位置上刻一刀,将刻完的竹片交给第二个人。” 那山贼认真点头,原来不是让他们写字啊,那就没问题了。 第二个山贼接过竹片,紧张地看着胡轻侯,胡轻侯道:“看仔细了,在这个位置刻一刀。”第二个山贼大喜,也是刻一刀?那就容易了。 胡轻侯已经到了第三个山贼面前,道:“看仔细了,在这个位置刻一刀!” 片刻之后,几十个山贼拿着刻刀,悠闲又轻松地在竹片上刻划。 有山贼低声道:“我还以为大当家要我们写字,差点吓尿了,原来是刻花啊,那容易。”另一个山贼歪着脑袋看自己刻下的痕迹,只觉不深不浅,不歪不斜,刻得太好了。 胡轻侯厉声呵斥:“谁若是刻错了,本座就打断谁的手!” 一群山贼丝毫没有紧张,就刻这么一刀怎么可能刻错了?每一刀绝对精准和完美,深度长度都能一模一样。 胡轻侯看着最后的成品,满意极了。虽然歪歪扭扭,但是估计能够看懂,最重要的是短短一会儿就在一千个竹片上完成了三个字。 胡轻侯忍不住大笑:“法国油画可以批量作画,胡某也可以批量写信。”左顾右盼,得以无比,麻烦无比的刻字就这么坚决了,唯一的问题就是书信内容不能考虑任何礼貌用词和文笔,用字能有多少就有多少,不然一片竹子写不下。 胡轻侯认真思索,用字的笔画多少至关重要,这封信有些不太好写啊。 小轻渝正兴奋地拿了筷子在一个竹片上划来划去,听到姐姐的笑声和胡言乱语,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又欢快地继续在竹片上划来划去。 …… 次日。 孔梨怀着愤怒的心情,在小花园中不断徘徊。他明明没有错,是大将军府的人不守礼,他根据礼反驳,为什么杨太尉却责怪他?他四岁就知道礼法,难道杨太尉几十岁了还不懂礼? 孔梨冷笑一声,杨太尉多半不懂礼,这洛阳城中之人多半也不懂礼,不然为何会以为他四岁的时候把大的梨让给兄长是尊敬长辈?他是遵守规矩好不好!年纪大的拿好的,年级小的那差的,这就是规矩。假如现在让他与四岁的小孩子分梨,他毫不犹豫就自己拿大的,给小孩子小的,因为这是规矩,这是礼。 礼是规矩!礼是秩序!礼是永恒不灭的星辰!华夏没有礼,万古如长夜。 孔梨缓缓吐出了一口郁闷之气,何大将军不懂礼,杨太尉不懂礼,这朝廷之中尽数是尸位素餐之人。但没有关系,华夏的礼依然会在民间流传,亘古闪烁灿烂地光芒,绝不会因为那些道貌岸然,其实不懂礼法的无知之辈而陨落。 孔梨想到这里,心情终于愉快了。杨太尉不许他去太尉府,又有何妨,他不稀罕与一群不懂礼的人待在同一个房间里。 他看着光秃秃的小花园,不愿意在这里欣赏秋日的萧瑟,抬步去街上逛逛。身为孔圣二十世孙,自然承担了教化万民的责任,若有人不守礼,他就要毫不客气的当场指责,责令纠正。 孔梨走出屋子,才走了几步,就发现街上有些异常。 以前这条街上没什么人,如今密密麻麻站满了人;以前他走到街上,街上立刻无数人躲进房间,关门声,骂娘声,声声入耳,如今却人人崇拜地看着他。 孔梨茫然了一秒钟,然后悟了。愚昧不懂礼法重要的人终于知道礼法是世上最重要的东西了!终于知道没有礼法就是野人就是猴子!终于知道人不懂礼法还不如一块臭肉! 孔梨傲然仰头看天,嘴角露出了自豪的微笑,这就是教化世人,这就是他的功劳! 他微笑着环顾四周,露出最符合礼数的笑容,富有尊严又符合礼数,高高在上,不可(亵)渎,宛如孔圣再世,轻启朱唇:“诸位,我是孔圣二十世孙孔……” “就是他!”一个少女的声音大声叫着。 孔梨得意无比,当然就是我。 “噗!”一盆冷水泼洒在了孔梨的脑袋上。 孔梨大怒:“谁敢泼我水?”他恶狠狠看去,却见一个蒙面少女冷冷地看着他,道:“不是不报,时辰未到,时辰一到,报应就到。” 孔梨指着那蒙面少女的鼻子愤怒地呵斥:“你竟敢对……” 不等他说完,几十个蒙面人端着水盆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泼他!” 孔梨大惊,什么! 几十盆水从四面八方泼向孔梨,孔梨瞬间全身湿透,他闭上眼睛,极力伸手阻挡,叫道:“何人对孔某无礼……” 一道水流迎面而来,直入孔梨的嘴中,将他的后半段话堵回嘴中。 四周陡然爆发出响彻云霄的的尖叫声欢呼声笑骂声,宛如过年。 “是泼水!”“看,快看!”“哎呀,我身上也有水了!”“哈哈哈哈!” 孔梨又惊又怒又莫名其妙,只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拿水泼他? 他极力想要睁开眼睛,却听见那蒙面少女的声音继续道:“再来!” 孔梨大惊,急忙闭上眼睛惨叫:“不!”努力蹲下抱住脑袋蜷缩身体。 无数盆水兜头泼下,孔梨不知道是衣服尽数湿透带走了体温,还是因为初次受到泼水时惊恐过度没有感受到凉意,此刻他仿佛第一次感受到了寒冷秋日中的凉水的威力,一股冰凉从头顶直下脚底,忍不住惨叫出声:“啊啊啊啊!” 四周的哄笑声更加响亮了,朝廷减免赋税都没有让百姓如此欢愉。 一个小孩子糯糯的声音叫着:“该我了,该我了!”一小团水落到了孔梨的身上,然后是小孩子欢喜地笑声。 “风紧,扯呼!”那个蒙面少女大声叫道。 四周的泼水立刻停止了,尽是急促的脚步声。孔梨茫然地睁开眼睛,只看见一大群人拿着水盆撤退,更有一个小不点拿着一个小盆子欢快地向远处跑。 孔梨愤怒地道:“你……”满嘴的水流淌而出,而他的头发上,眉毛上,衣服上,尽数都在滴水,更糟糕的是所有湿衣服湿头发贴在身上,狼狈不堪,宛如落汤鸡。 四周无数人大笑,有人叫道:“快看啊!孔二十的发髻乱了,好丑!” 有人指着孔二十欢笑:“他的衣服全部湿透了!” 有人蹲在地上盯着孔二十的裤子:“他裤子湿了,是不是尿裤子了?” 有人努力板着脸,可是嘴角的笑容却怎么也掩饰不住:“光天化日之下,衣衫不整,成何体统,汝知何为礼乎?” 有人指着孔二十的鼻子厉声叫骂:“这个人是不是不懂礼?” 有人大叫:“让他背《礼》全文!” 有人大笑:“孔子竟然有个不懂礼的子孙,孔二十必须跪在孔子坟墓前磕头认错!” 人群中,某个朝廷官员笑得都要吐白沫了:“活该!”“孔二十啊,你也有今天!”“好!干的漂亮!” 东边某个角落中,何井戴着遮住整张脸的大帽子笑得站不稳了:“今日方出心中一口恶气!” 西边某个角落中,杨赐穿着破烂的仆役衣衫,更在脸上抹了灰尘,死死咬住牙,不能笑,会被人认出来的,但是实在太开心了! 某个店铺内,脸上贴着膏药的孙常侍大声狂笑:“孔二十!你丫去吃屎!” 孔二十从四周一张张狂笑的脸中认出了无数朝廷命官,街坊邻居,只觉一阵头晕眼花,为什么他被人泼水而出丑的今天,所有人都在场?同为朝廷命官,何以落井下石?大家都是街坊,为什么见死不救? 四周的围观众中有人冲到了孔梨身前,揪着他的湿衣服,大喝道:“快背《礼》!不然休想离开!” 孔梨满脸通红,浑身发抖,水花四溅,羞愧欲死,这句话以前是他常用的言语,为什么今日如此刺耳?他感受着四周明晃晃的嘲笑,只觉天崩地裂,人心不古,大叫一声冲出人群逃回了孔宅,躲进被窝,心里犹在茫然,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屋外,无数人叫着:“背《礼》!背《礼》!背《礼》!”以及欢声笑语。 一文钱买不了吃亏 某个青衣男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在洛阳东街闲逛。好久没来东街,为何今日街上这么多人? 他没有深究,眼睛四处乱瞄。竹片上只有“东街胡轻侯”五个字,按理找人问一下就能知道了,但是“雇凶泼水”的事情不太见得了光,一旦当众寻人,很容易暴露身份,被孔二十记恨就不怎么美妙了。那个青衣男子慢悠悠走着,反正东街也不长,一定可以找到的。 忽然,那青衣男子浑身一震,死死地看着长街某处,一根细细的竹竿挑着一幅布条:“东街胡轻侯”。 那青衣男子肝疼极了,竟然这么嚣张!转念一想,是他过分紧张了,也就只有他知道“东街胡轻侯”五个字背后的含义,倒也不怕被外人知道。 他嘴角带着微笑,不动声色地四下张望,没见人注意他。他慢悠悠看着街上的货物,缓缓向“东街胡轻侯”靠近。许久,他才磨磨蹭蹭地到了“东街胡轻侯”之下,却见是一个小小的地摊。一个少女带着一个小不点坐在地摊之后玩耍。 那青衣男子看了许久,没能认出这个少女是不是那个蒙面少女,也没看到其他像是“胡轻侯”的人。他抬头看布条,确实是“东街胡轻侯”,心中微微叹气,那“胡轻侯”也知道得罪了孔二十定然会遭到报复,因此不愿意露面,这也是人之常情。 那青衣男子假装打量地摊上的货物,思索着该如何向那个少女透露自己的来意。他是按照约定来付钱的,但街上人多,若是被他人知道就不怎么美妙了。 那青衣男子暗暗叹气,他其实是朝廷官员,若不是被孔二十羞辱狠了,何至于在这里见“东街胡轻侯”。他定了定神,随手拿起地摊上的一个物什,问道:“这东西怎么卖啊?” 那少女瞅瞅青衣男子,抬头看天,悠悠回答:“这里所有物品都出自名家之手,蕴含着华夏璀璨的文明,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如此珍品,人世间再难找到与它一样的至宝。” 那青衣男子打死没想到这个回答,急忙细细看手里的物什,不过是一个细细长长的竹片而已,当得起“日月之行,若出其中”,“珍宝至宝”的赞誉?他再仔细看那竹片,竹片上似乎刻着什么图案,但他怎么看都没看明白刻着什么。 四周有路人笑道:“就这么一个竹片,一文钱都是给多了,竟然敢说这是至宝,你是穷疯了吧,哈哈哈哈。”好些路人听到笑声围了过来,一问究竟,也是大笑。 有路人嘲笑道:“竹片也是至宝,我家有一根晾衣杆,那就是有几十片至宝了。” 有路人板着脸:“你们懂什么,这片竹片是李耳出函谷关时候留下的,蕴藏着天地至理。” 众人大笑,骗子年年有,这个小骗子竟然想要把一片竹片当做天地至宝,这是把洛阳人都当做傻子吗? 那少女看都不看哄笑的路人们,一边陪着小女孩玩耍,一边淡淡地对那青衣男子道:“天才地宝,有缘者得之。你随意估价,给个你觉得合适的价格,那就是了。” 那青衣男子第一次听说还有买家自己定价随便给钱的事情,哑然失笑:“你就不怕我只给一文钱?” 周围的路人一齐哄笑,只觉这小骗子看骗术被识破了,只能假装高调,不然哪有如此做生意的道理。 那少女头都没回,继续与小不点“你拍一,我拍一”,一副云淡风轻,仙风道骨,道:“有缘得知,无缘失之,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天意如此,何来惧怕?” 路人们哄笑,装,继续装。 那青衣男子对这种生意态度也是佩服极了,就要放下竹片,附近人多了一些,不太好话入正题,或许该转一圈后等没人的时候再来。忽然,他心中一动,陡然明白了,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少女,眼中精光四射。 那少女冷冷地看着他,终于明白了?机灵些。 那青衣男子看懂了眼神,终于知道自己的愚蠢,以及“东街胡轻侯”的谨慎,然后后悔极了,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打死你个白痴,人家把路都铺好了,把吃食送到了嘴边,你丫竟然不懂得张嘴! 那青衣男子对自己愤怒了到了极点,闭上眼睛,抬头看天,眼角有泪光闪烁,好好的路被自己毁了,怎么办? 围观众大惊,你仰头看天干嘛?流鼻血了吗? 那青衣男子一咬牙,无论如何要按照这条完美的大道走下去! 他猛然拿着竹片凑到眼前,对着阳光,反复地细看,不断惊呼:“不是吧!不是吧!不是吧!” 那青衣男子惊喜地看着那少女,手都在颤抖:“我差点看走了眼!想不到在这小地摊中竟然能够见到如此珍品,更难得的是平凡的我竟然有缘遇到了!” 那少女悲伤地看那青衣男子,喂喂喂,转折得这么生硬,你是不是用力过猛了? 那青衣男子坚决不理,世上就是有这种咆哮男,你管我啊,反正我就是看到了一个稀世珍宝。 一群路人甲惊讶地看着那青衣男子,真的假的?这不起眼的,丢在路边没人捡的竹片是“珍品”。 有人瞬间懂了,笑道:“这是要打脸呢。”众人醒悟,微笑等着看好戏,反转打脸虽然俗套,但是就是喜欢看。 那少女瞅那青衣男子,听见没有?叫你用力过猛! 那青衣男子毫不在意,路人甲关我们P事,我们会在意路人甲吗?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那少女,道:“天意如此,不敢强求……” 一群路人甲紧紧盯着那青衣男子,是打算出一文钱打脸,还是直接放下转身就走? 那青衣男子朗声道:“……我愿意出五千文。”看那少女,差不多了吧? 一群路人甲失声惊呼:“什么!”五千文买一个竹片?脑子贵恙乎? 那少女认真地道:“这就是缘分,成交。”那青衣男子大喜:“好!” 众目睽睽之下,那青衣男子将竹片小心地收入怀中,然后取出银钱递给了那少女,准备离开,转身之际,忽然又问道:“不知道胡轻侯今日可在?” 那少女笑了:“本座就是胡轻侯。”脸上既不见得意,也不见矜持,唯有人淡如菊,视钱如命。 那青衣男子深深地看了胡轻侯许久,这回真是看走了眼,拱手离开。 一群路人甲惊呆了,五千文买了一个竹片?难道这竹片真的是李耳的遗宝?众人看着地摊上一堆堆大小不一,花纹不一的竹片,这其中会不会还有天地至宝? 某个路人男子反应极快,道:“好险,差点上当!”众人一齐看向那路人男子,那路人男子环顾四周,面对一张张茫然地脸,脸上满是智者的光辉与骄傲,大声道:“那个青衣男子是这个小骗子的托儿!”众人恍然大悟,托儿抬高价格,哄骗善良民众购买一文不值得假药假古董! 一群路人不屑地看着胡轻侯,有人冷笑道:“几十年前的套路也想骗人?真以为别人都是傻瓜?”有人假装好心,道:“小姑娘,骗人是没有前途的,早点收手吧。”有人威胁着:“跟我回去,不然我就报官!” 胡轻侯继续淡定与小轻渝玩耍:“你拍一,我拍一,一个小孩坐马车,你拍二,我拍二,两个小孩吃糕饼……” 一群路人见小骗子如此嚣张,只觉受到了莫大的羞辱,有人厉声喝道:“小骗子,我……” “我出十两银子。”一个声音突兀地打断了路人甲的言语。 一群路人猛然回头,身后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从隔壁摊位走过来,挺直了身体,冷冷地看四周众人。众人小心翼翼地退开,让出一条道路。 那管家模样的男子走到了地摊前,看胡轻侯,就是你? 胡轻侯冷冷看他,就是我。 那管家模样的男子弯腰随手取了一片竹片,瞅胡轻侯,就这么交易? 胡轻侯毫无表情,你好我好大家好。 那管家模样男子脸上慢慢浮现看到秦始皇用过的碗的欣喜神情,赞叹道:“果然是好手段,竟然找到了天才地宝。”取出十两银子递给胡轻侯,拱手道:“我家主人最喜欢此物,今日得偿所愿,欢喜无比,多谢阁下割爱。”转身离开。 一群路人盯着那管家的背影,难道这竹片真的是宝贝?一个草鞋男子大声道:“休要上当,这些竹片一文不值,这些人都是骗子的托儿!”众人点头,有道理,现在骗子不会只找一个托儿的。那草鞋男子叫道:“大家不要上当,只要我们不买,我们就不会被骗钱!”一群路人纷纷附和:“只要我们不上当,就没有骗子可以骗我们。” 一个华服公子在众人身后喝道:“滚开!”几个仆役拿着棍棒呵斥,一群路人急忙让开。 那华服公子负手傲然到了胡轻侯面前,冷冷地道:“你就是胡轻侯?” 胡轻侯同样傲然点头:“我就是胡轻侯。” 一群路人家懂了,有人道:“这是被骗的人回来找骗子报仇了!”有人眼尖,道:“那公子好像是张家三公子。” 路人们的脸上露出微笑,被骗的权贵怎么可能放过骗子,有好戏看了。 那张公子冷冷俯视胡轻侯,忽然蹲下,捡起了一个竹片,一脸的赞叹:“没想到在这里找到了《广陵散》残片!这里是三十两银子,拿去。”欢欢喜喜离开。 一群路人甲看呆了,有人喃喃地道:“难道张三公子也是托儿?”其余路人坚决摇头,张三公子有钱有势有地位有房子有家族,怎么可能做个小骗子的托儿呢? 又是一个华服男子从附近的摊位走到了小地毯前,深深看了胡轻侯一眼,道:“果然是天地至宝啊。这里是二十两银子。”放下银子,取了一块竹片转身就走。 一群路人甲震惊了,二十两银子买东西,你丫挑都不挑,,随手拿了一块竹片就走了? 胡轻侯怒视那个华服男子背影,你丫装都懒得装? 隔壁地摊前的绿衣男子,隔壁隔壁的地摊前的小胡子男子,隔壁隔壁隔壁地摊前的大胡子男子,以及半条街的顾客都挤到了胡轻侯的地摊前,一只只手疯狂抓向地上的竹片,惊喜地尖叫。 有人使劲地捋胡子:“啊!这就是传说中的武林秘籍?” 有人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没想到我竟然在这里找到了《春秋》原版!” 有人幸福地想要在地上打滚:“天啊,这是尧帝用过的马桶刷!” 一堆堆银子硬生生塞到了胡轻侯的手里:“胡掌柜,能够买到这件宝物,我实在是太高兴了!” 有人泪水长流:“多谢你!真的多谢你!今日我终于得偿所愿!” 有人什么话都不说,拿了竹片,扔下银钱,转身就跑,仿佛生怕胡轻侯反悔。 有人戴着大帽子,遮挡脸部,似乎唯恐被人认出来。 围观路人们看着胡轻侯眼前的一堆堆的简陋竹片变成了一堆堆的闪亮银钱,眼睛都直了,到底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难道那些竹片真的是天地至宝,可为什么每个人购买的人都说得不一样? 有围观路人看到地摊上的大堆银钱,眼睛发红,心跳加速,这辈子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啊。他猛然伸手抓了一大把,转身就逃,量两个小女孩子也追不上,追上了也拿他没办法。 另一个路人甲反应极快,大声道:“三妹,你怎么把爹爹的传家之宝偷出来卖了,爹爹气晕过去了,你快跟我回去看爹爹!”伸手一把将银钱尽数揽在怀里,更伸手去扯胡轻侯。 胡轻侯冷冷地看着,一动不动。 “噗!”那抢了银钱逃跑的男子被一个壮汉一拳打在面门上,捂着脸惨叫着。 “噗!”那伸手卷了银钱并想要去扯胡轻侯的男子后脑挨了一棍,倒在地上血流如注。 混乱的长街立刻安静了。 胡轻侯淡淡地道:“打断了他们的手脚,送去见官。” 瞬间涌出十几个手拿刀剑棍棒的汉子,对着地上的两个歹人乱砍乱打,只是眨眼工夫,那两个歹人气息奄奄。 胡轻侯悠悠看天,那十几个汉子默不作声,将尸体拖向远处,更有人取了泥土遮掩了血迹,然后一声不吭消失在街头。 长街上寂静无比,好些人浑身发抖,腿脚打颤,看胡轻侯的眼神顿时截然不同。 敢于在街上出售稀世珍宝的人,哪个不是手上沾满了鲜血的?以为对方只是两个小女孩,任由自己捏扁搓圆的,能活到现在全靠祖宗保佑。 胡轻侯淡定收好了银钱,继续一边与小不点儿玩耍。 一群围观众躲得远远地,震惊地看着胡轻侯姐妹,都见血了,还要继续摆地摊?有路人甲长叹道:“哪里还会有人来啊。” 片刻间,空荡荡的地摊前又挤满了人。 “啊!竟然是孔圣《论语》原著!”“我买了!我买了!” 一群围观众惊呆了,自己是不是也该去抢购一片竹片? 只是一眨眼的时间,胡轻侯面前再无一片竹片。 犹有无数人围在地摊前,大声叫嚷:“掌柜,还有吗?我要买!我诚心要买!” 好些没有买到的人悲伤地看胡轻侯,你准备就这么不充分吗?怎么做生意的?难道要等到明天,夜长梦多,我们未必有胆子明天再来。 胡轻侯淡定无比,仰天看天,阳光照射在她的脸上,闪闪发亮。她慢悠悠地举起手臂,道:“来人,那竹片来!” 街上冒出了四五个男子跑到了胡轻侯面前,将几大包崭新的竹片放在了胡轻侯面前。 胡轻侯傲然看着四周,道:“轻渝大师,靠你了!” 小轻渝用力点头,拿出一把钝钝的小刻刀,在竹片上卖力地划来划去。胡轻侯问道:“轻渝要画什么?”小轻渝得意地道:“我要画姐姐。”然后努力在竹片上乱划,看不出一丝一毫人形。胡轻侯欢喜地道:“好啊,一定要把姐姐画的很漂亮。”小轻渝用力点头,一丝一毫都不知道什么是画画。 一群没买到的人看着小轻渝呼哧呼哧地乱划,肝疼极了。大家都是为了完成交易而来,个个都是重合同守信用的诚实君子,可是时间有限,你不能这么搞啊,等这个小不点儿做完,是不是要到过年后啊? 胡轻侯冷漠极了,没看见胡轻渝大师正在努力制作?不懂艺术品是需要时间的吗?想要拿到伟大的胡轻渝大师的作品就老实等着,等不及就先回去,本座做生意全靠诚信,坚信所有人都是好人,相信你们在明年一定会来付钱的。她温和地对小轻渝道:“轻渝用力要轻,手要放在这里,小心伤了手。”小轻渝最听话了,用力更加轻更加慢了,伟大作品的完成时间直接翻倍。 一群没买到的人死死地盯着胡轻侯,何止如此! 一个没买到的人眼中精光四射,忽然大叫:“啊!这就是《战国策》残篇!”伸手抓了一片崭新的竹片收入怀中。 胡轻侯肝疼极了,你丫不能拿一片竹片回去啊,好歹等小轻渝做好啊。 那人坚决不干,我买的不是竹片,而是付钱的理由,随手把一包银钱递到了胡轻侯的手里,钱货两清,以后不要见面了。 其余没买到的人茅塞顿开,又不是真的来买什么天下至宝的,只是要合情合理合法的给钱而已,谁在乎竹片是崭新的,带着露水的,还是有个小屁孩在上面乱划过。 无数没买到的人欢呼大叫:“世上竟然有如此神奇之物,我买了!” 有人甚至懒得拿竹片,在空中虚抓一把,假装拿了物品塞入怀里,取出银钱递给胡轻侯:“真是好宝贝啊!” 其余人瞬间学坏,个个虚抓一把,然后欢欢喜喜掏钱,竹片而已,拿走也是悄悄扔掉,塞进怀里还扯破了衣衫,白痴才拿呢。 一群围观路人呆呆地看着无数衣衫华丽之人在那里疯狂抢购竹片,深深震撼了,这么多有钱的大老爷都在买,一定是真的!有人大叫:“给我留一片!”挤上去也要购买,反正掌柜说钱多钱少都是缘分,我随便给一文钱就是了,难道掌柜还能耍赖反悔?这里这么多人可都听见了,要是掌柜反悔,咱们去衙门打官司! “东街胡轻侯”布条之下密密麻麻挤了上千人,依然有无数人从四面八方赶来。 有人边走边笑道:“你也去找东街胡轻侯?” 被问的人傲然回答:“当然!整个洛阳的人都听说了,我当然也听说了!东街胡轻侯有天才地宝出世,正在找有缘之人,价格随便给。我一文钱去博个机缘,说不定就买到了天才地宝呢。” 附近好些互不相识的人用力点头,喜气洋洋,一文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一文钱就能买个机缘何足道哉。 前来购买的“机缘竹片”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洛阳府不得不出动衙役维持秩序。东街上其余商贩羡慕无比,我要有那炙热的生意,我早就不摆摊了。 小轻渝抬头看看有无数人排队,眨眼睛:“哇,好多人啊!”继续欢快地在竹片上划道道。 胡轻侯心疼极了,我家小轻渝额头都出汗了。 “炜千!过来帮忙。”炜千急急忙忙跑过去,拿了刻刀在竹片上乱划。胡轻侯轻轻给小轻渝的手吹起:“轻渝,我们待会在玩,先吃一片肉铺。”小轻渝欢笑:“好啊。” 排队购买的人早已不知道第一片竹片是什么模样的,只知道给一文钱,拿一个划了道道的竹片回去,谁划还不一样吗? 胡轻侯认真提醒一群手下:“再去多砍一些毛竹!多来几个人划道道!”一根毛竹三文钱,可以削一百五十余片竹片,这简直是暴利中的暴利,必须趁着火爆的时候一举占领全城市场,错过这个风口以后只有等着996了。 前因后果 时间倒转,泼水前一天晚上。 一道鬼鬼祟祟的人影到了某个官员的宅子边,左看右看,四周无人,将一个长长的东西扔到了宅子里。寂静之中,清脆的声响立刻惊动了宅子里的人。 “谁?”“有贼!” 宅子里灯光晃动,人影重重。 那鬼鬼祟祟的人在墙外大声叫嚷:“我有重要书信交给官老爷。”然后转身就逃,很快没入了黑暗之中。 宅子里,一个中年男子一边整理衣衫,一边走进了大堂,喝道:“是有贼人吗?拿下了没有?” 仆役摇头道:“是有人扔了东西进来,说是有重要书信。”恭敬地递上了一个用草绳捆在一起的竹片卷。 那中年男人心中一凛,就着朦胧的灯光,小心地打开,却见竹片上歪歪扭扭地刻着几十个字:“闻君不屑孔二十,吾欲为君辱之,先货后钱,东街胡轻侯。” 那中年男人心中又惊又喜,这是什么意思?有人要羞辱孔二十吗? …… 太尉府中灯火通明,杨赐的心腹幕僚尽数在场,几个幕僚头发散乱,来不及梳理,却一齐围在几个竹片前。 “写信之人是不是没有上过私塾?”杨赐笑着问道。 竹片上语句不通,用词错误,什么叫做“不屑孔二十”?不屑是这么用的吗?至少该是“不屑孔二十之为人”啊,或者用“嫌隙”更合适。而这“孔二十”三个字也有问题,“孔二十”是外号匪号,哪有落在纸面上的道理? 更不用说刻字歪歪扭扭,文字缺少笔画了。仅仅这第一个字“闻”字的笔画就少了不少,勉强猜到那是“闻”字。 杨赐随手取过一张纸,在上面写道:“闻君与孔梨有嫌隙,吾欲为君辱之……”他的书法与那竹片上的刻字相比,真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一群幕僚笑着道:“那写竹片之人若是读过一两年私塾,断断不会写出如此文字的。” 杨赐笑着扔下笔,问道:“那么,这个‘胡轻侯’是何用意?” 一群幕僚皱眉,许久,一个幕僚道:“看文字,那是要为太尉出气,对孔二……”他硬生生将“十”字咽下,“……梨不利。” 众人一齐板着脸点头,这显而易见。 那幕僚继续道:“只是,这会不会是政敌陷害?若是孔梨被人羞辱,是不是所有人都以为是太尉所为?”谁都知道前些时日孔二十差点害得杨赐与何井翻脸,说杨赐不痛恨孔二十都没人信。 杨赐的儿子杨彪摇头,道:“这不可能。”他环顾左右,笑道:“不是我太尉府所为,难道还能因为几片竹子赖在我太尉府身上?若是这也算证据,我明日去张司空家中扔几个竹片,是不是就是张司空所为了?这构陷也未免太儿戏了。” 众人缓缓点头,看着只能称作竹片,不能称作竹简的垃圾玩意儿,这若是朝廷官员构陷也太过不上心了。 杨赐笑道:“老夫倒是真的有些恼了孔二十……” 一群幕僚忍不住微笑,没想到杨太尉竟然也知道孔梨的外号。 “……不过是送一张名帖祝贺的小事,竟然差点让老夫与大将军反目成仇,真是了不起啊。” 一群幕僚不动声色,这些时日都没在太尉府见到孔二十,白痴都知道杨赐的愤怒。 杨赐继续道:“可是,老夫若是要羞辱孔二十,早就羞辱了,哪里需要他人动手。”孔二十有个好祖宗,没人敢轻易杀了他,但是羞辱而已,堂堂太尉凭什么不敢?只是一直在考虑怎么羞辱而已。 众人暗暗叹气,有个好祖宗果然可以保命,若是换做了别人,只怕早就被杨赐砍下脑袋送到了大将军府了。 某个幕僚道:“那么,我们是不是要保护孔二十?”对方只是要“羞辱”孔二十,用“保护”自然有些过了,但孔二十也是太尉府衙署人员,是不是至少该派人通知一下孔二十小心提防? 杨彪失声笑道:“这不过是个佞人的玩笑,我等何必当真。不过,孔二十是我太尉府的人,为了安全计,我明日且去孔二十家附近看看,若有人想要伤害孔二十,我太尉府绝不善罢甘休。” 一群幕僚微笑着看着杨彪,再看看笑而不语的杨赐,瞬间就懂了,纷纷点头:“不错,正该如此。”左右是“羞辱”而不是“杀了”,何必扫了太尉父子的兴致,况且自己也想看看孔二十是如何被羞辱的。 …… 大将军府。 何井的心怦怦跳,这是有人要以羞辱孔二十作为登天的阶梯吗?不知道这羞辱是什么程度,会不会杀了孔二十。 某个大将军府衙署的官员摇头道:“应该不会杀了孔二十。孔二十是孔圣二十世孙,不论谁杀了他,都将是一场大事。” 众人点头,虽然从内心出发,大将军府的人个个都想砍下孔二十的脑袋,但是那“东街胡轻侯”若是以为可以借孔二十的脑袋拍大将军的马屁,这显然也过于愚蠢了,大将军见了孔二十的脑袋只会大哭三声,然后反手杀了那刺客为孔圣后人报仇血恨。从这个角度而言,那“东街胡轻侯”的目标是“羞辱孔二十”,明显很有理智。 何井定了定神,微微有些失望,笑道:“这事是不是该通知太尉府?” 众人皱眉半晌,摇头道:“只怕不妥。不是我们干的,为什么我们知道有人要羞辱孔二十?”这个反问不讲理也不讲法,但是极其诛心,在孔二十与大将军有嫌隙之下,跳到黄河都洗不清。 何井微笑道:“诸位之意,我等只有静观其变?” 一群人点头,倒霉的是孔二十,与大将军府有什么关系?何必参与进去。 有官员认真道:“我们从来没有收到过这几个竹片,自然不知道有人要羞辱孔二十。”不知者不罪,哪怕那个“东街胡轻侯”指证大将军府之情也缺乏证据,贼要一口入骨三分是因为被咬的人身体弱,像大将军府这类钢筋铁骨的,贼敢咬一口,立马崩掉牙。 众人纷纷点头,情不自禁地转头看向竹片,却见某个幕僚拿着竹片仔细地看,紧皱眉头,若有所思。 有人笑道:“荀忧,你在作甚?” 荀忧慢慢抬头,看着众人,道:“这个‘胡轻侯’……” 众人一齐看着荀忧,难道他认识这个胡轻侯? 荀忧缓缓地道:“这个‘胡轻侯’前几日来过大将军府。” 何井大吃一惊,失声道:“什么?公达你再说一遍?”心中飞快转念,这个胡轻侯是哪个衙门的官员?是谁的党羽?这是谁要构陷他?是十常侍,还是杨赐?这简单的构陷绝对不会对他造成重大影响,那么这是警告吗?又是因为哪件事要警告他? 书房内陡然安静无比,所有人盯着荀忧,心中飞快思索,只怕这古怪的事情背后有巨大的阴谋。 荀忧脸色古怪,慢慢地道:“前几日我在角门登记平民求见之人……”一群幕僚点头,前几日大将军府乱成一团,管家忙着安排仆役,而角门外求见的平民多如牛毛,荀忧便顶替了几日。 “……这个胡轻侯就在其中。” 一群人一齐松了口气,脸上有了笑容。某个幕僚微笑道:“不过是一个平民想要攀附大将军而已。”那就无所谓了。 何井脸上露出了笑容,只是一个想要攀附他而自作主张的平民,性质完全不同,笑道:“公达果然博闻强记,每日几百个访客都能记住他们的姓名。”荀忧是他最近征辟的几十个颍川人才之一,虽然才华究竟如何还不清楚,但这记性真是好啊。 荀忧脸色更古怪了,换成你们也会记住的。 …… 某个富户的大堂中一家人齐齐整整。 “有人要杀了孔二十?”一个青年压低声音,兴奋无比。这该死的孔二十对他家指手画脚,闹得全家大喜之日极其不愉快,死了最好。 一个老者摇头道:“只是羞辱。” 那青年唉声叹气,只是羞辱?这年头的壮士杀人都不会了吗?他皱眉苦思,左邻右舍都知道他家被孔二十祸害了,是谁这么仗义出手替他家出气?他不记得邻居中有人叫做胡轻侯的。 那老者看着众人,道:“若是……真的有人羞辱了孔二十,官府会不会以为是我们干的?” 一家人立刻紧张了,孔二十再怎么不当人,都是官老爷,他们再怎么理直气壮没有做过,也是平民,民怎么可以与官斗?有人咬牙道:“左右没人知道,烧了竹片,死无对证。”众人点头,不论谁告官,我们都打死不认。 “不过,好想去看看啊。”有人兴奋地道,恰好在街边走看到了,不犯法吧。 一家人用力点头,全家逛街不犯法吧。 …… 孙老爷的宅子里,孙老爷盯着几个竹片想了许久,分不清是好事还是祸事,唯有立刻禀告三叔孙常侍。 “胡轻侯,这个名字哪里见过。”他皱眉想着,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此刻明月高悬,星光灿烂,宫门早已关闭。 “来人,去宫外候着,一早宫门开了就送信给三叔。” 次日早上,孙常侍匆匆跳上了马车:“去孔二十的家!”这家伙三天两天骂人,这次一定要亲眼看这家伙倒霉,哪怕因此被连累了也无所谓,不是他指使的,他担心什么。那“东街胡轻侯”一声不吭要讨好他,还能是他的错? 洛阳城中大大小小官员以及城中百姓,至少有一千户人家得知了孔二十将要被人当众羞辱,怀着“坚决不信”和“保护孔二十”的善良的心,无数人在第二天一大早就挤到了孔二十家门口,亲眼见证孔圣二十世孙的美好一天。 …… 时间倒转到当日早晨。 “……泼水!” “……为什么泼我……” “啊啊啊啊啊!” “……孔二十,你为何当众撒尿,行为不雅,你对得起你的祖宗吗?” “……孔二十,背《礼》,背不出不准走!” 看着浑身滴水的孔二十,何井大笑之余,略有遗憾,还以为是什么样的羞辱,没想到就是泼水,真是浪费了他的表情,但他对现在的结果还算可以接受。 “这个程度刚刚好,孔二十究竟是朝廷命官,若是被人羞辱得太厉害,大家面子上都不好过。”何井微笑着。 一群幕僚点头,泼水能有多大杀伤力?告到衙门都没人理的。也就孔二十臭名远扬,得罪人无数,却有真言护体,百毒不侵,这才会被人泼水就让无数人像过年一样开心,换个别人被泼了水,看得人都没有。 何井想到那投入将军府的竹片,又是一阵大笑,这个胡轻侯还是很机灵的,道:“既然何某已经收了货,就该付钱。” 何井一丝都不担心被人怀疑是主谋或者被人陷害,哪怕被人指着鼻子诬陷是他干的,他也会淡淡一笑,默默地认下。差点被孔二十挑拨得与杨赐决裂,如此大事不过是泼了孔二十一身的水,天下百姓只会觉得何大将军气度恢弘,行为优雅,传为美谈。 荀忧缓缓点头,明明都是放不下而报复,打人报复是气量狭小,泼水报复就是气度恢弘,这事情就是这么奇妙,若是略微推波助澜,成为传世美谈只是小事一件。 荀忧看着何井,想要问何井如何处置胡轻侯的求见。 洛阳城中知道孔二十得罪了大将军的人多如牛毛,想要攀附大将军的人同样多如牛毛,能够想到用泼水戏耍孔二十的人只有一个胡轻侯,这胡轻侯多少是有些本事的,此刻大将军府初立,缺少得力人手,若是能够收为己用,也是好事。或者堂堂大将军府衙署征辟一个女子为官过于夸张了,胡轻侯也未必是来求官的,但这胡轻侯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讨好大将军,定然是有所求的,大将军是不是该与胡轻侯见上一面,问问她究竟要些什么。若是胡轻侯家中有血海深仇需要伸张正义呢?若是胡轻侯家族中有贤达想要做官呢? 荀忧看着何井只是说着“付钱”,完全不提吸收或者与胡轻侯见面,唯有默默地忍住嘴边的言语,只在心中思索,为什么何井连见胡轻侯一面的兴趣都没有? 长街上笑声不断,孔二十狼狈逃回家中。何井笑着转身离开,一边问道:“谁愿意替何某跑一趟,与那‘东街胡轻侯’银货两清?给钱不要小气,那胡轻侯要多少就给多少。”那“东街胡轻侯”有气魄先办事,后收钱,堂堂大将军难道要像个无赖一样与胡轻侯争辩,这是你自说自话做的,不是我指使的,我不付钱,或者像个买菜大妈一样与胡轻侯讨价还价?何井身为铜马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不屑为也。 荀忧微笑看着街上远远超出寻常的人流,以及不时可以看到的华服士人,虽然他初到洛阳,一个都不认识,但已经深深感受到了洛阳的水只怕比他想得要深。 …… 某个大户人家之中,众人笑了许久,懂不懂就让人背《礼》的孔二十今天狼狈到了极点,半年之内都休想抬头做人。 “这胡轻侯替我家出了一口恶气。”有人心情愉快,一点不怕被官府知道,泼水而已,大不了赔洗衣钱,能有多大罪。 有人笑道:“那胡轻侯是谁啊,真想见见。”今日只看到一群蒙面人泼水,不知道胡轻侯是谁,听名字应该是个英俊潇洒的公子。 有人道:“我们还没付钱呢,且去看看。”众人一齐点头,“东街胡轻侯”先做事,后收钱,既不怕对方不认账,也没有谈价格,手段非常,要是对方开价合理,没有必要赖账,为了几个钱招惹了这种狠辣人物太过不智,但若是对方收费高了,大不了不承认嘛。 …… 光阴继续流转,到了寂静的东街中。 荀忧远远就看到了“东街胡轻侯”的布条,然后又一眼认出了地摊后的少女果然是就是胡轻侯。 “就是她?”一个大将军府人员低声道,神情略微复杂,泼水羞辱孔二十的计划投入何其少,收获何其大,竟然是这个少女想到的,若是他想到的该有多好。他就要举步走向胡轻侯,将钱付了。 荀忧转头看了一眼四周,不少人神情鬼祟。他心中一动,拦住要走向胡轻侯的同行的大将军府人员,低声道:“情况不对。”那同行人员心中一怔,急忙跟着荀忧转身在附近的一个地摊前假装欣赏大白菜,眼睛和耳朵却尽数在胡轻侯身上。 “……天才地宝,有缘者得之。你随意估价,给个你觉得合适的价格,那就是了……” 一群人围上去:“……我也要买!”“……啊啊啊,竟然是上古残篇!” 荀忧与同僚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肝疼,唯有喃喃地道:“好一个东街胡轻侯。”你丫竟然一货卖两家! 瞅瞅街上无数人前赴后继的给胡轻侯送钱,白痴才不知道胡轻侯的竹片扔到了洛阳城内的千家万户之中。 荀忧无奈纠正用词错误,不是一货卖两家,是一货卖千家! 那同僚恶狠狠地望着胡轻侯的地摊,投靠大将军竟然也毫无诚意?吾当拂袖而去告知大将军! 那同僚一甩袖子就要走人,却看到荀忧悲伤地看着他,他呵斥道:“你为何还不……”陡然明白了。 该死的,他回去后怎么与何井汇报?说他发现对方一货卖千家,因此认为何井受到了侮辱和戏弄,没有付钱就回来了? 何井自然是勃然大怒,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吾令汝付钱,汝没有听见否?” 何井摆明了不想胡轻侯抱大腿,只想与胡轻侯简单的金钱交易,而胡轻侯采用类似卖古董的方式,不问付钱的是谁,不问付钱的理由,只当作“竹片买卖”,同样是摆明了不以“泼孔二十一身水”为理由攀附何大将军,这是多么得符合何井的心意啊。 何井何胡轻侯都想就此了结,而他偏要不付钱,不肯就此了结,这简直是作死! 那同僚想通之后,汗流浃背,对荀忧深深鞠躬,要不是荀忧反应快,他就坑死自己了。 荀忧对着那同僚微微点头,事到如今,没有退路。两人奋力挤进人群中,一脸的狂喜,大声叫道:“好一个上古残篇!我要买!我出一百两银子!”现在人多,悄悄付了钱,没几个路人会记住自己的,等人少了就太显眼了。 远处,太尉府以及无数洛阳衙署和门阀同样咬牙切齿,却只能奋力挤入人群:“天啊,是《天地大悲赋》!我竟然能够在这里找到了《天地大悲赋》!”爽快掏钱,赶紧走人。 …… 大将军府中。 何井听说了胡轻侯一货卖千家,愣了一下,仰天大笑:“好手段!” 一群幕僚同样大笑,这个胡轻侯真是有些手段,这件事从头到尾办得干干净净,既没有过分羞辱孔二十,也没有拿着微不足道的功劳一定要攀上大将军府的高枝,顺便还赚了大钱。 一个幕僚笑道:“怪不得今日围观孔二十的人有如此之多。”当时看到孔二十被人耍,太过欣喜了,忽略了怎么有这么多人,现在才知道原因是胡轻侯贪财,向无数人投了竹片。 另一个幕僚笑道:“胡轻侯究竟是个女子,太过贪财了,不过今日她倒是赚了不少。”换成他,绝不会收钱的,已经一货卖千家,全面撒网了,大将军府看不上胡轻侯,其余衙署或者官员总有一个人觉得胡轻侯有些意思,愿意与胡轻侯见面,达成胡轻侯的心愿。 众人点头微笑,胡轻侯究竟是个女孩子,只盯着钱了,倒是符合她在大将军府外也要捞钱的秉性。 荀忧附和着点头微笑,心里只觉自己与一群蠢材为伍,真是可悲可叹。 为什么中了特等奖? 院子里,一群山贼兴奋地看着胡轻渝数着铜钱:“……五十六,五十七……五十七……五十七……”小轻渝眼巴巴地看着胡轻侯。 胡轻侯温和地看着小轻渝,诱导着重复道:“五十六,五十七……五十七……五十七……”无声地做口型,五十八。 小轻渝想起来了:“五十八!” 胡轻侯夸奖道:“轻渝真是太聪明了!” 小轻渝得意地看姐姐,继续数:“五十九……六十……” 每数一百个铜钱,炜千就拿了一根细细的草绳,小心翼翼地串成一串。 一群山贼乐颠颠地看着地上的铜钱,对胡轻侯佩服到了极点。有山贼看胡轻侯的眼神满满的崇拜,道:“大当家就是大当家,竟然赚了这么多钱。”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当家可以把普普通通的竹片卖出天价,还有这么多人抢着买。 有山贼抱着腿坐在地上,毫不犹豫地道:“大当家是神仙啊,当然会赚钱。”一群山贼用力点头,传说中不管是狐妖花妖鹤妖,赚钱都是最简单的事情,随随便便就能赚到金山银山,大当家既然知道天兵天将的练兵之法,知道一些点石成金之类的法术也不稀奇。 有山贼看着眼前的铜钱山,一阵头晕,倒不是因为没见过这么多钱,而是因为亲自参与了大当家的“生意”,深深有种“我也能赚这么多钱”的震惊。附近有同伴轻轻推他,低声耳语:“那是大当家的,别动歪脑筋,大当家心狠手辣,还有贵亲,马上就要当官了,敢动大当家的钱,满门抄斩的。” 头晕的山贼惊呆了:“还有白痴敢打大当家的钱的东西的主意吗?”不仅仅是因为大当家能打,杀人不眨眼,更因为大当家能够轻易赚到这么多钱,明显就是大老爷级别的人,他们一个小P民敢打大老爷的钱的主意? “这里有一万钱了吧?”另一个山贼盯着钱山,颤抖着问道,他只知道“万”是最大的单位,“一万钱”是大到不敢想的数字,这里一定有“一万钱”了。 其余山贼乐呵呵地看着,心里想着有这么多钱,可以买多少田地和丫鬟啊。 胡轻侯大声道:“来人,将这里的铜钱搬进厢房,谁敢偷胡某的钱,乱刀砍杀了,尸体仍乱葬岗喂狗!” 一群山贼用力点头,将厢房围了起来,这里面可是钱啊,谁敢偷钱当然要砍死了。 胡轻侯看着一群眼睛放光的山贼们,深深感受到了金钱的力量以及世界的奇妙,她赚了大钱,这群山贼的忠心度明显提高了。真是奇怪,她赚钱又不会分给他们,他们为什么忠心度提高了?难道因为她会赚钱,感觉到了跟着她有金光闪闪的未来? 胡轻侯不是很明白这些人的思路,坚决地加以提防,那些山贼们围住的只是一大堆携带艰难的铜钱而已,银子被她悄悄地埋在了卧房的底下。虽然只要山贼们用心找,分分钟就会发现,但这次她赚得太多了,身上实在装不下,只能赌一把这些“老实巴交”的山贼们的智商了。 胡轻侯不动声色地按了一下身上厚厚的衣衫,里面是她连夜制作的铜钱甲。重不说,动作幅度略微大一些,身上还会发出一些怪声,防御度未必就有纸甲好,但优点在于可以穿在衣服内,不惹人瞩目,纸甲不能时时刻刻穿在外面,铜钱甲就不同了。 天空云彩飘动,遮住了太阳,胡轻侯仰头看着厚厚的云层,云层后的阳光依然刺眼。 鱼饵已经撒下了,接下来是收获的季节。 她能够得到她想要的东西吗? 胡轻侯不知道,她已经尽力了。 几个山贼在聊天:“……那个孔二十……” 胡轻侯没有听清后面的言语,也不在意。她知道“孔二十”是个外号,但她毫无兴趣去了解“孔二十”的真名。一个被全城嫌弃厌恶的人就是一个毫无前途的死龙套,电视剧里活不过一集的,她为什么要把时间和精力浪费在一个死龙套上? 胡轻侯想过要不要隐姓埋名泼孔二十一身水,如此就不用担心孔二十知道后找她报仇。但隐姓埋名与她的最大目标完全矛盾。 孔二十的“报复”肯定是有的,但这些报复到来的时候,要么她已经达成了目标,不惧怕一个腐儒的报复,要么彻底失败,唯有离开京城,不论哪一种,她还需要在乎孔二十的报复吗? 胡轻侯看着天空,努力在脸上挤出微笑,她一定能够赢,她必须赢,因为她输不起。 渐渐地,她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成了狂笑,好人才输不起,她有什么输不起的,最坏的结果不就是做个山贼头头,然后横尸街头吗? 胡轻侯灿烂地笑着,这狗屎的世界早死与晚死也没多大区别,何足挂齿?那就肆意地活吧。 她对着山贼们大声道:“来人,进行第二步!” …… 洛阳城内谣言四起。 某个青壮男子低声对几个路人道:“你们听说了吗?那个戏耍孔二十的人是个女子。” 几个路人惊愕地看着完全不认识的带着外地口音的男子,八卦地问道:“那女子是不是与孔二十有些不清不楚?”但凡一男一女有什么恩怨,普通人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感情纠纷。 那青壮男子用力摇头:“胡说什么。其实那个女子是从外地来京城求官的……” 另一条街上,一个男子唾沫横飞:“……那胡轻侯想要当官,求到了何大将军府,结果被大将军拒绝……” 一群路人觉得理所当然,哪有女子当官的道理。 某个茶摊中,一个男子大声道:“……是啊,大将军当然不答应了,女子怎么可以当官?所以那胡轻侯只有立下大功,大将军才会觉得不得不给她当官。” 一群路人依然觉得不太可能,那个女子的做法没问题,想要当官自然是要讨好大官,做大官不能做的一些事情,但是想法却大错特错了。一个路人甲摇头道:“女子怎么可以当官老爷?岂有此理!” …… 太尉府。 杨彪举起酒杯,大声道:“饮胜!” 周围的众人一齐举杯:“饮胜!” 一直扑朔迷离的“羞辱孔二十”终于露出了真相。幕后策划的“东街胡轻侯”不过就是一个外地来的平民女子,被杨赐杨彪以及一群幕僚疑神疑鬼的背后圈套更是丝毫不存在,真相只是一个看不清身份,想要找何井求官被拒,走投无路之下的疯狂拍马屁。那这件事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杨彪大声地道:“孔二十若是知道了真相,是吐血而亡,还是找何屠夫拼命?” 一群幕僚大笑,孔二十这次真的是栽得莫名其妙。 有幕僚笑道:“不知道何屠夫会不会就给胡轻侯一个小官职务呢?”全城的人都知道胡轻侯替何屠夫出气教训了孔二十,难道何屠夫好意思假装不知道? 杨彪笑道:“何屠夫难道要举荐本朝第一个女官吗?这可不容易。” 坐在主位上的杨赐看着儿子与幕僚们讨论何屠夫有没有气魄给一个女子谋取官职,心中不屑。何屠夫敢给胡轻侯官职? 杨赐喝了一杯酒,轻轻捋须,何屠夫是个机灵人,知道该怎么做的。 …… 大将军府。 何井无所谓地笑道:“来人,给太尉府送去赔罪的礼物,孔二十因为我何井而受到了羞辱,虽非我何井指使,但是终究与我何井有关,我自当赔罪。” 全城都知道这件事不是他指使的,况且也只是泼水而已,算的什么大事?派遣一个人幕僚到太尉府送礼赔罪不过是做个姿态,大将军府和太尉府都不会幼稚地觉得何大将军必须为了他人的行为向孔二十赔礼道歉的,太尉府的人见了赔罪的礼物多半会同样准备一份礼物送到何大将军府,化干戈为玉帛,共同谱写美好新乐章。 至于那个孔二十,何井微笑着:“给孔二十送一身干净的衣服,一些水酒和瓜果肉食。” 众人理解,这是慰问,不是赔罪,所以去孔二十家的人态度要高傲,姿态要做足。 一个幕僚笑道:“孔二十得了大将军的慰问,若是没有感激涕零,我就再泼他一身水。” 众人大笑,孔二十这辈子都摆脱不了泼水的狼狈遭遇了,只怕比“让梨”的影响更大。 何井与幕僚们说笑一阵,又谈了一会公务,转入内堂。 何井的弟弟何苗跟上,见左右再无他人,这才问道:“大哥,为何不与胡轻侯见上一面?我看那胡轻侯有些本事。”他看着大哥,有些话没有明说,何家富贵了,是人上人了,自然可以看不起那些没有官职没有门阀的平民,但是何家才富贵多久,有几个门阀看得上何家?虽然胡轻侯想要的是求官,有些棘手,但一来那只是市井流言,不知道真假,二来以何井的权势未必就办不成,何井当不问出身,与胡轻侯见上一面,哪怕是千金买马骨也是好的。 何井毫不客气地道:“你还是如此不长进!”何井父亲早死,后妈生的何苗和两个妹妹都是靠何井接手屠夫的活计才养大的,何井呵斥何苗早已成了习惯。 “孔二十就是个王八蛋,可是我为什么没有打他骂他,反而劝阻河南尹的人杀他?” 何井冷冷地道:“仅仅因为孔二十是杨太尉府的官吏?” “哪有这么简单!” 他盯着何苗,道:“我为什么拜在杨赐门下做牛做马?因为何家虽然出了一个皇后,今日又出了一个大将军家,可是何家要成为门阀就必须融入其他门阀之中。孔二十是个王八蛋,可是他背后是孔阀,是孔圣,是无数门阀,我此刻若是敢因为一些小事而责罚孔二十,就会被打入另类,我多年来的辛苦和委屈就前功尽弃。”他有些愤怒,若是被孔二十夺回名帖的是袁隗,袁隗就敢将孔二十格杀当场,因为袁阀是出身门阀的士大夫,家中四世三公,门生弟子无数,袁隗与孔二十的任何纠纷都是两个人或者两个门阀的纠纷,与他人无关。而他何井做同样的事情却要被贴上各种其他标签。 何苗缓缓点头,何家看似威风八面,其实毫无根基,唯一站稳的机会就是何皇后生下的儿子成为皇帝,但且不说如今的皇帝年轻,新帝继为怕是几十年后的事情了,只说将来皇帝考虑立新帝的时候,杨赐等门阀的影响力又会有多大?不结好门阀,未必就轮到何皇后生下的儿子当皇帝的。 何井无奈地道:“我也知道的,纵然我做不到给胡轻侯谋取官位,我都该见她一面的,不然岂不是寒了天下人之心?一个少女为我何井卖命,竟然连我的面都见不到,以后谁敢为我何井卖命?” 何苗用力点头,他就是担心这一点。 何井缓缓道:“可若是见了胡轻侯,杨赐会不会大怒,觉得我纵容一个平民女子戏耍羞辱士大夫?虽然这种可能并不大,但我为什么要为了一个陌生平民女子而冒此大险?那胡轻侯胆大妄为,若是我无法做到为她求官,她是不是也会泼我一身水?” 他轻轻叹息,认真地道:“你只知道我是当朝大将军,权势无两,可是给一个女子官位啊,你觉得杨赐袁隗张温等人会怎么看我?杨家、袁家、张家以及豪门大阀中有的是女子,为什么她们就没有当官?我何家人丁单薄,是不是想要借胡轻侯探路,给家族中女子谋官?虽然陛下对孔圣不怎么看重,但是陛下用的人终究都是学的孔圣学问,孔圣传人中谁支持女子为官了?陛下答应女子为官,天下孔圣传人会不会以为是我背弃圣人之言,群起攻之?陛下不答应女子为官,天下孔圣传人是不是以为陛下原本推崇孔孟,而宵小之徒何井在陛下耳边谗言蛊惑,从此与我不共戴天?” 何苗沉默许久,轻轻叹息:“我们这辈子就只有看门阀士大夫的脸色了吗?”在乡下杀猪的时候就要看门阀士大夫的脸色,大妹妹当了皇后,依然要看门阀士大夫的脸色,大哥当了大将军还要看门阀士大夫脸色,这日子就没有尽头吗? 何苗嘴唇颤抖,幽怨的看着大哥,一直抱着十常侍的大腿有多好,为什么要多抱一条门阀士大夫的大腿? 何井没注意何苗的神情,一字一句地道:“在大妹的儿子登基前,我们必须忍,也只能忍。” …… 孙常侍浅浅地品着酒,看着小火炉上升腾的烟雾,有些出神。 那个胡轻侯有些不简单。 他侄子孙三毛已经老老实实说了,胡轻侯曾经到孙府中求官,在嘲笑声中被赶出了府邸。 他与胡轻侯应该算是有过节了,那么,为什么市井中的谣言没有一个字提到他? 孙常侍冷冷地笑,那些谣言一定是胡轻侯自己传播的,一个没人认识的外地人,哪有可能在一夜之间有无数人如同亲眼看到亲耳听到一般说出胡轻侯向何井求官失败,唯一的解释就是这些“内幕”是胡轻侯刻意散播的。 孙常侍对胡轻侯的小手段并不反感。这类小手段丝毫不稀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能说明那个胡轻侯有点小机灵。但重点是胡轻侯散播消息的目的是什么。 孙常侍皱眉苦思,唯一确定的就是胡轻侯不是何井的人。 …… 客栈中,胡轻侯冷冷地看着孙三毛,淡淡地道:“你说……孙常侍想要见我?” 孙三毛看着倨傲的胡轻侯,脸上不动深色,心中却大惊,胡轻侯的神情与前几日到孙宅拜访的时候完全不同。不是那种得势就猖狂的小人态度,那种态度孙三毛见得多了,而是一种…… 孙三毛说不上来,只觉与当日所见胡轻侯完全不一样,若不是那日见过的小不点就坐在胡轻侯身后,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认错人了。 一群山贼恶狠狠地看着孙三毛,喝道:“大当家问你话呢!”有山贼手里的菜刀上下翻飞,看孙三毛的眼神如看一棵大白菜;有山贼手里的棍棒不时在地上砸几下,眼神中满是狰狞。 孙三毛听着“大当家”,又看了一群山贼的模样,一直觉得自己有权有势的心竟然有些颤动,来客栈之前心中所有的居高临下,敲诈见面费等等念头尽数没敢流露出来。他收起身为孙常侍侄子的傲然,小心翼翼地道:“是。” 胡轻侯微笑:“孙常侍竟然要见我了!”然后大笑:“孙常侍竟然要见我了!”最后仰天狂笑:“孙常侍竟然要见我了!哈哈哈哈!” 胡轻侯心中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她赌赢了。 一群山贼喜气洋洋:“恭喜大当家,贺喜大当家!”大当家终于要当官了,那他们也就跟着发达了。 有山贼低声问同伴:“那个孙常侍就是大当家的贵亲吗?”被问的同伴用力点头:“一定是!大当家进了京城就找孙常侍,那孙常侍自然是大当家的贵亲。” 为什么大当家的贵亲一开始不愿意见大当家,现在又愿意见了? 一群山贼随便想想就知道了,那个贵亲是大官,又是京城人,看不起来自小地方的大当家,现在知道大当家是个能抓赚钱的,自然就要见面了。 胡轻侯挥手:“来人,带上所有银钱,跟我去见孙常侍。”一群山贼又是肉疼,又是理所当然,不冲着钱,大当家的贵亲会愿意见大当家? 孙三毛沉下脸,道:“你以为我三叔是为了你那点钱吗?我三叔是什么样人?今日你不必去见我三叔……” “噗!” 胡轻侯一脚踢飞了孙三毛,冷冷地道:“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破坏我的大事?”孙三毛躺在地上,指着胡轻侯颤抖地道:“放肆!” 十七八把菜刀柴刀架在了孙三毛的脖子上,将他下半截话堵了回去。 “啊!”惨叫声中,孙三毛带来的两个仆役被山贼们打翻在地,唯有哀嚎。 一个山贼转头看胡轻侯:“大当家,要不要杀了?”手里的菜刀在孙三毛的脖子上一紧。 胡轻侯淡淡道:“急什么,等见过了他三叔再说。” 孙三毛惊恐地盯着胡轻侯,这个女人真的会下令杀了他!他后悔极了,为什么要亲自跑到客栈通知?找个仆役通知不香吗? …… 孙宅。 一群仆役按着腰间的刀剑,冷冷地看着胡轻侯一群人,杀气凛然。 一群山贼顿时吓住了,不敢前进,老老实实在孙宅外等候。有山贼欣喜地道:“大当家的贵亲一定是个大官,就是随从的身上都透着贵气。”其余山贼用力点头,憨厚地咧嘴笑,大当家有这么一个贵亲,一定会成为大官的。 胡轻侯跟着孙三毛进了门,孙三毛见胡轻侯一直牵着小轻渝的手,低声劝道:“谈正事,小孩子就留在这里吧。” 胡轻侯随意扫了他一眼,道:“做梦。”牢牢握住小轻渝的手不放。 孙三毛微笑,又不是真的对你好提醒你,只是想要让你麻痹大意而已。既然已经回到了孙宅,孙三毛的腰板立刻就硬了,你有几十个仆役,我也有几十个仆役,谁怕谁?你的仆役只有菜刀和烧火棍,我的仆役都是正经长刀,打起了稳赢。 两个仆役挡住了孙三毛的去路,孙三毛笑眯眯地看着胡轻侯,道:“我三叔就在大堂中,我只能送你到这里,请!”拱手示意胡轻侯继续前进。 孙三毛没有立刻翻脸,只是不想破坏了三叔与胡轻侯的会面,等三叔做出了决定,他自然让胡轻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胡轻侯扫了一眼四周按着剑柄的仆役,难道中了特等奖?可是她不想要特等奖啊。她沉默许久,忽然仰天大笑:“孙常侍,孙常侍!我胡轻侯来了!” 小轻渝看看姐姐,也跟着叫:“我胡轻渝来了!” 笑声中,胡轻侯牵着小轻渝的手大步进了大堂。 大堂中,一个老者背对胡轻侯立着,正在说话,另一个老者侧面对着胡轻侯,手里拿着茶盏,一个二十几岁的英俊男子坐在侧席。 胡轻侯心中愤怒极了,真的中了特等奖。她微笑着拱手道:“在下胡轻侯,见过孙常侍……”然后脸色陡然大变,浑身剧烈发抖,看那英俊男子的眼神震撼无比,低声惊叫:“紫气!好强大的紫气!难道你是……陛下?” 是荣华富贵,回家吃鸡,还是血溅五步,天下缟素,立刻就能见分晓,真是忒么的狗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