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零美人嫁大院,绝嗣大佬三年抱俩》 第1章 天上掉下个大侄子 1984年。 盛夏。 “你说,你要和我结婚?” 莱阳仰头望着眼前的男人。 这男人的脸,很有眉目如画的味道,怎么说出来的话,这么不正常呢? 男人点头,不假思索地回答, “是,我代替我叔叔,履行和你的婚约。” 莱阳屏住呼吸,深深地吐出一口气。 没人知道,她并不是这具躯体的原始主人。 昨晚,正在参加记者招待会的莱阳,挤上前采访新闻当事人。她刚拿起话筒,一个没站稳被地毯跘倒,一头栽在台阶上撞死了。 醒来后,她就变成了棉纺厂挡车工莱阳。 消化了一整夜原身信息,天色刚蒙蒙亮,莱阳硬着头皮爬起床来上班。她刚进车间,正在套工作服的功夫,这个男人就找来了。 男人叫江极峰,是原身未婚夫江含冰的侄子。 江极峰递给莱阳一封信,简明扼要地告诉了她一个现实:你的未婚夫江含冰跟人私奔,已经出国了。他留下这封信,要和你退婚。 不等莱阳说话,江极峰便说出此行的真实目的。 “我来找你,是要代替江含冰,履行和你的婚约。” 莱阳再次确认了江极峰的意思后,她一双眼睛骤然亮了。 巧了…… 她舌头失控,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好,一会儿你就跟我回家!” 听了她的回答,江极峰皱了下眉,眼底涌动着不为察觉的厌恶。 侄子要代替叔叔娶她,她不仅不拒绝,竟然还迫不及待,乐不可支? 这女人的品格,有大问题! 从江极峰这个角度看去,莱阳花瓣似的嘴唇,已经咧得高高的了。 看来,她要的只是江家的地位。至于和她结婚的是叔叔江含冰,还是侄子江极峰,再或者是谁便什么人,都不重要。 江极峰厌恶着莱阳,却不知道莱阳有自己的麻烦事。 昨天半夜,莱阳刚穿越不到一个小时,正在消化原身记忆时,大姑莱春英就把她堵在房间里。 莱春英逼着她去江家退婚,然后听从她的安排,嫁给街上的傻子。 听罢大姑的计划,莱阳假意点点头,支支吾吾的糊弄过去了。 夜深人静,她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把这件事儿琢磨了一整夜。 今天早上上班时,她还在思付要不要去找未曾谋面的江含冰商量一下这个问题时,他侄子江极峰便出现了,来帮她叔叔退婚,顺带向她求婚。 莱阳可高兴坏了! 没想到原身大姑逼婚的事情,就这么迎刃而解了。 等自己把未婚夫带回家,不怕她莱春英逼着自己嫁给傻子! 临近中午,莱阳请了个假,把“未婚夫”领了回去。 五年前,原身父母双亡,她被大姑莱春英收养。 自从来了这个家,原身的好日子就到头了。原身的记忆画片似的在她面前闪过,她看见的就是八十年代的“灰姑娘”。 原身每天除了上班外,她还要劈柴做饭打扫卫生。 这么说吧,莱春英不是收养了侄女,而是给全家找了个能挣钱的保姆。 莱阳替原身愤怒了一下,扬手推开木门。 此时,莱春英正坐院里摔摔打打的摘菜,抬头就和她打了个照面。看见莱阳回来,莱春英“砰”的一声把豆角砸进菜盆里,开始冷嘲热讽。 “莱大小姐,你总算是回来了!再不回来,你今天都能吃上现成的饭了……” 忽然,莱春英的话断成半截。 她竟然看见莱阳身后跟进来一个陌生男人,两人的手还黏在一起! 眼看莱春英柳眉倒竖,正要发作,莱阳上前一步,把江极峰推到莱春英跟前,模模糊糊的介绍起来。 “大姑,这就是江家那位,我们要结婚了。” 一听莱阳把江含冰带回来了,莱春英气得一脚踹开菜盆,豆角稀稀拉拉泼了一地。 她踩着豆角,急火火地冲到莱阳身边,啪的一声把两人粘着的手打断了。 “结婚?你们不是连面儿都没见过吗?这就突然要结婚了?!” 莱阳气死人不偿命的笑了一下, “就算没见过面,我们也是订过亲的,” “话说回来,这不是就见了么?” 她小鸟依人,仰头把脸贴在江极峰的肩膀上。江极峰的衬衣白得耀眼,也不及莱阳明媚的脸色耀眼。 “你说是么?” 她眨巴着湿漉漉的大眼睛,撒娇似的问了一句。 江极峰嗯了一声,也不看她,目光再次阴沉下来。 这女人为了嫁进江家,简直无所不用其极。她把自己的大姑气得要厥过去,还开始火上浇油了! 他手紧紧贴着笔直的裤缝,眼前一阵阵发黑。 自己单身将近三十年,就是为了娶这种货色么?! 江极峰的心仿佛被急冻住了,不停地往下坠,螺旋式的堕入无边阴暗。 “是什么是?!我不同意!” 莱春英吃了炸药似的,一窜三尺高。 第2章 别跟我耍花样 莱阳勾起嘴角, “我结不结婚,可由不得你!别说你不是我爸妈,你就是我爸妈,也不能干涉我的婚姻自由!” 一棍子敲不出来个屁的莱阳,竟然敢和自己犟嘴?! 莱春英听得火冒三丈,揪住莱阳的腕子,狠狠一扥,把她扯到自己的身边。 她压着嗓子,几乎咬住了莱阳的耳朵, “听着,韩家的彩礼我都收了,你现在不同意都不行了!” 莱阳眯起眼睛,冷眼旁观大姑的嘴皮子上下拍打。 这韩家可不是别人,正是莱春英女儿的娃娃亲。莱春英舍不得让自己女儿嫁给傻帽儿,倒是很乐意把原身这个收养的侄女往火坑里推。 话说回来,韩家那儿子,还不是一般的傻帽。 那位傻帽儿已经二十五六岁了,走路还稀稀拉拉的尿裤兜。除了管不住裤裆外,他每天还搂着亲妈不放手,非要喝奶…… 原身性格软糯,毫无主心骨,自然任她莱春英拿捏,想怎么摆弄都行。 但,自己可不一样! 上辈子,自己可是本地报社出了名的刀笔,以文风辛辣,性子泼辣行走江湖。 人送外号“小刀姐”的著名记者。 怎么可能受这份气? 莱春英教训完侄女,又很强势地冲着江极峰摆了摆手, “你可以回去了!莱阳不会嫁给你的。年轻人思想别这么老久,什么年代了,还娃娃亲?” 她不屑的哼了一声。 莱阳捏紧了拳头。 如此强势的坏心眼,自己已经很多年没遇见过了。莱阳呼出一口气,血液在体内沸腾。 她背着手,步步逼近莱春英。 “大姑,你还没完了?” 其实,事情本不必如此复杂。 按照莱阳的性子和手段,她大可以不管原身家这摊子烂账,直接撂挑子走人。 可是原身在车间里喝了三年的灰,所有的工资都被大姑以攒嫁妆为由,统统扣下,一分不留。 如今,她只有拿出要结婚的架势,才能把属于原身的钱,从大姑嘴里抠出来。 有了钱,才能彻底离开这个家。 就在这时,莱春英扯住了莱阳的衣领子,揪着她往回一扯,照着她的脑袋就是一顿抽。 “你要疯啊!” “你敢不听我的了?” “看我打不死你!” 莱春英不知道侄女是中了什么邪,敢和自己这么说话。 啪啪啪几声皮肉相交的声音,震得小院嗡嗡响。 她边打边骂, “小逼崽子!你爸妈两腿一蹬全死了,要不是我养你,你能活到现在?!” 莱阳可不是原身,不受这份洋气。 她眉眼一狠,找准时机,反手一巴掌呼在莱春英的头上,那声音又脆又响,直接把莱春英打的两眼冒金星,久久缓不过神。 “你还养我?” “那我现在给你磕一个?你也不怕天打雷劈!” 莱阳愤然骂了一通。 同样缓不过神的,还有站在角落瞪着眼睛的江极峰。 他搔了一下眉头,难以想象,这世界上还有敢和长辈动手的家伙。这个女人的所作所为,简直就是思想道德极其低劣! 不,是极其恶劣! 江极峰努力调整呼吸,强迫着自己接受这段婚姻。 为了爷爷,他必须要忍。 就在这时,莱阳撩了一下蓬乱的头发,她揪着莱春英的衣襟,大眼睛透着狠厉的光芒,从乱头发堆里钻出来。 “我在棉纺厂每天吸尘喝灰,差点半条命都没了!拿命换来的一个月三十元的工资,还要被你尽数盘剥了去。” “还你有脸说养我!?” 江极峰听着,眉头皱了皱,神情复杂起来。 忽然间,他的手臂一沉,就听莱阳大喊, “跑!” 江极峰就像受了蛊,跟着她撒丫子就溜。 莱阳扯着他的手,两人的残影在大门前一晃,消失不见了。 莱阳蹿得飞快,就像一只纸飞机,嗖的一声。 倒不是她怕莱春英还手,只是眼见请假的时间要过了,她还要赶回厂里上班,实在不想和莱春英打来打去地耽误时间。 盛夏的熏风在耳边呼呼乱扯, 两人一路狂奔穿过小巷,满身是汗地站在了公交车站边。 莱阳一手叉腰,一手无情地指了下公交站牌,上气不接下气, “这是车站。好走,不送了。” 交代完事儿,莱阳转身就走。 烈阳下,莱阳脚步飞快,她在琢磨着下班后如何跟莱春英要钱。 刚走出不到十米,她的思绪开始跳跃,已经开始幻想拿到钱后该去哪创业了! 她想,去南方吧,去改革开放的最前沿。 在这个一切都刚刚好的时代,她要成就自己的梦想,拥有一家属于自己的报社…… 就这么办! 越想,莱阳的嘴角挑得越高。 就在她刚要拐进小路,准备进工厂侧门时,身后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莱阳本能地往后看了一眼,是江极峰追了上来。 他脸色复杂,红得发黑,像是忍着极大的委屈。 他说:“忘了和你交代,我现在就回部队递交结婚申请,你这边,也赶紧准备一下。” 莱阳半张着嘴,太阳晒得她脑仁疼。她答应结婚,只是想利用江极峰一下而已…… 没想到,这家伙还当真了?! “我准备什么?” 莱阳开始拖延时间。 江极峰眉头一拧,不耐烦地怒了一下, “当然是准备结婚登记要用的东西,户口本,照片什么的。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你可以去你单位打听打听。” 莱阳哦了一声,随口答应。 骗了江极峰,她也承认自己心黑。可没成想,这男人心更黑! 他竟然真的要娶自己的小婶子…… 他有什么变态嗜好么? 在极短的时间里,莱阳心里拧了千千结。 不过,江极峰是否变态,和自己有啥关系,自己马上就要跑路啦! 江极峰掏出一支烟,抵在齿间。 他眼珠的颜色,比常人的颜色淡一些,在阳光映照下散射出浅金色的光,仿佛能看透一切似的。 他的眼尾微微向上扫,带着凌厉。 “你在想什么?” 莱阳心中咯噔一下,面不改色。 “我能想什么?我在想怎么把户口本拿出来。” 江极峰闻言,撇过头去,吹出一缕笔直的青烟。他郑重其事地看回到莱阳的脸上,脸色极其认真地警告她。 “不要跟我耍花样。” “莱阳,我不管你出于什么目的,答应这桩婚事,但请你履行诺言。” 莱阳一听这话,心里就来气。 自己有目的不假,可他就没目的吗? 他上赶着娶自己小婶儿,怀着什么龌龊目的,竟然还有脸怀疑自己有目的。 莱阳只想赶紧抽身,于是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我能有什么目的?结婚就结婚呗,你赶紧走吧,我要迟到了!” 和江极峰说了声再见,莱阳急匆匆地拐进工厂侧门。 走进侧门的一瞬间,莱阳的身子一滑,就像泥鳅似的躲在侧门后,直到看见江极峰转身离开,她才暗戳戳的松了一口气。 返回车间的路上,莱阳心里乱成麻绳。 天气很热,太阳就像个火盆似的,遥遥地挂在树梢上。她看了眼太阳,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 现如今,时间真的很紧张。 江极峰说过两天还要过来,和自己登记结婚。 也就是说,自己要在两天之内,把属于原身的钱搞到手,赶紧跑路! 否则,就只能和他结婚了。 别说跟“侄子”结婚,就是和江含冰本人,自己也不能结婚! 话说回来,这个小侄子到底得了什么毛病?他好像盯着自己,非要和自己结婚不可了似的…… 腹诽了一阵江极峰,莱阳埋头钻进噪声轰鸣的纺织车间。 戴着厚厚的口罩,她回到了自己的工位上。 她莱阳站在漫天扬尘的车间里,一刻不停地接线头。在没有拿到钱之前,工作上决不能出任何岔子。 阿嚏! 莱阳忍着奇痒,在机器的轰鸣声中继续干活。 七点钟,她终于下班了。 强忍着鼻子痒,眼睛痒,喉咙痒,全身痒的过敏症,莱阳去单位澡堂子洗了个澡后,急匆匆地往家里赶。 她昏昏沉沉地快步走着,用力的呼吸着新鲜空气。 她仰天遥望皎洁夜空,猛地打了个巨大的喷嚏,她的腰往前一冲,一阵雷劈似的腰痛袭了上来,她眼前一黑跪在地上,好半天没缓过神来。 几分钟后,她贴着墙,慢慢地爬起来。这恐怖的过敏症能要了她的小命,她真是一刻也受不了了,她必须要马上离开这里。 莱阳脚步飞快,她刚拐进胡同,就看见莱春英的背影在家门口一闪而过。 莱春英左右看看没人后,像贼似的迈着小碎步走进黑暗里,她走起路来扭着胯,手不断地在头发上扒拉,整理着发型。 跟在她身后,莱阳眉眼一挑,脑部神经元开始闪火花。 作为记者的本能告诉她,莱春英有事儿…… 第3章 躲我是么? 她屏住呼吸,垫着脚,静悄悄地跟在莱春英身后。 约莫十来分钟后,莱春英在巷子尽头消失了。 莱阳穿出巷子时,只看见一片高粱地。风吹高粱杆子,晃来晃去,哪里还有莱春英的影子。 高粱地像青纱帐似的,一直延伸到天际。 完了!跟丢了! 这时,高粱地里传出男人笑声, “春英啊,我说你男人不顶用是咋的?专盯着我一个人弄?这才几天啊,我这玩意儿都被你弄钝了。” “去你妈的,老不要脸的东西,我白给,你还挑三拣四?” 莱春英笑得断断续续。 地里,传出金属相撞的声音。 莱阳眼睛骤然睁大,她提着耳朵听,那是两人解皮带扣的声音。 “老韩,你老婆昨天中午又把我堵路上了,找我要钱,你就不能帮帮我?” “跟你说实话吧,我手头紧,彩礼钱我是一时半会儿退不出来的。” “那丫头……” 一声“嗯”后,两人的呼吸声不对劲儿起来。 一声急似一声,像两只破锣互相敲击,又像误入了野生动物园。 莱阳被恶心到了! 她本不想再往下听,可她竟然发现大姑和她亲家公偷情,她又忍不住地想往下听内容。 于是,她强忍着呕吐,屎里淘金。 两人一浪拍一浪,她听了个清楚明白。 老韩想帮莱春英,缓一缓她家的债务。可惜自己的老婆太彪悍,他管不住。于是,老韩给姘头出了个主意。 “一会儿你回家去,把你侄女给药翻。我把她扛回家,让我儿子霸王硬上弓。” “事成之后,还怕她不嫁?他不嫁我儿子嫁谁啊?谁会娶一个脏了身子的女人?” 哈哈哈…… 青纱帐里传来莱春英的窃笑声。 “真有你的,老韩。” 明明是夏天,莱阳冷得发抖。 难以想象,自己的命运,就在这对奸夫淫妇的浪声中,被如此轻易地决定了。 若不是自己赶巧听见了他们的诡计,那今天晚上,自己必然在劫难逃。 冷清清的月光下,莱阳猛地转身往家里返,一路上她的腿脚飞快,就像装了小马达似的。 关于逃跑的计划,在迷雾中若隐若现。 可是她的心乱了,暂时不能集中精神。而计划这种事情,是最需要精密设计的…… 每当她要摸清迷雾中的那条线时,原身的影子就会在她脑子里翻腾。 原身真是命苦! 十五岁爹妈相继去世,她被大姑以疼爱弟弟唯一的骨血为由,接回家抚养。她本以为自己掉进了福窝,没成想自己掉进了狼穴。 大姑对她动辄打骂,抽骨扒皮也就算了,没想到…… 莱阳抽了下鼻子,眼泪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 这不是她的眼泪,莱阳心里清楚着呢。她狠狠地蹭了一把眼角,在自己秀丽的脸蛋上轻轻一拍。 “傻丫头,有我在呢!别怕。” 莱阳回到家里时,姑父魏大海正坐在台阶上抽烟。 她脑中飘过一个念想,要不要把绿帽子的事情告诉他? 莱阳在原身的记忆里,细细翻找着关于魏大海的记忆。 魏大海这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仅帮着莱春英欺负原身,还趁着赖春英不在时,对着原身动手动脚。 有好几次,要不是原身拼命呼救,她已经惨遭毒手了…… 此时,魏大海的骂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你傻愣着干什么?赶紧给我弄俩菜去!妈的,一个个都不在家,老子到现在还没吃饭。” 魏大海把烟头扔在地上,用力一碾,恶狠狠地瞪着莱阳。 忽然,迷雾中的那条线,一点点地清晰起来。莱阳看清了那条线,那条线也有了灵魂似的,在她眼前嘣的一声绷得笔直。 莱阳心中冷然一笑。 她蹭了下额头上的汗,语气又急又快。 “姑父!不好了,大姑赌钱又输了,让你拿50块过去给她应急……” 魏大海猛地一顿, “死婆娘!又在赌博?” 他脸色凌厉,直勾勾的盯着莱阳的眸子, “她自己怎么不回来?” 莱阳眼睛通红, “我大姑她回不来,她现在被人绑着。绑他那人说了,不见钱就剁他的手。” 魏大海背着手,开始飞快地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他的脚步又急又碎,显然是一点主意也没有的。 “妈的!怎么就管不住自己的烂手。她就不知道,家里的钢镚都凑上,也凑不出三十块吗!” 莱阳火上浇油,带着哭腔偷偷看魏大海, “姑父,那也不能看着大姑被人把手剁了啊……要不,有多少先拿多少?” “对了!还有一件事,她说韩家人晚上要来,她晚上必须赶回来处理韩家的事情。否则,韩家那婆子是要烧屋子的。” 一听烧屋子,魏大海的脸都吓白了。 他赶紧回屋翻箱倒柜,几分钟后,他抓出一大把零钱掼在地上。 钢镚,毛票,稀稀拉拉地淌了一地。 魏大海且骂且退,坚决不肯跟莱阳一起去救自己老婆。莱阳勾了勾嘴角,把钱捡起来往兜里一塞,风一般地消失在门口。 她走了,揣上自己能带上的所有的钱,走了。 第三天早晨,江极峰被闹钟吵醒。 他坐在床上,搓了一把脸,滚烫的气息在脸上游走,他回忆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就在一周前,得知江含冰和人私奔出国,爷爷一口气没喘上来,昏了过去摔下了楼,进了医院抢救室。 那时,他刚跟部队请了探亲假,准备好好游览一番祖国的大好河山,得知爷爷重病,他立马赶回了家。 他没见到抢救室里爷爷,但爸爸向自己传达爷爷的最新指示,要自己代替叔叔,和爷爷恩人的女儿结婚。 他听罢后,气笑了。 让自己娶江含冰的未婚妻?开什么国际玩笑! 不说女方是自己未来的小婶儿,就说江含冰这个人,比蛇虫鼠蚁更让他厌恶。 让他替江含冰还孽债,还不如一刀捅死他来得痛快…… 江极峰憋着火,反问爸爸, “凭什么要我娶她啊?!” 爸爸揪住他的耳朵,厉声呵斥,“你不娶谁娶?难道要我娶?” “也不是不行。你们才是一辈儿人。” 江极峰刚嘟囔完,耳鸣声嗡的一下,脸颊上火辣辣的疼了起来。 那一耳光,已经隔了几天,江极峰还是越想越气。 胡乱洗了一把脸,他揣上结婚申请出了军营,朝城南的棉纺厂去了。 他在公交车上晃荡了一个半小时,终于到了目的地。工友们听说他找莱阳,都表示没瞧见。 江极峰无奈之下,只好又去了莱阳姑姑的家。 站在230的门牌号下,他拍了两下院门。 “谁啊?!” 门内,传出女人的声音,声音不善。 紧接着,院门开了。 一团火轰然而至,烧的江极峰脸疼。他定睛一看,那团火是莱春英。 站在门内的莱春英,一眼就认出了江极峰。 见到江极峰,她立马想到莱阳那个小贱人。 前天夜里,莱阳把自己家仅有的二十多块钱骗光跑了,她今天连买菜的钱都没了!为了这件事,她和魏大海对骂了一整天。 莱春英冷然一哼,一手压着门板,一手叉着腰。 “你找莱阳?” 江极峰不明所以,只觉得她的眼神要杀人。 莱春英一手抵着房门,咬牙切齿起来,“我告诉你啊!莱阳骗光了我所有的钱,跑得没影没踪了,我正要找你们江家的事儿呢!” “她可是你的未婚妻!” 在莱春英的咒骂里,江极峰听明白了。 莱阳跑了,还卷走了家里的钱。 他不出现还好,他一出现,眼前这位中年妇女就要把账算在他江家的头上了。 江极峰眉头一皱,简直要烦死了。 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凭什么要给那江含冰背黑锅? 不对啊! 江极峰脑中一晃,盯住了莱春英的嘴,她刚才说的是“未婚妻”啊!这中年妇女是不是认错人了,以为自己是江含冰? 反正莱阳跑了,一切都无所谓,都不重要了! 只是她别想把莱阳失踪的事情,赖在自己头上。 江极峰冷哼一声,立刻抽身出来。 “你还有脸找我要钱,我还没找你要老婆呢。她可是姓莱的,如今我们要结婚了,她人还跑了,你怎么赔偿我呢!?” 钱字,是个开关。 江极峰的话音刚落地,砰的一声,大门撞上了,差点把江极峰高耸的鼻梁拍扁。 烈日当空,江极峰要被晒化了。 他四下看了一眼,江极峰茫然起来。 莱阳那女人,答应了和自己结婚,敢情是骗自己玩呢?他忽然又有些开心,她不想和自己结婚,自己更不想和她结婚! 可高兴了没半分钟,江极峰的心口一沉。 爷爷在医院吊着命,就等看见自己娶恩人的女儿,好闭上眼睛回归极乐。可她现在人跑了,自己该怎么跟爷爷交代呢?! 莱阳啊,莱阳。 你真不是个东西啊! 骂完莱阳,江极峰只能坐上公交车往回返,想先把这巨变告诉爸爸。 公交车上,江极峰的目光在街道上刮过,脑子里乱草杂生。 他又想到了莱阳。这女人好像也没那么看重江家的地位……如果她很在意江家的地位,她为什么要跑呢? 就在江极峰脑子乱糟糟时,忽然,一个背影黏在了他眼睛里。 那背影瘦而高挑,衬衣洗得发白发烂,几乎就要成破布了。 这不是莱阳,又是谁呢?! 第4章 做个交易 江极峰穿过一个又一个车窗,窜到司机近前, “师傅!麻烦停下车。” 司机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我们单位有规定。没到站,不能停。” 江极峰蹭了一下鼻尖上的汗,眉头拧成了麻花,他压着小腹,“我肚子疼得厉害,麻烦你行个方便……” “我总不能,” 江极峰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咔滋一声,公交车一个紧急刹住了。 江极峰冲下车时,从公交车上戳出来十几双眼睛。每一只眼睛就像钢针,戳得他浑身疼。 他捏着拳,决定把这笔账全部算在莱阳身上。 此时,莱阳正在街面上闲逛。 昨晚她攥着二十七块八毛钱,准备去住招待所。谁知工作人员找她要介绍信,她拿不出来,只好在桥墩下窝了一宿。 这一夜,她差点没吓疯。 老鼠成群结队,在她身边吱吱乱叫,穿来穿去。她一夜没睡,如今吊着两个黑眼圈,正往火车站方向走。 忽然间,马路边杀出一个黑影,把莱阳拦住了。 “你这是去哪啊?” 那影子就像一堵墙,堵死了去路。 莱阳抬头看去,看见了江极峰。 他脸上带着笑,可笑容下是深不见底的冰窟,在火球一般的太阳下,莱阳感觉到阵阵阴风袭来…… “我去上班啊。好巧。” 莱阳糊弄他。 江极峰瞥了眼莱阳,目光不肯在她身上停留。 “是挺巧的。可,我怎么不知道城西这块还有个棉纺厂的车间呢?” 看他的架势不对劲儿,莱阳猛地一顿,瞬间意识到江极峰知道了些什么。 她也不甘示弱,挑了挑眉头, “我去哪上班,关你什么事啊?” 江极峰横亘在她面前,笑意不达眼底,语调阴阳怪气。 “能不关我的事么?我结婚证明都开好了,我去找你领证呢。你大姑说,你给她来了个卷包会,跑了……” “你不会是打算逃婚吧?” 莱阳心急,不想和他绕圈子说废话。 “没错,我确实不打算跟你结婚。” “当然,你也甭想把我弄回她家!” 莱阳把前天夜里发生的事情,捡要紧的告诉了江极峰。包括莱春英和姘头商量怎么祸害自己的细节…… 她情绪上头,声音发涩, “我那个家的情况,昨天你也亲眼见过。我能不跑么?!” “再不走,我就没命了!” 莱阳绕道就走。 江极峰顿了顿,瞬间又绕回到莱阳面前,再次把她的路堵上了。 这女人的品格,真心有大问题!她欺骗自己,还毫无廉耻地承认,一点羞愧之心都没有。 想起病床上的爷爷,他咬着牙, “你不能走,你得跟我回去结婚!” 江极峰的话很强势,没有商量的余地。 莱阳紧抿嘴唇,恨不得给他一拳!她长这么大了,头一次看见如此不讲道理的男人。 她仅有的一点心虚,瞬间化作乌有。 “姓江的,你是变态吗?” “你就这么想娶你小婶子?” 听见莱阳的话,江极峰的眉头猛地一跳,眉眼之上,古铜色的皮肤下青筋蜿蜒虬结。 其实莱阳说的没什么不对,他自己都觉得别扭! 可为了让爷爷死地瞑目,娶小婶子这件事,他咬碎了牙混着鲜血,也要吞下去。 拿定主意,江极峰深深吸了一口气。 他看出莱阳是准备跑了,那他就来点实际的,把莱阳留下。 “这样吧,你不就是打算避开你大姑么?不如就在我家避难好了,我家在军区大院里,她再有本事也进不来。” 扫了一眼莱阳身上的破衣裳,江极峰再次抛出诱饵, “和我领证结婚。” 他完全没笑意的笑了一下, “当然,是做假夫妻,我还可以给你一笔钱。” 钱…… 莱阳确实很缺钱。 忽然,江极峰的话给了她灵感。莱阳捏了下手心的汗,紧张地问他:“我问你,坐火车,是不是也要介绍信?” 江极峰眯着眼睛,声音裹着冰渣, “你说呢?” 那就是了,莱阳的心冷了。 自己连一封介绍信都没有,还想揣着二十七块钱,坐上火车去深市? 算了,不如先留在江城,挣一笔钱再做打算,再搞一封介绍信再走不迟! “只是假夫妻?你别到时候跟我动歪心思。” 莱阳先下嘴提醒。 “呵,你放心好了。” 江极峰转过身去的瞬间,微微地翻了个白眼。 要不是为了爷爷,他看都懒得看莱阳一眼,还跟她动歪心思? 腹诽完毕,江极峰径直往前面的公交车站走出。他心里琢磨起后续的事情来,他打算先把莱阳领到家里,证明自己这两天没瞎忙活。 “江极峰,你打算给我多少钱?” 在商言商,莱阳追在他身后问。 “你要多少?” 江极峰走路不停,也不回头看她一眼,脸上带着轻蔑。 看来,自己之前还真是高看了她,想她是看上了江家的地位,才答应和自己结婚。 如今一看,她只是个眼皮子浅的贪财女人罢了。 “500元怎么样?” 她伸出五根手指。 江极峰想也没想,头也不回地点了下头。 “但我有个条件,你要告诉我,你为什么非要和我假结婚?” 莱阳心里活泛起来,她总觉得江极峰这个人很奇怪。他为什么如此执着,娶叔叔的未婚妻呢? 江极峰不想把原因告诉任何人,尤其是莱阳。 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信不过莱阳的品格。 她这种唯利是图的女人,要是知道这是爷爷临终前的遗愿,说不定会对自己大敲一笔。到时候,可就不是伍佰元能解决的了了。 “没有原因。” 江极峰淡淡地吐出四个字后,大步流星的往公交站走去。 流阳似火,莱阳踩着滚烫的地面,紧紧跟了上去。 “江极峰,你要是说不出原因的话,咱们这笔交易就作废!你走你的路,我坐我的车,再见吧。” 她扭身要走。 呼的一声,江极峰一把捞住莱阳的胳膊。 “你真想知道?” 莱阳点头。 “那你别后悔。” 江极峰冰淬过的眸子里,洇出狡黠的笑, “实话说了吧。我和江含冰不对付,有私人恩怨。我和你结婚,就是想恶心他。” 说完,他抽出一支烟抵在齿间。 淡淡一笑后,江极峰露出两条洁白的牙齿。 恶趣味…… 莱阳满意地点了点头。 她还有最后一个要求,那就是一手交钱,一手领证。江极峰也表现得诚意十足,当即领着莱阳回部队的宿舍里拿钱。 两人刚走进军营,江极峰就被站岗的小战士拦住了。 小战士急得要命, “江团长,你赶紧去医院看看吧。你家好像出事了!” 爷爷?! 江极峰神情骤然紧绷起来,整张脸在太阳下越来越红。他发梢少挑着不少汗珠,噼噼啪啪地往地上砸。 “有说什么事情么?” 他的声线在发抖,忍不住地往坏事上想。 小战士摇摇头,“没,只说遇见你了,就让你赶紧过去。” 江极峰毫不迟疑,一把抓上莱阳的腕子,往医院方向冲。 他心里默念,爷爷,一定要挺住啊! 在爷爷闭眼前,他拼了命也会让爷爷看见自己和莱阳在一起。真假都无所谓,只要爷爷能安心的上路就好…… 站在医院的走廊里,莱阳双手压着双膝,已经上不来气。 她怨愤地盯着江极峰的后脑勺,心想这家伙真是有心理病!为了恶心叔叔江含冰,就这么怕自己跑了。 他跟江含冰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他不会恶心完江含冰,再变着法地恶心自己吧? 就在莱阳的脑细胞噼里啪啦闪火花时,隔着门的病房里热闹起来, “江老爷子,彩礼这话确实轮不到我说……” “但我们莱阳爸妈死得早!我不说,谁还能替她说呢?” 莱阳心里咯噔一下,两只眼珠子像是要瞪出眼眶。 第5章 带莱阳回家去 她竟然在病房外,听见了莱春英的声音。 就在莱阳反应过来的一瞬,她伸手去抓江极峰。可惜,晚了半步,她的手将将擦到江极峰的袖口,他已经推门迈了进去。 “爷爷!” 听见江极峰的声音,莱阳的心咔的一下,碎了一块。 莱春英再蠢,也能判断出江极峰的身份了…… 莱阳站在门口,没有进一步跟进门。 她快速扫了一眼病房。 此时,除了一脸震惊的莱春英外,病床上还躺着一位老人家。 老人家眼睛似乎有点问题,盯着自己看时,眼睛随着脸部肌肉不停地抽搐。 靠着窗户的位置,还站了个约莫五十来岁的男人。男人穿着军装,脸色铁青,板板正正地靠着窗台,炙热的阳光贴在他身后,他纹丝不动。 忽然,莱春英哦的一声,回过神来。 她指着病床上的老人,质问江极峰。 “你叫他什么?!” 莱阳眼见要露馅,流星似的划到了莱春阳跟前,“大姑,你来这儿找我么?可惜了,那二十块钱我已经祸害完了……” 她摊开手,故意分散莱春阳的注意力。 谁料,莱春阳在她肩膀上用力一推,挤到了老爷子跟前。 “他是你什么人?!” 莱春阳再一次发问。 病床上,江山仰头看向孙子,肌肉抽动的频率更快了。 江极峰不耐烦的咳嗽了一声,把爷爷江山挡在身后。 “我叫江极峰,是江含冰的侄子。我现在替我叔叔,履行和莱阳的婚约。” “还有一点,你不是莱阳的父母,我们的婚姻,还轮不上你插嘴。” “明白么?” 江极峰声音低沉,很有压迫感。 可这些东西,在莱春英面前通通无效。她瞪圆了眼睛,消化着江极峰的信息。 忽然,她熬的叫了一嗓子,砰的坐在地上开始撒泼。她的双手呼天抢地往地上拍,双脚开始玩命儿蹬水泥地。 “天呐!” “不是人啊!” 没几秒钟,她的布鞋就蹭掉了。 她仿佛哭丧似的,开始哀嚎, “弟弟啊,弟妹啊。是我对不起你们啊……” “江家全家都不是人啊,侄子要娶自己的婶子做老婆啊!” “这是乱伦啊!” 江极峰看见这副情景,立马转身观察江山的身体情况。确定爷爷没有被惊吓到后,他的目光又掠过中年男人。 最后一次目光的跳跃,他留给了莱阳。 莱阳镇定自若的站在门边,她的手往后一搂,把门的插销给搭上了。她歪了一下头,冲着江极峰粲然一笑。 下一秒,莱阳仿佛踩了风火轮似的,挪到了江极峰跟前。 “咱们,还结婚么?” 她低声问。 江极峰看了眼爷爷,点头。 “钱,今天能给我么?” 她又问。 江极峰眉眼间闪过一丝轻蔑,还是点了下头。他心里发苦,实在想不通自己为何如此倒霉…… 一个掉进钱眼里的歪心女人,竟然让自己碰上了。 “好嘞,那这里交给我吧。” 莱阳的声音擦过江极峰的耳朵,她扬手把莱春英的拦住了。 “大姑,什么叫乱伦啊?” “我和江含冰又没结婚!江含冰他跑了,和我解除婚约了。我单身,江极峰也是单身,我们要结婚,怎么就成乱伦了?” 听见莱阳厚颜无耻地说这些,莱春英把脸埋进双手,开始嚎叫。 她断断续续的,把莱阳一家骂了个遍。 从她过世的爸爸,到她不知好歹的妈妈,骂他们生出来一个小贱人,骂他们只知道生不知道教育…… 时间滴滴答答的流逝,她终于骂累了。 莱阳缓缓蹲下,凑到了莱春英身边。 “大姑,我铁了心和江极峰结婚了。至于彩礼钱,你一分钱也别想拿到。还是那句话,你又不是我爹妈……” 呵呵! 莱春英笑了两声,她缓缓地爬起来,拍掉身后的浮灰。 “行啊,我不是你爸妈……” 莱春英眼珠子一转,眼底涌出些许坏水。 “话说回来了,你自己也承认你不是我家人,你又骗光了我家的钱!我报警抓你,总没问题吧?” 站在病床前,江极峰的目光,缓缓瞥向了莱阳。 他很乐于看这场乐子。 莱阳要是一气之下,当着爷爷和爸爸的面儿,再把自己大姑暴打一顿,那才是真热闹…… 到时候,爷爷兴许就不会让自己娶这种女人了。 然而,江极峰的算盘打得噼啪乱响,算盘珠子却没有砸在莱阳的脸上。 莱阳抽了下鼻子,眼泪奔涌而出。 “大姑!你怎么有脸和我提钱?” “三年了,我在棉纺厂做挡车工,在你家做保姆。所有的工资都给你了,我一分没留……你骗我说,那些钱是我的嫁妆。我要结婚了,你就把钱都还给我……” “可你呢,你把我的钱,全拿去赌博了。我一千多元的工资,就只剩下二十块了!” 莱阳哭诉着。 江极峰嘴角斜钩了一下,心想,且不论她的话是真是假,这女人的演技真是好。 病床上,看着眼前的一幕,江山抽了抽鼻子。 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这都是经历了什么啊!江山掐着被子边儿,手指边缘因为用力过度,失了血色。 江极峰听见声音,回头去看爷爷时,只见爷爷的眼眶子红了…… 江极峰失算了,莱阳不仅没打人,还开始上演苦情戏。爷爷看莱阳的眼神,哪有半点厌恶? 简直是既可怜又心疼,恨不得立马把自己嫁给这位恩人之女! “爷爷,你还好么?” 江极峰紧紧攥住爷爷的手。 医生说过,爷爷就这几天的日子了,他的心在腔子里怦怦跳,头皮开始发麻,他又想起了爷爷的临终遗愿。 江山的手,跟着嘴唇一起发抖, “她一个姑娘啊,怎么过得这么苦啊?” 老人的眼膜上,瞬间氤氲上一层雾气。 “跟我算账,我养你不用钱吗?!” 莱春英气急败坏,吼了起来。 “爷爷……” 莱阳身后,传来了江极峰急促的声音。她扭头一看,只见江极峰的爷爷整个人涨得通红,嘴唇却是一片惨白。 站在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男人,也快步冲了上去, “爸爸!” 他是老人的儿子,江极峰的父亲吧? 莱阳猜想。 此时,江家围在床边,乱成一团,莱春英还在不喋不休,“莱阳,咱们今天就好好掰扯一下!” 莱阳一心让她滚蛋,便一把揪住了莱春英的胳膊,眼中射出寒光, “莱春英,你和你亲家公钻高粱的,算乱伦么?” 她这句话一出,莱春英的瞳孔急速放大。 “你,你放屁!” 莱阳挑了一下眉眼,速战速决。 “我是不是放屁,你心里清楚得很。我数三声,你要是还不滚,我立马去找你的亲家母……” 不等莱春英给任何反应,莱阳高高举起三根手指,开始倒数。 “三!二!一,” 最后一个数还没落地,莱春英咔嗒抠开插销,瞬间消失在病房门前。 几秒钟后,几个白大褂涌了进来。 所有站着的人,都被轰了出来。莱阳靠在走廊的绿色墙围上,偷咪眯地瞧着江极峰和那个男人。 就在这时,那人的目光,刀子似的杀了过来。 在和莱阳对视的一刹那,他脸上的寒气被硬生生地被他自己压了下去。 他冲着莱阳点点头,走过来时脸上挤出几分笑。 “我是江枕石,是江极峰的父亲。” 他忽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脸色骤然恢复了严肃,他向莱阳深深一鞠躬,把莱阳惊得钉在原地。 只听江枕石压着火说道:“我还有一个身份,我是江含冰的大哥。” “我代我弟弟,向你赔不是。他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呲…… 不和谐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江极峰嘴里冒了出来。 他靠着墙,不易察觉地翻了个白眼儿。 “咱们爷俩真够倒霉的。” 江枕石一个眼刀杀过去,江极峰的目光滑得就像泥鳅,滑溜溜的和他擦边过去了。 江极峰双手插兜,仰头看向天花板。 见儿子消停了,江枕石又看向莱阳。 “让极峰先带你回家,咱们有话晚点再说。” 莱阳向是个懂事儿的,江极峰爷爷发病,多少和自己有那么点关系。她心里过意不去,跟江枕石表达了自己的想法,想留下来帮帮忙。 谁知,江枕石摆手就像拨浪鼓。 “爷爷的病,真的与你无关。你先跟极峰回家,咱们有话晚点再说。” 话说到这个地步,莱阳不再勉强。 和江枕石道别后,莱阳跟在江极峰身后,两人穿过医院后门,七拐八绕了一阵,顺着山坡往半山腰上走。 一路上,安静得只能听见脚踩碎叶的声音,莱阳忍了好久,还是问了一句。 “你爷爷,生的什么病?” 闻言,江极峰没回头,步子却不自主地快了起来,因为他的鼻尖和眼眶子全红了。 他不想告诉莱阳,自己爷爷的命就剩这两天了…… 他怕自己一语成谶。 同时,他也提防着莱阳借此威胁自己,让爷爷死不瞑目。 “能有什么病?” 江极峰冷然一哼,“老人家上了岁数,头疼脑热少不了。” 第6章 抓小偷 站在江家的房子前,莱阳仰望着眼前的建筑,心里不平静。 这是一栋西班牙风格的小洋楼。 两层楼,红砖灰瓦。虽然面积不是很大,但无论是门前的修剪整齐的小花园,还是小洋楼上的窗明几净,都处处透着江家的不平凡。 原身的记忆里,并没有关于江家的任何情况。 她只知道自己有婚约,结婚对象是个叫江含冰的人。 谁也没告诉过他,江家竟然这么阔! “看什么呢?进来。” 江极峰冷冰冰的声音,把莱阳扯回现实,她快步跟上江极峰的脚步。 站在一楼客厅,莱阳还没来得及打量这个家,江极峰单手插兜,迈步往二楼走去。 他冲着空气,对莱阳说:“你上来,我带你找间房子。” “慢着。” 莱阳留在了客厅里。 对于此时的江极峰,她有了新看法。 原本,她只觉得这人不好相处,是个有恶趣味的怪胎。如今看到他这副傲慢做派,只觉得他是个被娇养坏了的少爷。 对付少爷,莱阳可不会上赶着巴结。 “你刚才可是答应了我的,先给钱。”莱阳背着手,微微扬起下颌。 江极峰一脸厌恶,拍了下自己的兜。 兜里空荡荡的,连一张粮票都没有…… 真是忙糊涂了,自己还没来得及回宿舍,哪来的钱呢! “你在家等我,我现在回部队拿钱。” “好。” 莱阳坐在了沙发上。 临出门前,江极峰防了莱阳一手。 他把爷爷和爸爸的房间,挨个儿上锁锁好。然后又绕到爷爷的书房,把机要文件和贵重物品统统锁进保险柜以后,这才离开家。 他登上自行车,往部队宿舍方向飞奔。 这一路上,他拿出野战拉链的气势。平时需要一个多小时的路程,这次他只花了四十来分钟。 可惜,刚回宿舍拿上钱的江极峰,就被师部的领导叫去训话了。 由于他在休假中,师长对他也没什么好交代的。只是询问了一下老首长的病情后,嘱咐他赶紧回医院盯着。 回程路上,江极峰不停地撇看腕子上的手表。 把莱阳独自放在家里,他是极其不放心的。这女人是个贪财鬼,心里复杂。 万一…… 江极峰蹭了一下额角的冷汗。 钱,到不是最要紧的。 这女人要是对爸爸和爷爷的机要文件打主意? 忽然,他后脊梁上泛起一阵寒意。 半个小时后,江极峰呼哧呼哧的停下自行车。他上小楼梯时,觉得自己的腿在发抖。平时二十多公里的拉链,他都一点不觉得累。 而今天,他竟然身心俱疲。 莱阳! 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什么东西? 想到这儿,江极峰用力推开房门。 客厅里空荡荡的,竟然没人! 他发梢上挑着冷汗,噼里啪啦地往衬衫上落。 没一会儿,他的衬衫就湿了。他有很不好的预感,那预感就像一张不透气的网,劈天盖地地往他身上罩。 江极峰拧着眉头,看向爷爷紧闭的书房门。 他深深呼吸,后脚跟轻轻落地,一步步地踱了过去。 他心里反复掂量,如果真抓了莱阳的现行,他是否要把莱阳送进公安局? 然而,江极峰的手将将搭在门把手上,就听见房间里传出爸爸的声音。 “棉纺厂的工作,既然是你大姑介绍的,你也别回去了。这样,我给你介绍个新工作。” “你想要什么工作?” 呵…… 江极峰压着门把,心里冷笑。 这莱阳真有本事,自己出门一个多小时,她竟然哄着爸爸给她找工作。 “不用不用,” 莱阳的声音很清晰,“谢谢你啊,我不用你帮我找工作。” 门外,江极峰对着门板,翻了个白眼。 可不是不用工作了么?江家的高枝儿也攀上了,自己兜里这五百元钱也马上到手了。这两样都有了,她还能苦哈哈地去工作啊? 门内,又传来爸爸的声音。 “那你,是个什么打算?” “我自己会去找工作的,谢谢你为我操心。” 短暂的停顿过后,江极峰听见门内传来的掏东西的声音。 “我们都尊重你的选择。这样,这些钱你拿着慢慢用……” 哈哈, 江极峰恨不得把门把攥成齑粉! 自己果然没看错这女人。她还说什么自己找工作,原来是为了骗爸爸的钱! “不不!我不要钱。江极峰已经给了我钱。” 压着兜里装钱的信封,江极峰愣住了。他紧抿着嘴角,一时间没想通莱阳使的是什么诡计。 “莱阳,你真是个懂事儿的孩子。” “有什么难处,尽管和我说。你和极峰就要结婚了,咱们以后就是一家人。” 房间里,爸爸的笑,犹如铁树开花。 一瞬间,江极峰想通了所有关窍。莱阳这人,简直就是狡诈的狐狸。她这招叫以退为进,叫欲擒故纵! 等着看吧,自己这个家,迟早都要被她骗了去。 江极峰的手松开门把,转身默默离开。 晚上,莱阳躺在房间里。 她知道隔壁房间睡着江极峰,她伸长双腿,把脚搭在了墙壁上,回想起白天发生的事情。 白天,江极峰刚走,他父亲江枕石就回来了。 谈起爷爷的病情,江枕石铁青着脸,和莱阳表达了歉意。 爷爷性格执拗,坚决要在闭眼前,看着她嫁进江家。可江含冰跑了,江家唯一和自己在年龄上合适的,就只有江极峰一个人了。 “其实,我真的不需要你们家为婚约的事情负责。”莱阳见江枕石诚恳,自己也不藏着掖着,“我和江含冰连面都没见过,完全就是陌生人。” 见江枕石半天不说话,莱阳接着说:“我可以去医院,和爷爷说明一下我的想法……” “千万不要这样做。” 江枕石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语气很急。 “你要是去解释,爷爷只会认为是江极峰逼着你这么说的。” “他老人家就这两天的事儿了,咱们还是让他走的顺心些吧……你准备好,赶紧和极峰把结婚手续办了。” 回忆着下午发生的事情,莱阳深深呼出一口浊气。 她歪着头,眉眼深邃的盯着墙壁。 这层层木板后,就是江极峰的房间。 他同自己结婚,真的只是为了完成爷爷遗愿?还是,他和江含冰真的有仇,故意借坡下驴,要狠狠地恶心他一顿? 这些事情越搅越乱,搅得莱阳睡不着。 其实,江极峰抱着怎样的心思和她结婚,她都无所谓。但江极峰这个人的气场,让她很不舒服。 他目光仿佛淬着毒,时刻想把自己毒死…… 住在江家,不是长久之计。 想到关键处,莱阳猛地翻身坐起。 八十年代的信息,几乎全部汇聚在一张薄薄的报纸上。她在房间了翻找了一阵子,想找几张报纸来读读。 有了报纸,就能打开新视界。 翻找了几分钟,莱阳一无所获。她忽然想起,江家客厅的茶几下,插着一沓报纸呢! 她蹑手蹑脚走到门口,轻轻扯开房门。 听见隔壁房间的开门声时,江极峰刚放下“半月谈”。他走到门前,将耳朵贴在了门板上,听见了窸窸窣窣下楼的脚步声。 江极峰把门欠出一条缝,细细观察起来。 月光透过窗户,把客厅里照的雪亮。 客厅一角,莱阳弓着身子,伸着脖子,在客厅的茶几周围翻翻找找。 忽然,她从茶几底部抽出来一沓东西来,脸上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飞快地夹在腋下。 “喂!” 头顶上,传来一声断喝。 莱阳震得头皮一跳,报纸啪嗒一声掉到了地板上。 她望着黑乎乎的楼梯,心在腔子里哐哐擂鼓。 江家这栋楼是建国前的别墅,距今至少七八十年。 莱阳眼前一阵闪电火花,老电影嗖嗖的往脸上扑。她想到了“一双绣花鞋”,想到了“夜半歌声”,想到了“十三号鬼宅”…… 就在她脑中噼里啪啦闪火花时,忽然,头顶的灯亮了。 灯光勾勒出别墅原本的模样。 “让我看看,你偷什么了?” 莱阳顺着声音抬头看去,只见江极峰他穿着睡衣,双手撑着二楼的扶手,居高临下审视着自己。 浑蛋, 人吓人吓死人,这家伙简直是在谋杀! 莱阳憋着气,缓缓俯身捡起地上的报纸。 她把报纸攥成一棍,猛地抡起冲着二楼江极峰的脸砸了过去。嗖的一声,一沓报纸扯着风高冲过去。 报纸很争气,不偏不倚的砸在了江极峰的脸上。 “你看我偷了什么?!” 第7章 莱阳的新工作 回到房间,反锁上门,莱阳攥着报纸生闷气。 可想到江极峰被自己砸出了鼻血,她又高兴的厉害。她举着报纸,狠狠地在血渍上一弹,“活该!砸不死你。” 骂完江极峰,莱阳开始忙活正事。 她展开报纸,开始寻找有用信息。 没一会儿功夫,她被一份“古今奇闻”的报纸拽住了眼球。 吸引她的,倒不是什么耸动的标题,而是夹在报纸缝隙里的招贤广告。 莱阳碾开报纸缝隙细细读着,这份招聘信息,就是今古奇闻这份报纸的招聘信息。 【本报社因业务拓展之需求,现面向社会诚聘记者。 不看学历,户口,只看能力,水平。 凡经录取者,我报社高薪相待,提供宿舍。欢迎有志者前来咨询,应聘。地址:中南路xxx号,古今奇闻报社。】 莱阳捏着报纸,心潮澎湃。 招聘上有写,报社不看学历,只看能力。这简直太适合原身的身份了…… 原身由于父母双亡,读到初中就辍学了。若是这家报社需要高中学历的话,自己还真没办法。 她躺在床上,把报纸搭在脸上。 闻着熟悉的油墨味,她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是命运在召唤。 她决定明天去报社应聘! 翌日。 伴着火红的朝霞,莱阳走出小院儿。刚走出几十米,她就觉得呼吸困难,汗水顺着脖颈洇在衬衣领子上。 江城的夏天,简直要了人命。 在蒸笼里走了半个多小时,莱阳连问带打听,终于找到了古今奇闻报社的地址。 这是栋临街的门面,一楼作为“解放”招待所的门面,被占去了大半。只有侧面一个逼仄狭长的楼梯,通往楼上。 古今奇闻报社,正是在招待所楼上,位于整栋楼的制高点,四楼。 “你好……” 莱阳敲响了挂着主编牌子的大门。 她的手指刚碰到门时,门自己就开了。 莱阳看见了房内的景象,房间狭促,不足十平方,犄角旮旯里堆满了书报。 书堆里,有个男人坐在小板凳上。 他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穿着这个年代罕见的丝光棉短袖,西裤也是贵价货。脚下是蹭光瓦亮的皮鞋。 “请进。” 他挪开堆在沙发上的书后,还把电扇拖到沙发边。忙完一切后,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请坐。” 男人扶了扶眼镜,见莱阳坐定他开始自我介绍,语气和蔼可亲。 “我是报社主编,廖缙云。请问你有何贵干?” 莱阳赶忙接话,递上手和他浅浅一握, “我是莱阳,我来应聘记者。” 就在这时,有人敲门进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来人捧着一沓稿纸,毕恭毕敬地递到了廖缙云手中。 “主编,这是下午准备送到印刷厂的稿子。” 廖缙云接过稿子的瞬间,目光突然变得不一样了。 他一目十行扫了一通,盯着稿纸问话,“是万家街小学老师的那件事?” 那人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廖缙云把稿纸叠成一根棍,冷不防地朝着那人胳膊抽去,他的声音陡然抬高。 “嗯你大爷!” “抓眼球,抓眼球!跟你强调了无数遍,你他妈的明不明白,什么叫抓眼球?” “人家有奸情都给你做出来了,你还怕写?” “你怕吓死你妈,还是怕吓疯你爸?!” 莱阳心平气和,盯着地板,听廖主编骂人。 好一会儿后,廖缙云骂完了人,他把稿子扔在地上,坐在办公桌后热得满头冒汗。他三两下把皮鞋蹬掉,又把拖鞋穿了出来。 他忽然扭头看着莱阳,歪着脑袋,眼神又是一派笑眯眯。 “你是来应聘的?” 莱阳笑盈盈地点头。 不论廖缙云怎么暴烈,自己都无所谓。富贵险中求,工作也是一个道理。 如今,自己的就业形势不容乐观,如果按原身的条件,想找工作很难。 好不容易遇上这个不看学历,户口,还能提供宿舍的工作,她决定豁出去了。莱阳迎着廖缙云的目光看去。 “请问,这是什么类型的报道啊?我想试试看。” 廖缙云抹了一把汗,挥手让惊魂未定的实习记者走了。 他把素材简单的告诉了莱阳,事情很简单,就是小学老师和校长睡在了一张床上,再普通不过的桃色新闻。 他随手扬起一根手指, “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的报道能让读者读得下去,肯为这份报纸花钱,” 他还在说自己的要求,莱阳已经找到了纸笔。 坐在角落里,莱阳把稿纸搭在腿上,电扇扬起她脸上的碎发。 她运笔如飞,办公室安静得只剩下钢笔尖擦过稿纸的“沙沙”声。 她手速很快,写完一张就递给廖缙云。随着稿纸一张接一张地递到廖缙云手中,他的身板逐渐挺得笔直。 直到最后一张稿纸递了过去,莱阳这才发现廖缙云皱着眉,鼻尖上顶着一粒汗珠。 莱阳紧张地捏着手,生怕廖缙云发疯,给她一纸棍。 “你在现场?” 廖缙云捏着稿纸。 莱阳连连摆手。 “我瞎编的。” 什么花色内裤,漏了洞的汗衫啊,呼哧呼哧压塌了床把楼下人砸醒,都是自己瞎编的。自己怎么可能在捉奸现场呢? “我想也是,这种好事儿我都没赶上。” 廖缙云忽然一挑眉, “你原来干过这行?” “没有,我就是喜欢拜读你的报纸。真是太耸动了,太有想象力了!” 莱阳瞎编乱造,把昨天在江极峰家看见的存货报纸,全部按在了古今奇闻上。 “气功大师隔空接生,京北有人耳朵认字啊,还有还有,什么湘西妇女和大蛇产子啊,我都认真地拜读过。” 廖缙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唉,这些都是曾经的辉煌了。现在啊,报社记者都被南方那些大城市的报社挖走了,我很缺人才。” “你,” 廖缙云一指莱阳, “我一个月给你开五十元钱,三个月过后,如果报社效益好起来,我给你加工资。” 对于工资,莱阳是满意的。 原身在棉纺厂做挡车工,一个月只有三十元,他能给自己五十,还挺好的。 但她最关心的问题不是钱,是住宿。 按照江枕石的原话,他家老爷子就这两天的事情了。到时候老爷子没了,她留在江家就是自讨没趣了。 如今,早点找到退路,才是关键。 “工资没问题。您这边的招聘启事,有些提供住宿。我想问问,宿舍什么时候能搬进去?” 廖缙云额了一声,有些为难。 但为难了几秒钟后,他很诚恳的说了自己的难处。 “我不是有意骗你,宿舍这个星期恐怕是不行的。我这儿有点小问题,下个星期就能解决。你看行么?” 这星期,老爷子一时半会儿也走不了…… 莱阳爽快的答应了。 她回到江家时,迎头遇见了江枕石。 昨夜,江枕石在医院陪护老爷子。和以往莱阳见到的陪护家属不一样,江枕石脸色不错,只是神情很焦急。 “莱阳啊,我正好有急事找你。” 第8章 结婚证书风波 急事! 莱阳心里咯噔一下。 老爷子…… 不会提前西去了吧?! 自己的宿舍还没落实,老爷子就没了? 但转念一想,莱阳又觉着这不是坏事。 老爷子去了,自己就不用和江极峰结婚了。 江极峰那个货,简直就是心理阴暗,是一条毒蛇。想起昨天他鬼鬼祟祟地吓唬自己,莱阳心里就来气! 只是那五百元钱,已经落进自己的口袋,江极峰别想从自己兜里掏回去! “你怎么了?快进去吧。” 莱阳听见了江枕石的声音。 莱阳尴尬地擦了一下鼻尖的汗,立马跟着江枕石进了江家大门。江枕石掏出一个牛皮纸文件袋,冲着二楼喊了一嗓子。 “江极峰,下来!” 莱阳的注意力,全被文件袋吸走了。 就在她琢磨文件袋里装的是什么时,江极峰已经缓步走下了楼。他睡眼朦胧,昏昏沉沉,鼻尖上还有些泛红,只是不太明显。 江极峰冷冷地瞥了眼莱阳,目光落回到江枕石脸上。 “爸。有什么事儿啊?” 江枕石看了眼他的鼻尖,声音忽然变得低沉,“你爷爷还没走呢,你哭什么哭?” “我什么时候哭了?” 江极峰突然明白过来,狠狠的瞥了眼莱阳,他扶着鼻尖,正要解释, “爸,” 忽地一声,江枕石把文件袋拍在了江极峰手上, “别废话了,赶紧和莱阳去领证,” 领证?! 莱阳一怔,心想这也太快了吧?莱阳算过账,自己去开结婚证明,最快也是后天才去领证的,怎么今天就要去了…… “是爷爷不好了么?” 莱阳硬着头皮问。 江枕石沉重地点点头, “嗯。老头子就这么个愿望,希望看见你早点嫁进江家。说实话,昨天看见你大姑那么对你,老爷子心里很难受。” “人一难受,病情就更重了。” 听着这话,莱阳咬了下嘴唇,暗骂自己心黑。 自己怎么能觉得老爷子死,不一定就是坏事呢…… 他临死前,还如此的惦记自己。 想着想着,莱阳的眼圈红了。 她心一横。 江老爷子对自己好,自己也不能歪了心思。自己就算一万个不愿意,今天也要回厂子里,把结婚证明开出来。 莱阳转身对江极峰说:“你在家等我一下,我现在就去回厂子开结婚证明。” 江极峰还未表态,江枕石把文件袋从他手中抽出来,压在了莱阳手上。 “不用那么麻烦,你们拿上这个,赶紧去把结婚证领了。” “可是……我什么证明都没有啊。” 莱阳对八十年代的规矩,不甚了解。但她知道,这个年代结婚很麻烦,除了要户口本,单位的结婚证明是必需品。 “傻孩子,这里面的东西,抵得上一切杂七杂八的证明。” 江枕石说。 莱阳捏着手中的文件袋,心思活络起来。 这江家到底什么身份啊?竟然这么厉害! 这个疑惑,在莱阳心口盘桓着,一直持续到民政局大门口。 就在跨进大铁门的一瞬,莱阳的思绪回归现实。 她偏离既定路线,把江极峰叫到了一旁的绿化带边儿。莱阳揪下一片树叶,指甲在树叶上来回磨…… “怎么,你反悔了?” 江极峰掏出烟盒,几秒钟后,一条笔直的青烟吹了出来。烟雾徐徐散开,把江极峰的脸色遮住了。 “你爸说,你爷爷就这两天的功夫了。” 莱阳紧抿嘴唇,决定丑话说在前头, “等你爷爷走了后,咱们就离婚吧。你觉得怎么样?如果你答应,咱们立马进去领证。” 说这话时,莱阳心里拿不准。 她拿不准江极峰和自己结婚的目的,他是真的要安慰即将去世的爷爷呢?还是真有恶趣味,打算恶心自己的叔叔江含冰? 万一,爷爷去世后,他赖着不和自己离婚,岂不是糟糕。 她又揪下来一片树叶,耐心地等待江极峰的回答。 “肯定要离婚啊,你以为谁愿意和你过似的?” 听见这句话,莱阳笑着松了一口气。 看来,这家伙和自己结婚,多半还是为了完成爷爷的遗愿。 这就好。 手上的树叶已经被她揉烂了,她又顺势揪下来另外一片树叶,“好,那就这么说定了,咱们进去办手续吧。” 莱阳正要走,江极峰清了下嗓子。 “等我爷爷走了,咱们办了离婚手续后,你要是还没找到住的地方,你可以先住在江家。” 江极峰也有自己的小九九。 爸爸要知道爷爷尸骨未寒,他急着和莱阳离婚,恐怕会对自己动粗。 江极峰又吹出一口烟,认为自己思虑周全。 莱阳很诧异。 没想到,江极峰还能和自己透出些许和善…… 可惜了,自己用不上。 莱阳耸了一下肩, “倒是不用。我已经找到工作了,下星期就能解决宿舍问题。不过,还是谢谢你啊,” 她背着手,径直往民政局的办公楼走去。 她的背影越来越小,江极峰怔了一下,忙灭了烟头快步追了上去。 人影穿梭的走廊里,江极峰很快找到了莱阳。 他刚准备问问莱阳的工作问题,就听门内的工作人员喊了一嗓子, “同志,请进来吧。” 江极峰咽回了疑问,跟着莱阳走进办公室。 两人并排坐在工作人员对面后,莱阳把牛皮纸公文袋递给了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掏出一堆文件,认真地翻看了一遍。便什么话也没问,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粉红色的结婚证书。 她举着章子,再次和男女双方确认姓名。 “我是江极峰。” “我是,莱阳。” 莱阳恍恍惚惚,指尖捏住了凳子边缘。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往上飘,心也在飘…… 就这么几张纸交上去,自己甚至连集体户口纸都没拿出来,这就结婚了? 确定男女双方的身份后,工作人员手里的印章,已经无限接近于结婚证书了。 一声闷响,印章扣在了一只老手上…… 那只手肉乎乎的,关节处还带着肉窝。 “呵!想瞒着老娘结婚?” 莱阳突然抬头,看见了莱春英的脸。她由于气到极致,脸上产生了肉浪,一浪接一浪,想把莱阳拍死一般。 “让我看看,你的结婚证明,是怎么造假的……” 莱春英的嗓音憋着戏腔,高兴坏了。 她一早就埋伏在民政局,就是要给莱阳来一个突然袭击。莱春英一把抢过牛皮纸袋,开始找结婚证明。 为了防止莱阳偷偷结婚,她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 她和棉纺厂管事儿的私下通了气,坚决不给莱阳开结婚证明……莱阳但凡结婚,手上的结婚证明,肯定就是伪造的。 莱春英激动的手抖。 苍天怜我,终于让自己堵到了莱阳! 伪造单位证明啊!不等莱阳戳穿她和老韩的秘密,她就要把这狼心狗肺的小骚货送进监狱。 几秒钟后,莱春阳终于看见了结婚证明。 她读着读着,脸色却越来越黑。 呼…… 莱阳一口气,吹在她脸上,不亚于十级大风。 “大姑,认识下面的章子么?” 莱阳的指尖,划过红色的印章,“您认清了,这是军区开出来的结婚证明。他们能证明我的身份。就不用麻烦棉纺厂了……” “什么,军区的证明?!” 莱春英心中狐疑,嘴上颤抖。 江极峰站在这狭促的房间里,简直是顶天立地。他的声音嗡嗡回响。 “没错,就是军区的证明。” 就在这时,工作人员把盖好章子的结婚证明递了上来,“同志,这是你二位的结婚证,请收好。” “完咯。” 莱阳气死人不偿命,双手拢着小声说:“我现在成了军嫂了。大姑,您这么三番五次地闹,可是破坏军婚啊?” 莱春英的嘴巴一抖,整个人都不好了。 “军婚……” 她心虚,踉踉跄跄地往后退。 莱春英紧紧攥着胖手,眼中流出狠色。 其实那天在医院时,她就看出江家地位不一般了。哪个老头住院,门口还站着两个警卫员站岗啊? 这等地位的亲家,自己闺女攀不上,莱阳你也别想攀上! 莱阳,你大姑我,还留着个绝招呢…… 想到这儿,她呵呵冷笑了两声,指着莱阳挺翘的鼻尖。 “莱阳,你等着瞧。用不了几天,我就能把你打回原形!”甩下狠话,在众人的诧异目光下,莱春英气急败坏的挤出人群。 由于心情过于激动,她的脚步又碎又快,冲出大门时,莱春英没看路,被飞驰过来三轮车撞进了臭水沟里。 她挣扎着爬出来,吐出来两颗大门牙。 三轮车跑的无影无踪,她把这笔账记在了莱阳头上。捏着门牙,莱春英嘴巴漏风, “贱丫头,你再等几天。我让你永世不得超生!” 江极峰和莱阳回家时,天色已经快要擦黑。 莱阳站在半山腰处回望天际线,只觉得那条线是一支笔,要把白天和黑夜硬生生地割成两半。 两人刚进门,江枕石就从书房走了出来,反手把门带上了。 他急切地迎到客厅, “领证了?” “嗯。” 莱阳点了下头。 身后,江极峰二话不说往楼上走。江枕石顾不得甩脸的儿子,伸出手抵在莱阳跟前, “结婚证书呢,我看看。” 莱阳打开包,抽出结婚证书时,心里总觉得怪怪的,但没想明白。她把结婚证书递给江枕石。 就在她晃神时,江枕石脸上露出了难得一见笑。 他举着粉红色的纸,朝着书房方向喊了一嗓子, “爸!拿到了。” 莱阳猛地抬头,和刚走上的二楼的江极峰对视了一眼。江极峰拧着眉,一手抓着扶手,就像跑酷似的,从二楼一跃而下。 他甫一落地,就看见爷爷江山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江极峰半张着嘴,惊得眼珠子也要跟着他落地。只见江山脸色红润,精神矍铄,笔挺挺的站在书房门前,哪里有半点往生极乐的意思? 第9章 离家出走 “爷爷,你没病?” 江极峰脱口而出。 江山一脸平静。 他笑眯眯的接过粉红色的结婚证,打量着眼前的孙子,孙媳妇儿。左看右看,看得老头儿脸上的褶子骤增。 心道,这真是郎才女貌,一对璧人啊! 于是,他选择性地忽略江极峰的问题。 见爷爷不说话,江极峰猛地从他手中抽出结婚证。 “您既然没病,那就好办了。” 他冲着身后的莱阳摆了下手中的纸,粉色的纸在空中抖了下,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走吧,离婚去。” 莱阳犹豫了一下。 她的目光,在江家大客厅里扫了一眼后,她拽着江极峰快步走向楼梯下。 见江家爷爷和爸爸都盯着自己看,似乎眼巴巴的在等什么,莱阳心里乱糟糟的,把声音压到最小。 “离婚没问题,但是那五百元钱,我可不能还给你。” 莱阳心里戏很足。 如果江极峰敢往回要这钱,她就敢赖着不给。虽然两人结婚不到一个小时就离婚,但也是结过婚的! 只要拿了结婚证,自己就履行了交易,这钱不能退! 见莱阳纠结的是钱,江极峰反而异常平静。认识莱阳好几天了,他简直把这女人看的透透的。 她啊……就是个品格低劣的贪财鬼。 “当然,今天离婚,钱还是你的。” 江极峰忍着恶心。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莱阳很满意! 拿上这五百元钱,自己哪怕去报社楼下住几天招待所,等待宿舍分配,也花不了几个钱啊! 越想越美,莱阳冲着江极峰使了个眼神。 “你说没用,瞧我的……” 莱阳冲着江极峰眨了下眼,狡黠的像只狐狸。 对于莱阳这种人,江极峰是厌恶到极致的。 然而,此刻的他,倒是对莱阳生出几分期待。他期待莱阳能用阴谋诡计,把自己从这张灾难性的婚姻里摘出来。 哪怕,自己再付一点钱,也值得! 见莱阳走向爷爷,江极峰捏着手,暗自为她加油打气。 就在莱阳刚表达完自己也想离婚的想法时,爷爷江山的脸色变了。他变成了孩子,委屈巴巴的看了一眼江极峰。 “你也想离婚?” “是的。” 江山震惊的捂了一下嘴,原本就不年轻的脸上,老态尽显。 他长出一口气,“小阳,我知道极峰毛病很多,配不上你。你和爷爷说实话,你看不上他哪一点,我逼着他改!” …… 江极峰倒吸一口凉气,差点没被爷爷的话气死。 莱阳这个品格低劣的坏女人,还看不上自己? 自己还真是半眼也没瞧得上她! 爷爷是老糊涂了么?怎么非让自己和这种女人结婚,弄得好像自己是老光棍,找不到对象了似的…… 要知道,自己在部队里,争着抢着给自己介绍对象的,能排上五公里的大长队! 他咬着牙,挤眉弄眼,向爸爸投去求救的目光。 然而,江枕石和江山犯一个毛病,选择性看不见。 就在这时,莱阳噗嗤一声笑了。 “爷爷,不是谁看不上谁的问题。现在是八十年代,新社会,讲究一个恋爱自由。” “江极峰是因为您的病,才答应结婚的。您既然没病,这婚姻也没必要存在。” 江极峰听莱阳句句在理,简直要为她鼓掌。 没想到,这个鬼话连篇的女人,说起大道理来,还头头是道的…… 江山叹了口气,他又是一副逼不得已的模样,“爷爷也没办法啊,我实在装不下去了。你们既然结婚了,我也想出来看看热闹。再说了,我还要工作。” “总不能每天装病吧?” 呼! 江极峰在想,他现在要是个气球,一定炸了。 “爷爷,您别胡搅蛮缠了。这个婚,我离定了!” 江极峰不由分说,拽上莱阳就要出门。 “离下班还有点时间,赶紧走,现在还来得及!” 就在他扯着莱阳出门时,身后传来的江枕石的叫声,“爸,您怎么了?爸!” “您等下,我这就叫医生。” 扭头看去,莱阳吓的脸色惨白。 江老爷子歪歪斜斜,瘫在儿子怀中。 刚才,自己明明和老爷子在亲切友好的交流。都是因为江极峰沉不住气,出来搅局! 这下好了,万一真把老爷子气出好歹来,这婚, 莱阳胡思乱想着,只见江极峰缓步走到爷爷身边。 此时,江枕石拖着江山的后背,正在一点点的往沙发边挪。 “爷爷,您别演戏了。” 江极峰说。 演戏? 莱阳眨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心想,不至于吧。一招用两次,这也太没创意了吧? “死崽子!你怎么跟爷爷说话呢?” 冷不防的,江枕石一个巴掌抽上来。江极峰还没来得及躲,就被江山一个巴掌扇开了儿子的手, “你疯了,打我孙子?!” 江山一个白眼翻过去,气得江枕石直跺脚。 老父亲年过六旬,教训起人来,手劲儿比军区年轻教官还要狠。 看着爷爷生龙活虎的模样,证明了自己的猜想,然而,江极峰一点也不高兴。 “爷爷,您是铁了心,不让我离婚是么?” 这一次,江山没有选择性耳聋。他笑盈盈的看着江极峰,“小峰,相信爷爷的,你们结婚肯定不会错的。” 江极峰太了解爷爷了,他这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连自己的婚姻都不能自己做主,江极峰越想越憋屈。 他的声音很低沉,严肃认真。 “爷爷,强扭的瓜甜不了。您有您的手段,我也有我的法子。这个家,我不会再回来了。” 江枕石喊了一声,“你给我滚回来!” 江极峰回看了一眼身后的江家,转身离去。 他这一走,可把莱阳弄不会了。 他们还没离婚呢! “喂,” 莱阳涨红了脸,要出去追。她还没跑出大门,就被江山叫住了。江山坐在沙发上,还在欣赏手中的结婚证。 “小阳,新郎跑不了,你别急。” 自己是担心他跑了吗?自己明明是担心他还没和自己办离婚就跑了! 忍着心里的苦,她伸长脖子往窗外瞅。 身长腿长的江极峰,早就没了影子!自己跟他刚认识不到一个礼拜,什么都不了解,上哪去找他离婚去啊! 部队? 万一,他要是走得彻底,连部队都不回去了呢? “完了……” 莱阳扶着窗台,呢喃了一句。 “完不了。” 江山品着茶,品着结婚证,笑呵呵地说:“媳妇儿在家里呢,他能跑哪去?你就放心,他跑不了。” 莱阳陪着江山假笑了两声。 她觉得这老人糊涂了。 这段婚姻,明明是他用欺骗的手段,强行加给江极峰的。自己又不是江极峰的真媳妇,他怎么就不能跑? 望着西沉的太阳,莱阳要愁死了。 第10章 没底线的坏女人 这一夜,莱阳睡的相当别扭。 她盖着红被子,躺着红床单,头顶上还有个大红喜字儿。 这日子,她是一天也过不下去。越想越烦,莱阳决定今天下班后,立刻去部队找江极峰离婚。 想起上班,莱阳精神十足。 今天是她第一天上班,一定要有个好开始。她掀被子下床一气呵成,对着镜子梳洗完毕后,她穿上了为了拍结婚照买的新衣服。 镜子里,莱阳脸蛋玲珑,唇红齿白,是个气血十足的大美人。 她伸出食指,在镜中人脸上轻轻一戳。 “加油!” 走进古今奇闻报社时,正好八点。 莱阳刚进门,就被廖缙云叫住了。 她定睛一看,大为震撼。 廖缙云的穿着极为考究,衬衫是真丝的,西裤是进口的,脚下的皮鞋锃亮,能照出他用摩丝搭理的一丝不乱的发型。 他微微一笑,眼尾向上扫。 莱阳不禁感慨,这男人要是俏起来,可真是不得了。 “主编,我来上班了。” 莱阳扫了一眼办公室,“请问,我的座位在哪啊?” 廖缙云啧了一声,他手心向上,勾了勾手。 “过来,我有事和你讲。” 莱阳一时间不适应,觉得他这个动作,是在唤阿猫阿狗。可自己刚入职,总不能和老板甩脸子。 她压着小火,走到廖缙云身边。 “你面试时,写了一份稿儿,还记得么?” 莱阳点头。 廖缙云递给她最新一期的“古今奇闻”,标题耸动。 【女教师痴海无涯,浪荡校长终锁情关】 莱阳飞速扫了一眼报纸内容,除了男女主的名字稍加改动外,其余的内容一字未改,都是出自自己的手笔。 “你走后当天,报纸就印出来了。销量好得不得了。这一个星期内,已经加印三次了。” “你今天什么都别干,给我把续篇写出来。” 廖缙云单手插兜,用食指在桌面扣了扣。 “这就是你的桌子。” 莱阳搔了一下眉头,这桌子正对着廖主编的办公室,简直太危险了。想起被他用纸棍敲过胳膊的小编辑,莱阳绷直了嘴角,胳膊开始共情。 她放下包,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主编,这事儿又出现新状况了吗?” 廖缙云叼出一根烟,意味深长的吐出一缕青烟, “这不等着你现编么?” 莱阳正在头疼,逼仄的楼梯道上忽然热闹起来。 她转身一看,只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穿着鹅黄色布拉吉长裙,蹬着高跟鞋,举着门边扫把朝自己冲了过来。 “好啊,你们想害死我,我打死你!” 她边喊边冲,眼底一片红。 廖缙云不紧不慢,拉开身后的抽屉。他拎出藏在抽屉里的榔头,正要对着女人呵斥的时候,令他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女人朝着莱阳挥扫把,莱阳身子一歪,稳稳躲过夺过扫把攻击。 女人气急败坏,反身要抡她的后背,莱阳轻轻松松往桌上一躺,顺带一脚踹在女人颤颤巍巍的胸脯上。 啊! 一声惨叫后,女人摔了大马趴。 廖缙云捏着榔头,心潮澎湃。 记者里,能像她身手这么敏捷的,也就只有自己了。 莱阳翻身下桌,心有余悸的盯着正在爬起来的女人。她刚穿过来没几天,唯一结下仇的人,也就知道莱春英了。 “你是谁啊?” 女人不回答,只是冷笑。 廖缙云把榔头抛到半空,又握住,又抛起来,又握住。 女人翻了他个大白眼,呸了一声, “怎么,吓唬老娘?” “老娘不吃你们这一套!” “我的人生都被你们报社毁了,你们要赔偿我的损失!” 廖缙云喷出一口烟。 冷不防,他抡起榔头,猛地砸在桌上凸起的钉子上。钉子应声而落,陷进桌面里。 “别怕,我修桌子。” 女人真没怕,他一把夺过廖缙云嘴里的烟,掼在地上狠狠踩扁,“装你妈的大尾巴狼!跟我玩什么黑社会啊?你港片看多了是么?” “滚回去喝你妈的奶去!” 廖缙云按着手中的榔头,上下嘴唇抿在一起,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莱阳忍着笑,观察着女人,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事实果然和她预料的一样,女人就是她第一篇报道的女主角。那个和五十多岁校长滚床单的女教师。 “我就是黄娇。” 莱阳噗嗤笑出声,报纸上,她的女主叫白嫩。这廖主编真省事儿,化名可以如此简单不过心。 “你还有脸笑?” “我被你害惨了!因为你的报纸,我被教育局的开除了。” 莱阳把手中的报纸压在桌上,她双手撑着桌沿,“我逼着你和校长通奸了,还是拿着大喇叭喊人围观你们办事了?” 这两个问题,不带任何情绪。 却听得黄娇浑身发抖。 “我都听见了,你写我了!” 莱阳摊开手, “我写的明明是白嫩。你不是叫黄娇么?” “行,你要说我写你了,咱们就报警。让警察去你原单位核实,去事发的宿舍核实,看我写的是不是你?” 一听要报警,一听要核实,黄娇低着眼睛,眼睛珠子在眼眶里乱转了一阵。 “总之,你对我的名誉造成不良影响!你们报社要赔钱,要向我道歉!” 就在莱阳还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廖缙云走了过来。 他面无表情,又点燃了一支烟。 黄娇一点也不怵他,只觉的这男人打扮如此精致,长得也是潇洒倜傥,不会是真能和女人动手的粗人。 廖缙云叼着烟,猛地扯过黄娇的包。 他打开窗户,呼的一声把包往外一掷。黄娇脸色全黑,冲到窗边往下看。 她的包,不偏不倚地挂在街对面房子的阳台上。 啊!!! 黄娇疯了,岔开腿就往楼下冲。 “跟她废话就是浪费生命,赶紧下笔,把续篇写出来,今晚见报。” 廖缙云吸了一口烟,他的头往窗外方向一偏,问莱阳, “跟我说说,你打算怎么写续篇。” 能怎么写? 莱阳做了多年记者,早就练出一身的奇思妙想。 “些当事人白嫩,奸情被本报社曝光后,大闹报社。只为给自己的情人讨回公道,” 廖缙云潇洒的拍着巴掌,若不是男女有别,他恨不得抱着莱阳亲一口。好几年了,他已经好几年没遇见过这么贴心的人儿了! “写吧。” “我迫不及待了。” 楼梯间里,江极峰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莱阳啊! 你简直是我见过的,品质最恶劣的人了,没有之一。攀高枝儿,撒谎成性,贪财,我暂且都能归咎为你自私。 可是,你顶着记者的名头,用笔杆子害人!简直就是没有人性。 给莱阳戳上无恶不作的印章,江极峰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古今奇闻报社。 阿嚏! 莱阳抱着脸,冷不防地打了个喷嚏。 第11章 大秘密 下班后,莱阳直奔江极峰所在部队。 听说江极峰外出执行任务,莱阳半点也不相信。可不信归不信,她也不能硬闯军营,把江极峰揪出来离婚吧? “那他什么时候能回?” 莱阳耐着性子问。 哨兵岗的话筒里,传出严肃的声音。 “对不起,我不太清楚。” 挂了电话后,莱阳站在哨兵边踟蹰了几秒钟,用力地跺了下脚。 浑蛋! 这家伙肯定猫起来了,在躲人呢。 三百公里外,深山老林里,江极峰正在和战士们扎营地。 突然间,他鼻腔巨痒无比,他一手抱着脸,一手扯着帐篷固定绳,打了个大喷嚏。 一使劲儿,刚插进石头缝里的钉子飞出来,擦着他的脸皮弹了出去。 江极峰惊出一身冷汗。 没找到江极峰,莱阳只好迎着头皮回江家。刚进门,爷爷已经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就等她回来吃饭了。 这餐饭,莱阳吃得如坐针毡。 “小峰太不像话!新婚夜就扔了媳妇儿,钻进军营闹别扭。你等着,爷爷打不死他。” 江山给莱阳盛了一碗鸡汤,突然笑盈盈起来, “你呢,也别干等着。你去军营找找他。” 莱阳捧着鸡汤,尴尬地笑了笑,“我去过了,军营里说他不在,也不知道去哪了。” 听见孙媳妇找孙子去了,江山很满意。 “太好了!你知道去找他,爷爷就放心了。” 莱阳绷直嘴角,决定把话掰碎了揉碎了,再讲讲道理。 “其实,我是去找他离婚的。” “爷爷,为什么您一定让我们俩结婚呢?我不在乎被退婚,您也不用特意给我安排一个婚姻。” “哎呦!这个好吃。” 江山十分惊喜,开始往莱阳碗中夹菜,不断的给他介绍这些菜的来历。有几样是他自己在后院种出来的,还有一条鱼,是他今天开会后亲自去湖边钓出来的。 吃着碗里堆成山的菜,莱阳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江家和莱家结娃娃亲,是因为莱家爸爸对江山有救命之恩。 昨天江极峰气走了,老爷子拉着自己问东问西,连自己的初中肄业学历都问出来了,却从不提起当年的事情…… 就连原身的记忆里,也没有这件往事。 莱阳忍不住一探究竟。 “爷爷,我爸当年和你,” 她刚开了个头,书房的电话忽然响起。 江老爷子如获大释一般,兴冲冲的进了书房接电话。不到半分钟,他探出头,让莱阳不必等他吃饭。 莱阳疑惑的目光,紧紧贴在书房门上。 饭后,莱阳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桌子,就返回房间去了。 坐在床边,莱阳琢磨离婚的事情。 江老爷子似乎听不得离婚二字,不管是自己提,还是昨天的江极峰提,他都要装聋作傻,一味回避。 老人家能装糊涂,江极峰能回避,可自己呢? 莱阳越想越别扭。 几分钟后,她下定决心。 明天去报社问问廖缙云,承诺过自己的宿舍,什么时候能够交付。 一旦有了宿舍,自己先搬出江家,和江极峰离婚也就没人能管得着了…… 第二天,莱阳早早上班。 面试时,她见过的记者今天也来了。 “你好,我叫莱阳。” “我叫王金龙。” 王金龙囔着鼻子,和莱阳握手。莱阳看他眼圈红红的,于是朝廖缙云的办公室方向看,小声问他, “主编又骂你了?” “嗯……” 王金龙抽了下鼻子,“他就是个暴君,我快撑不下去了。” 他正说着,办公室门突然打开,吓得王金龙的脸一下子贴在墙上,目光贴向地面。 莱阳觉得这同时挺可怜的,有心替他挡,便走上去问廖缙云。 “廖主编,我想问问,您承诺过的宿舍,什么时候能搬进去啊?” 廖缙云今天有了新配饰。 他扯掉银丝边的眼睛,掏出眼镜布细细擦着。 他的主编室的玻璃是蓝色的,涌出来的阳光是一片蓝,廖缙云就像站在幽暗的洞府门口,显得他像个暴戾无度的山大王。 见莱阳一点也不怕,还敢找他要房子,王金龙暗暗竖起大拇哥。 “这个……” 廖缙云清了下嗓子,“房子是现成的,你今天搬进来都行。只是,我还住在里面。” 莱阳不是个守旧的人。 刚做记者时,她住过群租房。一套房里挤着男男女女十来个人,她早就习惯了。 只是和廖缙云同住…… 莱阳打了个激灵,她觉得不比王金龙强多少。 可为了房子,莱阳一步不退。 莱阳的心,冻成了冰。 冻成了冰,心就硬了。 “那怎么办啊?报社提供住宿,是招聘招聘启事上写的啊。我来上班,也有看重宿舍的成分。” 莱阳低头看着自己的布鞋,显得局促不安。 “你别这样。” 廖缙云不愿承担欺负女人的罪名。 他掏出烟,照实了说,“我哪知道能招到个女记者啊?你要是个男的,我还能匀出来两间房呢。” “给我一个礼拜的时间,我立马找地方搬,行吗?” 莱阳点了点头。 自己的正当权益,要自己争取。 “那就麻烦你了。” 她紧抿嘴唇,走到桌边开始工作。 廖缙云回到办公室,躺在沙发上对着天花板吹烟。一口接一口,全是烟圈圈。 “我能搬哪去呢……” 他开始发愁。 中午时分,莱阳趁着报社没人,往部队去了个电话。 这次,她没报本名,而是撒了个小谎,谎称前些日子被江极峰救过,想起部队当面感谢江极峰同志。 “抱歉,同志。江极峰同志出差,不在部队。” 挂断电话,莱阳皱着眉。 这家伙,莫非真的出差了?为了躲开家里和自己,他竟然躲到了外地去? 可总是拖着,也不是个办法。 莱阳想来想去,决定和江极峰的爸爸江枕石谈谈。 江老爷子说不通,只能找他爸爸讲讲道理了。 下班后,莱阳急匆匆地赶回江家。她还没进门,就听见屋里传出女人的尖叫声,“老爷子,你是不是脑子有毛病?!” 这声音,是莱春英的声音! 好啊,莱春英趁着家里没人,上赶着欺负江老爷子来了。 莱阳气得推门冲了进去。 客厅里,江老爷子坐在沙发上,低头看手里的信纸。莱春英站在他面前,叉着腰,气势汹汹指着老爷子的鼻尖,嘴里不干不净的。 不由分说,莱阳瞄准莱春英,嗖的一声把包砸在了她的脑袋上。 “莱春英,你不是人!” 莱春英被猛地一砸,头开始发昏,歪歪扭扭的往后退,没踉跄几步,她就一个屁墩儿砸在了地板上。 莱阳快步上前,张开双臂,把老爷子护在身后。 “你敢欺负爷爷?!” “你赶紧给我滚!我看在你还算长辈的面子上,没砸你个尿失禁。” 莱阳气坏了。 身后,江山仰头看着霸气的孙媳妇,相当满意。 莱春英被砸傻了,她捂着额头上肿包,坐在地上开骂。 “你个小骚货,你敢打我?” “老爷子,你都看见了吧?我们莱家是正经人家,怎么能生出这种货色?” “这不就证明了,她根本就不是我弟弟的孩子,我给你的材料都是真的!” 莱阳和江山对视一眼。 江山表情平淡地递过来一大堆材料,莱阳接了,迅速地翻看了一遍。 这里面内容不少。 有派出所开具的婴儿丢失的证明,还有村里七大姑八大姨按了指纹的证明信,他们都能证明,莱阳是抱回来的野孩子…… “当年,我弟弟家孩子被人偷走了。而这个莱阳,是我弟弟安慰我弟妹,从街上捡来的孤儿!” 莱阳捏着材料,不仅不生气,她还恨不得抱着莱春英亲一口。 想睡觉,枕头来了! 自己正愁不能和江极峰离婚呢。 只要有了这个证明,证明自己不是莱家的亲生孩子,江老爷子必然不会再拼命撮合自己和他的孙子了! 突然,莱阳的眼圈红了。 她使劲儿抽了下鼻子,“爷爷,既然这样,我也没脸做江家的儿媳妇了。” 一旁,莱春英一拍地板,豁着牙坐直了身子。 她忙活了几天,终于成了。 客厅里,安静得要命。 莱阳眼巴巴的盯着江老爷子,只要他一点头,自己立马冲去部队,就是翻遍军营,也要把江极峰弄出来,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他! 莱春英也攥着手,紧张等待。 只要江老爷子赶走莱阳,她立马把自己优秀的大学生女儿推荐给他,做江极峰的老婆。 女儿嫁进首长家,自己肯定能沾上光。 “滚!” 江老爷子指着门外,大喝一声。 莱春英拍着大腿,哈哈笑。 “听见了没,首长让你滚。” 突然,一个抹布砸了过来,不偏不倚砸在了莱春英脸上。 她扯下抹布,正撞上江老爷子盛怒的脸。 “老子他妈的让你滚!” 莱春英愣住了,几秒钟后,她突然开始赔笑脸,“首长您别生气,我不是找莱阳报仇的!我就是不忍心你们江家上当受骗。江家是什么人家啊,怎么能,” “放你妈的屁!” 老爷子举着烟灰缸,“我才不管她是不是莱春杰的亲生女儿,我就认她这个人。” “你怎么还不滚,是不是让我叫警卫员啊?” 莱春英抓着臭抹布,又想哭又得笑,“首长,您别生气……我不是骗你,我真是为了您家着想,” 江老爷子拿起话筒,毫不犹豫,开始拨号。 “喂,警卫班,” 嗖的一声,莱阳再看过去时,大门前只剩下门板晃动的影子。 莱阳皱着眉,突然想起来一件要紧事儿…… “爷爷,我出去一下。” 紧接着,莱阳跟着残影飞奔了出去。 第12章 该走了 莱阳拦住莱春英时,她已经冲到山下,眼看就出部队大院了。 看见莱阳,莱春英神色慌张,舔了下缺失的大门牙。 “小贱人,你来报仇啊?!” “你到底用了什么骚法子,把江家一家子迷成这样了?小的乱伦,娶你做老婆。老的更不要脸,还什么只认你,” 她抱着大胸脯,狠狠往地上呸了一口,以示不屑。 “勤务兵来了,” “哪?” 莱春英吓得左右乱看。 莱阳噗嗤一笑,切入正题。 “大姑,我来谢谢你啊,要不是你证明我不是莱家的亲生孩子,我还真不好开口。” “开什么口?” 莱春英紧张的打量她。 “钱呐!” 莱阳突然提高语调,把莱春英吓了一大跳。 她追上莱春英,就是要把原身三年的工资讨回来。 现如今,她和莱家没血缘关系,把自己的血汗钱拿回来,天经地义! “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莱春英想死得的心都有了。 别说还贱丫头的钱,自己现在穷的,就连镶牙的钱都没有…… 莱阳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她知道莱春英因为赌博,把钱都霍霍完了,但她也不能轻易放过这个女人, “写个欠条吧。你和魏大海每个月领了工资后,还我二十块钱。” 呵…… 莱春英冷笑。 “我要是不写呢?” “那就别怪我了,我现在就去找爷爷的警卫员!听说啊,他可是全军比如冠军,一巴掌能拍死你。” …… 莱春英咬紧了牙关。 她掂量了一下,决定不吃眼前亏。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她要先离开这里,自己还有个杀手锏没出动呢! 十分钟后,拿着欠条,莱阳高高兴兴回了家。 进门前,莱阳平复了一下心情。 “爷爷。” 她缓缓走进客厅,看上去情绪低落。 “您刚才维护我,我很感激。” 江山眨了下眼睛,突然插进话来,“彼此彼此,你还不是保护了老头子我嘛……一家人,别客气。” 莱阳领教过老爷子插话打岔的本事,坚决不被他带跑偏。 她接着说: “但我不是个没眼色的人,我既然不是莱家的亲生骨肉,我也不能赖在您家,鸠占鹊巢,我今天就离开。” 莱阳挤出两滴眼泪,临转身前,还给老爷子鞠了一躬。 “祝您早日找到恩人的孩子。” 她急不可耐,今天就要走。 “丫头,你慢着。” 沙发上,江山站了起来。 “其实,你们莱家的这些事我都知道。” 莱阳瞪着眼珠子,琥珀色的瞳仁差点飚出来。 “都是十七八年前的事情了,莱春杰自己都说,他那亲生孩子肯定遇害了。他把你当亲生女儿!” …… 这一点,江山没说错。 莱春杰两口子对原身,简直好得不得了。 要不是他们都走了,原身现在肯定很幸福。 “别想这些了,你就是莱春杰的女儿。好好和小峰过日子吧。” 莱阳不甘心,这么好的离婚理由,不能浪费。 她开始哭。 “爷爷,您给我脸,我不能自己不要脸啊。我知道您对我好,说这些话是为了安慰我。” 突然,江山的脸色,瞬间硬了。 他捏着拳, “我看出来了,你是铁了心,要和小峰离婚。” 莱阳硬着头皮,坚决不肯错失良机,老爷子不打岔说正经话的时候很少,她一定要把握机会。 “是的。” 砰! 江山一拳垂在沙发扶手上,震得莱阳打了个寒噤。 “肯定是江极峰那家伙,惹你伤心难过了。你放心,我今天把他给你揪回来,任你处置!” 哪跟哪啊? 您的思路不对头! 就在莱阳发懵时,江山抄起话筒,叉着腰开始打电话。 “你好,我是江山。” “呵,还知道我是你老首长。我问你,江极峰死哪去了?” “什么,秘密任务。” “好,我知道了。” 砰! 江山挂了电话,瞬间,他铁青的脸上蕴上笑意,“这臭小子没骗人,他们部队的师长证明了,他真的有任务。” “你别怪他,爷爷替他给你道歉。他不是有意躲着你。” 莱阳铁似笑非笑,心里乱成麻。 她总觉得自己的话,被江山软乎乎的揉断了,又把剩下的话按回了自己嘴里。 让她什么也说不得,做不得。 “等他回来,你们圆房,一切就好了!” “小夫妻,两口子,不免打打闹闹。以后总会好的,总会好的。” 莱阳惊出一身冷汗…… 等她再反应过来时,江山就像长了飞毛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站在空旷的客厅里,莱阳捏了捏潮湿的手心。 “该走了。” 她要离开江家,明天就走! 第13章 都不好过 江极峰下半身裹着浴巾,走出澡堂子。 刚才还有一群战友围着打打闹闹的声音,忽然消失了。他扯掉浴巾擦了擦头,光着身子往换衣间里走。 “人呢?” 换衣间里空荡荡的,还有回声。 江极峰继续擦头。 他结任务回到部队时,已经是凌晨。他刚进宿舍,贴在床板上就开始睡,一直睡到第二天天黑。 到现在,他的脑子还昏昏沉沉的。 这趟野外实弹演习,耗时七天。他现在一闭上眼睛,还能听见子弹嗖嗖地从头顶飞过的声音…… “江团长,让我好等啊。” 更衣室的角落里,传出爷爷的声音。 江山的声音本就威严,他低沉着嗓子,声音在换衣室的陶瓷墙壁上来回撞击,这声音就像洪钟,震得江极峰脑袋嗡嗡作响。 江极峰从浴巾缝隙里,打量了爷爷的脸。 他不紧不慢,走到自己的柜门前,开始套衣服。 “爷爷,您把我战友们都吓走了?” “大家七八天没洗澡了,您还给人都吓走了。可没您这么体恤子弟兵的。” “呦呵,你还教训上我了?我哪知道他们一见我,一窝蜂地就跑了?抓都抓不回来。” 江山骂孙子。 江极峰穿好衣服,坐在江山身边,开始穿袜子。 爷爷为什么来澡堂子里堵他,他心里清楚得很。 他一边穿,嘴里一边说硬话。 “和您实话说了,您就算枪毙了我,我也不能回去和莱阳过日子!这婚,我离定了。” “对了,我刚才你们师长说,你差点受伤毁容了?” “您这招对我没用。爷爷,您听好了。我,要,离,婚。” 江极峰一字一顿,不给江山留“耳背”的空间。 江山也不生气,慢悠悠地掏出一张纸,展开后,按在江极峰的手心。 江极峰拎起纸扫了一眼,又塞回到爷爷手中。 这封信,是莱阳的道别信。 信里,莱阳说实在不能在江家待下去了,她已经有了工作,也有住的地方,请大家放心。 看江极峰漫不经模样,江山忍了忍, “你媳妇儿离家出走了,你不担心么?” 江极峰:“不担心,我们都要离婚了。” “现在不是还没离么?”江山耐着性子,“你去把她给我找回来,有什么事儿,你们当着我的面说清楚。” 莱阳去了哪里,江极峰大概知道。 他并不着急。 “不找,她想回来自然就回来了。” 啪! 江山一巴掌抽在江极峰的后背上,皮肉相交的声音,发出脆响, “没良心的东西!我就知道,莱阳要跟你闹离婚,就是因为你小子惹她生气了。” 江极峰瞪大了眼睛,百口莫辩。 是莱阳要和自己离婚? 不! 是自己要和她离婚。 江极峰脑中浮现出莱阳狡诈的模样,那是幽暗街道巷口的女鬼,躲在阴暗处,在嶙峋的巨石边,冲着自己阴笑。 她离家出走,就是个阴谋。 她在利用爷爷,逼着自己回家跟她过日子。 “爷爷!您被她骗了!” 江极峰边逃边解释,把认识莱阳后的见闻,里里外外给爷爷扒了个遍。 江山越听越气, “好啊,你还敢诬陷莱阳。她那么善良的一个孩子……” 江山想起莱阳护着自己时的坚决,就气的乱颤,他抄起江极峰扔在一边的浴巾,追着江极峰满澡堂子地抽。 “我打不死你!” 江极峰好歹是团长,他可不想如此丢脸。他埋头冲出澡堂子,就像一头野驴似的,消失在部队营地里。 * * “江团长,可以出来了。” 凌晨时分,江极峰被团政委汪寿从玉米地里扒拉了出来。他饿得两眼发花,走路都有点晃悠了。 他伸长脖子,往营地大门口看, “我家老爷子走了?” 江极峰心有余悸,他可不想回去面对江山。 “走了。我亲眼看见,陈师长把老爷子请走的。” 江极峰松了一口气。 回到宿舍,他抓起桌上的硬馒头,开始啃。馒头渣掉的一地都是,汪寿叹了口气,给他倒了一杯水。 “慢点,再噎死了……” “噎死也好。” 江极峰喝了口水,狼吞虎咽地开始干馒头。 “新娘子美得跟七仙女似的,你咋就不愿意回家呢?” 汪寿开始抽烟。 烟雾后,透着一双迷茫的小眼睛。 他很不理解江极峰的行为。 自己媳妇儿长得五大三粗的,说话咋咋呼呼就像破锣,自己一到晚上啊,心里就痒痒地想回家…… 这江团长是有什么病吗?怎么就不知道女人的好? 江极峰好不容易把馒头噎进去,终于听清了汪寿的话。 他皱着眉,找到了疑点。 “你怎么知道她长得好看?” 汪寿眨了眨小眼睛, “她来部队找过你啊。是不是又瘦又高,白得发光。鹅蛋脸,大眼睛。头发半长不短,搭在这儿。” 汪寿在自己肩膀上比画。 “对了,她这儿还有颗美人痣。” 汪寿又在自己下巴颏上点了一下。 莱阳美不美,江极峰不知道。他从没把“美”和莱阳这个人,联系在一起过。 心灵丑,脸长得再美有什么用啊? 江极峰不屑地嗤笑一声。 经过汪寿的提醒,他更加确认了一件事。莱阳来部队找过自己,她找不到自己,一定回去和爷爷嚼舌根子去了…… 要不然,爷爷怎么会这么精准的时间,在澡堂子里把自己堵住了? 呵! 还说什么要帮自己尽快离婚?她明明就是和爷爷串通一气,想把自己哄回家罢了。 真会演戏啊。 看来,江家孙媳妇儿这个名头的诱惑力,远胜于五百元钱啊。 招待所里。 “同志,我现在续住一个星期,能便宜点么?” 莱阳攥着二十块钱,心都要碎了。 报社楼下的招待所,一晚上五元钱的住宿费。莱阳连住了两天,就花了十块钱。再这么住下去,她的工资都付不了房钱了。 招待所前台的小姑娘摇了摇头。 “我们这儿是国营单位,价格都是定好了的。” 莱阳自我介绍,厚着脸皮也要省点钱。 “我是你们楼上的报社记者。你看,能不能帮我联系一下你们领导,看在咱们俩单位这么近的份上……” “我见过你,可是价格上,真的不能便宜。” 小姑娘尴尬地摇摇头。 回报社的路,只需要上八十八个台阶。可眼前的台阶在莱阳眼中,就是天梯。 好长,好远。 午饭时间结束,她腆着脸敲开廖缙云办公室的门。 廖缙云看见莱阳来了,立马放下手中的话筒,把翘在桌上的腿放下来,扔了一份报纸过来。 “你写的续篇又火了。我正安排加印呢。” 莱阳笑了笑。 人们的心态总是猎奇,有了前作的铺垫,续篇不火都难。不过,她现在没空为自己庆贺,她正为住宿的问题着急呢。 “主编,宿舍的事情,您什么时候能解决一下?” 廖缙云不紧不慢地站了起来。 他站在蓝色的玻璃阴影里,莱阳觉得他看上去阴森森的。 “我正准备找你呢。” 他开始抽烟。 原来,廖缙云找莱阳,就是想告诉她,自己一时半会儿还没找到合适的房子。但再给自己一个星期,他保准能搬出去! 莱阳斟酌了几秒钟,还是被房钱打败了。 “我今天能去住么?” 廖缙云没犹豫,点了下头。 “当然可以。” “行吧,那我今天要搬进去。” 她想好了,买个插销,就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莱阳凝视着他手边冉冉上升的烟雾,壮着胆子提出要求,“宿舍的问题,我能暂时退让。但你不能在宿舍抽烟,你答应么?” 廖缙云看着指尖的烟头,然后把烟头插进了烟灰缸里。 “你写稿子写得好,你说了算。” 第14章 报应 下班后,莱阳跟廖缙云一起来到了“宿舍”。 要说这套房子是“宿舍”,实在委屈了它。 这房子是三室一厅,位于一个不知名的家属院里。院儿里绿化搞得很不错,只有两栋房子,都是五层高的楼房。 廖缙云住的这套房子,位于临街的一栋,在一楼。 莱阳去的时候,还有人在房里打扫卫生。 “那两个房间没人住,我已经让人收拾出来了,你自己选。”廖缙云指着靠里面的两个房间。 莱阳没说话,只是打量着廖缙云的这套房子。 这房子方方正正,干净整洁,一看就是平时精心维护过的房子。 左手边,还有一大排的书柜,书柜里外,堆满了报纸和书刊,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这一点,和廖缙云办公室的情况极为相似。 “这不会是你家吧?我住在这儿,算是把你撵走了。” 莱阳忍不住问了一句。 廖缙云略想了一下,“不算是我家。你住下就是了,我平时不回来,只是晚上回来睡个觉而已。” 莱阳正在琢磨。 突然,廖缙云伸出一根手指,目光极其认真。 “最多一个礼拜,我就搬走。” 莱阳点头。 她的心狠了狠。 和自己状况比起来,廖缙云这个报社主编的日子总不会更惨。 所以,这套房子,她要狠心占住! 莱阳选了个远离廖缙云的房间,把行李袋放在了窗户边。她和廖缙云打了个招呼后,就出门办大事儿去了。 在马路上溜达了半个多小时,她才找到了一个五金供销社。 买了插销后,莱阳心满意足地回了新宿舍。 刚进门,她就听见自己房间里,发出砰砰砰的砸门声。她蹑着手脚走了过去,只见廖缙云正在门后,指挥工人钉插销。 见莱阳回来了,廖缙云扬了下下颌。 “今晚先这样吧,明天我让人买把锁。” 莱阳插着兜,手里捏着新买的插销。她突然有点脸红,觉得自己提防廖缙云有点太过了…… 就在这时,大门口传来了高跟鞋的声音。 莱阳扭头去看,只见一个穿着半身裙,白衬衣,容貌俏丽的女人,正气势汹汹地盯着自己看。 “你是谁啊?!” 女人指着莱阳的鼻尖,金刚怒目。 门内,廖缙云把莱阳拉回到房间里,自己迈腿走了出去。 屋外,一下子热闹了起来。 “廖缙云,你个王八蛋!她是谁啊?” “我说你怎么要和我分手,原来是有人了?” 莱阳想要出去解释一二,被按插销的工人拦了。 工人的面部就像抽了劲儿似的,玩命冲她使眼色,“千万别出去,这女人是疯的。” 疯的? 莱阳顿了一下。 “魏佳丽,你家穷得连镜子都买不起了。麻烦你借一面镜子瞧瞧自己。你的脸就像砸进面粉缸了似的。我能看得上你么? 或者,你去精神病院看看也行。你拿着发票来,我给你报销。” 廖缙云的声音冷淡。 莱阳没理解,只觉得廖缙云真的可怕。 对报社同事是暴君,对待一个美人,也是丝毫不留情面。 可就在下一秒,莱阳突然理解了廖缙云的行为。 女人尖叫声震得人耳膜疼。 “我不就偷了个男人,你凭什么就跟我分手!?” “你还把女人带回家了呢!咱们扯平了,我就原谅你了。” …… 莱阳越听越不对劲儿。 廖缙云的话,差点把她脑浆子娇出来。 “把你丈夫叫过来,我跟她聊聊。” “什么丈夫?我不承认,我马上就要和他离婚了,我要嫁给你啊!” “你肯定是爱上那狐狸精了。你等着,老娘去撕烂她的脸。” 都是是什么鬼啊?! 莱阳一阵心悸后,瞬间定了神。 为了避免惹火上身,她偷摸摸地打开窗户,准备翻出去躲一躲。她抹黑刚翻下窗台,一脚踩在一个软乎乎的东西上。 那东西嘶了一声,忽然挪开了。 莱阳吓了一跳,脚下没了着力点,一个屁墩儿砸在硬邦邦的水泥地上。 啊! 她惨叫一声。 “报应……” 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传进莱阳的耳朵,她仰头看去,雾蒙蒙的月光下,一双清冷的眸子散射出凉意。 “你怎么在这儿?” 莱阳脱口就问。 江极峰拍着后背上的脚印,一个白眼翻了过去,漫不经心地嘲笑起来, “怎么,怕我撞破你的丑事么?” 前两天,爷爷江山在部队澡堂里追着江极峰抽。昨天,江极峰又被公务缠身的父亲堵在部队营房里骂。 他倒是没骂自己要和莱阳离婚的事情,而是责骂江极峰对爷爷不孝。 原来,那天和江极峰生了闷气后,爷爷心情很糟糕,贴身医生检查过他的身体后,建议老爷子赶紧去北戴河疗养…… 想到爷爷上了年纪,还被自己气得要去疗养,江极峰心里不是滋味。 “你去把莱阳给我找回来!否则,你一辈子别回这个家!” 对于江家,这个爸爸,那个叔叔,还有远在天边的那个姐姐,江极峰都没什么好留念的。 可对于养大自己的爷爷,他放不下。 于是,他只能去报社找莱阳。 江极峰刚走进招待所大门,就看见莱阳跟着一个男人走下楼。男人头发用摩丝定型,还戴着一副墨镜。 他想起来了,这人就是让莱阳胡编乱造的主编。 廖缙云说:“我家不远,就在下一条街上。走路十分钟,骑自行车大概五分钟吧。” 莱阳说:“那就好,以后我上班也方便一些。” 挺好啊…… 莱阳那边哄骗爷爷,不肯和自己离婚。 这边又勾搭上了报社主编,已经要双宿双栖了。 江极峰嘴角瞬间绷得笔直,发梢上挑出豆大的汗珠。只一瞬间,他就下定决心,要跟着两人去一探究竟。 如果莱阳真的和他有一腿,自己就是拼了这辈子不回江家,也决不能和这种坏女人凑合! 莱阳坐在地上,疼得眼泪直流。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有什么丑事?!” 她觉得,江极峰看自己的目光,就像再看路边的垃圾山。 只一瞬间,江极峰的目光淡了很多。 那是一滴墨水,滴入了清澈的湖泊中,晃悠了两下后再无踪迹。 “莱阳,我们离婚。” 莱阳狠狠松了一口气,她找江极峰了好些天了,不就是为了离婚这件事么? “太好了!明天九点,民政局门口见。” 突然,一个黑影窜了出来。 那影子在江极峰身后一晃,又像疾风似的吹到自己身后。 莱阳甚至没看清楚那影子的形状,便两眼一黑,没了知觉。 第15章 入洞房 再睁眼时,莱阳看见了熟悉的大红喜字悬在头顶。 她刚一侧身,脑袋就撞在了江极峰的脸上。 江极峰被她这么一撞,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当他看见莱阳和自己躺在一张床上时,他吓得一个激灵从床板上跳了起来。 他检查自己的裤子,确定裤子完好无缺,没有被人动过的痕迹,他这才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醒了?” 莱阳听见了江老爷子的声音。 她循着声音看过去时,江极峰已经光脚冲到了爷爷身边。 他情绪复杂,用力瞪着自己的爷爷。 他再次上当了! 爷爷不仅没有去北戴河疗养,他还面色红润,声如洪钟地坐在自己面前。 一次上当,江极峰觉得是自己爱爷爷太深,从没怀疑老爷子能给他下套。第二次又上当了,江极峰只觉得自己蠢得可以。 “您不是去北戴河疗养了么?” 他目光如电,硬邦邦地问。 江山的目光,慢悠悠的在莱阳和江极峰脸上移动。仿佛是在欣赏自己的杰作,这是一项很伟大的成就。 “要不说我去北戴河了,你能去找莱阳?” “想趁我不在,和她偷偷离婚?” 原来,放出自己要去北戴河疗养的消息后,江山就让贴身警卫员跟踪江极峰。他料定了,江极峰肯定知道莱阳的去处。 得知自己是被高骏偷袭后,江极峰只能忍了。 去年,军区演武大会,自己就是因为高骏,屈居了演武大会的第二名…… 可有一件事,他就不明白了,爷爷为什么一定要自己和莱阳结婚? 江极峰实在憋不住了,把自己在廖缙云家的事情,告诉了爷爷。他实在不想和莱阳这种女人,在扯上一星半点的瓜葛。 “爷爷,你要我结婚,也容我找个好样的女人行么?你看她这都是什么事!” 江极峰忍着委屈。 “你误会了。” 江老爷子云淡风轻。 就在高骏把两人扛回家后,江山委派他另一个任务,让他亲自出马,把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弄了个一清二楚。 听罢后,江极峰神情恍惚。 莱阳和那个黑心主编回家,竟然不是去同居的? 江极峰可不相信。 “爷爷,他们要是没事儿,为什么那女人如此生气,要和她拼命呢?” “苍蝇不叮没缝的蛋。” 江极峰轻蔑地瞥向莱阳,仿佛她是个臭鸡蛋。 莱阳气的捏着手,却一点也不表露。 不管什么途径,只要能和江极峰离婚,就是一件好事儿。哪怕被冤枉,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这家伙越来越变态了,竟然跟踪自己…… 啪! 江老爷子一掌拍在椅子扶手上,江极峰安静了。 莱阳精神一紧,赶紧望了过去。 江老爷子神情威严。 “关于这事儿,高骏都调查清楚了,那女人精神方面不正常。她看上那个报社的主编了,时不时就要来闹一番。” “小阳也是倒霉,正巧被她遇上了。” “还有,小阳去那什么主编家,是主编承诺过宿舍的问题!” 莱阳虽然不在意名声问题,但江老爷子调查得如此细致,誓要还自己清白,莱阳是怎么也没料到的…… “谢谢您。” 莱阳打心里感谢他。 一旁,江极峰冷冷的盯着地板。 爷爷说的话,他是一个字也不相信。他觉得爷爷魔怔了,为了逼自己和莱阳在一起,无所不用其极。 “行了。” 江老爷子扶着椅子,缓缓站起来。 “误会都解开了,你们早点休息。” 江极峰看着屋里的大红喜被,还有唯一的一张床,他后脊梁开始冒冷气。 自己今天晚上要睡在这儿?和莱阳同床共枕?那还不如一刀捅了自己。 “我回部队。” 他抓上外套,说走就走。 然而,江老爷子叉着腰堵在门前,灯光自上而下倾泻在他脸上,显得庄重又威严。 “回部队做什么?” “回宿舍睡觉。” “你没宿舍了,从今天开始。” …… 忽然,江老爷子的目光移到莱阳身上, “你也不要回你的什么宿舍去了。那男人我调查过,不是什么善茬。那女人更可怕,是疯的,会杀人的。” 廖缙云不是善茬,莱阳知道。 但那女人不仅疯,还要杀人? 莱阳打了个激灵。 只要廖缙云还住在里面,自己真不能去那套房子。 “好的,我知道了。” 莱阳心有戚戚。 当晚,莱阳和江极峰两人,被锁在了“新房”里。 门外,江老爷子举着钥匙,声音很洪亮。 “别想着出门,房间里有厕所,什么都有。你们哈,好好给我入洞房!” “不像话,拖了这么久,竟然还没入洞房。” “太过分了……” 江老爷子絮叨的声音越来越远。 莱阳坐在床上,不客气起来。 她心里不痛快,认为是江极峰把自己的行踪暴露了。要不是江极峰偷偷跟踪自己,老爷子怎么可能找到自己? 越想越气,莱阳开始报复。 “你睡地上,我睡床。” 莱阳抽出床单下的垫被,扔给江极峰。为了证明自己不算冷血,她还把枕头也塞给了他。 江极峰顺手接了过来,全堆在小沙发上了。 他什么话也没说,坐在书桌边,从抽屉里掏出一沓信纸,拧开钢笔。 “我问你,离婚,你同意么?” 他握着钢笔,扭头盯着莱阳看。 台灯的灯光暖暖的,铺在江极峰的脸上,却像天冷涂的蜡…… “同意,我肯定同意。” 江极峰冷哼一声,唰唰地开始写字。莱阳眼神很好,余光一瞥,就看见了离婚申请四个大字。 几分钟后,江极峰把信纸递了过来。 莱阳扫了一眼,毫不犹豫地签了名字。 “好,那咱们就算达成共识了。” “我明天就把离婚申请交上去,你别给我出幺蛾子。” 上了一天班,莱阳早就人困马乏了。她打了个哈欠,实在没精力和江极峰斗嘴。 “我等你的好消息。” 莱阳盖上被子,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江极峰从地铺里爬起来。 他拧了一下腰,咔咔两声,他扶着腰,一步一步往厕所里挪。这一夜,他觉得自己睡在了青石板上,周身每一块肉都硌的疼。 呼…… 床上有动静。 江极峰顺着动静看过去,脸上很不平静。 莱阳抱着被子,睡得正香。 她嘴角翘着,说不定还做美梦呢! 江极峰咬着牙,就像闪了腰的老太太似的,慢慢悠悠地走进了厕所洗漱。 八点钟,江老爷子亲自开门,把昨夜入了洞房的小两口释放出去。看见孙子扶着腰走路腿发飘,莱阳的脸色红扑扑的,精神奕奕。他差点高兴地跳起来! 这年轻人啊, 犟! 关一夜就老实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部队大院。 往左走,沿着林荫大道,江极峰可以回到部队。往右走,不出十米,有个公共汽车站,莱阳在那乘坐公共汽车,去中南路上班。 站在分岔路口,两人毫无目光交流,直接分道扬镳。 一分钟后,汽车站方位传来叫骂声。 江极峰猛地转头看去,就见莱阳像个疯子似的,把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拖下了汽车。 她不仅虐待老太太,还抬腿踹了老太太一脚。 “你敢打我?” 老太太哭得很凄惨。 “打的就是你!” 莱阳还要再打。 江极峰的心跳猛然加速,他双眼瞪出了血。 这可是在部队大院的门口!莱阳竟然这么丧心病狂殴打老人,自己的脸,江家的脸,全被这个坏女人折腾完了! 第16章 心情复杂,让我静静 江极峰健步冲上去,就在他离公共汽车站不到十米的瞬间,莱阳跳进汽车,扶出来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姑娘。 那姑娘穿着连衣裙,苍白着脸,走路踉踉跄跄的,似乎很不舒服。 她们下车后,汽车上伸出来一排人头,就像钉子似的,一颗颗整齐地插在窗口往外瞧。 “别怕,我给你做主。” 莱阳把女孩拽到自己身边。 江极峰拧着眉,正要上前扶起地上东倒西歪的老太太时,就听莱阳问女孩,“你说她是人贩子,对么?” “她刚才对你做了什么?” 女孩哭得说不清话,一味点头。 老太太见状,干脆坐在地上,指着女孩破口大骂,“好啊,我就知道,你跟你娘一条心。我可是你奶奶,你就这么冤枉你奶奶的!” 车上的人,周围看热闹的人,聚精会神的看向莱阳和她身边的女孩。 “姑娘,你也太冒失了。怎么能打老人?” “就是啊,你管人家家务事做什么?闲的发慌?” “……” 众人纷纷开始指责莱阳。 更有甚者,还有人埋怨女孩。 “你和你奶奶闹别扭而已,怎么能撒谎啊?” “你看看,把你奶奶气成什么样了?真是可怜。” 就在围观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时,女孩哽咽着,一边跺脚一边哭。她一手拉着莱阳,一手指着自己的嗓子,很艰难地发出声音。 “她,不是,我奶奶。” “我知道,她不可能是你奶奶。” 莱阳把女孩扶在自己身前,她凑上前,在女孩的脸边抽着鼻子狠狠闻了几下。 大家看莱阳的动作,都是一拧眉头。 江极峰看不过眼了! 他名义上的妻子,现在就像一只哈巴狗似的,竟然在女孩身上闻来闻去…… 太恶心了! “莱阳,闹够了么?” 江极峰一下子冲到莱阳身边,把她的手从女孩身上扯回来。 “我请求你,要丢人请去别处,这里是部队大院门口。” 莱阳瞅了一眼江极峰,一下子把手拽了回来。 “你懂什么?一边玩去!” 这家伙真是烦死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讨厌鬼! 老太太见莱阳被人缠住,她趁机爬了起来,抓住女孩的手要把她拽走,“你个死丫头,不就是你妈让你跟我回老家吗?” “我看你是城里日子过惯了!你不想吃苦。” “你别碰我!” 女孩的尖叫声,响彻整个天空。 莱阳担心女孩出事儿,她突然一个反身,越过江极峰,朝着女孩冲过去。 她脚下一勾,双手一搡,把老太婆推了个大马趴。 成功把女孩抢到手,莱阳紧紧把她护在身后。江极峰见状,闭着眼睛,转过头去。完了,今天江家的脸面,是保不住了! 就在江极峰恨得牙痒时,他清晰地听见了莱阳的声音。 “我说她是人贩子,我有证据。” 莱阳左手揪住老太婆,右手探进老太婆的衣服兜子里。她的手在里面一搅,拎出来一条湿乎乎的手帕。 手帕里还裹着一个棕色的玻璃瓶,玻璃瓶里晃晃悠悠,还剩下小半瓶的液体。 莱阳举着玻璃瓶, “看看,这就是迷魂药!” “苯巴比妥,有明显的苦味。如果提纯不佳的话,还有轻微的甜味……” “这姑娘脸上,身上的味道,和她手帕的味道一模一样!我说话是真是假,报警就知道了!” 众人大惊,纷纷准备凑上来。 女孩见莱阳找到了证据,激动得眼泪横流。眼泪流出来,她身上的症状也好了很多。 她哑着嗓子, “我不认识这个老太太。” “她在车站找我问路来着,突然就把这条手帕捂在了我的脸上……没几秒钟,我的腿就开始发软了。” 听了女孩的描述,江极峰用复杂的目光打量着莱阳。 越打量,他越觉得不可思议。 品格这么低下的人,竟然能见义勇为? 不可能…… 不可能…… 她一定有自己的目的。 就在女孩讲述事发经过时,老太婆往人群里瞧了一眼。 那目光又狠又辣,是在传递某种信号。 莱阳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见人群里挤出来一个矮小壮实的男人。男人阴着脸,走着,袖口里溜出来一把亮晶晶的刀。 突然,男人就像一颗射出枪膛的子弹,握住刀,朝自己直直刺了过来。 “妈的,让你多管闲事!” 上一世,莱阳经历的险情不少。但如此穷凶极恶不要命的家伙,她还没见过呢! 她抓起女孩,准备躲刀时,就见身前晃过军绿色的身影。 莱阳惊魂刚定,就见江极峰一手扼住男人的脖颈,屈膝狠狠一顶,男人惨叫一声,捂着小腹跪在地上痛苦地呻吟起来。 周围群众都看明白了,其中,还有认识江极峰的人。 “江团长!好样的!” “为民除害!” 就在大家群情激奋,掌声震天时,老太婆见儿子被当兵的控制住了,还连踢带打的。 她仿佛得了失心疯,抄起马路边的大砖头,朝江极峰的后脑勺砸了过去。 “放开我儿子!” 莱阳毫不犹豫,顺着老太婆的后脖颈,一个手刀劈了上去。 嘤…… 老太婆晃了两下,应声倒地。 砖头贴着江极峰的耳朵砸了下去,哐的一声,砸在男人的裤裆上。 车站里,又传来一声惨叫。 江极峰看着昏倒在地的老太婆,又看着她身后的莱阳,这才意识到,莱阳好像救了自己一条命…… 他的心情很复杂。 第17章 是好事么? 在群众的协助下,人贩子老太婆和她儿子被扭送进了派出所。 一路上,江极峰一句话都没有对莱阳说。 看着女孩攥着莱阳的衣袖,把她当做救命稻草的模样, 江极峰的心里波动很大,他时不时偷看莱阳,想找出蛛丝马迹证明她不是个好人…… 然而,直到两人做完笔录走出派出所,江极峰都没有如愿。 “那什么,” 见莱阳要走,江极峰拦住了她。 要不,说声谢谢? 江极峰的心脏本能的一沉,否定了自己的怪异想法。 自己凭什么要和她道谢?自己不也是因为救她,才差点着了老太婆的板砖。 也没见这女人和自己道谢! 见江极峰叫住自己挤眉弄眼不说话,莱阳心烦不已。 “你有啥事?” 江极峰清了一下嗓子,眼睛四下搜索着什么,“开玩笑,我找你能有什么事?我没和你说话。” 冷笑一声后,他轻飘飘的转身离开。 莱阳翻了个白眼。 她快步朝着最近的公共汽车站走去,走了大约十来米后,她猛地想起来一件事。 她转身突然扬起手, “江极峰,谢谢你替我挡了一刀。” 江极峰的嘴角扬了起来,迅速收了。他装作什么也没听见,朝着部队营地的方向,步伐越来越快。 到报社时,莱阳看了一下挂钟。 已经十点多了。 莱阳掏出手帕,在额头上蘸了蘸汗珠。迟到将近两个小时,也不知道廖缙云会不会骂自己…… 还有,昨晚自己突然消失,他会不会也要骂自己? 就在莱阳心中翻江倒海,不知所措时,廖缙云听见动静,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他上下打量了莱阳,突然呵了一声, “我的笔杆子,我可算是看见你了。” “你再不出现,我只能报警了。” 廖缙云的眼睛挡在眼镜片后,眼镜片反光,莱阳看不清他的情绪。他刚要抽烟,却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把烟扔回到身后的办公桌上。 “我昨天走了,” 莱阳硬着头皮掐头去尾。 “你走得对。” “昨天那疯子把我堵在家里,闹到半夜十点多。” 廖缙云不耐烦。 讲了两句后,他瞬间平静了下来。 他把墨镜勾在了鼻尖上,一本正经地对莱阳交代,“这两天你回去时,一定要牢牢跟在我身边。不要独自出门,我也猜不透那疯子要做什么。” 莱阳对江老爷子的话,不甚相信。 她又问了廖缙云。 原来,魏佳丽真是有丈夫的。 她和廖缙云,在舞厅认识,出于礼貌,廖缙云请她跳了一支舞。 之后,魏佳丽就像疯了似的,认为自己和廖缙云有了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她时常缠住廖缙云,要跟他闷得儿蜜。 闹得最凶的一次,她差点雇人把廖缙云绑起来,堵在墙上办了。 “啊……这……我这两天还是在家里住好了。” 莱阳真怕了魏佳丽。 廖缙云沉默了一会儿,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他郑重地递到了莱阳跟前,“我听说你在楼下招待所住了几天,不好意思,都是因为我。” “这钱你拿着,是这个月的奖金。提前发了。” 莱阳对于自己的劳动所得,一点也不客气。 她笑盈盈地接过信封,两指一撑,看见了里面的灰白票子。 “呦,六十呢?” 她基本工资是五十元,加上这个奖金,一个月能挣110。 想到钱,莱阳的嘴角勾了又勾。 “下个月,你应该会拿到的更多。最近有个南方的报社,想和咱们合作,古今奇闻的报纸在南方的发行,也会好很多。” 廖缙云端起茶杯,用茶水解烟瘾。 有了钱,莱阳干劲十足。 “女教师痴海无涯”的报道,她已经挖掘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自己还要写出一些亮眼的文章,让报社的销量更上一层楼。 “对了,宿舍的事情,再给我几天时间。房子已经有眉目了。” “落实后,我马上搬走。” “好。” 有了钱,莱阳就不怕晚。 好事多磨嘛! 刚坐在办公桌上,莱阳就听见门口有人叽叽喳喳说话。她把脸埋在书堆里,眼睛透过缝隙一看,门前挤挤攘攘,进来了两三个人。 最后那一位,她还认识。 正是早上在公交车站时,她在人贩子手下救出来的女孩儿。 “你怎么来了?” 莱阳猛地从书堆里窜出来,笑呵呵地盯着女孩儿,把女孩的妈妈吓了一跳。 女孩扯着妈妈,声音哽咽。 “妈,就是她救了我……” 说完,女孩就像一只小猫咪似的,凑到莱阳身边,挽住她的胳膊。 女孩妈妈打扮得很干练,一看就是职业妇女。还是很有气势的职业妇女,听见女儿介绍莱阳,她抽了抽发红的鼻尖。 “谢谢!” “你不止是救了我女儿,你挽救了我的家庭。” 她走到莱阳跟前,一把攥住莱阳的手。千军万马噎在喉咙里,她竟然激动得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原来,女孩叫乐林,是外地来海城读大学的。 今天刚办完入学手续。 母亲王美兰今天正好在海城有个会议要参加,于是就让乐林自己在海城逛逛,好好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 没想到,乐林刚出门没两站远,就被人贩子盯上了。 “警察说,救我家乐林的是个小姑娘,我简直不敢相信。” “说什么,我也要在第一时间见到你。” “阿姨感谢你!” 乐林在派出所里,喝了大量的水,还检查了身体。如今,她早就从迷魂药的阴影里缓了过来,她拉着妈妈王美兰,讲述当时的凶险情景。 王美兰越听越后怕,越听越是佩服眼前这位素不相识的小姑娘。 “你是英雄。” 王美兰很严肃。 热情似火,激情感谢,莱阳都能接受。可她突然如此一本正经地告诉自己,自己是英雄。 这话把莱阳整不会了…… “哪里,” 她低着头,害臊的情绪头一次在脸上蔓延。 这时,门开了。 一直在门里闷不做声的廖缙云走了出来。 他换了个金丝边眼镜,单手插兜,乍一看文质彬彬,还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 谁能想,他随时能在办公室里拎出来大榔头…… “这位同志说得对!莱阳是个女英雄。” 廖缙云伸出手和王美兰自我介绍起来,“你好,我是莱阳的领导,报社主编。” 你跟着瞎凑什么热闹? 莱阳心有不好的预感。 “莱阳是我们报社的优秀记者,我决定,要给莱阳做个专题!”廖缙云白皙的脸皮上,竟然激动的泛起了红,“二位,能不能帮我完成这个采访呢?” 乐林缩在莱阳身边,不知所措地看向自己的妈妈。 王美兰一拍手, “太好了!” “实不相瞒,我也正有此意。对于这种见义勇为的行为,不应该止于一地,一家报社。” “我是隔壁省的,我负责联系当地报社,咱们一起弘扬这种见义勇为,悍不畏死的精神!” 莱阳顿时傻了眼。 她站在原地,头皮一阵阵地发麻。 第18章 有下家了 “不用!” 莱阳当即反对。 自己救下女孩,纯属顺手帮忙。 她从没想过要在八十年代当英雄。 人一旦被推上舆论的风口浪尖,这风往哪里吹,浪往哪里打,都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住的。 廖缙云给莱阳使了个眼神,然后对乐林母女二人一点头。 “稍等。” 他带着莱阳,回到自己办公室。 轻轻合上门,廖缙云十分不解的问:“多好的机会啊?怎么就不知道好好利用一下?” “我不愿意,人怕出名猪怕壮……” 莱阳嘟囔着。 廖缙云用异样耳朵眼光,打量了几眼莱阳。 突然,他长出一口气,决定各退一步。 “这样吧,我宣传我的,为了报社的发行量。我给你设置个底线,不刊登你的照片,不登你的真实姓名。” “你考虑一下,我不勉强你。我,只是建议你。” 莱阳沉默。 好半晌,她点头了。 “化名也不能一听就是我,就叫江莱好了。” 姓江的冲出来替自己挡刀,也算是为打击人贩子事业做出了贡献。这个化名里,给他记上一功,也是应该的。 “都听你的。” 廖缙云很满意。 莱阳这边忙着招待乐林母女,江极峰在部队也没闲着。 他忙完上午的团务检查工作,边匆忙赶回宿舍,准备拿上饭盒去食堂吃饭。谁料,刚进营区大门,就被告知自己的宿舍没了…… “没了?” 他觉得自己没听清,“什么叫没了?” 小战士紧紧张张,“就是被清退了,你的东西装了两个编织袋,放在一楼南边的仓库里。后勤处的说,你结婚了,以后没单身宿舍了。” 哈? 江极峰单手插兜,狠狠呼出一口浊气。 原来,昨晚爷爷说的宿舍没了,是真的。他真让人把自己的宿舍清退了! 突然,江极峰在兜里摸到了一张纸。他瞬间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他今天必须要离婚申请递上去…… 想到这儿,他快步朝着师长办公室走去。 边走,他边冷笑。 爷爷,对不住了。这个婚我必须要离。 “江团长,” 江极峰刚踏进办公楼,就被团政委汪寿拦住了。汪寿跑到他跟前,上气不接下气的,双手压着腿, “赶紧跟我走,有个事儿你必须到场!” 江极峰攥着离婚申请书,不知为何,他脑中浮现出今早莱阳救人的模样。 他看着楼上陈师长办公室的门,稍稍犹豫了一下。 “走啊,你发什么呆啊!” 汪寿急得开始拉扯他,顺着他的目光,往陈师长办公室看去,“咋的?你找师长有急事儿啊?” 江极峰顿了顿, “没什么太急的事儿。走吧,办你的事儿去。” 处理完团务,江极峰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深更半夜了。江老爷子坐在院里的摇摇椅上,仰望星空发呆。 听见江极峰进门的声音,他闭上眼睛,自嘲似的呵了一声。 “儿子儿子不着家,孙子孙子也不回家。” “好啊,好得很。” 江极峰懒得想江枕石为什么好些天都不露面了,他只想起被爷爷剥夺的宿舍! 他心里就炸了毛似的难受。 他往二楼房间里瞥了一眼,书桌上的灯亮着,莱阳肯定也回来了吧。 “看什么看?” 江老爷子扶着摇椅,忽地一下站了起来。他一手推在江极峰的肩膀上,把他搡进了屋里。 在他的强制下,江极峰只好回到卧室里。 咔的一声,江老爷子把门从外面锁上了。 “早点睡觉!” 他声如洪钟,给屋里的两个年轻人下达命令。 江极峰的耳朵贴在门板上,直到听见爷爷远去的脚步声后,他才往莱阳的方向看了一眼…… 莱阳躺在床上,翘着腿,眼巴巴的望着自己。 被看的浑身难受,江极峰皱了皱眉。 这女人什么意思? 不会是在算今天早上的账吧? 她救了自己,是没错。可自己也救了她啊。 江极峰装傻,推门进厕所洗脸刷牙去了。 十来分钟后,他擦着脸扯开厕所门。 就见莱阳的头贴在厕所的门框上,眼睛就像带着鱼钩,东南西北的想把他勾住。 江极峰惊得愣住了。 他赶紧打量自己的衣着,顺带把胸口上的扣子,又往上系了一颗,紧紧勒住脖颈。看上去,他就像要上台领奖的先进工作者。 “你有病?!” 江极峰往后退了半步。 “没错,我等你都要等成神经病了!” 莱阳转过身去时,翻了个白眼。 “就因为我没有对你说谢谢,你就跟我翻白眼吗?幼稚。” 江极峰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谢谢? 他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谢谢。 莱阳把他这句话掰碎了琢磨,也没想起来这话是啥意思。她自从送走乐林母女走后,一直在写古今奇闻的特刊。 廖缙云真是折腾人! 他让莱阳把自己勇斗人贩子的过程,写成武侠小说。 还是章回体的武侠小说…… 莱阳想破了脑子,也刚刚写出来不到一千字的楔子。她早就把自己救过江极峰的事情,忘到了九霄云外。 “我看你才有病。” 莱阳把江极峰堵在厕所里,“我等你等到半夜,就是为了问你,离婚申请交上去了么?” 江极峰脸色的神情凝固了,其实自己处理团务的间隙,陈师长也来了。 他应该能找到机会,把离婚申请交给陈师长的。 都怪汪政委! 每次自己找机会和陈师长独处时,汪寿都像个苍蝇似的,嗡嗡嗡的在自己身边,围着自己说着说那…… “领导不在单位。” 莱阳呼了一口气,不耐烦起来, “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莱阳步步紧逼。 “我哪知道?” 江极峰把毛巾搭在挂钩上,绷着脸回到了卧室。他抱着被子放在地上,又开始了打地铺的生涯。 他刚把床单铺好,莱阳的阴影也跟着覆盖在床单上。 “你怎么能不知道?” “离婚的事情,不能再拖下去了!我还有自己的事儿要做,我不能一到晚上,就和你锁在一起。” 江极峰趴在地板上。 你不想和我锁在一起,谁愿意和你锁在一起似的? 他闭上眼睛,把脸埋进枕头里。 忽然,他又碰到了兜里的离婚申请,江极峰抿着嘴角,想到一件有趣的事儿…… 他翻身坐起,抱着双膝。 “我觉得,就算申请离婚,也不是长久之计。” 他一本正经,给莱阳分析了一通当前形势。 爷爷堵着他们,每天逼她们入洞房,就算自己把离婚申请交到陈师长手上,这张纸最后也会辗转回到爷爷手中。 “你说怎么办?” 莱阳问。 “很简单,主席不是说过么?要找到事物的根本矛盾,才能真正的解决问题。” “咱们这幢婚姻的根本矛盾,在于我爷爷。” “想彻底离婚,只能查清楚,爷爷为什么执意让我和你结婚。” 有道理。 莱阳分析了半分钟后,赞同江极峰的想法。 “咱们双管齐下,从明天开始,你查我也查。” “离婚申请,也要先交上去,就算被你们陈师长出卖了。也要让你爷爷知道我们要离婚的决心。” 莱阳顺带坚持己见。 “我知道了。” 江极峰冷冰冰的回答。 莱阳,你就这么着急和我办手续?你不会是有下家了吧? 江极峰捻了一下指肚上的汗,心里不痛快起来。 第19章 家里有好消息 翌日。 江极峰处理完团务后,反锁上办公室的门。 他抄起话筒,给战友徐明涛去了个电话。 徐明涛退伍后,在青阳县公安局工作。 莱阳大姑用来证明莱阳身份的材料,几乎全部出自青阳县。江极峰想让徐明涛帮自己查一下,关于这些材料的事情。 循着材料的蛛丝马迹,就能窥探到爷爷的秘密。 说明情况后,徐明涛很痛快地答应下来。 他在部队时,是江极峰的老班长,两人因为一次任务,有过命的交情。这点事情对于徐明涛而言,简直太简单不过。 自己这边,调查已经开始了。 江极峰倒是很想知道,莱阳那边怎么样了? 这女人现在是记者,还是个没有底线的记者,他倒是要看看,记者同志的速度快,还是自己的速度快! 结束了一天的工作,江极峰匆匆忙忙往回赶。 半路上,他心情很不错。 边走,边欣赏日落前的余晖。自己今天回来这么早,爷爷肯定不能阴阳怪气了吧? 谁料,刚推开门,江极峰就愣住了。 他看见了江枕石。 这个一星期不着家的父亲,竟然冷不丁地回家了。他还坐在沙发上,心情颇好的端着一份报纸…… 从小,江极峰就不愿意看见他的父亲。 他就是暗夜里的嶙峋怪石,让自己又惊又怕!长大了,他不怕了,但他又烦了起来。 “极峰,快点过来,家里有好消息。” 江枕石兴致勃勃地冲他招手。 门边,江极峰磨磨蹭蹭的换鞋。心想,这个家能有什么好事呢?自从妈妈去世后,家里就像个冰窟窿,能把他冻死。 只有被寄养在爷爷家时,他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 “快点!” 江枕石皱了皱眉。 江极峰压着心烦,慢慢悠悠地走到了江枕石身边。这时,江山的书房门开了,江山兴冲冲地走出房间。 “我确认过了,这个江莱就是莱阳!昨天在大院门口,好多家属们都瞧见了。” “就是小阳救了个姑娘!” 见江极峰脸色阴阴沉沉的,江枕石把报纸塞到了他的手上,“呵,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妻子,昨天在部队大院的门口做了件大好事!” 江极峰展开报纸,胡乱扫了几眼。 这是一份隔壁省省会的报纸,报纸用化名,写了一场关于女孩儿智斗人贩子的事情。 事发地址,就是江城。 趁着江极峰读报的间隙,父亲江枕石站了起来,摩拳擦掌。 “这是好事!怎么能让隔壁省捷足先登呢?咱们省报也要动起来啊……” “我这就去给宣传口的人去电话。” 看着父亲兴奋的模样,江枕石轻蔑了瞥了他一眼。这份轻蔑,一半送给父亲,另外一份,就是送给莱阳的。 昨天,莱阳英勇救人,敢情就是为了这个…… 刚下了个结论,江极峰又给否了。 莱阳豁出命去救人的场景,他是亲眼看见的。当时两个人贩子十分猖獗,还动了武器。 连自己的命都未必能保住,她真的只是为了虚名? 江极峰有些再次看向父亲。 江枕石满脸开菊花,这个大领导高兴成什么样了? 还有爷爷,江极峰的目光挪向江山,江山正背着手,手中攥着另一份报纸,在屋里快速踱步。 他的双眼在放光,嘴里不断地再说些什么。 江极峰凑上去,抽出报纸一看,差点气笑了。 爷爷手中攥着一份崭新的古今奇闻,报纸第一版,用最大字体的标题,写了几个大字。 【明天好戏上演,敬请期待!】 这还需要再想么? 古今奇闻,可是莱阳做记者报社。她自己宣传自己的大戏,已经要上演了,自己还替她正什么名? 这女人的心很大,简直就是老虎吞天。 难怪,她见义勇为呢。 真是个捞名捞利的好机会! 想到昨天那份没递上去的离婚申请,江极峰的心口猛地一震抽疼,那是刀搅枪戳,疼得让他上不来气。 莱阳进门时,打了个巨大无比的喷嚏。 江山和江枕石看见她回来了,简直不要太高兴。 “莱阳!这个大好事儿,你怎么不告诉爸爸?还有爷爷,知道你见义勇为,简直高兴坏了……” “你爸说得对啊!小阳,你受伤了没啊?” 江山着急忙慌地走了过来。 江极峰就像空气似的,被他擦身而过,差点被撞得飞了出去。 江极峰的心拔凉拔凉的,昨天救人的,可不止莱阳一个。自己怎么就成了空气,也没半个人问问自己受伤了没? 不对,警察还是问过自己受伤与否。 江极峰心烦,莱阳也不平静。她也是中午才知道,自己的事情被王美兰登到了隔壁省的报纸上了。 她正为这件事头疼! 虽说,王美兰给自己用了化名。可但凡是部队大院附近的人,看一眼报纸,就知道这件事写的是哪里的事情了。 “其实,也没这么夸张。” 莱阳不想让他们担心,更不想这件事的影响扩大下去。 “我都打听过了,当时真的很危险。要不是你,那个年轻的女大学生,肯定被人贩子拐了。” 江老爷子为莱阳担心,更为莱阳骄傲。 “小阳,别这么谦虚。你这件事,真的要好好做宣传。好人好事,就要弘扬嘛!” “同时,也让大家提高安全意识!” 江枕石已经开始给莱阳安排明天的事情了。 一听自己要被夹在火上烤,莱阳瞬间不好了。她哎呦一声捂着头,“爸爸,爷爷,我有点不舒服。我赶紧上去休息一下,晚饭不用叫我……” 说完,莱阳就像逃跑似的,呲喽一声消失在楼梯道里。 楼下,江枕石的脸瞬间冷了下来,“极峰!你媳妇儿病了,赶紧回屋照顾一下啊,你傻站着干什么?等开饭么?” 没错! 江极峰冷哼一声,自己确实要上去看看了。 只不过,不是照顾她。 他要去问问莱阳,出名的滋味,如何。 冷冷的嗯了一声后,江极峰迈开步子上了二楼。 楼下,江山看见这一幕,欣慰地点点头,孙媳妇儿见义勇为,孙子冒死替孙媳妇儿挡刀。这份感情,简直太浓烈了。 “看看,这两口子,多好!” 江山在儿子肩膀上重重一拍后,哼唱着京剧,往自己书房里走去。 江极峰回到房间时,莱阳正在推窗。 “跑什么啊?马上就要出名了……” “二楼翻下去,可不是一楼,没什么人在外面接着你的脚。别摔出个好歹。” 江极峰阴阳怪气儿。 莱阳把早上晒出去的小花盆收了回来,放回到桌面上。 她冷哼一声, “用不着你挤兑我,我啊,还懒得出名呢!” 想到这儿,莱阳眼睛一转,狡黠的目光落在了江极峰脸上。 第二天一早,莱阳带着新写的稿子,急急忙忙赶到报社。 她找到廖缙云时,廖缙云正坐在桌子边,桌上摆着一瓶牛奶,还有两片吐司。 见莱阳来了,廖缙云问:“吃早饭了么?” 莱阳点头。 她已经啃了小一个月的包子了,这个味道,让她想起了很多往事……莱阳预感到自己的眼神儿出卖了自己。 “要不要再吃一点?” 江极峰问。 莱阳不是馋嘴子。 她赶紧从面包牛奶上抽回来目光,把昨晚写的稿子交给了廖缙云。 “廖主编。关于我救人的那件事,我想和你谈谈,” 廖缙云把稿子压在手下, “回来再说吧,你现在赶紧跟我出去一趟。” 第20章 离婚 莱阳下楼时,路边停着一辆白色的桑塔纳。 廖缙云掏出钥匙,在车门上捅了两下。见莱阳盯着车发愣,他亲自为莱阳拉开了车门。 “上车吧。” 莱阳应了一声,矮身坐进车里。 八十年代初,有私家车的,简直罕见。这廖缙云还挺能有钱啊,年纪轻轻,就能拥有自己的桑塔纳。 难怪魏佳丽在他身上发疯,敢情他这么阔! “廖主编,你刚才说有急事儿,是什么事情?” 莱阳问。 廖缙云摇下车窗,开始抽烟。 猛吸了两口后,他用力吹出一口烟雾。烟被风卷了回来,全部砸回车厢,呛得他猛咳几声。 “还记得谢国华吗?” 廖缙云把烟头弹出窗外,握着方向盘问莱阳。 那可是记忆深刻。 黄娇的姘头,小学的校长谢国华嘛。 莱阳问: “他怎么了?” “他把报社告了,顺带也把你告了。”廖缙云身子往后一扯,抄起扔在后排座上的牛皮纸袋子,塞进了莱阳手中, “这是传票。” 莱阳打开信封,平静地看了一眼传票的内容。 窗外的阳光涌进车窗,莱阳周身泛着金光。这金光热烘烘的,廖缙云眯起眼睛,认真地打量起莱阳。 他又想起了前天的事情。 他越想,越觉得莱阳太特别了。 干记者这行的人,他见得多了。 没有几个不想出名的,而莱阳,竟然在抗拒出名。 今天更奇怪了,莱阳看见传票,竟然比自己还要平静。一点也不担心。 “你怎么想?” 廖缙云试探性地问。 莱阳耸了一下肩。 上一世,自己在报社工作时,最不怕的就是被人告了。 但凡报社被告,关于这个事件的报纸,销量还会剧增,人们都想知道,这件事到底有什么蹊跷…… 用上一世的俗话,那就是黑红也是红。 “这是件好事。” “廖主编,你可以准备做特刊了。” 莱阳把传票塞回信封,转会回来时,她吓了一跳。廖缙云瞪着自己,眼睛里有种说不清的元素。 有些像动物世界里,嗜血的猎手。 “巧了,我也是这样想的。” “我就是想和商量一下,武侠小说的报道,我要挪到第二版,内容你自己斟酌着定就行。” “我要把万合小学谢国华的事情,接上昨天头版,就是好戏上演,敬请期待那一版!” 关于廖缙云对“武侠小说”的排位,莱阳相当满意。 谢国华接过自己的位置,顶在风口浪尖上,她也丝毫没有同情心,甚至举双手双脚赞成。 “行!” 莱阳笑盈盈。 十来分钟后,廖缙云把车停在解放公园大门口。两人边往里走,廖缙云边交代一会儿和谢国华见面的事情。 廖缙云步伐沉稳,脸上却隐隐带着兴奋。 “一会儿我和他谈判,不管我说什么,你只管负责记录。” “下午写稿子,晚上排版,明天见报。” 莱阳听着话,点着头。 越过解放公园门后的太湖石,在湖心中,有个亭子。 亭子里站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负手而立,微风牵扯着他的白衬衫,撩起他不胜浓密的头发,看上去多了几分苍凉之感。 “你就是廖主编?” 他的目光移向莱阳,“你就是那个胡写八写的记者?” 莱阳没表情,也没搭话。 廖缙云找个背阳光的角落,坐了下来。他的目光隐在墨镜的镜片后,周围的温度跟着降了好几度。 “法院发了传票了,你还找我谈什么啊?” 廖缙云漫不经心,身子斜斜地靠在柱子上。 谢国华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头发,他盯着廖缙云的目光,像是在烧火。 “你在报纸上给我道歉!我就撤销起诉。” 廖缙云呵呵笑了起来,他站起身,绕着谢国华转了两圈, “你还是告我去好了。” “你?!” 谢国华差点气疯了,他见廖缙云身高腿长,自己干不过,他猛地转身吓唬莱阳。 “文章都是你写的吧?” “你一个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不学好!你警告你,你必须在报纸上和我道歉,否则我让你坐牢!” 莱阳绷直了嘴角。 这家伙真有趣,把自己当做一下就哭的小妹妹了么? 她拧开笔帽,开始在笔记本上写字。 没一会儿,她忽闪着大眼睛,盯着谢国华看了又看,噗嗤一笑,继续写字。 接下来的五分钟,她边写边笑,笑得谢国华浑身发麻。 “你笑什么?!” 谢国华要去夺她的笔记本,谁料莱阳一转身,笑得花枝乱颤继续写。没一会儿,她就把本子递到廖缙云手中。 廖缙云一目十行。 突然,他合上笔记本,连说了三个“好”。 谢国华见这两人一唱一和,他崩溃了。 他对廖缙云说: “廖主编,你只要跟我在报纸上道个歉,我恢复工作了,我给你一万块钱行么?”他又看着莱阳,咬了咬牙,“我给你五千!” “呵?我可是办报纸的,不是打家劫舍的。” “古今奇闻从不指名道姓,你怎么就咬定我记者写的是你!?” …… …… 廖缙云的嘴,就像机关枪,他突突突了十几分钟,把谢国华驳斥得无话可说。 “我,” “你!” 谢国华哭了。 “我就只是睡了个女人,你们都欺负我!单位把我开除了,我要是不弄不回工作,我老婆也要和我离婚!” “我得罪谁了……” 他哭着,瘫坐在地上。 莱阳在一旁,看傻掉了。 廖缙云,他有搅弄风云的大本领。 就在莱阳胡思乱想时,廖缙云冲她使了个眼神,两人快步离开了湖心亭。就在湖边的大柳树边,廖缙云突然往树后一闪,和站在树后的人说话。 “是他么?” 那人是位四十岁的中年妇女,她噙着泪点头, “没错,就是他。” “好,这件事交给我了。” 莱阳听得云山雾罩。 几秒钟后,廖缙云带着莱阳,快步走出解放公园。坐在车上,廖缙云又开始抽烟,他突然看向了莱阳。 “照着你刚才的思路往下写,很好。” 他弹了下烟灰, “别让他活。” “谁?” “谢国华。” 车厢里的氛围,瞬间紧张了起来。 莱阳握着笔记本,猜测刚才那女人和谢国华的关系…… 几分钟前,廖缙云还是谈笑间整人的。怎么见过那女人之后,他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哦!对了!我差点忘了一件事。” 廖缙云一拍脑门,脸上浮现出笑容。 他下车,从后备箱里掏出来一个皮包。廖缙云斜靠在莱阳座位边的车门上,在皮包里掏出一串钥匙。 廖缙云指尖挑着钥匙。 “这是那套房子的钥匙,锁的全让人换了新的。” “你放心住。” 他把钥匙递给车里的莱阳。 托着金灿灿的钥匙,莱阳脸上美滋滋的。她现在有了一套宿舍,还是三室一厅的宿舍啊! 只要没新人进来,这房子的使用权就归自己。 她扬起明媚的脸,阳光下,她整张脸都在发光。 “唉?” 汪寿开着吉普车,用胳膊肘怼了下身边的江极峰,“小江,你快看!桑塔纳里,坐的是不是你妻子啊?” 江极峰闭着眼睛,声音慵懒。 “你看错了。” 汪寿从后视镜里又看了一眼“没错吧,长得那么好看,江城不多见啊。好像就是你的妻子。” 江极峰继续睡觉,他把头抵在玻璃上。 “我说你看错了。” 汪寿听他声音不善,闭了嘴,继续开车。 副驾驶位上,江极峰眯起眼睛,下颌角绷得紧紧的,看着疾驰飞逝的街景。 就在半分钟前,他坐的吉普车和解放公园擦身而过。他看见江莱坐在小轿车里,和姓廖的主编相视而笑…… 姓廖的身子歪在车门边,挑着一串钥匙逗她,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而莱阳,竟然笑得那么灿烂。 江极峰眉眼一紧,忽然坐得笔直,给汪寿吓了一跳。 “陈师长在办公室么?” 汪寿点头, “在。” 江极峰满意的点了下头,继续睡觉。 半个小时后,江极峰把离婚申请,递到了陈师长的手上。看着这封交上去的信,江极峰心中莫名的痛快起来。 第21章 对等报复 写完谢国华的稿子,莱阳望了眼窗外的天色。 刚四点多钟,天色已经开始发阴。 她把稿子交给廖缙云后,便回到座位上,继续写关于自己的“武侠小说”。 刚要下笔,她想起了江极峰那张令人讨厌的脸。那张脸上瞬间长了无数尖牙利齿,冲着自己怪笑。 “跑什么啊?马上就要出名了。” 莱阳紧紧攥着笔杆子,在稿纸上写下江莱两个字。 忽然,她脑子就像开闸泄水一般,汹涌澎湃的灵感从天而降,她的笔尖在纸上疯跑,十几分钟后,一张稿子就被填满了。 在“武侠小说”的开头,江莱之所以发现人贩子的踪迹,全是因为一位姓何男子。 该男子有着常人没有的嗅觉,还有着常人没有的听力。 是他,在送妻子江莱上车前,偷听到了人贩子和其儿子的对话。 “嘲笑我想出名?” “我先让你出名……” 莱阳狠狠地写。 咔。 廖缙云的门开了。 “第一篇很好。” 他对莱阳说。 关于谢国华的这一篇文章,莱阳遵循了廖缙云的要求——“别让他活”。 于是,在莱阳的笔下,“王国杰”这个教育工作者,不仅没有为人师表,反而是个色中饿鬼。他从参加工作开始,就有“色急”的毛病。 他对待女人有个原则。 除了生他的,还有他生的,其他一概兼容并蓄。 其中,最令人不齿的,是他和“白嫩”的关系。 五年前的大年三十,“王国杰”不顾正在怀孕的妻子,跑去“白嫩”的单身宿舍鬼混,帮她用身体写对联。 这一消息,不知怎么就传到了王妻耳中。 当晚,妻子包完饺子后,又把屋子收拾一新。忙完一切,她穿上崭新的衣服,自吊在阳台上。 等“王国华”鬼混完回家后,她已经硬了。 廖缙云把稿纸拍在王金龙桌上,让他送去校对室里,再检查一遍,就可以排版印刷。 等王金龙走后,廖缙云往校对室方向看了一眼。 他问莱阳,“他老婆的事儿,你是瞎编的?” 莱阳:“也不全是。” 廖缙云不解, “昨天,谢国华不是说他老婆要和他离婚么?怎么死了呢?” “死了的,是他原配。” 听了莱阳的解释,廖缙云的眉眼,隐在了金丝边眼睛后,不怎么瞧得清楚。 自从黄娇来报社大闹一通后,莱阳就上了心。 虽然,古今奇闻和正统报社比起来,时常出一些很夸张的,道听途说后再加以丰富“新闻”,在旁人眼中,它就是离经叛道的,也是不入流的地摊文学。 然而,应聘是应聘,工作是工作。 在日常的工作中,莱阳还是恪守记者本心,不愿意自己的报道过于离奇…… 为了厘清事实,她专门去了万合小学。 莱阳伪装成卖鸡蛋的小贩儿,和家属院的老人们攀谈。一来一回,她掌握了很多家属院往事。 其中,就用关于谢国华妻子的惨死。 只不过,他妻子的死,没有莱阳笔下的那么惨烈。 妻子发现谢国华和黄娇的奸情后,和谢国华大闹一通,两人从屋里打到屋外。 谢妻没站稳,摔下楼梯撞在了墙上。 送医后,当晚脑出血去世了…… 莱阳举了一下手, “主编,你的意思是,关于谢国华的报道,还有第二篇?” 廖缙云嗯了下, “明天细说。” 莱阳蹙了下眉,联想起昨天躲在柳树后的女人。她觉得,万合小学这俩家伙的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办公室。 江极峰刚要离开,桌上的外线电话机响了。 “极峰,你让我调查的事情,我查到了。” 电话里,传出徐明涛的声音。 “老徐,你真够速度的了。” 江极峰攥着话筒,心里急急的。终于,他终于要摸到真相的边缘了。 “那些材料,都是真的。” 电话里,徐明涛的声音很清晰。 关于莱阳的身世,都是真的。莱春杰夫妇结婚后,曾经育有一个女孩,但女孩儿在一岁半时,因为重病夭折了。 那孩子时候不到两个月,现在的莱阳,就被莱春杰抱回了家。 “对外,他只说女婴是被遗弃在他家门口的。” “事实到底是怎么样的,无人知晓。” 听着徐明涛的声音,江极峰撵着话筒上涩涩的手汗。他仿佛刚摸到大象的边缘,就被大象一脚踹了出去…… 疼,却无处喊冤。 “爷爷,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你让我和莱阳结婚,真的只是为了她是莱春杰的女儿么?” 越想,江极峰越觉得诡异。 天黑后,江极峰回到了家里。今天家里格外安静,爷爷不在家,父亲也不在家。 惯性似的,江极峰回到新房。 莱阳伏案写字,也不抬头。 “喂,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江极峰靠在门框上,把自己提交离婚申请的事情,告诉了莱阳。 莱阳笑眯眯地掏出一串钥匙,拍在桌上。 “我也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我的宿舍,已经拿到手了。” “对了,一般多久能有结果?” 莱阳放下笔,眼巴巴地盯着江极峰。 “最多一个月。” 江极峰惜字如金,转身进厕所洗脸去了。 莱阳眯起眼睛,差点没笑出声。 她已经想好了,只要离婚申请一批下来,自己办完手续立马走人…… 越想越开心,莱阳干脆躺在床上,她单手抱头,另一只手攥着金灿灿的钥匙。八十年代,自己有了宿舍,也算是暂时站住脚了。 接下来,自己要努力工作,认真攒钱! 她给自己定下里一个目标,一年之内,她要去深市。 深市,才是大展拳脚的好地方! 越想越开心,莱阳咧着嘴笑了起来。就在江极峰推门出来的一瞬间,莱阳唇边一热,她亲眼看见口水溜出了嘴唇。 江极峰拿着毛巾,莱阳捧着钥匙坐在床上。 两人就像被按下暂停键。 空气中,发出细微的破裂声。 几秒钟后。 江极峰把毛巾勾在钩子上,他瞥了眼莱阳深色衬衣上的一长条水迹,淡淡的目光稍作停留, “呵……” 莱阳低头一看,瞬间又急又气。 刚才太高兴,她在床上翻了一圈。 衬衣扣子,不知何时炸开了,胸前的波涛一览无余。 “你看什么?!” 她急了。 江极峰见她紧紧捂着胸口,那目光看自己就像个流氓。 冤不冤啊我? 江极峰咬了一下嘴唇,自己哪往她那里看了,自己只看见她身上的一长条口水! “我能看什么?” “我看你不讲卫生,” 说完,江极峰抱着被子,开始打地铺。 莱阳被他戳得满脸通红,瞬间想起自己刚才流口水的蠢事! 她就像抱着火药桶似的,嗖的一声爬起来。她气哄哄地把铺盖抱起来,一股脑的塞到江极峰手中。 “你出去睡!你爸,你爷都有事,今天没人回来锁门。” 江极峰也来了气。 这女人不讲卫生,心黑,还想霸占自己的房间。 他把被子往地上一扔,啪的一声,在莱阳的盛怒下,继续铺被子准备睡觉。 “没领证前,这就是我的房间。” “你让我去哪睡?” 世界上,怎么会有种讨厌鬼! 莱阳受不了了,她不想和他在同一个房间里呼吸。 不! 连同一套房子也不行! 莱阳收好稿纸,抓上钥匙,头也不回地跑下楼梯。在黑暗的客厅里,她换好鞋子,夺门而出。 她要回到属于自己的房子里! 第22章 破天荒的道歉 冲出部队大院铁门时,莱阳只觉得神清气爽。 熏风夹杂着花草的清香,一缕缕地在她鼻腔边擦过。 她左看看,右看看,打量着马路两边。 此时,街道也进入了梦乡,连流浪的野狗都趴在路边打盹。 莱阳跨上包,毅然朝着自己宿舍的方向走去。 殊不知,有两道阴森森的目光,从树后射了出来,紧贴着莱阳的后背,和她一起离开了部队大院门口。 她顺着马路往下走,越走越冷清。 在部队大院附近,还能偶尔看见民居里亮着的灯。 如今,她途径制鞋厂时,只觉得自己置身废墟…… 不过,她一点也不怕。 莱阳仰望月光,她突然抬起手,原地做了个美少女现身的动作,然后,对着月亮比画了一个手枪的手势, “BIUBIU.” “哈哈哈!” 身后,突然响起男人的笑声。 一浪接着一浪,越笑声音越大。 莱阳心中咯噔一下,脸上却很平静,她不紧不慢地回头看。 起初,她还以为是江极峰跟踪自己,突然瞧见自己的热闹,开始嘲笑自己。没成想,她转身却看见了两个陌生男人。 两人都是二十啷当岁。 一个带着蛤蟆镜,穿着齐臀短裤,脚上趿拉着皮凉鞋,凉鞋里还套着长筒丝光棉的袜子。 另一个更新潮,留着半长头发,穿着拖地大喇叭裤。 他脚上蹬着的那双鞋,好像是男士高跟鞋。 穿越过来个把月了,莱阳还没见识过八十年代的臭流氓。 今天,她开了眼。 带蛤蟆镜的男人,把食指关节含在嘴里,冷不防地吹了个口哨。他摘下墨镜,冲着莱阳飞了个眼神。 不等男人开口说话,莱阳先开了口。 “哪来的俩妖精啊?” 墨镜男不生气,又把两指贴在唇边,给莱阳送了个“啵”。 莱阳屏住呼吸,反瞪了他一眼。 月光下,墨镜男也不恼,朝着莱阳步步紧逼, “小美人,你让我兄弟俩快乐一下,成么?等我们快活完了,杀你的时候,我让你自己选个死法……” 喇叭裤男一脸兴奋,声音颤抖起来, “哥,咱们不是只杀人么?还能玩女人呢?” 墨镜男咽了口口水。 他活了这么多年,真没见过莱阳这么漂亮的姑娘。 他嗤了一声,“都办!都不耽误!” 莱阳听出端倪。 这两个人,就是奔着杀自己来的。而耍流氓,只是副产品。 她双手插兜,丝毫不惧。 “杀我?” “来,说说谁想杀我?” 墨镜男朝着喇叭裤使了个眼色,喇叭裤默默领受。最终,还是墨镜男先开了口,“反正你也要死了,知道那么多做什么?” 还真是要杀人啊? 莱阳心头一紧,细细扒拉原身的仇家。 然而,原身窝囊了将近二十年,哪有什么仇家? 倒是自己,穿越过来一个月,得罪的人串成串,都能煮一锅群英荟萃的麻辣烫了…… 莱春英,黄娇,人贩子母子,还有一个谢国华。 这几个人中,再精挑细选,能配得上深仇大恨的,只有人贩子母子了。 在派出所时,莱阳看见了警察做笔录的本子,人贩子老太婆的名字,她看的一清二楚。 莱阳冷不防地问了一句, “赵美芳给了你们多少钱?” 墨镜男不假思索, “谁是赵美芳?” 身边的喇叭裤也是一脸懵,看向墨镜男一脸疑惑。 缓了一会儿,喇叭裤挤了下眼睛,“哥,弄清楚了再杀吧?” “别杀错了,咱们还要费二茬劲儿。” 墨镜男深以为然。 “喂,你是古今奇闻报社的记者吗?叫莱阳的。” 哦…… 莱阳的心,瞬间明镜似的清亮。 她知道是谁要对她下毒手了,不是谢国华就是黄娇! 就在莱阳思索的时候,墨镜男和喇叭裤并肩朝自己跑了过来,两人你推我搡,就像赛跑似的。 “哥,你让我先!” “弟弟,你哥我憋了几十年了,我先来。哥留给你……” 就在两人逼近莱阳时,莱阳的手猛地从兜里掏出来,忽地扬出一大把灰褐色的粉末。 空气里,弥漫着呛鼻的气味。 啊! 啊呦! 兄弟二人就像中了毒一般,抱着脸,在僻静的马路上东奔西撞。 莱阳捻去手中剩余的胡椒粉,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月影,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她撒开了腿跑,心跳声在耳边狂响,就像敲起了冲锋的鼓。 就在她要拐弯时,身后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莱阳的手压在兜里,又攥出来一把胡椒。 她猛地刹住脚步,转身一扬手。 身后,一个轻巧的白影子微微侧身,胡椒粉尘擦着那影子的身子飞了出去。莱阳定睛一瞧,顿时扶着心口,用力地松了一口气。 “你啊……” 江极峰抽了下鼻子,囔囔地回答,“你跑得真够快的!” 想起刚才在江家的事,莱阳板起脸。 “你追我做什么?” “我救了你!你连一句好话都没有吗?” 江极峰压着火,侧过身子。 莱阳顺着他让出的路往后看,只见那两个蠢男人,被皮带反绑着手,脸朝地,屁股朝天在地上干扭,活像两个大王八。 她笑出了声。 江极峰蹭了一下头上的汗珠,冷笑起来。 “留给你了。” 莱阳见他要走,一把薅住了江极峰的袖口。 莱阳笔杆子厉害,嘴皮子也不遑多让。她很快把自己遇袭,和江极峰挂上了钩。 “要不是你,我能半夜跑出家吗?” “你一拍屁股走了,我怎么把他们弄进派出所啊?” “……” 凌晨三点,两人做完笔录,走出派出所大门。 江极峰扫了一眼莱阳,冷冰冰地收回目光。 这女人真是个是非精啊。 要不是她的笔杆子不老实,每天在报纸造谣,惹是生非,能让人起了杀心么? 活该…… 太不让人省心了! 今晚真是太危险了,要不是自己闲得没事,跟上去看她去哪,莱阳只怕今晚要没命了! 她爱死不死,和自己没关系。 只是她死了,爷爷和父亲肯定会要自己的命! “唉?” “你要疯啊?” 江极峰自己真要疯了,他刚走一会儿神,莱阳就不打招呼的和他分道扬镳了。 他看见莱阳时,那女人已经走到岔路口了! 江极峰追了上去, “那不是回家的方向!” 莱阳一个白眼翻过去, “谁要跟你回家?” “我有宿舍,你让开。” 见莱阳就像一头蛮牛,拼了命要越过自己,江极峰急了。 刚才他跟上莱阳时,莱阳已经被那两个小流氓缠上了,他刚要出手,莱阳甩了一把胡椒粉,侥幸脱身。 当时,江极峰有些后怕,手指腹上有汗珠渗出。 自己再晚一分钟,说不定就要出事…… 他冲上去,一拳一个,打昏了两个流氓。抽出两人的皮带,控制住他们后,又是一阵拳头雨。 “你怎么才能跟我回家?” 江极峰顶天立地的身高,堵住莱阳的去路。 莱阳淡淡一笑, “你跟我道歉。” “我凭什么跟你道歉,我真没有看你!” “你的那里,我什么也没看见。” 江极峰脸色涨红,红得在渗血。 “不是为这个。” 莱阳脑子清醒后,也想明白了,江极峰和自己恨成这样了,确实不太可能用眼睛占自己便宜。 但,他说自己不讲卫生,就是不对! 自己只不过一时疏忽,流了口水…… 越想,莱阳越害臊,她绞着手指,恨不得拿针头把自己不争气的嘴巴缝上。 第23章 夫唱妇随 江极峰拧着眉头。 他没怎么和女人打过交道,女人的心思他猜不透。 “那你是为什么?” 江极峰十分不解。 他一手插兜,看见天际线边出现了一条极细的白线,他有些着急了。再不回家睡一觉,天都亮了…… “你说吧,要是合理的话,我给你道歉。” 莱阳捏了一下包,含含糊糊地开口说道:“你说我不讲卫生,我不同意。我不是故意流口水的!” “那是为了恶心我?” “我刚走出厕所门,你就那样了?” 江极峰用食指,在自己嘴边画了一条线,模仿口水往下坠的路线。 “你!” 莱阳气得柳眉倒竖,竟然忘了回嘴。 江极峰见莱阳要翻脸,忽然眉头紧皱,他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 不过,这也不能怪自己啊! 他救了莱阳,又被警察盘问了几个小时,一夜没睡的他,脑子早就昏昏沉沉了。 至于莱阳为什么对自己流口水,是她成心恶心自己,还是无意间嘴漏了,都不重要了,他现在只想安安静静地睡一觉。 “是我不对。” “我不应该说你不讲卫生。” 莱阳同样一夜没睡,脑子已经重成了千斤坠。 见江极峰道歉了,她也顺坡下驴。 她摆了下手, “算了,看在你赶来救我的份儿上,不跟你计较了。” 约莫八点钟时,莱阳被一阵骂声吵醒。 她迷迷糊糊的起床,刚拉开门,就看见爷爷站在门口,把江极峰铺在地上的地铺全掀了。 “好啊!你想气死我……” “你说,你们是不是一直没洞房?” 江极峰穿着背心,坐在地上,顶着一头灰。 见莱阳开了门,他紧拧着眉头,和莱阳对视了一眼。 莱阳这才想起来,昨晚回家时,自己把铺盖扔给他就睡觉去了。 至于他怎么把地铺打在了门外,自己就不清楚了。 “爷爷,” 莱阳赶忙解释,“昨天我和他吵架了,我把他赶出门的。不是,” 不是没洞房? 莱阳一阵脸红,怎么也说不出口。 爷爷叹了口气,愤怒的目光移向了莱阳,他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塞进了莱阳手中。 “你们别的不行,夫唱妇随演戏哄我,你们倒是挺配合。” 莱阳被江老爷子训了一顿,莫名的心慌。 她赶紧掏出信纸,展开一看,里面装的正是自己和江极峰的离婚申请。 她的心,瞬间凉了半截…… 申请昨天刚交上去,今天就被打回了。自己这婚,是不是这辈子都离不成了? 和莱阳的情绪低落不同,江极峰拍地而起。 他猛地抽出莱阳手中的申请,扫了一眼后,他把申请平平整整地叠好,放回到自己的兜里。 “爷爷,这是我的隐私。” “陈师长,” 江极峰的话说到一半,被江老爷子一掌斩断了。 他抬手狠狠地抽在了江极峰的后背上。 啪的一声,震得整个房子都有回音。 “你有个屁的隐私?!” “别说你在部队工作,就是你不在部队,这张纸最终也会回到老子手中!” 江极峰震惊了。 同样震惊的还有莱阳。 莱阳从没见过他这么生气。 江老爷子总是一派和气,但凡遇事儿了,他也总是装耳背,装糊涂,想悄无声息地糊弄过去。 “好,既然您今天不糊涂了,我也有话想问问您。” “爷爷,我为什么一定要和莱阳结婚?” 莱阳看向江极峰,目光又挪向了江老爷子。 她也很想知道答案。 江极峰挺得笔直,全身肌肉紧绷着。太阳穴附近,虬结的青筋在肌肤下跳动,鼻尖和发梢上都挑着些许汗珠。 莱阳见他这样,自己也紧张起来。 江家的空气里,散出轻微的爆裂声。 “因为你叔叔逃婚了,你爸爸年纪不合适,必须是你。” 江老爷子的声音很轻,像是在空中飘扬的一团气,一吹就散。 “撒谎。” 江极峰神情严肃,“我要知道真相。” 莱阳见他今天硬得不一般,自己在一边坐享其成,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她丝毫没犹豫,也加入了江极峰的斗争。 “爷爷,如果真是为了江含冰逃婚的事情,大可不必。 “我和江含冰没见过面,谈不上感情。他逃到天涯海角,对我也没有任何影响。” 莱阳说话时,相当镇定。 江极峰不自觉地往莱阳身边挪了半步。 莱阳的声音过后,江家再次沉寂下来。两个年轻人,已经把自己想说的话都说了,接下来,他们在等待。 一分钟过去了。 两分钟过去了。 就在五分钟过去的一瞬,江老爷子开了口,他甫一开口,莱阳和江极峰瞬间看向了彼此,两人脸上都写满了诧异。 明明只有五分钟,老爷子老了十岁。 “你们必须结婚。” 说这句话,仿佛用了他的一生。 他踉跄了两步,扶着手边的扶栏。 “你们要是敢离婚的话,” 江老爷子苍老的眼神,蜻蜓点水似的,从莱阳脸上点在了江极峰的脸上。 他虚弱地发出警告。 “我就和你脱离爷孙关系。” 从始至终,他的声音都是淡淡的,没有半点动气的迹象。 说完话后,他冲楼下门口招了招手,一个穿着军装的年轻人,立马三两步地走上楼来。 他挺得笔直,干净利落地敬了个军礼。 “首长。” 莱阳认出来了,这人就是江老爷子的警卫员,高骏。 “你去把宣传部的王部长叫过来,就说我,” “爷爷!” 江极峰紧紧攥着拳,垂着头,嘴角不断地颤抖着。他的心就像被刀搅箭捅了一般,疼得说不出话来。 五岁时,他的母亲亡故。 家里只有父亲,还有一个比他大几岁的姐姐…… 大家都沉寂在自己的悲伤里,没人管他。隆冬腊月,他穿着薄薄的裤子,自己去幼儿园。 噗通,他一脚踩碎薄冰,掉进了水渠里。 就在他冻到昏厥时,一双大手把他从冰沟子了捞了出来。 紧接着,他被塞进吉普车里,温暖的军装搭在他的身上,他瞬间活了过来。 那双大手,现在已经布满了老年斑。 凝视着爷爷苍老的手,最终吐出几个字。 “我不离婚了。” 第24章 血溅 莱阳的心噗通一下,掉进了冰沟子里。 她沉默着,身体和心脏,在一瞬间冰冻住了。 自己的命运,就这么被江极峰决定了么? 二楼走廊上,江老爷子无言,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后,在高骏的搀扶下,一步步挪下了楼。 听见关门声,又听见门口汽车发动的声音,莱阳拖着灌了铅的脚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看了眼座钟,时针闯过九点大关。 迟到了,就迟到了吧。 莱阳躺回床上,用被子把自己的脸裹住。滚烫的气息在被子里撞来撞去,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几分钟后,她感觉到身边一沉。 她听见了江极峰的声音,很近,从未如此近过。 “莱阳,对不起。” “咱们俩暂时不能离婚了。我会给你一笔钱,作为补偿。请你,暂时忍一下,不会很久。” 江极峰的声音软软的。 他从没有这么软过。 “为什么?” 莱阳掀开被子,探出头,她满脸不解, “你刚才不是很硬气么?为什么他说一说硬话,你就软了?” “他是在诈你,你看不出来?” 江极峰低着头,毫无生机。 “为什么?!” 见他就像个霜打的茄子,莱阳把身子压得很低,仰头,在江极峰脸上寻找蛛丝马迹。江家人这一家子人,怎么都这么奇怪? “诈就诈吧。” 江极峰恹恹的。 “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忙活。我会给你一笔钱,你觉得多少合适,可以想好了告诉我……” 这是钱的事情吗?! 莱阳气得站了起来,她一股脑冲进厕所,洗了把脸后,淋着水冲了出来。 “江极峰!我不是要饭的,你随便拿钱就能打发!” 看着江极峰垂头不语,紧紧攥着手的模样,莱阳莫名的有些不忍。她的心口起伏,斟酌了好一会儿,最终吐出几个字。 “我不要你的钱,我只问你,大概还要多长时间?” 江极峰忽然间抬起头,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莱阳。 莱阳不耐烦地咽了口气, “你给我个盼头,还要多久才能离婚?” 江极峰咬着牙, “最多一年。好吗?” 一年, 自己给自己定下的小目标,也是一年。 “我考虑一下,改天答复你。” 收拾好形象,莱阳去报社上班。 她刚进报社的门,廖缙云把她叫进了办公室。办公室里坐着两位穿橄榄色警服的警察,一见莱阳,两人的神情严肃起来。 原来,他们昨夜审出了口供,今天一早,就把主犯谢国华逮捕归案。 “谢国华要杀我?” 莱阳不意外。 有人就是这样,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搞出问题的人。 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廖缙云,这位廖主编戴着墨镜,一副高深莫测生人勿近的模样,难怪谢国华只敢拿自己开刀…… “那两兄弟是这样说的,但廖国华死不承认。” 莱阳冷然一笑, “他不承认他要杀我?” 警察神情复杂, “他说,要杀你的是黄娇。他还劝了黄娇很久,是黄娇用性命相逼,逼着他找人把你杀了……” 莱阳苦笑一声。 正好,现成的好素材又送上门了…… 【狗咬狗,偷腥眷侣齐齐落网】 她脑子飞快,已经拟好标题。 莱阳收回神思,至于到底是谁想杀自己,只能留给警察调查去了。送走警察,莱阳刚要回去写稿子,就被廖缙云堵在了办公室门口。 “我有事儿找你。” 莱阳想起来了,昨天下班前,廖缙云确实有话没说完。 坐在办公室的里,廖缙云把皮鞋搭在桌沿上, 他看着莱阳,摘掉墨镜,一双深邃的丹凤眼露了出来。 “这个月除了工资,我还额外给你一笔奖金。” 莱阳知道这是压惊费,她准备笑纳。 “谢谢主编。” “谢国华的报道,继续往后写。昨天的事情,你都写进去。” 廖缙云抽出一根烟,狠狠嘬了一口,一条笔直的青烟吹出去后,他看着莱阳笑了一下。 “再给你报个料。” 莱阳拿出笔记本,开始记录。 原来,前几天柳树下的女人,是谢国华学校的学生家长。 上个月,她女儿莫名其妙的跳楼自杀了。在她整理女儿遗物时,发现了女儿的日记本。 廖缙云打开抽屉,掏出一个粉红色塑料皮的小本子。 他压在桌上,把本子郑重地推到莱阳身边。 “尸体火化了,警察也没有证据。” “我想,我们报社应该做点什么。” 莱阳拿起粉红色的小本,虽然,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笔记本里的内容。 她却感觉,手里的本子有千斤重。 她诧异地看向廖缙云,这个主编明明是暴戾的,以造谣搏销量为己任的,什么时候变了一个人? “你看着办吧,务必把这件事搞大。” “再搞大一点。” 廖缙云闭上眼睛,翘着腿开始哼唱着什么。他拨了几下手指,示意莱阳可以出去了。 中午,莱阳带着粉红色的小本子,来到了自己的宿舍。 甫一进门,她很吃惊。 屋里被清洁一空,堆在地上乱糟糟的书本杂志,已经全部消失。只剩下一排排书,整齐地码放在书架上。 莱阳关好门,回到属于自己的房间。 她躺在床上,呼哧吐出一口浊气。 穿来一个月了,这是她第一次自由地呼吸。 仰头看着天花板,莱阳想起来自己还有要紧事儿,她从兜里掏出粉红色的小本子,随便打开了一页。 【谢校长叫我去他的办公室,我不愿意,】 【妈妈,我不太舒服,黄老师打我,就是教语文的黄娇……】 莱阳扫了几眼稚嫩的笔迹,她突然心跳加速,整个人泛起无力感。她明明躺在床上,却是一阵天旋地转。 谢国华…… 昨天的报道,我的笔还是不够锋利。 轰! 突然间,大门处传来一声巨响,莱阳猛地惊坐而起。 她立马把本子揣进兜里。 一阵香气先飘了进来,紧接着,莱阳顺着半开的门缝,看见了披头散发的魏佳丽。 她扔掉手中的锤子,又是震人心魄的一声响。 她凌厉的目光,夹着恨意,穿透乱糟糟的头发,盯着莱阳。 和第一次见面相比,她的眼神涣散了不少。 “好啊!廖缙云和你同居了?他为了你,都不要我了?” 莱阳知道她是疯的,不打算和她讲道理。 她谨慎地打量着魏佳丽,声音带着商量的语气, “我和廖主编是普通同事的关系,这是我的宿舍。你可以告诉我,关于你们的事情,我能帮帮你啊。” 魏佳丽猛地从袖口亮出刀,足足一尺多长的刀。 映着窗外正午的阳光,刀刃泛出惨白。 她挥舞着刀,鲜血即刻四溅,血腥味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就像怪兽把人间吞噬一空。 第25章 针尖对麦芒 江极峰赶到派出所时,心中猛地一沉。 只见莱阳缩在办公室一角,瞪着水泥地发愣,满脸满身都是血。江极峰快步走过去,在距离莱阳还有两米远的位置,骤然刹住脚步。 莱阳听见声音,看了过来。 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看向江极峰,似笑非笑地咧了咧嘴。 “你,” 他单手插兜原地转了半个圈,在自己头上用力一抓,眼中透着焦急的光,“你伤哪了?我带你去医院!” “还能走路么?” 莱阳还是没说话。 江极峰的心咯噔一下。 他往前迈了两步,在莱阳身边缓缓蹲下。 一个小时前,他接到公安局电话,这才知道莱阳出事了。 了解到事发地点是廖缙云给她提供的宿舍后,江极峰心中暗暗嘲讽,只觉得莱阳活该…… 若不是她用笔杆子兴风作浪,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要杀她。 “活该。” 这两个字,在他看见莱阳时,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今早发生的一切,就像浪涛一样,不断地拍打他的心。 他总能想起,自己顶撞爷爷时,莱阳帮自己说话的模样。他也总能想起,当自己提出因为暂时不能离婚,要支付费用,被莱阳拒绝的情形。 她,好像也没那么恶劣…… 一个不那么恶劣的人,不应该遭受这么血腥的事情。 江极峰抬手,指尖慢慢凑近莱阳的脸。就在他要碰到莱阳肌肤的那一刻,他出触电般地收回了手。 莱阳突然看向了他,一脸惊诧。 她眯起眼睛,浓密的睫毛上,挑出几滴亮晶晶的东西。 “你怎么来了?” 江极峰紧抿了下嘴唇,心想,她又不是刚看见自己来了,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他心中莫名地着急起来,嘴上语气不佳, “你管我怎么来了?走,我带你去医院。” 他伸手攥着莱阳的腕子。 莱阳用力一抽,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 江极峰以为莱阳又生气了,他努力调整自己的情绪,让自己的脸看起来没那么严肃。 他仰头,用力笑着说:“莱阳,你受伤了。咱们去医院好么?” 莱阳掏出手帕,在自己脸上蹭了蹭。原本血糊糊的脸上,透出白皙透亮的肌肤。 “你才受伤了呢!我好着呢。” 江极峰望着眼前的人,忽然又抓起她的腕子。他在莱阳手背上用力一蹭,厚厚的血渍瞬间被推开,露出完好无缺的肌肤。 他松开莱阳的腕子,呼了一口气,坐在水泥地上。 他看了眼窗外方方正正的天,心中莫名其妙的又畅快,又心烦。这两种极致的情绪挤在一起,是他从没有体验过的感觉。 “莱阳。” 听见身后有人说话,江极峰回头看去。 报社那位姓廖的主编,穿着一身儿白衣裳,像个电影明星似的,朝着他们走过来了。 他把自己当空气,目光却上下打量莱阳。 “对不住啊,连累你了。” 莱阳摊了摊手,比和自己说话时,和气了很多,“廖主编,你别看我满身是血,其实我没受伤。” 江极峰竖起耳朵听。 原来,莱阳真的没受伤。 魏佳丽冲进她的房间,握刀在自己身上连戳了十几下,其中有一处扎在动脉上,血就像是炸裂的水管,呲的一声四散乱飚。 莱阳见状,一边向外求救,一边用枕巾狠狠压住她的伤口。 就在江极峰进门前,警察进来告诉莱阳,魏佳丽抢救过来了。 “她这是想吓死你。” 廖缙云的发型显得有些乱,“那房子你别住了,我再给你找一处安全的地方。” 莱阳微笑。 一旁,江极峰的眉头拧了一下。 莱阳什么意思,还要去住宿舍吗? 她答应自己考虑不离婚的,现在是考虑好了?这就是答案?她已经刚要搬走了?! 不行。 江极峰急了,刚要问莱阳,突然想起还有个外人在! “莱阳啊,给我几天时间,我立马给你找房子。” 廖缙云说。 还说?! 姓廖的,你有完没完了? 江极峰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还找什么房子?她住在部队大院是最安全的,不会随便冲进来个女疯子。” 瞬间,他很诧异,自己什么时候有插嘴的毛病了…… 廖缙云看向江极峰,脸上也显出惊讶。 好像他刚刚发现,这办公室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这位是?” 廖缙云问莱阳。 这可把莱阳问住了,她从没遇到过如此难回答的问题。事实关系上,她和江极峰连陌生人都不如…… 可法律关系上,他们又是如假包换的夫妻。 斟酌了两三秒,莱阳苦笑。 “这件事挺复杂的,” “复杂什么?”江极峰站在了莱阳身边,胳膊肘挨在她的肩膀上。他很自然地向廖缙云递出手, “我是莱阳的丈夫,我叫江极峰。” 廖缙云的眸子,隐在茶色的眼镜片后,看不清脸色。 他的嘴角微微扬起,和江极峰浅浅一握。 “我叫廖缙云,是莱阳报社的主编。” 他仿佛应付完江极峰,立马转向莱阳。 “我的大记者啊,你说你都结了婚了,怎么还盯着我要宿舍呢?” “我还以为你单身呢。” “不过,你看样子怎么也不像结了婚的人。年纪还轻着呢……” 莱阳瞬间心里不舒服起来。 你管我结没结婚呢? 你招聘启事上写的,宿舍就是职工福利,怎么成我盯着要宿舍了? 莱阳一个白眼翻过去,却被身边的江极峰挡住了。 江极峰听着廖缙云的话,也是怎么听怎么别扭。姓廖的这些话,句句带着锋芒,没根刺都往自己身上扎呢。 他较劲似的,双手压住莱阳的肩,极其认真的凝视着莱阳的眼眸。 “媳妇儿,原来你想要单独的宿舍啊?” “我明白了,你肯定想和我搬出来住。你不愿意和老人住在一起吧?其实我也不愿意。” “你放心,宿舍的事情,交给我。” 媳妇儿…… 莱阳差点没给他一巴掌! 他虽然帮了自己几次,可自己只说考虑,还没答应真的跟他假扮夫妻。这个江极峰真不要脸,竟然管自己叫媳妇儿。 就在莱阳掂量,是从哪个方位给他一巴掌时,警察进来了。 关于案件本身,莱阳该说的都说了。 警察让她签了个字。 “魏佳丽那边,多亏了你及时施救,才活了下来。她丈夫说了,要去感谢你。” “可别!” 莱阳连连摆手, “没什么事儿,我就先走了。您也劝劝他别找我,我对他们家有阴影,实在不适合再见面。” 警察笑着答应下来。 此时,廖缙云感觉到不适。 他周围的空气很诡异,一会儿冷飕飕,一会儿热烘烘。 他掏出手帕,在额头上轻轻一蘸,竟然真的有汗…… 江极峰冷笑一声,收回目光。 第26章 签署协议 廖缙云打开桑塔纳车门,回头对莱阳说: “我给你两天假,你在家休息。” “来,上车,我送你们回去。” 江极峰挡住了莱阳的去路,对着廖缙云微微一笑,“不用,我开车来的,你先走吧。我送我妻子回家。” 莱阳瞥了一眼江极峰,不知道这家伙今天抽了什么风。 左一个妻子,右一个媳妇儿,听着烂耳朵。 “是吗?车在哪啊?” 廖缙云的目光,在四周扫了一圈。 “莱阳有点站不稳,要不就先上我的车吧?” 廖缙云抿着嘴,他虽然说话的声音和和气气,墨镜后的那双眸子,却让人什么也看不清。 江极峰随手指了下派出所院子里的吉普车, “那辆。” 他很自然地揽住莱阳的肩膀, “我送你回家,洗个澡好好睡觉。” 想起刚才廖缙云说宿舍时,那副倒打一耙的模样,莱阳点了点头。 “嗯。” 她觉得江极峰有句话说得很对,她确实要赶紧回家洗澡了。她身上全是黏糊糊的血,在太阳下一站,血腥味熏得她要吐。 廖缙云见这儿没自己什么事儿了,他和莱阳告了个别,开车走了。 “咱们也走吧?” 莱阳撇开江极峰,转身就往吉普车边走去。 站在副驾驶边,她拉了好几下车门,却怎么也拉不开。 莱阳见江极峰还站在自己身后,看着马路上发愣,她不耐烦起来。 “你倒是开车门啊?” “莫非,是嫌我身上脏,不让我上车?” 江极峰没说话,眼睛死死地盯着那辆白色的桑塔纳。直到那辆车变成个小红点,消失不见,他才从兜里掏出一把钥匙。 他绕了个圈,从吉普车后推出来一辆自行车。 …… * * 坐在自行车后,莱阳的胃里翻江倒海。 “今天的事情,不要让爷爷知道。” 江极峰紧紧攥着车把。 莱阳太恶心了,她紧紧闭着嘴唇,生怕一说话,胃里的那点东西就要喷出来。 她心里怼了江极峰一句,我又不是碎嘴子,我和他说这些干嘛?! “也许,你认为我大惊小怪。” 沉默了好一会儿,江极峰又开口, “你不知道,我爸虽然活着,但我是爷爷带大的。” “我和爷爷第一次见面时,是他把我从冰沟子里捞出来的。当晚,我开始发高烧,一烧就是五天五夜,爷爷没合眼,守了我五天,” “所以,我怎么能和爷爷断绝关系……” 莱阳听得进去,但她说不出来。 她紧紧攥着自行车后座上的两根铁条,咬着牙忍了很久,嘴唇惨白。 见她一直没言语,江极峰捏了车把,准备和莱阳好好谈谈。 他刚一刹车,莱阳的胃气瞬间奔涌起来。一阵惨烈的呕吐后,江极峰再也没说话了…… 两人回家后,好在家里一个人影都没有。 莱阳洗了个澡,就像一滩泥似的,躺在了床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有人叫她。莱阳睁开眼睛一看,愣了愣,江极峰捧着一碗粥,站在自己面前。 “那什么,” 他好像得了病,脸上红红的。 莱阳轻轻嘁了一声,自己一时不慎,吐在他身上而已,他弄出这副惨样子给谁看? “你喝点粥,吐了的人,喝粥好。” “……” 莱阳一时间不知道该作何反应,她挣扎着坐了起来,“你还会做饭啊?” 她没话找话。 “不是我做的,是家里的刘姨帮忙做的,你趁热喝。” 莱阳真的饿了。 她端过碗,舀了一小勺,放在唇边轻轻地吹。 站在床边,江极峰的目光,落在莱阳的脸上。 他这才意识到一件事,他从没仔细看过这张脸。莱阳的脸小小的,好像电影画报上的明星。 她一双亮晶晶的眸子,就像两颗宝石,让整张脸熠熠生光。 他的心猛地不听话起来,在腔子里乱蹿。 江极峰赶紧收回目光,心跳瞬间平稳了一点。 呼…… “新娘子美得跟七仙女似的,你咋就不愿意回家呢?”汪寿的话,就像魔咒,在江极峰的心尖上绕来绕去! 原来,莱阳的脸,美得和七仙女一样吗? 原来,这就是好看? 莱阳见他像个顶天立地的木桩子似的,杵在自己床边,挡掉了所有的光源。 她捧着碗,扬起鸦翅般的睫毛问, “你怎么还不走?” 江极峰轻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心慌,“那什么,我有事要问你。你说考虑的那件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庆幸自己临场反应快。 可是话说出口,他又想打自己一巴掌。 万一莱阳不愿意和自己假扮夫妻,自己该怎么办?看爷爷的样子,他肯定会和自己断绝关系的,还有……他偷偷盯着莱阳的头顶。 几秒钟后,江极峰有种度秒如年的错觉。 “我答应你。” 莱阳继续喝粥。 江极峰半张着嘴,眼睛珠子都要从眼眶里飚出来了。他担心自己听错了,又和莱阳确认了一遍。 “你的意思是,答应和我做假夫妻,一年那种?” 莱阳点点头。 她真的答应了。 江极峰这人虽然讨厌,但他几次三番救了自己,就凭这一点,自己也不能没良心,让他被江老爷子断绝关系。 再说,身为记者,她的职业让她有很强的好奇心和猎奇心,她很想知道,江老爷子为何如此执着她和江极峰的婚姻…… 好神秘啊! 江极峰见莱阳真的答应了,他立马拿出纸和笔。 他说一条,等莱阳确认一条。 一,莱阳自愿和江极峰假扮夫妻,为期一年。一年到期后,不论江山是否逼迫,江极峰都不能以任何形式阻拦,必须和莱阳离婚。 二,江极峰要立刻向部队申请房子,两人不能住在江家,莱阳需要一个自由的环境。 三,一年之后,离婚理由是莱阳不能生育, “慢着!” 莱阳夺过江极峰的稿子,把第三条狠狠划掉。 “凭什么我不能生,写你不能生!” 江极峰拧着眉头, “莱阳,其实这表面上委屈你了,但我真的是为你好。” “你想啊,要是我不能生,我就要和你离婚,你多惨啊……你不能生,你主动甩了我,你还是很有面子的……” 莱阳再次肯定,江极峰不是个好东西。 这协议还没签呢,他就敢PUA自己了? 呵呵。 莱阳笑了两声,笑得江极峰心底发毛。 “你不能生,你主动要求和我离婚。这样,更显得你高风亮节啊!” 江极峰一下子怔住了,握着笔好久没说话。 莱阳端着碗从床上站起来。 “别签了,那就什么都别签了。我今天就走吧。” 江极峰一把按住莱阳的肩膀,他咬着下唇斟酌了几秒钟,最终认输,“好,我不能生。就写我不能生……” 四,江极峰给莱阳, 他的笔尖戛然而止,他问莱阳,“你要多少钱?我存折上还有两千多元。不够的话,我可以把我明年的津贴全给你,” 莱阳喝完了粥,把碗塞回到江极峰手中。 “我才不要你的钱。” “你赶紧把房子申请下来,就算你给我报酬了……” 江极峰攥着笔,心里烫得要命,那温度,绝对盖过窗外的大太阳。 第27章 我的爱人 谢国华被捕后,很快把黄娇交代出来。 这对儿“辣手鸳鸯”的事情经过古今奇闻的“添砖加瓦”,很快成了最受人追捧连载“纪实文学”。 古今奇闻报社因为这个报道,火遍大江南北。 一连好几天,莱阳上午写“辣手鸳鸯覆灭记”,下午就开始琢磨宣传自己的“武侠小说”。 “你好,我找一个叫莱阳的记者。” 莱阳停笔,抬头望向和自己说话的人。 办公桌前,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女人。女人穿着白衬衣,蓝色的裤子,中长的头发干净利落,别在耳后。 她微微一笑,脸颊上显出梨涡。 “我就是。” 莱阳放下笔,“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女人眨了眨眼睛,双手压在莱阳的桌面上,身子前倾,笑容在她的脸上逐渐凝固,退潮。 “我是黄娇的表妹,我叫唐蓉。” 来者不善,莱阳也不怵。 她也站了起来,笑着说:“那你来错地方了。” “哦?那我应该去哪?” “去派出所,好像来不及了。你现在去看守所看看吧,兴许能碰上……” 唐蓉盯着莱阳的眼睛,丝毫不退。 莱阳是个越战越强的性子,越是被人盯着,她越容易热血沸腾。 在黄娇和谢国华这件事儿上,她还憋着大招没放呢! 现在黄娇刚进了派出所没几天,她表妹就敢上门威胁自己。要是再过两天,自己手下这篇连载问世,她岂不是要宰了自己? 莱阳淡然一笑。 怕死? 怕死也干不了记者这行! 莱阳听见唐蓉抽了下鼻子,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坠。她正纳闷这女人唱哪出戏时,她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她扭头一看,竟然看见了江极峰。 他怎么来了? 莱阳正纳闷,就见唐蓉脸上挂着两道泪痕,压在桌上的手也收了回去,惊诧不已地看向江极峰。 “江团长,你,你怎么来了?” 江极峰看看唐蓉,又看向了莱阳, “这是怎么了?” 唐蓉不等莱阳回答,怯生生地看着江极峰, “你们,认识?” “她是我妻子。” 突然,唐蓉越过莱阳,冲到了江极峰身边。 她扯住江极峰的袖子,哭得凄凄惨惨戚戚。 “江团长……” “我求你帮我,劝劝您爱人!” “求她放过我表姐好么?她找我要一千块的好处费,我目前拿不出来啊!我从小没有父母,我是表姐拉扯大的,我不能见死不救啊!” 突然,唐蓉朝着莱阳,膝盖一软。 莱阳眼疾手快,一把托住了唐蓉的胳膊,不给她跪下来的机会。 她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个唐蓉看见江极峰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变了……她冲自己来的目的,肯定不止为了黄娇。 “什么一千块?” “什么好处费?” 江极峰一脸震怒,看向莱阳。 他心里乱成了麻绳。 见义勇为是她,敲诈勒索也是她!莱阳,到底哪一个是真实的你? 呦呵…… 莱阳眨了眨眼睛,从来都只有自己让别人惊心动魄的时候。这个叫唐蓉的,真是让自己大开眼界了。 “同志们,麻烦都出来一下。” 她突然朝各个办公室喊了几嗓子,顺带敲开了主任办公室的门。 没一会儿,逼仄的大办公室里,挤了七八位工作人员。 这里面有校对室的老王,还有广告科的老李,财会科的林姐也来了。 员工们各个面无表情,就像钉子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盯着唐蓉看…… 唐蓉一愣。 “她说,我找她敲诈了一千块钱。” 莱阳平静的笑了。 “写她!” “写她!” “让她红火一把!” 为首几个职员,纷纷说出自己的建议。 “莱记者,你什么意思?仗着人多势众,想要欺负我一个弱女子?” “我不怕!” 唐蓉眼神颤抖着,往江极峰身后躲。 江极峰扫了一眼报社众人的架势,问莱阳, “你这是做什么?” 这一切,莱阳都看在眼中。 若是今天江极峰没出现,莱阳肯定会把这位表妹敲诈报社的事情,写进今天的文章里。 可惜,唐蓉在江极峰面前污蔑自己,那这件事儿,就没这么简单了。 莱阳一怔! 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很诡异。 江极峰有什么特别的吗? 自己为什么想给唐蓉加点佐料呢? 想了几秒钟,莱阳没想出端倪。不过,怎么按住这满嘴谎话的唐蓉,自己倒是有了主意…… “唐蓉!你说敲诈你一千块钱?天呐,你哪来的这么多钱?!” 就在唐蓉愣住时,莱阳猛地看向江极峰。 “你们认识的,她是什么职业?竟然有那么多钱?!” “部队医院的护士。” “啊?” 莱阳大大震撼了, “呦,部队医院的护士,能挣这么多啊?那可以比我们强多了,我们不吃不喝的,攒上三四年,也攒不到一千块啊!” “哎呀!不会是投机倒把吧?那玩意儿确实很赚钱,但国家不允许啊。” “唐同志,我劝你看清形势,不要以身试法。” 在场的报社职员,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呵,那得去她单位举报啊,” “没错,让单位领导好好查查。社会主义蛀虫!” 唐蓉没想到莱阳能来这出,她捏着手,鼻尖上渗出点点汗珠。 “莱记者,我不是说你敲诈我,” 她的话说到一半,被莱阳拦腰截断。莱阳挽住江极峰的胳膊,把他抵在了唐蓉跟前,“极峰,她说我敲诈她一千块,你听得明明白白吧?” 关于这一点,江极峰肯定。 “我听见了。” 莱阳满意的笑了。 唐蓉站在原地,扫了一眼在场众人,她的脸色又急又燥,恨不得找个地缝插进去。 “江团长,我,你误会我的意思了。” “我不是说您爱人敲诈我……” “没有误会。” 江极峰笃定地说,“我听得很清楚。” 呜…… 唐蓉怎么也解释不清了,她一跺脚,抱着脸,冲出报社。 逼仄的楼道里,唐蓉的哭声被拉得越来越长。 事态平息,众人各归各位。 莱阳嗤了一声,乐呵呵地准备坐下继续爬格子,突然想到了还有个人。 “你找我有事?” 她问。 江极峰点点头,让莱阳跟她下楼,有点要紧的事情跟她说。 莱阳跟在江极峰身后,往楼下走去。 主编办公室门前,廖缙云叼在唇瓣上十几分钟的烟,终于被点燃了。看着空荡荡的楼梯口,他吹出一条笔直的青烟。 “什么?房子申请不到?” 两人站在街边的大梧桐树下,莱阳的目光很复杂。 她已经做了那么大的让步,连钱都不要了…… 她只是,想要自由。 她不想被人锁在房间里,夜夜跟江极峰“洞房花烛”。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真的尽力了!” 江极峰要委屈死了。 这几天,他就像长在了部队后勤科,每天逼着后勤科长给他批房子。可后勤科的人咬死了,就是没房子。 江极峰很纳闷,部队大院里那么多空房子,怎么就没有自己一间呢? 莱阳没有生气,甚至很平静。 “这是我的底线。”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上楼去了。 独自站在梧桐树下,想起莱阳临走前那个失落的模样,江极峰的心搅成麻绳,他的头也痛了起来。 活了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遇见如此棘手的事情。 第28章 江家大乱 下班时,莱阳望向窗外,天空飘起了一阵雨。 八十年代,街上不全是柏油马路。 莱阳不愿意撑着伞踩泥回去。于是,她在办公室里埋头写报道,等雨停了,才坐上公共汽车回家。 她顺着半山腰的小坡,往江家走去。 刚走到半路,雨又来了。 莱阳深一脚浅一脚,踩着泥巴淋着雨。 忽然,头顶的雨停了。 莱阳顺着头顶望去,看见一把大黑伞。 紧接着,江极峰钻进了伞里。他左侧的军装淋湿了,在暗乎乎的灯光下,湿哒哒地黏在身上。 “怎么没带伞啊?” “没伞。” 莱阳穿过来时间不长,逃出大姑家,全身上下只有二十一元钱,别说没伞了,她连厚一点的衣服也没有。 “这把伞你明天拿着。” 江极峰说着话,帮莱阳打开院子门。 等莱阳进去了,他才跟着进来。 就在江极峰跨进院门的那一刻,他的耳朵动了一下。整张脸迅速冷了下来。他站在院子中间,身子却朝着门外, “你先进去,我还要加班,” 莱阳觉得不对劲儿,这已经是下班回家的架势了,还哪门子班?她刚要问江极峰,江家的门开了。 屋里亮堂堂的,挤出来一张明艳的脸。 “我亲爱的弟弟,你这是要去哪啊?开饭啦。” 话音刚落,那张脸彻底亮了相。 屋里的人钻出门,冲进雨里,把江极峰拉倒门廊下。 “我的好弟弟,赶紧进屋吃饭。” 这位,正是江极峰的姐姐,江美娜。 江极峰的眼睛一会儿看看门内,一会儿又瞥向莱阳,就是不肯跟江美娜有正式交流。这幅场景,把莱阳弄不会了。 莱阳尴尬起来。 她听江老爷子说过,江极峰还有位姐姐。这位既然是江极峰的姐姐,那就是自己名义上的亲戚,她应该认真的打招呼。 “姐姐,你好。” 莱阳冲着江美娜笑了笑。 “你是谁啊?” “莱阳。” 谁料,江美娜斜勾着嘴角,上下打量一番莱阳,突然阴阳怪气儿地来了一句, “你就是莱阳啊?久仰大名。” “真是有趣啊,一个月前,我还要叫你小婶子。” “一个月后,你就要尊称我一声姐姐。” 莱阳的脑子轰的一声,就像一滴水掉进油锅里,瞬间炸了。 她忽然明白,原来江家也不是铁板一块。有把自己当宝的,也有把自己当草的。 不过,都不重要。 反正都是假的。 莱阳正要笑,她突然觉得眼前一黑。抬头看去,她看见了江极峰淋湿的后背。 “江美娜,你是回来找事的么?” 江美娜抱着手,翻了江极峰一个大白眼, “这是我家,你管我为什么回来,” 江家大门前,火药味蹭的一下子窜了上来。就在这时,江枕石推门出来了,他攥着报纸棍,在门上狠狠抽了一下。 砰的一声脆响。 “江美娜,你给我闭嘴,少说两句。” “还有,江极峰。你跟你姐姐说话什么态度,知不知道大小?” 莱阳眼睛往地上看,死死盯着砖缝,心想,他们姐弟的爸爸总不能说自己吧?自己刚才一个字儿都没说错。 “你们看看小阳,多孝顺,你们一个个像吃了枪药似的。” 莱阳心满意足,嘴角有扬起来的趋势。 “爸?她明明是小婶子!” “什么小婶子?我看你是要发疯,你愿意回娘家就回,我欢迎你。你要是想在家里闹得谁都不痛快,赶紧收拾收拾,滚蛋!” 江枕石用力一摆手,气得回家去了。 窗外的雨声越来越大,莱阳洗得干干净净,坐在书桌前。 关于江美娜的事情,她没放在心上,她掏出稿子,开始写稿子,这篇稿子明天就要交稿,时间很紧。 忽然,她抽了下鼻尖,闻到了饭菜的香气。 这一闻不打紧,馋虫被勾出来了,她的思路全散了…… 她刚要抬头,江极峰捧着两只大盘子,放在自己桌上一份。里面有饭有菜,看上去挺丰盛的。 “莱阳,今天咱们不下去吃饭了,你对付一顿吧。” 莱阳笑眯眯地捧起盘子,要是每天江极峰都能把饭菜端到自己跟前,这未来的一年,还挺舒坦的。 “谢谢你啊。” 她捧着盘子,喂了自己一口红烧鸡块。 还别说,在江家帮工的刘阿姨,做饭就是好吃。色香味俱全,十分符合莱阳的胃口。 这要是搬走了,吃不上刘阿姨做的饭,挺可惜的。 “莱阳,我明天什么也不干了,专门去落实房子的事情。” 莱阳又吃了口米饭。 “为了不和你姐姐住在一起吧?” 江极峰被说中了似的,沉默着,紧抿嘴角。 他很快补了一句,“本来就是我答应你的事情,我要做到。只不过由于她的出现,我明天必须做到。” 江极峰有这个认知,莱阳很高兴。 只不过房子这事儿,急得来吗? 今天,江极峰去报社找自己,告诉自己没要到房子时,她心里很失落。可回到办公室,趴在稿子上时,她又冷静下来。 自己头也不回地离开,其实是失态的。 “时间是不是太紧张了?” 莱阳的话头软了些。她的意思很简单,能在一个星期能,要到房子就行了。 “怎么紧张都不过分。” “莱阳,江美娜虽然是我姐姐,但你不用对她客气。她从小就这德行,神经不正常。” 神经不正常?! 莱阳瞪大眼睛,一时间脑子里噼里啪啦,火花四溅。 她的目光,越过正在吃饭的江极峰,又瞟向门外。江老爷子,江美娜,江枕石,江家人的脸嗖嗖从她眼前越过…… 还有那个未曾谋面的江含冰。 江家人,正常的真没几个。 她长出一口气,怀疑自己选择是否正确。 第29章 咱家 翌日。 为了避免和江美娜碰面,耽误时间,莱阳特意起了个大早。 谁知,江极峰起得比她还要早。 莱阳醒来时,江极峰的地铺已经收拾好了,整整齐齐地码放在衣柜里。 莱阳没来得及多想,洗脸梳头换衣服一气呵成,出门时还不到八点。 坐上去报社的公交车,莱阳靠在窗边打盹。 就在迷迷糊糊间,售票员的声音灌进耳朵,“同志们注意了,部队医院到了,需要在这一站下车的,请提前做好下车准备。” 听见部队医院四个字,莱阳想起了姓唐的护士。 她眯起眼睛,往窗外看了一眼。 阴乎乎的朝阳,让整个街道看上去灰蒙蒙的。 当她的目光落医院的铁门边时,莱阳的眼睛倏然睁大,她以为自己昨天被江美娜搞成了PTSD。 她竟然看见了江美娜! 不…… 不止江美娜。 随着汽车缓缓停下来,她还看见了唐蓉。 唐蓉挽着江美娜的胳膊,两人站在医院大门附近,有说有笑。 为了避免被她们瞧见,莱阳缓缓偏过头,把后脑勺压在玻璃上。 一路上,莱阳心里的那根线紧绷起来。 这两个人,同时在昨天向自己发难,这是巧合吗? 世界上哪有那么多巧合…… 莱阳琢磨着这件事,直到她进入工作状态,这两个人才彻底从她脑子里消失不见。 廖缙云翘着腿,审着莱阳的稿子, “辣手鸳鸯,该进入下一阶段了。” 莱阳点头。 报纸在头版头条,连载了十几期辣手鸳鸯。这个专栏,已经成为古今奇闻的招牌。成了大家街头巷闻热议的话题了。 随着谢国华和黄娇的双双落网,这个专题在大众视野里,似乎进入尾声,已经显出疲态。 只有再往前走一步,才有可能把这个专栏推向辉煌,成为古今奇闻的金字招牌。 据各哥发行点这些天的反馈来看,古今奇闻,已经成为这个月最畅销的报刊…… “廖主编,您指的是,这个专题要插进王小花自杀的事情么?” 莱阳捏了下手心的汗。 上一世的职业习惯,让她对涉及未成年的话题,尤为谨慎。 “没错,今天就把王小花的事情融进去。我征求过她妈妈的意见,王小花不用化名,名字不用改。” 莱阳拿出王小花留下的日记本。 在廖缙云面前打开。 关于如何写这篇报道,她认为应该和廖主编深入地探讨一番。 对待这篇报道,她的态度是根据事实出发,博眼球冲销量这些目的,都可以往后排。 鉴于廖缙云动辄掏榔头的习惯,莱阳小心谨慎地措辞。 “廖主编,您看,成么?” 莱阳觉得自己从没如此谨小慎微过。 半晌,廖缙云扬起慵懒的眸子,拖了个长音。 “莱阳,你太让我伤心了。” “什么?” 莱阳紧张地往后坐了坐,生怕他一个报纸棍抽过来。 “主编,您要是觉得不妥,我们再商量。主要是这篇报道涉及了小孩子,还有她的母亲,” “我建议,不要太偏离日记的实际内容比较好。我会做文学加工!只要不太离谱就好。” 廖缙云敲出一颗烟。 他用齿尖轻轻地磨,好一会儿,直到他看见莱阳的刘海上挑出一颗汗珠,他才忍不住的摇了摇头。 “唉!” “我伤心,是因为在你眼中,我怎么成了钱串子了……” 莱阳捏着日记本的手,越来越紧。 原本在她脑中的那层薄雾,瞬间被清空,关于这篇报道的那根线,清晰明朗起来。 莱阳微微笑。 对待眼前的廖缙云,她也有些另眼相待的意思。 临走前,莱阳突然转过身。 她冒着挨纸棍子的风险,对廖缙云发出提醒, “主编,这篇报道发出去。是一颗雷,有可能炸出鲜花和掌声,也有可能把报社炸飞……” 廖缙云猛吸一口烟,往天上喷了个烟圈。 大烟圈刚升腾上天,他又吸了一口烟。紧接着,一口笔直的青烟吹了出去,像是利剑,从烟圈里射了出去。 “我不怕死,我怕死得不痛快。” “有的事情,我不做就没人敢做。” 说完,廖缙云笑着挥了下手,“赶紧出去爬格子去,别耽误我抽烟。再让我呛着你,我良心不安……” 不知为何,莱阳的眼圈有点红。 * 中午吃饭时,莱阳接了个电话。 电话是江极峰打来的,在话筒里,江极峰的声音很兴奋。他告诉莱阳,房子已经申请下来了。 莱阳愣了几秒钟,觉得不可思议。 “昨天不是说没有房子么?怎么今天就盖好了?” “你怎么弄到的房子?” 电话那头,江极峰相当神秘。 他确定了莱阳的下班时间,要亲自过来接她,给她细细讲解今天的战绩。 六点左右,莱阳把今晚需要刊印的稿件,送到校对室做最后工作后,便收拾好包下楼去了。 她刚下楼,就瞧见江极峰靠着自行车,在对面马路往自己这边瞧。 他看见自己,还扬起手挥了一下。 莱阳打了个寒噤。 她突然觉得这个世界真奇妙,一个月前,江极峰和自己还相看两厌。一个月后,他竟然态度很好地接自己下班…… 这是约会吗? 莱阳不敢想,她很不适应。 坐在江极峰的自行车后,莱阳赶紧问了最重要的问题。 “你怎么弄到房子的?” 说实话,关于这个问题,她想了很多。江极峰那么强势的一个人,这房子,不会是他一急之下,从别人那抢来的吧? “我去威胁我们师长了。” 他淡然地回了一句。 “……” 九月的太阳很冷,冷得她全身泛起鸡皮疙瘩。 “你,你怎么威胁他的?” 莱阳听见自己说话都不利索了。 “我就说啊,他要是不给我分房子,我就带着我媳妇儿去他家打地铺。” “然后呢?” “陈师长把我轰出去了,说要请示下江首长。” 江极峰一个急刹,停住自行车,他很认真地盯着莱阳,“我猜对了。我在部队分不到房子,就是因为爷爷从中作梗。” “他啊,就想把我们两个留在江家,锁在一起。” 莱阳噗嗤笑出声。 看来,有了房子,江老爷子的诡计便没有机会实施了。 莱阳突然一皱眉, “对了,好几天都没见你爷爷了,他人呢?” “躲江美娜。” “啊?!” “不说她了,我带你去看看房子。” 半个小时后,莱阳站在了一处平房前,久久缓不过神。 这处房子,位于部队大院的最深处。独门独院,背靠山体,前面是成排的砖红色的家属楼。 大门左侧的院墙,砖头歪歪斜斜,仿佛一推就倒。 右侧的院墙,又是另一番景色。粉色的蔷薇从墙里冒出来,把院墙装饰了个花团锦簇,好不热闹。 看着眼前这幅景象,她忽然想起了一句戏文。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莱阳头疼,这幅风雨飘摇的模样,自己住进去了,房子会不会塌掉? 第30章 与你无关 看着莱阳复杂的表情,江极峰心里惴惴不安。 他虽然威胁了陈师长,但陈师长也没给他好果子吃。 “就这一套,爱要不要!” 陈师长让自己的警卫员把江极峰带到平房前,江极峰当场愣住,这房子不是原来师部堆麻袋的仓库嘛…… 警卫员复述了一遍陈师长的话:“师长说了,最后一套,爱要不要,不要拉倒。” 复述完毕,警卫员吐了下舌头,飞也似的溜之大吉。 为了让房子看上去没那么恶劣,江极峰化身清洁工,里里外外打扫卫生,擦玻璃,忙活了大半天。 此时,江极峰硬着头皮,谨小慎微地打开院子门。 他倒不是怕莱阳骂他。 他是担心自己动作大一点,院墙塌了…… “咱们进去看看,其实里面还可以。” 江极峰心中惴惴不安,等着莱阳验收。 莱阳屏住呼吸,顺着门缝溜了进去。跟着江极峰来到平房里,莱阳半张着的嘴巴,终于微微扬起了。 江极峰没骗人,屋里的情况,不算太差。 客厅居中,左右两间房子的面积不小。后院还有厨房和卫生间,虽说空荡荡的什么家具都没有,但是胜在干净整洁。 “挺好。” 莱阳转了一圈,返回客厅。 “你愿意住这儿?” “嗯,这里挺好。” 江极峰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仔细打量着莱阳,最近这些天,莱阳简直变了个人。 她不仅不找自己要“演出费”,还答应搬进这个破房子里。她还是那个攀高枝儿的贪财鬼么?越想,江极峰越觉得不可思议。 莱阳和江极峰近在咫尺,却不知道江极峰正在搞头脑风暴。 “反正是一年之期,我住哪都行。这房子不错,稍微刮个大白,就像新的一样了。” 她背着手,很好奇地问江极峰, “可是,这房子和你家的小洋楼比,是天壤之别。为了躲你姐姐,你甘心情愿住在这儿?” 一提到江美娜,江极峰就头疼。 不仅是他头疼,就连爷爷江山,也是头疼的。 江老爷子不知道哪得到的风声,听说了江美娜要回家。爷爷连夜和警卫员高峻一起去了京北,说是要开大会…… “她是有点,”莱阳斟酌遣词用句,“咄咄逼人。” “不是有一点,” 江极峰嘴角绷得笔直,整个身子也变得僵硬起来。 “她简直是神经病。” “算了,不说她了。你再忍两天,我把家具都买好了,咱们就赶紧搬进来。” 江极峰目光灼灼。 关于江美娜怎么神经,莱阳也懒得问。 毕竟,马上就要搬走了。自己和她,也见不上几面。 然而,看完房子回到江家,推开门的那一刻,莱阳知道自己轻敌了…… 江美娜看见两人回来,噌的一下站了起来。 她冲着江极峰招手, “弟弟,快点过来,我请了客人来家里。” “小婶子,” “哎呦!我又叫错了,是弟妹。你也过来,我找你有点事。” 江极峰的脸很黑,看也不看她,准备埋头上楼。莱阳也要效仿,脚刚搭在第一个台阶上,便听见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 “江团长,你好。” 莱阳顺着声音看去,嘴角微微斜钩了起来。 江美娜,竟然把唐蓉带回了家。 不到一秒的时间里,江美娜牵着唐蓉的手,把江极峰两口子堵在了楼梯口。 “极峰,你媳妇儿不是个挡车工吗?” “什么时候做记者了?这跨度很大啊。她怎么这么不干人事儿啊,把唐蓉的表姐给写进监狱了?” 见江极峰不搭理她,江美娜把唐蓉拽到了莱阳跟前。 “你不做脸,我江家还要脸。我给你个机会,” “把唐蓉的表姐给弄出来。” 昨天,莱阳觉着江美娜是江家的女儿,而江家老爷子和江家爸爸,对自己都还挺好的,她留足了面子。 今天不一样了,江家老二位,好像都不在家。 “你说什么?” 莱阳一脸懵懂。 江美娜知道是故意的,却也只能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而唐蓉站在一边,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眼睛时不时往江极峰身上瞥…… “办不到。” 江美娜说了一大串,莱阳简单地回复了三个字。 从小到大,江美娜霸道惯了。 尤其是江母去世后,江枕石忙于工作,几乎没人管教这个女儿。她稍有不乐意的地方,就开始发泄情绪。 “你再说一遍。” 江美娜的脸,柳眉倒竖,遍布阴云。 “废什么话啊?她表姐是杀人犯。” “你要是真想帮她,你可以去劫狱。” 哈哈哈! 江极峰没憋住,直接笑得止不住了。 他趁着江美娜还没反应过来,一手拽着莱阳,就往二楼房间里冲。 身后,响起了唐蓉焦急的声音。 “江团长!” “我求你帮我说说好话,让嫂子放我们一马。” 江极峰:“我们没时间。” 唐蓉:“为什么没时间?” 江极峰:“我们要完成首长下达的任务。” 唐蓉:“什么任务?” 江极峰:“与你无关。” 砰的一声,江极峰把莱阳拽进门,他把门关得死死的。 楼梯下,传来江美娜发疯的声音。 莱阳站在门边,感觉到门板子都在震动,她的手贴在门板子上,回头扫了一眼,准备把桌子搬过来抵御一下。 万一,江美娜发疯冲进来,自己可不想跟她打架。 莱阳立刻撤去台灯,开始拖桌子。就在她忙活的时候,江极峰就像看热闹似的,“你还真是未雨绸缪。” “那还不赶紧来帮忙?” 莱阳有些恼火。 “没用的,她疯了的时候,会用刀剁门。” 江极峰站在门边,漫不经心, “你别紧张,她一会儿真冲上门,我会保护你的。” 莱阳倒是不怕江美娜杀了自己,只是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今天早上,她看见了唐蓉和江美娜在一起…… “你姐姐和唐蓉,是好朋友?” “嗯。” “江美娜去年受伤,大出血,是唐蓉给她献了血。算是救了她一命。” 莱阳眼睛一转, “献血之前,你认识唐蓉么?” 第31章 她犹豫了 “你问这话,有什么深意?” “你回答就行。” “也不算认识。当时团里拉链,有战士受伤。是我送医院的,她是当时的值班护士。” “哦……” 莱阳不怀好意地拉了个长音。 江极峰皱了皱眉, “你到底什么意思?” “可怜的我哦,被人当成靶子了……” 莱阳眯起眼睛,似笑非笑。 当晚,也知不道为何。 在江极峰口中,应该举刀杀上来的江美娜悄无声息了,江极峰和莱阳把桌子抵在门前,直到九点多,都没有任何动静。 莱阳肚子怪叫了一声,眼皮开始打架。 “算了,你抵着吧。” “我再不睡就要饿死了。” 说完,她躺上床抱着被子就睡着了。 江极峰关了灯坐在桌子上,看着月光就像一层银色的纱巾,轻飘飘的铺在莱阳的身子上,莫名的,他的眼睛陷进去了。 他这一看,就看到半夜。 “辣手鸳鸯覆灭记”,在莱阳的笔下,已经进入最后冲锋阶段。 王小花的悲剧,被实名插进连载里,瞬间引爆大江南北。古今奇闻这份报纸,一个星期内连续加印,已经成为全国当月最热门的报纸。 邮递员小张扛着一麻袋的信,呼哧呼哧扛到了报社。 他把麻袋往桌上一摞,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这些,全是读者来信!” 莱阳赶紧拿了瓶橘子汽水,递给小张。 小张咬开瓶盖,狠灌了自己两口,他用手背蹭了下额头上的汗珠。 “连续五六天了,把我们邮局都要挤爆了……” 他突然神秘起来, “莱大记者,王小花的事儿,是真的吗?” “不瞒你说,我这几天哭得稀里哗啦的,这么好的孩子,怎么就被那两个畜生给祸害了!” 莱阳的目光,落在办公桌面的稿子上。 墨绿色的钢笔压着的,正是最后一期内容。 “明天,我会放出证据。” 莱阳的目光,愈发坚毅。 小张激动坏了,“太好了!希望他们都被枪毙!” 第二天的报纸,也是“辣手鸳鸯覆灭记”的最后一期,莱阳把王小花日记中关于谢国华和黄娇的内容,全部以原稿照片的形式,刊登在头版上。 报纸刚被送到各个报刊点,瞬间被关注这件事的市民抢购一空。 全民的情绪,在个时间点被推向极致。 “差不多了,你现在报警去吧。” 办公室里,廖缙云透着墨镜,看向窗外。 王小花的母亲张洁,怯生生地站了起来,她捧着的杯子,溅出来水花。 “廖主编,警察不会受理的。” “他们说小花已经火化了。证据不足……” 莱阳上前,在张洁颤抖的手上轻轻一拍。 “大姐,廖主编已经把路都铺好了。这一回啊,警察必须受理。” 王小花指着墙角堆满的信,这一封封的心,都是全国各地热心读者的来信。 “他们不受理,群众都不会答应。” 和莱阳说的别无二致。 张洁上午去报警后,下午警察就受理了王小花的案子。 经过古今奇闻的报道,警察局的领导们,也在积极关注着这起案件。 警察们兵分两路,一路,去调查给王小花做最后急救的医院医生。另一路,去学校做明察暗访。 有了古今奇闻做铺垫,王小花的案件,很快迎来反转。 警察刚进学校的第二天,就有重大收获。 原来,和王小花有同样遭遇的,不仅她一个女孩。光是万合学校的,警察就找出来七八个和她有类似遭遇的女孩…… 经问询,她们都被谢国华,以各种名义叫进办公室,实行猥亵。 廖缙云西装革履,坐在办公室接受采访。 这次,他原本就不大的办公室里,塞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记者。 有电视台的,扛着摄像机。 也有广播台的,话筒堵在了廖缙云嘴边。 还有报社同行,已经准备好了笔记本。 “廖主编,我们刚从警察局来。除了王小花外,其她女孩只是被谢国华猥亵,并没有黄娇参与虐待的事情。” “王小花的遭遇,为什么尤其特殊?” 廖缙云推了下墨镜的镜腿,眸子微微往上挑了一下, “其实,我们报社的记者,也深入一线对案件进行了走访。” “据我们了解,有位良心未泯的女教师,目击过王小花被黄娇虐待殴打的景象。” “她亲耳听见,王小花因为撞破了黄娇和谢国华的奸情,招致虐待。于是,她把这件事用她自己方式,告诉给王小花的母亲,张洁。这是促使日记本被发现的关键。” 记者们纷纷愤慨起来。 “太匪夷所思了!” “毫无人性,这种人就应该死刑!” “……” 廖缙云清了清嗓子, “身为百姓喉舌,咱们手中的笔,肩上的摄像机,应该肩负起重任来了。” 莱阳坐在办公桌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王金龙拢着嘴,眼神往屋里瞥,“廖主编头一次说话这么正经……” 莱阳微微一笑。 她也这么想。 不过廖缙云把这么多记者弄过来,目的,可不单纯了…… “莱阳,他说的记者,是你么?” 王金龙用一种很崇拜的目光,等待莱阳的回答。 莱阳猛地回过神来, “不是我,就是廖主编。” “啊……我还以为他只会动榔头骂人呢!” 在王金龙的震惊下,莱阳又开始写“武侠小说”了。她脑子里浮现出江极峰的脸,这家伙最近表现不错,自己要不要在笔尖上放他一马呢? 这件事,让莱阳很纠结。 办公室里,采访还在继续。 “廖主编,古今奇闻这份报纸,如今在全国的影响越来越大。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暂时,保密。” 廖缙云罕见了笑了。 莱阳埋着头,也在笑。 廖缙云当主编真是屈才了,他是个正经的生意人。 莱阳的“武侠小说”卡在江极峰身上了,她原本想把江极峰拉下水,让他享受一下成名得到乐趣。 可最近几天,江极峰表现得还挺好,她有些不忍心了。 莱阳站起身,走到窗边透气。 说不定,看看街景,卡文的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她刚推开木框窗子,就看见对面马路边停着一辆银灰色的大奔。八十年代桑塔纳都是稀罕物,别说大奔了…… 几个孩子在车头边,叽叽喳喳议论着什么。 这时,她注意到大奔的驾驶位上,伸出一只男人手。男人的手肘压在窗弦边,白皙的手指夹着香烟,烟雾徐徐升腾。 忽然,她瞳孔急速闭了一下。 一道非常刺眼的光,射进了她的眼睛。 莱阳缓过神来,定睛一看,是男人手上的钻戒,迎着太阳发出璀璨的金光…… 第32章 你也有怕的 呦! 莱阳站在窗后,眼前一亮。 就在她打算换了角度,琢磨怎么能看见男人脸侧脸的时候,廖缙云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 记者们鱼贯而出,廖缙云礼送出门,微笑着和他们一一挥手告别。 莱阳化身成小跟班,也在一旁假装忙活了一阵。 待人都走光了,她再往楼下看去的时候,那辆大奔早就消失无影踪了。 “看什么呢?” 廖缙云问。 又看了眼空荡荡的街道,莱阳一时间恍惚了。 八十年代,真的有那么阔的人么?就算有吧,但那么阔,手还那么好看的人,真的存在吗? 莱阳有些晃神。 “别发愣了,你进来,我有事儿交代你。” “还有王金龙,赵姐,李大友,你们几个也都进来一下。” 送走记者,廖缙云就原形毕露了。 莱阳随着大部队走进办公室,廖缙云就扯掉领带扔在沙发上。他的皮鞋搭在桌角上,另一只脚已经翘了上来。 王金龙往莱阳身后躲了躲。 廖缙云摘下墨镜,阳光透过玻璃,在他身上画了一层淡蓝色的雾。 “辣手鸳鸯这个专题,算是完美收官了。” “刚才张洁打电话来,说谢国华和黄娇已经正式批捕了。谢国华死刑跑不了,黄娇怎么也是无期。” 围在办公室的记者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兴奋的目光最终都落在莱阳身上。 “莱阳!咱们报社还是第一次被人夸,你是功臣啊。” 资深记者赵大姐对莱阳竖起大拇指。 “没错!” 王金龙钻出脑袋,“你立了功。” 莱阳脸色微微泛红。 把功劳都放在她一个人身上,对报社同事是不公平的,尤其是对廖缙云不公平。 且不说这个选题,是廖缙云给自己的。 就说廖缙云给自己的日记本,才是真正把报道推向高潮的物证。最关键的,还是廖缙云对这个报道的态度。 如果没有廖缙云的魄力,这篇报道,只会在谢国华找人杀自己的那件事后,戛然而止。 什么王小花,什么日记本,都不会出现在世人面前。 廖缙云,不论他做这件事的真正目的是什么,但在莱阳眼中,他是个合格的领导者。 “我没立功,都是廖,” 莱阳正要把功劳还给正主时,廖缙云摆了下手。 “行了,都别耽误报社挣钱。新闻赶紧给我想,在场的每个人,都要写一个新报道给我审。” 见莱阳没说话,廖缙云敲了下桌面。 “你的武侠小说继续写,新专题也得报。” “报上来的选题,不能比辣手鸳鸯的差。” 好家伙…… 莱阳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辣手鸳鸯完美收官,敢情自己不但不能喘口气儿,自己还有双倍的“福报”呐! 她也不是吃素的。 “主编,我来咱们报社都快一个月了,宿舍的事情,您什么时候给解决一下?” 办公室里,骤然安静。 大家似乎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连着声音都嫌大了,众人开始抿着嘴,小心翼翼地喘气儿…… 自从廖缙云做了古今奇闻的主编后,还从没有人敢在这间办公室里如此放肆。 廖缙云也沉默了。 他把这件事儿,给忘了! “这个星期内。” 他很镇静地回答莱阳的问题。 下班路上,莱阳美滋滋地登上公交车。 其实,现在宿舍对于她来说,不是刚需了,但看见廖缙云吃了个鳖的模样,她还是挺开心的。 到站后,莱阳兜了个圈子。 她在供销社买了个卷尺,兴冲冲地往新房子走去。她要去量尺寸,虽说现在的新房空空如也,至少要把自己房间的窗帘先装上。 有了新窗帘,她就要开始准备家具了。 她盘算着自己手头的钱。 这个月的工资加奖金,一共110元,手头上还另有500元的闲钱。也不知道现在的床什么价钱…… 就在莱阳盘算家具时,她已经走到了小院子边。 她刚要掏钥匙,发现了异样。 院门上的锁,不翼而飞了。 她记得很清楚,昨天回家时,江极峰把院门锁得死死的,自己还特意看了一眼,怎么过了一夜,锁还没了? 莱阳揣上皮尺,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她刚走进客厅,一下子愣住了。 只见客厅里摆了一套崭新的布艺沙发,和沙发正对的一面墙,还有四斗柜和五斗柜,斗柜上,还有个小电视机呢。 莱阳愣了半天,这才慢慢挪到了卧室。 看见眼前的景象,她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原来,朝南的卧室里,床和衣柜都有了。床是江家的床,衣柜是江家的衣柜。 就在这时,院子里响起了脚步声。莱阳往窗外看去,是江极峰端着三个铝皮饭盒走了进来。 他在院子里就看见了莱阳,脚步越来越快。 “我就知道你会来这儿。” “喏,咱们晚上吃食堂。” 莱阳正好饿得发慌,她接过饭盒打开一看,还真的很丰盛啊。不仅有肉有菜有馒头,还有自己最爱吃的青椒炒蛋。 “还有这个。” 江极峰把最下面的饭盒打开,莱阳探头看去,眉毛挑得老高了。 最下层的饭盒里,整整齐齐摆放着两排绿豆糕。她忍不住,放下手中的饭盒,直接上手拿了一块绿豆糕,放进嘴里。 绿豆糕冰冰凉凉的,入口又甜又糯…… “好吃。” 莱阳笑弯了眼睛。 “我今天一看见炊事班的同志们在做,我就想到也给你尝尝,我够意思么?” 江极峰转了一圈,脸上露出胜利的神情。 “还有,这是我今天的战果。” “咱们要早点住进来,家具就不能等木工来打了,我找了个木工买了现成的。”他最得意的就是卧室了, “看看,我把咱们卧室全搬过来了。” “今天没时间了,明天我再找个三轮车,把铺盖也都运过来。咱们就能搬进来住了。” 啊…… 一阵凄厉的尖叫声,撞断了江极峰的思路。 江极峰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觉得身子一沉,一个软绵绵,香乎乎的东西,砸在了自己怀中。 他睁大眼睛,只见手中竟然捧着莱阳。 莱阳吓的瑟瑟发抖,双手紧紧住自己的衬衣,她的头就像个铁钻头似的,攒足了劲儿往自己怀里钻。 她一言不发,拼了命地顶自己。 “吱吱,吱吱吱,” 江极峰听见异响,定睛一看,差点没笑出声。 一只灰色的小老鼠,不知道从哪窜出来,一头扎进了莱阳刚打开的饭盒里。正在里面撒欢吃饭呢。 听见莱阳见叫,老鼠吓的一呲溜窜了。 原来,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坏女人,竟然怕老鼠。 “好了,” “它,” 它跑了三个字,猛地噎在喉咙里。 江极峰一手托着莱阳的腿弯,另一只竟然压在软乎乎的物体上。他瞬间明白了什么,仿佛触了电,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没恋爱过,更没和女人如此接近过。 此时,江极峰觉得天旋地转,好像满眼都在开花,无穷无尽的花。 第33章 她好美 轰! 门外传来一声巨响。 莱阳经了外界的刺激,这才从自己惊恐中苏醒过来。她仰头看着江极峰,低头又看看心口。 江极峰的大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压在自己的胸部上。 自己的衬衣扣子也崩开了,露出白底碎花的胸衣。 莱阳的脸猛地一红,连推带搡,从江极峰怀中挣脱出来。她刚一落地,就背过身去,开始整理心口的扣子。 身后,江极峰的声音带着喘息声。 “我出去看看。” “哦,” 莱阳支支吾吾应了一声。 上一世,她忙于工作,完全没时间,也没心思谈恋爱。直到摔死的那天,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 她这两辈子,都没被男人碰过一个指头。 就在刚刚,她被…… “莱阳,快出来。” 江极峰的声音,传了进来。 莱阳定了定神,有些不安的走出大门。当她看见院墙轰然倒塌,院子里散了一地碎砖块时,她脸上的红晕彻底退了。 “怎么回事啊?” 她的眉头紧拧在一起。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自己好不容易要住进来了。 床也有了,家具也都有了,就差一床被子了。 这才五分钟不到,老鼠也来了,院墙也倒了……老天就这么跟自己过不去? 她捡起一块砖,默默地放回到塌了半边的围墙上。 不远处的家属院楼后,江美娜露出小半张脸。 看着江极峰两口子泄了气似的站在院中央,她脸上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让你们白天耍流氓!” “活该……” 她眉宇间挤出来浓浓的恨意。 半个小时前,她刚从邮局回来,路过食堂时,看见弟弟江极峰捧着三个饭盒,就像去给领导送饭似的。 可他的路线,既不是去机关大楼的路线,也不是回家的路线。 而是朝着家属院去了…… 江美娜长了个心眼子,偷摸摸跟在江极峰身后。 不多时,她就发现了江极峰走进小院子里。他给莱阳端上饭盒,还给她了一块绿豆糕。 这对名不正言不顺的东西,竟然如此恩爱? 江美娜眼中冒了火。 莱阳,你算个什么东西啊?和小叔叔有婚约的女人,又不要脸地嫁给侄子。 这种女人,应该天打雷劈。 她这种货色,凭什么能嫁进江家呢! 反观自己,明明是江家的千金,怎么混成今天这副模样? 就在她恨极了莱阳时,突然,江美娜眉眼一颤,她竟然看见莱阳不知羞耻地跳进江极峰怀中! 莱阳紧紧勾着自己那蠢弟弟的脖子,两人还亲在了一起。 光天化日…… 朗朗乾坤…… 江美娜差点被恶心吐了。 一瞬间,江美娜起了坏心思。她眼睛绕着墙根顺了一圈,准备捡个砖头,把玻璃砸烂吓死莱阳。 她找了一圈,掉在地上的砖头没有,松动的砖头,倒是有一大堆。 江美娜想也没想,从围墙里抽出来一块砖。 她还没来得及砸窗户,轰的一声,墙塌了! 江美娜吓得扔下砖头,扭头就跑。 小院中央。 看着满地的废墟,江极峰宽慰莱阳,“没事儿,院墙而已,只要房子没事儿就行。我明天先把铺盖,” “别了,还是缓缓吧。” 莱阳垂着眼睛,眼中似乎有化不开的愁绪。她的声音,比眼睛还要低。 “不吉利。把房子弄好再住进来吧。” “还有老鼠,我怕老鼠。” 莱阳深吸一口气,这倒是把江极峰弄不会了。一向干天干地的莱阳,竟然承认自己怕老鼠? 他目瞪口呆。 “不要大惊小怪的,我小时候,被老鼠咬过脚。” 江极峰紧紧攥着手。 老鼠瞬间变成他最讨厌的动物,他已经想好怎么下老鼠药了。 当晚,回到家里。 莱阳随便在二楼找个房间,铺上被子,倒头就睡。江极峰借着月光,还在莱阳床边打地铺。 他很想问一句,你要不要吃点东西再睡。可是莱阳闭上眼睛,睡得死死的。 江极峰盘腿坐在床铺上,静静地看着莱阳。 月光涌进窗户,把莱阳的睫毛拉的又密又长。她尖翘的小鼻尖上,好像还有一颗痣啊?那颗痣在银光下,化成了珍宝。 越看,江极峰越入迷。 她,虽然有点坏,但是真好看。 “好好睡吧,再给我点时间,我把围墙补的牢牢的。” “对了,还有老鼠。我弄不死它们!” 此时,不知莱阳梦到了什么,她勾了勾嘴角,呼吸声越来越重。 第二天上班,莱阳还是没胃口吃饭。 想到老鼠钻进饭盒的模样,她就一阵阵地开始反胃。走进办公室时,看着桌面玻璃面板上的自己,她想到了四个字“形容枯槁”。 “莱阳,你进来。” 廖缙云叫她。 莱阳拍了拍脸,强行让自己看上去有些血色。 洞府似的办公室里,廖缙云戴着墨镜。 他递给莱阳一个小录音机。 “这个你拿着,以后随身带着。这是三洋的微型录音机,我想你能用上。” 或许是分散了注意力,莱阳接过录音机的那一刻。嘴唇也不发木了,脸色也红润了,就连胃上顶着的那口气儿,也不知不觉的消失了。 莱阳打开磁带仓,抽出小磁带,一脸惊喜。 它只有正常磁带不到一半的大小,拖在掌心里,就像个小模型似的。 “好稀罕啊。” 莱阳是真觉得稀罕! 别说微型磁带了,就连磁带,莱阳也没接触过过几盘。她小时候,除了学校要用磁带放英语听力外,爸爸已经开始给她买CD随身听了。 再后来,她就用MP3.MP4。和磁带再无缘分了。 偶然看见这么小的磁带,她怎么能不兴奋! “谢谢廖主编。” 廖缙云掏出烟盒,正要抽呢,突然忍住了。 “好好写报道,我看好你。” 莱阳点了下头,捧着新玩意儿,笑眯眯地离开了。这个廖缙云啊,还真是个不错的领导。 有了个微型录音机,廖缙云周扒皮的形象,在莱阳心中又减弱了几分。 吃午饭时,莱阳又想起昨天的事情。 她给江极峰拨去了个电话。 “院墙的事儿,咱们一起修吧?我看咱们多买点水泥,把院墙都加固一下。也省得以后再出危险。” 忽然,莱阳觉得眼前一黑。 她仰起头,看见廖缙云正在自己桌前,和王金龙在交代着什么。 “不用你,这点活我自己能干。” 莱阳噗嗤,笑出来声音。 她想象不到,江极峰这种人,还能做泥瓦匠呢? 自己不一样,自己真会干泥瓦匠的活。上一世,自己为了接近一个单身妈妈,取得她的信任,在工地上实打实的干了一个星期。 采访结束后,她不仅会砌墙,还会抹大白了。 “笑什么呢?” 电话里,江极峰的声线有些软绵绵的,带着异样的线条。 这声音像个猫爪子,在莱阳心尖上挠了一下。 “没笑。” 这时,话筒里的声音忽然变了,一阵听不清的声音过后,江极峰的声音骤变, “莱阳,家里出事了,你赶紧回来一趟。” “我在车站等你。” 砰的一声,电话被直接挂断。 莱阳猛地站起身,廖缙云就像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回头看着她。 “主编,我要请假,家里有点事。” 见莱阳很急,廖缙云抬了下下颌。 “我送你。” “不用,谢谢了!” 说完,莱阳把笔记本录音机和笔统统塞进包里,就像一阵疾风似的,消失在了报社。 身后,廖缙云毫无察觉的叹了一口气。 莱阳冲下公交车前,心里还在七上八下。 自己好些天没见到江老爷子了,不会是他…… 还有,听说江枕石心脏不好,不会是他吧? 在胡思乱想中,莱阳挤下公交车。 她没走两步,就看见了江极峰站在公交站牌下看着自己。莱阳攥着包,小心翼翼的走了上去。 “爷爷,他出事了?” 江极峰摇头。 “那是,你爸有事?” 江极峰啧了一声,埋怨似的,“爸爸爷爷都好着呢。是江美娜,她从楼上摔下去了。” “什么?” 莱阳不那么厚道的,笑了。 还没笑一秒钟,她压抑住了自己大笑的欲望。 就算江美娜再讨厌,再不是东西,她也是江家的人。自己在法律上,和江家还有关系,不能太不讲情面。 她压着笑的冲动, “她怎么样了?” 江极峰拍了下自行车,莱阳横跨在自行车后座上。江极峰对她这种坐车的方式很好奇,终于开口问了。 “你能横过来坐么?” “不会。” “好吧。” “江美娜到底怎么样了?” 江极峰骑着车,给莱阳讲了江美娜的出事经过。 据江美娜说,她下楼梯时,低血糖犯了,从二楼摔了下来,如今肋骨骨裂,需要在医院休养。 莱阳默默听着,觉得蹊跷。 去年,江美娜受伤大出血。这才好了一年,又从楼上摔了下去,她怎么这么不小心,次次都是重伤。 如果是巧合? 可天下哪有这么多巧合。 莱阳的这份怀疑,在见到江美娜时,达到了顶峰。 病房里,江美娜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她嘴角泛出淤青,左边的脸颊,也比右边的脸颊高出来不少。 “看什么看?” 江美娜猛地睁大眼睛,怒斥莱阳。 “姐,你教教我,我们该怎么办?” 江极峰把莱阳护在身后,扯了个凳子,坐在江美娜身边,给她倒了一杯水。 “我们不来看你,你说我们不顾你死活。我们来了,可你看看,你对莱阳又是什么态度?” 莱阳心中一暖。 呼的一声,一个枕头飞过来,不偏不倚地砸在江极峰脸上。 “滚蛋!” “还有你,一起滚!” 紧接着,江美娜一声惨叫,右手插着上肋骨,脸色泛青。 江极峰很听话,扔下枕头,真的滚了。 莱阳追出去, “喂!你等一下我。” 江极峰听见莱阳的声音,站在了走廊尽头的窗户边。他目光深邃,望着不远处的师部营地。 “江极峰,你不觉得江美娜的伤,很蹊跷吗?” 第34章 江团长的智力成迷 江极峰双手撑在窗台上,狠狠往外吐了口浊气。 “你看她凶成什么样了?” “江美娜又蠢又笨,只知道发火。肯定是蠢得连路都看不清了。” 莱阳摇头, “你仔细看看她的伤就知道了,她应该是被人袭击了。” 闻言,江极峰猛地转过身来,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盯着莱阳。 很快,他干笑了一声, “不可能吧?她就是只母老虎,谁敢跟她动手?” 江极峰自顾自地摇头。 莱阳说出自己的判断,她也不是凭空瞎猜的。上一世,自己做记者多年,职业的敏感度还是很高的。 江美娜这种人,往简单了说,是色厉内荏。 “不止敢,江美娜应该还不是第一次挨打了。” “你是说,去年的大出血,也是,” 江极峰眉头猛地一皱,瞬间把拳头攥成铁锤, “我现在就去找唐蓉!” 莱阳一愣。 她眨了眨眼睛,把怒火冲天的江极峰扯了回来, “你找唐蓉做什么?” 江极峰的脸黑成了乌云压顶。 “你那天说的话,我懂。你的意思,就是唐蓉看上我了呗。她借着黄娇的事儿去报社,就是为了陷害你,然后接近我。” “其实,江美娜第一次受伤后,她就经常借着江美娜的由头缠我。这次江美娜再受伤,她肯定还会,” 莱阳用力憋着笑,很不好评价。 “江团长……” “你怎么给人一种,又聪明又笨蛋的感觉呢?” 江极峰轻轻啊了一声,罕见的没有反驳莱阳。 甚至,他一点儿也没有生气。 “那你说。” “你前半段的话,我觉得很对。但是你姐姐的伤,应该不是唐蓉做下的,”莱阳眉头一挑,示意江极峰往病房看。 “你看。那边有动静了。” 江极峰顺着莱阳的目光瞧过去,突然看见自己的姐夫杨邦国。 杨邦国神情倨傲,穿着一身干部服装,白衬衣配上笔挺的深色西裤。他一改往日在江家拘拘谨谨的模样,大剌剌地推开病房门。 而他推门的那只手上,有明显的包扎过的痕迹。 莱阳把食指压在唇峰上, “嘘,别说话。” 她在包里摸了一阵后,又垂头检查了一遍。然后,她拎着江极峰的袖子,两人一前一后,静悄悄的接近江美娜的病房。 病房里,传来男人的骂声。 “你妈的!又住院是么?” “你做这副死相给谁看?跟你爸爸爷爷告状去啊,让他们弄死我!” “贱人,有本事你就跟我离婚啊。” 莱阳能感觉到,身后的江极峰在发抖。 啪! 病房里响起清脆的耳光声,紧接着,传来江美娜的求饶声,“邦国,你别离开我好吗?我绝对不会和你离婚的。” “我不会告状,真的。” 莱阳回头看江极峰,她仿佛看见了一张白纸。 那真是一张白纸,画着眉眼如画的好青年。青年遇到了让他痛彻心扉的事情,表情却是淡淡的,脸上是一片死灰。 “她,怎么过成这样了……” 江极峰猛地越过莱阳,攥住门把,要冲进去打人。 莱阳拼了全力拦住他。 “为什么?” 江极峰不解的地盯着莱阳。 此时的他,不相信莱阳是幸灾乐祸,更不信她是为了报复姐姐,她肯定有自己的原因。 莱阳拉开包,让江极峰往里看。 三洋的微型录音机,正静静地躺在包里运转着。 “妈的,给你个胆子。你有证据吗?就算你抓到我和乔美玲上床了,又能怎么样?你说了谁能信啊!” 莱阳戳了一下江极峰,轻轻伏在他的耳边。 “证据录到了,你可以进去了。” 江极峰就像得到了军令,他抬腿猛地踹向病房门。轰的一声巨响后,病房门碎成两半,砸进了病房里。 其中一扇,就像闷棍似的,砸在杨邦国的后脑勺上。 江极峰走了进去, “我信。” 莱阳也走了进去。 身后,看热闹的病人家属,医生护士,迅速把病房门口堵死了。 江极峰见杨邦国昏在地上,他快步走近了江美娜。 他从小就讨厌这个姐姐,和讨厌江含冰差不多。 可她毕竟是自己的亲姐姐,她受了罪,江极峰心的心就像刀割了似的难受。 “姐,别怕,有我在。” 莱阳投了个凉毛巾,要给江美娜擦脸上的血。 谁知,江美娜夺过毛巾,啪的砸在了地上。 “不是让你们滚蛋了么?” “江极峰,你是不是疯了?你竟然打你的姐夫……好啊,我要跟爸爸告状去,你太不是人了!” 江极峰看了看地上挣扎着的杨邦国,又看了眼江美娜。 他被气笑了…… 他这辈子,都没有遭受过这种屈辱。 “好,江美娜你赶紧去告状,你不告我,你就是个窝囊废……” 甩下这句话,江极峰负气而走! 莱阳掏出微型录音机,此时,录音机在运转,记录着每一个字。 江美娜盯着录音机,脸色惨白。 她瞬间明白了莱阳的意思,她就像疯了似的,往莱阳身上扑,她厉声尖叫,仿佛在抢夺自己的尊严和性命。 “你给我!” “给我!” 莱阳没有生气,她只是把微型录音机放回包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临走前,她还是看了眼江美娜。 “你想过人过的日子了,再来找我吧。” 她挤出人群。 身后,爆发出江美娜的哀求声,“莱阳!你回来……我求你了,你把它还给我好么?” 第35章 横插 江极峰身高腿长,加上常年军事训练的缘故,他的步伐不是一般的快。 莱阳追上他时,已经身在新房中了。 她插着腰,上气接不上下气。 “你有气儿别对我撒啊,我招你惹你了?” 莱阳埋怨着江极峰,眼睛却时不时在屋里四处打量。她在找老鼠…… 老鼠出没,她真不敢久留。 上一世,七八岁时。 莱阳躺在地毯上睡午觉,她突然觉得裤腿里有东西在拱来拱去。莱阳猛地跳起来一抖,一只灰溜溜的小老鼠从裤腿里掉了出来。 莱阳吓疯了,尖叫着满屋子跑。 她一个不小心,踩了老鼠尾巴,谁料老鼠也不是吃素的,回头咬了她的脚指头后,猖狂逃走。 为此,莱阳挨了好几针。 江极峰默默地把莱阳带到客厅墙角,莱阳看见地上有一把红色的米。 他领着莱阳,在每个房间里走了一圈,房间各个角落,都有一把红色的米,散落在墙角。 “红色的米,辟邪啊?” 莱阳不明所以。 不过辟邪是应该的,昨天真够倒霉的。 又是老鼠,又是院墙。 “你哪有脸说我又聪明又愚蠢?”江极峰冷笑一声,指着地上的红米,“还红色的米呢?这是老鼠药,我今天刚洒的。” “看不出来,你小小年纪,这么迷信!” 莱阳愣了愣。 老鼠药?这个江极峰竟然还挺贴心…… 鉴于他还记得老鼠的事情,莱阳决定不跟他掰扯了。 “老鼠药不是下了么?你来这儿干什么啊?” “修围墙,” 江极峰突然冷哼一声,“江美娜指不定什么时候去爸爸面前污蔑我呢,我得马上把房子修好,尽早搬过来。” 说完,江极峰撸起袖子,从屋里拖出来一袋水泥。 他把水泥拖到院子里,准备先把水泥拌好,开始砌墙。 莱阳也没有干看着,她从江极峰准备的工具堆里,翻出了一把砌刀。 坐在墙边,莱阳开始砍砖,她的活很细致,一点点砍去砖头上多余的水泥。这样砌成的围墙,会很稳固的。 莱阳的动作一气呵成,江极峰看呆了, “你还会干这?” 莱阳随口撒谎。 “可不,没妈的孩子是根草,啥都得会……” 江极峰沉默了很久。 再说话时,他已经把水泥拌好了。莱阳瞅了一眼成品,虽然不怎么细,但是起个院墙还是没问题的。 江极峰凑到莱阳近前,开始挑砖头。 “莱阳,咱们还是早点搬过来住吧?谁知道她会不会突然回家。” “江美娜的精神,真的出问题了。” 江极峰掂着两块砖头,开始在断面围墙上比画大小。 莱阳考虑了几秒钟。 她决定,还是把自己的看法告诉江极峰。 “你姐姐不是精神有问题。她只是骄傲惯了,不想让人看见她不尽如人意的一面。” 江极峰似懂非懂,回头望着莱阳, “可我们是亲人,我是她亲弟弟。” “我知道她过成那样了,我能不管她么?” “越是亲,这堵墙越厚。” 莱阳起身,在围墙的断面上拍了拍,“你瞎使劲儿也没用,这件事归根到底,得你姐姐自己想明白才行……” 江极峰好像明白了。 本以为围墙的事情,在两人的齐心协力下,两三个小时就能干完。 谁知,江极峰在莱阳的指导下,刚砌上第一排砖头,头顶上紫电一闪,集结着轰隆隆的雷鸣,不出两分钟,大雨倾盆而下,把搅和好的水泥尽数冲烂。 今天的活,只好作罢。 第二天一早,天空放晴。 莱阳迷迷糊糊的坐起来,江极峰已经穿戴好军装了。 迎着朝阳,他的肩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他冲着莱阳微微一笑,阳光下,江极峰的头发变成了金黄色。 “我先走了,要开会。” 莱阳忽地想起老鼠的事情,脸颊有点烫。 “嗯。” 她把毛巾被往肩膀上扯了一下,尽量把自己包裹住。看见江极峰关门还不算,她听见下楼的脚步声后,她才把毛巾被扯下来。 莱阳瞥了眼胸口,脸色越来越烫。 洗漱完毕,出了门。 去往公交车站的一路上,莱阳时不时能想起江极峰笔直的身姿,他的腰窝真好看,军装被皮带收紧在裤腰里的角度,简直绝了…… 不! 莱阳猛地给自己当头泼了一盆冷水。 她怎么能瞎想这些呢?! 她是有理想,有抱负的大好青年。 动情这件事,要不得。 “情”这个字,是人生路上的绊脚石。 只要有了情,就有了牵挂。自己重活一世不容易,绝不能把前途浪费在虚无缥缈的情情爱爱上! 更何况,这个人,还是江极峰…… “你好,莱记者。” 听见莱记者三个字,莱阳反射似的往后退了一步。做记者做出条件反射了,莱阳觉得很悲哀…… 直到她站定后,莱阳才反应过来有人把自己的路堵上了。 她放眼看去,甚至还没看清男人的脸,她就觉得这人既陌生,又熟悉。 眼前的男人穿着浅灰色的西装,莱阳不自觉的仔细瞧着面料。这料子带着纱质的感觉,轻轻盈盈的很服帖,一看就是价格不菲。 剪裁自不必说,就像比划着他的身子量体裁衣似的。 最后一道工序,莱阳抬头,看向男人的脸。 他的五官立体,眼窝微微往里凹,颇有些异国情调的味道。他的瞳仁是灰色的,浅浅的,莱阳从没见过如此奇异的颜色。 莱阳确认,自己从没见过这张脸。 “你认识我?” 男人很绅士,微笑着摇了摇头。 他伸出手,中指戒指上的钻石锋芒,被清晨的阳光无限放大。 他笑着,露出洁白的牙齿。 “这不就认识了么?” “你好,我是深市浪潮报社的社长,顾驰。” 这枚戒指,莱阳的印象简直太深刻了。 看来,他就是报社楼下,奔驰车里的男人。他围着报社转悠,已经不止一两天了。他到底要做什么…… “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情么?” 莱阳不浪费时间寒暄,开门见山问他。 顾驰掏出银色的名片夹,抽出一张名片,双手递到了莱阳手中,“我想请莱记者去深市,加入我的报社。” “说实话,你的报道我全看过。” “古今奇闻在南方的销量,一直半死不活。因为你的连载,它的销量竟然逼近了浪潮日日谈。” 莱阳沉默不言,细细读着名片。 顾驰是浪潮的社长…… 浪潮,是南方最有影响力的报刊品牌。 浪潮报社,下辖十几份报刊。其中就包括最有名的深市都市报,还有类似于“古今奇闻”这种奇闻八卦的小报,浪潮日日谈。 见莱阳不说话,顾驰很绅士地问:“莱记者,您在报社待遇如何?” 莱阳微微一笑,“不方便说。” 顾驰依旧保持绅士, “是我唐突了。这样好吗,只要你加入我的报社,我给你十倍的薪水。还有年终奖金。” 莱阳面上非常平静,心里已经开始了惊涛骇浪! 84年, 500多的月薪, 她压抑着心跳,感觉自己要发财了。 更何况,浪潮还在深市。自己只要去了深市,离自己的梦想还远么? “当然,宿舍我会给你提供最好的条件。两室一厅的房子,冷气机,电视机,洗衣机,全部配齐。” 说实话,莱阳心动了。 “对不起啊,我还没想过换单位。” 莱阳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她还看见自己离公交车越来越近。 莱阳!你给我停下来! 莱阳,你是不是疯了? 她感觉到自己脑子里,竟然冒出两个意见相左的小人…… 回过神来后,她已经坐在了公共汽车上。 这是,做梦么? 莱阳把头探出窗外,车站后面,银灰色的奔驰边,顾驰正抱着手,一直脚尖掂在地上,冲着自己绅士般的点头道别。 她猛地把头收回来,狠狠呼出一口气。 下车后,莱阳快步走进报社。她还没坐稳凳子,廖缙云神出鬼没地靠在她的桌子上。 “姓顾的找你了吧?” 莱阳皱了皱眉,什么也没问,直接点头。 “是。就在刚刚。” “你怎么想的?走还是留?” 廖缙云更是直截了当。 第36章 江极峰出事了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人的高处,在大多数时间段内都很简单。更好的工资,更好的待遇,更能适合职业发展的平台。 当顾驰向莱阳提出邀约时,莱阳很心动。 但平静下来,她又咬牙切齿。 她觉得顾驰出现得太不是时候!如果是一年后,她眼睛都不会眨,直接跳槽,拥抱大金主。 但现在,她和江极峰的一年之约,刚开了个头。 她不是个背信弃义的人…… “我不走。” 莱阳咬碎了牙,戳烂了心,啪啪滴血。 廖缙云茶色的镜片后,眼睛闪出微光。 他摘下眼镜,掏出眼镜布开始擦镜片。 “说实话,你来之前,我这个报社几个能写的记者,都被南方的报纸杂志挖空了。要不是招到你,我这儿怕是要关门了。” “你是个人才,人才有人才的价值。” 莱阳没听明白,“你的意思是,我应该走?”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他要是撵自己走,那自己和江极峰的一年之约怎么办?在家啃江极峰的津贴? 廖缙云轻松地坐在莱阳办公桌一角, “你是我的活菩萨,我哪敢撵你走啊?” “我的意思是,报社现在的情况,属于起死回生还是回光返照,还说不好。” “你留下的话,我想和你博一下……” 自从“记者会”透出风声后,莱阳就猜测到廖缙云有动作。只是这个动作,竟然和自己有关,她没想到。 “怎么搏?” “通过辣手鸳鸯这个专题,我发现读者对于家长里短嚼舌八卦的兴趣,远胜于各国各地的奇谈怪闻。所以,我要专门辟出一个板块交给你。” 莱阳顿时来了兴趣。 她认为廖缙云的嗅觉很敏锐。 奇闻怪谈可博一时眼球,但人类天生有爆棚的八卦欲望。两性婚姻,亲情纠葛,朋友之爱,这些每天都能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确实更能获得长久的关注。 “那我就不客气了。” 莱阳眼睛一转,啪的一巴掌拍在稿纸上,把一沓厚厚的纸拉到近前。 她写了两排小字后,递给了廖缙云。 “灶边闲话,侧重于家长里短。夫妻夜话,侧重于两性关系。” “两个专题一起做。你在给我一个人,就王金龙吧。” 她想好了,在一年内,她要把这两个专题变成王牌,交换给廖缙云。 待和江极峰的一年之期结束后,她也好体体面面地离开报社。 听了莱阳在几秒钟内的构想,廖缙云的心跳骤然加速。 他后背泛起一阵阵酥麻。 对于改革报纸的想法,他没告诉过任何人。他只是在心中默默打算了几天。 莱阳不仅把自己想法挖了出来,还用最优秀的标题呈现在自己面前…… 廖缙云重新带回了墨镜。 莱阳的眼睛在发光,刺得他的心脏很不舒服,那是一种不属于自己节奏, “你说了算。” 廖缙云回到办公室,蓝色玻璃把办公室染成蓝色,他在抽屉里摸出一个小葫芦药瓶。 他从药瓶拍了两粒药,含服于舌下。 他有心脏病,从小就有。 从四五岁时,他就开始躲在窗后,静悄悄地盯着草地上的孩子们撒欢。他多想冲下去,也像他们一样疯狂地跑啊跳啊…… 有一次,他做了。 他刚追着皮球冲到球框下,姿势还没摆上,他两眼一黑砸在了草地上。 醒后,他知道自己又进了医院。 妈妈抱着他,眼的泪已经干了。 得了心脏病,活也活不好,死也死不了,廖缙云只能压抑着凑合活下去。 直到大学毕业后,他接触到了记者这份职业。 他突然发现,用笔尖摆弄别人的情绪,让他感觉到自己还活着!他全身的每个毛孔都活了,在兴奋着。 它们在奔跑,在跳舞,在喷发…… 廖缙云点燃一支烟,在心跳的加持下,用力喷出一道浓浓的烟。 回想起那两个标题,廖缙云咬了下嘴唇,莱阳的笔尖像是淬了毒的刀尖,让他欲罢不能。 办公室里的脑海生涛,在办公室外的莱阳毫不知情。 她一如既往的写稿子,完事儿后,她就开始翻阅别家报纸,寻找灵光的同时和王金龙讨论怎么让这两个板块有个好开始。 王金龙得知自己被莱阳要走了,简直要哭了。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能逃出廖缙云的魔爪。 这一整天,王金龙都相当积极。甚至,一直摆烂的他,主动起了学习的心思,把莱阳在报纸上标注的重点,统统的抄在笔记本上。 下班时,他已经抄了小半本了。 莱阳回到部队大院时,站在铁门边,她远眺了一眼半山腰的江家,又往山脚下看了一眼,一时间不知道何去何从。 “弟妹?” 莱阳听见有人叫她,回头一看,是个陌生男人的脸。 那人脸圆圆的,一双大眼睛配着厚厚的双眼皮,看上去哪哪都是圆的。 “您是?” “汪寿,我是江团长的团政委。” 莱阳只能硬着头皮开始寒暄, “我听我家江极峰,” 她还没说完,这话头就被汪寿切断了。原来,江极峰自己在新房子里砌墙,把手给砍了一刀…… “怎么会砍了手?” “有人教他,要先把旧砖头上的水泥砍了,围墙砌起来才能更牢固。”汪寿叹了口气,双手翻了花似的,开始比划, “可他用菜刀砍的。那家伙多锋利啊,咔!” 啊! 莱阳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 这家伙不止笨,还笨成了蛋! 自己用砌刀砍砖的时候,他两只眼睛是做什么用的呢? “他现在在哪?!” “还你们的新房子里。” 莱阳马不停蹄赶往新房小院,她边走边叨叨江极峰,他这是有什么毛病吗?伤了还不去医院治?! 然而,就在她越过“断壁残垣”往里瞅的一瞬间,莱阳傻了…… 江极峰竟然还在搅和水泥。 莱阳猛地扯开院门,啪的一声,院墙上又掉下来一块砖。 莱阳冲到江极峰身边,一把夺过铲子。 “你疯了,手不是被刀砍了么?还干什么啊?” 江极峰一愣, “我想让你早点搬进来啊。省的江美娜养好伤了回家,又开始闹事。她骂我无所谓啊,我不不能让她骂你啊。” 江极峰把声音压得很低。 “你是陪我演戏的,又不是陪我挨骂的。” 实话实说,虽说莱阳跟廖缙云说不走了。可想到深市优厚的待遇,她还是捶足顿胸,悲伤掉心疼。 但江极峰这两句话,又把她的心烘的暖暖的。 一年而已,也损失不了太多! 莱阳压着嘴角的笑意,就像看傻子似的,盯着江极峰。 “手砍哪了?我怎么没看见。” 江极峰举着左手,手心向上,推到莱阳的眼睛边。 他的左手手掌上贴了一块纱布。 那纱布的面积,两厘米见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作弊小纸条呢! 莱阳噗嗤一声,笑出了声。 “你还有脸说我笨,你不看看你自己,用菜刀砍砖头,还把手给砍了!” “不用菜刀用什么?” “用手。” 莱阳捡起来一块砖,压在江极峰的手心里,另一只手在砖头上轻轻一削,“你使点劲儿,往砖头上狠狠的劈下去,旧水泥就掉了,不信你试试。” 江极峰抬手就要砍,莱阳吓得把砖头抢了回来。 “你傻不傻啊?用砌刀砍,砌刀!” 莱阳又急又气,开始在工具堆里找砌刀。 谁知他刚弯下身子,就被江极峰拦住了。他从背后掏出一把砍翻了刃儿的砌刀,脸色微红。 “砌刀我给用坏了,所以才用菜刀的。” “我又不是傻子……看你急吼吼的,像只猴子。” …… 莱阳又好气又好笑。 “菜刀什么样的啊?” “拿来我看看,你伤口消毒了没啊!要是菜刀生锈了,还要去打针。” 江极峰的嘴角仿佛挂了鱼钩,止不住地往上扬。 莱阳的声音,在残破的小院子里越挤越满。江极峰从没有这种感觉,原来被人骂来骂去的,竟然是这么有趣的事情…… “顾社长,莱记者应该不会接受您的邀请了。” 秘书匆匆忙忙上了奔驰车,把自己今天收集的情况,一五一十告诉给了顾驰。 顾驰捻着烟头,猛地插在秘书裸露在外的手臂。 咝啦一声,车厢里飘散出烤肉的香气。 秘书忍着疼,豆大的汗珠往下垂。 “人撬不走,那就多花点钱,把古今奇闻这个报社收了吧……” 第37章 江极峰,你很细心 当天,莱阳跟江极峰忙活到天黑,两人齐心合力,又垒了两排砖。 可墙上还豁着一大半,像缺牙的老太太。 就在莱阳心灰意冷,预备下个月才能住进来时,事情发生了转机。 这天,她特意早早下班,溜号回来加小灶垒砖。 刚推开院门,她就看见了五六个小战士,一个个满头大汗在院中忙活,砌墙的砌墙,砍砖的砍砖,还有一个人单独负责和水泥。 “嫂子好!” 他们齐声高喊,把莱阳吓了一跳。 镇定下来,莱阳笑笑,她心里挺过意不去的,暗暗开始埋怨江极峰。这明明的他们自己的事情,为什么要占用别人的时间…… “江极峰呢?” 莱阳问。 小战士们笑而不语,一个个偷偷乐。 “在这儿呢!” 屋里传来江极峰的声音,莱阳快步走进屋里,只见汪寿押着江极峰,正在把他捆在了板凳上。 江极峰看见莱阳,差点蹦了起来,高吼一声, “汪寿!你给我松开!” “江团长,我是为你好。大夫说了,你的手有感染的趋势!” 莱阳心中咯噔一下,上前查看。 江极峰的手掌微微发肿,伤口周围红彤彤的,就像涨起来的发面馒头。 原来,江极峰今天一早来这儿干活,汪寿有事儿只能找到这里。他们还没说两句,他就发现江极峰的脸红得不正常。 他一摸江极峰的额头,这才确定他在发烧。再看他的手,当场把江极峰批评了一顿,然后扯进医院做消毒治疗。 “不是打针了么?” 莱阳担心他染上破伤风! “该打的针都打了,但也禁不住他的手在脏水里泡啊。” “这家伙犟,非要这两天就搬进来住。” “弟妹,你管管他!” “……” 莱阳在他浮肿的左手上,轻轻戳了一下,她紧绷着嘴唇笑着问, “疼么?” 江极峰仰头看着她,微微眯起眼睛, “不疼。” “不疼就老实坐着养病,我来。”莱阳撸起袖子,指着江极峰的鼻子,“你是一点卫生常识也没有,伤口不能沾水你不知道是么?” 挤兑了江极峰一句,她风风火火走出房间,和小战士们一起垒砖头去了。 莱阳干活利索,不怕吃苦,很快和战士们打成一片。 汪寿站在窗户后,啧啧称奇, “我说你小子运气真好,弟妹这是又漂亮又能干!简直就是咱们部队大院的一朵奇葩啊。” 江极峰正在发烧,头昏脑涨。 “奇葩……” 他知道是好词儿,可是咋听着有点别扭。 他想了好久,越想越头疼。 阿嚏! 院子里,莱阳猛地打了个打喷嚏。 小战士们手脚伶俐,加上莱阳能干会干,不出一个小时,倒了的院墙全部修正完毕。 为了避免旁的院墙再塌了,莱阳把剩下的水泥搅和搅和,开始刮墙。 不到半个小时,围墙被水泥糊的严严实实。 看着自己的杰作,莱阳很满意。 汪寿把小战士们安排进食堂吃饭后,又匆匆赶了回来。此时,江极峰已经被莱阳松开了,正窝在布沙发上睡觉。 他脸上红潮未退,还在发烧。 “汪政委,麻烦你在这儿照顾他一下,我回家把被子搬过来。” “他还在发烧,也走不了山路。今天就让他在这儿睡。” 汪寿嘿了一声, “你别忙活了,我看他好像把铺盖都弄进来了。” 闻言,莱阳两个屋里搜了一番,果然在其中一件房的衣柜里,发现塞了满满当当的铺盖。中间还夹着崭新的床单…… 站在莱阳身后,汪寿轻轻一啧。 “没想到我们团长,还是个细心人啊。” 细不细心,莱阳不知道。 但是江极峰是个重诺守信的人,她算是看出来了。一年不能去深市发财的创伤,有点点愈合的趋势。 莱阳铺好铺盖后,汪寿把江极峰扶到了床上。 临走前,他掏出一包安乃近,给莱阳交代。 “天亮前,要是退烧了就不吃了。再发烧的话,就喂他一片。” “嗯,谢谢你。” 莱阳把汪寿送出了小院。 看着汪寿拐进家属区,莱阳长长出了一口气。 她十指交握,抻长胳膊,狠狠地往天上一顶。半天工地活带来的辛劳,在这一刻得到了很大的缓解…… 突然,她的目光在黑暗的小道里一扫。 “别藏了,出来吧。” 莱阳放下手。 黑影洇在黑暗中,几乎无可察觉。但莱阳却嗅到了不一样的气味,随着小风不断地往鼻子里钻。 “医院给骨折病人用的药膏子,我去看你的时候,就闻到了。” 几秒钟后,墙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江美娜挪了出来。 她每走一步,似乎都在挪。 “把录音带给我。” 她把手伸了过来,她的手在黑夜中颤抖。 “那个男人让你来要的?” 莱阳挑了下眉。 “小贱人!你给我!”骂了一句,江美娜就要冲上来厮打莱阳。莱阳动作轻盈,微微一闪,夺过了江美娜的攻击。 啊…… 江美娜闷叫一声,扶着树狠狠喘气。 “你再这样,我就把录音带给爸爸听听。” 这几天,江极峰都没有被江枕石责骂,可见,江美娜根本就没告状去。她为什么不告状,她极其要脸,她很怕江家人知道她的处境。 那天,医院围观的人也不少,但旁人怎么说闲话,她都有本事掩盖过去, 可录音带不一样,录音带是她生活悲惨的铁证。 “莱阳,” 江美娜靠在大树上,手贴在骨折的地方,声音在颤抖。 “你怎么才能把录音带给我?” 莱阳狠心,摇头。 “你丈夫真想要,让他来跟我谈。让被他打伤的老婆找我耍横,只能说明他不是男人!” 言尽于此,莱阳转身回了小院。 合上门的那一刻,她松了一口气。 还好江极峰把屋里收拾得七七八八了,今天要是被江美娜堵在江家了,指不定她怎么闹呢! 回到屋里,莱阳去看了看江极峰。 他睡得就像昏过去了似的,仿佛这辈子没睡过觉。莱阳担心他真的烧昏,又探了探他的额温。 哎呦! 她觉得自己摸到了一块烧红的铁。 莱阳吓坏了,赶紧烧水。 她用两个杯子来回倒,直到开水变成温水,她才开始给江极峰喂药。 “刚才,我好像听见了江美娜的声音……” 江极峰呼出的气,都是烫的。 “你烧傻了,她住院呢。” 莱阳投了个冷水毛巾,搭在江极峰的脑袋上,“别瞎想了,好好休息,你想她干嘛啊?怪吓人的。” 江极峰裂开嘴笑,很费力。 “好,都听你的……” 这一夜,莱阳几乎没睡。江极峰烧得开始说胡话了,她就给她物理降温,不断地用毛巾擦他的额头,脖颈,手心,脚心。 这一套折腾下来,至少二十分钟。 直到天亮,江极峰的体温才逐渐平缓下来。莱阳的手,搭在他的额头上,忽地一下睡了过去…… “呦!几天不见,这么恩爱啊!” 莱阳被一个熟悉的声音吵醒。 她循声望去,就看见好些天不见的江老爷子,叉着腰靠在门框上,正看着自己笑。 “你,你怎么进来了?” 莱阳猛地窜起来,不可思议地看向窗外。 自己昨天轰走江美娜时,明明确定锁了院子大门啊。高峻的身影,院门口晃了一下,莱阳呵呵一笑,确实没什么门能顶住高峻。 江极峰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他揉了揉浮肿的眼睛。 这一夜高烧下来,他已经烧昏了头。 “爷爷……” 他的头靠在床上,四下打量自己在哪。 当他看清周围情况时,江极峰用一种恐惧的眼神看向江老爷子。 “你要干什么?” “高峻。” 江老爷子对外一招手,不出半分钟,高峻抱着一床崭新的铺盖进来,直奔另一个卧室。 “从今往后,我就住这儿了。” 第38章 为了丈夫,我哪也不能去 “不行!你不能住在这儿。” 江极峰翻下床。 由于昨天烧了一天,他猛地站起来后,眼前一黑,东摇西歪了几下后,差点摔在地上。 还好莱阳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 江山嫌弃似的看了江极峰一眼, “歪歪斜斜,站都站不稳!跟个娘们儿似的。” 喷完孙子,他冲高骏一挥手。 高骏把铺盖卷往对面卧室的床板上一放,开始给首长铺被子。 “爷爷,江极峰是发烧了。”莱阳把江极峰的手拖出来,亮给江老爷子看,“您看,他是因为受伤发烧……不是像个娘们儿,” 江极峰身子软哒哒的,任凭莱阳托着他。 以往,不管爷爷说什么,他就顺着爷爷。 突然来了个肯替他解释的,江极峰一时间有些恍惚,他看向莱阳,手不自觉的攥得紧了些。 “怎么搞的?” 江老爷子心疼地凑了上来。 “他着急修院墙,把手给铲了。” “笨蛋。” 江老爷子在江极峰头上轻轻一敲,心疼地抱怨了一声,“你看,还不想跟爷爷住在一起。没爷爷照顾,你们这日子怎么过下去……” “爷爷,您就别瞎掺和了。” 江极峰要急死了。 自己为什么这么着急搬家,不就是答应莱阳搬出来住么? 现在爷爷跟过来住,这是事儿又回到原点了。 江老爷子看了眼莱阳,突然哼了一声,他指着莱阳谴责江极峰,“什么叫瞎掺和?你看你媳妇为照顾你,累成什么样了?” “我刚进门,就看她趴你床边打盹。你要是会照顾自己,她能累得老了十岁?” 什么?! 老了十岁? 莱阳虽然不施粉黛,但超级注重自己的皮肤保养。她啧了一声“完蛋!”,就像一头小蛮牛似的冲进厕所。 她扯了灯绳,把脸怼在镜子上细细查看。 真完了。 自己真的长了黑眼圈! 突然,莱阳拧开水龙头,捧了一捧水往脸上扑。 洗干净脸厚,莱阳再次看向镜子中的自己,这的的确确是清水芙蓉啊! 怎么就老了十岁…… 莱阳噘着嘴,走回到房间里。 她觉得江老爷子在扯淡。 他住进来,肯定不是因为江极峰生病。话说回来,他铺盖卷都抱在院门口了,才发现江极峰生了病。 “爷爷,您为什么非要住进来啊?” 莱阳开门见山。 “您别说江极峰生病了哦,他现在已经退烧了,病马上就好。” 她还没来得及和江极峰对眼神儿,江极峰就像跟她心有灵犀似的, “没错,我已经好了。” “我吃点饭就能去团里,今天的拉链都不能请假!” 江老爷子左看看莱阳,右看看江极峰。突然,老首长从鼻孔中挤出一丝冷笑, “哼!” “你们啊,两口子抱成团,开始挤兑我一个老头子……” 江极峰为难的看着莱阳。 莱阳笑笑, “爷爷,您真误会了。不然您说说,为什么非要住进这个破房子里呢?” 江山往客厅里瞅了一眼,见高骏还在忙活,他压低声音, “江美娜回家了,听说已经闹了你们几场了……” “我不回家,我怕她。” 啊?! 莱阳真没想到这个答案。 要说江老爷子去京北,是为了避开孙女,这个她信,无非就是几天而已,不开不见面还是能理解的。 但他回了家,在自己家里,还要费心避开孙女儿,简直匪夷所思。 江美娜是疯,但是对家里长辈,她也要发疯吗? “别不信。” 江老爷子又是一声哼,指着江极峰对莱阳说:“你问小峰,小娜简直就是个母夜叉,我听见她的声音就头疼。” 莱阳看向江极峰,怯生生的,好像自己犯了大错。 “江美娜,确实很让人头疼。” 看见江极峰为自己背书,江老爷子缓缓坐在小板凳上,他垂下头,捏着拳,在自己腿上锤了一下。 “唉……” “我知道,我不该和你们想两口挤房子住,” 他越说越悲惨,越说越伤心。 莱阳咬了牙,投降了。 “爷爷,您住,我没说不让您住啊。只是这环境不太行,条件和家里的小洋楼比不了。” 江老爷子猛地站起身,大手一挥。 “欸!我老头子怕什么吃苦?” “尸山血海里滚过来的人。你们这房子多好啊,哪里是吃苦,明明就是享福。” 江老爷子越笑,声音越大…… 其实,江山挤在这小破院子里,是一箭双雕。 他既躲了江美娜,又能把莱阳和江极峰两口子逼进一间房。 他早知道这两个没良心的跟自己演夫妻,既然你们演,我就让你们在一个房间里演。 一男一女,关久了,早晚要出事! 嘿嘿! 江山觉得自己相当高明。 江极峰不好意思地看向莱阳。 他没想到,自己给莱阳备好的新房子,竟然被爷爷挤了进来。 谁料,莱阳冲他微微一笑。 这下子,江极峰的心里更难受了…… 张罗完江老爷子住下来后,已经快十点了。莱阳刚要出门上班,就被江极峰拦了下来,“我跟你一起走。” 莱阳以为自己听岔了。 昨天半夜,他烧得直说胡话,现在就能去上班了? 她细细打量江极峰。 他洗了脸,穿了军装,除了嘴唇有点泛白之外,其他的一切正常,还是个英俊的帅小伙子。 “呦,恢复得真快啊。” “我身体好着呢。” 江极峰脸色微微发红。 莱阳见他确实好了些,也松了一口气。 她开头看了眼挂钟,自己已经迟到几个小时了,莱阳有些着急,“那咱们赶紧走吧,我还要赶车去。” 江极峰戴上军帽,紧跟莱阳出门。 其实,他要和莱阳出门,也不全是为了上班。 他想和莱阳为了爷爷的事情道歉,但又不能让爷爷听见。 于是,他只能借着一起出门的由头,和莱阳一起快步往公交车站走去。 出了部队大院的门,江极峰连感谢莱阳照顾的话都说完了,还没扯上正题。 道歉很难开口? 不是! 江极峰有太多话想和莱阳说,只是道歉这件事儿,还没排上队呢。 “你走错路了。” 莱阳一个急刹车,指着公交车站相反的方向。 “我,” 江极峰正要说正事,突然,他闻到了一种很特别的香气。 顺着香气看去,江极峰看见了一个男人,男人留着半长不短的头发,手上还戴着个闪亮亮的戒指,正朝着莱阳走过来。 江极峰对这人的观感,很不怎么样,比廖主编还要差! “莱记者,你好啊。” 男人看着莱阳,“那件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哪件事? 江极峰默默靠近莱阳,竖起耳朵仔细听。 莱阳见是顾驰又找来了,心里疼的抽了一下。 钱…… 一年后见吧。 “抱歉啊,我现在还不能去深市。” 深市!? 江极峰紧张起来。 莱阳要走吗? 见莱阳的话没说死,顾驰眼角有些角度上的调整,“薪水方面的事情,好商量。我可以再给你翻一倍,一个月一千元,如何?” 莱阳故意沉默了几秒钟,她牵住了江极峰的手。 被她这么一碰,江极峰被药物压下的体温,又窜上了新高度。 “对不住啊,我有家庭有丈夫,我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 顾驰对江极峰微微欠身, “你好,我是浪潮报社的社长,我姓顾。我是真心惜才。你妻子是个很有才华的记者,我想邀请她去深市工作。” 江极峰虽然很生气,但是他真心虚…… 他和莱阳不是真夫妻。 两人只有一年之约,莱阳守不守这个约,全凭她自己,自己完全没法子干涉。 他烦死了眼前这个男人,但又不能给他一拳! 江极峰压着火,小心翼翼看向莱阳。 “谢谢你的赏识,我真走不了。” 莱阳忽的一下,把江极峰的手拎起来,“顾总。我丈夫病情很严重,我们还要去医院。” “再会。” 说完,莱阳拉着江极峰,一溜小跑往医院走去。 她不敢多做停留,她看见顾驰一次,就心痛一回。 一千元啊! 这种好机会,在八十年代,兴许再也遇不上了。 看着莱阳的背影,顾驰脸上的笑容瞬间冷却。秘书穿着全套西装,在距离他两米的安全位置停下。 “顾总,您别生气,她给脸不要脸,不知好歹。” 顾驰没说话,看了一眼秘书。 秘书攥着手,挤出来几分笑意。他只能找到莱阳身上的闪光点,为找替代莱阳的人做准备。 “顾总,您看上她什么了?” 顾驰闻言,掏出烟抵在雪白的牙齿上, “没什么亮点,我这个人啊,从小习惯了,想要的就得得到。” 秘书站在烈日下,感觉自己进了冰箱。 莱阳拉着江极峰的手,逐渐湿了起来。这个顾驰,几次三番的缠着自己,不想是惜才那么简单…… 他到底要做什么呢? 第39章 江极峰的小心思 顺着公共汽车站往下走,莱阳攥着江极峰的手,很快走到了岔路口。 她的身子刚弯路口,莱阳一把推开江极峰。 “你也上班去吧,我走了。” 江极峰唉了一声,委屈巴巴地停留在原地。 莱阳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觉得他的脸皮红得不正常。 “又发烧了?” 她伸手去探他的额温。 可是,他额头上凉丝丝的,不像发烧了。 突然,江极峰的手压着莱阳的手,拖到了自己脸颊上,“这儿,你看是不是很烫?” 莱阳皱了皱眉, “怎么又发烧了?” 她四下扫了一眼,猛地看见前方不远处,就是部队医院了。 “去住院吧,” “你反反复复发烧,肯定是感染了。不能再耽误了,赶紧去住院。” 不由分说,莱阳抓着江极峰就走。 “你得每天打消炎针才行。” 住院? 打针? 江极峰越想越心慌,他真的怕打针。 前几天,自己用菜刀砍转头,要不是汪寿那个冒失鬼急冲冲闯进院门,自己怎么会砍到手心! 最可恨的还是汪寿,押着自己去医院打针。 看见针头,自己的心脏都要飚出胸腔了。还是那个可恨的汪寿在场,自己只能硬着头皮挨了一针又一针…… 如今,要是让莱阳知道自己怕打针,她肯定会笑死自己。 “不用。” 江极峰往后一扥,把手从莱阳手中抽了出来。 他看了眼莱阳的手,心里拔凉拔凉的。 “我没发烧。我想起来了,部队还有事情要我回去处理,我先走了。” 莱阳见他脸上的红瞬间退去,只是嘴唇白了些。 “真没发烧?” “没有,我先走了。你也赶紧去上班吧。” 江极峰挤出几分笑,嘴唇越来越白。 到了报社后,莱阳直奔廖缙云的办公室。 廖缙云正站在窗户前抽烟,欣赏大街上的俩美人吵架,转身见莱阳来了,他招呼莱阳过来一起看。 莱阳瞥了一眼,见那两人只是自行车撞在一起,一言不合就大打出手,毫无深挖价值,她没兴趣。 “顾驰又找我了。” “我觉得古怪得很。” 廖缙云挑了下眉,心平气和地问:“哦?怎么个古怪法?” 深市浪潮报社,下辖七八个报刊和杂志。 浪潮日日谈,只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一份街头小报。仅仅因为古今奇闻一个月的销量,逼近了它,大老板就亲自北上,只是为了挖一个小记者? “付出回报不成正比,我是不信的。” “除非,另有目的。” 莱阳说。 廖缙云眼中闪过一丝亮色,却淡淡的笑了一声。 “对了,顾驰什么来头啊,你知道么?” 莱阳问。 据廖缙云说,顾驰家世不凡,往上数三代,还是前朝的一品大员。 到了他爷爷那代,全国都在革命,仕途是走不通了。 靠着他家祖上留下的财产,在沪上搅弄起一阵风云,成了著名的民族资本家,家族涉猎极其广泛,其中就有报刊业务。 战后,顾家全家迁去了南洋。 改革开放后,顾驰重返国内,听说是受了爷爷的委派,要把曾经风光无限的报业再做起来,重回“浪潮”巅峰。 “浪潮报社,现在在深市的影响很大啊。” “和当年相比,还远远不够。” 廖缙云目光深邃,就像锋利的钢钉似的,牢牢地楔在桌面的钢笔上。 就在莱阳和廖缙云谈话时,王金龙敲门进来。 “主编,你的信。” 廖缙云勾了勾手,王金龙紧张的双手托着信封,递到了廖缙云手中。 他把信纸甩到底,唰的一声撕开信封。 看了眼信的内容,廖缙云呵呵干笑了好几声。 这声音不大,但房子小啊。 整个房子都在震…… 王金龙绷着脸和莱阳对视一眼,他蹭了下鼻尖的汗,呲溜一声溜了,紧紧带上办公室的门。 “律师事务所来的信。” “说他们受了唐蓉和李天娇的委托,要告报社的报道严重失实,影响了他们的正常生活,登报致歉,并且索赔两万元。” 上一世,莱阳做记者时,都不知道收了多少封律师信了。 她总是揉成一团,看能不能精准投进垃圾桶。 律师信并没法律效力,她完全不当回事。 只是,这封信,透着一股古怪。 “不对劲儿,” 莱阳双肘压在桌面上,一只手撑着下颌,她想到什么就直接说了,“唐蓉是黄娇的表妹,李天娇是谢国华的老婆。这两家伙,怎么会绞到一起呢?” 廖缙云没说话,只是欣赏地看着莱阳。 “我在家属院卖鸡蛋时,见识过李天娇的做派,她眼高于顶,怎么看得上和唐蓉合作……” “除非,有人强按头,或者,有她不能不委身的大利益。” 听到兴奋处,廖缙云又站回到窗边。他开始抽烟,烟雾顺着窗户呼啦啦地往外飞。 “顾驰。” 莱阳眼前一亮,是顾驰的话,这一切都说得通。 看他那副派头,把这两个人按在一起,不是难事。 或是用钱,或是用强。 “有证据么?” 莱阳问廖缙云。 “你来上班前,他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你再次拒绝了他的邀约,既然这样,他也就不客气了。” “这个案子,只是给咱们上的开胃菜。” 莱阳瞳孔一缩。 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拒绝了顾驰的邀约,竟然给报社惹了这么大的祸。不过,她现在是真不能离开江城! 如果顾驰这边逼急了,自己只能辞职了。 可是,她脑中又浮现出江极峰的脸。 为了这么个非亲非故的男人,真值得丢了工作么?自己在古今奇闻已经有了专题板块,丢了工作,岂不是太可惜了? 见莱阳脸上的情绪变化多端,廖缙云转过身,靠着窗台。 “你多哪门子的愁啊?实话告诉你,顾驰冲着我来的。” “……” 至于为什么顾驰要冲着廖缙云来,他一字不提。 但据廖缙云透露,顾驰来江城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把古今奇闻报社收入囊中。至于,为什么他拐了个弯,要拿莱阳开涮,廖缙云也不知道原因。 走出办公室时,莱阳的负罪感小多了。 此消彼长。 莱阳又疑惑起来,古今奇闻的规模和浪潮比,简直就是小卡拉米,顾驰他一个报业大亨,图什么呢? 这个疑问,一直在莱阳脑中转悠…… 直到下班后,她一路走,一路琢磨。再回过神时,她已经看见自己的新家小院了。 她掏钥匙,无意间看见院门口晃过一个影子。 莱阳定睛一看,竟然看见了在医院被江极峰一脚掀昏的杨邦国!他又活了,梳着油光光的背头,叼着烟,垫着脚往院子里瞅。 “找我呢?还是找我的录音机啊?” 莱阳笑盈盈的,眼底却冷得要命。 杨邦国听见声音,两只掐住烟,在院墙上按灭了,他把烟头狠狠砸在地上, “莱阳是吧?” 他逼近过来,朝着莱阳手心向上, “录音机,给我拿来。” 莱阳拇指一翻,朝着小院大门的方向,“录音机在我枕头下压着呢,你自己进去拿啊。” 杨邦国眼角一扯,警惕地看向小院。 不到半秒,他又看向莱阳,眼中的警惕瞬间化作恐惧,整个人都在发抖, “你,你要干什么!” 第40章 江极峰生气了 “你觉着呢?” 莱阳狡黠地笑了。 她举着小录音机,咔嗒一声,按下了播放键。 杨邦国的声音,从录音机传了出来。 “贱人,有本事你跟我离婚啊?” “妈的,给你个胆子。你有证据吗?你抓到我和乔美玲上床了,又能怎么样呢?” 微型录音机声音不大,但录音效果相当清晰。 瞬间,杨邦国紧张地往附近家属楼上看去。见有人往伸脑袋,他指着窗口吼了一声,“狗东西!给我钻回去!” 他的脸色涨成猴屁股,火箭发射似的,朝莱阳冲过来。 “妈的!把东西给老子!” 咔的一声,小院门开了。 只见院门里伸出来一只手,莱阳还没看清那只手是谁的,杨邦国就像臭麻袋似的,被那只大手扯进了院子里。 门还没关上,啪啪啪,十来声扇耳光的清脆声,在小院上空响起。 莱阳赶紧收起录音机,顺着门缝挤进院子。 刚关上门,她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原来是江老爷子宝刀未老,他一手拎住杨邦国的衣襟,另一只手左右开弓,把杨邦国扇成了血馒头。 吊着两条血鼻涕,杨邦国开始求饶。 “首长!爷爷!” “您误会了!” 江老爷子嗤了一声,又铲了他一个大嘴巴, “误会你妈了个巴子,姓杨的!” “你要是跟老子硬到底,老子我敬你是条汉子。你吃了豹子胆啊,敢欺负我江山的孙媳妇儿?” 哐…… 江山抬腿就是一脚,把杨邦国踹到了墙边。 莱阳见自己糊的围墙稳如泰山,她心里挺高兴。见江山冲自己招了下手,莱阳立马凑了上去。 “爷爷,有什么吩咐?” “找个绳子,爷爷今天让你开开眼。” 绳子? 那不是现成的么? 前两天汪寿捆江极峰的绳子,被自己随手塞进了茶几下面。没几秒钟,莱阳就捧着一打麻绳回来了。 见江山三下五除二把杨邦国绑在树上,莱阳这才把江山搀扶到屋里。 “爷爷,消消气儿。” 她给江山倒了一杯茶,说起杨邦国来找自己的前因后果。 莱阳掏出微型录音机,按下了播放键。 听着录音带里的内容,江山喝茶喝得很平静。 莱阳问:“爷爷,这些事情,您都知道是么?” 江山呵了一声,恨铁不成钢里夹杂着无奈。 “前两天,医院发生的事情我知道。还有另一件事,我也知道。” 他说,莱阳听。 夕阳透过玻璃,撒了一把末日般的余晖。这余晖铺在水泥地上,是金色混着血色,偶尔散出腥气…… 越听下去,莱阳越觉得不可思议。 她瞥了一眼绑在树上的杨邦国, “爷爷,他应该坐牢。” 原来,这次江美娜住院,完全是被杨邦国打的肋骨断裂。 原因很简单,江美娜回家时,发现丈夫和一个叫乔美玲的个体户,在卧室里偷情。 她只是站在床边哭,就被杨邦国打到肋骨断裂。 “知道她为什么不敢反抗么?她被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打怕了。去年,江美娜大出血,就是被这个家伙打流产导致的。” “什么?” 莱阳职业反射似的,捏着包里的笔记本。 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首长的千金孙女,竟然被丈夫两年打进医院两次,这放到哪个板块合适…… 莱阳突然自责起来,现在哪是想这些事的时候! 江老爷子眼圈发红,他的杯中茶开始往外溢。 “去年,给我气得心脏病发作了。我要去找杨邦国,给美娜撑腰。” “谁知那丫头发了疯,还在我身上挠出几个血道子……” “说这件事不能闹大,说她离婚了就没脸见人了!妈的,我江山戎马一生,家里怎么有这种外强中干的货!” 他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皱皱巴巴的眼角附近,有些湿润的痕迹。 莱阳投了个干净的毛巾,递到江老爷子手中, “爷爷,您别伤心,这种事儿非得她自己想明白了,才行。” 江老爷子越想越难受,他攥着毛巾,水滴噼里啪啦地往下坠。原来江美娜竟然还埋怨他管闲事儿…… 看着江老爷子这么伤心,莱阳很理解他为什么不愿和江美娜碰面了。 换做自己,一辈子都不想见到这么个胡搅蛮缠的东西! 咯吱。 院门响了。 莱阳顺着玻璃往外看,是江极峰回来了。看见江极峰大步流星的走进门,杨邦国吓得滋啦乱叫唤。 他脸色从红变黑,鼻血越来越旺。 莱阳不愿闹出动静,抓起抹布塞进了杨邦国口中。 江极峰吃了一天消炎药,已经好多了。他眼中的病态一扫而空,目光从杨邦国身上,又落回到里莱阳身上。 “怎么回事啊?” 莱阳把江极峰拉到一边,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给江极峰。 一听他敢上门威胁莱阳,江极峰的拳头压在裤缝边,越来越硬。 “还有一件事,” 莱阳掂量着,认为江极峰有必要知道, “江美娜去年大出血,也是被杨邦国打的。他把你姐姐打流产了,造成了大出血……” 江极峰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从小,因为他年纪小,被江美娜和江含冰轮番欺负,都没有觉得生活如此憋屈。 这次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自己肺要炸了。 “还等什么。” 江极峰眼皮一挑,瑞凤眼的眸子里,散射出一阵阵让人寒冷的光。他快步走到客厅门口,和江老爷子打了个招呼, “爷爷,我把他送派出所了。” 江老爷子坐在沙发上,挥了一下手,显得很疲累。 “别丢江家的人,别让他有翻身的机会。” “知道了,爷爷。” 江极峰转身,去拆麻绳。莱阳咝了一声,腿上发麻。她紧张兮兮地盯着江极峰手上的伤口。 “我来吧。” 江极峰抽空凝视着莱阳的眸子,狠厉的目光里,挤出了几分温柔。他把手伸到莱阳跟前,“没事,已经好多了。” 莱阳仔细看了眼,真是奇了,他的手掌昨天还肿成了馒头,今天就平了? 还得是年轻小伙子啊,身体好! 江极峰很快把杨邦国从树上放了下来,此时,杨邦国就像待宰的猪,在地上使劲儿扑腾。 由于叫不出声,他又只能乱哼哼。 更像猪了! 江极峰一记窝心脚,把他踹老实了。 他把杨邦国捆成粽子,扯起来,在他肿胀不堪的脸上,又轮了两巴掌。 “姐夫,我不欺负你。” “你在电视台上班吧?我把你送电视台边上的派出所……” “呜!呜!” 杨邦国身上开始暴汗,的确良的衬衣湿透了。他的脸像是刚洗过,噼噼啪啪往下掉汗珠。 就在江极峰把他按在自行车后座上时,院门处有了动静。 莱阳刚看过去,江美娜就冲了进来。 她顾不得和自己掰扯,反手关上院门后,恶狠狠地瞥了一眼江极峰。 江美娜直奔进了客厅。 看见江老爷子在闭目养神,江美娜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跪爬到爷爷身边。 “爷爷,我求你!放过杨邦国行么?” 第41章 这个家,没这小两口就要散 江极峰见江美娜又开始发疯,他揪起杨邦国的头发,把他拎进了客厅。 他攥着麻绳,把杨邦国扔到江美娜脚下。 “我和爷爷都给你做主,你怕什么?” 江美娜心疼地看着丈夫,猛地站起来,指着江极峰的鼻子就骂,“你有病啊?怎么给你姐夫打成这样了?!” 呼…… 一直不吭声的江老爷子,微微掀开眼皮, “人,是老子打的。” “江美娜,你说实话,你有什么把柄,在姓杨的手上么?” 听见爷爷问话,江美娜使劲儿摇头,“爷爷,你怎么能这么问啊?我和杨邦国是夫妻,” 江美娜的话刚说了一半,只听砰的一声,脚边泛出玻璃碎片。 是爷爷把杯子砸碎了。 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都僵住了。 江老爷子扶着沙发站了起来,一脚踢开脚边杯子残渣。 “既然没有把柄被他攥住,你怎么活得像条狗啊?” “江美娜,你这个狗男人,我今天放不过他。” 江老爷子的脸白得像张纸似的。 “爷爷!” 江美娜惶恐地盯着江老爷子, “你要做什么?” 江山没搭理江美娜,他一挥手,对江极峰说,“小峰,把这个狗东西送去公安局,现在就去。” 江极峰点头,薅起杨邦国的头发,把他往外拖去。 杨邦国吓得使劲拱,朝着江美娜不停嗯嗯求救。 江美娜嘴角绷得笔直,挺着一张汗津津的脸,四下慌乱地扫视。突然,她眉眼一紧,抓起桌上水果刀压在了自己的脖颈上。 江极峰和莱阳发现时,江美娜已经退到了客厅门口。 “站在那别动,别想抢我的刀!” 她先是厉声警告了江极峰。 她知道弟弟的身手,刻意离他五米远。警告完了江极峰,江美娜压着刀,转向了爷爷。 “放了他,否则我死在这儿!” 莱阳捏着手,湿漉漉的,指尖开始打滑。她紧张地往江老爷子身后挪了挪,生怕老爷子抽皮鞭…… 这屋里面积不大,皮鞭一出手,抽到谁脸上可就说不准了! 江美娜的脖颈上,开始渗血。 “好,你们都走吧。” “爷爷!” 江极峰不可思议地朝江老爷子看去,突然发现老爷子捂着心口,嘴唇像涂了一层白蜡。 他晃悠了两下,朝前一栽。 就像一株枯树,毫无预兆地倒下。 莱阳眼疾手快,一下子拽住了江老爷子。她往前一挪腿,用身子顶住了老人。此时,江极峰也赶了过来,两人一起,把江老爷子扶到了沙发上。 “不好,爷爷心脏真的不行了!” “送医院!” 在江极峰张罗送江老爷子去医院时,江美娜惊恐地扫了一眼爷爷,她收回目光,开始给杨邦国松绑。 她刚给杨邦国解开一个扣。 杨邦国手脚一松,麻利地把自己身上的绳子全扒拉下来了。他把麻绳团成一团,砸在江美娜的头上。 他朝门口爬,边爬边骂人。 “江美娜,你一家子都是疯子!” “仗势欺人的一家狗东西!” 杨邦国顶着满脸满身的血,逃命似的逃出小院子。 此时,江极峰在莱阳的帮助下,把爷爷托在了身上。趁着出门的间隙,莱阳实在忍不住了,她冷冷地瞥了一眼坐在地上犯傻的江美娜。 “老爷子为了你,这是第二次犯病了。” 突然,江美娜跳了起来, “你放什么屁?” 她要拉扯莱阳。 莱阳正扶着托着老爷子的腰,急火火地往前走。见江美娜发了疯要拽自己,莱阳胳膊肘一拐,把她撞到一边去了。 “滚你的吧!我说得很清楚,你爷爷为了你的事,这是第二次犯病!” 医院。 江老爷子送医及时,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高骏赶来后,紧贴着房门站着,一刻也不敢停歇。他今天刚离开一会儿,首长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很自责。 江极峰和莱阳并排坐在长凳上。 莱阳瞥了一眼江极峰,只觉得他的脸白得不正常。 “你不舒服么?” 江极峰没听见似的。 莱阳只好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指尖被烫得缩了回来。 “走,我带你去楼下打一针。” “你吃消炎药没什么用了。” 见江极峰不动,竟然还往后躲。 莱阳抓在他的胳膊,就像哄小孩似的,“不耽误事儿,咱们这不是在医院么?你哪怕坐在这儿打吊瓶都行。” 江极峰软哒哒的缩回了手。 这次,他不是怕打针了,他是怕老爷子突然走了…… 在他心中,病房里躺着的老人,是他最亲的人。 这种恐惧,让他做什么都没心思。 甚至,他连害怕打针的心思都没了。 “我没病。” 他仰头凝望这莱阳,笑得温柔又疲惫,“我就是有点,” 江极峰下颌紧了紧,没在往下说。 看着他的模样,莱阳再次把手搭在了江极峰的胳膊上,“老爷子已经住进医院了,医生也说了,他的病情很平稳。” 江极峰的目光,柔成了窗外的月光。 走廊尽头,唐蓉把这一幕碾碎了,压在心里。 两年前,在医院偶遇江极峰后,她对他一见成痴。 她从没见过这么英俊的男人,他一举一动,一笑一颦,都是男人中的男人,军人中的军人。 她四处打听这个军官的来历,竟然发现他出身将门,还是江首长的孙子! 这可太另唐蓉惊喜了,自己爱着的人,又是能把自己从泥潭里掏出来的人。 这不是巧合,是命运! 从那天起,她就发誓要嫁给江极峰。 然而,自己痴心了两年的男人,却被一个无耻的贱女人挖走了,她怎么能忍! 她快步下楼,穿过连廊,走进骨科住院病区。 江美娜正平躺在床上发呆,门前的光影闪了一下,她偏头看去,是唐蓉抱着一个保温桶来了。 “美娜姐,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唐蓉借着窗外的月光,拧开保温桶,馄饨的香气盈盈绕绕,钻到了江美娜的鼻腔里。 江美娜没心思吃饭。 她推开了保温桶, “谢谢你啊,小唐。你自己吃吧,我没什么胃口,吃不下去。” “我也吃不下。” 唐蓉干脆拧上保温桶,坐在病床边,叹了一口气。 在江美娜的询问下,她才不得已说出楼下的见闻。 “什么?!” 江美娜眉头拧起来, “莱阳那个小贱人,说是我把爷爷气住院了?” “明明是她不给我录音机!” 江美娜过于激动,体内的气往上一顶,骨裂的肋骨抽疼起来。她闭着眼睛,咬牙切齿地忍了好久。 心脏病区。 过了夜里十二点,灯光大部门都暗了下来,只有前后走廊口,各留了一盏灯。 高骏贴在墙上,闭目养神。 莱阳翻开笔记本,借着昏暗的光,在写些什么。 身旁,江极峰低声问莱阳, “你觉得,我的姐姐和杨邦国的关系奇怪么?” 确实够奇怪的。 莱阳认为,江美娜的行为,已经超出自己的判断了。 她被丈夫家暴的事情,娘家都知道了,她还在替杨邦国开脱,甚至不惜自残,也要保下杨邦国这个人。 这已经超出“骄傲惯了”的范畴,更像是一种病态的依恋。 难怪江老爷子要问她是否有把柄攥在杨邦国手中…… “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莱阳问。 江极峰托着军帽,指腹在帽檐上轻轻摩挲。 半晌,他看向了走廊深处,仿佛看到了很久以前的事情。 江美娜和杨邦国的相识,和这个年代大多数年轻人一样。他们在知青点相识,只是他们相识的地方很特殊,在祖国的北大荒。 “她下乡那会儿,我妈刚走没几年。” 江极峰低着头, “她去北大荒前,我爸也被弄去了大西南。爷爷带着我和小叔,一起下农场改造去了。” “当时江城过去的,除了她,好像就只有杨邦国。” 据江极峰说,家人们都返城后,家人并不同意她和杨邦国的婚事。 但江美娜说杨邦国在自己最困难时,就像一堵墙替她挡住了风雪,这辈子她只认杨邦国一个男人。 这就是了。 江美娜对于杨邦国的感情很复杂,她不想让人别知道杨邦国对她施暴,既有性格原因,也有现实原因。 她在心理上,已经和杨邦国盘根错节长在了一起。 空荡荡的走廊上,传来脚步声。 莱阳望去,是江枕石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他一手叉着腰,一手压着墙,气喘不匀的问江极峰,“江美娜呢?你爷爷差点被她气死了,她扭头回去睡觉了?!” 莱阳被震得头皮发麻,站了起来。 江极峰双肘压在膝盖处,一言不发。 走廊的尽头,猛地传出女人的笑声,那声音很尖很细,声音飘在半空中,像是野鬼在人间低吟。 “莱阳,你又跟我爸爸告什么状了?” 第42章 你老是护着我干嘛? 莱阳看了下自己站的位置,又看看对面的江枕石。 呃…… 从走廊尽头那个角度看去,自己好像真的在跟他告状。就在莱阳自己都想笑的时候,江美娜已经劈了过来,她猛地闭上眼睛。 江极峰眼疾手快,一下子挡在莱阳跟前,抬手接住江美娜的手腕。 “你还在发疯?!” 江极峰喝了一声。 莱阳被高大的身影压在身后,只觉得异常安心。 江美娜看向江枕石,开始颠倒是非。 “爸!你管管啊,他们两口子把我欺负成这样了……” “还有脸跟你告状!” “爸,今天江极峰把邦国打成重伤了,还把爷爷气得住了院。” 不等她说完,江枕石的脸黑成了碳。 虽说,这一层是高干病房,但是看热闹的不少。他们江家,现在已经成了部队大院最热的谈资了。 “都怪我。” 江枕石的声音低沉。 江美娜急得等着自己的爸爸教训江极峰呢。 “爸,你糊涂了,怎么能怪你!都是江极峰和莱阳,他们把咱们家折腾惨了……” 江枕石的目光,缓缓落在江美娜身上。 他的目光,在女儿脸上描摹了很久,这才缓缓开口, “你妈走得早,我把你弟弟塞给你爷爷养。我想你那时候十四五岁睡了,比较好养活……” “我一心工作,就纵着你,惯着你。” “没想到啊……” 他眼圈突然红了。 “爸爸,真是他们两口子!你去看看就知道了,邦国被江极峰打成什么样了啊。” 江美娜脸不红心不跳,还要上去跟莱阳拼命。 “够了!你还在撒谎!” 江枕石一拳砸在墙上。 这些天,他去隔壁海城开会。 临走前,他把办公室的秘书留了下来,因为他知道女儿回家住了,必定会惹些风波出来。老爷子虽然能镇住场面,但老爷子毕竟是老爷子了。 所以他留下秘书,盯着家里发生的一切。 没成想,他今天刚下火车,就被告知了这么一件大事。来的路上,坐在车里,秘书把事情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看着女儿肆无忌惮地扯谎,江枕石的心就像被扔进了铡草机。 血肉模糊…… “江美娜,从今天起,我没有你这个女儿了。” 江美娜自尊心极强,看着病房里探出头的“钉子”,她咬了咬牙,“好啊,是你说的。从今往后,我也不是江家人了。” 江美娜转过身子,鼻尖上泛起一层层汗珠。 她的眼神却冷得可怕,就像锋利的刀子,在莱阳和江极峰的脸上刮过。 江极峰下意识握住莱阳的手,越握越紧。 “别怕。” 他低声叮嘱。 莱阳心中流过一阵暖意,她真不是怕,她只是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她想自己的爸爸了…… 江美娜刚转过走廊,全身疼得止不住地抖。 就在她忍不住,要一头栽下楼梯时,唐蓉出现扶住了她。她掏出手帕,压在江美娜手中。 “美娜姐,你别急,我扶着你回去!” 江美娜全身软哒哒的,只能依靠着唐蓉。 “谢谢。” 黑暗里,两人挪下楼,穿过连廊,一步步往骨科病房去了。 “咱们是同病相怜。都是被莱阳害了的人。” “你运气好……不像我姐,已经被她害的蹲大牢了。” 说着,唐蓉用手臂蹭了下眼角。 江美娜回头望向病房,眼底升腾起一团火。 “我放不过她!” 唐蓉眼角一闪,嘴角洇出不易察觉的笑。她抽了抽鼻子,声音囔囔的,“美娜姐,咱不跟她斗了。只是,” 她故意停了几秒钟,突然紧张起来, “你说录着姐夫声音的录音带还在她手上,她会不会用别的法子害你和姐夫啊?!” 江美娜眉眼一蹙, “你别担心这个,我有法子整治她!她不交出来,我让她生不如死!” 几天后,江老爷子逐渐好转。 听说儿子和江美娜断绝了关系,他一连“嘿,嘿,嘿”了三声,脸硬的像个水泥板。 “你们这个爸爸啊,从没这么硬气过。” 老爷子点评。 江枕石脸色不好,勉强平心静气。 “爸。她不会再回家住了,您今天出院,就跟我回家吧。极峰那个院子我去看过,小得伸不开腿儿,您就别跟年轻人挤了。” 江老爷子一个白眼杀过去, “我就乐意。” 在他的坚持下,又回到了江极峰和莱阳的小破院子。江枕石知道儿子不会做饭,儿媳更笨,好像连生火都不太会…… 上次看她蹲在院子里砍柴,差点把自己的手砍了。 他又想起儿子手上的伤,心想这真是一对儿啊。 于是,他把家里的刘姨派过来,专门给老爷子做营养餐。 安顿好老爷子,莱阳终于到了报社。 这几天,她都在医院照顾江老爷子的情绪,完全没挪窝,耽误了一大堆的工作。 听王金龙说,新刊登的“武侠小说”,都是廖主编亲自执笔的。 怀着歉意,莱阳敲响办公室的门。 “主编。我,” 她刚进门,就和一张包子脸来了个对视。 那包子不就是血馒头吗? 几天不见,杨邦国脸上的血止住了,但是脸上的肿胀一点没消。所以,他从血馒头变成了白包子。 “就是她。” 杨邦国翘起二郎腿,大拇指朝莱阳一翻。 “把她开除,我就放你们报社一马。廖主编,你要是不答应的话,你自己掂量自己的斤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