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子谁爱养谁养?我独宠纨绔小叔》 第1章 重生!不想学别学 “母亲!求您别再逼我了成吗?我从未说过要考取功名!” “这陈夫子整日逼着我读牢什子破书,儿不想读,就要和好友去听雪楼看戏!” 沈亦瑶睁开眼时,大继子陆毅文愤怒地将手里的书本摔在案桌上。 陈夫子为难地站在一旁摇头叹气。 书房满地都是狼藉,溅出的墨水,撕碎的纸张,熟悉的一幕让她心里猛地一惊! 她重生了! 重生到了负心夫君‘死’后半年,她还不曾教养三个白眼狼继子出人头地,也没有被陆家陷害身患恶疾,被扫地出门! 一切悲剧都没发生,一切都还来得及! 沈亦瑶激动得浑身颤抖,眼泪含眶。 她贵为丞相之女,上一世在一次赏花宴上失足落水,被六品侍郎家的长子陆鸿洲出手相救,从此一见倾心。 尽管家中父母兄长都认为他才貌平平,配不上她,且他二十七岁,年长她足足九岁,可她执意下嫁,家人只好应允,父亲不仅在朝中为他谋了个校尉的差事,还备了十里红妆为她撑足场面。 却没想到,大婚当晚,京城远郊有敌国探子活动,身为新郎官的陆鸿洲毅然在洞房夜抛下她,前去守卫皇城。 那时她只觉夫君忠心报国,英勇无畏,独守新房为他诵经祈福,可翌日清晨噩耗传来,陆鸿洲在英勇杀敌中被袭牺牲了!就连他的尸骨都葬身于敌军火焰中。 一时间,喜事办白事,陆家上下哭成一片! 外人纷纷赞叹这新任校尉勇猛无前,是个好男儿,可惜却英年早逝,更可怜她沈亦瑶贵为相府千金,尚未洞房便成了寡妇。 父母得知噩耗想带她回家重新婚配,可她一心扑在陆鸿洲身上,誓做他的未亡人,替他照顾家中老小。 陆鸿洲去世不到半月,公婆忽然将三个男孩带到府中,声称这是陆鸿洲生前的外室为他所生,是他儿唯一血脉,此后记在她名下,将来也能供养她。 她爱屋及乌,自是将教养三个继子当作人生目标,她不惜耗尽嫁妆,督促他们走上正途,殚精竭虑,事事操劳,生怕他们不成器。 终于,老大科举探花走上仕途,老二武考榜眼成为督军,老三从商成为京城名商。 可就在她以为苦尽甘来时,她死了十年的夫君陆鸿洲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女人凌浅浅,声称当年侥幸大火中逃生失忆,被此女所救,两人成了姻缘,近日才找回记忆。 陆鸿洲回来第一件事就要求明媒正娶,给凌浅浅名分,念在她教养继子照顾公婆份上,可与凌浅浅同为平妻。 她本以为继子们会站在她这边替她讨个说法,可他们却全都认那女人为母亲。 老大劝她:母亲,识时务者为俊杰。 老二劝她:母亲,您在府中享受荣华,爹爹和二娘在外奔波,你还有何不知足? 老三劝她:母亲,您如此善妒,没有二娘半分温柔,难怪爹爹要娶平妻了。 那一刻,她比万箭穿心还要痛! 这可是她操劳十年辛辛苦苦教养的儿子们,却为了不曾见过几面的父亲带回来的女人劝她忍受。 终究是反抗不了陆鸿洲的决定,在三个儿子的鼎力支持下,他这场婚宴办得风风光光,而她,却成了全京城口中可怜的弃妇。 父亲前些年因力保太子为储被三皇子势力针对成了有名无实的丞相,想带她回家都无能为力,讽刺的是,三个继子却都是力拥三皇子的人。 自凌浅浅成了府中女主人,不仅公婆都被她哄得服服帖帖,三个继子更是一口一个母亲叫,她抑郁成疾,缠绵病榻,陆鸿洲甚至从未来看望过她一眼。 半月后她无缘无故被凌浅浅带人将她和府中马夫捉奸在床,还被大夫诊断得了脏病,一时间,全府上下,乃至整个京城,都知道了此事,将她视作荡妇,清誉尽毁。 陆鸿洲一纸休书将她赶出陆府。 那一夜,她死死守在陆府门前诉着冤枉,活活在雪夜里冻死。 她爹娘得知噩耗,气急攻心,一命呜呼,兄长更是在去往陆家讨回公道时,被陆鸿洲以擅离职守的罪名押进大牢,离奇死亡! 沈亦瑶好恨!恨自己有眼无珠,爱上了那等心狠手辣的负心男!毁了自己,毁了全家! 在她死后七日,三个继子来到她的坟墓前。 “这毒妇终于死了!当年她逼我读书,寒窗十年,无人知我过得有多艰难!”大继子陆毅文愤愤道。 “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她找了数位严苛狠厉的武师,命我每日练拳,练刀,练剑,我身上的每一道疤痕都是拜她所赐!”二继子陆毅武恨恨道。 “我也被那女人折磨得生不如死!看账本,与那些满身铜臭气的商人打交道,练酒量,曲意逢迎!这窝囊我早就受够了!”三继子陆毅业怒声道。 那一刻,她终于醒悟,她所以为的为他们好,原来根本就无人领情,反倒让他们对她心生怨恨,她太蠢,太蠢了! “小姐,您怎么了?小姐……” 丫鬟莺铃担忧地喊她,沈亦瑶才回过神来,不知不觉,自己已经满脸泪水。 陆毅文心虚地看着她,目光中有些许的担忧。 此时陆毅文不过十三岁的少年,她也只让他读了半个月的书,他对她的怨怼还不曾累积那么多。 其实,她年岁也并不大,才十九岁,比继子只大六岁,却白白蹉跎了自己的人生。 这辈子,她一定要为自己而活。 既然这些白眼狼继子们不识好歹,恩将仇报,她也没这个必要多此一举教养他们!爱玩爱闹,随他们去,将来就算一无所长流落街头,也统统与她无关! “母亲,您有必要气成这样吗?我知您是为了我好,可我不愿读书,您为何非要苦苦相逼?” 陆毅文神色痛苦地握紧拳头,一副被逼迫的苦涩妥协:“好,我读!我读还不成……” “去看戏吧。”沈亦瑶淡淡一句话,让他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第2章 跳河!钓纨绔少年 陆毅文险些以为听错了,“您、您说什么?” 沈亦瑶扯出一抹不达眼底的微笑:“既然毅文不愿读书,那便不读吧,娘亲也想清楚了,不该逼你做不愿意的事。” “不是和好友相约去城里看戏?快去吧,别耽误了时辰,错过精彩的桥段。” 陆毅文惊讶地看着她,完全不敢相信:“母亲,您、您让我去看戏?” “对,我让你去看戏。”沈亦瑶定定重复一句。 一旁的丫鬟莺铃忍不住劝道:“小姐,您不是一直都希望大哥儿将来能考取功名的吗?所以才管得比较严,今日的功课还未做呢……” 陈夫子也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沈亦瑶笑了笑:“毅文年岁尚幼,是该好好与好友玩耍,释放天性。” 莺铃惊得瞪大了眼睛,陈夫子更是一言难尽的表情。 别家公子几岁就开始用功学习,这陆毅文十三岁竟然说他年岁尚幼,再过两年连妻子都能娶了,此时再不用功,将来还考什么科举? 小姐/夫人这是被气得说胡话了吧? 偏偏陆毅文没觉得如何,反倒认同地点点头:“母亲,您终于懂孩儿的心了。” “那孩儿这就去了,谢谢母亲。” 陆毅文迫不及待地走出书房,脸上满是喜色,去找那些狐朋狗友看戏去了。 沈亦瑶脸上的笑容消失,眼底闪过一抹寒意。 这陆毅文本就资质平平,唯有读书还算有些许天赋,可这区区天赋和万千寒门学子,却是没得比。 前世为了他将来前途,她从嫁妆里拿银两培养他,这书房里的檀香是最上品的,在读书时能提神醒脑;案桌上的纸墨,在京城也是有价无市;书架上更是摆满了全天下学子梦寐以求的名书专著。 而这位陈先生,更是当年的状元郎,才知识渊博,京城多的是名门王族请他到府中教课,是她三顾茅庐,冒着大雨请了无数次,才感动了他。 后来陆毅文科举中榜,又是她拿出钱财给他打点,才保他仕途稳当。 结果,这一切,全被那白眼狼当成了控诉她的理由! 既然他不爱读书,这一世她当然要好好成全他,亲眼看着他一步步走向他选择的人生! “夫人,今日老夫就先告辞了,明日大哥儿若上课,晚些还请叫人去府上提前知会一声。”陈先生客气地说道。 沈亦瑶听得出先生的言外之意。 以这陆毅文的性子,明日他还不会愿意读书,若又闹成今日这番,就不必请他来了。 她抱歉地笑了笑:“明日还是劳驾先生过来授课,我为先生换个学生,不会再有这番冲撞。” 换个学生?陈先生疑惑地看向了沈亦瑶。 这府中三位公子,唯一能读得进去书的只有这长子陆毅文,若不是教他,那还能教谁? 他终究是没有问出口,当初既应允了她授课一年的事,便过来吧。 可若还是闹成今日这样,上到中途摔课本,要去看戏,那他无论如何,也不会继续来授课了。 “莺铃,送送陈先生。” 沈亦瑶给了莺铃一个眼神。 莺铃马上会意,送陈先生出门后,吩咐丫鬟将府中的玉酿送去陈先生府邸,才走回来。 “小姐,您方才所说,给陈先生换个学生,是什么意思?您不让大哥儿读书考科举了吗?” 莺铃疑惑地问道,她是沈亦瑶的陪嫁丫鬟,当初留在陆府她就觉得委屈小姐了。 后来小姐执意要为姑爷照顾幼子,要将他们培养成才,她便也跟小姐一条心努力,既然事已至此,那三个小少爷就是小姐未来的依靠。 可现在,小姐怎么突然转性了? 沈亦瑶微笑着走出书房,朝着府中后花园渐渐走去:“他不爱读书,何苦难为他?我毕竟不是他的亲娘。” 前世她被陆鸿洲和凌浅浅逼迫赶出陆府时,无意间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才知道,原来这两人早就相识,暗中私通,三个继子都是他们的种。 只不过凌浅浅当年生子亏损了身子,多年来都待在师门潜心修炼,她是名江湖医女,也不愿被孩子牵绊,继子始终养在陆府之外,挂为外室所生。 分开这些日子,陆鸿洲贪恋相府权势,才娶了她,凌浅浅得知他娶亲,故意在京城外假冒敌国探子闹了一番,以死相逼。 两人旧情复燃,陆鸿洲架不住凌浅浅的哭诉,便炸死逃了,陪她共游天下。 直到多年后,他们想要安定下来,又听闻三个孩子都在朝中有头有脸,便以失忆的借口瞒过这些年的经历,回来安享晚年,父慈子孝。 只有她,成了他快活人生中唯一的牺牲品! 莺铃愣了愣,小姐竟会说出这番话? 以前她劝小姐,别老拿嫁妆给这三个继子付出,毕竟他们又不是小姐的亲儿子。 可小姐却坚决地说:“他们是鸿洲之子,便是我的儿子,我的东西,将来都是留给他们的。” 如今,小姐莫不是想通了? 来到后花园,沈亦瑶看着熟悉的一切,心里感慨万千,这陆家看上去还算富足,可内里就是个空架子。 陆安平六品侍郎养这一家子在京城不算难事,偏他那位夫人却是个挥霍的主,但并非为陆家挥霍,而是给她娘家挪用。 她嫁进来前,为了配得上她这相府千金的身份,婆母林芳柔借了一大笔银子装点陆家,等婚后,便将这管家的事全权扔给了她。 家中全部的亏空,全成了‘为了娶她’才欠下的。 她心中虽有不满,可想到她是陆鸿洲的母亲,又早年丧子,把一切都压了下来,拿出嫁妆填补亏空。 此后,陆家所有的吃穿用度全由她掌管。 林芳柔成了甩手掌柜,要银两要得勤快,但凡有些许推脱,便会敲打她,对婆婆要恭敬,不能苛待。 她嫁进来后,嫁妆一大半是投给了三个继子,剩下的基本全都给了陆家和她的婆母。 她为陆家付出所有,最终,却换来了这种凄惨结局。 这让她如何不恨? 莺铃见小姐默默地发呆,面容有几分痛苦,轻声道:“小姐,您还没跟我说,明日陈先生要给谁授课呢?” 沈亦瑶回过神来,不知不觉间走到池塘边。 这附近是通往府中偏僻别苑的小路,那边传来嘈杂的声音。 “少爷,您今儿又去万花阁看美娘子啊?要是给老爷知道,又该教训您了。” “就算小爷我不去,那老头还是会骂,左右我不过是个眼中钉,做与不做,都是错。何不顺了自己的心意?” 清朗的少年声音传来,透着潇洒和肆意,很是轻快。 说话间,两人走得越来越近。 沈亦瑶轻笑,低喃一句:“新学生,这不来了?” 不等莺铃反应过来,沈亦瑶忽然推开她,猛地跳进了池塘里。 第3章 纨绔?小叔子入局 莺铃吓了一跳,“小姐!小姐!” 她急得就要跳下去救人,可就要下去时,又忽然愣住了。 不对啊?小姐自小就深谙水性,这小小池塘,怎么可能淹得了小姐? 她仔细看去,只见沈亦瑶在水里挣扎着,口中痛苦地大喊着: “莺铃,不要来救我,咳咳,就让我去吧……” 小姐看似不习水性,落入水中痛苦扑通,可每次即将沉下去被水淹时,她似乎又刻意屏息,并没有呛进去多少水。 莺铃一时间懵了,小姐这是闹哪出?她到底还要不要下去救? 不等她反应,身边忽然闪过一道黑影,紧接着,就听到扑腾一声水花四溅! 有人跳下去了! 沈亦瑶瞬间不再挣扎,放任自己被池水淹没,那黑袍少年快速游过来,一把抱住她的腰,将她托了起来。 接着,慢慢靠近岸边。 黑袍少年拽着她到了上面,喊了几声:“大嫂!大嫂!” 沈亦瑶本就没晕,被叫了两下,才缓缓睁开眼睛。 入眼,是少年剑眉星目,清秀俊朗的脸庞,有着介于少年和男子之间的特别的气质。 “鸿轩?你,你为何救我?我已无心活下去,不如一死百了……咳咳……” 她捂着嘴唇咳了几声,含泪哽咽地说着。 沈亦瑶本就长着一张清丽姣好的脸蛋,那双湿漉漉的凤眸似垂非垂,配上这弱弱的声音,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黑袍少年不禁蹙眉:“大嫂,为何要寻死?” 沈亦瑶只是默默落泪,作出一副受尽委屈,却不愿多言的模样,暗中却在观察眼前少年。 少年是她的小叔陆鸿轩,不过十五年,却已长得挺拔玉立,个头比些成年男子还要出挑,容貌俊逸,眉目如画,极好的长相。 可偏偏命运不济,前世她在陆府生活十余年,却对他的印象很淡。 陆鸿轩和陆鸿洲并非一母所生,他生母是陆家家主陆安平的第一任夫人秦雪瑛,两人多年恩爱却始终没有子嗣,陆家祖母便做主给他娶了第二房夫人林芳柔。 林芳柔不到一年就为陆安平生下长子陆鸿洲,两年后又生下次女陆诗雨。 可偏偏陆安平一心系在正妻身上,多年来寻医问药,十二年后秦雪瑛终于有孕。 谁也没想到,秦雪瑛在生产时大出血,生下陆鸿轩后便撒手人寰了。 很快,林芳柔被抬为正妻,她的子女也成了名正言顺的嫡长子和嫡长女,对外她对陆鸿轩这个儿子可谓是“百般纵容”,宠到了天上。 可正因为这份‘宠’,陆鸿轩成了不学无术的纨绔,渐渐成了陆安平看到就心烦的孽子,后来直接将他赶到了府中最偏僻的别苑,整日不是斗鸡,就是泡在赌坊,又或者在万花楼看美娘子,成了陆府上不得台面的笑话。 前世沈亦瑶想着小叔和继子相差年岁不大,既然都找了读书先生,教一个是教,两个也是教,于是向婆母林芳柔提议让小叔跟着学。 婆母林芳柔却一口回绝:“你小叔心思不在读书上,没必要麻烦。” 后来她见小叔行事孤僻,并不好相处,便也不想多管闲事。 直到她被陆鸿洲害死,冤魂流连,小叔陆鸿轩却是唯一来真诚看望她的人。 他已长大成人,坐在她的墓碑前,为她撒着纸钱,“大嫂,你就不该踏入陆家这个深渊。” “那三个白眼狼,不知感恩,恩将仇报,若有来生,你这样善良的女子,该好好为自己活。” 那一刻,她即便是魂魄,亦泪如雨下。 付出十年,唯一懂她好的,却是那个陆府臭名昭著,人人嫌恶的纨绔恶少。 后来,她不由自主地跟着陆鸿轩,看着他将陆鸿洲夫妇设计毁她清白的事捅了出去,证据确凿,没多久,陆家上下全部被抓。 那三个继子是朝廷命官,受此影响,被革了官职。 陆鸿洲凌浅浅两人,秋后问斩。 她的血海深仇,竟然是当年她都不曾多关注过的纨绔少年帮她伸冤报仇了。 “大嫂,你有何委屈,说出来,才能解决。”陆鸿轩皱眉道,显然是对女子落泪有些无措。 沈亦瑶收起了泪水,弱弱道:“我一心为你大哥留在这陆府,想将他那三子培养成才,将来,便也是我此生的依靠。可、可是……” 陆鸿轩见她说着说着,又有些想哭的样子,顿时有些招架不住。 戏曲里都说女子眼泪,比刀枪剑戟还厉害,现在看来,果然是让人不知如何应对。 “可是什么?”他不自觉地声音放缓。 沈亦瑶吸了吸鼻子,眼眶泛红:“我为了让文哥儿将来考上科举,想要请来最好的夫子,便去求我父亲牵线搭桥,又取出嫁妆多番打点,才找到了曾经的状元陈先生那里,不知求了多少次,才终于求得陈先生到家中授课一年。” “可文哥儿却说什么都不肯读书,我知道,我毕竟年幼,只年长他六岁,也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他不听我的。” “我原以为,将来还能依靠他们,现在想来是不能了。”她越说,越发悲伤: “你大哥死得早,尚未与我洞房便去了,我一生注定无儿无女,将来就算死了,也无人裹尸……” 少年看她说得绝望,不由地拧眉,有些头疼:“你当初就不该留在这里。大嫂年岁并不大,若是和离,还可找到归宿,何故……” 沈亦瑶摇头打断,双目含泪,满是凄凄:“我已无脸面回去见父母。” “即便如此,现在寻死,也太过草率!”少年皱眉满是不认可,尚未彻底褪去稚嫩的俊脸上,却有些许男子气魄。 “蝼蚁尚且偷生,你虽是弱女子,也该有这份韧性才对。” “那,小叔可愿帮我?”沈亦瑶忽然泪莹莹地看着他。 陆鸿轩一愣:“我如何帮你?” 沈亦瑶泪莹莹地道:“陈夫子授课这一年,能委屈小叔当学生吗?若我父亲得知,他引荐的陈夫子只去了几日,就被陆府气回去了,我真的就没有颜面再见父亲了。” “我?”陆鸿轩神色难看,让他读书?那不如杀了他! “看来是我逾矩了。” 沈亦瑶垂下眸子,眼泪扑簌簌落下,缓缓起身,声音哽咽地都快没声了:“我无法面对父亲,也无法和陈夫子交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说话间,就要转身离开。 才走了两步,身后少年忽然不耐烦地叫住她:“行了,你别寻死了,我帮你还不成?” 她缓缓转过头,故作错愕地看着小叔,满眼都是感动,少年脸上明显有些挣扎过后的不自在感,一脸别扭道: “大嫂,我帮你可不是善良,不过是看你这小女子在陆府着实可怜……” 沈亦瑶面上乖乖地点头,心里却好笑,她竟不知这小叔性子如此有趣,他可不就是善良吗?却又嘴上不承认,傲娇的很。 “对了,丑话先说到前头,小爷我可并没有答应你要读书读出什么名堂,只是应付陈先生,你不要抱有太大希望。” 沈亦瑶连忙点点头,感激地看着他:“小叔如此聪慧,定会比我那继子读书好。” 陆鸿轩面色有些臊,张了张嘴,终究没说什么,不耐道:“何时授课?” “明日。”沈亦瑶连忙道。 这时莺铃和常年伺候陆鸿轩的小厮喜宝匆匆敢来,正好听到他们这句对话。 两人顿时震惊得瞪大了眼。 莺铃:小姐说的新学生,是二少爷? 喜宝:少爷要读书? 第4章 好孩子,苦了你了 沈亦瑶缓缓起身,柔声道:“鸿轩,那我就先回去了。谢谢你帮我。” 她温柔明亮的眼睛望着少年。 陆鸿轩抬着下巴,一副区区小事的大方姿态,摆手道:“不用谢,举手之劳。” 沈亦瑶眼底闪过一抹笑意,若不是看到少年烦躁的微表情,她都要相信他的话了。 明明不愿读书,却因应了她的承诺,硬着头皮也要答应,看得出是个好强重诺的性子。 只不过到底是少年,藏不住心思。 “莺铃,走了,陪我去换衣服。” 她喊了声呆在原地的莺铃,两人朝着前院走去。 身后传来喜宝疑惑的声音:“少爷,您刚刚答应少夫人什么了?该不会是读书吧?” “您不是最讨厌读书吗?您真的要读书啊?” 一连串的疑问透露着喜宝的惊讶。 少年不耐烦地瞪他一眼:“小爷我只是答应她,帮她应付请到府中的先生,不是要读书!” “那不就是读书吗?您终于要奋发图强了!” “那咱今儿还去万花阁不?要不要提前温习一下?不过我听说新来的美娘子长得那叫美若天……诶,少爷!少爷你等等我!” 不等喜宝说完,陆鸿轩已经从院墙翻了出去。 他连忙跑着去追。 沈亦瑶将身后的动静听得分明,神色没什么变化。 莺铃憋了很久,还是没忍住:“小姐,您真要让二少爷代替文哥儿跟着陈先生读书?” “嗯。”沈亦瑶淡淡道。 “陈先生可是您辛辛苦苦请来的,教二少爷,他,他在府中名声……有些恶劣。这,这会不会不太妥当?” 莺铃感觉小姐今日仿佛变了个人,本以为是想通了,不再为这陆家继子费心思,可怎么转头又跟纨绔二少爷扯上关系了? 未进府前,小姐便知,姑爷跟这位弟弟关系并不亲近,就连太太也明里暗里让他们别跟二少来往,她何必费这番功夫。 沈亦瑶神色冷淡:“没什么不妥当的。我请的先生,自然由我为他选学生。” “我看鸿轩就不错,比那三个加起来都好。” 莺铃听着这话,惊得眼睛都瞪大了。 小姐这话难不成是以后要培养二少爷的意思? 可为什么呢?既然已对陆府三个继子不抱有希望,那就应该早日脱离陆府回家呀。 沈亦瑶没多说什么,进了卧房,褪下湿透的衣裙。 她当然明白莺铃的心思,当下最好的选择,就是回到相府,和父母兄长团聚。 可若是这样,她前世所受的背叛和绝望,又向谁去讨? 陆鸿洲诈死毁了她十年,三个继子享尽了她为他们铺就的锦绣前程背叛她,陆府将她吃干抹净逼死她。 这一桩桩,一件件,别想就这么轻易抹去! 她要亲眼看着三个继子走向他们原本的路,要让陆鸿洲和凌浅浅的丑事传遍天下,让世人不齿!要看着他们狗咬狗,生不如死! 陆鸿洲不是最看不上他那个纨绔弟弟吗? 那她偏要扶他平步青云,走上权力巅峰,让他这个本就是庶出的长子,永远被看不顺眼的嫡弟踩在脚下。 只有这样,她才不枉重来这世上一遭! 换上衣裙后,沈亦瑶看着镜中的自己,肤若凝脂,唇若点樱,活脱脱的美人胚子。 她还不曾在这十年蹉跎中,被琐事缠身,满脸幽怨。 比起前世现在单纯懵懂的自己,她的目光深处又暗藏了几分不属于这个年龄该有的深沉阅历。 “莺铃。”沈亦瑶走出房门,莺铃马上迎上来。 “陪我去趟厨房。” 莺铃心里疑惑,小姐去厨房做什么,但她没有多问,乖乖地应了。 虽然小姐像是变了个人,不像以前那么天真懵懂,仿佛做任何事情都有她的规划。 可越是这样,她越觉得欣慰。 毕竟他们主仆俩生活在陌生的陆府,姑爷早逝,上有老爷夫人,下有三个哥儿,若没有些自己的成算,才容易叫人轻视打压。 来到厨房,厨工和厨娘们都好奇地看着这位漂亮的少夫人,恭敬地上前问道:“少夫人,您有什么吩咐?” 沈亦瑶看了眼台面,他们正在备菜。 备的明显都是三个哥儿爱吃的辛辣口味的菜肴,偶有两道略有些清淡的,却是夫人爱吃的鱼,老爷贯喝的素菜汤羹。 没有一个是她那小叔子陆鸿轩爱吃的。 前世她就无意间发现过,只要一家人用膳,陆鸿轩爱吃的多吃的,接下来就不会再出现在餐桌上,除非老爷或者三个哥儿也多吃,才会出现。 可即使再有,也轮不到陆鸿轩多吃。 所以每次陆鸿轩草草吃完就要离桌,去市集上玩耍,其实不过是去找些可口的吃食,放在老爷眼里,却成了没有规矩、没有教养的纨绔废物。 她作为大嫂,也不好多说什么,有时夫人做得过了,她便会私下吩咐下次厨房多做些清淡的,让这小叔子少挨顿骂。 “今日菜系偏清淡些,添上道炖补养神汤。” 沈亦瑶淡淡吩咐道,她是新嫁进的新妇,父亲又是当朝丞相,就算守寡,下人们还是很恭敬的。 “是!”厨房的人点头应声。 莺铃在旁看得奇怪,小姐怎么又开始管起府中膳食了?这种事情不是一向夫人安排的吗? 交代完这些,沈亦瑶带着莺铃走出厨房,途径一处院落,里面传来鬼哭狼嚎的惨叫声。 “疼!疼死了!我不学了!救命啊!” 沈亦瑶微微蹙眉,这声音…… 对了,这是二继子陆毅武的院落,今日是她请来的武师为他第一天授课的日子。 朝着那院落走近,陆毅武看到沈亦瑶的身影,就连滚带爬地朝着她跑过来,哭着喊:“母亲!母亲你可算来了!” “这莽夫要我的命啊!快救救我!” 旁边的武师秦雄是她从兄长营中请来的老将,此时也一脸愁容,上前拱了拱手,道:“少夫人,我不过是帮武哥儿打开筋骨,这是习武必经之路。” “武哥儿学武较晚,免不得吃这些苦……” “你胡说!你根本就是要杀了我!”陆毅武气得吼叫道:“母亲,你这是从哪个犄角旮旯为我找来的这种师傅,分明就是要害我!” “母亲,我不愿学武,你若是再让我学,我,我就一头撞死在这!” 陆毅武性子暴躁,瞪着眼睛吓唬道。 沈亦瑶早就看穿他的空架子,这老二看上去闹得厉害,实则是个纸老虎,最怕死,骨头都是软的。 她掩下眼底冷光,缓缓走上前,温柔担忧地看着陆毅武:“毅武,别说这种胡话,哪里疼?让母亲看看。” “脖颈,手臂,大腿……哪哪都疼!”陆毅武看她担忧,越发来劲,嚷嚷着撸起袖子抱怨道: “你看我这淤青!还有这,也是紫的,母亲,我知您是让我学武,是为我好。可也该尊重我的意愿!” 沈亦瑶看着他这淡得几乎看不出来的‘伤’,却被他说得那么严重,心里冷笑。 若非她幼时看过兄长习武,这点痛连伤都不算,会真的以为他受苦了。 前世她为了陆毅武的前途,忍着对他的怜惜,命令他继续学,学不会就别吃饭。 实则她也会跟着不吃饭,来陪他。 毕竟这陆毅武,读书半点天赋都没有,经商半点头脑也没有,唯独长得体格还好,可以选择习武这条道,所以她就算再不忍心,也得逼着他学。 可如今,她当然不会再犯蠢。 沈亦瑶满眼心疼地看着他,“真是苦了你了。既如此,这两日先好生修养身体,等伤势痊愈了,再决定习武的事。” 陆毅武忽然愣住了,故作痛苦的表情都僵在了脸上。 本以为还要再闹得厉害些,才能从母亲手下免了今日的苦头,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答应了? 以前她对大哥读书要求可是很严格的。 难不成,是因为自己年岁还小,不急于这一时? 第5章 装好人?反将一军! 一旁的秦雄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陆毅武得意地看他一眼,冷哼道:“母亲,这还差不多,习武也是为了强身健体,若是把我身体打坏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沈亦瑶自是不会再纠正他这番歪理,他越是作死,越能达到她想要的效果。 “毅武说得不错,身体要紧。” 她淡淡地说着,转身对秦雄道:“秦师傅,那就让毅武多休息几日,改日再请您到府里做客。” “少夫人,你若是想要这武哥儿将来在武学方面有所建树,这份苦越早吃越好。老夫言尽于此。” 秦雄拱手说了句真心话,其实他也并不想教这么天赋平平还偷奸耍滑的学生,若不是看在少夫人大哥沈将军的面上,也不会来趟这趟浑水。 就凭这陆毅武心性,不说学武,做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有成就。 少夫人忠贞,为夫君守寡,一心培养三个继子成才,实属世间难得的多情女子,可惜,这番功夫,怕是要白费了。 沈亦瑶知道对方的意思,她真心地道谢,“多谢秦师傅提点……” 这时远处却传来一道心疼急切的喊叫声。 “亦瑶,点到为止!莫要强逼武哥儿……” 沈亦瑶回头看去,看到她的婆母林芳柔急匆匆地走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丫鬟。 那神色慌张,看向陆毅武的眼神里满是疼爱。 一上前,林芳柔就抱住陆毅武,心疼地上上下下检查他的身体:“武哥儿,没受伤吧,快让奶奶看看。” “你母亲也是为了你将来着想,特意给你请的秦师傅,虽然照你母亲的安排,对你严格了些,可你也要争气,咱们陆府以后可就靠你们哥三了。” 林芳柔说的场面话极为漂亮,看上去是极为明白沈亦瑶的良苦用心,可无形中也在给陆毅武灌输她的严厉。 前世,沈亦瑶从未听出来,只觉得婆母懂她。 可懂归懂,林芳柔经常会在她管教三个继子时出现,扮演一副疼爱温柔的样子,对他们心疼得仿佛比自己掉块肉都疼。 渐渐地,陆家三兄弟对她这个母亲又敬又怕,对奶奶林芳柔却是感情更深。 陆毅武被这么关心,不由地有些心虚,他刚想解释,林芳柔心疼地摸摸他的肩膀,转向沈亦瑶劝说道: “亦瑶,给娘个面子,今日就让武哥儿歇歇,明日再练,可好?” 沈亦瑶脸色平静,心底却冷笑连连。 这林芳柔装得好一副仁慈模样,她当然知道自己都是为三个继子前途着想,巴不得沈亦瑶多多替她管教这三个。 三兄弟一旦成才,她这个嫡祖母,也沾光。 她故意放任沈亦瑶这样严厉管教督促这三个,让他们享尽沈亦瑶的付出,同时又在中间和稀泥,让沈亦瑶做这个坏人,她来当好人。 这样,陆家未来有希望,也不会跟他们离心。 沈亦瑶,就成了替她费心费银两培养三个孩子的工具,待到瓜熟蒂落,就会被一脚踹开,他们陆家享受成果。 沈亦瑶没有回话,只是将目光淡淡转向陆毅武,唇角带着一抹略有些讽意的微笑,在别人眼里,却是温柔的模样,柔声道: “毅武,母亲我逼你了吗?” 林芳柔看沈亦瑶这副模样,愈发认定她管教得太过严格,都开始用这种方式吓唬武哥儿了,心里满意地笑了。 对,就应该多多管教这武哥儿,孩子不打不成才,不吃苦,又如何能获得功名,为她陆家争光。 当然,这话她肯定不能对着武哥儿讲。 她还要好好地做个疼爱孙子的好奶奶,让武哥儿将来成器后好好孝敬她。 “亦瑶,娘知道你心善,做一切都是为了武哥,可也不能吓唬他,到底是个孩子,也该适当松松手,让孩子喘口气儿不是?” 没等到沈亦瑶开口,陆毅武终于忍不住了,一脸莫名其妙地打断道: “奶奶,你说什么呢?母亲没有逼我,她可心疼我了,让我修养两日再决定习武的事。” 听到这,林芳柔直接愣住了,没有逼着学武,还让他修养两日? 她不小心将心里话说出来:“不是才学了半日吗?怎么就要休息了?” 陆毅武顿时不满了,委屈道:“奶奶你这话何意?莫不是还嫌我身上的伤不够重?” 奶奶不是最心疼他们这三个孙子了吗? 大哥读书读得不好,母亲让他抄书五十遍,奶奶还帮大哥说话,安慰大哥说,她的宝贝孙子不必和别人比,只要平安和乐就够了。 怎么到他这里,奶奶却说他学半日就休息。 林芳柔看到二孙子不满的样子,顿时意识到失言,连忙道:“武儿,奶奶最是疼你了,你受了伤,奶奶恨不得伤的是自己……” 说着,心里却惊讶极了。 那沈亦瑶决定留在陆府照顾三个孩子时,就曾说过,会将他们视如己出,好好教养。 她当时就觉得这新进门的儿媳愚蠢,一般人家的女孩,听说丈夫还未洞房就去世了,大多数都要改嫁的。 大奉朝在女子改嫁之事上风气开放,旁人也不会说什么。 可这沈亦瑶呢?却非要留在这陆府守活寡。 世间哪里找这么蠢的女人? 她越发觉得还是她儿子有本事,哪怕‘死’了,也能让这丞相之女下嫁,留在陆府为他照顾儿子。 这沈亦瑶对老大读书看得极为严格,显然是上了心的,区区一个月的时间,老大的功课就明显好转,连老爷都夸儿媳妇管教得好。 可这丫头怎么今天对老二这么不上心了? “呵呵,原来是我误会亦瑶了。”林芳柔尴尬地笑笑,随即看着沈亦瑶道:“亦瑶,你做得对,武儿尚且年幼,学武也需慢慢来才对。” “亦瑶,那就听你的,让武儿休息两日再练吧,莫要辜负了你的良苦用心。”她笑着说道。 估计这沈亦瑶见武儿实在闹腾,也不忍心,才会稍稍让他放纵两日。 她何必当这个恶人?左右过不了几日,这丫头还是想想办法把这耽搁的功夫给武儿补回来。 不然,武儿将来还怎么武考,怎么建功立业? 沈亦瑶淡淡一笑:“母亲说得对,学武需慢慢来。武儿这是初学,拉伸筋骨伤得比较严重,那就别两日了。先让武儿歇个七日,好好想想,若实在不喜学武,就罢了。” “天底下行当多得是,怎么也能找个活计。只要他平安和乐就够了。母亲以为如何?” 林芳柔直接愣住了,这,这不是她用来哄劝孙子的话吗?怎么这丫头说出来了? 偏偏陆毅武听进去了,能不学武,那自是最好的! 今天可差点给他的小命要了! 他激动地连连点头:“母亲,您太好了,还是你理解孩儿的想法,尊重孩儿的选择。孩儿不用想七日,现在就能告诉您,我不学……” 话还没说完,林芳柔忍无可忍地打断道: “武儿闭嘴!” 一句话,让陆毅武难以置信地看向了她,奶奶竟然吼他?竟然让他闭嘴?这还是最疼爱他的祖母吗! 沈亦瑶却微不可查地勾了勾唇,眼底闪过一道冷光。 第6章 双标婆母?撕下面具 陆毅武又委屈又气愤,对林芳柔吼叫起来:“奶奶,你,你竟然凶我!明明是你说,孙儿乃陆家独苗之一,将来咱们全府,都指着我们三兄弟。” “你说你心里最重要的就是我们三个孙辈,现在,却要逼着孙儿学武!你看啊,孙儿都受伤了!” 他越说越心里不平,奶奶嘴上说得关爱他们,心疼他们被母亲严厉教导,可到头来,竟然都是骗人的。 林芳柔被怼得哑口无言,她看着宝贝孙儿生气,心里也有些生气,这小子怎么跟他爹小时候一样混? 看不出自个是为了他好吗? 难得这蠢妇愿意教养他们,特地请了名师,那不就应该抓住机会好好学,怎么能半途而废! 眼看着自己成了这个恶人,她连忙找补道:“诶哟,我的武哥儿,别生奶奶气了。奶奶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您是何意?”陆毅武愤愤道。 “武儿啊,奶奶我是心疼你母亲的一片好意。你说,你父亲早早去世,你母亲将来的依靠,也只有你们兄弟三个了。正是如此,她才那么用心地找来师傅教导你们。” 林芳柔说得掏心掏肺,情真意切:“你只学了半日,就要放弃,怎么对得起她的心意?” 沈亦瑶听得心里冷笑,这林芳柔好虚伪的一张嘴脸,她没藏住心思说了失言的话,引起陆毅武对她的愤怒,便将祸水再次引到了自己这里。 还故意强调,自己是为了将来有人依靠,才会违背他们心意,逼迫他们做不喜做的事。 陆毅武果然用复杂的目光看向她。 不等他开口,沈亦瑶淡笑道:“母亲何出此言,我苦心为三位哥儿的将来着想,只是希望陆家光耀门楣,以慰鸿舟在天之灵。” “方才我也说了,习武辛苦,操之过急反而会损害身体,不妨让武哥儿好好修养。那些浮名,终究比不上武哥儿的想法重要。” “武哥儿,我说的可对?” 陆毅武听得越发愧疚,原以为母亲就如祖母所说,就是为了她自己才会逼迫他们。 可原来,母亲才是真正心疼他们的。 “母亲,谢谢您对孩儿的体谅,孩儿,孩儿铭记在心,不管将来如何,都会好好孝敬您!” 一旁的林芳柔听得脸色难看极了。 这孙子可真是分不清好赖,沈亦瑶都不督促他习武了,根本就是在不合时宜地纵容他,他竟然还感动地要孝敬她,真是脑子缺根筋!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死丫头,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竟然说名利前途,不如他们个人想法重要? 那根本就是胡扯!没有名利在前,在这个世道上,就是下等人的生活。 惯子如杀子的道理,沈亦瑶明明最清楚的啊。 “奶奶,母亲都这么说了,您就不用多管闲事了吧?孙儿这伤还疼着呢,您真要逼着孙儿继续学武?” 陆毅武不满地看着她,语气尽是埋怨。 林芳柔脸色为难,更有些无奈,这孩子说话太不懂事了,竟然说她这个奶奶多管闲事?一点礼数都不懂。 但她前面好不容易维持的好祖母形象,跟孙子们培养了深厚的祖孙感情,可不能被这一件事给破坏了。 毕竟陆府和她,将来都指望这三兄弟呢。 她慈爱地笑了笑:“既然你母亲同意,那奶奶自是不会说什么。这七日,你便好好休息。七日后,再学武可好?” “行吧。”陆毅武爽快地点点头,先快活七日再说。 林芳柔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沈亦瑶,心里暗暗道,这丫头自从知道鸿舟还有这三个儿子后,就一门心思对他们兄弟好。 抛开教养成材不说,生活上也事事关心。 这沈亦瑶绝对不可能真的就这么放弃武哥儿了,想来是心疼他辛苦,才会对学武的事松了口。 看来,以后她要尽量避免在这沈亦瑶面前疼爱孙子,免得让这丫头再心慈手软,反倒耽误了三位哥儿的前途。 “那奶奶,母亲,我就先退下了。肩膀疼得,我得去歇歇。”陆毅武迫不及待地道。 林芳柔慈爱地摆摆手:“快去吧。” 沈亦瑶笑容不达眼底,点了点头。 陆毅武离开时,还挑衅似的看了眼还在旁边站着的师傅秦雄,洋洋得意地摆了摆手。 “秦师傅,学生就先退下咯!” 秦雄对这种蠢材连气都没有,只觉得无奈,拱了拱手:“那夫人,少夫人,在下也告辞了。” “辛苦秦师傅了。莺铃,快去送送。” 沈亦瑶缓缓向秦雄颔首,施了一礼,完全是大家闺秀中的典范。 对比站在那,连句场面话都不说的林芳柔,教养方面,真正的高下立见。 秦雄心里忍不住再次暗叹一口气,这么好的相府千金,怎么就嫁入了这种人家,真是作孽啊! 等他们离开,林芳柔忽地冷哼一声:“亦瑶,你为武儿寻得这师傅,下手没轻没重的,武儿初次习武,他连循序渐进的道理都不懂。” “之前你说,他是战场上下来的,想必是个只知杀敌的莽夫,不懂授课。改天你再问问你兄长,有没有更合适的人选,来教武儿?” 沈亦瑶冷笑勾唇:“母亲,秦师傅战功赫赫,更是我们大奉朝记载以来第一位武状元。他若教不了武哥儿,不妨母亲找个人选?” 一听是武状元,林芳柔的脸色变了变。 “刚才那莽、啊不,武儿的师傅,竟然是曾经的武状元?”她急切地追问。 看到沈亦瑶淡淡点头,顿时讪讪地一笑,“诶呀,看来还是我老糊涂了,不懂这些,刚才的话,你可别往心里去。这师傅挺好,挺好的。” 沈亦瑶眼底闪过一抹讽刺,作为大奉人,读过书习过字稍微存些进仕途心思的,都该知道秦雄的身份。 偏这林芳柔,一心梦想着三个孙子成材,却懒得花费半点心思在他们身上,很多常识都不知。 倒也和她的出身有关。 林芳柔是京城远郊的一户商贾之女,长得有几分姿色,读过两年书,一心想攀附权贵,一次偶然机会,救了陆家老夫人,在一番撮合下,这才成了陆家女主人。 林芳柔没看到沈亦瑶的神色变化,以一副长辈的姿态叮嘱道:“亦瑶,还有个事,为娘还是要跟你说说的。” “武哥儿生性散漫,若要让他日后成器,可不能心慈手软,像今日这般放纵他。” 沈亦瑶微微挑眉,淡淡讽笑道:“哦?前几日我刚提出为武哥儿请师傅时,母亲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第7章 挑食?不吃就滚出去 林芳柔脸上表情微微一僵,也想到了之前为了让孙儿更跟自己亲近,经常当着他们三兄弟的面,跟沈亦瑶唱反调。 沈亦瑶督促他们要奋进向上,她就说别太过分苛求,该松手时就松手,得慈爱地对待孩子们。 如今,她倒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了。 她干笑了几声,含糊其辞道:“说到底还是为娘上了年纪,分不清孰轻孰重。现在方知,以前亦瑶你说的,才是对的。” “就当娘以前说错了成不?娘给你赔个礼。以后你可莫要再娇惯孩子了,再顺着他们,咱们陆家未来,可就没指望了啊。” 沈亦瑶心里冷笑,这林芳柔什么都知道,可这话却偏偏是背着三个继子对自己说的。 前世自己就是太蠢了,总以为婆母私下认可她,于是更加倾心倾力地为那三个白眼狼付出。 可直到死才明白。 人家终归是血浓于水的一家人,而自己,就算掏心掏肺,把命都给出去,也什么都不是。 她没有吭声,只是淡淡地听着。 林芳柔继续对她洗脑:“娘知道你心里也很矛盾,可娘毕竟是奶奶,疼爱孙子说几句哄劝的话,让孩子们心里不那么难受。” “但你不同,你可是母亲,父亲不在,母亲就应该树立威信,俗话说,棍棒底下出孝子,读书习武也是同理,要想成器,必须得吃点苦头。” 沈亦瑶越听,眼底冷意越深。 母亲?他们的父亲母亲,为了游山玩水,逍遥快活,将他们丢在这偌大的陆府,不闻不问。 这老太婆还道德绑架她这个继母,付出心力管教他们?简直是可笑! 不过她现在还不急着撕破脸,对于前世害她一生的人,她不会轻易结束这场复仇。 日子,还很长,她要亲眼看着那些恶人,一步步走向她亲手为他们打造的,炼狱! 等林芳柔结束那通说教,沈亦瑶微微一笑:“好,母亲说的话,儿媳都记在心上了。” “这还差不多。”林芳柔满意地点了点头:“亦瑶,真是辛苦你了,你这样好的儿媳,我们陆家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对了,还有一件事。算起来你嫁进陆家也有半年了,你对我儿情深义重,对三个幼子更是照顾周到,娘觉着,也该把陆府的管家大权交给你了。” 说这话时,林芳柔的神色还有种高高在上的恩赐姿态,就像是婆婆对于儿媳的认可,便是天大的荣耀。 前世,沈亦瑶也是这么认为的。 当时大概也是这个时间,婆母主动将管家大权交给她,她诚惶诚恐,感动欣喜,只以为自己的付出,终于得到了心爱之人父母的认可。 想必鸿洲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直到后来她去账房交接时,才发现陆府的账本根本对不上,一问才知,婆母林芳柔把账上的银两都支走了,不是给她自己添置胭脂水粉和衣服,便是给娘家兄弟贴补。 她心里一急,便去问婆母。 却被告知,都是陆家为了娶她花光的,还借了几门外债,婆母说这话时理所当然,还要求她别告诉公爹陆安平。 公爹陆安平应该是整个陆府唯一还算正直的人,可他对内宅事务从来不闻不问,除非闹得厉害,影响陆府声誉,才会雷霆动怒。 当时的她初为人媳,又念在婆母丧子的份上,没有把这件事捅出去,默默用嫁妆填了亏空。 这一世,林芳柔还想用同样的招数,骗她吃了这哑巴亏。 那她倒要看看,代价,这毒妇能不能付得起! 沈亦瑶好脾气地笑笑:“谢谢母亲信任我,不过这两日,儿媳还要为三个哥儿的前程,细细谋划,尤其是业哥儿,不善文不善武,学习经商也需仔细考虑……” 眼看着林芳柔脸色有些着急,她善解人意地道:“就两日,等忙完,母亲再将陆府掌家大权交给儿媳,如何?” 林芳柔见她也是为了三个哥儿着想,笑呵呵地点头:“两日就两日,索性娘再替你管两日,左右是一家人,不妨事的。” 她的眼底却闪过一抹得意,既然这丫头现在不接权,正好再给自己添置些新首饰,就算回头沈亦瑶发现陆府亏空,也没胆子说出去。 只要沈亦瑶接了手,这个烫手山芋,就彻底甩出去了。 “那我就先去忙了,亦瑶,管教三个哥儿的事,就辛苦你了。”林芳柔满意地说完,就带着丫鬟离开了。 沈亦瑶将她的算计看在心里,笑容不减。 据她所知,两日后公爹陆安平在朝中被同僚诬陷中饱私囊,心情烦躁,正对这种手脚不干净还倒打一耙行径的人极为厌恶。 到那时,若是林芳柔挥霍败空陆家的事曝光,也不知道,陆安平会怎么触发她。 这场好戏,想必会非常精彩! 很快到了傍晚用晚膳的时辰,沈亦瑶来到内厅时,公爹陆安平和林芳柔,以及三个继子都到了。 大家就座,下人将一道道菜呈上来。 都是下午沈亦瑶吩咐过,口味偏清淡的菜肴。 陆安平神色肃穆,一贯的少言寡语,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有操心政务的劳累。 林芳柔则是殷切关心着老大陆毅文的学业,陆毅文今儿跑去外面看了半天的戏,装模作样地回答着课业。 老二陆毅武心情也不错,学了半日的武,便被放了假,可是撒欢地找小友玩去了。 老三陆毅业一脸郁闷地看着这一道一道上来的菜,竟然没有一个符合他口味的。 终于,在最后一道菜上桌齐全后。 陆毅业忍不住抱怨道:“今日厨房搞什么名堂?这些菜寡淡无味,我不喜欢吃!母亲,我们不是早就跟你说过,我和哥哥们就喜欢辣口的饭菜吗?” “这菜,您让我怎么吃嘛!” 按理说厨房的事,不该跟沈亦瑶说的。 可当下爷爷陆安平在,他不敢责怪林芳柔,会被教训不孝顺,对这个向来事事顺着他们的继母,倒是可以发泄情绪了。 反正继母从来对他们都是温声细语的,当然,除了大哥二哥读书习武这些正事以外。 沈亦瑶柔声道:“业儿,前几日我看爷爷他口干疲倦,眼睑泛红,乃肝火旺盛之兆,该吃些清淡的调理身子。” “可也用不着全是这些菜吧?让我们怎么吃嘛?大哥二哥,你们说呢?”陆毅业听这意思,还真是母亲吩咐厨房做的,更加气愤了。 压根也没去听沈亦瑶话里的意思,是为了老爷子陆安平的身体着想。 陆毅文和陆毅武比他年长三岁,倒不好使这些小性子。 刚想劝两句,陆毅业忽然气性上来了,气愤道: “那我不吃了!” “业儿……”林芳柔见陆安平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看他快要发怒,刚要喝止老三,陆安平却猛地一拍桌子,怒声道:“不吃就滚出去!” 陆毅业吓得脸煞白,爷爷怎么发这么大火? 以前不高兴,也只是会事后敲打两句,怎么这次……都怪母亲!谁让她对饭菜胡乱做主。 现场气氛瞬间凝结。 沈亦瑶也发觉陆安平情绪不定,紧接着,又听到他不耐地皱起眉头问王管家:“那孽子怎么还不过来?又跑哪里野了?” 王管家战战兢兢,不知如何回答。 这时,陆鸿轩修长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背着月光,少年清朗俊秀的面庞格外惹人注目,唇角勾着玩世不恭的笑。 他大摇大摆地走过来后,直接坐下。 看到桌上的饭菜时微微有些讶异,二话不说,拿起筷子就吃。 现场的人,一个眼神也没给。 “砰”的一声!陆安平怒拍了下桌子,气得浓眉紧蹙,吼道:“孽子!谁教你的规矩!让一家人等你吃饭!又跑去哪里撒野了?” 第8章 幸灾乐祸?轮到你了 陆安平这一声怒喝,惊得在场人都神色不安。 沈亦瑶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这发怒中的公爹,眼底满是对小叔子陆鸿轩的失望和不悦。 她曾听闻陆安平对发妻秦雪瑛挚爱至深,后来秦雪瑛为了产下陆鸿轩大出血而死,便将失去爱妻的痛苦归咎到了那刚出生的婴儿身上。 他恨这孩子夺走了他发妻的命,从不肯正眼多看这儿子一眼。 尤其是在林芳柔的撺掇下,认定这陆鸿轩纨绔贪玩,烂泥扶不上墙,动辄训斥,丝毫不留情面。 当时她也以为这陆安平放弃了这小叔子。 直到后来陆安平缠绵病榻,遗书中,竟也将自己积攒数年私藏的家产,留了一半给陆鸿轩。 还将发妻生前的嫁妆,原封不动地留给了他。 直到这时,众人才知,这陆安平心中终究是惦记着这个儿子,即使嘴上斥责,百般嫌弃,也从未放弃过他。 “我有事外出,路上耽搁了些时间!你们等我作甚?直接吃呗。”陆鸿轩不以为意地说着,脸上带着一抹漫不经心的讽笑。 若是这老头的宝贝孙子迟来,他半句话也不会多说,可若换到他头上,就是一通劈头盖脸的臭骂。 说得这么冠冕堂皇,简直可笑! 陆安平登时更怒:“有事外出?去万花阁厮混,也叫正事?就你这幅吊儿郎当不学无术的样子,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废物来!” “看看你这些侄子,还懂得读书,习武,你作为叔叔,就这么做榜样的?” 林芳柔眼珠子转转,故作慈爱地劝道:“好了老爷,鸿轩想来也不是故意的,少年好动,兴许是被旁人劝着去玩玩,不妨事的。” “毅文毅武这俩孩子,将来是要走仕途的,鸿轩志不在此,也没必要如此严格。” 陆安平甩开她的手,阴着一张脸,看向陆鸿轩。 陆鸿轩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尽显少年郎肆意张狂的个性:“母亲说的极是,我志不在此,父亲又何必自找不痛快?” “你!你这个逆子!混账!”陆安平气得胡子都在发颤,捂着胸口差点上不来气。 陆鸿轩充耳不闻,拿着筷子自如地品尝着桌上的菜。 林芳柔眼底闪过得意的光芒,故作慈爱道:“老爷,您就别气了,鸿轩到底也是做叔叔的人了,得为他在三个侄儿面前留几分面子。” 陆安平恨铁不成钢地道:“连他自己都不要颜面了,何需旁人给他留?” 三个继子幸灾乐祸地撇撇嘴,并没有把这个只年长他们几岁的小叔父放在眼里。 林芳柔心里更是舒畅,骂吧骂吧,早日让老爷对这纨绔彻底失望,整个陆家就都是她孙子的了。 沈亦瑶看着这些人眼底的算计,淡淡开口:“父亲怕是误会鸿轩了。鸿轩今日并未去万花阁,而是去城外别苑为亡母扫墓去了。” “你说什么?他,他去扫墓?”陆安平脸上是压不住的震惊,今日并非雪瑛的忌日,这逆子怎么会去祭拜。 陆鸿轩脸色微变,蓦地看向沈亦瑶,眼神闪过一抹错愕,随即恢复了纨绔不在意的神色。 “父亲若不信,可打听打听便是。今儿个,好像是兰花正盛之际,别苑的花,开得极为漂亮。”沈亦瑶意有所指地说道。 前世这一日,陆安平怒斥陆鸿轩去万花阁,大发雷霆,还给他禁足了三日。 后来她偶然从下人口中得知,原来那日陆鸿轩去了别苑祭拜亡母,只因那一日是秦雪瑛生前最爱的兰花盛开的日子。 每年的这天,陆安平就会陪秦雪瑛在别苑小住。 陆鸿轩生来就没见过生母,陆安平又怨他的出生害死发妻,他只能在存放着母亲所有回忆的别苑找寻母亲的痕迹。 当时的她听完都心生酸涩,便对此事有了印象。 闻言,陆安平脸色一变,用复杂的目光看了眼自顾吃饭的少年。 这小子既是去祭拜母亲,为何不出言解释? 竟任由自己对他责骂! “逆子,平日里伶牙俐齿顶撞长辈,现在怎么不吭声了?”陆安平蹙眉问道,语气倒比刚才要缓和了些。 陆鸿轩扯了扯嘴角,反问:“我说,父亲会信吗?” “你!你这逆子此话何意?是在责怪为父我?”陆安平顿时拧起眉头,怒声道。 陆鸿轩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陆安平脸色再次沉了下来,语气不悦:“我看你这逆子也没这份孝心!不过是去城外野去了!” “父亲爱怎么说,便怎么说。”陆鸿轩轻描淡写地道。 沈亦瑶看着这互相呛声的父子俩,又看了看明显松了口气,继续幸灾乐祸看热闹的林芳柔和陆毅文兄弟三个。 她故作不经意地问道:“父亲,儿媳倒是好奇,谁与你说鸿轩去百花阁去了?” 一句话,林芳柔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 陆安平阴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并没有说话。 沈亦瑶继续道:“儿媳觉着,这样背后嚼舌根子的人,不查明缘由便污蔑鸿轩,无异于挑拨您和鸿轩的父子关系……” “你住嘴!”林芳柔急得打断道,脸色越发难看。 陆毅文三兄弟诧异地看向她。 沈亦瑶也故作惊愕地问:“母亲,您怎么了?可是儿媳多嘴说错了什么?” “你没有说错,有些人的嘴,是该少说话了。” 陆安平警告的眼神看了眼林芳柔,到底是给她留了几分面子,没有当众说出是她。 林芳柔表情难看的低下头,努力扯了扯嘴角,“没,亦瑶,你没说错。” 心里却是狠狠对沈亦瑶记了一笔! 这死丫头,跟她有什么关系,要在这里多嘴! “行了,都别说了,吃饭吧。” 陆安平沉声说道,幽幽的目光睨了已经开吃的陆鸿轩一眼,想到刚才的误会,终究是没说什么。 对于儿媳的话,他并不会怀疑什么。 看来,这小子想必是真的去了别苑,毕竟以往这小子出去街上厮混,从未晚于吃饭回来。 今日,也是雪瑛生前特殊的日子。 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忘记了,心里终究是有愧的。 众人纷纷开始用餐,除了陆毅业,一脸怨念地看着这桌子菜,目光时不时地看向沈亦瑶。 若是往日,沈亦瑶早就察觉到他的情绪,主动关心他。 现在,她对这道视线视而不见,反而看向正巴拉着菜没有多少胃口的陆毅文,状似无意地笑问道: “对了毅文,听雪楼今儿唱的是哪出戏?” 这句话,顿时让陆毅文和林芳柔的脸色紧张起来。 第9章 大嫂,是我 陆毅文神色紧张,飞速看了眼停下筷子的陆安平,努力给沈亦瑶挤眉弄眼,结巴道: “母、母亲,您说什么呢?儿怎么知道听雪楼唱哪出戏?” 说完继续使眼神,暗示她别说。 沈亦瑶却茫然地看着他,继续问:“毅文,你眼睛不适吗?为何总是眨眼睛?” 她又宠溺地笑笑:“你这孩子,非说读书读累了,要去听雪楼看戏去,想必是看得太专注,眼睛都疲了。” 陆毅文脸色顿时垮了下来。 陆安平拧着眉看向林芳柔,沉声道:“你不是说今日毅文读书读了一整日,一心要科考为陆府争光吗?这,就是要争光的样子?” 连着两道质问,让林芳柔筷子都拿不稳,啪嗒掉在桌上。 她怨毒地看了眼沈亦瑶,急声道:“老爷,早上我去看时毅文还在读书,下午出去看戏,我,我不知道啊?” “亦瑶,毅文的功课不是一向你抓得紧?怎么又跑去听雪楼听曲儿去了?”林芳柔气急败坏地质问道。 其实这事她是知道的,从陆毅武那里离开后,便去找陆毅文,试图关心两句。 结果得知沈亦瑶放他出去看戏去了。 她心里更是责怪这沈亦瑶分不清轻重,对孩子太过骄纵,不过之前她已经敲打过,想来之后不会再犯,今日之事也就不追究了。 可偏偏老爷回来时正好随口问了句文哥儿的功课,她便添油加醋地夸了他读书用功的话,反正老爷也不会特意去查证。 谁知沈亦瑶这死丫头却说出来了! 分明就是没安好心! 沈亦瑶一脸无辜:“毅文读书读累了,休息休息,也并无不妥,儿媳并未说过文哥儿今日读了一天的书啊?” 此话一出,再次将林芳柔撒谎的事强调了一遍。 陆安平恼怒地瞪了林芳柔一眼:“你身为祖母,还学会为孩子撒谎骗人了?简直是越来越没规矩!” 林芳柔脸色难堪极了。 她可是长辈,竟然被老爷当着小辈的面当众训斥,脸上又窘迫又憋屈,狠狠地瞪了沈亦瑶一眼。 这死丫头肯定是故意的! 沈亦瑶连忙帮着求请道:“父亲,母亲想来也是希望文哥儿在您面前是个乖巧上进的孩子,才帮着瞒了几句。若是旁人,管他纨绔胡闹,也不会多言的。” “您说呢?母亲。” 林芳柔连忙就坡下驴,委屈地看着陆安平:“老爷,亦瑶说的没错,我只是为了孩子,不是有意瞒你……” 陆安平却眼神复杂,丝毫没理会她。 儿媳口中说的纨绔胡闹,除了鸿轩那个臭小子,陆府没有别人有这样的臭名。 是啊,林芳柔会帮着维护亲孙子乖巧上进的模样。 可鸿轩?无人在意。 他成了陆府上下乃至外面人人皆知的纨绔少爷,只会在街上厮混的废柴,却没人帮他说一句话。 而自己这个父亲,甚至还听从他继母的话,误解他去万花阁,不分青红皂白,便痛斥他一通…… 一时间,陆安平心里仿佛很不好受。 由于雪瑛的去世,他从这小子出生就不闻不问,直到七八年后渐渐接受了发妻的离世,才想起这孩子。 结果这孩子半句管教都不听,肆意跋扈,经常顶嘴,将他这父亲有意弥补的心彻底寒了。 直到今日,此时此刻,他才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或许也有错的地方。 “罢了,吃饭吧。” 陆安平垂下眼眸,疲惫地说道。 林芳柔和陆毅文这才松了口气,都一脸不满地看了沈亦瑶一眼。 念在刚才那句劝和的话上,林芳柔倒是稍稍打消了些沈亦瑶故意挑拨的怀疑。 毕竟沈亦瑶嫁入这陆府半年来,所作所为她都看在眼里,一切都是为了毅文三兄弟。 没理由会帮陆鸿轩那废物。 毕竟两人是叔嫂关系,就算陆鸿轩得了老爷的器重,也跟她沈亦瑶没什么关系。 今日这几出,纯粹证明了这沈亦瑶愚蠢,看不清局势随便说话!差点坏了她的事! 可话又说回来。 这死丫头若不蠢,又如何能一个黄花大闺女,还不到二十,就一心留在他们陆家,为尚未洞房的夫君守寡,教养三个并无血缘的继子呢? 哼,这么说来,蠢也未必是件坏事。 很快,沉默的一顿饭结束,陆鸿轩第一个说吃饱了,就起身离开。 若是往日,陆安平少不得要训斥他几句。 可这次,却没说什么,沉默地放下碗筷,也离开了内厅。 沈亦瑶他们也都纷纷起身。 陆毅武全程没吃东西,还在摆着脸色,林芳柔边吩咐下人收拾着桌上残羹,边关心着。 另一旁,沈亦瑶默默离开,正要走出门。 陆毅文跟上前,忍不住抱怨道:“母亲,刚才你为何说出我去听雪阁看戏的事?害祖父差点责罚我。” 沈亦瑶神色冷淡,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文哥儿,读书累了就应该适当放松,这话就算告诉你祖父,他也挑不出错来,反倒会认为你诚恳,认定你的确是读书疲倦了。” “母你若是说你终日只知道埋头读书,从不游玩松懈,你觉得你祖父会信吗?” 陆毅文听完,忽然无言以对了。 听沈亦瑶这么一说,好像也有道理,祖父从未说过只让他读书,不让他出门。 是祖母非要骗祖父自己读了一天书,才会差点害祖父误解自己欺骗撒谎的! 难道,是自己误会母亲的好意了?可怎么觉得哪里不对劲? 想不通,索性不想了。 他看着沈亦瑶淡淡的神色,顿时低下头诚恳认错道:“请母亲原谅,是孩儿误会您了。” 沈亦瑶摆了摆手:“我虽非你生母,却诚心待你,你若不信任我,我也是会寒心的。” 陆毅文心里顿时有些紧张。 他倒不是对沈亦瑶有多深的感情,而是天然的不想失去一个真心为他付出的人。 任何人,哪怕不喜欢对方,也并不希望那个对自己真心的人离开,毕竟享受着这份偏爱,就仿佛能证明他们自身的特殊与优秀。 “母亲,孩儿再也不会不信任您了,您别生气。” 他诚恳地说着。 沈亦瑶这才缓和了脸色,露出温柔的笑容:“好了,快回去休息吧。” 陆毅文连忙点点头,叫上二弟三弟一起回各自院落。 老二陆毅武早就站在外面等了,老三陆毅业则是不听林芳柔的劝,满脸愤懑地走了出去,经过沈亦瑶时,又用幽怨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直到这三兄弟离开,林芳柔走了过来,有些埋怨道:“今夜晚膳上你说得那些话,我就懒得说你了,回去好好想想,今后当着老爷的面,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主要是业哥儿,今晚一口饭没吃,都是因为你自作主张,把菜全改成了清淡的,陆鸿轩那小子倒是没少吃!” “等会你去安排厨房做几个业哥儿爱吃的,亲自给他送过去,哄劝两句,这孩子心里对你憋着气,得你去才能让他通了这疙瘩。” 沈亦瑶听着她一贯理所当然的使唤,摆足了婆婆在儿媳妇面前的谱儿,顺从地点了点头:“母亲,儿媳都记下了。” “行了,快去吧,别饿着我家业哥儿。” 林芳柔催促道。 沈亦瑶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内厅,神色冰冷,眼底还藏着几分嘲弄。 她记下了,便是答应了吗? 不吃,那就是饿得轻,让她亲自去送饭,那逆子配吗? 走出院落,外面夜色深深,星光点点。 莺铃提着灯守在外面等候,主仆两人往院落走,暗处却忽然出现一道身影! 沈亦瑶吓得神色慌乱,怒声斥道:“你是何人?” 接着那道人影逐渐向她走近,少年清俊的面庞在灯火中逐渐清晰。 “大嫂,是我。” 第10章 嘴硬心软的少年啊 沈亦瑶看清来人是陆鸿轩,紧张的心平静下来。 她神色疑惑地走上前:“鸿轩,你怎么在这儿?” “有事找你。”少年淡淡道。 沈亦瑶看着他身形玉立,若非面庞还有些稚嫩,怕是要将这少年当做成年男子了。 她心里思忖,想必是方才用餐时的事。 “莺铃,到前面等我。” 莺铃心里虽诧异,却还是点点头,留下灯给沈亦瑶,朝着前方去了。 直到原地只剩下沈亦瑶和陆鸿轩两人。 “多谢大嫂今日准备的佳肴,在父亲面前替我说话。”陆鸿轩直直地看着她,“我来此,是想知道,你为何帮我?” 沈亦瑶知道她这小叔子聪明,定然是将刚才的事情看在了眼里,只是没想到,他丝毫没有弯弯绕绕,会选择直接问自己。 她垂眸沉默着,一时间没有言语。 陆鸿轩盯着她似有难言之隐的神色,有些疑惑,生硬的语气有些缓和:“大嫂若不愿说,可以不说。” “我,没有逼问你的意思。你不必害怕。” 他淡淡补充道。 沈亦瑶暗中观察着这少年,他刚才的第一句话,还是有些刨根问底的气势,第二句却又松了口。 这哪里是什么不学无术的纨绔,分明是个温柔细心的少年,知晓洞察别人的情绪。 她轻声道:“鸿轩,我只是感谢你今日救了我的命,还帮我应付陈先生,才会说那些话。” “你这么善良,我不愿看到你被父亲责骂。” 陆鸿轩眼底仿佛冰雪顷刻融化,流转着异样的光芒,有些意外,还有些,错愕。 下一秒,他却忽地冷哼一声,一副不屑的语气道: “小爷我可不是良善之辈,看来大嫂识人的本事,该练练了!” “读书之事我早已说过,只不过是举手之劳!” 顿了顿,又冷幽幽地盯着沈亦瑶,一字一句道:“你不要当我是什么好人!否则,你会后悔看错了人!” 沈亦瑶看着他故作凶狠吓唬人的样子,忽地轻笑起来,她捂唇掩着笑意,可弯弯的眼睛,却泄露了情绪。 这少年,长得一副俊逸风流的俊俏模样。 即便是冷冷看着别人,也没有那股子压迫的气场,反倒像个雏鹰在笨拙地展露锋芒。 有趣的很。 陆鸿轩恼羞成怒地蹙起眉,恶声恶气地道:“你笑什么!是以为我在说笑不成?” “他们都说我是煞星,刚出生就克死了母亲,后来还……” 说到这里,他神色古怪,声音低了下去。 沈亦瑶疑惑地看着他:“后来又如何?” 陆鸿轩握紧了拳头,抬起了下巴,语气冷硬地道:“还把你的夫君陆鸿洲,在你们新婚之夜,克死了。” “所以你不必感谢我!你应该像林芳柔和你那三个继子那样仇恨我,厌恶我,明白吗?” 话落下,却半晌听不到对方的回应。 他皱眉看过去,竟发现这还不及他肩高的女子正目光复杂地看着自己。 她清澈温柔的眼眸里,闪动着疼惜的光芒。 世上从未有人用这种眼神看过他。 一时间,他有些错愕,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又马上换上一副不以为然的姿态。 “看什么看!害怕了?”陆鸿轩挑衅道。 沈亦瑶温柔地摇了摇头,定定道:“你不是煞星,永远都不会是。” 整个陆府就是个吃人吸血的魔窟。 只有这少年,是看得最清楚的那个人,他最明白她的不易,也最为她感到不甘。 这样的人,绝对不是煞星。 煞星,是陆鸿洲凌浅浅,是陆毅文三兄弟,是林芳柔! 陆鸿轩神色复杂,她为何对自己,这么好? 难不成只是为了感谢他救了她,帮她应付陈先生,不可能,绝对没那么简单。 可这样单纯不知世事的女子,又会有什么算计? 但凡聪明些的,也不会为了他那个风流薄情的大哥陆鸿洲留在陆府守活寡,傻傻的。 “随你怎么想吧,我丑话已说到前面,别怪我没提醒你。” 陆鸿轩收回视线,就要离开这里。 沈亦瑶却忽然低声问了句,语气落寞:“鸿轩,你可是怨我插手管你的事?” “是大嫂错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余光观察着陆鸿轩的动作。 那少年果然如他所料,顿住脚步,神色别扭地转过身看她,似乎做了很久的思想准备,才不自在地说道:“我,我并非此意。你,多想了。” “嗯,我明白。”沈亦瑶苦笑地自嘲一声。 陆鸿轩顿时有些急了,又大步走回到她跟前,笨拙地解释:“大嫂,你别误会,我不怨你。” 沈亦瑶抬起湿漉漉的眸子,姣好的脸蛋在月光下更显得美貌动人。 “当真?”她期盼地问。 “真的!我只是,只是……”陆鸿轩挠了挠脑袋,再没有刚才强势的样子,他找不到话来解释,有些急躁。 沈亦瑶柔柔地替他解围:“不怨我便好。鸿轩,天色已晚,你早些回去休息吧。” “好!大嫂,那我告辞!” 陆鸿轩连忙答应,转身就走,走了四五步,忽然又回过头,看着她:“明日我会如约去的,虽不保证能读出什么名堂,但会听先生的话,不让你为难。” “好。”沈亦瑶笑着回应了一句。 她看着少年逐渐远去消失在夜色里的背影,唇角的微笑,不由地更深了。 这少年嘴硬心软,倒是好调教。 不管是为了报复陆鸿洲,还是为了前世恩情,她都要竭尽全力,扶这少年走上青云。 届时,父亲兄长的危机,或许还能有扭转的余地。 沈亦瑶走过去和莺铃回合,莺铃好奇地看着她:“小姐,您对二少爷似乎挺照顾的。他找您做什么呀?” 一般大嫂和小叔子都不会走得很近,避嫌。 自家小姐虽是新寡,却也不会让人把她和二少爷往其他方面多想,两人毕竟插着年岁。 就像刚才,她远远地看过去。 总觉得小姐看二少爷的眼神,有种慈爱的感觉,就像是曾经对三个哥儿那样,小姐难不成把二少爷当儿子养了? 二少爷和三个哥儿年龄倒是相当,可毕竟差着辈分呢。 虽说小姐也只才十九,比二少爷年长四岁。 不知是做了半年继母管教三个哥儿的缘故,还是心性成熟了,总有种超脱年龄、历尽沧桑的感觉。 “没说什么。”沈亦瑶淡淡道。 莺铃见她不愿多说,乖乖地不再多言。 只是走了几步,她忽然又想起来:“对了小姐,方才在外面等您的时候,夫人叮嘱您去厨房为业哥儿准备些食物,差点忘了。” 沈亦瑶漫不经心地道:“不用管他。” “啊?”莺铃诧异地愣住。 沈亦瑶却问起了其他的事:“我的嫁妆里是不是有几匹上等御赐的墨色锦缎?” 莺铃想了想,点头:“是呀小姐,您出嫁前特意准备的,打算给姑爷……” 说着说着,没声了,有些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 沈亦瑶知她要说什么,那几匹锦缎是她打算婚后给陆鸿洲做衣裳用的,自他死后,便没用了。 不过,现在却排得上用场。 “回去帮我找一下,放我房间。” 莺铃诧异地问:“好的小姐,您要给三个哥儿做衣裳吗?” 沈亦瑶勾了勾唇:“不,给鸿轩做。” 第11章 饿一夜,气急败坏了! 莺铃震惊得眼睛瞪得圆圆的,一脸不可思议。 小姐竟然要拿这些名贵的锦缎给二少爷做衣裳,要知道这锦缎,可是皇上御赐的。 一般人想买都买不到呢。 难不成小姐今后,真的要跟二少爷交好了? “他们三个衣服多得是,有夫人照料,倒是鸿轩的衣服,是该换身新的了。” 沈亦瑶淡淡地道,仿佛在说什么很平常的事。 刚才陆鸿轩离开时,她就注意到他衣摆处有刮破的痕迹,似乎是下午下水救她时,被靠岸的尖石划破的。 当时她并没有在意。 直到刚刚发现这少年还穿着这身衣服,才想了起来。 这让她不由地想起前世发生的一件事。 那时她因陆毅文三兄弟联合撒谎逃课出去喝花酒,回来狠狠责罚了他们一顿。 结果却在林芳柔的挑拨下,被他们顶撞。 她一时气急攻心,来到后花园散心,不知怎的,忽然晕厥,倒在了假山后的草丛间。 那是个寒冬腊月,莺铃前几日就感染风寒在养病。 其他下人都没有发现她失踪了。 她被冻得浑身僵硬,险些死去。 直到再次醒来,才被莺铃哭着告知,幸亏是二少爷陆鸿轩路过将她匆匆抱去了医馆,再晚些,命都没了。 去医馆的路上,陆鸿轩还将身上的棉衣给她裹住取暖。 她心存感激,让莺铃将棉衣洗干净,又做了几身崭新的棉衣棉裤和取暖的东西给小叔子送过去以表谢意。 后来她才从莺铃口中得知,原来陆鸿轩总共就那么一件棉衣,把她送到医馆通知陆府后,就病倒了。 她有心想亲自对小叔子道谢,却总是因为操劳陆毅文三兄弟的事,渐渐忘到了脑后。 莺铃压下心底的震惊,乖巧地点头:“好的小姐,不过二少爷的尺寸,您还需提前问一下呢。” 这倒是提醒了沈亦瑶。 她点了点头:“明日他去找陈先生上课,课后我寻个机会,为他量量吧。” 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院落。 沈亦瑶洗漱过后,早早地睡下了。 梦里,却不断地浮现着上一世她被陆鸿洲凌浅浅陷害与马夫偷情的画面,她绝望地辩解,却徒劳,硬生生被赶出了陆府。 陆府的大门在她眼前重重关上! 依稀间与她十里红妆,被八抬大轿抬进来的画面重复,讽刺,太讽刺了。 那一夜,风雪寒冬,她冷得骨髓都在颤抖,最终死在了陆府大门前。 灵魂离体的她,眼睁睁看着陆鸿洲牵着凌浅浅的手走出来,将她冻僵的尸体一脚踢开。 “晦气!来人啊,把这淫妇丢远了,别脏了我陆府的大门!” 三个继子闻声而来,看到她的尸体,都忍不住皱眉。 他们眼底或许有一瞬的懊悔闪过,最终,也只剩下冰冷无情的嘲弄和快意。 紧接着,便是诸多宾客登门拜访。 都是为了巴结他们陆府出了三个成器的栋梁之才,想要结交。 无人注意到她被人草席卷尸的结局。 她好恨!好恨! 冤魂迟迟不散,痛苦仇恨仿佛烈火无时无刻地炙烤着她的灵魂,直到已然长大成人的陆鸿轩出现…… 她,才终于得以解脱。 一夜噩梦,终于惊醒,沈亦瑶浑身冷汗涔涔,仿佛昨夜的梦,又再次在她身上重演了一遍。 她神色恍惚地坐在铜镜前,看着惨白脸色的自己,缓了好久,才终于回过神来。 “咚咚咚!” 这时莺铃敲门进来,身后的丫鬟手里拿着一匹精美绝伦的墨色锦缎,放到了屋里。 “小姐,锦缎我拿来了。”莺铃走上前,脸色不由地一变,着急地道:“小姐,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摸到沈亦瑶冰冷的手时,更加慌乱了。 “小姐,我这就去请大夫来,您快回床上歇着……” 沈亦瑶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扯出一抹笑容:“没事,不过是做了个噩梦。” 她缓缓起身过去,摸了摸那匹墨色锦缎。 上一世,这些上好的布料,都给那三个白眼狼做了衣裳,嘴上说得好听,“母亲待我们极好,将来要好好孝敬您”,穿着满京城炫耀。 可转头,却在十年来没管教过他们一日的父亲陆鸿洲回家时,一副孝子的嘴脸扑了过去,将她无情甩开。 平白毁了这些布。 “小姐,您真的还好吗?”莺铃担忧地问道。 小姐的脸色太苍白了,尤其是看着那匹布,眼神里流露的,都是麻木的失神,这让她有些担心。 从昨日起,小姐就有些奇怪。 沈亦瑶回过神,笑了笑,笑容不达眼底:“放心,我没事。” 在莺铃的伺候下,她洗漱换了衣服,梳妆打扮。 上了些胭脂,脸色方才没那么吓人。 这时有丫鬟敲门进来,禀告道:“少夫人,三公子朝咱们院落过来了。” 沈亦瑶微微挑眉,她也有些意外,淡淡道: “出去看看吧。” 出去时,陆毅业刚好走进院落,他是三兄弟里年纪最小的,才十一岁,也是被宠得最任性的。 一看到她,那张气愤的脸就更加难看了。 他抱着手臂,站在那,不满地看着沈亦瑶,一脸的怨念和埋怨。 沈亦瑶也不急,淡淡地看着他:“毅业有何事?” 陆毅业哼了一声,紧抿着唇,不吭声,只用那幽怨气愤的目光看着她,做足了小孩赌气的架势。 换作以前,沈亦瑶早就坐不住,主动关心了。 她除了在学业前途的事情上严格,生活上,却是对三兄弟算得上百依百顺,温柔慈爱。 可现在,她只是和莺铃对视了一眼。 莺铃连忙搬了张椅子出来,沈亦瑶缓缓坐下,品着丫鬟送到手里的茶水,不紧不慢地等着。 终于,陆毅业忍不住了。 他愤怒委屈地道:“母亲,我昨夜一整夜都没吃东西!您知道吗?” 沈亦瑶眼底有些嘲弄,故作疑惑:“是吗?为何?” “您还问我为何?” 陆毅业更怒了,气愤地走上前一步:“还不是您昨晚自作主张,让厨房做得那么难吃的菜!您还问我?” 沈亦瑶轻描淡写地哦了一声:“然后呢?” 陆毅业被她这种态度刺伤了,这跟他想象的不对啊,母亲不是应该心疼地关心他吗?怎么这么冷漠? 他越想越气,继续委屈地质问道:“昨夜奶奶让您找厨房为我送来食物,您为什么没去找我?” 听到这里,沈亦瑶大概猜出来了。 又是林芳柔在中间撺掇的,她若不告诉陆毅业,他怎么会来这一出? 怕不是等了一夜没等着,饿了肚子,气急败坏了? 她心里讽笑。 “毅业,那你怕是误会母亲了。昨夜,是母亲怕你生气,特意叮嘱你奶奶给厨房交代一声,去为你送食物的。” 沈亦瑶故作疑惑地问:“难道你奶奶没派人给你送?” 一时间,陆毅业愣住了,满头雾水。 什么?不是奶奶让母亲给自己送食物吗?怎么成母亲让奶奶送了? 到底怎么回事? 第12章 蠢钝如猪的白眼狼 陆毅业忍不住蹙眉,委屈道:“可奶奶跟我说,她吩咐母亲你去为我送食物的!” “你们谁说的是真的啊?” 沈亦瑶微微一笑:“或许是奶奶事情繁忙,记岔了也说不准呢。” 看她一脸坦然,陆毅业倒是信了几分,可心里还是有些憋闷得慌,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 往日自己闹脾气不吃饭,都是母亲来哄劝自己。 昨晚他故技重施,其实是有自己的小心思在的,他想趁机跟母亲谈谈条件,不愿学商。 可如今害自己饿肚子的,不是母亲,而是奶奶。 难不成自己还跟奶奶责问一通?那倒也是不至于。 现在怎么办? 沈亦瑶自是看清了他脸上的神色变化,知道这陆毅业虽是任性,但还不算特别蠢。 这种小事闹闹小脾气倒没什么。 若是追着不放,他也知自己不占理。 她故作关心地问道:“业哥儿,就当母亲替你奶奶给你赔个不是。不过你昨夜饿了一宿,起来用过早膳了吗?” 陆府只有偶尔晚上会一起用膳。 白天里,都是各自吩咐下人去取各自的食物。 陆毅业冷哼一声:“用过了!再不吃东西,您都没有我这个孩儿了!” 他想了想,又继续抬着下巴,拿腔作势的: “无论如何,都怪昨天母亲吩咐厨房做得那些菜,才害得我饿肚子。所以……” 他有些理不直气也壮的架势。 “下午我就不跟着您去城里找掌柜的学习经商了。这,这是对我的弥补!” 沈亦瑶听到这里,总算明白这陆毅业的真实目的。 不吃饭,摆姿态,扮委屈,不过是为了逃避经商的借口罢了。 经他一提,她也才想起此事。 今天下午她原本打算带陆毅业去城里的成衣铺,找那里的掌柜教导他经商。 这铺子是她出嫁前,父亲给她准备的嫁妆之一。 除了成衣铺,她还有胭脂铺,酒水铺,一家小酒馆,郊外的几十亩良田收着租子。 成衣铺佟掌柜,经商数年,店里生意经营得很好,是她为陆毅业请的第一个师傅。 前世还是她哄着劝着甚至逼迫这陆毅业去学,才一点点进入了这一行。 沈亦瑶心里一片讥讽。 这蠢货,但凡他有半分读书或习武的天赋,她也会尽全力送他走上仕途,可惜烂泥扶不上墙。 为了寻这门生计,也是想让他将来有个本事。 这些嫁妆铺子,都会是他的,没有管理能力怎行? 对他好,还以为是害他! “既如此,那母亲便依了你。”她淡笑着说道:“等你哪天想通了,再找母亲就是。” 他自己作死,倒也不必她多费心思了。 陆毅业一时间差点以为听错了,母亲,竟然不逼着他学习经商了? 他总觉得自己一个大少爷去学做生意,很丢脸。 原本还以为母亲会严厉拒绝,毕竟母亲在有关前程的事情上向来不肯退让。 可竟然就这么轻易同意了? “怎么?又反悔,愿意学习经商之术了?”沈亦瑶挑眉淡淡地扫了他震惊的神色。 “不是!多、多谢母亲!是孩儿太激动了。您知道,孩儿一向不愿经商的……”陆毅业脸上的窃喜掩都掩不住,满是重获自由的兴奋。 沈亦瑶眼底闪过一抹冷嘲,“好,那没别的事,你就去吧。” 陆毅业连连答应,正要出去,忽然看到门口经过的二哥陆毅武,正哼着小调往外走。 “二哥!你去哪儿?” 这个时辰,二哥不是应该在习武吗? 陆毅武被叫住看了过来,尤其是对上里面沈亦瑶看过来的眼神时,顿时笑容僵在脸上。 他想了想,还是一脸拘谨地走了过去。 “母亲,我,我身上的伤还未愈呢……” 都怪这个三弟,叫自己干啥? 沈亦瑶怎么看不出来对方的心思,刚才那个方向,分明就是出府的路。 她微微一笑:“毅武不必紧张,昨儿母亲既应了你,许你休息七日,便说话算数。” 陆毅武这才松了口气,感激地笑道:“多谢母亲体谅孩儿。” 陆毅业在旁看得奇怪,却在接受到兄长的眼神示意时,没好再多问。 “三弟,你来这里找母亲作甚?”陆毅武扯开话题,主动询问道。 陆毅业得意地一笑:“母亲答应重新考虑让我习商的事,今日我自由了。” 陆毅武惊讶地看向沈亦瑶。 沈亦瑶笑容浅浅:“母亲我前几日深刻反思过,不该对你们三兄弟太过苛责,前程再重要,也比不过你们的快乐来得珍贵。” 陆毅武心里满是震惊! 这还是以前那个对他们将来寄予厚望的母亲吗?她这是转了性了。 可看到沈亦瑶眼底对他们一如既往的慈爱,他反倒松了口气。 只要他这继母心里还有他们兄弟三人,将来,就凭继母这丞相千金的身份,他们也会过得很自在。 “多谢母亲!孩儿还约了小友去城里聚聚,先告辞了。”陆毅武恭敬地说道。 陆毅业一听,也眼巴巴地看着沈亦瑶。 沈亦瑶宠溺地摆了摆手:“去吧去吧。” 这两兄弟欣喜若狂地走了出去,依稀还看到陆毅业推了推陆毅武的胳膊:“二哥,我跟你一块进城,听说会宾酒楼的饭菜极好,我也想尝尝。” “好,二哥今儿就带你去见见世面。”陆毅武大方地应允。 看着两兄弟勾肩搭背地离开,莺铃又看了眼沈亦瑶眼底的深意,心里越发确定。 小姐定然是放弃这三个继子了。 他们也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蠢钝如猪,分不清什么是对他们好。 只不过…… 小姐看重的二少爷,却是个人人皆知不折不扣的纨绔大少,难不成就能比他们强了? 搞不懂。 唉,真是越发看不懂小姐了。 这时沈亦瑶又淡淡道:“莺铃,等会帮我出去找个人吧。” 莺铃疑惑道:“小姐,您找谁?” “温朔尘。” 莺铃听闻对方的名字,惊讶道:“小姐,您让我温公子?” 此人是丞相老爷故交温家的幼子,和小姐兄长从小到大的挚交好友,小姐幼时也经常跟着他们玩。 可惜这温少,却是京城出了名的纨绔,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最喜欢流连烟花场地,平日里不是酒楼会友,便是夜宿青楼。 小姐,怎么会找他呢? 沈亦瑶知道莺铃的顾虑,可这丫头却并不知,温朔尘表面上风流肆意,游戏人间,却是个商业奇才。 他好玩不假,尤其擅长赌博和调戏女子。 可平生最大的本事,就是知道如何把控人心的欲望让对方在游乐快活中,彻底毁掉。 温家人都看不惯他这不学无术的样子,却偏偏他开酒楼,开青楼,开赌坊,只要跟玩乐有关的,他都要插一脚,做得竟也风生水起。 前世,她还特地带陆毅业去请温朔尘指点经商。 那是温朔尘当着陆毅业的面,就说这是个蠢材,整点小钱倒没什么问题,若想成为有头有脸的名商,没这个命。 可惜当时她听不进去,一心为这白眼狼谋划。 “莺铃,你找到温大哥,只需要帮我带几句话即可。”沈亦瑶嘱咐道。 莺铃疑惑:“什么话呀?” “就说,妹妹拜托兄长多多照顾两个继子,让他们趁年少多多体验些不一般的乐子,等将来妹妹离开陆府之际,也好,无遗憾。” 沈亦瑶淡淡地说着,温朔尘是个聪明人,定然能明白她的心思。 第13章 量体裁衣!少年不自在 莺铃微微有些惊讶,小姐的意思是,将来会离开陆府?太好了! 只是既要离开,为何还要托温少爷照顾那两个哥儿。 此前不是已经放弃他们了吗? “好的,小姐,我这就去。” 她越发猜不透小姐的心思,只好乖乖照做。 沈亦瑶用过早膳,便去往了书房,今日是陆鸿轩初次上课,她需过去跟陈先生知会一声。 到了书房,她远远地就看到一个白色衣袍的少年正背身坐在栏杆处,百无聊赖地踢着下方的草。 那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地扣在栏杆上。 不是她那小叔子陆鸿轩又是谁? 不得不说,陆鸿轩长得极为俊俏,光是侧脸眉宇都看得出不凡的五官,脸部线条轮廓分明,悠闲眺望远处的样子,活脱脱一个贵公子模样。 “鸿轩,怎么不进去等?” 沈亦瑶温声问道,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 这书房是她自打决定培养陆毅文读书时,就重金打造的,有别于公爹陆安平处理公事的书房。 这里专为陆毅文科考准备。 平日里只有陆毅文和他的书童,陈先生会来,旁人倒也不经常过来。 陆鸿轩翻身一跃,站了起来,漫不经心道:“不见人来,我进去不合适。” 沈亦瑶越发觉得这少年知礼数,有分寸。 哪家的纨绔是他这样的,若论纨绔,那三个白眼狼,才真正是名副其实。 她昨夜做噩梦,今日起得算早了。 他却来得比自己还要早,嘴上说得是应付,行动上却极为尊重与她的约定。 “那跟我进来吧。” 她温柔地说着,引着少年进了书房。 “这书房没有上锁,以后你想何时来,便何时来。对了鸿轩,你用过早膳了吗?”沈亦瑶好奇地问道。 陆鸿轩眼神避开她,随口道:“用过了。” 沈亦瑶心中暗道,看来,估计是没吃早饭。 这陆府厨房也是个看人下菜碟的,尤其是对这个二少爷,经常拿些剩饭剩菜打发,当然,也有林芳柔私下敲打的缘故。 “沁梨,去拿些糕点过来。”她淡淡吩咐道。 沁梨是莺铃以外她的另一个贴身丫鬟,平时莺铃不在,她就会跟随着。 “是,小姐。”沁梨转身出去了。 陆鸿轩眼神复杂地多看了沈亦瑶一眼,语气有些生硬地道:“大嫂,你不必管我的。” “你是鸿洲的弟弟,便是我的弟弟,照顾你,也理所当然。”沈亦瑶温柔地笑道。 陆鸿轩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 他只习惯在旁人对他出言挖苦讽刺嘲弄时,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让对方也下不来台。 却很少有这样温柔的人对他关心。 这让他很不适应。 接着,他随意拉了个椅子坐下,拿起桌面上的书本,随手翻着,并没有看进去,只是觉得不知该说什么,找些事情做,免得尴尬。 沈亦瑶的目光却始终落在他的身上。 似乎在打量着他。 那目光,从他脸打量到他的手,又到他的脚下,这种直白的目光让陆鸿轩越发不自在。 他啪地放下书,有些恼怒:“大嫂你看什么?” 哪有女子这样盯着男子的。 虽说自己年岁比她小,可也不过相差四岁,说到底是同龄人,再说…… 自己可是她的小叔子。 沈亦瑶局促地收回视线,她只是在看这少年的身材,思考着做衣服该是什么样式会好看些。 本以为陆鸿轩在看书,并不会注意到她。 却没想到,对方都察觉到了。 这也让她有几分臊意。 她微微深呼吸平复了有些乱的情绪,笑了笑,柔声道:“抱歉,我想做一件男子的衣裳。想问一下,鸿轩你的裁衣尺寸?” 陆鸿轩狐疑地看向她,目光有些不确定。 沈亦瑶知道这少年扭捏,若是说出为他做,他定然会想都不想拒绝。 不妨做好了再送他,免得他胡思乱想。 她笑了笑:“是给毅文做,你跟他身形相当,个子比他高了些,想来尺寸也差不多。” 陆鸿轩紧绷的情绪放松下来,露出果然如此的自嘲。 他随口道:“你为何不亲自问他?” “因为,我想给他一个惊喜。”沈亦瑶眉眼带笑,语气倒是有些温柔慈爱,可那张精致俏丽的年轻脸庞上却有几分娇俏之意。 陆鸿轩不自觉地看着她,良久,又僵硬地转过脸,淡淡道:“原来如此。我已很久没量体裁衣了,恐怕帮不上你。” “能帮得上。”沈亦瑶柔柔道。 “什么?”陆鸿轩疑惑看向她,有些不解。 沈亦瑶一步步走向他,并不说话,那双美眸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眼底有几分央求。 陆鸿轩顿时意会到什么,蹙眉道:“你难不成要让我来给你当参照?” 沈亦瑶弱弱问:“可以吗?” “你……”陆鸿轩对上她水濛濛的眼睛,脑子里忽然回想起之前从河里救出她时,那莹莹落泪的委屈模样。 他莫名有种自己一旦拒绝,她就会哭出来的预测。 罢了罢了,反正都帮她一次了。 再帮一次又何妨?不过是测个衣裳而已。 “好吧,我依你,但你若做出的衣服,与陆毅文不合身,莫要怨我就是了。”他淡淡地说道。 “谢谢鸿轩。” 沈亦瑶笑了笑,她很好奇,这少年若是知道自己做的衣裳是给他的,会露出什么表情。 此刻,他定然觉得自己在帮她的忙。 才不会有不自在的反应。 接着,她从另一个丫鬟手里接过早已备好的线绳,走到了陆鸿轩的身前。 不得不说,这少年长得真高,陆鸿洲也不及他。 她站在他跟前,头顶只与他的肩膀齐平,模样也娇俏面嫩,不像个大嫂,反倒像个妹妹。 离得近了,都能闻到彼此身上的味道。 让沈亦瑶有些意外的是,这少年身上竟没有一丝汗味,便说那陆毅文也算得上爱干净的,偶尔出去玩玩也会有些味道。 陆鸿轩,却只有淡淡清香的洗衣皂角味。 量好前面的尺寸,沈亦瑶又绕到陆鸿轩身后,量他的腰线,她双臂从后绕住他时,明显感觉到少年身形一僵。 再抬头,便注意到他耳根通红。 沈亦瑶看得稀罕,不由地笑了笑。 “好了吗?”陆鸿轩蹙眉催促道。 “稍等……”沈亦瑶量好最后的尺寸,收回线绳,“好了。” 她绕到他身前,含笑看着他那张俊俏的脸,打趣道:“鸿轩是个天生的衣服架子,什么样的衣服穿在你身上,定然会好看数倍。” “也不知将来长大后,会迷倒哪家的千金?” 少年的脸顿时泛起一抹红晕,眉宇紧皱,有些恼怒到:“大嫂莫要胡言!” 第14章 此子恐有暴虐之症 沈亦瑶笑着摇了摇头,到底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藏不住心思,只要一夸他,便会炸毛。 “好了我不说了,谢谢鸿轩帮我。” 陆鸿轩平复着情绪,闷闷道:“不必客气。” 这时下人引着陈夫子走进书房,沈亦瑶收敛了情绪,转身迎上前。 “陈夫子,您来了。”沈亦瑶上前问候。 “嗯,这位是……” 陈松棠的目光很快落到那长身玉立的陆鸿轩身上,脸色微微有些诧异,这,就是少夫人给自个找的新学生? 沈亦瑶笑着介绍:“这是府里的二公子,陆鸿轩。” “见过陈夫子。”陆鸿轩淡淡道,态度散漫,并没有多少紧张,反倒是很自如。 陈松棠闻言微惊,这少年不就是陆府出了名的纨绔二少爷!生性浪荡,在街上招猫逗狗,家里没人管教的混小子? 他抬眼细细打量眼前少年,越看越熟悉。 此前他和夫人在街上闲逛,就遇到过此人,这少年抓住个小偷扭打在地上,拳拳到肉,暴揍起来。 那拳头上,脸上,地上,全是血。 围观的众人都在议论指点,这少年抓小偷虽是见义勇为,可怕不是有暴虐之症,下手如此重,看得都让人心惊肉跳。 期间有人认出他是礼部侍郎家的次子陆鸿轩。 “这……”陈松棠脸色难看,让他给这种地痞流氓般的少年授课,这不是难为他吗? 若两者相比,他宁可教陆毅文,也不想教陆鸿轩。 虽说是叔侄俩,陆鸿轩身上却有股子隐约的煞气,仿佛一有不顺心,便会抵死报复。 沈亦瑶疑惑地看着陈松棠:“怎么了?陈夫子。” 陆鸿轩扯了扯嘴角,冷哼道:“大嫂,恐怕陈夫子不愿教我,也罢,我先告辞了。” “等一下。”沈亦瑶急急地喊住他。 她压根不明白发生什么事了,可陆鸿轩常年就遭受冷眼和别人的区别对待,只需看一眼陈松棠的目光就敏锐察觉到了。 陆鸿轩顿住脚步,手也被那沈亦瑶拉住。 他转过脸,对上沈亦瑶那双有几分恳切的眼睛,不自觉地皱起眉头:“你都答应我了。” 她轻声说着,语气有些委屈。 陈松棠见状,也不由地有些惭愧,他也答应少夫人了,只是,他现下后悔了。 可既是读书人,他必须重信守诺。 再言之,就算他答应,那纨绔二少爷,也不是能踏实读书的性子,未必肯学吧。 “少夫人,在下可没说,不愿教二公子。” 沈亦瑶心里松了口气,看向陆鸿轩:“鸿轩……” 陆鸿轩眼底闪过一抹不耐,可终究是压下了,紧抿着唇,看着眼前女子殷切的目光。 罢了,就依她吧。 “学生陆鸿轩有劳陈先生授课。”他朝着陈先生拱了拱手,算作正式表态。 陈松棠原以为这纨绔定然不会答应,自己也不需背上背诺的名头,却没想到,他就这么客客气气地,请自己授课了? 这还是那个不学无术、当街打架的纨绔少爷? 他不由地看向了沈亦瑶,看来这少夫人有几分手段,竟能把这刺头哄得肯读书了。 “也好,既你有求学之心,老夫也便成全你。” “少夫人,我收下二少爷这个学生。” 沈亦瑶心里满意,笑着点了点头:“那就请陈夫子开始吧,我在那边坐,不打扰你们。” 书房很宽敞,她坐到后面的软塌上。 也拿了一本书,翻看着。 她从小就读书识字,且读得极好,各类书籍都有涉猎,就连曾经的教书先生都说过,若她生为男儿身,定能成为朝上不可多得的栋梁之才。 前世她更是在督促陆毅文读书期间,自己也跟着学,学问更为精进,很多科考试题,她只看一眼,便知如何解。 偏那陆毅文是个榆木脑袋,总是学不会。 若换她去考,不说能有多优秀的名次,比陆毅文,还是绰绰有余的。 沈亦瑶翻看着手里的书本,都是各家集大成的名流著作,只需深刻钻研其一至精通,都算得上当世人才。 而在前世,她早已翻阅过这些书无数遍。 现在看来,只觉得唏嘘。 这时,陈松棠正对陆鸿轩的底子进行了解,缓缓提问道:“二少爷,《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以前可曾读过哪些?” “都不曾。”陆鸿轩淡淡道。 陈松棠眉头一蹙,“那,《论语》总该读过吧?” “也不曾读。”陆鸿轩坦诚道。 陈松棠的神色有些难看了,像陆鸿轩这个年纪,就算对这些书读得不好,也应该读过了解过啊。 就说陆毅文,底子已经很差了。 这些基本的书籍,问起来也能说上几句,虽说答得很差劲,却也能看出了解过的。 这陆鸿轩比陆毅文,还要大上两岁。 陆府怎么就没人管教过他呢?难不成真如传言那样,那礼部侍郎已放弃这个幼子了。 “也罢,我从头教你吧。” 陈松棠幽幽地叹了口气,他都想象到此后教授次子学问该是多么头疼的一件事。 “有劳夫子了。”陆鸿轩倒是没有丝毫惭愧,不卑不亢地说道。 对于他这个态度,陈松棠勉强还算满意。 接着,陈松棠从最基础的开始讲解。 沈亦瑶就那么看着他们授课的过程,陆鸿轩虽说时不时的会流露出不耐的神情,目光也有些向往外面世界的憧憬,可面对陈松棠提问时,都能答得上来。 就像是一心可二用,陈松棠即便是发现他心有旁骛,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她看着好笑。 这小叔子果真如他所说,只是来应付的,看得出来对读书不感兴趣,可也乖乖地坐在那。 不过,即便将来他无意科考,读书明理也该掌握。 莺铃从外头回来,就看到自家小姐正满脸慈爱宠溺地看着二少爷,那眼神,就像看曾经的文哥儿? 可哪有大嫂对小叔子慈爱温柔的? “小姐,我已将话带给温公子了。”她凑到沈亦瑶耳畔轻声道。 沈亦瑶回过神来:“他怎么说?” 莺铃原话转述:“妹妹之意我已知晓,此事定会如你所愿,将来回归相府,哥哥会亲自提酒到府上庆贺与你团聚。” 沈亦瑶笑着点了点头。 果然,温朔尘知她想要拉陆家兄弟入沉沦,有了他这句话,她倒也放下了心。 这陆家三个,本就不是能经得起诱惑的人。 想必很快,就能闹腾出好戏看了。 临近晌午,沈亦瑶正安排人去厨房取午膳,就听到门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 “抱歉抱歉,让陈夫子久等了啊!” 听到这声音,她微微意外,唇角讽笑。 早上她在此迟迟没走,就是等他,如今都要正午才出现,想必往日她不在时,也是这般偷懒的状态。 陆毅文迈着步子轻松地跨进书房,直到看到书房里正在授课中的陈松棠和陆鸿轩,脸色一愣,拧着眉一副晦气模样,不悦道: “小叔,你在这做什么?” 话音刚落,沈亦瑶起身走了过来。 陆毅文看到她面无表情的神色,顿时有些紧张,拘谨地喊了声:“母、母亲?您,您也在?” 沈亦瑶脸色阴沉,目光透着威压,一股不怒而威的贵女气势扑面而来。 “往日,你就是这个时辰过来读书的?” 手中的书本随手扔在身旁的矮桌上,啪地一声。 陆毅文的神色更慌了。 第15章 我说的,是让你滚! 陆毅文完全没料到母亲会过来,往日她对学业读书就看得极为严格,刚跟着陈夫子读书那几日,他稍有迟到,就会被母亲要求罚站。 再犯,便是抄书,禁食。 虽说母亲在生活上对他们百依百顺,可三兄弟里他先被安排读书,也是最先感受到这母亲真正威严面孔的。 比起祖父,也还要更强势。 这种强势并非来自于外在,而是气场,沈亦瑶到底是丞相千金,交往得无一不是皇族贵胄,那与身居来的派头,就无形中压得他喘不上气来。 她温柔慈爱时,任他们如何任性,都全权包容; 涉及到她为他们谋划前程时,只需脸色一板,就足以让他慌乱恐惧了。 “母亲,您听我解释,昨夜孩儿不知怎的,睡、睡不好,早晨便起不来,直到刚才发现耽误了时辰,才匆匆过来的。” 沈亦瑶扯了扯嘴角,低笑一声:“不小心起迟了?” “对,孩儿是无心的。”陆毅文小心翼翼地道。 “你那书童顺子是做什么的?你起迟了,他竟不知喊你起来?”沈亦瑶冷声喝问道。 就站在陆毅文身后的顺子,吓得啪地一下跪在地上。 “少夫人饶了我吧!是小的没叫小少爷!是小的错了……” 他跪着砰砰磕头,心里慌乱极了。 少夫人舍不得惩罚主子,可不会舍不得惩罚他,怪就怪主子昨夜里又偷着跑出去找人喝酒。 到了深夜才回来,清早起不来床。 起了,身上也是浓浓的酒味,直到味道散了才过来的。 可这话,他也不敢对着少夫人说啊。 一旁的陆鸿轩若有所思地看着那边冷脸教训下人的沈亦瑶,眼底闪过一抹讶异。 这大嫂看起来温柔可怜,对他态度温声细语的。 没想到还有这厉害的一面? 不过他看得明白,若非是希望陆毅文成器,大嫂何必费这个功夫?只可惜那陆毅文不懂珍惜罢了。 紧接着他又想到另一件事。 大嫂不是说陆毅文不肯读书,才会请他过来应付陈先生的吗?如今,陆毅文来了。 他这个多余的人,似乎也该走了。 陆鸿轩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自嘲的笑意,挺好,这也正合他意,读书,不适合他。 沈亦瑶冷冷地睨着地上求饶的顺子,吐声道:“出去找王管家领十个板子,此后文哥儿再犯,就把你撵出去。” “十个板子?”顺子吓得连忙看向陆毅文。 他可都是为了小少爷,才背得这口黑锅啊!十个板子打下来,他不得疼上半个月? 陆毅文也是心里有愧,刚想帮忙说两句,可对上沈亦瑶投过来的冷冽目光,又紧紧闭上嘴。 不行,不能再惹母亲了。 若是母亲再将事情捅到祖父那里,连他自个儿都得挨板子。 “你还冷着干嘛!快去啊!”陆毅文冲顺子低吼一句。 顺子一脸的委屈,低头走出了书房。 陆毅文见他离开,这才松了口气,自己晚来这件事,算是过去了。 接着他又看向陆鸿轩,疑惑问沈亦瑶:“母亲,小叔怎么在这?” 沈亦瑶淡淡道:“你小叔以后在这里,跟着陈夫子读书。” “就他?读书?不是我看轻了小叔,”陆毅文冷哼一声,斜眼撇着陆鸿轩:“小叔认识字吗?” 陆鸿轩倏地站起身来,神色冰冷地看他一眼。 陆毅文心里一慌,可还是镇定心神,暗暗道,就陆鸿轩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奶奶早说了,这人就是陆家的弃子! 陆家的将来,可是靠他们三兄弟的。 “既如此,那你滚吧。” 沈亦瑶神色冷淡,毫不留情地说道。 陆毅文顿时面露得意,倨傲地看了眼陆鸿轩,阴阳怪气地道:“小叔,听到了吗?母亲改变主意,不让你在这里读书了,快走吧!” 陆鸿轩拳头握得嘎吱响,深深地看了眼陆毅文。 二话没说,就要离开。 就在走了两步时,忽然被沈亦瑶抬起胳膊拦住,他眉宇紧皱,面露不耐,刚欲开口。 却不料沈亦瑶冷冷对着陆毅文道: “我说的,是让你滚!” 陆毅文对上母亲冷漠的眼神,心里猛地一震,眼睛倏地瞪得极大,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话来。 母亲,竟然让他滚? 怎么可能?母亲不是最希望他好好读书了吗? 就连这书房,都是母亲从嫁妆里取得银两,为他读书专门打造的! 怎么就让陆鸿轩留下,让他滚了? 陆鸿轩同样意外地看着沈亦瑶,那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满是惊讶,他抿了抿唇,竟有些看不穿,这大嫂究竟在想什么? 陈松棠也满脸惊讶,看着这眼前一幕。 他没听错吧? 少夫人竟然让她最宝贝的继子滚,反倒让这恶名在外的纨绔小叔子读书? 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吧…… 陆毅文率先反应过来,他委屈地质问道:“母亲,您是不是说错了?您怎么能让我滚呢?” “您不是一向都盼着我好好读书考取功名吗?” 沈亦瑶挑眉看着他,冷笑道:“是你说,你志不在此,与其让你如此痛苦地读书,倒不如把这机会,给你小叔。” 听到这,陆毅文心里格外的不痛快! 他不愿读书是真,被逼着读书心生怨怼也是真,可他却也不愿把母亲精心为他准备的,拱手让给这个他瞧都瞧不上的小叔! 这小叔分明就是个废物,哪来资格读书。 以前奶奶为他找过先生,他却是把先生打得鼻青脸肿,就连爷爷都放弃他,让他自生自灭了。 凭什么占用原本属于他的书房,他的先生! “孩儿,孩儿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辜负母亲好意,定然会好好读书,考取功名,为陆府……” 他正焦急地着补,沈亦瑶淡淡打断他:“陈夫子已收下你小叔为学生了。至于陈夫子还愿不愿教你,看你的诚意了。” 眼看话抛到自己这里来,陈松棠有些为难。 陆毅文连忙走上前,恭敬地鞠躬赔礼,“陈夫子,以前都是毅文不懂事,您就原谅我吧。” 陈松棠看着沈亦瑶的神色,都有些摸不准她心思了。 看这样子,少夫人是希望自己两个都收? 他仔细想了想,忽然明白过来。 少夫人之所以让二少爷过来读书,目的定然是为了刺激她那继子发愤图强,认真对待学业! 原来如此啊! 他看向沈亦瑶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敬佩。 做继母做到这个份上,世间少有。 这样也好,能借着二少爷,来敲打陆毅文,或许以后授课要轻松的多。 “也罢,两个学生,我都收了。”他沉声说道。 沈亦瑶眼底闪过一抹了然的光。 她的确存着两人都在这里读书的心思,可原因并非陈松棠猜测那样。 只因她太了解陆毅文,别管给他什么刺激,他偷懒懈怠是骨子里带的,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她想的是,陆鸿轩和陆毅文同时被陈夫子教导。 只要她从中间稍作手段,放任这陆毅文继续自欺欺人,明面学习暗地胡来,而引这陆鸿轩走上正轨。 将来两者一对比。 真正沦为陆家弃子的,该会是谁呢? 第16章 娘家借钱?作死 陆毅文神色不满,还想说什么。 可看到沈亦瑶威严的脸色,又不敢多说什么了。 现在母亲正在气头上,还是不要再惹怒她了,小叔跟自个一起读书,奶奶那边未必能同意呢。 “陈夫子,那就辛苦你了。” 沈亦瑶跟陈松棠打了招呼,准备离开。 她没有给陆毅文半个眼神,反倒是看向了一旁的陆鸿轩,这少年正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似乎有话要说。 她冲他笑了笑,那眼神里有几分慈爱安抚之意。 陆鸿轩忽地有些不自在,别扭地扭过头,这大嫂似乎对自己的态度,很特殊。 沈亦瑶出去吩咐厨房准备午膳了,到时辰给书房送去。 而另一边,林芳柔正与兄长林志山在正厅唠家常。 “妹妹,看你近日神色不错,自打上次鸿舟……唉,不提了,走出来便好,家里也不必为你担心了。” 林志山喝了口极品铁观音,关切地说道。 林芳柔眼底闪过一抹心虚的光芒,叹了口气:“毕竟鸿舟还给我留了三个孙子,妹妹我就算再伤心,也得撑起来。” “妹妹倒也还好,家里多了个丞相千金当儿媳妇,听说那三个孩子,人家给照顾得很好,你呀,以后尽等着享清福了。”林志山笑呵呵的。 “嗐,还早着呢。” 林芳柔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却是很得意:“不过说起来,哥哥你今日特地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林志山刚欲开口,丫鬟忽然走了进来,急声禀告道:“夫人,少夫人将二少爷也安排到书房与文小少爷一起读书了。” 林芳柔的笑容顿时僵在脸上,腾地站起来,难以置信地眯起眼追问:“什么?让文哥儿和那个纨绔一起读书?” “是啊夫人,就是刚刚,文小少爷去书房迟了些,少夫人便让那陈夫子将二少爷也收作了学生。”丫鬟如实地说道。 林芳柔一下气坏了,一脸愤怒:“那死丫头又搞什么鬼?让文哥儿好好读书就算了,把那废物小子扯进来干什么?” “当年老娘好不容易在那陆鸿轩读书时设计安排夫子辱骂他生母,才激得他虐打夫子,彻底让老爷对他失望,不管他了。现如今,沈亦瑶那死丫头又把他整去读书了?” 她边气愤地站起来骂骂咧咧,匆匆跟林志山说了句:“哥哥,我先过去一趟,你在此等等。” “等等。”林志山起身叫住她。 “哥哥还有何事?”林芳柔心里都是怒火,一心想去书房问问沈亦瑶这是要做什么。 “你们先出去吧。”林志山摆了摆手,对厅内的下人们吩咐道。 他是主母亲兄长,往日也经常过来,下人们都顺从地退了下去。 林芳柔更是疑惑,急声道:“哥哥你这是何意?” “妹妹听我说。”林志山扶着林芳柔到座位上坐下,笑着道:“妹妹这都当祖母的人了,性子还是这般着急。先缓缓。” “不过是那纨绔跟文哥儿一块读书,有什么可急的?” 林芳柔脸色难看:“陆鸿轩那小子,可是秦雪瑛生的,到底是老爷心底放不下的。若他读书读出个名堂,那陆家,不就是他的了吗?” “我那毅文毅武毅业三个孙子,可怎么办?将来若是鸿舟……” 她连忙捂住嘴,叹了口气:“鸿舟在九泉下,也不会安宁的。他处处比这纨绔弟弟强,到头来,陆家还是那陆鸿轩的,他怎能瞑目。” “唉,我看妹妹是杞人忧天了。这等事在我看来,却不是这么回事。”林志山喝了口茶,慢条斯理地道。 林芳柔疑惑地看着他,催促道:“那哥哥是什么想的?” “咱们家毅文,那可是读书的好料子,自小就开始读书,至于那陆鸿轩,你也说了,早早地就不念书,妹妹是觉得,毅文比不过那没念过几天书的陆鸿轩?” 林志山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林芳柔忽然觉得有理:“那倒也是,陆鸿轩那废物,怎么能跟我大孙子相比!可是,我就是不想让他读书,他一个没娘的野种,凭什么跟我孙子一起读。” “那不是白白便宜了他吗?” 林志山却摇了摇头:“非也非也,一起读才好呢,正好能凸显出毅文的聪慧,让你家老爷也看看,究竟是孙子重要,还是那拿不出手的废物儿子重要。” “越是放在一个环境下,对比才越突出。” “其实陆安平也不是傻子,他怎能看不出你对两者的区别,这你就更应该凸显自己这个继母慈爱的一面,准他去读书。” 林芳柔越听,越觉得是这么个理儿。 昨夜老爷就已经对她欺瞒毅文读了一天书,实则跑去听戏这件事有所不满,她想去解释。 可老爷却不愿理她,都没跟她同房休息。 自己不能再对那陆鸿轩做得太过明显了,否则引来了老爷的不满,反倒对三个孙子不好。 “还是哥哥考虑得周全!让这陆鸿轩读书,一来能让老爷觉得我这个继母做得周到,二来,还能凸显出毅文的聪慧,陆鸿轩的废柴。一举两得。” 林志山笑呵呵地点了点头:“不错,陆鸿轩他即便是嫡子,却终究是上不得台面的。整个陆府,还是你。” “妹妹无须太将那废物放在心上,左右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在你的眼皮子底下,成不了气候。” “倒是你那丞相千金的儿媳,怎会无缘无故让那陆鸿轩读书的?” 林芳柔也觉得奇怪,“从昨儿个起,她好像有意无意地在帮那纨绔,可往日,我也不见她对他有什么上心的?” 昨夜回去细想,那沈亦瑶对毅文兄弟几个,也一反常态地宽松了许多。 究竟是怎么想的? 退一万步说,就算这陆鸿轩将来有所成就,跟她这个大嫂,也没什么关系吧? 若是陆鸿轩再年长些,她还会怀疑,这叔嫂两人有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给他儿子戴帽。 可沈亦瑶终究是比那陆鸿轩大上四岁,别说身份不合适,平日那丫头看起来也稳重内敛,老气横秋的,长得就算再标致,也不太可能会发生什么。 林志山摸了摸胡子,一副思考的样子:“算了,你那儿媳到底是相府千金,心思比咱们深沉得多。好在她一心为鸿洲守寡,不管做什么,也都是为了毅文他们。” “在陆府,毅文三兄弟才是她将来的依靠,横竖也不会去损害他们的利益。” 林芳柔点了点头,冷哼道:“那倒是,她对我儿情深义重,晾她也不会害了毅文他们。对我这个婆母,也是恭恭敬敬。” 说着,她突然想起来:“对了,哥哥,你方才说,过来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 林志山笑容略显不自在,带着几分讨好,“就是想再问妹妹你借些银两,周转周转。” 第17章 这二少爷实在是…… 林芳柔脸色一变,眼底也少了几分热切。 她蹙眉道:“哥哥,前阵子你不是刚从我这里拿了五百两银子吗?这么快就用完了。” 林志山叹了口气:“妹妹有所不知,前阵子爹旧病复发,大夫给开了几样名贵的药,说是对老人家好,哥哥我就同意了。” “没成想,我家那不争气的枫哥儿近日想纳门小妾,把人家姑娘的肚子都搞大了,急需要聘金把婚事给办了。” “你也知道,枫哥儿娶妻多年,他那媳妇都没怀上,这难得有个姑娘给咱老林家传宗接代,你可不能不帮啊。” 林芳柔有些为难,心里也不太痛快。 前后娘家不是建房问她要银两,便是买地,做生意,现在连侄子娶妾也得问自己拿钱,把她当什么了。 林志山见状,唉声叹气地抹起眼泪:“罢了罢了,到底不是没出嫁的时候。我这做哥哥的,终究是门穷亲戚。” “哥哥,你别这么说。”林芳柔无奈道。 “你别安慰我,我心里明白,你如今日子是越发好了,三个孙子都快长大成人,家里还攀上了丞相做亲家,谁不知你那儿媳妇嫁进你家,那可谓是十里红妆,流水般的金银财宝抬进你陆家。” “你想来也不缺这点银两,估摸着,是嫌弃我了。” 林志山越说,越悲戚:“我这孙子还没着落,手底下也没多少银两,还不如死了去。爹娘,就得麻烦你了。” 林芳柔听得心里堵得慌,尤其是哥哥这幅可怜的模样,不由地说道:“那嫁妆毕竟是人家的,虽说将来也都要用在陆府,可这会……” 说着说着,她忽然想起来。 昨日那沈亦瑶已然答应掌管陆家事务,也就是意味着她花出去的亏空,有人填补了。 既如此,自个就算借给哥哥,变相也是花那丫头的。 想到这,她心里又顺畅多了。 就当是给这沈亦瑶不提前禀告就把陆鸿轩塞去读书的事一个惩罚! “也罢,哥哥你都说到这个份上,我怎能不帮?你需要多少?尽管开口。”她缓声问道。 沈亦瑶那嫁妆,怎么也得有上万两银子。 再加上她背后的丞相府,自个以后倒是不缺银子花,何必让哥哥一家受苦。 林志山心里一喜,直接道:“我也不多要,一千两,聘礼加上办办喜事,差不多了。” “一千两?”林芳柔吓了一跳,眼睛瞪得浑圆。 府中现在总共也没剩多少现银了,一千两,那差不多将库房掏空了。 林志山陪着笑脸说道:“妹妹可是丞相千金的婆母,这点银两也算不上什么吧,只要妹妹你一张口,那儿媳妇不得求着给您送银两。” 林芳柔想了想,反正都有沈亦瑶那丫头在。 后天就跟她把事情交接了,这烫手山芋,也跟自己没关系了。 “好吧,我稍后去账房给你取。” “谢谢妹妹了!” 林志山顿时眉开眼笑,夸林芳柔好命,这辈子尽享福了,亲戚们有多羡慕。 林芳柔听得心里舒爽极了。 谁能想到她一个普通商贾之女,会是当朝丞相的亲家,还能在丞相千金面前摆摆婆母的谱。 要说,她就是命好,能生下鸿洲那么优秀的儿子。 …… 沈亦瑶派人将午膳送到书房,自个回了院落。 她用过饭就休息了,起床后,便拿起那匹墨色锦缎开始裁量,给陆鸿轩做衣裳。 “小姐,夫人的兄长今儿又来了,听说是来借银两的,临走时夫人特地去了账房。” 莺铃在一旁帮着理线随口说道。 沈亦瑶微微挑眉,前世那林志山就经常来问林芳柔借银两,陆府的亏空基本都是这样来的。 这次又过来借,想必是吃定了陆安平不管内宅。 “打听到借了多少吗?”她淡淡问道。 “不知道,但听说夫人走后,账房一直叹气,估摸着借了不少。”莺铃在陆府早就收买了几个眼线。 作为小姐贴身大丫鬟,内宅里的手段,她早就知晓。 她得让小姐时刻知道陆府的事。 沈亦瑶勾了勾唇,如果她记得没错,这次林志山直接借走了一千两银子,几乎把陆府掏空了。 她真是越来越期待,后天林芳柔将管家权交给她的场面了。 “对了,您让二少爷和文哥儿一块读书的事,夫人那边好像也知道了。”莺铃小心翼翼地说道。 这无疑是在跟夫人对着干,虽说小姐身份尊贵,可也挡不住一个孝字压下来。 儿媳终究得受制于婆婆,更何况,还是丧夫的新妇。 沈亦瑶神色淡淡,并没当回事。 她既然这么做了,就不怕林芳柔知道,说到底,林芳柔在她眼里不过是个跳梁小丑。 自己贵为相府千金,随时都有掀桌的本事! 孝,不过是她当初为了陆鸿洲给自己施加的可笑枷锁,现在她早就想开了。 只是因为她想玩,这个游戏,才会继续。 仅此而已。 很快时间到了下午,沈亦瑶估摸着,今日的授课该结束了,便吩咐莺铃,去请陈夫子过来一趟。 她既让陆鸿轩跟着夫子读书,定要交代几句。 莺铃刚出门,便回来了。 “小姐,陈夫子过来了,想要见您。” 沈亦瑶有些疑惑,难不成今日授课间出了什么岔子?以往教陆毅文时,陈夫子向来不会主动找她。 只今日陆鸿轩去了,便找了过来。 她心里有些不安,起身亲自将人迎了进来。 “陈夫子,不知您找我有何事?” 她让莺铃看茶,主动询问道,态度谦逊。 陈松棠双拳紧握,目光灼灼,显然有种克制情绪的样子:“对,老夫是有事跟少夫人说。关于二少爷。” 沈亦瑶眉心一跳,淡淡道:“鸿轩他,怎么了?” 她终究对这小叔子的了解不多,仅仅这两日,只觉得是个单纯善良有些别扭的少年。 可对于他读书,与旁人相处是何样,却完全不知。 依稀记得小叔子曾经读书把夫子打得险些丧命的事,还是林芳柔在她刚嫁进来随口说的。 不过看陈松棠这样子,不像是被打了。 难不成,是读书不专心,或是,与陆毅文起了冲突? 陈松棠深呼吸了一口气,定定地看着她:“少夫人,老夫是想问,您怎么想到让二少爷读书的?他,他实在是……” 沈亦瑶眉头微蹙,打断道:“鸿轩幼时不曾读书,学问需慢慢精进,我不求他考什么功名,只需明理即可,还请陈夫子万莫冲动下断言。” 这话,已是表明了她对陆鸿轩袒护的态度。 陈松棠自是听挺出来了,眼底闪过一抹惊讶,看着沈亦瑶,笑着道: “少夫人怕是误会老夫了。老夫的意思是,这二少爷实在是聪慧过人!过目不忘!真真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啊!” 闻言,沈亦瑶难得露出错愕的神色,追问道: “夫子此言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