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烽火悍卒》 第1章 烽火悍卒,娶的就是司马氏! 南疆,边陲小镇! “老子赏你条活路,去领个罪女,好歹给你那死绝的家里留个带把的种!” 萧辰猛地睁开眼,刺骨的寒意裹着霉味直冲鼻腔。冰霜覆盖的营帐四面漏风,入目皆是破败与萧索。 “这是……” 一种陌生的记忆涌上脑海。 大周士兵萧辰,父母双亡,从军三年;特种兵王萧辰,为保护战友,在一次突围中牺牲 两段记忆相互撕扯,最后融为一体。 “装什么死狗!” 伍长陈兵满脸凶相,冷声道:“滚出去领你那催命媳妇!去晚了,连烂菜叶子都轮不上你啃!” 萧辰站起身来,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小队长,融合的记忆中,这个叫陈兵的人,抢走了他三年来的所有军功,昨天对方酒后泄愤,无缘无故狠狠地揍了他一顿。 而在原主的记忆中,大周王朝每半年,便会有一批女犯人被送到边疆,由他们自己选择。 当然,这也是有条件的,如果一年内,两人不能生育,增加大周的人口,那么,他们就会被送入死营。 而且,女子每日都要劳作,若是完成不了,就要拿丈夫的军功抵罪。 陈兵这畜生! 他逼着麾下几个无依无靠自己这些军汉去领这些“催命符”。名义上繁衍人口,实则将姿色上乘者视为禁脔,肆意淫辱!待到一年期满,无子便是现成的罪名,正好推出去当替死鬼,顶他玩忽职守捅出的篓子! 那些被糟蹋的女子,同样难逃一死!这从头到尾,就是陈兵精心布下的吸血死局! 营中怨气早已如干柴,只差一颗火星! 只可惜,此一时彼一时,如今的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凌的萧辰了。 既然你想坑我,那我就陪你玩玩,老子是特种兵之王,不把你打出屎来,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演武场上的积雪已经被踩成了黑泥,三十多名女子如同待宰的羔羊,双目无神,毫无生气。 那几个肤白貌美的姑娘,一看就是大家闺秀,养尊处优惯了,可到了边疆战乱频繁的地方,长得再好看也没用,搞不好还会招来杀身之祸。 反倒是那些力气大,腰粗腰圆的,才是香饽饽。 寒风中,校尉黄岳的声音像钝刀子割肉:“一年无子者,死字营伺候!” 陈兵狞笑着,一把将萧辰推搡到队伍最前,指着那群女囚:“萧辰,快挑!这可是老子‘照顾’你的好差事!”他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快意,仿佛已经看到萧辰被这“催命符”拖入地狱。 萧辰走上台来,扫了一眼这些女人,年纪都大了,身体有残疾,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忽然,他的目光落在角落里。 人群中,一个穿着破旧丝绸衣服的女子站在那里,脸上脏兮兮的,却掩不住那张绝美的容颜。 原来如此!萧辰瞬间了然。陈兵这畜生,自己不敢明着霸占这绝色,怕落人口实,又舍不得让她被旁人染指,便故意将她混杂在“废品”里,料定萧辰这种软蛋不敢选,待无人认领,他便可以“勉为其难”地收为“私奴”享用!好毒的算计! “萧辰,你不会是看上那个病秧子了吧!” “就她这小身板,能干啥?哈哈哈哈……” 萧辰没有理会那些人的嘲讽,径直走向高台,待走近之后,他才发现这女子虽然衣衫褴褛,但身段婀娜,气质不凡。 在萧辰的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她的目光也落在了萧辰的身上。 她找了十多家,都没有找到合适的人选,而小镇又地处偏远,如果找不到合适的人,那就只能去当军妓了。 她不服,如果今天还是不行,她就要寻个机会自尽,以保全自己的清白。 当然,她之所以会被选上,除了她从未干过苦力活之外,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有罪。 其父为摄政王,却因兵败被大周皇帝斩杀,一家老小被发配边疆,堂堂大周之柱,三朝忠烈,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着实令人唏嘘。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那些打她主意的人,才不敢选她,就怕受到牵连。 还好,军营校尉黄岳,是他老爹的老部下,对他还是有些感情的,只不过,黄岳并没有将自己的身份公之于众。 “夫君,那就选我好了,我这把老骨头虽然老了点,但身子骨还是很硬朗的,保证明年给你生个肥膘!” 一名看起来最为年长的中年女子走到萧辰面前,露出一口黄牙,脸上的皱纹让萧辰心里发毛。 见萧辰要走,那中年女人连忙拉住了他。 “小相公,听我一句劝,年纪大了也不是没有好处,懂得体谅人,而且经验丰富……” 萧辰忙挣脱开来,看着那名身材高挑的女子,道:“我要了!”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轰——! 整个演武场瞬间炸了锅! “萧辰疯了吧?!” “那女人是司马家的!沾上就是抄家灭族的祸根!” “陈头儿刚才那眼神你没看见?那分明是他看上的禁脔!萧辰这是找死啊!” “啧啧,估计是知道自己三月后必进死字营,临死前想尝尝天鹅肉是啥滋味儿吧?哈哈!” 各种惊骇、嘲讽、幸灾乐祸的目光利箭般射来。萧辰心中冷笑:一群蠢货!你们只看到眼前的催命符,却不知老子握住了翻盘的底牌!更不知老子是来掀桌子的! 他大步走到那女子面前,蹲下身,无视周遭的喧嚣,伸手轻轻拂开她额前沾着污泥的乱发。 污渍之下,一张清丽绝伦却苍白如纸的脸庞显露出来。五官精致如画,纵然憔悴,那份骨子里的贵气与惊心动魄的美艳,依旧如暗夜明珠,灼灼生辉! “姓甚名谁?”萧辰声音低沉。 “司马羽。”女子声音清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看到萧辰动作微顿,心猛地沉入谷底。 果然,这名字就是催命符…… 司马?大周司马氏……最近被满门抄斩的……萧辰脑中信息瞬间串联。 就在司马羽万念俱灰之际,却见眼前的年轻军卒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朗声道:“好名字!” 声音斩钉截铁,“就你了!” 司马羽如遭雷击,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他……他竟然真的选了? 是迫于那老妇的纠缠?还是……他真的不怕? “萧辰!”高台上,校尉黄岳眉头紧锁,厉声喝道,“你可想清楚了!此女乃……乃重犯之后!选了,便再无反悔余地!一年无子,军法无情,你二人皆要人头落地!” 他话中有话,目光凝重地看向萧辰,带着警告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第2章 冲突 司马羽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就怕萧辰反悔退缩。她看着这个陌生的年轻军卒,他眼中那股不同于常人的锐利让她生出一丝微弱的希望,却又怕只是错觉。 “校尉大人,我萧辰虽是小卒,却也是一口唾沫一个钉!说选她,就是她了!”萧辰斩钉截铁地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黄岳校尉深深看了萧辰一眼,又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陈兵,最终沉声道:“好!带着你媳妇,去分配的住处!登记造册!”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陈兵,“陈伍长,带他去!” 陈兵从鼻孔里重重哼出一声,脸上挤出狰狞的笑容:“是,校尉!” 他一步跨到萧辰面前,蒲扇般的大手带着风声狠狠拍在萧辰肩膀上,同时对着司马羽的方向使了个极其下流、充满占有欲的眼色,“小子,走!老子亲自‘送’你们一程!” 回到那间四面漏风的简陋土屋,司马羽默默走到角落一个破旧的木盆前,用里面仅剩的冷水梳洗。 冰冷的水刺激着她的肌肤,却也让她混乱的心绪稍定。她脱下那身破烂的绸衣,换上了一套干净的粗布军妇衣衫。 当司马羽转过身时,萧辰抬眼望去,整个人不由得微微一怔。 梳洗完毕的司马羽,虽然依旧苍白憔悴,但污垢洗去后,那惊人的美丽再也无法遮掩。 就像一块蒙尘的美玉被拭去了灰尘,即使在昏暗的土屋里,也散发着夺目的光彩。 她的五官精致得如同画中仙子,眉宇间残留着未散的哀愁与一丝与生俱来的高贵,即使身处陋室,那份骨子里的风华也未曾减损半分。尤其是那匀称的身段,在粗布衣衫下反而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 被萧辰这样毫不掩饰地直视,司马羽苍白的俏脸上立刻飞起两朵红霞,慌乱之下没注意到脚下坑洼不平的地面,一个趔趄,惊呼一声向前扑倒,正好撞进萧辰怀里。 温香软玉骤然入怀,萧辰只觉得仿佛抱住了一团暖玉,幽香沁人心脾。他下意识地伸手扶稳她,隔着粗布衣衫也能感受到那惊人的柔软和弹性,心神不禁为之一荡。 萧辰的手掌在她纤腰上微微停留,两人气息都有些紊乱,一种莫名的情愫在冰冷的土屋里悄然滋生。 就在这暧昧升温,萧辰几乎要低头吻下去,司马羽也眼神迷离、微微仰首的瞬间—— “萧辰!给老子滚出来!把你那新领的骚娘们儿交出来,给伍长暖暖被窝!” 外面男人那粗野下流的吼声如同炸雷,猛地打破了小屋里的旖旎气氛,还伴随着猥琐的哄笑声。 “别出去!” 萧辰瞬间从温柔乡中清醒,眼神变得锐利如刀,低声对司马羽嘱咐道。他轻轻拍了拍她紧绷的肩头,转身大步向外走去,一股冰冷的杀气随着他的步伐弥漫开来! 到了门口,只见陈兵的两个心腹狗腿徐麻子、王癞痢,正堵在院中。脸上都挂着不怀好意的狞笑,眼神肆无忌惮地瞟向屋内。 “嘿嘿,萧辰,识相点,把你女人交出来!” 徐麻子搓着手,一脸淫邪,“伍长大人能看上她,那是你小子的福气!别给脸不要……” “如果我不交呢?” 萧辰语气冰寒刺骨,眼中杀机如同实质般迸射出来,让对面两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萧辰,你他娘找死!” 王癞痢仗着有陈兵撑腰,又想起往日随意欺辱萧辰的场景,胆气一壮,抢上一步,抬手就朝萧辰脸上狠狠扇来! 但现在的萧辰,早已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懦弱军卒! 上一世,他是叱咤风云、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特种兵王!虽然这副身体还很虚弱,但那些刻进骨子里的杀人技和战斗本能,已然苏醒! “砰!”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 萧辰的动作快如鬼魅,后发先至!众人只觉眼前一花,王癞痢那气势汹汹的身影就以更快的速度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冻得硬邦邦的地面上,口鼻喷血,蜷缩着发出杀猪般的惨嚎。 徐麻子脸色瞬间煞白,他根本没看清萧辰是怎么出手的!这小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 徐麻子厉声喝道:“反了你了!”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制式短刀,狞笑着就朝萧辰胸口捅来,“老子废了你!” 面对这凶狠的一刺,萧辰眼神冷静得可怕。他只是身体看似随意地向侧面微微一偏,那致命的刀锋便擦着他的衣襟刺空。同时,他右手闪电般探出,精准无比地扣住了徐麻子持刀的手腕! 徐麻子只觉得手腕像被铁钳夹住,剧痛钻心,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手中一轻,短刀已被夺走!紧接着脖颈一凉,那冰冷的刀锋已经紧紧贴在了他的大动脉上! “呃……” 徐麻子浑身僵住,冷汗瞬间浸透内衫。 一旁的王癞痢见势不妙,眼珠一转,竟想绕过萧辰冲进屋里去抓司马羽。 然而,他刚迈出一步,萧辰头也没回,手腕一抖,那柄夺来的短刀化作一道寒光,“噗嗤”一声,精准地扎穿了王癞痢的大腿! “啊——!” 王癞痢扑倒在地,抱着鲜血淋漓的大腿发出凄厉的惨叫。 “萧……萧辰!你……你敢动我?伍长大人饶不了你!老子要让你生不如死!” 徐麻子被刀架着脖子,色厉内荏地嘶吼,声音却止不住地颤抖。 萧辰眼中寒光一闪,左手握拳,毫无花哨地一拳狠狠砸在徐麻子那张横肉遍布的脸上! “砰!” 鼻血混合着两颗牙齿飞溅出来! 紧接着,萧辰掐住徐麻子脖子的手猛地收紧,五根手指如同钢钩般死死扣住他的喉管,将他整个人提得脚尖离地:“再多说一个字,信不信我现在就拧断你的脖子?” 窒息和剧痛让徐麻子眼珠暴突,脸色由红转紫。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气息,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一股腥臊味不受控制地从裤裆弥漫开来——他吓尿了! 那眼神,根本不是人,是野兽!是杀神! “饶……饶命……” 徐麻子从喉咙里挤出破碎的哀求。 萧辰眼中的杀意并未完全消退。特种兵王的思维在高速运转:这两个为虎作伥的狗腿子,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无辜军卒的血,留着就是祸害,随时可能成为陈兵报复的爪牙!断不可留! 萧辰手上动作一紧,两人应声倒地! 第3章 施压 没过多久,便有小兵在草垛中找到了徐麻子和王癞痢,连忙汇报给陈兵。 陈兵一想到自己交代给他们的事情,不禁联想到萧辰,心中惊疑不定,难道是他做的?必须亲自问个明白! “萧辰!滚出来!敢残害同僚,目无军法!今日定要拿你人头祭旗!” 伍长陈兵带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杀气腾腾地堵死了院门,长矛如林,寒光闪闪!冰冷的杀气瞬间笼罩了整个小院,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躲在屋内的司马羽脸色惨白,紧紧攥着衣角,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如果是以前的原主,面对这阵仗,恐怕早已瘫软在地。 萧辰轻轻拍了拍司马羽冰冷的手背,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从容地推开屋门,走到院子中央,直面杀气腾腾的陈兵和他手下的小队。 “伍长,有何指教?” 萧辰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挺拔的身躯如同一杆标枪,牢牢挡住了陈兵看向屋内的视线。 陈兵看着眼前判若两人的萧辰,心中惊疑不定。这小子以前见到他,哪次不是像老鼠见了猫?今天怎么敢如此平静地站在他面前?这眼神,这气势……太不对劲了! “萧辰!见到本伍长,还不跪下认罪!” 陈兵色厉内荏地咆哮,试图用气势压垮萧辰。 萧辰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跪?我萧辰顶天立地,膝盖只跪天地父母!你算什么东西?” “你!” 陈兵被噎得差点背过气去,脸色铁青。周围的士兵也面面相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还是那个任打任骂的萧辰吗? “哼!” 陈兵眼中凶光毕露,咬牙切齿,“好!好一个硬骨头!看来你是真不想活了!拿下他!胆敢反抗,格杀勿论!” 十几个士兵立刻挺起长矛,缩小包围圈,冰冷的矛尖闪烁着死亡的光芒,直指萧辰!屋内的司马羽心提到了嗓子眼,绝望几乎将她淹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住手!” 一个威严的声音如同惊雷般炸响! 只见校尉黄岳带着几名亲兵,面色铁青,龙行虎步地闯进小院:“陈兵!你想干什么?私自带兵冲击军属住所,还要格杀同袍?你想造反吗?!” 黄岳的突然出现,如同定海神针,瞬间镇住了场面。陈兵和他手下的士兵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嚣张气焰瞬间熄灭,纷纷垂下兵器,脸上露出惶恐之色。 “校……校尉大人!” 陈兵慌忙行礼,额头冷汗涔涔,“属下不敢!是这萧辰,他……他残害同僚,属下这才……” “够了!” 黄岳不耐烦地挥手打断他,目光转向萧辰,“萧辰,怎么回事?” 萧辰抱拳行礼,不卑不亢地将事情经过简要说了一遍,不过当然没说杀两个败类的事情,而是说不知道。 黄岳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他自然清楚陈兵的德行,更明白司马羽的身份敏感。他冷冷地盯着陈兵:“陈伍长,萧辰所言,可是事实?” “校尉大人,他……他血口喷人!” 陈兵还想狡辩。 “血口喷人?” 黄岳冷哼一声,指着地上尚未干涸的血迹和徐麻子遗落的破鞋,“你说萧辰动手杀人有证据吗?” “我……” 陈兵语塞,在黄岳冰冷的目光逼视下,冷汗直流,不敢再辩。 “哼!身为伍长,不思保境安民,反而纵容属下,强抢军属!按军法,当杖责三十,革去伍长之职!” 黄岳的声音如同铁锤敲在陈兵心上,“念你初犯,且萧辰亦有还手之过,此次记下!再有下次,两罪并罚,定斩不饶!滚回营房思过!带着你的人,滚!” “是……是!谢校尉大人开恩!” 陈兵如蒙大赦,哪里还敢停留,连忙带着手下灰溜溜地逃走了,临走前怨毒地瞪了萧辰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小子,咱们走着瞧! 危机暂时解除,院中只剩下黄岳、萧辰和屋内的司马羽。 黄岳走到萧辰面前,看着他坚毅的眼神,又瞥了一眼屋内那道纤细的身影,叹了口气:“小子,你倒是好胆色!不过,你可知道,你惹上大麻烦了?陈兵此人,睚眦必报,县官不如现管,他日后有的是阴损法子整治你。” 萧辰抱拳,沉声道:“多谢校尉大人解围!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保护自己的女人,天经地义!至于麻烦……” 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 “好一个天经地义!” 黄岳眼中闪过一丝欣赏,随即又转为凝重,“只是……司马姑娘的身份……终究是个隐患。陈兵不敢明着动你,暗地里使绊子,防不胜防。要不……” 他压低了声音,“我想办法,把你们俩调到后方辎重营去?虽然苦点,至少安全些。” 听到“司马”二字,屋内的司马羽身体微微一颤,刚刚升起的暖意又被冰冷的现实浇灭。是啊,自己这个“罪女” 身份,终究是萧辰的催命符。 然而,萧辰却毫不犹豫地摇头,斩钉截铁地说道:“不!校尉大人,我不去后方!” 他目光灼灼,如同燃烧的火焰:“我萧辰堂堂七尺男儿,岂能因惧怕小人而退缩?躲在后方,永无出头之日!我要留在前线!我要立军功!我要堂堂正正地站起来!” 他猛地转身,目光穿透薄薄的土墙,仿佛看到了屋内那个脆弱而坚韧的身影,声音洪亮而坚定:“司马姑娘!你的冤屈,我萧辰记下了!终有一日,我必以军功为阶梯,为你司马家洗刷冤屈,讨回公道!我萧辰说到做到!” 屋内,司马羽娇躯剧震,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 黄岳看着眼前这个气势勃发的年轻人,听着他那掷地有声的誓言,先是愕然,随即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情,有惊讶,有欣赏,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哈哈哈……” 黄岳忽然抚掌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豪迈,“好小子!有志气!有担当!像条汉子!老夫倒是小瞧你了!” 第4章 旖旎一夜 他笑声渐歇,目光变得深邃起来:“为你司马家平反?这条路,可不好走!那需要泼天的功劳,需要直达天听的功勋!就凭你一个小卒?” “就凭我!” 萧辰站得笔直,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大周军功爵制,斩敌首级,论功行赏!斩首十级,可为百夫长!若我能阵斩敌酋,立下奇功,何愁不能上达天听?何愁不能为忠良洗冤?!” 他目光炯炯地看向黄岳:“校尉大人!萧辰请命!愿为先锋斥候,深入敌境,刺探军情,寻机杀敌!用鞑子的头颅,铺平我的功勋之路!请大人成全!” 黄岳脸上的笑意彻底敛去,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和审视。他看着萧辰,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不起眼的小卒。 那眼神中的锐气,那话语中的决绝,那敢于向命运拔刀的勇气……绝非池中之物! “深入敌境,刺探军情?寻机杀敌?” 黄岳缓缓重复着,声音低沉,“萧辰,你可知道,这九死一生!鞑子斥候,皆是百战精锐,凶残狡诈!你孤身一人……” “大人!” 萧辰打断他,眼神坚定如磐石,“正因为九死一生,方显其功!我萧辰,愿以性命作注,赌一个翻身的活路!赌一个为她、也为我搏一个未来的机会!请大人,给我这个机会!” “好!等我安排!”黄岳朗声大笑,也没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萧辰转身回到土屋,轻轻关上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将外面世界的冰冷与杀意暂时隔绝。 她蜷缩在简陋的土炕一角,身体仍在微微颤抖,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刚才院外那刀光剑影、杀气腾腾的一幕,让她仿佛又回到了家破人亡、被押解流放的绝望时刻。 “没事了。” 萧辰的声音低沉而有力,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他走到火盆边,拿起铁钳拨弄了一下炭火,让那点可怜的热量更均匀地散开。“他们暂时不敢来了。” 司马羽抬起头,那双秋水般的眼眸里盛满了惊魂未定和后怕,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他们...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那个陈兵...” 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充满了无助。 萧辰走到炕边,蹲下身,目光与她平视。火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暗的阴影,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了方才面对陈兵时的滔天杀意,只剩下一种沉稳如山的坚定。 “怕吗?” 他问。 司马羽咬着下唇,点了点头,又用力摇了摇头,眼泪终于滑落:“怕...但我更怕连累你...我...我是个灾星...” 她想起了自己的身份,想起了陈兵那怨毒的眼神,巨大的负罪感几乎将她淹没。 “灾星?” 萧辰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带着特种兵王特有的睥睨,“在我这里,没有灾星。只有我萧辰认下的女人。” 他的话语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霸道。 “可是...” “没有可是!” 萧辰打断她,眼神锐利如刀,“陈兵?一个跳梁小丑罢了。他若再敢伸爪子,我剁了他的爪子! 他敢伸头,我就拧下他的脑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天塌下来,自有我顶着!” 这掷地有声的话语,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司马羽冰冷绝望的心上。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从心底涌出,瞬间冲垮了她强撑的堤防。 从小到大,她是高门贵女,是父亲掌上明珠,却也见惯了世态炎凉、人情冷暖。 家破人亡后,更是尝尽屈辱白眼。何曾有人,如此霸道又如此坚定地告诉她:天塌下来,我顶着! 巨大的冲击和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再也控制不住。司马羽“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不是之前的压抑啜泣,而是近乎崩溃的宣泄。 她猛地扑进萧辰的怀里,双臂紧紧环抱住他坚实的腰身,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呜...萧郎...我怕...我真的好怕...” 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萧辰胸前粗糙的衣襟。 温香软玉骤然满怀,少女特有的幽香混合着泪水的气息萦绕鼻尖。 萧辰身体微微一僵,作为前世在纪律严明的特种部队磨砺出的兵王,他习惯了钢铁般的意志和距离感。 但此刻怀中女子那脆弱无助的颤抖,那滚烫的泪水,却像一把无形的钥匙,轻轻撬动了他心底最深处被刻意封存的柔软。 他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抬起手,动作有些生涩,却无比坚定地,轻轻环住了司马羽颤抖的肩膀。 她的身体是那样纤细单薄,隔着粗布衣衫也能感受到那份惊人的柔软和冰凉。 “别怕。” 他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和,“有我在。” 手掌在她瘦削的肩背上,笨拙却带着力量地轻拍着,传递着无声的承诺。 司马羽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坚实心跳,那沉稳有力的搏动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一点点驱散着她内心的恐惧。 怀抱是那样温暖而安全,隔绝了屋外的寒风,也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血腥与恶意。 紧绷的神经渐渐松弛,连日来的惊惧、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而来。 她的哭声渐渐低了下去,变成了小猫般的呜咽,最终化作均匀而细弱的呼吸。 紧绷的身体也彻底软了下来,依偎在他怀里,沉沉睡去。那张绝美的小脸上,泪痕未干,眉头却已舒展开来,透露出一种久违的、近乎孩童般的安宁。 她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有这样毫无防备地沉入梦乡了。 看着怀中熟睡的娇颜,萧辰要说不动心那是假的。 少女的幽香丝丝缕缕钻入鼻腔,温软的身躯毫无保留地贴着他,尤其是那微微起伏的玲珑曲线……萧辰只觉得一股燥热从小腹升起,呼吸也不由得粗重了几分 他可是血气方刚的男人,更是经历过生死考验的兵王,征服欲和占有欲都远超常人。 第5章 打造兵器 黄岳校尉的效率很高,次日清晨,命令便经由陈兵传达下来。 陈兵带着几个心腹,趾高气扬地闯进萧辰那间破败的土屋。 目光贪婪地在刚刚梳洗完毕、清丽绝伦的司马羽身上狠狠剜了几眼,才转向萧辰,脸上堆满虚伪的假笑,语气却阴冷如毒蛇吐信: “萧辰!校尉大人有令,念你‘主动请缨’,特命你为前出斥候,即刻前往‘鹰愁涧’探查敌情!务必摸清蛮兵动向!这可是校尉大人‘格外开恩’,给你立功的机会!莫要辜负了!” “鹰愁涧?!” 屋内的司马羽闻言,俏脸瞬间煞白如纸,失声惊呼。那是南疆边境最凶险的斥候禁区之一!地形复杂如迷宫,蛮兵斥候活动频繁如鬼魅,十人进去,九人难回! 这分明是借刀杀人! 陈兵身后的狗腿子们发出幸灾乐祸的嗤笑。陈兵更是得意地欣赏着司马羽的惊恐和萧辰的“反应”,期待看到他绝望或愤怒的表情。 然而,萧辰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意料。 他非但没有丝毫惧色,眼中反而骤然爆发出灼热的光芒,如同发现了猎物的猛兽!鹰愁涧?深入敌境?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机会!远离陈兵的掣肘,在混乱与危险中攫取军功! “好!” 萧辰声音洪亮,斩钉截铁,“属下领命!多谢伍长‘关照’,多谢校尉大人信任!” 他答应的如此干脆,甚至带着一丝……兴奋?这让陈兵脸上的狞笑僵住了,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憋闷无比。 “哼!不知死活的东西!” 陈兵重重啐了一口,阴恻恻道:“给你半个时辰准备!日落前必须出发!若敢延误……军法从事!” 他恶狠狠地瞪了司马羽一眼,带着人悻悻离去。 屋内只剩下两人。司马羽扑到萧辰身边,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声音带着哭腔:“萧郎!你不能去!那是送死!陈兵他……” “我知道。” 萧辰反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眼神锐利如鹰隼,“他想要我的命。但这也是我的机会!一个跳出他掌控、用敌人头颅换取我们生路的机会!” 他语气中那股一往无前的决绝和强大的自信,稍稍安抚了司马羽的恐惧。她看着萧辰坚毅的侧脸,咬着唇,用力点了点头:“我……我等你回来!” “放心。” 萧辰松开手,目光投向墙角堆放的几段坚韧硬木和一张简陋的角弓,“走之前,我得准备点‘好东西’。”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萧辰化身成了最专注的工匠。他抄起工具,对着那堆木料叮叮当当地敲打、削磨起来。动作迅捷精准,带着一种奇异的美感。 司马羽在一旁看得眼花缭乱,只见萧辰将硬木切削成各种奇异的形状: 弯曲如兽角的弓臂、带有复杂凹槽的滑轮、带有特殊卡扣的握把……这些东西与她记忆中见过的任何长弓、角弓、铁胎弓都截然不同。 “萧郎,这是……?” 她忍不住问。 萧辰头也不抬,手上动作不停:“一种新‘弓’,我叫它‘踏张弩’!射程更远,威力更大,而且……省力!” 他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没有现代复合材料,但他用特种兵掌握的极限环境武器知识,结合现有材料,有信心打造出一把超越时代的杀器! 时间紧迫,萧辰争分夺秒。当夕阳的余晖染红天际时,一把结构奇特、线条狰狞的踏张弩已在他手中初具雏形。他最后调试了一下弓弦和那对简陋却关键的滑轮组,眼中寒光一闪。 “成了!” 他低喝一声,将踏张弩和几支特制的重箭小心包好,背在身上。又检查了一下腰间的制式战刀。 转身,对上司马羽盈满担忧却又无比信任的目光。 “等我。” 萧辰只说了两个字,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转身大步流星,迎着夕阳,孤身一人走向那吞噬生命的鹰愁涧。背影决绝,如同一柄刺向黑暗的利刃。 鹰愁涧,名副其实。两侧峭壁如刀削斧劈,怪石嶙峋,枯藤盘绕。谷底幽深晦暗,寒风呼啸如鬼哭,积雪掩盖了无数天然的陷阱和杀机。 萧辰如同融入阴影的猎豹,每一步都踩在视觉死角,利用特种兵王顶级的潜伏与追踪技巧,悄无声息地深入。 他精神高度集中,感官放大到极致,捕捉着风中每一丝异响,雪地上每一处不自然的痕迹。 突然,他身形猛地一顿,瞬间伏低,紧贴在一块冰冷的巨石后。 前方约百米处,三个披着兽皮、身形剽悍的蛮族斥候,正围着一小堆篝火低声交谈,火上烤着不知名的兽肉。 他们腰间挂着弯刀,背上背着角弓,眼神凶戾,显然是百战精锐。 机会! 萧辰眼中杀机暴涨。他如同最耐心的猎人,缓缓取下背上的踏张弩。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心神沉静。他选了一个绝佳的隐蔽狙击点,架好弩身。 双脚踩住弩臂前端的踏环,双手抓住弓弦,腰腹猛地发力! 在滑轮组精妙的省力作用下,坚韧的牛筋弓弦被稳稳拉开,扣在弩机卡槽上。整个过程迅捷无声,远非传统强弓那费力且易暴露的拉弓动作可比。 一支沉重的三棱破甲箭被轻轻搭上箭槽。萧辰屏住呼吸,目光透过简易的望山,牢牢锁定中间那个看似头目的蛮兵心脏位置。风在呼啸,距离在百米开外,目标在移动……这些在特种兵王的计算中,都化为精准的修正。 就是现在! 食指沉稳地扣下悬刀! “嘣——!” 一声低沉到几乎被风声掩盖的弓弦震响! 箭矢化作一道致命的黑色闪电,撕裂空气!百米距离,转瞬即至! “噗嗤!” 精准无比!箭簇狠狠贯入那名蛮兵头目的胸膛,巨大的动能甚至带着他向后踉跄一步,眼中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愕,低头看着胸前喷涌而出的血花,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轰然倒地! “敌袭!!” 剩下两名蛮兵骇然变色,反应极快,瞬间抓起武器滚向掩体。 但萧辰更快! 第6章 凯旋而归 第一箭射出,他脚下发力,身体如狸猫般侧滚移位,同时手脚并用,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再次上弦、搭箭! “嘣——!” 第二箭几乎紧随着第一箭的破空声而至! 一名刚扑到岩石后的蛮兵,头盔下的太阳穴位置猛地爆开一团血雾,箭头透颅而出!尸体软软滑倒。 最后一名蛮兵吓得魂飞魄散,躲在岩石后疯狂嘶吼着听不懂的蛮语,同时探出角弓,试图盲射。 萧辰嘴角勾起冰冷的弧度。他第三次踏张上弦,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丝毫停滞。他并没有瞄准岩石,而是预判了对方探头的位置。 果然,那蛮兵按捺不住恐惧,猛地探出半个身子想要寻找目标。 “嘣——!” 第三支重箭如同死神的点名!精准地穿过那蛮兵因惊恐而张大的嘴巴,后颈透出带血的箭簇!嘶吼声戛然而止。 三个凶悍的蛮族斥候,在不到十个呼吸的时间内,被萧辰以超越时代的踏张弩,如同点名般狙杀!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如同艺术。 确认安全后,萧辰迅速潜行过去。他拔出箭矢,搜刮战利品:三把精良的蛮族弯刀、一些肉干、少量金银、最重要的是——三颗血淋淋、带着独特蛮族发辫的头颅! 他将头颅用布包好,挂在自己腰间。又在蛮兵头目身上发现了一卷简陋的兽皮地图,上面标注了几个蛮兵临时营地的位置,价值巨大! 看着地上的尸体,萧辰眼神微动。他故意在其中一具尸体旁,用蛮兵的弯刀刻下了一个指向陈兵所部营地方向的模糊箭头痕迹,并用蛮语写了个含糊的“报仇” 字样。然后,他如同幽灵般消失在鹰愁涧的阴影深处,带着足以改变命运的首级和情报,踏上归途。 当萧辰浑身浴血,腰挂三颗狰狞蛮首,背着那把造型奇特的踏张弩,如同战神般独自返回营寨时,整个营地都轰动了! “我的天!是萧辰!他活着回来了!” “看!蛮首!三个!还有那是什么怪弓?” “鹰愁涧那种地方……他一个人杀了三个蛮兵斥候?这怎么可能?!” 惊骇、难以置信、敬畏的目光如同潮水般涌向萧辰。消息如同插上翅膀,瞬间传遍全营。 校尉黄岳闻讯,亲自带人迎了出来。 当他看到那三颗货真价实的蛮族斥候首级,以及萧辰呈上的兽皮地图时,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他重重一拍萧辰的肩膀,声音洪亮,充满了激赏: “好!好小子!干得漂亮!深入鹰愁涧,阵斩三蛮酋,刺探敌情有功!扬我军威!此乃大功一件!本尉为你请功!” 黄岳当众宣布:“赏!萧辰晋升为‘锐士’,赐精铁环锁甲一副!赏银五十两!粟米三石!肉干十斤!其妻司马氏,免本月劳役!” 丰厚的赏赐引起一片羡慕的惊呼。锐士身份、精铁甲胄、五十两白花花的银子!这足以让一个底层军卒彻底翻身! 陈兵站在人群外围,脸色铁青得如同锅底,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死死盯着萧辰腰间那三颗蛮首,还有萧辰身上那件象征着身份提升的崭新皮甲,以及他手中那把造型古怪却散发着致命气息的踏张弩,眼中充满了怨毒和难以置信。 “该死!这狗屎运的废物!他怎么没死在鹰愁涧!那踏弩……定是邪器!” 陈兵心中疯狂咆哮,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撕碎萧辰。他感觉自己的权威和算计,在萧辰这耀眼的功劳面前,被践踏得粉碎! 萧辰无视了陈兵那吃人的目光,坦然接受了赏赐。他第一时间将沉甸甸的赏银和大部分粟米肉干交到司马羽手中。 “羽儿,拿着!以后,咱们不用再吃那些猪食了!” 萧辰看着司马羽惊喜又含泪的眼眸,豪气干云。 司马羽捧着银子,仿佛捧着千斤重担,又像是捧着希望的火种,泪水终于滑落:“萧郎……谢谢你!” 她不再是那个只能带来厄运的罪女,她的丈夫,用敌人的头颅为她挣来了尊严和温饱。 萧辰说到做到,花钱如流水。 他带着司马羽,在营内的小集市上,先是为她买了几匹厚实的棉布、一盒廉价的胭脂水粉,甚至还有一支小巧的银簪。 看着司马羽戴上银簪,眼中闪过的光彩,萧辰觉得这钱花得值。 接着,他直奔营中的老铁匠铺。将剩余的赏银和那三把缴获的精良蛮族弯刀“啪” 地拍在铁匠老王那沾满煤灰的案台上。 “王师傅!帮我用最好的铁料,打造这些零件!尺寸样式一点不能错!” 萧辰展开一张画满精密零件图的兽皮,正是他改进版踏张弩所需的关键金属部件——更坚固耐用的弩臂包铁、精密的滑轮、强化的弩机和破甲箭簇。 老铁匠老王看着那复杂的图纸和沉甸甸的银子,倒吸一口凉气:“萧锐士,这……这是何物?如此精巧?” 萧辰目光炯炯,沉声道:“杀敌利器!王师傅,想想那些死在蛮兵刀下的乡亲!想想边关多少好儿郎因为弓箭不力而枉死! 此物若成,我大周边军斥候,将如虎添翼!多杀一个蛮狗,或许就能少死十个我们的兄弟!这是为国为民的大事!” 他将家国情怀与铁匠的荣誉感紧紧绑在一起。 老王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热血和凝重,他抚摸着图纸,重重点头:“好!萧锐士心怀家国,老王我拼了这把老骨头,也定给你打出最合用的家伙来!银子……给多了!” “不多!务必用最好的料,最快的工!” 萧辰斩钉截铁。他深知,更强的武器,是他和司马羽活下去、走向更高处的保障。而他与老铁匠的这次交易,也悄然播下了未来更大合作的种子。 萧辰的崛起和富足,如同毒刺般日夜扎着陈兵的心。尤其是看到司马羽在萧辰的呵护下,气色越来越好,那份惊人的美丽越发夺目,陈兵的邪念和嫉恨几乎烧毁了他的理智。 晋升?赏银?美人?这些本该都是他的!他绝不允许萧辰继续得意下去! 几天后,一个“绝妙”的毒计在陈兵脑中成型。 第7章 幕后黑手 他利用职权,伪造了一份“紧急军情”,声称斥候发现小股蛮兵在“黑风坳”附近劫掠村民,命萧辰带领两名“新兵”即刻前往清剿救援。 命令下达时,语气急迫,不容置疑。陈兵阴笑着对萧辰说:“萧锐士,你勇武过人,上次立下大功,这次救民于水火,正是再立新功的好机会!可别让校尉大人失望啊!” 他眼中闪烁着恶毒的快意,仿佛已经看到萧辰在黑风坳的埋伏圈里被乱箭射成刺猬。 萧辰接过命令,扫了一眼,心中冷笑。黑风坳?地形险恶,利于伏击。派两个“新兵”?怕不是监军兼补刀的!陈兵,你这是自己把脖子伸到我的刀下了! 他脸上却露出一副“义不容辞”的表情,慨然道:“保境安民,职责所在!萧某领命!” 转身回屋,迅速检查装备:改进后的踏张弩、充足的破甲箭、精钢战刀、还有那副精铁环锁甲。 “萧郎,又有任务?黑风坳……我听说那里……” 司马羽忧心忡忡。 “放心,” 萧辰穿上锁甲,冰冷坚硬的触感带来安全感,他轻轻吻了下司马羽的额头,“等我回来吃晚饭。这次,彻底解决麻烦。” 他眼中寒芒一闪。 带着两名眼神闪烁、心怀鬼胎的“新兵”,萧辰一行三人迅速抵达黑风坳外围。果然,地形极其险恶,两侧山崖陡峭,谷道狭窄曲折,寂静得可怕。 萧辰停下脚步,对那两名“新兵”道:“你二人,一左一右,攀上两侧山崖制高点瞭望,若有敌情,立刻发信号。我走谷道,居中策应。” 两名死士对视一眼,心中暗喜:这傻子自己走死路!正好方便他们发信号引蛮兵合围!于是痛快应下,分头攀爬。 看着他们消失在崖壁上,萧辰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他并未进入谷道,而是凭借特种兵王超强的攀岩技巧,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左侧山崖的背面,如同壁虎般快速向上攀爬,远远缀在那名死士身后。 那名死士爬到预定位置,正要从怀中掏出陈兵给的、用于联络蛮兵的骨哨时—— “咻!” 一支冰冷的弩箭毫无征兆地从侧下方的乱石后射出,精准地贯穿了他的咽喉!死士捂着脖子,眼中满是惊骇和不解,嗬嗬几声便栽倒在地。 萧辰如同鬼魅般出现,迅速搜走骨哨和其身上所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然后,他如法炮制,潜行到右侧山崖,同样以无声的弩箭,将另一名正准备发信号的死士狙杀! 清除掉内患,萧辰并未离开。他拿着那枚骨哨,眼中寒光闪烁。 他模仿着蛮族斥候的腔调,对着黑风坳深处,吹响了急促而怪异的哨音——这正是陈兵与那股蛮兵约定的进攻信号! 哨音刚落不久,黑风坳深处便传来一阵骚动和蛮语的呼喝声。显然,埋伏的蛮兵以为信号发出,猎物已经入彀,开始按计划向谷口方向移动合围! 萧辰冷冷一笑,迅速潜行至陈兵“督战” 所在的、距离黑风坳谷口不远的一处隐蔽小山包后。陈兵正藏在一块大石后,伸着脖子,满脸期待和残忍地等着看谷中的“好戏”。 就在这时,被萧辰哨音引出来的那队蛮兵,正好从侧面山道转出,一眼就看到了山包后鬼鬼祟祟的陈兵! “周狗军官!杀!” 蛮兵小头目怒吼一声,以为是埋伏被发现,立刻指挥手下朝着陈兵藏身之处凶狠地扑杀过去!箭矢如雨点般射来! 陈兵猝不及防,吓得魂飞魄散!他完全搞不清状况,明明应该是萧辰被围杀,怎么蛮兵冲着自己来了?! “误会!自己人!我是……” 陈兵一边狼狈地挥刀格挡箭矢,一边惊恐地试图用半生不熟的蛮语喊话表明身份。 但杀红了眼的蛮兵哪里肯听?锋利的弯刀瞬间就砍到了眼前! “噗嗤!噗嗤!” 陈兵虽然有些武艺,但双拳难敌四手,瞬间身中数刀,鲜血狂飙!他惨叫着被蛮兵扑倒在地。 就在这绝望之际,陈兵透过混乱的人影,看到了不远处山石后,萧辰那张冷漠如同看死人的脸!萧辰手中那把奇特的踏张弩,正稳稳地指着他! 陈兵瞬间明白了!一切都是萧辰的算计!他目眦欲裂,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声咆哮,声音充满了刻骨的怨毒:“萧辰!!你……你好毒!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你等着……兵部……兵部侍郎张大人……不会放过你的!他……他才是……” 话音未落,一柄蛮族弯刀狠狠劈下! “咔嚓!” 陈兵的威胁戛然而止,头颅滚落在地,双目圆瞪,死不瞑目。 陈兵一死,剩下的蛮兵立刻将目标转向了暴露的萧辰。 “杀了他!” 蛮兵小头目怒吼,指挥手下朝萧辰冲来。 萧辰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眼神冰冷,踏张弩发出致命的咆哮! “嘣!嘣!嘣!” 改进后的踏张弩射速更快,威力更猛!三支破甲重箭如同追魂索命的黑线,精准地贯穿了冲在最前面三名蛮兵的胸膛!强劲的力道甚至将他们带得倒飞出去! 这恐怖的一幕瞬间震慑了剩下的蛮兵!他们从未见过如此迅捷凶悍的弓弩! “是魔鬼的武器!撤!快撤!” 蛮兵小头目胆寒了,怪叫一声,转身就逃。其余蛮兵也斗志全无,跟着溃散。 萧辰没有追击,他的目标已经达成。他迅速潜行到陈兵的无头尸体旁,忍着血腥味,快速在其衣物内摸索。果然,在贴身的暗袋里,摸到了一个硬硬的油纸包。 打开油纸包,里面赫然是几封书信!信纸质地精良,绝非边关之物。萧辰快速扫了一眼,瞳孔骤然收缩! 其中一封,竟是写给陈兵的密令! 落款是一个清晰的私印,印文正是“兵部侍郎张”! 信中措辞隐晦,但核心意思明确:要求陈兵在边军中“便宜行事”,制造混乱,延缓对蛮族的有效防御,并定期汇报边军布防变动! 信中甚至提到,若能设法让黄岳“因故”去职或阵亡,必有重赏! 随信还有一张小额的银票作为“活动经费”。 第8章 埋伏 另一封,则是陈兵写给这位“张侍郎”的汇报草稿,其中详细描述了他如何刁难萧辰、克扣军功,以及……发现了司马羽的存在! 信中竟建议“张侍郎”可借此女身份大做文章,构陷黄岳“包庇罪臣之女,图谋不轨”! “兵部侍郎……张?” 萧辰心中掀起惊涛骇浪。陈兵临死前的威胁竟是真的!他背后站着的,竟然是朝廷中枢的兵部高官! 而且此人通敌卖国,陷害忠良,还想谋害黄岳校尉!这阴谋之大,远超他的想象!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马蹄声和呼喝声。是黄岳校尉!他显然收到了黑风坳发生战斗的消息,亲自带兵来援! 黄岳率兵赶到现场,看到满地蛮兵尸体、陈兵身首异处的惨状,以及持弩而立、浑身浴血却眼神锐利的萧辰,震惊万分。 “萧辰!这里发生了什么?陈兵他……?” 萧辰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油纸包和那几封至关重要的信件,双手呈到黄岳马前,声音低沉而凝重: “禀校尉!属下奉命至黑风坳‘清剿’,遭遇蛮兵伏击!两名随行‘新兵’不幸阵亡!伍长陈兵……被蛮兵所杀!属下奋力杀敌,击溃蛮兵小队,并……在陈兵尸体上,发现了这个!” 黄岳疑惑地接过油纸包,展开信件。 当他看清信中的内容,特别是“兵部侍郎张”的私印和那些通敌、构陷的语句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握着信纸的手因愤怒而剧烈颤抖,虎目圆睁,须发皆张! “混账!通敌卖国!构陷忠良!该杀!该千刀万剐!” 黄岳的怒吼如同受伤的雄狮,震得山谷回响。他猛地看向萧辰,眼中充满了震惊、后怕,以及一种沉甸甸的、洞悉了巨大阴谋的凝重。 “萧辰!此事……事关重大!你……” 黄岳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托付之意。 萧辰迎着黄岳的目光,挺直脊梁,眼神坚定如磐石:“属下明白!此信,属下从未见过!陈兵伍长,乃是为国捐躯,不幸死于蛮兵之手!属下亲眼所见!” 他巧妙地封存了信息,也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黄岳深深地看着萧辰,良久,重重地点了点头,将信件仔细贴身收好。他环顾满目疮痍的战场,又看了看陈兵的无头尸身,最后目光落在萧辰那把染血的踏张弩上,沉声道: “收殓阵亡将士!回营!今日之事……任何人不得外传!违令者,军法从事!” 他的声音带着肃杀,也带着对即将到来的风暴的隐忧。 陈兵死了,但他背后那张巨大的、来自朝廷深处的黑网,才刚刚显露出一角。 而揭露这一切的关键人物萧辰,和他身边的司马羽,已然被卷入这滔天的漩涡中心。 鹰愁涧的血腥气尚未散尽,更大的风暴已压向边关。 黄岳将密信贴身藏好,如同揣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他目光扫过狼藉战场,最终落在萧辰那把染血的踏张弩上,声音沉如铁石:“收殓尸首!回营!今日所见所闻,谁敢泄露半字,军法斩立决!” 肃杀之气冻结了空气,陈兵的尸体被草席裹走,但他背后那张来自帝都兵部的巨网阴影,已沉沉笼罩下来。 回营当夜,黄岳的亲兵悄然传令萧辰至中军帐。油灯昏黄,映着黄岳凝重的脸。 “鹰愁涧的蛮兵据点,加上陈兵这蠢货引来的那队,附近至少还有两股蛮兵游骑,不下五十人。” 黄岳手指重重戳在简陋的兽皮地图上,“那狗日的张侍郎要边军乱,要老夫死!蛮狗得了陈兵死前‘送’去的布防疏漏,最迟明晚,必来劫营!目标,就是粮草和老夫的头!” 萧辰眼神锐利如刀:“校尉想如何?” “将计就计!”黄岳一拳砸在案上,眼中凶光迸射,“粮草是饵,老夫也是饵!萧辰,你箭利,心狠,敢不敢做这执刀人?” “有何不敢?”萧辰声音斩钉截铁,“只求校尉予我便宜行事之权,二十名善射老卒,还有...杨铁匠铺里所有的精铁箭簇!” 黄岳盯着他,片刻,缓缓点头:“好!人给你,箭给你!此战若胜,老夫亲自为你请首功!” 萧辰领命而出,直奔杨铁匠的窝棚。炉火未熄,老王头正赤膊捶打着一块烧红的铁料,汗如雨下。 “王师傅,要命的时候到了!”萧辰将一袋银子和校尉手令拍在砧板上,“所有存货精铁,全部打成三棱破甲箭簇!天亮之前,我要三百支!校尉等着救命!” 老王头看着手令上鲜红的印戳,又掂了掂钱袋,眼珠子一瞪:“拼了这把老骨头!萧锐士,替老汉多杀几个蛮狗!” 天光微熹,萧辰已带二十名眼神锐利的老兵悄然出营。每人背负两壶羽箭,腰间皮囊里,是老王头连夜赶制、闪着幽冷寒光的三棱精铁箭簇。 萧辰那把踏张弩的滑轮组与弩机,也连夜用精铁加固,狰狞更胜往昔。 他们埋伏的地点,是黄岳大营侧翼一片稀疏的桦木林,紧邻着故意露出破绽的“粮草”堆放点。林木稀疏,视野却奇佳,正好覆盖蛮兵可能的来袭路径。 寒风如刀,时间在枯枝的呜咽中流逝。日头偏西,冻土传来沉闷的震动。 来了! 地平线上,黑压压一片骑兵如狼群般涌出,约莫六十余骑,蹄声如雷,直扑营寨侧翼的粮草垛!当先一个蛮将,头戴狼皮帽,挥舞着弯刀,发出野兽般的嚎叫。 “沉住气!听我号令!”萧辰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在雪地上滑行。他伏在一棵歪脖子老树后,踏张弩稳稳架起,冰冷的弩臂贴着脸颊。二十名老卒分散在两侧,引弓待发,箭头对准了狂奔而来的死亡洪流。 三百步...两百五十步...蛮骑进入最佳射程! “换箭!”萧辰低吼。 唰!二十名老兵动作整齐划一,瞬间将普通羽箭换下,搭上了闪着死亡幽光的三棱破甲箭!箭头沉重,带着血槽的棱刃在夕阳下流转着不祥的光泽。 “放!” 萧辰的怒吼撕破寒风! “嘣——嗡——!” 二十张强弓与踏张弩的咆哮汇成一道死亡的尖啸!二十一道黑线撕裂空气! 第9章 功过相抵 冲在最前的七八名蛮兵连同战马,如同撞上一堵无形的铁墙!精铁箭簇轻易撕裂了他们简陋的皮甲,深深贯入躯体! 血花在冰冷的空气中爆开,凄厉的惨嚎瞬间被后续的马蹄淹没。战马失蹄翻滚,绊倒了后面收势不及的同伴,冲锋阵型顿时大乱! “再射!自由散射!目标——马腿!” 萧辰的命令冰冷如铁。他手脚并用,踏张上弦的动作快得只余残影,第二支重箭已离弦而出,精准地钻入一名正欲张弓的蛮兵百夫长的眼窝! 老兵们经验丰富,专射冲在前排战马的前腿关节!噗嗤!噗嗤!骨裂声令人牙酸!战马悲鸣着轰然栽倒,将背上的骑士狠狠甩出! 后续的蛮兵收不住势头,在狭窄的路径上人仰马翻,挤作一团,成了绝佳的靶子! “是圈套!撤!快撤!”那狼皮帽蛮将肝胆俱裂,勒马狂吼。 晚了! 黄岳亲自率领的伏兵从营寨辕门和两侧壕沟中暴起!长矛如林,刀光似雪,狠狠扎入混乱的蛮兵队伍!憋了一肚子火的边军将士如猛虎下山,疯狂砍杀着落马和挤在一起的敌人。 萧辰收起踏张弩,拔出腰间的蛮族精钢弯刀,如猎豹般扑出树林,加入战团。 他的刀法没有花哨,全是特种兵王千锤百炼的杀人技,刁钻、狠辣、高效!每一次挥刀,都精准地带走一条生命,所过之处,残肢断臂飞溅,竟无一合之敌! 那狼皮帽蛮将正被两名黄岳亲兵缠住,萧辰看准时机,一个矮身突进,雪亮的刀光自下而上撩起! “噗——!” 蛮将的狼皮帽连同半个天灵盖飞上半空,红白之物喷溅!无头的尸体晃了晃,栽落马下。 “敌酋已死!降者不杀!”萧辰一脚踏上蛮将的尸体,染血的弯刀高举,厉声咆哮!吼声如同惊雷,压过了战场的喧嚣。 残余的蛮兵眼见主将毙命,伏兵四起,早已斗志全无,纷纷抛下武器跪地求饶。 夕阳如血,映照着尸横遍野的战场。 六十余蛮骑,除少数趁乱逃脱,尽数被歼!边军将士爆发出震天的欢呼!无数道敬畏的目光聚焦在场中那个浑身浴血、踏着敌酋尸体、持刀而立的年轻身影上。 黄岳大步走来,重重拍在萧辰肩上,虎目含光:“好小子!好一个‘踏弩碎敌胆’!此战首功,非你莫属!” 大捷的喜悦如同滚烫的油,泼在冰冷的边关冻土上,滋滋作响。营寨内外,篝火熊熊,烤肉的焦香和劣质酒水的辛辣气息弥漫。 军士们围着缴获的蛮族战马、武器,唾沫横飞地讲述着白天的厮杀,目光不时瞟向被簇拥在篝火边的萧辰。他身上的精铁环锁甲在火光下泛着冷硬的光,腰间的踏张弩如同蛰伏的凶兽。 “萧锐士,再讲讲!你那神弩,一箭是怎么把那蛮将的天灵盖掀飞的?”一个年轻军士兴奋地凑过来,脸上满是崇拜。 萧辰笑了笑,撕下一块烤得焦香的马肉递给身旁的司马羽。火光映着她洗净铅华的脸,绝美的容颜在暖色中更添几分柔媚,只是眼底深处,仍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虑。 “报——!”传令兵的高喊撕裂了欢腾。一名风尘仆仆、身着帝都驿卒服色的信使被带到黄岳面前,双手奉上一个盖着兵部火漆的沉重木匣。 黄岳精神一振,霍然起身。众将士也纷纷安静下来,伸长脖子。首功捷报,朝廷的封赏来了! 黄岳郑重开启木匣,取出里面的公文卷轴,朗声宣读: “兹查,南疆镇守营校尉黄岳,御下不严,致使部属伍长陈兵勾结蛮夷,险酿大祸!念其最终击溃来犯之敌,阵斩蛮酋,功过相抵,不予追究!” “锐士萧辰,作战勇猛,阵前斩首有功。着擢升为百夫长,赏银...五十两!” 宣读声落下,篝火旁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方才的喧闹如同被寒风吹熄,只剩木柴燃烧的噼啪声,显得格外刺耳。 “功...功过相抵?”一个老兵喃喃,手里的酒碗啪嗒掉在地上。 “陈兵通敌,险些害死大家,怎么成了校尉御下不严?” “萧锐士斩了那么多蛮子头,还杀了敌酋,就升个百夫长?五十两银子?打发叫花子呢?” “狗日的!定是那兵部的狗官吞了我们的赏钱!” 压抑的议论如同滚水,在死寂下沸腾。黄岳捏着公文的手指关节发白,脸色铁青,胸膛剧烈起伏。 司马羽担忧地看向萧辰,却见他面无表情,只是慢条斯理地将手中那块马肉撕成细条,眼神在跳跃的火光下,冷得像鹰愁涧的寒冰。 深夜,校尉营帐。 油灯如豆,映着桌上两坛劣酒和一碟冷掉的咸肉。黄岳盔甲未卸,猛地灌下一大口辛辣的劣酒,呛得他剧烈咳嗽,虎目赤红。 “咳咳...萧辰,看到了吧?这就是朝廷!这就是他兵部侍郎张大人!”黄岳重重将酒碗砸在桌上,酒水四溅,“陈兵那畜生临死前喊的‘张大人’,就是兵部侍郎张世荣! 这老狗!他掌管兵部武选司,专司功勋核验、将领升迁!陈兵是他埋在边军的一条狗!我报上去的捷报、陈兵通敌的铁证...怕是连他张侍郎的桌角都没碰到,就被他那群爪牙撕了、烧了!” 他瞪着萧辰,声音因愤怒而嘶哑:“功过相抵?老子有什么过?你萧辰的滔天战功,就值一个百夫长和五十两银子?他们眼里,我们这些边关将士的血,还不如帝都贵人养的一条狗金贵!” 黄岳又灌了一大口酒,醉意和悲愤上涌:“知道老子为什么拼了命也要保住司马姑娘吗?他爹,司马大将军!三朝元老,柱国重臣! 一辈子都在跟北边的狄人、西边的羌人玩命!结果呢?一场败仗,被那张世荣和朝中那些只会耍嘴皮子的狗屁御史构陷,扣上通敌谋反的帽子,满门抄斩! 忠良血染断头台,奸佞稳坐钓鱼台!这他妈的是什么世道!” 第10章 缠绵 他摇摇晃晃站起来,指着帐外漆黑的夜空,仿佛在质问那看不见的帝都:“老子守着这边关,守着他娘的什么?!守的是这群趴在咱们尸骨上吸血的蛆虫!” 萧辰默默听着,端起自己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劣酒烧喉,却烧不化胸中那团冰冷的火焰。他扶住摇摇欲坠的黄岳:“校尉,慎言。这账,我们记下便是。” 黄岳醉眼朦胧地看着萧辰,忽然用力抓住他的肩膀,指甲几乎嵌进甲叶:“萧辰...你小子是个人物!我看得出来!有手段,有心气! 别学老子...也别学司马大将军...光会打仗...没用!要活着...要往上爬!爬到比那张世荣更高的位置!只有站得够高...你的刀...才能砍到该砍的人头上! 才能...护住你想护的人!”他声音渐低,最终趴在桌上,鼾声如雷,眼角却似有浑浊的湿痕。 送走烂醉如泥的黄岳,萧辰踏着清冷的月色回到那间低矮的土屋。寒风从门缝钻入,屋内却透出一点温暖的昏黄。 推开门,司马羽正坐在炕沿,就着油灯微弱的光芒缝补着一件萧辰的旧衣。火光跳跃在她低垂的眉眼间,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听到门响,她抬起头,看到萧辰,眼中瞬间漾起暖意,随即又被他眉宇间尚未散尽的冷冽和身上淡淡的血腥气与酒气所刺,化为担忧。 “萧郎...校尉他?”她放下针线,起身迎上。 “喝多了,说了些醉话。”萧辰反手关上门,将刺骨的寒风隔绝在外。他脱下沾着寒气的皮甲和外袍,只着单衣。 司马羽已端来一盆温热的水和布巾:“擦擦脸,去去寒气。”她的动作自然轻柔,仿佛已做过千百遍。 萧辰接过温热的布巾覆在脸上,深深吸了口气。热水的气息和布巾上残留的她指尖的淡香,似乎稍稍熨帖了胸中那股被朝廷不公和黄岳悲愤所点燃的戾气。 他走到炕边坐下,看着司马羽在灯下忙碌的侧影。 “羽儿,”他忽然开口,声音低沉,“黄校尉说...你父亲司马大将军...是被那张世荣构陷的?” 司马羽的脊背瞬间僵直,手中的针线停滞在空中。昏黄的灯光下,她长长的睫毛剧烈颤动,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过了许久,她才缓缓转过身,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微微哆嗦着,眼中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没有落下。 “是...”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刻骨的痛楚,“父亲一生忠耿,为国戍边,身上大小创伤二十七处...最后...最后却落得...通敌谋反的罪名... 我司马家满门忠烈...男丁皆斩...女眷流放...若非黄世叔念及旧情暗中周旋...我早已...早已死在押解路上...” 她说不下去了,猛地捂住嘴,压抑的呜咽从指缝中漏出,瘦削的肩膀不住地颤抖。 萧辰的心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没有安慰的话语,只是伸出粗糙的手掌,轻轻覆在她冰凉的手背上,然后慢慢将她颤抖的身子揽入怀中。 司马羽起初身体僵硬,随即那强撑的堤坝彻底崩溃。她将脸深深埋进萧辰坚实的胸膛,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他单薄的衣衫。 压抑多年的冤屈、恐惧、家破人亡的剧痛,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而出。她哭得撕心裂肺,像个迷路的孩子。 “我知道...我都知道...”萧辰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承诺,手臂紧紧环抱着她,仿佛要将自己的力量传递过去。 “这血债,我替你记着!那张世荣的头颅,终有一日,我必亲手斩下,悬于你司马家祠堂之前!我萧辰,说到做到!” 这掷地有声的誓言,如同黑暗中燃起的熊熊火炬,狠狠烫在司马羽绝望冰冷的心上。她抬起泪眼婆娑的脸,看着萧辰在昏暗灯光下坚毅如岩石般的下颌和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眸。 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依赖、信任和某种滚烫情愫的热流,冲垮了她所有的防线。 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跃了一下,骤然熄灭。土屋陷入一片黑暗,只有清冷的月光透过破窗的缝隙,在地面洒下几道惨白的印痕。 突如其来的黑暗让司马羽下意识地往萧辰怀里缩了缩。 方才汹涌的悲恸宣泄后,此刻被这坚实的臂膀环绕,一种奇异的安宁与温暖包裹着她疲惫的身心。 萧辰身上的气息混合着风尘、皮革和一丝酒气——此刻却成了黑暗中唯一可依靠的锚点。 她能感受到他胸膛有力的心跳,沉稳而坚定,一下下敲打着她的耳膜,奇异地安抚着她仍在微微颤抖的神经。 方才那惊天动地的誓言犹在耳畔,每一个字都带着滚烫的力量,将她从绝望的深渊一点点拉回。 黑暗中,萧辰的手臂依旧紧紧环抱着她,却不再是攻城略地的侵略,而是如山岳般稳固的守护。 他粗糙的下颌轻轻抵着她的发顶,无声地传递着一种笨拙却坚定的慰藉。他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人儿的脆弱与依赖,那份沉甸甸的信任让他的心也变得无比柔软。 司马羽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不再压抑的泪水无声地浸湿了他的衣襟,但这泪水已不再是纯粹的痛苦,更像是劫后余生、找到依靠后的释然。 她将脸更深地埋进他的胸膛,汲取着那份令人心安的温度和力量。 两人就这样静静相拥在黑暗里,隔绝了屋外的寒风与世间的残酷。沉重的呼吸渐渐平复,只有彼此的心跳在寂静中交叠。 没有言语,也不需要言语。一种无声的默契与温暖在狭小的土屋中流淌,将两颗饱经磨难的心紧紧系在一起。 过往的伤痛与未来的艰险似乎都暂时退去,只剩下这一刻劫后余生的依偎与无声的承诺。 月光如霜,静静铺洒在地上,见证着这寒夜中萌生的、超越言语的羁绊与温情。 第11章 防守 就在那攻城略地的指尖即将攀上最柔软的峰峦,身下的娇躯也彻底化为一滩春水,准备迎接狂风暴雨之际—— “呜——呜——呜——!” 凄厉而绵长的牛角号声,如同地狱恶鬼的嘶嚎,骤然划破边关死寂的寒夜!一声紧过一声,一声高过一声!那是最高级别的敌袭警报! 帐外瞬间炸开了锅!兵刃碰撞声、军官嘶吼声、士兵奔跑的杂乱脚步声如同沸腾的滚水! “敌袭!胡羯大军夜袭!上城!快上城!”声嘶力竭的吼叫穿透土墙。 土屋中,所有的旖旎和滚烫瞬间冻结! 萧辰的动作猛地顿住,眼中情欲的火焰如同被冰水浇灭,瞬间化为刀锋般的寒芒。司马羽也瞬间清醒,眼中满是惊惧。 “待在这里!锁好门!无论外面发生什么,绝对不要出来!”萧辰的声音低沉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他迅速抽身,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和金属甲叶碰撞的铿锵声。 “萧郎...小心!”司马羽的声音带着未散的颤抖和浓浓的担忧。 “放心!”萧辰的声音已在门边。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黑暗中那道模糊而纤细的身影,猛地拉开门,凛冽的寒风裹挟着刺鼻的烽烟味和远处隐隐传来的喊杀声灌入屋内。 他反手重重关上木门,身影融入外面火光冲天、杀声四起的混乱夜色之中。 土屋内,重新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只有司马羽剧烈的心跳声和远处越来越近、如同闷雷般的马蹄声与喊杀声,在死寂中敲打着绝望的鼓点。 她摸索着找到门栓,死死插上,背靠着冰冷粗糙的木门,缓缓滑坐在地,抱紧了双臂,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冰冷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她的心脏。 凄厉的牛角号声撕裂寒夜,如同万千冤魂齐声哭嚎! “胡羯狗!是胡羯主力!上城!弓弩手就位!” 黄岳炸雷般的吼声在混乱的营寨中炸响,瞬间压过了惊恐的喧嚣。这位老校尉须发戟张,眼中再无半分醉意,只剩下浴血的凶光。 他一把推开亲兵,抓起倚在帐边的九环大刀,沉重的刀锋拖在地上,刮擦出刺耳的金铁之音,大步流星冲向火光冲天的寨墙。 营寨瞬间化作沸腾的蚁巢。衣衫不整的军士从营房中蜂拥而出,在军官粗野的喝骂声中,跌跌撞撞扑向各自战位。 冰冷的铁甲撞得砰砰作响,弓弦绞紧的吱嘎声令人牙酸。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血腥味和劣质火把燃烧的呛人烟雾。 萧辰如同一道贴地疾掠的黑色闪电,几个起落便冲上摇摇欲坠的木制寨墙。寒风如刀,卷着雪沫和燃烧的箭矢碎屑扑面而来。 寨墙下,火把汇成的海洋汹涌澎湃,映亮了无数狰狞扭曲的胡羯面孔!沉重的马蹄践踏着冻土,发出闷雷般的轰鸣,大地都在颤抖! 粗野的胡语吼叫、兵刃的碰撞声、垂死者的惨嚎,汇成一片死亡的喧嚣! “弩!” 萧辰声音冰冷,如同金铁交鸣。身后一名老兵立刻将上好弦的踏张弩递上。萧辰看也不看,手臂肌肉坟起,踏张弩那狰狞的弩臂稳稳架在垛口。 冰冷的弩机贴着他的脸颊,十字望山牢牢套住了一个正挥舞弯刀、嚎叫着指挥冲锋的胡羯百夫长。 “嘣——!” 踏张弩发出沉闷而致命的咆哮!重箭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黑线,瞬间跨越百步距离! “噗嗤!” 那名百夫长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整个上半身猛地向后一仰!精铁三棱箭簇从他大张的嘴巴贯入,后颈爆开一团混杂着碎骨和脑浆的血雾! 他高举的弯刀无力垂下,尸体被狂奔的战马拖拽着,在雪地上犁出一道刺目的红痕。 “好!” 附近目睹这一幕的边军爆发出压抑的喝彩,士气为之一振! “萧百夫长!东段寨墙告急!胡狗用撞木了!” 一名浑身浴血的什长踉跄跑来,脸上被燎出大片水泡。 萧辰眼中寒光一闪,将踏张弩塞回老兵手中:“守住这里!专射扛撞木的!” 话音未落,人已如狸猫般沿着垛口阴影向东疾窜。 东段寨墙下,数十名胡羯悍卒正扛着巨大的原木,在盾牌的掩护下,疯狂撞击着早已不堪重负的寨门!每一次撞击,都引得整段寨墙簌簌发抖,木屑纷飞! 守军的滚木礌石砸下,却被厚实的盾阵挡住大半,收效甚微。 萧辰伏在垛口,冷冷扫视。他猛地从腰间皮囊抓出三颗黑乎乎、拳头大小的石球——正是仿照林川手雷粗制的“霹雳火”! 引线早已在奔跑中被他用火折点燃,嗤嗤冒着青烟。 “送你们份大礼!” 萧辰低吼一声,看准盾阵最密集、撞木发力前的一瞬,臂力爆发,三颗“霹雳火” 划出精准的抛物线,狠狠砸进胡羯人群! “轰!轰!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连响起!火光冲天,浓烟翻滚!铁屑、碎石如同暴雨般向四周激射!扛撞木的胡羯瞬间被撕碎一片! 坚固的盾阵被炸得四分五裂,残肢断臂混合着内脏四处飞溅!侥幸未死的也被震懵,惨叫着满地打滚! “放滚木!倒火油!” 萧辰厉声咆哮! 趁此良机,守军将早已备好的滚木礌石倾泻而下,几大桶滚烫的火油紧随其后!火把一扔,“轰!” 烈焰瞬间吞噬了城下惨叫的胡羯,化作一片炼狱火海! “萧辰!干得漂亮!” 黄岳的大嗓门从另一段城墙传来,带着狂喜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楚。有此利器,此战或有转机!但想到兵部那令人心寒的“赏赐”,一股郁气再次堵在胸口。 惨烈的攻防持续了整整一夜。胡羯人如同不知疲倦的潮水,一波退去,一波又至。 简陋的营寨多处破损,守军死伤枕藉,箭矢滚木消耗殆尽,连冻硬的泥土都被血染成了暗红色。疲惫和绝望如同瘟疫般在残存的边军中蔓延。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风雪更疾。 中军帐内,油灯如豆,映着黄岳和萧辰两张同样凝重疲惫的脸。 黄岳盔甲上满是血污冰碴,声音嘶哑:“寨子撑不过明日午时。胡狗这是铁了心要拔掉老夫这颗钉子,好让张世荣那老狗在朝中攻讦!” 第12章 命悬一线 萧辰盯着简陋的沙盘——几块石头代表营寨,几根木棍代表已知的胡羯营地。 他手指突然点在沙盘边缘一条蜿蜒的浅沟:“将军,胡狗倾巢而来,后方必然空虚。他们的大营和粮草辎重,必在‘野狼谷’!离此不过二十里!” 黄岳瞳孔一缩:“你想袭营?烧粮?疯了不成!外面少说还有两三千胡狗围着!我们还能凑出几个囫囵人?” “不是强攻,是奇袭!” 萧辰眼中跳动着野性的光芒,“我带二十人,全是善走夜路、能开硬弓的老卒!趁这风雪,从寨后‘鹰愁涧’的断崖摸出去!胡狗绝对想不到!” “鹰愁涧?那鬼地方晚上能走人?” 黄岳倒吸一口凉气。 “别人不能,我能!” 萧辰语气斩钉截铁,“只要烧了粮草,胡狗军心必乱!将军再率剩余弟兄从正面佯攻,里应外合,或可杀出一条血路!” 黄岳死死盯着萧辰,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年轻人。这份胆魄,这份狠绝…他猛地一拍桌子:“好!老夫把最后的家底押给你! 营里所有能用的火油、引火之物,你全带上!再给你十匹快马,事成之后,接应你们突围!” “谢将军!” 萧辰抱拳,眼中毫无惧色,只有冰冷的杀意和破釜沉舟的决绝。 半个时辰后。鹰愁涧,万丈断崖之下。 寒风卷着雪沫,如同钢刀刮骨。二十名精挑细选的老卒,身背强弓利刃,腰挂火油皮囊和“霹雳火”,如同壁虎般紧贴在湿滑冰冷的岩壁上。 下方是咆哮的涧水,深不见底,摔下去必是粉身碎骨。 萧辰口中叼着短匕,手脚并用,在几乎垂直的崖壁上寻找着微不足道的落脚点。特种兵王的攀岩技巧被他发挥到极致,每一次移动都精准而致命。 他身后,老兵们咬着牙,一个接一个,将性命完全托付给前方那道矫健的身影。 风雪是最好的掩护。当他们如同鬼魅般翻上崖顶,潜入风雪弥漫的黑暗时,围困营寨的胡羯哨兵毫无察觉。 野狼谷,胡羯大营。 连绵的毡帐覆盖了谷地,篝火星星点点。疲惫的胡羯辅兵和少量守卫缩在避风处打盹。堆积如山的粮草辎重,只用简陋的栅栏围着。 萧辰伏在雪窝里,仔细观察。片刻,他打了个手势。 二十名老卒如同融入雪地的阴影,无声散开,占据了谷口两侧的高点,强弓拉满,箭头对准了营中巡逻的零星守卫和最大的几座粮垛。 萧辰带着两人,如同雪狐般潜行至栅栏边缘。他掏出几颗引线加长的“霹雳火”,用火折点燃,奋力掷向最大的粮草堆! “动手!” 低吼声在风雪中微不可闻。 “轰隆!轰隆!” 爆炸的火光瞬间撕裂黑暗!粮草堆被炸得冲天而起,干燥的草料遇火即燃! “放火箭!” 萧辰厉喝! 咻咻咻——!两侧高点的二十张强弓同时发射!燃烧的箭矢如同流星火雨,精准地覆盖了其余几座粮垛和马料堆! 大火!冲天的大火在野狼谷中疯狂蔓延! 风助火势,烈焰瞬间吞噬了半个营地!胡羯人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懵了,哭喊声、惊叫声响成一片!战马受惊,挣脱缰绳在火海中狂奔践踏! “敌袭!敌袭!” 凄厉的胡语警报终于响起,但为时已晚! 萧辰看也不看身后的火海炼狱,翻身上马:“撤!按原路,回鹰愁涧!” 二十骑如同幽灵,在胡羯人反应过来组织围剿之前,一头扎进茫茫风雪,消失在黑暗的来路。 野狼谷冲天的火光,数十里外清晰可见! 困守孤寨的黄岳精神大振,猛地拔出九环大刀,刀锋直指火光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弟兄们!萧百夫长得手了!胡狗粮草被焚!随我杀出去!接应我们的兄弟!杀——!” “杀——!” 早已憋足了死力、红了眼的边军残部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怒吼!残破的寨门轰然洞开!黄岳一马当先,如同下山猛虎,挥舞着大刀冲入混乱的胡羯军中! 身后是仅存的数百名伤痕累累却杀气冲天的边关悍卒! 腹背受敌!粮草被焚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胡羯军中蔓延。前有困兽犹斗的边军死士,后方家园火起,军心瞬间动摇!攻势为之一滞! “拦住他们!别让周狗跑了!” 胡羯主将气急败坏地咆哮,试图重整队形。 风雪夜,火光映照下,惨烈的突围战瞬间进入白热化!刀光剑影,血肉横飞!黄岳的大刀如同旋风,所过之处残肢断臂飞舞,硬生生在胡羯军阵中撕开一道血口! 边军将士紧随其后,用身体和生命为袍泽开路,每一步都踏着鲜血和尸体! 就在突围队伍即将冲破最后一道封锁线,与鹰愁涧方向赶来的萧辰小队汇合之际—— “咻——!” 一支刁钻狠毒的冷箭,裹挟着刺耳的破空声,从侧翼混乱的胡羯溃兵中射出!目标直指冲在最前、最为显眼的黄岳! “将军小心!” 萧辰目眦欲裂,他刚刚策马冲下山崖,正好看到这惊魂一幕!手中踏张弩下意识抬起,但距离太远,角度太偏,根本来不及! “噗嗤!” 箭矢精准地贯入黄岳的左胸!护心镜发出一声脆响,竟被洞穿! 黄岳魁梧的身躯猛地一晃,大刀拄地才勉强没有倒下。 他低头看着胸前透出的染血箭簇,又猛地抬头,赤红的虎目死死瞪向冷箭射来的方向——那里,几个穿着边军号衣、却眼神闪烁的身影正趁乱向胡羯人后方溜去! “内…奸…” 黄岳口中喷出带着泡沫的鲜血,声音嘶哑含混,充满了滔天的愤怒和悲凉。他明白了,这支箭,来自背后!来自张世荣的毒手!功高震主,知晓太多,终究难逃一死! “将军!” 萧辰如同疯虎般策马冲来,手中踏张弩发出震天咆哮!“嘣!嘣!嘣!” 三支重箭将那几个内奸背影瞬间钉死在雪地上! 他冲到黄岳身边,翻身下马,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老将:“将军!撑住!” 第13章 暗流涌动 黄岳脸色惨白如纸,气息急促,眼神却异常明亮。 他死死抓住萧辰的手臂,指甲几乎嵌进肉里,用尽最后力气,声音断断续续却字字如刀:“萧…辰…活下去…往上爬…砍了…张世荣…狗头…替…替老夫…替司马…大将军…报仇…护…护住…羽…” 话未说完,一口鲜血狂喷而出,魁梧的身躯轰然倒下,怒目圆睁,死不瞑目! “将军——!” 悲愤欲绝的怒吼响彻战场!残存的边军将士如同被抽走了脊梁,又瞬间被无边的怒火点燃! “为将军报仇!杀光胡狗!” 萧辰双目赤红,如同地狱归来的修罗,翻身上马,踏张弩指向混乱的胡羯军阵,发出野兽般的咆哮:“杀——!一个不留!” 主将阵亡的悲愤,化作毁灭性的力量!剩余的边军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凶悍,在萧辰带领下,如同决堤的洪流,狠狠撞入军心涣散的胡羯军中! 一场血腥的屠杀在黎明前的雪原上演! 当萧辰浑身浴血,带着仅存的百十名伤痕累累的兄弟,护着黄岳的遗体冲出重围时,天边已泛起鱼肚白。风雪渐歇,身后是尸横遍野的战场和仍在燃烧的野狼谷浓烟。 萧辰回望那一片血色狼藉,又低头看着黄岳怒睁的双眼,缓缓伸出手,覆上他的眼帘。冰冷的触感直透心底。 “将军,走好。” 他的声音嘶哑低沉,却蕴含着比钢铁更坚硬的意志,“你的刀,我萧辰,接下了!张世荣的头,我必亲手斩下,祭奠英灵!” 残兵败将,抬着黄岳的遗体,在萧辰的带领下,如同受伤的狼群,沉默而迅速地撤往最近的边关军镇——黑石堡。气氛压抑得如同铅块,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和伤者压抑的呻吟在寒风中飘荡。 黑石堡守备周桐,曾是黄岳的老部下,闻讯亲自出堡相迎。看到黄岳的遗体,这位铁打的汉子瞬间红了眼眶,虎躯微颤。 “老将军…唉!” 周桐重重一拳砸在冰冷的城砖上,声音哽咽。他看向一身血污、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的萧辰,以及他身后那些虽然疲惫不堪却依旧带着冲天煞气的残兵,心中凛然。黄岳最后时刻将队伍交给此人,绝非偶然。 堡内,简单肃穆的灵堂。一口薄棺,一副染血的残甲,便是老将最后的归宿。残存的边军将士,无论伤势多重,都挣扎着前来,默默行礼,压抑的悲泣声在寒风中呜咽。 周桐将萧辰单独请到守备府。“萧百夫长,节哀。老将军…走得不值啊!” 他压低声音,眼中充满了愤怒和无奈,“野狼谷一把火,烧得好!可老将军这一去…兵部那边,恐怕…” 萧辰面无表情,将那份染血的、来自陈兵尸体的油纸包,以及黄岳临死前的嘱托,简要说了一遍。 最后,他拿出黄岳贴身的校尉印信:“周守备,将军遗命,让我等暂驻黑石堡,整军待命。此间之事,还请守备代为上禀。” 周桐看着那印信和油纸包里的密信,脸色变得极其难看,手指捏得咯咯作响。“张世荣!果然是这老狗!通敌构陷,戕害大将!此仇不共戴天!” 他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萧辰:“萧兄弟,老将军以印信相托,是信重你!我周桐虽官职不高,但在黑石堡这一亩三分地,还能说上话! 兵员、粮秣、军械,只要堡里有的,你尽管开口!务必替老将军,替枉死的兄弟们,讨回这个公道!” 萧辰抱拳:“谢守备!萧辰必不负将军所托,不负守备信任!” 他眼中寒光闪烁,有了黑石堡这个暂时的立足点,就有了撬动棋局的支点。 与此同时,帝都,兵部衙门深处。 兵部侍郎张世荣端坐在紫檀木太师椅上,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撇着茶沫。他面容清癯,三缕长须,一派儒雅,唯有那双细长的眼睛,开合间偶尔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阴鸷。 一名心腹幕僚垂手肃立,低声汇报:“…南疆急报,黄岳所部遭胡羯主力夜袭,苦战不敌,校尉黄岳…力战殉国。残部在百夫长萧辰带领下,焚毁胡羯部分粮草,突围至黑石堡…” “哦?黄岳死了?” 张世荣动作一顿,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弧度,仿佛拂去了一点微不足道的尘埃。“力战殉国?呵,也算全了他那点愚忠的名节。 那个叫萧辰的百夫长…就是陈兵信里提过的、那个有些棘手的弩手?” “正是此人。据报,此人勇悍异常,黄岳死前似乎颇为倚重…” “勇悍?匹夫之勇罢了。” 张世荣轻蔑地呷了口茶,“黄岳一死,南疆镇守营群龙无首…这正是机会。传令给‘那边’,加大对黑石堡的‘关照’。 另外,给兵部武选司递个话,南疆镇守营校尉殉职,兹事体大,需派得力干员整顿…嗯,就让‘我们’的李参将辛苦一趟吧。记住,那个萧辰…还有黄岳的残部,要‘妥善安置’。” 他特意在“妥善安置” 四个字上加重了语气,透着森森寒意。 幕僚心领神会,躬身道:“属下明白。定让黄岳旧部,再无翻身之日。只是…那司马家的余孽…” 张世荣眼中寒光一闪:“此女是扳倒黄岳余党、坐实他包庇罪臣的关键!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告诉李参将,务必‘请’到!” 黑石堡,临时划拨给萧辰残部的营区。 气氛肃杀。经历了血战和失去统帅的悲痛,剩下的百十名老兵身上,褪去了浮躁,沉淀下一种近乎凝固的杀气和坚韧。 他们沉默地擦拭着刀枪,包扎着伤口,目光不时投向营房中央那个同样沉默的身影——萧辰。 萧辰面前摊开着黄岳留下的简陋地图和一本薄薄的兵册。他眉头紧锁。兵力太少了!百战余生的精锐只有八十余人,加上黑石堡补充的一些辅兵,堪堪凑够两百。 装备更是奇缺,甲胄破损,箭矢不足,战马更是只有突围带出来的二十几匹疲马。 第14章 污蔑 “头儿,周守备拨了些粮秣过来,省着点够吃半月。但箭簇…堡里也缺,只给了三百支普通箭,精铁的三棱箭一支没有。” 王铁柱瓮声瓮气地汇报,脸色难看。 萧辰没说话,手指在地图上黑石堡附近的一个标记点了点:“这里,‘废矿坑’。周守备说,早年朝廷在此采过铁,废弃后还有些残留的矿石和…硫磺硝石?” 王铁柱眼睛一亮:“对!守备提过一嘴!那地方邪性,石头能点着,没人敢去!” “没人敢去最好!” 萧辰猛地站起身,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冷静的光芒,“柱子,你带二十个手脚麻利、胆大心细的兄弟,立刻出发!去废矿坑!给我挖! 把所有能烧的、能炸的石头,有多少挖多少!再找几个懂点土法的匠户来,我有大用!” “是!” 王铁柱毫不迟疑,立刻点人出发。 “其他人!” 萧辰目光扫过众将士,“磨快你们的刀!练稳你们的弓! 从今日起,每日操练加倍!我们没有援兵,没有退路!想活下去,想替黄将军报仇,想砍了张世荣那老狗的脑袋,就得靠自己!把自己变成最锋利的刀,最硬的骨头!” “诺!” 营房里爆发出低沉的吼声,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决绝。 接下来的日子,黑石堡一角成了热火朝天的兵工厂和炼狱般的校场。 废矿坑运来的矿石被砸碎、筛选。匠户们在萧辰近乎苛刻的指导下,小心翼翼地提纯硫磺、硝石,混合木炭,尝试配比。 失败的爆炸时有发生,黑烟滚滚,但没人退缩。萧辰要的是更大、更稳定的“霹雳火”,以及…更致命的火药箭! 校场上,杀声震天。残存的老兵是骨干,以近乎残酷的方式操练着新补充的辅兵。格挡、劈杀、结阵、冲锋…每一个动作都要求千锤百炼。 萧辰更是亲自示范,他那融合了现代搏杀技的刀法,狠辣刁钻,招招致命,看得新兵们心惊胆战又热血沸腾。 弓弩训练更是重中之重,萧辰亲自校射,箭箭咬肉,不合格者加练到深夜。 营房深处,司马羽也没有闲着。她默默承担起照顾伤员、缝补衣物、管理仅存药材的工作。她变得更加沉默,但眼神却日益坚定。 每当看到萧辰深夜归来,疲惫不堪却依旧强打精神研究地图、调配火药时,她便默默递上热水和干净的布巾。 无需言语,她的存在本身,就是萧辰在血火征途中一处温暖的港湾,也是他必须变得更强的动力源泉。 然而,平静只是暴风雨的前奏。 这日,一队盔甲鲜明、打着兵部旗号的人马,趾高气扬地开进了黑石堡。 为首者是一个面白无须、眼神倨傲的中年将领,正是张世荣的心腹——新任“南疆镇守营整顿特使”,参将李崇文。 李崇文高坐守备府大堂,接过周桐递上的兵册和阵亡抚恤清单,只随意翻了两页,便嗤笑一声丢在案上。 “黄岳轻敌冒进,致使所部近乎全军覆没,实乃边军之耻!念其已殉国,不予深究。然其麾下残部,败军之将,不堪大用!” 他阴冷的目光扫过下首站立的周桐和闻讯赶来的萧辰。 “传兵部令:即日起,撤销南疆镇守营番号!原黄岳所部残兵,打散编入黑石堡守军,归周守备节制。百夫长萧辰…” 他故意顿了顿,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革去百夫长之职,降为普通士卒!念其焚粮微功,暂留军中效力,以观后效!” 大堂内一片死寂。周桐脸色铁青,拳头捏得发白。萧辰面无表情,但微微低垂的眼帘下,是冰封的火山。 李崇文很满意这效果,继续慢悠悠地道:“另,本参将听闻,黄岳生前曾收留一名身份可疑之女子,疑为朝廷通缉要犯。 此女现在何处?速速交出,由本官带回兵部,查明身份!” 最后一句,如同淬毒的匕首,直刺萧辰心窝!矛头,终于赤裸裸地指向了司马羽! 萧辰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李崇文那充满恶意和审视的眼神。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彻大堂,带着一股令人心寒的平静: “李参将,黄将军为国捐躯,尸骨未寒。你,这是要抄他的家,还是要…赶尽杀绝?” 李崇文很满意这效果,继续慢悠悠地道:"另,本参将听闻,黄岳生前曾收留一名身份可疑之女子,疑为朝廷通缉要犯。此女现在何处? 速速交出,由本官带回兵部,查明身份!" 最后一句,如同淬毒的匕首,直刺萧辰心窝!矛头,终于赤裸裸地指向了司马羽! 守备府大堂内,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炭盆里的火苗不安地跳动,映着周桐铁青的脸和捏得咯咯作响的拳头。侍立两侧的黑石堡亲兵,眼神里也喷着火。 萧辰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迎向李崇文那充满恶意和审视的眼神。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响彻死寂的大堂,带着一股令人心寒的平静: "李参将,黄将军为国捐躯,尸骨未寒。你,这是要抄他的家,还是要...赶尽杀绝?" "大胆!"李崇文身后一名按刀的亲卫厉声呵斥,"小小士卒,也敢质问参将大人!" 李崇文抬手止住亲卫,脸上依旧挂着那丝令人作呕的假笑,细长的眼睛眯得更紧:"萧辰,注意你的身份!本官奉兵部钧令行事,核查可疑人员,何来赶尽杀绝? 莫非...你心虚,想包庇要犯?" 他身体微微前倾,如同毒蛇吐信:"还是说,此女与你,与黄岳,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黄岳之死,是否也与此有关?" "你放屁!"周桐再也忍不住,拍案而起,虎目圆睁,"李崇文!休要血口喷人!黄老将军一生忠烈,岂容你污蔑!那女子是将军故友遗孤,身世清白!" "清白?"李崇文冷笑一声,从袖中抽出一卷文书,"啪"地甩在案上,"兵部通缉令在此!司马大将军谋逆案余孽司马羽,画像特征与此女一般无二!周守备,你窝藏钦犯,该当何罪?" 第15章 危急时刻 文书摊开,上面赫然画着司马羽的肖像,虽显稚嫩,但眉眼轮廓极为相似,下方盖着兵部鲜红的大印! 周桐脸色剧变,他没想到对方准备如此充分,连画像都有!他下意识看向萧辰。 萧辰的眼神,在触及那画像的瞬间,冰封的火山下岩浆开始奔涌。他死死盯着李崇文,一字一顿:"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李参将,张侍郎的手,伸得可真长。" 李崇文脸色一沉:"放肆!拿下此狂徒!还有,立刻交出钦犯司马羽! 否则,尔等皆是同谋!"他身后的亲卫"锵啷"一声齐齐拔刀,寒光四射,逼向萧辰和周桐。守备府的亲兵也立刻按刀上前,双方剑拔弩张,气氛瞬间紧绷到极致! 就在这时—— "住手!" 一个清冷而带着决绝的声音从大堂侧门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司马羽一身素衣,未施粉黛,却难掩那倾国倾城的姿容。她脸色苍白,但腰背挺得笔直,一步步走了进来,目光越过杀气腾腾的卫兵,直直看向李崇文。 "我就是司马羽。"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此事与他人无关,我跟你走。" "羽儿!不可!"萧辰低吼,一步跨到她身前,将她牢牢护在身后,冰冷的杀意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让逼近的卫兵都为之一窒。 司马羽看着萧辰宽阔却染满风尘血污的背影,眼中瞬间涌上水汽,却又被她强行压下。 她轻轻拉了拉萧辰的衣角,声音低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萧郎...让我去。黄世叔走了,不能再连累周守备,连累...大家。" 她抬起泪眼,望向高坐的李崇文,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将门虎女的凛然:"李崇文!我司马家满门忠烈,血洒疆场,天地可鉴!构陷之罪,终有水落石出之日! 今日我随你去,但若你敢动黑石堡一兵一卒,伤我萧郎分毫,我司马羽便是化作厉鬼,也必索你性命!" 少女的誓言,在肃杀的大堂中回荡,竟带着一股玉石俱焚的惨烈气势,让李崇文脸上的假笑都僵了一下。 萧辰猛地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鲜血渗出。他看着司马羽决绝的眼神,看着她为了保全大家甘愿跳入虎口的牺牲,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楚和滔天的怒火几乎将他吞噬。 不能!绝不能让她被带走! 司马羽决绝的话语如同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大堂内落针可闻,只有炭火偶尔爆出“噼啪”的轻响,更添几分死寂。 李崇文脸上的假笑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恼怒和阴狠。他堂堂兵部参将,竟被一个小女子当众威胁!他猛地一拍扶手:“好个伶牙俐齿的钦犯!拿下!” “谁敢!”萧辰如同被激怒的雄狮,横跨一步,将司马羽完全挡在身后。 他并未拔刀,但那身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煞气轰然爆发,冰冷的目光扫过持刀逼近的兵部亲卫,竟让那些久经沙场的老兵都感到一阵心悸,脚步不由自主地顿住。 “萧辰!你想造反吗?”李崇文厉声喝道,声音尖利。 周桐也急得额头冒汗,他深知萧辰的脾性,更明白一旦动手,黑石堡这点残兵根本无法对抗兵部特使带来的精锐,还会坐实“谋反”的罪名! 他急忙上前一步,挡在萧辰与兵部卫兵之间,沉声道:“李参将息怒!司马姑娘既然在此,便跑不了。只是黄将军新丧,尸骨未寒,守备府内动刀兵,恐惊扰英灵,更非朝廷体统! 不如先让司马姑娘暂居后堂,待黄将军下葬后再行处置,也算全了朝廷对忠臣的最后一点体面!如何?” 周桐的话软中带硬,抬出了“朝廷体统”和“忠臣体面”。李崇文眼神闪烁,他此行首要目的是带走司马羽坐实黄岳罪名, 其次才是打压残部。若逼得太紧,真让这群亡命之徒鱼死网破,自己折在这里,未免不值。况且,黄岳在边军底层威望不小,吃相太难看,容易惹起非议。 他阴鸷的目光在萧辰、周桐和司马羽脸上扫过,最终冷哼一声:“好!本官就给周守备这个面子,也给‘忠臣’最后一点体面! 三日后,黄岳下葬之时,便是本官带走钦犯之日!这三日内,此女必须严加看管,若让她跑了...哼,周守备,你知道后果!” 说完,他拂袖起身,带着亲卫扬长而去,留下满堂压抑的愤怒和绝望。 “萧郎...”司马羽看着萧辰紧绷如岩石般的背影,泪水终于无声滑落。 萧辰缓缓转过身,无视周遭的目光,猛地将司马羽紧紧拥入怀中,力道之大,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的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嘶哑低沉,带着刻骨的痛楚和不容置疑的承诺:“羽儿,别怕。我绝不会让你跟他们走!绝不!” 司马羽伏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和衣衫下肌肉的颤抖,听着他斩钉截铁的誓言,心中那赴死的决绝竟被一股暖流冲散了些许。 她用力回抱着他,仿佛抓住黑暗中的唯一浮木,哽咽道:“可是...他们有兵部文书,有画像...我们...我们斗不过...” “斗不过?”萧辰松开她,双手捧起她满是泪痕的脸,眼神锐利如刀,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冷静,“羽儿,你记住,只要我还活着,就没人能把你从我身边带走! 张世荣不行,李崇文更不行!三天...足够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的决绝,让周桐和周围听到的亲兵都感到一阵心惊肉跳。 萧辰转向周桐,抱拳,声音恢复了冰寒:“周守备,这三日,还请守备府‘严加看管’司马姑娘。另外,我需要人手和东西。” 周桐看着萧辰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又看了看依偎在他身边、脸色苍白却眼神同样变得坚定的司马羽,心中百感交集。 第16章 埋伏! 他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萧兄弟,你说!只要黑石堡有的,我周桐绝无二话!便是豁出这条命,也绝不让忠良之后蒙冤受辱!” 黄岳的葬礼在黑石堡外一处背风的山坡举行。一口薄棺,覆盖着残破的边军战旗。 残存的八十余老兵,无论伤势多重,皆披麻戴孝,肃立棺前。寒风吹动白幡,呜咽如泣。没有哀乐,只有沉默的肃杀和压抑的悲愤。 萧辰一身染血的旧甲,外罩麻衣,亲手捧起第一抔冻土,洒在棺上。 他的动作沉稳有力,眼神却冷得像万年寒冰,扫过人群后方那几道刺眼的身影——李崇文带着亲卫,如同秃鹫般远远监视着,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冷酷。 “将军,走好。”萧辰的声音嘶哑低沉,却清晰地传入每个老兵耳中,“您的刀,萧辰接下了。血仇,必报!” “血仇必报!”八十余条汉子,如同受伤的群狼,发出低沉而压抑的咆哮,声震四野,惊得李崇文身边的马匹都躁动不安。 李崇文脸色微变,随即冷哼一声:“一群败军之犬,徒逞口舌之利!” 葬礼结束,沉重的气氛并未消散,反而更加凝滞。所有人都知道,李崇文索人的时刻,即将来临。 守备府内,气氛同样凝重。周桐看着萧辰,忧心忡忡:“萧兄弟,李崇文的人盯得很紧,后堂几乎被围住了。明日...你究竟有何打算?硬拼绝非良策!” 萧辰坐在桌边,面前摊开的不是地图,而是一堆黑乎乎、散发着刺鼻气味的粉末和几颗新制的、比拳头略大的“霹雳火”。旁边还放着几支特制的、箭头硕大中空的弩箭。 “硬拼?”萧辰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手指捻起一点黑火药,“那是下下策。李崇文要的是人,是坐实罪名的‘活口’。死人,对他没用。” 周桐和王铁柱等人不解地看着他。 萧辰拿起一支特制弩箭,小心地将火药粉末灌入中空的箭头,再用泥封仔细封好口,只留一小截引线在外。他的动作专注而沉稳,仿佛在雕琢一件艺术品。 “这是我改良的‘火药箭’。”萧辰的声音平静无波,“射中目标后,箭头内火药爆炸,威力远超普通箭矢。而这几颗‘霹雳火’,装药量更大,加了铁钉碎石。” 他拿起一颗沉甸甸的“霹雳火”,眼神锐利如鹰:“明日,李崇文必会亲自来提人,以显官威。他的亲卫精锐,会簇拥着他。守备府大门到后堂,有一段狭窄的穿廊。” 周桐似乎明白了什么,倒吸一口凉气:“萧兄弟,你是想...在穿廊动手?用这些...火器?” “不是动手。”萧辰纠正道,“是制造混乱。 巨大的爆炸,火光,烟雾,足够让训练有素的战马惊厥,让猝不及防的人瞬间失聪失明,陷入恐慌。穿廊狭窄,爆炸的威力会成倍放大。” 他看向王铁柱:“柱子,你带十个臂力最强的兄弟,埋伏在穿廊两侧的屋顶。每人三支火药箭,目标不是人,是李崇文和他身边卫兵脚下的地面!听我号令,齐射!” “明白!”王铁柱眼中燃起兴奋的火焰。 “其他人,”萧辰目光扫过其余几个核心老兵,“在爆炸响起、穿廊大乱的瞬间,你们从两侧厢房冲出,不要恋战,用刀背和枪杆,制造更大的混乱,阻挡追兵! 记住,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制造混乱,趁乱带羽儿离开!绝不纠缠!” “诺!”众人低吼。 “周守备,”萧辰看向周桐,“我需要您做两件事。 第一,爆炸之后,立刻以‘有刺客’、‘保护特使’的名义,下令封锁守备府,阻止外面李崇文带来的大队人马第一时间冲进来,给我们争取时间。 第二,第二,给我们准备三匹最快的马,藏在堡墙暗门处。” 周桐看着萧辰条理清晰、狠辣果决的计划,心中震撼莫名。他用力点头:“放心!交给我!堡内巡防的兄弟,都是我的人!” 萧辰最后拿起那几颗沉甸甸的“霹雳火”,塞进特制的皮囊挂在腰间,眼神如同淬火的寒铁:“李崇文...明日,就让你尝尝,什么叫‘匹夫之怒’!” 次日,午时刚过。 守备府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阳光透过高窗,在冰冷的地砖上投下惨白的光斑。 李崇文一身参将官袍,在一队盔甲鲜明、杀气腾腾的亲卫簇拥下,趾高气扬地踏入守备府大门。 他脸上带着志得意满的冷笑,仿佛已经看到将司马羽押解回京,向张侍郎邀功请赏的场景。 周桐带着几名亲兵,脸色铁青地迎在堂前:“李参将。” 李崇文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径直道:“周守备,时辰已到,把人犯带出来吧。本官公务繁忙,没时间耽搁。” 周桐强压怒火,侧身引路:“人犯在后堂,参将请随我来。” 一行人穿过前堂,走向通往后堂的狭长穿廊。穿廊两侧是高墙,上方是瓦檐,光线略显昏暗。 李崇文的亲卫警惕地按着刀柄,前后护卫,将李崇文护在中间。皮靴踏在石板上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格外清晰。 萧辰隐在穿廊尽头一扇月门后的阴影里,如同潜伏的猎豹。他透过缝隙,死死盯着李崇文那张令人憎恶的脸越来越近。 司马羽被他紧紧护在身后,能感觉到他身体绷紧如弓弦,以及腰间皮囊里那几颗“霹雳火”冰冷的触感。她的手心全是冷汗,心脏狂跳,却死死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李崇文一行人完全进入了穿廊。 就是现在! 萧辰眼中寒光爆射,猛地从腰间皮囊掏出一颗引线加长的“霹雳火”,火折一闪而逝! “动手!”他暴喝出声,如同惊雷炸响! 声音未落,他手臂肌肉坟起,用尽全力将那颗点燃的“霹雳火”朝着李崇文脚下人群最密集处狠狠掷去!与此同时—— “咻咻咻——!” 第17章 混乱局面 穿廊两侧屋顶,十支特制的火药箭撕裂空气,带着凄厉的尖啸,精准地射向李崇文及其亲卫脚下的石板地面! 李崇文和他的亲卫被这突如其来的暴喝和箭矢破空声惊得魂飞魄散! “有埋伏!保护大人!”亲卫队长骇然变色,拔刀嘶吼! 然而,一切都太快了! “轰隆!!!” “轰轰轰轰——!!!”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在狭窄的穿廊内骤然响起!如同九天神雷在耳边炸裂! 萧辰掷出的那颗装药量最大的“霹雳火”率先在李崇文脚边爆开!火光冲天!狂暴的气浪裹挟着碎石、铁钉、碎瓷片如同风暴般向四周席卷! 紧接着,十支火药箭几乎同时命中目标!虽然威力稍逊,但十箭齐爆,叠加的冲击波和火光瞬间将整个穿廊变成了沸腾的炼狱! “啊——我的眼睛!” “耳朵!我的耳朵听不见了!” “马惊了!啊——!” 浓烟滚滚,刺鼻的硝烟味混合着血腥味弥漫开来!灼热的气浪烤得人脸皮发烫! 惨叫声、惊呼声、战马的悲鸣声、被炸飞的碎石砸在墙壁和人体上的闷响声、兵器脱手落地的叮当声...瞬间淹没了穿廊! 李崇文首当其冲!他身上的官袍被灼热的冲击波撕裂,脸上、手上被飞溅的碎石铁屑划出数道血口,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见了,眼前是翻滚的浓烟和刺目的火光。 呛得他剧烈咳嗽,涕泪横流!巨大的恐惧让他魂飞魄散,下意识地抱头蜷缩在地上,哪里还有半分参将的威风? 他身边的亲卫更惨!处于爆炸中心的几人直接被掀飞,血肉模糊!稍外围的也被震得东倒西歪,头晕目眩,许多人耳鼻流血,暂时失去了战斗力,惊恐地胡乱挥舞着兵器。 “杀啊!保护大人!有刺客!”王铁柱在屋顶适时地扯着嗓子大吼,声音在爆炸的余音中显得格外“清晰”。 混乱中,两侧厢房的门轰然撞开!早已埋伏好的老兵如同猛虎下山般冲出!他们不用刀刃,而是挥舞着包了厚布的棍棒和枪杆,没头没脑地朝着浓烟中乱作一团的兵部卫兵打去! “刺客在哪?” “保护特使!” “别打了!是自己人!” “啊!谁捅我!” 烟雾弥漫,视线不清,加上巨大的爆炸声造成的短暂失聪和眩晕,穿廊内彻底乱成了一锅粥!兵部卫兵和老兵们混杂在一起,敌我难辨,棍棒枪杆乱飞,惨叫声、怒骂声不绝于耳。 “走!”萧辰低吼一声,趁着这极致的混乱,一把拉住司马羽冰凉的手,如同两道幽灵,从月门阴影中疾掠而出,没有冲向大门,而是扑向守备府后院一处堆放杂物的偏僻角落! 那里,周桐早已安排好的一个亲兵,迅速移开一堆柴草,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狗洞! “快!”亲兵急声道。 萧辰毫不犹豫,先将司马羽推了进去,自己紧随其后钻入! 就在他们身影消失在洞口的刹那—— “封锁守备府!有刺客!保护李参将!任何人不得进出!”周桐声嘶力竭的吼声在前院响起,伴随着兵刃出鞘和士兵跑动的嘈杂声。 守备府的大门被轰然关上,沉重的门闩落下!周桐忠实地执行了他的承诺,将混乱和追兵暂时封锁在了府内! 穿廊的浓烟还在翻滚,惨叫声和混乱的呼喊声被厚重的门墙隔绝。 萧辰拉着司马羽,在狭窄、潮湿、散发着霉味的暗道中弯腰疾行,身后是暂时的安全,前方是未知的逃亡之路。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带着硝烟和自由的气息。 暗道不长,出口开在黑石堡堡墙根一处荒废的菜园角落,被厚厚的藤蔓遮掩。萧辰率先钻出,警惕地扫视四周。寒风卷着雪沫扑面而来,远处守备府方向的喧嚣被堡墙阻隔,显得模糊不清。 “安全。”他低声道,回身将惊魂未定的司马羽拉了出来。 少女脸色苍白如纸,素色的衣裙沾染了暗道的污迹,几缕发丝被汗水黏在额角,显得楚楚可怜。 她大口喘着气,冰冷的空气刺得肺叶生疼,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和茫然。 她看着萧辰沾满泥污却依旧坚毅的侧脸,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下意识地更紧地抓住了他的手,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跟我来!”萧辰没有丝毫停留,拉着司马羽,借着残垣断壁和枯树的掩护,如同两道贴地疾行的影子,快速向堡墙西北角移动。 那里,一处废弃的角楼下方,周桐的心腹亲兵早已牵着三匹健壮的战马等候多时。马匹的蹄子都用厚布包裹,喷着白气,显得焦躁不安。 “萧百夫长!司马姑娘!”亲兵看到两人,明显松了口气,急忙将缰绳递过来,“快!这是堡里最快的三匹马!干粮和水囊在马鞍袋里! 周守备吩咐,出了暗门一直往西,三十里外有片废弃的烽燧堡,叫‘野狐丘’,地形复杂,可以暂时藏身!” “替我谢过周守备!”萧辰抱拳,声音低沉有力。他先将司马羽托上一匹较为温顺的母马,自己则翻身跃上一匹最为神骏的黑色战马。另一匹马驮着备用的干粮和武器。 “保重!”亲兵用力一拱手,迅速移开角楼下一块伪装的石板,露出了仅容一骑通过的狭窄暗门。 萧辰最后看了一眼黑石堡高耸的、在冬日惨白阳光下显得格外冰冷的城墙,眼中没有丝毫留恋,只有刻骨的仇恨和冰冷的火焰。李崇文...张世荣...这笔血债,才刚刚开始清算! “驾!”他低喝一声,一夹马腹,黑色战马如同离弦之箭,率先冲出暗门!司马羽和驮马紧随其后! 三骑冲出暗门,眼前豁然开朗,是一片覆盖着厚厚积雪的荒原,寒风凛冽如刀。萧辰辨明方向,没有丝毫犹豫,马鞭在空中炸响:“向西!走!” 马蹄翻飞,溅起大片的雪沫,在空旷的原野上留下三行清晰的蹄印,迅速向着茫茫雪原的西方延伸。 几乎在他们冲出暗门的同时,守备府内的混乱也接近尾声。 第18章 奔袭 穿廊的浓烟渐渐散去,露出满地狼藉。碎裂的石板、焦黑的痕迹、散落的兵刃、斑斑点点的血迹,以及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士兵。 李崇文被亲卫从地上搀扶起来,官袍破烂,脸上血痕交错,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他耳朵还在嗡嗡作响,眼神里充满了惊魂未定和后怕,随即又被滔天的怒火取代! “人呢?!司马羽呢?!萧辰呢?!”他推开搀扶的亲卫,歇斯底里地咆哮,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扭曲变调。 一个满脸烟灰的亲卫小队长踉跄跑来,声音带着哭腔:“大人!不...不见了!爆炸太乱...他们...他们趁乱跑了!周守备还下令关了大门...” “废物!一群废物!”李崇文气得浑身发抖,一脚踹翻旁边的亲卫,“给我追!立刻追!封锁所有道路!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给我抓回来!尤其是那个萧辰!我要把他碎尸万段!” “参...参将大人...”另一个亲卫指着穿廊地面和墙壁上那些恐怖的爆炸痕迹,以及嵌在木头和石头里的铁钉碎瓷,声音都在发抖,“这...这爆炸...不像是寻常弓箭...太可怕了...那萧辰...” 李崇文看着那些触目惊心的痕迹,尤其是自己官袍上被灼烧撕裂的口子和脸上的伤口,一股寒意猛地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他想起了关于萧辰“神弩”的传闻,想起了野狼谷那场焚毁粮草的大火...难道...他手里还有更可怕的东西?! 恐惧瞬间压倒了愤怒。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脸上的伤口,嘶声下令:“追!但...务必小心!那萧辰...邪门得很!多派人手!带上强弓劲弩!发现踪迹,格杀勿论!” 他终究没敢说“活捉萧辰”,潜意识里对那恐怖的爆炸产生了难以磨灭的恐惧。 大批的兵部卫兵和部分被李崇文强令调动的黑石堡士兵涌出堡门,沿着雪地上的新鲜蹄印,向西狂追而去。马蹄声如同闷雷,打破了雪原的寂静。 然而,萧辰选择的路线并非一马平川。 他们冲出一段距离后,萧辰便勒马转向,利用一条早已冰冻的河床作为天然掩体,逆流而上了一段,彻底抹去了蹄印的痕迹,然后才再次折向西方的野狐丘方向。 寒风卷着雪沫,扑打在萧辰和司马羽的脸上。 萧辰回头望了一眼追兵远去的方向,又看了看前方茫茫的雪原和隐约可见的、如同巨兽獠牙般矗立在远方的野狐丘废墟,眼中没有丝毫放松,只有更加深沉的凝重。 暂时的逃脱,只是开始。追兵不会放弃,张世荣的阴影如跗骨之蛆。野狐丘,将是他们暂时的栖身之所,也必将成为下一场风暴的中心。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冻得瑟瑟发抖却强忍着不吭声的司马羽,将身上的旧披风解下,更紧地裹住她,声音低沉而坚定。 “羽儿,抱紧我。我们还没安全,但...我绝不会再让你落入他们手中。野狐丘到了,我们就有时间了。” 司马羽将脸埋在他坚实的后背上,感受着他传递过来的体温和力量,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心中的恐惧和茫然似乎被驱散了一些。 她用力地点点头,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仿佛要将自己融入他的生命。 三骑在茫茫雪原上,向着那座象征着未知与危险的废弃烽燧堡,绝尘而去。 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如同不屈的烙印,刻在这片冰冷的边关大地上。一场围绕着野狐丘的猎杀与反猎杀,即将拉开序幕。 寒风卷着雪沫,如同冰冷的刀子刮在脸上。三骑在茫茫雪原上疾驰,马蹄翻飞,溅起大片的雪沫。 在空旷的原野上留下三行清晰的蹄印,迅速向着西边那座如同巨兽獠牙般矗立的废弃烽燧堡——野狐丘延伸。 萧辰伏在马背上,眼神锐利如鹰隼,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每一次呼吸,冰冷的空气都刺得肺叶生疼。 身后暂时安全,但黑石堡方向的追兵,绝不会善罢甘休。李崇文那张惊怒交加、布满血痕的脸,仿佛就在眼前燃烧。 “抱紧!”萧辰低喝,声音被风吹散大半,但身后的司马羽仍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腔的震动。 她双臂死死环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染满风尘血污却依旧坚实的后背上,汲取着那点微薄的暖意和令人心安的稳定感。 恐惧和茫然如同跗骨之蛆,但萧辰的存在,是这片绝望雪原上唯一的锚点。 “辰哥,后面!”王铁柱的吼声从侧后方传来,带着金属般的颤音。他负责殿后,此刻猛地勒马回头,手中强弓已然拉开。 萧辰瞳孔一缩,回头望去。远处的地平线上,几个细小的黑点正快速放大,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紧咬着蹄印不放!兵部的追兵,来得比预想的更快! “加速!进河床!”萧辰当机立断,猛地一夹马腹。黑色战马长嘶一声,爆发出最后的力量,率先冲向不远处那条早已冰冻、覆着厚厚积雪的河床。 河床是天然的掩体,两侧是高耸的土崖。冲入河床的瞬间,冰冷的死寂扑面而来,光线也暗淡了几分。 萧辰没有丝毫停留,沿着冰面逆流而上疾驰。冰面坚硬光滑,马蹄包裹的厚布踩在上面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柱子!抹掉痕迹!”萧辰头也不回地命令。 “明白!”王铁柱勒住缰绳,翻身下马。他动作麻利,解下马鞍后挂着的破旧毡毯,和另外两名老兵一起,快速而用力地扫过三匹马刚刚踩出的蹄印,并用积雪覆盖。 寒风很快卷起新的雪沫,将人工的痕迹迅速掩埋。做完这一切,三人再次上马,沿着冰面疾追萧辰。 逆流而上奔出约莫三四里,萧辰猛地勒马转向,战马前蹄扬起,重重踏在河岸松软的积雪上。“这边!上坡!” 三骑奋力冲出河床,攀上陡峭的土崖。重新踏上开阔地,寒风更加凛冽。萧辰辨明方向,马鞭在空中炸响:“向西!野狐丘就在前面!甩掉他们!” 第19章 野狐丘 视野尽头,野狐丘的轮廓在惨白的天光下愈发清晰。那是一片依托山势修建的废弃堡垒,残垣断壁在风雪中如同巨兽的骸骨,透着一股荒凉死寂的气息。 身后的追兵显然被河床的转向迷惑,蹄印在河床上游消失,让他们短暂失去了方向。但萧辰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喘息。 李崇文吃了那么大亏,绝不会轻易放弃,尤其是司马羽这个“关键人证”。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中冻得瑟瑟发抖却强忍着不吭声的司马羽,将身上的旧披风解下,更紧地裹住她。 声音低沉而带着钢铁般的意志:“羽儿,撑住。野狐丘到了,我们就有时间了。” 司马羽用力地点点头,双臂更紧地环住他,仿佛要将自己融入他的生命。夕阳将三人三骑的影子在雪原上拉得很长很长,如同不屈的烙印,刻在这片冰冷的边关大地上。 一场围绕着野狐丘的猎杀与反猎杀,已然拉开序幕。 当最后一缕天光被暮色吞噬时,三骑终于抵达了野狐丘脚下。 废弃的烽燧堡依托着一座孤零零的石山而建,大半边墙体已经坍塌,露出内部黑黢黢的甬道和房间,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寒风穿过断壁残垣,发出凄厉如鬼哭的呜咽。空气中弥漫着尘土、朽木和某种动物巢穴的腥臊混合气味。 “下马!”萧辰率先翻身落地,落地无声,眼神如电,迅速扫视四周环境。残破的堡门半塌,仅容一人侧身通过。 他将黑马的缰绳交给王铁柱:“柱子,带马去后面山坳避风处,找隐蔽地方拴好,清除附近痕迹。小心野兽。” “是!”王铁柱毫不迟疑,牵过三匹疲惫不堪的战马,迅速消失在堡垒侧面的阴影里。 萧辰则拉着司马羽冰凉的手,侧身挤进堡门。 里面一片漆黑,浓重的霉味和灰尘扑面而来。他抽出腰间的火折子,轻轻一晃,微弱的光芒勉强照亮了前方一小片区域。 脚下是厚厚的浮土和碎石瓦砾。甬道狭窄,两侧是坍塌的营房,屋顶大多不存,露出灰蒙蒙的天空。寒风从四面八方灌入,吹得火苗摇曳不定。 “跟紧我。”萧辰的声音压得极低,在空旷的废墟中却带着回音。他一手持火折,一手紧握刀柄,身体微微前倾,每一步落下都轻如狸猫,耳朵捕捉着黑暗中任何一丝异响。 司马羽紧紧抓着他的衣角,心脏狂跳。四周的黑暗仿佛有生命般蠕动,每一个阴影都像是潜伏的敌人。 黄岳叔叔血染战袍的身影、李崇文那淬毒般的眼神、守备府穿廊那地狱般的爆炸火光……无数画面在她脑中翻腾。 他们穿过一段坍塌大半的主甬道,来到一处相对完整的石室。 这里似乎是曾经的指挥所或仓库,墙壁厚实,屋顶虽然漏了几个大洞,但主体尚存,能勉强遮风挡雪。角落里堆积着一些朽烂的木箱和不知名的杂物。 “暂时安全。”萧辰将火折插在墙缝里,迅速检查了一遍石室四周,确认没有其他入口和隐患。“在这里等柱子。” 司马羽靠着冰冷的石墙滑坐下来,抱着膝盖,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一路奔逃的紧张、失去亲人的悲痛、对未来的恐惧,此刻如同潮水般涌上,几乎将她淹没。她将脸埋在臂弯里,肩膀无声地抽动。 萧辰看着她蜷缩的身影,心中如同被重锤击中。他沉默地走过去,脱下自己仅剩的一件还算厚实的里衣,轻轻披在她身上。布料粗糙,还带着他的体温和汗味。 “冷就靠过来。”他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少了几分战场上的杀伐,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他在她身边坐下,背靠着冰冷的石墙,闭目养神,耳朵却像雷达般捕捉着堡垒内外的所有动静。 时间在死寂和寒风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轻微却迅捷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头儿!”王铁柱的身影出现在石室门口,带着一身寒气。“马藏好了,附近没发现追兵痕迹,暂时安全。不过……” 他脸色凝重,“我在高处瞭望,东南方向有火光移动,距离大概十五里,速度很快,像是骑兵火把!” 萧辰猛地睁开眼,眼中寒光一闪。追兵来了!比他预想的还要快! “多少人?能看清吗?” “火光连成线,不下百骑!看方向,就是冲着野狐丘来的!”王铁柱喘着粗气。 十五里,骑兵全速奔袭,用不了半个时辰!萧辰的心沉了下去。野狐丘地形虽复杂,但对方人数占绝对优势,一旦形成合围,他们三人插翅难逃! 他迅速起身,走到石室唯一的破窗边,透过缝隙向外望去。惨淡的月光下,远处的地平线上,一条由跳动的火点组成的“长蛇”正快速蜿蜒而来,目标明确! “柱子,检查武器!羽儿,你留在这里,无论外面发生什么,不要出来!”萧辰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他迅速解下腰间特制的皮囊,里面是仅剩的几颗“霹雳火”和火药箭。 “萧辰!”司马羽猛地抬起头,脸上泪痕未干,眼中却爆发出一种近乎绝望的决绝,“我不躲!黄世叔的刀,我也有份接下!要死,一起死在这!” 萧辰动作一顿,回头看着她。火光映照下,少女苍白的脸上泪痕交错,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熊熊火焰,如同濒死的幼兽亮出獠牙。 那份决绝,竟与黄岳将军临终前的眼神有几分相似。 他沉默了一瞬,没有斥责,反而将一把锋利的匕首塞进她冰冷的手中,声音低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好。拿着,守好这个门。 若有人闯进来……对准咽喉,用尽全力捅进去!” 司马羽死死握住匕首粗糙的刀柄,冰冷的金属触感反而让她剧烈的心跳稍稍平复。 她用力点头,挪到石室门口内侧的阴影里,背靠着冰冷的石壁,身体紧绷如弓弦,匕首横在胸前,目光死死盯着唯一的入口。 萧辰不再看她,转向王铁柱:“柱子,跟我上高处!给他们点‘惊喜’!” 第20章 霹雳火 两人如同两道融入夜色的影子,迅速攀上石室旁一段尚未完全坍塌的堡墙断垣,借着残破的垛口和凸起的石块隐蔽身形。 寒风如刀,视野却开阔了许多。那条由火把组成的“长蛇”越来越近,已经能听到隐隐的马蹄声和呼喝声。 火光映照下,可以看到兵士的盔甲反光,人数绝对超过百骑!当先一人,身形在火光中显得格外狰狞,正是李崇文的心腹亲卫队长! “头儿,怎么打?”王铁柱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中闪烁着野兽般的凶光。他解下背着的踏张弩,将仅有的三支火药箭小心地放在手边触手可及的位置。 萧辰伏在冰冷的石头上,眼神如同冰封的火山,冷静地计算着距离、风向和下方可能的冲击路线。他解下破甲弓,手指拂过冰冷的弩臂。 “放他们进堡门前的开阔地。”萧辰的声音冷得像脚下的冻土,“听我号令,第一轮,火药箭齐射,目标人群中央地面!制造最大混乱!第二轮,普通箭矢,自由射击,压制!” “明白!”王铁柱眼中凶光大盛,将踏张弩稳稳架在垛口缝隙中,弩弦缓缓拉开,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一支特制的火药箭被小心地卡入箭槽,引线暴露在外。 追兵越来越近,马蹄声如同密集的战鼓,敲击在寂静的废墟上,也敲在下方石室中司马羽的心头。火光已经能照亮堡门前那片被积雪覆盖的开阔地。 李崇文的亲卫队长勒住马缰,在堡门前十几丈外停下。 他脸上带着狞笑和急于复仇的焦躁,指着黑黢黢的堡门吼道:“他们就在里面!给我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尤其是那个萧辰,参将有令,格杀勿论!” “杀!”百余名兵部精锐齐声呐喊,声浪在夜色中炸开,驱散了部分寒意,也点燃了杀戮的欲望。 前排骑兵下马,一手持盾,一手持刀,组成锋矢阵型,谨慎而迅速地朝着半塌的堡门逼近。后面的步卒则张弓搭箭,对准了堡墙上的任何风吹草动。 气氛瞬间紧绷到极致! 冰冷的月光混杂着跳动的火把光芒,将野狐丘堡门前那片雪地映照得明暗不定。 兵部精锐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前排刀盾手组成紧密的锋矢阵,踩着厚厚的积雪,谨慎而迅速地逼近那如同巨兽残口的堡门。 靴子踩碎积雪的“咯吱”声,甲叶碰撞的“哗啦”声,粗重的呼吸声,在死寂的废墟前交织成一片肃杀的交响。 后方,数十张强弓拉满,冰冷的箭簇在火光下闪烁着寒芒,死死锁住堡墙上的每一处阴影。 “进!”亲卫队长猛地挥刀。前排的刀盾手齐声低吼,盾牌顶在身前,猛地加速,如同黑色的铁流涌向堡门! 就在第一排刀盾手堪堪踏入堡门前那片相对平坦的开阔地中央时—— “放!”堡墙断垣之上,萧辰冰冷的声音如同死神的低语,骤然炸响! 声音未落,两道凄厉的破空声撕裂寒风! 王铁柱的踏张弩和萧辰的破甲弓几乎同时激发!两支特制的火药箭拖着微弱的火星,如同地狱飞来的毒蛇,精准地射向下方人群最密集处的脚下雪地! “小心冷箭!”下方的兵部精锐反应极快,立刻有人嘶声示警。盾牌瞬间高举过头顶,护住上方! 然而,他们防的是人,却没想到目标是地面! “轰隆!!!” “轰轰——!!!”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在人群中央骤然炸响!如同九天神雷在耳边爆裂!耀眼的火光瞬间吞噬了冲在最前面的七八名刀盾手! 萧辰掷出的那颗装药量更大的“霹雳火”几乎同时被他奋力投下,在人群稍后一点的位置轰然爆开!叠加的冲击波如同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向四面八方! 狭窄空间内,爆炸的威力被成倍放大! “啊——我的腿!” “眼睛!我的眼睛!” “火!救命啊!” 浓烟滚滚,刺鼻的硝烟味混合着皮肉烧焦的恶臭和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灼热的气浪烤得人脸皮发烫! 惨叫声、惊呼声瞬间淹没了之前的肃杀!处于爆炸中心的士兵直接被狂暴的力量撕碎、掀飞,残肢断臂混合着破碎的盾牌和兵器四散飞溅! 稍外围的士兵也被震得东倒西歪,头晕目眩,许多人耳鼻流血,暂时失去了战斗力,惊恐地胡乱挥舞着兵器。战马受惊,悲鸣着四处乱窜,将混乱的阵型冲撞得更加七零八落! 混乱!极致的混乱! “第二轮!自由射击!”萧辰的声音冰冷无情,如同机器。他和王铁柱根本不给敌人喘息之机,破甲弓和踏张弩再次发出死亡的嘶鸣! “咻咻咻——!” 普通的铁箭如同索命的毒蜂,居高临下,精准地射向下方混乱人群中那些尚未完全丧失抵抗力的目标,尤其是那些试图重新组织阵型的军官和弓手! “噗嗤!”一名刚举起号角的伍长被铁箭贯穿咽喉,嗬嗬地倒了下去。 “呃啊!”一名正欲张弓反击的弓手被弩箭射穿大腿,惨叫着翻滚在地。 “稳住!别乱!盾牌!举盾……”亲卫队长目眦欲裂,挥舞着战刀嘶吼,试图重整队伍,然而巨大的爆炸声造成的短暂失聪让他自己的声音都显得模糊不清。 就在下方乱成一锅粥,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堡墙上的箭矢吸引时—— 一道幽灵般的身影,借着浓烟的掩护,从堡门侧后方一处坍塌的矮墙阴影中悄无声息地滑出!正是萧辰! 他竟在射出第二轮箭矢后,将破甲弓丢给王铁柱,自己如狸猫般滑下了堡墙! 他的目标明确——那个在火光中疯狂咆哮的亲卫队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混乱中,无人注意到这道贴着地面疾掠而来的死亡阴影。萧辰的速度快到了极致,几个起落便已突入混乱的人群边缘。 他如同一条在鱼群中穿梭的鲨鱼,利用士兵的躯体作为掩护,手中的战刀化作一道冰冷的流光,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蓬温热的血花! 第21章 他是魔鬼 挡路者,无论是惊慌失措的士兵还是试图抵抗的军官,皆一刀毙命!刀法狠辣刁钻,招招直取咽喉、心窝等要害,融合了现代搏杀技的致命简洁,在混乱中效率高得可怕! “保护队长!”终于有人发现了这道在人群中掀起腥风血雨的影子,惊骇欲绝地嘶喊起来! 亲卫队长也感觉到了致命的威胁,猛地回头! 只见一道染血的身影已冲破最后两名亲卫的阻拦,带着一身浓烈的血腥气和硝烟味,如同地狱修罗般扑到了眼前!那双眼睛,冰冷得没有一丝人类的情感! “萧辰!”亲卫队长又惊又怒,挥刀便砍!他也是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悍卒,刀法狠厉! “当!”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火花四溅! 萧辰的战刀硬生生架住对方势大力沉的一劈,手臂肌肉坟起,纹丝不动!巨大的力量震得亲卫队长虎口发麻! 不给对方任何变招的机会,萧辰手腕猛地一绞一崩!一股刁钻的寸劲爆发! “咔嚓!”亲卫队长手中的精钢战刀竟被硬生生崩断! “什么?!”亲卫队长眼中瞬间被难以置信的惊骇填满!这需要何等恐怖的力量和技巧?! 就在他心神失守的刹那,萧辰的刀锋如同毒蛇吐信,顺势一抹! 一道冰冷的弧光掠过! 亲卫队长只觉得脖颈一凉,所有的嘶吼和惊怒都卡在了喉咙里。他死死捂住自己的脖子,温热的液体却不可抑制地从指缝间狂涌而出! 他死死瞪着近在咫尺的萧辰,身体晃了晃,轰然倒地!怒目圆睁,死不瞑目! 主将瞬间毙命! 本就混乱不堪的队伍彻底崩溃了! “队长死了!” “魔鬼!他是魔鬼!” “跑啊!” 恐惧如同瘟疫般蔓延!残余的兵部精锐再也顾不得什么军令,发一声喊,丢盔弃甲,如同受惊的兔子,朝着来时的方向没命地逃窜! 只留下满地狼藉的尸体、燃烧的火把、痛苦呻吟的伤兵和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寒风卷过,吹散些许硝烟,露出下方如同屠宰场般的景象。 堡墙上,王铁柱放下还在嗡鸣的踏甲弩,看着下方萧辰如同杀神般独立于尸骸血海之中的背影,狠狠咽了口唾沫,眼中充满了敬畏。 石室门口,司马羽紧握着匕首的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 她透过门缝目睹了下方那短暂却惨烈如地狱的一幕,尤其是萧辰那冷酷高效的杀戮,让她浑身冰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但当她看到萧辰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时,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和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又涌了上来。 萧辰甩了甩刀身上的血珠,冰冷的眼神扫过地上还在抽搐的尸体和逃远的火光,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只有更深的凝重。 他知道,这只是一次击退。李崇文,还有他背后的张世荣,绝不会就此罢休。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他抬头望向堡墙:“柱子,打扫战场,收集箭矢、武器、干粮!有用的都带走!我们没时间休息了!” 野狐丘,已不再安全。 寒风呜咽着穿过野狐丘的断壁残垣,卷起地面残留的硝烟和浓烈的血腥味,将死亡的气息播撒向更远的雪原。 短暂的杀戮过后,废墟陷入一种更加令人心悸的死寂,只有偶尔伤兵发出的微弱呻吟,很快又被寒风吞没。 萧辰站在亲卫队长的尸体旁,俯身迅速搜检。 他扯下对方还算完好的皮甲,剥下厚实的毛毡内衬,又从他腰间搜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和几块硬邦邦的肉干。动作麻利而冷漠,如同在收割战利品。 “头儿,箭收了二十几支能用,弩箭没了。刀收了几把好的,盾牌烂了,干粮和水不多。”王铁柱从堡墙上滑下来,将收集到的物资快速打包。 他脸上沾着烟灰和溅射的血点,眼神却异常明亮。 “带上,走。”萧辰言简意赅,将搜刮到的毛毡内衬扔给王铁柱一件,另一件自己披上,总算隔绝了些刺骨的寒意。 他将钱袋和肉干塞进怀里,目光投向东南方向——那是黑石堡的方向,也是李崇文大队人马可能到来的方向。 司马羽也从石室中走了出来,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比之前多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坚硬。 她默默地将萧辰给她的匕首插进腰带,走到一具相对完好的兵部士兵尸体旁,学着萧辰的样子,费力地解下对方的皮甲和水囊。 萧辰看了她一眼,没说话,默认了她的行为。乱世求生,没有矫情的余地。 “不能回黑石堡方向。”萧辰快速判断,“李崇文吃了这么大亏,必定倾巢而出,封锁所有道路。我们往北!” “北?那不是胡羯人的地盘?”王铁柱一惊。 “最危险的地方有时反而最安全。”萧辰眼神锐利,“李崇文料定我们不敢往北。而且,北边地形更复杂,大山连绵,便于藏身。走!” 三人不再停留,迅速离开这片血腥的修罗场。萧辰走在最前,利用废墟的阴影和起伏的地形快速移动,每一步都精确地踩在积雪较薄或碎石较多不易留痕的地方。 王铁柱殿后,一边走一边用树枝小心地扫去三人留下的足迹,并用积雪覆盖。 寒风凛冽,卷着雪沫,很快就在他们身后抹去了一切痕迹。 就在萧辰三人离开野狐丘约莫半个时辰后。 轰隆隆的马蹄声如同闷雷滚过大地,打破了雪原的沉寂。一支规模更大的骑兵队伍,打着兵部的旗号,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到了野狐丘废墟前。 当先一人,面白无须,脸上几道被爆炸灼伤的血痕在火光下显得格外狰狞,正是李崇文! 看着堡门前那片如同被巨兽蹂躏过的雪地——焦黑的爆炸坑、散落的破碎肢体和兵器、凝固的暗红血冰、以及横七竖八倒毙的士兵尸体。 李崇文的脸色由铁青转为煞白,最后变成一种近乎疯狂的酱紫色,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 第22章 鹰愁涧 “废物!一群废物!!”他歇斯底里地咆哮,声音因为恐惧和后怕而扭曲变调,“一百多人!连三个人都拿不住!还让人把脑袋割了!本官养你们何用!” 幸存的几个伤兵被拖到他马前,断断续续地描述着那恐怖的爆炸和萧辰如同鬼魅般的杀戮。 当听到“火光冲天”、“地动山摇”、“刀枪不入”、“队长被一刀断头”时,李崇文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一股寒意猛地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他想起了野狼谷那场焚毁粮草的大火,想起了穿廊里那如同炼狱般的爆炸……那个叫萧辰的百夫长,手里到底还有多少这种邪门的东西?! “搜!给我把野狐丘翻过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李崇文嘶声下令,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发现踪迹,立刻发信号!所有人,务必小心!那萧辰……邪门得很!强弓劲弩准备!” 士兵们战战兢兢地涌入废墟,火把的光芒在残垣断壁间晃动。很快,有人发现了萧辰他们藏身的石室,以及里面残留的痕迹。 “大人!他们往北边跑了!”一名经验丰富的斥候伍长指着石室后窗方向雪地上几处被匆忙掩盖、但仔细辨认仍能看出的模糊足迹,以及更远处山梁上几个几乎被风雪抹平的浅坑。 “北?”李崇文眼中闪过一丝惊疑和难以置信,“他们敢往胡羯人的地盘跑?找死吗?”但随即,一丝阴冷的笑意爬上他的嘴角,“好!好得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传令!兵分三路!” 他猛地抽出马鞭指向北方: “第一队,五十轻骑,沿蹄印给我追!咬死他们!” “第二队,三十人,绕道侧翼,抄近路去‘鹰愁涧’设伏!那是北去的必经之路!” “第三队,随本官压阵!带上所有强弩!发现目标,不必请示,格杀勿论!尤其是那个萧辰!” “还有,放出信鸽,通知北面‘那边’的暗桩,留意这三人的踪迹!特别是那个女子司马羽,务必生擒!张侍郎要活的!” 一道道命令冰冷下达。兵部的精锐迅速分成三股,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猎犬,在猎人的驱使下,朝着北方茫茫的黑暗雪原,展开了不死不休的追猎。 寒风呜咽,大雪似乎有加大的趋势。一场在酷寒与绝境中的生死追逐,在漆黑的北疆雪原上,正式上演。 大雪终于在黎明前彻底笼罩了北疆。鹅毛般的雪片密集落下,天地间一片混沌的苍茫,能见度急剧下降。寒风裹挟着雪沫,抽打在脸上如同砂纸摩擦。 萧辰三人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齐膝深的积雪中跋涉,每一步都异常艰难。王铁柱在前方奋力开路,用身体压出一条狭窄的雪沟。 萧辰殿后,不仅要警惕后方,还要不时搀扶体力接近透支的司马羽。她咬着牙,嘴唇冻得发紫,脸色苍白如纸,全靠一股不屈的意志强撑着。 “辰…辰哥…歇…歇会儿吧…”王铁柱喘着粗气,胸腔如同破旧的风箱。 萧辰抬头望了望阴沉得如同铅块的天幕,又侧耳倾听。除了呼啸的风雪声,暂时听不到追兵的马蹄。但他心中的警兆丝毫未减。 李崇文不是蠢货,吃了两次大亏,这次必定有更阴险的后手。 “不能停!”萧辰的声音透过风雪的呼啸传来,冰冷而坚决,“风雪能掩盖我们的踪迹,也能掩盖追兵的!趁现在,拉开距离!” 他指着前方两座如同巨兽獠牙般对峙的陡峭山崖,中间是一道狭窄幽深的缝隙,隐约传来湍急的水流轰鸣。“前面是鹰愁涧!过了那道山涧,地形更复杂,才有机会甩掉他们!快!” 听到“鹰愁涧”三个字,王铁柱脸色微微一变。那是北去路上有名的险地,涧深水急,冬日冰面情况不明,只有一道年久失修的悬索桥连通两岸。但此刻别无选择。 三人咬紧牙关,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朝着那道死亡缝隙艰难挪去。风雪越来越大,几乎要将他们彻底吞没。 就在他们距离鹰愁涧入口不足百丈时—— “咻——啪!” 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猛地从侧前方山崖上一片被雪覆盖的松林中射出,直冲铅灰色的天穹!刺耳的爆鸣声瞬间撕裂了风雪的呜咽! “埋伏!”萧辰瞳孔骤缩,厉声嘶吼!身体本能地猛扑,将身前的司马羽和王铁柱狠狠按倒在厚厚的积雪中! 几乎在他们倒地的同时! “咻咻咻——!” 密集的箭雨如同死亡的蜂群,带着刺耳的破空声,从两侧山崖的松林和乱石堆后倾泻而下!目标正是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 噗噗噗!冰冷的铁箭深深扎进雪地,最近的一支离王铁柱的后背不足半尺!强劲的力道甚至将积雪下的冻土都掀开一小块! “操!是绕前设伏的!”王铁柱趴在雪里,又惊又怒,反手摘下背上的踏张弩,却因为姿势别扭无法有效瞄准。 “别抬头!”萧辰低吼,身体死死压着司马羽,将她护在身下。他迅速判断箭矢来源——左侧山崖约十人,右侧山崖七八人,居高临下,封死了通往涧口的道路! “柱子!右边!压制!”萧辰猛地从腰间皮囊掏出一颗引线加长的“霹雳火”,火折在风雪中艰难地一晃,点燃引线! “明白!”王铁柱得到命令,立刻半跪起身,不顾头顶嗖嗖飞过的箭矢,将踏张弩架在身前一个微微凸起的雪堆上,对准右侧山崖箭矢射出的几个点位,狠狠扣动扳机! “嘣!”弩弦震响!一支普通铁箭离弦而去,精准地射向一块岩石后的阴影!那里立刻传来一声闷哼,箭雨为之一滞! 就在王铁柱吸引火力的瞬间,萧辰手臂肌肉坟起,用尽全力将那颗点燃的“霹雳火”朝着左侧山崖箭矢最密集的一处石堆后狠狠掷去! “轰隆——!!!” 第23章 艰难求生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再次在风雪中炸响!火光和浓烟瞬间吞噬了左侧山崖的一角!碎石、积雪和着惨叫的人体残骸四散飞溅!左侧的箭雨瞬间哑火! “冲!过桥!”萧辰一把拉起司马羽,如同猎豹般从雪地里窜起,朝着前方不到五十丈的涧口亡命狂奔!王铁柱紧随其后,边跑边给踏张弩重新上弦。 “拦住他们!放箭!”右侧山崖未被波及的伏兵惊怒交加,箭矢再次如雨点般落下,但因为萧辰三人速度极快且路线飘忽,大多射在了空处。 三人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到了鹰愁涧边。只见一道深不见底、水汽弥漫的幽深峡谷横亘眼前,谷底传来震耳欲聋的激流咆哮声,冰冷的水汽扑面而来。 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破旧悬索桥,由几根锈迹斑斑的铁链和腐朽的木板构成,在狂风中剧烈摇晃,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随时都会断裂坠入万丈深渊! “柱子先过!稳住桥!”萧辰将司马羽推到身后,自己转身面向追兵方向,破甲弓瞬间拉开,一支铁箭带着尖啸射向最近处一个试图冲下崖壁的伏兵! “噗!”那人惨叫一声,翻滚着跌落雪坡。 王铁柱毫不迟疑,深吸一口气,猛地踏上那摇晃欲坠的索桥!他体重最大,每一步都让桥身剧烈摇晃,腐朽的木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张开双臂努力保持平衡,如同走钢丝般,迅速向对岸移动。 “羽儿!上桥!别往下看!”萧辰一边用弓箭压制着试图靠近的零星伏兵,一边厉声催促。后方的马蹄声已经隐约可闻,李崇文的主力快到了! 司马羽看着脚下深不见底、水汽翻腾的幽暗峡谷,听着震耳欲聋的水流咆哮,脸色惨白如雪,双腿发软。 但当她看到萧辰挡在桥头那如同山岳般的背影,听到身后越来越近的追兵马蹄声时,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 她死死咬住下唇,甚至咬出了血,闭上眼睛,猛地踏上了索桥! 桥身剧烈一晃!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身体不由自主地向一侧倾斜! “稳住!向前看!”萧辰的吼声如同惊雷在她耳边炸响。 司马羽强迫自己睁开眼,死死盯着对岸王铁柱伸出的手,不再看脚下那令人眩晕的深渊,双手紧紧抓住冰冷的铁链,用尽全身力气,一步步向前挪动! 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 就在司马羽刚刚走到桥中央,王铁柱即将抵达对岸时—— “萧辰!你跑不了!”李崇文那怨毒的声音伴随着密集的马蹄声,在涧口炸响!数十名兵部精锐骑兵冲到了涧边,当先的李崇文脸色狰狞,手中马鞭直指桥头! “放箭!射死他们!”李崇文歇斯底里地咆哮! 数十张强弓瞬间拉满!冰冷的箭簇在风雪中闪烁着致命的寒芒,对准了桥上艰难移动的司马羽,以及桥头正欲踏上索桥的萧辰! 千钧一发! 寒风裹挟着鹅毛大雪,抽打在脸上如同砂纸摩擦。天地一片混沌苍茫,鹰愁涧口如同巨兽獠牙,幽深峡谷下激流咆哮,水汽刺骨。 那道仅容一人的破旧悬索桥,在狂风中剧烈呻吟,腐朽木板下是吞噬一切的深渊。 “放箭!射死他们!”李崇文怨毒的嘶吼穿透风雪,数十张强弓瞬间拉满,冰冷的箭簇在风雪中闪烁着致命的寒芒,齐齐对准了桥中央的司马羽和桥头的萧辰! 千钧一发! 萧辰瞳孔缩如针尖。破甲弓早已在手,弓弦绷紧如满月。 一支铁箭带着撕裂风雪的尖啸,离弦而出!“噗嗤!”冲在最前、张弓欲射的一名兵部弓手应声而倒,咽喉处爆开一团血雾。 但这只是杯水车薪! 更多的箭矢,如同死亡的蜂群,嗡鸣着覆盖而来!目标,正是索桥上那抹单薄的身影! “趴下!”萧辰目眦欲裂,朝桥上的司马羽狂吼。 同时,他身体猛地向侧前方扑出,以一个极其狼狈却有效的战术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数支射向自己的利箭。箭簇深深钉入他刚才立足的冻土,尾羽兀自震颤。 “啊!”桥中央,司马羽听到萧辰嘶吼,下意识地伏低身体,紧紧抱住冰冷的铁索。 一支铁箭“咄”地一声,狠狠钉在她身侧不足半尺的腐朽桥板上,箭杆嗡嗡作响,碎木屑溅在她苍白的脸上。 冰冷的死亡触感让她心脏几乎停跳,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双腿如同灌了铅,再也挪不动半分。 “羽儿!向前爬!别停!”萧辰翻滚起身,眼角余光瞥见司马羽的险境,心如火焚。他再次张弓,又是一箭射出,将另一名逼近的敌兵射翻。 但敌箭更密,如同泼雨般落下,将他死死压制在涧口几块嶙峋的怪石后,碎石和雪沫被箭矢打得噼啪乱溅。 王铁柱在对岸看得肝胆俱裂,他怒吼一声,踏张弩再次拉开,不顾一切地朝着对岸兵部人群最密集处射出一箭! 箭矢贯穿一名骑兵的大腿,引起一阵小小的骚乱,却无法真正解围。 李崇文躲在亲卫盾牌后,脸上露出残忍的快意:“继续射!给我把那小娘皮射下深渊!萧辰!我看你这次怎么救!”他认准了司马羽是萧辰的软肋。 索桥在风雪和箭雨中疯狂摇摆,如同秋千。司马羽趴在冰冷的木板上,听着身下万丈深渊传来的咆哮,感受着箭矢不断钉入桥身带来的震动,绝望如同冰水淹没了全身。 她闭上眼,泪水混着雪水滑落。黄世叔,爹,娘……辰哥……对不起…… 就在这生死一线之际—— 萧辰眼中陡然爆发出骇人的厉芒!他猛地从腰间皮囊中掏出最后两颗引线加长的“霹雳火”!火折在狂风中艰难亮起微弱的火星,点燃引信! “柱子!趴下!”萧辰用尽全力嘶吼,声音盖过了风雪! 话音未落,他手臂肌肉坟起,用尽全身力气,将两颗点燃的“霹雳火”,并非扔向追兵,而是狠狠砸向索桥两端嵌入山崖的、那早已风化不堪的固定基座! “轰隆——!!!” “轰——!!!” 两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几乎不分先后地炸响!火光冲天而起,浓烟裹挟着碎石和积雪冲天喷发! 第24章 涧底 左侧,固定铁索的巨石基座在狂暴的冲击下轰然碎裂!右侧,嵌入岩壁的铁环被硬生生崩飞!整座索桥发出令人牙酸的、濒死的呻吟! 巨大的冲击波横扫涧口,李崇文和前排的骑兵人仰马翻,惨叫声一片。箭雨瞬间中断。 而索桥——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伴随着令人心悸的金属撕裂声和木板爆碎声,猛地向下、向幽暗的涧底坠去! 桥上的司马羽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身影瞬间被下坠的桥体和弥漫的烟尘吞没! “羽儿——!”萧辰目眦欲裂,发出野兽般的悲吼。 在索桥彻底崩解的最后一刹那,他如同扑火的飞蛾,没有丝毫犹豫,朝着司马羽消失的方向,纵身跃入了那翻滚着浓烟与水汽的、深不见底的黑暗深渊! “头儿!”王铁柱在对岸看得真切,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扑到涧边,只看到翻腾的烟尘和下方隐约咆哮的激流,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风雪更疾,如同为这场惨烈的坠落奏响哀歌。 鹰愁涧口,只余下断裂的铁索在寒风中呜咽摇摆,以及李崇文惊魂未定又气急败坏的咆哮:“找!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给我下到涧底去找!!” 刺骨的冰冷,如同千万根钢针,瞬间攫住了萧辰的全身,将他从爆炸的轰鸣和坠落的眩晕中狠狠刺醒! “噗通!”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沉入水底,湍急的暗流如同无数只冰冷的手,撕扯着他的身体,将他卷向未知的黑暗。 冰冷的河水灌入口鼻,带着浓重的泥沙和腐烂水草的味道,几乎令人窒息。 “羽儿!”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过脑海,萧辰猛地憋住气,在冰冷刺骨、伸手不见五指的激流中奋力挣扎。 他水性极好,但此刻身负重甲,加上爆炸的震荡和坠落的冲击,身体如同散了架般剧痛,动作异常艰难。 他拼命划动手臂,蹬动双腿,对抗着水流的拖拽,试图浮出水面。冰冷的河水带走体温,意识开始有些模糊。 就在他快要力竭之时,手臂猛地触碰到一片漂浮的、带着温度的柔软! 是羽儿! 萧辰精神一振,如同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用尽最后的力量猛地一拽,将那具柔软的身体紧紧抱入怀中。入手冰凉,司马羽已经失去了意识,脸色在幽暗的水光下惨白如纸。 萧辰一手死死箍住她的腰,另一只手奋力划水,双脚猛蹬,终于带着司马羽冲破水面! “噗哈——!”他大口喘息着,冰冷的空气如同刀子割进肺里。眼前依旧一片昏暗,只有头顶极高处隐约透下的一线天光,显示他们身处幽深的涧底。 两侧是湿滑陡峭、布满苔藓的黑色岩壁,湍急的河水在狭窄的河道中轰鸣奔腾,卷起浑浊的白沫。 “羽儿!醒醒!司马羽!”萧辰焦急地拍打着她的脸颊,触手一片冰冷。他探了探她的鼻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脉搏也极其微弱。 必须立刻上岸!否则两人都会被冻死或再次被暗流卷走! 萧辰咬紧牙关,抱着司马羽,在冰冷的激流中奋力稳住身形,目光如电般扫视着两侧的岩壁。水流太急,岸壁湿滑陡峭,几乎无处着力。 就在他几乎绝望之际,前方河道出现一个急弯!借着水流的冲力,萧辰看准弯道内侧一处相对平缓、堆满碎石和浮木的浅滩,用尽全身力气向那边挣扎而去! 冰冷的河水一次次将他冲离方向,沉重的负担消耗着他所剩无几的体力。每一次划水都变得无比艰难。意识在寒冷和疲惫的双重侵蚀下,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撑住……羽儿……撑住……”萧辰在心中嘶吼,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凭着钢铁般的意志,对抗着奔流的河水和刺骨的严寒。他的手臂早已麻木,全凭一股执念在划动。 终于,在即将被冲过浅滩的刹那,萧辰猛地伸出被冻得几乎失去知觉的手,死死抓住了一根卡在浅滩乱石中的粗大浮木!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手臂剧痛,仿佛要断裂。但他死死抓住不放,借着这股力量,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拖着司马羽,连滚带爬地扑上了冰冷的碎石浅滩! 一脱离冰冷的河水,刺骨的寒意更是加倍袭来,湿透的衣物瞬间变得如同冰甲。萧辰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子味。他顾不上自己,立刻扑到司马羽身边。 她双目紧闭,嘴唇青紫,气息微弱得几乎断绝。 “不!绝不能死!”萧辰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迅速解开司马羽湿透冰冷的外衣,双手交叠,用尽残余的力气,狠狠按压在她冰冷的心口! “噗!噗!噗!”有力的按压,带着他拼命的决绝。 几次之后,他捏开司马羽的嘴,深吸一口气,俯身下去,将带着体温的气息渡入她冰冷的肺腑。 “醒过来!羽儿!给我醒过来!”按压,人工呼吸,再按压……萧辰机械地重复着,动作因为寒冷和脱力而颤抖,眼神却死死盯着司马羽苍白的面容,充满了不容置疑的疯狂意志。 时间仿佛凝固。涧底只有河水永不停歇的咆哮和萧辰粗重急促的喘息。 “咳……咳咳……”终于,在萧辰几乎要绝望的时候,司马羽的身体猛地一阵抽搐,剧烈地咳嗽起来,冰冷的河水混合着血丝从她口中呛出! 她艰难地睁开眼,瞳孔涣散,茫然地看着上方萧辰那张沾满水渍、血污,却写满焦急与庆幸的脸庞。 “辰……哥……”微弱的声音如同蚊蚋。 萧辰紧绷的心弦骤然一松,巨大的疲惫和伤痛如同潮水般袭来,眼前阵阵发黑。 他强撑着,一把将司马羽冰冷颤抖的身体紧紧搂入怀中,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声音嘶哑却带着劫后余生的力量:“别怕……我们……活下来了。” 冰冷的涧底,两个伤痕累累、体温低得可怕的人,紧紧相拥,汲取着彼此身上那微弱却顽强的生机。 第25章 找到溶洞 头顶,是李崇文气急败坏的咆哮隐隐传来,还有火把的光影在极高处的崖壁上晃动。 涧底的寒风比上面更加凛冽阴湿,如同无数冰针,穿透湿透的衣物,直刺骨髓。相拥带来的那点微薄暖意,很快就被无情的寒冷吞噬。 “不……不能……停在这里……”萧辰强撑着几乎要合拢的眼皮,牙齿因寒冷和剧痛而剧烈打颤。 他清楚,李崇文的人很快会想办法下来搜索,或者干脆在上游截流放火熏烤。这浅滩毫无遮蔽,一旦被发现,就是绝境。 他挣扎着坐起身,环顾四周。借着极高处透下的微弱天光,他发现浅滩后方,紧贴着湿滑的岩壁,似乎有一个被藤蔓和碎石半掩的、黑黢黢的洞口。水流似乎有一部分灌入其中。 “柱子……”萧辰心头一紧,不知王铁柱生死。但此刻,他和司马羽必须先自救。 “羽儿,能动吗?”他低声问怀中的少女。 司马羽虚弱地点点头,眼神依旧有些涣散,但求生本能让她努力集中精神。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却双腿一软。 萧辰咬咬牙,将她背起。司马羽很轻,但此刻的萧辰,每一步都如同踩在刀尖上。他踉跄着走向那个洞口,拨开湿漉漉、带着冰碴的藤蔓。 一股更加阴冷、带着浓重土腥味和某种动物巢穴气息的风,从洞内吹出。洞口不大,仅容一人弯腰通过,里面一片漆黑,深不见底。 “跟紧我。”萧辰的声音嘶哑低沉。 他解下腰间早已湿透却勉强能用的火折子,在石壁上用力摩擦了几下,微弱的火苗艰难亮起,在寒风中摇曳不定,勉强照亮前方一小片区域。 洞内并非天然溶洞,更像是山体裂隙或地下水侵蚀形成的通道,地面崎岖不平,布满了湿滑的卵石和淤泥。洞壁湿漉漉地反着微光,滴答的水声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萧辰一手持火折,一手紧握战刀,背着司马羽,深一脚浅一脚地向洞内深处挪去。每一步都异常艰难,体力严重透支,内腑的伤痛在寒冷刺激下阵阵抽痛。 司马羽伏在他背上,呼吸微弱,身体冰冷依旧。 通道曲折向下,走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前方豁然开朗! 火折微弱的光芒映照出一个相对宽敞的地下溶洞。 洞顶垂下无数奇形怪状的钟乳石,如同巨兽的獠牙。 洞底一侧,一条暗河静静流淌,水声潺潺,正是外面鹰愁涧的支流。空气依旧阴冷潮湿,但比外面少了刺骨的寒风,而且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暖意? 萧辰敏锐地察觉到,溶洞深处某个方向,空气流动似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热。他精神一振,循着那丝感觉,背着司马羽,艰难地绕过几根巨大的石笋。 终于,在溶洞一个相对干燥的角落,他发现了一个天然形成的、约莫半人高的小石穴!更令人惊喜的是,石穴附近的岩石触手温热! 附近的地面也较为干燥,甚至生长着一些低矮的、不知名的耐阴苔藓类植物。 “有地热!”萧辰心头涌起狂喜!天无绝人之路! 他小心翼翼地将司马羽放下,让她靠在温热的石壁上。自己也精疲力竭地瘫坐下来,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胸腹的伤痛。 火折的光芒越来越微弱。萧辰强打精神,借着最后一点光,迅速检查司马羽的情况。 她依旧昏迷,但呼吸比之前平稳了一些,体温在温热岩石的烘烤下,似乎有了一丝回升的迹象。 必须生火!否则两人都撑不过去。 萧辰挣扎着起身,在溶洞内摸索。他找到一些从洞顶掉落下来的、相对干燥的细小钟乳石碎片,又收集了一些石穴附近那种干枯的苔藓。 最关键的燃料,是他在暗河边发现的一小段被水流冲进来的、早已腐朽的浮木,以及几块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半朽的动物骸骨。 回到石穴旁,火折的光芒彻底熄灭了。四周陷入一片绝对的黑暗,只有暗河的流水声和彼此的呼吸声。 萧辰摸索着,用战刀刮削腐朽的浮木和骨头,弄出尽可能多的细碎木屑和骨粉。他将最干燥的苔藓揉碎,混合着木屑骨粉,堆在一起。 然后,他解下腰间的皮囊,里面早已浸水,但皮囊内层还残留着些许未完全湿透的引火绒。 黑暗中,只能靠触觉和听觉。萧辰将引火绒小心地放在混合好的火绒堆上,然后拿起两块坚硬的燧石。 “嚓!嚓!嚓!” 燧石碰撞的声音在死寂的溶洞中格外清脆,每一次撞击都迸发出细小的火星。火星落在潮湿的引火绒上,瞬间熄灭。 一次,两次,十次……二十次…… 手臂酸麻,燧石几乎握不住。汗水从额头滑落。萧辰如同一个不知疲倦的机器,重复着撞击的动作。每一次失败,都让心底的寒意加重一分。 “嚓!” 终于,一点稍大的火星顽强地溅落在引火绒的中心,引燃了那一点点硝化的麻絮! 一缕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青烟升起,紧接着,一点黄豆大小的橘红色火苗,顽强地、颤巍巍地亮了起来! 成了! 萧辰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将混合着木屑骨粉的苔藓一点点凑近那微弱的火苗,轻轻吹气。 火苗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苔藓碎屑,顽强地壮大起来,橘红色的光芒逐渐驱散了石穴周围的黑暗,也带来了久违的、令人几乎落泪的温暖! 小小的篝火,在这与世隔绝的黑暗溶洞中跳跃着,映照着萧辰疲惫不堪却如释重负的脸庞,也映照着司马羽苍白却终于有了一丝血色的面容。 生的希望,在这地底深处,重新点燃。 小小的篝火噼啪作响,橘红色的光芒在幽暗的溶洞中顽强地跳跃,驱散着刺骨的寒意和令人窒息的黑暗。温暖的气息包裹着石穴,如同母体的怀抱。 萧辰脱下自己和司马羽湿透冰冷的外衣、皮甲,用树枝架在篝火旁烘烤。 第26章 危险的敌人 他赤裸着上身,露出精壮却布满新旧伤痕的躯体,靠近火堆,感受着久违的暖意渗入冰冷的四肢百骸。 内腑的震伤在温暖下似乎缓解了些许,但依旧隐隐作痛。 司马羽蜷缩在温热的石壁旁,盖着萧辰烘得半干、带着他体温的里衣,身体不再剧烈颤抖,呼吸也平稳悠长了许多。她依旧昏睡,但眉头舒展,显然温暖极大地缓解了她的痛苦。 萧辰默默翻动着衣物,警惕的耳朵却捕捉着溶洞内外的每一丝异响。 李崇文的人马还在上面吗?他们会找到这里吗?柱子……他还活着吗?一个个问题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烘烤得差不多了,萧辰将半干的衣物重新穿上,虽然依旧潮湿冰冷,但比之前好了太多。他拿起水囊,走到暗河边,小心地灌满冰冷的河水,回到篝火旁架着加热。 又将仅剩的两块从追兵尸体上搜刮来的、冻得硬邦邦的肉干,放在火边烘烤。 食物的香气和水的暖意,在这绝境中显得弥足珍贵。 就在萧辰准备叫醒司马羽吃点东西时—— “嗷呜——!” 一声凄厉悠长的狼嚎,如同冰冷的锥子,毫无征兆地刺破了溶洞的相对宁静! 声音似乎是从他们进来的那条通道方向传来,带着一种残忍的饥饿感,在溶洞的岩壁间反复折射、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萧辰瞬间握紧了手边的战刀,眼神锐利如鹰,猛地盯向通道入口的黑暗!篝火的光芒只能照亮石穴附近,更远处依旧被深邃的黑暗笼罩。 “是……是狼?”司马羽被那声狼嚎惊醒,声音带着惊恐的颤抖,下意识地抓紧了盖在身上的衣服,身体又往温热的石壁缩了缩。 “别怕。”萧辰的声音低沉而稳定,如同磐石。他侧耳倾听,眉头紧锁。“不止一只。” 果然,紧接着,又是几声或高亢或低沉的狼嚎从通道方向传来,彼此呼应,如同死神的合唱。声音越来越近,带着一种试探性的逼近。 饥饿的狼群!它们被涧底坠落的血腥气和此刻篝火旁烤肉的微弱香气吸引了过来!在这寒冷的冬季,食物匮乏,任何肉食对狼群都有着致命的诱惑。 “它们……它们会进来吗?”司马羽的声音带着哭腔。刚逃出生天,又陷入狼吻,绝望感再次攫住了她。 “通道狭窄,火光对野兽有威慑。”萧辰冷静分析,但眼神没有丝毫放松。 他迅速起身,将烘烤好的肉干塞给司马羽一块,“快吃,补充体力。”自己则拿起另一块,几口囫囵吞下,又灌了几口温热的河水。 他目光扫视四周,快速思考对策。溶洞空间不算小,但并非全封闭。 除了进来的通道,暗河是另一个出口,但水流湍急冰冷,未知深浅,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走。唯一的屏障,就是这堆篝火和狭窄的通道入口。 “嗷——呜!”狼嚎声更近了!似乎已经到了通道入口处!甚至能听到爪子踩踏碎石和淤泥的细微声响,以及野兽粗重的喘息声和贪婪的嗅探声! 几双幽绿的光点,如同鬼火般,在通道入口的黑暗中若隐若现! 篝火的光芒似乎让它们有些忌惮,暂时不敢冲进来,但那股凶残暴戾的气息,已经如同实质般压迫过来。它们在徘徊,在等待,在寻找机会。 “待在这里,别动,别出声!” 萧辰低声命令司马羽,自己则握紧战刀,弓起身子,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悄无声息地移动到篝火光芒边缘,紧贴着洞壁,隐藏在通道入口旁一块凸起的巨大石笋阴影里。 他的位置,正好处于狼群视线的死角。 幽绿的狼眼在黑暗中闪烁着贪婪和焦躁的光芒,死死盯着跳跃的篝火和火光旁那蜷缩的身影。 涎水从獠牙间滴落的声音隐约可闻。一头体型格外壮硕、毛色灰暗的头狼,试探性地向前踏了一步,半个身子暴露在通道口微弱的光线下,低伏着身体,发出威胁的低吼。 就是现在! 萧辰眼中寒光暴射!他没有丝毫犹豫,身体如同鬼魅般从石笋后暴起! 不是冲向头狼,而是用尽全力,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一块拳头大小、棱角尖锐的石块,狠狠砸向篝火堆边缘一根燃烧得最旺、顶端带着通红火炭的木柴! “呼!” 燃烧的木柴被石块精准击中,带着一溜火星和燃烧的炭块,如同愤怒的火流星,呼啸着射向通道口那头探入半个身子的头狼! “嗷呜——!”头狼猝不及防,被燃烧的木柴和滚烫的炭块狠狠砸在肩胛和前腿上!皮毛瞬间烧焦,剧痛让它发出凄厉的惨嚎,猛地向后跳窜!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和头狼的惨嚎,顿时让徘徊在通道口的狼群一阵骚动!火光和灼伤带来的恐惧暂时压倒了饥饿的本能。 几头狼下意识地后退,幽绿的眼眸中充满了惊疑不定。 萧辰一击得手,毫不停留,身体再次缩回石笋阴影,屏息凝神。他手中,只剩下冰冷的战刀。 最后一颗“霹雳火”已在鹰愁涧断桥时用掉。此刻,能依靠的只有手中的刀,身后的火,和这溶洞的地形。 头狼的惨嚎变成了愤怒的咆哮,它退到黑暗中,舔舐着被灼伤的伤口,幽绿的眼睛死死盯着溶洞内的火光和那个胆敢伤它的人类,充满了怨毒和更深的饥饿。 狼群的骚动渐渐平息,但它们并未离去,幽绿的光点在黑暗中重新聚集,如同不散的幽灵,更加耐心,也更加危险。 短暂的震慑之后,是更深的危机。狼群,将这小小的溶洞,彻底围困。人与狼的对峙,在这地底深处,无声而惨烈地展开。篝火的光芒,成为了黑暗中唯一的防线。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和对峙中缓慢流淌。篝火的光芒在幽暗的溶洞中顽强地跳跃,将石穴附近一小片区域映照得明暗不定。 而更远处,通道入口的黑暗中,那几双幽绿的狼眼如同凝固的鬼火,闪烁着贪婪、怨毒和狩猎者特有的耐心。 第27章 缠斗 头狼被灼伤的痛苦似乎暂时压制了它强攻的欲望,但它低沉的、充满威胁的咆哮声却始终在通道内回荡,如同催命的鼓点,敲打在萧辰和司马羽紧绷的心弦上。 狼群在头狼的约束下,暂时没有新的试探动作,但那无形的压力,比直接的攻击更让人心头发寒。 司马羽蜷缩在温热的石壁和篝火之间,身体不再冰冷,但内心的恐惧并未消散。 她紧紧抱着膝盖,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通道口的黑暗,每一次头狼的咆哮都让她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颤。手中的匕首早已被汗水浸湿。 萧辰如同雕像般紧贴在冰冷的石笋阴影里,只有握着刀柄的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 他的感官提升到了极致,捕捉着黑暗中每一丝细微的声响——狼爪不安地刨抓碎石的声音,粗重压抑的喘息声,涎水滴落的粘稠声…… 他在计算,在等待,也在评估狼群的耐心和自己的体力极限。内腑的伤痛在长时间的紧张对峙下隐隐作痛,疲惫如同跗骨之蛆。 篝火,是他们唯一的护身符,却也如同倒计时的沙漏。干燥的苔藓和朽木本就不多,燃烧的速度比预想的更快。 那根燃烧的木柴被萧辰掷出后,火堆肉眼可见地小了一圈,光芒也黯淡了许多。火焰舔舐着最后一点浮木碎片和动物骸骨,发出噼啪的哀鸣。 火光每黯淡一分,通道口那几双幽绿狼眼中的焦躁和贪婪就浓重一分。头狼的咆哮声也似乎带上了一丝迫不及待。 “辰哥……火……火快没了……”司马羽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恐,带着哭腔。 萧辰没有回头,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知道。”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硬拼?以他现在的状态,对付一头狼或许可以,但外面是一群! 而且狭窄通道不利于他施展,反而利于狼群轮番扑击。 冲出去? 外面是狼群,涧底是寒流和追兵,同样是死路。唯一的生路,似乎只剩下那条不知通向何处的暗河,但冰冷湍急,司马羽的状态根本承受不住…… 就在他心念电转,苦思对策之际—— “嗷——呜——!” 头狼似乎敏锐地捕捉到了火光的衰减和猎物的不安,猛地发出一声更加高亢、充满进攻意味的长嚎!这声嚎叫如同进攻的号角! 通道内,狼群的骚动瞬间加剧!几头按捺不住的饿狼,眼中凶光大盛,低伏着身体,喉咙里发出“呜呜”的低吼,试探性地再次向通道口逼近!幽绿的光点迅速放大! 危机迫在眉睫! 萧辰眼中厉芒一闪,知道不能再等了! 他猛地从石笋后站直身体,不是为了迎击,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紧握的战刀,狠狠掷向通道入口上方一块看起来有些松动的、倒悬的尖锐钟乳石! “锵!” 战刀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精准地斩在那根钟乳石的根部!火星四溅! “咔嚓!”一声脆响!那根足有成人手臂粗细的尖锐钟乳石,竟被萧辰这蕴含内劲的奋力一掷,硬生生斩断了一小半根基!断口处碎石崩裂! 巨大的石块带着万钧之势,轰然坠落! “轰隆!” 巨石砸落在通道入口处,激起漫天烟尘!虽然没有完全堵死通道,但也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障碍,碎石堆叠,将入口堵住了大半! 同时,巨大的声响在封闭的溶洞内产生了强烈的回音,如同闷雷滚滚! 正要扑进来的几头狼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和坠落的巨石吓得魂飞魄散,呜咽着夹着尾巴向后狂退!连头狼的咆哮也戛然而止,显然被这地动山摇般的动静震慑住了! 溶洞内一时间只剩下巨石坠落激起的烟尘弥漫和碎石滚落的哗啦声。 萧辰剧烈喘息着,这一掷几乎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胸口剧痛,喉头涌上一股腥甜。但他死死盯着那被碎石半堵的通道入口。 效果立竿见影!巨石和巨响带来的双重震慑,让狼群陷入了短暂的混乱和更大的惊疑。 幽绿的光点在黑暗中剧烈晃动,狼嚎声变得杂乱而充满了不安,似乎搞不清楚这“猎物”还能弄出什么恐怖的动静。 趁此机会!萧辰没有丝毫犹豫,猛地转身,扑向篝火旁! 他一把抄起地上几根还在燃烧、但火焰已很小的木炭,用最快的速度冲到溶洞深处暗河边,那里堆积着不少之前收集的、相对干燥的细小钟乳石碎片和朽木碎屑。 他将燃烧的木炭狠狠按进那堆干燥的引火物中,用身体挡住洞内吹来的微风,拼命吹气! “呼……呼……” 微弱的火星在干燥物中艰难地蔓延,终于,一缕新的、更加微弱的青烟升起,紧接着,一小簇新的、橘红色的火苗再次顽强地跳动起来! 新的火堆虽然小,但重新燃起的火光,如同黑暗中重新点燃的希望灯塔! 萧辰迅速将旁边烘烤得半干的苔藓小心地添加进去,维持着这来之不易的微弱火焰。 他做完这一切,才踉跄着后退几步,背靠着冰冷的岩壁滑坐下来,胸口剧烈起伏,嘴角溢出一丝暗红的血迹。刚才的爆发,牵动了内伤。 “辰哥!”司马羽扑到他身边,看着他嘴角的血迹和苍白如纸的脸色,泪水夺眶而出。 “没事……死不了……”萧辰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声音嘶哑得厉害。 他看向那被碎石半堵、暂时没了狼影的通道入口,又看了看身边重新燃起的微弱篝火,眼神疲惫却依旧锐利如刀。 “火……暂时保住了。狼……暂时吓退了。”他喘息着说,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但这里……不能久留。天亮前……必须想办法离开。” 他望向溶洞深处那条不知流向何方的暗河,眼神凝重。或许,那冰冷刺骨的河水,才是唯一的生路。他需要恢复一点体力,需要等司马羽的状态再好一些。 溶洞重新陷入一种更加压抑的寂静。 只有新篝火微弱的噼啪声,暗河潺潺的水声,以及通道外碎石堆后,那隐隐传来的、充满了不甘和怨毒的低沉狼嚎,如同地狱的挽歌,提醒着他们危机并未远离。 黎明的曙光,何时才能穿透这重重黑暗,照亮一条生路? 第28章 逃出生天 溶洞内,死寂如同凝固的寒冰,唯有篝火残存的噼啪声和暗河低沉的呜咽撕扯着令人窒息的黑暗。 通道入口处,碎石堆积如坟冢,却阻隔不了那几双幽绿狼瞳中透出的怨毒与饥渴。头狼低沉压抑的咆哮,如同钝刀刮骨,在岩壁间反复折射,敲打着萧辰与司马羽紧绷欲断的神经。 火堆已缩至碗口大小,橘黄的光芒摇曳不定,堪堪照亮石穴一隅。 最后一点朽木化为灰烬,火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每一次跳跃都显得力不从心。洞内寒气趁机反扑,丝丝缕缕钻入骨髓。 司马羽裹着半干的衣物,紧靠温热石壁,牙齿仍抑制不住地打颤。她看着那随时可能熄灭的火苗,眼中最后的光彩也随之黯淡。“辰哥...火...”声音细若游丝,带着绝望的颤音。 萧辰背靠冰冷的岩壁,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内腑撕裂般的剧痛,嘴角未干的血迹在微光下更显暗沉。 他紧抿着唇,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死死锁住碎石堆后幽绿光点的每一次闪烁。 “嗷呜——!”头狼的咆哮陡然拔高,充满了不耐与狂暴! 它敏锐地捕捉到火光即将熄灭的信号,最后的忌惮正在消失。通道内,狼爪刨抓碎石的“沙沙”声密集起来,粗重的喘息带着浓烈的腥臊味,如同实质般压来。 新的火种?洞内已无干燥引火之物。硬拼?重伤之躯,如何抵挡群狼扑噬?退路?唯有身后那条冰冷刺骨、咆哮奔涌的暗河! “不能坐以待毙!”萧辰眼中陡然爆射出骇人的厉芒。他猛地撑起身子,动作牵动伤势,闷哼一声,额角瞬间渗出冷汗。 “羽儿,跟我来!”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不再看那奄奄一息的火堆,一把拉起司马羽冰凉的手,踉跄着冲向暗河边。湍急的水流撞击岩石,溅起冰冷的水沫。 萧辰迅速解下腰间早已湿透的皮索,将一端紧紧捆在自己腰间,另一端不容分说地系在司马羽纤细却坚韧的腰肢上。 “抱紧我!深吸气!无论发生什么,绝不松手!”他低吼着,声音在激流轰鸣中几乎被淹没。没有时间解释,没有时间犹豫。 他最后瞥了一眼碎石堆——几道灰影已按捺不住,正试探着从缝隙中钻入! 冰冷的河水如同万千钢针瞬间刺透衣物!巨大的冲击力几乎将两人卷倒。 萧辰死死抱住司马羽,用身体为她抵挡最猛烈的激流,双脚奋力蹬踏着湿滑的河床,对抗着那股将他拖向深渊的力量。 他辨明水流方向,咬紧牙关,朝着溶洞深处、暗河奔涌的未知黑暗,义无反顾地纵身扑入! “噗通!”两人的身影瞬间被翻腾的浊浪吞没,只留下几圈涟漪和几根断裂的藤蔓在岸边徒劳晃动。 几乎就在同时,数道灰影矫健地跃过碎石障碍,扑入石穴! 头狼耸动着鼻翼,幽绿的眼瞳死死盯着地上那堆仅剩火星的灰烬,又转向暗河奔涌的方向,发出一声混合着愤怒与不甘的长长嘶嚎。 冰冷的黑暗,刺骨的激流,如同巨蟒缠绕,撕扯着萧辰的意志。 他一手死死箍住怀中已近昏迷的司马羽,另一只手在湍急的暗流中疯狂摸索,寻找着任何可供抓握的凸起。沉重的湿衣和伤势让每一次划水都如同背负山岳,肺腑炸裂般疼痛。 水流裹挟着他们在狭窄的河道中左冲右突,冰冷坚硬的岩壁不时撞击身体,带来阵阵闷痛。不知过了多久,前方水流似乎稍缓,隐约透来一丝微弱的光亮! 萧辰精神一振,用尽最后力气向光亮处挣扎。 水流将他猛地推上一个相对平缓的浅滩。他剧烈呛咳着,冰水混合着血沫从口鼻中喷出。顾不上自己,他立刻扑向怀中的司马羽。她面色青紫,气息微弱。 “羽儿!醒醒!”他嘶声呼唤,双手交叠,用尽残存气力按压她冰冷的胸膛。 按压,渡气,再按压...动作因脱力而颤抖变形,眼神却燃烧着疯狂的执念。终于,司马羽身体猛地一颤,剧烈咳嗽起来,冰水呛出,眼睫颤动,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 “辰...哥...”微弱的声音如同叹息。 “活下来了...暂时...”萧辰重重喘息,将她紧紧搂在怀中,汲取着彼此身上那微弱的热量。 他抬头四顾,这里似乎是一个更大的地下洞穴,水流在此处形成一个小潭,水势平缓了许多。更远处,那微弱的光亮,竟是从一处狭窄的、斜向上的天然石缝中透进来的天光! 天光!意味着出口!生的希望如同火炬,瞬间点燃了萧辰几乎枯竭的心力。 石缝狭窄陡峭,仅容一人攀爬,且覆盖着厚厚的冰层。萧辰将皮索解下,一端系在自己腰间,另一端牢牢绑在司马羽身上。 “跟紧我,踩稳!”他低喝一声,抽出匕首,狠狠凿进冰壁,作为支点,率先向上攀去。 每一步都异常艰难。冰屑纷飞,匕首在坚冰上刮擦出刺耳声响。寒风顺着石缝倒灌而入,如同冰刀刮面。 司马羽咬着牙,指甲抠进冰缝,竭力跟上萧辰的步伐。下方的水潭幽深如墨,一旦失足,万劫不复。 不知攀爬了多久,当萧辰的手终于扒住石缝边缘、奋力探出头的刹那—— 凛冽的寒风裹挟着鹅毛大雪,劈头盖脸砸来!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片被连绵雪丘环抱的隐秘谷地!天光灰蒙,大雪依旧纷飞,但比起涧底那永恒的黑暗,已是天堂。 “出来了!”萧辰心中涌起劫后余生的狂喜。他奋力将司马羽拉上地面,两人精疲力竭地瘫倒在厚厚的积雪中,大口喘息着冰冷的空气。 然而,这份喜悦尚未持续片刻—— “咻——!” 一支冰冷的弩箭撕裂风雪,带着凄厉的尖啸,狠狠钉在萧辰身侧不足三尺的雪地上!箭尾兀自嗡嗡震颤! “有埋伏!”萧辰瞳孔骤缩,身体如同装了弹簧般猛地弹起,一把将惊魂未定的司马羽死死按在身下,滚向最近的一处雪窝! 第29章 一波又起 几乎同时! “咻咻咻——!” 十数支弩箭如同毒蛇吐信,从前方及两侧的雪丘后激射而出!强劲的力道穿透风雪,深深扎入他们刚才倒卧的雪地! “是兵部的狗!”王铁柱愤怒的吼声从侧后方一块巨石后传来!紧接着,“嘣”的一声弩弦震响,一支铁箭破空而去,远处雪丘后立刻传来一声闷哼! 萧辰心中剧震!柱子!他还活着! “萧辰!司马羽!你们插翅难飞!”一个尖利怨毒的声音在风雪中响起,正是李崇文!他躲在一块巨石后,脸色因愤怒和冻伤扭曲变形,“给我上!死活不论!” 数十名兵部精锐从雪丘后现身,呈扇形包抄过来。 他们显然在此守候多时,虽也冻得脸色发青,但弓弩齐备,杀气腾腾。 更远处,还有十数名身着翻毛皮袄、手持弯刀、面容凶悍的胡人,正策马在不远处游弋观望,眼神如同盯着猎物的饿狼! 李崇文竟与胡羯人勾结!萧辰心头寒意更甚。 “柱子!西南雪丘!压制弓手!”萧辰厉声嘶吼,同时从怀中摸出仅剩的一颗引线加长的“霹雳火”!火折在狂风中艰难亮起,点燃引信! “明白!”王铁柱怒吼回应,踏张弩再次上弦,不顾暴露的危险,对准西南雪丘一个冒头的弓手狠狠扣动扳机! 弩箭离弦的刹那,萧辰手臂肌肉坟起,用尽全身力气,将那颗嗤嗤作响的“霹雳火”朝着李崇文藏身巨石的方向狠狠掷去! “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再次席卷雪谷!火光与浓烟瞬间吞噬了巨石一角,碎石积雪混合着惨叫的人体四散飞溅! 李崇文虽未被直接命中,但也被冲击波掀翻在地,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兵部的包围圈顿时一乱! “趁现在!走!”萧辰一把拉起司马羽,朝着王铁柱所在的巨石方向亡命狂奔!风雪成了最好的掩护,却也严重阻碍了视线和速度。 “拦住他们!”李崇文气急败坏地嘶吼。兵部士兵和那些胡羯骑兵反应过来,箭矢和呼喝声再次响起。 三人汇合在巨石后,背靠着冰冷岩石,剧烈喘息。王铁柱浑身是雪,脸上带着冻伤和擦痕,但眼神依旧凶狠如狼。“头儿!我就知道你们死不了!” “废话少说!还能战吗?”萧辰迅速扫视战场。兵部尚有三十余人,胡羯骑兵十数骑在外围虎视眈眈,地形对他们极为不利。 “死战!”王铁柱拍着踏张弩,仅剩的三支弩箭闪着寒光。 司马羽握紧匕首,脸色苍白却眼神决绝。 萧辰目光如电,掠过那些游弋的胡羯骑兵,最后定格在谷地深处一处陡峭的、被积雪覆盖的乱石坡。“向石坡突围!胡羯人的马在那里施展不开!柱子断后!” “走!”三人如同离弦之箭,再次冲出巨石掩护,迎着稀疏但致命的箭矢,扑向那陡峭的石坡。 “追!别让他们上山!”李崇文嘶声力竭。 兵部士兵和胡羯骑兵紧追不舍。箭矢破空声、战马嘶鸣声、追兵的呼喝声在风雪谷地中交织成死亡的乐章。 就在萧辰三人即将冲上乱石坡,追兵前锋已至身后不足二十步的千钧一发之际—— “呜——呜——呜——!” 苍凉雄浑的号角声,如同沉睡巨龙的咆哮,陡然穿透漫天风雪,从谷地入口的方向滚滚而来!浑厚、悠长,带着一种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瞬间压过了谷内所有的喧嚣! 紧接着,大地开始微微震颤!一种低沉而恐怖的轰鸣声由远及近,如同闷雷碾过雪原! 谷地入口处,风雪弥漫的混沌之中,一道黑色的潮线骤然涌现!速度极快,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 是骑兵!而且是数量惊人的重装骑兵! 当先一骑,通体披挂玄色铁甲,连战马都覆盖着厚实的皮甲!骑士俯身疾驰,手中一杆丈二点钢枪斜指苍穹,枪缨在风雪中烈烈如火!其身后,铁流滚滚! 玄甲鲜明,刀枪如林!千骑奔腾,卷起雪浪滔天!如同一柄烧红的利刃,狠狠刺入这混乱的谷地!那股惨烈的杀气,瞬间让谷内所有人都感到窒息! 兵部的士兵们骇然失色,追击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停滞。 李崇文脸上的狰狞瞬间化为难以置信的惊骇,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那些原本游弋观望、嚣张跋扈的胡羯骑兵,更是如同见了鬼魅,战马惊恐地人立而起,发出不安的嘶鸣! “大...大周铁骑?!北疆军?!”李崇文失声尖叫,声音都变了调。他做梦也想不到,在这远离边关、深入胡地的绝境,竟会遭遇如此规模的精锐骑兵! 千骑如龙!为首那玄甲骑士,正是凌亮!他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乱石坡下被追杀的萧辰三人,以及那混乱的兵部人马和胡羯骑兵。没有丝毫犹豫,手中点钢枪向前狠狠一挥! “杀——!” 吼声如雷,炸裂风雪! “杀!杀!杀!”千骑齐声应和,声浪震天!战刀出鞘的铿锵声汇成一片死亡的金属风暴! 十名标长如同离弦之箭,率先脱离大队,呈锋矢阵型,直扑胡羯游骑!战马奔腾,铁蹄踏碎冰雪,速度快如闪电! 胡羯骑兵仓促迎战,弯刀尚未完全举起,标长们手中的长枪、战刀已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劈砍而至! “噗嗤!”“咔嚓!” 骨骼碎裂声、战马悲鸣声、兵器碰撞声瞬间爆响! 一个照面,便有数名胡羯骑兵连人带马被挑飞、劈倒!鲜血泼洒在洁白雪地上,触目惊心!剩余的胡羯骑兵肝胆俱裂,发一声喊,调转马头便向谷外亡命逃窜! 标长们毫不停留,如同虎入羊群,衔尾追杀! 与此同时,凌亮亲率主力铁流,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水,带着碾碎一切的狂暴气势,狠狠撞入了混乱的兵部人群之中! “轰——!” 钢铁洪流与血肉之躯的碰撞,沉闷而残酷! 锋利的马槊、沉重的战刀轻易撕裂了单薄的皮甲!惨叫声、骨骼碎裂声、战马的冲撞践踏声瞬间响成一片!兵部的阵型如同纸糊般被瞬间冲垮、撕裂! 第30章 援兵 铁蹄之下,人仰马翻!雪地被鲜血迅速染红! 李崇文魂飞魄散,在亲兵拼死护卫下,连滚带爬地向谷口逃去,连头都不敢回。兵部残余士兵彻底崩溃,哭爹喊娘,丢盔弃甲,四散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千骑如风卷残云,在谷地内来回冲杀两趟,留下遍地狼藉的尸体和痛苦翻滚的伤兵。风雪呼啸,卷起血腥,肃杀之气弥漫整个山谷。 凌亮勒住战马,玄甲在灰暗天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他目光扫过战场,最后落在乱石坡上那三个相互搀扶、伤痕累累的身影上。 萧辰拄着刀,挺直脊梁,如同风雪中不倒的苍松。王铁柱扶着踏张弩,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凶狠依旧。司马羽依偎在萧辰身侧,虽虚弱,但眼神已恢复清明。 凌亮策马上前几步,冰冷的目光落在萧辰脸上,声音如同金铁交鸣:“黑石堡,萧辰?” 萧辰迎上那锐利如刀的目光,毫无惧色,沉声应道:“正是!谢将军援手!” 凌亮微微颔首,目光扫过萧辰破烂的军服和累累伤痕,又看了看他身后同样狼狈却眼神不屈的王铁柱和司马羽,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激赏。 “还能战否?”凌亮的声音依旧冰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萧辰握紧了刀柄,挺直胸膛,声音斩钉截铁:“将军所指,死战不退!” “好!”凌亮眼中厉芒一闪,猛地调转马头,点钢枪直指狼烽口方向,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千骑上空回荡: “目标,狼烽口!踏破胡营!驰援袍泽!出发!” “得令!”千人齐吼,声震云霄!铁甲铿锵,战马嘶鸣! 凌亮一马当先,玄色披风在风雪中猎猎作响,如同出鞘的利剑!千骑紧随其后,如同黑色的怒龙,撕裂茫茫雪幕,带着冲天的杀气,朝着狼烽口的方向,滚滚而去! 雪尘漫天,蹄声如雷。萧辰、王铁柱、司马羽被安置在队伍中段的三匹战马上。 萧辰最后回望了一眼那片被鲜血浸染的雪谷,以及谷口李崇文等人逃窜的方向,眼中寒光一闪,猛地一夹马腹,汇入这钢铁洪流。 千骑出幽谷,踏雪赴烽烟! 千骑如龙,在漠北的雪原上狂飙突进。铁蹄翻飞,踏碎琼瑶,卷起漫天雪浪。玄甲在灰白的天幕下连成一片移动的钢铁丛林,刀枪的寒芒刺破风雪,肃杀之气直冲霄汉。 凌亮一骑当先,俯身控缰,目光如鹰隼般穿透风雪,牢牢锁定狼烽口的方向。冰冷的铁面罩下,只露出一双燃烧着战意的眼眸。 身后,十名标长如同十柄锋利的尖刀,拱卫左右。唐冉、刘叶、纪路、洛运...这些死字营中曾经的骄兵悍将,此刻眼中只有嗜血的兴奋和洗刷耻辱的渴望。 萧辰策马紧跟在凌亮侧后方,冰冷的寒风抽打在脸上,却让他因伤痛和疲惫而昏沉的头脑为之一清。 他感受着身下战马奔腾的力量,看着眼前这支沉默却蕴含着毁灭性力量的铁骑,一股久违的热血在胸腔中激荡。 王铁柱和司马羽分列左右,虽面色疲惫,眼神却同样被这千军万马的气势所点燃。 “报——!”一骑斥候如同离弦之箭,从前方的风雪中疾驰而回,冲到凌亮马前勒住缰绳。 战马人立而起,喷出大股白气。“禀校尉!前方十里,发现胡羯大营!依山扎寨,扼守谷口,正猛攻狼烽关!观其旗号,主将霍卿!” 凌亮眼中寒光爆射:“兵力?部署?” “步卒约两千,轻骑近千!大营倚仗地势,营盘相连,正门以拒马、壕沟固守!投石机数架,正轰击关墙!攻城车、云梯已抵近城墙!”斥候语速极快,条理清晰。 “哼,霍卿,倒会选地方!”凌亮冷哼一声,随即果断下令:“传令!全军减速!聂涵!” “标下在!”一个面容冷峻、背负巨大铁胎弓的青年策马上前,正是那神射无双的聂涵! “带你的人,绕行侧翼,潜至高坡,给我把霍卿的投石机射成哑巴!听我号箭为令!”凌亮声音冰冷。 “得令!”聂涵眼中精光一闪,没有丝毫废话,一挥手,带着十数名同样背负强弓的精锐斥候,如同鬼魅般脱离大队,消失在侧翼的风雪之中。 “唐冉!刘叶!” “标下在!”两名彪悍的标长策马出列。 “各率本部,突袭胡营左、右两翼!不求破营,但求搅乱其阵脚,吸引守军注意!为正面突击创造机会!” “得令!”两人抱拳领命,眼中战意熊熊。 “纪路!洛运!” “标下在!” “你二人,率本部精锐,随我直捣中军!目标,霍卿帅旗!”凌亮点钢枪遥指风雪中隐约可见的胡营方向,杀气凛然。 “得令!” “其余各标,紧随中军,扩大战果!此战,不留俘虏,不要辎重,只要霍卿的人头,解狼烽之围!” 凌亮的声音如同金铁交击,在千骑上空炸响,“大周军威,死字营魂!随我——破阵!” “破阵!破阵!破阵!”千人怒吼,声浪滚滚,压过了风雪的呼啸!战刀高举,枪矛如林,惨烈的杀气冲天而起! 千骑再次加速!如同蓄势已久的黑色怒龙,在凌亮的引领下,朝着胡羯大营的方向,发起了决死的冲锋!风雪被这钢铁洪流硬生生撕裂! 狼烽口方向,激烈的喊杀声和投石机的轰鸣已隐约可闻。关墙之上,浴血的身影在风雪中若隐若现。 萧辰握紧了刀柄,目光穿透风雪,死死盯着那越来越清晰的胡营轮廓,胸中杀意沸腾。柱子,司马羽,紧紧跟随。 千骑破阵,就在此时! 胡羯大营,盘踞在通往狼烽口的狭窄谷地,营盘相连,灯火通明。拒马壕沟层层布防,刁斗森严。 营寨中央,一杆绣着狰狞狼头的“霍”字大纛在风雪中狂舞。 大帐内,霍卿听着关墙方向传来的激烈厮杀声,焦躁地踱步。连续两日的猛攻,折损近千精锐,竟未能拿下这小小的狼烽口!陈葵,如同顽石! 第31章 撕开缺口 “报——!”一名胡骑斥候浑身是雪,连滚带爬冲入大帐,“将军!西南方向!发现大股周军骑兵!正向我大营高速突进!” “什么?!”霍卿猛地转身,脸色剧变,“多少人?距此多远?” “烟尘蔽日,蹄声如雷!不下千骑!距此...距此已不足五里!”斥候声音带着惊恐。 “千骑?!”帐中几名胡将也骇然失色。北疆铁骑!他们怎会出现在这里?还是从胡地的方向杀来?! “吹号!全军戒备!弓弩手上前!拒马加固!骑兵准备迎战!”霍卿毕竟是名将之后,虽惊不乱,厉声下令。他心中惊疑不定,这支援军来得太过诡异! 凄厉的号角声瞬间响彻胡营。原本正在攻城的胡羯步卒如潮水般退下,仓惶回防。弓弩手涌上营寨木墙,强弓劲弩对准西南方向。 拒马被匆匆拖拽加固。轻骑兵在营内集结,弯刀出鞘,但面对即将到来的铁骑洪流,人人脸上都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 就在胡营一片慌乱,注意力完全被西南方吸引之际—— “咻——啪!” 一支带着凄厉尖啸的号箭,如同流星般划破风雪弥漫的天空,在胡营东北方向的高坡上空猛然炸响! 信号! 高坡之上,聂涵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巨大的铁胎弓在他手中如同无物,弓弦已被拉至满月!三支特制的破甲铁箭,闪烁着死亡的寒芒! “放!”聂涵一声低喝,手指骤然松开! “嘣——!”弓弦震响,如同闷雷! 三支铁箭撕裂空气,带着超越人眼捕捉极限的速度,精准无比地跨越数百步距离,狠狠贯入胡营后方那几台正在装填巨石的投石机操作区域! “噗!”“噗!”“噗!” 血花爆溅!惨叫声起!一台投石机的绞盘被铁箭射穿卡死!另一台旁数名操作手被串糖葫芦般钉死在地! 还有一支铁箭,竟直接射穿了投石机粗大的抛臂连接处,木屑纷飞! 一轮齐射,数台投石机瞬间哑火!胡营后方一片大乱! “神乎其技...”远处冲锋的萧辰看得真切,心中震撼。聂涵的箭,已非人力所能及! “杀——!”几乎在投石机哑火的瞬间,凌亮的怒吼如同惊雷炸响! 西南方向,千骑铁流速度飙至极限!如同一柄烧红的巨大铁锥,狠狠凿向胡营正门! “放箭!放箭!”胡营木墙上,军官嘶声力竭。密集的箭雨泼洒而出! “举盾!”凌亮厉喝!前排骑兵瞬间举起蒙着牛皮的圆盾!箭矢钉在盾牌上,发出沉闷的“哆哆”声,少数穿透缝隙,带起血花,却无法阻挡这钢铁洪流的冲势!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拒马被狂暴的冲击力撞得粉碎! 前排的玄甲重骑,连人带马如同攻城锤般狠狠撞上了胡营单薄的木墙!木屑横飞,墙体崩塌!战马的悲鸣、士兵的惨嚎、骨骼的碎裂声交织在一起! 缺口,瞬间被撕开! “随我杀!”凌亮一马当先,点钢枪如毒龙出洞,瞬间将两名试图堵缺口的胡兵挑飞!战马嘶鸣,冲入营内! “杀胡!”唐冉、刘叶率领的两翼骑兵,如同两把锋利的弯刀,狠狠砍入胡营左右肋部!纪路、洛运如同猛虎下山,紧随凌亮,直扑中央帅旗! 千骑灌入!胡营大乱! 铁蹄践踏,战刀挥舞!玄甲骑兵如同虎入羊群,在混乱的营盘中纵横驰骋! 仓促集结的胡羯步卒被冲得七零八落,轻骑兵更是被重骑碾压,一个照面便人仰马翻! “挡住!给我挡住!”霍卿目眦欲裂,在亲卫簇拥下连连后退。他身边,两名胡羯高手——秃蛮、罗波,脸色凝重,拔出了弯刀。 萧辰策马冲入营寨,眼前是混乱的战场。他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一个正在组织抵抗的胡羯百夫长。战刀扬起,借着马势,一道匹练般的寒光斜劈而下! “噗嗤!”那百夫长连人带刀被劈成两半!鲜血内脏泼洒一地! “柱子!护住侧翼!”萧辰大吼,战刀翻飞,又将一名冲来的胡兵斩落马下。 王铁柱怒吼着,踏张弩来不及上弦,干脆抡起来当铁棍使,砸得胡兵脑浆迸裂。司马羽伏在马背上,紧紧跟随,手中匕首也染了血。 营寨内,火光冲天,杀声震野。周军铁骑所过之处,人仰马翻,血肉横飞。胡羯兵虽悍勇,但在绝对的力量、速度和纪律的碾压下,阵型彻底崩溃,陷入各自为战的绝境。 凌亮一杆点钢枪,舞动如龙,所向披靡!枪影过处,胡兵如同割草般倒下。 他目光死死锁定着那杆在风雪中狂舞的“霍”字帅旗,以及旗下被亲卫和两名高手簇拥的霍卿! “霍卿!受死!”凌亮一声暴喝,声如霹雳!战马人立而起,点钢枪化作一道撕裂虚空的寒芒,直刺霍卿心窝!其势,一往无前! 秃蛮、罗波同时怒吼,两把弯刀如同毒蛇出洞,一左一右,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斩向凌亮的枪杆和战马!试图围魏救赵! 血战,已至高潮!狼烽口的城墙上,浴血奋战的守军,也看到了营寨内冲天的火光和震天的喊杀,疲惫绝望的脸上,骤然爆发出难以置信的狂喜! 援兵!真的来了! 风雪如刀,刮得人脸生疼。 凌亮一马当先,玄甲在灰白天地间撕开一道裂口。身后,千骑如一道沉默的黑色铁流,蹄声闷雷般滚过雪原,卷起漫天琼屑。 杀气! 凝成实质的杀气,比风雪更冷,更锐! “报——!”斥候飞马而回,声音穿透风吼,“敌营在前!依山扎寨,拒马壕沟,正猛攻关墙!主将,霍卿!” 凌亮面甲下目光如冰锥:“投石机?位置?” “左翼高坡,三架!” “聂涵!”凌亮声音斩金截铁。 “标下在!”背负巨弓的冷面汉子策马出列。 “带你的人,摸上去!号箭响,给我把那三架破玩意射成烂木头!” “得令!”聂涵一挥手,十数骑如鬼魅般脱离大队,没入侧翼风雪。 “唐冉!刘叶!” “标下在!”两名彪悍标长上前。 第32章 混乱一片 “左右两翼!给我冲!搅他个天翻地覆!吸引狗眼!” “得令!”两人眼中凶光爆射,各率本部,如同两把烧红的尖刀,狠狠插向敌营两肋! “纪路!洛运!” “标下在!” “随我,直捣中军!目标——霍卿狗头!”凌亮点钢枪遥指风雪中那杆隐约的“霍”字狼头大纛,杀意冲霄! “其余各标,紧随中军,杀穿敌阵!此战,不要俘虏,不要辎重,只要霍卿项上人头!解围!破阵!” “破阵!破阵!破阵!”千人怒吼,声浪撕裂风雪,战刀高举如林! 千骑再次提速!速度飙升到极致!战马鼻息喷出白龙,铁蹄踏碎冻土!玄甲洪流,化作一柄烧红的、巨大的、无坚不摧的攻城锤,带着碾碎一切的狂暴气势,朝着胡营那灯火通明、层层布防的正门,狠狠撞去! 萧辰伏低身体,紧贴马颈,木刀死死攥在手中,冰冷的刀柄传来刺骨的寒意,却压不住他胸腔里那团燃烧的烈火。王铁柱在他左侧,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前方越来越近的拒马壕沟。司马羽在他右侧,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锐利如鹰。 近了!更近了! 胡营正门,警号凄厉!守军终于发现了这支如同地狱里冲出的铁骑!箭塔上弓弦急响,零星的箭矢破空而来,带着惊恐的尖啸! “举盾!”凌亮暴吼。 “唰!”前排骑士瞬间举起蒙皮圆盾,护住头颈马身。箭矢“夺夺”钉在盾上、甲上,如同雨打芭蕉,却无法阻挡这钢铁洪流分毫! 拒马!壕沟! 拒马尖刺狰狞,壕沟深不见底! “锋矢!给我撞开!”凌亮的声音如同炸雷! 轰!轰!轰! 冲在最前的数骑,毫不减速,连人带马,如同疯魔般狠狠撞在最外层的拒马上!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将粗大的木架撞得粉碎!木屑横飞!人仰马翻!但缺口,硬生生撞开了! 战马悲鸣,骑士坠地,瞬间被后续铁蹄淹没。但洪流,毫不停滞! 紧接着是壕沟! “跳!”凌亮再次怒吼! 千骑没有丝毫犹豫!前排骑士猛夹马腹,战马长嘶,腾空而起!如同飞跃龙门的巨鲤,悍然跃过数丈宽的壕沟! 有战马失蹄,带着骑士惨叫着坠入深沟。但更多的战马,四蹄重重踏在对岸的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铁蹄踏营! “杀——!”凌亮手中点钢枪化作一道毒龙,瞬间洞穿一名冲上来的胡兵咽喉!鲜血飙射! “杀!杀!杀!”千骑齐声咆哮,如同虎入羊群!沉重的战刀、锋利的长枪,在狭窄的营门甬道内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胡兵惊恐的惨叫,兵刃碰撞的刺耳锐响,战马冲撞的沉闷轰鸣,骨骼碎裂的瘆人脆响……瞬间交织成地狱的乐章! 萧辰木刀横扫,一名胡兵脖颈发出“咔嚓”脆响,软软栽倒!王铁柱怒吼着,用盾牌撞飞一人,手中短矛毒蛇般刺出,又结果一个!司马羽身形灵动,匕首寒光闪烁,专攻下盘马腿,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千骑铁流,以凌亮为锋尖,纪路、洛运为两翼,如同烧红的烙铁刺入牛油,在胡营正门防御阵型中,硬生生撕开一条不断扩大的、血肉模糊的通道! 目标,直指那杆在风雪中狂舞的“霍”字大纛! 就在这时—— “呜——!”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撕裂战场上空! 左翼高坡,聂涵眼神冰冷如霜,弓如满月! “咻!咻!咻!” 三支特制的重箭,如同三道黑色的闪电,瞬间跨越数百步距离! “轰!咔嚓!哗啦——!” 第一箭,精准命中一架投石机的扭力轴心!巨大的木轴应声而碎!沉重的配重箱轰然砸落! 第二箭,贯穿另一架投石机的抛臂连接处!粗大的木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扭曲断裂! 第三箭,则直接射入最后一架投石机旁堆放的、沾满火油的石弹堆中! “轰隆——!”烈焰冲天而起!火光映红了半边风雪天!操作投石机的胡兵惨叫着化作火人! 狼烽关墙之上,压力骤减!守军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好!”凌亮瞥见火光,眼中厉芒更盛,“中军!随我——凿穿!” 点钢枪所指,千骑所向,挡者披靡! 胡营,彻底乱了! 乱!大乱! 左翼,唐冉率部如同狂暴的犀牛群,疯狂冲击着胡兵的营栅!拒马被撞飞,栅栏被推倒!胡兵仓促结成的防线,在铁骑反复的凿穿践踏下,脆弱得像层纸! “顶住!给我顶住!”一名胡人千夫长挥刀狂吼,试图组织反扑。 “顶你娘!”唐冉狞笑,战马人立而起,沉重的战刀带着恶风,力劈华山! “铛!”千夫长举刀格挡,虎口瞬间崩裂!战刀脱手! “死!”唐冉刀势不减,顺势横扫!一颗硕大的头颅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飞上半空!鲜血如喷泉般涌出! 主将授首,左翼胡兵彻底崩溃!哭爹喊娘,四散奔逃! 右翼,刘叶更是凶悍!他根本不走营门,直接率部撞塌了一段相对薄弱的木墙!骑兵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灌入!见人就砍,见帐就踏!专门朝着堆放粮草辎重的地方冲杀!火光四起,浓烟滚滚! “烧!给老子烧光!”刘叶狂笑着,将火把扔进一座巨大的皮帐。 整个胡营右翼,陷入一片火海与混乱! 正门甬道内的厮杀,已至白热! 凌亮、纪路、洛运三柄尖刀,带着最精锐的中军标队,硬生生在密密麻麻的胡兵人潮中,杀出了一条血胡同!尸体在铁蹄下堆积,又被后续的战马踏成肉泥! 萧辰紧跟在凌亮侧后方,木刀早已染成暗红。他呼吸粗重,手臂酸麻,但眼神却越来越亮。 战场,仿佛激活了他血脉深处的某种本能。 每一次挥刀,每一次格挡,都变得异常清晰和高效。 他不再硬拼蛮力,而是像一条滑溜又致命的毒蛇,在刀光剑影中穿梭,木刀专挑敌人关节、咽喉、腋下等薄弱处招呼,一击即走,绝不停留! 第33章 奔袭腹地 “咦?”一直冲杀在前的凌亮,百忙中瞥见萧辰那干净利落、效率极高的杀人手法,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讶异。这小子,有点东西! “将军!霍卿亲卫营!”纪路大吼,声音带着兴奋! 前方,甬道尽头豁然开朗,是一片被众多帐篷拱卫的开阔地。 一杆巨大的“霍”字狼头纛下,数百名身披铁甲、体型异常魁梧的胡兵,如同铁塔般结成密集的圆阵!盾牌如墙,长矛如林!杀气腾腾! 圆阵中央,一员胡将,金盔金甲,手持一柄巨大的狼牙棒,正是霍卿!他脸色铁青,眼中燃烧着惊怒与暴戾! “凌亮!你找死!”霍卿的咆哮如同受伤的野兽。 “杀你者,凌亮!”凌亮的声音更冷,点钢枪直指霍卿,“锋矢!破阵!” 没有丝毫停顿!中军锋矢,以凌亮为最尖锐的箭头,速度再次飙升,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撞向霍卿亲卫营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圆阵! 轰——! 钢铁与钢铁的碰撞!人吼马嘶! 战马巨大的冲击力撞在最前排的巨盾上!盾牌凹陷,持盾的胡兵口喷鲜血,骨骼碎裂!但后排的长矛也如同毒龙般攒刺而出! “噗嗤!噗嗤!”数名冲在最前的玄甲骑士连人带马被捅穿!惨烈无比! “滚开!”凌亮怒吼,点钢枪舞成一片死亡旋风!枪影重重,瞬间挑飞数支刺来的长矛,枪尖毒蛇般钻入盾牌缝隙,将后面一名胡兵咽喉洞穿! 纪路、洛运如同两头疯虎,战刀狂舞,硬生生在盾墙矛林中劈砍!每前进一步,都踏着双方士兵的尸骨! 圆阵被这决死的冲击,硬生生撞凹了一大块!但霍卿亲卫营确实悍勇,死战不退,缺口迅速被填上! 混战!惨烈的混战在圆阵边缘爆发! 萧辰三人被卷入其中。王铁柱盾牌被一支长矛刺穿,险之又险地偏头躲过,反手一矛捅死了偷袭者。 司马羽身形飘忽,匕首在混乱中抹过一名胡兵脚踝,那人惨叫着倒地,瞬间被乱马踏死。 萧辰则盯上了一个手持弯刀、动作异常刁钻的胡人百夫长。那人像条泥鳅,专砍马腿,已有两名骑士坠马。 “柱子!左边!撞!”萧辰低吼。 王铁柱想也不想,怒吼着举盾朝那百夫长左侧猛撞!那百夫长果然滑溜,侧身想躲。 就是现在! 萧辰眼中寒光一闪,整个人从马背上斜扑而下! 动作快如鬼魅!木刀不是劈砍,而是如同毒刺,借着下扑之势,精准无比地穿过那百夫长弯刀防守的空隙,狠狠戳在他的喉结上! “呃……”百夫长双眼暴突,捂着喉咙嗬嗬作响,软倒在地。 萧辰落地一个翻滚,躲开旁边刺来的长矛,顺手捡起那百夫长的弯刀,翻身又跃上旁边一匹无主的战马。动作行云流水,仿佛演练了千百遍。 “好小子!”不远处的洛运瞥见,忍不住喝了一声彩。 然而,战局胶着。霍卿亲卫营如同磐石,死死护住主将。凌亮虽勇,一时也难以凿穿。时间拖得越久,外围的胡兵反应过来,包围过来,形势将急转直下! 萧辰目光如电,扫过混乱的战场,扫过那杆在圆阵中心狂舞的“霍”字大纛。 又扫过圆阵后方那些被亲卫营挡住、显得有些混乱的普通营帐……一个极其大胆、甚至疯狂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 “将军!”萧辰策马冲到凌亮附近,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给我二十骑!不!十骑!从后面捅他腚眼!” 凌亮刚挑飞一名胡兵,闻言猛地回头,冰冷的眸子对上萧辰那双燃烧着疯狂战意的眼睛。只一瞬! “洛运!分他十骑!”凌亮没有任何废话,点钢枪一指圆阵侧翼一个不起眼的、堆满杂物的小缺口,“从那里,绕过去!半炷香!我要看到帅旗倒!” “得令!”洛运虽不明所以,但军令如山,立刻点出十名剽悍骑士。 “跟我来!”萧辰一夹马腹,木刀指向那个杂物缺口,如同离弦之箭,带着洛运拨给的十骑,脱离正面绞杀,朝着圆阵侧后方的混乱营区,一头扎了进去! 混乱!极致的混乱! 霍卿亲卫营的圆阵像一块磁石,吸引了几乎所有人的目光和兵力。其侧后方,靠近山壁的营区反而成了灯下黑。 这里堆放着杂物、伤兵营,还有部分被前面战斗惊动、却挤不上去的普通胡兵,如同没头苍蝇。 萧辰带着十骑,如同十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这片“软腹”! “散开!冲!点火!制造混乱!越大越好!”萧辰嘶吼着,手中弯刀划过一道寒光,将一名刚从帐篷里钻出来的胡兵脑袋削飞! “明白!”十骑都是百战老兵,瞬间领会意图。不需要结阵,十人如同十股小旋风,猛地散开! 轰!一骑直接撞翻了火盆,燃烧的木炭滚进一座皮帐,瞬间引燃! “敌袭!后面有敌袭!”凄厉的胡语尖叫响起。 另一骑冲进伤兵营,战刀毫不留情地劈砍,惨叫声响成一片! 第三骑则疯狂地用长矛挑翻沿途所有的火盆、油灯!火苗迅速在帐篷、杂物堆上蔓延! 萧辰的目标极其明确!他根本不与零散的胡兵纠缠,策马狂奔,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地面和山壁!他在找一样东西——地道入口! 霍卿大营依山而建,必有隐秘通道,或是运输物资,或是紧急逃生!这是常理!刚才在冲锋时,他就隐约看到这边山壁有些人工开凿的痕迹! 火光!浓烟!惨叫!十骑在后方疯狂肆虐,造成的混乱效果远超想象!尤其是伤兵营的火光冲天而起,浓烟滚滚,极大地干扰了前方胡兵的视线和士气,更让整个后营陷入一片恐慌! “在那里!”萧辰眼睛猛地一亮!山壁下方,一处被厚厚皮帘遮盖、旁边堆着不少麻袋的凹陷!几个胡兵正惊慌地想拉上皮帘! “锋矢!冲开!”萧辰弯刀一指,仅剩跟在他身边的五骑毫不犹豫,瞬间组成小型锋矢,以萧辰为箭头,狠狠撞了过去! 第34章 擒将 “砰!”挡路的胡兵被撞飞!麻袋被踏破!皮帘被撕碎! 一个黑黢黢的、足够两马并行的洞口暴露出来!洞内幽深,隐隐有凉风吹出! 地道!找到了! “柱子!守住洞口!敢靠近者,杀!”萧辰翻身下马,将弯刀咬在口中,从旁边一个燃烧的帐篷上扯下两根熊熊燃烧的木梁! “头儿!你要干嘛?”王铁柱又惊又急,举盾护在洞口。 “给霍卿放个‘大炮仗’!”萧辰眼中闪烁着疯狂而冷静的光芒,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地道! 地道内并不长,只有几十步,显然是为了快速连通后方与中军帅帐区域而开凿。地面还算平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和某种油脂混合的怪味。 萧辰举着燃烧的木梁,如同举着火炬,狂奔向前!火光摇曳,映照出洞壁上渗出的水珠。 很快,前方出现光亮!出口到了!被同样厚实的皮帘遮挡着,但缝隙透出火光和外面震天的喊杀声! 萧辰冲到出口皮帘前,并未立即冲出。他侧耳倾听,外面正是激烈的厮杀声!位置……正是霍卿帅帐附近! 他猛地将一根燃烧的木梁狠狠插在洞口一侧的地面上,照亮周围。目光迅速扫视! 有了! 就在出口旁边,靠着洞壁,堆放着十几个半人高的木桶!桶身上沾着黑色的、粘稠的油脂!那股怪味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旁边还散落着不少引火用的干草和火绒! 火油!攻城用的猛火油! 萧辰的心脏狂跳起来!一个更加疯狂的计划瞬间成型! 他扯过大量干草火绒,堆在几个火油桶之间。然后,他举起另一根燃烧的木梁,眼神决绝! “霍卿!老子请你听个响!” 话音未落,燃烧的木梁被他狠狠掷入那堆干草火绒之中! 轰——! 火焰瞬间爆燃!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引火物,并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向旁边的火油桶! 萧辰转身就跑!用尽生平最快的速度,朝着来时的洞口亡命狂奔!身后,炽热的气浪如同怪兽的吐息,紧紧追来! 地道外,帅帐附近。 凌亮、纪路等人正与霍卿亲卫营杀得难解难分。霍卿挥舞着狼牙棒,如同疯魔,亲卫营死战不退,玄甲铁骑一时竟难以突破最后几十步的距离! 突然—— 轰隆隆隆——!!! 一声比之前投石机爆炸更恐怖、更沉闷、仿佛大地心脏炸裂的巨响,猛地从霍卿帅帐后方、紧贴山壁的位置爆发出来! 整个地面都在剧烈颤抖!如同地龙翻身! 紧接着,是冲天的火光!不是橘红,而是妖异的青白色! 如同火山喷发!巨大的火球裹挟着碎石、泥土、断裂的木头、还有……燃烧的人体碎片,从那个地道出口,如同地狱之门开启般,狂暴地喷射而出! 恐怖的冲击波横扫四方! 距离最近的数十名霍卿亲卫营士兵,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瞬间四分五裂,化作漫天血雨肉泥! 稍远一些的,也被掀飞出去,浑身燃着无法扑灭的青白烈焰,发出凄厉非人的惨嚎! 霍卿的帅帐,如同纸糊的玩具,被狂暴的火焰和气浪瞬间撕碎、吞噬!那杆巨大的“霍”字狼头纛,在烈焰中扭曲、燃烧,然后轰然折断、坠落! 爆炸的中心,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燃烧的深坑!青白色的火焰还在坑底熊熊燃烧,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焦臭! 死寂! 整个战场,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无论是浴血奋战的玄甲骑士,还是死战不退的胡兵,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如同天罚般的恐怖爆炸惊呆了!震傻了! 浓烟滚滚,烈焰熊熊,映照着每一张惨白、惊骇、呆滞的脸。 凌亮抹去溅在面甲上的血肉碎末,冰冷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他猛地看向地道入口的方向。 只见萧辰被爆炸的冲击波狠狠掀飞出来,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浑身是土,头发眉毛都被燎焦了一片,狼狈不堪,但那双眼睛,却在火光映照下,亮得吓人! 他挣扎着爬起,捡起掉落的弯刀,指向那烈焰升腾、帅旗倒下的深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声音压过了火焰的咆哮: “霍卿已死!降者不杀——!!!” “霍卿已死!降者不杀——!!!” 萧辰嘶哑的吼声,如同惊雷,在死寂一片的战场上轰然炸响!瞬间击碎了所有胡兵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和抵抗意志! 帅旗倒了! 帅帐炸了! 那如同魔神般的主将霍卿……尸骨无存! 后方营区还在燃着冲天大火!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幸存的胡兵中疯狂蔓延!瞬间压垮了他们的神经! “逃啊——!” “魔神!他们是魔神!” 不知是谁先发出一声崩溃的哭嚎,如同点燃了炸药桶。残存的胡兵,无论是凶悍的亲卫营,还是普通的步卒,瞬间丢盔弃甲,转身就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兵败如山倒! 刚刚还死战不退的铁阵,瞬间土崩瓦解,化作无数惊恐奔逃的蝼蚁! “杀——!”凌亮第一个反应过来,点钢枪高举,发出雷霆般的怒吼!所有的震惊、疑虑瞬间被滔天的杀意取代!战机!千载难逢的战机! “杀!杀!杀!”玄甲铁骑爆发出震天的咆哮!憋屈了许久的杀意如同火山喷发!钢铁洪流再次启动!这一次,不再是艰难的凿穿,而是疯狂的碾压、收割! 铁蹄过处,如同狂风扫落叶!逃得慢的胡兵被轻易追上,战刀挥落,长枪攒刺,如同砍瓜切菜!雪地被逃亡的足迹和喷溅的鲜血染成一片泥泞的猩红! 左翼,唐冉看到中军帅旗爆炸,狂喜怒吼:“霍卿死了!儿郎们,杀光他们!”残存的左翼胡兵彻底崩溃。 右翼,刘叶更是杀得浑身浴血,狂笑着策马践踏溃兵:“痛快!真他娘的痛快!” 狼烽关墙上,守军早已被这惊天逆转惊呆了。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关隘大门轰然打开!一队队同样疲惫却战意沸腾的守军,如同猛虎下山,冲出来痛打落水狗,配合玄甲铁骑绞杀溃逃的胡兵! 第35章 晋升 追杀!一面倒的追杀!从胡营核心,一直蔓延到整个谷地!胡兵漫山遍野地奔逃,玄甲骑士和狼烽守军则如同驱赶羊群的猛虎,肆意收割着生命。 大局已定! 凌亮勒住战马,矗立在还在燃烧的帅帐深坑边缘。炽热的气浪扑面而来,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硝烟、血腥和皮肉焦糊的恶臭。 他冰冷的目光扫过这片狼藉的战场,最后落在被王铁柱和司马羽搀扶着走来的萧辰身上。 萧辰浑身是土,脸上黑一道白一道,头发焦了一片,手臂和后背有几处被飞溅碎石划破的伤口,正渗着血。 他脚步有些虚浮,显然刚才的爆炸冲击和亡命狂奔消耗巨大。但他的腰杆依旧挺得笔直,眼神锐利如初。 凌亮翻身下马,沉重的铁靴踏在焦黑的土地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走到萧辰面前,玄甲上沾满血污,面甲后的目光如同两把实质的刀子,上下打量着萧辰。 没有赞赏,没有询问。只有一种冰冷的审视,仿佛要将萧辰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凌亮的目光扫过他手中那把染血的胡人弯刀,又扫过他焦黑的头发和破烂的军服,最后再次定格在他那双燃烧过后依旧沉静锐利的眼睛上。 “戍卒?”凌亮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好一个戍卒。” 他不再看萧辰,转身,对着肃立一旁的纪路、洛运等人,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铁交鸣,响彻整个战场: “传令!肃清残敌!救治伤员!收敛袍泽!一个时辰后,狼烽关内集结!” “得令!”众将轰然应诺。 凌亮翻身上马,玄色披风在硝烟与寒风中猎猎作响。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片燃烧的深坑和倒下的帅旗,又瞥了一眼站在焦土上的萧辰,一夹马腹,策马朝着狼烽关缓缓行去。 “跟上。”纪路走到萧辰身边,声音依旧冷硬,但眼神却多了一丝复杂。 王铁柱和司马羽连忙扶着萧辰。 萧辰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和浑身的酸痛,挺直脊梁,迈开脚步,踏过满地狼藉的敌营,踏过胡兵的尸体,踏过未熄的火焰,朝着那座浴血坚守的雄关走去。 身后,是冲天火光,是遍野哀鸿,是玄甲骑士们沉默而高效的收尾。一场惊心动魄的奔袭解围战,以一场石破天惊的爆炸,画上了惨烈而辉煌的句点。 狼烽关,守住了。 狼烽关内,气氛如同冰火两重天。 关隘内空地上,临时搭起的棚子里,伤兵的呻吟不绝于耳。医官和还能行动的士兵们穿梭其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和金疮药的味道。 疲惫写满每一张脸,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胜利的喜悦,又让这些麻木的脸上多了几分生气。 而在关隘内最大的那座石堡议事厅内,气氛却凝重得如同结了冰。 主位之上,端坐着一人。此人年约四旬,面容清癯,三缕长须,穿着一身半旧的青色儒衫,外罩一件不起眼的皮袄。 他端坐的姿态并不刻意威严,甚至有些随意,但那双看似平静的眼眸深处,却仿佛蕴藏着洞察人心的力量。 偶尔开合间,精光内敛,令人不敢逼视。他便是狼烽关主将,陈葵。 凌亮已卸去沉重的玄甲,换上了一身玄色劲装,更显挺拔冷峻。他站在厅中,如同出鞘的利剑,正在向陈葵禀报此次千里奔袭、雷霆破敌的经过。 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如同冰珠砸落玉盘。 将遭遇萧辰、鹰愁涧断桥、地底遇狼、雪谷被围、直至最后千骑破营、萧辰引爆火油地道、炸死霍卿的过程,简洁而冷厉地复述了一遍。 他刻意隐去了自己与兵部可能的龃龉,也略去了李崇文勾结胡羯的细节,只强调遭遇不明身份的兵部人马伏击。 陈葵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粗糙的木椅扶手,脸上看不出喜怒。当听到萧辰三人断桥、地底求生时,他眼中闪过一丝微澜。 当听到萧辰识破地道、引爆火油,一举炸死霍卿、扭转战局时,他敲击扶手的动作微微一顿,目光抬起,落在了肃立在凌亮侧后方的萧辰身上。 此时的萧辰,已经简单清洗包扎过,换上了一套守军提供的半旧棉甲,脸上焦黑洗去,露出年轻却棱角分明的面容。 虽然依旧带着疲惫和伤痕,但眼神沉静,身姿挺拔如松。 “哦?”陈葵终于开口,声音温润平和,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如此说来,此战能解狼烽之围,诛杀霍卿此獠,这位萧……壮士,当居首功?”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落在萧辰脸上。 厅内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萧辰身上。有审视,有好奇,有羡慕,也有如凌亮麾下将领纪路、洛运等人眼中毫不掩饰的激赏。 萧辰上前一步,抱拳躬身,声音不卑不亢:“将军谬赞。若无凌校尉千里驰援,千骑破阵,吸引敌酋主力。 若无狼烽关袍泽浴血坚守,牵制胡兵,小子纵有想法,亦无施展之地。此乃全军之功,小子不敢居首。” 陈葵眼中精光一闪,脸上露出一丝极淡、却真实的笑意。不居功,不倨傲,头脑清醒,言辞得体。此子,不凡! “好一个不敢居首。”陈葵微微颔首,“然,功便是功。断桥阻敌,是功;地底护友求生,是功;识破地道,献计火攻,更是奇功! 尤其最后那惊天一爆,当机立断,胆大心细,挽狂澜于既倒!此等大功,岂能不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厅内诸将,最后又落回萧辰身上,声音陡然变得沉凝有力: “萧辰听令!” 萧辰单膝跪地:“末将在!”。 “黑石堡戍卒萧辰,临危不惧,智勇双全,于狼烽关解围战中,立下奇功!特擢升为——游击百户!允你自建营盘,招募兵士,戍守一方! 所需军械粮饷,由狼烽关先行拨付!待本将军奏报兵部,再行封赏!” 游击百户! 第36章 风暴将至 厅内响起一片压抑的吸气声!由一介戍卒,连跨数级,直升百户!而且还是拥有独立建制、可自行募兵、权柄远大于普通百户的游击百户!这封赏,不可谓不重! 王铁柱和司马羽在厅外等候,听到里面隐约传来的声音,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柱子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喊出声。 凌亮眼神微动,看向萧辰的目光更加深邃。这小子,一步登天了! 纪路、洛运等将领则纷纷向萧辰投去祝贺的目光。 萧辰心头也是剧震!他知道此功不小,却没想到封赏如此之重!游击百户!这意味着他真正拥有了自己的根基和力量!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心绪,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忠诚与决心: “末将萧辰,谢将军厚恩!必当竭忠尽智,戍守边关,护卫疆土,万死不辞!” “好!”陈葵抚须,脸上笑意更浓,“起来吧。你营盘驻地,可选在狼烽口外三十里,旧鹰嘴崖哨堡。 那里虽残破,但地势险要,扼守要道。稍后,自有人带你去接收,并拨付你初期所需。” “末将领命!”萧辰起身,抱拳。 议事厅内的气氛,似乎因这封赏而轻松了一些。然而,就在这时,一名亲兵急匆匆入内,单膝跪地,脸色凝重: “禀将军!关外巡骑截获一名自称兵部信使之人!此人行迹鬼祟,被擒时妄图销毁密信!信在此,请将军过目!” 亲兵双手呈上一封被汗水浸透、火漆已被破坏的信函。 兵部信使?鬼祟?销毁密信? 厅内刚刚轻松些许的气氛,瞬间再次降至冰点!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封密信上。 陈葵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眼神变得锐利如鹰。他缓缓接过密信,展开。 凌亮负手而立,面无表情,但垂在身侧的手指,却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萧辰心头警兆骤升!兵部?密信?难道…… 陈葵的目光在信纸上快速扫过。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沉了下去。平静的眼眸深处,仿佛有风暴在酝酿。 片刻,他缓缓合上信纸,抬起眼,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厅内众人,最后,落在了凌亮和萧辰身上。 那目光,复杂难明。有审视,有疑虑,更有一丝……冰冷的怒意! “好一个兵部!”陈葵的声音,如同从九幽寒冰中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好一个‘追查叛将,格杀勿论’!” 他将那封密信,轻轻拍在旁边的木几上。 啪! 一声轻响,却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厅内,一片死寂。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胸口。 刚刚因胜利和封赏带来的些许暖意,瞬间被这封来自兵部的冰冷密信,彻底冻结! 风暴,似乎才刚刚开始。 狼烽关的硝烟尚未散尽,鹰嘴崖哨堡的轮廓已在风雪中显现。断壁残垣,荒草萋萋,寒鸦在焦黑的望楼木架上嘶鸣。 萧辰勒住战马,玄色披风猎猎作响,目光扫过这片陈葵划拨给他的“根基之地”。百户游击的腰牌沉甸甸地压在怀里,是机遇,更是沉甸甸的担子。 “头儿,这……能住人?”王铁柱扛着踏张弩,瓮声瓮气地问,看着坍塌大半的堡墙直咧嘴。 司马羽裹紧了单薄的棉衣,清冷的眸子环视四周,低声道:“地势险要,控扼山口,确是咽喉。只是……”她没说完,但意思明确:百废待兴。 萧辰翻身下马,靴子踩在冻硬的雪地上,发出“咯吱”轻响。 “能!”他声音斩钉截铁,如同出鞘的刀,“柱子,带人清点堡内存粮、军械,凡能用的,一粒米、一片铁都不能丢! 司马,你心思细,带人规划营区、工坊、校场,按战时规制来!地方不够,就向山壁凿!” 命令简洁有力。王铁柱应声“得令”,立刻吆喝着仅有的十几名亲信老兵开始行动。司马羽默默点头,取出炭笔和一张粗麻纸,开始勾勒。 鹰嘴崖下,很快支起一张简陋的长桌。一张告示,由司马羽亲笔所书,张贴在残破的堡门旁: 鹰扬卫游击百户萧辰令: 募兵! 凡北地健儿,年十六至四十,身无恶疾,愿持刀守土者,皆可应征! 入营者,一日三餐管饱,月有饷银,战死伤残,抚恤加倍! 工匠、识文断字者,优先录用,饷银从优! 告示内容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迅速在狼烽关周边饱经战火的村镇和流民中激起涟漪。最初的冷清很快被打破。 山道上,开始出现三三两两的身影,多是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汉子,眼中带着对温饱的渴望和对未来的茫然,也有拖家带口的流民,眼神惊惶。 队伍在堡门外蜿蜒。堡内临时搭起的灶台,大锅炖煮着缴获的胡羯冻肉和粟米,浓郁的肉香混合着柴火烟气,被凛冽的山风卷着,飘向排队的人群。 “咕噜噜……”不知是谁的肚子率先发出轰鸣,像点燃了引线,此起彼伏。 一个牵着枯瘦孩童的老丈,颤巍巍问守在桌旁负责登记的军士:“军爷……告示上说,管……管饱饭,可是真的?” 军士点头,声音洪亮:“老丈,千真万确!萧大人亲口说的!不仅战士,有把力气的辅兵、匠人,只要肯干,都有饭吃!” “嗡……”人群一阵骚动,夹杂着难以置信的低语和压抑的抽泣。一个抱着襁褓的妇人,破烂的袖子滑落,露出嶙峋的胳膊,泪水无声滚落。 怀中的婴儿似乎感受到母亲的悲苦,伸出脏污的小手去擦。这一幕,落在堡墙高处萧辰的眼中。 萧辰与司马羽并肩立于残破的雉堞之后。司马羽望着下方攒动的人头,轻声道:“流民越来越多了。西梁溃败,陇西羌乱,烽燧告急,此地……恐难独安。”风雪吹动她额前碎发。 萧辰目光沉凝,如鹰隼般扫视着山道尽头更远处的风雪。“安不安,不由天定。”他声音不高,却带着铁石般的坚定,“鹰嘴崖,就是钉在这条路上的钉子。 想过去,就得崩掉牙!”他顿了顿,看着司马羽,“菩萨心肠救不了乱世。我们能做的,是让这钉子足够硬,让跟着我们的人,有活路,有盼头。” 第37章 练兵 司马羽默然,望向堡内升起的、象征着生机与秩序的炊烟。 堡内空地,临时划出的校场上,积雪被踩成了泥泞。数百名新募的兵卒和辅兵杂乱地站着,寒风刮得他们瑟瑟发抖,眼神里充满了对新环境的陌生与不安。 他们中有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夫,有流离失所的流民,甚至有几个眼神桀骜、带着江湖气的汉子。 萧辰一身半旧玄甲,未戴头盔,立于临时搭起的高台上。王铁柱、张燕等几名新晋的总旗官,如同几柄出鞘的刀,肃立在他身后左右,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台下。 寒风卷着雪沫,抽打在脸上,萧辰的声音却比寒风更冷,清晰地穿透风雪,砸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站在这里的,不管以前是拿锄头还是讨饭的,从今天起,你们只有一个身份——鹰嘴崖的兵!” “我萧辰的规矩,很简单:令行禁止!有功必赏!有过必罚!临阵退缩者,斩!祸害百姓者,斩!私吞军饷者,斩!” 三个“斩”字,如同三柄重锤,狠狠砸在众人心头。场中瞬间鸦雀无声,连寒风似乎都凝滞了一瞬。 “训练,就是你们的第一仗!”萧辰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王铁柱!张燕!” “标下在!”两人踏前一步,声如炸雷。 “各领本部!按我定的法子,操练起来!队列、持械、进退、号令!一个月!我要看到模样!达不到要求的,”萧辰目光如冰刀刮过,“滚!” “得令!”王铁柱和张燕轰然应诺,眼中爆射出凶狠的光芒,如同盯上猎物的猛虎。两人各自擎起一面令旗,大步走下高台。 “列队——!”王铁柱的咆哮如同平地惊雷。 “持盾——!”张燕的声音尖利如刀。 令旗挥动。老兵们如同牧羊犬般冲入人群,连推带搡,将混乱的人群强行分割、排列。 笨拙的农夫们手忙脚乱地拿起分发下来的木盾和木刀,在老兵粗暴的呵斥和示范下,艰难地模仿着最基本的动作。 摔倒、碰撞、木盾脱手、队列歪斜……场面一度混乱不堪。呵斥声、摔倒的痛呼声、兵器碰撞声混成一片。 萧辰站在高台上,纹丝不动,如同风雪中的一座铁碑。他冷漠地注视着下方的一切混乱与笨拙,没有任何不耐,只有一种近乎残酷的平静。 他知道,这些混乱和笨拙,是蜕变成战士必须经历的阵痛。战场不会给他们适应的时间,敌人不会给他们犯错的机会。他所能给予的,唯有最严苛的规矩,和最直接的生存压力。 一名流民出身的汉子似乎受不了老兵粗暴的推搡,梗着脖子顶撞了一句。 王铁柱二话不说,一个箭步上前,蒲扇般的大手揪住其衣领,如同拎小鸡般将他摔出队列,重重掼在冰冷的泥雪地里。 “规矩!老子的话就是规矩!”王铁柱的吼声压过风雪,“想吃饱饭,想活命,就他妈给老子把腰杆挺直了!把盾给老子攥紧了!下一个再犯浑,军棍伺候!” 那汉子摔得七荤八素,挣扎着爬起,看着王铁柱凶神恶煞的脸和周围老兵冰冷的目光,眼中的桀骜迅速被恐惧取代,连滚爬爬地回到队列,再不敢吭声。 混乱在铁血的规训下,开始艰难地向着秩序转变。笨拙的模仿渐渐有了雏形,虽然依旧歪斜,但至少有了队列的模样。 萧辰的目光,越过校场,投向堡内另一片区域——工坊区。那里炉火初燃,叮当之声隐约可闻。根基已立,锋芒待砺。 鹰嘴崖堡依山而建的简陋工坊区,成了堡内最“热”的地方。几座新砌的土炉正在王铁匠的指挥下烘烤着。炉膛内火光熊熊,热浪驱散了周围的寒意。 萧辰走进最大的那座工棚。金铁交鸣之声顿时清晰起来。棚内划分出几个区域:选材、锻打、粗磨、淬火、细磨开刃。 十几名招募来的铁匠和身强力壮的学徒,在王铁匠的调度下,正按照萧辰提出的“分步专精”法子干活。 “大人!”王铁匠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煤灰,黝黑的脸上满是兴奋,指着炉火,“您看这炉子,按您说的加了内衬,改了风口,火头旺多了!比咱以前在堡里用的强不少!” 萧辰走近炉口,灼热的气浪扑面。炉内火焰呈现出一种更炽烈的白黄色,显然温度更高。“好。”他点点头,目光落在旁边一堆新打制出的三棱箭簇上。 这种穿透力极强的箭簇,是鹰嘴崖目前最急需的远程杀伤利器。他拿起一支掂量了一下,分量均匀,棱线分明。 “分量不错。”萧辰肯定道,随即指尖划过箭簇边缘,“这里,还能再利些。打磨前的淬火,火候是不是还能再讲究点?” 王铁匠凑近仔细看了看箭簇边缘,一拍脑门:“大人慧眼!我也琢磨这事呢!这最后一道淬火,是得再琢磨琢磨火候和浸法!我这就带人试!” “你放手去试。”萧辰将箭簇放回,“工坊的事,你总揽。我只管要东西,要快,要好。” 王铁匠受宠若惊,激动得手足无措:“大……大人放心! 我老王就是不吃不睡,也把这淬火的门道摸出来!给咱的箭再添三分狠!” 旁边几个铁匠闻言都笑了起来,手上的锤子敲得更带劲了。 就在这时,一名军士快步跑进工棚:“禀大人!狼烽关陈将军派人送来一批兵部新下的单子,指名要咱们鹰嘴崖赶制两千支三棱重箭!说是急用!” 萧辰眉头微挑。兵部的单子?指名鹰嘴崖?这背后恐怕不简单。他看了一眼王铁匠:“王师傅,听到了?咱们的活计,得更快了。” 王铁匠胸膛一挺,眼中燃起斗志:“大人放心!有这新炉子,有这分着干的法子,两千支?咱卯卯劲,给他干出来!” 他转头就吆喝起来,“二狗!去库房再搬两筐铁坯来!三愣子,淬火池的水温盯紧了!” 工坊内顿时更加热火朝天。 第38章 敌袭 萧辰走出工棚,寒风让他精神一振。兵部的单子像一根刺。他抬头望向狼烽关方向,眼神深邃。陈葵将军……这单子,是试探?是扶持?还是另有所图? 校场上的呼喝声隐隐传来。萧辰信步走过一片临时搭建的棚户区,这里是新招募的辅兵和匠人眷属的暂居之所。一个略显突兀的身影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儒衫的中年男子,正弯腰在一张破木桌前,借着昏暗的天光,极其认真地在一本名册上书写。 他握笔的姿势标准,落笔沉稳,字迹工整有力,透着一股子书卷气。只是他眉头紧锁,脸色苍白,写几笔便忍不住抬头望向校场方向,眼神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困惑与……不认同? 萧辰认得他。此人叫李明远,是前几日流民中主动应募的“识字之人”。据登记册记载,曾是个落第秀才,西梁战乱家破人亡,带着妻女流落至此。 因其一手好字和算账能力,被司马羽安排做了书记官,负责登记名册、管理库房支取。 萧辰停下脚步。李明远似有所觉,抬起头,看到萧辰,慌忙放下笔,起身拱手:“萧……萧大人。”姿态恭敬,但眼神里的疏离感并未减少。 “李先生忙呢?”萧辰语气平淡。 “回大人,正在整理新到辅兵的名册。”李明远垂首回答。 萧辰点点头,目光扫过他紧锁的眉头和苍白的面色,又瞥了一眼校场方向,那里王铁柱正唾沫横飞地亲自示范如何用盾牌撞击木桩,动作大开大合,粗野有力。 “李先生似有心事?可是营中安排有何不妥?” 李明远身体微微一僵,犹豫片刻,终究是读书人的“耿直”占了上风,低声道:“大人恕罪……学生……学生只是觉得,军营乃肃杀之地,当以礼法为先。 兵卒操练,赤膊呼喝,似……似有失体统。且……且女子……”他飞快地瞥了一眼远处正指导几名妇人包扎伤口的司马羽,声音更低,“……居于营中,恐惹非议,不合圣人教化。” 他这番话憋了许久,此刻说出来,脸色更白了几分,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般的紧张,等待想象中的雷霆之怒。 萧辰却并未动怒,反而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件稀奇的物件。“体统?礼法?”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风雪的力量。 “李先生,你告诉我,是赤膊呼喝失了体统,还是城破家亡、妻离子散、任人宰割失了体统?” 李明远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痛楚。西梁的惨状瞬间浮现脑海。 萧辰踏前一步,目光如炬,直视李明远:“圣人教化,教的是太平年景的处世之道。在这刀口舔血的边关,我萧辰的规矩,就是让跟着我的人活下去! 活得有个人样!让胡羯的刀,砍不进咱的寨门!让关内的妇孺,夜里能睡个安稳觉!这,才是最大的礼法!最大的体统!” “至于司马姑娘……”萧辰语气缓了缓,带着不容置疑的尊重,“她的本事,救过无数袍泽的命!在这鹰嘴崖,本事说话!能杀敌,能救人,就是规矩! 若有人觉得‘非议’比命重要,尽可离去,我萧辰绝不阻拦!” 李明远如遭雷击,怔在当场。萧辰的话,像一把重锤,狠狠砸碎了他心中固守的某些东西。 他想反驳,想引经据典,却发现那些圣贤之言在边关残酷的现实面前,竟是如此苍白无力。他想起了路上饿殍遍野,想起了守城将士浴血而亡。 想起了司马羽包扎时那沉稳精准的双手…… “乱世之中,活着,护住想护的人,才是正道……”妻子昨夜的话,悄然浮上心头。 他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苦涩的叹息,对着萧辰深深一揖:“学生……受教了。”腰弯得比任何时候都低。心中的坚冰,裂开了一道缝隙。 夜色如墨,浓重地笼罩着鹰嘴崖。白日喧嚣的堡寨沉寂下来,唯有哨塔上的火把在寒风中摇曳,发出噼啪的轻响。风雪似乎小了些,但寒意却更加刺骨。 堡墙之上,萧辰裹着厚实的皮袄,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下方漆黑的山谷。王铁柱抱着他的踏张弩,像一头假寐的熊,靠在冰冷的垛口后。 司马羽则如一道幽影,无声地巡视着另一段城墙。 经过白日的“开导”,李明远也强撑着精神,在堡内点着油灯的库房里,一遍遍核对着物资清单,试图用忙碌驱散心中的纷乱和隐隐的不安。 “柱子,感觉如何?”萧辰低声问。 “邪性!”王铁柱瓮声瓮气地回答,鼻子抽了抽,“风里有股子……躁气。胡崽子吃了那么大亏,不可能就这么算了。陈将军那边也没新消息过来,憋着坏呢!” 萧辰点点头。他也嗅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气息。兵部那批急单的箭矢刚送走,狼烽关方向就彻底没了动静。 事出反常必有妖。他沉声道:“传令下去,暗哨加倍,明哨火把减半。所有值夜兵卒,甲不离身,刃不离手! 让张燕带一队人,去山口那边,把咱们新埋的‘铁蒺藜阵’再检查一遍!” “得令!”王铁柱立刻猫腰下去传令。 命令迅速传达。堡墙上原本间隔较远的火把熄灭了大半,只留下关键位置几点昏暗的光。士兵们下意识地握紧了兵器,呼吸放轻。 整个鹰嘴崖,如同一只绷紧了肌肉、潜伏在黑暗中的猛兽。 子夜时分,最深的寒意袭来。 “呜——呜呜——”一阵低沉、诡异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从山口外的黑暗深处传来!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邪异,瞬间撕破了夜的寂静! “敌袭——!”望楼上负责瞭望的老兵声嘶力竭地吼了出来,声音带着变调! 几乎同时! “轰隆隆隆——!” 山口方向,传来一片沉闷如雷、令人心悸的奔腾声!那不是马蹄声,更像是……无数沉重的巨物在疯狂冲撞大地! 第39章 蓄势待发 黑暗之中,隐约可见大片大片的黑影,如同决堤的黑色潮水,裹挟着恐怖的声势,朝着鹰嘴崖堡猛冲而来!黑影前方,闪烁着密密麻麻、幽绿如鬼火般的亮点! “是火牛阵!”司马羽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瞬间判断出来!“胡羯驱赶牛群,角缚利刃,尾缚浸油草把点燃,冲阵!” “点火把!示警!”萧辰厉喝!同时抓起身边一张硬弓,张弓搭箭,一支特制的鸣镝带着凄厉的尖啸射向夜空! 堡墙上瞬间亮起更多火把!火光映照下,景象令人头皮发麻! 数十头发狂的公牛,眼睛被熏得赤红,尾巴上燃烧着熊熊火焰,剧痛和恐惧让它们彻底疯狂。 鼻孔喷着粗大的白气,低着头,顶着绑在犄角上的锋利短刀,如同失控的战车,朝着堡墙和山口新设的障碍猛冲!牛群后方,影影绰绰跟着大批胡羯步兵,如同附骨之蛆! “放箭!射牛!”王铁柱怒吼,踏张弩发出沉闷的机括声,一支粗大的弩箭呼啸而出,狠狠贯入一头冲在最前的火牛脖颈!那火牛惨嚎一声,轰然倒地,但更多的火牛踏着同伴的尸体,更加疯狂地冲来! 箭雨泼洒而下,射倒了几头火牛,但根本无法阻挡这狂暴的洪流! “轰!咔嚓!” “轰!” 火牛群狠狠撞上了山口外围新设的拒马和深沟!粗大的木拒马被撞得粉碎! 深沟边缘的冻土被牛蹄踏得崩塌!几头火牛失足跌入深沟,发出凄厉的悲鸣,但更多的火牛在胡羯的驱赶和火焰的灼烧下,竟硬生生在沟壑边缘挤踏出一条血路。 大地在疯狂震颤! “准备滚木礌石!金汁烧起来!”萧辰的声音在震天的牛吼和撞击声中依旧清晰冷冽,如同定海神针!他知道,真正的考验,在火牛之后!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轰隆——!!!” “轰!轰轰轰——!” 山口方向,靠近胡羯步兵潜行区域的地面,突然爆开一团团巨大的火光!沉闷如雷的爆炸声接连响起,远超火牛的奔腾! 炽热的气浪裹挟着碎石、泥土和致命的铁蒺藜,如同地狱的镰刀,横扫而过! 凄厉到非人的惨嚎瞬间压过了牛吼!那是胡羯步兵的惨叫! 火光映照下,可以看到冲在前排的胡兵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拍碎,残肢断臂飞上半空!稍后一些的,浑身燃起无法扑灭的火焰,疯狂打滚! 是张燕带人埋设的、用缴获胡羯火药和铁蒺藜改良的“地雷阵”!此刻,在胡兵最密集处,被疯狂的火牛和慌乱的胡兵自己触发! 这突如其来的、如同天罚般的恐怖爆炸,瞬间打断了火牛阵一往无前的气势! 幸存的火牛被巨响和火光惊得更加狂乱,不再受控制,四散奔逃,反而冲乱了后方跟进的胡兵阵列!整个山口外,陷入一片火海、混乱和鬼哭狼嚎之中! 堡墙上,所有守军都被这惊天动地的爆炸惊呆了!连王铁柱都张大了嘴巴。李明远在库房听到这恐怖的声响,手中的名册啪嗒一声掉在地上,脸色惨白如纸。 萧辰眼中厉芒爆射!战机! 他猛地拔出腰间战刀,雪亮的刀锋直指山下混乱的火光与惨叫,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压过一切喧嚣: “开堡门!” “骑兵队!随我——” “杀——!” 蓄势已久的鹰嘴崖,亮出了它磨砺多时的獠牙! 黑色的铁流,在萧辰的带领下,如同复仇的怒龙,撕裂黑暗,朝着混乱的敌阵猛扑而去!血与火的碰撞,才刚刚开始。 而李明远的世界观,在这爆炸与喊杀声中,彻底崩塌重塑。 鹰嘴崖堡在风雪中初具雏形,残破的旧哨堡被赋予了新的筋骨。堡墙依着山势蜿蜒加高,虽未完工,嶙峋的巨石与掺了米浆的夯土已透出沉甸甸的防御力。 堡内,划分出的营区、工坊、校场人声鼎沸,新募的流民与边民在老兵呵斥下笨拙地适应着军营的节奏。 校场上,积雪泥泞。数百新兵持着粗糙的木盾、木刀,在王铁柱和张燕等总旗官的咆哮声中,跌跌撞撞地练习着最基础的队列与劈砍。 摔倒、碰撞、呼痛声不绝于耳,场面混乱不堪。高台上,萧辰一身半旧玄甲,目光如冰,纹丝不动。 他深知,战场不会给适应的时间,唯有铁血的规矩和生存的压力,才能将这群乌合之众淬炼成合格的兵卒。 “令行禁止!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萧辰的声音穿透寒风,砸在每个人心头,“临阵退缩者,斩!祸害百姓者,斩!私吞军饷者,斩!” 三个“斩”字,如重锤擂鼓,校场瞬间死寂。王铁柱狞笑着揪出一个顶撞老兵的刺头,狠狠掼在泥雪里。“规矩?老子的话就是规矩! 想活命,就把腰杆挺直了,把盾给老子攥瓷实了!” 混乱在粗暴的规训下,艰难地向秩序转变。 堡内另一隅,工坊区炉火初燃。王铁匠黝黑的脸上满是兴奋,指挥着匠人按照萧辰提出的“分步专精”法忙碌。 新砌的土炉加了内衬,改了风口,炉火炽烈白黄,温度远超旧炉。旁边堆着新打制的三棱箭簇,棱线分明,分量均匀。 “大人!您看这火头!”王铁匠抹着汗。 萧辰拿起一支箭簇掂量:“分量不错。边缘还能再利些,淬火火候再讲究点。” “大人慧眼!我这就带人试!”王铁匠拍着胸脯保证。正说着,军士来报:“大人!狼烽关陈将军派人送来兵部急单,指名要鹰嘴崖赶制两千支三棱重箭!” 萧辰眉头微蹙。兵部指名?这背后必有文章。“王师傅,听到了?活计得更快了。” “大人放心!有这炉子,有这法子,两千支?咱卯足劲干出来!”王铁匠斗志昂扬,工坊内锤声更疾。 萧辰走出工棚,寒意让他精神一振。兵部的单子像根刺。他信步走过眷属棚户区,一个身影引起注意:李明远。 这前落第秀才正伏在破木桌前,借着天光,一丝不苟地登记名册,字迹工整有力。 只是他眉头紧锁,不时望向校场方向,眼神里满是困惑与不认同——那里赤膊呼喝,司马羽作为女子更在指导妇人包扎伤口。 “李先生似有心事?”萧辰走近。 第40章 有埋伏 李明远慌忙起身,犹豫片刻,终究耿直道:“大人恕罪...学生以为,军营当以礼法为先,赤膊呼喝有失体统,且...女子居于营中,恐惹非议,不合圣人教化。” 萧辰并未动怒,反饶有兴致:“体统?礼法?”他踏前一步,目光如炬,“是赤膊呼喝失了体统,还是城破家亡、妻离子散、任人宰割失了体统? 圣人教化的是太平年景。在这刀口舔血的边关,我萧辰的规矩,就是让跟着我的人活下去!活得有人样!让胡羯的刀,砍不进寨门!这,才是最大的礼法!” “至于司马姑娘,”萧辰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尊重,“她的本事救过无数袍泽的命!在鹰嘴崖,本事说话!能杀敌,能救人,就是规矩!若有人觉得‘非议’比命重要,尽可离去!” 李明远如遭雷击,怔立当场。西梁的惨状、路上的饿殍、守城将士的浴血...萧辰的话像重锤砸碎了他心中固守的某些东西。 妻子“活着,护住想护的人才是正道”的低语悄然浮现。他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苦涩长叹,对着萧辰深深一揖:“学生...受教了。”心中坚冰,裂开缝隙。 夜色如墨,笼罩鹰嘴崖。白日喧嚣沉寂,唯余哨塔火把在寒风中噼啪作响。风雪暂歇,寒意却刺骨锥心。 堡墙上,萧辰裹着皮袄,目光如鹰隼扫视漆黑山谷。王铁柱如假寐的熊靠在垛口后,抱着踏张弩。司马羽如幽影无声巡视。 库房内,李明远强打精神核对着物资清单,试图驱散心中纷乱。 “柱子,感觉如何?”萧辰低声问。 “邪性!”王铁柱瓮声道,“风里有股躁气。胡崽子吃了大亏,不可能就这么算了!陈将军那边也没动静,憋着坏呢!” 萧辰点头,他也嗅到异常。兵部箭矢刚送走,狼烽关就音讯全无。“传令:暗哨加倍,明哨火把减半!值夜兵卒,甲不离身,刃不离手! 让张燕带一队人,去山口检查新埋的‘铁蒺藜阵’!” 命令迅速传达。鹰嘴崖如绷紧肌肉的猛兽,潜伏于黑暗。 子夜,寒意最盛时—— “呜——呜呜——”低沉诡异的号角声,撕裂夜的寂静,从山口外黑暗深处传来! “敌袭——!”望楼老兵变调的嘶吼炸响! 几乎同时!“轰隆隆隆——!”沉闷如雷的奔腾声撼动大地!非马蹄,似无数沉重巨物疯狂冲撞! 黑暗中,大片黑影如决堤黑潮,裹挟恐怖声势猛扑鹰嘴崖!黑影前方,密密麻麻幽绿如鬼火的亮点闪烁! “火牛阵!”司马羽清冷声音带着凝重,“胡羯驱牛,角缚利刃,尾缚浸油草把点燃冲阵!” “点火把!示警!”萧辰厉喝,张弓搭箭,鸣镝凄厉尖啸射向夜空! 堡墙火光大亮!景象令人头皮发麻!数十头发狂公牛,眼赤尾燃,剧痛恐惧下彻底疯狂,顶着角上短刀如失控战车,直撞堡墙与山口障碍! 牛群后方,影影绰绰大批胡羯步兵紧随! “放箭!射牛!”王铁柱怒吼,踏张弩轰鸣,粗大弩箭贯入一头火牛脖颈!火牛惨嚎倒地,更多火牛踏尸狂冲! 箭雨泼洒,射倒数头,却难阻狂暴洪流! “轰!咔嚓!”“轰!”火牛群狠狠撞碎拒马,踏塌深沟冻土!数牛跌入深沟悲鸣,更多火牛竟在驱赶与灼烧下硬生生挤出血路!大地疯狂震颤! “准备滚木礌石!金汁烧起来!”萧辰声音在牛吼撞击中清晰冷冽!他知道,真正的考验在火牛之后! 千钧一发! “轰隆——!!!”“轰!轰轰轰——!”山口外,胡兵潜行区域地面突然爆开团团巨大火光!沉闷爆炸声远超牛奔! 炽热气浪裹挟碎石、泥土、致命铁蒺藜横扫! 凄厉非人的惨嚎瞬间压过牛吼!前排胡兵如被巨手拍碎,残肢断臂横飞!稍后者浑身燃火,疯狂打滚! 是张燕带人埋设、用缴获胡羯火药铁蒺藜改良的“地雷阵”!在火牛与慌乱胡兵触发下,于敌最密集处轰然炸响! 天罚般的恐怖爆炸,瞬间打断火牛阵气势!幸存火牛惊得狂乱四散,反冲乱后方胡兵阵列!山口外陷入火海、混乱与鬼哭狼嚎! 堡墙上守军皆被惊呆!李明远手中名册啪嗒落地,面白如纸。 萧辰眼中厉芒爆射!战机! “开堡门!”他猛地拔出战刀,雪亮刀锋直指山下混乱,“骑兵队!随我——” “杀——!” 蓄势已久的鹰嘴崖,亮出獠牙!黑色铁流在萧辰带领下,如复仇怒龙撕裂黑暗,扑向混乱敌阵!血与火的碰撞,轰然爆发! 李明远的世界观,在这爆炸与喊杀声中,彻底崩塌重塑。 鹰嘴崖堡外山口,已成炼狱。地雷阵的爆炸将胡兵前锋撕得粉碎,熊熊燃烧的火牛与帐篷将战场映得一片血红。 侥幸未死的胡兵惊魂未定,又被萧辰率领的骑兵队如尖刀般楔入,瞬间崩溃。 萧辰一马当先,手中弯刀化作匹练寒光,每一次挥砍都带起一蓬血雨。王铁柱紧随其后,踏张弩早已收起,换上了一柄沉重的战斧,咆哮着劈砍,势如疯虎。 司马羽身形飘忽,匕首在混乱中精准地抹过落单胡兵的脚踝或咽喉,效率惊人。新兵们跟在老兵身后,最初的恐惧被血腥与愤怒替代,嘶吼着将木盾木刀换成真家伙,奋力砍杀。 追杀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残余的胡兵丢盔弃甲,亡命遁入黑暗山林,只留下满地的尸体、哀嚎的伤兵与燃烧的残骸。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硝烟、血腥和皮肉焦糊的恶臭。 “收兵!清理战场!救治伤员!”萧辰勒住战马,声音带着激战后的沙哑,却依旧清晰有力。他目光扫过战场,火光映照着他脸上溅射的血污,冰冷锐利。 此战虽胜,但火牛阵加地雷,胡羯的报复来得又快又狠,若非早有防备和那关键的地雷阵,鹰嘴崖恐难保全。兵部?陈将军?为何对如此规模的夜袭毫无预警?疑云在心头翻滚。 堡门缓缓关闭。疲惫却兴奋的士兵们开始打扫战场。 第41章 间谍 王铁柱带人收缴散落的兵器铠甲,司马羽指挥着辅兵和健妇抬运伤员、扑灭余火。李明远也强忍着血腥与不适,在司马羽指导下,带着几个识字的流民,颤抖着记录缴获与伤亡。 堡内议事厅,灯火通明。萧辰卸去染血的甲胄,露出精悍的身躯和几处新添的擦伤。王铁柱、张燕、司马羽肃立一旁,李明远也被唤来记录。 “伤亡如何?”萧辰灌了口凉水,问道。 “阵亡十七,重伤三十一,轻伤无算。”司马羽声音清冷,报出数字,“多是新兵,操练不足,接敌时慌乱所致。地雷阵效果显著,预估毙伤胡兵逾两百,溃散者更多。” “缴获呢?”萧辰看向王铁柱。 “破烂皮甲几十副,弯刀长矛百把,完好的不多。火牛死了二十多头,肉能解燃眉之急。另外...” 王铁柱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个油布包,“在个穿得不错的百夫长身上搜到的,鬼画符似的羊皮纸,还有个小铜管,密封的。” 萧辰眼神一凝,接过油布包。打开,里面是一张绘制简陋却标注清晰的地形图,几个箭头直指鹰嘴崖堡的几处薄弱点,旁边还有胡文标记。 另一个小铜管拧开,倒出一卷极薄的帛书,上面同样是胡文。 “司马,能认吗?”萧辰将帛书递给司马羽。 司马羽接过,借着灯火仔细辨认,清冷的眸子渐渐凝起寒霜:“是密信。落款...是霍卿残部的一个千夫长,名唤‘秃鲁’。 信中说...‘内应已确认鹰嘴崖新墙未固,粮道将成,按兵部密约,三日后子时,举火为号,内外夹击,踏平此堡,以报霍卿大人之仇。’” “兵部密约?!”王铁柱和张燕失声惊呼,怒目圆睁。李明远手中的笔啪嗒掉在桌上,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笼罩了整个议事厅! 空气仿佛凝固。鹰嘴崖的生死危机,竟与千里之外的兵部勾结在一起?萧辰的眼神变得极度危险,他缓缓拿起那张地形图,手指在标注的薄弱点上重重划过。 “好一个兵部!好一个‘密约’!”萧辰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杀意。他猛地将铜管拍在桌上,“秃鲁?内应?举火为号? 想踏平我鹰嘴崖?”他抬起头,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李明远惨白的脸上,“李先生,都记下了?” 李明远一个激灵,慌忙抓起笔,手却抖得厉害:“记、记下了...” “传令!”萧辰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金铁交鸣,“全堡戒严!自此刻起,只进不出!王铁柱,带可靠老兵,秘密排查所有新入堡人员,特别是懂胡语、曾与胡地有往来者! 张燕,山口外埋设陷阱区域扩大一倍,多设绊索铃铛!司马羽,伤兵营、库房、水源地加双岗,所有火源严加看管!” “得令!”三人轰然应诺,杀气腾腾。 萧辰拿起那张地形图,走到简陋的沙盘前。“秃鲁想里应外合?那我们就给他搭个台子!三日后子时?我要让他的人马,有来无回!让兵部的‘密约’,变成催命符!” 他的手指狠狠戳在沙盘上代表着山口的位置,眼中燃烧着冰冷而疯狂的战意。鹰嘴崖,这枚钉子,注定要用胡羯和叛徒的血,淬炼得更加锋利! 鹰嘴崖堡的气氛骤然绷紧,如同拉满的弓弦。明面上,堡寨建设与新兵操练依旧热火朝天,工坊炉火昼夜不息,赶制着箭簇与修补兵甲。 暗地里,一张无形的大网已悄然撒开。 王铁柱带着十几名绝对可靠、从狼烽关就跟来的老兵,化身暗夜中的猎犬。 他们以清查夜袭损失为由,不动声色地接触、观察着堡内每一个新面孔,特别是那些懂些胡语、自称来自沦陷区或曾行商胡地的流民。 任何一丝可疑的言行、躲闪的眼神都被暗中记录。 司马羽则利用救治伤员和分发物资的机会,留意着眷属区的异常流动与私语。李明远被赋予了一项特殊任务:在整理登记名册的同时,留意所有人员的笔迹。 并与那张密信上的胡文笔触进行极其隐蔽的比对——尽管希望渺茫,但任何线索都不容放过。 萧辰坐镇中枢,不断接收着各方汇集的信息,在沙盘上推演。 秃鲁残部的主力动向不明,但小股游骑在鹰嘴崖外围活动的踪迹明显增多,显然是在为三日后的总攻做最后的侦察和清障。 内应依旧潜藏,如同毒蛇,等待着发出致命一击的信号。 “大人,排查无果。”王铁柱低声汇报,脸上带着焦躁,“新来的几百号人,鱼龙混杂,查不出明显破绽。 懂胡语的有三个,都是老实巴交的牧民,家人都死在胡羯手里,恨意不似作伪。” 司马羽也摇头:“眷属区未见异常串联。库房、水源守卫轮换已调整,皆为可信之人。” 李明远捧着名册,声音带着疲惫和一丝挫败:“笔迹...迥异,无法比对。学生...无能。” 萧辰沉默地看着沙盘上代表秃鲁势力的黑色石子,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内应狡猾,藏得深是意料之中。 无妨,他不露头,我们就逼他露头,或者...让他按我们的剧本走。”他眼中寒光一闪,“他不是要举火为号吗?那我们就给他火!” 众人精神一振。 “柱子,三日后戌时,你带人在堡墙东南角废弃的望楼旧址,点一堆篝火,烧旺些,再故意弄出点‘慌乱’的动静,比如派人‘紧急’加固那段看起来最残破的堡墙。 动静要大,要让外面的人看见,更要让堡内的人看见!” 王铁柱眼睛一亮:“大人是要...引蛇出洞?让那内奸以为我们中计,提前暴露?” “不止。”萧辰嘴角勾起一丝冷酷的弧度,“更要让外面的秃鲁以为内应得手,提前发动!山口外的陷阱和伏兵,该派上用场了。张燕!” 第42章 黄雀在后 “标下在!”张燕踏前一步。 “你带所有骑兵和半数老兵,提前埋伏在‘铁蒺藜阵’后方的山坳里。一旦看到山口外胡兵大举出动,冲向篝火方向,立刻从侧后方杀出! 记住,以弩箭攒射为先,打乱其阵脚,再冲锋掩杀!” “司马羽,堡内防御交给你。篝火点起后,明岗暗哨全部就位,弓弩上弦。重点监控粮仓、水源、工坊和...陈将军刚拨付的那批军械存放点! 发现任何试图纵火或制造混乱者,格杀勿论!” “李明远!”萧辰看向脸色依旧苍白的书生。 “学生在!” “你随司马姑娘行动。记录下所有异常,特别是...当篝火点起,堡内何处最先有异动,何人神色最不自然。你的眼睛和笔,此刻就是刀!” 命令一道道下达,如同精密齿轮开始咬合。鹰嘴崖堡如同一只匍匐的巨兽,静待猎物入彀。紧张的气氛在无声中弥漫,新兵们感受到老兵们身上散发的凛冽杀气,操练得更加拼命。 李明远握着笔的手,虽然依旧微颤,但眼神中却多了一种前所未有的专注和沉凝。 乱世之中,圣贤书上的道理显得如此苍白,唯有握紧手中能保护自己与他人的“刀笔”,方是正道。 三日之期,转瞬即至。 鹰嘴崖堡笼罩在一种异样的平静中。白日里,工匠依旧叮当作响,新兵依旧在校场挥汗如雨,炊烟袅袅升起。 然而,所有老兵的眼角余光都带着警惕,空气中弥漫着无形的硝烟味。 戌时刚过,天色彻底暗沉。寒风呼啸,卷起地上的雪沫。按照计划,王铁柱带着几个人,扛着柴薪,骂骂咧咧地走向堡墙东南角那座半塌的旧望楼。 “动作快点!这鬼天气!上面说了,这段墙看着就不牢靠,胡崽子要是再来撞,非得塌了不可!赶紧生堆火,照亮点,连夜给老子加固!” 王铁柱的大嗓门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很快,一堆篝火在废墟上熊熊燃起,火光跳跃,将周围残破的墙体和忙碌的人影投射在堡墙上,摇曳不定。 远远看去,确实像是一处因“发现隐患”而临时加强防御的慌乱场景。 堡内,无数双眼睛或明或暗地注视着那堆篝火。司马羽隐在暗处,目光如冰,扫视着篝火光芒所能波及的每一个角落。 她身边的护卫手按刀柄,弓弩手隐在垛口后,箭已搭弦。 李明远藏身在一处石屋的阴影里,心脏狂跳,手心全是冷汗,却强迫自己瞪大眼睛,死死盯着篝火周围晃动的身影和更远处黑暗中可能出现的异动。 山口外,死寂的黑暗中。秃鲁按着腰刀,伏在冰冷的岩石后,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着鹰嘴崖堡方向。 当那堆篝火如同约定般在东南角腾起时,他脸上露出狰狞狂喜:“火号!成了!里面的兄弟得手了!鹰嘴崖慌了!儿郎们,随我杀进去,鸡犬不留!为霍卿大人报仇!” “呜——!”凄厉的胡笳声划破夜空! “杀——!”震天的咆哮从山口外爆起!黑压压的胡兵如同决堤的洪水,不再掩饰行踪,挥舞着弯刀,疯狂冲向篝火指引的方向! 他们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仿佛鹰嘴崖的财富、女人和复仇的快感已唾手可得! 然而,就在他们前锋即将冲出山口,踏入相对开阔地带时—— “咻咻咻——!” “绷绷绷——!” 刺耳的破空声和强劲的弩弦震动声陡然从侧后方的山坳里爆发! 早已埋伏在此的张燕骑兵队和精锐老兵,在胡兵完全暴露于篝火余光下的瞬间,发动了致命的攒射!特制的三棱重箭如同毒蜂,狠狠贯入毫无防备的胡兵后背! “噗嗤!”“啊——!” 惨叫声瞬间撕裂了冲锋的狂吼!冲锋的阵型为之一滞,陷入混乱! “随我冲!碾碎他们!”张燕一马当先,挺枪怒吼!埋伏的士兵如同猛虎下山,从侧后方狠狠撞入混乱的胡兵队列!长枪突刺,战刀劈砍,瞬间将胡兵的后队搅得天翻地覆! 堡墙上,当山口外杀声震天、伏兵尽出时,司马羽清冷的眼眸寒光爆射:“外敌已入瓮!内鬼该动了!盯紧!” 几乎在她话音落下的同时,堡内西北角靠近工坊的区域,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一堆杂物后闪出,手中赫然举着一个燃烧的火折子,扑向堆放在工坊墙边的一摞干燥木料! 那里紧邻着存放火油和部分新造箭矢的临时库棚! “找死!”一声娇叱!司马羽的身影比声音更快!一道乌光从她袖中电射而出! “噗!”那黑影手腕被一枚小巧的钢镖精准洞穿!火折子脱手落地! “啊!”黑影惨叫一声,捂住手腕,惊恐地看向如夜枭般扑来的司马羽,转身欲逃! “哪里走!”附近暗哨的老兵怒吼着合围而上,刀枪并举! 堡内的短暂骚动被迅速镇压。 那试图纵火的内奸被司马羽一脚踹翻在地,捆了个结实。借着火光看去,竟是一个入堡不久、平日里沉默寡言、负责搬运木料的流民,谁也想不到他竟懂胡语,被秃鲁重金收买! 山口外的战斗已呈一边倒。秃鲁的前锋被篝火吸引,正拼命想攻击那段“薄弱”堡墙,却遭到堡墙上蓄势已久的弓弩和滚木礌石的迎头痛击。 而他的后队和侧翼,则被张燕的伏兵死死咬住,分割包围。腹背受敌,阵脚大乱! 萧辰的身影出现在堡墙最高处,玄色披风在火光与寒风中猎猎作响。 他俯瞰着山下混乱的战场,看着胡兵在陷阱、伏击和堡垒的夹击下如同无头苍蝇般溃散,看着张燕和王铁柱如同两把尖刀在敌阵中纵横驰骋。 “点火!告诉秃鲁千夫长,”萧辰的声音冰冷地传下,“他的内应,我替他‘照顾’好了!兵部的‘密约’,我鹰嘴崖,收到了!” 一支蘸满火油的火箭被点燃,带着凄厉的呼啸,划过夜空,精准地钉在秃鲁战马前方不远处,熊熊燃烧,映照出秃鲁那张因惊骇、愤怒和绝望而扭曲的脸! 第43章 审问 兵败如山倒!秃鲁残部最后的反扑,在鹰嘴崖精心编织的死亡陷阱和萧辰冷酷的宣告下,彻底崩溃。 残余胡兵丢下同伴尸体,亡命遁入深山。山口内外,只留下遍地狼藉和浓烈的血腥。 堡门再次打开,迎接凯旋的战士。王铁柱和张燕浑身浴血,却精神亢奋。司马羽押着面如死灰的内奸走向萧辰。 李明远从藏身处走出,看着眼前的一切,看着火光下萧辰如同战神般的身影,看着堡墙上士兵们劫后余生的激动与崇拜,他心中的最后一丝书生意气和彷徨,如同冰雪般消融。 他郑重地整了整衣冠,对着萧辰的背影,深深一揖到底。 这一夜,鹰嘴崖堡用胡羯叛徒的鲜血,完成了最残酷也最有效的淬火。堡寨的根基,在血与火的洗礼中,变得前所未有的坚硬。 而那张指向兵部的“密约”,如同悬顶之剑,预示着更大的风暴,正在远方酝酿。 血腥气混合着焦糊味,在黎明的寒风中久久不散。鹰嘴崖堡如同经历了一场噩梦,渐渐苏醒,带着胜利后的疲惫与深入骨髓的警惕。 议事厅内,灯火通明,气氛却比地牢更冷肃。 昨夜擒获的内奸赵四被铁链锁着,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筛糠般抖着,手腕的伤口简单包扎过,依旧渗出血迹。 王铁柱如同一尊铁塔立在他身后,蒲扇般的大手按在他肩膀上,只要稍一用力,就能捏碎他的骨头。 萧辰坐在主位,手指缓慢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他面前摊着李明远昨夜详细的记录,以及从赵四身上搜出的零星物品:一小块干硬的胡饼,几枚粗糙的铜钱,还有半截炭笔。 “赵四,”萧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重压,“你入堡月余,沉默寡言,干活也算卖力。为何要做胡羯的走狗,背叛收留你的鹰嘴崖?” 赵四低着头,牙齿咯咯作响,汗水混着血水从额头流下,却依旧紧闭着嘴。 “骨头挺硬?”王铁柱狞笑一声,手上加力。赵四顿时发出一声压抑的惨嚎,肩胛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柱子,松手。”萧辰抬手制止,“让他说。” 王铁柱哼了一声,松开了些力道。 萧辰站起身,走到赵四面前,高大的身影完全笼罩了他:“你以为不说,就能保住你幕后之人?你以为兵部那些大人物,会在乎你这条贱命的死活? 秃鲁自身难保,更不会管你。你唯一的价值,就是开口。 说出来,我给你个痛快。否则……”他俯下身,声音如同毒蛇钻入赵四耳中,“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鹰嘴崖的刑房,很久没开张了。” 赵四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他看向萧辰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感情的眼睛,又扫过旁边司马羽那冰封般的面容和王铁柱择人而噬的凶光,最后落在李明远手中那支仿佛能判人生死的炭笔上。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我说……我说!”他涕泪横流,声音嘶哑,“是……是城里的‘万利货栈’! 他们……他们找上我!说我是行商,懂胡语,只要……只要在堡里听命令,找机会放火制造混乱,就……就给我一百两银子,还……还能把我家人从西梁接出来……” “万利货栈?”萧辰眼神一凝,“老板是谁?” “不……不知道!接头的是个戴斗笠的,声音很哑……每次都在城隍庙后墙根留信……”赵四喘着粗气,“信……信是用胡文写的! 命令也是!这次……这次点火为号,就是信里说的!” “信呢?” “烧……烧了!每次看完就烧!” 萧辰直起身,看向李明远。 李明远立刻会意,迅速翻查名册:“大人,名册登记中,清平城内的‘万利货栈’确有一名伙计入堡,名叫孙贵,负责在库房搬运。登记上写他……曾行商北地三年。” “孙贵?”萧辰嘴角勾起冷笑,“好一个‘行商北地’!柱子!” “标下在!” “立刻带人,去库房区,把那个孙贵‘请’来!记住,要活的!别惊动旁人!” “得令!”王铁柱眼中凶光一闪,转身大步离去。 议事厅内暂时陷入沉默。线索指向了清平城,指向了看似寻常的货栈。这背后牵扯的网,显然比一个赵四要深得多。 司马羽忽然开口,声音清冷:“大人,昨夜激战,俘获胡兵三十七人,重伤者十九,已毙。余下十八人,如何处置?其中有一人,衣着似小头目。” 萧辰眼中厉芒一闪:“分开单独关押,不给水米。让懂胡语的老兵去听,看他们崩溃时会不会透露出秃鲁或狼神卫的藏身之处。那个小头目……我亲自去‘看看’。” 库房区一角,低矮的土坯房里。孙贵被反绑着手脚,堵着嘴,丢在冰冷的泥地上。他脸上还带着干活时蹭上的黑灰,眼神却充满了惊惶和强装的镇定。 门被推开,萧辰高大的身影堵住了门口的光线,王铁柱如同门神般站在他身后。 萧辰走到孙贵面前,蹲下身,扯掉他嘴里的破布。孙贵大口喘着气,色厉内荏地叫道:“大人!冤枉啊!小的……小的犯了什么错?为何抓我?” “万利货栈,赵四,城隍庙后墙根,胡文密信。”萧辰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如同冰锥。 孙贵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眼神剧烈闪烁,嘴唇哆嗦着:“我……我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什么货栈……什么信……” “不知道?”萧辰猛地出手,快如闪电,一把掐住孙贵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离地面!孙贵双脚乱蹬,眼球突出,窒息感让他瞬间濒临死亡。 “呃……呃……”他拼命挣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就在他翻白眼,意识即将模糊之际,萧辰猛地松手。孙贵如同破麻袋般摔在地上,剧烈地咳嗽干呕,涕泪横流。 “现在,想起来了吗?”萧辰的声音如同从地狱传来。 “想……想起来了!大人饶命!饶命啊!”死亡的恐惧彻底击垮了孙贵,他瘫软在地,如同烂泥,“是……是货栈掌柜周扒皮! 第44章 张爷 是他……是他让我干的!他……他跟胡人有来往! 货栈……货栈就是他们传递消息的窝点!信……信是周扒皮给我的,让我转交给赵四……内容……内容我……我看不懂胡文啊大人!我只是个跑腿的!” “周扒皮?”萧辰眼神锐利如刀,“万利货栈的掌柜?他上面是谁?” “不……不知道!周扒皮很小心,从不说上头的事…… 但……但我有一次半夜送东西去他住处,看见……看见他跟一个穿府军衣服的人在后门说话……那人……那人好像姓张,周扒皮叫他‘张爷’……” “府军?姓张?”萧辰与王铁柱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府军!又是府军!这潭浑水,果然深不见底,连府军系统也被渗透了? “张爷长什么样?” “天太黑……没……没看清脸,个子挺高,有点驼背……对了,他左手好像……好像少了根小指!”孙贵为了活命,拼命回忆。 萧辰站起身,对王铁柱道:“看好他。”转身走出土坯房。 门外,寒风凛冽。司马羽和李明远等候在一旁。 “大人,地牢那个胡兵小头目,开口了。”司马羽的声音依旧清冷,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他熬不住刑,招认他们是狼神卫的残部。 奉霍卿旧部一个叫‘血狼’的千夫长之命,混在秃鲁队伍里,目的……除了配合进攻,更重要的是寻找霍卿死前藏匿在鹰嘴崖附近的一批‘秘宝’! 据说这批东西,关系到霍卿与……兵部某些大人物的重大交易凭证!” 秘宝?兵部交易凭证? 萧辰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深邃。霍卿已死,秃鲁溃败,兵部密约暴露……如今又冒出一个“血狼”和神秘的“秘宝”?这鹰嘴崖,果然成了风暴的中心! 他望向清平城的方向,又看了看北方胡羯盘踞的茫茫群山,最后目光落在手中那卷誊录的兵部密约上。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风暴?那就让它来得更猛烈些!无论兵部、府军、胡羯,还是什么血狼秘宝,只要敢把爪子伸向鹰嘴崖,他萧辰,就敢一刀一刀,把它们连根剁碎! “传令!”萧辰的声音斩钉截铁,“全堡进入最高戒备!王铁柱,加派人手,秘密监控清平城方向,尤其是万利货栈和府军驻地! 司马羽,带人仔细搜查堡内及周边,尤其是霍卿旧部可能活动过的区域,寻找任何关于‘秘宝’的线索!李明远!” “学生在!” “将赵四、孙贵的口供,连同之前所有证据,整理成详细卷宗!尤其是府军‘张爷’和‘秘宝’的信息,重点标注!这份卷宗,就是我们将来……捅破天的刀!” “是!”三人轰然应诺,杀气与凝重交织。 鹰嘴崖堡上空,阴云密布,更大的风暴正在疯狂汇聚。而堡内,那根由血与火淬炼出的钉子,已磨得无比锋利,直指苍穹。 议事厅内,血腥气与铁锈味交织。赵四、孙贵如烂泥般瘫在地上,口供上的墨迹未干,每一个字都带着背叛的腥臭。 “万利货栈...周扒皮...府军张爷...秘宝...”萧辰指尖划过卷宗,声音冷得像鹰嘴崖的冻石,“好大一张网。” “大人!”王铁柱按捺不住,眼中凶光毕露,“标下这就带人冲进城内,掀了那鸟货栈,剁了周扒皮!再把那少根指头的张爷揪出来!” “莽撞!”司马羽清叱一声,冰眸扫过王铁柱,“打草惊蛇,线索便断了。兵部、府军、胡羯、秘宝...哪一条线都深不见底。” 萧辰抬手,压下躁动:“柱子,急什么?网已张开,鱼跑不了。盯紧城内,万利货栈、府军驻地,一只苍蝇飞出来,都要给我盯死去向。加派暗哨,要生面孔。” “喏!”王铁柱虽有不甘,却凛然领命。 “司马羽,”萧辰转向她,“堡内及周边,一寸寸地搜!霍卿旧部活动过的地方,废墟、地窖、旧营房,掘地三尺!血狼要的‘秘宝’,很可能就在我们眼皮底下。 任何蛛丝马迹,即刻报我!” “是!”司马羽抱拳,身影如一道寒烟消失在门外。 “李明远!” “学生在!”书生挺直脊梁,手中炭笔紧握。 “整理所有口供、证据、秘宝信息,尤其是府军‘张爷’的特征。卷宗要滴水不漏,条理分明。”萧辰盯着他,目光如炬, “这份东西,就是我们将来...捅破天的刀!也是你手中‘刀笔’的锋芒!” “学生明白!定不负大人所托!”李明远眼中再无半分书生意气,只剩沉凝的决绝。 鹰嘴崖堡上空,阴云仿佛凝成了铅块。 更大的风暴在无声汇聚,而堡内这根淬火的钉子,已磨得寒光四射,直指那层层黑幕。 城内,万利货栈后巷。 戴着斗笠的“张爷”脚步匆匆,身影在黄昏的阴影里一闪,敲响了货栈后门。 “谁?”门缝里传出周扒皮警惕沙哑的声音。 “是我。”张爷压着嗓子,斗笠压得更低。 门吱呀开了一条缝。周扒皮那张油腻惶恐的脸露出来:“张爷!您怎么这时候来了?风声紧啊,鹰嘴崖那边...” “闭嘴!”张爷闪身入内,反手闩门,动作带着行伍的利落。昏暗的油灯下,他摘下斗笠,露出一张阴沉刻薄的脸,左颊一道刀疤斜入鬓角,左手小指处空荡荡。 “赵四、孙贵都折了!萧辰那杀才,手段狠辣!货栈不能再待了!” 周扒皮腿一软,差点跪下:“那...那怎么办?小的身家性命...” “慌什么!”张爷眼中凶光一闪,“府军那边自有安排。你立刻收拾细软,带上所有往来密信、账册,今夜子时,城南土地庙后墙根碰头。 我送你出城,去北边避风头!” “是...是!谢张爷活命之恩!”周扒皮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去翻箱倒柜。 张爷看着他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冷笑。活命?知道太多的人,只有死人才最安全。他摸了摸腰间的短刃。 第45章 确认身份 货栈斜对面茶楼二楼雅间。王铁柱扮作粗豪客商,大马金刀坐着,目光却如鹰隼,死死锁着万利货栈的后门。 几个换了便装的老兵散在四周,或蹲着啃饼,或倚墙假寐,却将货栈前后围得水泄不通。 “头儿,有动静!后门开了!”一个扮作乞丐的老兵低声道。 王铁柱眯起眼,只见一个戴斗笠的身影快速闪出,左右警惕张望后,迅速没入人群。“跟紧那戴斗笠的!留两个人,盯死货栈里的肥猪!别让他飞了!” 几条“影子”无声无息地缀了上去。城内的棋盘上,萧辰的棋子,已悄然落下。 鹰嘴崖堡,旧校场废墟。 司马羽一身劲装,亲自带人挖掘。铁锹与冻土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寒风卷起尘土,吹不散她脸上的冰寒。 “司马姑娘,这里有块石板!下面像是空的!”一名老兵喊道。 众人合力撬开沉重的石板,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阴冷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 火把照亮。下面竟是一个不大的地窖,堆着几口落满灰尘的箱子。撬开箱锁,没有预想中的金银珠宝,只有码放整齐的...账册!以及几封火漆密封的信函。 “大人!找到了!”司马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萧辰很快赶到。他拿起一本账册翻看,瞳孔骤缩!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兵部某司与霍卿部数年来的“交易”: 军械数量、粮草交割时间地点、甚至...边关布防图的泄露记录!触目惊心! 那些信函,赫然是兵部某位大人物的亲笔指令,落款印章清晰可见!这就是血狼要找的“秘宝”,足以震动朝野的罪证! “好...很好!”萧辰眼中厉芒暴涨,如同发现了猎物的猛虎,“李明远!立刻誊录副本,原件密封!此物,关乎国本!” 他转向司马羽:“地窖恢复原状,加派心腹暗哨,伪装成未发现。秘宝在此的消息,绝不可泄露半分!” “明白!”司马羽立刻安排。 就在这时,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名暗哨气喘吁吁:“报!大人!城内急报!王铁柱将军传讯:万利货栈周扒皮被灭口! ‘张爷’身份确认,乃府军左卫参将张彪!现正逃往北山口方向,疑与残余胡兵汇合!” “张彪?”萧辰冷笑,“果然是他!想跑?柱子咬住了吗?” “王将军已带精锐追下去了!” “传令张燕!”萧辰断喝,“点齐所有骑兵!目标北山口!配合王铁柱,给我截住张彪!要活的!他嘴里,还有兵部的‘大鱼’!” 鹰嘴崖的战鼓,再次在寒风中擂响。秘宝现世,内鬼遁逃,更大的厮杀,扑面而来。 北山口外,风雪怒号。 张彪伏在马背上,拼命抽打马臀,脸上刀疤扭曲,满是惊惶。身后,王铁柱如附骨之疽,带着十余名精锐骑兵紧追不舍,马蹄踏碎积雪,喊杀声穿透风雪。 “张彪狗贼!哪里跑!给爷爷停下!” “放箭!”王铁柱怒吼。数支弩箭撕裂风雪,擦着张彪身侧飞过,惊得他魂飞魄散。 前方山口拐角处,蹄声如雷!张燕率领的鹰嘴崖骑兵如神兵天降,铁流般横亘而出,彻底堵死了去路!长枪如林,在风雪中闪烁着死亡的寒光。 “张彪!你通敌叛国,罪该万死!下马受缚!”张燕挺枪大喝,声震山谷。 前有堵截,后有追兵!张彪绝望地勒住马,环视四周,发现不远处山坳里,竟有十几名先前溃逃至此的秃鲁残部胡兵探头探脑。 “胡族的勇士们!”张彪情急之下,竟用胡语嘶吼,“我是你们的朋友!帮我杀了这些边军!带我去见血狼大人!我有重要情报!鹰嘴崖找到秘宝了!” 那些胡兵残部闻言,眼中凶光一闪!秘宝!血狼大人悬赏的重物!他们互看一眼,嚎叫着挥舞弯刀,竟策马从侧翼冲向张燕的骑兵队,试图为张彪撕开一条生路! “找死!”张燕眼中杀意沸腾,“分一队人,碾碎这些胡崽子!柱子,随我拿下张彪!” 混战瞬间爆发!胡兵残部虽悍勇,但人困马乏,如何敌得过张燕麾下养精蓄锐的精锐骑兵?一个冲锋便被撞得人仰马翻。 王铁柱更是如猛虎下山,铁塔般的身躯直扑张彪! 张彪拔刀顽抗,刀法狠辣刁钻,显是军中好手。但王铁柱势大力沉,一柄厚背战刀舞得泼水不进,完全是以力破巧!铛铛铛几声金铁交鸣,震得张彪虎口崩裂! “给老子下来!”王铁柱瞅准空档,一声暴喝,竟弃刀合身扑上,如蛮熊般将张彪从马上硬生生扑落!两人在雪地里翻滚扭打,溅起大片雪沫。 张彪挣扎着去摸靴中匕首,王铁柱眼疾手快,砂钵大的拳头狠狠砸在他脸上!咔嚓一声,鼻梁断裂,张彪惨嚎一声,顿时瘫软下去。 “绑了!”王铁柱啐了口带血的唾沫,用牛筋索将昏死的张彪捆成了粽子。 风雪中,最后一名顽抗的胡兵被张燕一枪挑落马下。山口恢复死寂,只余战马粗重的喘息和伤者的呻吟。 “秘宝消息...必须立刻回禀大人!”张燕看着被俘的张彪,脸色凝重。血狼,还有他背后的兵部黑手,绝不会善罢甘休。 幽暗的山洞深处,篝火跳跃,映照着几张狰狞扭曲的胡人面孔。 一个脸上刺着滴血狼头刺青的壮硕胡人猛地将手中的骨杯砸在地上,摔得粉碎!他听着跪在地上、浑身是伤的秃鲁残部哭诉,眼中燃烧着疯狂的怒火。 “废物!一群废物!秃鲁死了!张彪被抓了!秘宝...竟然落到了萧辰手里?!”血狼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充满暴戾,“那是霍卿大人用命换来的!是捅穿大乾朝堂的利刃!是狼神赐予我们复仇的钥匙!” “千夫长息怒!”旁边一名心腹低声道,“鹰嘴崖现在必定戒备森严,强攻恐难...” “强攻?”血狼猛地转头,血红的眼睛盯着他,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谁说我要强攻?” 第46章 收网 他走到山洞壁前,猛地扯下一张粗糙的兽皮地图,手指狠狠戳在“城内”的位置。 “萧辰拿到了秘宝,下一步会怎么做?他会顺着张彪这根藤,去摸兵部的瓜!他会把目光投向城内,投向府军,甚至...兵部!” “您的意思是...” “围魏救赵?不!”血狼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寒光,“我要让城内...血流成河!让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让萧辰首尾难顾!” 他猛地转身,对着洞中所有残存的狼神卫和收拢的秃鲁残部,发出野兽般的咆哮: “集结所有还能拿刀的人!放弃鹰嘴崖!目标——城内!屠城!用那些两脚羊的血与哀嚎,告诉萧辰,惹怒狼神的下场! 也告诉兵部那些缩头乌龟,要么和我们合作到底,要么...大家一起死!” “嗷呜——!”洞中响起一片嗜血的嚎叫。复仇的毒火和毁灭的欲望,在血狼的煽动下熊熊燃烧。 一支由残兵败将和亡命之徒组成的血腥队伍,如同出闸的饿狼,悄然扑向毫无防备的城内。 更大的腥风血雨,即将席卷这片饱经苦难的边陲之地。 鹰嘴崖堡的烽烟未散,城内的劫难已至。萧辰手中的刀,能否同时斩断来自朝堂与荒原的双重黑手? 议事厅内,气氛比北地的寒风更刺骨。赵四、孙贵的口供与胡兵头目的招认,如同三块沉重的寒冰,砸在鹰嘴崖堡的基石上。 “万利货栈...府军张爷...血狼秘宝...” 萧辰的手指在冰冷粗糙的桌面上缓缓敲击,每一下都像敲在在场众人的心头,“还有兵部那张‘密约’...好得很,这鹰嘴崖,当真是八方风雨汇聚之地!” 他猛地抬头,目光如淬火的刀锋扫过王铁柱、司马羽、李明远:“传令!” “标下在!”三人齐声应诺,杀气凛然。 “王铁柱!” “标下在!” “加派最精干的老兵,化整为零,潜入平清城!目标:万利货栈及其掌柜‘周扒皮’!还有府军驻地,特别是左手缺小指的‘张爷’! 给我死死盯住!任何风吹草动,飞鸽急报!记住,是眼睛,不是刀!我要活的线头!” “得令!”王铁柱眼中凶光一闪,抱拳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去,沉重的脚步声在石厅内回荡。 “司马羽!” “属下在!”司马羽清冷的声音如同冰珠落玉盘。 “带人,彻底搜查鹰嘴崖堡内及周边所有区域!尤其是霍卿旧部曾经驻扎、活动过的地方,废弃营房、哨点、地道,哪怕掘地三尺!重点寻找任何与‘秘宝’相关的蛛丝马迹——地图、暗记、异样痕迹、不寻常的埋藏点!那东西,是能捅破天的凭证!” “遵命!”司马羽利落抱拳,身影一闪,已如鬼魅般消失在门外阴影中。 “李明远!” “学生在!”李明远挺直腰板,握紧了手中的炭笔。 “将赵四、孙贵、胡虏头目的所有口供、证物,连同之前的兵部密约,整理成一份详实卷宗!‘万利货栈’、‘府军张爷’、‘秘宝’信息,用朱砂重点标注! 这份卷宗,”萧辰的声音斩钉截铁,“就是我们将来,捅破这重重黑幕的刀!要快,要准,要滴水不漏!” “学生领命!定不负大人所托!”李明远深吸一口气,眼中再无半分书生意气,只剩下沉凝的专注与冰冷的决心。 他迅速铺开纸张,炭笔在粗糙的纸面上摩擦出沙沙的声响,如同磨刀。 鹰嘴崖堡上空,阴云低垂,压抑得令人窒息。更大的风暴,已在疯狂汇聚。堡内这根由血与火淬炼出的钉子,正被磨砺得愈发锋利,直指那隐藏在暗处的庞然大物。 司马羽的行动迅疾如风。 堡内,废弃的营房被彻底翻查,每一块松动的地砖都被撬起,墙壁被敲击听音。 堡外,寒风呼啸的雪地里,老兵们手持铁钎,沿着霍卿残部可能活动的轨迹,仔细搜寻着任何可疑的凸起或凹陷。 “司马姑娘,这边!”一个老兵在堡墙西侧一处背风的乱石堆旁低呼。他拨开厚厚的积雪,露出一块明显被移动过、边缘带着新鲜刮痕的巨石。 司马羽身影一闪而至,冰冷的眸子扫过石头下方。那里有一个浅浅的凹坑,坑底散落着几片烧焦的羊皮碎片和一小撮灰烬。 “烧毁了...”司马羽捻起一片焦黑的羊皮,上面隐约可见扭曲的胡文符号一角。“动作很快。看来‘血狼’的人,在我们动手前就清理过痕迹,或者...取走了东西。” 她站起身,目光投向更远处连绵的雪岭。秘宝线索,似乎断了。 但这烧毁的痕迹本身,就是线索——它证明秘宝确实存在,且位置就在鹰嘴崖附近,更证明“血狼”的人已经渗透到此地,甚至可能就在附近窥视! “扩大搜索范围!以乱石堆为中心,辐射三里!注意任何异常脚印,尤其是单独行动的新鲜足迹!”司马羽的声音在寒风中清晰传出。老兵们应声散开,如同撒入雪原的猎犬。 堡内,李明远的卷宗已初具雏形。他将烧焦的羊皮碎片小心拓印下来,连同司马羽的发现记录在案。 “秘宝已转移或被毁,目标‘血狼’踪迹隐现...”他在卷宗旁注下冰冷的一笔。炭笔在他手中,真正化作了洞穿迷雾的刀锋。 平清城,表面繁华依旧,暗流却在王铁柱布下的网下悄然涌动。 万利货栈后院。掌柜“周扒皮”正焦躁地在炭盆边踱步。城隍庙后墙根的“信”已经三天没出现了,鹰嘴崖方向传来的隐隐杀伐声和之后诡异的平静,让他心惊肉跳。 “张爷那边...有消息吗?”他低声问心腹伙计。 伙计摇头,脸色发白:“掌柜的,风声不对啊。今早府军驻地那边好像也加了岗哨,气氛紧张得很。咱们...是不是先避避风头?” “避?往哪避!”周扒皮低吼,眼中却满是恐惧,“货栈就是根,根断了,我们都得死!再等等...再等等...” 第47章 被盯上了 他不知道,货栈斜对面茶楼的二楼雅间,窗户纸被悄悄捅破一个小洞。一双鹰隼般的眼睛,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货栈后门。 另一处临街的杂货铺里,扮作伙计的老兵,正用余光记录着每一个进出货栈的陌生面孔。 府军驻地侧门。一个身材高大、微驼着背的军官匆匆走出,左手习惯性地蜷缩在袖中。他警惕地扫视四周,快步拐进一条小巷。 巷口阴影里,一个看似醉醺醺靠在墙根的乞丐,浑浊的眼中精光一闪,将“目标出现,左手确缺小指”的信息,用炭条飞快写在一块破布上,塞进怀里。 一只不起眼的灰鸽,不久后从城隍庙的飞檐下振翅而起,直扑鹰嘴崖方向。 平清的网,正在收紧。王铁柱收到的飞鸽传书,冰冷地记录着“张爷”的动向和万利货栈的异常。 “周扒皮坐不住了,‘张爷’今日秘密去了城南一处偏僻民宅。万利货栈后门,半夜有不明货物运入,包裹严密,形迹可疑。”王铁柱将最新的密报呈给萧辰。 萧辰站在堡墙最高处,俯瞰着平清城的方向,玄色披风在凛冽朔风中狂舞。他手中,是李明远最终整理完毕、墨迹未干的厚实卷宗,字字如刀,证据链已然成型。 “时机到了。”萧辰的声音比寒风更冷,“这窝毒蛇,该拔掉了。柱子!” “标下在!”王铁柱杀气腾腾。 “你亲自带队,点五十精锐老兵!即刻出发,目标平清城万利货栈!要活的周扒皮,还有他今晚接收的‘货物’!若有反抗,格杀勿论!行动要快,要狠,打蛇七寸!” “得令!”王铁柱眼中凶光大盛,转身怒吼,“一队、二队!披甲!带弩!随老子进城抓蛇!” 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瞬间打破了堡内的肃静,一股凛冽的杀气冲天而起。 “司马羽!” “属下在!” “你带一队人,埋伏在城南那处民宅外围。若‘张爷’出现...拿下!若他闻风而逃,咬死他!我要这个府军的败类,插翅难逃!” “遵命!”司马羽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黑鹰,悄无声息地带着手下精锐消失在堡门阴影中。 萧辰的目光落在李明远身上:“明远,带上你的卷宗,随我坐镇平清县衙!今夜,我们要在平清,把这天捅个窟窿出来!” 李明远深吸一口气,将沉甸甸的卷宗紧紧抱在怀中,重重点头:“学生明白!”这卷宗,今夜将饱饮叛国者的鲜血。 子夜,平清城死寂。唯有呼啸的北风刮过空荡的街道。 万利货栈后院,灯火昏暗。周扒皮心神不宁地守着几个刚运来的沉重木箱,箱体散发着淡淡的桐油和铁锈味。几个心腹伙计手持短刃,紧张地守在门窗边。 突然! “砰!砰!砰!” 货栈厚重的前门被巨力猛烈撞击,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木屑纷飞! “什么人?!”周扒皮骇然变色,尖声厉叫。 “鹰嘴崖边军!奉令查缉叛逆!开门!”王铁柱炸雷般的怒吼穿透门板,震得人心胆俱裂。 “不好!是萧阎王的人!快!挡住他们!从后门走!”周扒皮魂飞魄散,抓起一个包袱就想跑。 晚了! “轰隆——!”前门连同门框被一具包铁攻城槌生生撞碎!烟尘弥漫中,王铁柱魁梧如铁塔的身影当先突入,手中厚重的斩马刀在昏暗灯光下反射出骇人的寒芒! 他身后,数十名鹰嘴崖老兵如狼似虎,强弩上弦,长枪如林,瞬间封死了所有去路! “放箭!”王铁柱根本不给对方反应时间,厉声下令。 “绷绷绷——!” 十数支弩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激射而出!几个试图扑上来的伙计惨叫着被钉倒在地! “杀!”王铁柱一马当先,斩马刀带着千钧之力横扫而出!一名持刀护卫连人带刀被劈成两段,鲜血内脏喷溅!老兵们如同钢铁洪流,狠狠撞入混乱的人群! 长枪攒刺,刀光如雪,惨嚎声、兵刃撞击声、货架倒塌声瞬间响成一片!抵抗在绝对的力量和杀戮效率面前,如同薄纸般被轻易撕碎。 周扒皮被两个老兵死死摁在地上,像条离水的鱼般徒劳挣扎,面如死灰地看着他视为依仗的心腹在几个呼吸间就被屠戮殆尽。 “货物!看住货物!”王铁柱一脚踹开一个木箱的盖子。箱内,赫然是崭新的制式军弩和泛着幽蓝寒光的箭簇!上面还打着模糊的兵部工坊印记! “好!铁证如山!”王铁柱狞笑一声,目光如电扫向面无人色的周扒皮,“周扒皮?你的死期到了!带走!” 城南民宅。司马羽如壁虎般紧贴在高墙的阴影里,气息近乎于无。她冰冷的目光穿透黑暗,锁定着那扇紧闭的后门。 宅内,微驼着背的“张爷”正焦躁地收拾细软。万利货栈方向的隐约骚动,让他如同惊弓之鸟。 “妈的,周扒皮这个废物!肯定出事了!”他低声咒骂,将几份文书塞入怀中,猛地拉开后门,就要遁入夜色。 就在他踏出门槛的瞬间! 一道乌光无声无息地从侧面屋檐下电射而至!直取他咽喉! “张爷”骇然失色,仓促间猛地扭身闪避! “噗嗤!”乌光深深扎入他的左肩胛骨,剧痛让他闷哼一声,动作一滞! 就是这一滞! 数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四周阴影中暴起!冰冷的刀锋瞬间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司马羽的身影如同没有重量的落叶,飘然落在他面前,手中的短剑剑尖,距离他的眉心不过一寸。 “张爷?府军张参将?”司马羽的声音比这冬夜更冷,“跟我们走一趟吧。萧大人,想见见你。” “张爷”看着眼前这张绝美却毫无生气的脸,感受着脖子上刀锋的冰冷,以及肩胛骨传来的钻心剧痛,最后一丝反抗的力气瞬间被抽空,面如死灰地瘫软下去。 他知道,自己完了。鹰嘴崖的阎王,盯上他了。 第48章 多事之秋 平清县衙。萧辰端坐大堂之上,李明远侍立案旁,卷宗摊开。堂下火盆噼啪作响,映照着萧辰如同岩石般冷硬的脸庞。 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王铁柱像拎小鸡一样将瘫软的周扒皮扔在大堂冰冷的地面上。紧接着,司马羽押着肩头染血、面无人色的“张爷”也走了进来。 萧辰的目光扫过地上散落的军弩罪证,落在两个面如死灰的俘虏身上,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 “人赃并获。很好。”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重压,在大堂内回荡,“周掌柜?张参将?还有那位兵部的大人物...这场戏,该收场了。明远,记!” 李明远手中的炭笔,带着铁石般的决心,重重落下。 平清城的天,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被鹰嘴崖的刀,狠狠撕开了一道血色的口子。真正的雷霆,才刚刚开始酝酿。 平清县衙大堂,烛火摇曳,映照着萧辰冷硬如铁的面容。 张参将与周扒皮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李明远侍立案旁,厚实的卷宗摊开,墨迹未干,字字如刀,将“万利货栈”、“府军张参将”、“兵部密约”、“秘宝线索”织成一张指向朝堂深处的铁网。 “张参将,”萧辰的声音比朔风更冷,手指敲击着冰冷桌面,发出沉闷回响,每一下都敲在俘虏心头,“兵部哪位大人物的手,能伸到这苦寒边陲,勾结狼神卫,贩卖军械? 说出来,给你个痛快。” 张参将嘴唇哆嗦,眼神躲闪:“萧大人…下官…下官只是奉命行事…上头…上头水太深…” “水再深,”萧辰猛地起身,玄色披风带起一股寒风,“也淹不死我这颗钉子!明远!” “学生在!”李明远立刻应声,炭笔紧握。 “记!府军参将张某,勾结外敌,私贩军械,证据确凿,供认不讳! 然,对幕后主使,语焉不详,心存侥幸!”萧辰目光如电,刺向张参将,“拖下去,好好‘伺候’,撬开他的嘴!周扒皮,押入死牢,严加看管!” 王铁柱狞笑一声,如拎死狗般将二人拖下,惨嚎声迅速消失在回廊深处。 大堂复归死寂,只剩下火盆噼啪声。 萧辰走到窗前,望着黎明前最浓重的黑暗,平清城在脚下沉睡,却仿佛能听到无数毒蛇在暗处嘶嘶作响。 “大人,”李明远的声音打破沉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更显沉凝,“此役虽擒获贼首,缴获铁证,然狼神卫主力遁入荒原,其‘屠城’之毒誓犹在耳畔。 平清城防务空虚,民心惶惶,鹰嘴崖堡亦是百废待兴,兵员、粮秣、城防…皆需绸缪。” 他顿了顿,炭笔在粗糙纸页上轻轻一点,留下一个深思的墨点:“学生观古鉴今,乱世存身,首重根基。 鹰嘴崖堡地处要冲,然堡内可垦之地有限,周遭雪岭虽寒,却非绝地。 北麓黑水河沿岸,背风向阳,若能引水筑坝,开垦新田,辅以工分激励,流民归心,不出两年,或可解粮秣之忧,强我根基。” 萧辰转身,目光落在李明远清瘦却坚毅的脸上:“藏锋?屯田?” “正是!”李明远颔首,眼中闪烁着谋算的光芒,“大人雷霆手段,已震慑宵小,然朝堂之敌隐于幕后,荒原之狼凶残反扑。 此刻若锋芒过盛,恐成众矢之的。 学生以为,明面上,鹰嘴崖仍为戍边军堡,操练戍守如常;暗地里,当效古法‘寓兵于农’。” 他走到简陋的边陲地图前,手指划过鹰嘴崖北麓的黑水河:“可借修缮堡墙、疏通河道之名,精选机敏可靠之兵卒、流民青壮,组建‘屯垦营’。 白日劳作,开渠引水,垦殖荒地;夜间…则可轮训弓弩、结阵、乃至辨识草药、急救之术。 示敌以弱,实则是磨砺爪牙,积蓄力量。 待粮仓充盈,兵甲齐备,再图雷霆一击,扫清寰宇!” 萧辰凝视着地图上蜿蜒的黑水河,又看看眼前这位目光灼灼、胸藏韬略的年轻谋士。 鹰嘴崖的寒风似乎都因这番话而带上了一丝生机。 他重重一掌拍在李明远肩上:“好!明远,此事由你全权筹划!所需人手、物料,尽可调用!这鹰嘴崖的根基,就由你我亲手筑牢!” “学生领命!定不负大人所托!”李明远胸中激荡,深深一揖。 炭笔在他手中,仿佛已化为规划田亩、勾画未来的犁铧。 鹰嘴崖堡的清晨,不再只有凛冽寒风与金铁交鸣。 堡墙下,一片背风的空地上,篝火熊熊。 数十名被挑选出的老兵和精壮流民,在王铁柱手下几名沉稳老练队正的带领下,正挥动简陋的农具,清理冻土碎石,丈量土地。 号子声低沉有力,带着对新生的期盼。 李明远裹着厚袄,鼻尖冻得通红,却精神奕奕。 他蹲在地上,用炭笔在一块木板上飞快演算,不时与身边一位懂得水利的老匠人低声讨论:“陈伯,您看这引水渠的坡度…黑水河冰层厚度…开春后水流…” 不远处,司马羽的身影如轻烟般掠过堡墙残破的箭垛,冰冷的目光扫视着远方的雪原。 秘宝线索虽断,但血狼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 她加派了双倍的暗哨,化整为零,潜藏在鹰嘴崖通往平清城的各条要道隘口,如同布下了一张无形的蛛网。 任何风吹草动,都难逃鹰隼之目。 平清城内,气氛却更加诡异。 万利货栈被查封,掌柜“周扒皮”下狱,府军张参将失踪的消息,像长了翅膀般传开。 曾经与万利货栈往来密切的几家商号大门紧闭,往日喧嚣的市集也冷清了许多。 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在街巷间悄然蔓延。 县衙后院,张知县的病榻前,弥漫着浓重的药味。 张知县脸色蜡黄,咳嗽不止,看着侍立床前、眉宇间隐有忧色的女儿。 “秋儿…萧辰…他…”张知县喘息着,“手段太烈…崔家之事才过几日?万利货栈又…这平清城,经不起这般折腾了…咳咳…” 第49章 礼物 身着素雅棉裙的张姑娘轻轻为父亲掖好被角,声音温婉却坚定:“爹爹,萧大人所行,皆为国法,为民除害。 万利货栈勾结外敌,贩卖军械,证据确凿。 女儿虽不懂军国大事,却也知覆巢之下无完卵。 若无萧大人这般雷霆手段,我平清城只怕早已沦为豺狼之地。” 她望向窗外阴沉的天空,低声道:“女儿今日…想去鹰嘴崖一趟。 萧大人初定乱局,堡中必是百废待兴,流民聚集,恐有疫病之忧。 女儿略通医理,或可尽绵薄之力。”她脑海中闪过议事厅中那个如山岳般沉稳、又如利刃般锋锐的身影,心跳莫名快了几分。 张知县看着女儿眼中那抹异样的光彩,长长叹息一声,不再言语。 平清城新建的堡门处,一改往日的肃杀,竟显出几分“热闹”。 只是这热闹,透着十足的谄媚与恐慌。 赵家送来了十车粮草,钱家赶来了二十头膘肥体壮的猪羊,孙家则奉上了两千两白花花的银子。 曾经在平清城呼风唤雨、对边军爱答不理的豪绅老爷们,此刻一个个陪着十二分的小心,脸上堆满近乎卑微的笑容,口中翻来覆去都是“犒劳边军将士辛苦”、“保境安民聊表心意”。 周记粮店的周掌柜更是亲自押送百石粟米和一千两白银,点头哈腰地对着堡门值守的老兵解释:“军爷辛苦!小小心意,务必请萧大人笑纳!平清商民,全赖大人庇护啊!” 萧辰站在高高的堡墙望楼之上,玄色披风在寒风中猎猎作响,冷漠地俯视着城下这一幕幕“盛况”。 他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 这些礼物,不过是惊弓之鸟的买命钱,是嗅到血腥味后的趋利避害。 “明远。” “学生在。”李明远不知何时已来到身侧。 “这些东西,你带人清点造册,全部入库。” 萧辰的声音毫无波澜,“一粒米,一文钱,都记清楚。 日后,这都是鹰嘴崖堡屯垦强军的本钱。 至于这些人…告诉他们,心意鹰嘴崖堡领了,平清城重地,闲杂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学生明白。”李明远领命,快步走下城楼。 很快,他就在堡门口支起一张简陋案几,铺开纸笔,神情专注而平静,将各家送来的礼单、钱粮数目一一登记在册,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书写重要的军报。 那份沉静的气度,让原本有些喧闹的送礼队伍都安静了几分。 就在这时,一队官差护送着十几辆满载的大车和两辆青呢小轿,缓缓驶到堡门前。 轿帘掀开,夏竹先下,然后小心地搀扶出一位身着月白色棉裙、外罩素色斗篷的窈窕身影,正是张姑娘。 她清丽的面容在寒风中略显苍白,却自有一股沉静的气质。 看到堡门前堆积如山的“厚礼”和李明远案头厚厚的礼单,她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嘴角微微上扬,似有若无地低语了一句:“早知萧大人有翻云覆雨之能,这‘心意’,倒也不算迟。” 衙役首领恭敬地奉上一个锦盒和一份盖着县衙大印的礼单。 张姑娘声音清越:“家父病体缠身,特命小女子送来白银一千两,棉布五十匹,粟米十车,精米两车,并窖藏女儿红两坛。 鹰嘴崖堡将士戍边辛劳,保我平清一方安宁,此乃县衙及阖城百姓一点心意,望萧大人不弃。” 李明远连忙起身,郑重接过锦盒与礼单:“平清城上下,谢过知县大人厚意!张姑娘亲临,有失远迎!”他压低声音,“大人此刻就在城楼之上,姑娘可要…” 张姑娘闻言,下意识地抬头望向高耸的堡墙望楼。 凛冽的寒风中,那个挺拔如孤松的身影正俯瞰着下方,目光似乎穿透了距离,落在她的身上。 那目光仿佛带着实质般的穿透力,让她心头一悸,慌忙低下头,白皙的脖颈染上一抹不易察觉的绯红。 “不…不必了。” 她声音微颤,“…改日再专程拜会大人。” 说完,几乎是有些慌乱地转身,在夏竹的搀扶下匆匆回到轿中。 轿帘落下,隔绝了那道让她心慌意乱的目光。 萧辰看着那顶青色小轿有些仓促地离去,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似乎柔和了一瞬。 这位知县千金,倒像这浑浊边城中的一泓清泉。 他正待转身,一阵急促到撕裂风声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报——!!!”一名浑身浴血、甲胄残破的传令兵,几乎是滚鞍落马,嘶声力竭地吼叫着,冲向堡门,“急报萧大人!狼神卫…血狼亲率! 放弃鹰嘴崖方向…全军扑向平清城!前锋…前锋已过黑风隘!屠…屠城!” 如同惊雷炸响!城下所有“献礼”的豪绅瞬间面无人色,呆若木鸡!堡墙上,萧辰的眼神骤然缩紧,杀意如寒冬暴雪般席卷而出! 更大的腥风血雨,终究还是来了! “呜——呜——呜——” 凄厉而绵长的号角声瞬间撕裂了平清城虚假的平静,如同濒死巨兽的哀嚎,在凛冽的朔风中传遍全城每一个角落!这是最高级别的敌袭警报! 城头之上,仅存的府军和老兵们脸色煞白,握着兵器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刚刚还在为收到“厚礼”而心头稍定的豪绅们,此刻魂飞魄散,哭爹喊娘地涌向城门,却被冰冷的刀枪死死拦住。 “关城门!落闸!所有守城兵卒上城!民壮上城协防!快!”临时被萧辰指派负责平清城防务的王铁柱手下悍卒,声如炸雷,压下了所有的混乱与哭嚎。 沉重的城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缓缓闭合,巨大的门闩落下,隔绝了城内城外。 萧辰的身影已如标枪般矗立在平清城最险要的南门城楼。 他身后,李明远抱着那厚重的卷宗,脸色凝重,但眼神却异常坚定。 玄色披风在灌入城楼的寒风中狂舞,如同战旗。 “司马羽!”萧辰的声音冰冷如铁。 “属下在!”黑影一闪,司马羽已单膝跪地。 第50章 大敌将至 “你带本部所有精锐,即刻出城!不必接敌,隐匿行踪,给我死死咬住狼神卫主力动向!我要知道血狼的位置,他分兵几何,主攻方向!飞鸽传讯,一刻一报!” “遵命!”司马羽毫无废话,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城楼阶梯下。 很快,一小队如同融入阴影的骑兵从尚未完全落下的侧门悄无声息地滑出,消失在茫茫雪原。 “王铁柱!” “标下在!”浑身煞气的王铁柱大步上前。 “城防交给你!组织所有能战之人,分发缴获的军弩!滚木礌石,火油金汁,给我堆满城头!重点布防南门、西门!告诉所有人,城破,则人亡! 想活命,就给我把吃奶的力气都使出来!” “得令!大人放心!想进平清城,除非从老子尸体上踏过去!”王铁柱怒吼着冲下城楼,粗粝的咆哮声迅速在城墙上蔓延开来,激起一片压抑却决绝的应和。 萧辰的目光投向城外。 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道污浊的黑线正在急速扩大,如同翻涌的死亡潮水。 沉闷如雷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大地开始微微震颤。 冲天的烟尘中,隐约可见狼神卫狰狞的图腾和嗜血的刀光。 “大人,敌军前锋已至三里!”瞭望哨嘶声报告。 萧辰面无表情,缓缓抬起右手。 城墙上,数十架从万利货栈缴获的崭新军弩被老兵们死死架在垛口,幽蓝的箭簇在昏暗天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 弩手们屏住呼吸,手指因用力而发白,死死盯着那越来越近的死亡洪流。 “稳住…”萧辰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弩手耳中,“听我号令…” 五百步…四百步…三百步!狼神卫前锋狰狞的面孔已清晰可见,他们发出野兽般的嚎叫,挥舞着弯刀,如同出闸的饿狼,扑向看似摇摇欲坠的城池! “风——!”萧辰的右手猛地挥下! “呼啦——!”数十支强劲的弩箭带着刺耳的尖啸,如同死神投出的标枪,瞬间跨越空间! “噗嗤!噗嗤!”冲在最前面的狼神卫骑兵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人仰马翻!强劲的弩箭甚至能穿透皮甲,将骑士和战马一同钉死在冰冷的雪地上!冲锋的势头为之一滞! “上弦!快!”王铁柱的吼声炸响。 弩手们用尽全身力气,脚踏弩身,青筋暴起地绞动弩弦。 城下的狼神卫在短暂的混乱后,发出更疯狂的咆哮,箭雨开始向城头倾泻!城墙上顿时响起惨叫声和箭矢钉入木石的笃笃声。 “金汁!滚木!”王铁柱嘶吼。 冒着恶臭滚烫的“金汁”和沉重的滚木礌石被民壮们合力推下城墙,落入密集的敌群,顿时引发一片凄厉到非人的惨嚎! 攻防战,在平清城下瞬间进入白热化!每一寸城墙都变成了血肉磨盘! 狼神卫的凶悍冲击如同惊涛骇浪,而鹰嘴崖堡老兵带领下的平清守军,则像一块块沉默而坚硬的礁石,在血火中死死钉在原地! 萧辰站在城楼最高处,任凭箭矢从身边呼啸而过,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整个战场,寻找着那道毒蛇般的身影——血狼!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 真正的考验,是狼神卫主力的全力扑击,以及…那个隐藏在城内,可能随时爆发的“兵部”暗手! 震耳欲聋的喊杀声、濒死的惨嚎声、金铁交鸣声,直到天色完全黑透,才如同退潮般缓缓平息下去。 狼神卫的第一波试探性猛攻,在平清守军顽强的抵抗和萧辰亲自坐镇指挥下,付出了惨重代价后被暂时击退。 城下尸骸枕藉,断箭残刀遍地,被火油点燃的尸体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焦臭味,在寒风中明灭不定。 城墙上同样一片狼藉。 血迹浸透了砖石,伤兵的呻吟声此起彼伏。 疲惫不堪的守军或靠或坐,抓紧每一分每一秒恢复体力,包扎伤口。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汗臭和硝烟混合的味道。 萧辰依旧矗立在城楼,身影在摇曳的火把光芒中显得格外孤高。 他身上的玄色披风多了几道被流矢撕裂的口子,沾染着不知是谁的血迹。 李明远站在他身侧,借着火光,炭笔在一本新的簿册上飞快记录着,额角带着擦伤,神情却异常专注。 “战损。” 萧辰的声音带着鏖战后的沙哑。 李明远立刻回答:“禀大人,初步清点。 阵亡四十七人,重伤失去战力者三十八人,轻伤者逾百。 其中府军…伤亡过半。”他顿了顿,补充道,“民壮…死伤亦重。 缴获军弩损毁八具,箭矢消耗近七成。 滚木礌石、火油消耗巨大。” 萧辰沉默地点点头,目光扫过城墙下黑暗中狼神卫营地点燃的星星篝火。 对方并未远离,如同环伺的狼群,在舔舐伤口,等待着下一次更猛烈的扑击。 “司马羽有消息吗?” “暂无飞鸽传回。 ”李明远摇头,“但以司马校尉之能,定已楔入敌后。” “传令王铁柱,”萧辰的声音斩钉截铁,“立刻组织人手,连夜修复破损垛口,加固城门!将城内所有能用的门板、梁柱,全给我拆下来,运上城墙! 组织妇孺,熬制更多的‘金汁’,烧煮热水!把所有能找到的、能燃烧的东西,都堆到城头!” “是!”李明远肃然领命,飞快写下命令,交给传令兵。 “明远,”萧辰的目光转向他,“屯垦之事,不能停。” 李明远一愣,随即眼中闪过亮光:“大人是说…” “东河!”萧辰手指重重敲在城楼栏杆上,目光投向北方鹰嘴崖的方向,“狼神卫主力被我们拖在此处,正是后方加紧建设的良机! 你亲自拟令,飞鹰传讯堡内:屯垦营即刻开工!引水、清淤、垦荒,一刻不得延误!所需人手,除必要守堡兵力,尽数投入! 告诉负责的队正,我要在开春之前,看到东河畔的第一片田亩雏形!这是命令,亦是…我们未来的活路!” 第51章 藏拙 “学生明白!”李明远精神一振,胸中涌起一股豪情。 大人看得极远!城下的血战是当下,而东河畔的垦犁,则是未来!他立刻铺开纸张,炭笔沙沙作响,将这道在烽火硝烟中发出的、关乎未来的命令清晰地书写下来。 命令写完,他并未停笔,而是翻开了另一本册子,开始详细记录今日守城物资消耗、人员伤亡、敌军动向的蛛丝马迹。 每一个数字,每一处细节,在他笔下都变得条理分明。 这份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记录,将成为日后复盘战局、调配资源、甚至…向朝堂某些人讨还血债的铁证! “另外,”萧辰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依旧冷硬,“你辛苦一下,汇总今日战况、损失、后续布防及屯垦安排,形成简要军报。 我要知道,我们还能撑多久,鹰嘴崖那边,又能给我们提供多少支援。” “是!学生天亮前必呈报大人!”李明远沉声应道,炭笔摩擦纸面的声音在寂静下来的城楼上显得格外清晰,仿佛在为这座浴血边城书写着抗争的序章。 萧辰望向北方鹰嘴崖堡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城下狼神卫连绵的营火。 平清城如同惊涛骇浪中的孤舟,而鹰嘴崖堡,则是他最后的锚地与砺刃之石。 李明远笔下规划的田亩,司马羽深入敌后的利刃,王铁柱在城头死战的咆哮,还有那东河畔即将响起的垦荒号子…都是他手中紧握的、斩断一切黑手的刀锋! 长夜漫漫,烽火未熄。 但鹰嘴崖的钉子,已在血火中磨砺得愈发锋利,直指那即将到来的、更猛烈的风暴核心。 黎明前的黑暗,往往最为深沉,却也预示着…破晓的锋芒! 李明远整理了一下衣衫,拱手道:“小的虽然不学无术,但每每看到饿死的人,都会心如刀绞。我只想尽我所能,助大人平定天下,让百姓太平。” “天下太平?呵……说的倒是轻巧……” 萧辰眺望远方的群山,“那你觉得,我们应该怎么做?” “大人,如今我朝藩镇割据,已成八王争朔之势。平清城处于战略要地,正是未雨绸缪之时。属下思来想去,斗胆提出八条建议,广积粮草,藏锋。” 萧辰挑眉:“囤积粮草,藏锋芒?” “正是!” 李明远颔首,“在这乱世之中,粮食是必不可少的。如今朝廷赋税甚重,各州之间的粮道也是时断时续。打仗的时候,就是金山银山,也不够填饱肚子的。” 说到这里,他指了指平清城周围的地形:“我观察了几天,发现平清城周围,可以种植新田,北边黑水一带,也可以修建要塞。 如果管理得当,不出两年,就能解决粮食短缺……” 萧辰想了想,点头道:“那就藏拙吧。” 李明远低声道:“大人,你要明白,如今朝堂之上,锋芒毕露的人,大多都没有什么好下场。我的建议是,表面上保持游击营的形式,暗地里却要建立一个预备营。 譬如,他们可以借着打猎的名义训练弓箭手,也可以借着修缮城墙的名义训练工程师。示敌以弱,积蓄力量。” 萧辰轻叹:“明远,以你的才华,呆在平清城,也是屈才了。” 李明远一怔:“大人这话从何说起!”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守备队,一个小小的百夫长而已。” 萧辰微微一笑,“你原本可以在州府有更好的前途……” “大人!”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李明远低声道,“小的跟在大人身边时间不长,但亲眼看到大人设计杀了一百个蒙古骑兵。 又见大人除奸佞之徒;且不提大人收容流民,推行屯田之策,工分户,大人虽然只是个百户官,但这份胸襟气度,绝非一般的百户能比的!” 萧辰摇头:“宽宏大量又如何?他再有气度,也不过是井底之蛙罢了。” “大人这话就不对了。坐井观天,若是真能跳出来,说不定真有化龙之能!” 说罢,李明远深深一拜。 “好了,别废话了。萧辰连忙扶起他,“男子汉大丈夫,跪着也是应该的,不要动不动就跪下磕头!” “大人……” 一名身穿黑色劲装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李明远望着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温暖。 遥想当年,他意气风发,意气风发。 一部《春秋》在手,胸中似有百万雄师,胸中自有一股豪情。 现在想想,自己是多么的天真! 他以为自己熟读圣贤书,就能治理天下,却不知道,这个世界,早已被黄钟震碎,雷声轰鸣。 但现在,在这小小的平清城中,他却是找到了用武之地。 这让他如何不激动? 此刻,萧辰亦是感慨万千。 前世看过的那些历史书中,但凡有野心的人,都是靠着钱粮,才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中生存下来。 李明远的“广积粮草,藏拙”,看起来很简单,但却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这个时代的生存之道。 就像《孙子兵法》里说的那样:“善于战斗的人,首先要做的是不能战胜的。” 这个八字方针也好,他推行的新技术,新战术,新武器,新政策,不都是最好的例子吗? 他朝着李明远看了一眼。 年轻的谋士目光炯炯地看着城下的难民。 萧辰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小子,见微知著,既知道屯田囤积粮食,又知道韬光养晦的道理。” 这样的学识,哪怕在朝中,都是“经国之才”,更不用说在这关小堡了。 夜风吹过,传来流民孩子们的笑声。 “明远,你觉得,如果实行按劳分配的话,明年能开垦出多少荒地?” 萧辰忽然问道。 李明远想都没想就答道:“以现在的两千劳力来算,一人一亩地,明年开春之前,最少也能开垦出三千亩良田。”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但微臣建议,先修建水渠蓄水,以保证丰收,然后以东河为重点,一步一步进行。” 第52章 棋子 萧辰闻言哑然失笑。 这样一个深谋远虑,又注重实际行动的谋士,简直就是上天赐给平清城的宝贝。 他在李明远肩膀上一拍:“行!就这么办!” …… 暮色笼罩着边城大营。 “嘭” 将军帐内,一声茶壶炸裂的声音响起。 帐外亲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好大的胆子!” 陈明远猛地一拍桌子,气得浑身发抖。 大彪道:“将军稍安勿躁,这些年那青州府军处处与我们作对,何不借此机会除掉他,为王爷打下青州,扫清障碍……” 陈明远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王爷才受封镇北王没几年,就控制了北境三州,这三个地方曾经是南周军的地盘。 南周王早就对此不满,今年已经向王爷递交了七份折子。我们若是冒然对府军下手,只怕又要连累王爷……” “可府军统领勾结外敌,这是事实!” “萧辰不但送来了原本的密信,还说他什么时候助纣为虐。铁证如山,就算是对府军动手,南周也说不出什么来!” “无话可说?” 陈明远冷笑道:“你怎么知道,他身后不会有更厉害的人?” 庞镖脸色一变,低声道:“大帅,你是说,南周王跟狼戎勾结在一起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 陈明远缓缓站了起来,走到挂在营帐前的地图前,说道:“当年南周城被攻破,实在是太奇怪了,五千守军竟然没能挡住八百狼戎铁骑! 以备战为名,南周已经扩充到了十万大军。更奇怪的是,狼戎族最近一直在蠢蠢欲动,却偏偏和南周大军相安无事……” 庞镖面色一白:“莫非,南周皇帝要造反不成?” “休得胡言乱语!” 陈明远叹了口气,看着手中的地图,久久不语。 “大帅,崔家的事情,我们该怎么处理?” “崔家没了,崔明远只是个跑腿的,还有王家、李家和赵家呢。” 陈明远挥了挥手,“随便找个借口,将边军给处置了,府军那边也无话可说。” 庞镖抱拳道:“喏!” “另外,通知萧辰一声,暂时不要对其余贵族下手,以免打草惊蛇。” 陈明远转过身来,“这些日子,你亲自去一趟黑水商行,查查崔家运送到北方的铁器数量。记得用商队的名字,不要引起府军的注意。” “喏。” 他点了点头。 帐外更夫敲锣的声音响了起来,时间已经到了三更。 陈明远揉着太阳穴,忽然道:“萧辰派来的鞑子,现在被关押在什么地方?” 庞镖明白他的意思,低声道:“那名血狼卫,已经被关押在地牢的最底层,除了自己人,就算是一只苍蝇,也休想进入地牢。” “好。” 陈明远点了点头,道:“让他们吃点苦头,一定能找到血狼的老巢!” 一夜之间,崔家被灭,整个清平县都为之震动。 曾经去过县衙的乡绅们,此时却像是惊弓之鸟一样,惶惶不可终日。 只是两天时间,平清城新建的城门处,就挤满了马车和马车。 赵家送了十车粮草,钱家送了二十头肥猪,孙家也送了两千两银子过来。 这些平日里眼高于顶,眼高于顶的大老爷们,此刻一个个陪着笑脸,张口闭口都是“犒劳将士” 周记粮店周掌柜,更是亲自将百石粟米,以及一千两白银,亲自送了过来。 萧辰将自己关在了望塔上,冷冷看着这一幕。 所有的礼物都交给了李明远。 那少年谋士在城门口支起一张案几,将各家送来的礼单一一登记入册。 土堡,任何人不得入内。 正当各家豪绅争相献上贺礼之际,一队官差押着十几辆大车缓缓驶了过来。 一顶青色的轿子停在了他们的面前。 桃枚跟在她身边,掀开车帘,露出白皙如玉的皓腕。 “啊!张小姐大驾光临,真是失敬失敬。” 李明远连忙放下手中的笔,走了过来。 一身月白色长裙的张嫣,看着堆积如山的粮草,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早知道萧大人有这么大的本事,我就应该早点把银子送过来。” 衙役送来一个盒子,张嫣递上一张官印。 “家父病重,命我女儿送上一千两银子,五十匹棉布,十车小米,两车白米,两坛女儿红。” “平清城上下,多谢知县大人厚爱!” 李明远手忙脚乱地接过盒子,压低声音道,“大人就在城楼上,张姑娘要不要过去迎接一下?” 张嫣抬起头来,长发在风中飞舞。 萧辰的身形,在阳光的照耀下,像是一棵松树。 隔着一段距离,她都能感觉到那一道灼热的视线,仿佛能将人看穿一般。 “不用了。” 张嫣连忙低下头,低声道:“砚秋,改日再来拜见公子。” 话音刚落,便急急地转过身来,桃枚赶紧上前搀扶。 萧辰看着落荒而逃的轿子,轻笑一声。轿子的帘子被掀开,隐约可以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惊慌失措。 张知县已经将崔家一事定性为“流寇劫掠”。 任谁也想不到,堂堂县衙,竟然已经成为了平清城的一颗棋子。 不只是这一次,就连县衙中的捕快,也全部被平清城的人取代。 而张嫣呢? 萧辰看着轿子远去,一时有些失神。 知县之女饱读诗书,精通医道,还有一颗悲天悯人的赤子之心,更是难能可贵。 她柔弱如柳,却可以彻夜不眠地救治流民。她看起来温顺,却连父亲的命令都敢违抗。在这浊世中,如一泓清泉,令人忍不住想要亲近。 如果说云娘是一块璞玉,那张嫣就是一朵雪白的梅花,在风雪中绽放出耀眼的光芒。 “大人!” 萧辰还没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就听到胡永粗声粗气的声音。 他回头一看,只见箭楼上站着一个铁塔般的大汉,正是巨彪。 “庞大哥?” 萧辰飞快走下楼来。 庞镖拉着他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低声道:“萧师弟,将军吩咐过,要多准备一些手雷和风雷炮。” “要打仗?” 萧辰一愣。 第53章 雄心壮志 庞镖嘿嘿一笑,“血狼卫的神臂手,在严刑拷打之下,什么都说了。” 将军已经秘密调动了西陇卫的兵力,准备在两天后发起夜袭!” 萧辰想了想,道:“一共有四十门‘风雷炮’,两百门‘石雷’,还有一种新型的手动手雷……” 庞镖两眼放光:“手抛雷?” “嗯,是一种手雷,可以徒手投掷,然后爆炸,用陶罐制作,里面装满了火药和蒺藜。” 萧辰演示了一遍,“虽然没有石头炸弹那么厉害,但它更轻便,更灵活。不过,用来阻挡敌人,或是居高临下,却是再好不过了。” “如此甚好!” 庞镖拍手大笑。 “只是……” 萧辰换了个话题,“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动手?就不怕黑狼部和苍狼部趁虚而入?” “为了粮草!” 庞镖呸了一声,“蒙古人这是要断我们的财路,将军认为,我们应该先下手为强,而不是坐以待毙!” “那剩下的几个营呢?是不是也参与了这次的突袭?” “另一支队伍?哼哼……” 庞镖冷哼道,“除了鹰扬和虎贲二卫,还有几分战力,其他人,不过是一群饭桶罢了!凭什么镇北王对我们西陇卫青睐有加?都是将军的功劳!” 萧辰默然颔首。 作为一名新兵,他的话语权并不大。不过,一个大胆的念头也渐渐在他脑海中形成。 萧辰两眼放光:“庞大哥,我倒是有一个想法,趁着鞑子虎视眈眈,何不反其道而行之?麦子跑不了,鞑子不能来!” “不让鞑子来?鞑子怎能不来?” “我有话要跟你说。” 萧辰将自己的想法,大致说了一遍。 庞镖眉头一皱,摆了摆手: “去吧!跟我走!如此绝妙的计策,非你莫属!” 两个时辰之后,边境大营之中。 陈明远背负双手,在中军帐中走来走去,显然对萧辰的战术思路,产生了深深的思考。 “特别行动?” 他喃喃道。 “将军!” 萧辰拱手道,“蒙古人仗着骑兵的优势,但马匹也需要大量的草料。如果我们派出一支精锐部队,深入草原腹地,找到他们的粮草,烧毁他们的粮草,大部队就会陷入混乱……” “你知不知道,大草原的中心地带,方圆千里都没有人?陈明远道:“怎么找到他们的营地?” “大人!我们已经知道了血狼部的大本营在哪里,只要顺着这条河,深入草原,就能找到他们的老巢!” “好计!” 陈明远赞了一句,“你怎么想出来的?” “是。鞑子怕了咱们的城寨,派了几个骑兵来攻我村,杀我民,只因他们料定我们只会固守不出。只是鞑子骑射之利,用兵之道,却不甚高明……” “没有谋略?” “正是!” 他点了点头。萧辰抱拳,正气凛然道,“《孙子兵法》中说过,‘兵不战而屈人之兵,是为善之道。’ 鞑子分散开来,看似灵活,实则只是一群小偷。他们骚扰村庄,劫掠民夫,看似凶狠,却始终动摇不了我军的根本。” 他大步走到沙盘前,指着那座边城道:“为什么?只因我军城池坚固,粮草充足,才能立足!但是鞑子大营就不一样了! 他们以为广袤的草原是一道天然的屏障,却不知道,这才是他们最大的弱点!没了城墙的保护,只有几道木篱笆,怎么可能挡得住敌人的突袭?只需一支奇兵,就可断其根基!” “不错!行!好吧。” 陈明远点了点头,双眼放光,“我这就带人,去血狼的老巢!” “将军,请三思!” “绝对不行!” 庞镖和萧辰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叫了出来。 彪子上前一步,单膝跪地,双拳紧握,青筋暴起:“将军,三军安危,岂能以身犯险?这点小事,就交给我吧!” 陈明远摇了摇头:“彪子,冲锋是你的强项,可突袭之道,讲究的是随机应变……你不行!” 萧辰单膝点地:“将军!” 陈明远眼中闪过一道寒光:“萧辰,你这游击营才训练了多久?怎么担得起这么大的责任?” 萧辰抬起头,眼底燃烧着熊熊火焰:“将军!我只需要四十人就够了!” 陈明远惊讶道:“四十骑?” 突然间帐内一片寂静,只有火盆中的炭火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 陈明远看了看自己的两名爱将,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再给你一百精锐骑兵!庞彪……” 庞彪抱拳道:“末将在!” “我命你带一百精锐,随我一起去。这一战的所有部署,都要听从萧辰的指挥!” “是!” 庞彪抱拳应道。 …… 深夜时分,整个平清城都安静下来。 桌上一盏昏黄的油灯摇曳着,映照出云娘单薄的影子。 她手中的针线动了动,泪水却止不住的往下流,染红了帕子。 萧辰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抱住妻子。 “什么情况?” “相公……” 他轻声开口。 云娘抬起头来,泪眼婆娑:“旁人都是避而远之,相公为何要冲入鞑子之中?” 萧辰愣了愣,哑然失笑:“就是因为所有人都躲着我,我才要站在最前面。” “为什么?我不明白!” 云娘突然扑到他怀里,“你明明可以不用去!” 萧辰轻抚着她瑟瑟发抖的脊背,柔声道:“云娘,行军打仗,就跟种田一样……早点播种,就能避过蝗灾。有的时候,早点走,也不会流血……” 萧辰还有一句话没说,他虽然得到了陈将军的首肯,组建了一个游击营,但想要在这个乱世中立足,还差得远。 当初在土堡收留难民的时候,也是他自作主张。 当然,这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土堡的建设。 但同样的,让他看着这些难民饿死,他也做不到。 更何况,人口是可以转化为生产力和战斗力的。 只不过,想要扩充军力,还需要更多的兵权。 而军权,就是用战功换来的! 土堡虽然积攒了一些银子和粮食,但这和战功没有任何关系。 只有在战场上,才能获得战功! 不是在战场上厮杀,而是在敌人后方发动致命一击。 这里,才是他前世特种兵的战场。 第54章 行兵布阵 也只有这个地方,可以让他发挥出最大的现代化战术,并且…… 立下大功! 声音越来越小。 “云娘,你还真是关心你啊……” 温热的呼吸吹在她的耳边,“要不,让阿辰哥哥玩一玩?” “云娘,天天想着哄阿辰哥哥开心。” “那就把你的绣帕收起来,到我的床上去睡吧。” “哎呀,云娘还在哭……” “别急,等会你就哭吧……” 旁边的房间里。 陆悦脸色一红。 明明是在商量出征的事情,怎么突然间…… “每天都这样,真的很有趣吗?不要脸!” 她气鼓鼓地把头埋在被子里,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探出头来。 他瞪大眼睛,看着漆黑的天花板。 “呜……” 一声低沉的呜咽声响起。 云娘的声音,隔着薄薄的墙壁,传了进来。 那声音像是在哭,又像是在哭,挠得她耳朵痒痒的。 那声音似哭非哭,让人听了很不舒服,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这是要干嘛……” 陆悦在床上翻了个身,气呼呼的。 姓萧啊!居然敢说她骑马不行…… 好气啊! “萧,你这个混蛋!” “姓萧!” 她吐了三口唾沫。 就算是……就算是不会骑马,那又怎么样?他的轻功,丝毫不逊色于那匹该死的战马!可恶的是,这家伙居然找了个借口,拒绝了自己的同行…… 不让我去,我就诅咒你…… 说着,她的眼眶就红了:“我在祈祷,希望你能平安归来。” 最后一句话很轻,几乎听不见,和隔壁房间里越来越急促的声音混在一起,消失在仲夏的夜晚。 …… 早上。 “主上!一切就绪!” 胡永的声音在演武场上回荡。 萧辰点点头,朝前方看去。 四十名骑兵站成一排,马蹄踩在坚硬的地面上,喷出灼热的气息。 马背上的士兵,个个全副武装,目光灼灼。 每一匹马鞍旁,都悬挂着一个个鼓鼓囊囊的皮囊,里面装的都是新制的手雷和火药。 更有几名战士,扛着一门改装过的“风雷炮”。 “出发!” 轰隆隆的马蹄声,从土堡中传了出来。 一炷香之后,萧辰和庞镖汇合在一起。 西陇卫军的主力,明天就会开赴血狼大营。 他们提前一天启程,悄悄转向西北方向,顺着干涸的河床潜行。 他们的目标,正是敌人的粮草。 “萧兄弟!” 欣妍看向萧云,轻声说道。 魁梧大汉策马追上萧辰,粗声粗气的声音压过马蹄声,“将军有令,鞑子草原幅员辽阔,若有危险,立刻撤退,万勿恋战。” “庞大哥,你不用担心!” 萧辰笑道,“我什么都不会,就是怕死。” 庞镖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大笑声中,百余铁骑如一把锋利的尖刀,狠狠扎进了草原之中。 马蹄踩碎晨露,留下一道弯弯曲曲的痕迹。 …… 两个白天过去了。 终于到了血狼部落的大后方。 月光如水,洒在草原上。 萧辰抬手打了个手势,百余骑立刻呈扇形散开,借着起伏的地势,悄无声息地前进着。 马蹄踩在草地上,发出沙沙的响声。 一座低矮的丘陵出现在眼前,萧辰一挥手,众人立刻停了下来。 他从马上跳了下来,和庞镖和胡永一起,爬到了山坡上。 拨开杂草,映入眼帘的一幕令人窒息—— 山坡下,数百个牛皮帐篷星罗棋布,星罗棋布。 篝火熊熊燃烧,隐约可以看到一队队手持火把的骑兵在营地中穿行。 更远的地方,黑色的马群安静的躺在栅栏里休息,一眼望不到尽头。 “大人,快看!” 胡永指了指营地的西边,低声道。 帐篷前插着血狼部落的图腾旗,迎风招展。 庞镖瞪大了眼睛:“我的天,这是血狼的王帐!” “王帐?” 萧辰瞳孔一缩,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在月光的照耀下,他看得更清楚了。 营地外的守卫比他想象中要松懈得多,而且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拉开一段距离。 显然,血狼部落也没想到,居然有人胆敢闯入他们的地盘。 他拿出炭笔,在随身带着的一张羊皮纸上飞快地画了起来。 很快,图纸上便被密密麻麻的线条和符号填满。 夜风吹来,带着烤肉的香味,还有隐约的欢声笑语。 这些鞑子恐怕做梦都不会想到,自己的头顶上,已经笼罩了一层阴影。 “撤。” 看完之后,他一挥手。 三人悄然退出山坡,消失在夜色中。 回到藏身之处,他将羊皮纸铺在地上,借着淡淡的月光。 想了想,他说道: “我得改变计划了。” 庞镖愣了一下,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你说什么?你说了算!” 萧辰点点头,“庞大哥,咱们不光要烧粮食,还得宰马。” “宰马?” 庞镖打了个寒颤。 他自然明白萧辰想说什么。马乃鞑子之本,行军打仗,全赖此马,眼前所见马匹近千,若都杀了,鞑子固然元气大伤,可是未免…… 他揉了揉自己的脸,道:“我能不杀他吗?抢马去!” “抢了?” 萧辰皱眉,“但如果我们抢了马匹,肯定会死伤惨重。” “战争总会有死伤的。” 庞镖眼睛一瞪,“萧大哥,这次我们要是能捉到一匹马,恐怕将军要笑掉大牙了……我们西陇卫,可是缺马的,每一次补充,都要费很大的力气,还要看人脸色……” “好!” 萧辰见孟超心意已决,点头道:“一切听从我的安排。” “废话!我听你的!” 庞镖搓了搓手,一脸兴奋。 萧辰略想了想,做出了安排。第一组负责制造混乱,以火雷干扰东边的动静;第二路,烧掉南边的粮草,务必要将这场大火烧成一片火海。” 说完,转头对庞镖道:“庞大哥,你们只管抢马,抢到了就往这边跑……”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记住,一旦成功,就按照预定的路线撤退,不要恋战!” 胡永和二狗面面相觑:“老大,咱们第三、第四小队怎么办?” “你们两个小队,跟我来!” 萧辰咧嘴一笑,“去捕鱼!” 第55章 交战 “抓鱼?” 所有人都愣住了,这是什么情况? “没错!王帐之中,必有一条大鱼!” “萧兄,你这是要出人命啊!” “庞大哥,按照我的吩咐去做。” “那你可要小心了!大头就看你的了。” “放心吧!” 他点了点头。 …… 夜幕降临,血狼部落陷入沉睡。 篝火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夹杂着鼾声。 守夜的哨兵靠在柱子上,两眼像铅一样沉重。 他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远处的草地在无风自舞。 “嗖——” 一道破空声响起。 一道破空声响起。 哨兵来不及示警,就被一支三棱箭头穿喉而过。 尸体无声无息的倒在地上,张砚的身影出现在黑暗中,对着众人招了招手。 十名战士就像幽灵一样,从围墙上一跃而过。 草棚里堆着堆积如山的草包。 所有人都迅速散开,将特制的火药塞进草垛缝隙中。 “砰砰砰——” 一声巨响从东边传来。 这是最先引爆的火雷。 张砚低声道:“点!” 引线“滋滋” 作响,火花四溅,在黑暗中勾勒出一条妖异的红线。 众人连忙从篱笆上跳了下来。 很快,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大半个营地。 整个营地都沸腾了。 狼戎族赤裸着上身,跌跌撞撞的从帐篷里跑出来。 有的提着水桶,有的抱着小孩,有的穿着皮甲。 尖叫声,叫骂声,哭声,混杂在一起。 “马群逃了!”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用的是狼戎语。 无数的战马受到惊吓,疯狂的奔跑起来,马蹄声震得地面都在颤抖。 狼戎族骑兵慌忙追去,刚刚翻身上马,就被黑暗中射出的箭矢射翻在地。 从四面八方射来的箭矢,让人心惊胆战。 谁也不知道敌人有多少,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有什么人被杀。 混乱之中,一名百夫长终于组织起队伍,率领一支百余人的骑兵追击而去。 狼戎军挥舞着缰绳,对着惊慌失措的马匹大吼一声。 为首的一名百夫长瞳孔一缩。 而在马群之中,有好几匹马的姿势,却是有些怪异…… “当心!” 他刚刚喊出这句话,就看到一支箭矢从他的喉咙穿出。 刹那间,数十道黑影从马背上跳了下来。 亲卫营的骑兵像幽灵一样翻身上马,弓弦一震,第一波箭雨已射了出去。 前方十几个狼戎族骑兵如割麦子般倒下。 “有埋伏!” 有人惊呼一声。 后方狼戎军慌忙闪避,第二波箭雨如飞蝗袭来。 一名狼戎族骑兵刚刚拉开弓箭,就被三支箭矢射穿了皮甲,直接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他身边的老兵反应也不慢,身体一矮,躲过了这一箭,又是一箭射出。 一名亲卫肩头中箭,应声倒地。 马群奔腾,亲兵们分作两路,将两队人马团团围住。 在他身后,数十名骑兵挡住了蒙古铁骑的追击。 箭矢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不时有士兵从马上摔下来,夹杂着凄厉的惨叫声。 眼看一群骑兵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负责断后的亲卫营小旗官张承急得七窍生烟。 “准备手雷!” 侍卫们纷纷取出手雷。 夜风吹过,火光摇曳,映照着两人的脸庞。 “噗!” 张承肩头中了一箭,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亲卫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他大吼一声,调转马头:“头儿——” 话还没说完,就见一根狼牙箭已穿喉而过。 大地震动了起来。 狼戎铁骑就像一道黑色洪流。 张承仰倒在血泊中,双手抱着手雷,瑟瑟发抖。 “该死的,让你们尝尝我的雷电……” “幽州,张承!为我大乾而死——” “砰砰砰!” 冲在最前面的狼戎族骑兵直接被炸成肉酱,附近几个骑兵更是被冲击波掀飞出去。 “轰!” “轰!” 其他亲卫投掷过来的手雷,也纷纷爆炸,将追兵炸得东倒西歪。 就在这时,庞镖突然听到了身后传来的爆炸声,他猛地转过身来。 烟尘中,原本的一百多名亲卫,此刻只剩下六七十人。 而剩余的鞑子铁骑,已经全部停下。 他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他暴喝道:“收头马!” 手中马鞭猛地一抽,那匹战马顿时吃痛,如同一支利箭,朝着马群中心冲了过去。 额头上有一颗白色星星的头马,似乎感觉到了危险,猛地往前冲。 庞镖咬着牙,两条腿紧紧地夹着马腹,借着颠簸,一点点拉近和敌人之间的距离。 三十丈。 二十丈。 十丈。 眼看着两匹骏马就要并肩而行,庞镖猛地将手中的套索扔了出去。 带着油脂的皮绳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准确无误地套在了头马的脖子上。 “收!” 他手臂肌肉鼓胀,用力一拉。 领头的马儿被勒得直起了身子,雪白的鬃毛在火光中如银色瀑布般飞舞。 “退!所有人撤退!” 他大声命令道,同时把绳索牢牢地绑在了鞍桥上。 幸存的亲卫们迅速变换阵型,互相掩护着向预定的集结地点冲去。 在他的背后。 剩下的狼戎族骑兵纷纷勒住缰绳,不敢再前进一步,目送敌人没入夜幕之中。 一名骑兵跑到李忠身边,看着滚到一边的陶罐,一脸茫然。 草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数百具尸体。 双方各有损伤。 几匹失去主人的战马来回踱步,发出凄厉的嘶鸣。 夜风吹过,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粮垛还在燃烧,染红了天空。 …… 营地里一片混乱。 中央那顶装饰有图腾的王帐前,四名血狼护卫神色紧张。 就在这时,一群身穿斗蓬的人影匆匆而来,为首一名血狼卫大喝一声:“不要靠近王帐!” 那人含糊不清,带着奇怪的口音。 血狼卫眉头一皱,斗篷下闪过一道寒光。 “唰!” 的一声。 萧辰一刀划过,一名护卫的喉咙上,飙出一道血箭。 胡永等人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出手,剩下的三名护卫连拔刀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死了。 在夜色的掩护下,杀戮很快就结束了。 萧辰冲进帐篷,两名侍女正要尖叫,脖子上就挨了一记手刀,软倒在地。 帐里明灭不定的火光,照亮了一个少女惊恐的面孔。 第56章 意外收获 她手里握着一把匕首,指着萧辰,华丽的狼皮大衣,彰显出她的不凡。 “别过来!” 女人操着不太标准的汉语吼了一句。 “你懂汉语?” 萧辰眯起眼睛。 “我爸爸一定会撕了你!” 女子银牙紧咬,手腕都在微微颤抖。 “你父亲?” 萧辰环视一圈,看到帐篷里挂着的图腾,还有青铜祭器,顿时明白过来,“王族之女?” 果然是条大鱼啊! 女人猛地扑了上来,一刀刺向萧辰心口。 这一剑快若奔雷,显示出不俗的身手。 但现在的萧辰,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一个侧身,避开这一击,反手握住对方的手腕。 “当啷!”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响起。 匕首落在了地上。 “绑了!” 萧辰将女人的双手反绑起来,推到胡永面前。 萧辰弯下腰,将匕首捡起来,忽然愣住。 这刀身上的花纹…… 他忙从腰间取下头来杀鞑子时得来的匕首。 两把匕首上,都镶嵌着一颗狼牙! “你怎么会有这把匕首?” 女子突然惊恐的尖叫起来。 萧辰目光一冷,收起匕首:“别胡说八道!快退!” …… 火光如血,将草原上的夜色染得一片通红。 营地里一片混乱。 女人们抱着自己的孩子尖叫着奔跑,老人们跪倒在地,向长生天祈祷,年轻的战士们像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撞。 这里本是安全之地,只留下几个百人队驻守,想不到竟给汉兵突袭。 谁也说不清楚来了几个敌人,更不知道那汉人是如何潜入草原百里而不被发觉的。 “王帐失火!” 混乱之中,这一声怒吼,让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所有人都惊惧地朝王帐望去,只见一道火光从帐底升起,瞬间吞没了大半个营帐。 “救人,快!” “阿汝还没有出来……” 有人惊呼了起来。 人潮如潮,朝王帐涌去。混乱之中,却有一群人逆流而上。 几名血狼卫迎面冲来,百夫长大喝一声:“快去救火!你要去哪里?” 话还没说完,他忽然警觉地转过身,一把扯掉其中一个人的披风。 一道寒光闪过。 一道血箭从百夫长的喉咙中飙射而出,他捂着自己的脖子,踉踉跄跄的向后退去。 “敌袭——” 就在这时,一声大喝传来。 剩下的血狼卫们,纷纷拔剑。 几名战士如猛虎般扑了上去,刀锋入肉的声音此起彼伏。 萧辰低喝道:“撤!!” 不过,他们已经被发现了。越来越多的血狼卫注意到了他们,也注意到了那名女子。 “汉人来了!” “阿汝被他们抓走了!” “不要放过他们!” 尖锐的骨啸声响起。转眼间,数支血狼卫小队就围了上来,将他团团围住。 “唰唰唰唰——” 又是一轮箭雨落下。 几名战士顿时发出闷哼,中箭倒地。 “快走!” 一名士兵冲着独眼龙喊道,想要将他拖走。 独眼龙二话不说,将他扛到自己肩膀上,又伸手抓住另外一个,就往外跑。 二狗等弓箭手迅速还击,一箭接着一箭,射杀数人。 萧辰搂着她的腰肢,扭头怒吼:“快走!” “大人!” 胡永急了,想要拉住对方的手臂,但对方纹丝不动。 他一咬牙,干脆和萧辰并肩而立。 “不要开枪!小心伤到阿汝!”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用的是狼戎语。 萧辰冷笑一声,将长刀架在女人的脖子上,缓缓后退。 二狗三人一左一右,将其护在中间,手中的箭矢,始终瞄准着后面的追兵。 血狼卫们投鼠忌器,不敢贸然动手。 狼戎族人越聚越多。 胡永沉声道:“扔雷!” 几名战士立刻取出手雷,点燃。 “当心!” 血狼卫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 “砰砰砰!” 一声巨响,火光四溅,铁蒺藜四溅。 血狼卫们惨叫一声,其中一人惊呼:“是天雷!” 趁乱,萧辰率领战兵,飞快向营地外冲去。 所有人都骑上了马。 萧辰看着东方巨彪远去的背影,一拉缰绳,道:“往西走!” “主上!不去找庞百户了吗?” “他们夺了马,不容易逃走,我们把他们引开,再执行第二套计划!” 蹄声如雷,三十余骑穿破夜色,向着西方疾驰而去。 风从耳边吹过。 马蹄声在草原上回荡。 萧辰回头一看,数百步开外,血狼部落的追兵就像是跗骨之蛆,死死咬住了他。 火光连成一条火龙,在黑夜里显得格外刺眼。 “大人,后面追得很紧!” 狂风中,胡永大声道。 “跟紧我!” 萧辰猛一夹马腹,马儿吃痛之下,再次加速。 这一举动换来了女子的一声惨叫。 后面的追兵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 就在这时,一声尖锐的骨哨响了起来。 两侧的骑兵迅速向这边包抄过来,眼看着就要形成合围之势了。 “嗖嗖嗖!” 两人之间的距离足有两百多步,显然追兵中有几个神箭手。 萧辰目光一凝,一把将女人提了起来,暴露在众人面前。 “再射一箭,信不信我割了她的脖子!” 这一招果然有效。 后面的追兵顿时骚动起来,隐约可以听到有人用狼戎语大声喝骂。 箭雨虽然停止了,但是追击的速度却没有丝毫的减缓。 萧辰愈发肯定,“阿汝”在血狼部落中的地位,比他想象中还要高。 他低下头,看着怀里挣扎的女人,那双眼睛里燃烧着仇恨的火焰,却掩盖不了隐藏在最深处的恐惧。 “老实点!” 萧辰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否则,你就是一箭穿心的下场。” 女子身体一僵。 “大人,我们到悬崖了!” 萧辰忽然抬起头来。 月色之下,是一条漆黑的裂谷。 陡峭的崖壁垂直而下,隐隐有水流声从谷底传来。 这条裂谷,在陈将军的羊皮地图上,就有标注。 第二个方案,则是从这里往南,走一条比较危险的路线。 他当机立断道:“好!阴涧愁!” 马队在悬崖边上险险转了个弯,朝着鬼见愁的方向疾驰而去。 阴涧是一种特殊的地形,位于大草原和沙漠的交界处。 第57章 撤退 夏天雨水汇集成沼泽,冬天干裂。 现在是雨季,到处都是沼泽,一旦被困住,就再也出不来了。 鞑子的骑兵,在这里根本发挥不出来。 战马嘶鸣,向前疾奔,三十余骑在断崖旁扬起一片烟尘。 远远望去,就像是两只狰狞的巨兽在对峙。 山间雾气弥漫,令人不敢靠近。 后方的追兵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呼喝声更大了。 几名血狼卫已经冲了上来,想要拦住他们。 “轰”的一声闷响,独眼大汉胯下的那匹战马,前蹄一软,就这么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 独眼龙身材高大,背上还背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伤兵,这匹马早就筋疲力尽,再也支持不住,一头栽倒在地,口吐白沫。 “独眼龙!” 黑暗龙犬猛然一拉缰绳,坐骑顿时站了起来。 “滚!” 他冷哼一声。独眼龙怒吼一声,将伤员扔到黑暗龙犬的背上,一拳狠狠砸在它的屁股上。 战马吃痛,长嘶一声,撒腿就跑。 他反手拔出战刀,身形如铁塔,横在道路中央,刀尖直指地面。 他张了张嘴,想要破口大骂。 突然脖子一紧,身子飞了起来。 “你他妈的还欠我三两银子!” 胡永像拎麻袋一样把他往马背上一扔,骂道:“你还想逞英雄?先还清赌债再说!” 独眼龙刚要说话,“嗖”地一声,一支箭矢从他刚才所站的地方射了过来。 而在队伍的最前面。 萧辰一马当先,一头扎进阴涧愁的迷雾中。 越来越多的战马呼啸而来。 走了一段路,地面就变成了一片黑色的泥泞,踩在上面,发出粘稠的声音。 “所有人下马!一切照旧!” 萧辰落到地上,将少女从马上拽了下来。 “第三组风雷炮,掩护我们!剩下的人把马鞍上的垫子都拆了!” 训练有素的战士们立刻行动。 数名战士迅速将六门风雷炮架在山涧两侧的石缝中,将炸药装入其中。 “鞋底垫,越大越好!” 萧辰单膝跪地,在靴子下面系上了一块硬邦邦的毛毡。 这是一种利用毛毡增加受力面积的方法。 “第一小队,用长矛开路,第二小队,第四小队,砍断树枝,绑起来!” 萧辰飞快发号施令。 外面,马蹄声越来越近。 透过雾气,隐约可以看到摇曳不定的火把。 “装弹完毕!” “装弹完毕!” “装弹完毕。” 负责‘风雷炮’的士兵们都在喊着。 “自由开火!” 萧辰下令。 六门“风雷炮”的引爆器同时发出“嘶嘶”的声音。 一时间,整个山溪都亮了起来。 砰!砰砰砰!”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将迷雾吹得支离破碎,碎石簌簌落下。 特制的炸药包在空中解体,数以百计的铁蒺藜如暴雨般倾泻下来。 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名骑兵,瞬间被掀翻在地,战马嘶鸣倒地,后面的骑兵来不及停下脚步,纷纷撞了上去,溪口一片混乱。 烟雾中传出尖锐的狼戎语叫骂,然而追杀队伍已经完全溃散。有几匹受惊的战马甚至调转马头,冲进了队伍中,将后面的部队堵在了狭窄的山谷中。 “再补一枪,立刻撤退!” 萧辰在迷雾中大吼。 那名女子拼命地挣扎着,看着涧口的方向,眼中满是恐惧。 走在最前面的那名战士已经深入迷雾数十步。 萧辰拉着女人,拖着她走了进去,战马紧随其后。 “砰砰砰!” 又是一轮齐射,所有的喧嚣都被挡在了山涧之外。 三个小队的战士扛着‘风雷炮’,紧随其后。 “救命啊!” 就在这时,王狗蛋惊恐的大叫起来。 他的上半身已经陷进了沼泽之中,正拼命的想要抓住什么东西。 萧辰厉声道:“丢两根树枝过来!” 那两名战士反应也很快,连将早就准备好的一捆树枝扔了出去。 王狗蛋紧紧抓住那根救命的稻草,这才止住了身体的下沉。几名战兵一起用力,将他从死亡线上拽了回来。 “大黄,你给我老实点。救命啊!” 王狗蛋指了指自己的战马,一脸的哭腔。 枣黄马已经陷到了脖子里,仰着头,发出绝望的嘶鸣。泥团就像有生命一般,不断蠕动,把它一点点吞没。 胡永一把将嚎啕大哭的王狗蛋提了起来,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别哭了!” 这一记耳光,打得王狗蛋嘴角流血,但也把他给打醒了。 在众人的注视下,大黄做了最后的挣扎,然后消失在了深褐色的沼泽之中。 “走啊!” 一声暴喝传来。 黑暗中,一行人缓缓前行。 淤泥没过脚踝,粘糊糊的,踩在上面发出“咕叽”的声音,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人马排成一条长蛇,前方的士兵手持长矛在前方探路。 每一次枪尖刺入淤泥之中,他都要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会陷入致命的漩涡之中。 越是深入,迷雾就越是浓郁。 只能看到不到十步的距离,所有人都是用绳子连在一起的。 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一层细密的汗珠,也不知道是汗还是水。 黎明破雾而出,泥泞的地面逐渐坚实起来。侦察兵忽然加快了速度,“咚咚”的敲击着地面。 “硬地!” 前面是一大片红柳萧,队伍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欢呼声。不过,谁也不敢掉以轻心,小心翼翼地沿着前人留下的足迹前进。直到双脚踩在长满青苔的石头上,才有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息不止。 萧辰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停下来,用嘶哑的声音说:“休息。” 胡永当即组织人手警戒,二狗则带了几名尚能行动的战士去统计伤亡情况。 萧辰靠在一株歪脖子柳树上,看着躺在地上的人。 出发时有四十多人,如今只剩下三十八人。 斥候小六子伤势最重,至今昏迷不醒。 战马的损失就更大了,三十五匹浑身是泥,还有三匹永远的陷入了泥沼之中。 这样的损失,对于血狼一族来说,实在是太惨重了。 那一场大火,不但烧掉了他们的粮食,还抢走了马群,这无疑是雪上加霜。不要说短时间内恢复战斗力,就是这个冬天,也不知道有多少血狼部族的族人会挨饿。 第58章 回归 他看了一眼树下绑着的女子。 少女身上价值不菲的狼皮大衣上沾满了泥土,但她那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却死死盯着布兰多。 看起来就像是一头被包围的母狼。 萧辰缓缓走上前去,冰冷的刀刃轻轻抵住对方的下巴,逼得对方不得不抬头。 “阿汝,你怎么来了?” 你叫什么?” 女子扭过头去,一脸的倔强。 萧辰语气忽然冷了下来,“我要知道,你有几斤几两,否则,我就把你丢到沼泽里去了。” 女子顿时浑身一颤,胸膛剧烈起伏着。 萧辰不慌不忙,将两柄一模一样的匕首,从怀里抽了出来。 阿茹喘着粗气,死死地盯着那把匕首。 “咱们打个商量吧。” 萧辰挥舞着匕首,“你说出名字的意思,我就说出它的来历。” 女子睫毛颤抖了一下,过了半晌才道: “阿汝,我叫阿汝。 “阿汝?此话怎讲?” “白……白公主。” 萧辰的手微微一颤。 他早就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却没想到,她竟然是血狼部落的族长之女。 在狼戎部落里,族长不只是对族长女儿的尊敬,也是部族传承的象征。 至于“阿茹”的称号,那就更不用说了。 他想起了草原上流传已久的传说——白鹿出世,王权更迭。 “该你了。” 就在这时,阿茹的声音响起。 “什么?” “这把匕首是从哪里来的?” 萧辰摸了摸刀柄,随口道,“是我从一名黑狼部落的百夫长那里抢来的。” 阿茹吃了一惊:“缴获?” “我杀了他,得到的东西,自然是我的。” 阿茹一听这话,顿时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他紧绷的肩膀,终于舒展开来,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露出一丝笑意? “你知道他吗?” 萧辰敏锐捕捉到她的异样,“难道……是你的情人?” “他也配!” 阿茹勃然大怒,眼神中充满了恨意。 萧辰追道:“那你为什么对这把匕首这么感兴趣?” 阿茹不说话了。 她没有再多说什么的意思。 对于这个汉人,他没有什么好说的,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她如何向这汉人说出这对短剑的来历? 这两样东西,都是阿爹的宝贝。 去年冬祭的时候,阿爹在各部落族长面前,赏赐了黑狼部落的四王子乌尔都一柄。 还有一把,是父亲留给她的。 这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阿爹当众宣布,血狼部落要和黑狼部落联姻了。 她永远也忘不了乌尔都收下那把短剑时那得意而又令人作呕的笑容。 因为乌尔都作恶多端,甚至强暴了黑狼部落的好几个牧羊女! 萨满说这种人配不上长生天的庇佑。 “你不打算告诉我吗?” 萧辰把她从沉思中拉了回来,“那我猜……这就是你的定情信物?” “你!” 阿茹气得娇躯颤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她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她怎么能承认,这个浑身都是满族血的汉人,误打误撞地救了她的性命? 这种矛盾的感觉,让她既感到羞耻,又感到解脱。 萧辰没理会她,扭头对正在休息的队员们吼道: “警惕!血狼部落的人肯定不会放过我们,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前面,过了黑水河!” “喏!!” 又过了两天,边境大营。 烈日当空,校场上一片寂静。 庞镖带着四十多名亲卫军被扒光了衣服,光着膀子躺在地上。汗水从他们古铜色的背上滚落下来,在坚硬的地面上留下一道道深色的痕迹。 陈衫暴喝一声,声若惊雷: “虽然你抢到了五百匹战马,但是,这并不是一件坏事。可是,我给你安排了什么任务?你告诉我……” 马鞭重重抽打在地面上,溅起大片灰尘。 庞镖匍匐在地,声音沙哑道:“将军!属下有罪!” “关你屁事!”陈衫一脚踢飞了旁边的武器架,“我不是说过多少次了吗?你……” 他气得直哆嗦,额角青筋直跳:“来人啊!给我狠狠的揍他!” “喏!”数十名手持棍棒的执法者走上前去,将犯人围在中间。 “发什么呆?陈衫怒喝一声:“动手!” “嘭——” 第一棍,结结实实地砸在庞镖的后背上,将庞镖的后背打得血肉模糊。 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就在那执法者举起第二根棍子的时候—— “报!”一名亲卫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陈衫愕然回头:“什么?!” “巡捕回来了,土堡萧百户大人,带人回来了。” “是萧辰吗?” 陈衫推开侍卫,朝着正门走去。 只见一片尘烟之中,缓缓走来了三十多骑。 冲在最前面的萧辰,已经看不出浑身沾满鲜血和泥土,战甲上凝结着深褐色的血痂,一名女子被绑在马鞍上,被一根麻绳绑着。 他身后的骑士们也是灰头土脸,脸上沾满了灰尘,只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 其中几匹马上还坐着两个人,还有几个人身上都带着伤,躺在马上,不得不用绳子绑住身体,以免摔下去。胡永的身后,还绑着一名士兵的尸体。 受了重伤的小六子,终于还是支撑不住了。 阳光从烟尘中穿透而过,在残兵败将身上镀上一层金光。明明狼狈到了极点,却有一种让人肃然起敬的悲壮。 “将军……”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萧辰见到陈衫,翻身下马。 “属下见过大人!居然把王族的公主给拐走了!” “什么?”陈衫听得一愣一愣的。他看了看被战兵抬下马背的女人,又看了看萧辰的脸和身体,“受伤了吗?嗯?有吗?” “没事,将军。”萧辰喉间一酸,“小六子虽然死了几个兄弟,但一路上还能说几句话,现在快到大营了,他还是撑不住了。” “兵者,焉有不死之理?”陈衫亦是热泪盈眶,“好男儿,死而无憾!” 校场上,执法队的士兵们已经将棍子扔到了地上。 庞镖挣扎着站了起来,他的后背已经被鲜血染红,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呆呆地看着城门的方向。 “该死的,还活着!” …… 第59章 邀请 “永和二十三年,夏天。” 龙溪卫的三千骑兵,被镇北军偷袭,斩杀了两千人。 大酋长血狼只带了亲卫百骑,仓皇而逃,王帐狼旗在火海中化为乌有。 就在这时,龙溪卫游击营的百夫长萧辰率领精锐骑兵,从血狼的后方发起了突袭。又烧了他的粮草,又抢了他五百多匹骏马,还生擒了血狼公主阿茹居次。 经此一战,血狼一族损失惨重,大军溃散,整个王庭都为之震动。 黑狼部得到消息,前来支援。龙溪卫见势不对,立即退回边陲。黑狼部的大酋长乌维趁机吞并了血狼部的领地,与苍狼部落结盟,共同对付龙溪卫。从此以后,血狼一族,狼戎三部之一,将从王庭的争斗中,彻底退出。 史书上有这样一句话:“将军的奇谋,可以改变战局。”这一战,萧辰虽然没能全歼血狼,但他烧粮夺马,斩杀狼王的战术,却是后世的楷模!” 土堡内,一座高大的城堡内。 南宫京看完之后,“啪”的一声将手中的小册子合上。 “不知道我的《龙溪卫战纪》怎么样?” “南宫京,你这牛皮吹得也太大了吧?” 萧辰揉了揉太阳穴,道:“王庭大乱,血狼溃散?我怎么不知道?” 南宫京义正言辞道:“大人虽然用兵如神,却不通文墨之道。我是土堡的主簿,一定会在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 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道:“而且血狼部落失去了公主,又和黑狼部落结下了梁子,分道扬镳只是时间问题。小的只是……提前预知了一些事情而已。” “原来,你就是记录历史的人吗?” “哪里哪里!” “这算不算是夸奖?” “当然是夸奖了。” 南宫京再次提笔蘸墨,提笔在“斩首两千”之后又加了一个“余”,“咦,加上这个字,有没有气势一些?” 萧辰看着面前摇头晃脑的“书记官”,只觉一阵头大如斗。 庞镖“吱呀”一声走了进来。 “庞大哥!”萧辰站了起来,“伤成这样,还乱走干嘛?” 庞镖挥挥手:“喂,一根军棍而已,能有多重?娘娘腔!我是来给你送军功的,马车都停在外面了,将军说土堡好吃,让我多吃点,长点肉……喏,这是将军给你的酒!” 说着,他将一坛酒放在了桌子上。 萧辰拿起酒壶,拍开泥封,一股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整个房间。 “庞大哥来的正是时候,南宫京正跟我说北疆的军情。” 庞镖往长椅上一坐,拿起面前的酒就喝了起来:“嘿!不提也罢!鹰扬卫在狼头谷与黑狼部落大战,死伤数百……西梁城内,也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哦,对了,还有一件事情!” 他凑到萧辰身边,压低声音道:“血狼部落暗中派人去联系王户部,想要赎回白鹿公主,却被将军拒绝,与王户部发生了争执,将军怕王户部自作主张,偷偷放了她,让我把她带到你这里来,让她先躲几天……” “啊?”萧辰目瞪口呆,“我这里没有地牢。” 庞镖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只需要将他带到这里就行了。” “好吧!”萧辰点点头,转头对南宫京道:“南宫京,这件事,就拜托你了,我不会让你插手的。” 南宫京捧着碗小口喝酒,闻言抬起头来,脸“腾”地一下就红了。 “小姐,小姐,小姐,小姐?” 高高的城墙上。 陆悦慵懒地躺在那里,一条腿在空中荡来荡去。 “陆,陆小姐。” 她也不起身,转头一看,却见南宫京正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对着她恭敬行礼。 “有事?”陆悦坐了起来:“南宫先生?” 南宫京抬起头,搓着手,有些不好意思地道:“那啥,我不能上去,能不能请陆姑娘下来坐坐?” 陆悦一只手在墙上一撑,整个人轻飘飘地落在了两丈开外的墙上。 “你说。” “呃,边城大营派了一位贵客过来,希望陆小姐能帮我照顾几天……” “重要的女人?”陆悦皱了皱眉。 “被蒙古人俘虏了……” “嗯?”他微微一愣。 “这个,萧先生也是这么想的。”南宫京连忙把萧辰搬了出来。 “萧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陆悦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那他为何不亲自过来?” “萧大人有要事在身,特意让我来请陆小姐过来。”南宫京强自镇定的解释道,“萧大人说只有陆姑娘才能胜任这份差事,其他人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陆悦俏脸微微一红:“真的是他说的?” “当然,当然……”南宫京低着头,不敢与她对视。 陆悦低声道:“他倒是有几分眼力!” “陆姑娘此话怎讲?” “没什么。”她清了清嗓子,“但有一个要求,你必须答应我。” “条件?”南宫京讶然,“难道陆小姐还想要更多的银子?我身上没钱,真的……” “我才不稀罕呢!”陆悦脸上一热,“南宫公子,在下想学骑马,如今石堡里一切事物都由你打理,可否借我一匹马?” “陆小姐这是要骑马吗?不过,这些都是军费,而且,一个女人骑着马,也不太好吧?” “嗯?”她蹙眉看着他,“嗯?” “哎呀!小事一桩!我这就去安排!” 南宫京立刻换了口风,扭头便走。 不多时,一匹枣红马牵了过来。 他还没来得及将缰绳递过去,陆悦就已经冲了上去。 哪知那马十分警觉,“哒哒”两声,蹄子向后退了两步,让她没能咬到。 “陆……陆小姐!” 南宫京连忙走上前去,“别吓着马,慢点,你先摸摸它的脖子,让它放松下来,你再骑……” “用你说?”陆悦横了他一眼,转身对马儿笑道:“听话,把头低一点!” 马儿打了个响鼻,不但不搭理她,还把脑袋转向南宫京手里的草料啃了起来。 陆悦的脸瞬间就黑了。 南宫京暗道不好,话还没说完,就看到陆悦一把抓住马鬃,纵身一跃,跳上了马背。 枣红马吃了一惊,突然后蹄一蹬,将陆悦的身体牢牢地锁在了马背上。 第60章 升职 “啊!哎呦!” 南宫京急道:“……” 可是,他一个书生,又没有什么本事,哪里能将受惊的马儿给拉回来? 枣红马立刻挣脱缰绳,撒腿就跑。 远处正在训练的战士们看到这一幕,连忙围了上来。 “站住,我要发火了!” 陆悦紧紧抱住马颈,身体紧贴着马身,双腿在空中胡乱踢动。 枣红马惊恐地嘶鸣一声,拼命地摇晃着脑袋,想要把挂在身上的饰物甩掉。 “死马当活马医!给脸不要脸——” 陆悦的腰腹猛地一用力,整个人都扭曲了起来。 “吃罚酒!”步方吐出一口气。 当下一掌拍出,正是“千斤坠”。 枣红马发出一声凄厉的嘶鸣,四蹄一软,像是一块门板一样,重重地摔在地上。 “轰——”一声剧烈的轰鸣响起。 尘土飞扬。 众人呆若木鸡。 …… 平清县府衙内。 张知县坐在一张方桌上,眉头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爹,有什么事吗?”张嫣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张知县见自家闺女进门,立刻堆起笑脸:“嫣儿来了,快请坐。” 张嫣坐在椅子上,有些不解:“爹,怎么了?” “呃……”张知县微微一怔,将桌上的文件往她面前一推。 张嫣打开一看,里面赫然是一封吏部的公文。 “奉天承旨,查平知县张铭,因平定北虏有功,特升青州同知。” 张嫣看完之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张知县一脸尴尬,讪讪地道:“嫣儿啊,您知道的,我、我……” 张嫣螓首低垂,不敢多言。 她怎么会不知道父亲的意思? 几个月前,父亲和张员外联手,想要陷害土堡,却中了萧辰的圈套,用粮车毒死了数百名血狼部的精锐战士。后来,师爷机智地写了一封信,将这件事上报给了朝廷,让官府立下了功劳,还得到了朝廷的嘉奖…… 从一个七品平清的知县,一跃成为五品青州同知,这简直就是一步登天啊! “女儿恭喜爹爹飞黄腾达。” 张嫣站了起来,盈盈一拜。 言语间,却透着几分冷意。 “啊!嫣儿。” 张知县一脸茫然地站了起来,想要拉住张嫣,却又缩了回去。 张嫣瞥了他一眼,道:“爹,你有什么打算?” 张知县期期艾艾地道:“我……我想写一封感谢信,表达我的谢意……” “辞?”张嫣皱了皱眉,“父皇怎么会将吏部的公文当成儿戏?”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 “萧大人,你可知道这件事?” “文书是今天才送来的,我……还没来得及……” 见父亲目光躲闪,张嫣鼻子一酸。 “您的意思是……让我去找萧大人?” 张知县嘴唇哆嗦了一下,点头应下。 “父亲,有件事......我必须要问清楚,才能去见萧先生。” 张嫣道:“我还记得,我爹小时候,经常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指着那块匾额上的‘明镜高悬’,说:‘做官,要看百姓的心。” 张知县一个踉跄。 “后来……”她眼眶微红,“我父亲开始计算银子的数量,他担保那些贵族霸占的田地,甚至默许他们往赈灾粮里掺沙子……我每天晚上看着父亲书房里的灯光,都觉得有个陌生人坐在那里。” 忽然有风从窗外吹来,卷起一片落叶,打在窗纸上。 张嫣哭了起来:“可是,这几日,我看到父亲深夜伏案查案,早上亲自巡视河堤,召集贵族们在城外施粥,安抚难民……我仿佛看到了父亲抱着女儿的画面……” 他的眼泪落在青砖上。 张知县佝偻的身躯,忽然颤抖了一下,然后缓缓地直起了身子。 他一把抓住张嫣的手,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父女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的站着,眼泪都流了下来。 土堡内,一座高大的城堡内。 一群厨娘围拢在火炉边。 炉火在炉子里劈劈啪啪地响着,大铁锅里盛满了水。 萧辰挽起袖子,从怀里掏出一块五花肉,三两下就剁成了麻将片。 “看好了!”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他手腕一翻,“哗啦”一声将肉块倒入锅中,“切得厚些,这样炖起来才有嚼劲。” 张晓蹲在火炉边上,手里拿着一根柴火棍,眼巴巴地看着锅里的烤肉,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愣着干什么?再来点木柴!” 萧辰头都没抬,老姜就往菜板上一拍,“啪!” “什么?好的!” 张晓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把柴火往炉子里一插。 “大人,热水已经准备好了。” “嗯,就放在那里。” 萧辰看着锅里慢慢冒出来的血沫,用勺子舀了一勺,“把血沫擦干净,否则会变得浑浊。” 厨娘们目不转睛地看着,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萧辰一边说,一边用铁勺搅动锅中的油脂,“滋啦”一声,“糖色要小火慢炒,太快的话,会变苦的。” 冰糖在滚烫的油锅里慢慢化开,成了琥珀色的糖汁,香气四溢。 不知道是谁的肚子叫了起来。 萧辰往锅里倒了一块肉,炒了起来。随着油花的“噼啪”声,肉被炒得焦黄,渐渐变成了金黄色。葱、姜、蒜放入锅中,“轰”的一声,香味四溢,整个厨房都弥漫着浓郁的香味。 “把酱油倒在锅底上……” 他手腕一抖,酱油顺着锅沿滑落,冒出一股浓浓的酱香,“这才对嘛。” 锅里倒满了热水,汤汁开始沸腾,红棕色的汤汁中漂浮着肉。 萧辰盖好锅盖,双手一拍:“文火熬制,半个时辰。” “天哪,大人!” 南宫京一把抓住萧辰的手腕,将他拖了出去。大人身为主帅,怎可亲力亲为?《礼记》中有一句话: “哎哎哎——”萧辰跌跌撞撞地跑着,回头对张晓喊了一声,“快看着火了!一炷香、一炷香!” 南宫京一把将萧辰拽到一边,絮絮叨叨道:“先生!《孟子·梁惠王上》说:“君子不与禽兽为伍,见其生而不忍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 萧辰脑袋嗡嗡作响,眼前似乎出现了无数个“之乎者也”的画面。 第61章 作乱 他揉着额角,冷不丁地说了一句:“南宫京啊。” 南宫京愣了一下:“……大人?” “等下炖好的红烧肉,要不要来一份?” 南宫京微张着嘴,鼻子里似乎还残留着那股浓郁的肉香味。 他欲言又止,声音不知不觉放低了许多:“这个……当然要吃。” 萧辰一拍他的肩膀,道:“走吧,我们去看看炖肉的情况。” 南宫京跟在后面,喃喃自语道:“虽然有违礼仪,但《论语》中有云,食不厌精,食不厌精,连圣人都要讲究饮食,你这么做,也是合情合理……” 一炷香后。 萧辰掀开锅盖,一股浓烈的香味,扑鼻而来。汤汁已经收得很浓了,肉又红又诱人,用筷子戳了一下,肉就像果冻一样颤动着。 “真香!” 所有人都围了上来。 这锅红烧肉,可不是谁都能吃到的。 不过,这并不妨碍所有人都围了上来。 萧辰用勺子舀了一块,一边吹着气,一边递给南宫京:“尝尝?” 南宫京迟疑了片刻,还是小心地咬下一块。 肉汁在嘴里炸开,肥而不腻,瘦而不柴,酱香中带着一丝甜。 他双眼放光:“好!这是天上才有的味道……” 萧辰拿起铁勺,在锅沿上敲了敲,“土堡的灶台上,就有一口。” 众人一阵哄笑。 张晓又是一阵“咕噜”的声音。 萧辰笑骂一声,用勺子舀了一勺肉,“还愣着干什么?把碗端上来!” 厨娘们互相看了一眼。“大人,这是犯法的。” “什么狗屁规则!”萧辰用勺子戳了戳灶台,“你连自己做的菜是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你让我们怎么吃?上次红烧肉是谁做的?气死我了!” “我错了!” 一位厨娘“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其他人也纷纷跪倒在地。 萧辰气得直摇头,道:“我让你吃大餐,没让你挨板子!怎么还跪着?” 说着,他给每个人夹了一块红烧肉,“好好吃,记住味道……” “多谢阁下恩典!” 厨子们都是磕头如捣蒜。 刚吃了两口,厨房门口就出现了王铁柱的身影。 “铁柱子?你怎么会在这里?” 萧辰给他盛了一碗红烧肉,“尝尝!” 王铁柱连筷子都没吃,直接开口道:“先生,有个青州商人来了……” “怎么了?” “府军正在屠杀流民,赚取军功。” 铁勺的动作戛然而止,四周一片寂静。 “说清楚。”萧辰冷冷道。 王铁柱越说越小声,“他们……专门挑逃出来的青壮年,剃光了头发,充作鞑子的人头……” “商队的人在哪里?” “他们在门口等着,我想大人应该是有什么事情想要询问,所以就将他带了过来。” “嗯。”萧辰点点头,“他是谁?” “我在张家做了几十年的生意,见过几次面,他是个老实人。对了,我听说,他除了做商队之外,还在青州城开了好几家酒楼。” “酒楼?”萧辰一听,精神一振,“把他们叫来。” “喏!”他点了点头。 王铁柱把碗往张晓那一放,就往外走去。 厨房里,红烧肉的香味还未散去,却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热闹。 众人悄然后退。 张晓蹑手蹑脚地搬了个榆木凳过来,放在萧辰身后。 萧辰慢慢坐下来,手指在大腿上轻轻敲了敲,深深看了门口一眼。 没过多久,王铁柱就带着一位中年人走了进来,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中年人。 那人穿着一身靛青色的棉袍,腰间系着一个皮袋,虽然风尘仆仆,却步履稳健,一看就是个走南闯北的老商人。 他一进来,目光就落在了灶台上的红烧肉上,然后规规矩矩地拱了拱手。 “小的姓陈,是腾龙商行的掌柜。” 萧辰轻轻点了点头:“陈掌柜,你说说,这青州府军,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掌柜点点头,从褡裢里拿出一本小册子,翻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数字。 “上个月二十三号,小的车队经过距离青州三十里的一条官道时,恰好遇到府军护送一队人进了山林。那几个人穿得破破烂烂的,一看就是逃难来的。” 他顿了顿,又道:“我本不想多管闲事,但第二天,我路过的时候,看到了那片树林。” 萧辰轻声道:“说下去。” 陈掌柜哆哆嗦嗦的说道:“一具具无头尸。” 陈掌柜话音落下。 萧辰点了点头,陷入沉思。 这件事,和他没有任何关系。毕竟青州城距离这里足有百里之遥,而且府军与边军之间也没有什么交集。 但问题在于,府军与鞑子勾结,走私粮食和铁器,屠杀难民,以求立功。 这根本就是明枪暗箭! 这样依赖,岂不是给边军挖了个坑? 灶台上,“啪”的一声,一根木柴炸开,溅起一片火花。 萧辰沉吟片刻,指着陈掌柜手里的那本册子,问:“你记这些做什么?” 陈掌柜一个激灵,脸刷的一下就白了,“扑通”一下跪了下去:“这位先生,小的只是做生意的习惯,并无他意……” 萧辰微笑道:“你跪我做什么?” 陈掌柜额头上冷汗直冒:“小的,小的以为……” 萧辰道:“你觉得,我会惩罚你?” “属下不敢。”陈掌柜战战兢兢道。 “起身吧。” 萧辰接过小册子,翻阅起来。 每报一次,语气就冷上一分。 那是一条又一条的生命。 都是些什么人?是逃出来的农民吗?是那些因为饥饿而无法行走的老人吗?还是一个女人,怀里还抱着一个孩子? 或许有一天早上,他们还抱着一丝希望,以为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有一线生机。 可到最后,却是尸骨无存。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萧辰只觉得喉咙一紧。他宁愿经历尸山血海的战场,至少,那是光明正大的战斗。这些人手无寸铁,甚至还没来得及反抗,就已经身首异处,成为别人邀功的筹码。 什么府军,不就是鞑子么? 视人命如草芥。 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 他的事业还没有走上正轨…… 第62章 代理 萧辰慢慢合上小册子:“这本小册子,就放在这里。” “好的,先生。”陈掌柜躬身应道。 萧辰忽然道:“陈掌柜吃过饭了吗?” “没有,没有。” 陈掌柜摸不清他的想法,小心翼翼地回答。 萧辰起身,朝厨房走去:“那就在这里吃饭吧。” 一大碗红烧肉被琥珀色的汤汁包裹着,油光发亮的肉片在热气中飘荡。 “啊,大人,这怎么行?” 陈掌柜一边说着,一边咽了口唾沫。 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肉香,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小蔫,”萧辰命令道,“给陈掌柜准备一壶新酒,让他冷静一下。” 陈掌柜闻言浑身一震,连忙拱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多谢阁下恩典!” 萧辰摆摆手,转身离开。 王铁柱紧随其后,低声问道:“大人,府军那边,我们该怎么处理?” “不然呢?”萧辰抬头看了一眼阴云密布的天空,“将军有令,不能轻举妄动。这个仇,迟早要报的。” “张家怎么样了?” “憋屈啊!”王铁柱挠了挠后脑勺,“小翠整天跟那帮笑面虎打交道,憋出病来了。那些掌柜表面上恭恭敬敬的,背地里指不定会说些什么……” “再忍忍。”苏知行道。萧辰拍了拍他的肩膀,“张家的烂摊子,找个合适的人来收拾。” 王铁柱两眼放光:“如此甚好!我一直都想和大人在一起呢!” 他话还没说完,陈掌柜就跌跌撞撞跑过来:“萧公子!这……这酒是什么?” “嗯?萧辰挑了挑眉毛,“再来一瓶……” “使不得,使不得!”陈掌柜一脸兴奋,颤声道:“那名军士说,这酒是你亲手炼制的?” 王铁柱顿时怒目而视:“王八蛋!你也敢质问我?” “铁柱。”转头看向陈掌柜,萧辰轻喝一声。这酒是不是有毒?” 陈掌柜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属下不敢,此酒虽烈,但入口之后,却有一种暖洋洋的感觉,当真是好酒!”他哆哆嗦嗦地端起碗,“还有这红烧肉,香喷喷的,一点都不油腻,小的开了二十多年的酒楼,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萧辰负手站在原地,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陈掌柜,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小、小的是……”陈掌柜磕头如捣蒜,“这酒和肉的配方……” 萧辰微微一笑。 他故意给陈掌柜看的,就是这两样东西。 萧辰点点头,“陈掌柜是个商人,倒也有几分眼力,这酒肉,还真是我的独门绝活。” 陈掌柜两眼放光,忙不迭地说道:“如果大人愿意卖给小的,价格……好说!” 萧辰笑道:“陈掌柜慧眼如炬,那您觉得,这张药方,价值几何?” 闻言,陈掌柜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萧辰的表情,低头算了算,咬牙道:“如果你愿意,我愿意出五百两银子!” 王铁柱惊呼一声。 村里的几十口人,十年也赚不到这么多钱。 萧辰笑而不语。 陈掌柜额头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连忙道:“是我唐突了!八百,不对,是一千金!” “这样吧。”萧辰不紧不慢道,“配方我是不会出售的。 “但是,我们可以联手。” 陈掌柜愕然:“合作?” 萧辰点头:“没错,就是合作。”红烧肉的秘诀,并不在于如何烹制,而在于秘制的调料。你每个月都可以从我这里购买香料,另外,每卖出去的红烧肉,我都会抽三成的利润。怎么样?” 陈掌柜吃了一惊,购买香料,外加三成利润,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不过仔细想想,这么好吃的东西,如果真的能打出名气来,那就赚大了! 而且,如果能跟萧大人搭上关系,那他的前途,可就一片光明了。 “多谢大人厚爱!”陈掌柜躬身道,“属下这就去准备契约。不过,这酒是怎么回事?” “酒也是一样!但是……” 萧辰顿了顿,又道,“这个配方,我是不会出售的,不过,我可以把代理的权利,卖给你。” “代理权?”陈掌柜一脸茫然。 萧辰点点头,道:“简单来说,我把整个青州城,分为东南西北四个区域,你开的酒楼所在的区域,我就卖给你。 以后这片区域的其他酒楼,想要卖东西,就得从你这进货。你转售时,可以加价百分之二十,我一成,你一成。” 王铁柱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生意竟然还可以这么做。 陈掌柜脑袋里“嗡”一声响,这摆明了就是让他当酒贩子啊! 这可比单纯卖酒赚钱多了! 既能赚取差价,又能趁机打压其他酒楼。 他脑海中飞快的计算着。 陈掌柜在商场上摸爬滚打了二十多年,脑子里已经开始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现在杏花村一坛价两两银子,已成为青州第一美酒。 大人酿出来的酒,比起杏花村来,味道更浓,更甘,所以价格也更高。 城西大大小小的酒楼,至少有三十多家。 就算保守估计,每家店一天能卖出三坛酒,扣除酒肆的提成,每个月的纯利润也在一千两左右。 不说红烧肉,光是醉红尘一家,就能卖出二三十道菜来,就算是三成利润,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陈掌柜藏在袖子里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他忽然想起来,去年十二月的时候,青州的军主大人给母亲办寿宴,花了八百两银子买了一朵杏花春。 若是换成这琥珀色的酒,怕是要翻上几个跟头。 “大人!那我要怎么才能拿到代理权?” 萧辰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代理费,一年五百两,先付后付。另外,每个月必须卖出去五十瓶以上,否则将取消代理权。” “是!”陈掌柜忙不迭道。 这样的酒,不要说五十坛,就算是一百坛,也不是不可能。 而且,从现在开始,他就和萧大人扯上了关系。 萧辰像是看出他在想什么,冷笑道:“记住,做生意要讲规矩。如果让我知道你在这里坐地起价,或者以次充好,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陈掌柜浑身一哆嗦,连忙说道:“小的哪敢啊!属下遵命!” 第63章 化腐朽为神奇 他正要走,忽然又转过身来:“大人,我忘了问你,这酒叫什么名字?” 萧辰想了想:“名字?妃子醉。” “妃子醉?”陈掌柜两眼放光,“这酒名真是太好了!” 萧辰慢条斯理道:“沙场酣战,谁还记得?” “不错!好一副大将之相!” 陈掌柜赞道,“好一个豪迈的名字,却又多了三分悲凉,倒是很符合边关将士的风骨。” 马蹄声从外面传来。 “去吧!”萧辰摆摆手。 “属下告辞!”陈掌柜躬身退下。 等陈掌柜兴高采烈地走了,王铁柱忍不住凑上来问:“大人,这么快就成了?” “成了。”萧辰微笑道。 王铁柱目瞪口呆。 上次跟着大人去边军大比的时候,大人押注赢了数千两,一人四百两! 私下里,他们都把自家主子当亲爹一样供着。 但这一次的谈话,却让他大开眼界。 几句话的功夫,一千两银子的交易就这么敲定了。 王铁柱突然觉得,自己腰间那沉甸甸的钱袋,似乎也不那么香了。 这还是人吗? 这可是财神爷啊!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大人,张小姐来了。”一名士兵小跑过来,抱拳道。 “张姑娘,你好。”她怎么会在这里?” 萧辰一巴掌拍在王铁柱肩膀上,“红烧肉你还没吃过吧?赶紧的,再不走可就来不及了!” 说完这句话,萧辰大步朝门口走去。 王铁柱咽了口吐沫,飞快的冲进了厨房。 一进门,他心中一凛。 铁锅里已经空了,没有一滴油,只有几根木柴在炉子里噼里啪啦地响着。 “吃光啦?”王铁柱苦着一张脸,饥肠辘辘。 “我我我——” 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从角落里传了出来。 张晓像只老鼠一样,小心翼翼地端着一个粗瓷碗,里面放着几块香喷喷的红烧肉。 “给……给……给……” 王铁柱热泪盈眶,一把抱住了瘦弱的张晓:“哥们!吃饭了吗?” “不不不……” “一起吃!” 王铁柱一把抓过那块肉,塞进张晓的嘴里,自己也塞了一块进去。 张晓抓了抓脑袋,憨笑了两声,支支吾吾地告诉他,他的锅里还有一半的“妃子醉”。 两人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吃着肉和酒。 …… 萧辰走到门口,就看到石阶下站着两个熟人。 张嫣依旧穿着一袭月白色的儒衫,只不过头上的发髻有些松垮,有几缕青丝在风中随风轻摆。春桃抱着包裹,跟在小草的身后,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 自从那一天表白之后,再次相见,两人都有些不自在。 张嫣双手绞在一起,不敢直视萧辰的眼睛。 萧辰看着她垂下的睫毛,没来由地心软了一下。 他轻声唤了一声:“张嫣。” “大,大帅……” 张嫣连忙行了一个万福礼,这才意识到自己是女扮男装,顿时羞得满脸通红。 萧辰强笑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张嫣忽然抬起头,眼底闪过一抹狡黠之色,“所以,张嫣就不能来见将军了?” “没、没有。”萧辰无言以对。 见状,张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好啦。”她整理了一下衣袖,正色道:“张嫣这次来,是有事要跟你商量的。” 萧辰松了一口气,闪到一边:“里面请。用过饭了吗?” “尚未……”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 “太好了!我新做的红烧肉……”萧辰话还没说完,忽然想起一件事,懊恼地一拍脑门,一边往里走,一边喃喃自语,“也不知道那些饥肠辘辘的家伙,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两人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 春桃拎着包裹,跟在她身后,见她耳朵微红,暗暗掩嘴偷笑。 仅仅是几天不见,张嫣便被眼前的一幕给震撼到了。 一条崭新的石子路从这里一直延伸出去,将整个山谷分割得井井有条。 道路两侧,已经建起了几间土屋和木屋,错落有致的分布在各处,房顶上冒着袅袅炊烟,显然已经有人居住。 街道上,人来人往。强壮的男人们,推着装满泥土和泥土的手推车,从他们身边呼啸而过。 几个孩子扛着柴火,跑回了自己的家,虽然忙得不可开交,但一点也不觉得累,反而嘻嘻哈哈地跑了起来。远处,有人在忙着搭一座新的屋架,号角声和敲打声交织在一起,显出一片热闹的景象。 张嫣的速度不由自主的慢了下来。 她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她似乎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爱上萧辰了。 不是因为他有多大的战功,也不是因为他救了她一命,更不是因为他长得帅,也不是因为他的才华。 而在于,他总能化腐朽为神奇,化腐朽为神奇。 比如这个山谷。 她见过太多的权贵,锦衣玉食,高谈阔论,却没有一个人,会弯下腰。 但萧辰就不一样了。 他亲自动手挖坑,搬木头,与难民们一起吃饭睡觉,把一片不毛之地,变成了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 让无家可归的人们,重新挺直了腰杆。 张嫣目送萧辰向推车的人招手,一副老朋友的模样。那人咧嘴一笑,黝黑的脸上满是恭敬之色,却没有半点谦卑之意。 她忽然觉得心里暖暖的,又酸又甜。 原来,高高在上的将军,从来都不是她喜欢的人。 而是这个愿意为别人付出一切的男人。 “你在想什么?”萧辰回头,笑眯眯看着她。 张嫣看了他一眼,心头顿时涌起一股喜悦。 “来了。”她快步跟上。 广场上。 一座新建的小木屋里,灯火通明,人影在窗户上忙碌着。 这房间虽然简陋,但位置却很方便。 这里是山谷的中心,任何人来找萧辰,都能轻而易举找到他。 于是,这里就成为萧辰临时办公之地。 房间里,萧辰正抓耳挠腮:“这帮混蛋,连汤都喝不到。”说完,他转身吩咐亲兵去拿糕点,嘴里还念叨着红烧肉的味道。 第64章 避风港 张嫣坐在桌边,听着他的话,忽然抿嘴一笑。 烛光照在她的脸上,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暖洋洋的。 “你笑啥?”萧辰莫名其妙。 张嫣掩口道:“将军,您可还记得,我欠了张嫣两斤猪肉……” 萧辰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 他想起来,那天晚上,他的确是答应了她,要补偿她两斤猪肉。 “好记性!”萧辰笑道,“明天晚上,我亲手做一份红烧肉,给你做一顿。” 张嫣俏脸微红,低下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笑容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窗外,山谷中灯火通明。 就像漫天的星辰,将他们的身影笼罩在其中。 “将军,今天兵部传来一封信……” 听着张嫣娓娓道来,萧辰慢慢坐直了身体。听闻张知县假造战功,晋升青州同知,他眼中精光一闪,却意外地没有动怒。 萧辰忽然道:“这件事,你怎么来了?” 张嫣愕然抬头:“我父亲……他不该得到这枚丹药……” 萧辰站了起来,向窗边走去,道:“是与不是,不是已经解决了?” 张嫣颤声道:“可是,他亏欠了将军太多……” 萧辰转过身,眼底燃烧着熊熊火焰:“张嫣,你父亲有没有对不起我,都无关紧要。关键在于,他有没有良心。” “他……他当然心虚了。”张嫣下意识的握紧了袖子。 “我上次说过,静观其变。”萧辰坐回椅子上,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这几天,县府的各项政令,我都看在眼里。你父亲……是真的尽心尽力。” 张嫣眼眶微红:“将军,你是认真的吗?” “不然呢?” 萧辰忽然绽放出阳光般的笑容,“既然他当上了青州同知,就一定要做下去。只要我们以后不辜负天下人的期望……” 他伸出手,为张嫣擦拭着眼角的泪痕。 夜风吹来,将桌上的烛火吹得摇曳不定。 墙壁上,萧辰的身影被拉长,笼罩住了张嫣。 “记住,”他低低地说,“人活一世,犯错误是可以的,但犯一次又一次的错,就是犯不起。令尊……还是有翻身的机会的。” “将军……” 第二天。 清晨的阳光从窗缝里照了进来。 屋子里弥漫着红烧肉的香味,三个女人围着桌子坐下,又像往常一样玩闹起来。 但这次萧辰学聪明了,刻意控制自己的酒量,避免像上次那样,喝得烂醉如泥,尴尬无比。 “……要是寨子里的孩子也能吃上红烧肉,那该多好。”陆悦夹起一块肉,慢慢嚼着,“萧,没想到你武功不怎么样,做饭倒是一把好手,怎么也得有个九成吧……” “陆姐姐,你说九是什么意思?”云娘眨巴着眼睛问道。 陆悦嘿嘿一笑,道:“你夫君,你夫君是九品。” “没听懂。”云娘一脸茫然。 “就是厨艺高超的厨师……” “噗嗤”,张嫣捂着嘴轻笑了起来。 萧辰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张嫣忽然正色道:“萧统领,以萧公子的厨艺,怎么不开一家酒楼?” 萧辰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酒楼?” 铁萧谷正在扩张,许多嗅觉敏锐的商人都来这里洽谈生意。若能在此地开一家酒楼,不仅能招揽到不少商客,还能借着这个机会将“妃子醉”推出去,说不定以后还会推出更多的新菜品…… “好主意!”萧辰眉开眼笑,“要不,你们三个合伙开一家酒楼?” “合伙?” “开酒楼?”众人都是一愣。 云娘与陆悦面面相觑,两人几乎是不约而同地摇头。 云娘从小在乡下长大,对商业一窍不通;陆悦性格洒脱,不喜欢做生意。 倒是张嫣,美眸中闪过一抹异彩,道:“好办法!在这铁萧谷开个酒楼,倒也不是不可以。” “哦?”萧辰有些意外,好奇道,“说说看。” 张嫣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不过她并没有被吓到,清了清嗓子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的手指敲打着桌面,条理清晰地分析道: “第一,铁萧谷扩大,来往的商队越来越多,酒楼可以作为休息的地方,聚集人气。二来,‘将军酒’只在土堡流传,实在是太可惜了。 第三,如果萧大人的厨艺能够推广开来,铁萧谷的名声就不会只靠刀剑了。四是商贾往来,可以为萧大人带来许多外界的消息,想必对大人会有很大的帮助……” 萧辰一边听,一边点头:“张家的大小姐,眼光真好。” 楚离看向云娘与陆悦:“怎么样?” 云娘欲言又止,嗫嚅道:“我、我只会熬粥……” 陆悦抱着胳膊哼道:“我对每天的账不感兴趣。” “那这样,”萧辰笑道,“张小姐,你出主意,云娘,你负责采购食材,至于陆寨主,你就看着吧,别让人捣乱了。” 陆悦惊讶道:“这也行?” 萧辰笑道:“当然行!” “可是,合伙开酒楼,那得花多少钱?” 云娘低声问了一句。 “当然要花钱。”萧辰点点头,“但这是我的地盘,我的劳动力和材料都是我出的。”你说是不是,张姑娘?” 张嫣抿嘴一笑,道:“听萧大人这么一说,倒也不是什么难事。但也差不了多少了……” 陆悦露出为难之色:“花银子?” 萧辰笑道:“陆姑娘,这一笔生意,可是让你赚了一千多两银子。” “赚钱归赚钱,花钱就不一样了……” 陆悦喃喃自语了一句。 “哎呦,这么说,也只有你们两个能赚钱了。” “挣钱?有这么大的赚头?”陆悦立刻来了兴趣。 很快,酒楼的事情就定了下来。 这个计划,并非萧辰临时起意。 历史证明,战乱频繁的地方,才是最赚钱的地方。 这是因为人们在朝不保夕的情况下,更容易追求即时消费和享受。 这个道理,萧辰心知肚明。 历史上,有太多的富商巨贾,在乱世中挥霍无度。酒,美食,舞女,赌博……越是生死未知的时候,越是要纵情声色。 铁萧谷,对这些人来说,就是一个“避风港”。 第65章 局势突变 将军酒可以卖给富商巨贾,红烧肉可以让达官贵人吃大餐,就算是山谷里的安定,也能变成生意。 只要缴纳足够的“庇护钱”,他们就可以在这里躲避流寇和叛军的袭击。 铁萧谷是一个新兴的城市,虽然规划和布局还处于起步阶段,但已经显示出了很好的发展前景。 三千人,都快赶上一个中型小镇了。 更不要说,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未婚男女。 开垦土地需要时间,收获也需要更长的时间。 早一天做生意,多一份收入,铁萧谷就能有足够的收入,让所有人都有饭吃。 不饿肚子,就不会乱。 现在看来,酿酒虽然消耗的是食物,但利润却更大。 这是一个值得投资的行业。 有了商队和酒楼的帮助,妃子醉的名声肯定会大涨。 那可就是财源滚滚了。 此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一名战士冲了过来,单膝跪地,道:“大人!边境大营的人,拿着将军的命令,要把阿汝公主带走。” “他说……要把阿汝公主带走?”萧辰闻言一怔。 战兵点头:“遵命。” 萧辰和南宫京面面相觑,眼中都流露出疑惑之色。 这位公主殿下前几天才被送到这里,一直被关在土堡的一间小屋子里。而且,在军中,一直都是以“白鹿公主”相称,从来没有人叫过她“阿汝”这个名字。 南宫京眉头微蹙:“庞百户来了?” 那名战士摇头道:“一个陌生的家伙,他的亲卫有二十人。” 不对劲! 庞镖负责土堡和边境大营之间的一切事务。 就算他自己不来,至少也会派几个熟人。 怎么突然派了一个陌生的人过来? 萧辰瞥了南宫京一眼。 南宫京立刻会意,抱拳道:“大人,我这就带胡伍长去迎接您。” 萧辰点点头:“去吧。” 胡永抓了抓脑袋,嘀咕道:“欢迎什么?为什么不让他们进来?” 话音未落,便被南宫京一把拉住了手臂,半推半拉地将他拖了出去。 没过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萧辰出门的时候,正好看到南宫京带着一群人走了过来。为首者一身百户甲,身后二十名亲兵持刀肃立,神情肃穆,目不斜视。 “大人。”南宫京拱了拱手,“属下带来了。” 见到萧辰,那名将领拱手道:“萧百户。” “阁下是?”萧辰还礼道。 “在下丁字营许百户,受大将军之命,特来领两位大人。” 萧辰点了点头:“许百户,你的腰牌和兵符都在这里吗?” “自然。”那人从怀里掏出一块腰牌,还有一张盖有朱印的公文,递了过去,“萧百户请仔细检查。” 萧辰接过腰牌,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的确是龙溪卫的标准。书册上的朱印更是毫无瑕疵,字迹工整,印泥殷红如血。 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萧辰一边翻看文件,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将军平时都是庞百户来,怎么现在换了?” 许百户一怔,旋即露出不悦之色:“萧百户若是怀疑,大帅可以去问他。我只是奉命行事,其他的一概不知。” 萧辰不动声色,将腰牌和文书交还给他,笑道:“许百户远道而来,想必也累得不轻,不如先入营休息吧。” 许百户摇了摇头:“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萧百户,麻烦你立刻把阿汝公主交出来。” 萧辰点点头,转头看向南宫京,“把陆小姐找来,把她带过来。” 南宫京会意,拱了拱手,退了出去。 萧辰继续和许百户打着招呼:“许百户来丁字营多久了?我好像没见过。” “我才调到这里不到一个月。”许百户坦然道,“之前一直驻守在外地。” 萧辰故作恍然:“我明白了。庞百户的伤势怎么样了?” “庞兄好多了。”许百户笑呵呵道,“临走前,他让我转告萧百户大人。” “这还差不多。”萧辰笑道。 不多时,南宫京带着陆悦与阿汝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一群士兵,每个人手中都托着一个用红布盖着的木盘。 南宫京拱了拱手道:“大人,小的已经将公主殿下带来了。” 萧辰哈哈大笑,大步上前,和许百户勾肩搭背:“许百户远道而来,萧某岂有不恭之理?这是我给兄弟们准备的礼物,还请收下。” 他的手刚刚搭在许百户的肩膀上,就感觉到他的肌肉紧绷了起来:“萧百户客气了,这是公事……” “嗨,都是一家人,不用这么见外。” 萧辰笑眯眯道,话音刚落,他的手指就像是铁钳一样,死死扣住他的脖子,厉声道:“拿下!” 话还没说完,张晓忽然掀开木盘上的红布,一捧黄土就朝着离自己最近的两名亲卫砸了过去。 亲兵们本来手按在刀柄上,眼神警惕,但万万没想到,这些边军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蓬”的一声,尘土飞扬,随后几名战士紧随其后,将手中的木盘扔向了亲卫。 人群之中,突然爆起几团灰尘,夹杂着一些生石灰。 “混账!” 一口流利的狼戎语突然爆发出来。 为首的亲卫长眼中闪过一抹痴迷之色,他猛地拔出了手中的长刀,寒光闪烁,朝着张晓所在的方向斩去! 萧辰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果不其然。 撒完土之后,张晓立刻退了回去。 几根长矛从他身侧刺出,直刺混乱的亲卫。 “杀——” 除了陆悦等人外,其余人并不多。 远处的工地上,一切如常。有搬砖的,有搬木头的,有坐在房梁上叮当作响的,有喊着号子往地上砸的,有女人抱着洗好的衣物往回走,有小孩嬉笑打闹…… 可广场上,却是一片混乱。 “救公主!” 一片混乱中,为首的侍卫大声道:“阿汝居次!” 他的两名亲卫,朝萧辰扑来。 萧辰目光一寒,右臂青筋毕露,竟然一手掐住了许百户的脖子,把他抡了起来,像是一柄重锤,狠狠砸向了扑来的两人! “砰——!”的一声巨响,震耳欲聋。 三人同时摔倒在地。 铁萧谷的中心地带,空气突然凝固起来。 从上往下看,整片山谷就像是一张突然收紧的大网。 第66章 审问! 广场上,一队队的士兵冲了过来,喊杀声此起彼伏。 正在山谷中劳作的难民们,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这股肃杀之气吓了一跳。 几个正在晾晒草药的妇人,手中的簸箕掉在了地上,晾晒的药草散落了一地。远处的夯土壮汉们僵立不动,将手中的木棍重重敲在脚下。小孩吓得哇哇大哭,被匆匆赶过来的大人接走。 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了空气,却被一只粗糙的大手捂住了。几名新来的难民瘫坐在地上,身边的老人用力按住他们的肩膀。 恐惧在人群中蔓延,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 “铛铛铛!” 急促的铜锣之声陡然响起,辅兵们手持铜锣,在纵横交错的碎石路上飞奔,每敲一下,便有低沉的吼声响起: “大家不要慌,这是铁萧军在执行任务……” 远处,云娘与张嫣正在谈论着酒楼的未来,听到锣声,两人都是一愣。然而,张嫣却是面色一白,看向了广场的方向。 场中。 还没等烟尘散去,人群就已经形成了一股洪流,朝着阿汝涌了过来。 被包围的亲卫们,在身份暴露后,陷入了绝境,爆发出了疯狂的斗志。 人潮汹涌,虽有数面铁盾阻挡,鞑子亲兵的攻势却是丝毫不减。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鲜血四溅,一时间,血肉横飞。 那名亲卫队长左右格挡,身边的亲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但他还是强撑着,挥舞着长剑,疯狂地向前斩去。下一秒,面前的铁盾忽然分开,他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手中长刀刚刚挥出,迎面就是一张大网。 浸过桐油的渔网从空中落下,像是一道铁幕,将他们罩在其中! “扑哧!” 几根长矛狠狠地扎进了网眼的缝隙里,鲜血飞溅! “啊——!” 惨叫连连,被网住的亲兵拼命挣扎,刀砍在渔网上,却因为沾了桐油,刀滑不留手! “八图!” 阿汝公主挣脱了南宫京的钳制,跌跌撞撞地往前跑了几步,声嘶力竭地喊道。 那名亲卫队长被一枪射中了肩膀。鲜血从他的手臂上滴落。但他却像一头不知疼痛的野兽般,红着眼睛嘶吼一声,用沾满鲜血的手指死死攥住渔网,要将渔网扯断! 胡永大喝一声:“刺!” 数十根长矛,毫无保留地刺入渔网之中。 “噗——” 枪刃入肉的沉闷声音接连响起。 网内的亲兵如困兽,拼命挣扎,却只能让矛尖在体内搅动得更加厉害。一名年轻护卫腹部被三支长枪同时刺穿,另一名护卫则是被洞穿了肺部,每叫一声就喷出一口鲜血。 鲜红的血液顺着渔网流淌下来,染红了地面。 其中一名亲卫还活着,但还活着,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一把抓住长枪,将自己拖得更远。直到胡永亲自出手,一刀砍掉了他的脑袋,这才平息了下来。 “停!别打了!” 阿汝公主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泪眼朦胧,死死抓住萧辰的大腿:“萧先生,我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担保,他们只是受人指使……还请萧爷高抬贵手!” 萧辰冷冷看了一眼被困在牢笼里,奄奄一息的亲卫们,慢慢举起双手:“停。” 士兵们立刻收起长枪,向后退去。 阿汝哆哆嗦嗦地爬到网边,用手去撕那张染血的网,她的手指已经被粗绳磨得鲜血淋漓。 “八图,”她哽咽着,抬起亲卫首领的脸庞,低声说了几句狼戎语。 八图满身鲜血地摔倒在地,但他仍努力地抬起手,试图为公主拭去眼泪。 “救命啊,萧大人,救命啊!”阿汝转过头来,哀求道。 萧辰冷哼道:“做梦。” 阿汝看到八图浑身是伤,血流成河,再也支撑不住了。她匍匐在地,爬向萧辰,在地面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 “请……救救他。”她用沙哑的声音,死死抱住萧辰的靴子。 萧辰冷冷看了一眼倒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狼戎战士。 八图肩膀上、肚子上都有伤口,手腕上还插着一根长矛,就算能活下来,也没办法再用刀了。 “救他做什么?” 阿汝看了看八图,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 这两个人,是他冒着生命危险前来救她的贴身护卫,谁曾想,竟然把自己的性命葬送在这里。 “萧大人!” 她重重的磕了一个响头,“只要您救了他,我们白鹿旗的弟子,就是您的主人!” 萧辰眯起眼睛,慢慢蹲下。 他一把揪住了阿汝的头发,把她拉到了自己面前,逼着她看着自己。 “你确定?” 阿汝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八图。她嘴角溢血,一字一句道:“吾以先祖之魂起誓!如有违此誓,我长生天再也回不去了!” 萧辰抚摸着阿汝沾满鲜血的嘴唇,站了起来。 “来人!” 他吩咐,“将活口抬下去,交给大夫治疗。” “喏!” 战士们应了一声,纷纷扯开渔网,带着受伤的亲卫离开。 阿汝呆呆地看着八图被抬走,最后瘫倒在地,嚎啕大哭。 一炷香之后,铁萧谷西边的一座木屋中,白云飞站在了白云飞的对面。 “哗——” 一桶冰冷刺骨的井水从头顶浇下,昏厥过去的许百户身体剧烈抽搐,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他缓缓睁开双眼,模糊的视野中,渐渐浮现出萧辰的面孔。他试着活动了一下身体,却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被铁链锁在了座椅上。 萧辰问道:“你想死,还是想活?” 许百户用力一挣,身上的铁链哗啦啦响了起来:“少啰嗦!杀了我吧!” 屋子里的火盆忽明忽暗。 萧辰慢慢站起来:“我再说一遍,你到底想不想死?” “别,别想从我嘴里套出一个字来!”许百户猛地咳嗽一声,一颗断牙夹杂着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 萧辰忽然笑道:“府军,就只有这点能耐吗?” 许百户脸色一变:“您……您怎么知道的?” “你问我,我问谁去!”萧辰揪着许百户的头发,“我早就看你们不顺眼了。” “这不可能!”许百户惊恐的叫了起来。 事实上,萧辰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府军在背后指使。 第67章 有所依仗 他只是根据最近一段时间内的种种异象,推测出了无数种可能。 将军把公主藏在这里,就是为了防止他们私下里跟鞑子勾结。 之前,张员外和王户部勾结在一起…… 这位张员外,有个张参将军的亲戚…… 镇刑司中,张参将与王户部两个人同时出现…… 府军勾结鞑子,冒领军功。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府军。 如今试探之言,不过是黑暗中投下的一颗石子罢了。 谁也没有想到,这一次竟然是正中靶心。 许百户那变调的惨叫声、骤然扭曲的面孔、以及随之而来的剧烈颤抖,无不证明了他的猜想。 “你若乖乖待在青州,那还好!” 萧辰的大拇指,深深嵌入许百户的眼窝里,指甲深深嵌入他的血肉里。 “还敢冒充边军?妈的,仗着自己是个监军,就能为所欲为了?” “啊——” 许百户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然后戛然而止。 火光照亮了他的脸,也照亮了他脸上的恐惧。 “操!”许百户被胡永一脚踢翻在地。 他握着刀柄的手都在颤抖,恨不得立刻拔剑,将这家伙斩杀。 “大人,还是小心为上……” 南宫京见状,连忙安慰道,“府军好歹也是朝廷的人。” 萧辰闭上双眼,深深呼吸。 当他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眼中已经满是杀机。 “南宫京,你与大勇再查一遍,一定要把幕后主使揪出来。” 南宫京欲言又止:“大人,不送到边境大营去吗?” 萧辰摇了摇头,嘴角浮现出一抹残酷的冷笑:“这种小事,不值得将军费心。” …… 经过这几天的审问,他终于弄清楚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许百户的供词虽然不连贯,但结合八图醒来后的供述,事实逐渐浮出水面。 血狼部落,早就联合青州的军队,准备在西北边境造反。 就是龙溪卫王监军,将阿汝公主囚禁在土堡的消息,偷偷的传到了府军之中。 府军野心勃勃,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青州府军是西梁王统御的,但自从龙溪卫驻守北疆之后,粮草、军械、战功等各方面,都要比府军高出一大截,就连兵部调拨的粮草,也渐渐偏向了龙溪卫,这让他很是不满。 至于他私底下勾结鞑子贩卖铁器粮食,究竟是为自己谋私利,还是受了西梁王之命,却是未知之数。但是,“谋反”的罪名,却是坐实了。 这是一个完美的计划。 将军手令是府军伪造的,腰牌是王户部提供的,许百户则是带了二十名血狼部的精锐士兵,伪装成亲卫,要将阿汝带走,说是要审问。 只要出了铁萧谷,这些亲兵就会护送公主回血狼部落。 这样一来,萧辰监守不力,陈将军对他也就不是那么信任了。 阿汝公主也被血狼救了出来。 而府军则是借着这个机会,狠狠的打击了一下边军的气焰。 一箭三雕。 然而,他们太小看萧辰的警惕性了。 阿汝在边军中是怎么称呼的,府军是不知道的。 许百户一口叫出“阿汝公主”,这是血狼的亲卫告诉他的,萧辰一眼就看穿了他的伪装。 而许百户的身份,也在这一刻水落石出。 他的直属上司,就是张员外的侄子张参将军! 一张木桌旁,烛光闪烁。 看着口供,萧辰的眼神越来越冷。 他沉喝道:“来人!” 一名战士走了进来,道:“大人!” “快去请张小姐。” “喏!”那士兵拱手应道。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安静,只有偶尔亮起的火光。 萧辰死死盯着供词末尾,一个鲜红的指印。 他心里明白,就算是许百户按下了手印,这份供词,也没有任何用处。 边疆的军队,地方的军队,蒙古的军队,朝廷的…… 即便是站在外面,他也能感觉到,自己被卷入了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 这是一个充满了危险,充满了勾心斗角,一个不小心,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张嫣穿着一身素衣走了进来。 “将军,有什么事吗?” 萧辰抬起头,望向她。 烛光下,她的眼睛里,有一抹淡淡的绿色。 这些天来,她一直在为那些伤兵疗伤,几乎没有合眼。 特别是领头的八图,被洞穿的伤口差点让他丧命。 若非张嫣起死回生,救了他一命,他也不可能得到如此详细的供词。 “张嫣,这是什么?” 萧辰将证词推到他面前。 张嫣莲步轻移,素手一伸,便将那张沾满鲜血的纸抓在了手中。 看着看着,她纤长的手指不知不觉握紧,白皙如玉的脸庞渐渐失去了血色,就连嘴唇也开始微微颤动。 “将军……” “令尊去任青州同知……” 萧辰缓缓道,“那青州,怕是个大坑。” 张嫣浑身一颤,深吸一口气,坐直了身体。 烛火摇曳,映照出她坚定的目光:“将军,就算是刀山火海,我们也要闯过去。” “张嫣,你一点都不着急?” “怕什么?”张嫣淡淡一笑,“我爹是吏部尚书,位高权重。府军再嚣张,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攻击朝廷命官吧?” 见她故作镇定,萧辰沉默不语。 她说得很有道理,但这毕竟只是一种乐观的估计。 府军既然敢勾结外族,伪造军令,肯定是有所依仗的。 不是朝廷里有人,就是青州的官场,已经形成了一张遮天蔽日的大网。 可换个角度想。 张知县这次升职,看似踏入了龙潭虎穴,但这对他来说,却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这是一个可以光明正大的接近府军核心的机会。 “将军有什么打算,但说无妨。”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心思,张嫣轻声说道。 萧辰站了起来,朝窗口走去。 夜色如墨,远处的铁萧谷灯火通明,却无法穿透这片黑暗。 沉默了许久,他才道:“张嫣,令尊这次的官职,应该是做一个贪官污吏了。” “什么?”闻言,张嫣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她下意识想要反驳,却和萧辰四目相对。 他的眼睛里没有嘲讽,有的只是一片冰冷的平静。 第68章 汗血刀 她忽然意识到萧辰想说什么了。 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股热流从眼眶里涌了出来。 她张开嘴,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只是死死咬着嘴唇,一股腥甜的味道涌上心头。 终于,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坚定地鞠了一躬。 “我知道了,张嫣。” 烈日高悬,蝉鸣刺耳。 操场上的黄土都被晒得通红,萧辰站在一棵大榆树下,看着正在训练的战士们。 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鬓角滑落,滴落在他的下巴上。 小麦已经成熟。 萧辰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 还有一个月小麦就要收获了。每到这个时候,衙门里的衙役们都会忙得不可开交,既要防备流民抢夺粮食,又要防备鞑子南下劫掠粮食。 而且,这一次的情况,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糟糕。 演武场中央,战士们分成五个小队,正在练习新的合击之术。 冲在最前面的持盾战士身体一矮,铁盾往上一顶,恰到好处地挡住了敌人的这一刀。 几乎就在同时,右边那名持刀之人也从盾面上一跃而出,一抹雪亮的刀光,直取上路。而左边的长枪,则是如同毒蛇一般,朝着他的下路刺了过来。 一刀一枪,分别攻敌喉膝,便是鞑子再厉害,也必死无疑。 陆悦对这一招进行了改进。 她抛弃了传统战阵中的轮换战术,将江湖武功融入到战阵之中。五人的配合看起来杂乱无章,但却暗藏杀机:盾退刀进,刀回枪出,枪回盾挡,周而复始,毫无破绽可言。 炽热的风卷起漫天的尘土,从校场上呼啸而过。 战士们的盔甲已经被汗水打湿,在后背上留下一道又一道的暗色痕迹。 但没有一个人停下来休息。 人人都知道,这是要与鞑子决一死战的时候。 麦子黄了,就要流血了。 东北方向的驿道,总算是通了。 一名驿卒策马狂奔,带着一封盖着朱红印章的邸报,匆匆进入了铁萧谷。 朝廷向天下宣布,已同女真诸部议和,将燕云三州划作互市,各边榷场重开,以资通商。 朝廷为了表示诚意,还以“永结盟好”的名义,将边三镇的边军都撤了出去。 消息传开后,铁萧谷中一片沸腾。 “太好了,终于可以安安稳稳的过几天了!” “听闻女真人送来的战马三百匹,貂皮,人参……” “朝廷在休养生息!” “不知鞑子何时才能撤兵……” “这就要看朝廷如何与鞑子交涉了。” 众人的议论,不时传到萧辰的耳朵里。 作为平民,谁不想生活得更好一些? 不过,他也清楚,这只是朝廷一厢情愿的想法。 什么女真,什么狼戎,什么羌人。 名字一次又一次的变化,但贪婪之心却从未变过。 他们垂涎中原富庶之地,犹如饿狼盯上了一只肥羊。 江南的稻谷堆成山,淮盐的雪铺满了粮仓,蜀锦的云霞织成了帐幔。 这是一笔让蛮族都为之眼红的财富。 若是太平盛世,朝政安定,民心所向,边疆自然安定。 但如果中原大乱,四方蛮夷就会露出獠牙,想要咬下一口肉来。 女真为何停战? 还不是为了三州的地盘? 等他们消化完这三块肉,肯定还会继续南下! 但谁也不知道,这场大火什么时候才会重新燃起。 “大人!” 萧辰还没从沉思中回过神来,就听到王铁匠的声音。 他回头一看,只见王铁匠扛着一把大刀走了过来,对着他说道。 萧辰瞪大了眼睛。 长约五尺,宽约三寸,泛着墨绿色的寒光。 刀柄是用一整块铁桦木包裹的熟铁制成,刀柄上包了一层浸油的牛皮,末端是三寸长的尖锥。 “按照您提供的图纸,做了一些改动。” 王铁匠把长刀从肩膀上取下来,说:“这把刀上有个凹槽,刀柄可以用来破甲。” 萧辰接过战刀,手臂上的肌肉瞬间紧绷起来。 至少有二十斤重。 不过,王铁匠的手艺很好,虽然握着剑柄,但整个人的身体却很稳定。 他看向刀身。 刀背有铜钱粗细,刀刃锋利无比。 萧辰兴奋起来。 这把刀,和他记忆中的大唐陌刀一模一样。 后世无人见过陌刀,只在史书上有只言片语的记载:“陌刀者,长兵也。”当年唐军就是靠着这把刀纵横西域,令吐蕃骑兵闻风丧胆。 然而千载之后,却无一人,能得见他的真容。 如今,这把传说中的凶兵,正在从他手中复苏。 “那就试试吧!” 他大步朝着校场走去。 操练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战士都围了上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把从未见过的武器。 校场西边,立着几个草靶。 外面是鞣制好的牛皮,里面是湿土和稻草,“胸腔”处还专门埋了一块木砧,用来模仿骑士的轻甲。 萧辰站在距离他五步开外的地方,缓缓吸气。 他双手握着刀柄,长刀斜指地面。 这是一种与普通刀法不同的姿势,他将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在了腰部,然后通过手臂传递到了刀刃上。 沉默。 风仿佛静止了,就连蝉鸣声都停止了。 下一刻。 萧辰猛地踏前一步,腰间的肌肉就像是绷紧的弓弦,猛地松开。 刀锋由下而上,在空中划出一道寒光。 “嗤——!” 刀光闪过,草靶纹丝不动。 围观的战士们正疑惑间,就看到包裹着牛皮的靶子斜着滑了下来,“咔”的一声,藏在里面的木砧一分为二,露出了新长出来的木茬子。 整个校场,鸦雀无声。 萧辰只觉虎口发麻,掌中更是传来阵阵灼痛。 反震之力比千夜预想的还要大,但是胸中的热血却驱散了一切不适。 陌刀。 没有华丽的江湖刀剑,也没有华丽的佩刀,只是一台专门用来战斗的杀戮机器。 一刀,连人带马,尽数斩杀! 胡永嘴唇哆嗦着:“大人,您这是……” “什么刀?” 萧辰手腕翻转,高高举起战刀。 “他们是来杀蒙古骑兵的!”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刀斩出:“汗血刀!” 第69章 民不聊生 这一刀,直接将草靶劈成了两半,里面的木砧也被斩成了碎片。 人群中响起一片惊呼声。 独眼大汉两眼放光。 “主上!给我一把好不好?” 他闷哼一声,“我若有此刀,还怕什么鞑子不成!” “是啊!!” 一名名战兵轰然应诺,有些人已经按捺不住,抽出战刀,对着汗血刀就是一通乱砍。 对比之下,他引以为豪的战刀顿时变得薄如玩具,刀刃窄得可怜,刀身轻若无物,仿佛小孩子的玩具。 萧辰感受到众人灼热的目光,心中忽然升起一股自豪感。 “王叔,像这样的刀,一个月可以做多少?” “一个月?”王铁匠算了算,“唉,这把刀做起来可麻烦了,光是锻打,就得淬火十多次,磨出锋利的刀刃来,就得费不少功夫,一个月下来,最多也就能打造十把。” 萧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十多把刀,这已经不是工坊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因为工匠们还需要打造三棱箭头、风雷炮等工具。 经过这几个月的忙碌,产量肯定会越来越高。 “应该花了不少钱吧?” “高!”他大喝一声。王铁匠点了点头,竖起了两个指头,“这把刀,大概是……20两银子左右吧……” 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凉气。 二十两银子,这是怎么回事? 相当于一个战士一年的俸禄了! 一般人要攒上两年的时间,才能换一把刀。 萧辰想了想。 这把刀的造价,他早有预料。否则的话,大唐根本不可能禁止陌刀殉葬,因为陌刀队的存在,实在是太奢侈了。 不过看了看周围那些在铁萧谷里苦修的精锐战士,看着他们眼中熊熊燃烧的战意,他就再也按耐不住。 这可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战士,将来必然会成为精英。 在战场上,多一把汗血刀,就能斩断鞑子骑兵的一条腿。多一名汗血刀客,就能多一分活下去的机会。 既然是精锐部队,那就得花大价钱买装备! “打!”他斩钉截铁的道,“一月二十支,足够给鞑子一个惊喜了!” 远处隐隐有雷鸣之声。 天要下雨了. 暴雨过后。 被雨水打湿的地面上,到处都是黑红色的泥浆,就像是被鲜血反复浸泡过又风干过的破布片。 张知县,哦不对,应该叫张同知了,他踏着满是淤泥的地面,一脸苦相。 前些日子还有炊烟升起的村庄,现在只剩下一具具焦黑的骨架。 几根还没烧完的屋梁斜斜地插在废墟之中,雨水从烧焦的木头上淌下,坑内积着暗红色的积水,也不知道与多少血水混在一起。 尸体东倒西歪。 井边躺着一个女人,她的身体一半焦黑,一半苍白。绳子断了,轮子上缠着一条辫子,不知道是她的,还是那孩子的。 张同知弯下腰,看着漆黑的井口。几个孩童的尸体漂浮在下方,面目全非。 跟在他身边的几个捕快,已经开始呕吐了。 这味道真呛人。 雨水过后,本该是清新的空气,可现在,却散发出了一股让人作呕的气息。焦黑的血肉,腐烂的谷物,浸泡在雨水中的尸体,混杂在一起,让人作呕。 马蹄踩在树枝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三名骑士站在树萧边缘,领头之人一身青袍,与肮脏的世界格格不入。张同知瞳孔一缩,只见那人拿着一支毛笔,在一本册子上写写画画。 老衙役压低声音说道,缺了一颗门牙的嘴,漏风道:“他专门负责记录战祸……” “战争的记录?”张同知皱了皱眉。 老衙役冷笑一声,露出一口黄森森的牙齿:“战乱越严重,朝廷给我们的钱就越多。去年大旱之年,府衙将灾民们逼得在城门前排队等死,监察院连画三日,才拨出三十万两银子……” 张同知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山风突然一转,传来断断续续的对话声。 “那棵树上……”青衣男子用笔指了指,“再挂几具尸体,那就惨了……” 张同知双拳一握,整个人都不好了。 只见两名随从下了马,向村口的老槐树走去。三具尸体已经挂在树上,随风轻摆。随从们将两具尸体从泥泞中拖了出来,手脚麻利地绑好绳子。小一点的,顶多五六岁,脑袋软软地垂了下来。 “大人,我们还是赶紧走吧。”老衙役说着,就准备离开了。 张同知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他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青衣男子。他正聚精会神地调整着本子的角度,时而皱着眉头,时而摇头,时而满意地点了点头。 “左移半尺……”青衣男子做了个手势,“对,就是这样。” 孩子的尸体被风一吹,歪倒在地,露出一张青紫色的小脸。 张同知闭上了双眼,让自己冷静下来。 “大人?”老捕快的语气中带着一丝焦急。 张同知回过头来,脸色恢复了正常,没有了刚才的阴沉。 他淡淡道:“走吧。” 青衣男子听到声音,抬起头来,只见一名浑身是泥的官员带着人走了。 他皱了皱眉,合上册子。 他问道:“那是谁?” “新任张同知。”一位随从认出了张同知。 “张参所说的张知县?” 青衣男子一怔,随即笑了起来。 …… “前辈,青州城已经到了。” 马车驶过官道上最后一道山梁时,那名老捕头说道。 张同知掀开车帘,映入眼帘的,是一堵灰蒙蒙的墙壁。 三年前,他带着赋税进城,只记得戍旗在城楼上飘扬。 如今被任命为同知,他才能看到这座雄城的全貌。 高达五丈的城墙通体由黑石砌成,城墙垛口上插满了弩车和铁戟。护城河里有水,上面长满了带刺的铁网。城门上的“镇山门”三个大字,已是斑斑驳驳,锈迹斑斑。 老衙役指着城门上的匾额道,“上个月,千斤闸才刚刚换好。” 张同知点了点头。平清县的城墙,高不过两丈,城门外罩着一层厚厚的铁皮。而眼前这座雄关边关的雄城,单单瓮城的面积,便有平清县府衙的三倍之多。 马车停在了城门口。 第70章 怀疑 张同知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吏部尚书的公文,衙役看了一眼,恭敬道:“张大人。张参将军说了,让你不用排队,直接去衙门。” 张同知若有所思。 他只是一个新官,却被张参如此看重。 现在想来,应该是张员外的缘故吧…… 他扫了一眼城门,发现一般人进城都要脱衣服检查,只有几个军士畅通无阻,为首之人还将一袋铜钱扔给了衙役。 进入城中,嘈杂的声音便如潮水般涌来。 沿街商铺的门帘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打铁的声音从铁匠铺里传了出来。街上挤满了卖菜的,挑着柴火的,抱着小孩的,叫化子的。 一队府军护送着十余辆运粮车,一路向北,青石板路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车辙。几个税吏正在茶肆里算帐,算盘珠噼里啪啦的响着。 这和平清县的集市大不相同。 那里最热闹的时候,也就是粮草到来之前的讨价还价,哪里见过如此华丽的马车与盔甲? “滚一边去!快闪开!” 一队骑兵奔驰而过,路上的行人纷纷避让开来。张同知看了一眼两人腰间的徽章。 这是西梁的标志。 这些人虽然不在城内,但影响力却是无处不在。 绕过鼓楼,远远就能看到府衙的黑漆大门。 门口两个石狮子怒目而视,比之平清县衙那两尊年久失修的石兽,不知道威严了多少倍。 张同知整理了一下衣衫,只觉手心里都是汗水。 “大人……”老捕快低声说,“府尹大人已经派人过来迎接您了。” 一位师爷模样的人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带着笑容:“张大人远道而来,真是太好了!知府大人已经准备好了茶水。” 张同知做了个深呼吸。 这座边城远比平清要危险得多,暗流汹涌。 他捏着袖子里的吏部文牒,又想到萧辰托女儿带回来的消息,深深吸气。 “多谢带路。” 穿过长廊,来到二楼,周如正拿着一根银签,将茶杯里的泡沫清理干净。 周知府见着裴子云进来,脸上带着笑意,放下茶杯:“张大人来了,快请坐。” “见过大人。”张同知拱手道。 “喂,都是自己人,不用这么客气。”周知府将茶杯递了过来。 “大人,我知道规矩。” 张同知嘴角勾起一抹完美的笑容,伸手向后一挥。两名年轻捕快应了一声,搬来了两只沉重的樟木箱子,重重落地。 “呵呵,张大人客气了!” 周知府哈哈一笑,站了起来,看了一眼那两个盒子,笑了起来,“张参将军早就跟我说,你要升官了,我还不信呢,哈哈……他现在掌管清州城的军需,你和他重逢,应该有很多话要说。” 广场上,一间木屋中。 萧辰仔细看了一遍,微微皱眉。 “这个张参将,真是不知死活。” “大人,有什么事吗?”南宫京问道,他正趴在桌子上写着教材。 萧辰递给他一封密信。 这封信出自张同知之手,字迹娟秀,意蕴深远。 南宫京仔细看了起来。 这封信的主要内容有两点。 第一个消息,就是张同知在上任途中,亲眼目睹的一幕:一个村庄,被鞑子屠杀殆尽,到处都是尸体,只有附近几个村子还算完好。 更奇怪的是,监察院的官员们在记录这场战争的时候,还特意提到了要吊死一些人,让他们看起来更加凄惨一些。 第二个消息,就是张参要在他上任之日设宴。酒足饭饱的时候,那校尉几次三番的提到张员外失踪的事情,言语之间,都是针对土堡与边军,显然是起了疑心。 “大人,这件事有些奇怪。” 南宫京手握密函,脸上写满了愤怒。 “鞑子屠村?这分明就是府军假扮的啊!屠村劫掠,然后向朝廷讨钱,这才是真正的好戏。” “是谁下的手,你一查就知道了。小八!” 萧辰朝门口打了个手势。 陈小八应了一声:“属下在!” 他原本就是村里的人,跟随萧辰一起杀敌,加入土堡的。另外一人,则是萧辰安排给张同知当衙役的。 如今,他们二人正随张知县前往清州,以保证密信的传递没有任何问题。 “回头叫上铁柱、小蔫他们,让他们跟着你。” 陈小八愣了一下,问道:“他们为什么要跟我走?” “张大人来信中说,有个村庄,已经被鞑子屠戮一空了。你认识他吗?” “我想起来了。”陈小八皱眉道,“村子里的人都死光了,整个村子都被烧成了灰烬,很惨,就连刚出生的婴儿都……” “好吧好吧,具体的就不说了。” 萧辰挥了挥手,低声道,“你们三个,仔细检查一下,死者身上的伤痕,是否都是鞑子下的手!” 陈小八愣了一下。 忽然间,他想起了那具躺在井边的女子尸体。 她脖子上的伤口太整齐了,不像是弯刀造成的。 “你是说……” 他喃喃自语,忽然惊呼一声,脸色刷地白了:“属下明白!” “是啊。吃完饭,早点回家,顺便跟张大人说一声。” 萧辰的眼神渐渐锐利起来,“脚踏实地,交给我吧。” “喏!”陈小八应了一声,扭头就走。 出远门虽然辛苦,但比起土堡的训练,却要轻松得多。 不错,和土堡比起来,差远了。 月光下,王铁柱与张晓两个人正蹲在地上啃着半个饼,看到他出来,两个人都笑了起来:“怎么样,将军没骂你吧?” “哪能呢!”陈小八摸着自己的肚子,“我只是想喝点羊肉汤而已。” 王铁柱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心领神会的样子:“小子,忍一忍,下次熬羊肉汤的时候,你可得跟上。”说着拿出一个油纸包,神神秘秘的递过去,道:“昨天去市场买的酱猪肉,都藏起来了。” 陈小八两眼放光,刚要伸手去拿,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把手缩了回去:“不不不,大人让我们按照规矩办事……” “是是是……”张晓对着他竖起了大拇指。 “懂事!”王铁柱哈哈一笑,将油纸包往他怀里一塞,“开个玩笑,我特意让厨子给你切了一块,让你在路上吃,这一块,现在就吃。” 第71章 丧尽天良 说着,他又变出了两张饼,上面还夹着一块红烧肉。 “铁柱哥,不愧是我的兄弟!”陈小八一把将饼抢了过来。 “老子可是你亲哥哥!”王铁柱笑呵呵地说道。 萧大哥是村里十多个战士中最大的一个。偶尔回村里一趟,叔叔阿姨们也会来看望他,说他是战兵子弟的哥哥。 爹和娘也说了,家里的脏活累活,都是别人帮着干的。 这是一种多么美妙的感觉啊…… 远处传来更夫敲锣的声音,陈小八正在啃饼。 片刻后,三人起身离去,没入夜幕之中。 …… 清晨,铁萧谷的晨雾还没有散去。 王铁柱和张晓踩着露水回来了,他们脸色苍白,双眼通红,一看就是一夜没睡。 “大人。”王铁柱拿出一张沾满血迹的粗布,用嘶哑的声音说道。 粗布打开,里面是几支染血的箭矢。 那是一支三角形的箭头,而不是鞑子的狼牙箭。 只听王铁柱接着说道:“我们检查过二十七具尸体,他们身上的伤口,都是腰间佩刀,还有一支箭。一个五六岁大的孩子,背后插着三支箭矢。” 张晓:“……” “我就知道!” 萧辰将箭矢重重砸在地上。 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涌上心头。 上次隆昌号商队陈掌柜所言,府军杀死流民冒充鞑子,就已经让人觉得不可思议了。 如今为了多要些朝廷银两,府兵竟然和清州知府狼狈为奸,做下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府军伪装成鞑子,将整个村子都给屠了…… 知府请监察院的官员们绘录战祸,然后用加急的奏折送到了朝堂上。 多么完美的表演啊! 真当清州是铁板一块,可以为所欲为吗?连屠村灭户的事情,都做得这么明目张胆! 无论是箭尖,还是尸体上的刀伤,都是破绽。 这些破绽,就算是普通的衙役,也能看出端倪,只是他们不屑于掩饰罢了。 “放肆!”萧辰怒极而笑。 这怎么可能? 你以为你在这清州,就能一手遮天吗? 知府执掌衙门,校尉执掌兵权,狼狈为奸,狼狈为奸。 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连屠村用的刀都不换,直接拿着官府的武器来杀人! 南宫京低声道:“大人。” “南宫京……”萧辰颤声道,“你不用劝我,我只是土堡的一个百户,和清州没有半点关系,但是……” 南宫京跪倒在地,“大人,我不是在劝您忍耐,而是在恳求您,让您不要再忍耐下去了。” “嗯?”萧辰转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你有什么好办法?” 南宫京点点头:“我倒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让张参死无葬身之地。不过,那就要看大人的意思了!” “怎么死?”萧辰眼角抽动了一下,“那就让他——” “比死还难受!” 张参将军府。 正厅里,烛光摇曳,将八仙桌上的酒菜映照得油光发亮。 张参将举杯,满脸笑容,指尖却止不住的颤抖。 对面坐着一个男人,目光如鹰,直直地看着他。 “张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张参将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大人,许百户做事向来稳妥,说不定中途出了什么事,所以才耽搁了下来……” 这是血狼的使者。 此刻听到张参将的话,顿时皱眉道:“拖延时间?我把二十个血狼卫交给你了,结果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有,你跟我说耽误了?” 张参将的脸颊上,冷汗直冒。 他怎么会不觉得奇怪? 许百户跟了他这么多年,什么脏活儿没做过? 这一次的任务,应该是万无一失的。 百户腰牌和贴身侍卫身上的甲胄,都是货真价实的王监军提供的,就连文书上的印章也是真的。 可现在,他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连尸体都找不到。 更加奇怪的是,这些天来,他专门去打听了一下,边军大营之中,一切都很平静。 若是顺利完成任务,陈将军早就暴跳如雷了。 如果输了,那土堡就得上禀了。 但双方都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难道,许百户大人并没有去过土堡?” 一念及此,张参将只觉得脑袋一晕。 自从张家表哥出事,舅舅失踪后,张家就乱成了一锅粥。 血狼部落因为毒粮事件大发雷霆,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自己撇清。本来,他还想着,利用王监军的情报,救出公主,给土堡的萧辰添点麻烦,没想到…… 现在人没找到,派出去的精英也不见了踪影,他不敢多想。 前些日子,指挥使还特意叮嘱过他,这几日跟鞑子打交道,要多加小心。 听说最近血狼部落势弱,天狼部落蠢蠢欲动,想要吞并血狼部落,好在狼戎国争夺大汉位置时,占据主动。 按照指挥使所说,西梁王对清州城也有兴趣,这是要和鞑子做一笔生意。 至于交易的内容,统领并没有说。 但张参将却隐隐猜到了一些。 当然,这些年来,西梁王对镇西王最不满的就是。 如果西梁、清州都落入鞑子之手,那镇西军呢? 到时候,就会被鞑子团团围住。 镇西军一倒,镇西军就是王爷的地盘。 而血狼一族…… 虽然损失了一些人,但草原上的狼群,从来不会因为几头狼的死亡而退缩。反而嗅到了血腥味的它们,会更加凶狠地扑上来。 一个不小心,就可能引火烧身…… “使者放心,我一定会增派人手,将土堡翻个底朝天!” “张参将,你说话算话!” 信使向前倾了倾身子,“再加五十名血狼卫,若是救不回来,休怪本王手下无情!” 夜风吹来,烛光映照着张参将的面容,让人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使者离去,张参将军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瘫坐在太师椅上。 他正要端起茶杯冷静一下,外面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报!”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传来。亲兵匆匆而入,急道:“大人,今天派出去的两个小队,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第72章 突袭 “什么?” 张参将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是不是临阵脱逃了?” 亲兵额头磕在地上,颤声道:“属下不知道。按照惯例,午时就是换班的时候了,可到了申时,还没到。我派人去巡逻的时候,只发现了这一点……” 亲兵颤抖着双手捧着一件东西。 那是一面残破的令旗,上面沾满了泥巴。 张参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只觉得眼前一黑。 统领再三叮嘱,让他们暂时不要惹是生非,等待王爷的下一步指示。 可问题是,你不想惹事,事却偏偏找上了你! “传我命令!方圆五十里,全部给我查出来!村子里,寨子里,盐帮里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不管是死是活!” “喏!!” 一名亲卫躬身应道。 “等等!”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响起。张参将记起了传令兵,吩咐道:“去将陷营寨的三个百户叫过来!” “喏!” 侍卫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张参猛地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我靠,萧辰,这次不是升了个百户么?就凭你们这小小的土堡,也想和我的三支百人小队抗衡!” …… 夜色深沉。 空旷的原野上,除了马蹄声,什么也听不到。 一队穿着黑色铠甲的骑兵趁着夜色疾驰而来,马背上除了骑士外,还有十余名被五花大绑的像粽子一样的府军。这些倒霉的家伙,嘴巴里塞满了破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就像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狗哥,前面山坳里发现了敌人的军营!” 一个斥候低声道。 二狗拉住马缰,抬起手臂,让队伍停了下来。 他眯起眼睛,向远处望去,隐约可以看到天狼部的营地。 “照计划行事。” 他对着身后的兄弟们吩咐道。 骑兵们立刻翻身下马,将府军抬了起来,分散开来,悄无声息的朝着营地靠近。 三更过去了。 天狼部的营地就像一头沉睡的野兽,匍匐在荒野中。 三座了望塔矗立在营地周围,塔顶的火盆中燃着松脂,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哨兵半眯着眼睛,注视着远方的黑暗。 草原上的夜晚永远不会平静,无论是狼群,还是马贼,亦或者是边境的斥候,都有可能成为撕咬他们喉咙的獠牙。 至于清州的驻军,那就更没这个胆子了。 营地中央,十几个天狼部的战士围着篝火坐成一圈。有的人在磨刀,有的人在擦弓,有的人在默默地吃着羊肉。偶尔有人低声说着什么,但很快就被风吹散了。 周围的帐篷中,已经响起了鼾声。 百夫长的帐蓬里,牛油蜡烛只剩下一半了。自从血狼部落遇袭之后,天狼部便下达了命令,凡是靠近边境的营地和部落,都要在夜间站岗。 “废话少说。” 那百夫长呸了一声。 所有的汉人都被吓破了胆,只有西陇卫敢主动进攻。离这儿很远。 他抓过酒囊,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马奶酒。 就在这时,帐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什么情况?!” 他掀开帘子,看到一名哨兵倒在地上,脖子上插着一根箭矢。 与此同时,数十道箭矢呼啸而来。 “有埋伏!” 那百夫长发出一声厉啸。 霎时间,漫天的箭雨从天而降。 原本围着火堆坐着的十多个天狼兵,顿时有几个直接倒了下去。 蒙古人不愧是草原上的精锐,第一波箭雨停止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举起了手中的弓箭。面对着飞来的箭矢,他们疯狂反击,狼牙箭如雨点般落在黑暗中。 越来越多的天狼部战士从帐篷中冲了出来,对着箭矢射来的方向就是一通乱射。 箭矢带着刺耳的破空声,不断有人被箭矢射倒在地。 “别乱!” 一名百夫长一脚将一名惊慌失措的士兵踹倒在地,“对着箭矢射来的地方放箭!” 第二轮箭雨,又到了。在火把的照耀下,蒙古人只见三支黑色的羽箭,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射了过来,每一支箭都是刁钻之极,专挑举着火把和皮甲的人射去。 “被发现了!” 百夫长大吼一声,抓起旁边的马奶酒,狠狠地往火堆里倒去。 “嗤——” 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 酒水和火焰碰撞在一起,爆发出一股浓烈的烟雾。 火光顿时矮了一半,火花四溅,映在百夫长苍白的脸上。可还没等大家松一口气,“呼”的一声,火焰再次窜起,燃烧得更加猛烈。 “把火灭了!灭火!” 百夫长扯着嗓子喊道。 几个鞑子手忙脚乱的将酒水倒进火里,却是无济于事。 营地周围,到处都是火盆和火把。 “嗖!” 一道闪电划过长空。 一支黑色羽箭划破长空,准确命中正在灭火的鞑子咽喉。 百夫长看了一眼自己的亲兵,捂着脖子倒了下去。 “噗!” 一声爆响。 又是一名蒙古兵中箭倒地,胸口中了一箭,鲜血四溅。 “哎呀!一名鞑子捂着脸,跌倒在地。 黑暗中,每一箭都是致命的! “把火把丢出去!百夫长喝道。 鞑子将火把抛向黑暗中。 黑暗中,几道人影一闪而逝。 “那边——”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 狼牙箭呼啸而出。 “噗噗噗!” 这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黑暗中,传来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中了!” 又是一轮箭雨落下。 咻!唰!唰! 又是一阵箭雨,三名手持火把的鞑子仆倒在地。 百夫长伏在木栅栏后面,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有问题。 对方的箭术实在太准了,一箭一箭地射向对方的要害。 不过奇怪的是,我竟然听到了几个汉人的哭喊声。 “住手……住手!” “不要命了……” 那声音凄厉,带着痛苦的呻吟,分明是汉人的声音! 听到他的话,百夫长只觉得一阵毛骨悚然。 这是一场战争吗?一边哭着求饶,一边杀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灭火!” 他大吼一声,弯弓搭箭。 不用他说,营地里的人已经把火把熄灭了。 而篝火,则是被马奶酒和清水连续泼了好几遍才熄灭。 夜幕,终于降临。 第73章 中箭 攻守之势,终于达到了平衡。 箭矢如雨点般落在黑暗中,不断有人中箭。 一开始还能听到哭声,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百夫长在黑暗中做了个深呼吸,低声吩咐着什么。 十多道身影,手持弯刀,手持弓箭,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道:“汉人逃了!” 火把再次亮了起来。 蒙古兵气喘吁吁,举着火把,查看战场。 数十名汉人身上插满了狼牙箭,倒在血泊之中。 而他的军营,却死了三十多人。 “妈的!” 那人怒骂一声。 百夫长对着一具汉人尸体踢了一脚,目光却是落在了令牌上。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清州的军队?!” …… 蹄声如雷。 荒原上的寒风吹过,将所有人身上的血腥味都吹散了。 足足跑了十里路,二狗才一拉缰绳,让马儿慢了下来。 “有没有人受伤?” “没有!” “没有!” “多亏了那些府军,才能挡住鞑子的箭矢!” 黑暗中,传来一阵低低的笑声。 就在这时,一道沙哑的声音传来:“狗哥,中箭了!” 二狗脸色一变,急忙转身。只见赵小胡躺在马上,左边屁股上插着一只羽箭,箭尾还在微微颤抖着,裤子已经被鲜血浸透,在月色下泛着黑红色的光泽。 “停!” 他大喝一声,“老周,把伤药拿过来!” 众人勒住缰绳,围了上来。 孙二愣“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小胡,你中箭的部位,还真是别致!” 赵小胡躺在马上,疼得呲牙咧嘴,却不忘回头瞪他:“笑你妹啊!我只是替大家挡了一箭而已!” 周坡子拿着药包走到近前,看了看伤口,咂了咂嘴,道:“啧啧,插得挺深的,得把它拔出来。” 闻言,赵小胡脸色铁青:“等等!你……你给我住手!” 二狗一巴掌拍在它肩膀上,语重心长道:“小胡,忍一忍吧,拔箭这种事情,还是早点做比较好。” 赵小胡咬着牙,将脸埋在马鬃中,恶狠狠道:“来啊!哼都不哼一声,不算男人!” 周坡子冷笑一声,一只手按在他的屁股上,另一只手抓住那支箭,用力一拉。 “吼!” 赵小胡痛呼一声,险些从马上跳下来。 “你不是说了,不要哼哼么?” 一旁的孙二愣眨了眨眼睛。 赵小胡倒吸一口凉气,却依旧倔强道:“那是……那是马的叫声!” 众人哄然一笑。 二狗强忍住笑意,将金疮药洒在伤口处,然后用布片将伤口包了起来。赵小胡躺在马上,哼哼唧唧道:“狗哥,咱这算是……为国而死吗?” “有什么了不起的!为了大人,你牺牲了自己!” 二狗一脸严肃道,“这次回去,我会给你记上一个‘土堡第一屁股’的功劳!” 众人再次哄笑起来。 赵小胡脸色涨得通红,咬牙道:“你们这群狼心狗肺的东西……哎呦,轻点!” 就在众人哄笑之时,二狗回过头来,看向了天狼部落的营地。 不用想,这些鞑子都要气疯了! 心跳越来越快,胸腔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 妈的,这样的战斗,简直就是一种享受! 那些该死的府军,做了那么多坏事,现在被鞑子拿来当靶子,也是罪有应得! “该死的府军,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二狗狞笑一声,眼眸中闪烁着残忍的光芒。 夜风吹过,一行人继续朝土堡赶去。 唯一不同的是,赵小胡抱着屁股坐在马上,发出痛苦的呻吟,还有几个兄弟,忍着笑出了内伤。 两天后。 “啪——!” 一声清脆的响声响起。 军帐内响起一记响亮的耳光,张参将蹬蹬蹬连退两步,半边脸都肿了起来。他低下头,一缕鲜血从嘴角溢出,却不敢擦拭。 统领脸色铁青,怒喝声差点掀了帐篷:“谁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他抓起桌上的信笺,往张参将脸上一扔,“区区两支巡逻队,竟然敢袭击天狼部落的大营!那两支队伍是哪一支?!” 帐内众将噤若寒蝉,不敢作声。 “回禀大人,前两天值班的时候,陷营的士兵……” “陷阵营?” 指挥官怒极反笑,“很好,很好!卫兵!让陷营营的百户过来!” 张参将军跪倒在地:“禀告主上,陷营营的三个百户,都……不在大营之内!” 指挥官猛地回头:“人呢?” “我、我让他们去……执行军事任务……” “军事上的事情?” “好的,好的。” 见张参将军吞吞吐吐,不敢答话,都统一脚踹了过去,将他踹倒在地。 “说!” “去……去土堡……” 张参将军瘫软在地,结结巴巴道:“救,救救血狼部的小公主。” 营帐内顿时一片寂静。 那统领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终于怒极反笑:“好好好。” 他缓缓蹲下身来,一把抓住张参将的衣领,“暂且饶你不死,回头再跟你算这笔账。” “大人!” 张参一把抓住了统领的腿,大声喊着。 “来不及了!” 统领冷笑道:“天狼部落死了三十余人,不拿出三百个人头,绝不罢休!你说,是取我首级,还是取你首级!” 张参将军脸色铁青,猛地打了个寒颤:“大人!等等……等等!我们两支小队加起来也就二十个人。这里面一定有什么阴谋!” “还用你说?” 统领一脚踩在张参将的后背上,将他的脑袋磕得砰砰作响,“既然知道是阴谋,那就去查!能不能找到?!嗯?” “是,是,是,属下这就去查!” 张参将老泪纵横,磕头如捣蒜,“五,不,三天!属下一定彻查此事!” “滚!” 他冷哼一声。指挥官一脚踹在他身上,指着帐篷外吼道:“如果找不到,你就把脑袋送到天狼部去!” …… 晨雾还没有散去。 土堡内,一片忙碌。 “咚咚咚——” 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哨塔上一名战士吹响了哨音。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斥候策马从山谷中冲了出来,他的身上沾满了灰尘,身上的铠甲上还沾满了露水。 第74章 意料之外 战马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口吐白沫,显然这一路奔驰下来,根本就没有停歇过。 “把门打开!把门打开!” 斥候声嘶力竭的大吼着。守卫一看,立刻推门而入。 马蹄踩着坚实的泥土地面,碎石飞溅。 广场上,正在锻炼的士兵们,纷纷将目光投了过来。 马嘶一声,斥候一拉缰绳,从马背上跳下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萧辰所在的木屋前。 “报——!”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大喝传来。 斥候跪在地上,拱手道:“府军出动了!有三个百人队正在赶往土堡!” 木屋里,萧辰正和南宫京相对而坐,一起吃早餐。 桌子上放着两碗热气腾腾的玉米粥,一盘咸菜,还有两个香喷喷的煎饼。 “府军?” 萧辰举着木勺的手一顿,微微皱眉。他抬起头,看了看南宫京,后者微笑着摇摇头。 “计划天衣无缝。天狼部的事情才过去两天,府军应该没那么快才对,应该是另有隐情。” “该不会是为了阿汝公主吧?” 萧辰想来想去,觉得这是最有可能的。 “只有三百人队?” 南宫京问道。鞑子来了没有?” 探子略一思索:“的确有四五十个,不过看起来不像是汉人。” 两人相视而笑。 “原来如此,他是冲着公主来的。” 萧辰沉吟片刻,对南宫京道:“你去请阿汝公主过来一趟。这一次,轮到她出手了。” 南宫京笑道:“血狼卫都来了,怎么也得给人家明珠见个面……我先走一步了!” 过了一会儿,阿汝从外面走了进来。 “阁下有何吩咐?” 声音轻柔,却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距离感。那张精致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一双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烁着阴沉和无奈。 虽然白鹿旗已经发下了血誓,要将萧辰奉为主人,但内心深处的那道鸿沟,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逾越的。 每一次看到这位汉人将军,她的心中就会升起一股寒意。 毕竟他手上沾满了同族的鲜血,而她…… 却成为了他的奴隶。 不过,她并不后悔。 因为八图没有死。 那个经常摸自己头发的千夫长,那个教会自己骑马射箭的草原之鹰,那个在自己被别的部落小孩欺负时,会举刀护住自己的哥哥。八图被汉人的长矛刺中,伤心欲绝。 长生天咒法又如何? 什么是草原人的骄傲? 如果能让八图活下来,她愿意永远背负叛国罪。 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土堡里的风就像是草原上的呜咽,她才会悄悄流泪。 没有回头路可走。 血狼部落的白鹿旗明珠,自从被人抓走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现在的她,就像是一条狗,一把刀。 萧辰的声音,把她从恍惚中拉回来,“府军和血狼卫都在这里,你们的族人,都很想把你救回来。” 阿汝的嘴唇颤抖着。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在土堡,没有人能救得了她。 除非血狼部落倾巢而出…… 但那样一来,大批边军就会把血狼团团围住,慢慢蚕食。 “大人有何吩咐?” 她紧闭双眼,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她死死咬着牙,生怕萧辰说出这句话。 “你要救人吗?” “什么?” 阿汝的眼睛一下子睁大了。 这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一件事,她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听。 她看向萧辰,正好萧辰也看着她。 “来了也只是送死而已。” 萧辰站了起来,朝阿汝走去,“说吧,你还想不想拯救自己的同胞?” “我……” 阿汝犹豫了一下,说道:“为什么?” “我是说,你到底想不想救他?” 萧辰再次加重语气。 “想。” 阿汝点了点头,眼泪夺眶而出。 不知为何,萧辰冷硬的五官,有那么一瞬间的松动。他向后退了一步。 “你要救他们,能不能听我的话?” 阿汝呆住了。 这位曾经用刀挑过她下巴的汉人将军,此刻却像是在和她商量,甚至还带着一丝恳求。可那一天,他发下血誓的时候,眼神却是那样的冷漠。 “你是主人,阿汝这条命,就是你的了。” 荒野上,一队府军缓缓朝前方走去。 三名百户停了下来,皱眉看着前方巍峨的城门。 “大人,土堡已经快到了。” “土堡!” 胡百户眯了眯眼,一脸的不敢相信,“土堡不是一个小要塞吗?怎么看起来……比县城还气派?”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一脸懵逼。 光是眼前的护城河,就足以让他们寸步难行。 “许百户这次过来,就是为了要一个人?” “是,大人。” 探子点头道,“不过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将军让我们来找他。” 正说话间,忽然一声低沉的号角声响起。 “呜——” 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霎时间,城头上人影闪烁,几十个弓箭手齐齐出现,弯弓搭箭,对准了城墙。 “下面是什么人?!” “在下张百户,来自清州军营,受困于此,特来找你!” “这里是边军土堡,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那人厉声喝道。 “啥?无关人员?!” 张百户脸色一变,心中暗骂,但还是忍住了怒气,大声道:“许百户前几日奉命前来,到现在还没有回来!大将军让我们来讨个说法!你不给我们一个说法,我们怎么回去交差?” “什么将军?我们不知道!” 那人冷笑道,“我们土堡,只有萧大人一人!” 张百户咬了咬牙,道:“那就让萧大人说吧!” “你说请就请?” 城墙上那人不屑道,“萧大人现在很忙,哪有时间管你!有话直说!” “放肆!” 张百户大怒,“你不过是个小兵,竟敢如此猖狂!找死!” “呵!” 城头上那人冷冷一笑,“我倒想问一句,你们兴师动众,兵戎相见,难道是投靠鞑子,要来进犯边疆吗?!” “你……!” 张百户一听,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脸都绿了。 第75章 黑云压城 一开始,他根本没将土堡放在眼里。 一座边境要塞而已,能有什么动静? 三百多名陷山部的精锐,站在城墙上,那些守军还不吓得尿裤子?到时候随便找个理由进去搜一搜就行了。 在他的想象中,这座要塞应该是一堵歪歪扭扭的土墙、一座摇摇欲坠的门楼、几排破旧的营房。顶多就是一个阴暗潮湿的地牢,谁能躲得了? 但眼前这座青灰色的城墙,却是依山而建,每一座城墙都有数丈之高,城墙上的箭塔,就像是被人用刀削出来的一般。这不是一座要塞。这是要塞! 更要命的是,现在吊桥悬空,他们只能眼巴巴地看着护城河。 张百户听得冷汗直冒。 如果是平时,他拿着刀枪,吓唬一下当地的民兵,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在府军面前,他们哪一个不是毕恭毕敬?然而,这些守军非但不惧,反而张弓对准了他! 这是要打架吗? 他偷瞄了一眼城墙上的守军,一个个虎背熊腰,握着弓箭的手稳如泰山。更可怕的是,这些人的眼睛里,闪烁着狼一般的光芒。这哪里是驻军?这分明就是一场屠杀啊! “大人……” 一名亲卫低声道,“大帅有令,一定要将他活捉,否则……” 张百户打断了他的话:“闭嘴!” 他下定了决心。 守军再凶悍,也只是士兵,谁敢和府军开战? “区区一座要塞,也敢如此放肆!” 把这扇门给我砸了!” 陷山营的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大人,我们没有撞树,也没有护城河。” “妈的,给我游过来!” 张百户大吼一声,“我一定要让那些守军知道王法!” 一声冷笑从城墙上传来。 “王法?”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在土堡,我说了算,王法就是法律!” 张百户抬眼一看,只见一个独眼汉子正蹲在垛口,手里拿着一块石头,那石头足有拳头大小。 “你……” “嗖——” 一道破空声响起。 石子准确的落在张百户脚下,溅起一片泥水,砸在他的腿上。 “再往前走一步!” 独眼龙咧开嘴,露出满嘴的黄牙,“再来一次,我会把你的脑袋敲碎的。” 陷山营的士兵们,纷纷后退。 张百户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一阵红。 “大人,那些家伙根本就不敢放箭。亲兵压低声音道,“我们带来的云梯,可以横在护城河的两端,翻过城墙……” “你怎么不早说?” 百户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上!给我爬过来!” 陷营寨的将士们立刻行动起来,将云梯架到了护城河的两边。可护城河的宽度超出了众人的想象,云梯勉强够得着对岸,却摇摇晃晃,似乎随时都会滑下去。 “上!” 张百户大喝一声。 有几个胆子比较大的士兵一咬牙,小心翼翼地踩着云梯往上爬。然而,云梯才爬了一半,便发出“嘎吱” 一声不堪重负的响声,向一侧倾斜。 “咚!咚!” 嘭的一声,几名士兵直接掉进护城河,溅起一大片水花。河水并不深,可下面全是淤泥,两人挣扎了几下,也没能爬上来,只会越陷越深,看上去十分狼狈。 “哈哈哈!” 城头上传来一阵大笑声。 “没了?独眼龙哈哈大笑,“连护城河都过不了,还想着跟别人打仗?” 张百户气得直哆嗦,可是看到自己的部下一个个狼狈不堪的在泥水中挣扎,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大人,我们要不要撤退?” “撤?!” 张百户咬牙道,“这要是回去了,将军会把我生吞活剥了!” 他抬起头,看着城墙上的土堡守卫,脸上都是嘲讽之色。 “张百户,公主就在这里吗?” 张百户正要开口,一人上前一步,冷声道。 张百户气势顿时弱了几分,陪着笑脸道:“大人,到了!” 对方是一名百夫长,而在他身后,则是一群伪装成府军的血狼卫。 “难道……他们不敢杀府军?” 那百夫长看向城墙。 “大人,他们也就是吓唬吓唬,不敢动手。” “那就好。” 楚枫笑着点了点头。百夫长点点头,道:“把云梯连上,我这就带领血狼卫,登上城头!” “主上!这种事情,就交给我们兄弟了!” “你们?” 为首的百夫长冷笑道:“区区一条护城河,你们也过不了。” 张百户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萧辰站在城墙上,向阿汝问道: “认出我来了吗?你的族人呢?” 阿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是的。将军右手边的那支队伍,就是血狼卫。” 萧辰眯起眼睛。 这是一支五十人左右的队伍。 虽然隔着一段距离,但他们站在那里,就像是一群狼,与府军还是有很大区别的。 如果是以前,这五十个人头对他来说就是一笔巨款。但现在不一样了,既然阿汝已经投降了,那就给了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和鞑子的关系变得更糟。 远处的府兵们,正忙着将云梯绑起来。三个云梯之间,用粗大的绳索连接在一起,变得更长。血狼卫们一言不发,将云梯抬了起来,架在了护城河上。 那名血狼卫的百夫长,直接从云梯上跳了下来!在他身后,五十余人紧随其后,脚步如狼过涧,与之前掉进护城河的府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怎么办?” 胡永紧紧握住刀柄:“大人!” “让他们上来吧。” 萧辰唇角微勾。 血狼卫们压低身体,朝着城墙下冲去。 后方的血狼卫,已经扛着云梯,紧随其后。 百夫长抬起头,望着高耸的城墙,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低喝一声:“登上城墙,杀出一条血路!” “遵命!” 侍卫们齐声应道,眼中凶光闪烁。 他们在城墙上架起了梯子,百夫长一马当先地爬了上去,粗糙的台阶磨得他手心都是热的。 越往上,心脏跳动的速度就越快。 城墙上,随时都有可能射出箭矢,也有可能有巨石滚落。 汗水从他的额头滑落,落在他的眼睛上,让他感到一阵刺痛。 第76章 人梯 百夫长咬着牙,继续往上攀爬。 在他身后,五十名血狼卫,就像是一群狼,随着他们的脚步,云梯都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眼看着那名百夫长就要登上城墙,却又有些犹豫。 安静得有些过分。 听不到厮杀声,听不到破空而来的箭雨,唯有风吹旌旗摇曳。 他一个翻身,就到了城墙上,一个翻滚,同时拔出了腰间的弯刀。 可这一抬眼,却让他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一群战士拉弓射箭,已经空出一大片空地来。 阿汝公主穿着一身白色的长裙,沐浴着阳光,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站在那里,像是早就在这里等他们一样。 “老……老?” 后面的战士们也都呆住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五十多人挤在城墙上,谁也不敢妄动。 空气似乎都凝滞了。 阿汝淡淡道:“穆迩,放下武器,我们是一伙的。” 百夫长看了看公主,又看了看周围的弓箭手,确定她不是用刀威胁自己,这才放下刀来。 萧辰如释重负。 看样子,阿汝是真的能够控制住血狼卫。 他抬手一挥,城头上所有弓箭全部落下。 “现在,” 阿汝似笑非笑地看着穆迩:“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 穆迩犹豫了一下,飞快扫了一眼萧辰,低下头,用狼戎语说道:我们还以为你是被汉人抓走了呢。” 阿汝看了萧辰一眼:“说汉话。” 穆迩改口道:“殿下,我们是跟随着汉人的军队来的……” 阿汝点了点头:“我没事,八图也来了。” “八图大人?!” 那百夫长一脸惊喜的抬起头来,“他没死?” 阿汝刚要说话,就听见张百户气急败坏地吼道:“人呢?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护城河旁,张百户正踮起脚尖,向城头上张望。 萧辰朝独眼龙眨了眨眼睛。 独眼龙会意,纵身一跃,跳到垛口,高声喝道:“谁?吵什么吵!” 张百户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刚刚,刚刚上去的那几个人呢?” “你是不是疯了?” 独眼龙挖了挖耳朵,一脸的不屑,“谁来?我看了这么久,一只麻雀都没飞过来!” 张百户的脸刷的一下就白了。 刚才他可是亲眼看到五十多名血狼卫爬上山顶的。 就算是杀了人,也应该发出一声惨叫才对…… 就在这时,一名百夫长低声道:“王爷!天狼部落俘虏了大酋长!您再不回去,整个血狼部落都要被灭族了!” 阿汝大惊失色:“什么?!” 张百户不停地叫着,城墙上的气氛也变得凝重起来。 阿汝抓着百夫长的手腕,颤声道:“说清楚!” “大酋长还好。可是天狼部落,却霸占了我们最好的草场。大酋长不肯松口,所以就把他们关进了金帐里……” “八图,为什么不告诉我?” “就在前天,八图对此一无所知。” 百夫长满脑子都是疑问。这群全副武装的边军,非但没有将公主囚禁起来,反而对她颇为尊敬。 难不成……这是公主殿下的地盘? 可那独眼龙竟然还在城墙上和府军对骂,这诡异的一幕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 到底谁才是我们的人? “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一名亲兵站在护城河旁,小心翼翼的问道。 张百户头都大了:“还不快去城墙上看个究竟!” “大人,云梯没了,护城河过不去了。” “就这些?还不快去砍柴!做梯子!” “可是,大人,这里没有树,所有的树都在对面的山上。” “草,还不快过河!” “渡河?” 府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几个掉进护城河里的兄弟,都是被人用绳子拉上来的,身上都是臭气熏天的。 到处都是淤泥和粪便,这要怎么走? “主……主……” 张百户拔出了腰间的大刀:“滚开!” 亲兵咬着牙,回身大喝一声:“下去!我们从护城河过去!” 府兵们看着臭气熏天的护城河,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不过军令如山,他们也只能硬着头皮,一个个跳了下去。 “噗通!”的一声巨响。 第一个府兵跳入淤泥中,很快就没过了他的膝盖。他踉跄着想要往前走,另一只脚却越陷越深。 “该死……” 他低声骂了一句,伸出手想要逃跑,却失去了平衡,“啪叽” 一声摔在了泥泞中,溅起的黑色泥浆溅了身边的同伴一脸。 “呕——” 一股强烈的呕吐感涌上心头。 他的同伴被这股恶臭熏得脸都绿了,终于忍不住弯下腰去呕吐。 就像是触动了什么机关,一个个府兵纷纷呕吐起来,护城河中顿时响起一阵阵呕吐的声音。 “没用的东西!一群没用的东西!” 岸上的张百户大怒,“谁先上,我赏十两银子!” 土堡的士兵们看着这一幕,都皱起了眉头。 “这味道……” 他揉了揉鼻子,道:“比我的裹脚布还脏。” 独眼龙抬起头,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 “你的鼻子跟狗一样,怎么可能闻不出来?” 胡永从箭垛里探出头来,眯着眼数数,“1个,2个,3个,妈的,已经有8个人吐出来了。” 护城河中,府兵们还在奋力挣扎着。 终于,一名身材消瘦的府兵走了过来,抬头看了一眼那高耸入云的堤坝。 他忽然意识到了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大人!” 他回头看了一眼,“我们不能上去。” “滚!爬啊!!” 张百户已经快要疯了。 他身后的两位百户相视一笑。 一人压低声音道:“张兄,你叫他们搭人梯好了。” 张百户愣了一下,随即大声道:“是啊,就是人梯!搭人梯!” 府兵们恋恋不舍地搭起人梯。 足足过了大半个时辰,才有十余名府兵喘着粗气往上爬。 每个人身上都沾满了泥浆,筋疲力尽的躺在地上。 张百户骂了一句:“狗东西,发什么呆?快给我爬上去!我倒要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府兵们挣扎着站起身来,踉跄着朝着城墙冲去。 还没等他们冲过去,就见两条钩索从上面的垛口伸了出来,扣住了云梯。 第77章 玩火 然后,云梯慢慢地升了起来…… “啊!” 张百户被气得头晕眼花,一头栽进护城河里去了。 站在城墙上的阿汝,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她是血狼王女,对天狼部打得什么主意再清楚不过了。 狼戎大汗病重已久,新汗位还没有确定下来。狼戎十三部之中,只有三支战部有资格争夺王位。父亲让她嫁给天狼部落,就是为了让天狼部落和她结盟,共同对抗苍狼部。 可是现在…… 和亲之人已死,血狼部落的精锐也接连折损,天狼部终于撕破了虚伪的面具。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部落里的景象:愤怒的族人挥舞着弯刀要讨个说法,失去了首领的血狼卫们就像一群群龙无首的狼,不是选出新的首领,就是……被其他部落吃得干干净净。 “殿下……” 百夫长打断了她的思绪,“没了您坐镇,这三天我族内都是一片混乱。他们说是来帮助我们维持治安的……” 阿汝闭上了眼睛,没有说话。 这代表着什么,她太清楚了。 就像狼群会在头狼虚弱的时候发起挑战一样,草原部落的更替总是伴随着鲜血的。血狼卫群狼群龙无首,天狼部等了这么多年,终于等到了这个机会。 可现在,她已经没有选择了……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油然而生。 “那就好。” 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她忽然转头,和萧辰四目相对,看向萧辰。 “什么?”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瞪了萧辰一眼,想要在他平静的脸上,找到一抹戏谑的神色。 但事实并非如此。 萧辰的眼神无比严肃。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你说什么?” 萧辰哈哈一笑:“我告诉你,我能帮你守住血狼部落。” 阿汝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条件呢?” “条件?让我想想。” 萧辰想了想,道,“为什么不把狼戎部都统一起来呢?” “你疯了?” 阿汝愣了一下。 “没有。” 萧辰忽然压低声音,转过身,指着城墙外的草原,“我对狼戎人的厌恶,不在于仇恨,而在于愚蠢。” 阿汝的眉头皱了起来。 萧辰不以为意,自顾自道:“你们有最肥美的草场,有最肥美的牛羊,却每年都要南下劫掠。你可以铸造最锋利的弯刀,但你却用它来攻击邻舍; 你可以驯服最凶猛的烈马,但你只会让它践踏我们的麦田。我不喜欢这样的狼戎。” 阿汝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她从萧辰的眼底,看到了一抹前所未有的光芒。 萧辰转过身,直视她的双眼:“如果你愿意听我的话,就能让狼戎国的牧民,不需要在寒冬里去劫掠,不需要铁匠们去铸造武器,不需要草原上的孩子们,晚上不会做恶梦……这样,狼戎族才能统一,不是吗?” “那你能帮到我什么?你这是……” “才一个千夫长?” 萧辰微笑道,“你们血狼一族,原本只是一个小小的部族。狼群想要在草原上站稳脚跟,并不是靠数量,而是靠牙齿。 阿汝的脸一下子就白了。 那一夜的噩梦又回到了他的脑海中。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刺眼的火光,惊惧的战马嘶鸣,还有被炸得血肉模糊的战士…… “你……” 她颤声道:“你要对我的族人使用那个?” 萧辰摇了摇头,道:“天雷只是一种工具,就像你的弯刀,既能杀人,又能屠羊。我能将天狼部落的王帐炸平,也能……为你开辟一条新的水源。” 阿汝不说话了。她虽然不知道天雷是怎么开水的,却能理解萧辰的意思。 “那你为何要出手相助?” 萧辰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子,“就凭……我是你的主子?” “大胆!” 穆迩突然拔出了腰间的佩剑,怒目而视:“你竟敢对公主无礼!” “穆迩!” 阿汝叫道:“是啊。” 穆迩的刀锋狠狠一抖,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殿下?!” “放下刀!” 阿汝冷冷地瞪着他。 弯刀慢慢地收了回去,然而穆迩的双眼却依然是怒火中烧。 他看了看萧辰,又看了看阿汝,眉头深深皱起。 萧辰冷冷一笑,看都不看穆迩一眼。 他深深看了阿汝一眼:“我之所以帮助你,是因为狼戎人团结在一起,而不是一盘散沙。” 阿汝胸口剧烈起伏着,却又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是实话。 “但,你会放过我吗?” 萧辰毫不犹豫点头:“对。” “大人!” 胡永连忙站了出来,“这件事,要不要跟将军说一声?” “不必。” 萧辰摆摆手,摇头道,“我会亲自向将军请罪的。” “可这……” 胡永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说道,“大人,您这是在玩火啊!” 阿汝忽然咯咯笑了起来,“就连你手下的人,也都知道你在放虎归山啊。” 萧辰面无表情,双眼眯成一条缝。 “虎?” 他轻声自语道,“我放回去的,只会是一只披着皇冠的狼。” “救命,救命啊!” 府军们手忙脚乱地将张百户拖出了护城河。 其他两个百户都是捂住了鼻子,一脸的厌恶。 “提督让咱们带着三百人的队伍,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一名百户低声咬牙,低声道,“如今丢了面子,若是空手而归,怕是要打三十大板!” 另一名百户呸了一声,道:“这可如何是好?该不会是想打架吧?” 那百户面色狰狞,左右看了看,凑到近前,道:“就在刚才,五十名血狼卫已经杀上城墙,若是我们现在动手,就是名正言顺,以‘私藏鞑子’的罪名,将他们扣上……” 他抬起手,在自己脖子上一抹,做出一个斩首的动作。 另一人一怔,旋即哈哈大笑:“还是大哥高明!” 他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听到吊桥“轰隆” 一声砸了下来。 城门大开,从里面走出四五十名战士,迅速列阵。 独眼大汉手持盾牌,挡在最前面,大声道:“大人有令,你们再不走,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百户眼睛一亮,大喜道:“城门洞开,这是天赐良机啊!还愣着干嘛?” “杀!” 二百多人同时大喝一声,如潮水般涌向城门。 第78章 赌一把 城墙上,二狗拉弓射箭,“妈的,这么近的距离,我闭着眼睛也能射爆他们的眼睛!” 胡永叼着根草,哈哈大笑:“输了就是输了,忍一忍!大人想训练新兵,我们就安心看戏吧。” 刚才萧辰提出,猜拳、猜拳,谁赢了,谁就能带着自己的小队上场。 独眼龙一向是个赌徒,但在猜拳的时候,他却像是着了魔一样,一连赢了七把,高兴得像一头吃了蜜糖的狗熊。此时他正带着旗人在城墙下等候军功。 自从成为萧大人的追随者后,第一批战士就发了一笔横财。 特别是胡永他们,在过去的数月时间里,已经积累了几百两白银,比得上一个地主家的小财主了。 五十人对三百人,虽然对方不是鞑子,但他们的军功也不少。 三个百人队,想要攻下一座城池,那是不可能的。可现在,他们面对的却是一座孤零零的城门,乌浩浩荡荡的冲过来,还是很吓人的。 人群中响起一片呐喊之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府军,在面对传说中的边军时,心中虽然有几分胆怯,可当看到六比一的差距时,心中的那一丝恐惧,也变成了狂热。 然而随着距离的拉近,看着一动不动的边军,还是有一些人回过神来,想要停下来。 然而为时已晚。 就像是海浪拍打礁石,顷刻间便被打得支离破碎。 冲在最前面的府兵,还没来得及举起手中的武器和盾牌,就被长枪洞穿。 尖叫声顿时变成了哀嚎声,有些人犹豫了一下,就被后面的人推搡着向前挤去,有的人跌倒,有的人哭,还有人前仆后继地撞在长枪上…… “变阵!” 他大喝一声。 独眼龙在一片嘈杂的人声中,大声喝道。 五个小队立刻行动起来,就像是五把尖刀,将冲过来的府兵砍成了两半。 这些在土堡中训练出来的战士,在最前面,拿着长枪,拿着盾牌,拿着翅膀,展现出了可怕的战斗力。 “杀!” 士兵们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只是一个照面,便有超过三十个府军惨叫倒地。 吊桥上,两名百户带着几名亲兵,面如土色。 他们亲眼看到,原本冲杀而来的三百多人,转眼间就崩溃了。 “别慌!都给我站住!” 一名百户扯着嗓子大吼,却无人理会。 就在这时,一阵“嘎吱嘎吱” 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城门内的边军,居然将吊桥缓缓收了起来! “完了……” 另一名百户脸色惨白,一脸的绝望。 溃逃的府军们拥挤在一起,有的哭喊着冲向吊桥,但很快就被升起的桥面给撞了下来。有人想要拼死一战,但转眼就被斩杀。许多人绝望地跳入护城河里。 独眼龙擦了擦脸上的血污:“如果你还想活命,现在就给我滚开!” 就像是狼赶羊一样,将那些府军逼入了护城河之中。 胡永站在城头,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摸了摸下巴,心中盘算着,等这家伙领了赏金,一定要把他骗到校场上去比试一番。在那块青条石上,他至少还能赢十两银子。 哭声不断。 土堡中,萧辰正在为阿汝的回归做准备。 这一步棋走得很险。 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回到草原后,阿汝会对他下手。如果她言而无信,萧辰免不了要受到将军的责罚,说不定还会被王户部扣个通敌之罪。 不过,萧辰还是决定赌一把。 他在赌,就是狼戎族内部的矛盾。 血狼一族与天狼一族势不两立,阿汝身为血狼一族之主的女儿,自然不会向敌人低头。 而且,他还在赌,赌阿汝的人品。这个女人愿意为八图卖命,甘愿成为奴隶,可见她对感情的执着。现在血狼部落被天狼部压得喘不过气来,如果有机会,她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狼,只有到了绝境的时候,才会爆发出最强的力量。 阿汝,就是那只被逼上悬崖的母狼,她的母亲,就是她! 如果阿汝真的带领血狼大军,搅乱了天狼部的计划,那他们想要截断边境粮草的计划,必然会受到极大的阻碍。到时候,边军就可以趁机反攻,甚至反败为胜。 机会,从来都是靠自己去争取的。 至于以后的事情,以及阿汝能否带领血狼部落重新崛起,萧辰根本不在乎。 他只知道,想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必须让自己变得更强。 他既然能把阿汝拉起来,那么,就一定能把她拖下地狱。 “你们两天后出发吧。” 小木屋中,只剩下阿汝和萧辰两人。 萧辰摊开一张羊皮地图,道:再过一个月,就可以回到土堡了。” 阿汝皱了皱眉头,问道:“为什么?” “再过一个月,就是夏收的时候了,要是我是天狼部落的族长,肯定不会拖到现在。” 萧辰抬起头,看着她,“如果他们倾巢而出,最多一个月,就能解决血狼部。所以,你只有一个月的时间……” 阿汝想了想,点了点头。 “血狼卫,随你一起回去……八图,受了重伤,暂时留在土堡疗伤。等他养好伤后,他可以离开,我也不会为难他,当然,如果你能理解为我挟持了他,那就没问题了。” 萧辰毫无商量余地地说出自己的看法。 阿汝思考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好。” 萧辰看着她,“有件事,我要提醒你。” 他们会配合你,但却不会为你送命,希望你能够理解。” 阿汝有些迟疑地说道:“我会把他们当成自己的族人。” “……好吧,你是公主,汉人有一句话,叫做一言九鼎。” “我对天发誓。” “还有一件事,既然你已经有了心理准备,那就别犹豫了,女人嘛,都是很敏感的。” “奶奶……母亲?” “别这么说……” “这意味着什么?” “好了,别扯远了,说正事吧,天狼部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了晚上,云娘进了屋,点上了灯,又送来了两份晚饭,一言不发地走了。 不知不觉间,两个人的对话,就变成了喋喋不休。 第79章 另有图谋 萧辰小心翼翼地问了几个问题,阿汝则皱着眉头,点了点头,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心中对于这个汉人武将的印象,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 血狼一族。 看来,这一次,他是真的要翻盘了…… 天空中乌云密布。 清平县,东北方向,通往清州的官道上,一支溃败的军队,正在孤独地行走。 原本威风八面的府军,此时却是一脸颓然,身上的棉甲上满是泥土,有些人的头盔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还有一些人,武器也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队伍中间,一辆老旧的板车发出吱吱嘎嘎的声音,上面躺着昏迷不醒的张百户。 他身上的铠甲上还残留着从护城河中捞出来的污泥,散发出一股恶臭。 “呕——” 张百户猛的睁开眼睛,喉咙里一阵翻滚,一滩黄色的液体从他嘴里喷了出来。 当他发现自己满嘴都是淤泥的味道时,他歪了歪头,继续呕吐。 “老爷醒啦!” 一名亲兵上前,将水囊递了过来,却被张百户一把推了出去。 “发生了什么?” 张百户用嘶哑的声音问道。 他只记得,自己在昏迷的时候,掉入了护城河之中。 怎么一睁眼,就变得如此狼狈? 亲兵低头道:“回禀大人。死了七十多人,其他人也都受了伤。” 张百户勉强撑起身体,朝着官道上看去。 稀稀拉拉只有一百多人,而且个个身上都沾满了泥巴,哪里还有半点府军的威严? 太阳穴突突的跳着:“李百户,王百户去哪了?” 亲兵低声道:“这两个人……逃走了。” 张百户双眼圆睁:“跑了?!” 眼前一黑。 侍卫战战兢兢地将水囊递了过来:“大人,这可如何是好?” 张百户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将手中的水囊倒在了头上。 临行前,张参将吩咐下去,与血狼卫联手寻找许百户与公主,无论生死,都要找到。 不然的话,你的脑袋就别想要了。 可现在,却是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到时候,血狼部落肯定会勃然大怒,张参将只能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他们头上。 这两个家伙倒也聪明,知道回去肯定是死路一条……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妻儿的模样,后院老槐树下,藏着三百两银子,足够他过一辈子了。 更何况,他还有一群兄弟和一把刀。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西梁王那边不行,那就换个地方混吧…… “走!” 张百户咬了咬牙,“让所有人掉头,走江州线,向南!” 亲兵呆了呆:“去江州?” “对!” 张百户点点头,道:“脱下盔甲,我们带着刀,去打劫那些私盐的商队!” “如果……如果有人不愿意呢?” “如果他们不愿意……那就杀了他们!免得走漏了风声……” “没用的东西!垃圾!垃圾!” 张参将府内,愤怒的咆哮声震得窗户都在颤抖,然后是“哗啦” 一声,青瓷茶杯碎裂在地。仆人们躲在走廊里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生怕被愤怒的主人当成发泄怒火的工具。 “区区一个土堡,就能杀我四名百户?!” 张参将军眼睛都红了,手里的长刀乱舞,凡是碰到的桌椅屏风,都被他一刀劈成了两半。鬼才信呢!” 一刀狠狠劈在石柱上,溅起无数木屑。 “这个萧辰,究竟是何方神圣?难道他有三头六臂?” 他咬着牙,将面前的巨柱当成萧辰,再次狠狠斩下,“还是说,这家伙天生就是为我们张家挡道的?”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亲兵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 “主、主上!” 张参将霍然回头:“怎么回事?” 亲兵咽了口口水,硬着头皮道:“属下,属下刚刚得到消息,说有一群人,穿着便服,带着兵器,朝着江州而去,应该是张百户他们……” “很好……很好!” 张参将军眼睛一眯,道:“立即派人追杀他!不管是死是活,我都要找到他!” “是!” 亲兵应道:“还有一件事。” 张参将冷冷道:“什么事?” “张同知来报,张员外……被萧辰所杀……” 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张参将立在那里,原本愤怒的脸色,逐渐变得平静得有些吓人。 这些天来,他一直在担心和猜测,现在终于得到了证实。 萧辰,萧辰。 你真以为进了边军,就可以为所欲为?? 要知道,这可是西梁王朝的清州啊…… 而你,在我眼中,只是一只随时可以碾死的蝼蚁…… 他缓缓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传令下去!” 他转过身,走到桌前,从怀中摸出一块令牌,丢给侍卫。 “传令下去,三天之后,我要亲手将土堡夷为平地!” 同府府中。 树上的蝉鸣,让人心烦。 张同知不停地走来走去,不停地擦汗。 “爹,喝杯茶,平复一下心情。” 张嫣端着茶杯走了进来。 “嫣儿……” 张同知颤抖着接过茶杯,“萧大人怎么会让我把这件事传出去?这分明就是在挑衅张参将。他只是个百户,怎么可能斗得过手握重兵的将领?这……这简直就是在找死啊!” 张嫣淡淡一笑,道:“爹,你想多了。” 她抬起手,温柔地替父亲理了理衣襟,轻声道:“萧大人如此做,自有他的道理。你觉得,经过这件事,张参将军会不会怀疑你和萧大人勾结在一起?” 她站在窗口,看着远处的土堡,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 张同知叹息一声:“不过,这也太突然了吧?惹怒了张都尉,只会给我们带来灭顶之灾……还是说,萧大人另有图谋?” “爹,你看过捕蛇人吗?” 张嫣微微一笑,道:“我听人说,最好的办法,就是在蛇洞里放一只肥老鼠,而不是满山找……” 张同知皱眉道:“你的意思是,萧大人是想借此引蛇出洞?” 张参将军手握重兵,区区一个土堡,又怎么敢招惹我们?” “这只是我的猜测……或许,萧大人是想让张参将所有人都出动吧。” 第80章 风暴 张嫣摇了摇头,道:“只是,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想做什么。” 夜色渐浓,天上的乌云渐渐将月亮遮住。 风雨欲来。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 朝阳升起的时候,连绵了一夜的暴雨终于停了。 雨水冲刷着地面上的血迹,只有一些地方还残留着淡淡的红光,仿佛昨天的战斗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萧辰站在城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护送阿汝离开的骑兵。 那队人渐行渐远,渐渐成了地平线上的一个小点,他却久久不能回头。 晨风吹来,带着雨后泥土的清新味道,却无法驱散他眉宇间的凝重。 “启禀大人,张大人已经传信过来了。” 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 胡永踏在滑溜溜的石阶上,一边走一边低声道,“不过,南宫先生就这么肯定张参会出兵吗?他好歹也是清州之主,没那么容易上当。” 南宫京闻言,轻笑一声:“胡伍长,你这就不知道了。按照血狼卫的说法,张参将军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地步。府军统领本就对他屡屡失手不满,这次再出岔子,怕是连盔甲都要被扒了,宁可冒险一试,也不能坐以待毙。” 萧辰点了点头,朝东北方望去。 这些天来,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消息,拼凑成了一副触目惊心的画面。 清州的官场,早就腐败到骨子里了。 知府和指挥使狼狈为奸,私底下和鞑子来往甚密。 他们本该是支撑清州的两根梁柱,现在却变成了朽木,从根本上动摇了这个边陲重镇的根本。粮仓、军械、城防,只怕都已拱手相让了鞑子。 而在战争即将来临的时候,这座扼守着粮道的要塞,却是随时都有可能成为刺入边军后方的一把尖刀。 一旦清州有什么变故,整个补给线就像是被切断的大动脉一样,所有军队全都成了瓮中之鳖,被鞑子一口一口吞掉。 远处的山峰,在朝阳的照耀下,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萧辰眯起眼睛,似乎已经看到,战火即将将整片天空都染成红色。 他突然出声:“阿京!” 南宫京应声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不是什么急事。” 萧辰目不转睛地看着远方,“再过两天,土堡就交给你了。” 南宫京整了整袍袖,肃然一礼:“大人请放心,若是土堡失守,小人这颗头颅就是您的。” 萧辰顿了顿,斟酌着措辞,“不过,你要多加小心。” 南宫京讶然挑眉:“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愁善感了?” 萧辰转头看向胡永:“我有吗?” 胡永双手交叉,想都没想就点了点头:“有!有!” 南宫京目光一闪,轻笑道:“公子如此伤感,莫非是……不舍白鹿公主?” 萧辰明显一愣,有些尴尬地别过头去。 他清了清嗓子,“我这不是担心铁蛋他们吗?” “大人放心。” 南宫京笑道,“带着这么多的地雷,就是遇到鞑子的主力,也能炸死他们,救他们一命。” 萧辰“嗯” 了一声,又下意识将目光投向东北方。 胡永小心翼翼道:“大人,将军的事情……” 萧辰不再看他,点头道:“我今天就去大营,向将军请罪。” 进了屋,云娘给他披上了战甲。 “夫君,你不是说过,这件战甲是将军送给你的,你想留作传家宝吗?” 云娘小心翼翼地系好战甲的腰带,“你今天怎么穿上了?” “你不懂。” 萧辰居高临下,笑眯眯道,“这样的话,将军肯定舍不得打我的。” “将军打你干嘛?” 云娘一愣,有些担心道,“就因为你放过了阿汝小姐?” “阿汝小姐?” 萧辰失笑,“我好歹也是一国之主啊!” 云娘瘪了瘪嘴,低头整理甲胄:“瞧着跟咱们也差不了多少……哪有张姐姐好看。” “哦?” 萧辰挑了挑眉毛,“你说,张姐姐长得怎么样?” “那当然!” 云娘掰着手指头道:“张妹妹长得比云娘漂亮多了,也聪明多了。陆姐姐长得比我漂亮,实力也很强,但是和张姐姐比起来,就差远了。云娘是我们三人中最丑的一个。” 萧辰和她握了握手:“废话。在我眼中,云娘才是最漂亮的。” “相公,你可真会说话。” 云娘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脸颊却微微一红。 “我没开玩笑。” “当真?” “是真的。” “那……” 云娘眨巴眨巴眼睛,一脸的狡黠,道:“相公真是有眼无珠啊。” 萧辰:“……” “嘻嘻,” 云娘忽然往萧辰怀里一扑,“你最疼我,云娘知道。” 萧辰揉了揉她的头发,想了想,道:“过几天,你就回柳树村住一段时间吧。” “为何?” 云娘抬起头来,“你走了就走了,还让我回去做什么?我娘和奶奶都来了……” “都散了吧。” 萧辰看了一眼窗外,“看看老房子,有没有漏水的地方,如果有,我可以让人修好...” “相公!” 云娘突然在他鼻子上点了一下,“你从小撒谎的时候,就喜欢摸鼻子。” “什么?是不是?” “嗯!” 云娘狠狠地点了点头,一脸的坚定之色。 “……” 萧辰长叹一声,“反正乖乖听话就好。” “那好吧!” 云娘乖巧地应了一声,转身的时候偷偷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她知道,夫君每一次说出这句话,都意味着他要做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 萧辰朝大营走去。 当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 土堡中的灯火早就熄灭了,只有几个巡逻的士兵手中拿着火把,在城墙上投下一片阴影。 没有人知道将军有没有惩罚他。 又是一日一夜过去。 清晨的阳光洒在土堡上,整个山谷都变得热闹起来。 炊烟袅袅,妇女们生火做饭,匠人敲打木材的声音不绝于耳。不过细心的人都注意到,平日里人声鼎沸的校场,今天却出奇的安静。 只剩下南宫京一身青衣,孤零零地站在城墙上,身后跟着一名手持小旗的士兵。 偶尔有做农活的人抬头看了一眼,也只是看了一眼,就继续干活了。 第81章 诱饵 在这块刚刚开垦出来的土地上,大家都抱着一种朴素的心愿:早一天开垦出良田,早一天盖好房子。等茅草覆盖屋顶,夯实墙壁,再装上厚实的门窗,那才是真正的家。 至于战士们的去向,还不如修筑一堵墙,开垦一片荒地来得重要。 清州城。 城门大开,全副武装的士兵鱼贯而出。 张参率领三百人小队,倾巢而出。 朝着土堡的方向飞去! 清州城外,十里之外,一片茂密的丛林之中。 萧辰半蹲在茂密的灌木丛后面,用手指拨开挡在他面前的树枝和树叶。 山脚下,一支黑色的府军如同一条巨大的蟒蛇,在山脚下缓缓爬行。 人声嘈杂,隐隐可以听到马嘶的声音。 骑在马上的士兵不时策马狂奔一段距离,然后停下来回头看一眼。 步兵们三三两两走在一起,有的用长矛当拐杖,有的干脆把身上的皮甲脱下来透透气。几个老油条凑在一起,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不时发出猥琐的笑声。 “该死,快走!” 一名百户策马而来,挥了挥手中的马鞭,道:“午时之前,我们到不了清平县,谁也别想在这里吃饭!” 这句话很有效果,队伍变得更加紧密了。 不过,走了没几步,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辎重队那边就更热闹了,几名辅兵推着大车,骂骂咧咧,车轮陷进了沟里,半天都爬不出来。 胡永弯下腰,凑到千人身边,低声道:“大人,我数了一下,大概有三千人。前锋为轻骑,中为步兵,后方为辎重车。张参这是孤注一掷了。” 萧辰眯起眼睛,顺着“张”字战旗的方向看去。 他微微颔首:“传我命令,一切照旧。” “喏!” 胡永拱了拱手,身形一闪,迅速没入丛林之中。 …… 清州城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等待着入城。 潮湿闷热的空气中,夹杂着动物粪便的恶臭,还有一股令人作呕的恶臭。有扛着新鲜蔬菜的老农,有推着独轮车的小贩,有牵着毛驴的挑夫,有提着篮子的妇人,密密麻麻。 一位佝偻着背的老者手中的扁担突然折断,两篮子新鲜的蔬菜散落在地上,引起了一阵骚动。 “什么情况?” 城门口的士兵们一拥而上。 领头的小旗一脚踢飞了地上的篮子,用手指拨弄着绿油油的菜叶。 “咦,看起来很新鲜的样子。” 话还没说完,两个香喷喷的萝卜就被他收入了袖子里。 他身后的小卒也跟着学了起来。一个拿着鸡蛋,一个拿着干菜,动作熟练。一位抱着母鸡的少妇被拦了下来,几名兵痞将她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称着母鸡的份量。 “这鸡是不是得了瘟疫?” “必须扣押。” 直到那妇人哆哆嗦嗦地往士兵手中塞了几个铜板,他们才不情不愿地放人。 “轰!”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数十名骑兵冲了过来。 当先一名身穿铠甲的骑士,挥舞着手中的马鞭,大声道:“边关告急!还不快让开!” 那小旗正要上前阻止,那领头的骑士已经扬起手中的马鞭,狠狠地抽了下去。 小旗的脸上立刻出现了一道血口,踉跄了几步,倒在了地上。 铁骑势如破竹,直入城中。 守城的士兵们,顿时一片混乱。还没来得及将武器举起来,冰冷的刀锋就已经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有个胆子大的还想反抗,结果脑袋上挨了一刀,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转眼之间,城门口的守卫就都被缴械了。 “胡伍长,已经处理好了!” 一名士兵向胡永汇报道。 “好!” 胡永点了点头。 几名战士登上城头,挥动着手中的黑旗。 一道黑光从远处的山丘上亮起。 数百名铁甲战士,就像是一道洪流,冲了过来。 没有呐喊,也听不到号角声,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和铿锵的铠甲撞击声。守门的士兵跪伏在地上,只有无数双战靴从他们眼前掠过,带起漫天烟尘。 很快,四个城门全部被攻破。 …… 同府府中。 张同知坐在书桌前,正在批阅公文,忽然听到院子里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他抬起头,就见一群身穿铠甲的士兵冲了进来。他先是一愣,待看清楚领头的是谁后,脸色立刻一喜。 “张大人,好久不见。” 萧辰迈着大步,穿过院子,微笑道。 “萧大人?” 张同知赶紧站了起来,“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怎么不派人来通知我一声?” “情况紧急。” 萧辰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清州城勾结外敌的证据,已经到手,还请张大人鼎力相助。” 张同知愣了一下,这才恍然道:“这是我的荣幸。我该怎么做?” “张大人,还请立刻下达调令,让衙门里的人都撤了。” “这个……” 张同知想了想,道:“属下虽然有捕头的权力,但衙门里还有五十名捕头,四十名杂役,还有一百多名临时工,如果全部调走的话……” “不知道张大人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也没什么难的。” 张同知低声道,“就怕闹得太大,惊动了知府大人……” 萧辰冷冷道:“没关系,我们要做的,就是打草惊蛇!” 张同知闻言,立刻坐回自己的书桌前,提笔写下了一道命令。 他吹干了墨水,递给了旁边的随从:“快去通知,西门发现了私盐的痕迹,所有捕快去抓人。” 等随从走后,萧辰又道:“张大人,我希望能贴出告示,安抚民心。” “这个好办。” 张同知拿出一张白纸,“我这就写。” 他拿起笔,一边写一边问:“萧大人,城中有三百多人的府军……” 萧辰笑道:“我们已经把他们引开,还要多谢张大人,给张都尉送来一封信。” 张同知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 原来,这一切都是萧辰精心布置的诱饵。 他苦涩一笑,道:“萧大人真是好手段。张都尉恐怕还以为,我是在给他通风报信呢。” 清州城的四个城门,悄无声息的被替换了下来。 第82章 兴师动众 他们身披铁甲,腰佩长刀,沉默地站在城门口两侧,眼神凌厉,哪里还有平日里守城兵的嚣张跋扈?百姓们匆匆走过,都是低着头,战战兢兢,生怕被人敲诈。 一个老农提着篮子,不小心被绊倒,萝卜从篮子里滚了出来。 还不待他起身,那两名身披铁甲的侍卫已快步走上前去,弯腰帮他把地上的萝卜捡起来,还把沾着泥土的萝卜擦干净,再还给他。 老农浑身一颤,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连磕头:“哪里,哪里敢麻烦军爷!” 那侍卫伸手扶住他,和颜悦色的道:“老人家,别怕,走路小心点。” 老农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周围的路人,也都纷纷侧目,小声议论。 清州城卫,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礼貌了? 一个卖糕点的小贩,正往城里走,手里拿着两个热气腾腾的馒头:“大人,今天还没开门呢,求求你了……” 侍卫却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往他手里一塞,一把夺过烧饼:“开张啦!生意越来越好了!” 小贩接过银票,一脸懵逼,一直到进了城门口,才反应过来。 “真是奇了怪了,当兵的还给钱?” 旌旗招展,土堡外。 三支千人小队,在山谷前列队,就像是一片黑压压的乌云。 战马嘶鸣,人声嘈杂,前锋轻骑兵来回奔驰,中军方阵长枪如叶,后方弓箭手弯弓搭箭,杀气腾腾。 张参将军骑在马上,眯着眼睛看着远处的土堡,冷笑道: “区区一座要塞,有什么好建的?真是岂有此理……” 南宫京站在城墙上,看着下方密密麻麻的府军士兵,心脏扑通扑通地跳着。 他定了定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城墙大喊:“什么人?” 护城河前,一名军士策马而来,大声道:“清州军张参将军,带着大军前来,尔等速速放下吊桥!再敢耽搁,我就以违抗军令论处!” 南宫京眼珠子一转,做出一副不解的样子:“张参将?这么兴师动众来到土堡,有何贵干?” 亲兵冷冷一笑:“别装了!我们得到密报,说土堡中有鞑子奸细!府军的职责,就是保卫家园,安抚百姓,聪明人,还不快把萧辰叫来,让他回来!” 南宫京轻轻摇着折扇,淡淡道:“很抱歉,我家公子外出办事,不在堡里。张参将军若有要事,不如改日再来如何?” “放肆!” 一声暴喝传来。亲兵大怒,马鞭指着城墙,喝道:“区区一纸文书,还想狡辩?我的大军,一定会将你这个小小的要塞夷为平地!” “唰”的一声,南宫京将折扇合上,笑道:“开个玩笑。这里是朝廷边关,怎么可能轻易被踏平?” 那亲兵脸色铁青,回头看了一眼那面军旗,咬牙切齿地说道:“我再问你一遍,要不要投降?” “不降。” 南宫京断然道,“我说过不降,便不降!” 亲兵纵马而回。 张参将军冷冷一笑,挥了挥手:“击鼓!云梯架起!做好进攻的准备!” 砰!轰!砰!” 阵中战鼓声大作。 令旗一挥,数十座云梯从军阵中被推了出来。 辅兵们推着两架沉重的攻城锤,沉重的木轮在碎石上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张参一跺脚,策马而行。 长长的踏板狠狠地砸进了护城河里。 “你竟敢攻打边关?好大的胆子!” 二狗怒目而视,站在城垛后面,拉开铁弓,一箭射出,正中踏板。 “胆敢靠近者,必死无疑!” 张参将军冷冷一笑,策马而出:“给你两个胆!” 话还没说完,他又是一箭射出,准确命中张参将的坐骑前腿。 战马嘶鸣,倒在地上,张参将军狼狈地从马背上摔了下来,几个亲卫连忙扶起他。 “动手!张参将军咆哮道。 只见一片黑压压的府兵如同潮水一般冲了过来。 一架又一架的云梯被架在城墙上。 “南宫大人,退下吧!” 他沉声说道。 南宫京握着折扇的手紧了紧,面色苍白:“没有,我在石堡!” 城墙下,喊杀声震天,府军如蚂蚁般爬了上来。 “那你离远点,小心被人偷袭!” 二狗顾不得南宫京了,回身就是一声大喝:“射——” 十多名弓箭手弯弓搭箭,箭矢如雨点般落下。 冲在最前面的军士闷哼一声,跌倒在地,但后面的军士立即上前,举起木盾,继续攀爬。 张参将军见了,大怒,从身旁亲兵手中夺过一张铁弓,弯弓搭箭,放了出去。 一名弓箭手发出一声闷哼,肩膀上插着一支箭矢。 “给我守住城墙!” 府军射出的箭矢就像蝗虫一样,钉在城墙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一群手持各种武器的辅兵,急匆匆地冲上城墙:“南宫大人,我们也来帮忙!” 南宫京喊道:“帮我把盾牌拿起来,挡住下方的箭矢!” 几面铁盾竖起,顿时让箭手们的压力大减。 一个个府兵从云梯上摔了下来,惨叫连连。 狭窄的城墙上只有十几个人可以同时战斗,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登上城墙。 那些爬上了云梯的士卒,纷纷成为了箭矢的靶子。 守卫们甚至连滚木礌石都没有用,只是一轮又一轮的精准箭雨,就将府军的第一波攻击打得溃不成军。一连串的箭矢破空声中,一个又一个府兵倒在地上,砸在尸体上。 张参将面色阴沉地看着战局,这种试探式的攻击,他早就料到了。 他挥了挥手,命令道:“冲锋!” 护城河前,溃散的军士散开,一支穿着铠甲的军士冲了过来,为首的百户向张参将请示了一声,就走了过来。他看得出来,城墙上的守军并不好对付,这可不是一场普通的剿灭土匪的战斗,而是一支边军。 张参将目光阴沉,没想到土堡的反抗,竟然如此激烈,这完全不符合常理。 什么时候,守备军这么厉害了? 城头上,二狗瞳孔一缩,他敏锐地感觉到,这第二波攻击,又有了新的变化。 第83章 等待 这些府军身上不再穿着轻甲,而是穿上了厚重的木盾,身上穿着镶铁的棉布铠甲。他回头一看,发现自己的弓箭手都在颤抖,大部分箭矢都被盾牌挡了下来。 他深吸口气,弯弓搭箭,对准盾牌之间的空隙,将冲在最前面的府军射了出去。不过这种准头毕竟是少数,大部分箭矢落在盾牌上,也只是留下了一些浅浅的凹痕。 “南宫,我们是不是该扔一颗雷了?” 他喊道。 “慢着,慢着……” 南宫京捏紧了手中的折扇,有些紧张地朝远处望去。 “等什么?” 他被南宫京的话弄得一头雾水。 南宫京说道:“等援军!” “援军?” 他没时间多想。 但南宫先生一个是军师,一个是战兵,只负责杀人而已。 他举起长枪,对着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府兵就是一枪。 鲜血的味道瞬间弥漫在了城头之上。 “堵住洞口!不能让他们靠近!” 二狗喊了一声,眼角余光看到一名府兵顺着云梯往上攀爬。他一个箭步上前,手中长矛狠狠扎在那府兵的肋骨上。那名士兵眼睛一瞪,被他一脚踢飞。 箭雨呼啸而至,二狗缩在垛口,只听得箭矢打在砖墙、盾牌上的沉闷声响。 他倒吸了一口凉气,发觉自己的双手在颤抖。 杀人这种事情他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但每当看到鲜血从伤口里喷出来的时候,他的胃部就会一阵翻腾。 “狗哥,你怎么来了?” 这边!” 二狗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三个府兵已经爬上了城墙,正在和几个兄弟厮杀在一起。长枪一甩,正中一人的后心。那人发出一声闷哼,倒地不起,他的几个兄弟也把剩下的两个砍翻在地。 喊杀声震天。 二狗手中的战矛,如机械般舞动,或刺,或挑,或扫,每一次挥出,都会有一道血箭飞出。 一名府兵腿上中了一剑,跪倒在地求饶,二狗迟疑了一下,就被身边的士兵一刀结果了性命。 “狗哥!” 那士兵大吼一声,“只要他们还活着,我们就得死!” 二狗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忽然想起了当年与蒙古兵打仗的情景。那时候,他才刚刚入伍没多久,就看到自己的战友被开膛破肚,肠子流得满地都是。一名老兵临死前还在哭喊着自己的母亲。 他并不畏惧杀戮。 只是弓箭用惯了,真正近身搏杀的,还真没几个…… “啊——” 他怒吼一声,手中长枪猛然刺入一个刚刚爬上来的府兵胸膛。那人握着长枪,看着他,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二狗猛地一推,那名府兵连同长枪,直接从城墙上摔了下去。 “哈哈哈!” 他忽然放声大笑,笑得有些癫狂,“来吧!混蛋!” 他抓起弓箭,对着一个府兵就是一箭,直接将他射倒在地,连带着后面的两个护卫也被射倒在地。 “狗哥威武!” 二狗没说话,目光落在另一名府兵身上。 那人的动作很敏捷,很快就翻过了垛口。 二狗一箭射出,那府兵立刻举刀抵挡,金铁交鸣,二狗一咬牙,又是一刀斩出,这一次,那士兵没能挡住,直接被箭矢撕裂,鲜血飞溅。 温热的鲜血从脸颊上流淌而下,二狗舔了舔嘴唇,咸咸的味道,让他越发兴奋。 城墙上的士兵渐渐冷静下来,一个个将冒出来的府兵刺穿。 城墙下尸体如小山般堆积起来,后面的府军攻击明显变得迟缓起来。 “怕了!” 他吐出一口鲜血,对着南宫京喊道:“我们杀出去吗?” “啊?” 靠着墙的南宫京闻言一怔。 “别别别别别别别,我不出去……” “狗哥,又有人来了!” “南宫大人,还愣着干什么?” 他喊道。 南宫京吓了一跳,连忙扶住栏杆:“我不要下去!援军很快就会赶到……” 士兵们对视一眼:“援军从何而来……”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声悠长的号角声从远处传来。 众人下意识地抬起头。 地平线处,黑压压一片,像是一片黑色的海洋。 铁衣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蹄声如雷,由远及近。 “西陇卫!” 他眼睛一亮:“杀啊——” 战士们士气大振,纷纷举起刀剑,将刚刚冲上城头的几个人捅倒在地。 城墙下,张参将军回过头来,面色大变。 “怎么会这样?” 西北天际,旌旗飘扬,遮蔽了整个天空。 一声悠长的号角声划破长空,紧接着是轰隆隆的马蹄声。黑压压的骑兵如潮水一般涌了过来,最前面一面猩红大旗,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陈”字。 “陈字旌旗破朔风,远山铁骑踏九霄” 西陇乌云压敌军,镇守边疆首功! “陈善,你怎么来了?” 西陇军团!” 马蹄扬起的尘烟直冲云霄,在日光下卷起一道遮天的黄土帷幕。 张参将军打了个寒颤,他虽然嚣张,但也知道,陈善的亲卫,都是身经百战的精锐,能与鞑子正面交锋! “退!撤!” 张参一挥马鞭,大喊:“快撤——” 但还是晚了一步。黑甲洪流已经一分为三,如同死神之镰,朝着后方冲去。 “陈将军,你怎么来了?陈将军亲临现场!” 他焦急道。 守卫们顿时骚动起来,有人嚎啕大哭,有人跪倒在地。 萧先生可是陈将军的亲传弟子!边关何人不识? 今天,将军竟然亲率大军驰援土堡,这是一件足以载入边军史册的荣耀! 南宫京长舒一口气:“……” 他看着越来越近的骑兵队伍,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大人此举,实在是太大胆了! 自己带兵攻打清州,却把土堡交给了陈将军? 太疯狂了…… 更不可思议的是,陈将军居然答应了! 疯狂,所有人都疯狂了! 南宫京摇了摇头,一脸苦笑。 然而,当他看到张参将仓皇逃窜的身影时,却是忽然有了一种感觉。 这疯狂, 疯狂得恰到好处。 张参麾下的府军第一个动了。 其中一人突然扔掉了手中的武器,疯狂地朝着旁边跑去。这一举动就像是连锁反应一样,原本井然有序的军阵就像是被刺穿的蚂蚁一样,轰然炸开。后方的弓箭手惊恐地回头,却是被重甲骑兵撞得四分五裂。 第84章 一本万利 西陇卫的骑兵冲入府军的后方,瞬间洞穿了他们的弓箭手和辎重队伍。马车被撞得四分五裂,箱子也被撞得四分五裂。 “别跑!布阵!结……” 一名百户大吼一声,突然停了下来。 前方的骑兵已经冲了过来,三匹披甲的战马一前一后冲入人群之中,将他连人带马踩成了肉泥。 “饶了我吧!”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 这是陈善亲自训练的铁骑,号称铁骑所到之处,鸡犬不留。 “娘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 一名年轻府军跪倒在地,嚎啕大哭起来。 他身边的同伴扔掉了手中的长枪,想要逃走,却被一名骑士一剑砍掉了半个头颅。 后方的战士们还在拼命地向后逃去,有数十名战士侥幸逃出了包围圈,但是西陇卫的骑兵却没有给他们任何活命的机会。长刀如叶,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就像是一台绞肉机。 杀戮就此展开。 张参将的亲兵们想要组织阵型抵挡,但在这浩浩荡荡的骑兵面前,根本就是小儿科。“张”字大旗被西陇卫的骁骑一矛挑断,旗帜掉落下来,瞬间被马蹄碾成粉碎。 只是片刻功夫,刚才还气势汹汹的三千府军,就像是一群待宰的羔羊。这些人中不乏身经百战的老兵,也有低级军官,在骑兵冲来的时候,还有人大叫着组织反击:“结圆!外面的长矛手——” 但这一切都是徒劳的。 毕竟,这可是西陇卫啊。 剩下的府军,已经溃不成军。 有的人跪在地上求饶,有的人扔掉武器,撒腿就跑,更多的人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乱窜。 土堡城城墙上的守卫们,看到这一幕,都惊呆了。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骑兵冲锋。这哪里是战斗,分明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狗哥,啥时候咱们也能这么牛逼啊?” 一名弓箭手的声音都在发颤。 二狗眼眶湿润,狠狠地拍了一下苏平的头盔。 “你是不是傻?我们是弓箭手! 清州,府衙内。 知府周如坐在书房前,几位清州豪商分坐两边。 小厮送上茶水,然后退了出去,房间里只剩下茶香。 “诸位!” 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周如喝了一口茶,直入正题,“诸位应该都听说了吧?” 盐商郑老爷道:“小的听闻,如今燕云三州,已经被划作互市,已经重新开放了……” “互市?” 周如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说得直白一点,三州之地,都是我女真之地!” 大厅里顿时炸开了锅。 “这……” 几个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一脸懵逼。 周如慢条斯理地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半杯茶,看着杯中碧绿的茶水缓缓倒入杯中。每年还需向女真进贡白银三十万两,丝绸十万匹,贡茶五千斤,贡酒两万斤……” 绸缎庄的赵掌柜眉头微微一皱:“十万匹?这不是要发到各州么?” “不错。清州分两万匹。” 周如端起茶杯,“按照往年的规矩,七折出售。” 赵掌柜脸上露出一丝苦笑:“百分之七十?还不够本的!” “赵兄稍安勿躁,” 周如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有了盐引和漕运的特权,这点差价还怕补不回来?” 众人神情不一,那名叫李老板的茶商忽然出声道:“大人,这次的贡茶,只怕是要自江南征调了。” “嗯。” 周如颔首道,“若论品茶,还是江南产的好,那可就不一样了。” 但是这酒……” 说到这里,他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怎说?” 商人们纷纷凑了过来。 周如笑道:“大家都知道,女真族和鞑子,一在东北,一在西北,都是如此。在那苦寒之地,寒冬腊月,最喜欢喝酒了。朝廷本来想把这两万两贡酒的差使大半给南方,可是他们已经接了贡茶的生意,如果还想独吞,那就太不公平了。” “那您是说……” “清州杏花村,王爷力推,可东平王非要竹叶青不可,朝中大臣又推了香泉与锦江春,总而言之,各家自作自受,人人都想分一杯羹……此事,要等到中秋之后才能定夺。” “大人……” 郑老爷忽然压低了声音,“说起来,前几日隆昌酒楼推出了一款名为‘将军醉’的酒,不知道大人有没有品尝过?” 周如挑了挑眉:“是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赵掌柜接过话茬:“这酒果然不凡!入口醇厚,回味甘甜,喝完之后全身暖洋洋的,却不会让人觉得燥热。” 他砸吧砸吧嘴,一副回味的样子,“前些日子,我请了几个北地人,喝了一整壶。” 李老板点了点头:“我也吃过,不过味道还不错。” 论激烈程度,胜于杏花村;论香气,丝毫不逊色于竹叶青。若能拿去进贡,定可讨得女真贵人的欢心。” “是不是比杏花村更好?” 周如敲了敲桌子,“这酒是从哪里来的?” 众人面面相觑,纷纷摇头。 赵掌柜哈哈一笑:“隆昌号的陈掌柜,嘴巴很严,我们怎么问,他都不肯说。” “呵……” 周如呵呵一笑,“这样的好东西,我当然要留着了。” 众人明白他的意思,都是哈哈大笑。 周如说道:“诸位可知,此次贡酒之争,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看了众人一眼:“往年的贡酒都是亏本的,价格比市场价低了三成。可是现在,西梁国王和东平王打得不可开交,你们以为就是为了那点酒钱?” 李老板抱拳道:“愿闻其详……” “岁币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周如哈哈一笑,“如今天下大乱,粮食涨价,酒也跟着水涨船高,这贡酒,可是货真价实的皇商特权。说句不好听的,无论是盐引,还是运输,又或者是边境的贸易,都是一笔巨大的金山银海。” 赵掌柜眼前一亮:“这么说,这可是一笔一本万利的生意啊。” “正是。” 周如目光扫过众人,意味深长地说道,“若是能助王爷一臂之力,清州四门商路就能畅通无阻了。到时候,你们的库房就得扩建了。” 第85章 守株待兔 “大人英明!” “还望大人成全!”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满脸堆笑。 正聊得开心,一名随从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在周如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什么?” 周如大吃一惊,“是吗?” 他看着众人好奇的眼神,强作镇定,微笑道:“各位慢慢吃,我去去就回!” 他快步走到廊下。 周如拉着随从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回大人!” 他恭敬的应了一声。小厮低声道:“据说张同知下了命令,说西门已经找到了私盐商人的踪迹,将所有人都调走了。” “私盐?” 周如皱了皱眉,“我什么时候查过私盐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整个人就僵住了。 院落外,一群士兵如潮水般涌了进来,眨眼间,便将所有重要的道路都控制住了。 他们身穿甲胄,腰间佩着一柄长刀。 “你们……” 周如颤声道:“你们是谁的人?” 萧辰踏前一步,身上的铠甲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你就是清州府尹周先生?” “是我!” 周如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你是谁?” “陈将军命令,西陇卫萧辰前来捉拿乱党。” 萧辰打开一张盖着朱红印章的公文,“为了周大人的安全,我希望你能在县衙里待上一段时间,不要离开。” “放肆!” 一声暴喝传来。周如的声音陡然拔高,“我是朝廷命官,岂是你一个小小的百户能比的?清州一片太平,哪里来的叛军?” 萧辰慢条斯理地收好公文:“清州将军张参,勾结鞑子,率军攻打我边关,证据确凿。” “与鞑子勾结?” 周如脸色大变。 萧辰站了出来:“周大人,你知道这件事吗?” “臣如何知道军中之事!” 周如慌忙后退,“萧百户,你这是在质疑我吗?” 萧辰微微一笑,道:“周大人最好不要知道这件事,免得惹祸上身,勾结鞑子,诛九族!” 周如脸色阴沉,眼中凶光闪烁:“萧百户,这里是清州府衙,你西陇卫为何不直接去军营,而是去调查叛军?难不成,你的镇西军,已经膨胀到可以骑到西梁的头上来了?” “周大人言重了。” 萧辰摇了摇头,“微臣不过一介百户,只会执行军令而已!陈将军体恤周大人,又听闻周大人和张参将军私交甚好,怕大人心急之下,做出什么不智之举,便命小人带人前来护卫大人!” 随即一声大吼:“来人!” “在!”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响起。 “把周公子带到后院去。” 萧辰死死盯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的周如,一字一顿道: “好,休息,休息!” 官道之上,十余骑仓皇而逃,一脸的惊慌。 张参将俯下身子,手持马鞭,对着马臀就是一阵猛抽。 头盔早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披头散发,胯下那匹枣红马,早已口吐白沫。 “啊!!!!” 他身后那几名亲卫也好不到哪里去,铁甲上满是血污,还有一名亲卫的臂甲已经变形,大半个身体都染上了鲜血。 道路上的灰尘被马蹄卷起,拖出一条长长的烟尘。 一名亲兵胯下的战马突然前蹄一软,翻身栽倒在道旁的水沟里。可其他人却不敢停下脚步,继续抽打着坐骑。 张参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牙齿上都有鲜血溢出。 三支千人的精锐队伍,就这样全军覆没在了土堡之外。 那可怕的一幕,不断在他眼前闪过…… 黑色的骑兵如同潮水一般,朝着他冲了过来,手中的长枪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该死……” 他狠狠捶了下马鞍,指关节都被砸得血肉模糊。 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西梁王决计不会善罢甘休,更不提战死将士的家属……单单抚恤银两,也是一个天文数字。张参将太阳穴突突跳动,冷汗混杂着鲜血流淌下来,在脸上留下一道道血痕。 得想个万全之策才行…… 是啊,就说是边军和鞑子勾结,在这里设伏! 不,还差一些。 还说是萧辰先动的手,逼着他们反击…… 最好的办法,就是伪造几封密信,证明这些边军早就准备好了…… 他倒吸一口凉气,恶狠狠地想着。 清州城的轮廓,终于出现在了眼前。 …… 清州的城墙上。 一名士兵看着马蹄扬起的尘土,发出了一声厉啸。 城门口的守卫立刻警惕起来。 胡永提着战刀,大喊一声:“伙计们,货到了!” 远处,十余骑疾驰而来,骑在马上的兵卒扯着嗓子大喊:“都给我让开!让一让!” 狠狠抽打着挡路的行人。一位老者躲闪不及,眼角被鞭子抽中,鲜血直流。 “迎上去!”胡永大喝一声,立即率领一队人马,朝着城门外冲去。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亲兵,正要拔剑,胸口中了一枪,整个人飞了起来。 张参将瞳孔一缩,猛地一拉缰绳,掉头就跑。 三枝羽箭“噗噗噗”射入马颈,枣红马被射得倒飞出去,重重摔在路旁的臭水沟里。 “咳咳……”他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脖子上却已经架起了一把钢刀。胡永用刀尖拨开对方的乱发,猛地睁大双眼,“你到底是什么官?” 不远处,马嘶之声响起,其余的亲兵也都被抓了起来。 张参将突然将一把泥土从臭水沟中扔了出来,胡永侧身躲开,泥水溅了他一脸。 “找死!”张参将一刀斩在胡永脸上,直接斩在了他的脸上。 胡永身体后仰,躲过了这一击,然后一脚踹了出去。 张参将闷哼一声,踉跄倒退。胡永趁机欺身而上,一刀斩下。 “铛!”的一声巨响。 张参将反手一刀,强行架住了胡永这一刀,两把钢刀撞在一起,火星四溅。 借着这股反震之力,他身体一旋,长刀在空中画了一个圆弧,斩向胡永的脖子。 “哎哟喂?”胡永脖子一缩,险之又险地避过这一刀,只觉得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他大喝一声,手中长刀猛地一挥。 刀势凌厉,将张参将军逼得节节败退。 “铛铛铛——” 第86章 赏赐 张参将连挡数下,手腕终于有些不支,钢刀脱手而出,落在地上,发出“哐当”的声响。 胡永反手一刀,“呼”的一声劈在了他的脸上,将他打得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妈的,三脚猫的功夫!”胡永呸了一声,抖了抖手腕,“把他绑起来!” “胡伍长!”一名士兵匆匆赶来,低声道:“说是张参将!” “啥?”胡永愣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那只鼻青脸肿的“三脚猫”,连忙蹲下身,试了试他的呼吸。 “哎呀!”他惊呼一声,“我差点就没命了!快,把它抬回去,好大的一条鱼!” …… 土堡的外面,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荒野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上千具尸体,暗红色的血液早已干涸,染红了大片荒野,呈现出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死人和活着的人混在了一起,残破的府军旗帜斜斜插在尸体堆里,在夜风中猎猎作响。 一条梯子横七竖八地躺在血泊中,三具尸体被钉在了上面。最下方的一个府军眼眸还睁得大大的,怔怔的望着天空。断枪,断口的钢刀,散落一地。 尸体上躺着几匹受伤的战马,不时发出凄厉的嘶鸣。夜风吹过战场,带来血腥味,夹杂着若有若无的呜咽。 这几个府军都受了重伤,但并没有死去。但随着夜幕的降临,这样的声音也变得微弱起来。 城墙之上,南宫京正居高临下地看着这血腥的一幕。 他虽然没有参加战斗,但是作为留守部队的支柱,他始终站在城头,哪怕心中再如何恐惧,他的双腿却从未软过。对此,他很是满意。 此时的他,浑身是血,心中却是一片兴奋,再也没有了恐惧。 陈将军不放心萧辰,就带着西陇卫,赶往清州,想要救他一命。 打扫战场这种事情,自然是由他来做。 真是头疼啊。 “二狗!我有件事想问你……” 二狗叼着一块烧饼,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南宫先生,怎么了?” 南宫京压低声音道:“清理战场这种事……你会吗?” 二狗愣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南宫大人,我们得把所有的尸体都埋了,免得感染瘟疫。” 他擦了擦嘴角的面包屑,正色道,“大人教过我,死人是最容易传播瘟疫的地方,一不小心,死的人比上战场还要多。” 南宫京好奇道:“萧大人还教过他们?” “嗯。”“我这就去取《防疫指南》。” 说完,也不等南宫京回话,便转身朝着城门口跑去。 南宫京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紧绷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没过多久,二狗拿着一本小册子跑了过来。 “你看,南宫大人!”二狗翻了翻,指了指上面的一页,道:“老爷说了,将尸体埋在背风的地方,不能靠近水源。坑的深度要超过一丈,下面要铺两寸的生石灰,然后再铺三尺厚的土……” “太好了!”南宫京接过册子,“立即召集青壮年,清理战场!” 又过了两天,萧辰带着他的部下,回到了土堡。 荒野上,尸体已经被清理一空,一座座新的坟墓整齐地排列在远离河流的山坡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石灰的味道,一些燃烧衣服的灰烬还在冒烟。 “大人!”南宫京上前一步,“您终于回来了,一切顺利吗?” “很好!”萧辰跳下马来,抓着南宫京的手使劲摇了摇,“我从将军那里听说过府军的事。阿京,有你坐镇,真是太好了!” 南宫京本就不习惯这种握手礼,略显局促,闻言却是眼圈一红:“这是阿京应该做的。” 那战兵接过马缰,二人并肩朝谷内行去。 萧辰道:“这一次,多亏了你的运筹帷幄,才能拿下张参将。” 南宫京笑道:“自作孽,不可活。将军打算怎么处置他?” “叛国,诛九族!萧辰冷哼一声,停了下来,“这厮死鸭子嘴硬,就是不肯说。不过西陇卫代镇北王接管清州兵权,这次的收获比想象中要大得多。” 南宫京两眼放光:“这么说,那镇北王还得好好赏赐你了?” 萧辰摆摆手,指着远处的城墙,兴奋道:“我告诉你,看到那清州城的时候,我还真觉得,我们这座城楼,还不够气派,如果能再扩大个三五公里,就能变成一座要塞……” 南宫京闻言苦笑一声,掐指一算:“大人,光是石料就得几十万方,人工……” 萧辰立刻泄气:“是啊,钱……算了,我什么都没说……” 南宫京脑海中灵光一闪:“公子,那清州府尹……” 萧辰摇摇头,道:“镇北军虽然是边军,抓个叛徒还在我的职权范围内,但像知府这样的朝廷命官,我还真没这个权力。” 南宫京闻言,默默点头。 萧辰沉吟片刻,继续道:“但周如乃是西梁王党羽,如今将军攻下清州,下一步就该上奏朝廷,参西梁王用人无方,治下无方。到时候,周如就会被架空,甚至被调走。” 南宫京面露思索之色:“西梁王会眼睁睁看着吗?那可是一城之地啊……” “他敢?”萧辰嗤笑道,“现在证据确凿,勾结外敌,西梁王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和镇北王为敌。到头来,不过是一个替死鬼罢了。” “替罪羊?”南宫京一怔。 “不是府军统领,就是张参将。”萧辰意味深长地看着南宫京,“具体是什么人,还轮不到我这个小小的百户来指手画脚。” …… 几天后。 此刻,萧辰正在操场上,监督新兵们的训练。 “大人!”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一名哨卫飞奔过来,道:“外面有王府的马车,说是奉镇北王的旨意,要给王爷送上一份赏赐!” 萧辰皱眉:“镇北王?” 按照大乾军方的规矩,他的封赏,应该是直接交给上官陈将军,而不是劳动镇的北王。 他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但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去想这些了。 “欢迎他!”萧辰大步朝城堡大门走去。 城堡大门外,一群身穿黑色铠甲的骑士站在那里。 当先一名掌旗官高举玄色王旗,上面“镇北”两个大字在日光下闪闪生光。 第87章 拉拢 “属下萧辰,恭迎王令!”萧辰快步上前,躬身行礼。 掌旗官跳下马来,自怀中取出鎏金文书,朗声念道: “奉镇北王命:土堡百户萧辰,为人忠厚,勇武过人,屡建奇功。特赐之——” “第一,晋游击将军,领清州助战副将,准扩充亲兵一千人。” “第二,赐铁萧旗,以示麾下独立。” “第三,割让山货贸易,上缴三成,其余归我。” “第四,发放重型弩炮三十把,铁甲百具,弓弩若干。” “五,封王府大将军为虚职,有参政之权。” “其二,准许边民入军。” “多谢王爷厚赐!”萧辰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接过文书。 他悄悄从袖子里掏出五张银票,借着行礼之机,悄悄塞到了掌旗使手里。 掌旗官捏了捏手指,眉头立刻舒展开来,“萧将军真是聪明。” “大人过誉了。”萧辰低声道,“不过,我有个问题想不明白,王爷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大的赏赐?” 掌旗官环目四顾,见亲兵们纷纷退开三步,才轻笑着说:“前些日子陈将军去王府议事,清州一战,大半功劳都是你的。还说什么‘若不是萧百户突袭敌阵,我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王爷这些日子做梦都能笑醒,这点奖励,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萧辰明白了。 掌旗官走上前去,轻声道:“王爷有一句话,望尔好自为之,莫要让我失望。” 说着,他在萧辰肩膀上轻轻一拍。 待到烟尘散去,土堡内的士兵立刻将马车团团围住。 “贺喜大人荣升!”胡永拱手一礼,满脸喜色,“这次我土堡,也算是扬眉吐气了!看谁还敢小看我们!” “贺喜公子!” “贺喜将军,贺喜!” 战兵们纷纷道贺。 几名年轻战士已经按耐不住,把手搭在重弩上。 “我的天,这东西一箭就能洞穿三层铠甲。” “看那箭头,天呐……” “就算是战马,恐怕也会被刺穿……” 南宫京站在外围,并未上前。 他双手拢在袖子里,看着那支渐渐远去的骑兵队伍,忍不住皱了皱眉。 萧辰笑道:“通知食堂,今天多吃一顿,二狗子,你带人去清点战利品,放回库房。” “得令!”他高声应道,然后转身喊道:“兄弟们,帮我们一把!快去库房!” 众人一阵欢呼,忙着搬运战利品,很快就按照命令离开了。 只有南宫京和萧辰两人。 南宫京缓缓走上前去,压低声音道:“大人,你不觉得有些不对劲吗?” 萧辰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看着车队远去的方向,眼底的笑容渐渐消失,变得若有所思。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长,在地面上投下一片孤寂的影子。 “阿京……”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疲倦,“你觉得,这些赏赐,都是将军给的?” 南宫京的眼睛眯了起来:“大人,你也发现了不对劲?镇北王越过将军,直接封赏,是不是有点过了?” “希望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萧辰摇摇头,又笑起来,拍着南宫京肩膀说:“走吧,今天晚上我们喝个痛快。不管有没有奖励,我们先庆祝一下!” 夜色渐浓,喧嚣渐渐平息。 陆悦在油灯下美滋滋地数了数银子,正要睡去。 就在这时,隔壁的房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脚步声很轻,但还是被她听了个清清楚楚。 “萧辰,你怎么了?” 这么晚了,他去做什么?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了一会儿。 虽然已是盛夏,但夜晚的山中,依旧带着几分凉意。 萧辰几个助跑,手脚并用,飞快爬上城墙。 自从土堡扩建后,这堵墙就再也没有任何防御能力了,他本想将这堵墙挖开,但考虑到陆悦对墙壁的痴迷,他还是忍住了。 跟陆悦学了一段时间的武功,现在已经可以攀爬两米多高的城墙了。 只是几块凸起的石砖,仍旧是需要借力。 这段时间的苦修,让他隐隐有些明白武学的奥妙。 所谓的修炼,就是对力量的控制。 劲力有真有假之分。虚劲用来试探,沉劲用来控制,弹抖力用来放人,零断劲用来杀人。 武功的背后,就是对力量的掌控。 轻功上墙也是一样。 没有轻盈的感觉,只有随心所欲的力量。腾跃要将全身的力量凝于一点,借力的时候,要知道如何借力,落到地面时,又要收放自如,化下落为无形。 这并不是单纯的爬跃,而是一种对力量的控制和控制。看起来,他已经摆脱了重量的束缚,可实际上,他对力量的掌控,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在这乱世之中,这也是对实力的一种考验。 什么时候发,什么时候收,什么时候收,都是随心所欲。 他以徐百户为诱饵,引诱张参将与三支百人小队交手,然后将张员外的行踪泄露出去,激怒对方全力进攻,再借助将军之力拖住敌人,自己则率领大军攻打清州城。 蓄势、释放、借力,都是一场博弈。 可镇北王为何会突然出手? 萧辰坐在城头,看着山谷中,零星几根火把,发出微弱的光芒。 那是几队巡逻的夜卒。 只是默默地看着,若有所思。 镇北王的奖励,绝对不是一般的丰厚。 除了那面象征着“铁萧”的战旗,以及一个王府参军的虚名之外,剩下的四样东西,都是相当丰厚的赏赐。 游击将军不过是个散修,并没有什么实权,却被封为清州防御副将。这可是正五品的正五品大员,地位还在知县之上。这等于是把他送到陈将军面前。 要知道,陈将军可是清州城的城主,掌管着整个清州的防务。 而且,山货贸易的垄断,也让土堡成为了土堡的私人产业。 萧辰实在想不通,镇北王怎么会赏赐如此丰厚的资源。 真的只是一份赏赐?还是说,他想要拉拢自己? 而另外两件奖励…… 三十台重弩,一百套盔甲,都是萧辰目前最需要的东西。铁甲虽然可以自己打造,但过程复杂,耗时耗力。现在王爷赏赐了一百套盔甲,足够武装一支精锐的百人小队了。再加上铁血陌刀,就是一支可怕的军队。 第88章 煤矿 最后一条,就是允许流民进入军营…… 事实上,土堡已经实行了很久了。 但现在,有王命在身,这一举动已经从私自征兵,变成了一种命令。 这是合法的…… 就在他思索的时候,他听到了衣袂破空的声音。 他一转身,就看到陆悦已经爬到了城头上。 萧辰道:“为什么不睡觉?” 陆悦看都没看他一眼,自顾自的坐了下来。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 她抬起头,看着天空中的圆月,双腿悬在半空中。 连鞋袜都没穿。 “我要考虑的事情很多……” 萧辰想要解释,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好像不用解释了。 他不说,陆悦也不问,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 明月高悬。陆悦抬起头,看了许久,才垂下眼帘,斟酌了一下,才开口。 “这……这就走。” “咦!去什么地方?” “回山寨。” 这个决定,可不是那么好下的,陆悦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却是沉甸甸的。 萧辰微微一愣。这几天相处下来,他都快忘了这家伙是风海寨的帮主了。 “哦……” “哦,那我就还给你!”她赶紧补充一句,脚尖在城墙上蹭了蹭,“既然拿了钱,自然要好好教,你也不用怕我跑了。” 萧辰微微一笑:“放心吧。” “嗯?” “逃不掉的……” “……” “陆悦逃了,风海寨就逃不掉了……” 陆悦回头瞪了他一眼,却见他哈哈大笑起来。 月光下,她忍不住笑了。 “我在外面呆的时间太长了,二长老应该很担心……我也该回去看看了。” “嗯,我教你的,你都记下了吗?” “记下来的有,记不住的……反正我是抄本子的……” 她晃了晃脚,月光洒在她的脚腕上。 “经营山寨,并不是单纯的厮杀,而是要考虑好目标。” “举个例子,要想活命,就得先想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你活不下去。只有这样,我们才能更好的准备。” 夜风吹拂着陆悦的秀发,她没有说话,也没有说话。 “银子才是最重要的。” 萧辰顿了顿,又道:“杀人越货,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可以去西梁山收购山货,运到土堡去,这才是正途。” 陆悦之所以留下,除了钱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如何经营山寨。 这几天,他说了很多东西,其中一些东西,就连陆悦都有些吃惊。 萧辰沉吟片刻,道:“向北开拓羌族的商路,倒是一个不错的机会。而且……”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了下来,看着陆悦道:“西梁山上有什么矿脉,你可知道?” 陆悦目光一闪,摇了摇头。 “你回去之后,可以派人去探查一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的地盘上,应该有铁矿和煤矿。那种黑不溜秋的,比木炭还结实……” 如果我没猜错,土堡、西梁山,都是晋地的一部分。矿产资源极其丰富.只是这个时代,对于矿物资源的开发,还处于初级阶段。 而现在,萧辰迫切地想要找到一座煤矿。 有了煤炭,熔炉的温度将会大大提升,锻造出来的武器和铠甲也会变得更加强大。 最关键的是,有了稳定的燃料供应,他可以尝试很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技术。 “石炭?” 陆悦听完萧辰的介绍,两眼放光。 “这是我们村子后面的一种,黑乎乎的石头,燃烧的时候很厉害。” 萧辰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眼前一亮:“是啊!木炭!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这不是在冬天么。”陆悦抿了抿嘴,“那玩意儿烟太大了,呛得我咳嗽,还不如烧柴……不过确实挺耐烧的。” 夜风吹乱了陆悦的发丝,她将发丝拢到了耳后。 “二爷又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云游的道士,就是用这块黑石炼丹的,最后炸炉了……” 说着,她忍不住笑出声来。 听到这里,萧辰心中一热。 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确定,西梁山上确实藏有煤矿,并且当地居民已经对此进行了初步的开发。 萧辰心中飞快计算着成本。 西梁山距离土堡有两百多里,这是一段不大不小的路程。如果是用普通的骡马拉车,一车煤炭最多只能拉八百斤。如果是一般的商队,十车就能运来八千斤粮食。 八千多斤的煤炭,可以让土堡的熔炉燃烧半个多月。 和木炭比起来,煤炭的火力要凶猛得多,熔炉的温度也能提升上千度。 这说明了什么? “陆小姐,我这就带人跟你一起回去!” “啊?”陆悦一脸惊喜地看着他,“真的?” 萧辰点点头:“‘后山石炭’的所有出产,我都要包下来!将来,你们山寨的银子,就不愁了!” 陆悦:“……” 夜风吹拂着她的脸颊,驱散了她眼眶里的泪水。 她慌忙移开目光,指尖悄悄擦了擦眼角。 还好,他刚才太激动了,根本没注意到。 萧辰是真的没时间去想别的。 他心中已经盘算好了要带多少工匠和马车,甚至已经开始规划运输路线了。 这个意外的惊喜,让他热血沸腾。 …… 第二天,天刚亮,土堡就热闹了起来。 萧辰正在校场上清点人马,忽然一名亲兵跑了过来,禀告道:“大人,隆昌号的陈掌柜求见。” 萧辰挑了挑眉,“这么早?” 没过多久,陈掌柜就跑了过来,提着裙摆就要跪下。 萧辰上前一步,牢牢抓住他的胳膊:“陈掌柜,你想干什么?” “恭喜您升任游击将军!” 陈掌柜见机而起,满脸堆笑,自袖中取出一张礼单,“不成敬意,还请大人收下。” 萧辰接过礼单,忍不住笑出声来:“还是陈掌柜消息灵通。最近生意怎么样?” “多亏了您!”陈掌柜搓了搓手,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不过,将军酒的供应量实在是太少了,很多富商都订了十几坛,我可没那么多钱……” “这个可以商量。”萧辰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去之后,我会让酒厂多建几个地窖,产量会成倍增长的。” 第89章 民不聊生! 陈掌柜闻言心中一喜,但还是小声道:“大人,我还听说了一件事……” “你说。” “朝廷要向女真人进贡。” “岁币?”萧辰眯起眼睛。 “正是。”陈掌柜压低声音道:“听说他们要买大量的丝绸,茶叶,还有……烈酒。” “你怎么会知道这件事?” “前些日子,周知府宴请了几个大商人,打听清州杏花村的产量。” 晨风吹过,尘土飞扬。 萧辰轻轻拂了拂袖子:“陈掌柜,你是想说……” “小的不敢想!” 陈掌柜摆了摆手,“我只是想,如果你能将将军醉列入我们的贡品,那价格……至少要高出三倍。” 萧辰沉吟片刻,哑然失笑:“还是陈掌柜想得周到。” 他转过身,看向正在整理装备的众人。 “这件事以后再说,我今天要出去一趟,陈掌柜,你帮我打听一下。” “大人放心,我这就去查!”陈掌柜恭敬地退了下去。 当朝阳从地平线上升起的时候,萧辰已经骑着马,离开了城堡的大门。 他回头看了一眼土堡的酒坊,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能不能拿到贡酒,已经无关紧要了。 参加这次的贡酒大赛,也算是一步妙棋了。 一旦将军喝醉了,京城里那些挥金如土的权贵们,岂不是要抢破头了? 要知道,一坛出现在皇宫里的烈酒,拿到京城的权贵圈子里,随便翻个身,就能翻上十倍的价格。 萧辰轻夹马腹,领着众人一路前行。 他几乎可以想象,无数的银子,会顺着山道,流入土堡的宝库。 到了那个时候,他们想要的武器,想要的铠甲,想要的战马,都可以有。 一旁的胡永好奇道:“大人怎么笑了?” 萧辰一抖缰绳,道:“我只是在嘲笑这个世界,有人用钱买和平,我们却要用酒换刀!” “用酒换武器?”胡永愕然。 大人,您这是要杀谁啊? 他想也不想,策马追了上去。 萧辰此次来梁山,只带了二十多名轻骑。 他们都是精锐之师,轻装上阵,若无意外,也就是四五天的时间。 他之所以亲自出马,也是有原因的。 首先,煤矿开采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实地勘察矿脉的走向,估计储量,更重要的是,要对开采的难度进行评估:是露天还是深井?矿层的厚度是多少?有没有水源? 这些重要的情报,都需要他亲自去看。 第二件事,就是亲自勘察这条长达两百里的商道。如今北方战事不断,沿途有三个地方是鞑子骑兵出没的险地,还有两个容易被山贼劫掠的山谷。 每一处险地,都要有相应的对策。 什么地方该急,什么地方该绕路,什么地方可以设驿站,都要他亲自定夺。 虽然路途艰险,但只要打通了这条商道,不仅煤炭可以源源不断的运输过来,还可以为土堡和风海寨,打造一条稳定的战略要道。 蹄声如雷。 陆悦轻轻一夹马腹,枣红马就像是一支离弦的利箭,疾驰而去。 在土堡里,这匹母马一直都很温顺,但自从她把它从马背上摔下来后,就变得温顺起来。 在阳光的照耀下,枣红马的鬃毛在风中猎猎作响,偶尔还会回头咬上一口。 有一次,辅助兵给了它一刻钟的时间,它就追着一个人跑了大半个演武场。 这一次,他跑得更欢了。 有时昂首长嘶,有时故意走偏,要抢在众马之前。 萧辰看得清清楚楚,不由摇了摇头。 那匹枣红马每走一步,便要后蹄一蹬,便如山中的魔王一般。 偏生陆悦的骑术极好,无论它怎么挣扎,它都能控制得很好,时不时地凑到它的耳边,低声说上几句话,那匹马就像是听懂了她的话一样,跑得更快了。 胡永一脸懵逼:“大人,这匹马是不是成精了?” 萧辰轻笑一声,扬起马鞭,追了上去。 枣红马打了个响鼻。 夜,漆黑一片。 蜿蜒曲折的山路上,一行人举着火把,沿着河流往前走着。 萧辰骑在最前面,火光映照着他的脸庞。 “前面又来了一群难民。”陆悦骑着马走到近前,压低声音说道。 萧辰瞳孔一缩。 远处的山路上,虽然只有寥寥几支火把,但走到近处,却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人影。 老人背着包裹,女人抱着小孩,所有人都低下了头,默默前行。偶尔还能听到哭声,夹杂着马蹄与马车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有些人实在是饿得走不动路了,干脆往旁边一躺,直接就睡着了,再也没有醒来过。 一天之内,他们已经遇到了七次。 西北局势日趋紧张,许多村落都遭鞑子劫掠,许多都是由陇西逃到这里来,经过西梁,南下江南,另谋生路。难民中并不只有贫民,还有一些富商,他们驾着马车,带着护卫,每一辆马车上都装满了货物,看得人垂涎欲滴。 只是侍卫们手中染血的钢刀,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周围的人,这些人都是要人命的。 夜风吹来,带着若有若无的哭泣声。 萧辰死死攥住马缰。 他们这一行人,正好与难民们背道而驰。 二十名精锐的骑兵,虽然披着披风,看不清铠甲,但是却可以清晰的看到,这支骑兵小队,每一个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只是,他的气势,却与逃难的人群格格不入。 “大人,要不我们把他们赶出去?”胡永一摆手道。 萧辰摇了摇头,道: 只见一名六七岁左右的小男孩,正紧紧抓着妈妈的衣服,光着脚走在石子路上。 当男孩抬起头时,火光照亮了他那张肮脏的小脸,以及那双过分明亮的眼睛。 萧辰移开目光,“走吧,天亮之前,我们必须抵达云栖岭。” 陆悦忽然勒马,从包裹里拿出一块干粮,递到一位路过的老妇手中。 老太太愣了一下,颤抖着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 她轻声道:“走吧。” 一路行来,足足休息了一个时辰。萧辰躺在柔软的毛毯上,抬头望天。 第90章 不速之客 夜幕下,银河如一条璀璨的玉带,从天空划过,万星清晰可见,似乎触手可及。这个时代没有雾霾,也没有光污染,星空纯净得让人心醉。 北斗七星高悬天际,牛郎和织女隔江相望,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那条黑暗的银河。 萧辰下意识伸出双手,五指张开,仿佛要在星空中测量距离。 晚风拂过指尖,带来青草的清香。 他想起了前世在都市里,只有借助天文望远镜才能勉强看见的猎户座腰带,现在却是明晃晃地挂在头顶,三颗亮星连成一条直线。 “我在村子里,从来没见过这么多星星。” 陆悦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他身边,抱着膝盖,赤着的双脚在青草上轻轻摩擦着。 萧辰歪着脑袋,星芒映照着她的侧颜,“风海山寨的夜晚,是不是有些不同了?” “太高了。”她抬起头,“寨子是建在山崖上的,一到晚上就会起雾,看不到天空。” 夜风吹来,带着一股淡淡的汗味。 萧辰这才想起来,从土堡出来后,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说起山寨。 “怎么样?” 陆悦没有马上回答,而是伸手在北斗七星上点了一下。 “这儿的星星……比较亮。” 萧辰愣了半天,没听懂他的意思。 “让你知道北方是什么。”萧辰指了指北斗,“再看看这个勺子,把这两颗星星连在一起,再延伸出去……” 陆悦循着他所指之处看去,只见北极星,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之色。 “它是从北边来的?” “嗯。”萧辰点点头。 夜风吹过,天上的星星仿佛也跟着云一起缓缓移动,只有那颗北斗星倔强地停留在原来的位置。 陆悦瞪大了眼睛:“其他星辰都在移动,只有它没有移动?” “嗯。” 她猛地回过头:“为什么?” 一双眼睛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明亮。 萧辰沉吟片刻,道:“那是因为它是‘天之轴’,群星都围绕它运转。” 陆悦一怔,抬起头,看向那颗孤星,沉默了很久。 “你是怎么知道的?” “很小的时候,我听一个老军官说过。” 陆悦忽然伸出手,手指在他手腕上轻轻一碰:“你再指点一下。” 萧辰微微一怔。他缓缓抬起手,在星空中一划。 这一次,陆悦的手指顺着他的轨迹,在夜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记住了。”她收回双手抱胸,笑道:“下次要是迷路了,就找这个。” 黎明时分,队伍来到了云栖岭。 清晨的晨雾还未散去,远方的山道上已是人山人海,到处都是逃难的人。 萧辰勒紧缰绳,环顾四周。 衣衫褴褛的人们向南方涌去,衣衫褴褛,衣衫上满是污垢,早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一位驼背的老人,背着一只竹篓,里面装满了家里剩下的锅碗瓢盆。 少妇紧紧抓着两只瘦羊,手心被绳子勒得鲜血淋漓。 最恐怖的一幕,是一家人跪在路边,老妪将一根稻草插在孙女枯黄的头发上,小女孩一脸茫然,根本不知道上面写着什么。 过了此岭,便是鞑子出没之地。” 陆悦压低声音道:“咱们得赶在天黑前赶到风海寨。” 萧辰点点头,看了一眼道旁衣衫褴褛,形容枯槁的难民。 几个穿着破烂衣服的男人正躲在大树后面,贪婪地看着自己的坐骑,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 三人中个子最高的一个,右手臂上还缠着一块带血的布条,左手则握住了腰间的柴刀。 “注意安全。”陆悦的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她胯下的枣红马似乎也意识到了危险,四蹄不停地刨动,“有人在后面,看样子是要闹事。” 萧辰不动声色坐直身体,右手虚握刀柄。 他注意到流民们互相用眼神交流着,有些人已经悄无声息地挪开了位置。 “滚开!”就在这个时候,胡永突然暴喝一声,抽出了自己的长刀。 一道寒光闪过,走在最前面的流民吓得一个趔趄。 萧辰低喝道:“快过去,不要被他们缠住。” 他可不想拿刀砍人。 因为他很清楚,人在饥饿的时候,会变得兽性大发。 从他们身上的伤口和破布上的血迹来看,这不是一次两次了。 如果是在土堡之中,他还能够将那些幸存者收入麾下,让他们脱胎换骨。但在这种地方,他也只能视而不见。 但是,有些人,却不能让他无视。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 有人大叫着冲了上来。 那人前冲之势虽猛,脚步却有些不稳,踉跄着向胡永的马臀撞去。 “找死!” 胡永暴喝一声,“啪”的一声,用刀背狠狠抽在那人的面门上。 那人倒在地上,胡永挥舞着钢刀,就要给他致命一击。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大叫:“大爷饶命啊!” 一名精瘦男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爷饶命啊!我兄弟是饿糊涂了,得罪了你。” 萧辰瞳孔一缩。 这人虽然衣衫褴褛,但跪在地上,却有一种江湖气息,腰间鼓鼓囊囊,显然也藏了东西。 至于地上躺着的那人,他已经看出来了,那人是冲着胡永胯下的那个包裹来的。 显然是饿坏了。 “冒犯?”胡永冷笑道,“如果我不阻止,岂不是已经成功了?” 那人拱手道:“几位大人,我这位兄弟有眼无珠,求你们高抬贵手。在下姓刘,多谢大家给我面子,叫我刘道。今日你若放过我这位兄弟,刘某愿意自断一根手指,向你赔罪……” 说话间,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 “刘道?”陆悦忽然问了一句,“你和白龙寨的刘垂是什么关系?” 刘道一愣,道:“那是我哥,你认识我哥?” 陆悦缓缓摘下面纱,露出一张脸。 刘道看清了他的脸,“啊呀”的一声,朝着他磕了一个头。 “你怎么来了?” 闻言,土堡众高手齐齐看向了陆悦,一脸惊讶。 陆悦嘴角抽了抽,道:“你知道我是谁?” 刘道点了点头。姑奶奶,去年我大哥带着聘礼去风海寨提亲,结果被你打了一顿,还是我带人把他抬了回来。” 第91章 新仇旧恨 陆悦冷冷一笑,说道。 身在局中的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听说刘垂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谁也不知道。 “令兄的伤势……已经痊愈了?” 刘道眼眶一红,颤声道:“夫人,我哥走了。” “他死了?!”陆悦呆了呆。 刘道抹着泪,道:“程家沟程湖,与鞑子勾结,欲将西梁山各寨占为己有。大哥……被那狗东西射了一箭!” 陆悦道:“何时发生的?” “就,就是上个月。”刘道擦了擦脸上的汗,道:“龙寨的六十七名兄弟,只剩下二十多人了。” “二十多个人,你们是怎么生活的?”萧辰忽然问道。 刘道低着头,忽然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我刘道愧对列祖列宗!看到陆悦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又补充了一句:“但我们从来不对穷人下手!专门打劫那些投靠鞑子的有钱人!” “哦?”萧辰饶有兴趣道,“比如?” “就拿程家沟的粮队来说吧!”刘道眼睛一亮,道:“程湖投降后,每个月的初五,都会把粮食运到北方去。我们抢了他两次!再后来,他又加派了人过来,咱们打不过,几个兄弟商量了一下,就往南边去了……” 陆悦目光一寒:“你不是说,程家沟的人,想要吞并西梁山所有的寨子?” “遵命!程湖和河堂是一伙的,河堂这狗东西做了鞑子的千夫长,负责收编各部。” “河堂,你是谁?”豹寨的寨主?难道他也投靠鞑子了?” 刘道点头:“是真的!” “风海寨在哪里?”陆悦皱眉道。 “风海寨是安全的,但河堂,却是万万不能动的!他……他怕我的剑法……” 话还没说完,那名被刀背砸晕过去的人忽然呻吟一声,醒了过来。 “三弟,不要求他们了……”刘道挣扎着走了过来。 “闭嘴!”刘道一巴掌扇了过去,骂道:“你惹了什么人?” 那人抬头看了一眼马上之人,又看了一眼陆悦。 “啪!”刘道一个耳光抽在他的脸上,将“风”字堵了回去。 他哭丧着脸对着陆悦磕了个头:“姑娘,你大人有大量,就别跟这小子计较了……” 陆悦低头看去,只见那被打了两个耳光的大汉怀里,掉出了半个饼子,已经发霉了。 萧辰注意到他递过来的糕点,“你上一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 “大人……” 胡永沉声道:“叫将军!” 刘道吓了一跳,赶紧磕了一个响头,“启禀将军,已经三天没吃东西了!” 萧辰环视了一圈。 每个人都是衣衫褴褛,双眼无神。 “阿永,给他们准备一包干粮。” 陆悦看向萧辰,有些意外。 长长的睫毛,在清晨的阳光下,在她的脸颊上投下细碎的影子。 萧辰记得,昨晚他教她辨认北极星时,她的眼睛里,就有过这样的光芒。 胡永闻言一怔,气鼓鼓地从背后取下一袋饼子,丢给了他。 刘道一把将他抱在怀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到了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二十多个衣着破烂的人陆续出现。 他们有的拄着拐杖,有的拖着受伤的双腿,年纪最小的也不过十五六岁,腰间挂着一把带着缺口的柴刀。 “谢将军!”刘道忍着眼泪,从怀里掏出一块糕点,递给众人。 一只慌乱的手抓住了饼,立刻把它撕得粉碎。有人一口将泥土和泥土塞进了嘴里,呛得两眼发白。 “喝点水。”胡永将水囊扔了出去,一脸肉疼。 刘道也不吃饼了,盯着那几个骑兵看了许久,忽然,“咚咚”一声,磕了三个头。我们愿意为您做牛做马!” 萧辰忽然道:“你会挖煤吗?” 刘道愣了一下。你倒是会打洞啊!” 萧辰点点头,翻身下马,在他面前蹲下,用手指在地面上划了几道线条。 “听着。”萧辰压低声音道,“我想在风海寨和清州土堡之间,开辟一条二百里的商道,负责押运煤车,每个月三十两,食宿另外包吃住,可愿意?” 刘道打了个哆嗦。 三十两,外加膳宿费用?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好事? “你不相信我?”萧辰见他一脸茫然,苦笑一声,转头对陆悦喊道,“来来来,姑奶奶,你给我作证……” 听到张铁叫自己“姑奶奶”,所有的土堡战兵都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陆悦怒目而视,点头道:“刘道,这是萧将军,来自土堡。如果你相信我,那就相信他好了。” 刘道点了点头。我们愿意!!只是……”说到这里,他在萧辰划出的那条线上一指,“将军,这里是豹寨的地界。” 萧辰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你们对豹寨的山路很熟吧?” 刘道点了点头。 萧辰目光一冷:“既然投靠了鞑子,那就没必要再活下去了。你要亲自动手吗?” 刘道气得浑身发抖。 他岂能不想复仇? 便是程家沟的程湖,豹寨的河堂,都曾一箭射穿了自己大哥的肺腑,令这位昔日雄赳赳气昂昂的汉子痛苦不堪,整整一日一夜,才终于咽了气。 正是这些人,让龙寨的人死伤惨重,如今只剩下二十多人。 “将军!”他深深地鞠了一躬,“为我们复仇!” “报仇!”他身后的二十几个大汉同时大吼一声。 有的人双眼通红,有的人将嘴唇咬出了血。 他们举着简陋的兵器。 破口的柴刀,削尖的木柄,锈迹斑斑的镰刀,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出冰冷的光芒。 萧辰看到陆悦嘴角勾起的弧度,顿时明白她摘下斗笠的用意。 在西梁山的地盘上,风海寨陆老大的名头还是很管用的。 陆悦吩咐道:“你们收拾收拾,天黑之前赶到风海寨。” 刘道迟疑道:“大小姐,你是要走岚县的山路吗?” 她眯了眯眼:“怎么?” “河堂已经派人堵住了那条路,一支一百人的军队……” “那正好。”他跳上马背,“这样也好,省得我们到处跑。” 马蹄声再起,队伍后方又出现二十余人。 第92章 攻寨 他们腰间挂着刚刚发下来的干粮,手里拿着一根临时削尖的木棍,眼里燃烧着比饿还可怕的火焰。 …… 西梁山,并非一座高山,而是巍峨的山脉。 一座接着一座,连绵数百里。 它就像是一条蜿蜒的巨龙,从东南到西北,将整个西北要道都分割开来。 龙寨位于“龙脊”之上七寸,三面环山,只有一条狭窄的“之”字小路通往寨门,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意,一人当关万夫莫。 岚县,就在刘道所说的那条路,位于山脉的东南方向,也就是所谓的“咽喉”。 再往里走,就是三十里长的山谷,进入龙寨的后山。 这条山道通往陇西。 河堂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所以才会不惜一切代价拿下龙寨。 风海寨与龙寨只有一座山之隔。 “你看到红松林了吗?”刘道指了指远处的一片暗红色的树林,道:“过了这片树林,就是山口,再往北走十里,就是县城了。” 萧辰摊开地图。 羊皮纸上,墨线如西梁山,剑尖直指岚县,剑柄直指陇西长廊。 而风海寨,就在这一刀的最大处。 如果鞑子彻底掌控了这里,那就相当于把朝廷西北的防线给撕开了一个缺口。 陆悦伸手在地图上点了点。 “不用进城了。”“绕过这条路,便是程家沟了。”手指继续向北,指向另一个记号,“前方三十里,便是豹寨。” “你怎么看?”萧辰感觉到了陆悦的杀意。 陆悦冷冷道:“今晚我们就不回风海寨了,先灭了这两个叛徒!” 刘道闻言,拿出一张用木炭画出来的脏布,上面画着几道歪歪扭扭的线。上个月,我扮成樵夫,从那里经过……” 萧辰接过地图,对比了一下。 那个地方位于两座大山之间,前面有三道围墙,西边是一条小溪。 那是一片连绵不绝的红松林。 萧辰道:“一支一百人的鞑子小队,就驻扎在这里?” 刘道咬牙道:“最少也有百人,豹寨的人,也有数十人。” 陆悦冷冷一笑:“一网打尽。” 说完,她转身对着身后的二十几个大汉道:“还有人怕死吗?你可以走了。” 所有人都一动不动。 夕阳西下,染红了群山。 萧辰收起地图,看了一眼前方的沟壑,隐约能看到袅袅炊烟。 “胡永。” “在!” “派两个人去看马。” “得令!” “二狗。” “属下在!” “你带着三位兄弟,去探查一下清溪水的深浅。” “是!” “带路,去红松林。”萧辰看了刘道一眼。 黄昏时分,四十几道黑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树林里。 …… 西梁山入山口处,有两道如巨门般耸立的峭壁,中间夹着一条狭长的山道。 往年商队走山路,只要带上一些银子,山寨就会放他们一马。 但现在鞑子却在这里设了一个新的关卡,筑起了寨墙,派了重兵把守,所有来往的商人,都要缴纳三成的赋税。 刘道指了指远处隐隐传来的火光,小声说,“将军,前面有一座山寨,鞑子称其为‘锁龙关’。” 萧辰眯起眼睛,定睛一看。 黑暗中,火光摇曳,隐约可见鞑子军士手持弓箭在城中巡逻。 山寨大门紧闭,两座了望塔上站着两名士兵,其中一人打了个哈欠。 刘道呸了一声,道:“这座山寨,是河堂亲自下令建造的,用来封锁通往山里的道路。现在但凡有商队想要上山,不是乖乖交税,就是绕路绕路。只会让他们死得更快。” 陆悦冷冷一笑。今天晚上,我要把这扇门打开。” 萧辰仔细对比了一下布防图,发现还是挺准确的。 “二狗。” “在!” “小溪能过去吗?” “刚刚摸过,最深的地方是腰部,不过水流很急,需要用绳子绑住。” 萧辰点了点头,对刘道道:“你带十个兄弟,沿着小溪,悄悄过去。”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了陆悦不耐烦的声音:“我去开门!” 身形一闪,便朝寨门冲了过去。 “等一下!” 萧辰刚要阻拦,她就像是一道幻影,出现在寨门前。 “什么人!”一名鞑子在寨墙上厉声喝道。 话还没说完,陆悦已腾身而起,手中长剑闪电般刺出。 “嗤!”长剑划过他的喉咙。 那鞑子双目圆睁,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魅影直奔附近的一座箭塔而去。 萧辰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只能挥了挥手:“跟上!” 原本的潜入计划,被强行改成了正面进攻。 “有埋伏!有埋伏!” 箭楼上的鞑子刚刚吹响号角,便一齐掉了下来。 陆悦并不停步,伸手接住了对面箭塔上射出的箭,反手就是一箭,正中鞑子的眼睛。 寨里一片混乱,鞑子兵卒拿起兵刃,奔出屋门。 陆悦冷冷一笑,飞掠而下。 “快开门!” 萧辰一看,顿时急得跳脚。 “搭人梯! 寨墙之内,传来激烈的打斗声。 一人一剑,在鞑子大军之中一冲而过,不少鞑子还未来得及反应,便已中剑。陆悦的身影如同幽灵一般,剑光所到之处,鲜血飞溅。 她脚步轻盈,却是凌厉之极,剑锋所指,必有一名鞑子丧命。转眼之间,死在她剑下的人已经超过了十人。 士兵们终于爬到了寨墙之上,有人跳了下来,拉开了门闩。 刘道带着二十几个兄弟,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他们手中的武器虽然简陋,但是杀气腾腾,就像是一头头择人而噬的猛虎。 这些天来,没了生计,没了刀枪,沦为荒野中挣扎求存的流浪汉,这一刻,积攒了多日的怨恨、戾气,终于化作滔天杀意,轰然爆发。 城墙上的士兵,已经冲到了敌人的防线上。 萧辰担心陆悦的安全,一马当先,胡永和二狗也跟了上去。 萧辰的长刀如龙蛇,所到之处,血肉横飞,头颅、手臂、手掌都飞上了半空,还没等鞑子发出痛苦的嚎叫,他就冲了上去。 “大人——”胡永挥舞着战刀,悍不畏死地冲了上去。 第93章 意外发现 二狗站在一处高地上,一箭不中,远处的鞑子也向他射来了箭矢。他灵活地闪避着,一支又一支的箭矢,射向萧辰面前的鞑子。 陆悦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放箭!” 远处的鞑子一声号令,数十支利箭破空而至! 陆悦冷哼一声,手中长剑一抖,几根羽箭应声而断。 然而箭雨太过密集,还是有几支擦过了她的衣袖。 看到这一幕,萧辰目光一凝,低喝一声:“盾阵!掩护我们!” 手持盾牌的士兵立刻冲了过来,护住了陆悦。 萧辰低喝一声:“这么着急干什么?” “嫌麻烦。”陆悦抖了抖剑身上的血迹,淡淡道。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冲了出去,剑锋指向了营地里的百夫长。 萧辰摇摇头,只能大手一挥,道:“杀进去!” 前面几个鞑子挥刀砍向陆悦,那白影却似鬼魅般避开了这一刀,剑光快若奔雷,瞬息之间已刺了几人。三四个鞑子同时发出一声闷哼,胸口鲜血狂喷,倒飞而出。 这时鞑子百夫长才看清,来的竟是一个少女。 他愣了一下。 他带来的这支百人小队,都是苍狼部的精锐,在草原上厮杀。 苍狼部纵横草原多年,吞并大大小小的部落不计其数,最终成为三部之首。 汉人有没有反抗?当然,也有例外。 不过,这样的人并不多。 大部分的汉人都会跪在地上求饶。 哪怕是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他们也不会反抗,只会瑟瑟发抖,任人宰割。 他们连成为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这就是他对于汉人的印象。 可现在,他却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 杀气扑面而来,而这股杀气的来源…… 竟然是一个汉族女人! “干掉他……” 百夫长把铁弓一扔,抽出腰间的狭刀,迎了上去。 一名壮汉已咆哮着冲来。那壮汉身材魁梧,双臂如铁,一枪刺向了陆悦的胸口! 陆悦动作不停,手中的长剑一翻,迎了上去。 “锵!”地一声脆响。 枪尖被一剑荡开,她借势一旋,刀光乍现。 力士双目圆睁,踉跄着倒在地上。 百夫长瞪大了双眼。 此女,竟一剑斩杀了他手下最强大的战士! “下一个。”陆悦没有停下,剑锋指着百夫长,冷声道。 “快阻止她!百夫长大吼一声。 三名蒙古兵一齐扑上。 陆悦身体一矮,一剑刺入左边武士的咽喉。旋身一扫,第二剑砍断了右边武士的双腿。最后纵身跃起,飞起一脚,踢在第三人脸上,将他踢得向后飞去,撞倒了后面五六名蒙古兵卒。 百夫长怒喝一声,一刀劈了过来,陆悦却是不躲不闪,长剑在身前画了一个半圆,迎了上去。 腰间的长刀,竟然被一剑斩断! “啊——”百夫长倒飞出去,虎口都被震裂了,鲜血顺着指缝流淌而下。 他惊骇欲绝的睁大眼睛,却见那汉人女子剑势不停,长剑如毒蛇般往他心口刺来。 那百夫长急退,背靠着木墙上。 他眼睁睁看着染血的长剑落下。 “嗤——” 那百夫长被一剑刺穿胸膛,钉在木墙上。 他张开嘴,吐出的却是鲜血。 陆悦冷哼一声,抽出长剑,扫视一圈。 寨墙之内,尽是鞑子的死尸,有的咽喉被刺穿,有的胸腹裂开,有的血肉模糊。 整个寨子一下子变得鸦雀无声。 留下萧辰和几十名壮汉,目瞪口呆。 陆悦抖了抖剑上的血渍,又取过那百夫长的衣襟,在剑锋上擦了几下。 “完、完了?”胡永结结巴巴道。 “嗯。”陆悦没有抬头。 萧辰收刀,走过去,看到陆悦在百夫长身上翻找。 “你在找什么?” 陆悦身子一僵,耳朵“腾”的一下就红了,正在翻找东西的手也不动了。 萧辰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 这小妞是来捡便宜的! 他忍着笑,故作无所谓地左右看了看,指着旁边看着最漂亮的一间木屋道: “咳咳,钱应该在那个房间里。” 陆悦垂下了头,站了起来,想要回木屋。 萧辰反应极快,一把拽住她的左袖。 陆悦抬起头,杏眼瞪得大大的:“做什么?” 萧辰没有回答,而是死死盯着他袖子上的破洞。 月光之下,隐约可以看到一条细细的血迹。 “有没有受伤?” 陆悦也看了过去:“中箭了。” “下不为例!”萧辰沉声呵斥。 陆悦愣了一下,然后柳眉倒竖,道:“我又不是你的人,关你屁事?” 萧辰绞尽脑汁,忽然灵机一动,道:“你再这么做,我就把你的山寨丢在这里!” 这话一出,陆悦的怒气顿时被浇灭了。 她皱着眉,抿着嘴,好一会儿才勉强点头。 直到此刻,萧辰才放开她。 正想说话,陆悦已经转过身,快步往木屋走去,一边走一边跺脚。 “大人,那边的库房里,有很多女人。” 一名战士匆匆赶来,脸上带着异样的神色。 萧辰皱眉:“走,我们过去看看。” 一行人来到一座仓库前,还没走进去,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哭声。 萧辰刚走到门口,就扭头离开。 满屋子都是衣衫不整的女子,有些只穿着薄衫,有些甚至连衣服都遮不住。 “给我拿几条毯子来。” 很快,士兵们拿着毛毯、麻布走了进来。 陆悦得到消息赶了过来,凌厉的目光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几位是哪来的?” 这句话就像打开了一道闸门,女人们都哭了起来。 “来自桃岭。” “大雁屯!” “三道湾。” 陆悦的脸色更冷了。这就是位于西梁山里的村庄。 她看到角落里有个瑟瑟发抖的小女孩,看上去只有十三、四岁的样子。 少女摇了摇头,脏兮兮的双手紧紧抓着披风。 “我们……我们没有家了。”她哽咽着,“他们……他们把我父亲……” 话音未落,他狠狠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鲜血和眼泪一起流了出来。 不远处,刘道正在打扫战场,闻声,猛地坐直了身子,看向了这边。 “嗯?” 他试图呼唤。 第94章 练兵! 少女浑身一颤,头也不敢回。 刘道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的女孩。 “啊!” 他发出非人的嚎叫,向他扑去。 女孩这才回过头。 当她看到那张满是胡茬的脸时,娇小的身躯猛地一颤。 “三伯?” 刘道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把将女孩抱在了怀中。 女孩被他的手臂勒得几乎无法呼吸,她呆呆地看着他,张大了嘴。 三叔,你去哪了?” 她哭得梨花带雨,一把将刘道抱在了怀里,紧紧抓着刘道破烂的衣服,生怕自己是在做梦。 “我的孩子,你没死,你没死……啊!!!” 刘道摸了摸女孩的脸蛋,眼泪哗啦啦的流了下来,“我找了你快两个月了……” 女孩的哭泣声,渐渐变成了撕心裂肺的悲鸣。 仿佛要将这两个多月来受的委屈和害怕,全都发泄出来。 刘道抱着她,哭得梨花带雨。 仓库里,哭声越来越大。 陆悦别过头去。 那些哭声像刀子一样割在她的心上。 她还记得,当年那个血染的黄昏,鞑子铁骑踏破了她的村庄。 那时,那些还活着的孩子们,就像现在一样,蜷缩在瓦砾中,哭喊着再也回不来了。 而且,她的师父也死了。 她想起了自己和十几个半大的孩子躲在深山里,整个冬天都在山洞里发抖。等开春了,她带着几个年纪稍大些的孩子,拿着削尖的树枝做武器,做套子捕猎充饥。最艰苦的时候,他们甚至啃过树皮。 后来,她和几个胆子大的孩子,带着面具,在山上截杀了好几波土匪。 进山的小路上,挂着一具具尸体,被乌鸦叼走。 慢慢地,再也没有人敢过来骚扰他们,他们终于在风海岭立足下来。 再后来,她又陆续收留了几个孤苦无依的难民,又与山里其他寨子有过几次接触。 山中并不太平,各家寨子里都不缺亡命徒,有些人瞧不起风海寨,有些人见她是个女子,便动了歪心思,打打杀杀乃是常事。 越打越多,死伤越多。 久而久之,风海寨的“黑旋风”之名,更是如雷贯耳,连山里的土匪,都要称呼她为“姑奶奶”。 正因如此,她才会如此的不舍。 那里,才是她想要让所有人都安心的地方。 “我的天!萧少将!”刘道一把抱住了自己的侄女,跪倒在地,“从今往后,我刘道的命,就交给你们了!” 陆悦沉默不语。而是从腰上解下水囊,递到春芽面前。看着小女孩小口小口地喝着水的样子,她仿佛看到了小时候躲在山洞里,只敢偷偷哭泣的自己。 萧辰默默脱下外套,给抱在一起哭泣的母亲和女儿盖上。 他转身朝着外面走去。 夜风吹过,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看得出来,这个关隘是仓促之间建立起来的。 新伐的松树仍泛着青白色的光泽,斧痕清晰可辨,还有几根木桩连皮都没剥掉。 仓库里堆积如山的物资证明了这一点:一袋袋的食物整整齐齐地码放在一起,崭新的盔甲闪闪发亮,墙角还堆着上千支狼牙箭,上面的油漆还没有干透。 河堂急于设下关卡,定是得了鞑子之命,要将这条山道牢牢控制。 陆悦也从仓库里走出来,把萧辰带到一个房间里。 方才,她在屋子里找到了一只盒子,里面装的都是铜钱,还有一些碎银子。 “都在这里了。” 萧辰弯下腰,从怀里摸出一把碎银子,掂了掂,又点了点头。 不少硬币上还沾着污渍,也不知道是多少穷苦百姓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 他抬起头,对陆悦道:“这一箱……至少有一千两银子,都是风海寨的。” 陆悦怔了怔,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安排。 “一人一半!”她道,“人在江湖,讲究的是道义……” “不用了。”萧辰摆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土堡有很多赚钱的地方,而你,才是最缺的……” 他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不光是银子,就连库房里所有的粮草兵器,也都搬到风海寨去。把附近几个村子里的青壮年都组织起来,把他们训练成一支能征善战的军队……总不能一直靠你,太苦了……” 陆悦沉默了很久,才道:“我,我不懂练兵。” 萧辰早知她要问这个问题,微笑道:“我去安排,夏粮马上就要收了,鞑子不会把注意力放在山里,他们会做好战斗准备,抢粮,切断粮道,这几天,你们哪里都别去,就在山里挖煤。等战争结束后,我会派人来协助你的。” 陆悦轻声道:“你……可以来吗?” “我?”萧辰摩挲着下巴,摇着头:“那可不一定,得看具体情况……鹿死谁手,很难说。” 陆悦挑了挑眉,道:“你又要败了?” “你以为我是神?” 萧辰忍不住微微一笑,将目光投向远方的山峦。 “这可是数万人的战争,我只有几百号人,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陆悦静静听着,一言不发。 “这也是我为什么要提前做好准备的原因。” 萧辰又道,“比方说,把阿茹公主放回去,让血狼和黑狼自相残杀,减轻我们的压力……另外,取清州城,也是为了稳固后方……罢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多说些。” 陆悦罕见地严肃起来,“我也是寨主,要学会运筹帷幄。” 萧辰忍不住道:“对对对,黑旋风,姑奶奶,刘道怎么会叫你姑姑?” “山里的几个村子,我都打过,所以才有了这个名字……好了,别开玩笑了,说正经的!” “好了好了,别闹了。” 萧辰收敛笑容,“等我们到了山寨,弄清楚情况,再给你详细计划。” “呃……这是要打仗吗?” “是啊。” “最多二十天。”萧辰点了点头。 陆悦沉默了下来,陷入了沉思之中。 “大人?” 不远处,胡永低声叫道。 萧辰走到他身边,胡永满脸尴尬: “查过了,大部分女人,都是鞑子抓来的,也有一些,是豹寨的人掳走的。他们,他们说村子被烧了,男人都死光了,他们不敢回家,想让我们收留他们……” 萧辰刚要说话,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从背后响起。 第95章 出奇制胜 陆悦走到楚离身边,道:“把他们都带走吧,去风海寨。等你回到土堡,他们想走就走,想走就走。” 胡永看向萧辰,后者轻轻颔首:“可以。” 关隘处,一片忙碌。 刘道带着几个兄弟,找来了几辆大车,将粮食和武器都搬了出来。 妇女们也出来帮忙,身上裹着毛毯。 有些妇人更是将死去的鞑子身上的衣裳剥了下来,毫不顾忌地穿上。 有人找了个铁锅,开始烧水。 很快,一股浓郁的粥香味弥漫开来。 妇人们端着碗,喝着热腾腾的粥,苍白的脸色终于恢复了几分血色。 萧辰居高临下,看着一切有条不紊地展开。 月色之下,陆悦俯身在刘纯身前,亲自为她系好被子。 春芽抬起头说了一句话,让陆悦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笑容。 “启禀大人,一切就绪!”这时,胡永走了进来。 萧辰点点头,看了一眼满车的物资,还有裹得严严实实的女人。 “出发!” …… 随后,他们又去了程家沟和豹寨。 两个村子都已经人去楼空,只剩下几座破旧的木屋,以及已经熄灭的火炉。 显然程湖、河堂二人投降鞑子之后,已将自己的部众迁走了。 豹寨的寨门前,陆悦神色凝重。 没能亲手宰掉这两人,她心中正憋着一口气呢。 反倒是刘道,自从找到了自己的侄女后,对报仇的渴望也淡了不少,时不时的揉一揉春芽的头,生怕她又跟丢了。 夜幕降临,一行人继续朝着风海寨赶去。 这伙人中有几个有夜盲症的妇女,晚上看不清路,走路都是一瘸一拐的。 看到这一幕,萧辰命人点燃了好几个火把。 “不怕走漏风声?”胡永小声问,“你是不是怕被发现?” “进梁山,何惧之有?” 萧辰指着为首的陆悦说道。 胡永会意,嘿嘿一笑。 火光将山路照得通亮,几个妇人相互搀扶,走起路来也踏实了不少。 直到进入梁山脉,萧辰才真正体会到,这里曾经遭受过怎样的破坏。 这里是西北边陲,山中没有多少植被,放眼望去,尽是贫瘠的黄土。 这种地是长不出好庄稼的,多雨就是洪水,少了就是干旱。一百多年过去了,战乱,土匪,饥荒,劫掠,一次又一次,这里的人,要么死了,要么跑了,剩下的人,只能在夹缝中苟延残喘。 山中生活,就是一粒一粒地数着日子。 一季的粮食,连三个月都不够。饥民无所不用其极。早些年,以孩子为食,并不是什么神话,虽然现在已经很少了,但是路边饿死的尸体,却从来没有人收过,到处都是白骨。 能活到现在的,都是心狠手辣之辈。 东北方向的黑骷寨,是梁山最大的寨子。寨主廖云天,原为西梁军百户,因与同僚起了争执,一怒之下杀了人,逃了出去。手下有三百余名亡命之徒,专门抢劫盐商。去年秋天,他们劫了一支盐队,把活着的人全部钉在悬崖上,暴晒三个月。 “地头蛇”单身汉就住在西边三十里的地方。此人专门贩卖人口,最厉害的时候,还敢绑架官府的人。两年前,他被陆悦斩断三指,现在已经老实了不少。 山谷深处,为了争夺一处山泉,大打出手,死伤数十人。尸体被抛入水沟中,被野狗咬了七、八天。 其实在大山里,真正让人头疼的并不是那些大寨子,而是那些小股的土匪。 他们活不过这个冬天,因此格外疯狂,无法无天,毫无道德可言。 遇到这种人,唯有一击必杀。 事实上,人类想要在这种地方活下来,无异于野兽。 山路两旁,偶有几座歪七扭八的草棚,都是采药人临时搭起来的,如今也已经废弃。 梁山在月光下,就像一具具棺木。 只有风吹过岩石的声音,提醒着他们这是在哪里。 “……梁山,外人若是贸然闯入,三日之内,必死无疑。” 没走多远,陆悦就把山里发生的事,告诉了萧辰。她指了指东北方向:“那里曾经是穿山甲的地盘,一年半前,他被一个心腹毒死,其余的山贼经过两个月的争斗,死伤惨重,寨子被攻破。” “东方的‘铁爪’韩六,本来是要投靠鞑子的,但他手下一帮兄弟不干,起了内讧,给乱刀砍死了。再后来,寨子里所有人都往北边去了,说是离鞑子近,如今却不知在什么地方……” 陆悦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萧辰叹了口气,“山中之王,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但只要能活下去,谁愿意在山上称王称霸?” 陆悦斜着眼睛看着他,“谁不想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比如——” 萧辰歪着头:“嗯?” 陆悦叹息一声,转过身去。 “和土堡的情况有些相似……” “土堡?” 萧辰摇头一笑,“土堡,可不是什么太平之地。” “这还不够?” 陆悦顿时就怒了,“包吃包住,这还不叫事?” “当然不是。真正的幸福,不是吃饱穿暖……” “不然呢?”陆悦皱眉道。 “看看这土堡里的人,一个个都是什么德行?” 萧辰解释道,“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实际上却是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但真要开战了,他们连自保都做不到。” 他抬头看了一眼山上的明月,道:“真正的幸福,就是不用把刀藏在枕头下面,孩子们出去玩,不用担心被人偷走,秋天的粮食可以吃到明年春天。” 陆悦默默地听着。 萧辰又道:“就拿梁山来说吧,现在寨子里打得不可开交,今天你打劫了我,明天我就杀了你。即便能得一时安宁,也难长久。” “那你有什么建议?”陆悦问道,“难道我们所有人都要放下手中的刀剑,任人宰杀?” 萧辰摇了摇头,“刀要握在手中,而不是用来互相厮杀,而不是自相残杀。” 他指了指脚下的山道,“你看那些商队,如果他们能安然通过,我们就可以向他们收取过路费,岂不是比杀了他们还快?如果大家都这么做的话,商队肯定会被吓跑的,到时候什么都没了。” 第96章 白龙寨 陆悦皱眉道:“若是被人劫走了怎么办?” “那就一起反击吧。” 萧辰斩钉截铁道,“每一座山寨,都有自己的地盘,互不侵犯。如果有外敌入侵,他们会联合起来,共同对抗。商队之间的交易,都是按照规矩来的。这样我们就不用天天打仗了,还能养活寨子里的人。” 陆悦哼了一声,道:“哪有那么容易。” “不。”萧辰摇了摇头。需要时间,需要投入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物力。万事开头难,一旦踏出了这一步,后面的路就会越走越顺。” 山风吹得陆悦衣衫猎猎作响,她沉吟了一下:“一切……都是一开始就很难?” 萧辰用力点头:“没错!只要有人肯做第一步,总有一天会实现的。” 陆悦猛的回头:“那……如果我答应了呢?” “动手吧!萧辰想都没想,回答道。 “当真?” “当真!” “那……要不要收费?”陆悦突然换了个话题。 萧辰忍不住笑出声来:“我为什么要你的钱?我要的不是钱,而是你的命!” “……啊?”就在这时,陆悦的嗓音突然变了调。 话一出口,萧辰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夜风一下子就热了起来,他赶紧解释:“没……没那个意思……” 谁知道她这么一说,气氛就更尴尬了。 陆悦把脸扭向一边,幸好现在是晚上,没人看到她耳朵发烫的样子。 萧辰刚想再解释几句,队伍后方,刘道急匆匆跑了过来。 “将军,有问题!” “怎么?” 萧辰与陆悦不约而同地勒住了缰绳。 顺着刘道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的山脊上,隐隐有几点光亮,在黑夜里闪烁不定。 “白龙寨,灯火通明!”刘道颤声道,“可是,村子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萧辰眼中闪过一抹凌厉之色,挥手道:“把火把熄灭!” 命令很快传达下去。 随着火把的熄灭,所有人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老三,你说这里面是不是闹鬼了?” “放你娘的屁!”刘道抬手就给了那人一巴掌,“鬼需要点灯吗?而且,就算是我们寨子里的鬼,想家了,也是一家人,怕什么!” 萧辰没吭声,脑子里飞快闪过地图上的标记。 白龙寨位于梁山脉的要道,是商队通过的必经之路,地势险要。 联想到山口新修建的关隘,联想到程家沟和豹寨的人马全部撤走,一条线索渐渐清晰起来。 程湖、河堂极有可能领兵占领白龙寨,准备在这里筑起第二道关隘,与山口处的关隘形成犄角之势。 如此一来,整条商路,都被鞑子控制了。 萧辰略一沉吟,就把大家叫到一起,说了一下自己的看法。 “他娘的!”这一次,他是真的怒了。刘道一听是程湖,还有河堂,顿时咬着牙说道,“大帅,我这就带人去宰了他们!” “当然要杀,但要按照我说的去做。” 萧辰转头看向陆悦,沉声道:“我带人上山,你带几个女人在山脚下守着。” 陆悦皱眉:“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萧辰指了指身后瑟瑟发抖的几个女人:“这几个女人,总要有人照顾,你留在这里,我才能安心。而且,刘道那伙人对这一带比较熟悉,有他们带路,我们也能见识到更多的血腥。” 陆悦想了想,觉得自己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只好道:“你自己小心。” 萧辰点点头,扭头对刘道他们道:“全副武装,佩刀。” 二十余人手脚麻利的穿上了在关隘得来的鞑子铠甲,手中的兵刃,也都是鞑子的弯刀。 月色之下,这群山贼变成了“鞑子兵”,黑夜之中,谁也分不清谁是谁。 萧辰若有所思地看了胡永一眼。 过不多时,二十余人也都穿上了鞑子服饰。 胡永凑了过来,问道:“大人,您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 “这倒是个好主意。” 萧辰微微一笑,“既然程湖、河堂都投靠了鞑子,见了自己人,自然要出来迎接。” 刘道一听,眼中闪过一抹狠色,道:“将军英明!” …… 众人收拾妥当,趁着月光,沿着山路往山上走去。 为首的是刘道。他在这里生活了四五年,对这里的地形了如指掌。 山道虽然陡峭,但两边的灌木丛已经被砍伐一空,给马车留下了足够的空间,让人捉摸不透这些鞑子的用意。 但从军事上讲,白龙寨地势险要,又扼守要道,若商路畅通,交通繁忙,倒也值得在此建立要塞。 前方拐角处,两名山贼正靠在一块石头上打瞌睡,身边的火把已经快要熄灭了。 刘道迈着大步,走了过去,粗着嗓子吼道:“哪位管事在寨子里?” 哨兵猛然惊醒,慌忙抓起腰间的狭刀,看清楚来人打扮后,立刻放下刀,躬身道:“回禀大人,裘老大在寨子里,裘老大不在。” 刘道皱眉:“裘老大没来吗?” “大人,裘大人一般都是住在镇上的,很少在这里过夜。”那人恭敬的说道。 “他住在什么地方?” “就在……就在县衙后街的裘府里。” 刘道问了一句,“今天来了几个兄弟?” “除了跟裘老大一起的一队,其他两百多人,都在这里。” 哨兵刚说完这句话,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声音一顿,“阁下,你来自哪里……” 另一名哨兵转身就跑,朝着山寨大门跑去。 才走了两步,一支利箭破空而至,正中他的后心,将他扑倒在地。 “来自地狱!” 胡永一声冷哼,手中长刀猛地斩下。 刘道呆呆的看着地上的尸体。 胡永在他肩膀上一拍:“你如今已经是鞑子了。鞑子从来不称汉人为兄。” 刘道恍然大悟,一拍脑袋,一脸的懊恼。 萧辰沉声道:“走吧。” 知道了敌人的数量,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两百个山贼,和四十个人对上了。 这些人中,有二十多个都是新招募的,真正有战斗力的,也就二十多个。 一比十的比例,已经足够了。 第97章 严刑逼供 再说了,他们身上还披着鞑子的皮呢。 一行人走到寨门前,发现寨墙已经被拆掉了一半,空地上堆满了新砍伐的木料,还挖出了几块地基,一看就是要大兴土木。 刘道小声嘀咕了一句,“这不是要扩建么……” 萧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看来自己所料不差,鞑子要的是这条要道。 萧辰打了个手势:“叫门。” 胡永粗声粗气地喊了一声:“有人吗?” “谁啊?”寨子里探出一个头来,举着火把往下看去。 等他看清了下面站着的数十个“鞑子兵”,立刻吓了一跳:“大、大人,请留步!” 没过多久,寨子里就炸开了锅。 “鞑子来啦!快,快去把大当家叫来……” “该死的,这么晚了……” “让开让开,我的鞋子……” “肃静!”一个粗豪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列队!列队欢迎!” 吱呀一声,寨门缓缓打开,火把摇曳,照出了六七个山贼的身影。 这些人身上都穿着新式皮甲,腰间挂着制式弯刀,显是程湖投了鞑子之后,得了不少好处。 只是他们佝偻着背,目光躲闪,却掩饰不了他们身上的匪气。 “拜见主上!” 为首之人单膝跪倒在地,其他的山贼也纷纷跪倒在地。 胡永沉声道:“程湖呢?” “是,“老大昨晚喝醉了,睡着了,我已经让人去叫他了。”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十多个衣冠不整的男人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有的一边跑一边系裤子,还有的光着脚。 为首的两名喽啰抬着一个醉醺醺的人影,摇摇晃晃,摇摇晃晃。 程湖眯了眯眼,醉醺醺的拱了拱手,“大人,您好面生……” “大胆!”萧辰冷哼一声。 胡永一个箭步上前,抡起手臂就抽了过去。 “啪——” 这一巴掌,直接把程湖抽得原地打了个转,噗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几个小弟赶紧把他扶起来。周围的山匪都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他被打得晕头转向,半躺在地上,颤声道:“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萧辰低喝道:“绑了!” 两名战士走上前去,将程湖从地上拖了起来,手脚麻利地将他的双手反绑在身后,又用一根绳子将他牢牢捆住。 胡永拽着绳索,拖着程湖,跟在萧辰身后。 程湖一个踉跄,顿时清醒过来,一张脸都白了:“大人饶命!阁下……” 萧辰没理他,环顾四周。 夜幕下,数十座木屋的门窗紧闭,鼾声此起彼伏。 有人惊觉,悄悄推开门缝向外瞧去,只见黑压压的一片“鞑子兵”,登时缩了回来。 在寨墙附近,整齐地摆放着一排排半人多高的木笼。 笼子里缩成一团的几十个人,衣服破破烂烂,闻声看向这边。 萧辰盯着木笼看了一眼,就收了回来。 他径直走到了村子中间的石碾子前,撩起袖子坐在上面,冷声道:“把所有人都给我叫醒!” “还不快去喊人!”小喽啰们催促道,“大人有话要说!” “起床啦!都给我滚出来!” 整个山寨都沸腾了。 越来越多的火把亮起,照亮了那些慌乱的人影。山匪们骂骂咧咧地被人从被窝里拖了出来,有打呵欠的,有系腰带的,有揉眼的,看到面前的阵势,一个个都不吭声了。 不少人对视一眼。 老大被五花大绑…… 怎么回事? 被绑成粽子的程湖被扔到碾子边,酒意全消。 他怒目而视,看向四周的山匪,平日里对他点头哈腰的兄弟们,此刻一个个都避开了他的视线。 他颤声道:“大人……” “程湖,你知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萧辰居高临下,用生涩的汉语问道。 程湖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不知?”萧辰狞笑道,“河堂不是亲口告诉你吗?” 程湖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额头冷汗直冒:“大人,他怎么说的?” 萧辰愣了一下:“嗯?” 程湖一脸惊恐道:“大人!不能光听他的话啊!阁下!” “好吧,我给你一个机会。” 程湖呆在原地,眼神飘忽不定,显然内心在做着激烈挣扎。 “大人,你说什么?” 萧辰微微皱眉:“断指!” 胡永也不多说,直接一脚把程湖踹了个狗吃屎,一把抓住了程湖被捆住的手,刀光闪烁。 “啊啊啊啊!” 程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满地打滚,他的右手食指已经没了,鲜血直流。十指连心,这一刀下去,差点没把他痛晕过去。 周围的上百山贼,全都吓得面无人色,连连后退。 “说不说?”阿永抓着程湖的头发,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一脸的不耐烦。 “喂!主上!我说……”程湖疼得直哆嗦,上下牙齿都在打颤,“大人,这件事情,河堂也脱不了干系!他和我合作了!库里有我需要的!” 萧辰冷声道:“继续!” “啊……”程湖倒吸一口凉气,“河堂带了二十多个女人,要送到军营里去孝敬大人,就藏在村子里的院子里。” 萧辰厉喝道:“继续!” “求求你,求求你!” 程湖强忍着手指的疼痛,艰难地抬起头来,恶狠狠道:“河堂那个王八蛋,根本就不是真的想要投靠苍狼部!上个月喝酒的时候,他还说过,等他攒够了钱,就带着亲信去江南做个有钱人……” 他吃力地扭动着被绑住的身体,缓缓向前挪动。 “大人英明!我是真的想要投靠苍狼部!” 说着,他指了指寨墙旁边的木笼,道:“那二十多个人,都是桀骜不驯之辈,不肯投降!我专门留下了这两个娃娃,准备献给您呢!” “哦?”萧辰扬了扬眉毛,看着黑黢黢的木笼。 萧辰原本以为,笼子里只是一群为非作歹的小喽啰,却没想到,这些人都是程湖抓来的打手。 程湖话音刚落,笼子里的几个人就冲到笼子前,扯得锁链哗啦啦作响。 “有点意思。”萧辰故意拉长声音:“所以,你要向我表忠心了?” 程湖闻言,脸上露出一丝讨好的笑容:“大人英明!我特意留了他们一命,就是为了献给大人!河堂只知道玩女人,不肯出力!” 第98章 恃强凌弱 “程湖,你给我等着!王八蛋!”一名大胡子大汉冲向笼柱,将碗口粗细的栅栏撞得摇晃起来,“我会把你碎尸万段的!” 萧辰眯起眼睛,在火把的照耀下,打量着笼子里的人。 这些人看起来狼狈不堪,但眼神中的凶光却丝毫不减。 “这几个人,你是如何抓到的?” “大人,我只是用了点小手段……” “放屁!”大胡子骂道,“你以为你是英雄吗?有种和我打一架!” “程湖,你这个没种的胆小鬼!” “程湖,你太胆小了!只会下三滥的手段……” 一时间木笼里一片骂声。 程湖也不生气,看了一眼满脸横肉的大汉,道:“老爷,那家伙号称‘棒槌’,力大无穷,是牛氓山的三当家。” 他指着光头道:“就是那个眼睛很小的光头,外号‘困和尚’,曾经打劫过苍狼部的粮车。” “那个……” 他一一指了出来,每说一句,笼子里的人就会破口大骂。 萧辰打定主意,冷冷一笑:“程湖,既然你想表忠心,那我就给你一次机会。” “还请大人吩咐!”程湖连连磕头。 萧辰死死盯着面前的山匪,这些山匪瑟瑟发抖,目光躲躲闪闪,根本不敢和他对视。 那一张张面孔上,尽是怯懦,惶恐,哪有半分男儿气概? 一种恶心的感觉,从他心底油然而生。 如果这偌大的帝国,都是这样的懦夫,那要他们何用? “你们这几个家伙,我看着不爽。你看着办,杀一半。” “嗡”的一下,山匪们一阵骚动。 有的踉跄后退,有的面如土色,有的望向程湖的目光,充满了哀求与畏惧。 “啥?”程湖一脸懵逼。 胡永踢了他一脚:“主上说了,要杀一半人!” 程湖跪了下来,迟疑了一下,咬牙道:“大人,能不能让我起来?” 萧辰点了点头:“起来吧。” 程湖挣扎着站了起来,他转过身,看着眼前的两百多人,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整个山寨为之一静,众贼看向程湖,等着他决断。 “还是那句话,抽签吧!” 山匪们又搬来几个大竹筒,里面装了几十根竹签。 竹签一半是红的,另一半是黑的。 “每人拿一根!” 程湖手中拿着一个竹筒,里面放着两根特制的竹签,一根是红色的,一根是黑色的。 “抽完之后,我再来一根,一决生死!” 众山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家心里都有数。抓阄,本来就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赌法,只是程湖用来杀鸡儆猴的一种手段。但现在,却要拿出一百条人命,而且,他们根本不敢反抗,只能战战兢兢的走上前去,将手中的竹筒抽出来。 有的人闭上了眼,有的人则是在祈祷。 很快,一百个红的,一百个黑的,全部都抽完了。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程湖身上。 程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弯下腰,叼起一根竹签,往外一拔。 这是一根红签! 寨子里一下子沸腾了。 抽到黑签的人如释重负,有人更是放声大笑。 抽到红签的,要么瘫倒在地,要么嚎啕大哭,有的不知所措。 其中一人想要逃跑,却被一支箭矢射杀。 程湖把嘴里的竹签吐出来,看着萧辰道:“先生,你挑好了。” 萧辰冷冷一笑:“没死。” “是!”程湖回过头来,恶狠狠地说道,“黑签的兄弟,杀了红签的人!” 气氛越来越紧张。 几个拿着黑签的人面面相觑,拔出刀来:“抱歉!” 说着就向抽中红签的山匪冲了过去。 被抽到红签的人群中,顿时一片哗然。 山匪们纷纷往后退去,火花四溅中,不断有人惨叫倒地。越来越多的山贼拔出刀来,混乱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怎么会这样!” 一片混乱。 自古以来,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在刀光剑影中挣扎求存,本就对生死看得很淡。可越是这样的人,越是把自己的性命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山贼们杀人如麻,可一旦涉及到自己的生命,他们就会变得更加恐惧。 为了活命,他们可以跪舔敌人的靴子,现在却可以为了活命,对曾经生死与共的兄弟,毫不犹豫地举起屠刀。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弱者永远不敢与强者为敌,他们只会向弱者捅刀子。鞑子兵锋未至,已吓得魂不附体;可面对同在一个锅里的兄弟,他却比任何人都要狠。 说到底,还是恃强凌弱。 两方人马,直接撞到了一起。 山贼们一只手拿着黑色的棍子,另一只手握着刀,砍向了曾经的兄弟们。那几个手持红签子的山匪,拼了命的想要躲避,也有几个想要逃跑的,直接中箭倒地。剩下的几个人再也跑不掉了,纷纷抄起刀来抵抗。 一开始,这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但红签的人不甘心就这样死去,演变成了一场混战。 而匆忙分开的红黑两色签,又忽然混成一团,很快就没人能分辨出身边的人是红签还是黑签。 一场混战开始了。 大部分山贼一开始都是做做样子,但真正到了生死存亡之际,还是有不少人狠下心来,对着曾经的熟人就是一顿猛砍。 刀剑相交,鲜血飞溅,惨叫声此起彼伏。 两百多个人,就像是被捅了马蜂窝的马蜂,疯狂地厮杀在一起。 寨子里一片哗然。 钢刀入体的沉闷声响,以及刀锋入肉的声音。 有的哭,有的哭。 鲜血喷涌而出,模糊了他的双眼,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脸颊流淌下来。 有人拖着自己的肠子,哭喊着想要爬出来,但没走两步,便被人群踩在脚下,动弹不得。 一名黑签山贼一刀劈在红签男子的脸上,将他的眼睛从颧骨上切了下来。那人并没有死,而是将匕首插在了那人的裤裆里。 寨墙之下,七八个红签子被逼得走投无路。 为首之人怒吼一声,抡起石锁就朝那人砸去。 冲在最前面的一名黑签大汉,脑袋直接被砸得稀烂。 第99章 故人 其他人趁机扑了上来,用指甲挖他的眼睛,用牙齿咬他的喉咙。 一道人影踉跄着摔倒在火盆上,身上立刻燃起了熊熊烈火,惨叫一声倒在地上,再也没有了声息。 火光中,人影绰绰。 一名断臂男子正低头找断手,却被一把匕首刺穿了胸膛。 临死之前,他颤抖着举起手中的黑色签子,仿佛想要证明什么。 鲜血从竹签上滴落下来。 一个杀红了眼的家伙,挥舞着一把弯刀,一刀一刀地砍了过去。 他已经看不出是黑是红,双眼通红,口中发出怪异的声音。 四周山匪齐声呼喝,一通乱砍,将他砍翻在地。他倒在地上的时候,手中还握着一把断刀。 其中一人扔掉了手中的红色竹签,在地上翻找了好一会儿,才拿起一根黑色的竹签,嚎啕大哭起来。 他还没来得及大笑,脚踝就被两只血淋淋的手给抓住了。 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男人死死抓住他,两眼直勾勾地看着那根被夺走的黑签,直到那具尸体倒在地上,死不瞑目,死不瞑目。 程湖惊恐的大叫一声:“够了!差不多了!杀的差不多了——” 寨子里的喊杀声,终于慢慢地停了下来。 浓烈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七八十名山贼,浑身浴血,站在尸山血海之中,四下张望。 许多人都受了伤,有些人更是瘫倒在地,嚎啕大哭。 萧辰举起右手,轻轻挥舞起来。 “锵——” 四十多把长刀同时出鞘,在夜色中闪烁着寒光。 他们默默前进,朝着那些还活着的山匪走去。 程湖大叫道:“怎么——” 只见那几个山贼如同割麦子一般被砍翻在地。筋疲力尽的山贼们,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只听见刀剑入颈的闷响。 程湖浑身都在颤抖,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他转头看向萧辰,道:“先生,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辰忽然咧嘴一笑,笑容令程湖如坠冰窖。 “刘道。” “属下在!”其中一人走了出来。 程湖瞳孔猛地一缩,露出了骇然之色。 他瞪着刘道,嘴唇哆嗦,“刘,刘道?您、您已经……” “我还活着!”刘道一把揪住了程湖的领子,拖到了磨盘面前,“老子活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这一天!” 程湖的后背撞在了石板上,想要逃走,刘道却是一脚踩在了他的胸膛上。 刘道感觉到了一把冰凉的刀,贴在了自己的脸上。“还记得,你是怎么杀我哥的?” 突然,程湖挣扎了一下,挣扎道:“不要!不对!” 刀光闪烁。 刘道一刀刺入了程湖的口中。 刀锋刺入程湖的脖颈,让他浑身抽搐。 刘道握住刀柄,缓缓一转,程湖的抽搐越来越弱,最终,彻底没了声息。 刘道抽出腰间的佩剑,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磕了一个响头:“谢将军!” 萧辰点了点头,走到了木笼旁边。 笼子里的所有人,都看得目瞪口呆。 这一幕实在是太过不可思议,让人无法置信。 “本将乃游击将军萧辰。”萧辰将木笼劈开,“你们几个,有没有兴趣,跟我一起去剿灭鞑子?” “土堡?”虬髯大汉长身而起,仰天长笑,跪倒在地:“痛快!我牛衫,愿随将军杀敌!” 光头大汉也跪了下来,油光发亮的额头上,还有一道血痕:“头陀,愿为将军效死!” “咔嚓!” “咔嚓!” 士兵们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将剩下的木笼一一劈开。 锈迹斑斑的锁链断裂声此起彼伏,就像是一头又一头的野兽被释放出来。 “兄弟们!”棒槌活动了一下手腕上被手铐铐住的地方,“跟着将军干一票大的!” “我们愿意追随您!” 二十多人从里面冲了出来,齐刷刷地跪在了血泊之中。 这些人或是面目狰狞,或是骨瘦如柴,但此刻却个个腰杆挺得笔直,目光灼灼。 萧辰缓缓扫视全场:“诸位!我不会强迫你!但你既然跟着我,就要按照我的规矩来!不要再做小偷了!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军人,而非土匪!” “哈哈哈!”棒槌哈哈大笑,“放心吧,将军!做贼还不如杀鞑子来得痛快!” 困僧点头道:“我出家的时候天天念经,做贼的时候天天偷吃,今天终于可以正大光明的杀鞑子了!” …… 月光下,所有人都在忙碌着。 用不了多久,山里的野狼和野狗就会被清理一空。 仓库里堆积的物资在火把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两百多人的口粮可不是一个小数目,一袋袋的玉米和风干的腊肉都快把仓库塞满了。 角落里整整齐齐的放着数十件蒙古制式皮甲,还有几个大木箱,里面装的都是碎银子和铜钱。 一看就是从商队身上搜刮来的。 刘道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道:“大人,这么多东西,我怕一夜都搬不走。” 萧辰点了点头。明天中午之前,我就会派人过来支援你们。” 胡永悄悄拉了萧辰一把,压低声音道:“先生,您是不是先把钱拿走了?” 他看了一眼刘道,意思不言而喻。 萧辰微微一笑。 对于胡永的担心,他自然是理解的。 这些昨天还是土匪的家伙,今天就会死心塌地? “放心。”他拍着胡永的肩膀道。 这句话很有深意。 胡永皱眉,却看到萧辰的目光,正落在山下。 那里,刘纯此刻正裹在被子里,躺在陆悦的旁边,呼呼大睡…… 如果刘道为了一点钱,就起了异心,抛弃了自己的亲人,那就不值得他多看一眼了。 这种废物,杀了就是了。 胡永顺着萧辰的目光看过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从山上下来,天都快亮了。 远远望去,陆悦正站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身后是一群女人,看到萧辰等人回来,都站了起来。 “怎么还没来?” 陆悦从岩石上一跃而下,看着跟在她身后的一群人,皱起了眉头。 一开始,大棒槌等人还没当回事。 在看到陆悦的时候,两人的脸色都变了。 “陆当家?” “血旋风?” 大棒子叫“陆当家”,困和尚叫“血旋风”。 空气在这一刻变得凝滞起来。 困和尚脸色大变,但已经晚了。 第100章 危机将至 后面几个大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部分人都没见过这位传奇“姑奶奶”,可在梁山道混饭吃,要是没听说过“血旋风”,那也太不值当了。 有几个人腿一软。 谁也没想到,救了他们一命的萧将军,竟然是梁山上赫赫有名的“血旋风”! 陆悦扫视了一圈,在大棒槌的脸上停留了片刻,最后定格在了那个反射着光芒的头颅上。 在她的目光下,困和尚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 她道:“困和尚?” “是,是贫僧。” 困和尚满头冷汗,他不明白这个煞星怎么会认出自己来。 陆悦站了出来,说:“去年冬天,在庙里,你救了一个砍柴的老头吗?” “啊?”困和尚一怔,脑子转得飞快,突然一拍脑袋,“对,对,对……” “徐伯,我们村的人。” 陆悦眉头一松,竟然破天荒地拱手道:“白龙寨记住你的恩情了。” 困和尚脸上的惊恐之色一扫而空,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腰杆挺得笔直。 他连忙回礼:“陆老板客气了!小事一桩,小事一桩……” 所有人都用羡慕的目光看着他。 能够让白龙寨的大当家亲自开口“谢谢”,这是何等的荣幸啊! 萧辰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嘿嘿笑道:“他们都认识你?” 这几日与陆悦相处,他都快忘记她是谁了,直到此刻,他才知道,这个女人在梁山的地位,到底有多高,竟然能让这些平日里在刀口上舔血的汉子们,瞬间变得惶恐不安。 陆悦看向萧辰:“你们两个是怎么走到一起的?” “一言难尽。”萧辰抬头望天,用下巴朝白龙寨的方向点了点,“走吧,我们边走边聊。” …… 翻过一座山头,白龙寨遥遥在望。 梁山周围的城池,经过了无数次的易手。 谁也不知道,下次出城的时候,会是鞑子还是府军。 但是寨子里的人都知道,这两个人都是汉族。 只要他们还活着,这座山,就是汉人的天下。 整个世界,似乎都忘记了这里。 如果不是那条通往梁山的盐铁古道,恐怕根本就没有什么人能够从这里经过。在官方地图上,连一滴墨汁都不配。事实上,这个在山上建立起来的寨子里已经住了上百人,杂乱的房屋如同野草一般疯长。 “最开始的时候,我们住在那儿。” 陆悦指了指山顶上那些歪歪扭扭的窝棚,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安。 “后来来的人越来越多,就开始在山上盖房子……” 对于山寨,他们本来就没有什么规划,只是想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至于美观和整洁,他们并不在意。 自从在土堡住了一段时间后,他看着这座破败不堪的茅草屋,心中也是百感交集。 再加上萧辰就站在旁边,这几间茅草搭建的简陋房屋,更是令她倍感寒酸。 但萧辰却恍若未觉。 他扫了一眼山谷两侧,最后停在了山谷入口处的一个缓坡上。 “我们可以在那里开辟一块空地,盖一栋房子……” 张铁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那个方向,“那个地方,是修炼寨墙的好地方,也是一个类似于土堡的地方……” 陆悦微微一愣,就见萧辰一边说,一边打着手势:“再往前一段路要加宽,起码可以容纳两辆马车并排行驶。以后人多了,人多了,谷外的那块平地就是个集市,我们就住在谷里……” 说着说着,他就拿起一根木棍,开始在地上画起画来。 陆悦嘴巴微张,忽然发现他不仅不嫌弃自己,还很认真地为白龙寨做打算。 这让她的心莫名的有些发热。 …… “老爷,我已经问过了,陆老板说什么都听你的……你是个聪明人。裘大人得了血狼部的赏赐,手握近千精锐,已经吞并了好几个寨子,再这么僵持下去,对我们没有任何好处……” 白龙寨,一间破旧的木屋中,两人相对而坐。 两个人,一个是锦衣中年人,一个是头发花白的老者。 中年人诚恳道:“裘大人说了,只要你同意,我们可以送十车粟米和一千两官银,陆大人是个侠义之人,不想让寨子里的姑娘们受苦,如果她在这里的话,应该也会同意的。” 风从窗外吹进来,吹得老人一阵剧烈的咳嗽。 中年人用手帕捂住鼻子,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待咳嗽声稍歇,老者沙哑着声音说道:“王员外客气了,咳咳……老夫只是一个看门之人,如此重大之事,还得陆姑娘来定夺……” “老爷子,你就别拒绝了。” 王员外低声道,“现在梁山以南,血狼部已经占据了大半,整个西南都在裘大人的掌控之中。接了招安诏,不但有官职,还有军饷。这其中的好处,还需要考虑吗?” 老人垂下眼帘,点了点头。 王员外说到这里,身子一顿,看了一眼窗外残破的屋舍。 “实不相瞒,牛衫,歪脖子山,白龙寨,这些寨子的情况,你应该知道吧……哪个寨子不是派人去的?裘大人看在白龙寨几百人的份上,就让我过来帮忙,我已经在这里住了两天了,你就给我一个答复吧……” “咳咳!” 又是一阵咳嗽。 这一次,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像是要把自己的肺都咳出来一样。 “王员外所言极是……只是,陆家那丫头,一直都是负责山寨事务的……” “老爷!”王员外强忍着怒气,大声道:“陆掌柜离开寨子已经三个月了?裘大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离开了。上面的人都在催促他,要是惹恼了他们,说不定他们就会派人来屠了我们!” “哦,屠了一个村子……” “老头,你少跟我装傻充愣!你觉得能拖到什么时候?”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听到寨门外传来一阵骚动。 隐约间,他听到了一声呼喊:“主人回来了!主人回来啦!” 老者浑浊的双眼闪烁着精光,缓缓笑道: 他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王员外,你看,我们已经回来了。” 王员外先是一怔,旋即脸色大变。 第101章 发现矿产 “这、这是怎么回事?” 村子里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事情了。 几十道欢快的身影,从树荫和窝棚中钻了出来,像一群麻雀,叽叽喳喳地往山下跑去。 这些少年大多都是光着脚的,所以走起路来也不觉得累。 这些人最大的也就十五六岁,最小的也才刚刚学会奔跑,他们都是陆悦带回来的孤儿。 “我的丈夫回来了!主人回来啦!” 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小丫头,一边跑,一边喊道。 跟在她身后的是一个身材瘦削的少年,他虽然只有十三、四岁,却跟陆悦学过几年拳脚功夫,在山道上纵跃如飞,眨眼间便冲在了最前面。 村子里的大人们也纷纷出来迎接。晾着野菜的老妇们放下了手里的活,砍柴的把斧子扔在了地上,厨房里正在煮粥的妇人们,也把脑袋探了出来。 每个人脸上都挂满了笑意。 近两个月来,寨子里没了主心骨,大家都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如今,大当家不仅安全回来了,还带来了那么多人马,还有那么多的马车。 看样子,这位当家在外面赚了不少钱。 寨子里的狗儿们也加入了进来,汪汪地叫着往人群中挤。 一时间,白龙寨上下一片沸腾。 …… 安顿好这些村民,陆悦带着萧辰等人,来到了后山。 穿过一片稀疏的松林,一片光秃秃的石壁出现在众人面前。 “在那里。”陆悦指了指那块黑色的石头,“那块石头就是你说的那块石头?” 萧辰飞快朝岩壁冲去,拔出战刀,在黑色岩石上轻轻一划,就有细碎的黑色碎屑掉落下来。 他蹲下身子,用手指捻起一团黑色粉末,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是啊!那光泽,那质感,那隐隐的硫磺味道…… 是上好的烟煤! 萧辰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哈哈大笑。 有了这座矿脉,土堡的锻造工坊说不定就能升级为武器工坊了。 陆悦问他:“怎么样?” “是木炭,上等的木炭!”萧辰点点头。 他身后的一群战士们个个激动万分。 他们虽然不太懂炭石,但看将军的样子,就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战士们面面相觑,有些人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去碰那黝黑发亮的岩石。 萧辰退后几步,打量着暴露在空气中的矿脉。 在阳光的照耀下,黑色的岩石泛着金属的光泽,一直延伸到数十丈之外。 他蹲下身子,从地上捡起一块木炭,掂了掂。 “表层风化严重,开采起来倒是简单,只是不知这矿脉到底有多深……” 他眯起眼睛,粗略地估算了一下,“不过,光是眼前这一片,就有几十万斤之多……” “这么厉害?”陆悦道,“这木炭燃烧的时候,冒着很大的烟,村里人宁愿多走几里路,也不愿意吃这种难闻的东西。” 萧辰笑道:“这要看怎么使用,我倒是有办法,可以减少烟雾的数量。” 他心中已有了计划。 这些烟煤,对于锻造铁器,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如果在山坳里建几个土窑,把木炭烧成焦炭就行了。 这是一种硬度极高的多孔燃料,燃烧起来温度比木炭要高得多,而且几乎没有烟雾。 有了焦炭,再加上改进后的高炉,熔炉的温度至少能提高百分之三十到百分之五十。 在如此高的温度下,不仅可以熔炼出更加精纯的铁水,还可以尝试冶炼粗钢。 这样的材料炼制出来的陌刀,锋利程度可想而知! 萧辰脑海中飞快计算着。 一个月下来,一辆马车就能拉出四五万斤的货物…… “萧大人?”耳边传来陆悦的呼唤。 “嗯?”他微微一愣。 “看木炭干嘛?” 萧辰从恍惚中清醒过来,苦笑道: “这不是要买一头牛吗?” 按照大夏的《畜政令》,想要贩卖犍牛,必须向官府缴纳两两银子的赋税,并且禁止宰杀牛。更让人头疼的是,现在正是秋收时节,各地对私贩牛进行严查,想要凑齐四十头强壮的犍牛,并不容易。 “买牛?”陆悦疑惑道:“这件事,我得回去问问二爷爷。” …… “买牛?” 同样的木屋,同样的白发老者。 唯一不同的是,坐在他对面的不是王员外,而是陆悦、萧辰。 萧辰点点头:“没错,至少要四十头以上,才能拉得动一千斤的牛。” “买那么多牛干什么?” 老头皱了皱眉,“我们能种的地不多了……” 村民们都叫他“二大爷”,他姓赵,是个从乡下来的秀才,后来进了陆家村。在那血与火的夜晚,他为了保护几个孩子,不顾身上中了一箭,直到陆悦带着人杀了出来。现在,他佝偻的脊背上有一道箭伤,一到下雨天,就会隐隐作痛。 他年纪大了,在一些事情上,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他怕有一天,自己突然死了,只剩下陆家的丫头一个人撑起村子。陆悦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就守在寨子里,教他们如何做人。 老者的目光,落在萧辰身上。 他看得出来,陆丫头说话的时候,总是有意无意地靠近这个少年,这种情况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 不过听到对方居然是游击将军,他的心又提了起来。 这年头,能有几个好官? 小陆……你可千万不要被人给骗了啊…… 萧辰轻轻将茶杯放在老人面前,“这是用来拉木炭的……” 他能感觉到,这位老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带着一丝警惕。 萧辰一头雾水,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了这位前辈。 “石炭?”老汉思索片刻,道:“为什么要拉那个黑乎乎的东西?” 萧辰直视老者的双眼,道:“我要用它来打造武器,杀光蒙古人……” 随着老人走近,藤椅发出“吱呀”的响声。 “鞑子是你杀的吗?” 萧辰点了点头,道:“当然,我把这把刀拿出来给你看看。” “我还以为你是个读书人呢。” 萧辰哈哈一笑:“谁规定,读书人就不能去杀鞑子?男子汉大丈夫,活在这个世界上……” “三尺之剑,当立大功。”老者忽然又说了一句,眼神渐渐放松。 第102章 裘家 一旁的陆悦看得清清楚楚,惊呼道:“二叔,你怎么会说这种话?” “既然你读过圣贤书,为什么要参军?”老者没有理会萧辰,而是继续追问。 萧辰正襟危坐,一本正经道:这才知道,‘夷狄虽有君,却不如夏亡’。”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儿。 老头瞪了萧辰半天,忽然哈哈大笑,全然没有刚才和王员外说话时的颓废模样。 “不错!说着,他转头对陆悦道:“姑娘,这头牛,我给你想个法子!” “真的?” 陆悦的眼睛亮了起来,“二叔,你有办法吗?” “白龙寨是做什么的,你不记得了吗?” 老者缓缓站起身来,打开木窗,指着东南方道:“裘家农庄,在县城外三十里处,养了二百多头犍牛,供鞑子饲养。” 陆悦又惊又喜:“你是如何得知的?” 老人缓缓笑道:“裘家的农庄,我很熟悉……二十年前,那是我们陆家村的祖宅,后来被王家买走了。” 萧辰发现,老人的手上,青筋暴起。 “那裘老狗投降鞑子之后,王家便将这一片田地,分给了裘老狗。”老人冷笑道:“现在庄子上有百余护卫,鞑子三十余人,庄子上有犍牛二百一十六头……” 陆悦往前凑了凑:“二叔怎知此事?” “上个月,你不在的时候,那个叫王世的庄子,偷偷给我们送了一封信。” 老者从抽屉中取出一封信,递到了陆悦的面前。 “他说你对他有救命之恩。”老人道,“这孩子冒着被砍头的危险报了信,巴不得咱们赶跑鞑子……” “王世,我对他有救命之恩?” 陆悦在脑海中搜索了一遍,却没有任何印象。 但她救了那么多人,不记得也是正常的。 她将信封拆开,抽出一封发黄的信纸,打开一看,只见上面只有一副图画,而不是文字。 那图案乍一看就像是小孩子的涂鸦,几个歪歪扭扭的方块连接在一起,中间还散落着几个人影。 “嗯?”她看了一眼,还没看懂,萧辰已经恍然大悟。 “这是庄子上的地图吗?” 萧辰指了指信纸上的图案,试图解释,“这是城墙,这是了望塔,这是……卫兵?” 听到他的话,老人笑着点头。 “王世跟我说了这么久,你居然一眼就看穿了我的心思。” 萧辰细细端详。 这个王世应该是个文盲,不然也不会画得这么歪歪扭扭。 在那张画上,有粗有细,有粗有细,在哨塔上画了几个歪歪扭扭的方块,上面还画着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看起来像是旗帜,又像是武器。城墙蜿蜒如蚯蚓,守卫的地方只有几个黑点。 庄子外的树木,被他画成了蘑菇的形状,旁边还有一些歪歪扭扭的小人,看起来像是藏着什么东西。 羊圈是一个三角形,上面潦草地画着一些东西。 你怎么知道那是牛棚? 因为上面有两个尖角,所以一看就知道是一头牛。 萧辰道:“这个王世,还真是个善解人意的人。” “如何?牛够了吗?” 萧辰哈哈大笑:“够了够了!” “二爷,这个老头……就是裘和?”陆悦忽然问道。 老者摇了摇头,说道:“裘老头是他的父亲!这王八养出来的东西,比他爹还狠!” 萧辰和陆悦面面相觑,眼中杀机四溢。 …… 兰县,乃是梁山附近的一个大县,也是一方豪强。 这座小城虽不如西梁城那般繁华,但也是人流如织。 这是通往大草原的必经之路。 商队到了这里,不是走官道北上,就是绕过梁山,走的是人迹罕至的山道。 虽然要交保护费,但总算没有被鞑子的骑兵抢劫,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几年前,兰县还是一座不起眼的边境小城,城墙低矮,街巷萧条。 但自从私盐走上梁山之后,这个县城就像是充气的气球一样,在短短三年时间里,膨胀了三倍不止。 街道扩大了,店铺也多了起来,甚至在城外的荒地上,还建起了一座又一座的棚屋。 由于地处边疆,街上来往的行商大多都是刀口舔血之辈,腰悬短刀,眼中隐有戾气。即便是做正经生意的人,手上也沾满了鲜血。在这个圈子里,没有狠辣的人是活不了多久的。 走私给他带来了巨大的财富,却没有给他带来任何稳定。 没有熟人带路,陌生人根本不知道黑市在哪里开门。 与其他城市一样,兰县最热闹的莫过于赌坊与妓院了。各大势力各据一方,泾渭分明。抢地盘,捞好处,然后一批又一批地消失,不是自相残杀,就是被更强大的势力吞并。只有最凶残的狼,才能活到最后。 如今鞑子杀到,县城里的府军早已逃得干干净净,裘家投靠鞑子,几乎成了当地的一霸。 裘家的院子里。 内院中,一张沉香木床上,裘和双目微闭,身边环绕着三名如蛇般的妙龄女子。 年纪最大的也就是二十多岁的样子。 她身上的红肚兜已经解开了一半,露出了雪白的娇躯。 “公子,喝酒!” 最小的一个只有十五六岁。 裘和忽然伸出手去,捏住了少女的下巴,迫使她仰起了脸。 少女娇躯一颤,“啪”的一声,酒杯掉在了地毯上。 酒浆溅到了裘和的脚下。 “嗯?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你的酒?” 他阴测测地笑了一声,另一只手已经伸到了床沿上的马鞭上。 “爷饶命!”少女身子一颤,眼中含着泪水。 “老爷息怒,雪梅有两下子。” 那年纪稍大的妇人嘻嘻一笑,俯下身来,伸出舌头,将裘和脚背上的酒水舔得干干净净。 “哈哈哈哈……”裘和哈哈一笑,拿着马鞭,勾起了那女人的下巴,“还是雪梅懂事,今晚就由你来服侍吧。” 窗外,一只乌鸦停在一棵树上,叽叽喳喳地叫着。 雪梅的身体微微一颤。 “伺候笔墨”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裘老爷子口中的“笔墨”,绝不是一般意义上的笔墨纸砚。 他喜欢拿女人当活纸。 他会在女人的后背上写下一首诗,还会逼着她们含笔,在桌子上扭动腰肢,磨墨。 第103章 屠杀 最让人忌惮的,是那只铜砚,每一次都需要女子之血调和,据说可以写出最漂亮的字。 “多谢大人厚爱。” 雪梅轻声说道,同时身体微微一动,将少女完全护在了身后。 她的纤纤玉指,像一只乖顺的小猫,在裘和的膝盖上轻轻抚摸。 他的目光,落在了最年轻的女孩身上。 乌鸦再次尖啸一声,振翅飞了起来。 雪梅心中默默的念道: 至少,这一次,他又保住了自己的妹妹。 兰县西南方三十里处’。 裘家农庄位于平川之中,背靠一座低矮的山丘,三面环水,占地面积近百亩,是一处典型的田园风光。 庄子四周筑起了一道两人多高的寨墙,每隔五十步,便有一座木楼,日夜都有庄丁驻守。 正午时分,烈日当头。 了望塔上的庄丁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只觉头上火辣辣的。 他眯起眼睛,看向远方。 官道上尘土飞扬,二十几个狼戎族士兵正在仓皇逃窜。他们的皮甲歪歪扭扭,浑身上下都是血迹。在他们身后,是四五十名山贼,明晃晃的刀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锵!锵!当!” 原本懒洋洋的寨子里,顿时一片混乱。 一名血狼部落的百夫长,飞快地冲上城墙:“怎么回事?” 不用庄丁多说,他也能清楚地看到这些溃兵身上穿着的铠甲。 这是血狼部落的皮甲。 “把门打开!来人!”百夫长喝道。 沉重的木门被打开了一条缝,士兵们看到门开了,纷纷大叫着冲了进来。 “把门关上!” 百夫长瞪了一眼身后追兵,大声吼道。 然而,预想中的关门声并没有传来,显然是追兵追了上来。 “把门关上!”那百夫长大吼。 回答他的,是一道人影,冲上寨墙上,一抹刀光闪过。 百夫长想也不想,举刀一挡。 但这一刀实在是太快了,改劈为削。 百夫长只觉手中一轻,“当啷”一声,手中的弯刀掉在了地上,紧接着,一股钻心的疼痛袭来。 这一刀,竟然将他的半只手掌都削了下来。 他还没来得及惨叫,就被对方一刀砍断了脖子。 “这么弱?” 萧辰抖掉战刀上的鲜血,看着倒在地上的尸体,眉头紧皱。 他已经做好了大战一场的准备,没想到只是两刀,就将对方斩杀。 是血狼部的实力太弱,还是自己的实力变得更强? 庄门处,一阵鸡飞狗跳。 蒙古兵扮作鞑子兵,和真鞑子兵缠斗在一起。刀剑相交,血花四溅,惨叫连连。那百余名临时聚集起来的庄丁,虽有刀枪,但眼见鞑子屠杀鞑子,也是乱了方寸,一时分不清谁是敌谁是敌,只得呆立当场。 “杀光他们!” 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越来越多的身影从敞开的大门中涌了进来。 大棒槌冲在最前面,手里拿着一根粗大的门闩,见人就砸。后面,刘道,困和尚,还有那几个山贼,都是红着眼睛,冲进庄里,见人就砍。 这些投降的山贼根本不知道土堡的士兵是如何组成战阵的,但是他们却是悍不畏死的。他们嚎叫着,如群狼般向庄丁扑去,刀斧乱劈,毫无章法,却是凶狠之极。 这些庄丁,根本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有些原为佃户,被迫充任;有些是因为裘家给的那点小钱,才流落街头的小混混;也有一些地痞流氓,仗着裘家的势力,在村子里作威作福。平日里,他们仗着庄子的高墙,狐假虎威,狐假虎威,可现在,大门一开,他们就暴露了。 “跑啊!” 也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庄丁们顿时作鸟兽散。 转眼之间,偌大的庄院之中,只有二十几个血狼部鞑子还在负隅顽抗。 “将军,要不……我们帮他一把?” 大块头眼睁睁看着萧辰跳下要塞城墙。 山贼们分不清谁是敌人,只能拿着武器在外面焦急地等待着。 “不必。”萧辰抹掉战刀上的鲜血,摇头道。 这应该是土堡的战士们,经过几个月的训练,才能形成这样的阵型。 二十名士兵分成四组,每组五人,竟然将这些鞑子团团围住。 虽然在人数上,他们处于绝对的劣势,但在巧妙的配合下,很快就形成了一面倒的局面。 一声令下,士兵们挥舞着盾牌,互相呼应,一旦有人受到攻击,他们就用盾牌挡住敌人的进攻,挥舞着长刀,左冲右突,打得蒙古人手忙脚乱。 这是一种在战场上没有太大用处的战阵,但在这一刻,却发挥出了巨大的作用。 战场上,土堡的战士正在和血狼的战士厮杀在一起。 胡永目眦欲裂,敌兵面目狰狞地扑了过来。 他暴喝一声:“杀——!” 盾牌重重砸在敌人身上,右手长刀一挥。 第一刀砍中了他的锁骨,发出了“咔嚓”一声,让人毛骨悚然。旁边又是一刀,正中鞑子胸口。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烈日。 “天助我也!”鞑子们嘶吼着,“杀光南人!” 胡永持盾前冲,强行打开一条缝隙。 周围像是沸腾的血池,碎骨碎肉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杀光他们!” 胡永拔刀而出,本能地往旁边一偏,带领小队撞向另一拨敌兵。 一股温热的液体灌入口中,带着一股铁锈味。 自古以来,除了装备的优劣,冷兵器的胜负,有两个基本的区别。 一是他的心境。 二是要有一定的组织能力. 萧辰目不转睛地盯着战场,心思却飘到了前方的厮杀上。 他明白,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和现代战争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一场组织和意志的较量。 一个人的武勇,在一个严密的组织面前,根本不够看。 只是大多数将领都没有意识到。 就算是最强大的土堡,也是一个崇尚武力的国家。 很多将领甚至鼓励士兵打架,认为只要士兵有血性,就能培养出一支悍不畏死的军队。 他们并不明白什么是“意志力”。 真正强大的军队,并不是能够以一敌十的战士,而是能够让普通士兵发挥出远超个人能力的战斗力。五个人为一个小队,既能战斗,又能相互支援。这可不是简单的数字叠加,而是在严密的组织下,战力倍增。 第104章 战利品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信仰,也是一种让每一名士兵都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战的原因。 只有这样,才能激发出远超生理极限的战力。 战斗很快就到了结束的时候。 胡永气喘吁吁的转过身来,看着最后一名蒙古兵。 他拄着一柄断了刃的长刀,四下张望。 他的队伍里,五个人都站在那里,但每个人身上都沾满了血迹。 他“呸呸”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地上尸横遍野,有鞑子的,也有庄丁的。 几名战士正在给受伤的战士包扎伤口。 赵沪伤势最重,他的右肩上有一道巨大的伤口,深可见骨,甚至能看到森森白骨。 周瘸子连忙将金疮药洒在他身上,然后用一块布将他绑得严严实实。 “赵铁腚,为什么受伤最严重的总是你?”旁边一名战士问道。 “你问我,我问谁去?”赵沪苦着脸。 上一次攻打鞑子大营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受了伤,而且还是在屁股上。 狗哥把他的绰号叫做:赵屁股。可这些人,一传一传,就成了赵铁腚。 “屁股,下次你撅起屁股就不会受伤了!”战兵打趣道。 赵沪咧嘴一笑,道:“没事,就算残废了也没关系,将军说过,残废了我们土堡照顾他的生活,就算断手断脚,也不会饿死的。” 周瘸子没好气的道:“切,别乌鸦嘴。” 两天前,土堡颁布《抚恤条例》,阵亡将士,可获田产五十亩,子女由学堂抚养,直至十六岁,伤残者,抚恤等待遇各不相同。这种待遇,在别的地方根本无法想象。 一群人说说笑笑,周围的山贼们却是目瞪口呆。 今天这一战,简直是颠覆了所有人对于“打仗”的认识。 大棒槌也曾是府军中的一员,自认见多识广,但看到土堡战兵的战斗力,还是被吓了一跳。 “我靠,这还是军人吗?” 他刚才亲眼看见两队五人队在鞑子中间横冲直撞,将鞑子杀得七零八落。 什么时候边军变得如此强大了? “将军,已经找到了,就在院子里。” 一名战士冲了过来,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瘦弱的少年。 萧辰正擦着战刀上的鲜血,听到他的话,抬起头来。 年轻人一看到他的眼睛,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颤抖。 “王世就是此人。”战兵说道。 “王世,你怎么来了?”萧辰道:“这封信,是你送到白龙寨的?” 王世将头埋得更低了:“是、是,是……” 萧辰瞥了一眼他脚上沾着牛粪的草鞋,道:“你会养牛?” 王世颤声道:“我……我从小就放牛,除了养牛,我什么都不会。” “好。”萧辰哈哈一笑,“跟着我,养牛去吧。” 王世猛的抬头:“可以,可以!” 旁边一名士兵忍不住踹了他一脚,骂道:“看什么看?多谢大人!” “多谢!多谢将军大恩大德!” 王世如梦方醒,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咚咚咚”磕头如捣蒜。 萧辰拽着他:“快走!带我去见见牛!” 王世踉踉跄跄地爬起来,用衣袖擦了擦脸,赶紧领着众人往前走去。 穿过数道拱门,眼前顿时一亮。 二十余排牛栏,整整齐齐的排成一排,二百余头犍牛悠闲地嚼着草料。 在阳光的照耀下,它们的皮毛就像是一片铜的海洋。 “卧槽!”胡永瞪大了眼睛,“这么多?” 王世兴奋起来,掰着手指头算了起来:“本来是二百只,上次被我拉走了十只,现在还剩下一百多只……” 所有人都看呆了。 一般人看到的,都是三五头牛牵着一把犁。 两百多头强壮的犍牛聚集在一起,给人一种如梦似幻的感觉。 胡永咽了口吐沫,道:“将军,我们只需要四十只!” 萧辰忽然大笑起来:他一挥手,道:“这二百零六只,我全要了!” 胡永吓了一跳,“可我们一共才几个人?怎么才能回去?” 王世哈哈一笑:“不用了。只要我们把牛老大带在身边,剩下的牛就会跟上来。” “等等!”胡永打断了他的话。难道是因为位置之争?” “会!”王世点头,“就像是一群羊,总会有一个头领。那只牛老大叫花背,它很聪明的,只要我一吹口哨,它就会跟着我。” “还愣着干嘛?还不快把牛牵过来……” …… 裘家大院之中。 一名心腹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正好看到裘和抱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在调笑。 “混账!”裘和大怒,抓起茶杯就往他身上砸去,“谁让你擅闯的?” 心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颤声道:“大……大老爷,天龙关没了……” 裘和一怔,随即皱起眉头,道:“没了是什么意思?你给我解释一下!” “血狼部落的百人队……全军覆没!”心腹颤声道,“无一幸免!” “什么?!”众人一听,顿时大惊。裘和一把将怀中的女子推开,面色苍白地站了起来,沉声道:“是谁?” “没、没有!”心腹拼命摇头,“山寨大门完好,根本分不清是山中还是山外……库房里的兵器和粮食,都被洗劫一空!” 裘和顿时感觉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窜到了头顶,整个人如同掉进了冰窖之中。 “你,你说什么?”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血狼部的百名精锐,全军覆没?” 心腹匍匐在地,头也不敢抬。我亲自去看过,整个寨子都被鲜血染红了,那……那几具尸体,堆成了一座小山……” 裘和只觉眼前一黑,摇摇欲坠。 “你……胡说八道!这可是一支百人小队啊!就算面对上千府军,他都能一战了。他们怎么会死?” “老爷,他们真的死了。” 裘和张了张嘴,却是无言以对。 这支百人的血狼部队伍,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居然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被杀了,连个报信的人都没有? “给我找出来!查!”他低声命令道,“现场肯定还有其他尸体,一百多个人,肯定会有伤亡的,查清楚是谁干的!” 心腹颤抖着摇了摇头:“大人,没有其他尸体了。” 第105章 招安 裘和浑身一震。 没有其他尸体了吗? 他们一定是将尸体带走了! 为何? 梁山附近,到底是什么人,能够做到这一点? 突然间,他呆住了。 一个恐怖的想法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 难不成……是梁的军队? “不行,梁的军队不能这么做。” 裘和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梁军将梁城拱手让与血狼部,更是将这座县城拱手相让,哪里还有心思来攻打天龙关? 不过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只有梁军了。 他焦躁不安地在大厅里走来走去,心中迅速把梁山各寨的情况想了一遍。 最大的寨子也就三百人左右,还不如一支十人小队。 而白龙寨呢? 呵,不就是一个女人当家吗? 在道上吹牛也就算了,他一个人能打一百个人? “会不会……羌部已经越过梁山,杀到这里来了?”他自言自语道,然后摇了摇头。 如果羌人真的来了,不可能只灭了天龙关。 就在他心烦意乱的时候,院子外突然传来一阵哭声。 “大人!老爷!”另一名心腹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 裘和厉声喝道:“又出什么事了?” “大人!白龙寨,白龙寨覆灭了!” “什么?!”裘和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差点没晕过去,“程湖怎么不见了?” “程公子已经死了!村民们……全都死在了自相残杀之中!” 裘和不解道:“什么意思?为什么会这样?” “自相残杀……”心腹颤抖着说道,“整个寨子都被尸体填满了,都是自己人杀的……” 裘和心中一片冰凉,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涌上了他的心头。 “老爷,程大当家的死状太吓人了,我怕是见鬼了。” “胡说八道!”裘和怒喝一声,一脚踢在了茶几上。 天龙关屠城,白龙寨内斗。 这绝对不是偶然! “那王员外在哪里?有没有从白龙寨回来?” “没、没有!”心腹摇了摇头。 “走吧!去一趟农场,看他有没有回来。如果他回来的话,说不定会知道些什么!” “是,大人!” 心腹跌跌撞撞地退了出去,裘和踉踉跄跄地来到院子里。 六月的太阳很毒辣,他却感觉到了一股寒意。 抬起头,看了看天空。 “管家!!”他猛地回头,声嘶力竭地叫道。 “老爷?”老管家急匆匆的跑了出去。 “收拾东西!马上!立刻!” 裘和颤声道:“所有的财物,所有的地契,都给我带走!” 管家一脸懵逼:“老爷,我们店里的货物怎么办?” “关你屁事!” 裘和揪着管家的领子说道:“我总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赶紧收拾东西,天黑之前离开这里!” 他对自己的情况很了解。 血狼部虽然给了他一个虚有其表的千夫长的名头,但真正能调动的私兵也就一百多人而已。 真正的鞑子士兵,若无大帅之命,也是不能调动的。 “一整个百人小队,都在天龙关被杀……”裘和额头上冷汗直冒,“上面震怒,第一个要杀的,就是我!” 这么一想,他顿时打了个寒颤,冲到里屋开始翻找起来。 夫人紧随其后:“老爷,发生了什么事?” “闭嘴!”裘和把她推到一边,“值钱的东西全都带走!南边还有几套宅子,咱们先躲一躲!” 他手忙脚乱地将金银珠宝塞进包裹,突然又想起一事,转过身,从暗格中取出一个锦盒。 里面有他和血狼部落来往的密函,以及私吞粮食的账簿。 “烧死他们!全部烧掉!” 他慌忙将信纸凑到蜡烛前,却不小心碰翻了烛台。 “腾”的一声,火苗窜上了帐帘,瞬间蔓延。 “大人!走水啦!” 夫人大叫一声,扑了上去,裘和连忙拦住了她。 “放心吧!赶紧离开这里!” 浓烟不久就在院子里弥漫开来。 裘和捂着口鼻,带着自己的家人,还有几个亲信,慌慌张张地朝后门跑去。 就在这时,围墙外忽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娇笑。 “谁?!”裘和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裘老大,你是不是太健忘了,听不出我的声音?” 一张明媚的脸,突然从墙头探了出来。 黑衣少女跳上墙头,蹲下身来。 他手中的细剑微微一颤。 裘和强忍着心中的恐惧,陪着笑脸说道:“陆……陆老大,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带了个朋友来看热闹的。”陆悦笑了笑,伸手将一个女孩从墙边拉了起来。 “看热闹?”裘和愕然。 “小纯,你说的是不是?”陆悦抚摸着小纯的秀发道。 刘纯点了点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裘和。 裘和不明所以,眼神之中带着几分疑惑。 “陆老大,你这是干嘛?” “我不是说了吗? 陆悦从墙头上一跃而下,手中的细剑在她的指尖划出了一道优美的弧线。 裘和纳闷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复仇的戏码。”陆悦道。 裘和打了个寒颤,冷汗涔涔而下:“陆帮主,您说笑了。” “说笑?”陆悦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道:“你认不出来?” 裘和望着墙头上的少女,只觉得有些熟悉,却又想不起来。 他晃了晃脑袋。 陆悦站了出来,“她姓刘。” “姓刘?”裘和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嗡”地一声,整个人都傻了。 刘纯,是白龙寨的人? 裘和吓得亡魂皆冒,掉头就跑。 刚跑了两步,一块石头就砸在了他的膝盖上。 “啊——!”裘和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整个人倒了下去,在地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迹。 “裘和。”陆悦缓缓走到裘和面前,“现在,是我们算账的时候了。” 裘和强忍着剧痛,拖着一条断腿,向后退去。裘某一向敬重您,敬重白龙寨,从来不敢越雷池一步……” “不敢越雷池一步?”陆悦一脚踹在裘和断腿上,痛得他杀猪一般惨叫:“是不是你派了王员外过来的?” 后院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燃烧着的梁柱“噼啪”作响。 热浪夹杂着火星,扑面而来,将裘和惨白的脸庞映照得更加狰狞可怖。 “招安?”陆悦呸了一声。 第106章 报仇雪恨 “陆帮主,饶命啊!” “当年令尊率领鞑子血洗陆家村之时,可曾想到有这么一天?你居然敢让他们加入我们?让我们白龙寨投降蒙古?!” 裘和打了个哆嗦,一股尿骚味扑鼻而来:“老子干了什么,关我什么事……” “关你什么事?”陆悦一剑刺穿了楚离的腿,“那你告诉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裘和痛得脸都扭曲了:“陆老大,饶了我吧!裘家的产业,我都可以给你……” “我对你们裘家的东西不感兴趣。” 陆悦手中的细剑一挥,抵在了他的胸膛上。 “啊——” 剑锋一寸一寸的刺进他的胸膛。裘和双目圆睁,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 “是啊。有人盯上了裘家农庄的二百头牛。”陆悦弯下腰,凑到他的耳边,“这个时候,他们应该已经上山了。” 裘和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双目圆睁:“是你!” “我是谁?” “白龙寨,天龙关……” 每说一句话,血沫就更加汹涌。 “没错!“是啊。” 陆悦眼神一寒,手腕一转,剑锋在她的掌心旋转。 “土堡也是如此。” “土堡!” 裘和瞳孔一缩,脑袋一歪,倒了下去。 一道剑光闪过,人头落地。 陆悦拢了拢发髻,冷冷地看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下人们,转身跳上墙头,和小纯一起跃下了墙头。 “驾——” 随着她的一声娇叱,庭院外忽然传来一阵蹄声。 管家跌跌撞撞地跑到后门,却见一辆马车正疾驰而去。 “这是一辆马车!那是一辆马车!” 他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却不敢有任何动作,只能看着那辆载满金银的马车,消失在巷子里。 陆悦赶了一辆马车,飞快的出了城。 几个村民想要阻拦,却被一鞭子抽翻在地。 马车奔驰了十几里路,前方豁然开朗。 两百多头犍牛在天龙关前行进。 “驾!”陆悦扬起马鞭,朝着山口疾驰而去。 看着迎面而来的一辆马车,士兵们迅速结成阵型。 “是小纯!”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刘道大喝一声,冲了出去。 马车还没停稳,小纯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扑到了刘道的怀里。 “三叔!”那女子哭的梨花带雨,“那贼子已死!陆姐姐杀了裘狗贼。” 陆悦将裘和的人头扔到刘道的脚下,人头滚落在地。 刘道浑身一颤,一把将小纯拉到了地上,“咚”地一声,磕了一个响头。 “多谢姑婆婆救命之恩。”他泪流满面,磕头如捣蒜,“今天,我们刘家的血,终于可以为他们报仇了。” …… 陆悦将马车交给了刘道,跳下马车,朝萧辰所在的方向走去。 萧辰道:“你回来得正是时候,我们要改变一下计划。” 陆悦道:“怎么回事?” 萧辰指着被驱赶过来的牛群,“牛二百余头,马三十余匹。剩下的,我要带回土堡去。” 陆悦点头道:“好。” 她对这些都不感兴趣,萧辰说什么,她就做什么。 总之,萧辰比她考虑得更周全。 她问:“什么时候?” “后天。”说到这里,萧辰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顺便送点煤炭回去。” 陆悦急了,脱口而出:“这也太快了吧?” “牛走得慢,不能耽误时间。” 陆悦打断了他的话:“那、那我跟你一起走。” “为什么?”萧辰明显诧异。 “战场之上,刀光剑影,我可以保护你。” 说完这句话,陆悦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耳根都红了。 萧辰哑然失笑,“真要打起来,你这一身功夫,还真派不上用场……” “保护你就够了。”陆悦倔强道,“而且……你的武功还没有练成。” 四目相对,还是萧辰先挪开了目光。 “乖。大战将至,白龙寨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此地地势险要,位于梁山商路的要冲。以后我们和羌人做生意,也要在这里落脚。” 见陆悦还想狡辩,萧辰一把拉住她:“羌部有好马,炭石也有,如果再有铁矿……下次再来,我送你几门‘风雷炮’。” 陆悦看着他眼里的血丝,欲言又止。 “可我一个人做不到。” “你是血旋风,有什么好怕的?” “打打杀杀,我不惧任何人……但管理山寨,你比我强多了……” “这一点,我已经帮你考虑过了……刘道的人,我会留下五个人给你。 周坡脚是胡永的老部下,办事可靠;赵沪虽然受了伤,但毕竟是村里的第一批村民,信得过,他们就留在这里,训练你的军队,组建一支护卫队,明天,我会把所有人都召集起来,让他们做好准备……” “可是……” “没有可是……您是一家之主,肩上的担子太重了,以后日子肯定不好过……万事开头难,万事开头难,只要慢慢走上正轨,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走哪条路?” “轨道……” “此话怎讲?” “啊,我忘记了,这里根本就没有这种东西。” “怎么回事?” “算了,还是说正事吧。” 回到白龙寨,萧辰滔滔不绝。 第二天,他召集了战兵,还有刘道,还有其他几个手下,召开了一次会议。 短短几天时间,白龙寨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原本只有一百多号人的山寨,被刘道带出来的二十几个好手,二十多个从天龙关被救出来的妇女,还有裘家农庄的四十几个长工,一下子增加了将近一倍。 如此迅猛的扩张速度,若是放在其他山寨,只怕早就乱套了。 但白龙寨就不一样了。 有陆悦在,谁也不敢造次。 再加上刘道对他的忠心耿耿,这百来号人,也是颇有成效的。 露天的石炭矿开采本来就很容易,现在又多了六七十个壮汉,效率自然很高。 缴获的钱粮也被塞满了库房,足以支撑几个月的消耗。 唯一麻烦的,便是住处。 原本杂乱无章的棚屋区,已经不堪重负。 幸运的是,陆悦想要重现土堡的地形,重新布置山寨。 萧辰答应,等他回到土堡,就会派几名工匠过来,帮助他建造熔炉和工坊。 第107章 抢劫 在找到铁矿之前,他们会先将石炭送到土堡,然后再运回来。 虽然因为梁山的险峻地形限制了开垦,但开辟商路却是大有希望的。 不一而足。要操心的事多着呢。 但萧辰并不想一家独大。 此刻召集众人,便是要集思广益,将“共商共议”这颗种子,播撒到这些山野之人的心中。 土堡的战士们,对这样的会议,早已经习以为常。 不过,这对于梁山的原住民而言,却是第一次经历。 开个会就能解决一切问题,显然是不现实的。 萧辰要在这次会议上,为白龙寨的发展,制定一个纲要。 大方向定下来,接下来就是让白龙寨的村民们去做了。 他要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几乎涵盖了整个山寨的扩建,整合,发展,运营。 当然,萧辰也没指望这些刚刚投降的山匪和白龙寨的村民,能听懂太多。 他要先下手为强。 至于后续的事情,陆悦自然会带着众人去做。 就像土堡一样,白龙寨首先要做的,就是从全局出发。 居住区的房屋要集中修建,选址要合理,土地要平整,沟渠要挖,水库要建在哪,引水系统要建,粮仓要建。 除此之外,还有城墙、了望塔、军械库、工坊等功能区域的划分。 白龙寨背靠着一座山,地势极高,是挖地窖、挖地道的好地方,从长远来看,这座山就像是一座山一样。 工作是可以安排的,饭要一口一口地吃,建设要一步步来。 这样的会面,让原住民们大开眼界。 刘道、大棒槌、困和尚等人,原本都是随心所欲地建造自己的山寨,哪里有什么整体的规划?现在被萧辰一步一步地指点,他自然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一天下来,几十个人商量了半天,终于确定了一个可以容纳几千人的大型寨子。 这个计划,让所有人热血沸腾。 …… 一夜无话。 新挖出的木炭,足足装了八辆两轮马车。 刚挖出来的木炭,在朝阳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而且,这还没有结束。 如果不是只有八辆牛车,他们还能拉更多。 王世骑在一头牛的背上,两旁散着二十名长工,吆喝着赶着一百六十头犍牛。 那些曾经弯腰驼背的农民们,此刻腰杆挺得笔直,眼中闪烁着从未有过的神采。 队伍最前方,五名战兵斥候呈扇形散开,在山林中搜寻着。 这条路上虽无大队人马,但仍须提防散兵游勇。 萧辰带着仅剩的几名战士,以及大棒槌在内的二十余名山匪,披坚执锐,策马跟在后面。 这些平日里在山林中横行霸道的汉子们,此刻却是规规矩矩地走着。 第一天,风平浪静地过去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队伍走到一半,在一个背风的山坳里停了下来。 溪水潺潺,浓密的蒿草随风摇摆,这是犍牛最喜欢的食物。王世带着工人们,熟练地赶着牛吃草,士兵们三三两两分散开来,严阵以待,手中的长剑始终握在手中。 大棒槌手下的几个曾经当过猎人的山匪,主动请缨。 没过多久,他就扛着一只大鹿,还有几只野鸡回来了。 没过多久,营地里升起了一堆篝火,烤肉发出滋滋的声音,锅里的骨头被煮成了乳白色的浓汤。 下人们远远地闻到香味,却只能吞口水,不敢上前。 看到这一幕,萧辰亲自从车里拿出一个粗糙的陶壶,往里面舀了满满一锅肉汤,又吩咐战兵拿来一包烙饼。 “王世!”他冲着溪畔喊了一声,“把人都叫来吃饭吧!明天怎么赶路?” “大,大帅……” 王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其他长工也跟着跪了下来。 这些常年在马厩里吃糠麸的苦役们,何曾想过有一天会有机会喝上将军赏的肉汤? 萧辰无可奈何地挥了挥手。 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渐渐习惯了这种场面。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世界里,平民们骨子里就有一种奴颜婢膝的本能。 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畏惧和顺从,就像是一头被驯服的动物,连抬起头来看一眼,都需要很大的勇气。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远处的山路上传来。 就在这时,一名斥候飞奔而来,所有人都放下了手中的碗筷,警惕地站了起来。 “将军!”斥候勒马急住,拱手道:“前面有梁军!” 萧辰皱眉:“梁军?” 这里毕竟是梁王统辖之地,遇上梁军不足为奇,可偏偏在这个时候遇上,还是让人有些不安。 “来了几个?” “两支百人小队。” 没有几个人。萧辰如释重负。 如果不是鞑子,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了,只是头一次和梁军队正面交锋,不得不防。 “都打起精神来!” “喏!”他点了点头。 随着一声令下,战士们迅速全副武装,迅速列阵。 大棒槌带着一群山贼守在侧翼,王世带着工人们把牛赶到小溪边。 没过多久,山道尽头出现一队人马。 为首的十多名骑兵第一时间发现了这支庞大的队伍,纷纷勒住缰绳,停了下来。 后方的步兵团看到这一幕,纷纷停步,按照百户的命令摆出战斗阵型。 这支骑兵小队,轰隆隆前进,和萧辰他们拉开了三十步的距离。 为首的百户眯了眯眼睛,看着这群来历不明的家伙。 “来者何人?” 一名梁军的军士越众而出,上下打量着众人。 胡永越众而出:“你是土堡的游击营?” “梁先锋营。”亲兵皱了皱眉。“你们这些边军,不镇守边关,来我梁做什么?” “追剿鞑子残兵败将,得了不少财物。”胡永拱手道。 就在此时,梁的百户策马而出,厉声喝道:“既然是北路军,可有兵符?” “情况紧急,还没来得及请示。”胡永不卑不亢地说道。 百户冷笑一声,“你怎么知道这些牛不是从我们梁抢来的?” 胡永指着牛群道:“大人慧眼如炬,这几头牛身上都有鞑子的火印。” “火印可以造假!”百户贪婪地看了一眼牛群,提高声音道:“既然是在梁境内发现的,那就应该带回大营调查。来人啊,驱赶蛮牛!” 第108章 赏赐! 胡永沉声道:“大人!” 百户停下脚步,看了看胡永,又看了看他身后的小队。 那十几个战士身上的铠甲还算整齐,而后面的人却是衣衫褴褛,让他更加怀疑:“看你们的样子,是不是假的边军?” 萧辰冷冷一笑,将腰牌摘了下来,朝胡永丢了过去。 “看好了!”胡永将腰牌高高举起,道:“此为游击将军之令,乃朝廷所赐,岂会有假?” 百户看了看腰牌,脸上露出一丝畏惧之色,不过很快就被贪婪所代替:“我说过,这件事必须带回去调查。如果确定是边军,我们就放他们过去。” 萧辰慢条斯理道:“大人,您这是要明目张胆地,从我们边军手里抢走战利品?” “放肆!” 百户大喝一声,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萧辰的话,已经把双方的矛盾,变成了两军对垒。 他死死盯着萧辰平静的面孔,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带来的是两支百人小队,对方只有十几个人,他凭什么这么淡定? 不过转念一想,梁军和土堡之间的矛盾,也就释然了。 如果能借着这个机会,打击一下对方的士气,再扣掉几十头牛,那就是天大的功劳了…… 一念至此,百户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他右手缓缓抬起,身后的两百名梁士兵,立即缓缓向前,一堵黑色的墙壁,散发出一股肃杀的气息。 就在这时,胡永突然站了出来。 他身后的士兵立刻拔出长刀,组成三个阵型,与梁军厮杀在一起。 对面的阵法中,传来几声不屑的冷笑。 任谁都能看出,在人数上的巨大差距下,这场战争的结果已经注定了。 萧辰缓缓走上前来:“刀剑无眼,阁下这是在挑衅龙卫吗?” “识时务者为俊杰。”百户阴测测地道,“不要忘记,此地距离贵营,足有百里之遥!” “大人何必和他们废话?”一旁的总旗阴阳怪气地道,“看他们的样子,只怕是伪装成边军的山贼!” “放屁!”大棒槌大怒,他最讨厌别人说“贼”字了,当即抡起门闩就往外冲,“我要锤死你!” “站住!”那和尚拦住了他,“没有将军的命令,你敢乱来?” 一句话,就把他的气焰给压下去了。 不过,在对峙的过程中,百户心中却是咯噔一声。 他本以为仗着人多势众,稍微吓唬吓唬对方就行了,没想到这些人一个个凶神恶煞,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大人……”总旗凑到他耳边,低声道:“要不,我们把他杀了吧,尸体扔进小溪里,没人会发现……这些牛,都是我们的了……” “有种!” 萧辰咆哮起来。 原本平静的面容,在这一刻,变得凌厉起来。 百户心中一凛,他忽然发现,眼前这个少年将军,并不是因为畏惧,而是因为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杀意。 不过他们人多势众,也没什么好怕的。 百户面色阴沉,微不可察地歪了歪脑袋。 总旗明白他的意思,狞笑一声,抽出腰间佩刀,对左右两名骑兵使了个眼色。 他看萧辰年纪不大,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想要混个脸熟,双腿一夹马腹,道:“来吧,让我来会会你!” 就在战马狂奔两步的时候,萧辰忽然一跃而起。 一道雪亮的刀光如闪电般劈了过来,发出尖锐的破空声。 “喀嚓!”一声清脆的响声响起。 总旗急忙举刀一挡,却见一道寒光闪过,马身仍在前冲,硕大的头颅已滚落下来。还没等他爬起来,就看到萧辰身形一闪,闪电般劈出两刀,斩向后面的骑兵。 “嘶——”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两匹战马发出凄厉的嘶鸣,从马上摔落下来。 萧辰连退三步,战刀一抖,一滴鲜血,就像是一条鲜红的弧线,从半空中激射而出。 “下一个是谁?” 全场一片寂静。 梁军的士兵们目瞪口呆,土堡的士兵们也是如此。 许多人都没有见过他出手,如今才知道他的实力有多强。 百户顿时面如土色。 虽然看不清他出招,但那一刀干净利落地将他的头颅砍下来,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他下意识地勒住战马,向后退了两步。 此刻,萧辰的刀锋,已经抵在了总旗的喉咙上,令这名刚刚还趾高气扬的家伙,瑟瑟发抖。 萧辰慢条斯理道:“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没有。”萧辰道,“你刚才说要杀人夺牛,毁灭证据,对不对?” “大人恕罪!小的知道错了……”总旗哆哆嗦嗦的求饶。 胡永三人听了萧辰的话,勃然大怒。百户更是面如土色,他清楚地记得,总旗在自己耳边低语的时候,压低了声音,对方是如何听到的? 他却不知,萧辰跟着陆悦习武多年,耳力比一般人要敏锐得多。 “梁军就是这样对待盟友的吗?” 萧辰转过头,冷冷一笑,“再说,你怎么知道,这就是我带来的人?” 说着,他身边的胡永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取出骨哨,用力吹了起来。 刹那间,几道声音从远处的山林中响起,一声接着一声,一声接着一声,显然是从四面八方而来。 用这种方法来联络斥候,只可惜,梁军对此一无所知。 百户心中一惊,冷汗涔涔而下。 当下,他勉强笑了笑,冲着总旗破口大骂:“混蛋,开什么玩笑都不分场合!” 萧辰挑眉:“开玩笑?” “开个玩笑而已。”百户苦笑道,“我们梁军怎么可能跟土堡起冲突?一场误会,一场误会。” “这样啊。”萧辰亦微笑道,“请大人恕罪,刚刚消灭了二百名鞑子,兄弟们还没缓过劲来。万一出了什么意外……” “明白!我明白了!” 百户摆了摆手,一脸的苦笑。 他心中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没有真的动手,否则这一地死掉的肯定不只是这些马匹。 萧辰皱眉道:“可惜啊,一不小心,就把三匹马给宰了……” “不就是三匹马吗?” 百户眼角抽了抽,忍着心痛道:“各位远道而来,本官自当设宴款待,却不知三匹骏马……” “你是不是应该感谢你的犒赏?”萧辰的声音陡然拔高。 “谢大人赏赐!”战士们齐声高呼,声震山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