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80:钓鱼发家,我把妻女宠上天》 第1章 揭不开锅了 “苏长河,苏长河,快醒醒!天都亮了!” 几个青年在一侧推搡着苏长河的肩膀。 “你小子,昨天晚上喝了两瓶白的,还要拉着我们打牌,现在好了,输的裤衩子都不剩了!” “这是嫌哥几个太穷,过来给哥几个送钱啊!” “哈哈哈……这种福利,以后还是多来几次的好!” 小屋内,寒风吹进,坐在椅子上睡得迷迷糊糊的男子,打了一个寒颤。 苏长河眨巴着眼睛。 记忆交融。 这处小屋是他和几个混社会朋友的根据地。 几个人经常一块在这里抽烟、喝酒、玩牌…… 整天就是不着家。 他二十来岁,青春年华过得浑浑噩噩。 这时,他是被全村公认为烂泥扶不上墙的废物。 苏长河略有些茫然的看着周围。 看着熟悉的人,还有熟悉的环境,十分真切。 思绪逐渐回笼,脑子还如同一团浆糊一般。 苏长河猛然起身,看着距离最近的一个皮肤黝黑的陈见亮。 一巴掌甩了过去。 手上很快就传来了一股清晰的疼痛。 苏长河眨巴了一下眼,看着眼前这人。 还真的是陈见亮? “嘶……苏长河,你干嘛!” “妈的,苏长河,你几个意思啊!输不起?” 陈见亮倒吸了一口冷气,直勾勾盯着苏长河。 苏长河没有理会陈见亮。 慌里慌张走出小屋,朝着村子走去。 寒风打在脸颊越吹越清醒,苏长河确定了一件事。 那就是,他重生了…… 虽然这件事有些不可思议。 可他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快点回家…… 八零年代的南坪村,很穷,穷的离谱。 从村东进了村,中间一段路都是坑坑洼洼的土路。 前后各有两排房子,稀稀松松大概有个三十来户人家。 村子里的大院围栏基本上是以柳条编织,家家房子都是泥墙,屋顶则是堆积了一层厚厚的青苔,后坡上还有将近一尺高的杂草。 苏长河的房子,则是在村西的最后一家,房子同样也是最破的。 到了家门口,苏长河一时莫明紧张。 他下意识的整理了一下着装,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惨兮兮的模样。 带着几个破洞以及补丁的衣服裤子。 一双布鞋上,还沾了不少泥,就连穿着的袜子都有了两个破洞。 整理?算了吧!完全没必要…… 刚进门。 就见两个奶娃正在屋子里玩耍,听见开门声。 两个孩子纷纷睁大了黑白分明的眼睛,抬头看向苏长河。 苏长河的目光同样落在两个孩子身上。 一时间,他的眼眶中多了几分温热。 回来了? 我竟然真的回来了? 苏长河的脚步有些僵硬,这一切,太迷幻了。 苏长河不敢有丝毫迟疑。 目光连忙在房间内环伺。 她在哪儿? 林清竹在哪儿? 苏长河只看到了两个孩子,却不见孩子母亲。 突然,苏长河想到了一些东西,呼吸一时间不由变得急促。 对了,现在的林清竹因为自己游手好闲,只能去县城里的大厂里做工,赚钱养家! 而两个小团子只能拜托给隔壁的张婶帮忙看着点。 或者就是带着孩子回父母家里,让父母帮忙照顾一下。 至于苏长河这个当爹的,没做到一个做丈夫的责任,同样也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 苏长河心里不由暗骂自己一句:“过去的自己,真是个混蛋啊!” 不对。 应该说是比混蛋还要混蛋。 好吃懒做,嗜赌成性。 家里只要有点吃的,就会把这些卖掉换钱拿去赌。 好端端的一个家,如今也已经风雨飘摇。 苏长河仔细想了一下,记忆当中,好像距离和林清竹离婚也没有多久了。 前世的他,对离婚这件事也是毫不在意。 孩子跟了母亲,而他自己,依然是一个人,继续浪迹天涯! 直至多年后,他才幡然醒悟,通过打拼,发家致富,可就算日子过的再好。 苏长河也再没见过林清竹和自己的两个孩子。 苏长河努力过,也用自己的手段人脉寻找他们。 只不过是一点音讯都没有。 直至苏长河孤独终老! 林清竹以及两个孩子,就如同梦魇一般,每每入梦,总能遇见! 苏长河看着近在咫尺的两个孩子,搓了搓有些发寒的手,眼眶一时更红了。 他迈步上前,想和两个孩子亲近一下。 可两个小家伙看到他的瞬间,身子不由朝后缩了缩。 “爸……爸爸……” 小的叫兮兮,今年三岁,她声音软软糯糯,一边叫着苏长河,还不忘记朝后退去。 很快,兮兮躲在姐姐萌萌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怔怔的看着苏长河。 萌萌四岁,看到苏长河伸来的手,连忙将妹妹护在身后。 苏长河是混蛋,这时的他虽然没有动过手,但是动辄几句骂上几句,为了拿钱去赌博和林清竹吵架也是常有的事。 所以两个孩子害怕自己也是正常的。 就在这时。 门外传来了声音,是隔壁的张婶 “萌萌、兮兮吃早饭了。” 张婶手上拿着一个白色瓷碗,里面装着两根玉米,还冒着热气。 这就是两个小团子一天的食物,也是这个时代大部分人的缩影。 苏长河不由眉目微皱,这点东西能吃饱? 孩子都在长身体,吃这些能行? 而两个小孩眼里,只要能有一口吃的,就很满足了。 看着她们开心的样子…… 张婶刚准备进门,就看到苏长河。 她的面色不由变了变。 明明是一个四肢健全的大小伙子,可整日里游手好闲,吃喝赌赌,还要靠着媳妇养家,真的丢南坪村的人! 在这种民风淳朴年代下,面对苏长河这种人,没人待见。 如果不是看着两个孩子可怜,张婶根本就不可能进苏长河这家门。 两个丫头闻到玉米的香味,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烫……” 张婶看着迫切要往嘴里塞的两个丫头,柔声说着。 兮兮这才拿着玉米吹了吹。 萌萌则是一边吃,一边给妹妹擦着嘴角残渣。 “你们慢点吃……” 张婶说着话,脸上这才露出怜爱的笑容。 苏长河目睹一切,心里猛得揪了一下。 这种干干巴巴的粮食,两个孩子吃的如此香甜。 怪谁? 还不都怪自己。 昨天晚上打牌,又输了十块,家里半个多月的口粮就这么没了。 家里的米缸面缸现在全都是空的。 如果不是张婶好心,送来玉米,这两个小家伙今天只能饿肚子了。 一想到这里,苏长河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嘴巴。 两根玉米,很快就被两个丫头吃完。 兮兮还有些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 张婶平日里来送饭,送完就会离开。 今天是看到苏长河在,所以才一直看着两个小丫头吃完。 而张婶从进了屋子,都没和苏长河说一句话。 跟这种人没什么好说的。 “姐姐……兮兮饿……” 兮兮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委屈巴巴说着。 “兮兮忍忍,等到晚上,妈妈回来了我们就有吃的了!” 萌萌也饿,可她不能说。 作为姐姐她要保护妹妹。 一直看着两个丫头的苏长河心头一动。 平日里,在外面鬼混一夜的他,回来倒头就睡。 而今天,被苏长河这么盯着,两个丫头也显得有些不太自在。 苏长河良久才平复了一下心情。 声音略显沙哑,略有哽咽的说着:“萌萌,兮兮,你们还饿吗?等着,爸爸去给你们弄吃的。” 说话间,就见苏长河直接抓起屋檐下的鱼竿,慌慌张张跑出门外。 至于两个丫头,则呆呆看着门外,苏长河离开的背影…… 第2章 钓鱼 县城,永兴纺织厂。 萧雨凝刚到工厂,便去找林清竹。 萧雨凝作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浑身散发着文雅的气质。 林清竹身着工厂深蓝色的制服,匆匆赶来。 即便身着工装,也无法掩盖她那清新脱俗的气质。 然而,她的脸上却略显憔悴。 不管颜值还是身材,林清竹绝对是当之无愧的厂花。 即便已经有了两个孩子,却依旧阻止不了那些荷尔蒙旺盛的年轻人。 有不少年轻人时常跑到林清竹跟前献殷勤。 而且,他们都听闻林清竹的老公是个混子,当初她是看走眼了,他们离婚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因为林清竹太过太漂亮,厂里不少青年都惦记着呢! “雨凝,怎么这个时候来找我?我正忙着呢!” 纺织厂的工作极为忙碌且辛苦。 每个工人都要盯着好几台纺织机,不停查询机器的运行情况。 如果不是林清竹要一个人抚养两个孩子,她绝对不会来干这份辛苦的工作。 萧雨凝看着林清竹那憔悴的面容,一脸心疼。 深吸了一口气后,旋即开口问道:“之前那件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要是考虑好了,就趁早去办了,早点离婚早点解脱,我这边正好也有一个同事要找对象,人不但老实,还非常贴切,关键是他不介意你带两个孩子……” 林清竹闻言略微思索,缓缓点了一下头:“我回去再想想吧……” 实际上,林清竹的骨子里是个较为保守的女人。 她与苏长河毕竟同床共枕这么多年,自然不可能轻易始乱终弃。 可她万万没想到,曾经的苏长河如今竟然越发离谱。 再加上,现在的她已不是孤身一人,她是两个孩子的母亲,孩子还太小。 她不忍心看着两个孩子和父母分离。 萧雨凝闻言,气不打一出来:“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苏长河那混蛋都变成这样了,你还打算这么继续过下去?” 萧雨凝已然结婚,她的丈夫是机械厂的一位小领导。 她的生活称得上幸福美满,而这一点也正是萧雨凝最得意的。 拿自己老公和林清竹的老公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像苏长河这种人,换做她,怕是一天都无法忍受,早就离婚了。 林清竹摇了摇头,无奈叹了一口气:“对他,我已不抱有任何希望了,只是,家里还有两个小家伙……” 林清竹此刻的心情极为复杂,内心也格外纠结。 离婚…… 或许真的是最好的选择了! 这件事,林清竹的父母也劝说过很多次了。 “哎呀!我的清竹呦,你也不想想,难道我还能害你不成?听我的,离婚这件事宜早不宜迟,赶紧离婚吧!”萧雨凝此刻比林清竹还要着急。 “好吧……”林清竹认真思索了一番,轻舒一口气,接着说道:“我今天晚上回去和他说清楚……” …… 如今这个年代,物资相对匮乏。 想吃饱并不难,诸如玉米碴、高粱米、红薯之类的食物都能填饱肚子。 然而,若想吃好就很难了。 白面、良米这些可不是随时都能吃到的,基本上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一顿。 至于肉,那就更不用奢望了。 反倒是鱼,可以凭本事去河里捕捞。 南坪村里有一条宽约十米的长河。 只是河里的鱼跟成精了一样,极为难钓。 苏长河以前倒是经常干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这种事。 一旦有了食物,他就会当场生火,在外面独享美食。 他自己逍遥快活,压根不会想着往家里带点荤腥给妻子和孩子尝尝。 此刻,苏长河手里握着鱼竿,快步朝着门外走去。 走了一段泥巴路,便是一片稻田地。 如今这个时节,各家各户都在准备育苗。 按照如今的政策,村子里各家各户都有分到田地,这也就意味着能够自己种粮食,实现自给自足。 而大家的积极性也很高,只要家里不是年龄大了行动不便或者不会走路的人,都会被直接带到农田里干活。 苏长河穿过田地,那些正在干活的农民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后便低着头继续干自己的工作。 这个在全村出了名的混子,整天不干正事,只知道游手好闲。 让媳妇赚钱养家,怎么看都不合理。 家里还有两个小娃娃,整天饭都吃不饱。 再看看他手里又拿着鱼竿,也不知道要去哪鬼混…… 对于村子里众人的目光,苏长河只是默默地看了一眼。 无声叹了一口气。 怪谁? 还不是只能怪自己。 而现在,他只想尽力弥补。 …… 不多时,苏长河来到河边。 前世苏长河功成名就后便有了钓鱼的爱好。 对他而言,野钓并非难事。 他手中拿着竹竿,选料和做工与前世高科技材料相比相差甚远。 不过甩起来,手感韧劲都还不错。 毕竟家里只有这一根鱼竿,只能凑合着用。 工具不行,那就技术来凑。 苏长河环顾四周,很快选定了一处钓点。 这里芦苇环顾,还形成了一个华尖,从各方面看都是一个老钓位。 刚走过去,苏长河眼前一亮。 芦苇荡中,竟然有一窝野鸭蛋! 还是足足五个…… “鸭蛋正好能给丫头补补身子……” 想到这里,苏长河小心翼翼将鸭蛋收起来。 他看了一眼芦苇,当即取下两片叶子。 接着,接着,苏长河拿着叶子使劲搓了两下。 这也是就地取材,毕竟家里也没什么东西喂鱼。 等到嫩叶揉出汁水,苏长河当即便将草叶挂在了钩子上。 用草叶钓鱼,只能钓一些草鱼。 不过苏长河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眼前这根鱼竿…… 同时也在想着,尽可能不要钓上来太大的鱼,生怕这根鱼竿折断。 现在时间还早,苏长河有时间多守一会儿,希望今天运气能好一点,不要空手而归。 苏长河将东西丢到河中后,静静蹲在原处,双眼紧紧盯着远处的浮漂。 苏长河钓点选的不错。 再加上还是早口,浮漂很快就有了动静。 苏长河连忙将手放在鱼竿上。 待到浮漂彻底消失在河里。 苏长河毫不犹豫,立刻提竿。 竹竿在这一瞬间被拉弯了,一条差不多一斤重的草鱼翻滚了两下。 “应该还在这根竹竿的承受范围之内!” 苏长河轻声自语,下一刻便全心贯注拉着鱼竿。 不多时,鱼就到了岸边。 苏长河笑着将鱼给拎出来。 摘下第一条鱼,苏长河嘴角不由浮现出一抹笑容。 然后便将鱼获丢到了捡来的竹篓里。 苏长河重复之前的动作,再次将鱼竿给投入河中。 苏长河静静守了半个点,又一条差不多一斤重的草鱼进入了竹篓。 能连杆,而且还这么快能上鱼,足以说明苏长河的技术。 当然,也说明了这片水域中的资源丰富。 十点多的时候,苏长河已经钓了差不多五条一斤重的草鱼。 草鱼在竹篓中反复扑腾,发出啪啪的响声。 苏长河心情此刻很不错。 当即便拎着鱼竿、草鱼和鸭蛋朝着家里走去。 干活的村民此刻也已经回家吃饭。 田地当中,没有一个人的身影。 苏长河刚到家里,便将竹篓给放到了地上,长出一口气。 他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饭,再加上钓鱼也消耗精气神。 此刻的苏长河早已饥肠辘辘。 两个娃子听到声音的瞬间,也连忙朝着门外跑去。 看到苏长河手里拎着的竹篓以及里面的草鱼,两个丫头不由睁大双眸。 第3章 爸爸你抱 “姐姐!姐姐!你快看!是鱼呢,好多鱼呀!”兮兮清脆的声音旋即传出。 最早钓上来的两条鱼此时已然死去。 苏长河不敢再继续钓,不然这些鱼都得翻白肚。 兮兮毫不犹豫,当即抓起了一只鱼的尾巴。 与鱼尾相比,她的小手显得十分瘦弱。苏长河见到,心中不由一阵心疼。 好在小孩不怎么记仇,父女之间也没有隔夜仇。 以前苏长河对她们的态度极为冷淡,可现在,一篓鱼放在眼前,之前所有不愉快,全都被忘得一干二净。 萌萌此刻别提多开心了,她的目光落在苏长河身上,声音一时间也是软软糯糯的:“爸爸,这些鱼放到哪里?” 以前别说是鱼了,她们连一个鳞片都没见过。 现在一下看到这么多条鱼,她们不开心才怪呢。 兮兮一双眼睛眨巴了两下,不由赞叹道:“爸爸,爸爸!你好腻害,好多鱼……” 苏长河看到两个小丫头开心的模样,脸上也不由浮现出一抹笑容。 苏长河先是一愣,眨巴了一下眼睛,旋即开口说道:“萌萌,兮兮,我们把鱼给放到外面那口缸里好不好?” 屋外墙角处放着一口大缸,原本是用来储备冬天食物的,不过现在早就弃用了,如今家里,哪还有余粮啊! 那口大缸,此刻都已经长出了些许了青苔,缸里还有一些积存的雨水。 “好啊!”萌萌和兮兮眨巴着眼睛,然后抱着鱼屁颠屁颠跑到了大缸前。 只是这个大缸放得实在是太高了。 萌萌和兮兮的个子不高,根本够不着! “哎呀!哼!爸爸,够不到!” 兮兮的声音旋即传了出来。 双手抱着一斤重的鱼,显得有些吃力,还有些着急。 苏长河呵呵笑了一声,接着便看到他抱起兮兮:“爸爸抱你上去……” 苏长河平日里基本不会碰孩子。 而此刻,在苏长河手上的兮兮此刻乐呵地笑了起来。 “噗通……” 只听一道声音传出。 鱼儿落入缸中,因为这条鱼钓起来的时间不长,在水里缓了片刻,便游了起来。 苏长河这才将兮兮给放了下来,心头也不由一酸。 已经三岁的兮兮,瘦得可怜,实在是太瘦了…… 而且她面色看上去也有些不太好。 兮兮的身体情况尚且如此,萌萌自不用多说。 苏长河双手不由握了握,呼吸一时间也变得多了些许急促。 本来应该长身体的两个小丫头,此刻的身高体重…… 越是想到这里,苏长河就暗自发誓一定要好好补偿这两个丫头。 苏长河旋即便将其他几条鱼全都倒进缸里。 只见有两条鱼已经翻了白肚,根本没活过来的可能了。 “爸爸!爸爸!你抱,我要看鱼!”萌萌和兮兮的声音相继传出。 苏长河见状,先是一愣,然后便蹲在地上,一手一个抱着奶娃,揽在怀中,朝着大缸走了两圈。 “哇!” “哇!” 两个娃娃看到缸里游动的几条鱼,瞬间就哇了起来。 “姐姐,你看,那条最大的鱼已经钻下去了……” “好多鱼啊……” 看了一会,苏长河这才将两个小家伙给放了下来。 他已经听到了两个丫头肚子传出的咕咕声。 “爸爸,兮兮饿了……” 兮兮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眼前的苏长河。 萌萌闻言,只是静静地看了一眼,不过没有多说话。 兮兮小一点,不知道家里的情况,可她还多少知道一些。 不过此刻的萌萌还是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兮兮。 苏长河嘴角浮现出一抹笑容,摸着两个丫头的头,笑着说道:“那爸爸给你们做鱼吃好不好?” 两个丫头闻言,眨巴着眼睛,逢年过节在外婆家可能会吃一顿,可如今,她们都忘记鱼是什么味道了…… “你们看,这是什么!” 说话间,就见苏长河直接将五个野鸭蛋放在手上。 两个丫头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苏长河的手。 她们都好长久都没有吃过蛋了。 “爸爸……是蛋,咦……这个是鸡蛋吗?” “笨蛋,鸡蛋怎么可能会这么大!” 兮兮吞了一口唾液。 萌萌还不忘记训斥兮兮一句。 苏长河宠溺地揉了揉萌萌脑袋,笑着说了一句:“对,这个是鸭蛋,这个可好吃了,你们先玩一会儿,爸爸去给你们做鱼,然后再煎鸭蛋,等一会儿你们一起吃好不好?” “好啊……” “我们有鱼肉可以吃了,也可以吃鸭蛋啦……” 两个小丫头此刻别提多开心了。 苏长河则是直接进了厨房,手里拿着菜刀。 旋即,就见苏长河直接将一条一斤多一点的草鱼给破了肚。 然后快速收拾起鱼。 动作极为娴熟…… 怎么说苏长河前世也是在底层摸爬滚打了很长时间的。 什么苦没有吃过,在厨房里做过服务员、在后厨帮过厨,切过菜板。 很快,就见一条鱼就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然后,苏长河直接进了厨房。 看到厨房里的铁锅,苏长河无奈叹了一口气。 这口锅一看就知道已经很长时间没用过了。 下一刻,就见苏长河抓起干柴,起锅烧水,将锅给清洗了一遍。 等到锅再次被烧干。 苏长河已经将配料准备好。 只有几段葱,几瓣蒜,还有几片姜。 他拿起勺子,挖了一勺油,拎着锅边投入。 等到东西下入,香味旋即便传了出来。 苏长河在草鱼身上改了花刀,下入油锅。 正在外面玩耍的两个孩子,很快便跑到厨房。 “爸爸!爸爸!这个鱼好香啊!” “爸爸!爸爸!兮兮想要吃鱼……” 苏长河心头一软,看着两个小丫头,苏长河柔和的声音旋即传了出来:“等会就可以吃了,再等一会好不好?” 两个小姑娘眨巴着眼睛,然后异口同声说着:“好……” 看着锅里正在炖着的鱼,两个小姑娘蠕动了一下嘴唇。 猛地咽了咽口水。 锅里的香味逐渐浓郁。 香气四溢,直接飘到了隔壁的院子。 隔壁正准备吃午饭的张婶瞬间就嗅到了荤腥的香味…… 第4章 勒着裤腰带过日子 前世苏长河在底层摸爬滚打很多年,而餐饮是他从事时间最久的行业。 从小型厨房到星级餐厅,他都有所涉足。 无论是八大菜系,还是各种西式烹饪,苏长河都不仅会做,还掌握了其中的精髓。 仅仅是烧一条鱼,凭借简单的配料,就能烹制出浓郁的香味。 张婶嗅着从远处飘来的香味,用力吸了两口空气当中的香味。 这荤腥的味道,实在太过诱人了! 这是哪家开了荤腥呢?今天又并非逢年过节,竟然有人可以吃鱼? 河里的鱼自然难以捕捞,村子里有不少人都去钓过鱼,也撒过渔网捕捞。 然而长时间没有钓到过,久而久之也就放弃了。 村里有个小鱼塘,不过那是集体财产。 每年都会集资投放一些小鱼苗,养到过年,等鱼肥了,村里会组织进行捕捞,然后统一分配,让大家开开荤。 平日,就算有人运气好一些,也只能在石头缝里,捞到一些杂鱼改善伙食。 此刻张婶实在不明白,是谁家在做荤腥? 在这个年代,要吃鱼肉,肯定要去城里去买,价格差不多在七八毛一斤,都快赶上猪肉的价格了,哪家能吃得起啊! 张婶的脑袋里瞬间就想到一个人,村东口的老赵。 老赵是生产队队长,平日能从村子里捞点油水。 可即便如此,也仅仅只是勉强填饱肚子。 一想到这里,就见张婶撇了撇嘴。 肯定是这次捞到了大油水,才有钱吃鱼。 张婶吞了吞唾液,心里格外嫉妒。 自家老头子整日里就知道闷头在田里。 一脸的老实相,一看就没什么出息。 就这种人,想要靠着他吃上一顿肉…… 张婶的目光中又多出了些许嫌弃。 再仔细一想,老公虽然没出息,可自己儿子还在城里读书,过两年儿子毕业,家里条件自然也就好了。 张婶在心里安慰着。 脸上又不由浮现出一抹笑容。 等到自己儿子一毕业,出来就能吃公家饭。 到那时,这村子里哪家哪户不得过来巴结自己! 那时鸡鸭鱼肉不是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就在这时,张婶的目光不由朝外看了一眼。 正好就看到老赵肩上扛着锄头,从自家门口走过。 张婶先是一愣,眨巴着眼睛,连忙跑到门口,询问道:“赵哥,你没在家里做饭吗?这怎么要下地了?不吃了?” “我可是大老远就嗅到你们家荤腥的香味了!” 老赵肩上扛着锄头,右手挎着篮子,听到张婶的话。 此刻也是一脸纳闷,目光不由朝着张婶看去。 “都这个点了,还吃啥饭啊!浪费粮食……” “还荤腥!屁个荤腥,什么条件,还吃荤腥?” 老赵眯着眼,脸上还带着些许不屑,撇了撇嘴。 “下苗就这两天,哪有那么多闲工夫。” 老赵说了一句,当即便朝着自家田地走去。 张婶闻言,表情都变了。 不是老赵家? 这不逢年不过节的,不是老赵,谁家还能开荤腥啊! 她还正纳闷着呢,就见到张婶的老公王富贵从地里干活回来,身上还背着一捆干草。 走进院子,王富贵顺势放下肩上干草,走到水缸边,拿着水瓢舀了一口水。 张婶顺势走到王富贵身边,询问着:“我说老头子,你回来有没有闻到荤腥味啊?” 闻言,就见王富贵擦了擦嘴边的水渍,点了点头。 “怎么会没闻到啊!刚出地里就嗅到了,真他娘的香!好像是隔壁那个苏浑蛋家里传出来的,应该是鱼……” “什么?怎么可能……” 张婶愣了愣神,脸上依然带着不可思议。 隔壁苏长河家里? 他家都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 还有余钱买鱼吃? 王富贵一时间也是面色难看,旋即便恨得牙根直痒痒。 “一定是苏长河这浑蛋,又偷了自己老婆赚来的辛苦钱,花钱去买鱼,这一顿下来,得花多少钱啊!往后这几天,她们母女三个怕是要饿肚子喽……” 张婶闻言,也是眼前一亮,下一刻,便又无奈叹了一口气。 “这苏长河还真是……自己不挣钱,还整日里败家,我一看就来气,可怜了孩子和他那媳妇……” 王富贵顺着话,当即便说着:“或许这浑蛋多少还有一些良心,知道花钱买鱼回家,或许还能给家里两个小娃娃吃两口……” 此言一出,张婶旋即便抛过来一个白眼。 没好气地说了一句:“他哪里会管两个小的啊!肯定是自己吃,两个小丫头能嗦嗦骨头上的味道就很不错了。” 王富贵看了张婶一眼,叹了一口气:“对了,听说他们两口子不是准备要离婚吗?也好,早离婚,早解脱,嫁给谁不比嫁给这个浑蛋好啊!” 张婶仔细想了一下,转而便点了一下头,同样也叹了一口气:“是啊!就是可惜了清竹这丫头,可怜了两个小孩子了……” 王富贵不再继续理会,当即便走进厨房,掀开了锅盖。 里面有个篦子,篦子上放着两个已经蒸好的红薯。 天天不是红薯就是玉米,他早吃吐了。 可是没办法,家里穷得叮当响。 还要攒钱去给家里的儿子攒钱读书,整天就是勒着裤腰带过日子。 王富贵将红薯扒皮,又嗅到了隔壁传出的荤腥味。 看看红薯。 再闻闻从隔壁飘过来的香味! 手里的红薯瞬间索然无味。 自家逢年过节做鱼也没有这么香啊! 也不知道隔壁那个苏浑蛋究竟是怎么做的。 只是香味,就让他嘴里没了一点味道。 这家伙,真的是缺德…… 王富贵恶狠狠地朝着隔壁看了一眼。 然后狠狠朝着嘴里塞了一口红薯,拿着水使劲往里灌。 饭后,王富贵便下地继续干活。 等到王富贵出去,张婶也放下手上工作。 扒着墙角,目光不由朝苏长河的院落看去。 …… 一墙之隔。 厨房里。 鱼已经炖了一会,彻底入味。 苏长河这才将鱼给盛出来。 虽然有千炖豆腐万炖鱼之说,可如果炖的时间太长,就会太碎,影响口感。 此刻,就只剩下最后一道工序。 勾芡,大火收汁,待到锅里汤汁变得浓稠。 苏长河这才拎着大勺,将汤汁浇在了鱼肉上。 一道美味的红烧草鱼出锅。 浓郁的香味此刻充斥着整个房屋。 一侧,两个小家伙早就已经坐不住了,看着盆里的鱼肉,此刻望眼欲穿。 苏长河将当中的一条鱼给端到桌子上,将一些鱼肉放到盒中,用来保温。 “兮兮、萌萌,先来吃鱼!” 两个奶娃屁颠屁颠跑过来,兮兮眨巴着眼睛,当即便要上手。 萌萌看了对方一眼,一巴掌拍在对方手上。 “兮兮,要用筷子!!” 兮兮瘪了瘪嘴,揉了揉已经被打疼的小手,委屈巴巴开口说着:“姐姐,兮兮不会用筷子啊……” 萌萌同样也鼓了鼓嘴,当即便回应:“那就用勺子……” 兮兮眨巴了一下眼睛,软萌萌说着:“好~” 苏长河忍不住揉了揉两个丫头的头,笑着说道:“你们两个,有没有洗手啊!” “这就去……” 萌萌连忙拉着兮兮去洗手。 看着两个小家伙跑过去。 苏长河继续开口说道:“你们两个要把手手给洗干净哦!洗干净爸爸是要检查的!” “好……” 两个丫头的声音近乎同一时间传出。 软软萌萌的,听得人心都化了。 趁着她们洗手的功夫,苏长河这才去处理鸭蛋。 起锅烧油,将鸭蛋打入锅中,快速撒上盐。 将一面煎好后,迅速翻过一面,将另外一面煎熟。 很快,煎蛋的香味也传了出来。 隔壁正在扒墙头的张婶不由吸了吸鼻子。 眼睛一时间也不由瞪大。 这苏浑蛋竟然还在煎蛋? 他家里有钱了? 等到两个软团子洗手回来,苏长河也已经将鸭蛋给端上桌。 同样,五个鸭蛋,他将两个鸭蛋放到盒子。 然后便将网兜拿出来,打包好,看着已经望眼欲穿的两个小丫头。 她们爬到凳子上,乖巧的坐在椅子上。 苏长河手里拿着筷子还有勺子,递给了两个小家伙。 “吃吧!吃吧!不过要慢点,有点烫……” 面对香喷喷的煎蛋,两个丫头当即便张大嘴巴,发泄般狠狠咬了一口。 第5章 闲人免进 “烫,烫!” 很快就见兮兮将刚进嘴里的煎蛋给吐了出来。 萌萌也咬了一口,不过尝试了一下,觉得烫,就用小嘴吹了吹煎蛋。 看到兮兮把煎蛋吐出来,萌萌教训道:“兮兮笨蛋,要吹吹才能吃!” 看到这一幕,苏长河嘴角挂上了一抹笑容。 手里拿着筷子帮两个丫头将鱼刺挑出来,将鱼肉放到了两个丫头碗中。 兮兮刚把煎蛋吃完,低头看了一眼碗里的鱼肉。 又看了看在帮她们挑鱼刺的苏长河。 有些不舍的从碗中舀出来一勺鱼肉,递到苏长河嘴边,奶声奶气道:“爸爸,你吃……” 苏长河鼻尖发酸,看了一眼兮兮,强挤出一抹笑容:“你们吃,爸爸不饿!” 兮兮嘻嘻笑了一声,一口将鱼肉塞到嘴里。 萌萌眨巴着眼,慢慢吃起来。 直到盘中两条鱼变成鱼骨,两个丫头才揉了揉圆圆的肚皮。 兮兮眨巴着清澈的眼眸,满足的笑着:“爸爸,明天我们还有鱼吃吗?” 萌萌听到兮兮的话,期盼的望着苏长河。 苏长河笑了笑,揉了揉两人的头发,轻声说道:“有,你们想吃,每天都有!” 停顿了一下,苏长河才柔声说道:“兮兮,萌萌,你们吃饱了,我要去给妈妈送饭,你们要一起去吗?” 萌萌听到苏长河的话,大眼睛闪烁一抹亮光。 兮兮抱紧苏长河的大腿,奶声奶气说道:“爸爸,兮兮要去……” 萌萌听到妹妹的话,重重点了点头:“萌萌也要去……” “好……我们一起去。” 苏长河说着话,揉了揉两个姑娘的脑袋,拎着保温盒,一手抱着兮兮,一手牵着萌萌,朝着纺织厂走去。 林清竹工作的地方在镇子上,从他们村到镇子上只有一条黄土路。 差不多有半个小时路程,父女三人从头到脚沾满了灰尘。 很快她们三个就出现在了纺织厂门口。 门卫大爷看到苏长河带着两个闺女,眉头微皱,没好气道:“你们找谁,没看到这里写着闲人免进吗?” 苏长河扬了扬手中的饭盒笑着说道:“大爷,我们找林清竹,我们过来给她送饭。” 门卫大爷眯着眼上下打量苏长河:“找清竹的?你是她什么人?我怎么没见过你?” 要知道,林清竹可是他们纺织厂的厂花,不说厂里有多少人追求,就连镇子上其他人也经常来工厂找她,不过每次都被门卫大爷给拦下了。 “爷爷,林清竹是我们妈妈。” 萌萌踮着脚尖,往前凑了凑。 兮兮在苏长河怀里,奶声奶气说道:“给妈妈送好吃的。” 门卫大爷看着两个小姑娘眼里水汪汪的,心里顿时软成了一滩水:“这样啊,那你们进来吧!这个点了,你们妈妈应该已经在食堂吃饭了。” 苏长河连忙道谢,牵着俩丫头往里走。 萌萌回头冲门卫大爷笑了笑,软声道谢:“谢谢爷爷!” 门卫大爷慈祥的点了点头。 看着他们的背影直摇头:“这就是林清竹嫁的男人啊,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可惜是个街溜子,林清竹好好的厂花,咋就插在他这堆牛粪上了?” 苏长河很快带着两个丫头到纺织厂食堂门口。 刚到食堂门口,苏长河就看到了正坐在椅子和工友一起吃饭的林清竹。 …… “清竹,你今天就吃这个啊!” 林清竹点了点头:“嗯……窝窝头挺好的。” “吃点菜吧!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说话间,妇女将自己饭盒里的菜夹给了林清竹一些。 看着自己朝思暮想的妻子,苏长河眼中滚烫的泪珠在眼眶里打断。 他双手紧握,指关节捏得发白。 他想冲到林清竹面前,可脚像灌了铅似的,刚挪了两步就停了下来。 张了张嘴,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妈妈……是妈妈!” 兮兮在苏长河怀中,指着餐厅,大叫一声。 兮兮的声音很大,苏长河这才反应过来,深吸了一口气。 萌萌似是察觉到了苏长河的变化,扯了扯他的衣角,软声软气说道:“爸爸,我们进去吧!” 苏长河吸了吸鼻子,把饭盒放到萌萌手里,轻声说道:“你们去把饭送给妈妈吧,爸爸在这儿等你们。” 兮兮眨巴着眼,轻声问道:“爸爸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爸爸就不去了。”苏长河蹲下身,摸了摸两个丫头的头,声音有些沙哑,“你们妈妈上班已经很累……” 这一刻,苏长河似是有千言万语,最后只说了这一句。 萌萌点点头,接过饭盒,拉着兮兮往食堂里走。 萌萌和兮兮一走进食堂,原本嘈杂的食堂瞬间安静了不少,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两个丫头。 “你俩是谁家的孩子?咋跑到食堂来了?” “这孩子长得真可爱,跟年画上的福娃娃似的,就是太瘦了点。” “小闺女,要不要尝尝婶子这馒头?刚出锅的,热乎着呢。” 萌萌拉着妹妹,眨巴着清澈的眸子,说道:“我们找妈妈,我妈妈是林清竹。” 坐在角落的林清竹听到声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一回头,就看到了两个丫头被人围在一起。 “萌萌,兮兮!” 猛地起身,朝两个孩子扑去,一把抱在怀里,声音颤抖的问:“你们咋来了?是张婶带你们来的吗?” 俩孩子在她怀里蹭了蹭,萌萌软软道:“是爸爸带我们来的,我们给妈妈送好吃的,他在外面。” 兮兮朝着外面指了指:“爸爸就在那里。” 林清竹顺着兮兮的手指方向看去,就见苏长河此刻在阴凉处站着。 林清竹一愣,眨巴着眼,心中暗道:“他……他怎么会带孩子过来,而且还给我送吃的?” 就在这时,苏长河的目光也放在了房间内,看到林清竹,苏长河愣愣的点了点头。 兮兮两眼亮晶晶的,兴奋道:“妈妈,有煎蛋和鱼肉,爸爸做的。” 听到有煎蛋和鱼肉吃,林清竹一脸震惊。 她迟疑的接过饭盒,打开的瞬间,眼中更不可思议,目光看了看苏长河。 只见林清竹双手紧握,脸上看不出丝毫喜悦。 要知道现在的鱼和肉价一样,苏长河哪里有钱买鱼和肉啊! 周围的工友看到了饭盒里的东西,一个个都露出羡慕之色。 “我的天,清竹,你不逢年不过节的,怎么还吃上鱼和鸭蛋了!” “这鱼看着就香,我家那口子过年都舍不得买这么大的鱼。” “就是啊,这鸭蛋可是金贵东西,一般人家都留着换钱呢。” 林清竹没有说话,而是夹起了一块鱼肉,递到兮兮嘴边。 兮兮看到鱼肉,望眼欲穿,不过最后还是揉了揉肚子,奶声奶气道:“妈妈吃,我在家里已经吃饱了,吃不下了……” 林清竹脸上写满了震惊,她没想到,萌萌和兮兮竟然已经吃饱了。 吃着饭,林清竹的目光不由朝食堂外阴凉处看去。 只是,她握着筷子的手不由紧了紧。 林清竹无奈叹息:“苏长河你就知道糟蹋钱,好在这次他还知道让兮兮萌萌吃饱!” 林清竹看了一眼还剩一半的红烧鱼,小心翼翼将饭盒盖给盖上了。 林清竹牵着萌萌和兮兮的手,带着他们朝食堂外走去。 看着苏长河站在原地,林清竹不由深吸了一口气:“你先带她们回去,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 苏长河张了张嘴,正想说话,厂里的铃声响起,林清竹连忙说道:“我要上班了,你们也快点回去。” 看到林清竹的背影,苏长河无奈叹了一口气,带着萌萌、兮兮朝纺织厂外走去。 第6章 蛇莓果 “爸爸,妈妈好像不开心!”萌萌小声说着,被苏长河抱起来的兮兮应了一声:“嗯!我也觉得妈妈不开心。” 苏长河听到这话,心中不由暗叹:“估计清竹又想着我拿钱去赌了吧!” “也是,之前我做了那么多伤她心的事……” 苏长河深深叹了一口气,良久没有说话,只是带着两个孩子回家。 说到底,还是自己以前没有上进心。 …… 回到家后,苏长河让两个小家伙在院子里自己玩,苏长河则从柴火堆中,找出了锈迹斑斑的柴刀和篾刀。 在一块方形磨刀石上磨了又磨,直到锈迹斑斑的两把刀变得锃亮。 苏长河又找出落满灰尘的竹篓,将两把刀放到竹篓中。 “萌萌,兮兮,爸爸要上山,你们在家里乖乖的好不好?” 苏长河看着跑过来的两个孩子,他缓缓蹲在地上。 兮兮听到苏长河的话,抱着他的大腿,委屈巴巴道:“爸爸,我想跟你一起去。” 萌萌站在远处没有说话,可她脸上同样写满了委屈。 苏长河抱着兮兮,轻声说道:“兮兮,萌萌,山上有危险,我上山是要砍藤条,到时候我干活,没时间照顾兮兮、萌萌了。” “所以你们乖乖待在家里,我去山上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果子,给你们带回来好不好?” 萌萌和兮兮原本还有些不开心,可是听到果子的瞬间,眼前不由一亮。 萌萌眨巴着眼,软声说道:“爸爸,你快去快回。” 兮兮有模有样的学着萌萌的话:“爸爸,你快去快回,记得回来给我们带果果!” 见到这一幕,苏长河笑了笑,点了点头说道:“好……” 安抚好萌萌和兮兮,苏长河这才背着竹篓出门。 如今想要快速改变家里的情况,最快的办法就是抓鱼拿到镇子上的市场去卖。 而村子附近有很多河流,鱼产资源也非常丰富。 如果有像样的工具,就不愁弄不到鱼。 苏长河动作很快,很快就到了山上。 周围藤条很多,他很快便挑选出了一批老藤条。 粗粝的藤皮、坚韧的纤维,用来编织渔网再合适不过。 能做出来两个大渔网,或许能将一条小河给拦住。 很快,就见到原本空荡荡的竹篓已经被藤条塞满,藤条上的茎叶也被苏长河用砍刀给削去了。 苏长河吐出一口气,缓缓说道:“差不多了,回去收拾一下。” 声音刚落,便见苏长河背上竹篓,朝家里赶去。 …… 山野荒林间,杂草丛生,沿途点缀着野花,灌木丛下,珍珠般的红果果,娇艳欲滴,压得枝条下垂,让人垂涎。 蛇莓很小,每到这个时节,都会爬满山野间。 村里孩子多,所以这种蛇莓,就成了村中孩子的最爱。 苏长河随手扯下几颗丢进嘴里,酸酸甜甜的。 “这可是好东西,带回去给萌萌和兮兮吃。” 苏长河放下竹篓,从路边的树上摘下几片叶子,仔细的铺在竹篓上。 看着竹篓里面放着的蛇莓,自语了一句:“这些应该也差不多了。” 苏长河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背着竹篓返回家中。 …… 回到家时,萌萌和兮兮正在给自己编花环,看到苏长河回来。 两个小丫头一人抱着苏长河一条腿。 兮兮不开心地说道:“爸爸、爸爸,姐姐坏,她次我的花花!” 萌萌摇了摇头:“爸爸,是妹妹,妹妹次的花花,不是我。” 苏长河放下竹篓,轻轻地擦去萌萌嘴角的残叶。 苏长河小心翼翼将蛇莓拿出来,递到两个小丫头面前,柔声道:“看看爸爸给你们带什么回来了!” “哇!好漂亮,爸爸,这个好次嘛?” 萌萌很惊喜,直勾勾的盯着蛇莓,咬着手指口水流了一地。 兮兮踮着脚,张开嘴,含糊不清地喊:“是红果果!爸爸,是红果果,好次!” 两个小家伙的眼睛,彻底被鲜艳的红果果吸引住了,目不转睛。 苏长河捏起几颗大的,喂进两个小奶团子嘴里,看着孩子眯起眼睛咂嘴的模样,笑了笑提醒道:“慢点吃,酸不酸?” 两个小家伙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平时,她们只能站在家门口,咬着手指看其他小伙伴们吃。 可是现在,她们也有了。 苏长河将蛇莓洗干净,放进两个小木碗里,递给两个小家伙。 安排好两个小丫头,苏长河将竹篓里的藤条倒出来。 挑出粗细均匀,柔韧性好的藤条,用温水泡软,放在石头上,用破布将捣衣锤包住,轻轻的锤打起来。 将所有杂质去除后,他先编织了两个网兜。 随后又拿起一侧的藤条,手指灵活穿插引线。 转眼间就编出渔网的雏形,细密的纹路整齐得像用尺子量过。 其实制作一张极品的藤条渔网,需要相当繁琐且严格的工艺。 不过,如今新制的渔网附带了网兜,比自己徒手钓鱼,效率肯定大大提升。 接下来,苏长河先是将剩下的藤条收拾了……热水煮……冷水浸……取纤维,用绞丝机编织成线。 苏长河的动作娴熟,效率也快的惊人。 上一世,因为林清竹带着萌萌和兮兮离开,苏长河为了找到她们,学过很多手艺。 “哇!爸爸好棒啊!”萌萌和兮兮在旁边看得眼睛都直了。 “爸爸好厉害啊!编得真好看!” “爸爸你在编什么?萌萌也想学。”萌萌小手托着下巴,满脸崇拜。 苏长河手上动作不停,眼里含着笑意:“爸爸在编渔网啊,渔网能就帮抓好多好多的鱼。” “有了渔网,我们是不是每天就有鱼鱼次了?” 看着萌萌天真的表情,苏长河重重的点了点头,“对,萌萌以后每天都有鱼吃。” 听到以后每天都有鱼肉吃,兮兮兴奋的蹦起来:“爸爸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爸爸!” 院子里时不时传出孩子崇拜的欢呼声。 隔壁张婶正坐在院里纳鞋底,听到孩子的夸赞声,自言自语了一句:“小屁孩懂个啥。” “也就骗骗不懂事的娃,真有本事,咋还要自己媳妇出去养家,自己孩子快饿死了,也不管。” 在两个丫头的夸赞和崇拜声中,苏长河动作更快了。 第7章 渔网地笼 很快,就见苏长河将渔网编好。 突然,两个小家伙拿着空碗,跑了过来,萌萌举着颗红彤彤的蛇莓,震惊的看着他。 萌萌鼓着腮帮,囔声道:“爸爸好棒……” 兮兮吃着蛇莓果说不出话,重重点了点头。 苏长河露出一抹笑容,摸了摸两个小家伙软乎乎的头顶:“你们两个把渔网抬进屋里吧?” “嗯嗯!” 两个小奶团子抛下碗,用出吃奶的劲。 咿咿呀呀的抬着渔网,笨拙的走了。 渔网虽然有些大,但都是用藤条编织的。 分量很轻,两个小家伙能抬得动。 只是两个小家伙没干过活,抬着渔网东倒西歪。 方向都掌握不好,模样看起来憨憨的,好像喝醉了似的。 苏长河看到这一幕,笑着摇了摇头。 制作完鱼线后,看着地上还剩余一些的藤条和软灌木。 苏长河犹豫片刻,又编制了两个抓河虾鱼黄鳝泥鳅的藤条地笼。 地笼的设计精巧,从内到外一层套一层,足足有五层。 黄鳝泥鳅进来了之后,就再也无处可逃。 正所谓,靠海吃海,靠山吃山。 南坪村依靠渔产资源这么丰富,苏长河肯定要想办法靠着渔产多挣一些钱,改善家里条件。 更何况,他现在还没竞争对手。 村里没人有苏长河这样的钓鱼技术,要是把大部分时间都用在钓鱼上,对他们来说,得不偿失。 很快,苏长河便编制好了几个地笼。 剩下的那些零零散散的藤条,他也不浪费。 只见他随手拿起几根藤条,给两个小家伙编了两个小蚂蚱。 制作的过程中,苏长河还找来了两颗小玻璃珠。 两个奶团子看到苏长河给她们编的玩具,顿时乐的手舞足蹈。 “粑粑真好!” “啪唧,谢谢爸爸!” 两个小家伙在院子里玩了起来,高兴的什么都忘了。 看到两个小丫头玩得开心。 苏长河嘴角上扬,对她们说道:“萌萌,兮兮,爸爸出去一趟,你们在家里乖乖的。” 两个丫头玩着手里的蚂蚱,重重的点了点头。 看到这一幕,苏长河无奈摇了摇头,挑着担子出了门。 担子两头,一头挂着地笼,另外一头则挂着拦网。 去河边时,苏长河路过一片田地。 不少人看到苏长河肩上扛着的担子,眼中更是写满诧异! “苏长河这个街溜子挑着的是什么玩意?” “篮子不像篮子,笼子不像笼子的。” “管他呢!我们干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地里这么多活等着干呢!” 闻言,众人点了点头,这才纷纷埋头继续忙自己的活。 他们自始至终也没往渔网和地笼上想。 主要是他们都不觉得苏长河能干什么正事。 这年头村里人去河边都是靠天吃饭。 寻常能抓些虾米、鱼苗打打牙祭就谢天谢地了。 等到苏长河身影即将消失。 王大爷又停下手上的活,走到田地一侧,对着正忙活的李山道。 “老李,你瞅瞅苏长河那家伙,成天屁事不干,就知道满村晃悠,媳妇都要跑了,孩子连饭都吃不上,还整天在外面瞎晃,你瞅瞅,你瞅瞅他又捣鼓的什么玩意?” 李山停下手上的活,皱眉看向苏长河消失的方向,无奈的叹息道:“天晓得他又捣鼓的啥东西,但总归不是啥好东西。” “苏长河这个二杆子,成天瞎胡晃悠,家里两闺女饿得皮包骨头了,他也不知道心疼,简直是个畜生。” 王大爷深深抽了口旱烟锅子:“唉,就是可怜他媳妇,那么俊的姑娘,被这王八蛋祸害了……” 李山没接话,朝着手心啐了口唾沫,继续忙活手上的活。 说心里话,他挺羡慕苏长河的。 虽然不着调,却活得比谁都好。 尤其是家里还有个能干的媳妇…… …… 苏长河沿着河岸走了几十步,在一片湿润的泥地里停住脚。 这里草长得密,土是黑褐色的,用手一扒就能看见蜷着的蚯蚓。 他从箩筐里翻出个小瓦罐,蹲下身,指尖捏着蚯蚓的中段轻轻一提,那软乎乎的东西就被放进罐里。 苏长河又在草根下扒出几条红蚯蚓,罐底很快就铺了一层。 苏长河看着罐底的蚯蚓,摇了摇头,无奈叹息道:“不够啊!还是不够啊!” 旋即,便见他往水草丛走,伸手捞起几块附着青苔的石头,石头底下藏着不少虾米, 很快,苏长河便将小虾米敲碎,扔到地笼中。 随后又拿出来几个蚯蚓扔到地笼内。 苏长河选了水流稍缓的洄湾处。 用脚把水底的淤泥踩实,再将地笼的入口对准来水,出口则用石头压住,确保不会被冲走。 三个地笼呈“品”字形排开,间距正好三步远,这是以前一个老渔翁教他的法子,能最大程度引诱路过的鱼虾。 拦网的位置更讲究,他选了河窄处,两岸各有棵老柳树,正好能固定网的两端。 苏长河把网缓缓放入水中,藤条在水里舒展成漂亮的弧形,网眼在阳光下看得分明。 他拽着网绳往岸边走,每走两步就用木桩固定一下,确保网身绷得笔直,又留了点余地,能随着水流轻轻晃动。 太松了拦不住鱼,太紧了又容易被冲走,这分寸得拿捏的刚刚好。 将东西布置好,苏长河拍了拍裤腿,往回走去。 …… 回到家时。 两个小丫头正蹲在地上,用他编的藤条蚂蚱“打架”,萌萌举着蚂蚱往前冲,兮兮则护着自己的,奶声奶气地喊:“姐姐,嗯~这是我的,不准抢!” 苏长河走过去,伸手挠了挠兮兮的咯吱窝,逗她:“兮兮,再抢,蚂蚱要生气咯。” 又捏了捏萌萌的脸蛋:“萌萌当姐姐的,让着点妹妹。” 两个小丫头咯咯笑着缠上来,要他再编个青蛙。 虽然以前他经常打骂两个孩子,也没啥好脸色。 但小孩子嘛,记性差。 今天自己又是做好吃的、又是摘蛇梅,还给她们做了玩具蚂蚱。 好爸爸的形象,一下子在两个奶团子心里树立起来了。 “好……”苏长河笑着应下,很快又说了一句:“不过我还有一点事,等下我回来再给你们做好不好?” 萌萌和兮兮听到这话,眨巴了一下眼,重重点了点头。 第8章 借板车 苏长河转身从缸里捞出来一条草鱼,用草绳串着,朝着隔壁张婶家走去。 此刻,张婶正趴在堂屋的桌子上打盹,嘴角还挂着口水。 梦里她正抱着肥得流油的红烧肉啃。 就在这时,门口突然传出砰砰砰的砸门声。 张婶浑身上下抽搐了一下,她有点恼怒的吆喝了一声:“谁啊!” 这个时间,村里大部分人都在田地,谁闲着没事过来扰她清梦? 张婶嘟嘟囔囔的打开了房门。 当她看清门外站着的人后,不由眉头微皱。 “苏长河,你来我家干啥?” 张婶的眼神警惕地上下打量着他。 可是看到苏长河手里提着的鱼时,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 看到鱼后,张婶的目光就没挪动。 苏长河笑了笑,也不绕弯子,直接说道:“张婶,是这样的,我想跟你借下板车。” “借板车?” 张婶的眼珠子原本还停留在苏长河手中的活鱼上。 闻言,声音陡然拔高,双手掐腰。 “去去去,我家哪有板车,去别家问问吧!” 张婶非常警惕,苏长河这家伙的本性她一清二楚。 这家伙,从前在村里借钱,就没有还过。 借的东西,也都被搞的坏的坏,脏的脏。 现在好了,这家伙又打起自家板车的主意了! 那板车虽然已经用了很长时间了,现在也没什么用,也不值几个钱,可她就是不想借给苏长河! 张婶话音刚落,就要关门。 “就借几天,用完立马还回来,保证完好无损。” 苏长河往前一步,挡住要关门的张婶。 “再说了,张婶,我都看到板车了。” “借我使使呗?” 张婶眉头微皱,她借都不想借,更别说还要借几天了! 张婶连连摇头,张嘴准备说什么。 苏长河的声音连忙传出:“张婶,我知道你不放心,这条草鱼是送你的,你借我用用车,要是板车坏了,我再赔你一条鱼!” 张婶盯着那条鲜活的草鱼,眼睛亮了亮。 这鱼看着就新鲜,拿去镇上也能换不少钱,就算他不还板车,有这鱼也不亏。 中午的时候,他们两口子闻着肉香,可馋的不行。 一条这么大的草鱼,只为了借几天板车,怎么看怎么划算啊! 张婶的目光在鱼和苏长河之间来回转,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 鱼是真馋人,可苏长河的名声太臭。 张婶盯着那条草鱼,眼珠子都快粘上去了。 她喉间滚动,心里头像有只小手在挠。 多久没闻过鱼腥味了?上回喝到鱼汤还是过年的时候。 “这……” 张婶忍不住用手指在鱼身上虚虚地碰了碰,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响着。 再想想苏长河要借的板车。 那车是王富贵前几年打的,木头都有些松了,车轱辘还总吱呀响。 平时也就拉点柴火、粪土,搁在柴房里多半时候是落灰的。 别说借几天,就是借十天半月,家里也没啥大妨碍。 用一辆半旧的板车,换条活鱼? 张婶的心跳突然快了几拍,脸上的警惕早没影了。 她偷偷掐了自己一把。 这不是做梦吧? 苏长河这小子,今天是转了性? 不管咋说,这笔账太划算了!她张婶活了大半辈子,还没占过这么大的便宜! “这……”张婶嘴上还在犹豫。 不过她的手已经放在了草绳上,接过了鱼。 似是害怕苏长河反悔,连忙说道:“罢了罢了,看在你这鱼的份上,借你几天!不过你可得小心点用,别磕着碰着了!” 张婶的手紧紧拎着串鱼的草绳。 看着准备推车的苏长河,嗓门带着丝丝颤音:“长河……你这鱼,真给我了?就为借几天板车?” 苏长河抬头笑了笑,手上还在收拾板车上的杂物动作极其麻利。 似是害怕张婶突然反悔。 笑着说道:“张婶您这话说的,以前是我浑蛋不顾家,清竹在纺织厂忙。” “我家两个丫头都是靠你看顾,我都没有来得及谢谢您,再说这鱼是河里捞的,不值啥钱,您尝尝鲜,也算我谢您的帮衬。” 张婶被这几句好话哄得心里热热的。 可眉头还是紧皱,别人说这话她会笑得合不拢嘴。 但苏长河可是有名的“街溜子”,他的话能信吗? 可缺水的鱼扑腾了两下,那股鱼腥味直冲口鼻,她心里同样也是痒痒的。 原本张嘴想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话都没说出来,闭上了嘴。 反正鱼都到手了,还想那么多干啥?有肉吃就行! 她猛地回过神,往后退了两步,脸上挤出一抹笑容:“那……那你用车当心点,别磕着碰着。” “哎,您放心!”苏长河应了声,推着板车往外走。 看着苏长河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张婶才抱着鱼进了厨房。 把鱼丢进大水缸,看着它在水里畅快游弋,张婶这才松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也被笑意沾满。 可笑着笑着,她忽然皱起眉。 “不对啊!” 张婶喃喃自语:“村里老李头天天蹲河边钓鱼,晒得黢黑,钓上来的不是小虾米就是手指头长的小鱼苗,偶尔钓条巴掌大的,能在村里炫耀三天。” “还有西头的王二,撒网撒了大半个月,也没见他拎回过几条像样的鱼。” 张婶看了看鱼,目光又放在了隔壁苏长河家中。 张婶无奈叹了一口气说道:“这鱼真的是从河里捞的吗?别是又要苦了孩子!” …… 苏长河推着板车返回家中,两个小丫头原本正趴在门槛上数蚂蚁。 听见轱辘声,纷纷抬起头,眼睛亮得像两颗黑葡萄。 “爸爸!你回来啦!” 五岁的萌萌先反应过来,从地上爬起来就往板车跑,兮兮也跌跌撞撞跟在后头,小短腿倒腾得飞快。 苏长河把车停在院子当心,蹲下身检查车轱辘。 毕竟是用来拉鱼到县城卖的,万一坏在半道上就麻烦了。 看了老半天,苏长河才发现,右轮的辐条松了根,车轴转动时带着点滞涩的响。 苏长河从墙角摸出半截松脂,往轴眼里塞了点,又找了根细麻绳,把松掉的辐条缠紧。 用石头敲了敲,试推了两步,“吱呀”声轻了不少。 苏长河正琢磨着要不要再找块木楔子垫垫。 一只小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衣角,软软的声音凑过来:“爸爸,我帮你。” 萌萌仰着小脸,眼睛眨巴眨巴,伸手去够车把手上的绳子。 第9章 卖鱼 苏长河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他把手里的麻绳递过去一小截:“那萌萌帮爸爸拿着这个,别让它掉到地上沾了泥,好不好?” 旁边的兮兮见姐姐帮上了忙,也跑过来,软声软气说道:“爸爸,我也帮忙!” 苏长河被她认真的样子逗乐了。 他指着板车上的松脂:“那兮兮帮爸爸拿着松脂,别沾衣服上了。” “好!”兮兮大声回应。 两个小人儿一左一右围着他。 一个攥着麻绳,一个拿着松脂。 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手里的活计,嘴里还时不时搭腔。 “爸爸,这是谁家的板车?” “爸爸,这车坏了吗?” “粑粑,你是要去镇上吗?” 苏长河一边摆弄着板车,一边耐心回应,心里暖暖的。 车轴被松脂润过后,转起来顺畅多了。 车架也稳固,装些鱼虾和换来的粮食,肯定没问题。 “好了,车修好了。” 苏长河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头。 …… 苏长河将缸里剩下鱼捞了出来,顺便将两个小家伙洗澡的木盆装板车上。 鱼还在活蹦乱跳,他往里面铺了层湿干草。 又用绳子把竹筐牢牢捆在板车上,确保不会来回晃动,旋即便拉着板车出了门。 从村里到县城,二十里路。 苏长河年轻力壮,走得快,推着板车没用多久,就到了地方。 县城的热闹远超村里。 计划经济的影子还没完全散去,国营商店的招牌依旧醒目。 街角巷尾已经冒出不少自由摊贩,卖菜的、修鞋的、扯布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自行车铃铛响成一片,空气里混杂着煤烟味、食物香味和人潮的热气,透着生机勃勃。 苏长河在靠近菜市场的街角停下车,这里人流密集,又不挡路。 他掀开盖在鱼筐上的湿水草,顿时,一股清洌的河鲜气息散开,筐里的草鱼还在活蹦乱跳。 他刚把杆秤摆好,筐里一条最壮实的鲫鱼猛地一蹦。 “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哟,这鱼够鲜活的!” 一个手里提着篮子的大嫂被吸引过来,蹲在地上上下打量着鱼,又朝着木盆里看了一眼,结果发现只有几条鱼。 大嫂看着鱼说道:“鱼倒是挺鲜活的,可就是有点少了!” “今天早上才钓的。”苏长河笑着说了一句:“您看这鱼鳃红得很,这几条鱼卖完,我就回去了。” 大嫂被苏长河的话说得有点心动了,伸手捏了捏鱼身。 她抬起头问了一句:“多少钱一斤?” “菜市场国营柜台卖七八毛一斤,”苏长河指了指不远处的菜市场大门,“我这不用摊位费,六毛,您看合适不?” “六毛?”大嫂眼睛一亮,这价格比菜市场都便宜了一毛。 大婶想都没想,当即便说道:“把这条鱼给我称了吧!回去可以做鱼片。” “成……”苏长河点了点头,麻利地把鱼放进竹篮,挂上杆秤。 秤砣一滑,绳线绷直,他指着秤星说:“这条二斤一两,算您两斤,给一块二就行!” 大婶过手掂量了一下,觉得分量差不多,掏出钱笑着夸赞道:“你这小伙子会做生意。” 付了钱,她拎着鱼就朝家的方向走去,突然又折返回来,笑着说道:“小伙子,我们家附近的人都爱吃鱼,你明天还在这里卖不?你要来的话,明天我让邻居也过来买。” 苏长河将钱揣进口袋,笑呵呵回应:“明天要是能弄到鱼就过来,别的不敢说,保证鱼都这么新鲜!” 大婶闻言点了点头,挎着菜篮子离开了。 不一会,苏长河的鱼摊前很快就围满了人。 “小伙子,你这草鱼卖多少钱一斤啊?” “小伙子帮我称两条草鱼吧!” 因为苏长河卖得比市场里的便宜,很快带过来的那些鱼就被一抢而空。 当然,除了这些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苏长河的鱼足够新鲜。 而且,苏长河前世也摆过摊,做生意会吆喝。 和他一比,其他摊位上卖东西的摊主,就跟个闷葫芦一样。 要么坐着,要么站着,大有一种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的意思。 只有顾客凑上前问价的时候,才会回别人的话。 苏长河这边东西都卖完了,对方还没把东西卖出去。 苏长河笑着将装鱼的木盆从板车上端下来,把水倒掉。 做完这些,才把十来块钱小心翼翼揣进口袋。 他把木盆放到木板车上,刚准备走。 旁边的摊主终于忍不住凑过来,递了根烟:“兄弟,你这生意做得……有门道啊。” 苏长河接了烟,却没点燃,夹在耳朵上,笑了笑:“哪有什么门道,鱼好,价格实在,人家自然愿意买。” 说完话,就见苏长河把地上掉落的零散的鱼鳞和水渍用扫把扫干净,将草根顺手扔到了旁边的草堆上。 看到这一幕,旁边摊贩一脸惊讶! 他们在这里摆摊,哪个不是收摊之后,拍拍屁股直接走人。 打扫?这压根就不是他们的活。 等到彻底收拾干净,苏长河手已经落在板车上了。 现在也算有点钱了,他想着先去买点米面油,鱼虽然好吃,也不能天天吃啊! 而且再看萌萌和兮兮他们瘦得…… 就在这时,身后传出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等等,小伙子等等!” 三个汉子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领头的是个络腮胡,手里推着自行车,显然是从别处赶过来的。 看到空空的木盆,他的脸一下子就垮了:“鱼呢?你这鱼……卖完了?” 苏长河停下脚步,抱歉地笑了笑:“对不住啊大哥,刚卖完,您来晚了一步。” “咋就卖完了呢?”络腮胡急得直搓手。 旁边戴帽子的汉子也跟着点头。 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木盆,像是在木盆里,还能找出漏网之鱼。 “是啊,刚才路过的老李说,他在你这买了条带籽的鱼,回家一杀,满肚子都是鱼籽,炖出来的汤奶白奶白的,街坊四邻都闻见香味了!” “可不是嘛。”另一个瘦高个接话,语气里满是惋惜:“我们仨特意从城东骑车过来的,就为买你的鱼,咋就没了呢?” 第10章 接老婆下班 苏长河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笑着说道:“几位,今天钓的鱼少,没一会儿就卖完了,我看看明天能不能多带过来点,保证大家都能买到。” 听到这话,络腮胡大汉无奈叹了一口气:“行吧!行吧!瞎高兴一场,不过可说好了,明天可得给我们留几条。” “没问题!”苏长河笑着回了一句。 看着三人离开的背影,江晨不由感慨道:“倒是没想到,这鱼会这么紧俏,按理来说,河里的鱼也不少啊!” 正如苏长河所想的一样,河里的鱼是有不少,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钓到的,特别是现在刚开春,河里水凉,鱼都在深水区不露头。 而且现在生活好点了,大家都想给家里添点荤腥。 鱼这种新鲜东西自然成了香饽饽。 国营菜市场的鱼更是稀罕物,每天就那么两筐,早上刚摆出来就被关系户抢光了。 寻常人家想买都得托人,还都是冻了半宿的,哪比得上来苏长河这刚出水的活物? “咕咕!” 苏长河走着,肚子突然叫了起来。 从昨天夜里到现在,没有吃一点东西。 他眼下干的又是体力活,就这两步,苏长河感觉饿的不行了。 左右瞅了瞅,苏长河径直来到一家肉夹馍铺子前,白菜粉条的三分钱一个,肉夹馍一毛五一个。 苏长河要了两个素的和三个肉夹馍。 付过钱后,他接过肉夹馍。 和铺子老板说了一声,就朝着远处供销社走去。 拳头大小的菜馍,苏长河三下五除二吃掉了两个,这才舒服一些。 剩下的三个肉夹馍,苏长河用油皮纸包好,外面再套上层手帕,揣进了怀里。 这三个肉的,自然是给林清竹她们娘仨留的。 揣怀里,用体温这么护着,应该不会凉。 很快,就见苏长河出现在供销社门口。 这年头,供销社的地位,相当于后世的大型连锁超市。 天南海北的东西这里都有。 不过,想要买米面粮油、布匹鸡蛋之类的,还得有票。 不然价格会高很多不说,还有可能会被售货员赶出去。 供销社里货架摆得满满当当,各种商品分类整齐,墙上还挂着“发展经济,保障供给”的标语。 售货员穿着统一蓝色工装,在柜台后忙碌着。 虽然现在有了自由市场,但供销社里的东西更齐全。 苏长河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除了有今天卖鱼挣的钱。 “同志,给我来十斤大米,要一等米,还有十斤面粉。” 这些是主食,家里的米缸快见底了,两个小丫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吃细粮。 售货员是个戴眼镜的姑娘,看着放在桌子上的钱,突然问了一句:“没票吗?” 苏长河脸上闪过些许苦涩,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有……” 售货员点点头,跟着报价道:“一等米十斤两块,十斤面一块五,你看看还要什么?” 苏长河想了想,接着说道:“两斤菜籽油,两尺花布,要带那种小碎花的。” 苏长河买布主要是想给两个小丫头做两件新衣服。 他都不记得上次给小丫头做新衣服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他一样样地买,柜台前很快堆起小山酱油、醋、盐是做饭必备。 两包红糖能给孩子们冲水喝,也能蒸窝窝头时放两勺。 甚至给孩子们买的铅笔和练习本,萌萌也该上学学识字了。 旁边排队的人看得连连咋舌,有人忍不住问:“同志,你这是要办喜事啊?买这么多东西。” 苏长河笑了笑:“家里添了口人,多备点货。” 买完生活用品,他又转到农具区。 “给我来两捆尼龙线,要最粗的那种。” 用藤条编网,虽结实但太沉,尼龙线轻便,在水里阻力小,编出来的网更耐用。 “再来十个铁制的网坠,还有五根新鱼钩,要带刺的。” 这些都是捕鱼的东西,有了这些工具以后也能多捞点鱼,日子才能更稳当。 从供销社出来,苏长河卖鱼挣的十来块钱就只剩下了几毛。 突然,苏长河就看到了摆着糖果的摊位。 摊上摆着一瓶瓶的玻璃罐。 里面装着花花绿绿包装的水果糖。 还有裹着芝麻的酥糖。 这些都是孩子眼馋的稀罕物。 他指着最大的玻璃罐:“老板,称一斤水果糖,再要一斤酥糖。”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静了静。 这年月,谁家舍得一下子买这么多糖? “好嘞!” 杂货摊老板眼睛都亮了,麻利地用牛皮纸包糖。 称糖时秤杆翘得老高,眼睛却不住地往苏长河的板车上瞟。 那上面的大米袋子、豆油桶,虽然都是一些家里用品,可谁家会一下买这么多啊! 他干了十年杂货铺,就没见过这么“阔气”的穷买主。 苏长河接过糖包,刚要掏钱,隔壁包子铺的老板也凑了过来。 他手里还拿着刚刚捏好的包子,围裙上沾着面粉,指着板车问道:“兄弟,你这是……发财了?买这么多好东西!” 周围人跟着附和,七嘴八舌地问他是不是赚了大钱。 苏长河笑了笑,含糊地应着:“运气好,捞着点东西换钱,给家里添点东西。” 说完话,苏长河付了钱,连忙拉着板车就走。 板车轱辘刚转过街角,苏长河恰好看到肉联厂的猪肉摊在收摊。 摊子上铺着报纸,报纸上放着的猪肉,还剩下好多没卖完。 掀开瞅瞅,全是红彤彤的瘦肉,半丝肥的都没有。 苏长河眉头一皱:“老板,你这肉怎么卖的?” 摊主停下手头的活,抬头没好气的道:“有肉票,肥的九毛一斤,瘦的七毛三。” “没肉票,肥的一块一毛五,瘦的九毛八。” 苏长河没理会摊主语气的不耐烦。 仔细算着他手里的钱,脸上多了几分无奈,笑着说道:“老板,给我来五毛钱肥肉。” “好嘞!”卖猪肉的摊主手起刀落,下手快准狠。 称好五毛钱的肥膘,转手递给了苏长河。 苏长河付了钱,小心翼翼地放进板车最上层。 现在苏长河又变成一个穷光蛋了。 在镇子上走了片刻,苏长河抬起头看了看天边呈现出的一抹昏暗。 喃喃自语了一句:“清竹也快下班了吧!” 刚想到这里,就见苏长河推着板车到了纺织厂门口。 他刚到纺织厂门口,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纺织厂门口的电灯泛着光芒。 苏长河把板车停下,看着门卫大爷递过去一支烟:“大爷,抽根烟。” 门卫大爷接过去在耳朵上蹭了蹭,眯眼仔细瞅了瞅:“哟,红塔山啊,你倒舍得!” 苏长河嘿嘿笑了两声,划亮火柴给他点上,自己也叼了一根。 可烟刚抽到一半,心里头猛地咯噔一下。 买这包烟的钱,他还是从林清竹手里抢过来的。 林清竹藏在枕头下的布包里,裹着五块钱。 说是给萌萌攒的学费,被他翻出来,吵了一架硬抢去买了这烟。 烟在嘴里突然就没了滋味,只剩下涩。 第11章 浪子回头金不换 中午苏长河带着孩子来,门卫大爷就记下了他。 而这次苏长河还给他递了根好烟。 门卫大爷也愿意和他聊几句。 门卫大爷吐出烟圈,瞅着他笑:“你是来等林清竹的吧?” 苏长河一愣,随即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 “知道来等媳妇,就还有救。浪子回头金不换,今后对媳妇孩子们好,才是正经事。” 大爷弹了弹指间的烟灰,语气缓和:“这纺织厂的女工,辛苦,起早贪黑的,能有个肯吃苦的媳妇,是你的福气。” “而且,清竹可是我们厂花,你要不珍惜,厂里还有一大堆年轻小伙等着呢!” 门卫大爷话音刚落,厂子里传来下班铃。 铁门“哐当”一声被拉开。 不少女工说说笑笑地从车间出来。 苏长河踮着脚往人群里望,一眼就看见了林清竹。 她穿着洗得发白的工装,袖口磨破了边,手里拎着个针线筐。 林清竹正和结伴出来的女工说着什么,脸上带着点疲惫,却依旧眉目清秀。 一时间,苏长河心脏“咚咚”地撞着胸腔,脑子里乱糟糟的,心里眼里全是她的身影。 苏长河攥紧了衣角,指节发白,想喊她,喉咙却像被棉纱堵住了。 眼睁睁看着她离自己越来越近。 就在这时,一个穿白衬衫的年轻男人突然从旁边冲出来,一把拦住了她。 苏长河没办法过去,眼睁睁地看着林清竹和白衬衫男子交流。 林清竹先是面无表情的说了几句后。 男子突然激动了起来,拼命的诉说着什么。 “让开!” 突然,林清竹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子厌烦。 只见她猛地后退一步,眉头拧成了疙瘩:“王强,你是不是有病?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不是那种随便的女人!” 周围的女工们一下子炸开了锅。 嘻嘻哈哈的笑声裹着议论声飘进苏长河耳中。 “啧啧,这王强也太鲁莽了吧?” “就是啊,人还没离婚呢,急着凑什么热闹?” 笑声里带着点促狭,却把“没离婚”三个字砸得格外响。 王强的脸涨得像猪肝,梗着脖子喊:“我是真心的!你跟他受穷,图啥啊?” “我图什么不用你管!”她的声音冷得像冰:“再纠缠不休,我就找你们车间主任去!” 林清竹厌恶的转身就走。 她不是随便的女人,也不再是那个男人三言两语就能哄骗的小姑娘。 快迈出大门时,林清竹的脚步突然僵住,娇躯止不住的颤抖了一下。 她看到了,看到那个在保卫处站着的男人。 男人眼眸深邃,眼中似带着点点星光,愣愣的看着自己。 林清竹整个人都懵了,脚步像被钉在地上,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他看见了? 两人间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旁边的女工们也发现了苏长河,笑声戛然而止。 神色变得尴尬又微妙,有人悄悄拽了拽林清竹的袖子,示意她快走。 中午苏长河给林清竹送饭,已经出乎所有人预料了。 现在下班了,他竟然又来了,还看到了刚才那一幕…… 苏长河深吸一口气,平复好心情,把捏皱的烟盒塞进兜里,露出一抹温馨的笑容。 “我来接你……”苏长河柔声道。 他表面上说的云淡风轻,但手心却渗出了汗水。 几十年了,他再次见到了她。 见到了这个魂牵梦绕的人,说出了再次见到她后的第一句话。 林清竹望着苏长河那双带着紧张的眼睛。 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乱得发慌。 记忆里的苏长河,是蹲在牌桌上彻夜不归的男人。 是抢自己的血汗钱,拿去换酒喝的丈夫。 是孩子发烧时只会蹲在门槛上抽烟的父亲。 她永远忘不了那年冬天,孩子们冻得发青。 他却揣着她给人缝棉袄挣的救命钱,在赌桌上输得精光,回来还对她撒泼打滚。 那些日子,她对着镜子梳头,总能看见鬓角新添的白发,心里只剩一片冰凉。 这个男人,名义上是自己合法的丈夫。 可他却从未尽过丈夫和父亲的义务。 不是她和孩子们的依靠。 甚至为了吃喝玩乐,完全不顾自己母女三人的死活,拿着家中仅剩那个的米面油钱,挥霍无度。 原本离婚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 可现在…… 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却仿佛变了个人。 此时他脸上的笑容,让林清竹很陌生! 他想干什么? 林清竹内心无比困惑。 苏长河看着她,心里坚定了几分。 往前一步,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帆布包。 那包里装着她没吃完的窝窝头和水壶,沉甸甸的。 温声说:“我来县城买了点吃的喝的用的,眼看到你下班时间了,就想着接你回去。” “孩子你放心,她们很懂事,还有隔壁张婶帮忙照看。” 林青竹懵了。 曾几何时,苏长河会用这种语气跟自己说话? 他一直都是无情的、自私自利的。 眼下的苏长河,让她感觉有些不真实。 甚至她觉得,自己一定是还没睡醒。 周围的女工们倒吸一口凉气。 谁不知道林清竹家这口子是个混不吝? 林清竹日子过得苦,好多大龄男人等着他俩离婚,接手林清竹这朵厂花呢! 今天苏长河还专程来接人了? 王强也在人群里探头探脑,看见这场景,嘴巴张得能塞下鸡蛋。 苏长河像是没察觉周围的目光,转头冲门卫大爷笑着说道:“大爷,先走了啊。” 侧头看向林清竹,语气自然:“坐上来,我推你回去。” 她看看周围人探究的目光。 又看看苏长河挺直的后背,突然觉得陌生得可怕。 “不用。”她低声说,转向旁边的同事,勉强笑了笑:“张姐,李妹,我先走了。” 也不看苏长河,一味低头往前走,身后传来女工们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他真来接林清竹啊?” “邪门了!前几天还说,他俩早晚得离……” “你看板车上那堆东西,面粉、豆油……苏长河这是转性了?” “转?呵呵,狗改得了吃屎?” …… 林清竹走在前面,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工装下摆。 身后板车“吱呀”一下下压在她心上。 她不看也知道,那车上堆着的东西,准是花了不少钱。 一时间,她心里堵得喘不过气。 她猛地停住脚步,终于还是张了口:“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 第12章 必须一日三顿 那些都是她在纺织厂加班加点,手指被纱线磨出血泡。加班到半夜才挣来的血汗钱,就这么被他拿去挥霍了。 苏长河拉着板车跟上来,把车停在她身边,柔声道:“买的都是家里必备的东西,够吃一阵子,面粉蒸馒头,还有糖和练习本,给俩娃的。” 刚才,苏长河一直不知道怎么打破两人间沉默的气氛。 此时终于有机会说话了,她说的很慢。 说的很仔细,甚至连东西的价格都说了出来。 林清河愣住了,心里的气稍微顺了一点。 这些东西加起来,少说也得花掉她大半个月的工资。 可他买的每一样,全是她夜里睡不着时,在心里盘算过无数遍的东西。 家里的米面早见底了,孩子一年到头吃不上一口油腥。 换作以前,他只会拿着钱去买酒,买牌桌上的筹码。 哪会记得孩子缺练习本,她炒菜缺油? 林清竹听着,眼眶忽然有点湿润。 但新的疑惑又冒了出来:“这些少说也要花十多块钱吧?你哪来的那么多钱?” 这么多东西,就算把从她这抢走的钱都花了,也不够! 林清竹眼眶湿润的看向身前的男人。 而对方,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一直盯着自己。 他的眼神,炙热、滚烫。 林清竹有些不适应的撇过头,这样的苏长河,她不敢直视。 苏长河看到这一幕的瞬间,有些慌了神,连忙说道:“你别着急,买这些东西的钱都是我卖鱼挣的。” 苏长河挠了挠头,这才说道:“就是今天比较着急,我没捞到太多,就先买点粮食回来,等明天卖的多了,回来我就把卖鱼的钱给你。”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他:“你捞到大鱼了?” 听到这话,苏长河的眼神亮了亮:“嗯,下午在家里没事,我又编了地笼和拦网,明天的收获应该会更好。” 林清竹愣住了。 他……他真的去挣钱了?不是像以前那样把钱花在喝酒赌博上? 可是……她看了眼身后的板车,上面大包小包的东西,欲言又止。 算下来,苏长河用了一天的时间,竟然挣了自己半个月的工资? 而且还没有任何成本? 这…… 这个挣钱的速度未免太夸张了吧? 赶到家时,南坪村家家户户都升起了炊烟。 袅袅炊烟升腾在山林间,惊起一片飞鸟。 苏长河跟林青竹走进自家院子时,天色已经渐渐黯淡了下来。 正趴在地上玩耍的两个奶团子,听到动静,急忙爬了起来。 “粑粑!麻麻,饿饿……!” “爸爸妈妈……” 两个小身影从院门里飞出来,萌萌手里还攥着藤条蚂蚱。 兮兮脸上画得跟小花猫似的,不知道打哪钻出来的。 林清竹的心一下子软了,刚张开手臂想接住扑过来的孩子。 可胳膊空落落悬在半空,两个小丫头擦着她的衣角飞过去。 “咚”地撞进苏长河怀里。 萌萌抱着苏长河的腿,仰起脸,小脸上全是兴奋:“爸爸……” 苏长河笑了笑,从板车上拿出买的糖果,笑着说道:“你看爸爸给你们买什么了……” 兮兮见状,连忙扑了过来,大声吆喝道:“是糖果,粑粑,兮兮要吃糖果!” 说着话,兮兮更直接,顺着苏长河的裤腿往上爬。 苏长河被撞得往后趔趄半步,慌忙托着兮兮的屁股。 另一只手在萌萌头上揉了揉,声音是从没听过的软:“好,不过只能吃一个哦,等下还要吃饭。” 林清竹瞪大了美眸,红唇微张,不可置信的看着面前的一幕。 她的双手还僵在半空,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两个小家伙以前最粘自己的啊! 以往自己刚到家,两个小奶团子就会第一时间飞扑进她的怀中, 怎么这一天不见。 她们就“投降了?” 以前她们不是最害怕这个男人吗? 为什么? “妈妈,你看!”萌萌从兜里掏出个东西举到林清竹面前。 是个用藤条编的小蚂蚱,栩栩如生,萌萌炫耀道:“这是爸爸给我编的,好不好看?” 兮兮献宝似的指着院里的大缸:“爸爸抓了好多好多大鱼儿,可是现在只剩下一条了!” 林清竹这才恍然大悟,不可思议的看着苏长河,原来他说的卖鱼是真的。 可她还是震惊不已,那条河她知道,水急鱼滑的。 村里那么多人去河里捕鱼,谁也没捞着多少,更别说卖钱了。 他怎么就能捕到那么多,还卖了那么些钱? 他什么时候有这本事了? 另一边,苏长河已经把板车上的东西一一拿下来。 面粉袋刚落地,萌萌就欢呼着扑过去抱了抱。 就在这时,苏长河从怀中掏出了给林清竹她们娘仨买的肉夹馍。 看到油纸包,萌萌踮着脚,鼻子使劲儿嗅了嗅,好奇问道:“爸爸,这是什么?” 兮兮也学着姐姐的样子,小鼻子一抽一抽的。 苏长河打开油纸包,里面是几个金黄油亮的肉夹馍。 萌萌和兮兮立刻被香味吸引,小鼻子嗅个不停,馋得直流口水:“爸爸,这是什么呀?好香啊!” 苏长河给萌萌和兮兮一人一个:“尝尝,肉夹馍,可好吃了。” 两个孩子迫不及待地塞进嘴里。 香味瞬间在嘴里化开。 两个小丫头不由眯起了眼睛。 苏长河看着孩子们吃得香,顺手拿起最后一个肉夹馍,递给林清竹,说道:“你也尝尝,挺香的。” 林清竹迟疑了一下接过。 这肉夹馍香气扑鼻,外皮金黄酥脆,咬一口咔嚓作响。 苏长河把馍夹菜的纸包收起来,放一边,转身进了厨房,准备做饭。 “你要做什么?”林清竹吃着肉夹馍,好奇的看着苏长河。 就见苏长河朝锅里添水。 见苏长河没回话,林清竹这才好奇的问道:“对了,忘记问你什么时候会做饭了?” 苏长河笑着说道:“一直都会。” 林清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道:“省着点粮食吧!如今谁家不是两顿饭,况且……” 林清竹话都没说完,就被苏长河直接打断:“以前是我混,让你们跟着遭罪。” 说到这里,苏长河连头都没敢抬,听着木柴传出噼啪的响声,无奈道:“萌萌总喊头晕,兮兮瘦得跟豆芽菜似的,你夜里总咳嗽,从今天起,必须一天三餐。” 他从板车上拎出那块肥肉,先把肥膘割下来,打算熬点猪油。 苏长河把肥膘放进温水里泡着。 泡软了就拿出来用刀刮净皮上的污渍,再切成半指宽的方块。 灶台上的铁锅刚洗过,还带着水汽,他把肥膘块倒进去。 又添了小半碗凉水,这才引燃灶膛里的柴火。” 第13章 香香的猪油渣 “你这是……要熬猪油?”林清竹走进来,看到锅里的肥膘,眼睛亮了亮。 “嗯,”苏长河往灶膛里添了根柴:“以后炒菜有油了,两个丫头也能吃点油渣。” 火苗舔着锅底,锅里的水慢慢烧开,泛起细小的泡沫。 肥膘块在水里慢慢变了色,边缘开始微微发黄。 随着水汽蒸发,渐渐有清亮的油珠渗出来。 苏长河拿着长柄铲轻轻搅动。 肥膘块在油里打着滚,发出“滋滋”的轻响。 屋里很快弥漫开一股淳厚的肉香。 萌萌和兮兮趴在门框上,小鼻子一耸一耸的。 这香味跟馍夹菜不一样,带着股子油润润的荤香,勾得人肚子直叫。 兮兮忍不住拽了拽林清竹的衣角:“妈妈,好香呀……” 萌萌比兮兮矜持些,可眼睛直勾勾盯着锅里翻滚的肥膘。 手里的肉夹馍早就啃完了,指尖还在抿着最后一点油渍。 林清竹摸了摸她的头,转身把刚才没吃完的肉夹馍放在灶台上,蹲下身,往灶膛里添干柴。 这味道太稀罕了,上次熬猪油还是前年过年,就炼了小半碗,舍不得炒菜,全拌在孩子们的稀粥里。 锅里的油越来越多,肥膘块缩成了小小的油渣,颜色变成了金黄。 苏长河把火调小,用漏勺把油渣捞出来,控油后盛在粗瓷碗里。 油渣刚出锅,冒着热气,香得人直咽口水。 苏长河把炼好的猪油倒进瓦罐里,油面泛着琥珀色的光。 剩下的油渣裹了层盐,刚盛进盘子,兮兮就踮着脚伸手要够:“爸爸,我闻闻……我就闻闻……” “烫!”苏长河一把捞起她,往她嘴里塞了一小块。 兮兮烫得直跺脚,却把油渣含在舌尖舍不得咽,含糊地喊:“香!比肉夹馍还香!” 大丫抿着嘴唇,手指绞着衣角,眼睛瞟着盘子。 苏长河看的好笑,夹起一大块油渣递到她面前:“拿着,烫,慢慢吃。” 吃完自己一小块的的兮兮,迈着小碎步凑过来。 仰着小脸,手指偷偷指着油渣碗,装作不懂的样子:“粑粑,这个啥……我还想吃。” 苏长河看着两个孩子馋得直咂嘴的模样。 脸上的笑容更深了,用带着点宠溺的语气解释:“这叫猪油渣,是熬猪油剩下的,香着呢。” “不过得等凉透了才更香,现在刚捞出来,烫得很,你们这小嘴巴可经不起烫。” 兮兮使劲点着头,眼睛却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油渣碗,小舌头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萌萌则懂事地拉了拉妹妹的衣角,示意她不要着急,但自己的目光也没离开那金黄的油渣。 苏长河拿起盐罐,往油渣上撒了一小勺盐。 用筷子轻轻拌匀,那股淳厚的香味更浓了,直往人鼻孔里钻。 “好了,凉得差不多了,吃吧。”苏长河笑着拿起一块,先递到兮兮嘴边。 兮兮早就等不及了,张开小嘴“啊呜”一口就咬了下去。 下一刻,就见她的小脸蛋瞬间鼓了起来。 细细地嚼着,眼睛瞪得溜圆,含糊不清地说:“好吃,好吃!爸爸,这个太好吃了!” 她吃得很快,小腮帮子动个不停,嘴角还沾了点油星子,模样可爱极了。 苏长河又拿起一块,递到萌萌面前。 萌萌仰着小脸,张开小嘴“啊”了一声,苏长河便把油渣放进她嘴里。 萌萌嚼了两下,小脸上立刻露出满足的笑容,小脑袋点个不停:“香,妈妈,你也吃。” 林清竹在一旁看着,脸上满是惊讶。 她从未想过,苏长河会如此耐心地喂两个小丫头吃东西,更没想过,家里能有这么香的猪油渣。 就在这时,萌萌突然指着林清竹,对苏长河说:“爸爸,你也喂妈妈吃一块,妈妈肯定也爱吃!” 兮兮也跟着点头,附和道:“是啊爸爸,让妈妈也尝尝。” 林清竹一听,连忙摆手:“你们吃……” 可苏长河已经拿起一块油渣,递到了她面前,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 两个孩子也爬了过来,围着她,不停地念叨:“妈妈,妈妈,吃嘛,可香了。” “妈妈快吃呀。” 林清竹看着眼前递过来的油渣,又看了看孩子们期盼的眼神,最终还是接了过来,放进嘴里。 酥脆的口感,咸香的味道。 瞬间填满了她的味蕾,一股久违的温馨感涌上心头。 苏长河没留意林清竹的失神。 案板上还摆着用温水和好的面团。 林清竹蹲在灶门前添柴,眼角余光瞥见苏长河从布包里舀出红糖,往面团里揉。 那包红糖是县城供销社最贵的那种。 她上次路过看了两眼,连问价的勇气都没有。 她忽然恍惚了。 这场景太不真实,像做梦。 以前家里顿顿是玉米糊糊就咸菜,白米一年到头只有过年才能见着。 苏长河更是从不沾灶台边,如今他却系着围裙。 利落地切菜揉面,手里的食材堆得像座小山。 一道道用猪油炒的菜出锅,面条也被苏长河下入锅中。 苏长河笑着说道:“等会儿再炒个青菜,配着饼吃。” 他头也不回地说,语气自然地像演练过过千百遍。 林清竹看到这一幕,不由想起上个月,家里只剩下半碗糙米,她掺了满满一锅水。 最后煮出来能照见人影的粥,两个小丫头捧着碗直喊“饿”。 苏长河却在一旁喝着闷酒,嫌她煮的粥“没劲儿”。 那时她以为这日子就要熬不出头了。 可现在,家里不仅有面了,而且还有米,还有菜。 面条的香味传出,还能听到两个小丫头在院子里玩时发出的银铃般的笑声。 可很快,她不由又有些难过。 以前受的那些苦,挨的那些饿,像针似的扎进心里。 林清竹看着苏长河忙碌的背影。 她突然不敢确定,这突如其来的好日子,到底能不能长久。 …… 王富贵刚进院门,就见张婶兴冲冲的朝他喊:“当家的,快来看。” 王富贵闻言赶紧跑过去,看见那条草鱼时。 手里的农具“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这……这哪来的?”他搓着手凑上前,小心翼翼地捏着草绳把鱼提起来掂量,“这条鱼,怕不得有两斤了吧!” “苏长河那小子给的!”张婶把借板车的事添油加醋说一遍,末了拍着大腿笑:“就咱院角那破板车,轱辘都快掉了,他竟用这条鱼抵押,不是傻是什么?” 王富贵把鱼放进水盆,还是不敢信:“那板车……真能换这鱼?” “这鱼在国营店得要多少票?苏长河那小子……” “管他呢!”张婶往灶膛里添柴,“鱼在咱手里就是真的!今晚咱也开开荤!” 她找出家里最大的搪瓷盆,捞出鱼,把鱼刮鳞开膛。 鱼鳔鼓鼓囊囊的,她小心摘下来收进瓷罐,这东西炖着最补,得留着补身子。 鱼肉剁成块,鱼头鱼尾单独装在碗里,打算熬个奶白汤。 “多放点油!”王富贵蹲在灶前烧火,眼睛直勾勾盯着油锅。 张婶舀了两勺猪油,油化了冒起白烟。 她把鱼块倒进滚烫的油锅,“滋啦”一声,鱼肉瞬间变得焦黄。 她又撒了把干辣椒,倒半瓶酱油,最后添上井水漫过鱼块。 盖上锅盖时还不忘往灶膛里塞把松针,说这样炖出来更香。 等鱼肉炖得脱骨,张婶又把鱼头鱼尾扔进砂锅,添足井水,撒把葱段姜片,小火咕嘟,院里的香味飘得老远。 吃饭时,王富贵夹块鱼腹肉,油汁顺着嘴角流,含糊道:“这苏长河……以前除了喝酒赌钱啥也不会,今儿咋转性了?” 张婶啐一口:“还能咋?瞎猫碰上死耗子!就他那样,能钓着鱼才怪。” 话虽如此,却把鱼鳔夹给男人:“吃你的……” 吃着吃着,张婶忽然放下筷子,望着院里那棵老槐树出神。 “你说这苏长河,虽说不着调,可俩娃是无辜的。” 说着话,张婶不由叹了一口气:“今儿还没见萌萌和兮兮来咱院讨玉米吃,孩儿她娘要上工,忙不过来,苏长河那混不吝估计也不管,孩子这会儿肯定饿坏了。” 王富贵也停了嘴,想起苏长河家那俩瘦得像豆芽菜的孩子。 还有林清竹总是苍白的脸,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既然是苏长河送的鱼,孩子吃也理所应当。” 张婶起身舀了满满一碗鱼肉,又把砂锅底那层熬得稠厚的鱼汤也盛进去。 张婶又找来一个干净的粗布巾,沿着碗沿,交给王富贵:“你给清竹送去,就说……就说炖多了吃不完,给娃娃尝尝鲜。” 王富贵接过碗,刚走到院门口,张婶又追出来:“跟清竹说,别让那浑小子把鱼给糟践了,得给娃留着!” 当王富贵推开苏长河家门时,恰好萌萌推开厨房门走出来,一股浓郁的肉香味扑面而来。 王富贵愣在了原地…… 第14章这是寻常家的晚饭? 林清竹刚走出厨房,就看见了端着鱼汤的王富贵。 “王叔,你这是……” 王富贵呵呵笑了一声,这才说道:“今天家里做了鱼汤,我过来给你送一点!” 林清竹眼眶一热,忙往旁边挪了挪:“王叔,快进来坐。” 邻里平时日子过得都紧巴,这碗汤里的鱼,恐怕也是他家省了又省匀出来的。 林清竹刚想接过鱼汤,却不料王富贵却跟钉在地上似的,直勾勾盯着院里,鼻子还在不住地抽。 啊? 王叔这是怎么了? “王……王叔?” 林清竹伸手晃悠两下。 几个呼吸后,王富贵终于回过了神。 “啊……哦……” 他喉结滚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把碗往前递了递,结结巴巴道:“看……看天擦黑了,孩子们许是饿了,给……给孩子们送碗汤。” 那股子混着肉香的热气,比他家熬了半晌的鱼汤浓多了,勾得他五脏六腑都在打转。 林清竹一手小心地接过鱼汤碗,一手拉着王富贵往院里走:“王叔进来坐,正好饭刚出锅。” 王富贵被她拽着,一进门就伸长了脑袋,朝着厨房的方向望去。 鼻尖那股香味更浓了。 荤腥的香味、青菜的香味,白面饼子的麦香,甚至还有猪肉的焦香。 这哪是寻常人家的饭菜? 这比过年时供销社食堂飘出来的还诱人,馋得他舌根直冒津。 “王叔来了?” 突然,苏长河擦着手从厨房出来,出声招呼道。 “王叔吃了没,我刚做了点吃的,进来喝两盅?” 苏长河脸上带着笑,眼神亮堂,头发梳得整整齐齐。 王富贵猛地一愣,奇怪地打量了一眼苏长河,他怎么在家里,没去喝酒。 而且还做上了饭? 啥情况? 这还是那个浑身酒气、吊儿郎当的苏长河? 王富贵心中无比震惊,嘴上却不漏风声:“别了,明儿还下地干活呢。” 说着话,路过灶房门口时,他飞快地往里瞥了一眼,当即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啥? 灶台上摆着的肉,油光锃亮,炒青菜绿得冒水,上头还撒着蒜末;最扎眼的是那白面饼子,比雪还白,竟没掺半粒杂粮。 王富贵瞅着那油汪汪的炖肉,喉头直滚。 今儿是活见鬼了? 林清竹家吃的不是天天掺了野菜的稀粥? 连棒子面窝窝头都吃不起。 可眼下……这满桌的硬菜,油星子都快溢出来了。 王富贵挠挠头,实在想不明白,这才一天的功夫,苏家像变了个天? “王叔坐下吃口吧!”林清竹又把他往饭桌上拉了拉,笑得实在,她是真心想留王富贵吃饭的。 “你家平时没少帮衬我们,这点心意别推辞。” 她知道王富贵两口子心善,上次萌萌发烧,是张婶连夜跑去找的赤脚医生,她家缺粮时,张婶也总偷偷塞来半瓢面,这份情该还。 王富贵脸涨得通红,连连摆手:“不了不了,你婶还在家等着呢,我、我先回去了。” 王富贵很想留下来,可是又不敢。 这肥得流油的肉、白得跟雪似的馒头,看着就不少钱呢,他可没脸蹭着吃。 他手里那碗刚觉得稀罕的鱼汤,此刻瞧着清汤寡水的,跟这儿的肉菜比,简直寒酸得拿不出手。 原想端碗鱼汤,让两个娃子解解馋呢。 没成想人家吃得比自己过年还强,这哪好意思留下?顿时觉得手里的碗烫得慌。 有这一大桌子好菜,还有白面的饼,喝什么鱼汤啊? 他家的鱼汤,做得其实并不好,盐放得少,还掺了白菜和粉条,鱼的鲜味被冲散不少。 王富贵灰溜溜离开,怀里的杂菜饼也没好意思拿出来! …… 王富贵回到自己家。 张婶已经把鱼汤喝了精光,就连鱼骨头都被她嗦了三遍。 很久没有吃过肉腥,这一顿吃得非常饱,但还是不满足。 连碗沿的油星子都舔得干干净净。 想到以后几天,每天还能整块咸鱼块,张婶就激动得坐不住。 一辆破板车换来一条大肥鱼,这个买卖怎么看都赚。 张婶刚将碗筷放到锅里,就看到老伴王富贵回来了。 手里还端着家中的破瓷碗和两块杂粮饼。 张婶忍不住怒道:“你个死老头子,咋那么小气,送去的碗拿回来就算了,咋还把杂粮饼也拿回来了?” “咱家也不缺这两口,送给她们娘三个吃呗,抠搜劲!” 王富贵气呼呼地将杂粮饼丢筐里:“你个妇道人家懂啥,还杂粮饼。” “你知道林清竹一大家子,今天晚上吃的什么嘛?” 张婶将杂粮饼捡起,诧异道:“吃的啥?她家里穷的,耗子都不光顾,有时候甚至要靠着挖野菜充饥,苏长河那混小子不闹妖蛾子,都算菩萨保佑了!清竹一个人带着俩娃,我这饼好歹能填填肚子……” 别以为林清竹端着县城厂里的饭碗,家里就过得多好。 一家四口就她挣钱,再加上两个奶娃子,还有苏长河那街溜子喝酒败家,日子过得好才有鬼。 整个南坪村,就数林清竹家过得凄惶。 就瞅瞅她家里两个孩子衣服上的破补丁,还有他家里破椅子烂凳子。 张婶还能不知道隔壁家过的啥日子? “你当还是前儿?”王富贵没好气道:“人今晚吃的肉、白面饼子、满桌子的菜!” “……” 张婶瞪着王富贵,像是听见了鬼话:“肉?苏长河那懒汉,能炖出肉来?还是林清竹手里能有肉票?” 林清竹的两孩子饿得就差啃树皮的人家,还炖得起肉? 王富贵点上旱烟,翻了个白眼:“你脸上长了个啥,隔壁传过来的味,你还没闻到嘛?” “啥味儿?” 张婶这才注意到空气中那一股浓郁的肉香。 混着油星子的焦香,顺着门缝钻了进来,像长了腿似的,直往人鼻子里钻。 这香味霸道得很,带着股子油润润的腻,是实打实的肉香,还掺着点酱味。 张婶嘴巴动了动,半天没说出话。 这味儿,比她刚舔干净的鱼汤香了十倍不止。 这真是苏长河家里飘出来的肉香味? 王富贵说的,是真的? 第15章说不定是散伙饭 两人正愣着,院门口传来慢悠悠的脚步声。 村西头大杨树下的大队会计老孙,手里端着个搪瓷缸,溜达过来,缸沿还沾着点油星子。 王富贵二人看去,心中大骂晦气。 这孙老头作为大队会计,肯定又捞到什么油水,吃饱喝足,过来显摆了。 事实确实如此。 孙老头今天帮了大队里王军的忙。 王军家的几亩地,这几年一直撂荒,去年费劲地开垦了出来,但肥不够。 土地就是农民的命啊。 王军赶紧把家中留着过年吃的一大块腊肉,送给了孙老头,好说歹说弄来了化肥票。 孙老头吃饱喝足,端着油渣迈着二郎腿就溜达过来了。 “富贵啊,咋站门外了呢?” 孙老头故意把搪瓷缸往他眼前凑:“吃了嘛,我刚从老王家出来,他托我弄点化肥票,还非杀了只老母鸡,弄块腊肉招待我,那味道……真香啊!” 他吧嗒着嘴,故意放慢了语速:“我这还剩点,你要不拿家去?” 孙老头嘴上说得给王富贵,手上却没有任何动作。 以往张婶听到孙老头这种话,肯定要骂上几句。 孙老头就爱听别人嫉妒的酸话。 可今天……一句都没有?? 孙老头还纳闷,声小了? “咳咳,你们……” 突然,孙老头的话卡在喉咙里,抽了抽鼻子,眼睛直勾勾往王富贵家灶房瞅,喉结忍不住动了动。 这味道太香了! “王富贵,你家炖肉了?” 孙老头是刚在老王家喝了两盅鸡汤,吃了三个玉米饼子,肚子里填得实实的。 可这股香味钻进来,竟让他凭空生出几分饿意,喉结忍不住上下滚动。 他把搪瓷缸往地上一放,凑近王富贵:“富贵,你家也没炖肉啊!这香味是从谁家飘过来的?这么勾人?” 王富贵刚把旱烟点着,眼里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得意:“还能是谁?苏长河家呗。” “嗤!”老赵当场笑出了声:“你说啥?那个二流子家能有啥好东西?” “就是苏长河家。” 王富贵打消孙老头的疑惑,信誓旦旦道:“我刚从他家出来。” “逗你干啥?” 张婶把擦净的碗重重往灶台上一磕,声音亮堂得很:“我家富贵亲眼瞧见的!” “满满一大碗肉,摞嘞跟小山样,块块带膘,油亮得能照见人影,配的白面饼子,一粒杂粮都没掺,还有满满一碗的猪油渣焦香酥脆的,连炒的青菜都冒着油星子。” 她顿了顿,故意砸吧嘴:“那香味,从村东头能飘到村西头,比你这鸡汤勾人多了!” 老赵脸上的笑僵住了,眼睛瞪得像铜铃。 苏长河家? 那个连盐都得数着粒吃的穷窝? 能吃上炖肉配白面饼子? 他下意识地又吸了吸鼻子,那股猪油混着肉香的味道更浓了,勾得他脚底板都发飘。 “这……这不可能……”他嘴里嘟囔着,脸却涨得通红,刚才炫耀鸡肉的得意劲儿,早被这突如其来的香味冲得烟消云散,脸上的肉都跟着抽了抽:“他……他哪来的钱买这些?” “人家现在能耐了呗。” 张婶故意拖长了调子,往苏家的方向努努嘴:“富贵说,苏长河今儿个瞧着就不一样了,利利索索的,不像以前那蔫样。我看呐,这苏家是要转运了!” 老赵的脸“唰”地沉了下来,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酸溜溜的。 他当队长的,三天吃上一顿白面就不错了,苏长河那混小子凭啥有肉吃? “造孽啊,这得花多少钱啊!” 孙老头心生嫉妒,气愤道:“苏长河这败家玩意儿,兜儿里比脸都干净,又偷了老婆的血汗钱去霍霍!” “我今儿非得去说道说道,哪能这么过日子!” 孙老头越说越恼火。 看他这架势,恨不得要破门而入,将苏长河沉塘。 “哎哎,你这是干啥!”张婶一把拽住他:“清官还难断家中事呢,你就一个大队会计,激动个什么劲儿。” “听说人家小两口快过不下去了,正闹离婚呢,指不定这是最后一顿散伙饭,你去掺和啥?” 王富贵蹲在地上磕了磕烟锅:“我瞅着不像要散的样儿,苏长河对清竹挺和气的,俩娃也跟长河亲得很。” 孙老头一脸惊讶:“苏长河跟清竹娃和气?你看错了吧,就他那懒汉样,这日子换谁都过不下去。” 王富贵深吸口旱烟,含糊道:“真的,我刚才瞧得很清楚,苏长河跟林清竹还一起做饭呢,他们哪有半点像是要离婚的样子?” “我去送鱼汤,他还让我进去喝两盅……” “啥?” 孙老头一脸困惑地看着王富贵,苏长河那二流子德行,谁不知道? 见面不踹你两脚,吃饭没偷你两把,就不错了。 还让人留下一起喝两盅? “说不定,他们吃的就是散伙饭,结婚那么多年,最后吃顿好的,散伙了?” 王富贵将烟锅子在台阶上磕磕,又压实一锅烟丝。 “我的娘啊,保不齐还真是这样,苏长河知道对不起清竹娃娘三个,在离婚前做了顿好的。” 孙老头茅塞顿开,狠狠地一拍大腿:“离了好啊,离了好,清竹娃娘三个省的遭罪了!” 这村里村外的,谁相信苏长河会改过自新? 母猪上树他们都信。 既然是散伙饭。 那丰盛点也合理。 三人围在苏长河家门口品头十足了半晌,然后各自散去。 只不过,他们闻到了苏长河家里浓郁的肉香味后,今儿晚上还能不能睡踏实? 虽然,孙老头也炖了腊肉和母鸡吃,张婶也吃了鱼。 但人比人气死人,他们吃的和苏长河家吃的一比,简直是一个天上凤凰,一个地上的麻雀。 实在没法比啊! 苏长河这二流子,啥时候偷学的手艺,做的饭恁香? …… 县城纺织厂的家属楼里,大头灯泡吊在天花板中央。 照着桌上的搪瓷盘,盘子里躺着一条红烧鱼。 “雨凝,你尝尝这鱼,鲜得很。”男人夹了块鱼腹给妻子。 萧雨凝夹起碗里鱼肉送进嘴,牙齿刚碰到,鱼肉就化在了舌尖,鲜美的滋味混着酱香漫开来,连鱼骨缝里都透着甜。 第16章离婚也就这两天 萧语凝眼前一亮,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道:“这鱼太鲜了!比菜市场排队抢的那批冻鱼强多了!” “喜欢吃,就多吃点。” 男人扒着米饭:“今儿早上去菜市场的路上看到的,卖鱼的小伙子推着板车来的,就在街角摆了个摊,那鱼个个活蹦乱跳的,肚里全是鱼子。一早上就卖光了,我也是运气好才抢着一条。” 萧雨凝略带惊讶:“咦,咱家属院附近啥时候能摆摊了?我咋不知道?” “就这两天开始的,卖鱼的小伙子也是刚来的,鱼不仅个头大,比菜市场还便宜一毛,抢手得很。” “那倒少见了,还想明天再买两条,腌起来慢慢吃呢。”萧雨凝哦了一声,遗憾道。 男人摸出支烟点上,忍不住感叹道:“世道是变了啊。” 他望着窗外家属院昏黄的路灯,“去年还喊着割资本主义尾巴,今年市场一放开,个体户倒成了能挣钱的。我看那卖鱼的一早上就能挣二十来块钱,比厂里的工人挣得都多。” “了不起啊,我这个劳资科的副主任,一个月的工资也才四十七块五。” “人家卖两三天鱼,就赶上我一个月的工资了,你说说,啥时候铁饭碗竟然不香了?” 萧雨凝夹鱼的手顿了顿,嘴角撇了撇:“你别光看人家挣得多。咱俩工资加起来一个月九十多,还不算厂里发的粮票布票,这铁饭碗摔不破,旱涝保收。他卖鱼?能天天有这么多活鱼?冬天河面冻了咋办?政策变了咋办?” 她把鱼刺吐在桌上:“不稳定的营生,哪比得上咱稳稳当当过日子。” 男人琢磨着点头,烟卷在指间烧得只剩烟蒂:“也是这个理,小打小闹,不稳定。” 萧雨凝又扒了口饭,咂咂嘴:“明儿我也早点去,抢两条大的,给咱妈也送一条。” 说着忽然叹了口气:“听咱妈说起清竹的事儿了,心里堵得慌。” “又咋了?”男人抬头。 “还能咋?”萧雨凝放下筷子,声音沉了沉:“她那日子过得,叫啥事儿啊?瞎眼嫁了苏长河那么个不着调的,喝了酒就撒疯打婆娘。” “咱妈说,前几天苏长河偷摸抢清竹的工资,那可是两孩子吃饭的钱啊,清竹抱着孩子哭到后半夜。你说清竹这日子咋过?俩娃瘦得跟小猫似的,跟着遭罪。” 她眼圈红了红:“好在总算想通了,听说这两天就去办离婚。” 男人皱起眉:“苏长河那二流子,怕不是离婚就能打发的。” “要是离婚了,还天天来闹……” “他敢!” 萧雨凝眉头立了起来:“等清竹离了,我立马给她介绍个本分人,咱厂保卫科老王的侄子,人踏实,肯定对她和娃好。” “到时候你可得帮衬着点,别让苏长河耍无赖纠缠她,就找保卫科的人来,把他送进去。” 她夹起最后一块鱼:“清竹跟我从小玩到大,总不能看着她一辈子掉火坑里。” …… 苏长河家里。 八仙桌上,昏暗的油灯忽闪不定,映得四壁的黑黢黢的。 林清竹端着碗,握着筷子的手微微发颤,眼前的景象总让她恍惚。 曾经的苏长河,饭桌上从不看孩子一眼,俩孩子凑近些都能被他吼开。 要么醉醺醺趴在桌上打鼾,要么骂骂咧咧嫌菜没吃头儿,扒拉两口就摔碗出去喝酒了。 可眼下,苏长河正把炖肉切小块,用勺子压成肉末,拌着白面饼子喂兮兮。 兮兮张着小嘴“啊呜”一口,肉汁沾在嘴角,像只偷喝了蜜的小猫。 萌萌自己捧着碗吃得香,偶尔举着勺子递到苏长河嘴边:“爸爸,你也吃。” 苏长河就着萌萌的手咬一口,笑得眼角堆起褶子,还不忘叮嘱:“慢点吃,没人抢。” 萌萌小小圆圆的脸蛋儿,差点埋进饭碗里:“哇呜,哇呜,粑粑!你做的肉肉、哇呜、哇呜、好香啊、哇呜啊呜、香香的!” 苏长河轻托起萌萌的脸蛋,擦去她脸上的饭粒,柔声说道:“吃吧吃吧,喜欢吃,爸爸以后天天做给你们吃!” 林清竹看着他们,眼眶忽然就热了。 这场景,她在梦里盼过多少回? 可从前梦醒了,只剩冷锅冷灶和他摔门而去的背影。 苏长河喂饱兮兮吃完最后一口饭,瞥见林清竹面前的碗动也没动,筷子还搁在碗沿上,不由得奇怪道:“你怎么不吃啊,不合胃口?” 林清竹这才回过神,刚拿起筷子,要夹块青菜,眼前的碗里忽然多了一筷子炖肉。 “多吃点这个。”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股让人踏实的劲儿,喉结动了动,接着说:“补身子。” 看着苏长河棱角分明的脸庞,林清竹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觉得眼前的男人陌生又熟悉。 这细心劲儿,这说话的语气,哪还有半分从前的浑气? 他递过来的不仅是一筷子肉,更像是把她从前不敢想的日子,轻轻放在了她面前。 她捏紧筷子,把那块肉小心地放进嘴里,酱汁的甜混着肉香在舌尖散开时,眼眶突然就湿了。 林清竹嚼着那块肉,心里头像揣了团火,暖得发烫。 前天夜里还在心里盘算着离婚的念头,到现在,那点决心被这桌饭菜、被他喂孩子的模样冲得一干二净,连点痕迹都没剩下。 “爸爸,我还要肉肉!”萌萌举着油乎乎的小手,嘴角沾着酱汁,像只偷吃东西的小花猫。 兮兮也跟着嚷嚷,小肚皮吃得圆滚滚的,却还盯着盘子里的红烧肉,眼睛瞪得溜圆。 苏长河放下筷子,拿帕子给萌萌擦了擦脸,动作笨却仔细,擦完了又给她们各夹一筷子青菜:“光吃肉不行,得吃菜。” 看着孩子们狼吞虎咽的样,他眼里的笑像化开的蜜糖,连眼角的细纹都透着暖意。 林清竹瞅着,忍不住开口:“慢点吃,没人跟你们抢,看把衣服弄得!” 话虽带着嗔怪,嘴角却带着笑意。 不知不觉,林清竹就吃了好几个白面饼子,连带着红烧肉都吃得干干净净,肚子胀得发沉。 “哇呜,萌萌吃饱了,肚肚好撑,还想吃……” “啊呜啊呜,次不下了,粑粑,啪唧…” 第17章这个男人真的变了 看着两个孩子嘴角油汪汪,撑得走不动的模样,苏长河摇头失笑“好吃,那明天我们还吃!” “还吃?”林清竹担忧道:“下次你们不许吃那么多了,孩子吃多了,会积食不消化的。” 萌萌闻言,立刻跳下凳子,抱住苏长河的大腿,宛如树獭往上爬:“粑粑,呜呜呜,麻麻不让我吃饭饭了,呜呜呜。” 萌萌两个小手捂着眼睛佯装哭泣,可手指却张得大大,两个乌黑的眼睛滴溜溜地转。 “哈哈哈!”看着调皮的萌萌,苏长河忍不住大笑,眼角泪水滑落。 这一刻,他等了四十年! 陪着两个小奶娃玩了会,苏长河起身收拾碗筷。 林清竹勉强起身,肚子圆鼓鼓的。 结婚这么多年,这顿饭是他们吃得最丰盛、最饱的一次。 林清竹伸手拦住苏长河:“我来就行,你歇着吧。” 家里就剩这点盘子碗了,打碎了,以后饭都没法吃。 她端起碗筷转身时,无意中瞥了眼苏长河。 发现他的背后湿了一大片,还有干涸的白粒子。 这…… 他今儿是真下力气干活了? 不然不会出这么多汗。 可是,饭桌上,他还一直耐心喂孩子吃饭,满满一桌子菜,他自己倒是没吃上几口肉,筷子净往孩子和她碗里添。 林清竹把碗筷端到灶台洗碗,耳边传来孩子“咯咯”的笑声,心里头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以前的苏长河,吃饭哪顾得上旁人?如今却把好的都紧着孩子,自己反倒成了最后一个。 苏长河没再争着收拾碗筷,将孩子们擦干净,转身往院里走。 墙角立着个半旧的塑料桶,旁边还放着个帆布包,鼓鼓囊囊的,里面是他准备的诱饵。 “你们早点睡,不用等我。” 苏长河拎起桶和布包,脚刚跨过门槛,就见林清竹跟了出来,手里还攥着个破旧的老式手电筒。 “这黑灯瞎火的,你去哪?”她举着灯照向院外黑漆漆的田埂。 看着那塑料桶,心里咯噔一下。 大晚上去抓鱼? 河湾边黑咕隆咚的,石头又滑,万一掉下去咋办? “别担心,河边我熟。” “再说了,夜里鱼才好抓呢。” “我今儿就不回来了,你和两个孩子早点睡!” 昏暗的夜色中,苏长河渐渐走远了。 …… 苏长河提着灯,穿过密林,来到河边。 月光下,河面上涟漪连绵不绝。 寻常人只知道河边能钓鱼,却不知鱼性比人还精。 浅滩处水亮,夜里最招鲫鱼,它们爱在水草根下拱食;稍深些的洄湾,水流缓,藏着贪嘴的鲤鱼,尤其爱吃带酒味的饵料;而河对岸那片被柳树根盘住的暗坑,是鲶鱼的地盘,这东西昼伏夜出,专等天黑后游到岸边觅食。 他选了块青石墩坐下,塑料桶往脚边一放,先摸出个小陶罐。里头是白天拌好的诱饵:蚯蚓掺着酒糟,还揉了点香油渣,腥香混着酒香,在夜里能飘出老远。 他抓了把往洄湾处撒过去,动作轻得像怕惊着鱼,“簌簌”几声,诱饵落水,水面立刻漾开细微波纹。 “夜里鱼眼尖,却爱往亮处凑。”他自语着,从鱼篓里掏出根竹制鱼竿,钓线是新换的尼龙线,鱼钩磨得锋利。别人钓鱼总爱用蚯蚓,他却偏爱这酒糟拌的诱饵,尤其鲤鱼贪这口,夜里寻食时,闻着味儿就扎进来。 打好窝子,他把鱼食捏成指甲盖大小,挂在钩上,手腕一抖,鱼线带着铅坠“噗通”落进窝点。月光照在水面,能隐约看见浮漂竖着,像根白瓷细针。 四周静得很,只有虫鸣和偶尔的鱼跃声。 苏长河叼着根没点燃的烟,眼睛盯着浮漂,手指搭在鱼竿上。 他知道,不出两袋烟的功夫,那些藏在暗处的鱼,就该闻着味来了。 这河边的门道,旁人学不去,这可是他前世摸爬滚打,摸透了鱼的脾气才懂的。 …… 不出叶凡所料,晚上夜静人息,温度比白天还低。 鱼都从深水区出来,游向浅滩、水草区等地方觅食,再加上特质鱼食,他甚至能听见鱼群在水下游动的“咕嘟”声,从芦苇根下漫过来,像潮水似的往钓点涌。 “来了。” 浮漂猛地一沉,苏长河手腕抖劲,竹竿弯成一张拉满的弓。水底传来剧烈的挣扎,尼龙线绷得嗡嗡响。他不用看就知道是条大货,这力道,少说三斤往上。手腕顺势一扬,竹节“咯吱”作响的瞬间,银亮的鱼腹已经破水而出。 “好家伙,开门红!” 苏长河腾出左手捏住鱼鳃,右手麻利地摘钩,把鱼顺手放进塑料桶。 夜钓第一条就是一条三斤多重的鲫鱼,让苏长河对今晚的收获更加期待。 抓起面团似的酒槽面饵。指尖把饵团揉得滚圆,中间按出个小窝,裹住钩尖时特意留出半寸倒刺,这是他琢磨出的窍门,夜里的鱼吃饵猛,露半截钩子反倒不容易脱。 铅坠落水的“咚”声能传到老远,却惊不起半条杂鱼,只有水底的鱼星像冒泡的粥,一圈圈往浮漂底下涌。 “邪乎了,现在河里的鱼都傻了吗?这么好钓?” 苏长河知道自己钓鱼技术好,这都是前世练出来的,但也从来没有像今晚这样好过,河里的鱼不知道是不是都没吃过酒槽鱼饵,稀罕的不行,一个个都傻乎乎的来咬饵。 再次甩出鱼竿,还没坐稳,就又有鱼咬钩。 苏长河估摸着时间,短短半个小时,鱼竿已经是第三次弯成满月。 “又来了!”他低吼一声,手腕一抖,竿梢“嗖”地弹起,水花四溅。银鳞在月光下划出一道弧线,“啪”地摔在河滩上,尾巴拍得鹅卵石啪啪响。 第五竿甩出去,浮子还没立稳,猛地被拖进黑水里, “草”苏长河差点被拽个趔趄,竹竿“嘎吱”呻吟,线绷得笔直,他扎稳马步,小臂青筋暴起,竿梢却仍一寸寸往下坠。 苏长河有预感,这回肯定是大家伙,起码有十斤以上。 这要是前世遇到,他并不担心什么,他有技术,有耐心,还有高档渔具,多大斤两的鱼都不担心会钓不上来。 但是现在用的竹制鱼竿,遇到大货,这鱼竿铁定要断,他家现在可就这一根鱼竿,市场经济刚开始,市面上卖渔具的,少的可怜,还多数都是竹制,木制,大部分还不如他做的划算。 “可惜了,不过好货不怕晚。” 苏长河和这条未曾蒙面的鱼双方拉扯五六分钟,依然没能把鱼拖出水面,就果断放弃,即保住了鱼竿,也能迅速开始钓其他的鱼。 别让这大鱼扑腾久了,惊扰其他鱼群跑了,得不偿失。 一杆一杆的甩,直到把准备的鱼饵都吃空了,苏长河才算罢休。 他把最后一条鲫鱼扔进塑料桶时,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水,看着塑料桶满满的渔获,少说也有二十来条鱼,苏长河心里非常自得。 鲫鱼,草鱼,鲤鱼都有,还都是两三斤左右的大鱼,苏长河再次对他的钓鱼技术有了新的认识。 除了那条因为鱼竿限制,钓不上来的巨物,后来每次甩竿都少有失手。 苏长河把钓竿往塑料桶上一靠,竹节碰撞的轻响惊得桶里的鱼又扑腾起来。 直起身子,伸伸懒腰,死命揉了揉酸得发颤的膝盖,世界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和骨骼伸展的声音。 仰头看天,现在的夜空还没有经过后世的工业污染,疏朗的很,光看着就令人心情舒畅。 月亮正照在头顶,银盘似的挂在天上,把周围的黑暗都罩上一层光晕,看天色,估摸着凌晨一点左右。 “不能耽搁时间。” 苏长河往掌心搓了把劲,抄起鱼竿,把手电筒和鱼食盒放布包里,挂身上,拎着满是鱼的塑料桶,照着月光,一步一个脚印地小心走到上次在河道拐弯处,下拦网和地龙的地方,这会儿正是起网的好时候,耽误不得。 地笼的打捞时间最好在六个时辰以上,但像这种宽广的野河,最好是十二个时辰以上,再打捞。 这样的龙能捕捉更多鱼,出货最多! 拦网就无所谓了,什么时候起都行。 苏长河手指刚触到浸得发沉的拦网,沉甸甸的力道顺着网线爬上来,他咬着牙往上拽,藤条勒得手心火辣辣的。 破水而出的瞬间,银亮的鱼群在网里翻涌出来,在月光的照耀下,像谁打翻了装星星的匣子。 “好家伙!大丰收啊!” 第18章 夜钓 鲫鱼、鲤鱼、白条子在网里挤成一团,最大的那条草鱼尾巴一甩,差点把他拽进水里。 “先捞得龙回家一趟,带着板车再来一趟。” 苏长河看着眼前活蹦乱跳的鱼,眼睛亮晶晶的,就像看着一张张发光的钞票在向自己招手。 心情激动地跑到下地龙的地方。 三个的龙藏在芦苇根的软泥里,最靠边的那个刚拽出水面,就有条黄鳝从网口蹦出来,落在草地上“啪嗒啪嗒”跳。 苏长河赶紧用脚去挡,这鱼带黏液,滑得像泥鳅,跑一条都心疼。 三个地龙倒出来的鱼,扔回河里一些叫不上名的小鱼,比钓竿钓的多多了。 惊喜的数地龙里的“稀罕物”:两条巴掌大的河蟹,青灰色的壳上沾着泥;半网兜螺蛳,壳上长着青苔,碰一下就往回缩;还有那条蹦到草地上,尺长的鳝鱼,像根滑溜溜的黑绸带。 苏长河一股脑地将它们倒进桶里,然后开始了挑拣。 虾、螃蟹只要大,小的丢回去。 黄鳝泥鳅也一样只要大的。 鱼……大部分也一样,通通丢回去。 今晚大丰收,他一个人一次性根本不可能把鱼全部带回家,就算勉强带回去了,也会有许多鱼损耗,掉鱼鳞或者死掉,卖不上价格。 苏长河将几个笼子和拦网清理干净,把树枝水草等杂物摘下,然后重新倒入饵料。 玉米粒、蚯蚓、蚂蚱,还有家中的吃剩的残渣。 然后重新丢入河中。 大丰收。 五十升的桶,此刻已经被填满了。 苏长河估计了一下,至少有河蟹五斤、泥鳅黄鳝八斤,河虾六七斤。 剩下的白条等杂鱼,加起来也有五斤重。 这要是放到二十年后,这些野生的河鲜绝对能高价卖,例如魔都中的高档酒店,五六百一斤都有可能。 不过眼下这个时代,山清水秀,河虾黄鳝遍地都是。 可偏偏,大家对这些这些东西很厌烦。 回家! …… 苏长河踩着满地银辉往家走,手里的塑料桶,肩都沉甸甸的,里头的鱼时不时“扑棱”一下,溅得他满身都是水。 他走到院门口,特意放轻了脚步,掏出钥匙慢慢拧开锁。 门轴“吱呀”一声轻响,屋的灯早灭了,只有窗户上透着点朦胧的月光。 他蹑手蹑脚地往院里走,想把鱼倒进缸里养着,刚弯腰,就听见身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林清竹披着件旧衣服站在房门口,头发睡得有些乱,眼睛在昏暗中亮着:“回来了?”她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显然没睡踏实。 苏长河回头,月光恰好落在林清竹脸上。 她的眉眼其实生得极秀气,只是常年被操劳和愁绪压着,总显得黯淡。可此刻站在月下,她的皮肤白得近乎透明,嘴唇抿着,带着点未醒透的朦胧,竟让他看得有些发怔。 苏长河心里猛地一跳,印象中,这还是他头回见她这模样,没了白日里的拘谨愁苦,月光下的脸显得格外柔和,连眼角那点细纹都像是被月色熨平了。 这就是他的媳妇?那个被他吼过、骂过、冷待过的女人? 他忽然想起从前,自己喝醉了酒就对她摔东西,她默默收拾碎片时,肩膀总是抖个不停;想起她攥着皱巴巴的毛票,算计着给孩子买件新褂子都要犹豫半天;想起她夜里偷偷抹泪,第二天照样顶着红肿的眼睛做饭……那些画面像针一样扎进心里,疼得他喘不过气。 他以前是瞎了吗? 这么好的女人,他怎么就不知道疼惜?怎么就任由她跟着自己受了那么多苦? 苏长河心里头软得一塌糊涂:“咋没睡?” 他把最后一条鱼放进缸里,细心地添了些水。 “听着动静了。” 林清竹走近了才看清,缸里满满登登的鱼,在缸里争先恐后地冒头,大口大口的呼吸。 鱼的个头很大,很鲜活。 林清竹震惊的声音都颤抖了。 “这……都是你钓的?” 这也太多了吧。 南屏村的这条河虽然很大,野生的鱼也多。 但全村人公认的难抓。 不少人都去试过,往往蹲守一整天,空手而归。 所有人都说,这条河里的鱼成精了。 为啥,到了苏长河这里,抓鱼这么简单? 一晚上就钓到这么多的鱼。 这还是自己的丈夫,人人唾弃的二流子吗? 苏长河掀开小水缸,给林清竹解释道:“白天上山砍了藤条,做了地龙和拦网,才抓到的。” 林清竹看着活蹦乱跳的鱼虾,胸口起伏着,显得无比震惊。 这么多鱼虾螃蟹,要是拿到城里全部卖出去,得值多少钱? 月光下,看着林清竹光洁的侧脸,苏长河很庆幸。 庆幸他还有机会弥补。 “夜里凉,快回屋睡吧。” “再过几个小时天就亮了,你还要出去?回屋睡会儿吧。”看到苏长河还要出门的架势,林清竹赶紧拦住。 若是以往吃喝赌的苏长河,别说后半夜出门了,就算彻夜不归,林清竹都没有力气去管。管也管不住! 可现在的苏长河带着满满的鱼回家,林清竹心里暖乎乎的,自然而然的关心,脱口而出。 “没事儿,再去一趟就完事儿了。还有个地网没收。” 苏长河推着板车跑出院子。 再呆下去,苏长河怕自己会哭出来。 他以前那么混帐,林清竹跟着他,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现在他不过是做了正常男人该做的养家糊口而已,就能让清竹忘记以往所有的不好,对自己关心体贴,更加坚定了今后要好好补偿她和孩子的决心。 再次来到河湾,把沉甸甸的的网拖上板车,小鱼都从网洞逃脱了,留的都是些跑不了的大鱼,粗略地看了看,最小的鱼有两斤多,有条最大的鱼,估摸着有五六斤,扑腾的最厉害,在地网里左冲右撞地折腾。 ………… 院里水缸里时不时传来鱼的扑腾声,衬得屋里格外静,林清竹坐在炕沿上,手指绞着衣角。 她心里像塞了团浸了水的棉絮,又沉又乱。 这两天的苏长河,陌生得让她心慌,可那碗热饭、颈间的汗渍、月下的背影,又真真切切暖得她鼻尖发酸。 苏长河这趟很快就回来了,把鱼放进缸里,草草洗了把脸,冷水浇在脸上,脑子却更清醒了。 他掀开门帘进屋时,见林清竹还坐着,便放轻了脚步:“咋还没睡?” “等你。” 她声音很轻,像怕惊着什么:“鱼……收得咋样了?” “嗯,都收完了,大头拿到镇上去卖,剩下的也足够咱家吃几天。” 两人没再多说,分躺在炕的两头,中间隔着能再躺个孩子的距离。 炕席糙得硌人,俩孩子在中间睡得正香,咂了咂嘴,像是梦见了红烧肉。 苏长河睁着眼,望着黑漆漆的房梁。 脑子里像过电影,一会儿是林清竹站在月光下的模样,白得让人心颤;一会儿是兮兮含着红烧肉的笑脸,还有萌萌举着勺子喊“爸爸吃”的样子。 他狠狠捶了下自己的大腿,他欠清竹娘仨太多了。 “以后……” 他忽然低开口,声音在夜里发沉,“我不会再让你们受苦了。” 林清竹也没闭眼,听见声音,也没应声,只猛地攥紧了衣角。 第19章 早饭的诱惑 天刚蒙蒙亮,隔壁邻居家的鸡还没打鸣,苏长河就轻手轻脚的起了床,怕吵醒炕上的娘仨,也没开灯,借着窗户透进来的微光,摸到灶房。 他先往锅里添了瓢水,引着灶膛里的余烬,添了两把干柴。火“噼啪”着起来,映得他侧脸暖烘烘的。 从院里水缸里捞出一条三斤多重的鱼,扑腾的欢实,鱼鳃开开合合。他坐在门槛上,借着熹微的晨光刮鱼鳞,剪刀刮过鱼身,“沙沙”的响,鳞片簌簌落在搪瓷盆里,闪着银亮的光。剖开鱼腹时,他特意把鱼鳔小心翼翼摘出来,这东西滋补,炖熟了,脆生生的,俩娃儿最喜欢吃。鱼内脏掏得干干净净,用井水洗了三遍,直到盆里的水再无血丝,才在鱼身两侧斜着划了三刀,放进粗瓷盘里,垫上几片姜片去腥,撒了把细盐,这才端到锅上蒸着。 接着抓了把米,是昨天供销社买的一等米,颗粒饱满,白生生的,透着新米的清香。他淘洗的干干净净,添足了水,灶膛加柴火,大火烧开,再转小伙咕嘟着。米香混着水汽漫出来,他掀开锅盖搅了搅,米粒都熬的开花,稠的能挂勺。他用筷子往粥里一插,能稳稳立住,这才满意地盖上盖。 蒸锅里的鱼香慢慢飘出来,淡而鲜,混着米粥的香甜,在晨雾里漫开。 另一边,隔壁的王富贵起床,啃着张婶蒸的热乎乎的红薯,扛着锄头下地,刚咬了一口,鼻尖突然钻进去一股香味,不是昨晚那股子浓油赤酱的肉香,而是轻轻爽爽的鲜,混着米香,温温柔柔地往胃里钻。 他循着味儿往苏长河家院门口凑,扒着门缝瞅,缝里飘出的香味更浓了,不是玉米糊糊的寡淡,是实打实的荤腥气混着米香,勾得他肚子“咕咕”叫。 王富贵心里头咯噔一下,昨儿那桌菜,他们当是小两口散伙前的最后一顿铺张,心里还替林清竹可惜,苏长河把家都败光了,她一个女人带着俩孩子过的艰难。 可这香味……是新米熬的粥,还有清蒸鱼的鲜气,这都要散伙了,还喝上白米粥了?这日子,咋过得比村支书家还滋润? 他攥着手里没滋没味的红薯,望着苏家烟囱里冒出的淡淡青烟,满脑子都是疑惑,这苏家,到底要唱哪出? 天光亮起,厨房的动静飘进了里屋,林清竹睁开眼,先往身边摸了摸,俩孩子睡得正香,小鼻子却一抽一抽的,像两只刚出生的小狗,闭着眼往香味飘来的方向蹭,嘴角还挂着细细的口水丝,憨得让人心里发软。 她披了件衣裳起身,刚走到厨房门口,就见苏长河正在切葱花,蒸汽裹着米香从锅盖缝里冒出来,在晨光里凝成淡淡的白雾。 “我来弄。”她撸了撸袖子。 “你去洗漱,别沾手,都快做好了。”苏长河头也没回,手里正往蒸好的鱼身上撒葱花,“粥马上就好。” 话音刚落,里屋就传来“哒哒”的声音。萌萌揉着眼睛,兮兮拽着姐姐的衣服,俩孩子像小尾巴似的跟过来,小脸蛋上还带着睡痕。 “爸爸,好香……”兮兮的声音奶声奶气的,小手抓着苏长河的裤腿晃。萌萌也跟着点头,眼睛直勾勾盯着灶台上的鱼盘,咽了咽口水。 “先去洗脸刷牙,回来就开饭。”苏长河笑着拍了拍他们的小脑袋。俩孩子却挪不动脚,像被钉在了灶台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那盘清蒸鱼,鱼肉雪白,葱花绿莹莹的撒在上面,香的她们直咂嘴。 林清竹看着这光景,心里头不是滋味。 她想起以前的日子,早饭多半是红薯面疙瘩汤,稀得能照见人影,里面掺着野菜根;苏长河还经常犯浑,出去赌,娘仨有时候连杂面窝头都没得吃,饿的直犯晕;偶尔能喝上顿玉米糊糊,就算是改善伙食了。 可现在呢?一等米熬的稠粥能立住筷子,清蒸鱼泛着油光,连葱花都是新鲜水灵的。 这哪里是早饭,比过年吃得还体面? 俩孩子扒着灶台沿,踮着脚往里瞅,口水顺着嘴角往下滴,却懂事地没伸手去够。 林清竹走过去把孩子们拉的里灶台远点,心里又是酸又是暖。这俩孩子,打小就没正经吃过几顿饱饭,如今不过是一锅白粥、一条鱼,就馋成这样。 她望着苏长河忙碌的背影,喉头发紧,这日子,真的要不一样了吗? “快,洗脸刷牙,好吃饭。”苏长河把最后一碗粥端上桌,回头见俩孩子还眼巴巴的瞅着,伸手在他们脑门上各弹了一下。 兮兮捂着额头,眼珠子还黏在鱼盘上,被萌萌一把拽住胳膊:“走,洗手去!” 她小短腿迈得颠颠的,另一只手却死死拉着林清竹的衣角,像只怕被丢下的小奶狗。 兮兮也仰着小脸,睫毛上还挂着点困意,声音软软的:“妈妈,一起洗,洗香香,吃鱼鱼。” 俩孩子拉着她往井台走,像两只刚出窝的小奶狗,一个往左拽,一个往右扯,林清竹被拽得脚步踉跄,忍不住笑出声:“慢点儿,妈的胳膊都要被你们扯掉了。” 等娘仨洗完进屋,灶台上的早饭已经摆得齐整。四碗稠粥冒着热气,清蒸鱼盘边撒了把翠绿的香菜,香得人直吸气;最绝的是那碟卤汁,是他用炖肉剩下的酱汁调的,滴了两滴香油,往粥里拌一勺,香得能把舌头吞下去。 “哇!”兮兮挣开林清竹的手,小炮弹似的冲到桌边,却没敢伸手,只回头瞅着苏长河,眼睛亮得像藏了星星。萌萌也站在桌边,小手背在身后,咽了口唾沫:“爸爸,妈妈,可以吃了吗?” 这是林清竹教的规矩,长辈不动筷,孩子不能先吃。 苏长河把筷子递给林清竹,又给俩孩子分了小勺子,往俩孩子碗里各夹了块鱼腹肉:“吃吧。” 萌萌立刻用小勺子舀起粥,吹了吹就往嘴里送,米香混着卤汁的咸鲜在嘴里炸开,他眯起眼睛,小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爸爸做的,好吃!”兮兮则抱着碗,小口小口抿着,鱼肉在嘴里抿掉刺,咽下去还不忘舔舔嘴角,小舌头伸得老长。 林清竹舀了勺粥,米香醇厚,稠得恰到好处,咽下去暖烘烘的。再尝那鱼肉,筷子轻轻一夹就分成小块,嫩得像豆腐,鲜气顺着喉咙往胃里钻,一点腥味都没有。 她看着俩孩子吃得满脸是饭,又看看苏长河眼里的笑意,心里头像被粥熨帖过似的,软得一塌糊涂。 这样的早饭,这样的光景,是她从前在梦里都不敢多想的。 “快吃,凉了就不好喝了。”苏长河又给她添了勺卤汁,“拌在粥里,更香。” 林清竹嗯了一声,低头喝粥,米粒糯糯的,混着鱼鲜和卤香,熨帖得从舌尖暖到心口,这日子好像真的能像这粥一样,暖暖稠稠的过下去。 第20章抢购一空 萌萌舀了满满一勺粥往嘴里送,刚碰到嘴唇就“嘶嘶”地吸凉气,可那口粥却含在嘴里舍不得吐,鼓着腮帮子来回倒腾,活像只偷藏了粮食的小松鼠。等终于咽下去,嘴角已经糊了圈白米粒,他自己浑然不觉,还举着小勺要再舀,结果手一抖,半勺粥洒在衣襟上,洇出片白花花的印子。 “慢点儿。” 苏长河笑着拿帕子给她擦嘴,接过小勺舀了半勺,在嘴边吹了又吹,才送到她嘴边,“吹凉了再吃。” 萌萌吧唧着嘴,吃得满脸满足,偶尔还伸出舌头舔舔嘴角的米粒,眼睛亮晶晶地盯着爸爸手里的勺子,像只等着投喂的小馋猫。 另一边,兮兮学着姐姐的样子喝粥,却把勺子拿反了,半天舀不上来,急得小脸通红,眼圈都有点湿。 林清竹赶紧接过她的小勺,舀了点鱼肉,挑掉刺,又拌了勺粥,轻轻吹凉了送到她嘴边。 兮兮“啊呜”一口吞下,小舌头在嘴里卷了卷,突然伸出小手,攥住林清竹的手指晃了晃,奶声奶气地说:“妈妈,好吃!”嘴角沾着的米粒随着她说话的动作抖了抖,像颗会动的小珍珠。 “慢点咽,没人抢。”林清竹被她逗笑,指尖被攥得暖暖的,心里头也跟着甜丝丝的。 …… 王富贵扒着苏长河家的门缝,眼睛瞪得溜圆。 院里的小方桌上,苏家四口正围坐着吃饭。白粥冒着热气,清蒸鱼闪着油光,俩孩子嘴里塞得鼓鼓的,还举着小勺往林清竹嘴边送,奶声奶气地喊“妈妈,吃”。 苏长河坐在对面,正给萌萌擦嘴角的米粒,嘴角带着笑,那眼神软得能掐出水,哪有半分要离婚的样子? 王富贵低头瞅了瞅手里的红薯,方才还觉得顶饿的红薯,此刻像嚼着柴火,干得他喉咙发紧。 他心里头像被猫爪子挠,又像被火烧。凭什么?凭什么苏长河这混小子,以前喝酒打牌,混得连狗都不如,一夜之间就改邪归正有鱼有肉了?他家俩娃,从前连块像样的窝头都吃不上,现在倒能大口大口吃白米煮的粥,还有金贵的鱼吃! “富贵,发啥愣?咋还不下地?”张婶挎着篮子从院里出来,见他堵在苏家门外,不由得纳闷。 王富贵没回头,往院里努了努嘴,声音闷闷的:“你闻。” 张婶抽了抽鼻子,眼睛倏地瞪圆了:“这是……白米粥?还有鱼香?”她扒着门缝往里一看,当即“哎哟”一声:“这是顿顿过年啊!苏长河他家这俩天是咋了?发啥财了?咋能吃这么好呢?” “有钱也不能这么糟蹋啊!这顿饭得花多少毛票啊!苏长河犯浑,清竹咋也跟着呢,这以后日子不过了?”张婶看的直心疼,这一顿饭,能换多少粗粮啊,够一家人吃几天的。 林清竹换了身干净的蓝布褂子,头发梳得整整齐齐,额前的碎发用发卡别住,露出光洁的额头。她提着饭盒出门,准备去工厂上工,刚走到院门口,就撞见了站在墙外的张婶和王富贵。 许是这两天吃得好,又歇得安稳,她脸上有了些血色,眼里也没了往日的愁苦,整个人焕发着新生的活力,看着比以往更漂亮了。 她刚走出院门,就撞见墙根下的张婶和王富贵,脸上漾开点笑意,声音也轻快:“张婶,富贵叔,早啊。” 张婶瞅着眼前跟昨儿判若两人的林清竹,气色好了,眼里的倦意也消减了不少,说话都带着股儿松快劲儿。稀奇的上前拉住她的胳膊,“清竹,你家这两天是咋了?我闻着香了两宿,昨儿是红烧肉,今儿是鱼粥,莫不是有啥喜事?” 林清竹被问的不好意思,抿着嘴笑:“也没啥,就是苏长河……他这两天勤快了,去河里捞到了鱼,回来就给我们做饭。” “河里捞到鱼了?”张婶咋舌,“就村外头那河湾?能抓着让你家飘出这香味的鱼?”张婶使劲嗅了嗅,“可这香味,比我家前儿炖的鱼香多了!我放了半块猪油都没这股鲜劲。” 她忽然压低声音,“你家做饭搁细盐了吧?我闻着那股子咸香,可不是咱腌菜的粗盐能比的。那细盐多金贵,供销社里要凭票,还死贵,你们……” “盐是用他卖鱼的钱,去供销社买的。”林清竹老实答,“鱼也是他捞的,说夜里好抓,能拉到市场上卖钱。” 张婶听得心动,转头捅了捅王富贵:“你听听!人家苏长河能捞鱼,你也去试试啊?咱也改善改善伙食。” 王富贵脸一扭,梗着脖子道:“我不去!我是旱鸭子,去了也是白搭。再说了,那河里的鱼精着呢,哪是那么好抓的?碰运气的事罢了。你忘了,前阵子老李家的去钓,蹲了一天,就钓着条手指头长的小鱼,还不够塞牙缝的呢!瞎耽误功夫!” 张婶撇撇嘴,又转向林清竹,语重心长地说:“清竹啊,不是婶子多嘴。长河现在能顾家了,是好事,可也不能总想着走这些偏门。抓鱼哪有种地稳当?你劝劝他,要么踏踏实实去厂里找个活计,要么就好好侍弄地里的庄稼,别总弄这些歪门邪道的,不靠谱。” 林清竹点点头,心里暖烘烘的。她知道张婶是好意,“我知道了张婶,谢谢您。”她抬手看了看日头,“我得赶紧去上工了,晚了要扣钱的。” …… 苏长河在家把院子收拾利落,安顿好娃娃们,就拉着板车往县城赶。板车上头摆着满满两筐鱼,鲫鱼、白条、草鱼分门别类码得整齐,最大的那条草鱼足有五斤重,尾巴还时不时扫一下筐沿。 他在老地方支起摊子,特意在家带了块薄木板支着,上面用炭笔整整齐齐写着“野生河鱼,六毛一斤”。 刚把秤砣摆好,就有个挎着竹篮的大嫂走过来,是昨天第一个来买鱼的。 “小伙子,今儿鱼不少啊!”她扒着筐沿往里瞅,眼睛一亮,“这鲫鱼活蹦乱跳的,比昨天那条还精神!” “刚从河里捞的,新鲜着呢。”苏长河拎起一条鲫鱼,鱼鳃一张一合,“您要多大的?炖汤还是红烧?” “给我来条三斤往上的鱼,中午给我家老头子做红烧鱼块。”大嫂爽快地说。 苏长河麻利地捞鱼,秤杆翘得老高:“三斤一两,给三斤的钱就行,一块八毛。” 大嫂笑得眼睛眯成条缝:“你这小伙子,实在!昨天买的鱼炖了汤,我家老头子说比饭馆的还香。” 她数着钱递过去,“就冲你这斤两足、还抹零,我以后就认准你了。” 正说着,又过来个戴蓝布帽的男人,“给我来五条大鲫鱼,厂里食堂中午改善伙食。” 他指着木板上的字,“野生鱼,营养价值高,还比市场里便宜一毛呢。” “都是现在河里捞的,没啥别的成本。”苏长河一边称鱼一边说,“您这鲫鱼适合清炖,少搁盐,出锅前撒把葱花,鲜得很。要是红烧,就得选那草鱼,肉厚刺少,炖出来油汪汪的,下饭。” 男人听得直咂嘴:“你懂的还不少!我上次买的鲢鱼红烧,厂里的人都说土腥味重的很。” “鲢鱼得剁块焯水,用料酒腌半个钟头,再配着干辣椒炖,保准不腥。”苏长河把鱼装进网兜,“您试试就知道了,要是不好吃,你过来找我!” 正说着,一个戴眼镜的先生凑过来:“同志,这细鳞白条鱼怎么卖?我想给病人做个鱼汤。” “都是六毛。”苏长河捞起条细鳞鱼,“这鱼清炖,不用放太多调料,加点姜片和葱花,炖出来的汤奶白,营养最丰富,最适合病人喝。” “还是你们卖鱼得懂,医生也说要这种细鳞白条鱼,鲤鱼汤病人不爱喝。”先生说着,付了钱,拎着鱼高高兴兴地走了。 “真的假的,我一直用鲤鱼做汤。”旁边一个年轻媳妇插话。 苏长河笑了,“那能有假,医生都这么说了。这细鳞鱼,肉质细嫩,适合熬汤,鲫鱼适合清蒸,鲤鱼就得红烧,各有各的吃法。您试试,保准不后悔。” 年轻媳妇被说得直咽口水,当即让他称了条大的。 旁边的人见了,也跟着围上来,你要一条草鱼,我要两条鲫鱼,七嘴八舌地问着做法。苏长河一边麻利地称鱼、收拾,一边给他们支招,这个说“鲤鱼炖豆腐最香”,那个讲“鲫鱼熬汤要加姜片去腥味”,说得大家都动了心。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有听街坊邻居介绍,慕名而来得,都冲着他这鱼新鲜、价格便宜、服务周到。 不到2个小时,小小的摊位就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板车旁堆着几个空竹筐。 第21章 生意好,惹人眼 “刚出水的野生河鱼哟!新鲜得能蹦跶,六毛一斤!” “大姐,纯野生的大草鱼,来一条嘛?” …… “大哥,好眼光,这两条白鲢最肥,拿回家炖汤喝,保证鲜!” …… “婶子,这条翘嘴刚好二块五毛三分钱,给您抹个零,给两块五就好,哎呀,不好意思,零钱没有了,您瞅瞅,这条大胖头鱼怎么样?” …… 整个家属院附近摆摊的小贩里,只有苏长河吆喝得最勤快,嘴巴嘴甜。 别人还慢悠悠为一毛两毛的价格争得脸红脖子粗,他这儿已经成交三单了。 无本的买卖,只要卖得出去,就是挣。 收入不菲。 苏长河取下草帽,伸手抹去脖子上的汗水。 桶里的鱼卖得没剩几条了,杂鱼、泥鳅等,也被抢购一空。 县城里的人不同于农村,生活条件更好,对吃喝也慢慢地讲究起来了。 农村人吃鱼,多是买条小鱼给娃补补,回家清水一煮,撒把粗盐,最多就是多放些猪油,都算是奢侈了。 城里人却不一样,来买鱼的大多是城里的工人家属,手里宽裕些,舍得往供销社跑,买细盐、打酱油、称胡椒粉,有的还会割块五花肉,做鱼炖肉。 同样一条鱼,县城里的人往往更挑剔。 苏长河的鱼新鲜、便宜,还好吃,自然有更多人来买。 日头爬到头顶时,筐里的鱼已经见了底,板车上只剩三条小鲫鱼了。 看暂时没客人,苏长河把秤杆往车把上一挂,开始低头数钱。 他从裤兜里掏出个用手帕缝的钱袋,倒出一堆毛票和硬币,蹲在板车后盘算着。 草鱼卖了五条,共十五斤六两,算下来九块三毛六;鲫鱼十三条,二十五斤出头,十五块;鲤鱼两条,六斤半,三块九;还有两只青蟹,个头不大,五毛一只,卖了一块。 “一块,两块……二十九块两毛六!” 他数了三遍,总共有二十九块两毛六。 这数字像团火,烫得他手心发颤。 苏长河也是挣过大钱,但还是激动不已。 但是眼下这个时代,厂里工人一个月工资也就三十来块,他这半天就挣了人家一个月的工资! 能不激动吗! 他抬头看了看天,日头正暖,照得人心里也亮堂堂的。 苏长河心里哼着曲儿,看着马路上人越来越少,都回家做饭了,想着要不要早收摊,回家给娃娃们做个油焖河虾。 …… 街道上的行人稀稀落落的,卖早点的摊子早收了,只有几个挑着担子的货郎还在慢悠悠晃。 萧雨凝拎着帆布包从纺织厂出来,额头上沁着层薄汗,心里还惦记着昨天那口清蒸鱼的鲜。 她家男人昨儿吃了两大碗饭,直念叨“这鱼比食堂的红烧带鱼强十倍”,她今儿特意绕到菜市场,想碰运气再买两条。 远远就看见苏长河的摊子,竹筐里空荡荡的,只稀稀拉拉地滴着水。 正蹲在地上,背对着街面,手里捏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指头捻着钱票一张张数,嘴里还念念有词。 萧雨凝脚步顿了顿,眼睛一下子瞪直了。 这么多钱? 看他数钱的架势,少说也得二十块! 这可不是小数目。 她男人在纺织厂当车间副主任,一个月工资才四十七块五,这卖鱼的这一上午就挣了小半个月的工钱? 萧雨凝想起昨儿晚上,丈夫说的话:“那卖鱼的一天顶我三天。” 当时她还不以为然,此刻亲眼瞧见这堆钱,眼皮子忍不住跳了跳。 说不眼红是假的,谁不盼着手里钱越多越好? 可转念一想,萧雨凝又松了口气。 这鱼是河里捞的,看似没成本,可夜里蹲河湾多遭罪? 再说了,哪能天天运气这么好? 赶上刮风下雨,河里网不着鱼,不就一分钱没有? 前阵子她去市场,连个鱼影子都没见着,可见这营生靠天吃饭。 这么一想,心里就平衡多了。 萧雨凝挺了挺胸,脚步也稳了。 她和她老公都是正式工,工资加起来差不多一百块,每月还有粮票、布票,旱涝保收。 老公还是车间副主任,大小是个干部,厂里分房、发福利,哪回都少不了他们家。街坊邻居见了,谁不羡慕一句“日子过得扎实”? 她走到摊子前,见苏长河正把钱往布袋里塞,笑着喊了声:“同志,还有鱼没?” 见有客上门,苏长河连忙把钱装好,笑脸迎客:“有的,还有3条鲫鱼,您来的巧,再晚点,我都收摊赶回家给孩子做饭了。” 萧雨凝往前凑了两步,瞅着筐底那三条鲫鱼,个头不大但精神得很,鱼鳞闪着银亮的光。 “这几条我都要了,给称称。” 萧雨凝说着,眼睛在他脸上溜了溜,这男人看着面生,又好像有点眼熟,可实在想不起在哪见过。 她跟林清竹是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清竹结婚那天她去送过亲,隐约记得新郎官瘦得像根竹竿,还总躲着人抽烟,跟眼前这晒得黝黑、眉眼开阔的男人实在对不上号。 后来去过苏家几次,不是撞见清竹一个人抹眼泪,就是俩孩子饿得直哭,男主人的影子都没见过,久而久之,她也忘的差不多了。 苏长河麻利地把三条鲫鱼捞进秤盘:“一共两斤一两,算两斤,六毛一斤,一块二。” 他看这女人穿着工厂工装,不像寻常赶集的,又多搭了句:“您这是下班了啊?” 苏长河并不认得这是妻子的发小,只当是普通顾客。 “是呀,知道你这的鱼好,就特地赶来买的。” 萧雨凝拿着买来的鱼,打算先回家把鱼炖上。 用砂罐慢慢煨,搁点姜片和葱段,炖得奶白浓稠,再给清竹送去补补身子。 也不知道她的离婚办得怎么样了,俩姐妹也该好好说说话。 她走着走着,脚步不由得放慢了。 清竹小时候多水灵啊,辫子梳得油亮,成绩在班里总排第一,谁不夸是个好姑娘? 偏偏嫁了那么个男人,日子过得连村里最穷的人家都不如。 萧雨凝想起清竹这些年的日子,心里就发堵:衣裳补丁摞补丁,手冻得裂着口子,还得伺候喝醉酒的男人,拉扯俩瘦得像豆芽菜的娃。 有回她撞见清竹在河边洗衣,偷偷抹眼泪,问起就说“风迷了眼”,那模样,看得人心疼。 …… 苏长河把空鱼筐摞在板车上,又捡起地上的粗布擦了擦秤盘,收拾得干干净净。 这菜市场口本就热闹,卖啥的都有:东边是卖青菜萝卜的,筐里的黄瓜还带着顶花;西边俩老汉守着堆桃子梨,吆喝声此起彼伏;路口有炸油饼的,油锅“滋滋”响,香气能飘出半条街;还有修鞋的、配钥匙的、卖针头线脑的,挤得满满当当。 可这会儿,所有摊主的目光都像被磁石吸住,齐刷刷落在苏长河身上,眼神里有探究,有羡慕,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戒备。 为啥?只因他这生意太好了,好的邪乎! 别人守一天摊,卖菜的能挣块八毛就谢天谢地,卖水果的运气好能落两三块。 可他呢? 一上午就卖光一整车鱼,收钱收得手都酸,那布包鼓得跟揣了块砖头似的。 更让人震惊的是,他卖的全是活鱼,条条精神,价格还比供销社便宜,嘴又甜,称完总给抹个零头,买鱼的人排着队抢,那热闹劲儿,把旁边几家的生意都衬得冷冷清清。 有摊主偷偷数过,他一上午接待的客人,比自己三天的还多。 “这后生哪来的?捞鱼本事也太邪乎了!”卖桃子的老汉嘬着牙花子,声音压得低低的。 “可不是嘛,我在这儿摆了五年摊,头回见卖鱼跟抢似的。” 炸油饼的李婶往灶里添了块煤,火苗窜起来,映得她脸有点红:“看他那布包,少说挣了三十块,抵我炸半个月油饼了!” “哼,我看是走了狗屎运。” 卖青菜的王老汉酸溜溜地撇撇嘴:“河里的鱼哪能天天这么好捞?保准过两天就歇菜! “你可别这么说,”旁边修鞋的老周推了推眼镜:“人家鱼新鲜,价格公道,还会说话,这生意好是该着的。咱这守着老一套,能怨谁?” “都别眼红了,谁都知道抓鱼挣钱,你们谁会抓?” “这钱啊,就该人家挣!” 第22章 质疑 苏长河刚推开院门,两个小奶团子就像脱缰的小马驹。 “噔噔噔”从屋里飞奔出来,小胳膊小腿扑到他腿上。 萌萌抱着他的腰,仰着沾了点白面渣的小脸喊:“爸爸!你回来啦!” “粑粑抱,要举高高!” 苏长河笑着弯腰,一手一个把俩孩子捞起来:“饿不饿?” “不饿!” 萌萌使劲摇头,小手里还攥着半块白面饼子:“我们吃了糖,还有饼饼,饱饱的!” 兮兮也跟着点头,小脑袋蹭来蹭去,头发蹭得苏长河脖颈发痒。 苏长河点点头,打算等清竹回来,把昨晚河里捞得半篓河虾,混着辣椒干爆炒,配着饼子,当作晚饭吃。 像是后世的麻辣小龙虾,保证唇齿留香,香味能飘出十里地。 那半篓子虾,本来也打算拉到市场上卖了,可数量不多,娃娃们长这么大还没吃过河虾,就干脆留着自己家吃。 他抱着孩子在院里玩了会儿“骑大马”,听着俩孩子咯咯的笑声,心里头像灌了蜜,这就是自己重生的意义。 等孩子玩够了,他把她们放下,转身进屋拿了箩筐和柴刀,又检查了一遍板车。 这旧板车是借邻居张婶的,拉鱼、运菜都方便,刚才回来的路上他就盘算着,得攒钱把这车子买下来,以后跑山路、去市集,离了它可不行。 再次上山时,日头刚落到半山腰。春风一吹,坡地上冒出大片大片的野菜:灰灰菜带着紫边,荠菜顶着小白花,马齿苋肥嫩得能掐出水。 村里人见了这些,多半是焯水后蘸酱吃,或是掺在玉米面里蒸菜窝窝,吃法单调得很。 可经历过后世的苏长河心里早有了谱:灰灰菜炒豆豉下饭,荠菜做馅包包子香,马齿苋焯水后晒成干,冬天炖肉能当菜干用。这些城里馆子都爱收,准能卖上价。 他手脚麻利,专掐嫩的尖,不多时就装满了一箩筐。掂量掂量,足有十多斤重,留个三五斤自家吃,剩下的明天一早拿去市集,又是一笔进项。 割完野菜,紧接着就是砍青藤。坡地上长满了韧性十足的青藤,他挥着柴刀砍了一大捆,打算回去编更多的拦网和地龙。 捕鱼终究是看天吃饭,风大了不行,水浑了也不行,趁着这几日天气晴好,得多做些渔具备着。 拦网下在河湾,地龙沉在浅滩,铺得越密,抓的鱼就越多,既能拿去卖钱,也能让家里的锅灶时常飘着鱼香,让清竹和孩子们好好补补。 苏长河下山时,见路边草丛里缀着串红通通的蛇梅,像撒了把小玛瑙,顺手摘了一大捧。 那果子酸甜多汁,上次摘了给娃娃们吃,都吃的满嘴红彤彤的。 刚进院门,俩孩子就闻着味儿围上来。 “爸爸!这是红果果!”萌萌踮着脚够他手里的兜,兮兮则拽着他的胳膊晃,小奶音拖得老长:“要吃,爸爸给我摘一个嘛~” 苏长河笑着捏了颗放进兮兮嘴里,酸得她眯起眼睛,小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却又凑过来说:“甜!爸爸,你咋知道我们想吃这个?” 孩子们你一颗,我一颗的分着蛇莓吃,小腮帮子鼓鼓的,嘴角沾着紫红的汁,像两只偷喝了果酒的小松鼠。 苏长河把野菜分类,细心的拍掉菜根的泥土,扔掉不能吃的烂叶子,把野菜归置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撒上些清水,看着就很有卖相。 收拾完野菜,苏长河搬了张小板凳坐在院里,把砍的藤条摊开,开始编拦网和地龙。 这些活计看着复杂,对苏长河却像吃饭喝水般简单。 前世为有口饭吃,在河边跟老渔农学过的手艺,如今全派上了用场。 他编得又快又好:地龙做得小巧,能顺着石缝塞进浅滩;拦网织得结实,网眼大小刚好能拦住半斤以上的鱼,还不会挂住太多水草;最妙的是他自己琢磨的“迷魂阵”,用几根竹片撑着,鱼儿进去就找不着出口,比普通的渔网效率高两倍。 不到两个钟头,院里就堆了五六个地龙,两张半人高的拦网也初见雏形。 这些家伙比市面上买的结实,网眼大小还能根据鱼的种类调整,实用性强得多。 “爸爸,你好厉害!”萌萌举着吃剩的蛇梅,趴在旁边看,小手指着堆成小山的渔具,眼睛亮晶晶的。 兮兮也跟着拍小手,嘴里念叨:“爸爸最厉害!能抓好多好多鱼!” 苏长河被夸得心里发烫,顺手拿起剩下的细藤,新编了只蚂蚱,又拧了个会蹦的小青蛙。 “拿去玩。” 萌萌一把抢过蚂蚱,嘴里“哇”的欢呼着,举着蚂蚱跑了两圈。 兮兮抱着细藤青蛙,凑到苏长河脸上“吧唧”亲了口,口水印子沾在他腮边。 “爸爸最好啦!”俩孩子一左一右抱住他的胳膊,笑得像两朵太阳花。 苏长河拉着板车往河边走,板车上载着刚编好的拦网和地龙,经过村口的大槐树,树下正聚着一群人纳凉。 下午的日头不烈,下地回来的汉子们蹲在石头上抽旱烟,婆娘媳妇们搬着小马扎凑堆,手里纳着鞋底,嘴里的话却没停过。 村里的日子过得慢,没什么新鲜事,剩下的时间就聚在村口老槐树下闲聊。 张家长李家短,谁家媳妇生了娃,谁家的猪下了崽,都能嚼上半天。 村子就巴掌大,东头咳嗽一声,西头都能听见,丁点事不用半天就能传遍家家户户。 眼下最火的话题,莫过于苏长河家。 “你们知道不?苏家昨儿早饭炖了鱼,还煮了白米粥,稠得能插住筷子!”张婶手里摇着蒲扇,声音压得低,却故意让周围人都听见,“我家那口子早起下地干活,隔着墙都闻见香味了。” “咋不知道啊!” “前儿还炖了红烧肉,油花子飘得院墙外头都是,这日子,比村长家过得还滋润。” 旁边纳鞋底的刘老五媳妇停下针,不解道:“前阵子不还传他们要散伙?” “说林清竹都收拾好包袱了,就等苏长河点头。我当时还琢磨,俩孩子可怜,咋又吃上肉了?” “哎哎,我跟你们说啊!” 老五媳妇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压低声音说:“我今儿去镇里办事,你们肯定想不到,我看见什么了。” “看见啥了?” 周围人都被吸引,停下手里的活计,几十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 刘老五媳妇也不扭捏,像宣布什么重大消息:“我看见那苏长河拉着板车,在菜市场门口摆了个摊,卖鱼呢!” 话音刚落,槐树下的人都炸了锅。 “你看错了吧?” 正抽旱烟的王大爷把烟锅往鞋底上磕了磕,满脸不信,“苏长河?他能摆摊?他不卖老婆孩子就算烧高香了,还卖鱼?” 刘老五媳妇急了,撸起袖子比划:“千真万确!他桶里的鱼活蹦乱跳的,还插着块木板,写啥‘野生河鱼’我瞅着他称鱼时手都不抖,还给人抹零呢,那架势,比供销社的售货员还像样!” 张婶往人群里凑了凑,低头摇着蒲扇,开口说:“恐怕是真的,这几天苏长河家吃的比过年还好。听清竹说,就是卖鱼挣的钱。就是不知道他能正经几天啊?别让清竹她们娘仨白高兴一场。” “哼,装模作样罢了。” 蹲在地上的王大爷啐了口唾沫:“他能是啥正经人?以前不上班,不种地,整天跟些狐朋狗友鬼混,现在倒勤快了?依我看,许是怕真离了,没人给他还赌债,才临时装装样子。” “我倒觉得……” 有人刚想说什么,眼尖地瞥见苏长河推着板车走过村口,赶紧闭了嘴。 一群人齐刷刷望过去,谁也没开口打招呼。 往常苏长河出门,村里人要么装作没看见,要么就撇着嘴翻白眼。没谁待见一个喝酒耍钱、把家败得底朝天的懒汉。 可今儿不一样,他眼神明亮,步稳扎实,看着有精神气。村里人心里搜肠刮肚的想着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气质!对,有气质了。 “苏长河,你这车里推的啥啊?” 蹲在石头上抽旱烟的三叔公,扯着嗓门问道。 苏长河没有停下,笑着对三叔公回答道:“三叔公好,我刚编点拦网跟地龙,想去河边捕点鱼虾,补贴补贴家用。” 听完苏长河的回答,三叔公反而愣住了。 苏长河突然间这么亲切的叫三叔公,让他无比诧异。 这二流子啥时候变得这么懂事了? “你这……拦网是吧,破破烂烂的,能捕到鱼?” “能啊,一晚上抓老多了!” “哦!” 三叔公意味深长的抽着旱烟。 能他奶奶个腿。 村里人谁不知道河里的鱼都成精了。 以前他也在镇上特地买了几个拦网和得笼,正儿八经的尼龙材质。 在河里放了两月,可就抓到些虾米、螃蟹,鞋拔子鱼啥的。 这些玩意,浑身肉没二两,吃起来还费油费柴,搞得三叔公自己颜面尽失。 现在那两个破网,还在三叔公家地窖里丢着沤肥呢。 苏长河这破藤条做的拦网,能抓到鱼? 他根本不信。 这二流子嘴里每一句实话,成天偷鸡摸狗的,也不去找个正经事干干,光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 难怪林清竹要跑。 活该! 第23章麻辣河虾 回村的路果然清净,下地的人都回了家,大槐树下空荡荡的,再没人对着他指指点点。 苏长河松了口气,他不是铁打的,那些嚼舌根的话听多了,心里终究不是滋味,如今耳根清净,心里头也敞亮了不少。 刚推开院门,两道小小的身影就“噔噔噔”跑了出来,像两只归巢的乳燕,一头扎进他怀里。 “爸爸!”萌萌抱着他的腰,小脑袋在他肚子上蹭来蹭去:“你咋才回来?我跟妹妹都等你好久了。” 兮兮则扒着他的胳膊往上爬,小脸蛋贴在他的袖子上,奶声奶气地哼:“爸,肚肚饿了……” 苏长河放下板车,弯腰把俩孩子都抱起来,一人亲了一口:“爸爸这就给你们做好吃的。” 苏长河先往锅里舀了两瓢清水,把在供销社买的一等米淘洗干净,颗粒饱满,白得发亮,倒进锅里坐上灶,添了把柴,把火烧汪,就不管了,只等饭熟。 苏长河转身把昨儿晚装的半篓河虾拿出来,原先一直用清水养着,现在虾子个个蹦跶得欢,虾须在水里一划一划的。 俩孩子扒着门框看,小手指着篓里的虾,嘴里念叨着“小虫子,会跳”。 “萌萌,兮兮,爸爸今天给你们做个新鲜的。” 这河虾按乡下的吃法,无非是白水煮了蘸盐,或是掺在面糊里炸,后者的做法很少,费时费力不说,还需要面和油这些稀罕物,乡下人可舍不得,苏长河也不想做。 要说吃虾,记得后世一度很流行的香辣河虾,做成之后,红亮亮的,又辣又鲜:“呲溜”,一吃就停不下来。 虾子已经在清水里放置一天一夜了,该吐的沙早吐干净了。 他直接烧了锅开水,把虾倒进去焯了半分钟,见虾身泛红就赶紧捞出来,过了遍凉水,这么处理过的虾,壳脆肉嫩,虾身还不容易散。 灶膛里的火调旺,铁锅烧得冒烟,他舀了勺猪油,油热了,就下蒜末和大把干辣椒:“滋啦”一声,呛人的香味就冒了出来,直往人鼻子里钻。 萌萌和兮兮忍不住往灶边凑,被烟呛得直揉眼睛,却舍不得挪步。 “喜欢吃辣不?”苏长河回头问。 萌萌使劲点头,猛吸了一口鲜香的辣气:“好香,要吃辣椒。” 兮兮却往姐姐身后躲,只露出双乌溜溜的眼睛,小声说:“一点点辣……” 他把河虾倒进锅里,翻炒得“沙沙”响,又撒了把盐,淋了点酱油,最后扔进去一把葱段,翻炒两下就起了锅。 “好了,出锅!” 红亮的河虾堆在粗瓷盘里,裹着油亮的酱汁,看着就馋人。 俩孩子立刻凑过来,萌萌觉得自己比妹妹高,小胳膊申的长长的,踮着脚够碗沿,嘴里还念叨着“我看看,我看看。” 兮兮一看自己够灶台都困难,聪明地顺着灶膛边的小板凳往上爬,刚站上去就被苏长河一把捞了下来。 “小馋猫,先去洗手。”苏长河刮了下兮兮的鼻子,哄着两个宝贝去院里洗手。 两小人一步三回头的,手拉着手,嘴里喊着“洗手手,吃虾虾”,呲留着口水往井台跑。 趁着香辣虾的热锅,苏长河麻利地把新摘的野菜清洗干净,简单拿刀一切,就放进锅里翻炒。野菜生嫩,翻炒一两分钟,沾着香辣油香的野菜就出锅,装盘。 这时锅里的米也蒸得差不多了,掀开锅盖,白花花的米饭冒着热气,颗颗分明,带着股清甜的米香。 等孩子们洗得干干净净跑回灶房,苏长河已经乘好一人一份米饭,香辣河虾和吵野菜也已经端上桌,锅里还留的河虾刚好够一个人吃。 苏长河坐在小板凳上,把麻辣河虾里的辣椒挑出来,才剥了壳往孩子们嘴里送。 “啊—”兮兮张着小嘴接住,腮帮子鼓鼓的,含糊地喊:“好吃,辣!” “还要爸爸剥”。 看着俩孩子满足的模样,苏长河心里软得像团棉花。 俩孩子吃得香甜,也不挑食,一口虾一口野菜,他也剥得更勤快,时不时把剥好的虾往孩子嘴里送,灶房里满是满足的咂嘴声。 苏长河把最后几只虾剥给孩子,擦了擦手,自己随意巴拉两口饭,就拿出角落里的饭盒。 装了半盒香辣河虾,再夹几筷子野菜,盛了碗白粥,仔细盖在饭盒里,拿个网兜固定好,确认不会洒出来。 “现在我去给妈妈送饭,你们在家乖乖的,听见没?”苏长河摸了摸俩孩子的头,拎着饭盒就往县城的方向走。 林清竹还没下班。 门卫大爷正坐在门房里喝茶,见苏长河拎着饭盒过来,认出他是林清竹的男人,顿时乐了,不用招呼就打开门:“小伙子,这是给媳妇送晚饭?” 苏长河摸出兜里的烟,递了一根过去,有点不好意思地笑:“大爷,抽根。” 大爷摆摆手:“不了不了,我抽这旱烟袋就行。” “您别客气,就尝尝吧。”苏长河把烟往他手里塞了塞,笑得真诚说:“我家清竹在这儿上班,多亏您平时照应。她上班累,我寻思着送点热乎的,吃着也舒心。” 这话听得大爷心里舒坦,接过烟夹在耳朵上,乐呵呵地说:“你这小子,倒是个疼人的。以前听人说你……” 他顿了顿,没把“游手好闲”“该溜子”的话吐出来,摆摆手:“嗨,谣言不能信,眼见为实!我看你这模样,实在,像个过日子的样!” 以前厂里总有人议论,说林清竹的男人是个不着家的,赌钱喝酒,家里啥都不管,还有人说“清竹早晚得跟他离”。 可他见了几次苏长河,拎着饭盒巴巴地来等媳妇,说话客气,待人也热乎,哪像传言里那般不堪? 大爷越看越觉得顺眼,忍不住又夸:“能想着给媳妇送晚饭,就比那些甩手掌柜强十倍!清竹嫁给你,是福气。” 苏长河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没说话,心里头却像被温水泡过似的,暖烘烘的。 纺织厂的下班铃刚响过,黑压压的人群就涌了出来,大半直奔食堂,也有拎着布袋往家赶的。 第24章闺蜜送温暖 林清竹揉了揉酸胀的肩膀,今天要加晚班,她下意识地跟着人潮往食堂走,手里却空落落的。 “清竹,你的饭盒呢?”同组的王大姐撞了撞她的胳膊。 往常这个时候,林清竹总会攥着个布包,里面是早上带的窝窝头。 林清竹这才回过神,猛地停下脚步,脸颊微微发烫:“我,我忘了,有人送过来,我去门口拿。” 这话一出,周围几个正要往食堂去的女工都停下了脚步,你看我我看你,眼神里满是诧异,今天让她们诧异的事可真不少! “有人送?谁啊?”一个年轻些的女工咂了咂嘴:“该不会又是你家那位吧?” “真的是?”旁边立刻有人接话,声音压得低却足够清晰:“中午你拿出个白面饼子,不是窝窝头,我们问你,你还说是苏长河做的。我们都惊着了!” 一块白面饼子,在厂子里不算稀奇。但要是出现在林清竹手上那就引起不小的骚动。 谁不知道林清竹日子过得紧巴?窝窝头就着咸菜能吃饱就不错了,白面饼子那是过年也不一定能见着的好东西,更别说是他家那个懒汉做的了,估计灶台都没进过几回吧?这太阳是打西边出来了? “真是苏长河做的?”王大姐皱着眉,上下打量着林清竹:“前几天我好像看见他在厂门口,拉着个板车,上面堆着些面粉,油盐酱醋啥的,当时还以为看错了……他这是真改性了?” “改啥性啊!”立刻有人撇嘴,语气里带着笃定:“我看就是三分钟热度!怕清竹和他离婚,没人愿意跟他受苦。清竹,你可别被这一两天的好给骗了!” “就是啊!” “你以前受的罪还少吗?他赌钱输了就拿你撒气,孩子病了他也不管,那日子简直是火坑!现在给你做两顿饭,你就心软了?男人哄女人的时候啥都肯做,等哄好了,新鲜劲过了,该咋浑还咋浑。可别好了伤疤忘了疼!” 周围人七嘴八舌的劝告,句句都戳在林清竹的心坎上。 她攥紧了衣角,心越来越沉,嘴唇动了动,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啊,以前的苏长河那么浑,可这几天的他,又确实不一样了,是真的改了,还是…… 苏长河在厂门口来回踱着步,太阳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 门卫大爷看他急得直搓手,忍不住打趣:“别急,下班铃响过了,该出来了。” 苏长河点点头,眼睛却没离开厂门口,手里的铝制饭盒被他攥得发烫。 没过多久,一道单薄的身影从门里挤了出来。 林清竹走得很慢,低着头,像是带着满身的疲惫和不安。 她抬起头,目光在门口逡巡,直到撞见苏长河的身影,那双总是含着愁绪的眼睛才亮了亮,紧绷的嘴角也悄悄松弛下来。 她心里头其实一直打鼓。 早上苏长河说要送晚饭时,她嘴上应着,心里却没底。 中午同事们的话也句句针扎似的刺在心口上,她们说的也都是自己担忧的。 她怕苏长河不来,若是连送顿饭的承诺都兑现不了,那这几日的转变,可不就成了镜花水月? 到时候,她不仅得饿着肚子扛过晚班,还得被人戳脊梁骨说:“看吧,我就说他改不了”。 现在真切瞧见他站在那儿,林清竹心里悬着的石头:“咚”地落了地,连带着呼吸都顺畅了。 “在这儿。”苏长河快步迎上去。 “你来了。”她的声音很轻,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清竹的手指触到温热的饭盒壁时,指尖还微微发颤。 苏长河把饭盒递过去,心里松了口气:“早来了,怕饭凉了,一直揣在怀里捂着。” 她低头看着那只印着“劳动最光荣”的饭盒,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笑很轻,是笑自己刚才的胡思乱想,高兴他终究守住了承诺;也是笑这实实在在的暖意,熨帖了她一整天的不安。 原来,被人惦记着、被人放在心上,是这样踏实的滋味。 林清竹接过饭盒,手往下沉了沉,好沉! 习惯了饭盒里只有俩窝窝头的重量,突然装满饭,觉得饭盒沉了不止一倍。 林清竹眼角余光瞥见苏长河的蓝布褂子后背洇着一大片汗渍,边缘还沾着泥点,知道他今天跑河边下网了,现在又一路从村里赶来县城,还得护着饭盒里的饭菜不凉,定是累坏了。 她嘴唇动了动,想说句“辛苦了”,但话到嘴边,就变成:“这饭盒太沉了,我一个人哪吃得完?你吃饭没?一起垫垫?”她晃了晃手里的饭盒。 说着眼眶有点发热,早上出门时,他就煮了白米粥,还蒸了鱼,害得她在车间打嗝都带着鲜香味,中午又吃的白面饼子。 现在又是满满一盒,他好像总怕她吃不饱似的,做的饭都是量又大,饭又香,让人忍不住就吃多了。 “不了,我吃过了,孩子们也吃过饭了。”苏长河往后退了半步,指了指村里的方向:“我得回去看看。俩孩子皮得很,没人盯着准拆家。” “放心吧!” 林清竹忍不住笑:“现在孩子吃饱了,家里还有糖块吃,准乖乖的。” 她顿了顿,笑意盈盈地说:“再说了,现在哪是怕他们饿着?是怕他们撑着!” 苏长河被说得也乐了,带着点小得意的:“还不是因为我手艺好!孩子们喜欢吃。” 林清竹没接话,沉默了一瞬。脑海里却闪过孩子们吃饭的模样:萌萌捧着碗,小嘴巴塞得鼓鼓的,油星子沾在鼻尖上;兮兮趴在桌边,小手抓着块鱼骨头啃,含糊地喊“爸爸做得香”。 以前家里顿顿是稀粥窝头,孩子们吃饭总像小猫似的,哪有现在这般狼吞虎咽? 林清竹心里一天的不安,在看到苏长河拎着饭盒出现在大门口时,就被不知不觉地熨平了。 “那我进去了。”她拎起饭盒,往车间走,走了两步又回头:“你路上慢点。” “哎,知道了。”苏长河应着,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转身往回走。 没走出几步,就见迎面走来个拎着网兜的女人,是白天买鱼的萧雨凝。 萧雨凝对这个卖鱼的印象深刻,认出了他:“同志,你咋在这?” 苏长河停下脚步,愣了愣,想起这是今早上最后一位来买鱼的客人,笑着说:“我来给老婆送饭。” 萧雨凝上下打量他一眼,眼里带着点惊讶和佩服:“你可真行,又能挣钱又顾家,” 自家男人下班回家,除了躺沙发上抽烟,啥都不管,哪会想着给她送口热乎的? 要是清竹能嫁给这个小同志就好了,人踏实、能干,还顾家。 家里还能隔三岔五吃鱼肉,可比苏长河那个二流子强多了。 可惜了。 “那你先忙,我走了,改天还找你买鱼。”萧雨凝摆摆手。 “好说,同志再见!”苏长河也笑了笑。 两人错身而过。 …… 萧雨凝手里的保温桶沉甸甸的,里头是刚炖好的奶白鲫鱼汤,卧着两个荷包蛋,还特意蒸了两个白面馒头,都是林清竹爱吃的。 清竹这些年太苦了,得给她补补身子。 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自己嫁的老公是科室干部,顿顿细粮,换季还有新衣裳。 可清竹呢? 嫁了个“该溜子”,都大包干了,还天天为吃的发愁,自己拉扯两个孩子,有男人还不如没有。 她刚走到食堂门口,就瞧见林清竹端着饭盒往里走,赶紧喊住她:“清竹!” 林清竹回过头,有些惊讶:“雨凝?你怎么来了?” “给你送点吃的。” 萧雨凝拉着她往旁边的树荫下走:“食堂人多,咱找个清静地方说说话。” 厂里的老槐树下有石凳,两人坐下时,萧雨凝上下打量她,笑着说:“打定主意要离婚了?气色好多了,上次见你,脸色煞白,眼底都发青,一副随时要累倒的样子。” 林清竹有点不好意思,懦懦地说:“这几天吃得好,都好了。” 萧雨凝没再提这个,只当她快逃出火坑了,心情好。 麻利地打开保温桶:“你尝尝我炖的鱼汤,放了姜片,不腥。还有这馒头,我特意多揉了两回,软和。” 她把馒头掰成小块,泡进鱼汤里:“快吃,刚热过的。” 林清竹看着碗里的荷包蛋,眼圈有点发热。 小时候两人总在一块分食一个窝窝头,如今萧雨凝还惦记着她,知道她爱吃啥。 萧雨凝往她碗里又夹了块蛋:“市场上卖鱼的便宜还实惠,就想着给你补补。你看你瘦得,一阵风都能吹倒。” 作为朋友,这是萧雨凝能做也就这些了。 俗话说:救急不救穷,她也有自己的家。 第25章 闺蜜的震惊 萧雨凝把保温桶往林清竹面前一推,盖子掀开,奶白的鱼汤泛着油花,卧在里头的荷包蛋颤巍巍的,白面馒头暄软得能捏出坑来。 她特意把饭盒往清竹眼前凑了凑,语气里带着点邀功的意思:“快尝尝,我今儿买的鱼,活蹦乱跳的,炖出来的汤鲜着呢,保管你没吃过。” 她预料中林清竹惊喜的馋样没有出现,甚至脸上没什么波澜,目光在保温桶和自己的饭盒之间来回穿梭,嘴角抿出点尴尬的弧度。 萧雨凝见林清竹捧着碗不动筷子,脸上很是纠结,不由得笑了:“咋了?还跟我客气?别惦记你那饭盒了,除了窝窝头就是杂菜饼,有啥好吃的?咱俩这关系别不好意思,我又不笑话你。” 林清竹捏着手指,心里两个小人在打架。 吃闺蜜的? 那饭盒里的热乎气还没散,是他踩着日头送来的…… 吃苏长河的? 雨凝特意带来的心意,拒绝了显得生分。 萧雨凝把手里的筷子往林清竹面前递了递,又往她碗里舀了勺鱼汤:“就别跟我客气了,今我特意过来给你改善伙食的,快吃,这鲫鱼是我特意跑菜市场门口的地摊上买的,比菜市场的鲜多了,好多人买,我去的时候,就剩这小的了,大鱼都被买走了。” 林清竹看着那双递过来的筷子,接过来,拿在手里,但没动筷子,诧异地抬头问:“菜市场门口地摊上买的?” “可不是嘛。” 萧雨凝没多想,扒拉着碗里的馒头块,羡慕地说:“刚才来的时候,还见着那卖鱼的小伙子了,就在厂门口,说是来给她媳妇送吃的,看着可疼人了,她媳妇真是好福气,听说也在厂里上班,也不知道是谁,你认识不?” 她咂咂嘴,又夸:“你别说,那小伙子可真不错,一上午卖鱼能挣二十多块,比咱厂里老师傅工资还高,人又勤快,天天起早贪黑抓鱼、摆摊,哪像苏长河那个……” 她一边说一边瞅着林清竹,见她还是愣愣的,语重心长的说:“清竹,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苏长河那样的,这辈子都改不了了!你现在还年轻,赶紧离,再找个好的,就像那卖鱼的小伙子,能挣钱,还疼老婆,日子保管比现在强十倍!” 林清竹脸上的表情有些古怪,却只是愣愣地点了点头。 “你倒是说话啊!” 萧雨凝见她只愣着点头,更急了,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她的胳膊:“是不是还舍不得?我跟你说,男人啊,一旦懒惯了、赌惯了,根本改不了!你嫁给谁过日子,都比跟着苏长河饿死强!就比如那卖鱼的小伙子就很好,嫁给他的女人肯定享福,可惜已经结婚有老婆了,你说人家命咋这么好?” 林清竹的脸“腾”得红透了,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手指紧紧攥着衣角,半天说不出一个字。 萧雨凝这才察觉到不对,看着她通红的脸和躲闪的眼神,还以为是戳到了她的痛处,让她想起苏长河的不好,心里难受,便讪讪地闭了嘴,拍了拍她的胳膊:“好了好了,不说了,快吃饭吧。” 她看了眼林清竹手边放着的网兜,皱了皱眉:“今天好不容易吃顿鱼,这窝窝头就别吃了,硬邦邦的伤胃。我给你扔了去。”说着就伸手去拿。 “别!”林清竹猛地抬头伸手去拦,却已经晚了,萧雨凝的手已经把网兜拿过去了,就猛地顿住了。 “不对啊。”她皱着眉掂量了一下,摸了摸铝盒,更震惊了:“这玩意儿怎么是热的?还这么沉,晃荡晃荡的,不像是窝窝头啊。” 林清竹红着脸,咬着唇,小声说:“不是窝窝头,是……家里人送来的饭菜。” “家里人?”萧雨凝更纳闷了,直接把网兜里的饭盒掏了出来。铝制饭盒沉甸甸的,她手一滑差点没拿稳,顺势就掀开了盒盖。 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香味瞬间炸开,直往人鼻子里钻。 萧雨凝和林清竹都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饭盒。 太香了!比食堂大师傅做的都香,比她炖的鲫鱼汤还要勾人! 饭盒里的布局看得人眼热。 下层铺着压实的白米饭,颗颗分明,还带着点晶莹的油光; 上层更是讲究,左边是一小盆香辣虾,红亮的虾壳裹着油光,淋上亮闪闪的酱汁,看着就够味; 中间是半条红烧鱼,鱼皮完整不破,酱汁收得浓稠,鱼肉缝隙里都浸着香味; 右边是一小碟凉拌灰灰菜,淋了香油和醋,看着清清爽爽,刚好解腻; 旁边用另一个小饭盒装着鸡蛋汤,蛋花打得匀匀的,碗沿干干净净,没洒出一滴汤。 萧雨凝彻底傻了,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地上。 她眨了眨眼,拿着饭盒上下瞅了瞅,还以为是清竹拿错饭盒了,再三确定,饭盒没错啊! 这……这是啥?! 香辣虾?红烧鱼?白米饭?还有鸡蛋汤?! 她原以为里面顶多是窝窝头就咸菜,再不济是掺了野菜的玉米糊糊,可眼前这阵仗,别说林清竹了,就是厂里的干部家庭,也未必顿顿能吃上这个啊! 那香辣虾,光看那油亮的色泽和飘出的麻香,就知道用了不少好料;红烧鱼的酱汁浓得发亮,一看就费了功夫;连那凉拌灰灰菜,都拌得油光锃亮,不像自家随便焯焯就吃的样子。 萧雨凝咂咂嘴,她是跟着领导干部去国营饭店吃过饭,村里办大席也没少帮忙掌勺,什么样的好菜没见过? 可眼前这几样菜,卖相和香味丝毫不输馆子里的大厨。 萧雨凝下意识地回头看了眼自己带来的鲫鱼汤,顿时觉得手里的饭盒有点发烫。 跟人家这三菜一汤比起来,她这碗鱼汤简直像清水煮的,寡淡得拿不出手。 林清竹也愣住了,苏长河把饭盒给她的时候,也没说里面究竟装了什么东西,没想到里面竟这么丰盛。 这些以前想都不敢想啊! “我的老天爷!”萧雨凝倒吸一口凉气,指着饭盒里的菜,结结巴巴地问:“清竹,这……这到底是咋回事?你这顿饭……也太奢侈了吧!” 她死死盯着饭盒里的香辣虾,又算了算红烧鱼的分量,脑子里“嗡”的一声:“这鱼按市价八毛一斤,两斤就一块六;虾更贵,差不多一块五一斤,这一盒少说也得一斤半;还有这白米饭,现在细粮凭票供应,黑市上买一斤就得五毛……光这些材料就三四块了,再加上油盐酱醋和功夫,最少得五块钱!” 五块钱啊!萧雨凝倒吸一口凉气,她家男人一个月工资才四十七块,这一顿饭就吃掉九分之一,让她吃她都心疼得慌! “林青竹你疯了?”萧雨凝压低声音,眼睛瞪得溜圆:“你咋敢吃这么好?这钱哪来的?” 她死死盯着林清竹,语气带着急切:“是谁送的?!” 林清竹被她问得头都快埋到胸口了,小声说:“是……苏长河。” “谁?!” 萧雨凝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拔高声音:“苏长河?那个浑蛋?他会管你吃饭?还送这么好的饭菜?”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追问道:“这些是不是他偷了你攒的血汗钱买的?我就知道他狗改不了吃屎!” “不是的。“ 林清竹赶紧摇头:“他现在……在做事。” “做事?他能做什么事?” 萧雨凝一脸怀疑。 “他在县城摆摊。“ 林清竹的声音更小了:“卖……卖鱼。” “卖鱼?” 萧雨凝愣住了,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声音颤抖着说:“所……所以我刚刚在厂门口碰到的,那个给自己媳妇送饭,还买鱼挣钱的小伙子是……是苏长河?” 那个踏实,能干,会到厂门口送晚饭、被她夸“会疼人”的卖鱼小伙。 就是那个被她骂了无数次的“混蛋”苏长河??? 26章 这是你老公?我恨! “我不信!!!” 萧雨凝猛地抓住林清竹的胳膊,眼底带着最后一丝不甘心说:“你说……送这饭的人,穿啥衣裳?长啥样?” 林清竹被她问得一愣,想了想说:“就……蓝布褂子,后背有点汗渍,瘦高个,手里还拉着个板车……” 话没说完,萧雨凝的心“咣当”一声落地了,死心了。 蓝布褂子、汗渍、板车……可不就是那个被她夸“会疼人”“能挣钱”的卖鱼小伙吗? 萧雨凝抬头看了看太阳,日头还正常地在东方天空中挂着。 咋能是苏长河那个混不吝呢?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半天没发出声音。 沉默像块石头压在她心头,一股被当小丑的火气“腾”的一声起来了。 想骂人! 骂谁? 先骂自己,让你多管闲事!出洋相了吧! 之前把苏长河骂得狗血淋头,说他是窝囊废、二流子,转头就对着同一个人夸“嫁这样的男人才算值”,这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刚才还苦口婆心劝清竹离婚,说要找个“卖鱼老板那样的男人”,结果卖鱼老板就是苏长河,她这不是在这儿演独角戏吗? 再骂苏长河!有这本事干嘛不早使出来? 以前天天当懒汉,看得人心里窝火,老婆孩子饿得想跳河,他都不管不顾。 现在知道疼人了,不但会打鱼赚钱,还做得一手好菜,是故意让以前看不起他的人难堪吗? 还想骂林清竹。有这样好的饭菜,干嘛不早点拿出来!简直存心想看自己出手。 亏得自己一大早炖了鲫鱼汤来想接济人家,结果呢! 人家吃的是香辣虾,红烧鱼,白米饭管够,自己的鲫鱼汤,在这一比,简直就是刷锅水! 她还自作多情地安慰人家“不笑话你”,现在看来,该被笑话的是自己,该被安慰的也是自己! 这两口子,整的这叫什么事! 林清竹看着萧雨凝红一阵白一阵的脸,心里也紧张,虽然不知道紧张什么。 犹豫了半天,林清竹不好意思的开口:“雨凝,你买鱼花了多少钱?我把钱退给你。”说着就摸裤兜里的毛票。 萧雨凝怒不可遏,气得眼睛瞪得溜圆,气不打一处来:“现在是说钱的事吗?” 林清竹讪讪地缩回手,看着闺蜜像点燃引信的炸药包,赶紧转移话题,抱着饭盒,小声怯怯的说:“那咱吃……吃饭,再不吃,就凉了。” “当然要吃饭!” 萧雨凝目光炯炯有神的盯着林清竹身长胳膊,圈在怀里的饭盒,像是要看出个洞来,突然伸手一把夺过来。 “我倒要尝尝,这个懒得能让老婆孩子吃糠咽菜的男人,能做出什么好东西来!” 可别做出来难吃到糟蹋粮食! 她气呼呼地拿起筷子,先夹了只香辣虾。虾肉裹着香辣的酱汁,弹牙紧实,味道比她在县城饭馆吃过的卤味还带劲! “哼,瞎猫碰上死耗子,也就……还行。” 她嘴硬的又夹了块红烧鱼。 鱼肉轻轻一抿就从骨头上滑下来,酱汁浓郁地裹在每一丝肉里,带着点微甜,鱼腥味半点没有,只有淳厚的酱香。 萧雨凝咂咂嘴,自家男人做鱼总带着股土腥味,她还以为是鱼的问题,原来不是,是人的问题! 她又扒拉了一筷子凉拌灰灰菜,嘴里嘟囔着:“这凉拌菜有什么好吃的?” 没想到脆嫩爽口,蒜末的香混着香油的润,还有点醋的酸溜溜,刚好解了虾和鱼的腻。 这手艺比巷口卖凉拌菜的王婆子还讲究! 嚼着嚼着,她忽然尝到点脆脆的东西,仔细一咂摸,是猪油渣渣。 萧雨凝“腾”地一下站起来,筷子往饭盒上一拍,手指着灰灰菜:“这个败家玩意,伴个凉菜还放猪油渣渣!这哪是凉菜?这是荤菜!” 那年代,猪油渣金贵着呢,谁家不是炼了猪油后,把油渣攒起来,逢年过节才舍得给孩子捏两个油渣团子,一小碗省着吃一年的? 他倒好,直接拿来伴青菜,怪不得这菜香得勾人! 林清竹在旁边看着,见她嘴上骂着“败家”,筷子却没停过,夹了野菜就着米饭往嘴里送,那米饭颗颗分明,软糯又不失嚼劲。 最后喝口鸡蛋汤,咸淡适宜,顺口喝下去,心里的火气也喝没了,比大席吃得还畅快。 林清竹看着萧雨凝嘴上嫌弃,筷子却不停,自己也夹了一块红烧鱼,轻轻吹了吹,送进嘴里。 鱼肉的鲜嫩混着酱汁的浓郁在舌尖化开,那股踏实的香味,让她紧绷了一天的神经都松了下来。 她又尝了只香辣虾,香中带鲜,辣里藏甜,吃得鼻尖微微冒汗,心里却暖融融的,像揣了个小太阳。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林清竹笑着把装米饭的饭盒往萧雨凝面前推了推:“分你一半,不然我也吃不完。” 萧雨凝看着那白花花的米饭,心里的火气“噌”地又上来了。 凭什么? 她一直以为林清竹在火坑里熬着,在苦水里泡着,被苏长河磋磨得不成样子,天天野菜窝窝头。 自己巴巴的劝离婚,送鱼汤,是来救她出苦海的。 那成想,人家转眼泡蜜罐子里了,就这三菜一汤,吃的还是一等米,连野菜都拌着猪油渣,过得比谁都滋润。 就气愤!还没出撒火,只能化悲愤为食欲。 萧雨凝气鼓鼓地接过米饭,拌着香辣虾的酱汁,大口大口往嘴里塞,像是要把心里的憋屈全咽下去。 吃着美味的饭菜,心里的好奇跟猫挠似的,越来越好奇。 终于,萧雨凝忍不住放下碗筷,盯着林清竹问:“你老实说,苏长河到底咋回事?真变好了?” 林清竹舀了勺鸡蛋汤,慢慢喝着,像是在回忆什么,放下碗轻声说:“其实我也纳闷,前几天他突然带着孩子来厂里,还给我送午饭,有鱼,有蛋。我回家就发现他去河里捞鱼了,说要摆摊赚钱。” “捞鱼?” 萧雨凝挑了挑眉:“就他那懒样,能捞着鱼?” “是真的。“ 林清竹笑了笑,眼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温柔:“每天天不亮就去河边,晒得黑黢黢的,回来还带着一身泥。头回摆摊就卖了不少钱,回来给孩子买了糖,扯了布,还把家里需要的米面油粮食都买齐了,拉着整整一板车。” 她拿起个白面馒头,掰了一半递给萧雨凝:“早上他五点就起来去河湾收了鱼,赶去县城摆摊,中午又回来给孩子做饭,下午再去下网,然后上山砍藤条编网……” 萧雨凝震惊的馒头都忘了吃。苏长河不是突然转性了,是真的在拼命啊! 五点起床,摆摊卖鱼,回家做饭,下河上山……还惦记着给清竹送晚饭…… 这样连轴转的辛苦,比自家男人在厂里坐办公室累多了。 “那他……” 萧雨凝想问:“他还喝酒赌钱吗?” 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就听他每天这时间安排,陀螺似的连轴转,哪来的时间喝酒赌钱? 林清竹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轻声说:“他和以前的狐朋狗友都断了,这阵子挣的钱,除了买东西,都交给我了。”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布包,里面是苏长河今早塞给她的几块钱,说是“零花钱”。 萧雨凝手里的筷子“啪嗒”掉在地上,她张着嘴,半天没合上:“他……他真能做到这份上?” 在她印象里,苏长河是那种对着狐朋狗友称兄道弟,对自己的老婆孩子吆五喝六的主儿,没一点担当。 “是啊。“林清竹轻声说,眼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连俩孩子都说,爸爸好像变了个人。” “变?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萧雨凝捡起筷子,在裤子上蹭了蹭,嘴上依旧不饶人,可语气里的怀疑却淡了些:“我看他就是装的,等骗你回心转意了,保准又变回以前那副德性!” 林清竹被她逗笑了:“你呀,刚还吃着人家做的菜呢,转头就骂上了。” “吃归吃,骂归骂!“萧雨凝狠狠扒了口米饭,含糊不清地说:“我这不是担心你吗?谁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原本是来劝林清竹离婚的,满肚子的道理和狠话,可现在捧着人家做的饭菜,那些话早就跑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甚至觉得,要是每天能吃到这么好的饭菜,男人踏实肯干,顾家疼人,还离啥婚啊?多好的日子啊! 反正清竹自己都信了,她操这心干啥? 萧雨凝心里嘀咕着,手下的筷子却动得更快了。 清竹能天天吃,她可未必有这口福,得抓紧时间多尝两口。 林清竹看着她把最后一块鱼腹肉夹走,忍不住嗔道:“慢点吃,想吃下次还有。” 心里却偷偷乐着,看萧雨凝吃得这么香,就知道苏长河的手艺很好,对自己的心意也是真的。 萧雨凝抹了抹嘴,把自己带来的保温桶收拾好,又盯着林清竹叮嘱:“我跟你说,你要多长个心眼,别他给你做点好吃的,你就把心都掏出去了,自己多攒点私房钱傍身,防着苏长河再犯混……” 她还是不信苏长河能彻底变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话总没错。 “知道了。”林清竹笑着点头,心里像被阳光晒过似的,暖融融的:“快回去吧,别耽误了事儿。” 第27章药材回收 苏长河拖着灌了铅似的腿往家走,骨头像散了架似的,胳膊酸得抬不起来。 卖鱼、赶回家做饭、再奔县城送饭,来回折腾了四五个钟头,太阳又毒,他现在只想倒在炕上睡个天昏地暗。 路过街角那家“济世堂”药店时,他脚步猛地一顿,药店门口挂着块木板,上面用毛笔写着收购药材的名目,其中一行字让他一场熟悉:“金荞麦,一块五/斤” 苏长河盯着那行字,脑子里“轰”的一声,上辈子的事突然涌了上来。 那时候他已经离婚了,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听说济世堂收金荞麦,给的是天价,就兴冲冲地拿着锄头上山,见到漫山遍野都是类似金荞麦的野草,吭哧吭哧在山上刨了整整一天,背着整整一大麻袋的“金荞麦”去药店,以为能挣大钱,结果被药店老板翻了个白眼:“这不是金荞麦,是蓼子草,没一点用!” 他不信,觉得老板忽悠他,和老板吵了一架,被赶出药店。 他回去越想越憋屈,自己累一天,不光一分钱没挣着,还受了一肚子气。于是趁晚上没人的时候,他跑回药店,拿石头把药店的门和窗户都砸烂了。 苏长河盯着那张收购单,嘴角扯出个苦涩的笑。那时候的自己,真是蠢得无可救药。 可下一秒,他的眼睛突然亮了。 这不是新商机吗?前世自己不认识,其他人也不认识。但现在的自己认识啊! 这东西不用本钱,山里采来就能卖,可不就是无本的买卖?现在鱼摊的生意刚稳住,要是再加上采药这份收入,家里的日子就能更宽裕些,清竹也不用在厂里那么拼命了。 苏长河凑近药店门口,把那张收购单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确认了金荞麦的收购价和收购标准,心里的算盘打得噼啪响。 他按捺住心里的激动,脚步轻快往家走,得赶紧回家,下午就去山上看看! 苏长河刚推开院门,就见两个小团子摇摇晃晃地迎上来,圆滚滚的肚子挺得像小皮球,走路都打晃。 “爸爸”兮兮伸出渐渐长肉的小手,一把抱住他的腿,小脸在裤腿上蹭来蹭去,“肚肚撑……”萌萌也抱着他另一条腿,奶声奶气地哼唧:“要爹抱……走不动啦……” 苏长河低头一看,俩孩子的小脸红扑扑的,嘴角还沾着点酱汁,忍不住捏了捏她们的脸蛋:“让你们少吃点,偏不听,这下撑着了吧?” 萌萌把脸埋得更深,声音闷闷的:“爸爸做得好吃……还想吃……” 兮兮也跟着点头,小脑袋在他腿上蹭来蹭去,像只讨食的小猫。 苏长河被逗得没脾气,牵着她俩的小手在院子里遛弯:“来,爸爸带你们消消食,不然晚上该肚子疼了。” 他看着孩子们边遛弯边打哈欠的模样,打定主意:以后饭菜要定量,再好的东西也不能把还在吃撑了。 等把两个孩子哄睡着,苏长河麻利收拾好碗筷,看了看天色,扛起背篓就往村后的深山里赶。 上一世,他对草药一窍不通,只凭着“看着像”就胡乱采,采回来的不是蓼子草就是其他杂根,被药店老板拒收后还恼羞成怒。 可现在他清楚记得,真正的金荞麦长在阴湿的山涧边,根茎是红褐色的,断面有放射状的纹理,叶子边缘带着锯齿,跟那些相似的野草比,多了份沉稳的韧劲。 这东西现在收购价就不低,一斤能换两斤肥猪肉。 山路崎岖,越往深处走,荆棘越密。 金荞麦喜阴,多生长在背阴的坡地或溪水边,得拨开半人高的野草才能找到。 苏长河手脚并用,裤腿被荆棘划开好几道口子,裸露的皮肤被山里的蚊虫叮得又疼又痒。 他咬着牙,用砍刀劈开挡路的灌木,汗水顺着脸颊往下淌,浸透了后背的褂子,黏糊糊地贴在身上。 苏长河的眼睛猛地瞪圆了,山涧对岸的坡地上,竟长着一大片金荞麦! 这金荞麦,又叫赤地利,清热解毒,排脓祛瘀,用于肺痈吐脓、肺热咳喘有奇效。 再过几十年,金荞麦会成国家二级保护植物,严禁采挖,但现在漫山遍野随便采! “哈哈……发了!”他激动得连鞋都没脱,就蹚着溪水跑过去。 苏长河蹲下身,从背篓里拿出小铲子,小心翼翼地沿着根茎外围开挖。这东西娇贵,根须断了就卖不上价。 他越挖越起劲,手指被草根划破了也浑然不觉。 他很快就装满了一个大背篓,又把带来的麻袋也塞得鼓鼓囊囊。 看着原本郁郁葱葱的坡地变得空荡荡的,只剩下翻起的新土,苏长河浑身的疲惫一扫而空。 他扛起背篓,又往更深的山谷里钻,想碰运气再找找。 可接下来的运气就没那么好了。 金荞麦多生长在特定的阴湿环境里,而且生长周期长,一年才长那么一小截,能找到刚才那么一大片已经是运气爆棚了。 他在林子里转悠到快天黑,也只挖到七八株零星的。 “也不错了。”苏长河掂量着手里的收获,心里挺满足。 这东西现在药店收一块五一斤,在村里,都已经是天价了。 “得赶紧下山。” 苏长河眼看天就要黑了,这年头山上有毒蛇出没一点不稀奇。 他不再贪心,转身朝着来时的路快步走去。 …… 苏长河刚进院门,就看见林清竹也到家了。 林清竹疑惑地看着苏长河背回来的竹篓,眉头不由得蹙了蹙:“你干啥去了?弄这些草回来干啥?” “不是草,是草药,能卖钱。”苏长河把背篓往地上一放,累得直喘气,脸上却带着藏不住的笑意。 林清竹凑近看了看,也不认识,跟山里随处可见的野草没两样:“这……能卖钱?” 苏长河那搪瓷缸喝了口水,眼里闪着光:“这叫金荞麦,药店收一块五一斤呢!我这一背篓,少说也有二十斤。” 林清竹一听,眼睛都睁大了:“一块五……一斤!” 这能卖多少钱啊!? 她飞快地在心里算账:二十斤,一块五一斤,那就是五十块钱! 天啊!抵得上工厂干部一个月的工资还多了! 她手忙脚乱地就想去搬背篓:“快,快拿进去,别让人看见了。”村里谁家要是有笔意外之财,保准能传得人尽皆知,她怕招人眼热。 “别急。”苏长河笑着按住她的手,“这东西当地没人认识,更不知道值钱,就算看见了,也只当是喂猪的野草。” 林清竹停下动作,疑惑地看向他:“那你咋认识?还知道价钱?” 苏长河挺了挺胸,故意得意洋洋:“那是因为你老公我博学多才,我懂得多着呢!” “呸”林清竹被他逗得脸红,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赶紧是洗洗,看你身上脏的。” 林清竹伸手拍掉苏长河衣服上的杂草。 苏长河看着她活泼贤惠的样子,忽然有些恍惚。以前怎么没发现,清竹竟这么好看? 脸部线条柔和,眉眼弯弯,鼻尖小巧,笑起来时嘴角还有俩酒窝,甜美惑人…… 苏长河看呆了! “发啥呆呢?”林清竹见他盯着自己不动,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苏长河回过神,挠了挠头,脸上有点发烫,“看你……你真好看。” 第28章渐入佳境 苏长河盯着林清竹的侧脸看了许久,喉头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低低地从喉咙里挤出来:“老婆!” 这两个字,轻得像羽毛,落在两人心里却炸出了涟漪。 苏长河也只在新婚那天红着脸叫过,后来日子混得稀烂,眼里只剩赌桌和酒气,别说这个称呼,就连正眼瞧她的时候都少得可怜。 此刻叫出声,才惊觉自己错过了多少本该珍惜的时光,蠢得无可救药。 林清竹被这声“老婆”激得,娇躯一颤,猛地转过头看他,眼里满是错愕和慌乱。 他又多久没正经叫老婆了? 刚结婚,还蜜里调油的时候叫过,后来,他的眼里只有喝酒和牌桌,两人感情也越来越淡漠,这称呼早被丢到了脑后,取而代之的是“喂,那个谁”,或是喝醉了后的胡言乱语。 林清竹转过身,嘴唇动了动,像是想说什么,目光却先落在了他的胳膊上,突然“呀”了一声,快步冲过来。 “你这是咋弄的?”她惊呼一声,刚才那点因“老婆”两个字而起的羞赧瞬间被心疼取代,快步冲上前,伸手就去掀他的袖子,“还有哪儿伤了?” 苏长河胳膊上、小腿上全是伤:被荆棘划破的口子纵横交错,有的结了血痂,有的还在渗血;膝盖上一块淤青紫得发黑,显然是摔过;手背被树枝抽得红一道肿一道,指缝里还嵌着细小的刺。 “小伤,不碍事。”苏长河想往后躲,怕她担心,笑着安慰,“山里野草多,划几下难免的。” “都流血了还叫小伤?”林清竹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小心翼翼地避开胳膊上的伤,拽着他往屋里走。 “快进来,家里还有酒精,我给你擦擦消消毒。” “真不用……”苏长河还想挣扎。 “少废话!”林清竹回头瞪他一眼,苏长河就老实了,乖乖被牵着走,满脸享受。 林清竹眼神里藏着掩不住的关心,“现在天热,得赶紧处理,不然等到发炎就麻烦了!” 苏长河看着她急匆匆去找酒精和布条的背影,心里暖得发胀,忽然觉得今天上山受的所有苦都值了。 以前他喝醉了摔在泥里,她只会红着眼躲得远远的;他赌输了回家发脾气,她抱着孩子瑟瑟发抖。 现在他不过是受了点小伤,她却急得眼眶发红,手都在抖。 这一点一滴的转变,比挣多少钱都让他踏实。 屋里,萌萌和兮兮正围着一堆小玩意儿玩得欢:藤条编的蚂蚱、竹编的小篮子、用碎布缝的布娃娃。 全是苏长河用边角料做的。 林清竹看着那些小玩具,看着孩子们咯咯笑的样子,再看看门口站着的苏长河,眼神不由得更柔了。 他是真的变了,不止对她,对孩子也上心,那些精致的小玩意儿,比任何甜言蜜语都实在。 林清竹悄悄叹了口气,只盼着这不是苏长河的一时兴起。 两个孩子看到爸爸回来了,兴奋地扑过来要抱抱,被林清竹拦住了。 “萌萌,兮兮,你们去院子里玩会儿,爸爸跟妈妈说点事。” 林清竹把两个孩子哄出去,轻轻关上门。 不是不想让孩子亲近爸爸,只是这些伤口看着狰狞,怕吓着她们,也怕她们好奇乱摸碰疼了他。 让苏长河坐在床沿,林清竹先用药棉蘸了温水,一点点擦掉苏长河胳膊上的泥垢和血痂,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什么珍宝。 碰到流血的地方,会下意识地放缓力道,像哄孩子似的朝伤口吹气,嘴里念叨:“呼呼就不疼了。” 看着可怜可爱。 酒精棉片刚碰到伤口时,她会抬眼望他一下,眼里带着担忧:“忍着点,会很疼。” 被林清竹温温柔柔地小心对待,闻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的皂角清香,苏长河有些心猿意马。 “清竹。”他低低地叫了一声。 林清竹闻声扭头看他,眼里还带着点刚处理伤口的专注:“怎么了?弄疼你了?” 看着林清竹在昏暗的灯光下,眼睛亮得像星子,鼻尖微微泛红,许是刚才着急时憋的,脸颊也红润润的。 苏长河的喉结又动了动,眼神渐渐火热起来,他伸手,轻轻握住了她拿着棉片的手,想把人往自己怀里拉。 眼前的女人,是他的妻,是两个孩子的妈,是他浑了两辈子才看清的珍宝。血气方刚的男人,对着自己心心念念的人,怎么可能没有念想? 林清竹浑身一僵,像被烫到似的,想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她看着他越来越近的脸,呼吸都乱了,就在两人鼻尖快要碰到一起时。 “嗷!”苏长河猛地疼得龇牙咧嘴,手一松,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林清竹手里捏着根小小的倒刺,抬眼看向他,嘴角藏着点狡黠的笑意:“疼吗?” “你说疼不疼?”苏长河捂着手指,又气又笑,“谋杀亲夫啊。” “谁让你不老实。”林清竹把倒刺扔到地上,没好气地瞪他,“赶紧坐好,还有伤口没处理呢。” 苏长河乖乖坐好,心里那点躁动慢慢平复下来。 有些事急不来的,现在这样就很好了,她会为他担心,会跟他拌嘴,眼里有了活气,不再是从前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 又过了半晌,伤口终于处理妥当,胳膊和腿上都缠上了干净的布条。 林清竹收拾着东西,忍不住劝他:“那草药……要不别去弄了?山里太危险,你看你这一身伤。” “没事,我心里有数。”苏长河摇头,“多挣点钱,以后你去工厂也不用那么辛苦。” “钱哪有命重要?”林清竹皱眉,“你平平安安最重要。只要你不犯混,咱全家吃杂粮能吃饱,这日子也能过。” 林清竹还想说什么,眼前突然一暗。 苏长河凑过来,在她额头上“啪唧”亲了一口,戏谑地说:“吃杂粮也愿意跟我过?” “你!”林清竹猛地后退一步,脸红得能滴出血来,啐了他一口,“没个正经!” 抬手想打他,却被他抓住了手腕。 “合法的。” 苏长河笑得像只偷腥的猫,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我亲自己老婆天经地义!” 随即转身就往灶房走,“我去看看晚上啥吃?我给你们做。” …… 苏长河刚迈进厨房,两个小尾巴就颠颠地跟了进来,像两只嗅到香味的小奶狗,围着他的裤腿打转。 “爸爸,晚上吃啥呀?”萌萌仰着小脸问,小手还在嘴边蹭了蹭,显然还没从中午的美味里缓过神。 苏长河看着缸里除了鱼还有两条黄鳝没有吃;青菜有山上新挖的各种野菜,有米,有面…… 苏长河摸了摸俩孩子的头,指着菜筐里的野菜说:“萌萌,兮兮,爸爸交给你俩一个任务,把这些苋菜摘干净,今晚爸爸给你们做鳝鱼面吃。” “好!”俩孩子像领了圣旨,脆生生应着,颠颠的一人搬了个小板凳坐在菜筐旁,小手捏着野菜梗,一根一根往摘菜叶,嘴里还念叨:“这个黄了,不能要……” “这么小的孩子,你咋还支使她们干活?”林清竹端着水盆进来,正好撞见这一幕,狠狠瞪了苏长河一眼。 “你累了一天了,还一身的伤,晚饭还是我来做吧!” 没等苏长河说话,她把水盆往灶台边一放,就自觉地往灶膛里添柴,起锅烧水。 第29章 鳝鱼汤面 苏长河看着菜篮里扭动的黄鳝,想着中午的红烧鱼、香辣虾够扎实了,晚上该换点清鲜的。 鳝鱼面就正好,汤头鲜,面条滑,鳝鱼嫩,适合孩子和清竹的胃口,也能暖暖胃。 这年代,却很少有人做鳝鱼面。 一来,鳝鱼难处理,去骨去脏得费半个钟头,寻常人家哪有这闲功夫; 二来,费油费料,做浇头得用猪油爆香,还得有好调料提鲜,那点油票粮票谁家不是省着用? 三来,鳝鱼在镇上供销社得凭票换,寻常人家见都少见,更别说拿来做面了。 四来,是观念里的“浪费”:面是填肚子的,配点青菜、咸菜就够了,用鳝鱼这么金贵的东西当浇头?在村里人看来,这简直是拿钱往水里扔。 可苏长河不在乎。 他刮净鳝鱼表面的黏液,切成细条,撒了点盐抓匀:“过日子不就图个全家舒坦?该吃就得吃。” 清竹跟他受了那么多苦,俩孩子长这么大,怕是连鳝鱼味儿都没尝过,今天就得让她们好好尝尝鲜。 他正收拾鳝鱼,林清竹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捧着个小瓦罐,打开来,是几十粒饱满的干香菇和虾米。 “这个,能用上不?”她声音轻轻的,“是半月前母亲来看我和孩子的时候捎来的,说炖汤、下面都鲜,我一直没舍得……” 她母亲来的那天,穿着体面的蓝布褂子,拎着个布包,一进门就拉着她的手掉眼泪。 见她瘦得脱了形,俩孩子穿着打补丁的衣裳,灶房里连点白面都没有。 母亲想接她回娘家住几天,又怕苏长河撒泼闹事,最后只能红着眼劝:“要不……就离了吧,娘养得起你和娃。” 话是这么说,可她知道,娘家里也难,哥嫂还有三个孩子要养,哪能再添三张嘴? 临走时,母亲塞给她一个布包,里面是攒了许久的白糖、细面,还有一小包干香菇和虾米,都是娘家省下来的好东西。 娘家哥哥和父母亲都是本分能干的人,所以日子不说大鱼大肉,一家人吃饱穿暖是没有问题的。 她嫁过来这些年,自己母亲总偷偷给她塞好东西:开春带新采的香椿芽,夏天拎着红糖和鸡蛋,秋天送晒干的红枣和柿饼,冬天裹着两斤猪油和细粉丝。 可这些东西,十回有九回落不到她和孩子嘴里。 要么被当作下酒菜吃得干净,要么被他揣去牌局,跟人换了烟抽。 最让她心寒的是前年,她生完兮兮后,一直没有奶水,孩子和自己都营养不良,母亲特意买了只鸭子,说让她养着下蛋,给自己和孩子补营养。 结果转眼,苏长河就趁着她上工,把鸭子杀了架在院里烤,带着一群人吃得满嘴流油,连鸭骨头都啃得干干净净。 俩孩子趴在门缝里哭,连根鸭毛都没摸着,最后只捡到块被踩扁的鸭皮,哭得更凶了。 从那以后,母亲再来就很少带贵重东西了。 不是舍不得,是怕带了也是白糟蹋,反而让她看着更难受。 上次来,母亲犹豫了半天,才从布包里掏出一小包干香菇和半袋虾米,都是晒干的干货,能放得住。 “藏好了,给孩子做病号饭。” 可今天,看着苏长河在灶前麻利地处理鳝鱼,她鬼使神差地就把碰都舍不得碰的干香菇和虾米拿出来了。 苏长河眼睛一亮,接过来闻了闻:“好家伙!这可是好东西!” 他先把香菇放进温水里泡发,特意倒进个干净的碗里留着; 虾米用清水淘了三遍,沥干水分,放在一边备用。 “看爸爸给你们做个好东西。”苏长河冲凑过来的俩孩子笑了笑,往锅里舀了两勺猪油。 油热了,先下姜片和葱段爆香,接着把腌好的鳝鱼条倒进去,“滋啦”一声,快速翻炒到变色卷曲,再把泡好的香菇切丝倒进去,连带着那碗泡香菇的水一起倒进锅,大火煮沸,接着下面条,加点酱油和丈母娘带来的白糖,大火转小火咕嘟着。 香气瞬间漫了满厨房,俩孩子摘完菜,也洗干净了,抱着菜篮子围着苏长河转,眼睛亮得像星星:“爸爸,好香啊!我们洗完菜了。” 苏长河接过篮子,笑着揉了揉俩孩子的头:“真棒,等会儿给你们多捞点鳝鱼肉吃。” 俩孩子立刻欢呼着,手拉手跑去院里玩了。 新鲜青菜下锅,加虾米,撒上葱花,鳝鱼汤面算是完成了。 苏长河盛了一大碗递给林清竹,又给俩孩子各盛了一小碗,自己才端起剩下的。 …… 窗外的天色已经黑了,往常这时候,家家户户的烟囱早就不冒烟了,农家人没啥娱乐,睡得早,最多就是聚在村头的老槐树下,摇着蒲扇扯闲篇。 林清竹下班回家时,村头已经聚了不少人。 “嗤,苏长河家又冒烟了。” 有人瞅着苏家门口的方向,撇了撇嘴,“这都啥时候了才做饭?怕是又在作妖。” “可不是嘛,以前就知道喝酒耍钱,现在倒天天烧火,我看是把家底败得差不多了,想烧点野草填肚子吧。” 这些议论声苏长河都不知道。 今天天气凉快,他干脆把方桌搬到了院子里,摆上碗筷,还特意搬了个小马扎给林清竹。 “外头吃着舒坦。”他笑着擦了擦桌子,语气里带着点得意。 林清竹看着桌上的饭菜,真是又震惊又无奈。 碗里的鳝鱼面冒着热气,奶白的汤里浮着翠绿的葱花,鳝鱼丝嫩得发亮,泡发的香菇切了厚片,散发着菌菇的香气,金红的虾米密密匝匝铺了一层。 在这连白面都要省着吃的年月,这样一碗面简直奢侈得像场梦! “愣着干啥?快吃啊!面该陀了。”苏长河拉着愣神的林清竹,按在小板凳上。 “哇!是肉肉!”萌萌小腮帮子鼓鼓地,含糊地喊,“好吃!比上次的虾虾还好吃!爹做得最香!” 兮兮也学着姐姐的样子,“啊呜”一口吞下去,滑溜溜的没嚼就咽了,举着勺子喊:“爸爸!这个像云彩!软软的!兮兮还要!” 吃完了还不忘把沾着汤汁的小手凑到嘴边,“吧唧吧唧”舔得干干净净,连指尖都没放过。 林清竹被俩孩子逗笑,也夹了一筷子鳝鱼,肉质入口即化,半点腥气都没有,又舀了一勺汤,鲜得眉毛都快飞起来。 瞪着眼睛看向苏长河,满是不可思议。这手艺,比镇上饭馆的大师傅还好! 苏长河看着她们娘仨吃得眉开眼笑,嘴角的笑意就没下来过。 院外,闻到香味的村民早就不聊天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懵了。 “那……那不是苏长河家吗?” 有人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鼻子,那院里飘来的香味,怎么闻着比村支书家过年还香? “他家今晚吃的啥?听着那动静,像是……肉?” “不可能吧?肉也不是这个味儿啊!” “你闻闻!那香味!还有俩孩子的笑声……苏长河这是转性了?还是发啥横财了?” 第30章垂涎欲滴 院墙外头,香味像长了腿似的往人鼻子里钻,搅得人心神不宁。“不对,这是肉香!实打实的肉味!”有人使劲嗅着鼻子,笃定地说。 “我咋闻着有香菇的香味?鲜得很!”另一个妇女摇着蒲扇,眼神往苏长河家的方向瞟。 “还有点海咸鲜味呢!他还炖了鱼?” …… 众人七嘴八舌,吵吵嚷嚷,谁也说服不了谁。 这香味太复杂了,有荤有素,有鲜有甜,根本不是村里常见的窝窝头就咸菜能比的。 在这顿顿红薯、玉米、窝窝头的南坪村,肉、香菇、海鲜,哪一样不是稀罕物?更别说混在一个碗里了,想都不敢想。 苏长河那穷家,连红薯都得省着吃,哪来的钱弄这些? “到底吃的啥啊……” 有人忍不住往苏家院墙凑了凑,又被旁边的人拉了回来:“看啥看,人家吃饭呢,不嫌丢人?” 正推搡着,一个吊儿郎当的身影晃了过来,是村长的儿子陈见亮。他以前常跟苏长河凑在一起喝酒打牌,这会儿也被香味勾得直咂嘴:“瞅你们这点出息,看看不就知道了?” 他仗着自己爸爸是村长,向来脸皮厚,直接走到苏家院门前,扒着门缝往里瞅。 这一眼,把他惊得差点把嘴里的烟卷掉地上。 院里矮桌上,摆放着四碗白花花的面条! 不是掺了红薯面的杂面,是纯纯的细白面。 “娘的……”陈见亮心里骂了句。 这年代,谁家不年不节的能吃上白面条? 就算是他爸是村长,家里的细面也得留着待客,哪敢这么敞开吃? 苏长河从哪弄的白面条? 他再使劲眯眼,想看清楚面条里都有什么?但是太远了,看着黑乎乎,但光闻着这味儿,就知道绝不是野菜。 “粑粑,肉肉好好吃啊!滑溜溜的!” 萌萌的声音从院里传出来,带着点含混的兴奋,“爸爸,比上次的虾虾还好吃!” 院外的村民也都听见了,脖子伸得像只鹅,心里头跟猫抓似的。肉?滑溜溜的?到底是什么呢?苏长河家上次还吃虾了?啥时候?村里咋都没听说呢? 正猜着,就听苏长河慢悠悠地说:“这叫黄鳝汤面,鳝鱼剔了骨的,吃着不费劲儿,专门给你们娘仨补身子的。” “黄鳝?!”院外的人瞬间炸了锅。 黄鳝那玩意儿,金贵不说,还不顶饱,处理起来也麻烦得很,庄稼人根本没心思吃它。 哪天运气好,偶尔在河里捞着两条,也都是拿去镇上卖钱了。 听说镇上饭店缺这个,要是品相好,还是活的,能卖到一块钱一斤,比肥猪肉还贵。 苏长河竟然拿它去骨、做浇头、配白面条? 这得糟蹋多少钱啊?纯属败家! “里头还有香菇和虾米呢!”林清竹的声音脆生生的,“外婆说吃这个养人!” “嘶——”陈见亮倒吸一口凉气。 黄鳝就够震惊了,还有香菇?虾米?哪样不是金贵东西? 搁谁家都不会放一块吃,只有待客,过年过节了,才拿出一点尝尝鲜。 苏长河这浑蛋,竟然把这些都汇到一锅去了,配白面条吃。 这碗面条的值多少钱啊? 村民不知道,但知道是他们付不起的价格! “肯定是林清竹她娘家送的!” 有人酸溜溜地说,“林清竹她妈在供销社当仓管,弄点细面虾米不难,可也不能这么糟践啊!苏长河是疯了吗?” “我看林清竹也不正常,以前带的好东西,哪次不是被苏长河祸祸了?后来都不再送了,现在林清竹又把她娘家的东西拿出来,真是病得不轻!” 正议论着,几个在村头玩的孩子也被香味勾了过来,扒着院墙直嚷嚷:“好香!我也要吃!我饿,我妈做的窝窝头不好吃!” “嚷啥嚷!就知道吃,丢人现眼的玩意。饿死鬼托生的?” 一个汉子,脸涨得通红,一把拽过自家孩子,照着屁股就拍了两下,“回家!看我不揍死你!” 孩子被打得哇哇哭,还不知道为什么,委屈地嚎了一路,老远还能听见。 围观的村民们也没了看热闹的心思,一个个蔫头耷脑的,闻着那飘出来的香味,回家去了。 陈见亮眼看村民都散了,他也没有了趴门缝的心思,呸得往地上吐了口唾沫。 苏长河这混子,以前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喝酒打牌,身为村长儿子都没吃过这么金贵的东西!他倒先吃上黄鳝面了?还敢用白面条配着吃?这是打谁的脸呢? 心里头又妒又气,很踹了一脚路边的石头,骂骂咧咧地走了。 …… 院墙外的嘀咕声越来越大,连萌萌都停下筷子,仰着小脸问:“爸爸,外面来了好多人呀。” 苏长河往她嘴里塞了块鳝鱼,头也没抬:“不管他们,咱吃咱的。” 从村民渐渐围到院外开始,苏长河就知道了,也知道扒自家门缝的是陈见亮,除了他,村里没人有着脸皮。 上辈子跟这人混在一起,他最清楚他的德性,见不得别人好,自己过不好,也见不得旁人碗里多块肉。 仗着他是村长儿子,喝酒从不结账,都要别人请他;赌输了,也耍赖不给钱。自己还跟贱骨头似的跟在他屁股后面瞎胡混。 林清竹捏着筷子的手紧了紧,被这么多人围观,实在吃不踏实。 她刚要起身去看看,苏长河的手轻轻按住了她的手背。 “坐着。”他声音不高,却带着点笃定,“吃你的面,凉了该坨了。” 苏长河心里跟明镜似的,现在家里根基还浅,别看顿顿吃得好,这还不够,手里毛票不多,心里就不踏实。 等把日子过踏实了,两个孩子越长越好,林清竹不用那么累,脸上笑容越来越多了,那些闲言碎语自然就没了。 林清竹看着他,见他眼里没半分慌乱,只安静地吃饭,心里那点不安突然就散了。 是啊! 现在家里有热饭,有孩子的笑,有他实实在在的改变,外人说什么又有什么要紧? 林清竹低下头,笑着夹起一筷子面,慢慢嚼着。 院外,村民都散了。 苏长河见墙外没了动静,冲林清竹笑了笑:“你看,不理他们,自个儿就走了。” 林清竹看着镇定自若的男人,突然真切地觉得苏长河变了。 不再是那个一点就炸的混子,懂得藏拙,懂得护着家了。 她夹起碗里最后一块黄鳝肉,递到他嘴边:“吃吧,补补。” 苏长河张嘴接住。 这日子,是真的有盼头了。 第31章 买车 夜色如墨,明月高悬,月光洒满整个小院。 收拾好厨房的锅碗瓢盆,熄了最后一丝烟火,林清竹解开围裙走出,刚好看到萌萌和兮兮在玩翻花绳,也加入进去陪着玩耍。 这时候,苏长河走过来,摸了摸俩孩子的头:“你们俩玩,妈妈和爸爸有事要说,乖。” 就被男人不由分说地拉进了里屋:“咔嗒”一声轻响,门被锁上。 “啥事啊?还锁门?”林清竹摸不着头脑。 苏长河背对着光,神神秘秘的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是林清竹以前自己手工做的,用来当钱包用,打开来看,竟然是厚厚的一沓钞票,竟然还有一张“大团结”夹在里面。 林清竹的眼睛倏地瞪圆了,下意识的左右看了看,声音都有些发颤:“长、长河,这……这怎么这么多钱?” 林清竹盯着那沓钱,心跳得像擂鼓,不敢伸手去拿。 这钱也太多了,她在纺织工厂加班加点辛辛苦苦一整个月,算上加班费,全勤奖,撑死能挣三十五元。省吃俭用也攒不下一张大团结,他这一天就挣回了这么多? 想到苏长河以前虽然好吃懒做,为人自私,只顾自己,过完今天,不想明天的。但是从没有小偷小摸的恶劣行径,抢劫更是想都不敢想,如今应该也不会吧? 林清竹不放心,白着一张小脸,颤抖着问:“长河,你老实告诉我,这钱哪来的?” 苏长河看着林清竹震惊害怕又无措的模样,都能猜到她心里想的什么,不由笑出了声:“你想到哪儿去了?你要相信你男人以前虽然犯浑,但绝不敢作奸犯科,今后就更不敢了。这都是我正经去捞鱼,去镇上摆摊卖鱼赚的钱,绝对清白。” 他说着,就把钱往林清竹手里塞:“你拿着,家里开销大,俩孩子正长身体,你也给自己添件新衣服啥的。” 林清竹连忙缩回手,推了回去:“你拿着吧,你明天还要去镇上卖鱼,说不定要用钱。” “我一个大男人身上带那么多钱干啥?”苏长河又把钱递过去,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的温柔:“你收着,咱说好的,家里的经济大权交你手里才放心,给孩子买点吃的,添件新衣裳,剩下的存起来。这个家,本就该我来撑。” 温柔得到语调,暖得林清竹鼻子一酸,险些掉下眼泪。 她强装镇定,脸上泛起红晕,小声反驳:“谁说就该你撑了,我也能挣钱的。” 苏长河看着她泛红的脸颊,眼神愈发深邃,认真地夸:“是,我媳妇最能干贤惠了,但男人养家天经地义。”他说着,又把钱往前送了送。 林清竹被他看得红了脸,眼睛躲闪,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依旧固执地不肯接。 苏长河却没再坚持,只是握着钱的手微微用力,嘴角噙着笑,人却一步步朝她靠近。 感受到他的气息越来越近,林清竹的心跳越来越快,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两人鼻尖快要相触时,门外突然传来“扣扣”的推门声,伴随着两个孩子清脆的叫喊:“妈妈!爸爸!” 林清竹回过神来,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推开靠近自己的苏长河,慌忙转身,手忙脚乱地假装整理炕上的被褥,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苏长河无奈地叹了口气,哭笑不得地揉了揉脸,小声无奈叹息道:“真是我的活祖宗啊!” 林清竹整理好情绪,回头看了看他,从那沓钱里抽出两张毛票塞回他手里:“这个你拿着,男人在外,口袋里不能一分钱都没有,在镇上渴了累了,就买点吃的,剩下的我收着。” 说完,不等他反驳,就快步越过去,打开房门,拉着堵在门口的两个孩子,温柔地说:“走,妈妈带你们去洗漱,该睡觉了。” 苏长河看着手里的钱,又看了看她略显逃跑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将钱收好。 夜色渐深,林清竹哄睡了孩子,苏长河则推着板车,准备去河边收网。 出门前,他先拐进了隔壁王富贵家。 “咚咚咚。” “这都几点了,还敲门!谁呀?” 门很快开了,是张婶。 看到是苏长河,她愣了一下:“这么晚了你有事?” 苏长河开门见山:“张婶,你家那辆旧板车,卖不卖?” 张婶懵了,指着苏长河推着的板车,一脸疑惑地说:“你说这个?你要买?” 苏长河没说话,只肯定地点点头。 张婶很惊讶:“那玩意儿搁家里也没啥用,净占地方,你要用就拿去用呗,记得还就行,还提啥买不买的。之前你借去用,还送了我们那么大条鱼,我们都占了大便宜了,哪能要你钱。” “那不行,借是借,买是买。”苏长河语气肯定:“我给您三块钱买这板车。” “三块?!”张婶眼睛都瞪直了,心里头乐开了花儿。 这旧板车,轱辘都有点歪了,新的也就十来块,自家这个最多值两块钱撑死了! 她连忙追问:“你没跟婶开玩笑?这破车哪值这个价?” “值不值这个价,我说了算。“ 苏长河从口袋里掏出三块钱,递了过去:“婶,您就说卖不卖吧。” 到手的钱,哪有不卖的道理,张婶激动地接过钱,手指都在发颤,又忍不住问:”你买这板车干啥呀?“ “明天去县城卖鱼,方便点。”苏长河答 张婶恍然明白:“哦……县城卖鱼啊。这鱼……都是河里抓的?” 苏长河点头。 张婶这才惊觉,难怪最近苏长河家顿顿吃得那么好,时时还能闻到肉香,原来是去河里抓了鱼去县城卖了! 她上下打量着苏长河,眼神里多了几分佩服。 这小子以前看着是个混球,二流子,以为人也就这样废了。没想到还有捞鱼的本事,河里的鱼那么难抓,他不仅能抓到,还能卖到县城去,可比守着几亩薄田强多了! “行,那板车归你了。”张婶笑眯眯地说。 “谢张婶。”苏长河道了谢,转身离开。 门“吱呀”关上,张婶手里攥着那三块钱,心里美滋滋的,转身就风风火火地冲进里屋。 王富贵正叼着烟袋,翘着二郎腿坐在炕沿上吞云吐雾,看见张婶进来,随口问了句:“刚才谁敲门?” “是隔壁苏长河,来咱家买板车。”张婶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冲着王富贵得意扬扬地展示手里的钞票。 接着张婶对着王富贵说:“明天咱也去钓鱼。” 王富贵一脸嫌弃地说:“要去你去,我不去。” 听到这话,张婶上去就一把揪掉他的烟袋锅子。 “哎!你干啥!”王富贵被吓了一跳,一脸懵地看着她:“疯了不成?” “疯的是你!” 张婶把钱往他眼前一晃:“钓鱼能挣钱,为啥不去?” 王富贵皱着眉,一脸不屑:“钓啥鱼?那玩意儿精得要命,难抓得要死,费那劲干啥。” “费啥劲?”张婶眼一瞪,嗓门拔高:“你就守着你那几亩破庄稼,能有啥出息?你看看人家苏长河!” “苏长河咋了?就一该溜子!弄的都是旁门左道!”王富贵一脸不屑,不耐烦地说。 “你说咋了?”张婶想着苏家最近的变化:“该溜子能让家里顿顿吃荤?人家去河里抓鱼,往县城一卖,一天挣得比你种半个月的都多!人家都买板车准备长期干了,你还在这儿抽烟做梦!” 王富贵愣住了,烟都忘了抽,眼睛瞪得溜圆:“真、真能挣那么多?那鱼……县城能卖多少钱?” “多少钱也不是你能挣到的!” 张婶撇撇嘴:“就你这懒样,还嫌鱼难抓,人家苏长河咋就能抓到?” “他那是运气好!”王富贵嘴硬。 “运气好能天天有鱼吃?” 张婶戳着他的额头:“我看你就是没本事!” “你这婆娘不讲理!”王富贵被说得一肚子火:“懒得跟你说!”他一甩袖子,转身钻进被窝,蒙头就睡。 张婶看着他的背影,气得直跺脚,却也没再吵,心里盘算着明天自己去河边碰碰运气。 第32章熟能生巧 苏长河摸黑迎着夜风来到河边。 这些天泡在河边,他早已摸透了这条河的性子,下游浅滩水流缓,鲫鱼和白条多,适合白天撒网; 上游拐湾处水深,石头缝里藏着大草鱼,傍晚下钩最好; 而河湾那片芦苇荡,水草丛生,淤泥厚,夜里最招黄鳝和泥鳅,尤其是月亮不明的夜晚,它们会钻出洞来觅食,正是下笼的好时候。 今晚他的目标明确,就守芦苇荡。白天要去后山找金荞麦,只能把钓鱼的功夫挪到夜里。 而且入夜后,岸边的蚊虫掉进水里,鱼群会循着腥味聚拢过来,比白天好钓得多。 鱼获要攒着明天去县城卖,草药得趁鲜送到药店,两边都耽误不得。 他选了块离岸三尺的水草窝,往鱼钩上穿好蚯蚓,甩竿时手腕轻轻一挑,铅坠带着浮漂“咚”地砸进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 他坐在马扎上,借着月光盯着浮漂,耳朵听着水里的动静。 没多会儿,浮漂猛地往下一顿,他手腕一扬,鱼竿弯成了漂亮的弧线,一条巴掌大的鲫鱼被拖出水面,滑溜溜的在岸边蹦跶,嘴里还咬着鱼钩不放。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他笑着把鱼扔进竹篓,换了新饵继续下钩。 这一夜,他就守在芦苇荡边,浮漂动了就提竿,闲下来就往水里撒两把自制的鱼食。 鲤鱼、黄鳝、鲫鱼轮番上钩,竹篓渐渐沉了下去。 直到月上枝头,他才收了竿,借着月光一看,竹篓里的鱼足有二十多斤,光三斤以上的鲤鱼就有五条,黄鳝也攒了小半篓,滑溜溜地扭着,看着就喜人。 “够了。” 苏长河拍了拍竹篓,转身往上游走,准备去收昨晚下的拦网和地笼了。 拦网下在水流稍急的河段,他拽着网绳往回收,网眼上挂满了银光闪闪的白条,还有活蹦乱跳的鲫鱼,噼里啪啦往下掉,捡进竹篓里又是十多斤, 地笼藏在水草深处,提上来时沉甸甸的,倒出来一看,全是指节长的虾米,密密麻麻铺了小半盆,还有几只肥硕的河蟹,举着钳子“咔嚓”作响。 他把虾米倒进布袋,河蟹单独装在竹篮里,心里默算了算:二十斤鱼能卖十二块,黄鳝贵些,小半桶能卖五块,虾米和河蟹凑凑,少说也能卖三四块。 这一夜的收获,差不多有二十块!抵得上林清竹在厂里干大半个月了。 “这水,真是聚宝盆。” 苏长河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把背篓搬上板车,拉着车往家走。 苏长河推开院门时,屋里的煤油灯还亮着,昏黄的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出个摇晃的影子。 苏长河把渔获放进水缸养着,掀帘进屋,果然见林清竹坐在炕沿上缝衣服,手里捏着针线,正缝补孩子们弄破的褂子。 萌萌和兮兮趴在旁边的小桌上,看见他进来,瞬间来了精神,跌跌撞撞扑过来,小手抱着他的裤腿晃来晃去:“钓着大鱼了吗?” 苏长河弯腰捏了捏她们的脸蛋:“咋还不睡?熬出黑眼圈可就不俊了。” “等爸爸回来。”兮兮搂着他的脖子撒娇,小鼻子在他身上嗅来嗅去:“爸爸身上有鱼腥味!” 林清竹放下针线,嗔怪地看向两个孩子:“她俩晚上吃多了,在炕上哼哼唧唧地滚,就是不睡觉,真拿她俩没办法。” 又看向苏长河,眉眼温柔:“咋去了这么久?累不累?。” 她起身想去倒热水,被苏长河按住了。 “你坐着歇着,我自己来。” 苏长河走过去,看了看她放下的针线,眉头不由得皱了皱:“屋里这么暗,用煤油灯伤眼睛,开电灯吧。” 他说着就伸手去拉灯绳。 这年头村里刚通上电,电费贵,家家户户不到万不得已都舍不得开,可林清竹天天做针线活,煤油灯的光太弱,长此以往眼睛肯定受不住。 “别开!” 林清竹一把按住他的手,急声道:“煤油灯亮着呢,够用。电灯多费电?一度电一毛五,够买两斤煤油了,能点小半个月呢。” “钱的事你别操心。” 苏长河笑着拍了拍她的手背:“现在家里不缺这点电费,你眼睛要是熬坏了,花多少钱都治不好。” 他说着又要去拉灯绳。 林清竹却把他的手攥得更紧,眉头微微蹙着:“不是缺不缺的事,是习惯了。再说孩子们都快睡了,开那么亮干啥?” 她节俭惯了,以前日子紧巴时,煤油灯都得省着点,一根灯芯能照亮就绝不点两根,哪舍得敞开用电灯? 苏长河看着她眼底淡淡的青黑,知道她是心疼钱,也知道这习惯不是一天两天能改过来的。 他叹了口气,没再坚持,只是把煤油灯往她跟前挪了挪:“那也离近点,别凑那么远缝。” “爸爸,你看我跟妹妹搭的小房子!”萌萌举着几块碎布跑过来,献宝似的给苏长河看:“给爸爸编的蚂蚱和青蛙住!” 苏长河笑着揉了揉她的头:“真厉害。快跟妹妹去睡,明天爸爸给你们做白条吃。” “不嘛不嘛!”兮兮抱着苏长河的裤腿撒娇,小脸在上面蹭来蹭去:“爸爸陪我玩一会儿嘛,就一会儿……” 林清竹皱着眉想把孩子拉回来:“你爸累了一天,让他歇歇。” “没事。”苏长河弯腰把兮兮抱起来:“爸爸陪你们玩会儿,就一会儿啊。” 他用手指勾着绳子翻出个“五角星”,又变戏法似的改成“小渔网”,俩孩子看得眼睛发亮,嘴里“哇”个不停。 玩了没十分钟,林清竹就把绳子夺过去:“该睡觉了,明天该起不来了。” “妈妈,我饿……”萌萌摸着肚子,可怜巴巴地说。 兮兮也跟着点头,小奶音带着哭腔:“我也饿……肚子咕咕叫……” 林清竹瞬间无语,转头就恶狠狠地瞪向苏长河:“都怪你!晚上做那么多好吃的,让孩子撑着了,现在又饿!” 苏长河摸了摸鼻子,有点无辜:“中午吃得多,消化快,饿了也正常。” “正常?”林清竹没好气地说:“这都快半夜了,再吃积食了怎么办?” “饿了就吃,怕啥?”苏长河满不在乎地起身往灶房走:“孩子长身子呢,多吃点才能长高高、白白胖胖的,跟小牛犊似的壮实。” “回来!”林清竹拉住他:“我说真的,不是不让孩子吃,是大晚上吃东西对孩子身体不好。” “那咋办?孩子长身体呢,要不喝点红糖水吧,暖胃。”他说着就去拿碗。 林清竹刚想开口说“太浪费”,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红糖这东西金贵着呢,在供销社里得凭票供应,一两红糖能换半斤玉米面,寻常人家只有逢年过节走亲戚,才舍得称上二两当礼物,谁家会平白无故拿来冲水喝? 她原本还想着,给孩子喝温水垫垫肚子就行,睡着就不饿了,以前都这样过的。 可转念一想,苏长河说得对,俩孩子确实太瘦了,胳膊细得像柴火棍,小脸也蜡黄蜡黄的,是该补补。 红糖性温,冲水喝暖乎乎的,既能填填肚子,又能补点气血,比光喝水强多了。 她没再拦着,看着苏长河往碗里舀了两大勺红糖。 红糖块是深褐色的,是正经的土红糖,凑近了闻,有股清甜的甘蔗香,比那些掺了杂质的“糖渣子”金贵多了。 俩孩子趴着桌边,小鼻子一抽一抽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碗,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苏长河端给俩孩子,又给林清竹也冲了一碗:“你也喝点,晚上着凉了不好。” “我不用……”林清竹想推回去,红糖多金贵,哪能这么喝? 可他的手劲大,硬把碗塞进她掌心。 林清竹小口抿着,看着苏长河蹲在灶边收拾渔具,也没给他自己泡一碗喝。 她把碗往他面前推了推:“你也喝点,跑了一天,肯定渴了。 “我不爱喝甜的。” 苏长河笑着摆手:“你喝你的。” 林清竹见他不喝,故作生气地说:“你不喝,那我也不喝了。” 知道她是心疼自己,苏长河也不扭捏,就这林清竹的碗,把最后小半碗红糖水全喝了。 “爸,妈,我们困了……”炕上传来兮兮迷迷糊糊的声音,萌萌已经把头埋进了被子里,只露出个毛茸茸的头顶。 林清竹赶紧走过去,给她们掖了掖被角。 俩孩子小肚子鼓鼓的,嘴角还沾着点糖渍,呼吸均匀,显然是喝得舒坦了。 第33章他是真心的 天刚蒙蒙亮,苏长河醒来时,身边的被窝已经凉了。 他披衣下床,刚走到厨房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滋啦”的声响。 林清竹正站在灶台前煎鸡蛋,火光映着她的侧脸,头发用布巾松松挽着,露出纤细的脖颈。 锅里的玉米粥咕嘟咕嘟冒着泡,稠得能插住筷子。 案板上摆着白面馒头,还有一小碟腌萝卜。 这可比以前丰盛多了。以前顿顿是红薯面窝窝头,玉米粥里能飘点玉米粒就算不错了,鸡蛋更是逢年过节才舍得吃,哪敢想普通的一天早上,能吃上白面和鸡蛋? “怎么不多睡会儿?”苏长河走过去,往灶膛里添了把柴,“孩子们还没醒呢。” “我醒了就睡不着了。”林清竹往旁边躲了躲,不耽误添柴,“你才该多歇歇,昨儿忙到后半夜,黑眼圈都出来了。” 苏长河笑着说:“我皮糙肉厚的,没事。” 看早饭比以往丰盛太多,苏长河知道她是信了自己,信日子能越过越好,不再像以往那样精打细算,每粒粮食都掰成两半吃,却故意逗林清竹:“今儿咋舍得蒸馒头,吃鸡蛋了?” 林清竹脸颊微红,轻跺了下右脚:“你昨儿不是弄了那么多鱼吗?换了钱总不能还啃窝窝头。” 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你说日子会好起来,我信你。” 苏长河心里暖乎乎的,没再说话,默默烧着火。 等林清竹把馒头和鸡蛋端上桌,正准备摆碗筷,却见苏长河系上围裙,从菜篮里抓了把刚摘的小葱和两个红辣椒。 “再添两个小菜。”他笑着说。 只见他把小葱切成葱花,红辣椒切丝,碗里舀了勺酱油,滴了两滴香油,撒了把白糖,用热油“滋啦”一泼,香味瞬间炸了出来,一道凉拌葱丝就做好了,简单清爽。 又从竹篮里抓了把新鲜的河虾,用开水焯了焯,撒上点盐和葱花,滴两滴香油,简单的香油伴河虾就做好了,河虾泛着粉红,竟看起来格外精致。 林清竹看得目瞪口呆。就这么会儿功夫,他竟随手做出两道菜。 “你这……”她张了张嘴,想说“太费功夫”,可话到嘴边变成了,“快洗漱吃饭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苏长河笑着应了,转身去打水洗漱。 林清竹走到炕边,拍了拍俩孩子的屁股:“起床了,太阳都晒屁股了!再不起早饭就凉了。” 萌萌和兮兮昨晚睡太晚了,再加上苏长河和林清竹关系好了,对孩子都是和颜悦色的,提的要求没有不答应的,让孩子有了恃宠而骄的底气,怎么叫都不醒。 萌萌把脸埋进被子里,闷声闷气地哼:“不起……要睡觉……” 兮兮更绝,直接翻了个身,用小屁股对着她,像只耍赖的小乌龟。 林清竹正想板起脸发火,房间门“吱呀”一声开了。 苏长河端着个托盘走进来,上面摆着满满当当的吃食:玉米粥稠得能挂住勺,上面飘着油亮亮的荷包蛋;白面馒头冒着热气,旁边还有一小碟凉拌葱丝和红亮亮的香油伴河虾。 “嗯,这粥真稠啊!” 苏长河故意吸了吸鼻子,夹起一筷子河虾放进嘴里,“还有这虾,真好吃,真鲜啊!” 这话刚落,被子里的两个小脑袋“唰”地就抬起来了。 萌萌揉着眼睛往托盘上瞅,兮兮的小鼻子使劲嗅着,眼睛瞬间亮了:“爸爸!有好吃的!” “不起床咋吃?” 苏长河瞥了她们一眼,故意端着餐盘往外走,“你妈妈说了,赖床的孩子没早饭吃。” “我起!我现在就起!” 萌萌“噌”得从被窝里钻出来,小胳膊小腿飞快地蹬裤子,差点从炕沿摔下去。 兮兮也顾不上撒娇了,拽着衣角往身上套,嘴里急得直嚷嚷:“妈妈!我不会系扣子!” 看着她们手忙脚乱的样子,苏长河偷偷给林清竹递了个得意的眼神。 林清竹憋不住笑,赶紧上前帮孩子们穿衣服:“慢点,别摔着。” 早饭桌上,俩孩子吃得狼吞虎咽。 萌萌一手抓着馒头,一手往嘴里扒玉米粥;兮兮用小勺舀着粥,每口都要就着河虾,小腮帮子鼓得像塞了俩核桃。 “慢点吃,没人跟你们抢。” 林清竹给她们擦着嘴,自己也忍不住多喝了半碗粥。 苏长河看着满桌渐渐空了的碗碟,见萌萌捂着肚子打了个饱嗝,兮兮也瘫在椅子上直哼哼,忍不住笑:“这就吃撑了?中午还吃不吃红烧鱼了?” “吃!” 俩孩子异口同声,眼睛又亮了起来。 林清竹笑着瞪了苏长河一眼:“哪能天天吃鱼?大鱼大肉的,别惯坏她们。” 苏长河嘿嘿一笑 …… 苏长河吃完饭,把要去镇上卖的鱼装进木桶,又往背篓里塞了些金荞麦,刚想拉着板车出门,就被车辕硌得肩膀生疼。 这些天,光拉板车去县城卖鱼,来回三十多里地,一两个天还行,长久下去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 再说,往后去后山找草药,也得有个牲口帮忙驮,总不能全靠肩膀扛。 “的买头牲口。”他心里盘算着。 农村常用的牲口无非牛、驴、马、骡子。 牛力气大,但吃得也多,养起来费钱;驴吃得少,却拉不动太重的货;马跑得快,可性子烈,不好驯服。 思来想去,还是骡子最合适,力气比驴大,耐力比马强,还跟牛一样好养活,拉板车、干农活都在行,性价比最高。 他打定主意,直奔隔壁的北河村。 上辈子他跟北河村的李老汉打过交道,知道他家有头半大的骡子,因为儿子要娶媳妇急着用钱,前阵子就想把骡子卖掉,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买主。 敲开李老汉家的门,开门的是个干瘦的老头,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手里还攥着个旱烟袋。 看见苏长河,他愣了愣:“你谁啊?” 苏长河认得他就是要找的李老汉,笑眯眯地递过去一支烟,是之前剩的“大生产”牌烟,在村里算得上好烟了,苏长河重生回来后,再没抽过一根。 “李大爷,忙着呢?” 李老汉接过烟,眼里的疑惑更深了,这烟一看就不便宜,眼前这汉子穿着打补丁的褂子,看着不像能买得起这种烟的人,他抽了口烟,含糊地问:“你有事?” “我是南坪村的,叫苏长河。”他开门见山,“听说您老想卖骡子?我来看看。” 李老汉上下打量他一番,见他裤脚沾着泥,鞋帮都磨破了,心里犯嘀咕:这穷酸样,拿得出钱买骡子? 他没好气地说:“想看就看,丑话说在前头,我的骡子可是好骡子,价太低,我可不卖,你别想打马虎眼二。” “那是自然,得先看看骡子咋样。”苏长河不急不躁。 李老汉领着他往后院走,骡子拴在棚子里,正低头嚼着干草。 苏长河蹲下来仔细看:这骡子毛色发亮,没有杂毛,眼睛炯炯有神,鼻子湿润润的,是头健康的骡子。 他伸手摸了摸骡子的腿,肌肉结实,关节灵活,没有瘸腿的痕迹;又看了看牙齿,牙口整齐,磨损程度轻,估摸着也就三岁出头,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他试着拉了拉缰绳,骡子只是甩了甩尾巴,没尥蹶子,性子看着挺温顺。 “不错,是头好骡子。” 苏长河心里有了数,这骡子拉板车绝对没问题,干农活也顶用。 李老汉看他摸了半天不说话,有些不耐烦:“到底买不买?不买我还得下地呢。” “买。” 苏长河直起身:“李大爷是实在人,我也不绕弯子,二十块钱,你看行不?” 这话一出,李老汉眼睛都亮了。 市场价这种半大的骡子也就十八九块,他前阵子去镇上牲口市问过,人家最多给十九块,还得办理检疫手续,自己大字不识一个,麻烦得很,最后各种原因,骡子也没卖掉就回来了。 现在苏长河直接给二十块,不但比市场价多一块钱,还不需要办理任何手续,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他哪有不乐意的? “你……你说真的?二十块现钱?” 李老汉有点不敢信。 苏长河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今天问林清竹要的钱,清竹啥也没问就痛快地给了,数出二十块递过去:“钱现成的,你点。” 李老汉接过钱,数了两遍才确认没错,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够!够!这就给你解绳子!” 他去解缰绳时,骡子有点认生,往后缩了缩。 李老汉毫不怜惜地扬手就抽了两下:“畜生!这是你新主人,听话点!” 苏长河皱了皱眉,从布袋里抓出一把早就准备好的豆子,递到骡子嘴边。骡子嗅了嗅,吧唧吧唧吃了起来,敌意消了不少。 “走了。” 苏长河拍了拍骡子的脖子,翻身骑了上去。 这骡子看着壮实,其实年纪不大,正是有力气的时候,跑起来稳稳当当的。 刚进南坪村,地里干活的村民就看直了眼。 那个年代,家里有头干活的牲口,相当于镇里人买了辆车,相当稀罕。 “那不是苏长河吗?他咋弄了头骡子?” “我的天,这牲口可贵着呢!他哪来的钱?” “前阵子还听说他家快揭不开锅了,这才几天……” “啥呀!你不知道,他家飘出肉味了……” “真的假的?真改性了?” 议论声里,苏长河骑着骡子进了院。 正在院里玩的萌萌和兮兮立刻尖叫着扑过来:“哇!是大骡子!” 俩孩子围着骡子转,小手摸摸它的腿,又想抱抱它的脖子,还学着苏长河的样子,小心翼翼地骑在它背上,笑得咯咯响。 林清竹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看见骡子也愣了:“你咋买了头骡子?” “拉货用。” 苏长河把骡子拴在院里的柱子上,“以后去县城卖鱼,它能拉板车,我能省点劲;去后山找草药,也能让它驮着,不然光靠我背,肩膀背烂了,也背不了多少?” “以后有了它,我能多跑几趟镇上,还能去更远的山里采药,咱们的日子能更宽裕点。” 林清竹看着他,眼里没有丝毫怀疑,又看了看兴奋的孩子,轻轻点头:“我信你,你觉得该买,咱就买。” 这骡子用处多着呢,不光能拉货,农忙时还能犁地、碾场,是家里的好帮手。 苏长河看着她信任的眼神,心里暖烘烘的,故意凑过去:“那也得跟你报备啊,你是家里的领导。” 林清竹被他逗笑了,伸手拍了他一下:“我是领导,那你是啥?” “我是您最得力的员工啊!” 苏长河笑得更欢了。 林清竹的脸红了红,心里却暖烘烘的。 这年头,村里谁家不是男人当家,哪有男人跟女人“报备”的? 他这话听着像玩笑话,可她心里清楚,他是真心的,是把她放在心上。 第34章爸爸好厉害 苏长河找了些木板,把板车松动的地方钉牢,又把毛刺打磨光滑。 骡子的缰绳、套具都是李老汉一起送的,还带着副新扎的脖套和铜嚼子,一整套家伙什齐全得很。 他牵着骡子到板车旁,开始往它身上套具。 先把笼头套在骡子头上,铜嚼子刚塞进它嘴里,骡子就不乐意了,脑袋一甩,“呼哧呼哧”喷气,蹄子还在地上刨了两下。 “嘿,还挺倔。” 苏长河也不急,从布袋里摸出把豆子递到它嘴边,趁它低头吃的功夫,手腕一翻,把嚼子顺顺当当塞了进去。再把挽具往它肩上一搭,扣好搭扣,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不过片刻,骡子就被套得服服帖帖,只是还梗着脖子,不太情愿。 苏长河也不硬来,只是牵着缰绳慢慢往前走,嘴里“吁吁”地吆喝着,像是在跟它商量。 折腾了小半袋烟的功夫,骡子总算顺了气,站在那里不动了,套具也稳稳当当挂在身上。 “爸爸,好厉害!”萌萌拍着小手欢呼,“骡子听话了!”兮兮也跟着喊:“大骡子,跑快点!” 苏长河被孩子们夸得心里美滋滋的,拍了拍骡子的背:“走,爸爸带你们出去溜达一圈!” 他往板车上铺了厚厚一层稻草,软乎乎的像张小床,俩孩子立刻爬上去,在稻草上滚来滚去,笑得咯咯响。 林清竹站在院门口,眉头微蹙:“这骡子刚买回来,认生得很,拉着孩子跑太危险了吧?” “放心,你男人是熟手。”苏长河拍着胸脯,前世苏长河为了挣口饭吃,可没少干骡子拉扯,熟得很。 这些林清竹都不知道,见她还一脸担心,苏长河又笑着招手,“要不你也上来?一起逛逛?” 林清竹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不了,我在家收拾收拾……” “妈妈,上来嘛!”孩子可不管这些,只拉着她的衣角晃,“上面软乎乎的,可舒服了!” 苏长河也跟着劝:“上来吧,就在村头转一圈,不碍事。” 他说着,伸手想去抱她。 林清竹脸一红,拍开他的手,嗔怪道:“没个正经!” 嘴上这么说,脚却蹬上了板车,挨着孩子们坐下,手紧紧抓着车帮,又把俩孩子揽进怀里。 俩孩子见爹娘都上了车,兴奋得直拍手。 “坐稳咯!”苏长河扬了扬鞭子,没真抽下去,只是往骡子眼前晃了晃,“驾!” 骡子“嘶”了一声,迈开四蹄往前跑。 土路不平,板车颠簸得很,好在这骡子壮实,跑起来也稳当,又有稻草垫着,倒像坐在摇椅上。 苏长河的驾车技术算不上标准,吆喝声也带着点随意,但骡子像是通人性,苏长河手里的缰绳轻轻一拉,它就往左边拐;鞭子往右边指,它就往右边拐。 “爸爸,再快点!”萌萌在稻草上兴奋地直打滚, 兮兮看着路边的野花,想伸手去够,被林清竹一把拽回来:“坐稳!别乱动!” 地里正干活地村民,听到动静,都直起身子,伸长脖子看。 谁家这么阔气?都有牲畜拉车了? 看见是苏长河拉着一家子在村里转悠,村民震惊地手里的锄头、镰刀“哐当”掉在地上,都没察觉。 苏长河家有板车了? 竟然还是骡子拉着的! 车上还坐着他媳妇和俩孩子,看那样子,竟是在闲逛? “我的娘嘞,苏长河这是发了?”有人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 “前儿个还见他自己拉车呢,这才多久就买起骡子了?” “啧啧,这板车铺得厚厚的,带着老婆孩子溜达呢?” “你看他媳妇那笑的,啧啧,这日子怕是真要起来了……” 议论声里,骡子车在土路上跑得欢快。 林清竹抓着车帮的手也慢慢松开,看着身边笑闹的孩子和驾车的男人,嘴角再也忍不住微微上扬。 “慢点赶,别颠着孩子。”她轻声说。 “得嘞,领导发话了!”苏长河笑着收了收缰绳,骡子的脚步果然慢了些。 “这牲口能拉货、能代步,以后去县城卖鱼,一次能多带二十斤;秋收时拉玉米、红薯,顶得上俩壮劳力;你要是想回娘家,咱驾着它去,比走路舒坦多了。” 林清竹“嗯”了一声,眼里的笑意藏不住:“知道它用处大了。” …… 村里不大,赶着骡子转了一圈就回家了。 苏长河轻轻一拽缰绳,低喝一声“吁——”,骡子便稳稳地停了下来。 他拍了拍骡子的脖子:“好家伙,真懂事。” 俩孩子还没逛过瘾,扒着车帮不肯动,嚷嚷着“再跑一圈”。 苏长河笑着捏捏她们的脸:“听话,爸爸去镇上卖了鱼,给你们买糖和芝麻糕吃。妈妈也要去上班,等爸妈回来给你做油煎白条吃。” “好!”俩孩子眼睛一亮,刚才还赖着不肯下车,一听有好吃的,立刻乖乖跳下来,还不忘催促苏长河:“爸爸快去!卖完鱼早点回来!” 林清竹看得直摇头,无奈道:“这俩小贪吃鬼。” 苏长河把骡子牵进院子,开始往车上装货:两大盆活蹦乱跳的鱼,一塑料桶河虾和黄鳝,还有几个麻袋的金荞麦。 特意留了几条小鲫鱼和白条,还有半盆河虾,打算晚上给家里炖鱼汤、炸虾吃。 “这些得绑牢点。”他找了根粗麻绳,把盆和塑料桶在车板上捆得结结实实,又在边缘加了块木板挡着,“免得路上颠洒了,卖相不好就不好卖了。” 麻袋装的草药则单独放在车角,避免被水汽打湿。 “都弄好了?” 林清竹换好工装出来,手里还拿着两个白面馒头递给苏长河:“路上饿了垫垫。” “妥了。” 苏长河接过馒头塞进兜里,扶着她上了车,自己则坐在车头,扬鞭吆喝一声,“驾!” 板车上拉的满满的,比之前拉空车时稳当多了。 有了骡子拉车,两人不用再步行,没多久就到了厂门口。 门卫大爷正坐在门房里喝茶,见骡子车停在门口,探出头一看,认出是苏长河,惊得差点把茶杯摔了:“苏长河?这是……买了头骡子?” “大爷早。” 苏长河笑着点头,“刚弄的,拉货方便。” 门卫大爷眼睛瞪得溜圆,瞅着骡子啧啧称赞:“好家伙,这可省大事了!” 进出的工人也围了过来,目光在骡子车和林清竹身上打转转。 林清竹在厂里是出了名的漂亮,想追她的人可不少,可谁也没像苏长河这样,驾着骡子车来送她上班。 这阵仗,比骑自行车还惹眼。 “那不是林清竹吗?她男人来送她了?” “以前没见过啊,看着挺精神的,对她好像挺好。” “这骡子看着真壮实!家里是发了吧?” “这是苏长河吧?以前总听说他不务正业,现在看着精神多了,对媳妇也上心……” 议论声里,不少女职工偷偷打量苏长河,以前他混日子时,名声不好,人人都嫌弃看他。 如今穿着干净的褂子,赶着骡车,眼神亮堂,透着股踏实劲儿,跟传闻里判若两人。 看向林清竹地目光也透着羡慕。 这年头多数人上班靠步行,少数条件好的才骑自行车,用骡子车接送,简直是普通人的“顶配”,还有男人愿意接送的这份心,也是难得啊! 林清竹被这么多人围观,脸颊发烫,却忍不住挺了挺胸。 从车上下来时,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自豪:“我进去了,你路上慢点。” “放心吧,晚上来接你。” 苏长河笑着挥挥手。 看着林清竹快步走进厂房,他驾着骡子车转身来到摆摊的老地方。 其他摊贩看到苏长河的骡子车,纷纷露出震惊之色。 “乖乖,卖鱼可真挣钱啊,他才卖了几天的鱼,这就换骡子拉车了?” “嘶,这小伙子,他从哪儿搞到的那么多鱼,天天百十斤的往外卖,不得了啊!” “他要是天天都这样卖,那才真的不得了,过个一两年就成万元户了!” “万元户?真的假的,老头子我活了半辈子,兜里二百都没有,他靠卖鱼就能成?” “……” 第35章周记饭店,一拍即合 苏长河的鱼摊刚在菜市场支棱起来不久,就有熟客上门。 “同志,今天有鲫鱼不?我家婆娘刚生,就想喝你这野生鲫鱼汤。”穿蓝布褂子的汉子嗓门洪亮。 “有,刚从河里捞的,个个鲜活。” 苏长河笑着掀开盖在木盆上的湿布,里面的鲫鱼“哗啦”一下翻涌起来。 他伸手一捞,稳稳抓出两条,用草绳捆住鳃部,“称两斤?” “来三斤!” 穿蓝布褂子的汉子爽快的掏了钱。 这边还没称完,旁边又挤过来个戴眼镜的男人,看着竹筐里还有黄鳝和河虾,“呦!同志,你这还有黄鳝这种稀罕货,个头不赖啊!还挺活泛,咋买?” “哎呦,你识货啊!您看看,都是河里现捞的,纯野生,吃着最滋补。市场上卖1块钱,我卖9毛,你要多少,我给您称。” 苏长河从木桶里捞出一小盆黄鳝段。 “来二斤!多了吃不完,少了不过瘾。”男人笑着递过钱, 旁边卖菜的大婶就凑过来:“给我来斤河虾,孩子馋油炸虾了。” “好嘞!”苏长河从木桶里舀出河虾,竹筐一称,足称足两。 “给我来半盆白条,炸着下酒正好!” 苏长河一边麻利地称鱼、收钱,嘴里一边应着:“您放心,我这都是当天的活物,绝不卖隔夜的。这虾得趁鲜吃,回去别放太久!” 他嘴甜,见人就笑,称完鱼总多抹零,一来二去,周围的街坊都爱往他这跑。 有新来的顾客看着热闹凑过来,被熟客拉住:“小伙子家的鱼好,你买点回去尝尝就知道了,比市场上那些养殖的强十倍!” 买鱼的人举着钱往前挤,吆喝声、讨价声混着鱼尾巴拍水的“啪嗒”声,热闹得像赶大集。 周围卖菜、卖干货的摊位依旧冷冷清清,摊主们支着下巴看着这边,眼里的羡慕几乎要溢出来。 谁不眼红这生意? 即使人多,苏长河手里也有条不紊,左手称鱼,右手收钱,嘴里还能搭着话:“大爷要的三斤鲫鱼在这儿!”“大姐的虾米称好了,多给您抓了一把!” 谁要活鱼,谁要剖好的,谁喜欢带鳞的,他记得清清楚楚,仿佛脑子里装着本账。 两个小时过去,盆里的鱼见了底。 苏长河擦了擦汗,鲫鱼最抢手,带了十五斤,卖得只剩两条;鲤鱼带了八条,剩了一条小的;虾米装了五斤,这会儿就剩个盆底;黄鳝和河蟹剩的最多,黄鳝带了十斤,只卖出去三斤,小杂鱼也只卖出去二斤。 苏长河知道,黄鳝这东西做法麻烦,腥气重,寻常人家不会弄,价格也太贵了,买回去也是浪费;河蟹也差不多,,吃法太麻烦了,还没多少肉,难怪卖不动。 又守了半个多小时,最后两条鲫鱼被个老奶奶买去熬汤,剩下的那条小鲤鱼被卖豆腐的老李包了,说是晚上炖豆腐下酒。 苏长河把盆碗收拾干净,心里算了算总账: 这次,总共卖了大概十五斤的鱼,每斤六毛,共十七块四毛钱。 黄鳝三斤,每斤九毛,共二块七元。 小杂鱼卖了二斤,一斤五毛,加起来一块。 总计收入二十一块一毛钱。 苏长河又在摊上等了半小时,看河蟹和黄鳝实在卖不出去。他收拾好空盆空桶,赶着骡车直奔镇东头。 记忆里那儿有家“周记面馆”,老板姓周,是个干了三十多年的老厨子,手艺扎实,尤其擅长做鳝鱼面,肯定收黄鳝。 把骡车拴在面馆门口的老槐树上,苏长河掀帘进去。 “客官里面请!”一个系着油渍围裙的中年男人迎上来,圆脸,微胖,眼角有几道笑纹,正是周老板。 “来碗鳝鱼面。” “好嘞!现成的,马上就好!” 周老板手脚麻利,没一会儿就端上一碗面。 青瓷碗里,细面卧在奶白的汤里,上面铺着金黄的鳝鱼丝,撒了把翠绿的葱花,看着清爽利落。 “尝尝?我这鳝鱼面,在镇上敢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周老板叉着腰,带着点自得,“鳝鱼得现杀现炒,汤得用大骨吊,面是自己擀的,筋道!” 店里现在没别的客人,周老板就搬了个小马扎坐在旁边,看着苏长河吃面。 苏长河拿起筷子拌匀,面条裹着酱汁,看着简单,入口却惊艳:面条筋道弹牙,带着面香;鳝鱼丝炒得火候刚好,外焦里嫩,酱香裹着脂香,半点腥味没有;汤底醇厚,喝一口,鲜得舌头都要化了,那点猪油更是点睛之笔,把所有香味都勾了出来。 “绝了!”他由衷赞叹,又吃了一大口,“师傅,您这鳝鱼炒得有讲究啊,先用猪油爆香蒜末,鳝鱼下锅大火快炒,临出锅前淋了点黄酒去味,对不?面条也揉得够劲,汤里还加了点胡椒粉提鲜,这手艺,真没话说!” 周老板本来在旁边擦桌子,听他说得头头是道,眼睛猛地一亮,凑过来:“嘿!你这小伙子,懂行啊!”寻常食客顶多夸“好吃”“香”,哪有人能说出火候、调料、手法?这分明是遇到懂吃的了! “瞎琢磨的。”苏长河笑着摆手,“您这手艺,做了不少年了吧?” “三十年喽!”周老板叹了口气,眼神里带着自豪,“从我爹手里接过这摊子,就没换过地方。县城里大小馆子我都去过,论鳝鱼面,我周记敢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确实担得起。”苏长河点头,“就是这鳝鱼,隔夜的,火候还有点老。” 周老板这下是真惊了,上下打量他:“你小子……也是做饭的?”不然怎么能尝出鳝鱼是不是隔夜的? 苏长河笑了笑,谦虚道:“不是,就是瞎琢磨。” 周老板却不依,拍着桌子道:“别谦虚!能吃出火候过了,绝对是行家。” “你就说,我这面还有啥能改进的?我这性子,见不得半点瑕疵,你尽管说!” 苏长河沉吟片刻,指了指空碗:“鳝鱼丝炒得是香,但边缘有点发焦,嫩度差了口气。您用的是旺火快炒,这没错,但鳝鱼肉质细,比不得猪肉耐炒,火候得再收半分,炒到边缘微卷就停,那样外酥里嫩,咬下去能爆出汁。” “嘶~”周老板倒吸一口凉气,猛地站起来,“你咋知道?” 这问题太隐蔽了,高温油炸后的鳝鱼本就香得霸道,普通人只会觉得“酥”“香”,根本尝不出那点被火气盖过的鲜甜。 “您这鳝鱼,怕是集市上零星收的吧?”” 苏长河没直接回答,反而问了句。 周老板愣了愣,点头道:“是啊,今天收两条,明天收三条,有时候赶不上就用隔夜的……” “这就对了。”苏长河解释,“货不稳定,大小不一,火候就难掌控。新鲜活鳝鱼现杀现炒,油温六成热就行,靠的是快炒锁住鲜味;要是用了隔夜的,就得靠高温逼香,自然容易过。” 周老板听得连连点头,又追问:“还有呢?” “汤头里的胡椒,放早了。”苏长河指着碗底,“胡椒遇热久煮,辛味会散,最好是起锅前撒,既能压腥,又能留着那股冲劲,跟鳝鱼的鲜撞在一起才够味。” 周老板皱起眉:“一直都这么放的,没觉得不对啊……” “您习惯了自己的味道。”苏长河笑了,“下次试试起锅时撒,保准不一样。” 周老板还想再问,苏长河却放下筷子:“账我结了,得先走了。” “别走啊!”周老板急忙拉住他,脸都有点红了,“我还有好些问题没问呢!你这就走?” “真不行,”苏长河无奈道,“车上还有河蟹,黄鳝没处理,得赶回去卖。” 周老板跟着他往外走,刚到门口,一眼瞥见骡车旁的木桶里黄鳝条条壮实,大小均匀,看着就新鲜。 “好家伙!”周老板眼睛都直了,“这黄鳝是你弄的?这么好的货!”他收的鳝鱼要么瘦小,要么带着伤,哪见过这么齐整的? “嗯,河里捞的,新鲜得很。”苏长河点头。 “我全要了!”周老板想都没想就喊。 他店里天天缺鳝鱼,收的货时好时坏,有时候一天都凑不齐一碗面的量,这桶货够他用好几天了! 苏长河看着他急切的样子,笑了:“师傅,您这店,是不是总缺稳定的货源?” 周老板叹口气,挠了挠头:“可不是嘛!去菜市场批,贵不说,还不新鲜;跟乡下散户收,今天有,明天无,急着用的时候能把人急死。” “我这儿天天能弄到新鲜的黄鳝,保证鲜活。”苏长河顺势道,“您要是信得过,以后我给您供货?价格比菜市场便宜两成,保准比您现在收的好。” 周老板眼睛瞪得溜圆,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真的?天天有?新鲜的???” “您看我这货就知道了。” 苏长河拍了拍木桶,“我住南坪村,离县城不远,每天早上送黄鳝过来,保证您开门就能用上最新鲜的。” “那感情好!”周老板激动得搓手,胖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我这就给你称!以后你就是我周记面馆的固定供货商,谁也换不了!” 第36章长期合作,林清竹的爱慕者 “还不知道兄弟怎么称呼?”周老板一边让伙计称黄鳝,一边热络地问。 “我叫苏长河,南坪村的。” 周老板念叨着“苏长河”三个字,看了看木桶里活泼的黄鳝,又瞥了眼装着河虾的盆,大手一挥:“这些也都称了!河蟹能做炸螃蟹,河虾做油焖虾,都用得上!” 苏长河在旁边看的欣喜,他刚才费那么多口舌聊厨艺,可不是单纯为了切磋。 黄鳝、河蟹这些东西,散户买得少,每次摆摊都剩,有了固定销路,既能省时间,又能保证新鲜,再好不过。 他记得周老板这人,看着粗犷,实则心思细,且极重口碑,只要东西好、人实在,合作起来准没错。 “苏老弟,”周老板看着伙计称完重,把钱递过来,眼神里带着真切的热络。 “我看你这水产实在,以后能不能天天给我送?黄鳝、泥鳅、新鲜的鱼虾,有多少我要多少!” 他顿了顿,报出价格:“黄鳝我给你一块一斤,泥鳅九毛,杂鱼六毛,河虾七毛,和市场一个价,你看咋样?” 苏长河却摇了摇头,把钱推回去些:“周师傅,您这价给高了。你去打听打听,我苏长河卖鱼,都比市场价便宜,您说的这价,我再降一毛。” 他笑得诚恳:“我图的是长期合作,您开店不容易,我天天送也省心,咱都别亏,才能长久不是?” 周老板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拍着苏长河的肩膀:“好小子!实在!我就喜欢你这性子!行,就按你说的价!” 这年头,见了钱不眼馋的少,苏长河不仅货好,人还实在,这样的合作对象打着灯笼都难找。 “以后你每天早上送过来,直接往后厨卸,我让伙计跟你对账。”周老板越看越觉得苏长河顺眼,“只要货一直这么好,我周记面馆的水产,就全跟你订了!” “那我就多谢周师傅照顾了。” “黄鳝五斤三两。”伙计报出数,周老板大手一挥:“按五斤半算!”他刚才说定黄鳝九毛钱一斤,五斤半就是四块九毛五。 接着称河虾,一斤二两,七毛一斤,得八毛四,河蟹五毛一个,六只,得三块钱。一共是八块七毛九。 周老板从钱匣子里数出八块七毛九,递了过来。 苏长河接过来就揣进兜里,连数都没数。 周老板反倒愣了:“你不查查?不怕我给少了?” “周师傅是实在人,我信得过。”苏长河笑了笑。 这话让周老板心里熨帖,拉着他回了面馆,“咱再聊聊那鳝鱼面。你刚才说汤头能再改进?” 苏长河喝了口茶,慢悠悠道:“您这汤用大骨吊的,够鲜,但缺了点底味。下次试试加两斤老母鸡,骨头砸开熬,汤会更厚,喝着不寡淡。” 周老板眼睛一亮:“哎?这个我倒没试过!” “还有这鳝鱼丝,”苏长河继续说,“现在是单炒,下次试试加把笋丁同炒,笋子脆,能衬得鳝鱼更嫩,口感也丰富些。” “笋丁?”周老板摸着下巴琢磨,“有点意思……那胡椒起锅前撒,具体怎么操作?” “面煮好,鳝鱼丝和汤倒进碗里,最后抓一小撮白胡椒面,用热汤一冲,那股辛香劲儿正好窜上来,压腥又提鲜,您试试就知道了。”苏长河解释道,“这法子尤其适合秋冬,喝着暖和,还能解腻。” 周老板一拍大腿:“受教了!我这就记下来,下午就试试!” 苏长河起身告辞,周老板还在后面喊:“明天一定多带点黄鳝!我要试新做法!” 苏长河笑着应了。 有了周老板这个固定买家,以后泥鳅黄鳝河蟹再也不愁卖不出去了。 他赶着骡车直奔肉联厂。 中午想给清竹和孩子们做道红烧排骨,特意挑了带脆骨的肋排,这部位肉嫩骨酥,炖出来香得很。 肉联厂的排骨凭票八毛一斤,没票就得一块二,他掏了票,称了三斤,花了两块四。 接着又去了之前的那家中药铺。 店里弥漫着浓郁的药香,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中医正坐在柜台后诊脉,旁边俩徒弟在碾药。 老中医见苏长河进来,不像来看病的,抬眼问:“小伙子,抓药还是看病?” 苏长河把背篓往柜台上一放:“大爷,您这儿收药材不?” “收是收,得看啥药材。” 老中医放下脉枕,探过头来。这县城就他一家中药铺,平时病人不少,可稀缺药材总断货,急得他直转圈。 苏长河把背篓里的金荞麦倒出来。 “这……这是金荞麦?”老中医激动地扶了扶眼镜,“你这小伙子,从哪儿弄来这么多?” 金荞麦能清热解毒、活血化瘀,治肺病尤其管用,这年代肺病多,这药材一直稀缺得很,他铺子里早就断货了。 “山里采的,还有些。”苏长河说。 “收!当然收!”老中医赶紧喊徒弟,“快!给称称!” 俩徒弟七手八脚地挑拣掉杂草,称下来足有二十斤。“这药材金贵,我给你一块五一斤,咋样?”老中医搓着手问。 “您看着给就行。” 老中医数了三十块递过来,看着苏长河的眼神满是满意:“小伙子,以后采着好药材,尽管往我这儿送,价钱好说!” 苏长河接过钱,心里暗叹,这药材是真挣钱,就是得碰运气,不是每次都能采到这么多。 赶着骡子车回到家,路上苏长河心里计算着今一天挣的钱,菜市场卖鱼二十一块一毛,周老板的面馆挣八块七毛九,药材卖了整整三十块,共计五十九块八毛九分。 摸着鼓囊囊的口袋,他不过出了两趟摊,竟挣了壮劳力在纺织厂两个月的工资。 苏长河心情激动地双手驾车都有些发颤。 …… 苏长河怀揣巨款赶车回家,把骡子牵到以前清竹养鸡的地方。 林清竹以前养过五只老母鸡,结果没几天就被他偷偷卖了换赌资。 后来清竹心寒,再也不养了。 如今他把棚子收拾了出来,铺了层干草,正好当骡棚。 他从布袋里抓出两把豆子,又添了些草料,骡子吃得“吧唧”响,尾巴甩得欢快。 “爸爸!”屋里传来孩子们的尖叫,萌萌和兮兮迈着小短腿冲出来,像两只小炮弹似的扑进他怀里。 苏长河笑着把她们举起来,架在脖子上玩“开飞机”,惹得俩孩子咯咯直笑,小巴掌拍得他后脑勺“啪啪”响。 陪孩子们疯玩了一阵,苏长河进了厨房。 一个小时后,饭菜端上桌:红烧排骨炖得油光锃亮,土豆吸满了肉香;清蒸鲫鱼上面撒着葱丝,鲜嫩多汁;还有一盘清炒野菜,绿油油的看着清爽。 他自己在面馆吃过了,就坐在旁边盯着孩子们吃,“慢点吃,别噎着,红烧排骨一次只能吃两块,吃多了不消化。” 俩孩子嘴里塞得满满的,含糊地应着,小肚皮渐渐鼓了起来。 盯着孩子们吃完,收拾好碗筷,他把给林清竹留的饭菜装进饭盒,赶着骡子车到纺织厂去给清竹送饭。 …… 纺织厂。 林清竹在大门口等了一会儿,还没看到苏长河,不由担心起来。 倒不是怕苏长河不给自己送午饭。 而是怕他出了什么事。 越想越急,整个人心神不宁,来回踱步。 纺织厂维修间有个小年轻,叫王强,长得精神,人也不错。 他一直是林清竹的爱慕者之一。 之前,传出林清竹要和二流子老公离婚的消息,王强就在几个女职工的帮助下,对林清竹展开了追求。 林清竹没有搭理,让他很失望。 不过,他没有放弃。 王强的三叔是纺织厂食堂的主任,所以平时吃的伙食比较好。 正巧,他看见林清竹一直在厂子门口徘徊,一眼就确定她没有吃午饭。 王强连忙加快脚步,走了上去。 第37章八卦,你当她老公的面表白? “林清竹,在这干啥呢?” 王强看到林清竹在厂门口不知道干啥,一看就还没吃饭,就拎着饭盒喜滋滋地跑过去。 他笑的很开心,满眼都是林清竹清丽的身影,眼里的爱慕几乎要溢出来。 厂里像他这样喜欢林清竹的同志不在少数,就属他追求的最积极。 谁让林清竹是厂花呢? 皮肤不用擦雪花膏都那么白净,眼睛亮得像含着水,跟村里那些糙手糙脚的婆娘不一样,浑身透着股机灵劲儿,哪怕穿着灰扑扑的工装,也比旁人好看三分。 哪怕明知道她结了婚,厂里照样有不少小伙子惦记。 前阵子听说她要跟苏长河那个二流子离婚,好些人都偷偷卯着劲,想等她恢复单身就赶紧表白,王强更是其中最积极的一个。 他手里拎着两个饭盒,是一早就托后厨的三叔弄了俩硬菜,一份红烧肉炖土豆,油光锃亮的肉块堆得冒尖,一份是溜肥肠,撒着翠绿的葱花,配着白面馍馍,别提多香了。 他本来想着今天吃好的,打打牙祭,没想到竟在门口撞见了林清竹,顿时觉得是天赐良机,正好用这些好菜献殷勤。 这两道菜在厂里食堂可是稀罕物,红烧肉一份要八毛,熘肝尖六毛,抵得上普通工人一天的工资,一般人哪舍得吃? 也就他三叔是管后厨的主任,才能让他时不时开个小灶。 今天本想找个角落独享,没想到撞上了林清竹,这不就是老天爷给的机会? “林清竹,我看你平时总吃窝窝头,今天后厨有红烧肉和溜肥肠,我特意给你打的,咱找个地方一起吃饭吧!” 王强把饭盒往她面前凑了凑,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觉得这趟献殷勤准能成。 林清竹等得焦急,被人猛地叫住,还吓一跳,回头看见一张很眼熟的脸,但是想不起名字,很懵懂的问:“你是谁?有事吗?” 王强脸上的笑瞬间僵住,手里的饭盒差点没端稳。 他愣在原地,脑子里“嗡嗡”的。 他这么失败吗?追求这么久,到头来,人家连名字都没记住。 亏得他天天在她周围晃悠,能和林清竹接触的机会都不放过。 上周新出的的确良布料样本,是他主动递给林清竹的;上上周林清竹操作台上的纱锭松了,还是他抢着去修的! 林清竹当时还说了声谢谢呢! 见了这么多次面,咋能还不认识他呢? 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可看着手里的饭盒,又硬生生把那点挫败感压下去了。 没事儿! 以前不认识,现在认识也不晚! 没人能拒绝肉的诱惑。 这可是只有车间主任、书记那级别的才能吃上,普通工人一个月未必舍得打一次。 林清竹平时吃的都是窝窝头就咸菜,见了这肉,肯定会动心。 这么想着,王强深吸一口气,脸上又挤出笑容, 语气更热络:“是我啊,王强,生产车间的。前阵子还给你修过织布机呢,你忘了?” 林清竹心里装着事,胡乱点头:“哦,谢谢。有事吗?” 王强懵了!这姑娘咋回事?不是说了,请她一块吃肉吗? 他瞅着林清竹的目光一个劲往路口瞟,心里犯嘀咕,忍不住问:“你在等谁啊?” 林清竹压根没看他,眼睛盯着路口,脆生生回答:“等我老公。” “老……老公?” 王强像是被人迎面泼了盆冷水,整个人都懵了。 她居然还叫苏长河“老公”? 那个游手好闲、败光家底的二流子,凭什么让她这么惦记? 厂里明明传得有鼻子有眼,说他们早就过不下去了,就差扯离婚证了,怎么现在看这架势,不像这么回事? 王强不死心。 说不定她是等苏长河来办离婚的!对,肯定是这样! 王强强扯出笑,伸手想去拉她的胳膊,“别等了,他那人靠得住吗?你看我这肉菜,没钱没门路,可吃不着,不比你那窝窝头强太多,去我那儿吃呗?” 他唾沫横飞的劝说着,厂里不知多少人羡慕他这伙食。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一个好叔叔。 他正说得唾沫横飞,忽然见林清竹的丹凤眼眼睛“唰”地亮了,嘴角还不自觉地勾起,温柔得像春风拂过水面。 王强心里一喜,以为她被自己说动了,正要加把劲,却见林清竹快步从身边掠过,跑到厂门外。 王强顺着她的目光往路口看去,一个高大的身影赶着辆骡子车,正朝这边走来。 苏长河! 这才几天,二流子咋就赶上骡子车了? 苏长河把骡子车拴在老槐树下,手里拎着个鼓鼓囊囊的布包,大步走过来:“路上跟药店老中医聊了两句药材,来晚了,没等急吧?” 林清竹摇摇头,眼睛弯得像月牙:“刚下班呢。” 想到苏长河做饭的手艺,肚子就不争气地“咕”了一声,馋虫早就被勾出来了。 苏长河的目光落在一旁的王强身上,语气平淡地开口问道:“这位是?” 这小伙子穿着的确良衬衫,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自家媳妇,那点心思简直写在脸上。 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自家媳妇长得俏,以前自己又不争气,难免有人惦记。 但林清竹这姑娘看着软,骨子里却拎得清,不是几句甜言蜜语、几块肉就能打动的,就像她现在信他能把日子过好一样,他也信她。 林清竹回头看了眼王强,刚要介绍,却卡了壳。 叫啥名?自己咋没记住啊! 王强看着林清竹脸上的尴尬和歉意,知道她刚刚根本没听进自己说的话,心中一阵挫败。 “我叫王强,是林清竹的同事,生产队的。”他深吸一口气,强压着心梗自我介绍。 苏长河淡淡“嗯”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然后自然地揽过林清竹的肩膀:“走,咱找地方吃饭,今天做了红烧排骨和清蒸鱼,还有你爱吃的凉拌黄瓜。” 他晃了晃手里的饭盒,保温桶的缝隙里飘出浓郁的香味。 王强站在原地没动,心里像被猫抓似的。 这不对啊…… 传说里苏长河不是游手好闲的混子吗?怎么看着挺稳重?他看林清竹的眼神,那叫一个自然亲昵,哪有半点要离婚的样子?这俩人……感情好得很啊? 苏长河瞥了他一眼,见他还站着,想起这是媳妇的同事,总归要客气一句:“王同志没吃饭吧?要不一起?” 王强神色暗淡的直摆手,正准备说“不用了。” 谁要跟你们一起吃狗粮?找罪受吗? 远处突然传来个爽朗的女声:“清竹!王强!你们在这儿聊啥呢?” 来人是林清竹同车间的李梅,扎着高马尾,性格大大咧咧的,手里还攥着个干硬的窝窝头。 她刚从车间出来,没去食堂,一眼就看到了他们,尤其是看到苏长河,眼睛一亮:“苏大哥又来送饭啦?这都快三四天了吧,这么勤快,清竹你可太幸福了!” 李梅的话像根针扎在王强心上,他恶狠狠的瞪了一眼李梅。 天天送饭? 这么重要的事,李梅居然从没跟他提过! 他一直以为林清竹和苏长河早就貌合神离,自己还有机会,现在看来,完全是自作多情,跟个小丑似的。 李梅压根没注意到王强难看的脸色,伸手捅了捅他:“听说你让你叔做红烧肉了?还有溜肥肠?正好都没吃饭呢,一起吃点?” 她跟王强是发小,打穿开裆裤起就认识,说话向来直来直去。 王强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心里憋着火,却还是硬邦邦地应了声“嗯”。 他要是拒绝,反倒显得自己小气,尤其不能在林清竹面前落了面子。 四人一起往食堂走。 里面人声鼎沸,长条木桌旁坐满了吃饭的职工,搪瓷碗碰撞的叮当声、说笑的喧闹声混在一起,空气中飘着窝窝头和白菜汤的味道。 苏长河找了个靠窗的空位,刚把饭盒放下,周围的目光就“唰”地一下全聚了过来。 林清竹本就是厂里的焦点,往那儿一站,自带发光效果;她身边的苏长河,天天来送饭的,也都知道他是林清竹老公;再加上一直明里暗里追林清竹的王强也跟在旁边,这组合实在太抓人眼球了! “王强咋跟林清竹她老公坐一块儿了?” “他不是一直惦记林清竹吗?这是想干啥?” “没听说他俩要离婚啊,你看苏大哥天天给清竹送饭那热乎劲儿,多亲!” 一时间八卦心熊熊燃烧,原本吃完准备走的几个职工,脚步骤然顿住,又悄悄坐了回去,有好戏看! 第38章吃这么好,不过了??? 李梅打开自己的铝制饭盒,里面是两个黄澄澄的窝窝头,这是用精细面掺着红薯面做的,还加了点白糖,不像粗粮窝窝头那样剌嗓子,反倒带着股粮食的清甜。 她家在镇上开着个杂货铺,家境在工人里算得上宽裕,平时吃食总比旁人精细些。 “来,尝尝我的,我妈说精面养人,你们别客气!”她大大方方地把饭盒往桌子中间一推,眼睛却瞟向王强手里的饭盒,嘴角带着点狡黠的笑。 王强翻了个白眼,哪能不明白她的心思? 李梅最爱吃带肥膘的红烧肉,尤其是他叔炖的这种,酱香裹着油脂香,入口即化。 他今天这份红烧肉本就不多,看李梅这架势,怕是自己吃不了几块就得被她抢光。 王强心里舍不得。 这肉平时他自己都舍不得吃,得靠他叔偷偷留才能吃上一回。 但都答应了,也不好反悔。 王强心再不舍,还是把饭盒打开了。 “好香啊!” 李梅一闻到那股醇厚的肉香,立刻惊叹出声,眼睛都亮了。 王强脸上总算有了点得意的神色,抬眼对苏长河和林清竹介绍:“这是我叔做的红烧肉,他以前在县城大饭店当过大厨,现在是咱们厂的食堂主任,这手艺在镇上都数得着。” 他特意加重了“食堂主任”几个字,哪怕知道追求林清竹没希望了,也还是想在他们面前显显自己的门路,让他们知道,自己不是普通工人。 李梅早就按捺不住,拿起筷子就夹了块红烧肉,吃得满嘴流油,含糊不清地夸:“香!太香了!王强,谁要是嫁给你能天天吃上红烧肉,那真是太幸福了。” 吃人嘴短,她这话夸得真心实意。 王强没理会她的咋咋呼呼,只是把饭盒往林清竹和苏长河面前又推了推:“尝尝?我叔的拿手菜。” 李梅又夹了一块塞进嘴里,边嚼边对林清竹说:“清竹,苏大哥,你们快尝尝,王强家条件好,不在乎这点肉,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王强听到李梅的话,皱着眉头瞪了李梅一眼。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真来这肉就是想留给林清竹,在她面前露脸的,现在倒好,便宜了别人。 但当着外人的面,他也不好发作,只能装作没听见。 旁边一个相熟的工人凑过来,笑着打趣:“王大技术员,有好吃的也分咱一口呗?” 王强一听,脸色就有些不自然。 这一份红烧肉八毛,分出去一块就少一块,要是来几个人分,他自己还吃啥? 好在那工人也就开个玩笑,并没真动筷子,他这才松了口气,转头又催林清竹和苏长河:“你们快吃啊,别客气。” 在他看来,苏长河平时估计就啃啃窝窝头,哪舍得吃这么奢侈的肉,肯定不好意思动手。 苏长河却笑着摆了摆手:“不了,我们自己带了。”说着,他把带来的三个饭盒一一打开。 第一个包里是红烧排骨,色泽红亮,每块排骨上都裹着浓稠的酱汁,肉质看着就酥烂。 第二个包里是凉拌黄瓜,翠绿欲滴,上面撒着星星点点的蒜末。 第三个包里是清蒸鱼,香气四溢,鲜香嫩白,肉质细腻,旁边还摆着四个白面馒头,暄软得能捏出窝来。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刚才还在说笑的职工们都看傻了眼。 这哪是家常便饭啊? 这卖相,这香味,比国营饭店的小炒还像样! 国营饭店里一份红烧排骨要一块二毛,凉拌菜七毛,还有清蒸鱼,那个头,少说也要一块八毛钱,寻常人家一年到头也舍不得去吃一回,顶多逢年过节打打牙祭。 苏长河这一顿饭,抵得上普通工人好几天的工资了! “我的天,这也太丰盛了吧?他家是发大财了?” “这卖相,比国营饭店的还好!” “吃这么好,不怕把家底吃空了?” 议论声低低地传开,满是惊叹和不敢置信。 王强看着那盘油光锃亮的红烧排骨,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那碗红烧肉跟这个比起来,简直像掺了水的酱油汤。 李梅更是瞪大了眼睛,手里的筷子都忘了动,嘴里的肉突然就不香了。 林清竹看着满桌的菜,无奈地瞪了苏长河一眼,心里直嘀咕:这男人,就算日子好了,也要俭省过,做点简单的家常菜就行,偏要每次弄这么丰盛,不知道的还以为家里要摆宴席呢。 李梅咽了咽口水,结结巴巴的问:“清竹……今天你家是啥大日子吗?弄这么丰盛” 林清竹被问的有点意外,摇摇说:“没有啊!没啥大日子啊!” 李梅更迷茫了。 没啥大日子你家吃这么好干啥?一道道色香味俱全的菜,一看就不便宜。这比厂长家的伙食都强啊! 王强也很好奇,“苏同志,你这是在哪个饭店买的?看着太地道了” 苏长河边给林清竹夹菜,边说:“我自己做的。” 王强很震惊。 他也是吃过好东西的,他三叔更是“大饭店出身”的大厨,但面前的这桌菜,无论是从卖相还是香味,都完胜他三叔做的,一个乡下汉子怎么可能有这本事? 林清竹没好气地白了苏长河一眼,有些舍不得:“天天做这些荤腥的,就不能来点素的?油得都快冒泡了。” 苏长河一本正经地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小饭盒,里面是凉拌黄瓜:“有素的啊。” 林清竹伸筷子去夹,察觉到不对劲。 嗯?凉拌黄瓜配的什么菜?怎么圆滚滚的? 仔细一看,里面竟然配着油炸花生! 颗颗均匀撒着供销社的精细盐。 “你管这个叫素菜?” 她瞪着苏长河,“这里面放了多少油!” 花生这玩意不算顶贵,但这玩意油炸特别费油,还需要配着精细盐才好吃。 平常人家也就过年才舍得炸花生当作年节菜来吃,他居然拿来配黄瓜? 王强:“……” 他叔做花生都数着粒放。这人用炸花生配黄瓜? 李梅:“……” 周围众人:“……” 这哪是吃菜,这是吃钱啊! 苏长河却像没事人似的,招呼道:“都愣着干啥?吃啊。” 说着夹了黄瓜花生放进林清竹碗里,“尝尝这个,特意给你做的,配黄瓜不腻。” 林清竹没好气地吃了一口,眼睛一亮,黄瓜清香爽脆,炸花生米咸香酥脆,太好吃了,解腻又不寡淡,忍不住又夹了几筷子。 李梅看着她吃得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苏大哥……我……我能尝尝不?” 王强的红烧肉她还能厚着脸皮蹭,可苏长河这菜,看着就金贵得很,而且厂里食堂根本买不到,得去县城的国营饭店才能吃到像样的,没想到林清竹一顿午饭就这么丰盛。 简直奢侈得不像话。 第39章吃货,好贵啊 李梅看着满桌平时根本吃不到的菜,馋的流口水,却举着筷子,迟迟不敢落下。 这哪是寻常人家的饭菜? 没逢年没过节,她又不是林清竹的亲戚,也不是啥重要人物,就是普通同事,哪敢吃这么金贵的东西? 红烧排骨泛着油光,清蒸鱼闻着鲜香,连黄瓜都绿得发亮,看着就费了不少功夫。 李梅狠狠咽了一口唾沫,艰难的放下筷子,默默的拿起自己的精米窝窝头,嚼在嘴里却味同嚼蜡。 林清竹看她那纠结样,忍不住笑了,夹起一块炖得最软的排骨放进她碗里:“尝尝吧,他做了一大锅,吃不完的。” 李梅低头一看,苏长河带来的大饭盒里,果然一半堆着排骨,一半嵌着金黄的玉米段,满满当当冒了尖,真跟不要钱似的。 她心里直嘀咕。 清竹家这是发大财了? 肉跟捡来的一样? 她小心翼翼地咬了口排骨,牙齿刚碰到肉,骨头就“啪嗒”掉了下来,炖的也太软烂了!混着玉米的清甜,香得她差点把舌头吞下去。 “我的天……”她含糊地赞叹,“比过年大师傅做得还好吃!” 吃完排骨,李梅又眼巴巴的看着清蒸鱼,喉咙滚了滚,怯生生地问:“清竹……那鱼……我能吃一口不?” 那模样,活像个讨糖吃的小孩,哪还有刚才抢王强红烧肉吃的理直气壮。 林清竹被她这模样逗笑了,点了点头。 李梅赶紧夹了块鱼肉,鱼肉软嫩,鲜香味美,她吃得心花怒放,目光又转向那盘黄瓜花生,刚要开口,旁边的王强忍不住了,没好气地说:“吃吧吃吧,刚才吃我红烧肉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客气!” 李梅脸一红,嘿嘿笑了两声,也不管他,只看向林清竹。 林清竹笑着点头:“吃吧,都尝尝。” 黄瓜清脆爽口,正好解了肉的腻。 李梅吃得眉开眼笑,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吃过这么香的饭。 王强看着她那没出息的样,心里憋着股劲。 美食当前,不吃白不吃,他就不信了,一个乡下汉子做的菜,能比他叔二十年的厨艺还好? 他夹起一块苏长河做的排骨,刚嚼两下,脸色就变了。 肉质嫩得不像话,酱汁裹得均匀,香而不齁,连骨头缝里都渗着鲜,比他叔靠酱油和糖堆出来的浓味,多了层说不出的清爽。 再对比自己饭盒里的红烧肉,瞬间觉得油腻得发闷。 王强放下筷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不得不承认,他叔那三十年的厨艺,在苏长河这桌菜面前,输得彻彻底底。 周围的职工们看得都眼红了,交头接耳的声音越来越响。 有人掰着手指头算:“这一桌菜,比村里办席还丰盛!咱这儿办桌席,也就八菜一汤,大多还都是素菜,肉菜也就一两道,还没啥油水,也就两三块得菜钱,苏长河一顿中午饭就两道荤菜,还是红烧排骨,清蒸鱼这样的硬菜,油水这么足,再加上白面馒头,怕是得七八块!” “七八块?那可是普通工人七八天的工资!”有人咋舌,“苏长河这是疯了?这一顿饭,吃掉小半月口粮?清竹她老公是挖到矿了?” 旁人不理解,但眼里的羡慕藏不住。 谁不想顿顿吃这样的饭菜?油亮的肉、鲜美的鱼,连素菜都放着平常舍不得用的炸花生,这日子过得也太滋润了。 这顿饭吃了足有一个钟头,四个人都吃得直打饱嗝。 苏长河带的饭菜实在太多了,大饭盒里的排骨玉米还剩小半,清蒸鱼吃得只剩鱼骨,拌黄瓜吃的一干二净。 李梅揉着肚子,瘫在椅子上直哼哼:“撑死我了……苏大哥,你给清竹一个人送饭,怎么装这么多?” 王强也没好到哪儿去,摸着吃撑的肚子,看着桌上几乎见空的饭盒,心里五味杂陈。 苏长河是生怕林清竹饿着? 带这么多菜,光是那碗排骨就够三四个人吃了。 以前总觉得他是个不着调的,现在才看明白,他对林清竹是真上心。自己那点殷勤,送个热水袋、修个机器,跟这顿满是心意的饭菜比,简直像过家家。 林清竹跟着他,会幸福的…… “叮铃铃”上班铃响了,林清竹赶紧站起身,拍了拍苏长河的胳膊:“我先去车间了,你路上慢点。” “嗯,晚上来接你。”苏长河笑着点头,开始收拾桌上的空饭盒。 一下午,纺织车间的同事有事没事总来找林清竹搭话,或打趣她有福气,或打听苏长河的营生,语气热络。 林清竹心里明白,也没当回事,依旧低头专注工作,待人接物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 苏长河从纺织厂出来后,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赶着骡子车在县城转悠,心里盘算着今天的进项:摆摊卖鱼,二十一块一毛钱;给周老板的黄鳝,河蟹等结了八块七毛九,金荞麦一块五一斤,二十斤,卖了三十元。 他摸出钱包数了数,大团结有四张,剩下的毛票、角票加起来也有十几块,没错。 把大团结仔细叠好塞进内袋,剩下的钱用麻绳捆成砖头似的一摞,外头裹了层厚油纸,贴身揣进兜里。 路过街角一家“巧手裁缝铺”,木牌上写着“量体裁衣,旧衣翻新,零活修补”。 他找好空地,翻身下车,拴好骡子,推门走进这家裁缝店。 店里弥漫着布料和樟脑的味道,一个中年妇女正踩着缝纫机,墙角摆着老式锁边机,铁熨斗搁在煤炉上,货架上堆着各色布料、针线、纽扣,墙上挂着几件做好的成衣,款式简洁,针脚细密,看得出师傅很专业。 “师傅,做衣服。”苏长河开口。 妇女停下机器,抬头打量他:“自己穿?” “给我媳妇和俩孩子,”苏长河指了指货架,“给她们扯点花布做新衫。” 老板娘愣了下,上下打量他:“不给自己做件?” 苏长河这才低头看自己,靛蓝粗布褂子袖口磨破了边,裤子膝盖打了块补丁,布料洗得发白发硬,裤脚还沾着泥点。 他苦笑:“光顾着她们了,倒没瞅见自己这模样。我自己也做一套。” 老板娘笑着点头,“看你身板正,做身新的肯定精神。” 她取过纸笔:“报尺寸吧。” “我媳妇肩宽一尺一,腰围二尺一,身长二尺五;萌萌身高三尺二,兮兮二尺八……” 苏长河报得又快又准,活了两辈子,家人的尺寸早刻在心里,“孩子长得快,衣服按尺寸做大两公分。” 老板娘麻利记下来,写了张布料单递给苏长河:“按这个去东边‘瑞丰布庄’买,我熟,报我名号能便宜两成。自己带料做,又合身又省钱。” 苏长河接过单子折好,笑着道谢,转身往东边的布料店去。 第40章瞎折腾,你想血本无归? 县城东,布匹交易市场。 人来人往,各色布料在摊位上铺开。 苏长河走进“瑞丰布庄”,店里货架上码着棉布、斜纹布,最显眼的是几匹的确良,摸起来滑溜溜的。 “要点啥?”布庄老板是个精瘦的老头,拨着算盘问。 苏长河把布料单递给老板,说:“我是巧手裁缝铺的老板娘介绍来的。” 接着指着那匹月白色的确良:“这个,扯六尺。” 又指向角落里堆着的粗棉布,“那个,来八尺。” 听到这话,周围挑布的顾客都看了过来,的确良是时下最时兴的料子,一尺要一块二,贵得很;粗棉布才三毛一尺,糙得能磨皮肤,这汉子买这么好的又买这么差的,图啥? 苏长河没管周围人的异样,老板量好布料,苏长河付了钱,抱着布料往“巧手裁缝铺”走。 清竹和孩子们几年都没有添过新衣服了,旧衣服补了又补,以前浑,让她们跟着受委屈,如今日子好起来,总得让她们穿得好些。 那粗棉布给自己做衣服干活穿,耐脏耐磨。 回到“巧手裁缝铺”,中年妇女正踩着缝纫机,见他拎着布进来,刚要打招呼,就看见他手里拿着的的确良。 “你这……” 她指着那匹月白色的确良,眼睛都直了,“这料子金贵得很,做件上衣得小半个月工资,干部家属都未必舍得买,你真下血本了!” 裁缝店老板娘小心接过布料,麻利开了取货单,“三天后来取,保准合身。” 苏长河接过单子揣好,看了眼布料,想象清竹穿上这个颜色一定好看! 从裁缝铺出来,苏长河赶着骡子车直奔供销社。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搞钱。晚上抓鱼,上午卖鱼和给面馆供货,但下午的时间也要利用起来。 上次趁着下午时间去山上采药,虽然收获颇丰,但是太靠运气了,不能长久,得找其他赚钱的营生。 上辈子他开过星级酒店,最拿手的就是面点,发面的暄软、烫面的筋道、酥皮的层次,他闭着眼都能拿捏得恰到好处。 蒸的糖包能爆出流心,炸的糖糕外酥里糯,就连最普通的馒头,都比旁人做的多几分麦香。 这手艺,搁现在的县城,准能闯出条路子。 “同志,要十斤特一粉,五斤标准粉,再来两斤绵白糖、一瓶菜籽油。”苏长河往柜台前一站,报数干脆利落。 售货员还是那个戴眼镜的姑娘,见他买这么多细粮,笔都顿了下:“特一粉要票的,你有吗?” “有。”苏长河掏出兜里的粮票,“多给我来点酵母,要新到的那种。”做面点,发面是关键,好酵母发出来的面才够喧软。 旁边货架上摆着些干香菇、黄花菜,他又抓了两把:“这个也来点,做馅料用。” 付了钱,把面粉、糖、油一股脑搬上骡子车,苏长河又往肉联厂赶。 这会儿肉联厂快下班了,剩下的肉都在打折处理。 他一眼瞅中那扇五花肉,肥瘦相间正合适:“这扇肉全要了,再给我来三斤纯瘦肉,剁成馅。” “哟,苏师傅今天买这么多?” 卖肉的师傅认得他,笑着挥刀,“给周记面馆送货还不够,自己家要开荤?” “琢磨着做点馄饨、包子馒头,给孩子们尝尝鲜。”苏长河笑着应。 五花肉剁馅,加香菇、葱姜,做肉馄饨、包子;纯瘦肉拌上粉条,能做素肉包;再用特一粉发面,蒸几笼白面馒头,明儿一早就能去早市试试水。 肉称好,用油纸包了三大包。苏长河把东西都码在骡子车上,车板堆得满满当当,往家的方向赶。 苏长河赶车路过杂货铺,给俩丫头买了两串糖球、一包江米条,都是孩子们爱吃的。 到家卸了东西,他扛着砍刀就往后山去。 蒸馒头馄饨、包子需要的蒸笼、箩筐这些家什,不用买,他自己会做。山里的老藤韧劲足,竹子粗细匀称,正好能用。砍了半捆藤条、几竿青竹,捆成扎实的一担,挑着往村里王大爷家去。 王大爷在村口种了半亩菜园,韭菜绿油油的,白菜包得紧实,是村里种菜最上心的。 苏长河老远就喊:“王大爷,忙着呢?” 王大爷直起腰,见是他,眯眼笑了:“长河啊,这阵子瞧着精神多了!不像以前……”话说一半顿住,差点顺嘴说出“二流子”三个字,赶紧改口,“砍这些竹子藤条干啥?” “做点蒸笼、箩筐,有用。”苏长河放下担子,指着菜园,“您这韭菜、白菜真好,卖给我点呗。” 王大爷愣了,卖给你?村里谁家不种点韭菜白菜?多的能喂猪,咋有人花钱买? 转念一想,苏长河以前懒得下地,家里的地都荒了,根本啥都没种,全靠老婆养着。现在看着人模狗样了,又不知道想折腾啥? 王大爷上下打量苏长河,嘴上却应:“要多少?拿去吃就是,不值啥钱。” “韭菜要二十斤,白菜也来二十斤。”苏长河报了数。 “啥?”王大伯手里的瓢差点掉地上,“你家就四口人,吃得了这么多?” “不是自家吃,做点馄饨、包子去集上卖。”苏长河说得实在,“大概要做个几百个。” “几百个?” 王大爷听了,惊得直咂舌,皱着眉头说:“你瞎折腾啥呢?集上卖馄饨、包子的没有十家也有八家,张屠户家的肉馄饨、包子、李婶的菜团子,哪个没卖了十几年?你这半路出家的,能卖出去?” “试试呗,不试咋知道。” 苏长河笑着递过烟,“您就说卖不卖吧,价钱按市价来。” 王大爷接过烟卷,没点燃,叹了口气,这小子以前浑,现在倒肯下力气,可挣钱哪有这么容易?要真能赚钱,大家早就一窝蜂的都去了,那还等到现在? 集上的馄饨、包子,一天能卖出去几十个就不错了,做几百个? 怕是得剩一大半。 这要是卖不出去,菜钱、面钱全得赔进去…… 王大爷摇摇头,眼神里带点惋惜,仿佛已经看见苏长河血本无归,深受打击的颓样,好不容易赚点钱,都亏进去了。 第41章三光 “拿着吧,不要钱,自家种的,多的是。” 王大爷抡起镰刀,在自家自留地里麻利地割着韭菜,一捆捆白菜,码得整整齐齐,往苏长河的骡车上丢。 他以前是真瞧不上苏长河,不但游手好闲,对媳妇还不好,活着就是个祸害。 可这阵子见他天天河边、县城两边跑,倒腾卖鱼,心里早改变看法。 哎!算了,虽然不是啥正经营生,只要肯干就行,就算买卖不成,也比整天吃喝赌混日子强多了。 “那哪行。”苏长河看着一车的菜,连忙掏出毛票,“韭菜市价一毛二一斤,二十斤两块四;白菜八分一斤,二十斤一块六,总共四块,给,您收好。” 他数出四张整齐的毛票,塞到王大爷手里。 王大爷捏着钱愣了愣,这小子真不一样了! 给钱这么爽快,在不是以前爱占小便宜,讨人嫌的模样了。 看来卖鱼是真挣着钱了,不然哪舍得买骡子,还这么大方买菜? 隔壁的张婶是村里的“消息通”,谁家针头线脑的事都瞒不过她,自从知道苏长河是从河里捞鱼赚钱后,早跟街坊念叨开了:“听说了没?苏长河能耐了,那河里的鱼都快成精了,谁都捞不着,就人家苏长河捞着赚钱了!” 村里早传开他卖鱼挣钱的事,谁都吃惊,以前连锄头都懒得摸的人,现在竟能天天挣现钱了,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苏长河笑着跟王大爷道:“明天还来收菜,您多留点新鲜的。” 王大爷摸着毛票愣在原地。 城里卖包子的哪个不是经营几十年了,都是小本生意,起早贪黑才勉强糊口,这小子连蒸笼还没做好,就敢说明天再来? 他哪来的底气?真以为钱都是那么好赚的? …… 苏长河拉着慢车的菜回来,把骡车停在院门口,俩丫头举着啃剩的糖球棍跑过来,见他进门,立刻扑过来,仰着小脸要帮忙:“爸爸,我帮你。” “乖,离这些竹子远点,有刺。”苏长河笑着摸了摸俩丫头的头,把她们往屋里推,“去屋里玩布娃娃吧,爸爸弄好给你们做好吃的。” 俩丫头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屋,苏长河才挽起袖子开工。 选用生长3-5年的老竹,削去硬皮,用篾刀削去外层竹青和内层竹黄,接着锯成15厘米左右的圆筒,作为蒸笼的侧壁。 底部保留竹节作为天然隔层,便于蒸汽流通。 将竹子劈成宽度约2厘米的竹片,浸在温水里泡软。 这样编出来的不容易裂,还透气。 将竹片弯曲成圆形,用藤条固定接缝处,藤条用沸水烫过,韧性更足,编笼圈时不容易断。 用竹片编成拱形盖,作盖体,边缘需与笼身严密贴合。 他家灶台是二尺宽的铁锅,蒸笼需得直径一尺二,才能正好架在锅上。总共编三层,每层能码五十个包子,算下来一笼能出一百五十个。 等编完三个蒸笼、四个装包子的藤筐,把蒸笼搬到厨房,沸水杀菌,晾干后涂食用油防裂。 这些家伙什弄好,苏长河开始准备馅料。 今天先备三样馅:五花肉香菇馅、韭菜鸡蛋馅,再加个白菜粉条馅,荤素都有,总能合些人的口味。 剁肉时,他选的是带点皮的五花肉,肉丁切得细碎却不烂成泥,还留着点肉筋的韧劲。 “上辈子后厨的张师傅总说,”他边剁边回想,“剁馅要‘三分肥七分瘦’,刀刀见筋,才能咬出肉香;最怕图省事用绞肉机,那肉味都绞散了,吃着跟嚼棉絮似的。” 果然,剁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肉馅散发出那种紧实的肉香,他这才停手,往里面加了提前泡发挤干的香菇碎。 香菇得用温水泡,泡出的水别扔,滤掉渣子,分三次倒进肉馅里,再顺着一个方向搅,直到水分全被肉吸进去,这样肉馅才嫩,还带着菇香。 再撒把姜末、葱花,淋点酱油和小磨香油,搅得肉馅能在筷子上挂住,才算成。 素馅更讲究新鲜。嫩韭菜摘去老根,清水里淘洗三遍,甩干水分后摊在竹筛上晾着,等水汽收得差不多了,才抓起来切成半寸长的段。 “韭菜得最后切,不然出水快,拌进馅里就塌了。” 把韭菜碎倒进肉盆,又添了两勺姜末、小半碗凉透的花椒水,捏起盐罐抖了半勺盐,最后淋上两滴香油,这是提香的关键,多一分则腻,少一分则寡。 接着是白菜馅。白菜帮撕去老筋,叶子剁碎,装进纱布里使劲攥,把白菜多余的分水攥干净,粉丝冷水泡软,剪成小段,沸水煮一分钟捞出沥干,拌少许香油防粘。 将白菜、粉丝、拌在一起,加葱花、盐、糖、香油,用手抓着馅料顺时针匀匀地推,让粉丝和白菜碎裹成一团,直到每粒白菜都挂上了粉丝。 “张师傅还说,‘不怕做不好,就怕不用心’。” 他揉着馅料笑了,这手艺是上辈子刻在骨子里的,如今重新拾起来,正像久别重逢的老友,熟稔得很。 馅料备好,他又取过特一面粉,舀了三大瓢倒进陶盆里。 从灶膛里摸出个温热的面碗,倒了半碗温水,撒上两小勺酵母,用筷子搅得化开,静等三分钟。 这是“醒酵母”,得让菌子先“活”过来。 等水面浮起细密的小泡泡,他才把酵母水缓缓倒进面粉里,左手扶着盆沿,右手攥着面团顺时针揉起来。 面粉遇水渐渐成团,起初还糙得很,他就把面团往案板上“啪啪”摔打,摔一下,转半圈,再揉两下,力道顺着胳膊传到掌心,面团在手下慢慢变得光滑、瓷实,像块温润的玉。 “揉面得‘三光’,盆光、案板光、手光,”他边揉边观察,确定面团光滑不粘手,才停手。 最后把面团揉成个圆滚滚的剂子,放进盆里,盖上块湿润的笼布,推到灶膛边暖和的地方醒着,那里余温刚好,能让面团慢慢发起来,等会儿就会变得胖乎乎、暄腾腾的。 堂屋的两个小丫头早按捺不住,脚丫子“啪嗒啪嗒”踩着地面,跟两只嗅到肉香的小奶狗似的,一前一后扑到厨房门口,扒着门框往里瞅。 萌萌踮着脚,小脑袋从门框上探出来,眼睛瞪得溜圆,盯着案板上油亮亮的肉馅直吸鼻子:“爸爸,你在剁肉肉呀?是要做什么?” 兮兮跟在姐姐身后,小手抓着门框边的木棱,奶声奶气地接话:“我闻着好香呀……有鸡蛋味!爸爸,是不是给兮兮做包子?” 第42章小馋猫 俩小家伙一想到有包子,立刻扑上来抱住苏长河的腿,小脑袋在他裤腿上蹭来蹭去,小奶音黏糊糊的:“爸爸,现在有包子吃吗?闻着好香呀……” 苏长河被她们缠得心里软得一塌糊涂,笑着捏捏兮兮的脸蛋:“还没做呢,面刚发上,急啥?” 兮兮不理解,为啥她闻着味道都这么香了,爸爸还说没有做呢? 继续拉着苏长河的大手,不停地晃悠,撒娇要吃的:“爸爸,想吃,爸爸做的什么都好吃!” 苏长河被她晃得胳膊发酸,没办法,正想着怎么哄孩子,就看到案板边的菜椒,青亮亮的,是林清竹在自家院里种的,本想摘了做馅料用,这会儿拿起来在兮兮眼前晃了晃,“喏,先尝尝这个?” 兮兮眨巴着大眼睛,不认得这玩意儿,只觉得绿油油的好看,而且是爸爸给自己的,肯定好吃,毫不犹豫地拿过来,塞进嘴里。 旁边的萌萌却认得了,那是妈妈种的辣椒,炒菜时放一点,辣得嗓子冒烟! 她赶紧拽妹妹:“那是辣椒!辣的!不能吃。” 可妹妹已经攥着菜椒往嘴里塞了一小口。 “咔嚓”一声,脆生生的。 兮兮刚嚼了两下,小脸瞬间皱成一团,眼睛辣得泪汪汪的,嘴里“呸呸”直吐,辣得直吸气:“辣!辣!不好吃!” 苏长河笑得直不起腰,一手拍着大腿,一手去给她顺背。 萌萌也笑得咯咯响,见妹妹辣得脸都红了,眼泪不由自主地流,赶紧转身去桌角拿过水壶,倒了杯凉白开递过去:“快喝点水!” 小宝抱着水杯“咕咚咕咚”灌了大半杯,才算压下那股辣劲,腮帮子还红扑扑的,小嘴辣得红了一圈,“嘶哈斯哈”的嘟着嘴,指着苏长河和萌萌就嚷嚷:“粑粑坏!姐姐也坏!欺负兮兮!我要告诉妈妈!” 苏长河赶紧蹲下来,掏出江米条塞进她嘴里,抱着兮兮哄着说:“爸爸错了,给你吃江米条,一会儿就不辣了,等会儿有肉包子,给兮兮吃最大的好不好?” 丫丫含着江米条,甜味慢慢压过辣味,小脑袋还是气鼓鼓地扭向一边,神情特傲娇,眼睛却止不住地悄悄看苏长河:“哼!我要两个大包子,不然就告诉妈妈。” “行,两个就两个。”苏长河笑着应下,看萌萌在旁边抿嘴笑,又补充道,“萌萌也两个,都给你们留最好最大的。” 面发好了,蓬松的一团,用手指戳下去一个圆圆的坑,不一会儿就恢复原状。 第一步是排气,把发酵时产生的气孔揉匀,不然蒸出来的包子会有大空洞。 苏长河把面团倒在案板上,撒了点干面粉,手掌按住面团不停反复地揉压,直到面团重新变得光滑紧实。 第二步是分剂子。很简单,就是用刀把面团切成均匀的小块,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案板上,苏长河数了数,不多不少,整整一百五十个。 分切的剂子比一般市场上的要大一些,市场上的包子,一个重量大约一两,苏长河非要加量不加价,一个重量要一两二,让人觉得能占到便宜,这也是一种营销策略。 擀皮时,他左手捏着剂子转,右手持擀面杖,从边缘向中间擀,擀出的皮中间稍厚、边缘薄,每个都差不多大小的圆。据说这样擀皮,包子卖相好,包馅时也不容易漏。 包馅更是利落。 舀适量五花肉香菇馅放在皮中间,他左手托着皮,右手拇指按住馅,食指和中指配合着向上推皮,指尖翻飞间,一圈均匀的褶子就捏了出来,最后在顶端拧个小结,一个圆滚滚的包子就成了,捏出的 18道褶子匀匀整整,透着皮能隐约看见里面的肉馅,油光闪闪的。 韭菜鸡蛋馅要包得更紧实些,因为韭菜容易出水,松了容易塌形。 白菜粉条馅则要多放半勺,这馅水分少些,粉条遇水才胀,蒸出来形状才饱满。 苏长河手快,没一会儿案板上就码了两排,白花花的像小雪堆。 每个包子皮都薄如蝉翼,能清晰看到里面的馅料,却不会轻易破皮。 俩丫头早搬了小板凳蹲在旁边,眼睛看的眼花缭乱的,一不小心就看呆了:“爸爸,你手好快!” 萌萌数着案板上的包子:“一个,两个,三个……”手指不够用了,还借了兮兮的手指接着数,还是数不过来。 最后只能崇拜地看着苏长河:“爸爸好棒!爸爸包了好多……好多的包子。”说着,手还夸张地在空中画了个大圆。 整整一百五十个包子,每个馅料包了五十个。 把蒸锅放灶上,加适量的水,蒸笼里垫上刷了油的玉米叶,把包子一个个摆进去,间距留得均匀一些,这些都是为了防止包子蒸时膨胀粘在一起。 盖上木盖,灶里添了把硬柴,保持中火。 “蒸包子的‘上汽后计时’,”“素馅 12分钟,肉馅 15分钟,火大了皮会裂,火小了发不起来。” 时间一到,揭开锅盖的瞬间,白花花的蒸汽“腾”地涌出来,厨房里充斥着各种麦香、肉香、菜香,让人闻一口就忍不住想吃。 蒸笼里的包子个个鼓着圆肚子,皮白得发亮,手指按一下,暄软回弹,褶子缝里还沁着点油星。 苏长河每种馅料都拿出来四个,留给自己和家人吃。 剩下的包子趁热装进藤筐,盖上干净的棉布,是为了锁住热量,免得凉了塌皮。 萌萌和兮兮闻到香味早就忍不住了,小短腿噔噔跑过来,仰着小脸瞅着藤筐里的包子,眼睛亮得像落了星星。 “爸爸,好了吗?” 兮兮踮着脚尖够筐沿,差点就够到了,被苏长河眼疾手快地拦住:“烫,先去洗手。” 苏长河笑着拍开兮兮的手,拉着两个小姑娘到院里,在井台洗干净小手,擦干净水渍后,包子凉的差不多了。 苏长河自己拿了个韭菜鸡蛋馅的,掰开来看,面皮能拉出细细的麦香银丝,肉馅和韭菜裹得紧实,咬下去先是面皮的暄软,接着是肉粒的弹牙,混着韭菜的清辣,鲜得恰到好处,一点不腻。 “嗯,成了。”他满意点头,上辈子的手艺没丢,面发得刚好,馅调味也准,比预想的还出彩。 确认做得很成功,这才给孩子们一人递一个:“慢点吃,小心烫。” “谢谢爸爸”俩丫头异口同声,接过包子,先是小心地吹了吹,接着就‘嗷呜’一口往嘴里塞。 萌萌咬了一大口,韭菜馅的油汁顺着嘴角往下淌,她也顾不上擦,含混地喊:“香!比外面买的香好多倍!” 兮兮捧着白菜馅的,小口小口啃着,眼睛眯成月牙,边吃边点头,腮帮子鼓得像塞了俩小包子。 看着俩孩子吃得狼吞虎咽的,苏长河生怕她们噎着,各自到了一杯水递到她们身边。 给俩丫头的盘子里各又放了一个包子后,苏长河叮嘱她们:“慢点吃,不要吃撑了。” 话音刚落,兮兮攥着个没咬完的韭菜鸡蛋馅包子跑过来,嘴里塞得鼓鼓囊囊,脸颊泛着油光,仰着小脸拽苏长河的裤腿,含糊不清地说:“粑粑,你说……多给我一个……大包包。” 苏长河低头瞅着她,嘴角的笑意怎么也压不住。这小丫头,嘴里手上都不闲着,还想着要多占一个包子。 他弯腰捏了捏她油鼓鼓的小嘴:“小馋猫,嘴里的还没咽呢,就惦记下一个?” 兮兮急得直跺脚,空着的手紧紧地抓着苏长河的裤脚,黏糊糊的:“要……就要多一个……” 没办法,这个年龄段的孩子不知饥饱,给她多少都敢往嘴里塞,只能哄着。 苏长河弯腰刮了下她的小鼻子,声音放软:“晚上好不好?”“晚上你和妈妈一起吃,比姐姐多吃一个,成不?” “好呀!”兮兮眼睛瞬间亮了,赶紧把嘴里的包子往下咽,噎得直拍胸口,“爸爸要记着哦!我们拉钩!” 她伸出油乎乎的小拇指,非要跟苏长河勾一下才肯罢休。 “拉钩。” 苏长河笑着跟她勾了勾手,又摸了摸她软乎乎的头发,“去跟姐姐玩,爹去县城了。” 萌萌在旁边看着,抿着嘴笑,手里还小心翼翼捧着没吃完的包子,轻声说:“爸爸路上小心。” 苏长河应了声,转身去厨房把蒸屉搬上骡车,用绳子捆结实,确保不会晃掉。 竹编的蒸屉摞得老高,被棉布盖着,里面的包子还热乎,香味顺着缝隙往外钻。 “爸爸走了,你们在家,要乖乖的哦。” 苏长河赶着骡子车出了院门,往县城的方向。 第43章谁让你来这条街卖包子的? 县城,兴旺街集市 这里的集市比菜市场附近热闹十倍不止。 人山人海,街面上挤得满满当当,叫卖声、自行车铃铛声、讨价还价的吵嚷声混在一起,像一锅沸腾的粥。 集市是一整天的,上下午都有。 上午卖新鲜菜的多,到了下午,售卖的东西的种类就更多了,有食物、有瓜果、有日用品、有修自行车的…… 更有不少人,拖家带口地逛集市。 这里的摊位是流动的,有摊主东西卖完了或感觉没什么时候生意了,就会自觉离开了,立刻就有其他摊主补上。 苏长河瞅准个空档,赶着骡车挤了进去。 他旁边的摊位,左边是个卖针头线脑的大爷,竹筐里摆着各色纽扣、顶针、松紧带,右边是个卖旧书摊的,卖旧报纸,小红本语录等的红色书籍,跟他的包子摊八竿子打不着,倒省了竞争的麻烦。 卖杂货的大爷瞅了瞅苏长河车上的棉布,笑着搭话:“乡下来的?小伙子,你不常进城吧?” “嗯,乡下来的,第一次来集市上出摊。” 苏长河扯下棉布,一边把装包子的油纸拿出来,还有夹包子的竹夹,一边回答:“大爷,有事嘛?” 大爷摇摇头,皱紧了眉头:“我说呢,你要是常来这边的集市,怕是就不来这卖包子了。” 苏长河手里的动作顿住:“嗯?这集市有啥讲究?” 难道有什么潜规则自己不知道? 大爷神秘一笑,没接话,倒是隔壁卖旧书的大叔凑了过来:“小伙子,你不知道?” “咱这兴旺街,卖包子的就认两家?一家是街东头的王记,那是抗战时期就存在的老店,风风雨雨几十年,真正的老字号,还有一家街西头的李记,人家手艺好,有自己蒸包子的秘诀……”。 “就她们两家?其他卖包子都不来?”苏长河挑眉。 “以前也有别家来试过,只不过嘛……” 旧书大叔啧啧嘴,往远处努了努嘴:“现在都不敢来了!” “为啥?” “因为大家就认这两家的味儿呗!王记做了三十年,李记也摆了二十多年摊,那包子,面发得暄,馅调的香,咬一口能流油,别处的根本比不了,你说,其他包子摊来这里,还能有生意嘛?” 旧书大叔砸吧砸吧嘴,边说边回味那包子的味道。 “而且这两家还特默契,王记上午出摊,李记下午来,错开时辰,谁也不抢谁的生意。” “只要她们一出摊,不出两钟头准卖光。” 他拍了拍苏长河的胳膊,“你看,李记的摊估计快支起来了,就在街那头的老槐树下,每次一出摊,那队能从街东头排到街西头去。” 苏长河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街东头围着一圈人,个个伸长脖子瞅着摊位,摊主是个系蓝布围裙的老汉,正掀开蒸笼,白气“呼”地涌起来,隐约能看见笼里油亮的包子。 生意确实好。 卖杂货的大爷这时也接话:“我昨儿没赶上王记的,今早特意起早去买了俩,” 他脸上泛着满足的红,“那肉包,皮薄馅大,能见着大块肉粒,葱香混着肉香,配碗小米粥,舒坦!” 卖旧书的大爷拍了拍苏长河的背,语重心长道:“小伙子,这集市上,想跟老字号抢生意难着呢。不过没关系,你今儿能卖多少是多少,卖不完还能带回去给孩子吃,就当买个教训,明天你就别卖包子了,换点其他的卖,油条、麻球、水煎包……这些都可以。” 对于左右两位摊主的劝说,苏长河始终笑而不语。 生意好坏,终究得靠手艺说话。 自己做的包子自己心里清楚,绝对不比那两家老字号的差。 两位大爷许是看自己年轻,又没个招牌,认为自己做不出什么好吃的包子吧。 苏长河摸出一块薄木板,用木炭写了价格牌牌。 韭菜鸡蛋包一毛四分 1个。 白菜粉条虾米包一毛七分 1个. 猪肉香菇包一毛七分 1个。 苏长河定的价格,都比市场价低上两分,即不影响收益,也能招揽生意。 卖杂货的大爷瞅着他们说了半天,苏长河也不言不语,只一味地做着手头的事,就知道他没听进去。 不由摇了摇头:“这后生,不撞南墙不回头……” 旁边卖旧书的大叔却盯着木板上的字直咂嘴,好奇地指着牌子:“小伙子,你卖的包子这是啥馅啊?白菜粉条虾米?猪肉香菇?” 这个年代,买的包子主要就是白菜猪肉包和素包,馅多是萝卜、白菜剁了掺点油渣。 就是做了几十年包子的王记和李记,也是守着猪肉大葱,萝卜粉丝卖了几十年,从没想过创新。 虾米剁进馅里,能有啥味? 猪肉配香菇能好吃? “嗯,自己琢磨着配的,” 苏长河笑着解释:“想着拉集市上,试试好不好卖。” “小伙子,还搞这些新花样?” 卖旧书的大叔惊得直瞪眼:“你先把猪肉馅的包子做好了再说吧,整什么花里胡哨的。” 猪肉馅料包子是大众最能接受的包子,也是最喜欢的包子。 所以能把猪肉包子做到极致,让大众接受,才能在县城集市上站稳脚跟。 对于大叔的泼冷水,苏长河浑然不在意,自顾自的开始吆喝起来。 “热包子嘞!刚出锅的热包子!馅大皮薄的热包子,好吃有顶饿……” ………… 卖杂货的大爷和卖旧书的大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几分无奈,轻轻地笑了。 大爷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的大叔,撇嘴小声道:“口号喊得再响有啥用?王记的猪肉大葱包,那是街坊吃了三十年的老味道,面引子都是传了三代的老面,他这新起的摊子,能比得了?” 大叔也跟着点头,声音压得更低:“可不是嘛。李记的萝卜粉丝包,调馅的酱油都是自己秘制的,多少人从小吃到大,闭着眼都能尝出是她家的。他这韭菜鸡蛋、白菜虾米、猪肉香菇的,听着新鲜,可食客认得是老牌子,哪那么容易改口味?” 好吃? 再好吃,你的包子能好吃得过老字号的李记包子??? 第44章大姐,占便宜吗? 苏长河嗓音清凉爽朗,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上,格外突出,吸引周围闲聊的,赶路的人纷纷看过来。 人们循声望去,蒸腾的热气里站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干净的蓝布褂子,眉眼亮堂,正扬着嗓子吆喝,倒比周围那些蔬菜杂货的摊位新鲜多了。 “嚯,这咋还有新来的卖包子?” 有人嘀咕着凑过去。这条街的老字号包子是出了名的,以前也有不信邪的,想来竞争,最后都灰溜溜地走了。 有人探头看了看摊子上的价目牌,又扭头望了望街口那头,咂咂嘴:“哟,跟街东头的李记家包子差不多一个价啊,人家有秘方,几十年的老招牌了。” 人群里起了点小小的波澜,随即又平静下去。 旁边几个本来有点兴趣的路人,也跟着离开了。 是啊,李记摊位门口排着长队呢,那队伍拐着弯都能绕到隔壁巷子,人家等半小时,图的不就是那口的道味儿? 这新来的小子,看着再精神,难道还能比得过二三十年的老字号? “小伙子,你这包子怎么卖的?” 有一个中年男人走过来,他本来也想去买李记包子的,不过看那边排那么长的队,他的肚子又饿,就不太想排队。 正好看见苏长河的包子摊,虽然看起来肯定不如李记包子好吃,但最起码能够填饱肚子。 苏长河指了指摊前的木牌:“价格都在木板上写着,您看看,想要什么馅的包子?” 男人低头一瞧,目光在“猪肉香菇”四个字上顿住了:“嘿,这年头还有卖猪肉香菇的?头一次听说这个馅,给我来两个尝尝……” 苏长河刚要掀开笼屉,隔壁突然传来一阵响亮的吆喝。 是李记的伙计。 “刚出锅的猪肉白菜包子!热乎滚烫,皮薄汁多,要吃的快来买啊……” 这嗓子一喊,周围的路人纷纷扭头看向街东头。 刚散开的人群又往那边涌,队伍瞬间又拉长了一截。 就连刚要掏钱的男人也动了心,他往李记摊位的方向望了望,看摆了摆手说:“兄弟,不要了……我还是去吃李记的包子吧。” 说罢,也转身汇入了排队的人流。 苏长河神色淡然,丝毫不在意。 倒是旁边卖杂货的大爷和卖旧书的大叔对视一眼,有几分同时苏长河。 这也太惨了吧! 出摊第一天,不会一个包子也卖不出去吧? 苏长河却像是没事人儿一样,清了清嗓子,重新吆喝起来。 虽然李记那边人满为患,但他对自己的包子有十足的信心。 老字号?老字号才更容易抢走他们的生意。 人都有审美疲劳,对美食也同样会疲劳,这么多年没变过馅料,大家早就吃麻木了。 苏长河相信只要有一个人来买,吃过自己的包子,就会发生连锁反应,食客一定会络绎不绝的围过来。 “刚出笼的热包子嘞!皮薄馅足,趁热吃喽!” 苏长河的吆喝声,也落进了李记的摊里头。 李记的李老板一边拿包子收钱,一边抬头看了一眼苏长河的摊位。 当他看到苏长河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立刻嗤笑一声。 她做包子二十多年,这条街的食客嘴有多刁,她比谁都清楚。 除了张记老字号,其他卖包子的都没办法和自家相比。 国营饭店的老师傅,做了一辈子饭,多少大领导都吃过他做的饭,退休后,想在这条街开个包子铺。 结果呢?不到三个月就关门大吉了。 一个黄口小儿,毛都没长齐,也敢来这儿摆包子摊抢生意? 不自量力! 一个小时过去了,李记三笼都卖出去了。 苏长河这边依旧没有开张。 这一对比,苏长河的摊子结结实实的按在地上摩擦哦! 卖杂货的大爷忍不住叹了口气,小声劝慰:“你比不过,人家干了几十年来,趁早换个营生吧!” 卖旧书的大叔早料到会是这个结局,点了支烟,慢条斯理的抽着。 这时,一个中年大姐拉着一个小男孩,急匆匆走到了李记包子铺买包子。 “老板,还有猪肉白菜包子嘛?给我来五个!” “卖光了,要等等才有!” 中年大姐看着空荡荡的蒸笼,忍不住叹息,果然,不排队是买不到李记包子的。 一听包子卖光了,那小孩顿时不乐意了,撒泼打滚。 “我要吃包子,我就要吃包子,快给我买!” “猪肉白菜的没了,素萝卜包子行不行?” “我不要,我要吃肉,呜呜呜,我就要吃肉的,说好带我吃肉包子的。” 中年大姐无奈看向伙计:“下一笼猪肉白菜包子要等多久?” 伙计往后瞅了眼:“师傅已经带人去包了,连包带蒸,加上焖,也就半个钟头吧。” 一听还要半个小时,小男孩蹬着腿哭闹起来,小胳膊小腿扑腾着:“我饿!现在就要吃!” 这时。 街角突然传来了吆喝声。 正是苏长河: “包子。肉包子哟,热乎的肉包子嘞!” 正在哭闹的小男孩一听,顿时来了精神。 “妈妈!那边有包子!我要去那边吃,去那边吃!” 中年大姐皱起眉,顺着孩子的目光看向苏长河的摊子,顿时皱起了眉。 小孩子分不清李记包子王记包子,不认识牌子。 以为集市上卖的包子都一个味道。 但中年大姐是知道的,其他的包子的味道,肯定比不上李记的包子。 她家孩子嘴巴刁得很,不好吃的,咬一口就扔。 浪费! 她还在犹豫,怀里的小男孩已经挣扎着跳下地。 中年大姐赶紧追上去。 来到苏长河的包子摊前,小男孩催促中年大姐赶紧买包子。 “买他的……” 中年大姐看着眼前这简易的摊子,和破木板做成的价目表,眉头紧皱。 这小年轻会做饭嘛? 苏长河看出中年大姐的犹豫,笑着开口:“中年大姐,要不我先拿一个猪肉包子,给你家孩子尝尝?要是觉得不好吃,可以不用给钱。” “啊?” 中年大姐愣住了,眼里满是诧异:“还有这好事?” 她下意识地打量苏长河,该不是包子太难吃,实在没人买,才想出这招吧? 可转念一想,白吃一个也没啥损失,这么多人呢,要是不好吃,他还敢强买强卖不成? 中年大姐打定主意,:“那我可先把丑话说在前头,我家这小子嘴刁得很,从小吃惯了好东西,要是不合他胃口,说不定会乱嚷嚷,你可别往心里去,更不能发火。” “放心,我这包子要是入不了孩子的口,是我手艺不到家,哪能怪孩子?” 苏长河从笼屉里拣了个猪肉香菇馅的,滚滚蒸汽翻滚而出,即将消散的雾气中传来一阵浓郁的香味。 “呼,这么香?” 中年大姐忍不住惊呼道。 苏长河夹了一个猪肉香菇的包子出来,用油纸包好,然后递给中年大姐。 包子面皮雪白光滑,肥嘟嘟的,十分圆润。 出的褶子细密均匀,整整齐齐十八褶,像朵含苞的菊花。 “小伙子,你这包子捏得真俊!” 李记家的包子皮都没有这年轻人的包子白,感觉这个包子皮更加弹滑。 而且,稍微举起来,透过阳光还能看到里面的汤汁和馅,这包子皮真薄。 中年大姐刚把包子接在手里,旁边的小男孩已经急得直蹦,伸手就去抢。 “慢点,烫!” 中年大姐赶紧把包子凑到嘴边吹了吹,确认不烫了,才递给孩子。 小男孩是真饿狠了,拿到包子就往嘴里塞。 第一口就咬到了里面的肉馅,香菇的菌香和猪肉的鲜美混合在一起,肉汁顺着喉咙往下滑,鲜香滑嫩给,细嫩多汁。 浓郁的猪肉味在嘴巴里爆开。 兴许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包子,小孩都愣住了。 旁边的中年大姐见他这模样,赶紧问道:“咋了?不好吃?” 果然,就不该买小年轻的包子,胡子都没长齐,会做啥好东西? 中看不中吃! 她正琢磨着. 小男孩突然跳了起来,含混不清地惊呼。 “妈妈!妈妈!这个包子太好吃啦!“ “好吃!好吃!“ “我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包子……” 第45章绝了,这是包子,还是金子? “妈妈!好吃!太好吃啦!” 小孩子大喊大叫的和妈妈分享。 周围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叫惊得回头。 油汁顺着指缝往下淌,小男孩也顾不上擦,张大嘴“啊呜”咬得正香,脸蛋上沾着白花花的面渣。 “这包子真的太好吃了,肉肉好多!” 旁边的妇女急忙给他擦嘴:“慢点吃,没人抢你的,当心噎着!” 苏长河做的包子皮软乎乎的,一抿就化,根本不会卡嗓子。 看到孩子狼吞虎咽的将整个包子吞下,妇女看得眼睛都直了。 自己家的孩子自己清楚,从小被娇养惯了,只吃好东西,不好吃的一点都不碰。 就算是张记和李记家的包子,有时候闹脾气也不肯好好吃。 今天竟然大口大口的吃完了路边一家名不经传的包子,连指缝里的油星都没放过。 难道这包子真的那么好吃? 她低头瞅了眼男孩又抬头看了看苏长河摊上白胖的包子,心里一动。 “师傅。” “你这的包子每样再拿一个。” “还有这两个包子钱,都一块儿付了。” 苏长河笑着应了,用油纸装好包子递过去。 他就知道,只要有第一个人吃了他的包子,被味道折服了。 后面的客人就会源源不断。 小男孩早就在咽口水了,直接从母亲手里抢了一个,大快朵颐起来。 油汁溅在脸上也毫不在意。 “慢点吃啊。没人跟你抢……” 妇女嗔怪的擦去小男孩脸上的油汁。 然后拿起个白菜河虾包,犹豫着咬了一小口。 面皮软得像云朵,牙齿刚碰到就轻轻裂开,里头的白菜碎裹着细碎的河虾,一点不寡淡,反而衬得白菜的清爽格外突出。 她愣了愣,又咬一大口,这次咬到了藏在中间的粉丝,粉香混着河虾的鲜、白菜的脆,层次分明,是从没有吃到的好吃。 “这……” 妇女眼睛亮了,寻常素包多是寡淡的,她从没吃过这么鲜的白菜馅。 咽下这一口后,她忍不住惊呼。 “师傅,你这手艺太好了吧。” “这是钱,我再买两个……” 中年妇女和她儿子的吃相,让周围的路人面面相觑。 “饿死鬼投胎吧,哪有吃个包子跟抢金子似的?” “这不会是托吧!” “不像,那孩子穿的可是的确良布,养的胖乎乎的,妇女也体面,不像是托。看着吃的是真香,小孩子哪能演的那么真!” “李记家的包子是香,可也没见谁家孩子吃得这么急啊。” …… 看着她们大快朵颐的摸样,周围的人也开始蠢蠢欲动,想要买苏长河的包子尝尝鲜。 中年妇女排在第一排,他和儿子边吃边买,直到两人都吃不下了,才罢休。 “师傅,你这手艺真没得手,比几十年的老厨师做的还好。” “对了,给我打包五个猪肉香菇的,还有……” 苏长河道:“放心,其他两种只会更好吃。” “那就把其他的两种馅的包子,也打包各三个。” “得嘞!” 苏长河手脚麻利的拿出油纸,将包子装好递给中年妇女。 “您刚才吃了五个猪肉香菇的包子,又打包了三个韭菜鸡蛋的,三个白菜河虾的,五个香菇猪肉的。您是第一个顾客,开业大酬宾,买十个送一个猪肉香菇包子,一共收您两块四毛六。” 苏长河手脚麻利,脑子也快,眨眼间就做完了第一单生意。 中年妇女喜滋滋拎着沉甸甸的布袋子,心满意足的离开。 临了还不忘回头询问,苏长河啥时候下次出摊。 周围的路人见这娘俩连吃带拿,心满意足的摸样,顿时按捺不住了。 “师傅,刚才那大姐吃的那个味的?给我也来个!” “好嘞,猪肉香菇一个,您拿好了,一毛七分钱。” …… “师傅,我要三个猪肉香菇的,再给我两个韭菜鸡蛋的尝尝。” …… “老板,我要四个猪肉香菇的,三个猪肉香菇的。” …… “我要俩白菜河虾的,听着就清爽,先尝尝!” …… 苏长河刚送走那妇女,摊子前就围上了三四个人。 他眼疾手快,竹夹子翻飞着装包子,嘴里快速应着:“好嘞!刚出锅的热乎的!” 一部分买了包子的食客,没有立刻走,而是站在摊位前吃包子。 有些是想看看是不是真的那么好吃,若是不是,准要和老板吵起来,骂那娘俩是托,合伙骗人。 有些则是买一个,想先尝尝,好吃了,再买。 不管原因是什么,苏长河摊位前围了一圈人,看着就热闹。 “唔……这包子绝了!比红烧肉还好吃,还软。” “师傅,再给我来五个!刚才怕不好吃,就买了一个,这包子真鲜!” “老板,再来三个!俩白菜的,一个猪肉香菇的!” “我去,包子还能做的这么好吃?这味道绝了,老板,再来三个!” …… 买到包子的人吃了后,没一个不夸的。 熙熙攘攘的人潮,始终没有消散。 渐渐的,苏长河面前的队伍就从摊位前绕了个弯,排到了卖杂货的摊子旁。 排队的人越来越多,竟然有比过李记家包子铺热闹的趋势。 卖杂货的大爷叼着烟袋,瞅着这架势,嘴里的烟卷“啪嗒”掉在地上,直愣愣地嘀咕:“邪门了……这小伙子昨天还没见呢,今儿就把李记家的生意抢了?” 卖杂货的大叔蹲在筐子旁,手里的秤杆都忘了放,看着苏长河摊子前攒动的人头,啧啧称奇:“这哪是卖包子,跟过年抢紧俏货似的!真是头一次见?!” 李记家包子铺的伙计正扒着门框往外看,脸都白了。 刚才他们包子铺门前还有大长队等着买包子呢,怎么没过一会儿,食客少了一大半?都往对过的新摊子涌了。 看着苏长河忙的手都出现残影了,食客还不停的涌过去,伙计急得直跺脚,赶紧转身“噔噔噔”冲进铺子,对着正算账的大老板大喊:“老板,不好了!对过新来个卖包子的,人都快排到街尾了,咱这儿没人了!” 第46章这要是传出去,让外人怎么看? “老、老板,出事了!” 伙计气喘吁吁的冲进后院,将情况仔细一说,李老板大吃一惊,急忙起身,快步走出铺子,去外面看。 当他看清楚苏长河那边的情况时,心头顿时一紧。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 包子铺生意好不好,能不能卖出去,全靠手上功夫好不好。 做不得半点虚假。 对街那流动摊的食客,人潮汹涌,不断有人吃了包子重新排队。 分明是被味道勾住了。 所以,李老板非常震惊。 半个小时前,他还不屑一顾,完全没把那不起眼的小摊位放在眼里。 可没想到,只是一眨眼…… “快,告诉后厨,把刚蒸好的包子都端出来!” “好、好,老板!” 伙计急忙冲进后院,将两屉两笼热气腾腾的猪肉包子抬出来。 李老板赶忙扯着嗓子吆喝起来。 “包子,李记刚出锅的猪肉包子,想吃的快来买呦……”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眨眼间,二十分钟过去了,往常熙熙攘攘排队的场景,再也没有出现。 只有两个常年吃李记包子的老食客,买了几个包子。 甚至当她们买完后,就看到苏长河摊位那边的顾客走过来,他们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 “这家的包子真的比李记的香多了,肉粒大,还不腻,素包也比李记家的好吃,关键还便宜。” 听到这话,刚买完李记包子的人,也朝着苏长河的摊位走去。 人都有盲从性。 看着从人群中挤出来的食客,满脸享受的摸样,她们也想尝尝,比李记包子还要好吃的包子,到底有多少吃? 能是啥味道? 另一边,从中年妇女带着孩子离开后,苏长河双手就没有停下过。 左手收钱,右手夹包子,络绎不绝的食客都把他的小摊包围了。 根本停不下来。 苏长河抽空瞧了眼,相比较刚才的爆满,排队的食客已经少了一半。 但是再队伍后面,还有络绎不绝的新食客开始排队、插队。 可没办法,最受欢迎的猪肉香菇包子,已经卖光了。 苏长河抓过木炭,将木牌牌收回来,在猪肉香菇包子后面重重划了道横线。 写上“已卖光”三个字。 不然,每来个食客都要问,真的很累。 “师傅,猪肉香菇包子卖光了?” “不好意思啊,第一次出摊准备的不多,猪肉香菇的卖光了,不过,其他两种馅的也不错,要不您尝尝?” “那好吧,给我来三个白菜河虾的,还有五个韭菜鸡蛋的。” 中年食客有些失望,他就爱吃猪肉,尤其是猪肉馅的包子,可谓是情有独钟。 苏长河麻利地装袋递过去。 接过苏长河递来的包子,中年食客拿出韭菜鸡蛋的包子,一口咬下去…… 韭菜的回香,搭配鸡蛋的滑嫩爽口,以及汁水的鲜美,丰富的口感,简直令人陶醉。 太好吃了! 中年食客原本的对猪肉馅的喜爱,瞬间变成了老二。 他吃完第一个韭菜鸡蛋的包子,又急切的拿出白菜河虾的包子,尝了尝。 两口下去,中年食客的眼睛亮了。 猪肉馅包子? 那是什么? 现在韭菜鸡蛋和白菜河虾的包子,才是他的最爱。 苏长河生意的火爆,也顺带影响了隔壁卖杂货的摊子和卖旧书的摊子。 逼得他们两家不得不往后挪。 不然,熙熙攘攘的顾客会把他们的摊子挤垮。 卖旧书的老板和卖杂货的老板怎么也想不到,苏长河包子竟然这么受欢迎。 他们护着被挤得歪歪扭扭的摊位,面面相觑。 “这哪是卖包子,这是打仗呢!” “退,退,快点往后退。” 两个摊子再次往后挪了两丈,才算安生下来, 看着苏长河那边热闹的人潮,卖到包子的食客,一个个的狼吞虎咽,吃的那叫一个痛快,口水都留下来。 他们虽然离得近,但想要尝尝苏长河的包子,照样要去最后面排队。 可他们还得看着自己的摊子,离不开人。 闻着空气中诱人的香味,两人气的牙根痒痒。 折磨啊!!! 李记包子铺的摊位上。 笼屉里的猪肉包子还冒着袅袅炊烟,香气扑鼻。 就是等了半天,也才卖出去四五个。 后面,连人都没有了。 李老板看着门可罗雀的摊位,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难看极了。 这种情况,还是李记包子铺开业几十年来,头一次遇到。 往常这个点,李记包子都是供不应求。 老主顾都得排着队等下一波,今儿倒好,刚出锅的包子就卖了四五个,剩下的在那儿晾着,热乎气都没有了。 这情况,他干了二十几年,还是头一回遇上。 更关键的是,抢走他生意的,还是一个年轻小伙的流动摊! 这要是传出去,让外人怎么看? “去。” 李老板的突然开口,声音沙哑无比:“你到对街那个摊上,买几个包子回来,各种馅料的,都买来一个。” “啊?” 伙计揉了揉耳朵,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老字号的李记包子铺的伙计,去买别人家摊位的包子? 这事传出去还得了? 不仅老字号的面子丢了,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承认了别人家的包子比自己的好吃。 不然,你为啥不吃自家的包子,还要去买别家的呢? “老板的,咱可是老字号,真要去买那流动摊的?” “万一……” “废什么话!” 第47章老婆,我棒不棒? 众目睽睽之下,李记包子铺的伙计,就么径直的走到苏长河的摊位前,排队买包子。 瞬间,周围的食客一片哗然。 “这不是李记铺子的小栓吗?” “哟,真是李记家的伙计,这是……也来买新摊子的包子?” “奇了怪了,李记家就是开包子铺的,咋还出来买别家的?” “我的天,连李记家的人都来买了!” “这包子得好吃到啥地步?” …… 李记包子铺的协议举动,使得苏长河的包子摊更加火爆。 起初还怀疑的人,也点燃了好奇心,纷纷前来排队。 队伍越来越长,排了二十多号人。 而且,最后面还有源源不断的人前来。 不一会儿功夫。 苏长河的笼屉见了底,最后一笼包子也卖光了。 他举起只剩面渣的竹篾,朝着长队扬声喊:“各位街坊,对不住了!今儿的包子全卖光了!” “谢谢大家的捧场,明天下午一点,我还会来,大家散了吧,散了吧!” 话音刚落,队伍顿时炸开了锅。 “啥?卖光了?排了快半小时了,眼看就轮到我了!” “白晒了这半天太阳,现在倒好,闻着香味儿却吃不着。” “前面排队的都是饿死鬼投胎吗,就不知道少买几个,让我们也尝尝味?” “气死我了,白排了这么长的队。” “哈哈哈,还好我跑的快,这白菜河虾的包子真特娘的好吃,比李记的猪肉包子还鲜,明天我还要来……” “哥们,你吃的了这么多吗,要不我出钱,匀我几个?” “不行,我才买了五个,还想着拿回家让老娘吃两个呢,你想吃明天趁早!” …… 苏长河一边收拾笼屉,一边对周围的食客点头表示歉意。 “不好意思各位,第一次出摊没有经验,准备的东西少了,明天我多做些,保证大家人人有份。” 一些没有买到包子的食客,见苏长河说话敞亮,心里的火也消了。 “师傅,明天可得多准备点,别再像今个一样,卖一半没有了。” “就是,多准备点,早点来,我明天上午就在这里等着你。” “小伙子,你包子卖的好,明天可一定要多包点。” “一会儿功夫就卖完了,他真是第一次出摊?” “估计是什么国营餐厅的大厨下岗就业吧,手艺好,卖的快,馋死我了。” …… 苏长河赶着骡子车,急匆匆的离开了集市。 李记包子铺的伙计空手而过。 李老板脸色阴沉无比,看着苏长河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什么。 哪些没有在苏长河摊位上买到包子的食客,此刻只能重新返回,再去买李记的包子。 十分钟不到,李记的包子再次被抢购一空。 只是李老板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笑容。 …… 苏长河赶着骡子车,在供销社门口停下。 今天的包子很快被抢购一空,还有很多人排队没买到,明天再做那么多肯定不够,得翻一倍。 而且,原本预定要出得新口味包子,暂时也不用了。 光是现在得三种馅得包子,短时间内食客们也不会吃腻。 苏长河跳下车,径直往里走,“给我称五十斤精面,再要二十斤标准粉。” “还有香菇,也来十斤,要干得透的。” 戴眼镜的营销员拨着算盘珠子笑:“你这是要开包子铺啊?前儿刚买了面,这又来五十斤?” “是呀!刚开的包子摊,在兴盛街,托您的福,生意不错,您有空也去尝尝啊!” 苏长河付了钱和粮票,又去卖鞋子得地方看了看。 一家四口人好几年没置办新东西了,衣服做了,鞋子也该换了。 不能光有新衣服,没有新鞋子啊。 两个奶团子脚上的布鞋早磨出了洞,露着脚趾头。 自己和清竹也是穿的补了又补的破鞋,鞋底都穿烂了。 早该买鞋子了。 “同志,给我拿双女式鞋。” 苏长河指着那双深蓝色灯芯绒面的,“要三十六码,里头是双面秀的那种。” 他记得林清竹说过,灯芯绒耐脏,双面绣好看。 售货员取下来递给他:“这可是昨天刚到的。你看这鞋底,纳了三十层布,又软又耐磨,看着绣花,都是人工一针一线秀的。” “多少钱?” “两块八,再加一尺布票。” 苏长河爽快地掏钱,又指向旁边的儿童布鞋:“那双带虎头的,给我拿双二十五码的和二十六码的。” 鞋面上绣着老虎头,眼睛是用黑布缝的,看着精神。 “孩子就爱这种花哨的,这鞋底是胶的吧?下雨天也能穿。” “可不是嘛,一块五一双,不用布票。” 售货员麻利地包好,“你这当爹的够细心,连孩子鞋码都记这么准。” 苏长河嘿嘿笑,又想起什么,拿起一双男式绿胶鞋:“这个也给我来双四十码的,我自己穿。” 这鞋三块二,不用布票,橡胶底防滑,钓鱼穿正合适。 再到肉联厂,苏长河又买了二十斤猪肉,。 …… 眼瞅着时间来到了林清竹下班的点。 苏长河赶着骡子车,再纺织厂大门口等着,和门卫大爷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不一会儿,林清竹随着人群从里面走出来。 她眼角余光瞥见大门口,正倚着骡子车跟门卫大爷说笑的苏长河。顿时一愣。 也许是还没适应每天有人来接送上下班。 以前,她总是孤零零地走上很久,脚底板磨得生疼,才能回到家。 可现在…… 林清竹看到苏长河的一瞬间,心里一股暖流冲过,似乎有一块地方,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很踏实。 “下班了?” 苏长河扭头看见了林清竹,笑着迎上来:“走,回家!” 骡子车被收拾得利落,原本装包子的蒸笼摞在一边,车板中间铺了层干净的稻草,软乎乎的像个小垫子。 “上来吧,今儿让你尝尝坐‘专车’的滋味。” 苏长河拍了拍板车,打趣道。 林清竹的脸腾地红了,娇艳欲滴,嗔怒的道:“没个正经,瞎说什么呢。” 在一群下班职工投来的羡慕,打趣,还有几分说不清的热络目光中,她攥了着衣角,被苏长河扶着上了车。 稻草垫果然软和,比走路舒服多了。 “驾!” 鞭子轻扬,驾着骡子车晃悠悠地往家去。 回家路上。 林清竹看着车板上的蒸笼,竹筐,还有面粉袋等杂七杂八的,美眸里满是疑惑:“这是……你做了啥?” “卖了点包子。” 苏长河头也不回,声音带着笑意,“韭菜鸡蛋的,白菜粉丝虾米的,猪肉香菇的,早上备料,下午去兴隆街卖了半天。” “你会去卖包子?”林清竹惊得坐直了些。 她知道苏长河做饭好吃,可没想过他竟然还摆摊卖包子。 “嗯。” 苏长河扬了扬下巴:“晚上抓鱼,上午卖鱼,下午卖包子,有钱不赚,闲着干啥?” “一下午,一百五十个包子全卖完了。” 林清竹:“……” “咋不说话?” 苏长河侧过头,嬉笑道:“是不是觉得你男人特能耐?崇拜我不?敬仰我不?” “呸,脸皮真厚!” 林清竹被他逗笑,没好气地拍了下车板。 “得意也是有本钱的。” 苏长河笑着扬鞭,“今儿卖了一百五十个包子,肉包五毛一个,素包四毛,总共卖了六十五块。扣除面粉、肉、菜这些成本,净落四十块。” 林清竹猛地抬头,眼里满是震惊。 她在厂里一个月工资才三十块,他这半天就挣了她一个半月的钱? 第48章嗔怪的老婆 “这就看傻了?你老公本事大着呢!” “这只是卖包子的钱,现在你老公我上午卖鱼,下午卖包子,一天下来少说能挣百八十块钱呢!” 苏长河赶着骡子车,骄傲地说。 百八十块钱! 林清竹都懵了! 想说苏长河吹牛不打草稿,可手里实实在在有一厚叠毛票。 南坪村很穷! 大部分都是种庄稼的,辛苦一年,起早贪黑,像伺候祖宗一样伺候家里的几亩薄田,到头来一年能赚一千块都算是大丰收了。 林清竹自己在纺织厂工作,普通纺织工人每月加班加点,从不敢迟到早退也才三十块钱。 苏长河一下午就赚了人家三个月的工资,林清竹怎么可能不震惊? 苏长河自顾自说道:“清竹,我还给孩子们和你都卖了新鞋和新衣服,新衣服赶明我去裁缝店取,的确良的布料,新鞋子就在你坐的稻草旁边,你看看,喜不喜欢。” 林清竹看到摆放整整齐齐的鞋袋子,打开来看,两双小老虎头的小孩鞋,一双男式胶鞋,一双女士鞋,一看就是自己的尺码。竟然还是最高档的灯芯绒带双面绣花的鞋!!! 苏长河竟然都记得自己和孩子们写的尺码? 林清竹鼻子一酸,眼眶有些发红。 自打嫁过来,她就没吃穿过新做的衣服鞋子,都是穿自己出嫁前在娘家带过来的。 这么好的鞋要花多少钱啊! 林清竹收敛情绪,抱着那些鞋,嗔怪地说:“你晚上要钓鱼,给自己买双防滑胶鞋穿,我和孩子们穿我纳的布鞋就行了,布鞋耐穿,哪用得着买新鞋?我在家自己做鞋花一两块买布就够了。你也太败家了!” 苏长河笑着说:“买的这些穿着舒服,还好看,你看你和孩子穿的鞋,鞋底都磨烂了。” 林清竹愣住了。她低头看自己脚上的鞋,鞋头补了补丁,还是开了道口子。上班站在纺织机旁忙碌,经常有风顺着口子钻进鞋里,冻得脚冰凉。 还有的确良布料的衣服,她长得好看,也爱美。 看到周围同事有人穿的确良的布料,她在梦里都梦到过。 可她公婆虽然跟着苏长河大哥过,自己却有两个嗷嗷待哺的孩子要养,丈夫只会托自己后退,她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打扮自己,更觉得把钱花在自己身上是种罪过。 想到这些,林清竹激动地险些在行走的骡子车上爬起来,她激动着声音问:“这些你花了多少钱?” 林清竹有预感,这是自己不敢接受的数字。 苏长河赶着车,察觉林清竹动作,连忙把骡子赶到路边,停稳,转身对着林清竹:“你别激动,慢着点,小心摔着。” 看到林清竹重新坐好后,苏长河开始报账,今天都花了那些钱。 “四双鞋九块钱,六尺的确良七块二,八尺粗棉布二块四,还有蒸包子买的特等面,猪肉,香菇,韭菜,白菜,虾米等加起来三十多块钱。” 林清竹听着,脑子里不停的转动,天哪! 林清竹脱口而出:“花了五十多块钱。” 她不吃不喝干两个月才能攒出来,平常老百姓,五十块是一家人两三个月的口粮啊! 苏长河看着林清竹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又把今早卖鱼和卖草药的钱塞到林清竹手里,烫的她心里头发暖:“给,点点,整整六十块,其中卖鱼挣三十,卖草药三十,但是此草药全靠运气,以后不采了,留着时间卖包子。” “清竹,我告诉你,前十挣出来的,不是省出来的。我能挣,就该让你和孩子们过舒服些,给花就花,不然挣钱图啥?” 林清竹还有些纠结:“有钱也不能这么花,得花在刀刃上啊!” “卖鱼不要成本,但你卖包子这些成本是少不了的。’ 她深吸一口气,将那沓钱在掌心轻轻磕了磕,仔细分成两份。她把其中的一叠塞进苏长河手里:“这三十块你拿着,明儿买包子食材够用了。”剩下的那份他自己收着,指尖划过纸币边缘,心里盘算着该给孩子们存着上学用。 他不担心乱苏长河花钱,今天他虽然花的多,但是每一分都花在孩子和自己身上。包子天天做,买面粉馅料,兜里必须有钱周转。 目光落在苏长河身上,林清竹的心猛地一揪。他身上那件粗布褂子,被汗水浸透了大半,紧紧贴着背,衣摆处还沾着面粉。再看他的手,指关节处都是血泡,有的已经破了,这是编网,捞鱼留的痕迹。 林清竹不由得伸出手,心疼的轻轻抚摸着他干湿的肩膀,又抬手拍掉上面沾的面粉。 她的动作很轻,像是在呵护一件稀世珍宝。 苏长河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愣,夕阳的余晖落在林清竹秀美的脸上,给她的脸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她眉眼弯弯,带着关切和温柔,美的让他有些失神。 他微微一笑,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他知道,这个曾经被他辜负亏待太多的温婉女子,是真的重新相信自己了。 苏长河伸出手,轻轻握住了林清竹还停留在他肩上的手。林清竹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脸颊一红,像天边的晚霞,羞涩的想收回手,却被他握的更紧。她低头一笑,心里像揣着只小兔子,砰砰直跳,脸颊更红了。 …… 北坪村苏家的院子里,此刻正弥漫着浓重的火药味。 苏长河的父亲——苏老栓,猛地将手里的粗瓷碗砸在地上,“哐当”一声脆响,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他胸膛剧烈起伏着,花白的胡子气得直抖,怒吼道:“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不成器的东西!” 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苏母身子一哆嗦,手里的针线筐都差点掉在地上。 她连忙上前,拉了拉苏老栓的胳膊,柔声劝道:“当家的,你消消气,有话好好说,当心气出病来可咋整。”说着,她转身就想去灶房倒碗水,让他顺顺气。 苏长河的大哥苏明成低着头,沉默不语,双手紧紧攥着拳头,指节都泛了白。 他身旁的媳妇赵氏更是心惊胆战,缩着脖子,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眼神里满是惶恐。 “我让你安安分分开个杂货铺,守着家业就行,你非不听!” 苏老栓的怒火丝毫未减,指着苏明成的鼻子骂道,“非要去搞什么早点铺子,还请了个据说是城里来的师傅,结果呢?那家伙连面都不会和,第二天就卷着咱的钱跑了!” “你说你,没本事还眼高手低!” “闯荡、闯荡,你也不看看你是个啥东西……” 苏明成被骂得抬起头,不服气道:“爹,这也不能全怪我啊。那师傅跑了就跑了,不就是损失点工钱嘛,有啥大不了的。这早点铺子我自己来弄,让你儿媳妇收钱,肯定能好起来的!” “好起来?” 苏老栓气得脸都涨红了,声音又拔高了八度,“你自己弄?你都折腾多久了?” “亏了多少了?你告诉我怎么好起来?我看是等我死了,你这摊子也好不了!” 他又转头瞪向赵氏:“还有你,整天就知道帮着他说话,真当攒这点家底容易啊?” 苏老栓越说越气,胸膛剧烈起伏着:“村头的李老根,那天见了我都敢笑话,说咱苏家现在是雷声大雨点小,搞个早点铺子弄得鸡飞狗跳,还不如你弟弟捞鱼挣钱!” “你们听听,这叫什么话!你弟那混不吝都能拿来跟你比较了,你还是大哥呢,老子的老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第49章蝎子粑粑——毒一份的人才 苏长河和父亲苏老栓分家,是在他和林清竹成亲的时候。 那时候苏长河和林清竹结婚,能娶上她这么漂亮温婉、贤惠顾家的老婆,是老苏家祖坟上冒青烟。 于是,苏老栓就在南坪村东头给苏长河置办了一座小院。 新打了家具、垒了新灶台,还把家里养了两年的鸡鸭鹅、半大的猪羊都牵了过来…… 希望小两口能好好过日子。 起初小夫妻的日子,确实不错。 苏长河在镇上的农机厂上班,每个月都有几十块钱工资。 林清竹在纺织厂,也有二三十块钱工资。 小日子过得有模有样。 可好景不长,一次意外,苏长河撞破了主任的丑事。 每天分脏活累活不说,还经常拿他当典型,全厂批评。 苏长河年轻气盛,哪受得了这委屈,和主任大吵一架,然后一怒辞了职。 从那以后,苏长河就整日游手好闲,工作也不找,农活也不干,结实了一些狐朋狗友,成了人人厌恶的二流子。 苏老栓知道后,差点没被活活气死。 他一辈子好面子,从没让人说过闲话,结果苏长河的混账事迹,让他在整个北坪村成了笑话,抬不起头。 一怒之下,苏老栓找来公社领导放下狠话,从此以后跟苏长河断绝父子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自此,苏老栓夫妇再没见过苏长河,始终跟大儿子苏明成一起过。 苏长河的大哥苏明成,没啥大本事,但是人踏实,有一把子力气。 曾经在村里的砖窑厂上班,后来改革开放了,他看人家摆摊倒腾水果的都能赚钱,就辞了工作,开始摆摊做些小买卖。 倒腾过瓜果蔬菜、卖过袜子裤头、修过天线、卖过江南皮革厂的皮带…… 啥买卖都干过,但啥买卖都没挣到钱。 苏明成的买卖没一个干得长久,可他始终认为是自己运气不好,不然凭什么别人做同样的生意都能挣到钱,自己去做就亏得裤衩子都不剩。 苏老栓看着自家儿子干一行毁一行,气得三天没吃饭,狠狠地抽了他一顿。 不准他再倒腾了。 可打归打,苏老栓还是心疼儿子。 后来,苏老栓托人在镇上菜市场倒腾了个摊位,让苏明成夫妻卖豆腐脑、油条、胡辣汤这些东西。 日子倒也过得去。 可安稳日子过了没两年,苏明成又坐不住了。 两口子盘算着在县城里再开间铺子,一人在家顾着菜市场的摊子,一个人进县城打拼。 苏老栓很赞同儿子儿媳的想法,鸡蛋不能只放在一个篮子里,还出谋划策让苏明成继承祖业,开家杂货店,卖点针头线脑、大城市的稀罕物。 可苏明成的老毛病又犯了,看别人开早点铺子热闹,门前络绎不绝的食客。 这让他看到了新商机,开早点铺子能挣钱…… 但是苏明成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有几分本事,开早点铺子远比在菜市场摆摊子难得多。 想在县城站稳脚跟,把早点铺子办得红火,最重要的就是要有稀罕的、拿得出手的独门手艺。 各种炖菜、炒菜、荤素菜不仅仅要味道好,还要能拿得出手,够漂亮。 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烧出来的。 首先,一个靠谱的大厨是必须要找的。 然后……苏明成根本没去找厨师,他整天待在盘下来的铺子里,将饭馆的装修做到了尽善尽美,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和金钱。 直到装修完毕,媳妇告诉他要开张了,苏明成才慌里慌张地从不知名的山村里,揪出来一个红白喜宴的厨子顶事。 这一切,苏明成自然是瞒着苏老栓做的。 苏老栓开业前看到那个厨子,差点拿菜刀把苏明成活劈了。 幸亏儿媳妇哭着拦了下来。 可事已至此,明天饭馆就开业了,苏老栓也只能咬着牙认了。 钱已经花了,还能怎么办…… 开业前,苏明成还特意邀请镇上的锣鼓队来热闹暖场子。 村里人听说苏明成在县里开店了,能来的都来捧场,送上祝福的同时,纷纷冲着苏老栓竖大拇指,夸苏明成有出息有能耐,是北坪村第一个开饭馆的老板。 一顿猛夸,将苏老栓夸得忘乎所以,虚荣心得到极大的满足。 当即大手一挥,招待大家吃饭。 苏明成找来的厨子,掌大勺的本事确实可以,味道也不错。 但县城里饭馆的菜,除了味道倒是其次,菜品一定要讲究,色香味俱全,还要精致、与众不同。 和农村红白喜事的大锅饭,有本质的区别。 开业当天,有来祝贺的熟人,也有被豪华装修吸引来的客人。 人满为患。 苏明成在门口迎客,媳妇在柜台点餐,收钱,苏老栓则在桌间穿梭,给长辈递烟,给小孩分糖,忙得脚不沾地。 可第一波菜端上桌,大家都噤声了。 这些菜根本没有饭馆该有的样子,不仅味道一般般,卖相还差。 北坪村的乡亲们来凑热闹,本身就是想尝尝城里人下馆子的滋味,满足一下虚荣心。 结果这些菜还不如自己在家做的呢。 乡亲们的议论声传到门外,被门口招揽客人的苏老栓听到。 他走进来,一看到桌子上的饭菜,差点气出脑溢血。 “作孽啊!” 苏老栓眼前一黑,差点栽倒。 苏明成找来的厨子,做出来的饭菜,根本上不了台面。 这刚开业第一天,口碑就坏了。 以后,还会有客人来光顾吗? 租铺子、装修、桌椅板凳,花了这么多钱,开了家饭馆,全成了打水漂的冤枉钱! 当时,满屋子的客人起身就走了,就连开业大酬宾的买一送一都不要。 因为在这吃饭,钱花得一点都不值!!! 当晚,苏老栓将苏明成打得鬼哭狼嚎的,让他立刻找个正经的厨子,然后把后厨那个滥竽充数的家伙赶走。 可怎么样? 第二天早上,拎大勺的那个厨子,卷着钱跑路了!!! 苏明成也不敢声张,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 结果开业十来天了,来吃饭的客人两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并且每个来吃饭的客人,都会不由自主地竖起大拇指,能把菜做得这么难吃的。 整个县城,蝎子粑粑独一份。 一个月下来,饭馆没有一天不赔钱的。 苏老栓怒不可遏,当天,整个北坪村都听到了他的怒吼。 …… 第50章别在这里,回屋…… 苏长河赶着骡子车刚到家,萌萌和兮兮就像两只刚出窝的小雀,围着他叽叽喳喳:“爸爸,陪我们玩吧!我还想骑大马!” 苏长河刚卸下最后一笼空屉,被她俩缠得没辙,故意板起脸:“陪你们玩?那今晚就没有好吃的哦。” 两个小馋猫一听,立马松手,短短的小胳膊推着苏长河的屁股,把他往厨房推:“爸爸~~萌萌不用爸爸陪我玩,你快去做饭!” “做饭做饭,粑粑做饭,兮兮饿了。” 苏长河都被气笑了,刮了下俩孩子的鼻尖:“小馋猫。” 林清竹也想跟进厨房帮忙,被他拦了下来:“你歇着,给你和孩子们买的新鞋,去试试合不合脚。” 见苏长河这样说,林清竹也没有坚持,拉着俩孩子进了屋,试新鞋。 两个小家伙很久很久没有添过新东西了。 以前过年,别家孩子穿新鞋、穿新衣服,她们只能穿别人不要的旧的,鞋底薄得能踩出石子印,回来就哭半宿。 如今听到有新鞋穿,兴奋得不行。 俩孩子在林清竹的帮助下穿上新鞋,在屋里转着圈跑。 知道是苏长河买给,更是跑进厨房,在他脸上“吧唧”亲了一口:“爸爸~~~新鞋子好漂亮……” “粑粑,兮兮长大了,也给粑粑买新衣服~~~” 苏长河听得心里暖暖的,欣慰地拍了拍两个小家伙的小脑壳。 另一边,林清竹翻出压箱底的两件衣服,一件淡青色的长裙,搭配上丝质的红围巾,换上新买的鞋子。 看上去温婉动人,时髦又知性。 两个小馋猫看得眼睛都直了,小嘴巴里不断发出惊呼声。 “哇,妈妈好漂亮……” “麻麻……妹妹的麻麻,抱抱……” 林清竹试着走了两步,眼睛顿时一亮。 新鞋子异常的合脚,大小刚刚好。 她原本以为,男人买东西的眼光很差,却没想到苏长河竟然这么细心。 两个小馋猫将炸鱼干三下五除二塞进嘴里,屁颠屁颠地拉着林清竹去找苏长河。 当一个温婉知性的大美女,抱着两个奶团子出现在厨房时,拿着菜刀的苏长河瞬间看入神了。 精致的脸蛋,杏仁眼眯成了半月形,袅袅如烟地站在那里,似出尘的仙女。 简朴的长裙随风飞扬,青丝飘荡间不经意地带起阵阵幽香,再加上林清竹与生俱来的温柔,简直迷得苏长河神魂颠倒。 苏长河眼中直欲喷出火,连切到一半的菜都不管了,就这样死死地盯着林清竹,一动不动。 “你……你看啥呢?” 林清竹被他看得不自在,脸颊泛起红晕:“袋子,菜还没切完呢。” “菜?什么菜?秀色可餐吗?” “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有那么好看吗?” “有,我老婆天下第一好看!” 林清竹嗔怪地瞪了一眼,心里却乐开了花。 可两个小馋猫不乐意了。 爸爸为啥一直盯着麻麻,都不看她们? “爸爸!你看看萌萌,萌萌也有新鞋了~~~” 兮兮抬着脚,用力抬起往苏长河面前凑,鼻尖都快皱成小包子:“粑粑,你看兮兮,兮兮的老虎头会笑!爸爸你看嘛!” 苏长河弯腰把两小的搂进怀里,低头看她们的脚,虎头鞋红得鲜亮,老虎的眼睛用黑绒布绣的,还钉了颗小纽扣当眼珠,穿在脚上,衬得人都虎头虎脑的可爱。 他蹲下来捏捏萌萌的鞋头:“我们萌萌的小老虎多精神,比木头上刻的还好看。” 又戳戳丫丫的小脚丫:“我家兮兮穿这双鞋咋这么可爱呢!” 俩丫头这才眉开眼笑,笑声都更响亮了几分。 林清竹笑眯眯的:“就你会哄孩子!”说着牵起俩孩子的手,“走,咱别在厨房待着,新鞋沾了油烟味该不好看了。” 俩丫头穿着新鞋,正是显摆的时候,一步三蹦到隔壁张婶家:“张奶奶!张奶奶!” 张婶刚刷好锅,正准备去隔壁村摘点野菜,听见两个小家伙的叫声,掀开门帘出来。 只见萌萌和兮兮站在门槛外,正踮着脚原地转圈,虎头鞋上钉的小纽扣在日头下亮得晃眼。 “哎哟,这是啥?” 张婶眼睛一亮,凑过去拉过俩孩子的脚,“新鞋?这针脚,这花绣的,比供销社卖得还俏!” “是爸爸买的!” 兮兮得意地挺肚子,萌萌也跟着点头:“妈妈也有新鞋,可好看了!” 张婶前儿去镇上赶集,见过供销社摆着类似的鞋,带绣花的要两块三一双,这俩孩子的鞋看着更精致,怕是得更贵。 她瞅着俩丫头脚上的鞋,想着不久前苏长河家里还揭不开锅呢,如今竟能给孩子买这么好的鞋,不由得叹了口气:“苏长河家这日子是越过越旺了。” …… 晚饭时间,苏长河把做的鸡蛋羹,红烧鲤鱼,油炸黄鳝和一盘子炒青菜放在桌子上。 林清竹看着这桌菜,扶着额头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幽怨:“咱能吃简单点不?这才几天,顿顿这么丰盛,我这嘴都快被你养刁了,以后日子还怎么过?” 苏长河正在帮孩子们挑鱼刺,闻言挑眉:“这不就是家常菜吗?最简单的了,烧条鱼,炒个菜、蒸碗蛋羹。我还没做松鼠桂鱼,东坡肉这些复杂菜呢。” 林清竹无语,白了他一眼:“这话你也就当着自家面说,去外面肯定挨打,谁家顿顿大鱼大肉是家常菜?” “爸爸妈妈,快吃饭!”萌萌嘴里塞得鼓鼓的,“希望爸爸天天这么做饭!”兮兮也跟着点头。 “俩馋猫。”林清竹捏了捏兮兮的脸蛋,无奈地拿起筷子,“吃吧吃吧,再不吃,俩小的该不依了。” …… 晚上,苏长河拎着竹编鱼篓,拿着钓鱼竿,提着塑料桶,背着装鱼食的陶罐来到河边。 今晚的河湾格外静,水温比白日里低了两度,正是鱼群靠边觅食的时候,连水里的蛙鸣都安静了许多,正是钓鱼的好时候。 苏长河往钩上挂了鱼饵,胳膊一抡,甩竿,铅坠带着线“嗖”地飞出去,“噗”地砸在离岸丈远的水面。 刚数到第三个数,浮漂猛地往下一沉,苏长河手腕一挺,竿子弯成个紧绷的弓,一条一斤多重的鲫鱼,把他顺势提出水面。 今晚的鱼和往常一样,着了魔的咬钩,钩刚入水就有动静,连杆上的他手都酸了。 不到夜里十一点,竹篓就被鱼挤得满满当当,塑料桶也装了半桶,都是巴掌宽的草鱼和三斤重的鲫鱼,鲤鱼,足足四十斤,比前两天的收获还多。 收了鱼竿,苏长河摸黑往上游走,去收下的拦网和地笼。 和前几天一样,网里挂着不少的鱼,装了满满三大缸目测最少百十斤。 地笼里倒出来不少黄鳝跟河虾,两个塑料装得满满的。 约莫二三十斤的样子。 “地笼还是少了。” 苏长河把东西归拢进桶,有些不满。 鳝鱼馆每天要的鳝鱼最低也得二三十斤,现在鳝鱼多好抓,倒没事。 万一之后难抓了,可就麻烦了。 重新下好地笼,回家。 门“吱呀”一声响,林清竹原本趴在窗户上,听见动作,披着单衣就跑出来,头发有点乱,夜风一吹,她肩膀缩了缩,下意识打了个冷战。 “这夜露重,你出来干啥?还穿得这么少!”苏长河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为林清竹拉了拉衣服。 林清竹抬手拽了拽衣服,把自己裹得更紧些:“孩子们都睡了,我等你回来再睡。” 苏长河见她冻得直哆嗦,忍不住皱眉,这么冷的天就穿这点衣服,生病了怎么办? 往前两步,伸手,为林清竹披上一件外套。 皎洁的明月高悬,月光洒落大地。 苏长河微微低头,正撞见林清竹仰起的眸子,在月光的照耀下,里面全是自己的身影。 淡淡皂角香萦绕在鼻尖,几缕青丝拂过苏长河的唇边,有点痒,又有点暖。 娇艳的唇瓣,如初晨的花朵,微微绽放…… 苏长河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了滚,吹了半夜冷风,现在身子却火热。 他没忍住,微微俯身,温热的呼吸轻轻覆上那片柔软的唇。 林清竹浑身一僵,却没躲。颤抖着睫毛,脑袋下意识地仰起,露出纤细的脖颈,脸颊早被烫得通红。 良久,苏长河才稍稍退开些,鼻尖抵着她的,两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回、回屋……” 第51章 我是真的疯了 这天晚上。 李记包子铺的老板请张记包子铺的老板喝茶。 两家是老邻居,卖了二三十年包子,一直关系和睦。 “张老头,我给你商量个事,明儿咱换换出摊时间呗?上午我出,你歇着;下午你再来。” “行啊,换就换,我正好想多睡会。” “不过,老李,你出啥事了?好端端的换时间干啥?” “不为啥,就因为……我火气大!” “哈???” ………… 第二天,清晨,林清竹把昨天剩下的几个包子放进笼屉热了热当早饭。 这是她头回正经吃苏长河做的包子,昨天忙着试鞋、等他回家,竟没顾上。 看着包子白白胖胖,上面的褶比她包的还精致。 她迫不及待咬一口,“哇!”眼睛都亮了。 面皮软得像刚蒸好的棉花,白菜碎脆生生的,裹着虾米的鲜气。她三两口解决一个包子,接着吃第二个…… 她总算知道苏长河卖包子生意那么好了,这包子实在太好吃了!她娘家家境不错,自己也去县城大饭店吃过饭的,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包子,搁外边卖,绝对抢疯了! 林清竹看着院里挑水的男人乐开了花,自己男人咋就这么厉害呢? 吃过早饭,苏长河把渔获全部装上车,黄鳝,泥鳅单独放一个桶,带着林清竹一起进城。 把她送到厂门口,看着她混进上班的人流,他才调转车头,直奔周记饭馆。 老远就看见周师傅穿着围裙正站在馆子门口搓手。 瞧见苏长河的骡子车,他眼睛一亮,几步迎上来:“长河兄弟来啦!可等你半天了!” 不等苏长河搭话,周师傅已经接过缰绳,熟门熟路把骡子拴在门口的老槐树上,又冲里头喊:“二柱子,拿家伙出来!把苏兄弟的货收了!” 小伙计二柱子拎着工具跑出来,掀开木桶盖一看,眼睛直了:“周叔,这泥鳅个头!跟小鲤鱼似的!” 二柱子麻利地把泥鳅和黄鳝分装进网兜,控水、过秤,嘴里念叨着:“泥鳅十五斤整,黄鳝二十斤出头……” 周师傅在一旁盯着,越看越乐:“长河,我做了半辈子鳝鱼馆,你这货色,在县城找不出第二家!” 苏长河的鱼不仅新鲜,个头还匀,还不用他挑拣,省了多少事。 “泥鳅八毛一斤,十五斤是十二块;黄鳝一块一斤,二十斤零三两,算二十块。” 二柱子算得快,把钱递过来,“总共三十七块五,周叔说凑整,给三十八块!” 苏长河接过钱,揣进怀里,笑着点头:“谢周叔。” 周师傅总多给几毛,是想稳住他这货源,他也乐得合作,周老板价格公道,不像别的馆子那样压价,这叫双赢。 “客气啥!”周师傅拍了拍他的肩膀,“正好我新琢磨了道鳝鱼面,你得给尝尝!” “不了周叔,我还得去菜市场卖鱼,赶早出摊。”苏长河要起身,却被周师傅按住。 “就一小碗!尝尝味道!” “给长河上碗新改的鳝鱼面!” 周师傅不由分说,冲后厨喊。 他搓着手,眼里透着期待,“今儿用了你前儿说的方法,我自己又琢磨着加了点紫苏叶,你品品是不是更鲜了?” 苏长河没法子,只能在门口的小桌坐下。 没一会儿,二柱子端来一碗面,青瓷碗里汤色清亮,卧着银丝面,上面铺着鳝鱼段,金黄油亮,撒了把翠绿的紫苏叶,香气混着面香直往鼻尖钻。 周师傅坐在旁边,手里攥着块抹布,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咋样?我试了三回,这次把鳝鱼改了花刀,炒的时候多焖了半分钟,肉更嫩。” 苏长河夹起一筷子面,混着鳝鱼段送进嘴里。 面筋道,鳝鱼段外酥里嫩,一点土腥味都没有,淳厚的鲜,紫苏叶的清香刚好中和了油脂的腻,比上次来吃的,更有层次了。 苏长河嚼了几口,认真点头:“周师傅,这味道绝了,你这手艺,真是到了极致。” 这话是真心的。 做菜的门道,就在于“恰到好处”,多一分则腻,少一分则淡,周师傅这碗面,刚好卡在那个最舒服的点上。 周师傅听了,乐得嘴都合不拢,一巴掌拍在桌上:“还是你懂行!我琢磨这么久,就为了你这句话!” 不过苏长河接着又说:“不过话说回来,天南海北的做法多了去了,川渝的鳝鱼面爱加花椒,江浙的喜用雪菜,各有各的妙处。您这碗面做得‘极致’,换个法子,说不定还有新滋味。” 周师傅闻言,心头一跳,是啊,做菜哪有真正的尽头?今儿是紫苏叶,明儿再试试其他的,说不定又是另一番天地! “哎哟!长河你这话!”周师傅“啪”地一拍大腿,笑得满脸褶子,激动得像捡着宝,“得!就冲你这话,我老周得谢你!” “往后你只要来我这馆子,甭管吃啥,一分钱不用掏!我老周说话算话,钉是钉卯是卯!” 苏长河愣了下,忙摆手:“周师傅,这可使不得,您做生意也不容易,咋能白占你便宜……” “有啥使不得的。”周师傅眼睛一瞪,又笑了,“你给我指了条新路子,我必须要谢你,今后我做新花样,还要请你把把关呢!” 话说到这份上,苏长河再推辞就显得生分了。 他看着周师傅眼里的真诚,只好笑着点头:“那……我就谢过周叔了。” 离开周记面馆,苏长河赶着骡子车到往常卖鱼的地方,看见已经有几个回头客在那等着。 看见苏长河过来,立马围了上来。 “小伙子,今天有鲫鱼没有啊?我熬汤给孩子喝。” “有,刚从河里捞的,条条活泛。” 苏长河掀开竹篓上的水草,里头的鲫鱼“啪嗒”蹦跶。 忙乎见,苏长河还简直厨艺高手,传授一些做饭的小窍门。 “同志,这鱼咋煎才不粘锅?我每次煎都碎成渣。” 苏长河手里称着鱼,头也不抬地答:“锅烧到冒烟再倒油,鱼身擦干别带水,煎的时候别老翻,一面定型了再转另一面,保准完整。” 旁边立刻又有凑过来:“那炖鱼汤咋能白呢?我炖的总清汤寡水。” “大火烧开,转小火咕嘟,中途别开盖添水,扔两块姜片,炖到汤发白再放盐,鲜得能掉舌头。” “要是想更浓,把鱼煎过再炖,油香混着汤鲜,更绝。” 苏长河笑着补充。 苏长河说的头头是道,那些小媳妇们每回都拿小本子记上。 一传十,十传百,都知道这有个卖鱼的小伙子,做生意实惠,鱼新鲜,饭还做的特别好。 大婶们特别喜欢他,还要给苏长河介绍对象,知道他已经结婚了,还觉得可惜了。 日头爬到头顶时,竹篓里的鱼已经见底了,苏长河数了数称,今儿的鱼卖了整整三十五斤,收入比昨天多了七块钱。 他匆匆收了摊,赶回家做饭,今天做土豆红烧肉配白面馒头。 刚到下班点,苏长河就来了:“给你送的午饭,土豆红烧肉配馒头。” 林清竹接过饭盒,看着大太阳:“你和我一块吃吧!” 苏长河摇摇头说:“我得赶紧回去发面,下午还得出摊。” 苏长河帮她把饭盒塞进随身的蓝布包, “快进去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林清竹就看着苏长河人停骡子不停的赶回家。 昨天包子买的好,今天想增加到两百个包子,香菇猪肉的多做五十个,笼屉不够了,也得再做点。 苏长河扛着上山砍回来的藤条和竹子又做了两个笼屉。 收拾完这些,径直到王大爷菜地。 王大爷正蹲在韭菜畦里除草,听见脚步声,抬头瞧见是苏长河:“长河,你干啥来了?” 谁不知道苏长河的心思就不在种地上,以前犯浑不种地,现在变好了也不肯老老实实种地。 王大爷开玩笑试探说:“咋?还来买菜?” 苏长河点点头笑:“王大爷你真猜对了。” 王大爷草都忘了拔:“你昨天买的那些……都卖光了?” “嗯,卖光了。” 苏长河说得轻描淡写,对于王大爷无异于晴天霹雳,人都傻了。 这小子竟然真的将包子卖出去了? 几百个包子全卖光了? 我的天,他是怎么做到的。 难道他的包子真的特别好吃??? 王大爷咽了口唾沫,搓着手上的泥,小心翼翼地问:“你……你真会做包子?” 苏长河笑得谦虚:“瞎琢磨的,会一点。” 说着指了指韭菜畦, “王大爷,今儿韭菜给我来三十斤,白菜要三十斤,都拣鲜嫩的。” “三十斤?”王大爷被惊得嗓门都拔高了:“你喂猪啊?” “不是。” 苏长河随意的应道,往白菜地瞥了眼。 “今儿打算多做二百个包子,昨天做的几百个,都不够卖……。” 王大爷:…… 这二流子。 真了不得了!!! ………… 把菜搬上车,苏长河驾着骡子车匆匆回到家。 连口水都没顾上喝,就扎进了灶房,和面、剁馅、包包子、上锅蒸,直到把笼屉搬上车,带着几百个包子匆匆赶到县城。 …… 与此同时县城里,今天下午李记家没出摊,是张记出摊。 张记老板正指挥伙计:“把那几笼刚蒸好的搬出去!趁热乎,吆喝起来!” 伙计们手脚麻利,抬出四笼包子摆在长条案上,白气腾腾的,倒也引了些路人侧目。 张记老板发现,今儿街上比往常人要多,还都围着他的摊位打转,像是在特意等什么。 张记老板心中犯嘀咕。 我有这么受欢迎吗? 第52章 我拿你当兄弟,你拿我当蠢驴? 张记老板也没想出什么头绪,干脆也不想了,看着摊子周围聚集的人,对伙计吩咐说:“今天人多,让后厨多准备点馅,争取比以前多卖几笼。” 伙计点头转身跑去后厨。 张记老板清了清嗓子,扬声吆喝起来:“张记包子出锅喽!热乎乎的猪肉大葱!皮薄馅足,一个顶饱!” 其实不用多吆喝。 张记在这条街卖了三十几年包子了,街坊们都知道,老主顾们踩着点来,就为这口热乎。 今儿人多,他原以为吆喝一声,人群就得跟潮水似的涌过来,头笼包子不消一刻钟准能卖完。 可等了片刻,周围的人只是抬眼看了看,又转回头去,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嘀咕:“再等等,再等等……” 张记老板脸上的笑僵了僵。 这不对啊,往常这时候,早有人举着钱喊“给我来五个”了。 难道他喊得不够响亮? 他清了清嗓子,又加了把劲吆喝:“今儿新做的猪肉大葱!油水足哦!便宜卖喽!” 结果还是一样。 人群依旧围着他的摊位,却像隔着层看不见的墙,没人真往跟前来。 偶尔有几个犹豫着过来,买的还都特别少。 古怪,实在太古怪了! 难道是自家包子有问题?馅调得不对? 不应该啊!每到工序都是自己亲自监督,馅昨儿他亲自尝了,咸淡正好,油香也够啊。 正纳闷着,张记老板眼尖的瞥见人群里的老熟人,几乎天天来买包子的老主顾,当即笑容灿烂的打招呼: “董叔,白婶,你们来啦!刚出锅的热包子,今儿来几个啊?” 董叔看了张记老板一眼,眼神飘了飘,结结巴巴地说:“今儿……今儿不买了。” 白婶也跟着摆手,声音压得低:“是啊!今儿先不要了。“ 张记老板纳闷,白婶就算了,倒是董叔,年轻时在机关工作,每天都吃自家的包子,现在退休了习惯也改不了,哪天不吃就睡不着觉,今天怎么就不要了呢? 张记老板还没从董叔的反常里回过神,就见工厂的张师傅揣着饭盒走过来。 张师傅是轧钢厂的锻工,每天下班都要拐到他这儿,买四个猪肉大葱包当晚饭,雷打不动,还总说: “你家这包子,就着热茶吃,比厂里食堂的窝窝头香十倍。” “张师傅,今儿来晚了点啊!”张记老板赶紧拿起油纸,“还是四个猪肉包?” 张师傅却停下脚步,搓着手嘿嘿笑,眼神有点闪躲:“不了不了,今儿换换口味。” 张记老板捏着油纸的手紧了紧:“换换口味?吃了那么久了,怎么突然想换口味了?” …… 主动招呼了几个老熟客,理由五花八门的,结果都一样,今儿不买包子。 张记老板都傻眼了,今天是开门的方式不对吗?大白天活见鬼了。 旁边的伙计凑过来,压低声音说:“东家,你看那些人……好像都在瞅街口呢。” 张记老板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可不是? 围着他摊前的人,走来走去,眼神是不是看上路口,有几个还踮着脚,跟盼着啥稀罕物似的。 张记老板吩咐伙计:“你去问问,他们等啥呢?” 正在这是,苏长河驾着骡子车,踩着下午三点的钟声赶了过来。 做生意讲究诚信,尽量不要出现偏差。 看到苏长河出现,人群顿时躁动起来。 “真准时啊!正好三点钟。” “先给我称!我等了半个钟头了!” “我要白菜粉丝虾米的……” “给我来五个香菇猪肉的。” “昨天我就没买着,我要……” 远处的张记老板看着人群往一个方向涌,满脸诧异:“这是谁?干什么的?” 伙计也是一脸疑惑:“不知道啊!看着脸生。” 苏长河把骡子拴好,拿出昨天的木板立在车旁,价格和种类还是老样子。 涌过去的人群已经围成个圈,排起的长队从车边绕到街角,看得人头皮发麻。 “给我来二十个猪肉的,十个韭菜的,十个白菜的!” 排在最前头的汉子举着钱喊,嗓门洪亮。 “你买这么多?!” 后面立刻炸了,纷纷怒骂起来。 “少买点!给后面留几个!” “买那么多你吃得完吗?回家留着下崽啊?” “别挡路,快让开啊,我婆姨还在家等着吃包子呢!” …… 听着身后的怒骂,最前头的汉子也恼了。 “老子肚子大,能吃,乐意买,你管天管地,还管到我身上了?” “下次老子直接包圆了,让你们看着眼馋!” “你这人咋这样!” 后面顿时更乱了。 苏长河赶紧放下手里的包子,扬声喊:“大伙儿别慌!今儿备得多,好几百个呢,管够!” 后面排队的人这才慢慢平静下来。 跟出来看情况的张记老板傻眼了。 敢情这些老顾客们等的就是这个卖包子的?! 这条街的包子生意,他和李记做了二三十年,说是“二分天下”也不为过。 这小子是从哪冒出来的? 为啥这么火爆? 这小子的包子,真能好吃到让人忘了老味道? 一连串的疑问在脑子里打转转,搅得他心口发闷。 张记老板眉头紧锁,现在,他终于知道李记家的为什么要和自己换时间了。 原来是早知道这号人物要来,把下午这“空当”让给自己,实则是把这烫手山芋扔了过来! “好你个老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