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歌行全文免费阅读软件》 第十五章 木偶人(五) 幕城的水道四通八达,莲池水榭又处于正中,被冲到任何地方都有可能,若是不走运进了运河,那就真的是听天由命了。 他们估算着时间,在可能被忽略的偏僻处寻找,直到天黑之后方才在纸鹤的指引下找到了昏迷着的云意。 美丽的女子就这么孤零零地躺着,萤火虫在她身边飞舞,洁白的衣衫在水波中荡漾,看上去既圣洁又充满了魅惑。 “是云意!”葛安道眯了眯眼睛,那天晚上也是这样的,故技重施吗?直觉应该丢下这个女人走掉,但这显然不可能,他只能用符咒封住云意周身的气息,然后背上她回去。 夜色下,三人谁都没看到,从云意身上掉下来一个穿着道袍的小木偶,踩着同样的步子一路尾随。 小屋里,云意悠悠醒转,正对上云喃清亮的眼睛:“二妹?” “姐!”云喃抱着云意哭了起来。 姐妹二人抱在一起哭了许久方才止住,互诉离后别情,又有些歉然地看向南宫非一行人:“见到妹妹太过欢喜,忘记给几位大哥见礼了,不知几位大哥如何称呼?” 几人一一做了自我介绍,葛安道最后,他看着云意道:“听说云大小姐昨日发了疯,我刚刚给大小姐诊脉,并没有发现不妥之处,请问大小姐现在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并无。”云意脸色泛红,她向来在乎自己的形象,当众发疯这种事想起来就让她觉得无颜见人,“二妹说,道长曾为我云家之事被妖物伤到,现下伤可好全了?” “多谢大小姐关心,伤已经好全了,昨晚正打算去云家看看,就听说了大小姐的事情。”葛安道说着,似有所觉地看了看外面,“早就听闻青於山傀儡术的威名,上次行程匆忙没能多家讨教,养伤的日子里也惦记着跟崖生公子好好切磋一番呢。只是不知这青天白日的,崖生公子是否方便露面。” 南宫非几人都是一愣,很快就听见年轻男子清朗的笑声传了进来,正是崖生:“既早已听说过青於山,便应该知道青於山傀儡与邪灵不同,是不惧阳光的。” “没有主人的傀儡,不就是邪灵吗?崖生公子形貌出众,资质又好,你的主人定然为你花费了不少心血,又怎么会丢了你?”葛安道笑着站起来,“这么多的年月,被埋在土里不见天日,一定很难受吧?” “闭嘴!”崖生笑吟吟、永远透着风流气的脸瞬间被戾气覆盖,身为傀儡却被主人抛弃,这是他永远都摆脱不了的耻辱,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要死,“别废话了,动手吧。” 崖生本身是傀儡,但他是集傀儡术于大成的青於山人创造出来的,可以使用傀儡术与葛安道斗法。袍袖一抖,便有十几个木偶落到地上,迅速变成高壮的成年人大小,朝着庞松等人冲过去。 好在他们这边也是早有准备,陶宝山抖出一叠早已附灵的纸人,念咒唤醒它们就可以跟木偶人作战。纸人力量不如木偶人,只能靠巧劲来和木偶人纠缠,又有庞松相助,他们很快就将木偶人引到阵法里面。 阵法可以维持附着在纸人上的灵力不会消散,这样青於山傀儡术最大的优势就没有了。 “想不到茅山对傀儡术如此了解,只是维持法阵亦需要灵力,你那小师弟等于是一个人与我这些傀儡对抗,撑不了多久的。”崖生笑着道,“要不要赌一把,看谁撑得久。” “我相信,邪不胜正。”葛安道正义凛然。 “邪不胜正,不过是人多欺负人少罢了。”崖生冷哼一声,抬手指向葛安道,“你敢跟我单挑吗?” 葛安道面露难色,与崖生单挑没什么好怕的,但陶宝山那里还有十几个铁塔一样的傀儡呢。当下,与庞松联手尽快打败崖生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下山前,师父就教导过我们,事急从权,不可过迂。”葛安道挺直了腰板,“我是来斩妖除魔的,又不是来比武切磋,收了你才是最要紧的。你想单打独斗,哪天我心情好了,放你出来比一场就是。” 葛安道和庞松一起对付崖生,陶宝山全神贯注地围住崖生的傀儡,只要崖生一倒,那些傀儡也就没用了。 只是才过了短短几日,崖生的道行竟增长不少,在葛安道和庞松的合围下也只是略占下风。而且时间越久,青於山傀儡术也显示出了它的独到之处,人力有时尽,身为傀儡的崖生却一点不见疲惫。 “青於山的傀儡分成很多种,最高级的傀儡需要即将通灵的千年老树的精华作为躯体,再用嫡系子弟的心头血开启灵智,这样制作出来的傀儡资质远胜于一般人,且永远忠于赋予它灵的主人,这种傀儡,叫做灵傀。”崖生边打边说,“我是主人的第一个灵傀,现在燃烧自己一半的灵来对付你们,你们真是荣幸。” 说着话,要打向庞松的一掌忽然改变方向击中了葛安道,葛安道喷出一大口鲜血摔倒在地。 “道长!” 云意离得最近,她率先奔过去,装作搀扶葛安道的样子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在葛安道一愣神的功夫将簪子狠狠刺进了葛安道的左肩,只剩下一小截露在外面。 “姐!”云喃用尽全身力气喊了这一声,不可置信地看着云意。 葛安道按住云意的手,双目中满是血丝:“为什么?” “哈哈,阿意,做得好!”崖生大笑,虽然没刺在要害上,扎进去这么多也能削弱葛安道不少实力。 正如崖生期待的那样,葛安道连云意都抓不住了,任由云意面色冰冷地抽出手,走到了崖生的身边。 “茅山弟子,不过如此。”崖生制住了庞松,笑着走向葛安道,“我从来没有杀过人,你是第一个,容你挑个死法。要不是你的模样太粗糙了,倒是可以给我做个傀儡。” 葛安道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闻言愤恨地道:“我葛安道竟然两次栽在你们这样的无耻小人手中,有何颜面回去见祖师爷!妖孽,要杀便杀,我茅山弟子岂容你羞辱!” () 第十六章 木偶人(六) “无颜去见,那就不用见了。”崖生走近了葛安道,手掌伸向他无助的脖颈,第一次杀人,最好是拧断他的脖子。 每加一分力气,他都能感觉到手掌下的跳动强烈急促了几分,葛安道的脸色也由白变红再变青,脸上和脖子上暴起青筋,即便动弹不得也要挣扎一番吗?这感觉真好啊,他突然不想拧断葛安道的脖子了,因为他想知道手要收多紧才能让人断气。 “你这个模样很特别,我决定掐死你之后把你做成……”崖生有些着迷地欣赏着葛安道死前的模样,喃喃自语着忽然感觉到头顶一沉,所有的力气都消失了,就连说话也有些不受控制,“你怎么会知道?” 葛安道拨开了崖生的手,狠狠地喘了几口气,方才抬手拔掉肩膀上的簪子。望向云意,还是有些不相信这女人真的反水了,毕竟刚才的情况崖生的胜面要大一些:“多谢云大小姐。” 方才云意去扶他,告知了崖生的死穴在百会穴上,为了不引起崖生的怀疑,又用已经断掉的簪子刺了他。看着几乎没了根,实际上早就断掉了,扎进肉里顶多破点皮而已 “是我要谢谢道长才对。”云意面上带笑,看向崖生的目光依旧温柔,“我可以跟他说几句话吗?” 无人阻止。 崖生被废了修为,被陶宝山围住的傀儡变回了小木头人,透支过多的陶宝山直接晕了过去,跟葛安道、庞松躺在一起。再加上一个云喃,南宫非照顾他们四个,又好奇云意要跟崖生说什么话,忙得团团转。 “从来都是人控制傀儡,傀儡怎么可能反过来操控人呢?”云意轻抚着这张俊美的面孔,“你总是说人心诡诈,是最不能相信的,又为什么会相信我呢?只因为你曾说过的,我们很像?那时候我就想告诉你,我们一点都不像。” “我恨我的亲生父母,他们生下了我却丢了我;我恨云家夫妇,他们收养我只是为了有价值之后卖掉,当着我的面说选不上花神就去给知府做妾;我恨云喃,她的到来让我连那些虚假的关心都没有了;我恨那些围在云喃身边的神,没有他们,云喃就会围着我转,甜甜的叫我姐姐。” “你看,我多么自私,连厌恶的人我都不愿分给别人,我那么喜欢你,又怎么会高兴你记挂着她呢?你说带我走,不过是因为你身为傀儡,必须要有人带着你才能远行吧?你是她的灵傀,即便她抛弃了你,你也忘不了她,不管我对你多好,哪怕是丢了性命,你也不会有半点动容。我看明白了这一点,却无力改变,只能让你以为我在吃云喃的醋。其实,我恨透了她!” “我帮云喃逃出云家,帮她找到茅山的人,不惜在众人面前装疯,等的就是这一天。”云意在手指上割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将鲜血滴在崖生的百会穴上,“你为了这场争斗燃烧了自己一半的灵,剩下的一半也消散得差不多了,我为你重新聚灵,你就可以完完全全地属于我了。什么花神魁首,什么荣华富贵,我想要的,从来都只有你啊。” 不可以!崖生的眼里满是恐惧,重新聚灵后他就会忘了自己的主人,身为灵傀,怎么可以忘记主人呢?可他动不了,说不了话,仅存的神智随着血液的进入消散的越发快了。 十指连心,云意的脸色迅速苍白,有些摇摇欲坠,但崖生眼中的恐惧却又让她高兴极了,高兴得有些发狂:“崖生,我不会像她一样抛弃你,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南宫非坐在地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崖生。灵傀开启灵智的关键就是青於山嫡系的心头血,云意只是一个普通人,她的血能起到作用吗?能起到多大的作用? 血从崖生的头上留下来,一片寂静中,只有血液滴在地上的声音。崖山已经成了一个血人,双眼却依旧空洞。 “姐,收手吧,再流下去你会死的。”云喃看不下去了,忍不住劝道,但纸人一般的云意咬牙坚持,她只好转向南宫非求助,“南宫非,你救救我姐姐。” “你姐姐要给崖生聚灵,只能选他刚刚散灵的时候,现在前功尽弃,以后都没希望了。”南宫非皱了皱眉毛,“看你姐姐的样子,崖生醒不了,她也不会活的,你确定要打断她?” “就算姐姐恨我,我也不能看着她流血至死。”云喃犹豫了一下后便坚定起来,经历了这枚多事情,她觉得最重要的便是性命,活着才有希望。 听云喃这么说,南宫非就站起来,小心地往云意走过去,一般走一边试着劝服她,云意充耳不闻。也可能现在的云意,根本就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对不住了。”南宫非抬起手掌,对着云意的后颈劈下去。 将要触及云意的头发,一只满是鲜血的修长手掌抓住了南宫非的手,大力地将南宫非甩到了地上。 南宫非趴在地上,顾不上身上疼痛,抬眼望去,果然是血人一般的崖生站在那里,动也不动地抱着云意。 真的,醒了! “崖生……”云意痴迷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孔,但很快她就发现了不对,“崖生,你笑一笑。” 崖生依言笑了,木偶一样被拉扯出来的僵硬的笑容。 聚灵是成功了,只是这灵太过微弱,只能让崖生维持人的模样,如以前一样机敏却是不可能了。现在的崖生和之前跟纸人战斗的低等傀儡没有区别,况且…… “崖生的身体被打坏了,无法锁灵,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你的血重新聚灵。”南宫非提醒道,“心头血是全身精气所在,每用一次都要折损寿元的。” 这样的崖生,云意还要吗? “那又怎样呢?若不是他,我早就不想活了,他现在是我的了,我们同生共死,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呢?”云意已经从震惊失望中恢复过来,笑着对崖生道,“崖生,我们回去吧,你背我。” 崖山很听话地蹲下身来,背起了云意,稳稳地往外走。 “等一下。”云意忽然说道,她背对着众人,声音里没有一丝拨动,“崖生以前的主人在雷州,她或许可以救你。爹娘活不了多久了,我会给他们送终,你就不要再回来了。” “姐!”云喃唤道,下面却不知道怎么说了。 云意握紧手指,那声对不起还是说不出口,深深地吐出一口气,趴在崖生的耳边轻轻道:“我们走吧。” 云喃怔怔的望着门口,泪珠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南宫非见她哭得可怜,抬手拍了拍她瘦小的肩膀:“你姐姐还是很疼你的,只是一时入了魔障做下很多错事,不知道怎么面对你。过一段时间她想开了,你再回来看她好了。” () 第十七章 青於山(一) 河中府向西三百里,就到了雷州府的地界。 此地曾是两国边界,年年打仗,兵匪横行,民不聊生。直到一年前有个叫龙卓的人横空出世,麾下勇士人数虽少但个个悍勇无匹,他们疾风一般刮过这个混乱的雷州府,不到一年就将这片土地彻底纳入本国疆土。 如今的雷州府百废待兴,百姓们受够了兵荒马乱的苦,如今过上安生日子,就算物质不富裕,每个人的脸上也都是带着笑的,对待外乡人格外热情。 桌子上摆放的饭菜极其简单,一个炒青菜,一盘凉拌黄瓜,一碟猪耳朵,再加上一大盆糙米饭。收拾得干干净净,看着很引人食欲。 老板娘很有耐心地喂云喃喝熬得烂烂的米粥,一点也不害怕云喃那张惨不忍睹的脸,满目的怜悯:“多乖的孩子,怎么得了这么要命的病。你们这两个小伙子也不容易,大热的天从河中府往这边跑,少说也得五六天吧?来,再喝碗绿豆汤。” “谢谢大娘。”庞松捧着井里冰过的绿豆汤,几口喝掉,问道,“大娘,您是雷州府的老人了吧,又开着饭馆,那您知道这雷州府近几年有来过外乡人吗,看上去就很不一般的那种。” “外乡人啊,那可多了。以前雷州府不太平的时候,好多不做法的都往这儿跑,后来龙将军把雷州府整治太平了,上头说这里人太少,从别的地方迁了好些人过来。”老板娘道,“你们是要找大夫吧?高明的大夫倒是也有几个。” “也不一定是大夫。”庞松看向南宫非,南宫非也摇头,他们只知道那人在雷州,从云意嫉恨癫狂的模样推测十有八九是个女人。应该,还是个年轻漂亮的女人。 雷州府鱼龙混杂,不知道云喃还能撑多久,是否能等到他们在雷州府找到那个青於山人。 不远处的树荫下,几个小童围着一个白胡子老头,津津有味地听他讲故事。 南宫非小孩心性,本能地竖着耳朵去听:“那天特别的冷,哈口气都能看见里面的冰渣子,龙将军还有他手下的亲兵就穿着寻常的盔甲迎敌。我们从家里捧出棉衣来给龙将军,龙将军说啊,他们心中翻滚着杀敌的热血,一点都不觉得冷。就凭这股气势,谁能比得过?这一战过后啊,再没人敢进犯我们雷州府了。” 小童们高兴地拍手,眼中满是崇拜:“爷爷,听说龙将军手下的兵都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胳膊腿断了也能自己复原,是天兵天将呢。” 天兵天将?南宫非跟庞松对视一眼,隐约看到了希望。 “这个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爷爷我没上过战场,还真不知道。”白胡子老头捋了捋胡子,“胳膊腿断了能自己复原倒是有那么点,我亲眼见过一个亲兵抓贼,那贼有这棵树这么壮,一下就扯断了那亲兵的胳膊。” “啊!”小童们惊吓到了。 “那秦兵哼也不哼一声,愣是把贼抓住才带着自己断了的胳膊走了。”老头唏嘘着说道,“过了几天再在街上看到他,胳膊已经恢复正常了。” “哇!”小童们再次欢呼。 “说起来,龙将军大大小小的仗打了十几场,什么危险的地方都敢闯,他自己没出过事,手下的人也没少几个,说不定真是天兵天将呐。”白胡子老头笑呵呵地道。 后面,白胡子老头就开始讲那位了不起的龙将军千人打万人的传奇故事,南宫非低声去问庞松:“庞大哥,你觉得怎么样?” “但凡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的事迹经过百姓口口相传,最后都会变成神仙下凡。龙卓之于雷州府的百姓,那可是救世主,被编成天兵天将实在一点也不奇怪”庞松沉吟一番,“不过这龙卓倒是太传奇了些,前后一年都不到,有必要去看看。” “你们想去拜见龙将军?那得过两天,龙将军进京受封赏去了,现在府上只有他表妹。”正在喂饭的老板娘听见他们说的话,便接着道,然后呵呵地笑了,“不过等龙将军回来,这位表小姐就要成为龙夫人了,要说这位龙小姐啊,那可真是顶顶标志的姑娘。” “表小姐也姓龙吗?”庞松皱着眉毛想事情,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对于这位拯救当地百姓于水深火热的大英雄,庞松不愿做出不恭敬的事情,而家主不在他们也不好上门拜访,想着左右不过两天,等就等吧。 毕竟,龙卓只是传奇了一些,兴许人家真的是天纵奇才呢。 安顿好云喃,庞松二人到外面寻访,见房舍街道虽残破却不杂乱,有百姓来来往往一副忙碌充实的模样,心头的压力少了许多。 兴许是他二人的状态与这积极向上的氛围太过不搭,寻街的士兵很快就锁定了二人,板着脸上前询问姓名籍贯,到此间所为何事。 二人都是很有经验的了,一边说着话,一边掏出路引文书之类证明身份的材料,又跟那领头的官兵说话。 庞松也是混过公门的人,很懂得怎么套近乎又不会让人心生戒备,没一会儿就跟那官兵熟络起来,比划拳脚,称兄道弟。见庞松遗憾没能见到龙将军,便笑呵呵的拍他肩膀:“早上刚得的信,将军最迟明天下午就到了,到时候我给你引见,兄弟你身手好还有学问,将军一定高兴。” 官兵还有事情,约好了改天一起喝酒,就带着人呼啦啦地走了。 “我真的是越来越想见到那位龙将军了。”庞松满是期待,这真是每个热血男儿向往的人生啊。 “刚刚那个官兵,可能是木偶。”南宫非忽然道。 “什么?”庞松大惊,他只接触过崖生那么一个木偶人,阴狠诡谲,实在没法跟这个热心肠的汉子联系到一起。 “老板娘也说过,曾有个官兵被拽掉一条胳膊,后来又长好了。人的手臂,脱离了身体,怎么可能长得好。”南宫非说着说着有些羞惭,“可惜我没有修炼过法术,只能靠感知,他跟人很不一样。” 庞松默然,然后笑道:“一来就撞上崖生的兄弟,运气真好啊。” () 第十八章 青於山(二) 龙府大门外,穿着翠色纱裙的龙晶仰着仿若白玉精雕细琢出来的面孔,用脆生生的小嗓子指挥人安放两个新做好的大石狮子:“这个左边一点,不好,还是右边一点,哎呀多了多了。” 龙晶翻来覆去地改主意,折腾了快一个时辰了。 干活的人早就汗流浃背,却没有人不耐烦,因为那女孩自己在烈日下蹦蹦跳跳,半点不觉得苦,总不能他们几个大老爷们还不如一个姑娘家。 “表小姐,将军明天就回来了,要不要现在就把喜堂布置出来?”有个络腮胡子呵呵笑道。 龙晶莹白如玉的脸上染了点点红霞,神态语气却没有半点扭捏,她捏着手指笑道:“好啊好啊,明天双喜临门,我就可以省一顿酒钱了。” “表小姐还没进门,就惦记着给将军省钱了,以后肯定是个会过日子的好媳妇。”另一个人笑道。 大家嘻嘻哈哈地打趣,站在龙晶身边的年轻男子满是不屑地哼了一声,声音不大不小,调子抑扬顿挫。 龙晶立刻转身,怒目相向:“青宇!” “我鼻子不舒服。”青宇把脸扭向一边,嘴角止不住地上扬,“可靠消息,跟龙卓一起回来的,还有个年轻美貌的公主,两人一路如胶似漆,耳鬓厮磨,跟新婚小夫妻似的。晶儿,你的龙卓,好像被召为驸马了呢。” 龙晶瞪大眼睛,下颚上一粒小小黑痣颜色愈发深了,她得意地哼了一声:“看看,我家龙卓多出色,连公主都过来抢,就你看不上他。不过,到了雷州府,管她是公主还是母主呢,敢跟我抢男人,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哦,哪条路?”青宇很感兴趣。 “把她!”龙晶握着拳头,阴森森地道,“嫁给你!” 忙碌了一天的正事,曾经的三教九流们不愿继续委屈自己,开始夜晚的狂欢。只要不杀人放火、鸡鸣狗盗,不影响第二天建设雷州府,巡逻的士兵是不会管他们的。 这里的人来自不同的国家,甚至不同的大陆,他们的狂欢方式各有不同。吹拉弹唱,欢笑歌舞,美酒烤肉香粉的气味弥漫在夜空之中。 南宫非吃着香喷喷的烤肉,看灵蛇一般的舞娘踩着欢快的曲调,扭动着小蛮腰跳舞,大声道:“这里真好!庞大哥,等我把娘送到爹那里,我们还到这来吧。” 庞松摸了摸他的脑袋,尚未答话,就听见不远处的火堆传来喝骂厮打还有铁石撞击的声音,周围人呼啦啦地涌过去,另一种方式的狂欢吗? 两个铁塔一样的壮汉边打边骂,因口音问题没人知道他们在骂什么,一个拿着铁锤一个拿着砍刀,毫不客气地往对方身上招呼,每一次相撞都让南宫非心惊肉跳。狂欢归狂欢,但这里的人显然更喜欢暴力,喝彩声一波高过一波。 终于,拿砍刀的被铁锤开了脑袋,拿铁锤的被砍刀剁了半个脚掌,这场打斗方才结束。 出人命了!血腥的场面让他们忽然想起雷州府已经不是曾经的三不管,有些谨慎的人退回自己的地方,唱歌的继续唱歌,跳舞的继续跳舞。没有退回去的人,在跟活着的那个人说笑,要分死人的财产。 南宫非对手中美味的烤肉失去了兴趣,这看似热情欢乐、众志成城的雷州府,在夜色的遮掩下褪掉伪装,竟是如此冷血和暴力。 “暴民转化为良民,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庞松拍了拍南宫非的小肩膀,“幸亏有龙将军在。” 断了脚掌的大汉吸着气用烈酒清洗伤口,然后从对手身上扯下衣服来包扎,方才笑呵呵地冲周围人拱手,用带着浓重口音的官话说道:“这位兄弟想试试我的铁锤,一不小心开了自己的脑袋,诸位就算不帮我作证,也请不要乱说话,改日小弟请大家喝酒。” 南宫非倒吸一口弥漫着血腥味的空气,这厮也太凶悍了,自己断了半个脚掌,还能镇定自若地要求身边人帮他遮掩。 “好个一不小心开了自己的脑袋!我早说过你们这些穷凶极恶之人是不应该过正常人的日子的,偏她心软。”身材颀长、眉目如画的男子自人群中传出来,望了一眼被开了脑袋的可怜家伙,“虽说你杀的这个也不是好人,但终究让这片干净许久的地方染了血污,送他去筑城墙吧。这般身手,用来砸人头多可惜,去砸石头吧。” 雷州府荒废百年,许多地方需要建,筑城墙却是最苦的,。每天只能休息三个时辰,吃得更是只有干涩的窝头,凡是被送去筑城墙的,不到十天就被折腾的人不人鬼不鬼。而筑城墙的活计中最苦的就是砸石头,要从悬崖峭壁上取来巨石,再砸成规矩的形状,辛苦之余又很辛苦,这个新鲜出炉的残废,能活下来吗? “青公子,是他先骂人的,也是他先动手的,我冤啊。”断了脚掌也面不改色的人软了骨头,“只要别不送我到城外去,我愿奉上全部身家。” 青宇犹豫了一下,问道:“有多少?” “五十两黄金,还有一对水色极好的翡翠镯。”残废赶紧说道,恨不得把自己一颗热心捧出来献上。 “我怎么听说是八十一两黄金,一只翡翠猫,一对鸡血玉镯子?那对水色极好的翡翠镯子,只是一般货色?”青宇细数,“算了,雷州府现在挺需要钱的,我替你们将军都收了,多谢了啊。” 多谢之后,再无其他,几个呼吸过后就有士兵上来押走了残废,顺带清理了地上的死尸和脑浆。 “大家继续玩,别忘了把这里收拾干净。”青宇挥挥手道,“明天,你们敬爱的将军大人就回来了呢。” 众人目送青宇离开,南宫非低声道:“这位青公子,好像跟龙将军不和。” “不男不***阳怪气,龙将军那样的伟丈夫怎么会跟他合得来。”庞松嗤了一声,托崖生的福,他现在最讨厌这种长得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了。话说,这个才像崖生的亲兄弟嘛。 两人嘀嘀咕咕的说话,冷不防那位青公子忽然转过身来,走到他二人身前,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好强烈的咒术,造孽啊,后天带她到将军府来。” 两人立刻明白青宇的意思,云喃有救了! 为什么要等到后天?难道,龙将军便是崖生的主人? () 第十九章 青於山(三) 第二天,没有太阳,没有下雨,意外的还有一点小风,这在酷夏算是难得的好天气。 “龙将军果然是天兵天将来的,看看,他一回来,老天爷都给面子。”老板娘乐呵呵的,咔嗒一声落了锁,拉了南宫非和庞松道,“放心,你妹子睡得安稳着呢,没个把时辰醒不过来,咱们先去看热闹。” 越是靠近城门,翘首以盼的人越多,叽叽呱呱中有耳朵灵敏的人喊道:“来了,来了,我听见马蹄声了!” 十余匹骏马当先奔驰进来,一声唿哨迅速立定后面色恭敬地望向后方。 骑着白马的年轻将军,不紧不慢地出现在众人视野中。他模样算不上十分俊美,皮肤还有些黑,但配上他身上的铠甲、腰间的佩剑、犀利的眉眼,让人觉得少年英雄就该是这副模样。如利刃出鞘,气贯长虹。 “龙将军!龙将军!” 南宫非被这气氛感染,跟着挥舞拳头大喊,庞松好些,只是望向龙卓的目光有掩饰不住的崇敬。 热烈的欢呼响彻雷州府,龙晶站在阁楼上,望着龙卓满心满眼的欢喜,跟着百姓一起喊:“龙将军!” 青宇在后面拉着她的袖子,以防她过于兴奋从阁楼上掉下去。轻轻地嗤了一声,视线越过龙卓,落在紧随着白马进城的华丽马车上:“这位公主殿下,倒是生的好容貌。” “能跟我比吗?”龙晶满不在乎地呸了一声,“不要脸。” 乐安公主脸上带着端庄得体的笑容,仰慕的目光落在前方挺拔英俊的背影身上,却听见贴身侍女小满道:“这雷州府也太破了,一看就是要什么没什么,殿下从小锦衣玉食,做什么要来这穷乡僻壤吃苦。” “公主自然有公主的考量。”另一个侍女惊蛰说道,“不过,虽然这龙大将军是难得一遇的人才,京城里未必没有能比得上的,公主为什么就认定他了呢?” “雷州府地处要塞,龙卓短短一年能收服这里可见其能力,不要说封疆大吏,有我的协助,便是裂土封侯也不成难事。我们夫妇在这片地方是王,回了京城也无人敢小瞧,这不比在京城找个绣花枕头强多了。”乐安公主咯咯笑道,“到时候你们两个也能嫁三四品的官吏,封得诰命。” 两个侍女想想美好的未来,高兴起来,却又想到另一个问题:“听说龙将军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呢,这些当兵的最是一根筋。” “别人是一根筋,他可不是。”乐安公主看向龙卓,一点希望都没有的事情,她才不会做。 她的目光扫过人群,恍惚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再定睛一看又没了,暗道自己眼花了。 龙卓一行人走远之后,庞松一转身跟躲在他身后的南宫非撞了个结结实实,赶紧一把捞住:“你躲我后面干嘛?” “我,看到熟人了。”南宫府抖着嘴唇道。 “熟人?谁啊?”庞松赶紧问道,南宫非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能遇见个熟人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公主,我在家里的时候见过她,可凶了。骂我,骂我娘,我们家的人都不喜欢她。”南宫非有句话没说,那个看起来优雅美丽的公主,曾经一口一个“小贱种”地骂他,被他娘给打出去了。 “哦,仇人啊。”庞松咬咬牙,决定不冒险了,老老实实地送这小子去昆仑山吧。 天黑透了,庞松二人谁都没睡着,有些兴奋有些紧张。 拖着个随时都可能断气的人跋山涉水走到这儿,总算是找到能救她的人了,甩包袱有望的同时也为这小姑娘高兴。养在深闺的小女孩,死了养父母又被姐姐赶出家门,要是再被诅咒折磨致死,着实太可怜了些。 “庞大哥,她痊愈之后,该怎么办?”南宫非数着云喃又密又长的眼睫毛,有些为她发愁。 “这小丫头主意大着呢,用不着你来操心。”庞松神色轻松,以后的路上只有他们兄弟俩,遇山开山遇水架桥,当真是一片坦途。 鸡叫声惊醒了趴在桌子上的两个人,南宫非揉了揉眼睛:“庞大哥,天亮了。” “刷牙洗脸换衣服!”庞松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他们到的时候,将军府已经开了大门,新换的匾额金光闪闪,十分气派。 有人抱走了云喃,又安排他二人吃早饭,正吃着,第一天在街上碰到的木偶官兵就大踏步地进来,笑声震得筷子都在发抖:“我还没来得及跟将军引荐,你们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张大哥!”庞松有些惊喜,二人一番说笑,自称已经吃过早饭的张兵头跟着吃了一大碗粥两个肉包子。 庞松扭脸看向南宫非,木偶人也需要吃五谷杂粮? 南宫非讪讪地笑了笑,他毕竟不是专业的,看错了也不稀奇。 吃完了早饭,张兵头热情地邀请他们去校场:“今天是兄弟是负责演练,两位去捧个场?” 两人欣然前往。 雷州府地广而人少,龙卓干脆在将军府里开辟了一块演武场,每日由亲信将领轮流带头操练,有时候龙卓回来压阵。 演武场上已经聚集了数万的士兵,见张兵头来了齐声唱诺,张兵头收了笑脸端起架子,很有教头的气势。 士兵们喊声震天,挥汗如雨,没有一丝一毫怠慢,庞松望着张兵头的目光很是敬佩:“想不到张大哥平时笑呵呵的,练起兵来还挺有一套,龙大将军麾下果然各个都是人才。” “庞大哥,你统共只在人群里见了龙将军一面,就天天挂在最边上。”南宫非笑道,“英雄相惜?” “小鬼头,这个词用得好。”庞松很高兴,眼睛望向来路,精神一震,“龙将军来了。” 紧跟着龙将军一起来的,还有乐安公主,侍女撑伞擦汗地伺候着,后面是气鼓鼓的表妹龙晶和一脸坏笑的青宇。 到了他二人近前,龙卓看了龙晶和青宇一眼,上前说道:“那小姑娘已经没事了,只是身子太过虚弱,不宜挪动,最好在将军府待上两天。两位若不嫌府上招待不周,便在这里歇上两日,如何?” 庞松自然不会拒绝,南宫非发现乐安公主瞪他一眼后再也不搭理,也点了头。 () 第二十章 青於山(四) 在死境中挣扎过的人,对生命有着格外敏锐的感知,就好像现在,云喃可以清晰地感觉到皮肤上的每个毛孔在呼吸新鲜的空气,皮肤下的血管里有血液缓缓流淌,血液流向心脏,隐约能听见心脏轻微却沉稳地跳动。 她看向床边的人,记起这些日子的奔波辛劳,忍不住红了眼眶:“谢谢你们。” 她的脸上没了大片大片深浅不一的红斑,长得恰到好处的五官便毫无妨碍地展露出来,南宫非震惊于云喃的灵秀剔透,傻傻的说不出话来。 庞松呵呵笑着给了南宫非一巴掌,确认云喃确实全都好了,略说了几句周遭环境,见她露出疲惫的样子便领着南宫非出去了。 “原来青於山后裔不是龙将军,而是那位表小姐。”庞松暗自摇头,龙卓得龙晶相助建功立业,如今却带回个公主,而且看他们相处的情形,龙卓跟龙晶固然是两情相悦,对乐安公主却也没有拒绝得太彻底。也是,公主金枝玉叶,若不是龙卓态度有问题,怎么会千里迢迢跑到这里来。 “不管是龙小姐还是乐安公主,龙将军得罪了哪个都没好果子吃。”南宫非有些不明白龙卓看上去挺聪明的人,怎么会让自己陷入这般进退两难的境地。 “这世上多得是得陇望蜀的人,不淌一淌,哪里知道过不去。”庞松心里对龙大将军的敬仰已经没有了,但考虑到雷州府的安定的确得益于龙卓,忍着没说太难听的话。 二人在树荫下边走边说,不知怎么到了湖边上,水面极广且没有栽种莲荷一类盛夏植物,映衬着高高低低的绿树红花,有一种疏朗大气的美感。冷不丁一条肥鱼跃出水面,溅起大片水花,两人要保持做客的矜持,深为不能下河捉鱼而可惜。 有女子惊呼之后嬉笑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林荫处传来:“这雷州府看着破破烂烂,好景致倒也不少。来人,去湖里捞条鱼上来,晚上本公主要吃鱼羹。” 乐安公主!大中午的,金枝玉叶不在屋里待着,居然出来游玩? “将军虽然能力卓越,毕竟时日太短,待过个三五年,雷州府定然能成为像京城一样繁华的所在。”青宇独有的嗓音不急不缓地响起。 “三五年的时间,就能把这里变得像京城一样繁华?”乐安公主咯咯笑道,“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青公子对将军真是寄予厚望呢。” “我是一路跟着将军走过来的,将军的能力我最清楚。”青宇像雷州府的百姓一样,用近乎盲目崇拜的声调说道,“他能做到。” 南宫非和庞松相互望了望,看到彼此眼中的困惑,青宇每次提到龙卓都是轻蔑不屑的口吻,今天怎么净说好话?他不知道现在龙晶和乐安公主都瞄上了龙卓吗? 那边厢,青宇还在不遗余力地夸赞龙卓,用最诚挚的语气表达对龙将军的崇拜,不过乐安公主也不是好糊弄的,她问道:“我看你跟龙晶的关系极好,她若是知道你今日的言行,会很不高兴的吧?” 青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问道:“公主想不想知道将军和晶儿的事情?” “你说。”乐安公主道。 “将军跟晶儿并不是什么表兄妹,二人的相识也不过是个英雄救美的戏码,晶儿那时年少,就认定了将军。”青宇淡淡地讲着故事,一直讲到他们来到雷州府,龙卓投军,传奇般崛起。 故事从头到尾,没有提到自己,似乎他除了旁观再没有做过任何事请。 “傀儡术?这是什么?”乐安公主很能抓住关键字眼。 “傀儡术,便是制作傀儡的术法,将军府的亲兵大半都是傀儡,只有他们才能悍不畏死,屡次跟将军走出绝境。”青宇淡淡的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蛊惑,详细地解释给乐安公主听,“当然傀儡也分多种,看主人用的材料和心思,兵士大多是二等傀儡,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将领是一等傀儡,可独立思考。公主还记得来路上有个扫地的婆子吗?那也是个傀儡,不过是最低等的,只能重复主人的命令。傀儡不管等级,只能听命于主人,主人可随心决定傀儡生死。” 乐安公主心驰神往,但毕竟是闻所未闻的事情,她冷声叱道:“荒谬!你当本公主是……啊,你的胳膊,没有血!” “我也是傀儡,一等的。”青宇道,“木头做的身体,拆下来再接上就是,可惜我没有心,不能挖出来给您看看。公主若觉得还不可信,我的头也是可以拿下来的,单独取出眼睛舌头也可以……” “不用了,本公主相信你的话。”乐安公主连忙制止他,“最后一个问题,你既是龙晶的傀儡,不是应该全力帮着她吗?” “一等傀儡之上还有灵傀,除了背叛,任何人类会有的想法情绪,我们都会学到。”青宇声音带着寒意,“晶儿为着救命之恩认定了龙卓,我嫉妒他,我希望晶儿的身边只有我一个。我帮你得到龙卓,就没人打扰我和晶儿了。” 这理由再充分不过,加上这两日的所见所闻,乐安公主信了九成,保留的一成只因一贯的谨慎,她笑着说:“合作愉快!” 乐安公主从未怀疑过自己能否得到龙卓,她现在全部的心神都在傀儡术上,如此重宝,落到一个乡野丫头手里真是暴殄天物啊。青宇啊青宇,你学会了人类的妒忌有什么用,等助我得到傀儡术,就让你和你的主人永远在一起。 青宇恍若没有察觉到乐安公主的野心,他讲着自己的计划,然后望向乐安公主:“公主意下如何?” 乐安公主及时收敛情绪,笑着答道:“甚好。” 望着青宇世所罕见的风雅俊美,心中已经开始展望日后成为天下共主,裙边面首无数。 剩下的话题都是些风土人情之类,偷听的两个人悄悄撤退。在知道龙晶是青於山后裔时,他们就猜测青宇是龙晶的灵傀,只没想到这灵傀竟是比成了邪灵的崖生还要邪门,对自己的主人占有欲极强,不择手段也要成为她身边的唯一。 看看,没事做什么灵傀。 () 第二十一章 青於山(五) 自青宇和乐安公主达成了协议,将军府的气氛就越来越紧张,除了肉眼可见的矛盾,一种看不见的力量也开始蔓延开来。 庞松认为他们几个凡夫俗子不宜在这里久留,只等云喃可以活动了就打包走人。 这天傍晚,云喃吃了药觉得精神很好,在南宫非的搀扶下慢慢地踱着步,她问南宫非:“怎么没见到庞大哥?” “他去校场那边了,早上约好了与人比试拳脚。”南宫非见云喃的额头沁出了细细的汗珠,就扶她坐下,“今日比昨天好很多了,连青宇都说你恢复得比他预料的快多了。” “这算什么呀,之前所有的大夫说我的腿没得治了,现在不用做瘸子,吃点小苦头算什么?”云喃笑道,“青宇大人模样好看,医术也这么高明,还有龙晶姑娘也是。唉,走出了幕城,见识到真正钟灵毓秀的人物,方知道天下之大。” “你也不差啊,就算是放到京城,你这样漂亮的女孩子也是极少见到的。”南宫非真心地称赞云喃,暗道那两个可都不是正常人,跟他们比什么。 “漂亮有什么用?那位京城里来的大官也说我前途一片大好,结果我现在不仅没有去京城,连家也回不去了。”云喃道,“我要是不漂亮,姐姐就不会生我的气了。” “你觉得你姐姐只是在生你的气?”南宫非问道。 以他看来,云意对云喃是爱恨交织的,那恨意的来源是嫉妒以及对云家夫妇的不满,跟云喃其实没有太大关系。除非云意自己解开心头的疙瘩,否则她就没有消气的一天。 但云意那样偏执决绝的一个人,又跟更偏执的崖生厮混过挺长一段时间,估计是很难有想开了。 南宫非不忿的是,云喃所遭受的苦难都是云意带来的,怎么期待被原谅的人成了云喃?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啊,不知道因为什么我跟姐姐就闹别扭了,然后要不了多久就会和好,只是这次的问题好像有点大。”云喃摇了摇头,像是要把烦恼甩出去,“南宫非,在我姐姐消气之前,我可以跟着你们吗?” “啊?跟着我们?”南宫非还真没想过这个问题,听到云喃这么说顿时觉得这是个极好的主意,“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我当然希望你可以和我们一起,等我去跟庞大哥说一下,他肯定也很乐意。” 然而,庞大哥并不乐意,康复之后的云喃已经不在他行侠仗义的范围之内。 “不要说你能吃苦的话,真一起走了,我们还能不管你?让你跟我们跋山涉水,幕天席地?所以,就算你不愿意拖累我们,也还是影响了我们的行程。”庞松挥手截住云喃要说的话,“明日我们离开将军府,我会拜托老板娘照顾你,之后你愿意回家还是去哪儿都行。” “所以,你们就这么把我扔下了?”云喃难以置信,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雷州,她一个女孩子! “姑娘,你本来就不是我们的责任。带你来雷州,一是因为不能见死不救二是因为雷州是必经之地。现在你已经康复,作为萍水相逢的陌生人,我们该做的已经做了,之后怎样是你的事情。”庞松见云喃眼睛红红的要哭不哭,知道自己话说得重了,缓和了语气道,“云姑娘,庞某是个粗人,说话太直,在这里跟你赔罪,同行的事就不要再提了。” 南宫非张嘴想说话,庞松接着道:“小非,我们不是出来玩的,西行之路走的还不到五分之一就已经遇到很多事了,后面会遇到什么事情你我都不知道,你确定要带着云姑娘一起?走,跟我收拾东西去。” “那个,你先好好休息。”南宫非垂头丧气地走了。 云喃独自坐着,越想越委屈,虽然自相识以来,她的确一直在添麻烦,但怎么能就此认定她会一直是个大麻烦?自己把人家当好朋友,大哥哥,人家却只当她是个大麻烦,时候到了就这么把她扔下了,太无情了。 她哭了一会儿,忽然看到桌子上有本小册子,这不是南宫非的行程安排吗?怎么落这儿了? 拿起来翻了翻,见路线安排的非常详细,就忍不住翘起嘴角。哼,你们不让我跟,我偏要跟,让你看看我是不是个麻烦。 今天是月中,月亮又大又圆,龙晶摆好了露天小宴,便去找龙卓。 怎料在龙卓的院子外面被乐安公主的宫女拦住了路,冷冰冰地道:“公主殿下与龙将军商量事情,不许外人打扰。” 外人?龙晶当即就火了,叉腰怒道:“这里是将军府,我是龙将军的表妹,有外人那也不可能是我,你给我让开!” 就在这个时候,院子里传来了乐安公主故作娇媚的声音:“将军觉得这酒味道如何?” 然后是龙卓特有的醇厚嗓音,带了几分醉意:“公主殿下带来的酒,自然是极好的。” 乐安公主很开心地笑了,吩咐人继续斟酒。 龙晶瞪向那宫女:“你不是说他们在商量事情吗?” 宫女笑了:“那姑娘还要进去吗?” 明亮的灯火下,龙晶眼神闪烁,转身离开了,身后是宫女的嗤笑。 掩在袖下的手飞快地捏着法诀,将成之时被一只大手握住,青宇不知从哪里冒出来走在她身侧,拉着她前行。 龙晶冷声道:“放开,我要杀了她们。” “你知道的,我不可能看着你杀人。”青宇声音带笑,“况且,你不是要过普通人的日子吗,贤妻良母可不会杀人。” “什么贤妻良母,龙卓都要被她抢走了,人间的公主,也太不要脸了。”龙晶怒道,想到他前面说的那句话,更不高兴,“担心我会连累你?那你回去好了,青於山多好啊,跟在我身边干嘛?” “我为什么跟在你身边,你不知道?”青宇望着她,波光流转的眼眸比星光还要璀璨,面孔在月光下越发俊美。 龙晶被他望着,情绪突然安定下来,心中却掠过一丝疑惑。 () 第二十二章 青於山(六) 青宇把安静下来的少女抱进怀里,轻声说道:“晶儿,龙卓已经被俗世的繁华迷了眼,给不了你想要的生活了,跟我回去吧,我可以给你。” “你不可以,我要的是一个人,你不是。”龙晶抽出了自己的手,“他是我的,为了他我吃了那么多苦,就剩下今天最后一次了,就这么放弃我怎么甘心?等成功了我就把一切告诉他,他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青宇看着她远去,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不甘心,我也一样,转身走向龙卓的院落。 已经迷了心窍的人,怎么可能回心转意?晶儿,我只是加速这个过程,因为,我的时间也不多了啊。 月上中天,将军府一片静谧,忽然从主院的方向传来一声怒吼,那是龙卓的声音! 将军府地势空旷,没有刻意压低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过来,虽听不清每字每句,也能大概分辨出有青宇的质问,龙晶的哭泣,不久之后乐安公主也来凑热闹了。 想起那日无意间听到的对话,二人知道这是开始了。 南宫非望向嘈杂所在,担忧道:“不知道龙姑娘会不会有事,她还什么都不知道。” 不知道爱人已生异心,更不知道忠肝铁胆的灵傀也有其他心思。 正收拾东西的庞松手上一顿,说道:“青宇只想搞掉龙卓,不会让龙晶有危险的。至于乐安公主,青宇的道行比崖生还高,一个乐安公主翻不出大浪。” 争吵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似乎是在一个什么瓷器碎了的声音之后就安静下来,他们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第二日,三人辞行,只有龙卓露面跟他们寒暄了几句。 南宫非不着痕迹地打量了龙卓,见他沉稳一如往昔,想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应该不严重。 龙卓显然还有事情要忙,说了几句话后就走开了,不过在将军府的这些天,庞松交了几个意气相投的朋友,几人边说边往外走。 南宫非正扶着云喃,和她小声地说着话,忽然有人过来搭了他的肩膀。 来人个头很高,又健壮,还在长身体的南宫非只到他肩窝,这一搭就跟老鹰抓小鸡似的把他摁在了怀里。 南宫非奋力抬头,正对上青宇的笑脸。离得近了,南宫非才发现青宇的眼睛是黝黑中带着点草木青的,凝视别人的时候就变成一汪幽静的深潭,危险,却有一种让人忍不住靠近的吸引力。 这双眼睛,让南宫非想到了只有一面之缘的雪山精灵。 青宇发觉了南宫非的异样,只是笑了笑,问道:“怎么走的这么匆忙?我差点睡过头了,我提醒你啊,你那个小女友的腿最好再养养,先不要长途跋涉。” “多谢你。”南宫非站得远一点,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但又忍不住多说一句,“你也多保重,乐安公主毕竟是皇室的人,身边跟着的都不是等闲之辈。还有,龙姑娘是好人,也请保护好她。” “你这小子,倒是好心肠。”青宇轻轻地哼了一声,既没答应也没反对,只是伸了个懒腰道,“我已经被赶出将军府,以后这里发生的事情都与我无关了。” 南宫非诧异,以为他开玩笑,因为青宇手上什么都没拿。 没想到青宇果然跟他们三个一起出了将军府住进同一家客栈,稍晚一点后又有将军府的人送了青宇的行囊过来。 那行囊,只是一个深灰色的不大的包裹,装一身换洗的衣裳都勉强。 长身玉立的男子把那行囊翻了翻,发现自己的东西不论大小全都在这里了,咬牙道:“没良心的小丫头。” 送行囊过来的也是个小丫头,模样好看却有些呆头呆脑,她直愣愣的望着青宇,一句话也没说。 青宇看了看她,确定这是个话都不会说的最低等的傀儡,就挥了挥手。 小丫头转身,动作僵硬地出了门。 直到这个时候,南宫非几人才相信青宇是真的被扫地出门了。 庞松一直看不惯青宇无所事事却又傲到不行的模样,加上知道他跟乐安公主合谋暗害龙晶,当下咧嘴笑道:“将军府昨晚的动静是因为你吧?龙姑娘知道了?哈哈,活该!” “喂,好歹我也医好了你朋友的腿,你就用这样的态度对我?”青宇下巴微抬,朝云喃扬了扬,“你们人不是天天把仁义挂在嘴上,讲什么知恩图报吗?” “你医好的是她的腿,于我何干?”庞松毫不在意,“况且她之所以断腿,还差点送了一条小命,也是拜你的好兄弟所赐,我看你比崖生多几分人气,希望将来不要像他那样变成害人的邪物。” “人气?”青宇说到这两个字,从语气到表情都带着不屑,咬牙切齿道,“人有什么好,就会编故事骗小女孩。” 骗小女孩,是说龙卓吗?三人识趣地没有去问。 南宫非跟着庞松整理东西,准备第二天路上要用的食物和水,云喃就单手托腮,看他们忙碌。好险不用当瘸子,她决定先在这边养好了腿再去追,反正已经记熟了路线。 很快到了吃午饭的时候,有本就住在店里的,也有打尖的,客栈的大堂很快聚满了人,越发闹闹哄哄。但此起彼伏的声音里只有小老百姓的鸡毛蒜皮,空气中弥漫着肉香酒香,时不时有穿堂风带来一阵清凉。 小客栈是简陋的,但在庞松眼中,却温馨可爱。 靠近楼梯的一张桌子上,摆了三个炒菜,烧鸡,炒青菜,凉拌木耳,还有一大碗豆腐汤,南宫非三人吃得正香。 临别之际,庞松再看云喃也有了几分情谊,闲聊之余将之前叮嘱过的事情又简要说了一遍:“……总之出门在外闲事少管。” 打定主意跟踪的云喃认真听着,点头道:“我记住了,谢谢庞大哥。” 说完低头喝粥的时候悄悄给南宫非做了个鬼脸,南宫非也悄悄地回了个鬼脸。他已经知道云喃随后会追上来,一反昨日的沮丧不舍。 “你们两个,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庞松没看到他们的鬼脸,却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没有啊,我在想,大中午的怎么青宇不在房间?”南宫非忙道。 () 第二十三章 青於山(七) 四人一起离开将军府,到了吃饭的时候,云喃就拉上南宫非去叫青宇,但青宇并不在房间。 “兴许是出去见什么人了吧。”庞松说着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云喃,昨晚上发生的事情显然不是小事,青宇在这时候离开将军府,让他感到雷州城也不安全了,要不先把云喃带着离开雷州府? 这个时候,青宇不知什么时候出现,趴在楼梯的扶手上笑眯眯地望着他们三个:“居然还有人关心我,在这样一个乱糟糟的时候被人关心,我的心情立刻好一些了。” 他笑吟吟地坐到庞松对面的位置上,扫了一眼桌子上的食物后拿起筷子夹了一片青菜吃了:“味道不错,忙活了半天,还真有点饿了,你们两个,干嘛这样看我?” 南宫非与庞松连忙扭开脸,心里却在狂喊,木偶人也吃饭的? 青宇一坐下来,饭桌上的气氛就沉默下来,谁也不开口说话。 云喃感觉得到南宫非与庞松都有些忌惮青宇,心中很是不解,为了缓和气氛她盛了一晚汤放到青宇面前道:“青宇大人,喝点热汤吧,会更舒服点。” “多谢。”青宇接过汤碗并没有立刻去喝,而是对云喃道,“为这碗粥,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封城了,他们明天走不掉。” 封城了? 云喃望着青宇的笑脸,还来不及做出反应,饭桌上的另外三个人以及周围听到消息的人都炸了。好端端的封城,耽误行程是小事,就怕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为什么封城?” “又要打仗了吗?” “什么时候解封啊?” …… “为什么封城,这你们得去问雷州的守护神,龙卓龙大将军。”青宇道,“这会儿封城的告示大概已经贴到了大街小巷,大概再过半个时辰就会有官兵满城通知,协助封城。” 青宇虽然无官无职,在雷州府却不是无名之辈,知道他的人都相信他不会拿封城这样的大事来开玩笑。他们在心底安慰自己,应该不会有大事,毕竟雷州府里还住着一位公主呢。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时,外面有马蹄急速奔走的声音,然后从客栈门口一闪而过,看装束是将军府的亲兵,他的大嗓门喊道:“将军府失窃,雷州府封城五日!” 原来是将军府失窃了,不是要打仗。 除了个别赶时间的,大多数人都放松下来,他们比较好奇将军府丢了什么重要东西。一番讨论之后,认定丢东西的一定是那位京城来的公主,然后逼着龙将军封城,不然爱民如子的龙将军怎么会下这样的命令呢? 青宇听着这些人同情忍辱负重的龙卓,控诉嚣张跋扈的公主,好像一切都是亲眼所见,忍无可忍地吐出一个字:“蠢!” “失窃的事情是假的?”庞松低声问道。 “当然是假的,雷州府有哪个胆大包天的敢偷到将军府去?”青宇冷笑,“这些人恐怕不知道,他们奉若神明的龙将军既要做强盗又想当英雄,为确保自己的名声,已经在酝酿着屠城了。” 屠城? “这也是你想要的吗?”南宫非问道,“就为了让龙姑娘看清楚龙卓的真面目,你不仅置她于险境,也要拿雷州府上千条人命来赌?” 本以为,青宇跟崖生是不一样的。 “险境?上千条人命?”青宇微微一愣,然后笑了,笑得很厉害,却无损他的容貌与风仪,待笑够了才恢复一贯的傲慢与嘲讽,“他们,也配!” 尽管龙卓以失窃的名目封了雷州府城,城里的气氛还是在忽然冒出来的数百甲胄的严密巡视下变得紧张起来,有敏感的人察觉到这些人并不像是在捉拿窃贼,更像是监视。 因为突然下发的封城令,雷州府城的集市早早就散了,到了傍晚时分街上就一个行人都没有了。有家的呆在家里,没家的也老老实实窝在客栈,好像又回到了一年前战火纷飞的时候。 入夜,万籁俱静,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南宫非被一阵鸟类啄窗户的“笃笃笃”声给惊醒,紧接着是开窗户的声音。 “晶儿叫你来的?”青宇清冽的声音里带着愉悦,“龙卓露出真面目了是不是?呵,昨天忍了一夜,先撺掇晶儿把我赶出将军府,紧接着又封了城,有点心机,简直跟话本里的奸角儿一模一样。” “唧唧唧?” “你担心晶儿?不用,时间还短,龙卓摆脱不了晶儿的影响。” “唧唧唧!” “乐安公主啊,那个女人的确擅长蛊惑人心,龙卓还真有可能被她收服了去。不过你也别忘了,将军府的亲兵真正效命的人是晶儿,他们绝没有背叛的可能,足以保护晶儿。” “唧唧。” “我也想回青於山了,青於山跟外面的时间一样,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山里变成什么样了。嘿,要是你那邻居能化形……” “唧唧唧!” “好好好,那只笨松鼠肯定没化形。你快回去吧,别让晶儿知道你还在跟我联系,非要让她吃足苦头,才会乖乖跟我回家。” 那鸟儿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又过了一会儿传来关窗户的声音。 “崖生不是说他是龙晶的第一个灵傀吗?”庞松低声道,“青宇对青於山很怀念,很了解,那就不会是在崖生被舍弃之后才被创造出来的,前后脚?” 这种需要主人用心头血开启灵智的灵傀,不应该是相当宝贵的吗,一般都是用坏了一个再创造另一个吧?青於山嫡系再狂,也不可能一次造两个放到身边吧? “可能性不大。而且,庞大哥你记得吗?崖生都成邪灵了,还念念不忘要回到龙晶身边。青宇对龙晶的态度却一点也不像是灵傀对待主人,难道青宇已经不是灵傀了?据说如果主人每月月中用心头血浇灌,看资质好坏,短则一年,多则三载,灵傀就可以生成魂魄,拥有血肉之躯。”南宫非接着道,“我一直觉得那也不对啊,青宇说的是回青於山,而不是回龙家。” “除非,青宇不是灵傀,而是和龙晶一样生长在青於山的一种……”庞松想了想,觉得青宇长成那样,应该是非人类,便道,“一种生灵。” 龙晶放弃崖生,一定是找到了更好的材料来制作新的灵傀。这个灵傀既然不是青宇,那就只能是雷州府的守护神,龙卓。 () 第二十四章 青於山(八) 南宫非二人猜到了龙卓才是灵傀,却不明白青宇为什么要骗乐安公主说自己是灵傀。 屋子里只有透过窗纸洒进来的稀薄月光,连一米开外的椅子都看不清,却有一道黑影凭空出现,逐渐清晰到眉眼都能看清楚的地步,是把他二人的低声谈话从头挺到尾的青宇。 “你们想知道,直接问我不就行了?”青宇姿态悠然地站在那里,仿佛没有意识到自己半夜出现把主人家吓了一跳,其实心中有些赧然。 自下山以来,他有话都是跟龙晶说,但堆积在心底的情绪却没办法跟龙晶说清楚。跟在身边的鸟妖倒是忠心耿耿爱听八卦,可它连化形都不能,又如何理解男女之间的复杂?青宇也是憋得时间久了,加上第一次跟龙晶分开难免心中郁闷,所以在隔壁听着听着就忍不住过来了。 “你是精灵吗?”南宫非坐起来,先问了一个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你这个一点修为都没有的小孩子,眼力倒是不错。”青宇有些意外,然后语气中掩不住的傲然,“不错,我是青於山的精灵。” 接下来,几乎不用南宫非二人去问,青宇就讲了自己和龙晶的故事,因为这是他最想说的。 青於山灵力充裕,孕育出的精灵大大小小有十多个,青宇资格不算最老,却是精灵一族的首领,因为他诞生在山神本体上。如果说精灵都是山神的亲儿子,那么青宇就是原配大老婆生的。作为精灵,这种优势就体现在青宇的资质上,他六百岁的时候就成为金仙了。 成为金仙,就有资格成为山神候选人。 其实青於山里有资格成为山神候选人的生灵不在少数,但有许多对接别人的班不感兴趣,也有些因为修炼路子不同不需要获得山神的传承,所以真正被列入候选人队伍的只有两个。一个是他,另一个是活了两千年的爬山虎,地锦。 说起来,地锦依附于山神本体修炼得道,他们两个算是姐弟,地锦却没有半分顾念手足情谊的意思,心心念念要吞掉青宇的修为,尤其是青宇威胁到她成为少神之后。 几次暗算与恶斗之后,青宇伙同龙晶跑出了青於山,那个时候,青宇对龙晶还只是简单的趣味相投的那种喜欢。在人间见多了男女情爱之后,青宇的喜欢渐渐发展成男女之情,龙晶也开了窍,只是对象却不是青宇,而是一个人间侠客。 在幕城,那位侠客赶走了一个调戏龙晶的混混,就让深受各种爱情故事荼毒的龙晶动了心。她缠上了那位侠客,为了不引起侠客的怀疑,将已经封印了的灵傀崖生埋在了一户人家的花树底下,她拿青宇没办法,只好谎称这是她的哥哥,兄妹二人要拜师。侠客正是满腔热血闯荡江湖的时候,很痛快地答应了。 年轻的侠客当师父不靠谱,但性情豪爽,善恶分明,青宇虽然吃醋,却一点也不讨厌他。可惜这位侠客命不好,一次行侠仗义遇上了硬茬子,青宇二人得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只在悬崖底下找到了已经粉身碎骨的侠客。 第一段感情总是最刻骨铭心的,龙晶若是会招魂一定会下黄泉把侠客的魂魄抢回来让他复生,可惜她不会,她只会做傀儡。 于是,龙晶做了自己的第二个灵傀,龙卓。 龙卓的模样完全是按照年轻侠客来做,秉性却是一片空白。龙晶说,她要让龙卓成为天地间最完美的男人,等他功成名就的那一天,他们就成亲,拥有世间所有的美好。 青宇这个时候才知道龙晶望着精心雕琢的木偶时,那种迷恋与期许的目光是为什么了。 人的灵只有神能创造,世代轮回而不会消亡于天地。龙晶只是神族后裔,要给木偶人塑灵,只能从自己的灵里分出一半,分出一半既凶险也影响以后的修为,中间一个差错,龙晶连做个普通人进入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青宇反对无用,能做的只有在龙晶身边保护好她。 因为对将来生活的期许,龙晶从没有告诉龙卓他是个灵傀,她像个普通女孩依赖情郎一样对龙卓百依百顺,最爱做的事情就是依偎在龙卓的怀里撒娇,畅想将来的家园。 龙卓也一直以为自己是人,直到昨天晚上。 昨天本来是龙卓的最后一次塑灵,乐安公主走后,龙晶就来了龙卓的屋子,对还没发现她的龙卓施法。这样才能让龙卓五感俱无,即便睁着眼睛也是什么都看不到什么也听不见,就不会知道真相。 龙卓僵立原地,龙晶捏着他的脸颊道:“你很喜欢乐安公主吗?哼,还没变成人呢,就想着左拥右抱、三妻四妾了?我告诉你,你是我创造出来的,只能是我的,不许跟其他女人勾三搭四,要是有下次,我就把你变回木偶人。” 只有在确定龙卓无知无觉的情况下,龙晶才会发泄心底的不满,说完就算。然而这一次,青宇却在暗处施了法,保住了龙卓的神智,让他亲耳听见真想,亲眼看着自己的血肉之躯变成硬邦邦的木头。 自视甚高的龙卓万没想到自己也是傀儡,心中已然崩溃,四肢却无法动摇。 在龙晶要取出心头血的时候,青宇让龙卓恢复自由,之后的事情就很简单了。龙卓貌似接受真相,跟龙晶和好如初,只等下个月中进行最后一次塑灵。 他,则被赶出将军府。 “你们问我为什么跟乐安公主说,我是灵傀吗?”青宇道,“如果乐安公主知道龙卓不是人,还敢妖妖娆娆地去勾引他吗?没有诱惑,龙卓怎么暴露本性?晶儿怎么知道自己失败了,然后收走龙卓的灵跟我回青於山?只剩下最后一次聚灵了,一旦龙卓变成了人,晶儿就不能收走他的灵,我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从聚灵到现在,起码有一年了吧?”南宫非纳闷,“为什么不早点动手呢?” 庞松也好奇,青宇为什么认定龙晶一定会对龙卓失望? () 第二十五章 画中仙(一) 青宇静默在昏暗的光线中,轮廓清晰而流畅,如同一幅精美的剪纸。 就在二人以为青宇发够了牢骚,不会再搭理他们的时候,方才听到回应:“早点或者晚点,龙卓的结局都是一样的,晶儿却不同。得天道厚爱的人,只当世上之事都像修炼一样付出了就会有收获,倾心付出一定可以换得全心全意,实在太傻。” 青宇说起在山里,他们为了修炼怎样寻觅、争夺灵脉灵宝,有些霸道的甚至抢夺修为。而人可选择的路更多,诱惑也就更多,再纯良的人也会在滚滚红尘里有所改变。 龙晶把龙卓打造的太完美,却无法赋予他坚韧的心性,这样的人在俗世中注定要面临各种诱惑,并且禁受不住诱惑。被龙晶一直拴在身边倒还罢了,但龙晶理想的伴侣是个英雄,而不是小白脸,所以她注定失败。 而青宇想要的,从来都不是龙晶放弃龙卓,而是她从不切实际的幻想中清醒过来,不然她很有可能再给自己制作一个完美爱人。就算青宇每次都能阻止傀儡化人,龙晶也会撑不住,所以他极力促成龙卓独自去京都,龙卓不负所望地带回来一个公主。 可惜这诱惑来得有点晚,还是让龙晶生气了。 “你很了解人性。”庞松深有同感,“无忧无虑活着的人,仅仅耳闻目见是不会相信世道险恶的。” “不仅仅是人,凡是在逆境中生存过的都是这样。”青宇道。 “难道因为世道险恶,就可以理所应当地欺骗吗?”南宫非不赞同。 “这算什么欺骗!”青宇满不在乎。 “也是。”南宫非明白了青宇的想法,“在你眼里,龙卓只是个傀儡,没有龙姑娘他就只是一段无知无觉的木头,为龙姑娘牺牲是理所应当的。但在昨夜之前,他是作为一个人,认认真真地活着的。” “你在教训我吗?”青宇沉声道。 “不敢,我是觉得,如果创造他们只是为了牺牲,又何必要给予灵智?他们有了自己的想法,那与这世间生灵有什么区别?我想,就算是在龙家,傀儡也不会被当做一块木头吧。不然,当初龙姑娘放弃了崖生,为什么没有收走他的灵?”南宫非道,“我听说精灵是众灵之中最珍爱生命的,为什么龙卓要是例外呢?即便龙卓心志不坚,有负龙姑娘,也不能否认他是万千生灵中的一种,任何人取走他的性命都是杀生。” “杀生?”青宇沉默下来,正如南宫非说的那样,他从来没有把龙卓当做这大千世界亿万生灵的一份子,所以他放任龙晶对龙卓培养,因为他不会让龙卓变成人的。关键时候,就算龙晶跟他绝交,也要废了龙卓。 当然,话是这么说,他可不想真的因为那个木偶人跟龙晶绝交,所以昨天晚上,他也只是搞点小破坏,换来一个月的延期。 现在南宫非的话让他意识到,龙卓很有可能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算是一种生灵了。 对精灵来说,杀生是不可饶恕的罪过。 “现在麻烦了。”青宇叹道,现在自己是肯定不能动手废掉龙卓了,指望龙卓自己甘愿把灵还给龙晶?这显然是不可能的。让龙晶亲自取呢?先不说一个月的时间够不够让龙晶放弃龙卓,就算成功了,龙晶会愿意取走龙卓的灵吗? “其实,就算龙姑娘真的把龙卓变成了人,对她的影响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吧?”南宫非问道。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青宇望向南宫非,声音里带着点威胁的意思。 南宫非不敢说了,庞松却冷笑一声道:“他的意思是说,你不想龙卓变成人,不对,是不接受龙卓的存在,表面原因是担心龙姑娘,其实是你嫉妒。” “你胡说!”青宇怒了,他被月光拉得长长的影子迅速变大,如同活物向庞松侵袭而去,“你们这些凡夫俗子,根本不了解失去一半的灵是多么严重的事。” “那也没有严重到不可逆转的地步吧?就算是,那也是龙姑娘自己该承担的后果,你何必如此执着?”庞松感觉到了那阴影覆盖到了自己的身上,彻骨的寒冷很快遍布全身,他却全无惧意,“青宇,你一直以旁观者的身份了解人性,看别人一眼就懂,却忘了自己也是有七情六欲的。” 阴影停顿下来,然后迅速后退,凝聚成了青宇的影子。 安静良久,青宇苦笑一声,其中带着释然的意味,他起身说道:“多谢,这么多年,我陪着龙晶四处游走,心中未尝没有疑惑,今日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当年的剑客,今日的龙卓,其实都是我的心魔。” 他说完,站起身来,身影越来越淡,显然是要走了。 “你要去哪?”南宫非连忙问道。 “除魔。”青宇的声音在房间回荡。 深夜的将军府,应该是安静的,今日,却安静得过分了,连巡夜的士兵都没有。 青宇凌空站立在将军府之上,周身蔓延开绿色的雾气,将整个将军府笼罩在其中,他看向乐安公主的住处,冷喝道:“出来!” 屋中缓缓走出一名女子,双手交叠于腹前,踩着碎步,走得仪态万方,正是盛装打扮的乐安公主。 她身边没有跟着女官,缓缓走出十数步,笑着抬起头看向青宇:“刚刚这几步,走得可还好?” 青宇落下来,站到她跟前,浓郁的绿雾聚拢在他的身边,透着一股肃杀之气:“有形,无神。” “第一次当人,我见她走得好看这才现学现卖,还好只有你能看到,不然可就太丢人了。”乐安公主笑吟吟地,展开双臂要去拥抱青宇,“一别数年,青弟,有没有想我啊?” 青宇身影一闪,让乐安公主扑了个空,面对着她幽怨的眼神笑道:“公主记错了吧,我们不是今天早上才分开吗?” “唉,这天底下,大概也只有龙家的小丫头说的话,你才不会反驳了。”乐安公主抬手抚上自己的面颊,“我不美吗?” “你美不美,不妨现出原形去照照镜子。”青宇恶劣地道,“一个爬山虎,有什么美不美的。” 话音未落,萦绕周身的绿雾变成锁链,迅猛地朝乐安公主抽了过去。 乐安公主不躲不避,还在搔首弄姿:“青弟,怎么可以当着一个女孩子的面,说人家丑呢?” () 第二十六章 画中仙(二) 没动静。 庄主又喊了两声,都准备去撞门了,大门终于开了。 出来的是个穿着粉色衣衫的少女,笑吟吟地对庄主道:“已经看过九十九个了,小姐不妨说凑个整儿,如果这第一百个还不合适,今儿就不成亲了。” 杜衡四人惊呆,这么任性的吗? “这个肯定行!”庄主又拉住了庞松的手,诚恳道,“兄弟,靠你了,全都靠你了啊。” 庞松一头汗地进去了。 庄主是真着急,庞松进去也没一会儿,他就急得走来走去,嘴上念叨着:“怎么还不出来啊?” “大概是卸妆了吧?”站在他身边的一个小厮拿着袖子给庄主扇风,一边体贴地道。 花轿还没上,卸什么妆?庄主气得踹他:“乌鸦嘴!” “庄主,你别着急嘛,今天不行,还有明天。”小厮边躲边说。 围观的人都笑起来,庄主被气得双手叉腰,吸了一大口气,追着他打。 “这个庄主,跟我想的不一样。”云喃低声笑道。 原以为能攒下万贯家资的画师怎么着也该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文士,这个庄主看年纪却不到三十岁,也没什么文士气质,反倒像个心思单纯的公子哥儿。 那边,地锦见大门动了,忙喊道:“庄主,出来了,出来了。” 庄主这才想起正事还没办完,连忙停下来整理仪容,一帮跟过来迎亲的包括刚刚被追打的小厮都跑来整理衣服帽子大红花。 大门完全打开后,先出来的是喜婆和几名盛装打扮的美貌女子,然后才是庞松背着新娘子走向花轿,把新娘子放了进去。 折腾了一天的庄主和他的小厮们秉着气,直到新娘子稳稳当当地进了花轿方才放声欢呼,锣鼓声紧跟着喧闹起来。 接下来一切顺利,直到入洞房,新夫人也没出幺蛾子。 庄主挑开盖头,新夫人扬起芙蓉面,笑眼弯弯地唤了一声“夫君”。 等着闹洞房的客人们纷纷起哄,然而庄主大人实在不争气,酒还没喝,人就醉了,被扶着出去的。 因庞松算是新夫人名义上的哥哥,他们四人便和新夫人那边大大小小的女人们坐在一起。 年纪大些和小些的女人们还好,也就是斟酒夹菜招呼一下,十七八九岁那样的才可怕。仗着年轻貌美身材好,说着说着一不留神就黏糊到了身上,眼神和语气都透着一股甜甜的媚意。 庞松还好,一来他算是娘家人,二来他的模样太过正气,冷着脸的时候很有生人勿进的气息。女孩们是找乐子的,可不想撞冰山。 杜衡也还好,他很擅长应付这种场面,女孩子们笑嘻嘻地贴上来,他也能笑嘻嘻地把人撕下去。 可苦了南宫非,被逗弄得面红耳赤,而他越尴尬,女孩子们越喜欢逗他:“你闻闻,我身上香不香?” “香。”南宫非扭着脸想避开往他脸上捏的纤纤玉手。 “是什么香?”女孩子以手支颐,另一只手在南宫非脸上摸了一把,然后在他的小胸口画圈圈。 “是……我闻不出来”南宫非想往旁边躲,被另一个女孩子挡住了。 “闻不出来没关系。”女孩子趴在他肩膀上,往他耳朵里吹气,“山庄后面有个好大的花园,我带你过去找,好不好?要是找到了,有奖励哦。” “好……啊?”南宫非再单纯,这个时候也没法不想歪了,他感觉很荒诞,说话都带着一丝哭腔,“姐姐,这不太好。” 两个女孩子再也绷不住,趴在桌子上笑得浑身打颤:“太可爱了,居然有这么可爱的人。” 这时候,新郎官庄主也到了这边来敬酒,对乐不可支地女孩子们道:“这几个都是正经人,你们收着点,实在想玩,可以去那边,他们可眼巴巴地等了好久。” 新郎官指的那边,坐的全都是衣饰华丽的俊美男子,正对这边举着酒杯做邀请。 谁知道女孩们一点不领情,那个要带南宫非深夜赏花的女孩子手托香腮,不屑地道:“一帮子野番薯臭鸟蛋,谁要跟他们玩。” “你这张嘴……”庄主无奈,知道自己是管不住这些小姨子的了,只好安慰南宫非道,“小兄弟不用担心,她们都是有色心没色胆,不会当真把你怎样。” 女孩子们顿时恼羞成了怒,扬言要带新娘子回家,庄主却挺胸抬头嗤地一笑:“溪客与我名分既定,自然也在笙夜图上,谁都带不走她。” 说罢,不管女孩子们如何咬牙切齿,一手提着酒壶一手捏着酒杯,摇摇晃晃地坐到了庞松身边:“老弟,今天多谢你了,来,哥哥敬你一杯,还有这三位朋友。” 庄主亲自给他们四个人斟酒,神色间难掩的得意之色:“这酒都尝过了吧?我亲自酿的,就为了这一天,味道如何?” “极好,绵软而有后劲,最难得的是混合了花香和草木青气却没减少酒本身的劲道。”庞松好这一口,一闻就知道是好东西,只可惜在这笙夜山庄人生地不熟不能喝个尽兴,“这酒有名字吗?” “这酒是我经过罗浮山时一名修士请我喝的,可惜当时忘了跟人家要酒方子。回来后心心念念,费了好大功夫才酿造出一模一样的来,取名罗浮。”庄主见庞松的确喜欢这酒,往怀里一掏,“呶,你帮我大忙,这个就送你做谢礼。” 那谢礼,便是罗浮的酒方。 这个礼物送到了庞松的心坎上上,他再看这位庄主简直就是多年未见的老友,两人推杯换盏,说个没完。 然而浮生酒,后劲实在足,南宫非和云喃都是一杯倒,杜衡和庞松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倒下的,直到被天光刺醒。 醒来后,四人都是一脸懵,没有山庄,没有酒宴,他们竟是在荒郊野岭睡了一夜。 “我们仨儿昨晚栽得早,你是不是干什么事得罪人家了?”杜衡怀疑他们是被山庄的人连夜扔出来的。 “滚蛋!”庞松站起来看了一圈,有些不确定地道,“这好像就是昨晚山庄的位置,看那个湖,昨日接亲的时候你们俩不还往里面丢石头吗?所以,我们不是被扔出来的,是山庄,连同里面的人,确实没了。” 说到这里,庞松连忙摸兜,掏出一片素帛来,正是罗浮的酒方:“酒方还在,说明昨晚的一切都是真的,只是山庄一夜之间,搬走了。” 杜衡拿了酒方来看,见配料中大多是传说中的奇珍,落款是彭夫子。 “啊,彭夫子!”南宫非惊道,“他是几百年前的百越国很有名的画师,只知道俗家姓彭,因当过教书先生便自称彭夫子。一次外出受神仙邀请参加宴会,回来后花费百日画下了宴会的盛况,取名笙夜图。” “笙夜图?”杜衡想起昨晚的喜宴上,庄主说了这个名字。 “是的,传说这幅画因为耗费了画师太多心血而通灵,自完成之后每到夜晚都能听见画中传出欢声笑语和丝竹之声。这话传到了皇帝耳中,他派人抢走了笙夜图,请了很多王公大臣来欣赏这幅画。”南宫非道,“有大臣说这幅画里有神仙,如果彭夫子把皇帝也画进去,那皇帝就能跟神仙交流了,皇帝就又让人去抓彭夫子。” “太不要脸了。”云喃骂道,“后来呢?” “后来啊,彭夫子在画上加了一个没有面孔的人,然后自己走进了画里。”南宫非笑道,“彭夫子入画之后,笙夜图就消失了,很多人说那画连接着仙府,彭夫子是画中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