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渣男悔婚?转身我嫁他皇叔当皇婶》 第1章 装的再贤淑,也不过是个粗鄙悍妇 “那江芍成日送些荷包香囊,装得再贤淑,骨子里不还是个粗鄙悍妇!” 屋内,熟悉的声音伴随接连响起的哄笑声,如同一记无形的耳光,落在江芍脸上。 她站在屋外,一门之隔,却如天堑鸿沟,将她与宋彦恒分割成两个世界。 敲门的动作顿在原地,江芍握着荷包的手慢慢收紧,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敛去,只剩一片漠然。 “小姐,他们太过分了!!” 侍女青萍听不下去,气得双眼通红:“您为给宋公子绣荷包,熬夜熬得眼睛红了不说,十根指头还戳得伤痕累累,奴婢看了都心疼。” “您从前拿得可是剑,为他拈针他不领情就罢了,还在外人面前这般羞辱……奴婢去给您要说法!” 说罢,青萍便要上前,却被江芍拦住。 她黑沉沉的眼直直盯着那扇紧闭门扉,屋内之人却无知无觉,还在调笑打趣。 “宋兄这话说的,那江小姐武将出身,却愿意为你洗手做女红,你也该怜香惜玉些才是啊。” 宋彦恒的声音含着十足轻蔑:“不过是些粗陋玩意,打发路边乞丐都嫌拿不出手,何况江家如今只剩空壳,毫无裨益,她哪里配得上我。” “这世间女子,还是要如相府陈小姐那般才貌双全的,才堪为贤妻……” 江芍听着那一声声嘲弄,心口仿佛漏了个洞,一阵阵凉风剜刀似得往里钻,疼得她双眼微颤,手指骨节攥得隐隐发白。 五脏六腑好似有火在烧,烧得她喉咙又干又涩,就连呼吸都仿佛堵了一团棉花。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悄悄后退两步,轻声道:“走吧。” 地板吱呀一声,很快归于宁静,唯有角落扔置残羹的渣斗里,静静躺着一枚变了形的荷包。 …… 直到进了府门,青萍瞧着江芍的脸色,才敢犹豫开口:“小姐,您若生气便直说,大不了咱们将那姓宋的套了麻袋打一顿。” “可别自己一个人难受,憋坏了身子那多不值……” 江芍端了茶盏,撩起眼皮扫她:“宋彦恒好歹是太傅之孙,打了他传出去,岂不是叫人抓咱们府的把柄。” “到时候将军府的名声坏了,我可没脸见爹娘。” 她咽下茶水,温热入喉,才让发凉的心稍稍回暖。 胸口叫郁气与酸涩堵得难受,江芍闭了闭眼,才缓声道:“去回皇后娘娘的帖子,就说与皇太孙的婚事,我应下了。” 青萍一怔,欲言又止,可看着江芍眼中郁色,到底还是应了一声,匆匆进宫回话去了。 皇后娘娘和去世的将军夫人是手帕交,十五年前皇室内乱,江将军和夫人战死沙场,偌大的将军府一夜之间失了主心骨,只留下六岁的孤女江芍。 一时间,无数人的目光都盯上了江家,若非皇后娘娘百般照顾为江芍撑腰,只怕她父母留下的东西早就被人吃了个干净。 后来江芍离京拜师习武,十六岁依父母遗愿参军,皇后娘娘便为她照看江府。 直到十八岁那年,她偶遇埋伏重伤昏迷,本以为自己会命丧于此,却不想再醒来时,人已经回到了军营。 而守在她身边的,正是出来游学的宋彦恒。 江芍捡回一条命,右手却不能再用剑,不得不回京修养。 回京后,皇后娘娘视她若亲女,对她的婚事也格外看重。 她曾对江芍说,宋彦恒此人自命清高,并非良人,还是慎重考虑。 但念着那场救命之恩,哪怕受尽嘲讽拒绝,江芍还是咬牙追在他身后整整三年,费心讨好。 宋彦恒喜欢名门闺秀,她便学礼仪规矩,女红刺绣,就连性子都压了下来,只求他能多看一眼。 可再深的情谊,也禁不住三年冷眼消磨。 直到今天,一句悍妇彻底打碎了江芍的念头。 罢了,她受皇后娘娘恩惠颇深,既然弃了宋彦恒,索性便应下赐婚,嫁给那位素有纨绔之名的皇太孙。 就当报答娘娘恩情,用江家在武将中的人脉与威信,替东宫铺路。 不过她从前不在京城,回京后又少出门,对那位皇太孙沈知意不甚了解。 只听说他恣意潇洒,不爱守规矩礼数,最是随心所欲。 皇后娘娘大概也怕两个孩子相处不来,便在青萍回了消息后,约江芍进宫一见。 …… 凤仪宫内,江芍百无聊赖地坐在原地,轻轻叹了口气。 临近端午,宫中诸事繁琐,皇后忙得脚不沾地,只能派人传话,让江芍先在此等候片刻。 江芍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上头的针眼早就没了踪影,只有从前习武留下的茧。 和京中那些十指纤纤的贵女相比,她确实是个异类。 正想得出神,脚步声缓缓响起,江芍以为皇后来了,下意识抬头看去,视线却忽然撞进了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海。 男人一袭玄色蟒袍华服,身姿颀长挺拔,玉冠束发,露出一张清冷俊美的皮相。 凤眸狭长,羽眉飞扬,眉目精致如远山入画,姑射覆雪犹逊三分。 江芍怔怔,直到那人停步驻足,才回神行礼。 “见过宁王殿下。” 宁王沈清安,他怎么来了? 按理说今日算是相看,以皇后娘娘的谨慎,不会有除沈知意以外的男子在场才是。 江芍视线投向屏风后,皇后娘娘依然在内室之中,尚没有出来的意思。 她抿了抿唇,掩下诧异,轻声问:“怎么是您在此,皇太孙殿下呢?” 沈清安抬眸,他站在江芍五步之外,隔着窗外日光,原本冷冽的神色似乎也带上了些许温度。 “国子监还未下课,他来不了。” ……那位纨绔还会乖乖上国子监? 江芍脑子里闪过一念,又很快被她压下,转而了然。 当今太子与这位宁王一母同胞,都是皇后所出。 只是宁王是皇后与陛下的老来子,年岁与沈知意相差不大,因此比起太子,反倒是与这个侄子关系更加亲密些。 所以,宁王是因为皇太孙在国子监无法前来,才帮他来把关的? 第2章 怎么还玩上欲擒故纵了 里这么想,江芍却不好直接说,只能站在原地。 沈清安一言不发,反倒叫她如坐针毡,纠结片刻后,江芍选择打破沉默。 “殿下,皇后娘娘不在,臣女斗胆问一句,我与皇太孙的婚事定在何时,又需要准备些什么?” 若母亲还在,这些东西自有人为她操持。 可母亲去后,家里只剩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还一个个对江家虎视眈眈。 她又早早拜师习武,之后便一直待在军营,要论打仗没人比她精通,可说到成亲,那是当真犯难。 沈清安看向一旁的博山炉,神色辨不清喜怒:“你什么都不需要准备。” 好了,这话又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 江芍暗自腹诽,想到自己那将军府又有些可惜。 “若我出嫁,将军府恐怕就无人打理了。” 那座宅子是先帝所赐,爹娘去世后陛下怜悯他们为国捐躯,并未收回,再加上江芍后来也立了战功,这将军府也就这么在她手里留了下来。 回京后,她嫌一个人住这么大的宅子有些冷清,便收留了些战死将士的家眷,名义上是做工,实际上也是为了给他们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现如今她还未出阁,尚且还能亲自让府里上下安安稳稳,可嫁入皇室之后,将军府大概会再度归朝廷所有。 到时候府里那些人,恐怕得另外想个办法安置他们。 看出了江芍的想法,沈清安直截了当,声音平静如水:“成婚后,将军府依然是你的府邸,不会收回。” “那里会是你一辈子的娘家。” 江芍眼睫一颤,愣在原地。 她没料到沈清安会如此回答,直接了当,反倒让她心中那点犹豫都烟消云散。 “既如此,便多谢宁王殿下。” 她弯起唇角,露出一抹真心的笑,对着沈清安福了福身。 沈清安的视线掠过江芍带笑的眼,轻飘飘落在柔软饱满的唇珠,最终定格在她的衣摆:“彩礼单子我一并带来了,三日后所有东西都会送到将军府。” “你看看,可有何不妥?”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卷厚厚的宣纸,江芍伸手接过,礼貌扫了两眼,暗自心惊。 先不说这张彩礼单子的厚度与长度,光看上头的东西,就足够让人眼花缭乱。 真金白银绫罗绸缎也罢了,甚至还包含了各国进贡的奇珍异宝,光她看见的便有什么血珊瑚夜明珠以及各种宝石翡翠,洋洋洒洒写了一堆。 不愧是皇家,手笔就是大。 江芍忍不住在心里盘了一下自己那点可怜的资产,忽然有些心虚。 “宁王殿下,将军府底蕴单薄,这般厚重的彩礼,臣女怕是……担不起。” 这话说得委婉,实际上就差把她回不起等额嫁妆写在脸上了。 江家不是什么世家大族,就她手里那点铺子庄子,还是娘亲当年的陪嫁。 折算起来,连那株血珊瑚的半根枝丫都买不起。 “无妨,你那边随意即可。” 沈清安语调沉稳,眸光深邃,江芍被他这么看着,就连背脊都挺直了几分。 “既然殿下这么说,那臣女没什么异议了。” 两人商议完毕,皇后恰好在此时步出内室,看见沈清安也在,她似乎并不意外,只笑着上前握住了江芍的手。 “你二人看着聊得不错,本宫也就放心了。” 江芍虽觉得这话有些怪,却只当皇后担心自己无聊,便也笑着应了一声,并未多想。 皇后拉着她坐下说了会话,无外乎是感叹她终于想通了,她也可以放心了云云。 “哎,我早早便与你提过,那宋彦恒与你并不相配,那时你还不信。” “如今看明白了,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 江芍乖乖坐着,并未有丝毫不耐。 这桩婚事皇后娘娘其实早就跟她提过,只是当时她满心满眼都是宋彦恒,不愿意应下。 如今挨两句训,也算她应得的 又过了许久,直到时候不早,江芍终于告辞离开。 沈清安早就出宫了,江芍袖子里捏着嫁妆单子,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国子监。 这会国子监刚好上完了课,三三两两有学生从里面结伴出来,看见江芍,有几个学子对视一眼,悄悄戳了戳宋彦恒的胳膊。 “宋兄你瞧,那是谁来了?” 宋彦恒抬眸望去,看清江芍的那一瞬,脸色骤然一变。 那几个同窗嬉笑着,全然一副看热闹的模样。 “她居然追你追到这里,宋兄你还不赶紧过去看看。” 同袍的调笑让宋彦恒面色一冷,他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厌恶,不顾还有其他人在场,大步朝江芍走去。 “江芍,你还知不知道廉耻,居然为了追我都跑到这里来了。” “国子监可是读书的地方,你一个女子还不赶紧走,别在这里碍眼!” 这话并未压着音量,周围有不少学子都听到了,纷纷朝这边投来打量的目光。 江芍也没想到,自己偶然路过居然都会碰到宋彦恒。 看着对方脸上明晃晃的不耐烦,江芍皱了皱眉,忽然发现喜欢这种东西消失之后,宋彦恒身上的许多陋习都暴露无遗。 就比如现在,他不仅自说自话,还一副看不起女子的模样,高高在上的命令她离开。 江芍静静站在原地,一言不发。 她忽然有些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因为一场救命之恩,就对这样一个男人死心塌地。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宋彦恒都从未尊重过她。 见江芍不语,宋彦恒语气越发不耐:“你听不懂我的话吗?” “武将出身的女子就是不懂礼数,你简直……” “宋彦恒。” 江芍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她抬起黑白分明的眼,平静的注视着这张自己曾经动心过的面容,语调毫无波澜。 “你放心,我以后再也不会缠着你了。” 宋彦恒满嘴的训斥硬生生落回了肚子里,怔愣片刻,忽然嘲讽一笑。 “江芍,我还真是高看你了。” “怎么,你是觉得纠缠不休,所以玩上欲擒故纵这一套了?” 第3章 现在知道闭嘴了吗 江芍眉头一皱。 这话说的也太难听了些。 若是从前在军中有人敢这样对她说话,江芍高低要给对方一点颜色看看。 念着此处是皇城,她压下心头不耐,声音清冷:“我所说句句真心,谈何欲擒故纵?” “宋公子,你想的未免太多了些。” 宋彦恒头一次见江芍对自己露出如此冷淡的模样,顿时心头火起。 只是还未开口,忽有香风拂过,紧接着一道轻柔的女声响起。 “这是怎么了?” 众人循声抬头,当看清来人时,瞬间露出激动之色。 只见两个身穿绫罗绸缎的女子带着婢女站在不远处,其中一位面若桃李,眼若秋波,举手投足间皆是若柳扶风之姿,端得叫人心生怜惜。 “陈小姐。” 宋彦恒率先反应过来,立刻恢复了君子如玉的模样,朝对方礼貌点头:“国子监下学,我等正要离开,可是拦了姑娘的路?” 陈香莲抿唇一笑,声音又轻又细:“无妨,只是见诸位都聚在此处,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江芍眉头皱了皱,总觉得这位京城第一才女话里有话,她不打算和他们多纠缠,正要离开,却听陈香莲身边那位小姐冷不丁开口。 “还能有什么麻烦,多半是江芍又来纠缠宋公子了吧。” “本朝虽风气开放,可女子到底还是要知道礼义廉耻的,即便是武将世家出身,也应熟读四书五经和女戒,否则在外面闹了笑话,岂不是毁了我们天下女子的名声。” 江芍脚步一顿,却并未回头。 这些话从前她在参军之时便听了不少,倒也不至于为这三言两语在皇城大动干戈。 她本不打算理会,可那名贵女见江芍不语,只当她笨嘴拙舌,反倒开始变本加厉:“说起来,江姑娘的母亲也是个武将吧。” “要我说啊,若江夫人当年没有上战场,将军府起码还有个长辈在,江小姐也不至于无依无靠,没人教养了。” 那贵女说着,视线一扫,面露得意:“归根到底,大家还是应该以文会友,和和气气的多好。” 对江芍指指点点,她尚且可以忍受。 可对方不仅提到了母亲,甚至还有如此嘲讽的腔调,江芍压抑许久的怒火瞬间忍不住了。 她容色冰冷,一言不发转身,迎着众人或嘲笑或打量的视线,走到一旁轻轻折下一枝花枝。 下一瞬,江芍足尖轻点,身姿如轻燕飞鸿,眨眼间便到了那贵女身前。 “啊!” 女子吓得一声尖叫,正要闪躲,却见江芍手中树枝如风如电,迅急而来! 破空声起,花枝轻颤,众人只来得及看见一抹残影划过视野,再回过神时,江芍手中的树枝已抵在那贵女的脖颈处。 她眉眼冷冽,黑沉沉的眼里杀气必现,四目相对,女子吓得心神一颤,整个人几乎要瘫软在地。 脖颈处传来刺痛,江芍缓缓挪开花枝,只见一抹刺目的鲜血顺着雪白肌肤缓缓流下。 在场众人无不静默。 他们丝毫不怀疑,倘若江芍手里拿的是一把真剑,这位贵女只怕早就已经身首异处了。 “现在知道闭嘴了吗?” 江芍手中花枝沾血,在空气中弥漫一股腥香,她分明只着一身罗裙,可举手投足间却仿佛身披盔甲,让人不敢直视。 她视线四下一扫,包括宋彦恒在内,所有人都不自觉躲开了那道过分凌厉的目光。 “若不是像我这般千千万万的武夫保卫边关,保卫你们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那些蛮族异国的士兵早就已经踏破疆土,攻入京城了。” 江芍声音不大,却如同骤然响起的洪钟,在所有人耳边炸响:“倘若没有那些边关将士们的牺牲,你以为你们可以高枕无忧的站在这里,进国子监读书吗?” “你们早就成了他们的阶下囚和俘虏,运气不好,甚至会成为他们的口粮!” 她从前在边关,亲眼见过蛮族烹食孩童。 他们将人称为两脚羊,当没有食物的时候,那些被掳来的百姓,就是他们的口粮。 此刻,四下皆静。 一群学子白了脸,他们完全想象不出江芍所形容的画面。 那贵女早就跌坐在地,浅绿色的衣裙下缓缓弥漫出一团深色。 不中用的东西。 陈香莲脸色也不好看,她没想到江芍居然真的敢动手,而且一下子就把所有人都给镇住了。 她在心里默默骂了一声,悄悄离那女子远了些:“还不快把你家小姐带走。” 女子的侍女这才回过神来,慌不择路的拉着自家小姐匆匆离开。 江芍眼中风云未散,即便藏在袖中的右手隐隐作痛,她却依然未将花枝丢下。 用生命为朝廷驻守边疆的将士,不应成为这些人口中的笑话和消遣。 陈香莲勉强挤出一抹笑,柔柔开口:“江姑娘说的是,刚刚那番话确有不妥。” 她上前一步,对着江芍行了个礼:“江姑娘,我代我的朋友向你道歉,刚才她所言都是无心的,还请你不要与她计较。” “将士们守卫我朝疆土,江姑娘亦是将门虎女,实在令人敬佩,亦是我的女子表率。” 陈香莲态度诚恳,瞬间赢得了在场众人的好感。 此刻那些学子也回过神来,像是要掩饰自己的失态一般,纷纷开口夸赞。 “陈小姐知错能改,谦逊有礼,不愧是大家闺秀。” “是啊,还是陈小姐领悟颇深,我等惭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感叹陈香莲不愧第一才女之名,竟将刚刚的事情就这么囫囵带了过去。 宋彦恒看着温柔大方的陈香莲,又看向戾气未散的江芍,越发确定自己心中所想便是陈香莲这般的名门淑女。 “江芍,你耍够了威风,也该走了吧!” 听着宋彦恒不耐烦的催促,江芍深深看了他一眼,捏着花枝一言不发的离开。 看着江芍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原本打算上前献殷勤的宋彦恒忽然感觉心脏一空。 仿佛有什么东西,已悄然无声,随风而去。 第4章 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 到家后,江芍开始着手清点自己的嫁妆。 皇家的诚意给的足够,她自然也不能敷衍,否则传出去落人口舌,哪怕爹娘在九泉之下,怕也难以安生。 然而等清点完自己的东西,江芍沉默了。 她手头不宽裕,现银先不提,铺子和庄子也位置不好,收益自然高不到哪里去,其中还有部分要拿出来给那些战死将士的家属做抚恤,一算下来也不是几个子。 实在是囊中羞涩。 江芍看着手里的账本,轻轻叹息。 这已经是她能拿出来的全部了。 除非……把自己曾经送给宋彦恒的那些东西全都要回来。 说曹操曹操到,江芍正想着此事,就见青萍匆匆赶来,一双眼都气红了。 “小姐,那宋彦恒简直猪狗不如!他……他居然把您曾经送给他的那些东西交到了拍卖行,说要当众拍卖!” “更可气的是,他还去各家送了请柬,等于把那些绣品是小姐的公之于众了!” 江芍当初为了讨宋彦恒欢心,除了一些值钱的物件,还送了不少帕子与荷包。 本朝对女子的约束虽不如前朝那般严苛,可这些东西一旦流落出去,对女子名声何止有损二字那么简单。 宋彦恒是要她身败名裂。 江芍下意识攥紧拳,心脏钝痛犹如刀割。 她本以为自己和宋彦恒也算好聚好散,从此互不相干也就罢了,没想到他居然能做出这种事。 若换做其他高门贵女,此刻怕是恨不得一条白绫吊死。 江芍几乎能想象那些人背地里议论她的样子。 是她丢尽了将军府的颜面。 江芍咬紧唇,仿佛这样才能冷静下来。 就在此时,门房匆匆赶来,递上一张拍卖行请柬。 “姑娘,宋公子差人送来了这个,说请您务必赏脸。” 盯着那张烫金请柬,江芍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宋彦恒居然对她羞辱至此! 她当初怎么就猪油蒙了心,对这样一个人死心塌地! 江芍闭了闭眼,努力平复呼吸,这才将东西接过。 去是一定要去的。 哪怕拍下之后一把火烧了,也绝不能让那些东西流到别人手中! 这一晚,江芍转难眠。 次日一早,她便按着请柬上的地址来到了拍卖行门口。 此时周围已经停了好几辆马车,其中不少江芍还很眼熟。 想来都是些官家小姐,想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嘲笑她一番。 果不其然,当江芍带着青萍入内时,许多看见她的人都围在一起窃窃私语。 “那就是江家小姐?真瞧不出胆子那么大,居然敢和男子私相授受。” “姐姐说笑了,将门出身的行事难免豪放,大庭广众之下把那些东西强塞到宋公子怀里,也不是没有过。” “啧啧,我若是江夫人,怕是此刻要气活了吧哈哈哈……” 毫不掩饰的笑声从四周传来,江芍面色紧绷,眼中闪过难堪。 只因她识人不清,便害得爹娘连带整个江家都被人肆意羞辱…… “江小姐。” 听见熟悉的声音,江芍脚步一顿,漠然朝来人看去。 陈香莲今日穿一身宝蓝色锦绣长裙,身姿婀娜,笑若春风,丝毫不见昨日狼狈之态。 她将江芍上下打量一番,眸中似有愧色:“江小姐,今日之事是宋公子一时冲动,我代他道歉。” “江小姐若是生气,只管冲我来就是,我也不知宋公子手中竟有如此多江小姐赠予他的私密之物,若我知道,定会好生劝阻……” 这番话就差没把江芍不知廉耻,将私密物件随便赠与男子挑明了。 江芍眸沉如水,正要开口反驳,不远处却传来一阵骚动。 她抬眼看去,就见沈清安逆光而来,俊美面容如高山之雪,让人见之生畏。 “参见宁王。” 今日来这场拍卖会的,除了几个世家的纨绔公子外,大多数都是些小姐夫人,沈清安的身份在这群人中算是最高,因此一露面众人便纷纷行礼。 江芍顺着大流跪下,心中却格外不是滋味。 沈清安出现在这里,莫非也是来拍卖她那些东西的? 人人都说宁王冷心冷情,最是高不可攀,怎么也和那些猥琐小人一般…… 江芍心里气闷,却不敢当面表明,她与皇太孙的婚事刚刚定下,若在此刻与这位皇叔起了争执,给皇室的印象难免会出问题。 可……她如今还有名声可言吗? 江芍口中苦涩,百味杂陈,正想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却见沈清安穿过人群,站在了自己身前。 她仰面望去,琉璃般透彻的眼眸印满了他的身影。 “跟我来。” 沈清安没有一句废话,脚步只停了一瞬,便朝二楼包间走去。 江芍微愣,随即反应过来,大步跟上。 进包厢也好,省得留在大堂看那群人的脸色,平白给自己找不痛快。 想来沈清安也是怕自己影响皇室声誉,才特意来此的吧…… 她跟着沈清安上了二楼,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里,就变了味道。 谁不知宁王从不参与这种场合,今日忽然到访,还单独带走了江芍,怎能不叫人浮想联翩。 他们不知皇室有意和江家结亲,说的话含酸带刺。 “也不知宁王殿下怎么想的,居然和江芍走在一起。” “哼,王爷怎会看上这种货色?要我说大概是觉得她晦气,训斥一番也不一定呢。” 听着众人议论,陈香莲眼中闪过一抹阴霾。 方才宁王到此,却连一个眼神都没给她,反倒带走了江芍。 不过是个武将之家的野蛮女子,凭什么入王爷的眼! 宋彦恒不知何时走到陈香莲身边,面色难看。 “江芍何时与宁王纠缠在了一起?” 他咬牙切齿,盯着江芍逐渐消失在二楼的背影,心中又气又堵。 难怪那日江芍敢如此对他,原来是攀上了宁王! 陈香莲眸光流转,温声细语:“宁王殿下身份高贵,家底又丰厚,江小姐倾心于他也是情理之中。” 宋彦恒面色一僵,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 所以江芍移情别恋,是因为看中了宁王的家世和身份?! 第5章 既然她喜欢,那就留着 倘若当真如此,那此女果真是个眼皮浅薄、水性杨花之人! 果然是个没读过书的武夫,半点妇道都没有。 这样的女子,连陈小姐半根手指都比不上! 宋彦恒怎么想的,江芍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 她有些不安的坐在包间内,沈清安不说话,她便也不吭声,只默默等着拍卖会开始。 好在半柱香后,拍卖人上台,江芍松了口气,悄悄捏了捏自己的荷包。 那些绣品都不值钱,若不是被人恶意抬价,应当不至于拍不起…… 很快,第一件拍品抬上,起拍价居然比她想的还要高。 江芍看着自己绣的帕子,心情格外复杂。 就在她想出价时,拍卖人身边忽然多出了一个小厮,不知那小厮说了些什么,拍卖人面露惊讶,随即高声宣布。 “二楼梅字雅间点天灯!” 不过是拍些秀品,居然还要点天灯? 可更让江芍惊愕的是,梅字包间正是沈清安所在的这一间。 这天灯,必然是他点的! 按照拍卖行的规矩,一旦点了天灯,无论那些拍品出价多少,点天灯者皆一直跟拍,直到对方放弃为止。 在场贵人里不乏有消息灵通者,也知道天灯是宁王点的。 无人敢跟这位皇叔争抢,因此没有任何悬念,所有拍品全都被沈清安拍下。 听着那些成交价格,江芍彻底傻眼。 她绣的那些歪歪扭扭的东西,哪就那么值钱了? 不知为何,江芍总觉得紧张,她悄悄看了沈清安一眼,可一直到拍卖会结束,对方也没有任何表示。 “走吧。” 男人站起身,如画的眉目里是她看不懂的心绪:“我让人送你回去。” 江芍低头,轻轻应声。 沈清安不问,她便不答,也算是两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就在她准备上马车的时候,一道愤怒的声音忽然从身后响起。 “站住!” 江芍脚步一顿,不用回头也知道来者是谁。 真是晦气。 她面无表情的转身,盯着宋彦恒那张曾让她魂牵梦绕的脸:“有事吗?” 殊不知这疏远的态度彻底惹怒了宋彦恒,他咬紧牙关,声音严厉:“你何时与宁王攀上的关系?江芍,想攀高枝也得看看自己的本事,宁王也是你配勾引的吗!” 江芍容色冷凝,声如寒冰:“宋彦恒,不说我与宁王殿下到底是否如你揣测一般,你和我又是什么关系,有何资格来质问我?” 宋彦恒哑然。 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居然无话可说。 江芍嘲弄一笑,从前追逐于宋彦恒身后的时光在这一刻如走马灯般在眼前浮现,可细细想来,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执念罢了。 她对宋彦恒有执念,却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对方伤害她。 “在你眼里,我不过是个挥之即来招之即去的玩意儿,你何曾在意过?” “如今我不想再与你纠缠,你反倒上赶着来追问我——宋彦恒,你有这个资格吗?” 见宋彦恒怔在原地,江芍不欲与他多言,直接进了马车。 马夫是沈清安安排的人,待江芍坐稳便直接扬鞭而去。 江芍坐在车内,轻轻叹了口气,还没来得及伤感,便被马车内奢华的装饰迷了眼。 近日天寒,京城又风大,马车内不仅铺了厚厚的皮草,还摆上了新鲜瓜果,甚至提前准备好了手炉和热茶。 车外寒风料峭,车内却温暖如春,江芍捧着手炉,又一次为自己的贫穷默哀。 这般体贴,想来都是看在皇太孙的面子上,还对自己这个未来侄媳额外照顾。 原先她还想努力凑一凑嫁妆,可如今看来无论凑多少钱,皇家怕是都看不上…… 一刻钟后,马车在将军府门前停下。 江芍下了车,一进门管家就急匆匆跑来,轻声道:“大小姐,宁王殿下差人送来了一些东西,说让您亲自验收。” “那些东西被装在紫檀盒子里,我瞧着怕是什么贵重物件。” 江芍不明所以,她快步走进院里,打开了那只搁在桌上的盒子,等看清楚里面的东西时,眼眸一颤。 里头一叠叠放着的,居然都是她的绣品! 所以沈清安把那些东西拍下来,就是为了送还给她。 明明只是些手工拙劣的荷包帕子,可他却专门用盒子装好,仿佛这里头是什么很郑重的东西。 一股暖意从心底蔓延,江芍唇角微弯,难得露出一抹笑来。 虽然是看在皇太孙的面子上,可沈清安能有这份心也很难得了。 这般重视,就好像被人视若珍宝……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连江芍自己都吓了一跳。 她慌忙晃了晃脑袋,沈清安再好,将来也是她的皇叔。 两人身份有别,日后还是少接触为好。 只是今天欠了他一个人情,总得找些机会感谢才是。 “小姐,这些东西拿回来,您要怎么处置啊?” 青萍跟了江芍这么久,将她这些年跟在宋彦恒身边的执着都看在眼里,难免心疼。 江芍收回思绪,视线在这些东西上轻轻一扫,毫不犹豫:“烧了吧。” 留着也是给自己添堵,说不定还会给宋彦恒再留下什么话柄,到时候恶心到了自己事小,传到陛下和皇后娘娘耳中,那问题可就大了。 自己现在已经和皇太孙定下了婚约,行为处事都得小心,该断的东西就得断干净。 青萍知道自家小姐是下定决心要彻底和宋彦恒断了,她心里高兴,飞奔跑去拿了火折子,将那些香囊帕子全都倒了出来,一把火烧了干净。 江芍看着火焰纷飞,轻轻叹息一声。 从此以后,她就算彻底和那些过去告别了。 …… “她当真这么做了?” 马车内,沈清安听完暗卫报告,漆黑如古井的眼中终于多了些兴味。 “是,沈小姐把那些东西全都烧了干净,您送的盒子倒是留了下来。” 沈清安动作一顿,唇角轻轻绽开一抹弧度,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有了明显的笑意。 “既然她喜欢,那就留着。” 留他的,总比留那姓宋的强多了。 第6章 我真是看错你了 京城繁华喧闹,关于江芍的流言传了两日,就被另一桩风流韵事取代,再无人继续关注。 江芍在家躲了三天,直到第三日赶上文月公主生辰,才带着贺礼入宫觐见。 当看见江芍出现,那些参与了拍卖会的夫人小姐脸上大多露出些异样之色。 江芍全都当做没看见,就在路过御花园时,她忽然发现鲤鱼池旁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踌躇片刻,江芍这才上前行礼:“宁王殿下。” 沈清安微微侧身,微风拂过,几片落花纷飞,揉皱一池春水,连那张冷峻容颜都染上些许暖色。 江芍的心扑通扑通直跳,几乎克制不住一般想从胸腔里蹦出来,她慌忙挪开眼,取出一枚早就准备好的玉佩:“王爷,那日的事情多谢你,我无以为报,想来想去只有这个能勉强拿得出手……” 她声音越来越小,等看清沈清安腰上挂着的那枚玉佩时彻底哑声。 那是一块种水上好的暖玉,成色剔透,没有一丝杂质,哪怕放在外头的珍宝行,也不会低于万两白银。 而自己手里的这枚不过是一块再普通不过的白玉,虽然比起寻常玉石贵重,却不及沈清安腰上那枚半分。 可这已经是将军府的珍藏里,最好的东西了。 也是她唯一能拿得出手的。 只是现在看来,还是很上不得台面…… 江芍不知多少次在心里叹息,发愁自己的家底实在是太薄了。 早知当年从军的时候,就再卖力些,存点战利品也好。 就在江芍胡思乱想时,一双大手忽然伸到面前,接过了那枚玉佩。 沈清安垂眸不语,只是将自己原本的那枚白玉玉佩摘下,随后换上了江芍送他的。 而后,一道几乎要消失在风中的声音缓缓响起,无比清晰的落在江芍耳中。 “我收下了。” “……啊,收下就好。” 江芍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 沈清安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薄唇弯了弯,摘下她肩膀上的一片落花:“时候不早,皇嫂应该很想你,去见她吧。” 江芍点头,并未多想,直接往皇后宫中去了。 她来的有些迟,凤仪宫已经坐满了人,而皇后身边的那位正是今天的主角文月公主,也是当今太子殿下的二女儿,皇太孙的亲妹妹。 “怎么现在才来,我可等你半天了。” 看见江芍进来,皇后笑容满面,直接拉了她的手带到近前:“你还是第一次见文月吧,她比你小五岁,论起辈分来还得喊你一声姨母才是。” 江芍一愣,随即恍然。 母亲和娘娘是手帕交,按说她确实是与太子和宁王一辈。 和皇太孙的婚事还没昭告天下,喊一声姨母倒也算情理之中。 文月公主不过十六,这是活泼爱笑的年纪,一见江芍,小姑娘双眼放光,连最亲的祖母都不要了,亲亲热热地抱住了江芍的胳膊。 “你就是小江将军吧,我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了!” 文月公主像只叽叽喳喳的小雀:“听说你跟我一样大的时候就上了战场,打过好多胜仗,是女中豪杰呢!我一直都很好奇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今日一见果然和我想象的一模一样!” “小江将军你不知道,我可崇拜你了,母亲经常嫌我太活泼爱闹,没个公主的样子,早晚我也偷偷溜出去做一番大事!” 江芍手足无措的被文月公主拉着说话,她平时不爱出门交际,其他贵女也看不上她,还是头一次被人这么热情地招待。 “我……” 她刚说了一个字,文月公主便迫不及待的挽着她的胳膊往外走。 “我带你去御花园逛逛,也认识认识我那些小姐妹!” 江芍甚至来不及向皇后投去一个求救的目光,就被强行带了出去。 看着两个姑娘离开的背影,皇后止不住的高兴,心中也万分感叹。 这孩子年幼早慧,吃了太多的苦,要是能早些嫁进皇家和文月做个朋友,那也是极好的。 唉,现在只希望陛下的圣旨能早点拟好,毕竟江芍可是她惦记好久的闺女…… 整整半日,江芍都被文月公主带着认识各家的小姐。 文月性子直爽,最讨厌那些弯弯绕绕,她身边的小姐妹也都是一个脾气。 家世未必高贵,但都格外坦诚。 因此几番相处,江芍便慢慢放松,也能同众人说笑几句。 看着坐在一众贵女间的江芍,远处的宋彦恒几乎咬碎了牙。 江芍什么时候又搭上了文月公主! 想起前几日在拍卖行,她和宁王在一起的模样,宋彦恒心里便冒出一股无名火。 这个女人前后和王爷公主搭上,不就是为了巴结这两个人,好抱大腿吗! 她简直是被权势蒙了眼睛! 从前还在自己面前装可怜,害得他还以为江芍在京城当真无人可依。 如今看来,都是假的! 心中对江芍越发厌恶,宋彦恒转身想走,可身体却好像不听使唤,一双脚牢牢定在原地,目光始终离不开那个笑容明媚的女子。 这些天江芍对他再无从前的殷勤,甚至可以说是无视和冷淡,仿佛当真已经彻底放下了。 明明自己应该高兴,可为何心里却总感觉不舒坦? 宋彦恒想不明白,就在此时,陈香莲也带着婢女款款走来,目光温柔如水。 “宋公子。” 她循着宋彦恒的视线看去,纤细的眉轻轻一抬,开口时却带了叹息:“江姑娘如今倒是越来越受欢迎了,前两日与宁王相伴,今日又有文月公主作陪,当真让人羡慕。” “只是从前从未见过王爷和公主这般亲近她,也不知江姑娘是得了什么奇遇,能让那二位如此看重……” 三言两语,让宋彦恒的脸几乎快要扭曲。 是啊,从前怎么不见宁王和文月公主在她身边呢? 偏偏自己拒绝了江芍,她便开始弄出这些手段,不就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吗? 果真是……死皮赖脸! 江芍给那群贵女讲了些边关的风景,众人听得津津有味,若非还要随各自母亲前往宴席,只怕一个都舍不得散。 文月也被太后喊去,几个姑娘和江芍约了日后再聚,三三两两也散了。 江芍正打算再逛一逛,可还没走两步,讨厌的声音便阴魂不散般在身后响起。 “江芍,我真是看错你了!” 第7章 你没有资格 江芍闻声,缓缓转过身。 宋彦恒几步上前,站在她面前,眼神里是压抑不住的怒火与失望,仿佛江芍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背叛之举。 江芍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她看错他,是幡然醒悟。 他看错她,又算什么? “哦?”江芍微微挑眉,连声音都听不出一丝起伏。 “不知宋公子看错了什么?是我不够悍妇,还是我不够无知?” 她将他从前私下里评价她的话,原封不动地奉还。 宋彦恒的脸色瞬间一白,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记耳光。 他没想到,自己和同窗的私下议论,竟然被她听了去! 可那又如何?他说的本就是事实! 短暂的难堪过后,宋彦恒的怒火烧得更旺,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道:“你少在这里装模作样!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吗?” 他伸手指了指凤仪宫的方向,又指了指方才文月公主离开的方向,语气里充满了鄙夷与傲慢。 “先是宁王,后是文月公主!江芍,你当真是好手段!为了吸引我的注意,竟然不惜去攀附权贵,你还要不要脸!” 他笃定,江芍这一切的作为,都是演给他看欲擒故纵的把戏! 她故意疏远他,再制造出自己深受皇室宠爱的假象,不就是为了让他后悔,让他重新注意到她吗? 江芍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双曾经盛满了爱慕与星光的眼眸,此刻清澈见底,却也冰冷如霜,倒映着他扭曲而可笑的嘴脸。 “宋公子,你是不是太看得起自己了?”江勺就差翻着白眼说这句话了。 她总算见识到,一个人可以无耻到什么地步。 宋彦恒一愣。 只听江芍继续说道,字字清晰,句句诛心:“我为何要用攀附王爷、公主的手段,来吸引一个早已被我弃如敝履的人的注意?你未免也太自作多情了些。” “你!”宋彦恒气得浑身发抖,俊脸涨得通红。 “你胡说!你若不是为了我,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江芍简直被他的无耻气笑了。 “世人皆知我母亲和皇后是手帕交,皇后庇护我将军府你是今天才知道的吗?我与王爷公主相交乃是人之常情,天经地义,你要当真看不关,觉得我别有用心,你不如把这些话去和宁王殿下说。” 她顿了顿,“还是说,在宋公子眼里,全天下的女子行事,都必须围着你转才算合乎情理?” “我……”宋彦恒张口结舌,竟被她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江芍不再看他,仿佛多看一眼都是浪费时间。 “宋彦恒,收起你那可笑的优越感吧。从前是我瞎了眼,错把鱼目当珍珠。如今我眼睛好了,珍珠和鱼目,我分得很清楚。” 她淡淡道:“我如今所作所为,皆与你无关。你对我而言,不过是个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的陌生人。所以,也请你日后不要再用这种自以为是的语气来质问我。” “毕竟,你没有资格。” 说道此处江勺决定给他致命的一击。 “哦,对,忘记告诉你了,皇后娘娘已经定下了我和皇太孙的婚事,你,最好离我远一点。” 话音落下,江芍转身离去。 宋彦恒僵在原地,如遭雷击。 她什么时候和皇太孙那个纨绔定了婚事? 看着江勺离开的方向,宋彦恒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慌。 一种猎物脱离掌控,甚至反过来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恐慌与失控感。 不远处,假山之后,陈香莲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她看着江勺对宋彦恒的态度,还有宋彦恒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她若有所思。 与宋彦恒那番不愉快的对峙,江芍并未放在心上。 对于一个已经决定抛弃的人和事,她连多余的情绪都懒得给予。 文月公主的生辰宴过后,京城皆知江勺即将要加入皇室。 江勺不用想就知道这话是谁传出去的,皇后到现在也没有公开宣布她和皇太孙的婚事,想来是皇后想要低调行事。 那天她也是想借此摆脱无耻的宋彦恒,倒是没想到他还有大嘴巴的恶习。 但也无所谓了,反正她嫁给皇太孙也是事实了。 眼看婚期将近,皇后娘娘那边已经开始催着合八字、看吉日,江芍也得为自己的嫁妆忙碌起来。 接连下了好几天的雨,这日天气刚晴,江芍便带着青萍上了街。 虽说皇家不会在乎她嫁妆的多少,但这是她身为江家女儿的体面,也是她对自己未来的一份心意。 “小姐,咱们先去锦绣阁看看料子吧?听说新到了一批苏杭运来的云锦,做嫁衣最是体面了!”青萍兴致勃勃地建议道。 江芍笑着点头:“好,都听你的。” 看着自家小姐脸上终于有了明媚与期待,青萍心中又是高兴又是心酸。 过去那三年,小姐的心神全都耗在了宋公子身上,何曾为自己这般打算过? 幸好,一切都过去了。 主仆二人在街上逛了大半日,采买了不少东西,只觉得双腿都有些发软。 “小姐,前面就是京城最有名的闻香楼,咱们进去歇歇脚,喝杯茶吧?”青萍指着不远处一座三层高的雅致楼阁说。 “好。”江芍也确实有些渴了。 闻香楼是京中达官贵人、文人雅士最爱聚集的地方,消费不菲,但茶品和点心都是一绝。 江芍和青萍刚要上二楼的雅间,就听到楼梯口传来一阵熟悉的、令人不快的喧嚣。 “要我说,那江芍就是走了大运!一个舞刀弄枪的武夫,竟也能攀上皇家的亲事,真是匪夷所思!” “可不是嘛!我听说她以前还追着彦恒兄跑了整整三年,彦恒兄都没看上她,如今倒是一飞冲天了!” “哈哈哈,彦恒兄,你现在后不后悔啊?” 一阵哄堂大笑响起,其中夹杂着一个清高的、故作淡然的声音。 “休要胡言,人各有志,我与江姑娘,非是同路人。” 是宋彦恒。 江芍脚步一顿,眉心微蹙。 青萍的脸瞬间气得通红,拉着江芍的袖子就要上前理论:“小姐!他们太过分了!怎么能在背后如此编排您!” 江芍按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与一群无聊书生争辩,只会自降身份。 第8章 背后的宠溺 她本想直接转身离去,免得污了耳朵。 可那群人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改变了主意。 一个尖酸的声音再次响起:“说起来,这将军府早就名存实亡,一个孤女,能拿出什么像样的嫁妆?我猜啊,顶多就是她爹娘留下来的几把生了锈的破铜烂铁!哈哈哈!” “王兄此言差矣,说不定还有几匹瘦马呢!” “哈哈哈……”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青萍气得眼圈都红了。 而被众人吹捧着的宋彦恒,为了维持自己在同窗面前的清高与体面,非但没有出言制止,反而轻飘飘地附和了一句,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怜悯与嘲讽: “罢了,皇家看中的,许是她那身武艺吧。至于嫁妆,想来她那点家底,怕是连这闻香楼一壶上好的明前龙井都买不起。由她去吧。” 江芍原本清冷的眸子里,瞬间凝结起一层寒冰。 她可以容忍别人说她粗鄙,说她无知,但她绝不容忍任何人,轻贱她父母用性命换来的将军府门楣! “青萍。”江芍淡淡地开口。 “小姐?” “我们上去。” 江芍脸上不见丝毫怒气,反而平静得可怕。 她越过楼梯口的屏风,径直走向那群正在高谈阔论的书生。 宋彦恒等人正说得兴起,冷不防看到正主出现,笑声戛然而止,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尤其是宋彦恒,他脸上得意的表情还未完全褪去,就那么僵在了那里,与江芍冰冷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他心中一慌,竟下意识地想要解释什么。 然而,江芍看都未看他一眼。 她的目光扫过那几个方才言语最是刻薄的同窗,最终落在了闻香楼的掌柜身上。 掌柜见气氛不对,连忙迎了上来,陪着笑脸:“这位小姐,您是……” 江芍没有回答,而是从袖中取出钱袋,扔给掌柜。 “掌柜的,劳烦,将二楼清场,今日我包场。” “你们楼里最贵的碧螺春,最贵的八仙过海套点,还有所有叫得上名号的茶食,一样来一份 “是!是!!”掌柜捧着钱袋喜笑颜开,对着宋彦恒那桌人,再没了方才的客气。 “几位公子,还请行个方便,速速离去吧!” 不是说她连一壶茶都买不起吗? 她今天,就要把这里最贵的东西,全都点一遍。 宋彦恒和那群同窗一个个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们连滚带爬地收拾东西,丢下茶钱,狼狈不堪地逃离了闻香楼。 宋彦恒走在最后,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因为她的每句话都像是扇在他们脸上。 整个二楼瞬间变得空空荡荡,安静得很。 青萍看着那些人狼狈的背影,只觉得心中出了一口恶气,痛快极了! 她激动地看着自家小姐,满眼都是崇拜的小星星。 “小姐,您太厉害了!” 江芍唇角微扬,走到靠窗的位置坐下。 窗外是京城的车水马龙,繁华喧嚣。 而在另一边的包厢里,沈清安站在窗前,将刚才大堂里发生的一切都看了个遍。 嘴角微微勾起笑的温柔。 果然还是和以前一样,眼里揉不得沙子。 他手中折扇往后轻轻一挥,抱着剑利于身后的长风侍卫立刻上前。 沈清安对着长风耳语几句,眼里是无人窥视的宠溺。 很快,掌柜亲自带着几个小二,将各色精致得如同艺术品的茶点流水般地送了上来。 八仙过海、繁花似锦、步步生莲…… 光听名字江勺都觉得眼花缭乱。 青萍的眼睛都看直了。 “小姐,我们……我们真的要吃完吗?这也太多了!” 江芍被她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逗笑了:“吃不完就兜着走,你好好尝尝这京城第一茶楼的点心是什么味道。” 满脸堆笑的掌柜却并未离去,反而一脸欣喜的凑过来。 “这位小姐,恭喜您,贺喜您啊!” 江芍眉梢微动,放下了茶杯:“何喜之有?” 掌柜的一拍大腿:“小姐,您可真是好运气!咱们闻香楼为了回馈贵客,今儿个特地办了个小活动。您呢,正好是今日第一百位光临本店的贵客!” “按照咱们的规矩,这第一百位贵客,今日在楼内的一切消费,全免!这二楼的包场,还有您点的这些茶点,都算.....咱们闻香楼,免费送您的!” 说着,他将方才江芍扔给他的那个沉甸甸的钱袋,恭恭敬敬地用一个托盘呈了上来,双手奉还。 “小姐,这是您的钱袋的,就不打扰您了,您慢用!”说完掌柜立刻装作很忙的模样走了。 青萍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狂喜,又从狂喜转为一丝不可置信。 天下竟有这等好事? 方才小姐还豪掷千金,转眼间就分文不取了? 江芍也满脸的不可思议。 等反应过来,章纲已经把钱袋放下离开了。 第一百位客人? 未免也太巧了些。 这京城里的人精,一个个算盘打得比谁都响。 闻香楼能干这种“好事?” 江勺思来想起也想不通这其中的缘由。 不过向来她都是想不通就暂时不想了。 青萍后知后觉地晃了晃手里的钱袋,结结巴巴地问:“小姐,这……这是真的?” “管他是真是假,”江芍拿起一块莲花酥,咬了一口,外酥里糯,甜而不腻,心情瞬间又好了几分。 “有免费的茶点送上门,不吃白不吃。” 心头的些许疑惑,很快便被满桌的美食冲散了。 是啊,管他背后是谁,这份善意她领了便是。 追根究底,反而显得小家子气。 主仆二人相视一笑,相对而坐,吃的心满意足,相安礼得。 沈清安静静地站在窗边,看着江芍由惊转疑,再到释然浅笑。 看着她毫无芥蒂地品尝着糕点,他那双素来冷冽的眸子里,漾开了一圈圈无人察觉的温柔。 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小小的甜食,就能让她开心起来。 也还是和以前一样,那么聪明,那么警觉,却又那么容易说服自己。 “王爷,都办妥了。”长风出现在他身后。 “嗯。”沈清安淡淡地应了一声。 第9章 操碎心的皇叔 他看到她把一块桂花糕夹到青萍的碗里,主仆二人笑作一团,那明媚的笑,比窗外的阳光还要耀眼。 他嘴角的弧度不自觉地上扬了几分。 “走吧。” 他终于收回目光,转身,利落地关上了窗。 几日后,将军府。 江芍正对着一堆礼单发愁。 嫁妆的事千头万绪,虽有皇后娘娘那边帮衬,但许多私人物品,仍需她亲自过目打点。 她正拿着笔,在一本册子上勾画,右手手腕处却隐隐传来一阵熟悉的酸胀感。 是那日生辰宴上,她情急之下用力过猛,牵动了旧伤,至今都没怎么好全。 寻常的伤药见效的很慢。 她微微叹息,看着手腕发愣。 这只手,废了就是废了。 平日里写写画画还行,一旦用力,或是天气阴湿,便会疼得厉害。 她终是放下笔,轻轻揉着手腕,眉心微蹙。 就在这时,管家匆匆来报。 “小姐,宁王府的人来了,说是,奉了皇太孙殿下的令,给您送东西来了。” 管家的表情也有些古怪。 宁王府的侍卫,奉皇太孙的令? 这弯绕得可真够远的。 江芍也是一愣,心中再次泛起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感觉。 “请他进来。” 很快,长风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紫檀木的盒子。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将盒子放在桌上,抱拳行礼,言简意赅:“江小姐。这是我家王爷代皇太孙殿下转交于您的。王爷说,殿下听闻您在筹备婚事,特意寻了些东西,或许对您有用。” 又是代为相看,又是代为转交礼物。 这位皇叔,当真是为自己的侄子操碎了心。 “有劳了。”江芍点了点头。 长风任务完成,毫不拖泥带水,再次行礼后便转身离去。 江芍的目光落在紫檀木盒子上。 她犹豫半晌轻轻打开了盒盖。 盒子里没有世俗的金银珠宝,也没有华丽的绫罗绸缎。 上层,静静地躺着几本泛黄的线装书。 封面上那几个古朴的篆字,却让江芍的心狠狠一跳。 《破阵论》、《兵鉴补遗》、《南境防务策》…… 全都是早已失传,只存在于传说中的兵法孤本! 是她父亲在世时,心心念念却遍寻不得的至宝! 她以为这些书早已在战火中焚毁,没想到,竟会以这种方式,出现在自己面前。 江芍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拂过那粗糙的封面,仿佛能透过这书页,看到父亲灯下研读兵法的身影。 她眼眶,不自觉地有些发热。 她小心翼翼地将书册挪开,露出了盒子下层的东西。 是一个小巧的药瓶。 她拔开瓶塞,一股清冽又醇厚的药香瞬间溢出。 这是金创药? 不对,这药香比宫中御赐的金创药还要醇厚百倍,分明是专门调理跌打旧伤的圣品! 有价无市,千金难求。 皇太孙…… 那个传说中只爱斗鸡走狗、听曲看戏的纨绔子弟,会知道她需要这些? 会知道她右手有旧伤? 甚至,连她父亲的遗志都考虑到了? 不可能。 江芍左思右想,最后终于想通了。 这礼物大概是宁王找人搜罗的,也只有他才能有这个闲心和手段。 不过他还借着皇太孙的名义送来,想来是为了他那侄子。 知道皇太孙为人纨绔,怕她反悔这门婚事,所以宁王这么做是为了安抚她? 是觉得自己的侄子太过纨绔,配不上她这个将门之后,心中有愧,所以才想方设法地从旁“补偿”和“提点”? 越想,江芍便觉得越是这个道理。 否则,根本无法解释宁王这一系列看似毫无动机的举动。 想通了这一点,江芍心中的那点涟漪瞬间化为了哭笑不得。 这位宁王殿下,为了侄子的婚事,可真是,煞费苦心,操碎了心啊! 她摇了摇头,唇边却漾开发自内心的柔软笑意。 她将药膏倒出一些,细细地涂抹在手腕上。 清凉的感觉瞬间渗透肌肤,那股纠缠不休的酸胀,竟真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了。 这份情,她记下了。 无论如何,这份尊重与体贴,她都无比感激。 陈香莲最近总是心神不宁。 即使被邀请来参加清月诗会,她也是频频走神。 她坐在凉亭里,琴弦拨弄了半天,也弹不成一首完整的曲子。 脑海里,反复回放的,是那日在宫里江芍清冷决绝的背影。 还有这些天,京城里隐隐传来的风声。 说她攀附宋彦恒不成,又去勾搭皇室,现在即将嫁给皇太孙。 可她知道江勺的为人,她决定的事情除了她自己没人可动摇。 江勺那天对宋彦恒的态度,她已经看见了,所以她现在真的不会喜欢宋彦恒了。 可她也绝对不会去勾引皇室的人。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以宋彦恒为首的那群清高书生,最看不起的就是江芍这样的武夫。 所以现在外界那些传言多半都是宋彦恒干的好事。 她想起幼时,自己总是跟在江勺的身后,笑得像个小傻瓜,却也无忧无虑。 她以为自己和江勺会这样一辈子在一起。 可是什么时候,她们变得生分了? 又是什么时候,自己开始和宋彦恒他们一样,戴着有色的眼镜,轻视地称呼她为悍妇? 陈香莲的心里,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地难受。 “陈小姐。” 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宋彦恒不知何时走了进来过。 “在想什么?怎么不见陈小姐抚琴一曲?”他自顾自地坐下。 在他心里陈香莲才是名门贵女的典范,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陈香莲看着他,第一次觉得眼前这张素来引以为傲的俊脸,竟有几分面目可憎。 宋彦恒没察觉到她的异样,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说起来,还是那江芍有手段。也不知用了什么狐媚法子,竟让皇太孙对她另眼相看。呵,不过是些收买人心的把戏罢了。一个武夫,终究是上不得台面。” 他端起茶杯,撇了撇嘴,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与酸意。 他笃定,陈香莲会像往常一样,附和他的话,甚至会比他更瞧不起江芍。 谁知陈香莲冷哼一声,出声反驳:“上不得台面?” 陈香莲缓缓站起身,清丽的脸上覆着一层寒霜。 “宋公子,江姐姐的父亲,为国捐躯,战死沙场。她自己,十六岁上战场,在死人堆里挣扎求生,才换来你我如今能在京城安稳地喝茶论道!” “你说她上不得台面?那请问,什么才叫台面?是你这种在背后论人是非、逞口舌之快的文弱书生吗?” 宋彦恒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震惊地看着陈香莲。 一向温婉与他志趣相投的陈香莲,竟然会为了江芍那个悍妇,如此尖锐地反驳他! 第10章 别扭的感情 “我只是觉得,你不该这么说她。”陈香莲别过脸,很是不高兴。 从前或许是自己糊涂,与他们一同嘲笑她。可现在陈香莲有些明白了。 或许一切都是自己的偏见,而江勺或许还是那个江勺。 她顿了顿,目光重新落回宋彦恒那张错愕的脸上,一字一句地说道: “宋彦恒,江姐姐她,有她的风骨。那种风骨,是你我,都不曾拥有的东西。” “你!” 宋彦恒第一次这么生气的看着陈香莲。 这个他一直认为最理解自己、最适合自己的女人,也开始站在了江芍那一边。 为什么? 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几日后,文月公主又在自己的宫里设了一场小宴,请的都是些相熟的贵女。 江芍本不想去,但文月公主亲自派人来请,说是有西域新进贡的葡萄,让她务必来尝尝。 盛情难却,她只好应下。 宴会上,贵女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谈论着最新的首饰花样和京城的趣闻。 江芍的到来,让气氛有了一瞬间的凝滞。 如今谁都知道,这位是将来的皇太孙妃,身份已今非昔比。 众人看她的眼神,或多或少还是带着些鄙夷的,只是没有说出来而已。 江芍不甚在意,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自顾自地品尝着葡萄。 她不喜这种场合,但也不至于无所适从。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在她身边坐下。 陈香莲今日穿了一身素雅的湖蓝色长裙,脸上未施粉黛,却更显得清丽脱俗。 “江勺。”她有些别扭的开口。 江勺侧目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陈香莲觉得自己的姿态已经放的很低了,但却见江勺没有理她,心里不禁还是有些难堪的不愿开口。 江勺只是在心里叹息一声。 她知道陈香莲心里对自己是有气的,只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毕竟当年的事情是她有违誓约在先。 “陈小姐,有何事?”江勺只能淡淡的开口。 陈香莲见江勺语气敷衍,心里憋着一股气。 “怎么?你觉得我找你是何事?”她不甘心的怼了一句。 江勺觉得她是在没事找事,起身就要走。 可陈香莲却眼疾手快的拦住她:“你去哪?” 江勺是真没心思和她纠缠,她心平气和的说道:“陈小姐,我若是有得罪你的地方,还请你见谅,今天是公主的小晏,请你收敛一点。” 这话让陈香莲本想来求和的心情彻底没了。 “你的意思是我在胡搅蛮缠了?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怎么?即将嫁入皇室,就看不起我们了是吗?”陈香莲一想到她能这么平淡的说出这样的话就压不住心里的委屈。 江勺念着以前的情分没发火,只是她们的动静还是引来了旁人侧目。 文月公主走过来,看见这僵持的气氛。 “江姐姐,这是怎么了?” 周围的贵女们也纷纷看了过来。 谁都知道,相府嫡女陈香莲与这江芍,昔日是手帕交,如今却势同水火。 江芍看着文月公主,又瞥了一眼身旁眼圈泛红的陈香莲,心中蓦地一软。 她不想让文月为难,更不想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让陈香莲的骄傲碎得一地狼藉。 罢了。 她深吸一口气,主动将所有的过错揽到了自己身上,对着文月公主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 “都怪我,公主。是我不懂事,刚跟陈小姐拌了几句嘴,惹她生气了。”她语气诚恳,姿态放得极低。 “您别怪她,是我不好。” 她以为这样能让事情就此揭过,也能保全陈香莲的体面。 谁知,这话一出,陈香莲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 她死死地瞪着江芍,那眼神里满是失望。 “江芍!”她声音尖锐。 “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总是这样自以为是!你凭什么觉得我需要你的施舍和保护!” 陈香莲的话却让她怔在原地。 她只是不想让她难堪而已。 原来在陈香莲眼里,这竟是高高在上的怜悯。 “我……”江芍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曾几何时,她们是京城里最要好的一对姐妹,好到可以同穿一条裙子,同吃一碗甜羹。 她以为,就算时过境迁,那份情谊的底子总还在。 可现在看来,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你太过分了!”陈香莲丢下这句话,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转身提起裙摆,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宴会。 “哎,陈姐姐!”文月公主跺了跺脚,又回头担忧地看着脸色苍白的江芍。 “江姐姐,你没事吧?你别管她,她就是那个臭脾气,从小到大都没变过!” 江芍勉强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摇了摇头:“我没事,公主,让你见笑了。” 心,却沉入了谷底。 陈香莲一路跑出宫门,坐上自家马车,眼泪才不争气地掉了下来。 车夫不敢多问,平稳地驾着车朝相府驶去。 凭什么? 凭什么江芍永远都是那副云淡风轻、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模样? 她一句轻飘飘的“是我不好”,就将自己置于了道德的高地,显得自己多么无理取闹,多么小肚鸡肠! 她根本就不在乎! 她从来就没有在乎过自己的感受! 陈香莲越想,心里就越生气不甘心。 如果她在乎,当年为什么会失约? 为什么一声不吭地就跟着师父走了,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京城,成了所有人的笑柄? 她们明明说好的,要一起去拜师学艺,一起仗剑走天涯。 可她等来的,却是江芍不告而别的消息。 这么多年,她午夜梦回,都会想起那个约定,想起自己满心欢喜地准备好行囊,却只等到一个冰冷结果的那个下午。 江芍的背叛,像一根毒刺,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根刺越扎越深,让她对江芍的思念,渐渐变成了怨恨,偏见也越来越深。 她开始跟在宋彦恒他们身后,学着他们的腔调,用“武夫”、“悍妇”这样刻薄的词语去形容那个曾经自己最崇拜的人。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掩盖自己被抛弃的伤痛。 第11章 皇叔的提点 可今天,当江芍再次用那种“为你好”的姿态来对待她时,所有的旧恨新仇,一瞬间全部涌了上来。 不行! 她不能就这么算了! 她今天一定要问个清楚! 问问她,当年,究竟为什么要抛弃她! “停车!”陈香莲猛地掀开车帘,对车夫厉声喊道,“掉头!去将军府的路口等着!” 她要堵住她,她要一个答案。 哪怕这个答案会让她彻底死心,她也要亲耳听到! 江芍在文月公主宫里又坐了片刻,终是没什么兴致,便起身告辞了。 回将军府的路上,她掀开车帘,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中一片茫然。 与陈香莲的争吵,像一块巨石压在心头,沉甸甸的。 她想不明白,她们之间,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就在马车行至一处僻静的柳荫道时,前方一辆马车缓缓停了下来,正好挡住了去路。 那马车通体都透着无法忽视的贵气。 是宁王府的马车。 “小姐,前面是宁王的车驾挡住了去路。”青萍掀开车帘轻声说道。 江芍的心,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江芍本想让车夫绕过去,但想到那日的兵书和药膏,于情于理,都该当面道一声谢。 她叹了口气,终是整理了一下衣裙,下了马车。 “江芍,见过宁王殿下。”她站在马车外,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车帘紧闭,里面的人没有丝毫动静。 静得,有些尴尬。 江芍正以为对方不愿搭理自己,准备告退时,清冷的声音隔着车帘传了出来。 “免礼。” 只有两个字,淡漠疏离,听不出任何情绪。 江芍直起身,斟酌着开口:“日前,多谢王爷代皇太孙殿下送来的厚礼。那几本兵书,于我而言,意义非凡。还有那药膏,亦是神效。江芍感激不尽。” 车内又是一阵沉默。 久到江芍以为自己又要被无视时,那声音才再度响起,却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 “你与陈相府的嫡女,似乎有些误会。” 不是问句,而是陈述句。 江芍一愣,他怎么会知道?难道宫里的事这么快就传出来了? 她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不明白这位高高在上的王爷,为何要关心这些后宅女眷的口角之争。 不等她想明白,车里的声音便继续传来。 “挚友难得。”沈清安的声音依旧清冷,却似乎比方才多了一丝温度。 “有些误会,若不趁早解释清楚,等真正失去时,悔之晚矣。” 江芍彻底怔住了。 她抬起头,不可思议地看着那紧闭的车帘。 这位宁王殿下是在提点她? 还是敲打她? 为什么? 难道又是因为皇太孙! 江芍瞬间想通了一切。 这位宁王殿下,定是怕自己与相府嫡女交恶,会影响到皇太孙的声誉,所以,他这个做皇叔的,才会不厌其烦地,“敲打”自己。 想通了这一点,江芍心中那点疑惑和警惕,瞬间化为感慨。 这位皇叔,为了他那个传说中不学无术、只知享乐的侄子,当真是操碎了心啊! 又是送礼安抚,又是提点人际关系。 这哪里是皇叔,简直就是皇爹! 江芍心中百感交集,再次对着马车深深一福,语气里带上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敬佩。 “多谢皇叔提点,江芍明白了。” “皇……叔?” 车厢里,沈清安的声音似乎停顿了一下,连语调都变了,像是被人迎面打了一拳,又硬生生忍住了。 那两个字,从他嘴里念出来,仿佛带着一股子咬牙切齿的味道。 江芍却没有听出来,她只当是这位冷面王爷不习惯这个称呼,还认真地点了点头:“殿下是皇太孙的亲叔叔,按辈分,我日后过门,理应称您一声皇叔。提前叫了,还望皇叔不要介意。” 车厢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长风坐在车夫旁,大气都不敢出,拼命忍着笑,肩膀一抖一抖的。 他家王爷此刻的脸色,想必比锅底还要黑。 过了许久,车里才传来一个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字。 “……嗯。” 话音刚落,车夫像是接到了什么命令,立刻一扬马鞭,驾的一声,马车便嗖的一下,带着一股子落荒而逃的意味,从江芍身边疾驰而去,转眼就消失在了街角。 江芍被马车带起的风吹得一愣,有些莫名其妙。 这位宁王殿下的脾气,还真是古怪的很。 不过,他方才的话,却点醒了她。 挚友难得,悔之晚矣。 是啊,她和陈香莲之间,真的就只能这样了吗? 当年的事,或许真的有什么误会? 一想到这里,江芍立刻转身,快步朝着自己马车的方向走去。 她要去相府,她要去找陈香莲问个清楚! 然而,她刚走出柳荫道,就看到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路口,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陈香莲站在槐树下,夕阳的余晖将她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脸上的表情在明暗交替间,显得格外倔强和执着。 四目相对,终究,她们都想到了同一点。 一刻钟后,闻香楼。 还是那个二楼临窗的雅座。 掌柜的看见江芍,眼睛都亮了,热情得像是见到了亲人,忙不迭地将她们引了进去,又亲自奉上了最好的雨前龙井。 “二位小姐慢用,有任何吩咐,随时叫小的。” 掌柜退下后,只剩下江芍和陈香莲二人。 相对而坐,谁也没有先开口。 茶香袅袅,氤氲了彼此的视线,也模糊了对方脸上的神情。 江芍看着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子,心中百感交集。 她记忆里的陈香莲,总是跟在她身后,笑嘻嘻地叫她“芍姐姐”,会为了她打架赢了而欢呼,也会因为她被父亲责罚而偷偷送来点心。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那双清澈的眼眸里,染上了偏见与疏离?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最终,还是江芍先打破了这份沉寂。 她端起茶杯,却没喝,只是用指尖摩挲着温热的杯壁,轻声开口。 “对不起。” 这句道歉,她想了很久。 无论当年的真相如何,这些年,她远走他乡,音讯全无,让这段情谊凋零至此,她终归是有责任的。 第12章 先失约的人 陈香莲猛地一震,像是没料到江芍会先低头。 她原本准备了一肚子质问的话,此刻却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她的骄傲让她无法立刻接受这份道歉,只能别扭地将头转向窗外,声音绷得紧紧的。 “你……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那故作强硬的姿态,却掩不住微红的眼角和轻轻颤抖的睫毛。 江芍放下茶杯,目光清澈地看着她,语气平静而认真。 “我不该在宫里那般说话,让你难堪。”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记得很清楚。当年拜师的日子定下后,出发前一日,我特地跑去相府找你。是你……告诉我,说你不想跟我一起去拜师学武了,你说你父亲为你请了京城最好的女先生,你更喜欢琴棋书画。” “我问了你三遍,都说是。所以我才……一个人走了。” “既然是你先反悔,为何这么多年,你却一直对我心怀怨怼?” 这是江芍心中最大的疑惑。 她一直以为,是陈香莲先放弃了她们的约定,所以她虽然失落,却也尊重她的选择。 可陈香莲今日的反应,显然不是这么回事。 江芍的话音刚落,陈香莲便猛地转过头,满眼的都是震惊、荒谬,和被冤枉到极致的愤怒。 “我没有!”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江芍,你是在编故事吗?” 江芍被她激烈的反应弄得一怔:“我没有编故事,我记得清清楚楚,就是在你家门口,你家的仆人告诉我..........” “所以,你都没有见到我人,就认定是我失约了吗?我等了你一天,都没有等到你来带我走”陈香莲几乎是吼了出来,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江芍彻底呆住了。 “我为了跟你一起走,跟我爹娘吵了三天三夜!我把所有喜欢的首饰和新做的衣裳都打包好了!我甚至还偷偷藏了银票!我满心欢喜地等着你来找我,一起去实现我们的约定!” “可我等了一天,你都没有来!第二天我跑去你家,下人才告诉我,你凌晨就跟着你师父走了!你连一封信,一句话都没有留给我!” “江芍!” 陈香莲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委屈和控诉。 “先失约的人,明明是你!” 怎么会是这样? 她记忆里那个清晰无比的下午,那个在相府门口,由仆人转达的、冷冰冰的拒绝,难道是假的? 可陈香莲此刻的痛苦与绝望,却又真实得让人无法怀疑。 一个谎言,竟然隔绝了她们六年。 是谁在说谎? “我……”江芍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一个完整的音节。 陈香莲看着她震惊到失语的模样,心中那股积压了六年的怒火,忽然就泄了气,只剩下无尽的悲凉。 她等了这个解释,等了太久。 可等来的,却是一个更荒谬的答案。 “你走吧。”陈香莲别过头,用袖子胡乱地擦着眼泪,声音嘶哑,“我不想再看见你。” 她不想再追问下去了。 无论是江芍在撒谎,还是当年另有隐情,都不重要了。 江芍踉跄地站起身,嘴唇翕动,最终只化为一声低哑的叹息。 她深深地看了陈香莲一眼,转身离开了。 陈香莲回到相府时,已是夜晚。 她没有回自己的院子,而是径直冲进了父亲陈相的书房。 陈相国正在与夫人对弈,见女儿双眼红肿、失魂落魄地闯进来,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香莲,怎么这副样子?在宫里受委屈了?”陈夫人连忙放下棋子,起身拉住女儿的手。 陈香莲甩开母亲的手,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父亲。 “爹,娘。六年前,江芍离开京城去拜师的那一日,你们是不是对她说了什么?或者,是不是对我隐瞒了什么?” 陈相国端着茶杯的手一顿。 他抬起眼,目光镇定的看着她:“胡说什么?那是你们小孩子之间的事情,与我们何干。” 陈夫人也附和道:“是啊,莲儿,你和江芍当年的事,我们怎么会插手。是不是又跟她吵架了?娘跟你说过,她现在身份不同,又是那个脾气,你别和她来往了。” 陈香莲却更加觉得他们有事瞒着自己。 “娘,我以为是她背信弃义,我恨了她六年!我为了让自己不那么难过,学着别人叫她‘悍妇’,说她‘粗鄙’!可到头来,是我错了吗!” 她一步步逼近书桌,将桌上的笔墨纸砚通通扫落在地。 “你们告诉我!当年,江芍是不是来找过我?!” “她说是府里的下人告诉她,我不想跟她走了!爹!娘!我们相府的下人,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我的事上自作主张!” 陈香莲激烈的态度也激怒了陈相国。 他重重放下茶杯,冷着脸呵斥:“你看看你,这是什么态度,规矩学哪去了,就是这么和长辈说话的吗?” 陈夫人看着女儿也着实心疼,对丈夫使眼色,然后下意识地想要辩解:“莲儿,你听娘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陈香莲几乎是吼了出来。 “你们告诉我!是不是你们告诉江芍,我不想去和她学武的?所以你们就骗了她,也骗了我!” 在陈相国心里早就已经忘了这桩儿女小事,他根本不在乎也不值得他在乎,他似是想了会才想起有这桩事情。 他阴沉着脸说道:“是,那还不是为了你好!” 她不可思议的看着父亲。 原来是真的。 陈夫人见状,心疼不已,连忙上前扶住她:“莲儿,你别怪你爹。我们也是为你好啊!那江家是什么下场,你不是不知道!满门忠烈,可结果呢?都死在了战场上!我和你爹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我们怎么舍得让你去走那条路?学武多苦啊,女儿家,就该在后宅安安稳稳,相夫教子……” 程香莲打断陈夫人的话:“为我好?你们就让我变成一个背信弃义的小人?让我误会自己最好的朋友,用最恶毒的言语去揣测她,伤害她?让我变成一个连自己都讨厌的、只会嫉妒别人的怨妇?” 她猛地推开陈夫人,眼泪汹涌而出。 第13章 故人归 “你们从来都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 她想要的,是和江芍一起,仗剑天涯,快意恩仇。 可她的父母,却用自以为是的爱,将她的翅膀硬生生折断,还告诉她,这是在保护她。 陈香莲转身,疯了一般地跑出了书房。 她要去找江芍。 两人再次见面,是在将军府的庭院里。 月上中天,清冷的月光洒在院中的石桌石凳上。 她看到江芍,再也忍不住,快步上前,在离她三步远的地方,直直地跪了下去。 “江芍,对不起。” 这一跪,放下了她所有的骄傲与偏执,也包含了她无尽的悔恨与愧疚。 江芍浑身一震,快步上前想要扶她:“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陈香莲却执意跪着,仰起头,泪水划过脸颊:“是我爹娘……是他们骗了你,也骗了我。他们不想让我去受苦,所以……所以才……” 原来,真的是这样。 她忽然就释然了。 她伸出手,用力将陈香莲从地上拉了起来。 “起来。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个。” 她顿了顿,看着陈香莲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件事,不怪你。” 也不怪她的父母。 他们只是用自己认为正确的方式,去爱自己的孩子。 陈香莲被她拉着,愣愣地站着,眼泪掉得更凶了。 “我……我骂了你那么多年……”陈香莲哽咽着,泣不成声。 江芍抬手,用指腹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动作生疏,却带着久违的温柔。 “我知道。”她轻声说。 “我也气了你很多年。” 两人相视,看着对方眼中的自己,忽然就笑了。 笑着笑着,眼泪又流了出来。 那晚,她们在院子里坐了很久很久。 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陈香莲才起身告辞。 临走前,她拉着江芍的手,郑重地说:“江芍,以后,谁要是再敢说你半句不是,我第一个不答应!” 江芍看着她,笑着点了点头:“好。” 故人归。 真好。 江芍与陈香莲冰释前嫌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第二天就传遍了京城大大小小的圈子。 最震惊的,莫过于宋彦恒。 他坐在书房里,听着下人的回报。 “你说什么?陈香莲在将军府待了一夜?” “是的,公子。听说两人已经和好如初,今天一早,陈小姐还是笑着从将军府出来的。” 宋彦恒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怎么可能? 陈香莲是出了名的眼高于顶,她对江芍的厌恶,整个京城谁人不知? 她怎么会主动去找江芍和好? 难道,就因为江芍如今搭上了皇太孙,即将成为皇室中人? 他想起三年前,江芍跟在他身后,那双眼睛里总是亮晶晶的,盛满了毫不掩饰的仰慕。 可他嫌弃她。 嫌弃她一身武艺,不像个女子,不通文墨,粗鄙不堪,是个不知温柔为何物的“悍妇”。 他以为,她永远都会是那个跟在自己身后,怎么也甩不掉的影子。 如今,她即将嫁给皇太孙,成为未来的皇太孙妃。 连曾经最讨厌她的陈香莲,都重新与她交好。 仿佛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站在了她那边。 而他,成了那个被遗弃的人。 是他看走了眼吗? 一股强烈的不甘瞬间让他眼神变的阴鸷。 可他依然拉不下脸去道歉。 他是太傅之孙,是天之骄子,他怎么能向一个他曾经鄙夷的武夫低头? 不行。 他必须做点什么。 他要让她知道,即便她要嫁入皇室,也应该懂得何为妇德。 女子无才便是德,舞刀弄枪,终究上不得台面。 抱着这样可笑又高傲的念头,宋彦行精挑细选了一套价值不菲的文房四宝,又附上几本他最推崇的诗词歌赋,命人送去了将军府。 送礼的下人,还原封不动地带去了他那句自以为是“金玉良言”的话。 “我家公子说了,女子无才便是德,舞文弄墨方是正途。望江小姐能好自为之,莫要辜负了皇家的颜面。” 将军府的管家福伯,听完这话,差点没气得当场背过气去。 他看着那份“厚礼”,又看了看那趾高气昂的宋府下人,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欺人太甚! 这哪里是送礼,这分明是上门来打脸! 福伯连通报都懒得通报,直接对身边的家丁冷声道: “把这些东西,原封不动地,给我从大门口扔出去!” “告诉宋公子,我们将军府的小姐,不识字,配不上他这等高雅的玩意儿!” “还有,让他以后别再派人来了,将军府的门槛高,怕崴了他们宋府贵人的脚!” 福伯这番话,中气十足,宋府的下人被骂得灰头土脸,抱着那堆被扔出来的东西,连滚带爬地跑了。 消息传回宋彦恒耳中时,他气得当场就砸了自己最心爱的一方砚台。 “不识好歹!” “粗鄙!悍妇!果然是烂泥扶不上墙!” 宋彦恒在将军府门口吃瘪的消息,几乎是同一时间,就传到了宁王府沈清安的案头。 长风站在一旁,绘声绘色地学着福伯的语气,末了还补上一句:“王爷,那宋彦恒当真是个蠢货,这时候还敢去招惹江小姐,不是自取其辱吗?” 沈清安放下手中的密报,眸色深沉。 蠢货? 宋彦恒可不是蠢,只是被骄傲蒙蔽了双眼。 但这种骚扰,有一次,就可能会有第二次。 以江芍那刚烈的性子,绝不会忍气吞声。 可宋家毕竟是书香世家,太傅门生遍布朝野,真闹大了,对她的名声终究不好。 沈清安的眉头,不自觉地蹙了起来。 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能让江芍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他身边,让宋彦恒之流不敢再轻举妄动的理由。 正好,过几日便是皇后寿辰。 让她提前来熟悉熟悉皇家的亲眷,合情合理。 “长风。”沈清安淡淡开口。 “属下在。” “以本王的名义,去给将军府送张请柬。” “就说,本王受皇后娘娘所托,请未来的皇太孙妃,来府中一叙,提前熟悉一下家宴的礼数。” 沈清安的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公事。 长风领命,心里却乐开了花。 王爷这借口找的,真是越来越顺手了! 第14章 狐狸一样的宁王 什么皇后娘娘所托,分明就是您自己想见人家! 请柬很快就送到了江芍的手中。 江芍看着请柬,也没有丝毫怀疑。 宁王是皇太孙的亲叔叔,皇后又是宁王的亲嫂嫂。 让她这个未来的侄媳妇去拜见一下,提前熟悉环境,确实是情理之中。 毕竟,宁王皇叔为了他那个纨绔侄子,向来是操碎了心。 她若是不去,倒显得不识抬举了。 “备车,”江芍将请柬递给青萍。 “去宁王府。” 这是江芍第一次,正式踏入宁王府的大门。 在她的想象中,作为圣上最宠爱的幼弟,宁王府邸,定然是与皇宫一般,金碧辉煌,极尽奢华。 可当马车缓缓停在门口,她进入大门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却让她大感意外。 没有雕梁画栋,没有亭台楼阁。 整个王府的布局,简约到了极致,却又处处透着一股无法言说的气势。 庭院里没有奇花异草,只有几株苍劲的古松,和一片修剪得整整齐齐的竹林。 风过竹林,沙沙作响,像极了她年少时在军营里听惯了的,将士们盔甲摩擦的声音。 这里,不像是一个养尊处优的王爷府,反倒更像是一座戒备森严的将军大营。 简约,大气,暗藏风骨。 江芍的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一股好感。 她喜欢这种风格,沉稳,可靠,不像那些浮于表面的奢靡,让人心安。 长风亲自在二门处等候,见到江芍,恭敬地行了一礼。 “江小姐,王爷与太孙殿下已在暖阁等候多时,请随小的来。” 太孙殿下也在? 江芍了然。 看来,这位皇叔是怕她一人前来不合规矩,所以就叫来了皇太孙。 真是用心良苦。 穿过一条长长的回廊,长风将她引至一处暖阁前。 “江小姐请。” 江芍整理了一下衣裙,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暖阁内,檀香袅袅。 她一抬头,就看到了两个人。 主位之上,坐着一身玄色常服的宁王沈清安。 他手中端着一杯清茶,神色淡漠,周身的气场一如既往的清冷,仿佛这满室的暖意都与他无关。 而在他下首,则坐着一个看起来和他们年纪相仿的男人。 生的倒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想来就是她未来的夫君皇太孙沈知意。 他一看到江芍进来,立刻像是屁股上扎了针一样,猛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脸上挤出一个无比热情的笑容。 “哎呀!你就是江芍……江姐姐吧!皇叔说,我应该叫你江姐姐。” 江芍:“……” 这称呼,还挺别致。 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主位上的沈清安,只见那位冷面王爷的眼角,似乎几不可查地抽动了一下。 只是,他这副样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传说中那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反倒更像是个被长辈逼着来相亲的……倒霉孩子。 “太孙殿下客气了。”江芍规规矩矩地行了一礼。 “别别别!你快坐!”沈知意连忙摆手,热情得有些过分。 “皇叔说了,你是贵客,不能怠慢!来人啊,上茶!上我皇叔珍藏的那个大红袍!皇叔说了,你肯定喜欢!” 他一边说,一边还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去瞟沈清安,像是在寻求肯定。 沈清安面无表情地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没说话。 江芍看着沈知意这副上蹿下跳、句句不离皇叔说的样子,心中那点对未来夫君的疑虑,彻底烟消云散。 这哪里是什么纨绔子弟,分明就是个被自家皇叔管得死死的,有点天真傻气的少年郎嘛。 再联想到宁王殿下为他做的那些事,送兵书,送药膏,提点人际关系,如今又亲自坐镇,逼着他来跟自己这个未婚妻打好关系。 江芍看着沈知意的眼神,瞬间充满了同情。 同时,她看向沈清安的眼神,也更多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敬佩。 这世上,能为侄子操心到这个地步的皇叔,恐怕也是独一份了。 真是难为他了。 沈知意在热情地招待了江芍一盏茶的功夫后,似乎终于完成了任务,眼珠子一转,猛地一拍大腿。 “哎呀!我忽然想起来,太傅布置的功课我还没写完呢!要是被他抓到,非得打我手心不可!” 他一边说,一边苦着脸看向沈清安。 “皇叔,那个……侄儿就先告退了?您和江姐姐,慢慢聊。” 说完,不等沈清安开口,他便对着江芍拱了拱手,脚底抹油似的,一溜烟就跑了。 那背影,怎么看怎么都透着一股终于解脱了的雀跃。 江芍看着他那跳脱的样子,忍俊不禁,嘴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收回,一抬眼,便对上了沈清安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暖阁里,瞬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微妙。 江芍连忙收敛了笑容,正襟危坐。 她清了清嗓子,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 “皇叔,当真用心良苦。” 为了他那个侄子,这位宁王殿下,可真是又当爹又当娘的。 她对他,是发自内心的同情与敬佩。 沈清安听着那句发自肺腑的“用心良苦”,端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查地收紧了些许。 江芍却觉得,随着沈知意那活宝的离去,这空气都冻住了。 那道来自主位的目光,淡漠,却又带着一种无法忽视的穿透力,如有实质般落在她的身上。 她刚才……是不是说错话了? 江芍心中思索着,她对这位宁王殿下的全部认知,都来自于传闻和他为侄子所做的那些事。传闻中,他性情冷冽,手腕卓绝,不喜交际,是皇室中最不好相处的一位。 而她刚刚那句感慨,虽是真心,但听在旁人耳中,会不会显得太过自来熟,甚至有几分评判长辈的意味? “皇叔……”她硬着生生地将这个称呼从齿缝里挤出来,试图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沈清安终于放下了茶杯,发出一声清脆的微响,也敲在了江芍的心尖上。 他抬起眼,支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看着她还能说出什么让他震惊的话来。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江芍斟酌着问道。 沈清安语气轻佻慵懒的回答:“没有。” 然后又是一阵沉默的安静,江芍忍不住抬眸看他,却见他也看着自己,那眼神和半慵懒的姿势,让她觉得,这人像是一只狐狸精。 专门勾引人的那种,尤其是他那句“没有”被他念的又低又缠绵,像是带着钩子一样钻进她的耳朵里。 江芍忍不住脸红心跳。 这是什么情况?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他又恢复了正常的语气问道。 “你觉得,知意如何?” 第15章 你怕我 江芍心头一凛,果然是在考验她。 她立刻坐直了身体,打起十二分精神。 这种时候,说好话太过谄媚,说坏话更是愚蠢至极。 最好的应对,便是中规中矩,且滴水不漏。 “太孙殿下,性情爽朗,天真烂漫,是位至纯至善的少年郎。”江芍斟酌着词句的说道。 沈清安的嘴角,似乎扬了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少年郎?”他重复着这三个字,尾音微微上挑,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 “他只比本王小了不到四岁。” 江芍:“……” 她怎么感觉自己额角似乎有冷汗要冒出来了。 这是在嫌她把皇太孙说的太幼稚了? 可他刚才那上蹿下跳的样子,哪里像个心智成熟的储君? 不等她想好如何挽回,沈清安的下一个问题,便又狠狠砸了下来。 “你,当真想嫁给他?” 江芍的脑子彻底炸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是宁王在代表皇室,试探她对这桩婚事的态度? 她一个手握兵权的将军府孤女,即将嫁给未来的储君。 皇室必然要再三确认,她是否安分守己,是否对这门亲事心存怨怼。 若她有半点迟疑,或是流露出对权力的野心,等待她的,恐怕就是万劫不复! 一瞬间,江芍的后背已经被一层薄汗浸湿。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迎上沈清安的眼睛,斩钉截铁地回答: “皇后赐婚,君无戏言。臣女自当恪守本分,静心待嫁,绝无二心。” 她这番话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宛如在战场上立下军令状。 她以为,自己都这般表明心态了,应该能过关相信她了吧。 可沈清安听完,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眼神复杂难辨,说不清是什么意思。 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氤氲的热气,嗓音低沉,像是从胸腔里发出的共鸣。 “原来,你喜欢这样的。” 江芍一懵,这话什么意思? 沈清安这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到底想要问什么。 暖阁里的檀香,不知何时变得有些呛人。 江芍觉得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她垂下眼眸,不敢再与他对视,双手在膝上搅紧了丝帕。 “皇叔……说笑了。”她干巴巴地挤出一句话。 “哦?”沈清安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兴味。 “本王在说笑吗?” 他身子微微前倾,他周身的冷香和压迫感瞬间袭来,将江芍整个人笼罩其中。 “你很怕我?”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一样,挠在江芍最紧绷的那根神经上。 怕? 她心里的小人已经快要掀桌了。 能不怕吗! 您老人家问的每个问题都像是送命题! 跟您待在一起,比在死人堆里爬出来还累! 可这些话,打死她也不敢说。 江芍猛地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她自认为最真诚、最恭敬的笑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皇叔说笑了。您是太孙殿下的亲叔叔,是天下臣民敬仰的宁王,更是一位负责任的好长辈,泱泱对您,只有敬佩,何来惧怕?”江芍滴着冷汗说道。 这一通吹捧,应该够了吧? 果然沈清安似乎很受用,他靠回了椅背,周身那股迫人的气场也随之收敛了些许。 “泱泱?”他玩味地咀嚼她的小字,让她觉得一阵脸热,自己的小字为什么在他嘴里说出来就变得那么......那么.......说不上来的羞耻感。 他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笑意。 “那泱泱,觉得……本王与知意相比,如何?” 江芍觉得自己今天就不该出门。 这问题怎么答? 说他比沈知意好?那不是明摆着说未来储君不如一个闲散王爷吗? 传出去就是大不敬! 说他不如沈知意?她敢肯定,眼前这位冷面王爷能当场送她一剑归西。 这已经不是送命题了,这是诛心之问! 江芍的求生欲在这一刻飙升到了顶点。 最终,她选择了一个最无耻,也最安全的答案。 她一脸肃穆地站起身,对着沈清安,深深地躬身一礼。 “皇叔与太孙殿下,皆是人中龙凤,天家麒麟。只是皇叔风华内敛,深沉如海,是定国安邦的磐石,而太孙殿下朝气蓬勃,灿烂如日,是王朝未来的希望。磐石与曜日,各有其光辉,无法相提并论。能得二位庇佑,是天下之幸,亦是泱泱之幸。” 说完,她维持着行礼的姿势,心中忐忑不安。 这番话,捧了沈清安,也捧了沈知意,还顺带表达了自己的忠心和渺小。 应该……万无一失了吧? 许久的沉默后,头顶传来一声极轻的失笑。 那笑声很低,像是压抑了许久终于忍不住的愉悦,让江芍浑身一僵。 他在笑什么? “起来吧。”沈清安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暖意。 “坐。” 江芍依言坐下,却依旧不敢放松警惕,腰杆挺得笔直。 “逗你的。”沈清安看着她那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终于觉得火候差不多了。 再逗下去,这只受惊的小兽,恐怕真要炸毛了。 他神色一正,说起了今天请她来的真正目的。 “宋彦恒,又去骚扰你了?” 话题转变得太快,江芍一时没反应过来。 当她明白他指的是什么时,立刻诚实的回答。 “不过是些无聊的口舌之争,算不上骚扰。”她淡淡地说道。 “福伯已经处理好了,他不敢再来了。” 她不想在这位深不可测的王爷面前,流露出丝毫的软弱。 将军府的人,可以被人打败,但绝不能被人看轻。 沈清安看着她故作坚强的样子,眸色又沉了几分。 不敢再来?宋彦恒那种被宠坏了的文人,最是自负,也最是偏执。 这次吃了瘪,只会让他觉得颜面尽失,下一次,只会用更极端的方式找回来。 他心里升起一股无名火,但他知道,不能吓到她。 沈清安敛去眼中的情绪,从腰间解下一块通体温润的白玉佩,放到了桌上,推到江芍面前。 那是一块上好的和田暖玉,中间刻着一个古朴的“安”字。 “这是?”江芍不解。 沈清安的声音恢复平淡:“宁王府的令牌,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拿着,多有不便。这块玉佩,京中权贵都认得。” 他抬眸,直视着她的眼睛。 “下次他若再敢放肆,直接将此物,摔在他脸上。” 江芍呆呆地看着桌上那块价值连城的玉佩,又看了看沈清安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他……这是在为她撑腰? 第16章 她和宁王的谣言 自父母去世后,她一个人拜师,一个人上战场,一个人在京城立足。 所有人都觉得她强悍,觉得她不需要保护。 这是第一次,有一个人,用这样不容置疑的方式,站在了她的身前。 虽然这份保护大概是因为皇太孙殿下,但她也是感动的。 不过想来也是,皇家的脸面是何其重要的,怎么会允许她在婚前被别的男子骚扰。 思来想去,她还是觉得沈清安考虑的很是周全。 江芍连忙伸出手拿起玉佩。 “多谢……皇叔。”她低声说道。 沈清安听到那两个字,刚舒展了些的眉头,又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他还是,没习惯。 “长风,”他扬声朝外喊道。 “备车,派王府的护卫,亲自送江小姐回府。” “是,王爷。” 江芍从宁王府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 她坐在回府的马车里,手里紧紧攥着那块温润的玉佩,脑子里依旧一片混乱。 宁王沈清安……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他冷漠,疏离,言语间处处是陷阱,让人不寒而栗。 可他又细心,周到,甚至,霸道地护短。 她着实是有些看不透他。 而江芍前脚刚踏入将军府的大门,后脚,她孤身一人,在宁王府待了一下午的消息,便如同插上了翅膀,飞速传遍了京城。 “听说了吗?那江芍真是好手段!前脚刚踹了宋彦恒,后脚就攀上了皇太孙!” “何止啊!我听说,她今天又去了宁王府,待了一下午!宁王殿下是什么人?从不与女眷私下往来,这江芍,怕不是连未来的皇叔都想勾引!” “啧啧,真是看不出来,一个悍妇,心机竟如此深沉!这边吊着宋公子,那边攀着皇太孙,如今还妄图染指宁王殿下,她这是想做什么?想把皇家的叔侄俩,都玩弄于股掌之间吗?” 各种不堪入耳的揣测,在京城的茶楼酒肆,后宅深院里流传。 江芍,从一个被人嫌弃的“悍妇”,一跃成为了一个心机深沉,水性杨花的“荡妇”。 可江芍对这些流言却是一无所知。 这几日她除了练字,看书,就是擦拭着那把已经无法再使用的长枪。 “小姐,你就别擦了,越看越伤心。”青萍在一旁劝着。 江勺摇头:“如今我也只能看看罢了,对了,最近京中有什么消息吗?” 一说起这个青萍就气不打一处来。 “那可多了,都是骂小姐你的,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江芍失笑:“无聊,谁爱说谁说去呗,无非就是我和宋彦恒的那些事情。” 青萍却没好气,义愤填膺的说:“那小姐你还是太乐观了,这次说的啊,是你和宁王殿下。” 江芍一楞反问“我和宁王?什么事情?” “说您勾引宁王殿下呗,还不是上才你去宁王府赴约的事。”青萍趴在桌上有气无力的样子。 江芍闻言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大惊失色:“什么?” 为什么会有这么离谱的谣言。 但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沈清安。 沈清安那个人心思深沉捉摸不透,他要是也听到这些流言会怎么想她? 江芍还没来得及想明白呢,就有婢女来传,有人找她。 江芍刚起身,陈香莲就笑着进门了。 “我还以为你要躲在家里练什么绝世武功呢?为什么这几日都不出门?”陈香莲笑着打趣她。 江芍立刻拉着她去了小花园。 自从两人冰释前嫌之后,陈香莲还是第一次登门。 “你今日怎么有空来了?”江芍看见她还是很高兴的。 青萍给两人上了茶,就懂事的退下了。 但陈香莲今日脸上却带着几分扭捏与羞怯。 “泱泱。”她拉着江芍坐到石凳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怎么了?”江芍给她倒了杯茶。 “是不是又和你父亲拌嘴了?” “不是……”陈香莲摇了摇头,咬着唇,似乎又什么很难说出口的样子。 半晌,她才像是下定了决心,凑到江芍耳边,压低了声音问道:“泱泱,你,你和宁王殿下,到底是什么关系啊?” 江芍端着茶杯的手一顿。 她抬起眼,看向陈香莲,只见对方双颊绯红,眼神躲闪。 江芍:“.......” “没什么关系。”江芍如实回答。 感情陈香莲也是来找她说这流言之事的? “真的只是这样?”陈香莲一副不信的样子追问道。 “真的。”江芍就差指天发誓了。 她和沈清安能有什么关系,现在没有,将来更不会有。 得到肯定的答复,陈香莲像是松了一大口气,随即,她又一副羞涩的模样说道:“那,泱泱你帮帮我,好不好?” 江芍一头雾水:“帮你什么?” 陈香莲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宣布:“我……我心悦宁王殿下!” “噗——咳咳咳!” 江芍一口茶水,结结实实地呛进了气管里,咳得惊天动地,眼泪都飙了出来。 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陈香莲。 “你……你说什么?你心悦谁?” “宁王,沈清安啊!”陈香莲理直气壮地说道。 江芍好不容易才止住了咳嗽,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幻听了。 她伸手探了探陈香莲的额头,又探了探自己的。 没发烧啊。 “香莲,你是不是被你爹气糊涂了?”江芍一脸凝重地看着她。 “你喜欢沈清安?你喜欢他什么?” 在江芍的认知里,沈清安浑身上下都写满了“生人勿近”四个大字。 喜欢他,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陈香莲听到她的问题,露出了理所当然的神情。 “他那么好看,难道还不够吗?” 江芍:“……” 这个理由,真是……强大到让她无法反驳。 她仔细回想了一下沈清安的容貌,确实,无可挑剔。 周身那股清冷矜贵的气质,更是寻常男子望尘莫及。 单论皮相,的确是顶级的。 可…… 江芍看着一脸花痴的好友,忍不住泼了一盆冷水。 “好看能当饭吃吗?”她皱着眉,试图唤醒陈香莲的理智。 “你不觉得,他那个人,深不可测吗?” “而且,”她加重了语气。 “为人清冷,性情疏离,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别来烦我的气息。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好相与啊!” 那日在暖阁里的窒息感,她至今记忆犹新。 那根本不是一个能让人靠近的男人。 第17章 参加诗会 “泱泱,你不懂,”陈香莲捧着自己的脸颊,双眼亮晶晶的,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幻想里。 “你不觉得宁王殿下他,就像是天上的谪仙,不,是昆仑山巅终年不化的冰雪,清冷,高贵,让人只敢远观,却又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融化他。” 江芍的嘴角抽了抽。 昆仑山的冰雪? 她怎么觉得更像是北境战场腊月里的冰坨子,又冷又硬,一头撞上去,能把人撞得头破血流。 融化他?怕不是自己先被冻成冰雕了。 “香莲,我得提醒你,”江芍觉得自己有义务拯救一下自己这位泥足深陷的好友。 “传闻中,宁王殿下十三岁便能于朝堂之上舌战群儒,十五岁设局平定南方三州叛乱,兵不血刃。他这个人,城府深如渊海,心思比迷宫还要难测。你确定要撞着南墙?” 她又想起自己在暖阁中和他相处的窒息感。 江芍一脸沉痛地总结:“相信我,喜欢这样的人,绝对是自讨苦吃,是给自己下半辈子找罪受。” 可陈香莲听完,眼里的光非但没熄灭,反而更亮了。 她激动地抓住江芍的手臂,“这么说,他不仅长得好看,还有如此卓绝的头脑和手腕!” 江芍:“……” 嗐,白说了! 这位这脑回路,到底是怎么长的? “泱泱,”陈香莲忽然凑了过来。 “你不是马上就要嫁给皇太孙殿下了吗?” 江芍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那可是宁王殿下的亲侄子!你嫁过去,就是他的皇侄媳,名正言顺的晚辈,是亲人!”陈香莲的声音里充满了蛊惑。 “你想想,这全天下,还有谁,能比你更容易接近他,能有机会跟他说上话?” 江芍的心一沉。 她就知道,陈香莲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必然有所图。 果然,下一秒,陈香莲就从袖中摸出一个精致的、带着淡淡兰花香气的信封,小心翼翼地塞到了江芍手里。 江芍差点直接扔出去。 “这是……?”她明知故问。 “这是我写给宁王殿下的一点心意。”陈香莲含羞带怯的说。 “泱泱,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你找个机会,亲手把这个交给他。” “不行!” 江芍想都没想,斩钉截铁地拒绝。 她把信封推了回去。 陈香莲,是疯了吗? 那可是沈清安! 一个连亲侄子都敢当猴耍,把她这个待嫁的皇侄媳当犯人审的男人。 她跑去给他送情书? 这跟一个步兵扛着炸药包,雄赳赳气昂昂地冲向敌方大本营有什么区别? 不,比那还惨。 至少步兵冲锋是为国捐躯,她这算什么? 作死吗? “泱泱……”陈香莲见她态度如此坚决,眼眶瞬间就红了,拉着她的袖子,开始用上了怀柔政策。 “我的好泱泱,你就忍心看我一片痴心,都付诸东流吗?我只是想让他知道我的心意,没有别的意思。成与不成,我都认了。可是,若连尝试都不曾有,我会遗憾终身的!” “京中才俊那么多,为何偏偏是他?”江芍头疼欲裂。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陈香莲抽抽噎噎地答道,梨花带雨的模样,任谁看了都要心软。 “泱泱,我爹逼我相亲,可气实在不喜欢那些纨绔子弟,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宁王殿下,是我唯一的希望,求求你,你就帮我这一次,就这一次!” 她一边哭,一边又把那封信塞回江芍手里。 “你若是不帮我,我……我可能真的只能去死了!” 看着好友一副要是不给她送信,就天塌下来的模样。 她只是双眼闭上眼,咬牙答应了。 “但是!我只负责送,他看不看,收不收,回不回,都与我无关!而且,若是他因此降罪于我,你得负责捞我。” “嗯嗯嗯!”陈香莲连连点头。 “你放心,他那样的人物,肯定不会为难你这个晚辈的!泱泱你最好了!” 江芍默默地将那封“要命的信”收入袖中,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沈清安,沈王爷,求求你做个人吧! 冤有头,债有主,信是陈香莲写的,我只是个跑腿的,千万别迁怒我啊! 日子一晃,便到了京中有名的诗社秋月诗社举办的诗会。 听说这秋月诗社的背后是皇后娘娘撑腰,这也是很多寒门学子走捷径唯一的路。 要是谁的诗能在这诗社当中拔得头筹,那可是会得皇后青眼的。 所以每年都有很多的王孙公子,贵女赴宴。 其中也不乏很多寒门学子。 江芍自然对作诗没什么兴趣的。 她也不会什么诗,能认识字都算是祖上烧高香了。 其实有时候他们议论她是个不通文墨的武夫,倒也不算是冤枉她。 可回京三年她才发现,有时候真的是身不由已。 比起应付这些小姐公子们,她还是怀念自己跟着师父学武,在战场上拼杀的日子。 江芍本不想来,但帖子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李嬷嬷亲自送来的,说是让她在出嫁前,多和京中贵女们走动走动,免得日后入了皇家,反倒生分了。 这便是旨意,她不能不从。 陈香莲这个社交名媛自然是少不了她的。 她素有京城才女的名号,身边自然围着一圈名门贵女,而江芍显然插不上话,但她也热衷,只能寻个角落的位子,安安静静的坐着。 心里默默祈祷今天千万不要遇见沈清安。 可惜,有时候,怕什么,来什么。 她没遇见沈清安,却遇见了一群比沈清安更直接的麻烦。 所谓人在家中坐,锅从天上来。 “哟,这不是我们未来的皇太孙妃,江大小姐吗?” 一道讥讽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江芍都懒得去看。 只是她不看归不看,却不妨碍人家过来。 几个衣着华丽的贵女簇拥着一个身穿石榴红长裙的女子走了过来。 为首的女子,正是吏部侍郎家的千金,李梦儿。 听说她有个姐姐在后宫当妃子,所以她一贯是眼高于顶不把人放在眼里的。 最重要的是她的哥哥曾在她手底下任前锋都尉,她哥哥是个不错的少年郎,只是天妒英才在一次敌军突袭中,她的哥哥李骁不幸中了埋伏牺牲。 第18章 真实的好友 自此整个李家都恨上了江芍,觉得是她指挥不当,才导致了悲剧。 今天这李梦儿遇见江芍。 可真的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了。 江芍还没开口,陈香莲已经柳眉倒竖,正要发作。 江芍暗中拉了她一下,示意她稍安勿躁。 她如今身份不同,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将军府和未来的东宫,不能轻易与人起冲突。 “李小姐,有何指教?”江芍对于李骁的牺牲也很惋惜,所以看在李骁的面子上,她对李梦儿的态度还算平和。 李婉儿见她这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心里的火气更盛。 凭什么她的哥哥死了,这个女人却活得好好的。 如今还能攀上皇太孙即将加入皇室。 她越想越生气。 她冷言道:“指教可不敢当。只是好奇,江大小姐今日怎么有空来参加这诗会?莫不是,又想在这物色什么新的目标?” 她话音一落,身边的几个贵女都跟着嗤嗤地笑了起来。 “梦儿,话可不能这么说。”另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接话道。 “江大小姐的目标可明确得很。前有宋太傅家的公子追了三年,后有皇太孙殿下赐婚,如今,更是连不近女色的宁王殿下,都为她破了例。这份手段,我等真是望尘莫及啊!” 周围原本还在赏花谈笑的贵女们,此刻都纷纷投来探究和鄙夷的目光。 那些不堪的流言,显然早已深入人心。 她的右手虽然拿不起重剑,但掀翻一张桌子,或者给眼前这张刻薄的嘴来一巴掌,还是绰绰有余的。 只是,她不能。 她若动手,便坐实了“悍妇”之名,丢的是皇家的脸。 就在她思索着该如何反击时,一直被她按着的陈香莲却坐不住了。 “啪”的一声,陈香莲将茶杯重重地放在石桌上,豁然起身。 “李梦儿,”她大声喊了一句 “我竟不知,吏部侍郎府的家教,就是让你在光天化日之下,用这等污言秽语,来诽谤一位即将嫁入皇家的皇妃吗?” 李婉儿没想到陈香莲会帮着她,想来之前传言,她和江芍和好如初想来是真的了。 “陈小姐,我提醒一句,有些人道貌岸然,心机深沉,我劝你还是不要与之为伍的好。” 陈香莲一听这话就忍不了,上前一步气势逼人道:“我如何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你说她追了追了宋公子三年?没错!那以前是她眼瞎,现在眼睛好了,不追了不行吗?就宋彦恒那道貌岸然的伪君子,现在送给泱泱她都不会要的。” “一个男人死缠烂打,被拒绝后便心生怨怼,反过来诋毁女方名节,这等人品,也配称书香世家?简直是玷污了书香二字!” “再说说皇太孙殿下。此乃皇后娘娘亲自赐婚,是天家恩典。怎么到了你嘴里,就成了江芍攀附的手段?你这是在质疑皇后娘娘的眼光,还是在暗讽皇家识人不明?” 不止江芍,所有人都看呆了。 这还是那个温婉端庄,柔弱的才女陈香莲吗? 这口若悬河的和泼妇骂街的架势着实让人大吃一惊。 江芍也惊呆了。 第一次觉得好像小时候那个风风火火性格张扬的好友又回来了。 李梦儿被堵的哑口无言。 只能把矛头转向江芍,脸色铁青的说道:“江芍,我告诉你,就算你嫁入皇室又怎么样?你害死我哥就是事实,你这个杀人不眨眼的悍妇!我是不会让你好过的。”李梦儿说完一甩衣袖气愤的离开了。 江芍只能摇头叹息。 可陈香莲却还没有罢休,继续道。 “我陈香莲今日便把话放在这里!江芍,是我陈香莲最好的朋友!她为国征战,浴血沙场之时,你们在做什么?在闺房之中绣花扑蝶!如今她负伤回京修养,却成了你们口中嘲笑的把柄!” “她身为将军府唯一的血脉,孤身一人支撑门楣,从不与人言苦。你们却只会躲在背后,用最恶毒的言语去揣测她,中伤她!” “圣人有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看,在座的某些人,连小人之心都算不上,简直是蛇蝎心肠!” 谁能想到,平日里那个温婉的相府嫡女,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江芍忽然觉得这信,也不是不能帮她送! 江芍看着她,心里泛起异样的感觉,她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的陈香莲了? 印象中,自从她离京学艺,到她回京,她见到的陈香莲就是一个极其厌恶自己,像是浑身都长满刺的刺猬。 而且她也有偷偷的去看过她,但是见到的不再是活泼开朗风风火火的少女了,而是一个温婉端庄的大家闺秀,一点都没从前的影子。 但今天,她感觉以前的莲儿又回来了。 可在不远处的临水阁楼上,一双含笑的狐狸眼,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这边的动静。 “有意思,真有意思。” 沈知意轻摇着折扇,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 “殿下,您说的是什么有意思?”身旁的侍卫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看到一群贵女噤若寒蝉的场面。 “本宫说的是那位陈小姐,”沈知意用扇子点了点陈香莲的方向。 “那不是陈相家的嫡女吗?素日里听闻她温柔娴静,是京中有名的才女,怎么今日……倒像个市井里吵架未逢敌手的小辣椒?” 侍卫低声道:“回殿下,那确是陈相千金。想来是为好友江鸣不平,一时情急……” “情急?”沈知意轻笑一声,眼中精光一闪。 “我看未必。这世上的人,多的是戴着面具过活。有的人戴久了,就忘了自己本来的模样。我看这位陈小姐,今日是借着这机会把面具给摘下来了。” 他眯起眼,细细打量着那个依旧气势汹汹的背影,觉得比那些千篇一律的大家闺秀,有趣太多了。 这副泼辣又仗义的模样,远比温婉才女的名号,来得鲜活。 楼下,风波渐息。 那些贵女们自知理亏,又被陈香莲一番话吓破了胆,纷纷找了借口,作鸟兽散。 方才还热闹非凡的诗会一角,转眼间便只剩下江芍和陈香莲二人。 第19章 当众赠诗 “我忽然觉得,”江芍端起桌上已经凉透的茶,轻轻抿了一口,目光落在陈香莲身上。 “现在的你,比刚才那个吟诗作对的陈才女,要顺眼多了。” 陈香莲方才那股子冲天的气焰,在众人散去后,也渐渐消退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坐下,理了理鬓边的碎发,吐了吐舌头,小声嘟囔道:“吓死我了,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跟人这么吵架。” “那你刚才那气势,可不像第一次。”江芍调侃道。 陈香莲闻言,原本明亮的眸子,却倏地黯淡了下去。 她幽幽叹了口气,“泱泱,自从你走了,我爹娘就把我拘在府里,请了各种各样的先生,教我琴棋书画,教我女红礼仪,他们总说,相府的嫡女,就该是京中贵女的表率,要温婉,要端庄,要识大体。” “可是,我骨子里就不是那样的人啊!我喜欢骑马,喜欢射箭,喜欢跟你一起去掏鸟窝,爬树捉迷藏。可是在没有你的日子里,这些都成了奢望。我只能逼着自己,把那个真正的陈香莲藏起来,去做他们想要的那个大家闺秀。” 她抬起头,眼眶微红地看着江芍:“今天看到她们那么欺负你,我就是没忍住。好像小时候,有人抢你糖葫芦,我冲上去把他推开时一模一样。我才发现,原来那个自己,一直都在。” 江芍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刺了一下。 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孤身一人在战场上拼杀,很苦。 却忘了,陈香莲在京城同样活得压抑。 她们一个在用身体对抗刀剑,一个在用灵魂对抗枷锁。 “其实,”江芍伸出手,握住了陈香莲的手。 “你做的,比我好。我只会用拳头解决问题,而你,用的是脑子和嘴。你看,你一出马,她们不都屁滚尿流地跑了?”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也挺幸运的。 两人相视一笑,千言万语都在其中。 “好一个‘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得好,说得妙啊!” 沈知意摇着扇子,从阁楼上施施然走了下来,身后跟着一众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王孙公子。 他一出场,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江芍望过去,心一沉。 竟这么巧,未婚夫也在? 沈知意径直走到两人面前,那双狐狸眼先是在江芍脸上一扫而过,随即,便毫不避讳地落在了陈香莲的身上。 “本宫方才在楼上,偶得一首小诗,正愁无人可赠。今日得见美人仗义执言,风采过人,吾心甚折。” 他顿了顿,故意拉长了语调。 “故而,本宫决定,将此诗赠予美人陈小姐!” 这话一出,比刚才陈香莲骂街引起的震动还要大! 整个诗会现场,瞬间炸开了锅! 皇太孙! 当着自己未婚妻的面! 作诗送给未婚妻的闺中密友! 这……这是什么惊世骇俗的戏码?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刀子一样,齐刷刷地射向了江芍。 好像都在说,看啊,这就是未来的皇太孙妃! 一个连自己未婚夫的心都管不住的女人! 前脚刚被陈香莲吵回来的面子,这一瞬,被沈知意一句话,撕得粉碎,还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 说实话,江芍也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 这皇太孙怕不是个傻子吧? 江芍暗自翻白眼,不在乎她的名声就算了,难道连皇家的名声也不要了? “呵,”一声压抑不住的冷笑,从不远处传来。 宋彦恒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他站在人群中,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 “有的人啊,天生就入不了贵人的眼。无论是追着我宋某人,还是嫁给皇太孙殿下,终究是个笑话。” 江芍的右手,下意识地攥紧了。 而此时的沈知意,也终于意识到不对了。 他看到江芍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又瞥见了宋彦恒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脑子里“嗡”的一声,瞬间清醒了。 完了! 这事要是传到皇叔耳朵里…… 沈知意就觉得后脖颈子一阵发凉。 要是让皇叔知道,自己当众让江芍下不来台,他这条小命,怕是真的要交代了! 皇叔,你可真是要害死我了! 几乎是一瞬间,沈知意脸上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瞬间收敛。 他清了清嗓子,对着众人朗声说道:“诸位,怕是误会了!” 他上前一步,微微侧身,将江芍挡在了身后,目光诚恳地看向陈香莲。 “本宫方才说,此诗是为感谢陈小姐,诸位只听了后半句,却忘了前半句。” “陈小姐为江小姐仗义执言,不惜得罪满座宾客。此等情谊,高山流水,令人动容。本宫身为江芍未来的夫君,心中感激不尽!故而,特作诗一首,向陈小姐表达谢意而已!” 他一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义正言辞。 方才还满心等着看好戏的众人,一时间都有些发懵。 好像……这么解释,也说得通? 皇太孙这是在为自己未婚妻撑腰啊! 没什么不对的啊1 然而,别人信不信不重要,陈香莲却不信。 她气得脸色铁青。 感谢? 有这么感谢的吗? 别人不了解沈知意,她却是最清楚的,在她看来,沈知意者就是在强行挽尊! “不必了!”陈香莲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她看都懒得再看沈知意一眼,拉起江芍的手,转身就走。 “泱泱,我们走!这种地方” 她力气极大,拉着江芍一路穿过人群,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诗会。 直到穿过秋月楼的风雨连廊。 陈香莲胸中的怒气还未平息。 “泱泱!这门婚事,你一定要三思!”她抓着江芍的手,急切地说道。 江芍看着她气得通红的脸,反倒笑了,抽出手帕,帮她擦了擦额角的汗。 “怎么了?你气成这样?” “我能不气吗!”陈香莲跺了跺脚。 “那个沈知意,他根本就不是个东西!你别被他刚才那番话给骗了!” “哦?”江芍挑了挑眉。 “你怎么对他这么了解?” 陈香莲咬了咬唇,道:“你离京之后,我不是经常被我娘打发进宫,去陪公主伴读吗?在宫里,我见过他好几次!” “我跟你说,他就是个绣花枕头,金玉其外败絮其中!除了那张脸能看,肚子里半点真才实学都没有!平日里最喜欢做的,就是流连花丛,跟一群狐朋狗友斗鸡走狗,用些酸诗腐词去调戏宫女和贵女!” “他还油嘴滑舌,见一个爱一个,今天说喜欢这个,明天就去捧那个,没有半点真心!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纨绔!你嫁给他,这辈子就毁了!” 江芍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倒没有太多意外。 这些,她或多或少也猜到了。 不过他嫁给沈知意,倒也不是为了爱情,纯粹是全了皇后的照拂之意。 “可已经改不了啦。”江芍哭笑不得的说。 这潭浑水,她既然已经踏了进来,便没有回头的路了。 一个是城府深如海的冰山王爷,一个是风流靠不住的纨绔太孙。 这叔侄二人,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更让人头疼。 第20章 李梦儿落水 秋月楼的风雨连廊下,带着凉意的风吹拂着两个少女的裙摆。 陈香莲是越想越生气,此前只顾着忙其他的事情了,倒是把这件顶顶重要的事情忘记了。 那就是江芍将来要嫁的人。 江芍看着她这副为自己操碎了心的模样,哭笑不得,但心里确实熨帖的。 如果她娘亲还在的话,大抵也会这般为她操心吧。 “好了,莲儿,你先别气。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你我都知道,这并非我能选择的。再者,我嫁他,与他是什么样的人,关系不大。”她说到最后声音轻快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说到底,这桩婚事,从头到尾就是一笔交易。 是皇后对她孤女身份的照拂,是江家忠烈之名最后的荫庇,也是她,江芍,在这个吃人的京城里,寻求的一方暂时的屋檐。 至于屋檐下的那个人是谁,是纨绔太孙,还是冰山王爷,对她而言,区别只在于麻烦的大小罢了。 陈香莲哪里听得进这些。她只觉得江芍是在自暴自弃。 “怎么能没关系!泱泱,那是一辈子的事!”她跺了跺脚,恨铁不成钢。 “想当年,你我说好了的,以后要嫁,就嫁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沈知意那种人,给你提鞋都不配!不行,我得去求我爹,让他去和皇后娘娘说说,说不定还能有几分转圜。” 江芍按住她:“你就这么说太孙殿下,不怕他找你麻烦啊?” 陈香莲嗤之以鼻道:“就他,我怕他做甚,别忘了我爹爹可是当朝丞相,他能拿我怎么样?” 江芍失笑。 “别。”江芍打断了她。 “莲儿,这是我的事。你已经因为我,被卷入了不少口舌是非,你万万不可再为你我,去给你父亲添麻烦了。” 她比谁都清楚,陈相能在朝堂上屹立不倒,靠的是如履薄冰的小心谨慎。 自己这个“天煞孤星”的名头,已经够响亮了,不能再把唯一的挚友也拖下水。 而在风雨连廊的另一头转角,沈知意听了陈香莲的话差点气的鼻子都歪了,要不是侍卫死拉着他,他早就冲出去给那个胡说八道的臭丫头一脚。 他就说,怎么这几年京中的贵女都躲着自己走。 原来自己风评被害至此就是这个臭丫头干的。 竟然到处散播他的谣言。 “我干什么,那个臭丫头要这么宣传我?”沈知意横眉冷对的冲着自己的贴身侍卫问道。 “太孙殿下,偷听墙角也很可耻!”吉祥淡定的说。 沈知意指着他,你了半天,最后一甩衣袖,气鼓鼓的离开了。 臭丫头,别被我抓住把柄,不然你给我等着。 而江芍和陈香莲两人正说着,一个穿着秋月楼侍女服饰的小丫鬟,提着裙角,面色慌张地从水榭那头跑了过来。 “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丫鬟跑到近前,气喘吁吁地指着不远处的荷花池方向,“江小姐,出事了,李小姐落水,您快去看看吧,前面已经闹起来了!” 李梦儿落水? 江芍和陈香莲对视一眼,心里同时“咯噔”一下。 “走,去看看!” 江芍心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几乎是立刻,她拉起陈香莲,快步朝着人群聚集的方向跑去。 还未走近,喧哗吵嚷之声便已穿过假山花木,清晰地传了过来。 荷花池边,已是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江芍拨开人群,一眼就看到了场中的景象! 她的贴身侍女青萍,正被两个家丁死死地反剪着手臂押在地上。 那张原本清秀的小脸,此刻高高肿起,两边脸颊上各印着一个清晰的巴掌印,嘴角还挂着一丝血迹,头发散乱,衣衫不整,显然是被人狠狠打过。 而青萍面前,李梦儿正被人众星捧月般地围着。 她浑身湿透,发丝凌乱地贴在惨白的脸上,身上披着披风,正瑟瑟发抖地倚在侍女的怀里,那模样,要多委屈有多委屈,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听说是江家小姐的婢女,把李小姐推下水的……” “啧啧,主子在诗会上受了气,就让奴才来报复,这手段也太下作了。” “可不是嘛,那江芍本就是个武夫,粗鄙不堪,教出来的丫鬟能有什么好东西?” 显然这议论声江芍和陈香莲都听见了,陈香莲正欲发作,却被江芍按住。 这次,她自己来。 “小姐!小姐救我!” 青萍一看见江芍,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瞬间放声大哭起来。 江芍的脸,已经冷得像一块冰。 她走上前,面无表情的问:“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李梦儿的侍女明月,仗着自家小姐是“受害者”,尖着嗓子抢先答道。 “江小姐你还好意思问!你不就是被我家小姐说了几句嘛,便怀恨在心,竟指使你这贱婢,趁着我家小姐在池边赏鱼,将她推下水去!若不是有家丁路过及时相救,我家小姐的性命都要被你们主仆给害了!你好狠毒的心啊!” “我没有!我没有推她!”青萍哭着拼命摇头,辩解道。 “是她自己脚滑掉下去的,不关我的事!是她们,是她们冤枉我!” “小姐,你相信我,真不是我推的!” 江芍没有理会明月的叫嚣,她看着青萍红肿的脸。 她信青萍。 这个自小跟着她的丫头,胆子比兔子还小,断然做不出这种事。 “先不说,我有没有要报复你家小姐,退一万步讲,即便是我要报复,也绝不会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阴损招数。” “因为我要报仇,你家小姐今日定上不岸!”江芍冷声道。 明月一听吗,指着她:“你,好大的口气,大家都听到了吧,就是她.......。” 江芍忽然厉声打断她的话,对着那两个家丁,冷冷地吐出三个字。 “放开她!” 家丁们对视一眼,有些犹豫,毕竟他们李家的人。 江芍见他们不动,竟是连多余的废话都懒得说。 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江芍身形一晃,只听“砰!砰!”两声沉闷的肉响,伴随着两声惨叫。那两个家丁,就被江芍一人一脚,干脆利落地踹飞了出去,滚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快!准!狠! 第21章 宁王驾到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震慑住了。 他们只听说过江家嫡女是个悍妇,却从未亲眼见过她动手。 这一脚,让他们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武夫”! 江芍看都未看那两人一眼,上前扶起瑟瑟发抖的青萍,将她护在自己身后。 她小心翼翼地拂开青萍脸上沾着泪水的乱发,声音却冷得能掉下冰渣子。 “脸,是谁打的?” 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尤其是李梦儿和她身边的侍女明月。 现场鸦雀无声,没人敢出声。 青萍拉了拉江芍的衣袖,哭哭啼啼地小声说:“小姐……算、算了吧,我们走吧,别给您惹麻烦……” 她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气,更知道她如今的身份有多敏感。 “麻烦?”江芍轻轻地笑了,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她对这些所谓的名门望族,本就一忍再忍。 从踏入京城开始,流言蜚语,明枪暗箭,从未断过。 她可以不在乎别人如何议论她,但绝不能容忍旁人动她的身边人! 她的耐心,在今天之前已经用完了。 “我再问一遍。”江芍的声音提高了半分。 “是谁,打的?” 明月仗着自家小姐在场,又见周围人多,胆气也壮了起来。 “是我打的,又怎么样!” 她挺起胸膛,嚣张地迎上江芍的视线。 “一个下贱胚子,敢谋害主子,我打她都是轻的!就该把她送去官府,乱棍打死!谁让她……” “啪——!” 一声清脆至极的耳光声瞬间响起,快的让人猝不及防。 明月的话,戛然而止。 左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江芍是习武之人,这一巴掌她用了五分力。 一个鲜红的五指印,比青萍脸上的那个,只重不轻。 所有人都不可思议地看着江芍。 她竟然真的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动手打人? 她马上就要嫁入皇室,成为未来的皇太孙妃了! 她难道不知道,妇容、妇言、妇德、妇功,是贵女的立身之本吗? 这般当众撒泼,与市井悍妇有何区别? 传出去,皇室的颜面何存? 她就不怕因此被皇家厌弃,甚至退婚吗? 几乎所有人的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你!你敢打我?”明月捂着脸,又惊又怒。 李梦儿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江芍,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江芍……你……你太放肆了!” 江芍甩了甩有些发麻的右手。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明月,眼神里满是鄙夷。 “主子说话,有你一个奴才插嘴的份儿吗?掌嘴,是教你规矩。” 说完,她又将目光转向面色铁青的李梦儿,一字一顿地问道:“你说我的婢女推了你,好。那么,在场诸位,有谁,是亲眼看见,我的婢女青萍,伸手推了李小姐?” 她的声音传遍全场,掷地有声。 看热闹的人群一阵骚动,众人面面相觑,却无一人站出来。 他们方才只听到了落水声和呼救声,赶过来时,看到的就是李梦儿已经被捞上来了。 而青萍呆呆地站在岸边。 至于究竟是推的,还是自己掉下去的,谁也没看见。 李梦儿见状,立刻哭诉道:“江芍!你少在这里狡辩!你就是个卑鄙小人,敢做不敢认!你以为没人看见,你就能抵赖吗?”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人群外围忽然传来一阵压抑的惊呼和整齐的行礼声。 紧接着,一个清亮的声音高声唱喏道: “宁王殿下驾到!” 沈清安来了? 江芍听到这个名字,就感觉一股寒意,毫无预兆地从尾椎骨窜上了脊背,让她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他怎么会在这里? 果然,人群自动向两侧退开,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缓缓走了进来。 片刻之后,秋月楼最大的一间临水雅室内。 沈清安姿态闲适的端坐在上首的主位,手中把玩着乌木沉香手串。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垂着眼,慢条斯理地用指腹摩挲着手串。 而他的面前,地上跪了一片人。 哭哭啼啼的李梦儿,一脸愤恨的明月,还有那两个被打的家丁,以及,江芍和她身后的青萍。 李梦儿还在抽抽噎噎地哭诉着:“求王爷为臣女做主啊!江小姐她,她不但纵容恶奴行凶,还当众行凶伤人,实在、实在是不把王法放在眼里……” 江芍跪在地上,背脊却挺得笔直。 没有哭也没有辩解,只是垂着眸,盯着自己身前的地面,一副“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绝不低头”的倔强模样。 沈清安的余光,瞥见了她那紧绷的下颌线和倔强的侧脸,眼底深处,悄然划过一丝笑意。 这丫头,还是老样子。 一身的逆骨,谁都休想让她弯下。 他终于停下了把手串动作,将手串轻轻放在桌上,发出一声微响。 “把刚才的事情说来听听。”他慵懒的往后一靠。 可听在江芍的耳朵里,却很是不舒服,他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管她们女人之间的事情。 可官大一级压死人,她只能心里腹诽,面上规规矩矩的跪着。 “王爷!”李梦儿的侍女明月,立刻抢着要开口,“是江芍的婢女……” “本王,让你说话了吗?” 沈清安眼皮都未抬一下,一句轻飘飘的反问,瞬间压得明月噤若寒蝉,把所有的话都堵回了喉咙里。 他的目光,终于舍得抬起,然后越过所有人,最后,精准地落在了江芍的身上。 停顿片刻之后,又滑到那个从始至终都低着头浑身紧绷的小丫鬟身上。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隔空一指。 “你。” 青萍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 只听见宁王清冷威严的说道 “你来说。” 青萍的身体抖得不行,下意识地攥紧了江芍的衣角。 江芍没有回头,却反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照实说。 她深吸一口气,跪伏在地,将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地道来。 “回……回王爷的话……奴婢、奴婢奉小姐之命,去水榭那头取小姐落下的诗稿。路过荷花池时,看见李小姐正一个人站在池边,身边并无侍女。” 第22章 案件重演 奴婢想着绕路过去,免得冲撞了李小姐。可还没走几步,就听见扑通一声,一回头,李小姐就已经掉进水里了。” “奴婢当时吓坏了,想着去拉她,可奴婢不会水,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时,明月姑娘就带着两位家丁冲了过来。他们跳下水把李小姐救了上来,然后明月姑娘就一口咬定,是奴婢将李小姐推下去的。王爷明鉴,当时池边除了李小姐和奴婢,再无第三人,奴婢……奴婢百口莫辩,就被他们抓了起来,王爷,奴婢真的没有推人,求王爷明察!” 说完,她重重地磕下一个头。 江芍静静地听着,心中了然。 这与她所料,分毫不差。 “胡说八道!” 明月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 “你这贱婢,到了王爷面前还敢巧言令色!我亲眼看见的!就是你,趁着我家小姐不备,从背后狠狠推了她一把!若不是我听见小姐惊呼,及时带人赶来,你早就畏罪潜逃了!你休想抵赖!” 李梦儿也适时地抬起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哭得愈发凄楚:“王爷……求王爷为臣女做主。” 一主一仆,配合得天衣无缝。 一个言之凿凿,一个泣不成声,几乎让所有旁观者都信以为真。 沈清安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既没表态,也没说话,只是将目光,再度转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未发一言的江芍。 他似乎在等,等她如何破这个局。 江芍终于抬起了头。 她先是看了一眼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李梦儿,随即看向明月。 “你说,你亲眼看见青萍推人?” “当然!”明月梗着脖子。 “好。”江芍点了点头。 “那你告诉我,青萍是用左手推的,还是右手?是从背后推的,还是侧面?推的是李小姐的肩,还是背?”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明月瞬间卡壳。 她当时离得远,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和落水的水花,哪里看得清这些细节! 她不过是见青萍是江芍的丫鬟,而自家小姐又和江芍不对付,便想当然地定了罪,好在主子面前邀功。 “我……我……”明月支支吾吾,脸色涨红。 “我当时急着救人,哪里看得那么清楚!但我就是看见你家丫鬟动手了!” “是吗?”江芍忽然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讥讽。 “看不清楚,就可以指鹿为马,血口喷人?” “你说你看见了,拿出证据来!人证呢?除了你,还有谁看见了?物证呢?池边的青苔上,可有我家青萍挣扎推搡时留下的脚印?” 江芍逼视着李梦儿主仆。 “没有任何证据,仅凭你一张嘴,就想给我的人定罪?李小姐,你好大的威风!” 她转向面色发白的李梦儿。 “照你这么说,我还说是你故意失足落水,想借机栽赃陷害,败坏我的名声,好让皇室厌弃我,从而搅黄我与太孙殿下的婚事呢!” 江芍此言一出,满室皆惊! 这话,可比推人落水严重多了! 一个“栽赃陷害”,一个“搅黄皇室婚事”,这罪名要是坐实了,李家吃不了兜着走! “你……你胡说!”李梦儿哭声一噎,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 因为江芍说对了。 她确实是自己脚滑掉下去的。 只是在她的婢女明月一口咬定是青萍推的之后,她想着这是江芍的婢女,便鬼使神差地默认了这个说法,顺水推舟,想借此机会好好搓一搓江芍的锐气。 可眼下,被江芍如此直白地戳破,她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当众甩了无数个耳光。 看着李梦儿那副心虚又惊慌的模样,江芍心中冷笑。 她知道,自己猜对了七八分。 但眼下这般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若无外力介入,只怕是审到天黑也审不出个所以然。 江芍深吸一口气,对着上首的沈清安,磕头道:“殿下!” “臣女有办法,可以立刻证明我家婢女的清白!” 这一举动,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一直如看戏般的沈清安,终于停下了敲击桌面的手指。 他微微前倾了身子,饶有兴趣道。 “哦?”他拖长了语调,嘴角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 “说来听听,你有什么办法?” 江芍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不卑不亢地说道: “很简单,案件重演。” 这四个字一出,别说李梦儿和一众看客,就连沈清安的眉梢都微微挑了一下。 在场的都是王公贵女,平日里吟诗作对,赏花品茶,哪里听过这等新鲜词汇。 江芍没有理会众人的窃窃私语,自顾自地解释道: “请王爷移步荷花池。我们回到事发之地,让明月姑娘,指认出当时她、李小姐、以及我家青萍,三个人分别所站的位置。再由她,亲口描述她所看到的,青萍是如何伸手,从哪个方向,用了多大的力气,将李小姐推入水中。”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脸色已经开始变得惨白的明月,继续道: “其一,人力有时而穷。推人入水,必有发力之姿,受力之态。从一个位置将人推向另一个位置,其间的距离、角度、力度,皆有迹可循。若明月所言为虚,她现场编造的细节,必定处处都是破绽。” “其二,水花可以作证。人是直挺挺掉进去,还是被猛力推出去,落水时溅起的水花形态、远近,绝不相同。我们可以找一个与李小姐身形相仿的家丁,分别模拟‘失足’与‘被推’两种情况,一看便知。”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江芍的声音沉了下来。 “青萍右手有旧伤,使不上大力。若说明月姑娘看到她用左手推人,那更是无稽之谈。一个惯用右手的人,在仓促之间,下意识只会用惯用手。若她真的用了不习惯的左手,那姿势必定极其怪异,明月姑娘不可能注意不到。” 她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逻辑缜密,环环相扣。 将在场所有人都听得一愣一愣的。 众人看向江芍的眼神,都变了。 这哪里是什么空有蛮力的武夫? 这份缜密的心思,还有言辞的犀利,怕是寻常的男子也未必及得上! 第23章 护短 尤其是她提出的“案件重演”,简直闻所未闻,却又让人觉得极有道理! 沈知意若是在此,定会抚掌大赞:他皇叔看上的女人,果然不是凡品! 沈清安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地听着。 他眼底的欣赏之色,几乎毫不掩饰。 这小丫头,离京多年,倒是学了一身有趣的本事。 从前只知她一身傲骨,不畏强权。 如今看来,这傲骨之下,还藏着一颗七窍玲珑心。 而另一边,李梦儿主仆二人,已经听得是冷汗涔涔,面无人色。 尤其是李梦儿,她的心跳得如同擂鼓。 案件重演? 这怎么可以! 一旦重演,谎言立刻就会被戳穿! 到时候,她不仅要丢尽颜面,更会落下一个“构陷忠良之后”的恶毒名声! 她不能去,绝对不能去! 江芍见火候已到,趁热打铁,对着沈清安再次一拜说道: “臣女恳请王爷做个见证!” “今日之事,若最终证明,确是我家婢女青萍将李小姐推入水中,臣女无话可说,凭王爷与李家处置,哪怕是要了我们主仆的性命,臣女也绝无二话!” 随即,她话锋一转,射向抖如筛糠的明月。 “但若是,证明此事与我家婢女无关,乃是尔等信口雌黄,恶意污蔑!” “那便请李小姐的这位婢女,当众自扇十个耳光,向我家青萍磕头道歉!并且,赔偿我家青萍精神汤药费,一百两纹银!” “王爷,您看如何?” “公平!” “江小姐这个提议,合情合理!” 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立刻引来一片附和之声。 有惩有罚,有理有据,这实在是再公平不过的解决之法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梦儿的身上。 李梦儿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 去,是自取其辱。 不去,是做贼心虚。 她被江芍逼进了一个死胡同,无路可退! 怎么办?怎么办? 惊恐之下,她看着江芍那张冷静的脸,又看了看上首那位神情莫测的宁王殿下,心中一横,牙一咬。 只见她身体一晃,随即双眼一闭,软软地朝着旁边倒了下去。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 明月如蒙大赦,立刻扑过去扶住她,惊慌失措地大喊起来,“王爷!我家小姐她晕过去了!快传大夫啊!” 江芍看着这一幕,气得差点笑了出来。 好一招金蝉脱壳! 她上前一步,冷声道:“李小姐早不晕晚不晕,偏偏在这个时候晕,未免也太巧了吧?” “你……你什么意思!”明月抱着李梦儿,色厉内荏地吼道,“我家小姐本就受了惊吓,又被你这般威逼,气血攻心晕过去,有什么奇怪的!你这毒妇,是想逼死我家小姐吗?” 江芍装作束手无策一副为难的的模样。 她皱眉看向沈清安,无奈道:“殿下,这,如何是好?” 所有人都以为,此事只能就此作罢,不了了之。 却见上首的宁王殿下,换个了姿势继续靠着。 他看都未看地上“昏迷不醒”的李梦儿一眼。 只是清冷平淡的说。 “无妨。” 随即,他对着门外的侍卫,淡淡地吩咐道: “来人。” “去提一桶冰水来,给李小姐浇醒。” 江芍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她原本以为自己提议“案件重演”已经够出格了,没想到这位王爷比她狠多了。 一招毙命,根本不给对方任何转圜的余地。 要不说,还是宁王殿下狠呢。 她这边心里正暗自叫绝,那边宁王府的侍卫已经动了。 动作快得像一阵风,不过眨眼的功夫,一桶盛得满满的井水就“哐当”一声放在了地上。 明月吓得魂飞魄散,抱着李梦儿,尖叫道:“不要!王爷饶命!我家小姐身子弱,受不得这个……” 然而,侍卫的眼中没有半分怜悯,他们只听一人的命令。 “哗啦——!” 一声巨响,伴随着李梦儿一声短促的尖叫,整桶冰水从头到脚,结结实实地浇在了她的身上。 那真是透心凉,心飞扬。 李梦儿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眼睛。 水珠混着融化的脂粉往下淌,一道红一道白,衬着她那张毫无血色、嘴唇发紫的脸,活像个水鬼。 周围的闺女们都乐不可支的笑的肩膀发颤。 这下,李梦儿在整个京城贵女圈面前,被彻底剥下了所有伪装和颜面。 从今往后,她李梦儿,就是整个京城的笑话! 沈清安靠在椅背上,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仿佛刚才下令的不是他。 李梦儿唯恐沈清安又干出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来,她顾不上自己的狼狈,一把推开明月。 “王爷饶命,求王爷恕罪,我说,我都说!” 李梦儿抖着声音交代了自己是如何掉下水又是如何冤枉江芍婢女的。 众人看着他们这一对主仆都纷纷嗤之以鼻,什么大家闺秀简直是丢尽了大家闺秀的脸。 沈清安听完才将目光,淡淡地投向地上那个抖如筛糠的女人。 他没有大发雷霆,也没有厉声呵斥,只是淡声道。 “吏部侍郎教女有方,本王今日算是领教了。”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却比任何刀子都来得锋利。 它否定了李梦儿的品性,否定了李家的家教。 这比杀了她还难受! 李梦儿一口气没上来,这次是真的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只可惜,这次没人再关心她是真晕还是假晕了。 明月和那两个家丁手忙脚乱地想把她抬走,却被宁王府的侍卫拦了下来。 沈清安终于站起了身。 他没有再看李家主仆一眼,而是径直走到了江芍面前。 江芍心中一凛,垂首行礼。 “处理得不错。”沈清安的声音依旧清冷,却似乎比刚才多了些许温度。 “有勇有谋。” 简单的八个字,却是至高的肯定。 江芍的心,莫名地漏跳了一拍。 她抬起头,正好撞进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 那里面,似乎有她看不懂的欣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 是她眼花了吗? 不等她细想,沈清安已经错身而过。 他身后的侍卫上前一步,将一个精致的白玉瓷瓶递到了青萍面前。 第24章 不喜欢你这样的 “奉王爷之命,赐玉露膏一瓶。此药乃宫中上品,于活血化瘀、祛疤消痕有奇效。青萍姑娘受惊受屈,还望好生将养。” 青萍受宠若惊,哆哆嗦嗦地接过,连声道谢。 随即,那侍卫脸色一沉,转向那两个早已面如土色的李家家丁,厉声斥道:“你等身为家丁,不问青红皂白,就下此重手,毫无规矩,目无法纪!今日之事,王爷暂且记下,若有再犯,定不轻饶!还不快滚!” 两个家丁屁滚尿流地抬着半死不活的李梦儿,和哭哭啼啼的明月,准备离开! “慢着!” 江芍忽然出声阻止。 江芍看向青萍,柔声问道:“你还要她向你赔罪,自扇耳光吗?” 青萍看了眼吓的够呛的明月吗,然后摇头:“算了,但是,钱得给!” 江芍一笑,对青萍投去一个赞赏的眼神,不错,是她的丫鬟,知道她缺钱花! 一场闹剧,至此,尘埃落定。 随即江芍又看向门口,沈清安早就走了。 可这个男人,行事乖张,手段狠辣,却又赏罚分明,护短得,如此明目张胆。 他帮自己,大抵也是因为自己和皇太孙的婚事吧。 而她身边的陈香莲,则完全是另一番光景。 她双手交握在胸前,双眼冒着星星,看着沈清安离去的方向,喃喃自语:“天哪……王爷他……他简直太有魄力了!太帅了!” 那副痴迷的样子,让江芍只有想翻白眼的冲动!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的拐角,一根朱漆大柱子后面。 沈知意拍着自己的胸口,只觉得小心肝还在扑通扑通地乱跳。 他刚才看得是心惊胆战。 尤其是当他皇叔那句“提桶冰水来”脱口而出时,他差点没吓得叫出声。 太狠了! 皇叔这哪里是主持公道,这分明就是单方面碾压啊! 他偷偷探出头,看着自己皇叔毫不掩饰地夸奖江芍,又赐药又撑腰,一套组合拳打得行云流水,滴水不漏。 沈知意瞬间悟了。 他摸了摸怀里那份原本准备送给江芍的诗稿,只觉得无比烫手。 “皇叔护食,也太可怕了……”他小声嘀咕着。 什么主持公道,什么秉公处理,都是幌子! 这摆明了就是“我的人,只有我能欺负,你们谁动谁死”的架势啊! 幸好!幸好刚才陈香莲那个大嘴巴嚷嚷的时候,自己溜得快,没把这诗稿送出去。不然这会儿被冰水浇的,可能就不止李梦儿一个了! 想到这里,他打了个寒颤,决定趁着众人注意力还没转移,赶紧脚底抹油。 他猫着腰,蹑手蹑脚地往外溜。 “太孙殿下!” 一声清脆又呼喊,像是一道催命符,将他定在了原地。 沈知意身子一僵,缓缓转过头。 陈香莲提着裙摆,像只花蝴蝶一样朝他飞奔而来。 “殿下!您跑什么呀!”陈香莲拦在他面前。 这要是放在平时她是顶顶看不上沈知意的,但这会她想通了,这沈知意是宁王的侄子,还有谁比他更了解宁王的呢。 所以她打算放下偏见,像沈知意打探一二。 “哎,我问您个事儿,您跟宁王殿下是亲叔侄,关系肯定好吧?” 沈知意眼皮一跳,有种不祥的预感:“哟,这不是陈小姐吗?之前还对本宫横眉冷对的,这会就如此热情了?这是做什么?” 陈香莲凑近了些,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之前都是莲儿的错,在此向太孙殿下赔不是了,此次找您,是想向你打听一下宁王殿下。” “宁王殿下他,他平日里都喜欢些什么呀?比如喜欢什么颜色的衣服?爱吃什么点心?闲暇时是看书还是听曲儿啊?” 沈知意看着她那副痴迷的样子,只觉得她怕不是疯了。 “大胆,皇家的人你也敢打听?”沈知意故作凶狠的呵斥道。 他想起刚才皇叔看江芍时那算不上温柔,却绝对专注的眼神,再看看眼前这个恨不得把“我想嫁给宁王”刻在脸上的陈香莲,瞬间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陈香莲却不以为意道:“太孙殿下,你可别吓唬我!” 他清了清嗓子,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深沉模样。 “陈小姐,本宫可不是吓唬你,本宫是想劝你一句,别想了。” “为什么?”陈香莲不服气地瞪大了眼睛。 “我爹是丞相,我是相府嫡女,论家世论才貌,我哪点配不上宁王殿下了?” “不是你配不配得上的问题。是我皇叔,他不喜欢你这样的。” “我哪样了?”陈香莲更气了。 “太……太活泼了。”沈知意绞尽脑汁地找词。 “我皇叔那个人,你看到了,跟冰块似的。他喜欢那种,安静的,贤淑的,温婉的,最好是话少一点,能在家绣绣花、看看书的大家闺秀。” 他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给江芍画叉。 嗯,江芍跟这些词一个都不沾边。 但他就是要这么说,先断了陈香莲的念想再说! 陈香莲听完,柳眉倒竖:“胡说!你这不就是说我聒噪吗!我哪里聒噪了!再说了,你怎么知道王爷就喜欢那样的?万一他就喜欢我这样的呢?” “不可能!”沈知意斩钉截铁。 “因为,我皇叔他,心里有人了!” “什么?”陈香莲如遭雷击,脸色刷地一下白了。 “谁?是谁?” “反正不是你!”沈知意丢下这句话,趁着陈香莲愣神的功夫,一溜烟跑了,生怕再被她缠上。 “你给我站住!沈知意你把话说清楚!” 陈香莲气得在原地直跺脚,可沈知意早就没了踪影。 江芍走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奈道:“好了,别气了。太孙殿下就是个纨绔,嘴里没几句真话,你又不是不知道。” 陈香莲愤愤不平:“他就是嫉妒!嫉妒宁王殿下比他优秀!他肯定是胡说八道,想打击我!” 江芍看着她这副样子,没再说什么。 她心里却在想,万一,沈知意说的是真的呢? 宁王心里,真的有人了? 回到将军府,天色已晚。 青萍拿着那瓶珍贵的玉露膏,千恩万谢地回房休息去了。 陈香莲这几日都赖在将军府,左右将军府中没有长辈,她待在这里倒也是自在。 第25章 送信 此时她毫无困意,拉着江芍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依旧沉浸在白日的激动之中。 “泱泱,,你今天可真是太威风了!”陈香莲眉飞色舞地比划。 “你是没看见,你提出案件重演的时候,那些人的表情!一个个跟见了鬼似的!我都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呢!” 江芍被她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战场上审讯俘虏,比这复杂多了,不过是些小伎俩。” “这还叫小伎俩?”陈香莲眼睛瞪得溜圆。 “这叫运筹帷幄!泱泱,你简直是文武双全!” 她说着,忽然握住江芍的手,眼神变得无比坚定。 “泱泱,我决定了!” 江芍皱眉看着她:“你决定什么了?” “宁王殿下那么优秀,那么出众,肯定有无数女人盯着他!沈知意那个混蛋的话虽然气人,但也提醒我了,我必须主动出击,让他知道我的心意!” 江芍的头开始疼了。 “莲儿,你冷静点。宁王殿下那性子,你主动出击,怕不是要撞得头破血流。” “不撞南墙不回头!”陈香莲豪气干云。 “为了宁王殿下,别说南墙了,就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闯一闯!” 说完,她像是变戏法一样,又从怀里摸出了一个东西。 又是一个粉色的,散发着甜腻香气的信封。 江芍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你……” “泱泱!”陈香莲双手合十,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眼神看着她,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期盼,“好姐妹,我的终身幸福,就全靠你了!” “你再帮我送一次吧!就这一次!” 江芍只觉得手里的茶杯都变成了烫手的山芋。 今天在秋月楼,她可是亲眼见识了沈清安的手段。 那是个能笑着把人扔进冰窟窿里的活阎王! 上次的情书她还没找着机会送呢,又来? 这不是上赶着找死吗? “不去!”江芍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陈香莲,你饶了我吧。你自己去送,或者让你家丫鬟去送,都行。我不能去。” “她们去没用啊!”陈香莲急了,“宁王府的门,是那么好进的吗?那些侍卫跟门神一样,寻常人连王爷的面都见不到,信就更递不进去了!只有你,泱泱,只有你!” “为什么是我?” “因为王爷他……他今天夸你了呀!”陈香莲振振有词。 “他肯定对你印象不错!你递的东西,他肯定会看!” 江芍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她正要再次严词拒绝,却看到陈香莲的眼圈慢慢红了。 “咱们是好姐妹,你的事就是我的事。现在我有难了,你就真的忍心,见死不救吗?” 陈香莲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 江芍最见不得这个。 沙场上的刀光剑影她不怕,敌人的千军万马她不惧,可她就怕朋友掉眼泪。 江芍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口气,只觉得欠了她的。 罢了罢了,不就是送封信吗? 大不了,再被那个冰坨子冻一次! 她一咬牙,从陈香莲手里夺过那封信,像是拿着一道催命符。 “行了,别哭了!”她没好气地说道。 “我帮你送!” 陈香莲立刻破涕为笑:“泱泱!你真好!” “先别高兴得太早!”江芍竖起三根手指,跟她约法三章。 “没问题!”陈香莲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 江芍仰头望天,只觉得前路漫漫,一片黑暗。 得罪宋彦恒,她不在乎。 得罪李梦儿,她无所谓。 可要去招惹宁王沈清安…… 江芍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离死不远了。 翌日清晨。 将军府的庭院里,江芍盯着石桌上那封粉色信笺,只觉得它不是信,而是一道催命符,上面明晃晃地写着四个大字:速来送死。 她一夜没睡好,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沈清安那张脸。 那是个真正的活阎王,能笑着把人推进深渊,事后还能掸掸衣袖,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让她主动去招惹这么一号人物,还是为了陈香莲那点不切实际的少女春梦…… 江芍越想越觉得,自己答应得太草率了。 这根本不是去送情书,这是去阎王殿门口卖唱,嫌命太长了! 直接上宁王府递信? 江芍光是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就觉得浑身发冷。 然后沈清安从里面走出来,淡淡地问一句:“有事?” 她要怎么说? 说“王爷,这是丞相府的陈小姐写给您的情书,麻烦您看一下”? 她怕是话没说完,就被当成疯子乱棍打出去了。 不行,绝对不行。 此路不通。 江芍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在院子里踱来踱去。 必须想个别的办法。一个既能把信送到,又能让自己置身事外的万全之策。 忽然她想到一个人,皇太孙,沈知意! 对啊!沈知意! 她的未婚夫。 一来,他能见到宁王。 二来,出了什么事,也是他们叔侄俩的内部矛盾,总不至于牵连到她这个外人头上。 完美! 江芍当即拍板,就这么干! 打定主意,江芍立刻换了身利落的便服,连早饭都没顾得上吃,就直奔京城最热闹的几处销金窟而去。 她知道沈知意最喜欢来的地方就是这里了,早就让人查清楚了。 果不其然,在京城最大的醉仙楼门口,江芍逮住了正准备进去听曲儿的沈知意。 沈知意一看见她,跟见了鬼似的,拔腿就想跑。 昨天皇叔那护食的眼神还历历在目,他现在看见江芍就觉得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太孙殿下!”江芍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 “跑什么?” 沈知意被拽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他苦着一张脸,转过身来,挤出笑来说:“江姐姐何事?” 江芍说:“你不用这么叫我,我找你有正事。” 江芍松开手,开门见山。 “您可别!”沈知意连连摆手,一脸惊恐。 “您和皇叔的事,我半点不敢掺和!我还想多活几年呢!” “不是我的事。”江芍皱眉,从怀里掏出那封粉色的信,直接塞进了沈知意的手里,“是这个。” 沈知意一愣,低头看着手里的信封。 粉色的,还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甜腻香气。 这……这是……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江芍,眼神瞬间变得复杂起来。 第26章 真正的婚约 江芍的脸颊因为刚才一路疾走,微微泛着红晕,眼神清亮,就这么直直地看着他。 沈知意的心,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 虽然皇叔警告过他,可……可她现在,这是什么意思? 给我写情书? 是因为他们俩那传得满城风雨的“婚约”吗?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他清了清嗓子,脸上努力摆出一副矜持的模样,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着,该怎么拒绝她,又不能出卖皇叔。 他美滋滋地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 展开一看。 信纸上是娟秀的蝇头小楷,字里行间充满了爱慕之情。 “宁王展信悦……” 嗯?宁王? 沈知意刚松口气,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因为他看到落款是“莲儿拜上”。 莲儿?陈香莲?! 沈知意只觉得一道天雷当头劈下,把他整个人都劈傻了。 手里的信纸,仿佛有千斤重,又仿佛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差点直接扔出去。 搞了半天,不是江芍写给他的,也不是写给皇叔的。 而是陈香莲那个花痴写给皇叔的? 沈知意猛地抬头,瞪着江芍:“你把这,这给我做甚?” 他把信纸“啪”地一下拍回信封里,然后阴阳怪气地递还给江芍,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江姐姐,你这位朋友,眼光真好啊!” 那“真好”两个字,他说得格外重,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江芍一头雾水,但还是解释道:“我不便去宁王府,想请太孙殿下帮忙,把这个转交给宁王殿下。” “我?”沈知意指着自己的鼻子,差点没气笑了。 “让我去送?你这是想让我死啊,还是想让我死得快一点?” 把陈香莲的情书递给皇叔? 那跟直接告诉皇叔“皇叔你看,我帮你牵线搭桥,把你未来媳妇的闺中密友介绍给你怎么样啊?” 他怕是刚把信递过去,下一秒就得被皇叔扔进冰窖里冷静冷静! “不送!”沈知意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他把信重新塞回江芍手里,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这催命符,谁爱送谁送,反正我不送!告辞!”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钻进了醉仙楼,仿佛后面有恶鬼在追。 江芍拿着那封被退回来的信,在风中凌乱。 这都什么事啊? 沈知意躲进醉仙楼,逍遥快活了一上午。 只是他不知道,他和江芍在街边拉扯的事情早就被传到宁王府了。 果然他这边还没安生多久,宁王府的侍卫就找上门来了。 “太孙殿下,王爷有请。” 侍卫面无表情,像个没有感情的传话机器。 沈知意心里早就把送信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了,听到皇叔有请,就屁颠屁颠的去了。 直到了门口才想起来,这青天白日的皇叔找他做什么? 他把最近一个月干的事情都回忆一遍,好像也没有做错什么事情啊? 思来想起他才想起。 他怎么忘了,皇叔的眼线遍布京城,他跟江芍在醉仙楼门口拉拉扯扯那一幕,肯定早就传到皇叔耳朵里了。 怀着上坟般沉重的心情,沈知意一步三挪地来到了宁王府。 书房里,沈清安正在临帖。 他穿着一身玄色常服,墨发用一根玉簪松松地束着,神情专注,周身的气场却依旧冷冽得让人不敢靠近。 沈知意硬着头皮上前行礼:“皇叔。” 沈清安“嗯”了一声,连眼皮都没抬,继续笔走龙蛇。 书房里一片死寂。 沈知意站在那里,大气不敢出,感觉自己就像是砧板上的一块肉,随时等着被发落。 终于,沈清安写完最后一个字,放下了笔。 他抬起头,目光淡淡地落在沈知意身上。 “听说,”他慢条斯理地开口。 “江芍给你写了情书?” “噗通!” 沈知意腿一软,差点当场给跪了。 他魂飞魄散,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没有!绝对没有!冤枉啊皇叔!比窦娥还冤!” “哦?”沈清安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真不是!”沈知意为了自证清白,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竹筒倒豆子一般把事情全说了出来。 “是陈香莲!丞相府那个陈香莲!她给您写了封情书,江芍不好意思来送,就想让我转交!我没同意!我当场就义正言辞地拒绝了!我跟她说,这是催命符,我不敢送!” 沈知意急得满头大汗,就差指天发誓了。 “皇叔您明察秋毫,我怎么敢觊觎未来的皇婶呢!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啊!” 沈清安听完,神色不变,只是淡淡地吐出四个字:“算你说的快!。” 沈知意顿时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像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 可这口气还没松完,他就觉得委屈。 凭什么啊! 他苦着一张脸,大着胆子抱怨起来:“皇叔,您到底什么时候才跟江芍挑明啊?皇祖母定下的婚约,明明是您和她的,怎么就变成我和她了?现在满京城都以为我要娶她,搞得我在外面找个小娘子喝酒听曲儿都不合适了!那些姑娘一听我是江姐姐的未婚夫,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我这虚假的婚约,到底要顶到什么时候啊?” 他这日子过得也太憋屈了! 沈清安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动作优雅从容。 “时间到了,自然会放了你。”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其实,他何尝不想挑明。 只是,他不敢。 这个念头让沈清安自己都觉得可笑。 他沈清安,天之骄子,有什么是不敢的? 可偏偏在江芍这件事上,他迟疑了。 当初在皇后宫里,她误以为相亲的对象是沈知意。 他看着她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并没有对自己流露出半分女儿家的情愫,反而满是疏离和戒备。 他便将错就错。 他看得出来,江芍,似乎有些怕他。 他不想吓到她。 既然她误会了,那就先这么着吧。 顶着“未来太孙皇妃”的名头,至少能让她待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无人敢轻易招惹。 他有的是耐心,可以等。 等她慢慢习惯他的存在,等她慢慢了解真实的他,等她,或许有一天,能像小时候那样,毫无芥蒂地对他笑。 循序渐进,也好。 第27章 自以为是的人 沈知意看着自家皇叔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简直要急死了。 “您就不怕吗?”他口不择言地问。 “怕什么?” “怕小婶婶她……她真的喜欢上我啊!”沈知意梗着脖子说。 “万一她觉得我风趣幽默,比您这座冰山好相处,假戏真做了怎么办?” 沈清安闻言,终于抬眸,正眼看了他一下。 那眼神很平静,却让沈知意瞬间从头皮麻到了脚后跟。 他看见自己的皇叔,慢条斯理地放下茶杯,用一种探讨学术问题般的淡然语气,轻声说道: “那,就得看你,有没有命活到她喜欢上你的那一天了。” “……” 沈知意脖子一缩,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皇叔我错了!我胡说八道!我掌嘴!”他抬手就想往自己脸上扇。 “滚吧。”沈清安淡淡地挥了挥手,重新拿起了书卷。 “是是是!侄儿告退!马上滚!” 沈知意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出了书房,那速度,比兔子还快。 直到跑出宁王府的大门。 他拍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只觉得皇叔的书房比冰窖还冷。 太可怕了! 皇叔护食,已经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他忽然想起那封被他拒绝了的情书。 今天这一遭都是陈香莲那花痴惹的。 他嘿嘿嘿的恶作剧般笑起来。 皇叔不让他好过,他也不让那花痴女好过。 陈香莲是吧?敢把我当枪使?还痴心妄想嫁给我皇叔? 沈知意嘴角勾起一抹坏笑。 江芍郁闷了一上午,这头答应了陈香莲,那头信却还没有送出去,她觉得得找个机会和陈香莲坦白。 只是下午的时候,就有人来说太孙殿下来了。 江芍以为他就是路过,没想到他竟然是来帮自己送信的。 “你当真愿意帮我送?”江芍欣喜的看着他。 沈知意说:“当然,就当本宫做一回善事了!” 江芍没想到峰回路转,一高兴就把信给了沈知意。 看着沈知意的背影,她松口气,总算是把这烫手山芋送出去了。 这事解决,她觉得好好备婚了。 所以第二天就带着清萍去了锦绣阁绸缎庄,除了想给自己做些衣服外,还想青萍扯几尺好料子做几身新衣服。 那丫头跟着自己,吃了太多苦,前几天又受了惊吓和委屈,该好好补偿一下。 锦绣阁里人来人往,皆是穿着华贵的夫人小姐。 江芍一身素色便服,在一群花枝招展的贵女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但她毫不在意,自顾自地挑选着料子。 她看中了一匹雨过天青色的云锦,质地柔软,光泽内敛,很适合青萍清秀的气质。 “老板,这匹布……” 她刚要开口,一个熟悉又令人厌恶的声音,从她身后响了起来。 “江小姐?” 江芍的动作一顿,缓缓转过身。 宋彦恒站在她身后,手持一把折扇,脸上挂着温和笑容。 江芍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还真是阴魂不散。 “宋公子。”她淡淡地开口,连个多余的表情都欠奉。 宋彦恒见她这副冷淡的模样,非但不恼,反而觉得她是在故作矜持。 毕竟,这个女人可是追了自己整整三年。 三年的痴情,怎么可能说放下就放下? 前些日子在秋月楼外,她当众说放弃,想必只是一时气话,是欲擒故纵的把戏罢了。 宋彦恒摇着折扇,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用一种施舍般的口吻说道:“江芍,我知道你还在生我的气。那日是我话说重了些,但我的心意,你应该明白。” 他顿了顿,眼神扫过江芍。 “不过,本公子向来大度。你若现在后悔了,还来得及。” 他微微扬起下巴,笃定地等着江芍向他低头服软。 “只要你肯改一改你那身武夫的悍气,学学别的大家闺秀,温婉贤淑一些,我,可以考虑,再给你一次机会。” 他身后的几个跟班,也跟着嗤笑起来,看着江芍的眼神充满了轻蔑。 周围的客人和店里的伙计,都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准备看一场好戏。 江芍听着他这番话,差点没气笑。 这个男人,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觉得全世界的女人都该围着他转? 她看着宋彦恒那张自命不凡的脸,忽然觉得,自己过去三年,真是瞎了眼。 “宋公子,”她一字一顿道。 “你是不是想太多了?” 宋彦恒脸上的笑容一僵。 只听江芍继续用那清冷的声音说道: “俗话说,好马不吃回头草。” 她顿了顿,目光鄙夷的看向他。 “何况,你连草都算不上。” 这句话,像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宋彦恒的脸上。 宋彦恒的脸,瞬间涨成了红色。 “你……你……”宋彦恒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江芍,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这个悍妇!不知廉耻!”他终于憋出了一句咒骂。 江芍却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她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仿佛他只是一团碍眼的空气。 她转过身,对早已惊呆的店铺老板说道:“老板,这匹布,还有刚才我看中的那几匹,全都给我包起来。” “啊?哦……哦!好!好的!”老板这才如梦初醒,连忙手脚麻利地去打包。 江芍付了钱,接过伙计打包好的绸缎,转身就走,自始至终,没有再给宋彦恒一个眼神。 他眼睁睁地看着江芍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只觉得胸口一阵气血翻涌。 他,堂堂太傅之孙,竟然被一个他曾经弃如敝履的女人,当众羞辱到这个地步!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他气得脸色铁青,难看到了极点。 但对现在的江芍而言,宋砚恒这种跳梁小丑,连让她多费一分心神都不配。 江芍心情颇好的回了府。 三日后,江芍正在院子里乘着天气好晒晒她父亲留下来的兵书。 刚把书搬出来,就有人来报,说皇太孙来了。 江芍一笑,这太孙殿下,这些日子来的倒是勤快。 她只能放下书,跟着去了前院。 刚一到前厅,,就看到沈知意百无聊赖地坐在石凳上,拿一根狗尾巴草逗弄着树下的蚂蚁。 江芍挑了挑眉。 这位爷倒是自来熟的很。 第28章 回信 沈知意听到脚步声,一抬头,看见江芍,眼睛一亮,立马把狗尾巴草一扔,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了上来。 “江姐姐!”他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那热络劲儿,像是捡到钱似的。 但江知意每次听着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夫君的男人叫自己姐姐,还是挺别扭的,但两人的年纪又摆在这里,她确实比沈知意大。 江芍扶额叹息。 “太孙殿下有事?” “有事,有事!”沈知意嘿嘿一笑,然后朝身后挥了挥手。 立刻有两个小厮抬着一个沉甸甸的箱子走了过来,“砰”地一声放在了院子中央。 “这是?”江芍不解。 “给你的。”沈知意下巴一扬,颇有几分邀功的意思。 “打开看看。” 江芍狐疑的走上前,将箱子打开。 箱子里,分门别类地放着各种东西。 从吃的喝用的到各种首饰兵书,应有尽有。 林林总总,全都是些看似不起眼,却无比贴心实用的东西。 江芍愣住了。 她抬头看向沈知意。 她一直以为,沈知意就是个不学无术、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 他们之间的婚约,不过是皇室为了安抚她这个将门孤女的权宜之计,两人心知肚明,都是在演戏。 可眼前这些东西…… 若说是演戏,未免也演得太细致了。 这些东西,每一样都送到了她的心坎上。 显然是花了大心思去了解过她的喜好和需求的。 难道,这个纨绔太孙,其实是个面冷心热、心思细腻的人? 江芍的心里,第一次对沈知意这个人,产生了改观。 “太孙殿下……费心了。”她难得语气缓和了几分。 沈知意见她神色动容,心里乐开了花,心里想着这下总能回去和皇叔交差了。 这些可都是皇叔让他送来的,沈知意郁闷的很。 前日送信,这回又送礼,自己堂堂太孙殿下当真成了跑腿的了。 但面上还是客气道。 “哎,小事一桩!本宫看你这将军府冷冷清清的,给你添点东西热闹热闹。再说了,你马上就是本宫的……咳咳,总之,别跟本宫客气!” 他差点脱口而出“本宫的小婶婶”,想起皇叔那张冰山脸,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江芍看着他这副模样,心里那点刚刚升起的感动,又被一丝好笑冲淡了。 也罢,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这份心意,她领了。 “多谢。”她真心实意地道了谢。 “嗨,咱俩谁跟谁啊!”沈知意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挠了挠头。 “哦,对了,还有这个!” 沈知意从怀里掏出了一封信,不过这次不是粉色的了。 江芍看着那封信,愣住了:“这是什么?” “我皇叔的回信。”沈知意说得理所当然。 “回信?”江芍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沈清安? 那个冷得像万年冰山,多说一个字都像要了他命的宁王殿下? 他……竟然给陈香莲回信了? 江芍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她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个离奇的画面: 宁王沈清安,坐在书房里,摒退了所有下人,偷偷摸摸地展打开香莲那封粉色的、带着甜腻香气的情书,一边看,一边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扬,脸上还泛起可疑的红晕。 然后,他意犹未尽地研墨铺纸,提笔写下情意绵绵的回信。 “噗——” 江芍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这画面太美,她不敢想! 还是说,沈清安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冷人设,全都是装的? 其实他私底下,是个外冷内热、渴望爱情的……闷骚文艺青年? 江芍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裂开了。 这比宋彦恒转头爱她爱的死去活来还让她震惊。 “你……你确定这是你皇叔亲手写的?”她指着那封信。 “那当然!”沈知意拍着胸脯保证。 “我亲眼看他写的!写完就让我赶紧送来,说是不能辜负了佳人一片心意。” 沈知意面不改色地胡说八道。 实际上,这信是他自己琢磨了半天,故意写的拿来整陈香莲那个花痴女的。 江芍不大相信的接过信,只觉得它比昨天那封粉色的还要烫手。 这信息量太大了,她需要时间消化一下。 “泱泱!我来看你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陈香莲人为未至,声先到。 接着就看见陈香莲穿着鹅黄色长裙,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 她一进门,就看见了厅里的沈知意,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 “咳咳。”沈知意清了清嗓子,故意站起身,挡在了陈香莲和江芍中间。 他摇着扇子,语气玩味的说道:“陈小姐,别来无恙啊?” 陈香莲顿时又羞又恼:“太孙殿下,您怎么会在这里?” 沈知意却答非所问道:“陈小姐,你可真是好本事。我皇叔看了你的信,那心情……啧啧,可是颇为复杂啊。” “什么?”陈香莲如遭雷击的瞪着沈知意。 然后看向江芍。 江芍尴尬的笑了声:“我,我这这送信无门,所以才求太孙殿下的嘛!” 陈香莲垮下脸来。 虽然让沈知意这个纨绔知道自己暗恋宁王,有些丢脸,但事已至此,能把信送到宁王手里,才是最重要的! 事已至此她也怪不得江芍了。 不过现在重要的是,宁王真的看了她的信吗? 她也顾不上害羞了,一双美目水汪汪地看着江芍手里的信,充满了期盼。 江芍无奈,只好把那封“回信”递给了她。 陈香莲如获至宝,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她捧着那封信,紧紧地贴在胸口,让她整个人都醉了。 “王爷……王爷他真的给我回信了……”她喃喃自语,脸上泛起幸福的红晕,她简直不敢相信啊! 江芍在一旁看着,默默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沈知意则是强忍着笑,肩膀一抖一抖的。 “对了,”他像是才想起来似的,又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烫金的请帖。“过几日就是中秋宫宴,皇叔让我顺道把帖子给你送来。” 他将帖子递给江芍。 “宫宴?”江芍接过帖子,打开一看,果然是皇宫发来的中秋夜宴请帖。 第29章 中秋夜宴 “嗯,到时候宫里会很热闹。皇叔特意嘱咐了,让你务必到场。”沈知意又加了一句。 这话,是说给江芍听的,也是说给陈香莲听的。 果然,陈香莲一听,眼睛更亮了。 宁王殿下特意嘱咐江芍去,那她作为江芍的闺中密友,到时候一起赴宴,不就能顺理成章地见到宁王殿下了吗? 说不定,还能有机会和他说上话! 陈香莲越想越美,拿着那封还没舍得拆开的信,欢天喜地地告辞了。 “泱泱,我先回家了!我要好好准备一下!” 看着她那飘飘然的样子,江芍实在是无力吐槽。 送走了陈香莲,江芍转过头,狐疑地盯着沈知意。 “说实话,你皇叔,真的给她回信了?”她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咳!”沈知意眼神飘忽,不敢与她对视。 “这个嘛……天机不可泄露!皇叔的心思,我等凡人怎能揣测?总之,信我送到了,回信也带到了,我的任务完成了!” 他摆出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无辜表情。 “礼物你也收了,帖子也给你了,本太孙很忙的,先走一步,告辞!” 说完,他也不等江芍再问,脚底抹油,飞也似地溜了。 江芍看着空荡荡的前厅,又看了看桌上那几样价值不菲却又无比贴心的礼物,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沈清安……沈知意…… 这对叔侄,到底在搞什么鬼? 她总觉得,事情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 几日后,中秋佳节。 月上中天,皇宫之内,灯火辉煌,亮如白昼。 宫人们穿梭其间,捧着美酒佳肴,一派歌舞升平的盛世景象。 江芍作为将军府唯一的遗孤,又顶着“未来太孙妃”的名头,座位被安排得十分靠前,就在宗室子弟的席位旁边。 皇帝和皇后对她也是照顾。 宴会刚开始,皇帝便开口:“江爱卿为国捐躯,朕心甚慰。其女江芍,巾帼不让须眉,亦是我大宁的骄傲。来人!” 一声令下,立刻有太监捧着明黄的圣旨上前。 “兹有将军之女江芍,品性贵重,特赏黄金百两,东珠十斛,云锦百匹,玉如意一对……” 一连串的赏赐念下来,整个宴会厅都安静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了江芍身上,有惊讶,有羡慕,但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嫉妒。 这些赏赐,丰厚得简直不像话,快赶上一个公主的出嫁妆奁了! 江芍自己也懵了。 她跪下谢恩,心里却是一片茫然。 这赏赐来的不明不白的,想着最近自己也没有立什么军功啊。 怎么就得了赏赐? 她知道皇上和皇后一直对她心怀愧疚,多有照拂,但从未有过如此厚重的赏赐。 她只能按下心里的疑惑,跪下谢恩。 江芍回了座位后,看见沈知意正冲她挤眉弄眼。 江芍一愣,莫非这赏赐是沈知意替她求来的? 这不是赏赐是催命符啊,这下京中的贵女们可要恨透她了。 而沈知意的身旁的沈清安正端着酒杯,神色淡漠,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但他那低垂的眼眸,却在无人察觉的瞬间,掠过一丝满意的微光。 要是沈清安知道自己的一番好心被江芍如此吐槽,估计要自闭了。 他知道江芍性子要强,但将军府家底薄,她又孤身一人,无长辈操持,日后的嫁妆必定会成为旁人说嘴的由头。 他沈清安的王妃,怎能在这等小事上,被人比下去? 他不能直接给她,便只能借由帝后之手,以赏赐的名义,名正言顺地,将这天下间最好的东西,都堆到她的面前。 他要让她,成为整个京城,最风光、最无人敢小觑的女子。 江芍收了赏赐,却如坐针毡。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四面八方投来的那些不善的目光扎在她的背上。 尤其是女眷席那边,几位贵女正凑在一起,交头接耳,对着她指指点点,脸上满是鄙夷和嫉妒。 “哼,一个武夫之女,不过是仗着父辈的功勋,竟也敢如此张扬。” “可不是嘛,得了些赏赐,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真以为飞上枝头就能变凤凰了?” “就是,太孙殿下也是可怜,竟要娶这么一个悍妇。” 这些声音不大,但无奈她耳力极好,一字不漏地飘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端着酒杯的手,微微收紧,她真的会谢啊。 但她的脸上,却依旧平静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些年,比这更难听的话,她听得多了。 在战场上,生死都置之度外,又岂会在意这些闺阁妇人的口舌之利? 她只是觉得有些讽刺。 她们嫉妒的,是她得到的赏赐,是她“太孙未婚妻”的身份。 可这些,没有一样是她想要的。 她正垂眸饮酒,眼角的余光,却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李梦儿。 此刻,她正坐在不远处,一双眼睛怨毒地盯着自己,那眼神,仿佛淬了毒的匕首。 上次在秋月楼,她当众出丑,丢尽了脸面,这笔账,她显然是算在了江芍的头上。 不仅如此,她似乎还看出了些别的门道。 她的目光,在江芍和宁王沈清安之间,来回逡巡。 那日在秋月楼,宁王殿下对江芍非同寻常的维护,她可看得一清二楚。 如今,又借由帝后之手,给予如此厚赏,这其中,若说没有猫腻,鬼才信! 江芍,你不是清高吗?不是仗着宁王殿下护着你吗? 一个即将嫁给太孙的女人,却和自己的未来皇叔不清不楚…… 这可是天大的丑闻! 要是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尊贵无双、清冷如仙的宁王殿下,竟然觊觎自己的亲侄媳,那该是何等精彩的场面? 到时候,再把太孙殿下引过去,来一出“捉奸在床”…… 李梦儿越想越兴奋,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她朝着身边的贴身丫鬟,低声耳语了几句。 那丫鬟立刻心领神会,悄悄地退了下去。 片刻之后,一个面生的小宫女,低着头走到了江芍的席边。 “江小姐,”小宫女的声音细若蚊蝇。 “皇后娘娘有旨,说有些体己话想单独与您说,请您随奴婢去临湘阁一叙。” 江芍有些疑惑,但君命难违,她不疑有他,便跟着小宫女站起身,悄然离席。 第30章 唱戏 江芍前脚刚走,宴席之上,李梦儿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江芍,沈清安。今夜,我便要你们身败名裂,成为全天下的笑柄! 她对着身侧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那丫鬟心领神会,悄然退下,不多时,便引着一个捧着玉壶的宫女,径直朝着宁王席前走去。 “王爷,奴婢为您添酒。”那宫女垂着头,声音柔顺。 护卫长风,立于身后,其后,目光冷冽就在那宫女手腕微倾,酒液注入沈清安杯中的一刹那,长风的眉头几不可见地一蹙。 他嗅到了一丝极淡的、混在酒香中的异样气息。 “王爷……”他压低声音,只用主仆二人能听到的音量提醒。 沈清安端坐的身形纹丝不动,他甚至没有抬眼去看那宫女,只是瞥了一眼杯中的酒。 他抬了抬手,示意长风不必多言。 然后,在那宫女略带紧张的注视下,他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 “无妨。”他淡淡地对长风道。 他倒要看看,是哪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想在他面前作妖。 沈清安自幼在宫廷的腥风血雨中长大,什么腌臢手段没见过? 这点不入流的催情药物,以他的内力和自制力,压下去并非难事。 他只是有些好奇,这出戏的后半段,究竟要怎么唱。 果不其然,酒过三巡,一个管事太监猫着腰,快步走到了长风身边,压低声音,神色焦急地禀报道:“长风大人,出事了!方才江小姐离席后,在临湘阁那边,似乎是多喝了几杯,有些醉了,正耍酒疯呢!皇后娘娘那边不便出面,让您去请王爷示下,看看是不是派人去瞧瞧?” 长风面色一沉,立刻将此事转告给了沈清安。 “王爷,那太监方才奴才瞧见了,是从李家小姐那个方向过来的。此事,恐怕是冲着江小姐去的!”长风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杀气。 沈清安执杯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温润的杯壁,深邃的眼眸里,寒光一闪而过。 “呵。”他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 “既然戏台子都搭好了,本王若是不去捧个场,岂非辜负了他们的一番苦心?” 他当然清楚,这是个圈套。 将江芍骗去偏僻的临湘阁,再用她“醉酒”的名义将自己引过去。 届时,门一锁,人一堵,一男一女,共处一室,其中一个还是中了催情药的亲王…… 真是好算计! 若是旁人,或许今夜就要栽个大跟头。 但他沈清安,偏不是旁人。 “李侍郎这些年,手脚不太干净。本王正愁没有由头,好好查一查他府上的账。”他声音平淡,却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他这个宝贝女儿,倒是主动把刀柄递到了本王手上。” 他站起身,理了理身上并无一丝褶皱的王袍。 “长风。” “属下在。” “去告诉太孙殿下,”沈清安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玩味。 “让他机灵点,好好配合。” “是!”长风领命,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人群中。 沈清安这才慢条斯理地跟着那前来报信的太监,朝着临湘阁的方向走去。 临湘阁内,檀香袅袅。 江芍独自一人坐在那张铺着软垫的紫檀木椅上,已经喝完了第三杯茶。 从最初的耐心等待,到后来的心生疑窦,再到现在的恍然大悟。 她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自己是掉进了一个圈套里。 这里根本没有什么皇后娘娘,只有一个为她量身定做的陷阱。 她真是蠢。 是安逸的日子,磨平了她的警惕吗? 江芍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她霍然起身,准备离开。 手还没碰到门栓,门就被人从外面一下推开了。 月光从门外涌入,勾勒出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 来人逆着光,江芍一时没有看清他的脸。 待到身后的门关上,她才看清来人。 沈清安? 他怎么会来这里?! 江芍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是出于本能立刻屈膝行礼:“臣女,参见宁王殿下。” 沈清安没有说话,只是抬脚,朝她走过来。 完了。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这出戏的剧本,她已经能猜到结局了。 沈清安本以为,区区一点助兴的药物,凭他的定力,翻不起什么风浪。 他来此,不过是想将计就计,看看李梦儿究竟想玩什么花样,顺便抓个现行,好名正言顺地收拾李家。 可现在,当他真正看清眼前的人时,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托大了。 今夜的江芍,与平日里那个素面朝天,将一头青丝高高束起的飒爽女子,判若两人。 她今日显然是特意打扮了一番, 一身水红色的宫装长裙,那颜色衬得她原本就白皙的肌肤,更是莹润如玉,仿佛月下的初绽的芍药,艳丽却不媚俗。 为了赴宴,她略施薄粉,唇若点朱。 最要命的是,那双平日里总是清亮如星眼眸此刻因为惊愕和警惕,蒙上了一层水汽,显得格外动人。 那纤细的、不盈一握的腰身和优美修长的脖颈........ 沈清安的目光忍不住的一寸一寸在她身上巡视。 所有的一切,都像是一根引线,瞬间点燃了他体内那股被内力和意志力强行压下的催情药物。 一股汹涌的、陌生的燥热,猛地从四肢百骸窜起,直冲天灵盖。 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眼前的人,是他放在心尖上,念了十年,护了三年的人。 是他午夜梦回时,唯一能肖想的慰藉。 此刻,她就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呼吸可闻。 沈清安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没站稳。 “王爷?” 江芍见他身形晃动,脸色也异常的难看,下意识地便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这一扶,更是火上浇油。 手臂相触的瞬间,她手心微凉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料,清晰地传递过来,与他身上滚烫的皮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沈清安闷哼一声,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王爷,您怎么了?”江芍感觉到了他身体的僵硬,焦急地问道。 沈清安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竟然是气的笑出来了。 什么正人君子什么意志力,都是扯淡。 现在他觉得自己从未如此丢人过。 第31章 趁机占便宜 那双深邃的凤眸里,已经染上了一层猩红的欲色。 他死死地盯着江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我……中了催情药。” 江芍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一道天雷劈中,瞬间石化当场。 催情药? 看着她那副呆若木鸡的模样,沈清安反倒扯了扯嘴角,极力克制着体内叫嚣的欲望,安慰被吓到的她:“你征战沙场,不懂这后宅的阴私,也属正常。” 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压抑的沙哑。 江芍终于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尴尬得脚趾都快在鞋子里抠出一座紫禁城了。 “那……那……我去找人!”她慌不择路地转身,就想去拍门。 可手刚碰到门板,她就想起来,门被锁了! 她用力地推了推,拍了拍,门外死一般的寂静。 这一刻,江芍才真正地、彻头彻尾地明白了。 这是一个连环计。 针对的,不只是她,还有沈清安! 一个即将成为太孙皇妃妃的将门孤女,在宫宴之上,与自己的未来皇叔,在偏僻的宫苑苟合,还被人当场捉住…… 这消息要是传出去,她江芍,必定是万劫不复,死路一条! 而宁王沈清安,即便贵为亲王,觊觎亲侄媳的名声一旦坐实,也得脱一层皮,从此在朝堂之上再也抬不起头来! 好恶毒!好一招一箭双雕! “是谁?”江芍猛地回头,厉声质问。 她的声音,仿佛一根火柴,彻底点燃了沈清安紧绷到极致的神经。 下一秒,江芍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狠狠地扯进了一个滚烫的、带着淡淡龙涎香气息的怀抱里。 “啊!”她惊呼出声,双手下意识地抵在了他坚实如铁的胸膛上。 “别怕。” 一个沙哑的、带着极致隐忍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沈清安将她紧紧地、紧紧地禁锢在怀中,按在门上,上手摸上她细软的腰肢,果然和他想的一样,又软又细仿佛只要用力就能折断。 沈清安恨不得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他将头深深地埋在她的颈窝,贪婪地呼吸着她的气息,那滚烫的呼吸,尽数喷洒在江芍敏感的肌肤上,激起她一阵战栗。 “我不会……伤害你。”他艰难地说道。。 江芍的大脑已经完全无法思考了。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里那股恐怖的热量,能感受到他双臂那几乎要将她勒断的力道。 “放开我!”她惊慌失措地挣扎起来。 “别叫。”沈清安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恳求。 “你一叫,外面的人,就该进来了。” 江芍的身体一僵。 是啊,外面一定有人在等着。 等着一个合适的时机,破门而入,来一出“捉奸在床”的好戏。 恐惧、愤怒、羞耻……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江芍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但她江芍,从来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她稳了稳心神,咬着牙,礼貌的问道:“我能一掌将你打晕吗?” 她右手虽废,但左手,依旧有力的,打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亲王应该不在话下! 听到这话,埋在她脖颈间的沈清安,却忽然发出了一声极轻的、愉悦的低笑。 他非但没有松开,反而还趁机将脸颊在她的颈侧,厮磨了一下,那动作,亲昵又暧昧,是明晃晃地在占她便宜。 江芍浑身一颤,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只听见他那带着滚烫气息的声音,贴着她的耳朵,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响起: “打晕我?” “可以啊。” “可是,泱泱……” “打晕了我,可就没有人,陪你唱完这出戏了。” 沈清安那带着滚烫气息的、沙哑又含着一丝笑意的声音,如同一根羽毛,轻轻搔刮着江芍已然绷紧到极致的神经。 什么意思? 唱戏? 这都火烧眉毛了,他还有心思唱戏? 江芍猛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不是她力气大,而是沈清安主动松开了手。 她惊魂未定地退后两步,靠在冰冷的门板上,警惕地瞪着他。 眼前的沈清安,和她认知里的那个高高在上、冷冽如冰的宁王,简直判若两人。 他此刻,脸色是一种极不正常的潮红,额角布满了细密的汗珠,顺着他轮廓分明的脸颊滑落,没入衣领。 一双深邃的桃花眼正直勾勾地盯着她,里面翻涌的情绪,是她从未见过的,赤裸裸的,带着侵略性的占有欲。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副被药物折磨得狼狈不堪的模样,他的嘴角,居然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而夜宴之上,皇太孙沈知意正百无聊赖地戳着盘子里的桂花糕。 他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皇叔,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正腹诽着,长风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他身后,低声耳语了几句。 沈知意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有人给皇叔下药?还要把江芍送过去? 嚯!这可是天大的乐子! 他心里门儿清,有他家皇叔那个人精在,天底下只有他玩别人的份,哪有别人算计他的可能? 这出戏,绝对精彩!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一个鬼鬼祟祟的小太监就凑了过来,满脸焦急地禀报道:“殿下,不好了!江小姐好像喝多了,在临湘阁那边……说是……说是要找您呢!” 沈知意差点笑出声。 找我?这借口编的,也太不上心了。 他立刻摆出一副担忧又焦急的模样,猛地站起身:“什么?江妹妹喝多了?快,带本宫过去看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大步流星地跟着那小太监离席,心里却在兴高采烈地呐喊:看戏咯看戏咯! 而另一边,李梦儿看着沈知意离去的背影,嘴角的笑容愈发得意。 但她知道,光有一个皇太孙,还不够。 皇太孙和宁王叔侄情深,万一他存了心要包庇呢? 要想把这件事彻底钉死做成铁案,必须请来一尊足够分量的大佛! 她思虑半天,想到了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早就和一众贵妇人出赏月了。 不过,正合她意。 李梦儿果然在御花园看见皇后娘娘和一众贵女贵妇在谈笑风生,这样刚好,人多才热闹。 第32章 这是心疼我了 李梦儿走过去,先是行礼又是装作无意间提起观星阁上今晚赏月肯定很美。 众人一听都觉得这话不错,这偌大的皇宫哪里还有观星阁的高处更适合赏月呢。 李梦儿无意撺掇着皇后带众人去观星阁赏月。 而要去观星阁,就必定要经过临湘阁。 果然皇后应允了众人的要求。 片刻之后,皇后带着一群人,移驾去了观星阁。 李梦儿跟在皇后身侧,得意的笑着。 当皇后的凤驾浩浩荡荡地行至临湘阁附近的一处假山时,一声尖利又惶恐的太监叫声,划破了夜的宁静。 “太孙殿下!太孙殿下,您不能进去啊!里面……里面……” 这一声突兀的叫喊,成功地让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皇后眉头一蹙,脸上露出明显的不悦。 “那边是何人在喧哗?” 李梦儿立刻抓住机会,故作惊讶地捂住嘴:“呀,那不是太孙殿下吗?他这是在做什么?” “知意?”皇后沉声唤道。 沈知意一回头,看见皇后,立刻惊喜地迎了上来,行礼道:“孙儿参见皇祖母!皇祖母万安!” 皇后看着他,又看了看那紧闭的阁楼大门,脸色沉了下来:“你在这里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这深更半夜的,你要进这临湘阁做什么?” 沈知意立刻压低声音,义正词严地说道:“回皇祖母,孙儿也是迫不得已!方才孙儿听人说,瞧见我宫里的一个宫女,和一名侍卫,鬼鬼祟祟地进了这临湘阁!行苟且之事,孙儿气不过,这皇宫禁内,威严庄重之地,怎能容许这等藏污纳垢的事!” 他一脸的痛心疾首,“孙儿正要进去,将这对秽乱宫闱的狗男女揪出来,就地正法,以儆效尤!没想到这奴才,还敢拦着我!” 这番话说得,那叫一个大义凛然,正气十足! 皇后一听,顿时勃然大怒! 她最是注重规矩体统,最恨的便是这种败坏宫闱风气之事。 “荒唐!简直是荒唐至极!”皇后气得凤目圆睁,厉声道。 “天子脚下,竟敢做出此等不知廉耻的腌臢事!来人!” “给本宫把这门撞开!”皇后指着临湘阁的大门,声音里满是滔天的怒火。 “本宫倒要亲眼看看,是哪家的奴才,吃了熊心豹子胆!” “是!” 几名身强体壮的太监立刻领命,上前一步,卯足了劲,狠狠地朝着那扇朱漆木门撞了过去! 李梦儿站在皇后身后,低着头,用袖子掩住了自己那几乎要咧到耳根的嘴角。 门内。 江芍的心,狠狠地沉了下去。 江芍急得浑身发冷,手心冒汗。 她频频看向那个悠然自得的沈清安! 半刻钟前 她以为沈清安会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计划时,他却一言不发,踉跄着走到了屋子中央的紫檀木圆桌旁。 下一秒,只听“啪”的一声脆响,清脆又刺耳! 沈清安直接将桌上的一个白瓷茶碗,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江芍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一哆嗦。 沈清安弯下腰,随意地捡起一块锋利的瓷片,然后,在江芍那双因惊恐而骤然缩紧的瞳孔注视下,他毫不犹豫地,用那块锋利的瓷片,狠狠地扎进了自己的左手手心! 殷红的鲜血,瞬间就从他紧握的指缝间涌了出来,一滴,一滴,砸在名贵的地毯上。 “你疯了!” 江芍几乎是失声尖叫出来。 她戎马六年,见过的血腥场面不计其数,断臂残肢,血流成河,她都未曾眨过一下眼睛。 可现在,看着沈清安自残,她的心脏,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剧烈的疼痛,让沈清安脸上的潮红褪去几分,眼神也恢复了一丝清明。 他抬起头,看向被吓得脸色惨白的江芍,他竟扯出了一个妖孽的笑容。 他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声音,带着些许轻松和玩味儿:“泱泱,这是心疼我了?” 江芍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耳根红到了脖子。 “谁……谁心疼你了!”她嘴硬地反驳。 “呵……”沈清安又是一声低笑,仿佛看穿了她的色厉内荏。 他抬起那只还在滴血的手,毫不在意地甩了甩血珠,语气平淡又低沉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这算什么伤。” 江芍的心,莫名地一软。 她正感动于他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在药力之下失控伤害她的这份君子风度时,却听他慢悠悠地,补上了后半句。 “不过,泱泱,”他那双恢复了些许清明的眼眸正直直的看向她。 “记住,这是你欠我的人情。以后,可是要还的。” “……” 江芍刚刚升起的那一点点感动,瞬间烟消云散,喂了狗。 她就知道! 这个男人,骨子里就不是个正经的君子。 她气得狠狠瞪了他一眼,却还是忍不住从自己的袖袋里,掏出一方干净的素色帕子,快步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抓起他那只受伤的手。 “你别动!”她凶巴巴地命令道,手上的动作却轻柔得不可思议。 她小心翼翼地用帕子裹住他的伤口,试图为他止血。 她的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了他滚烫的皮肤。 那温度,仿佛能将人的理智都烧毁。 江芍的动作一顿,脸颊又开始发烫。 而沈清安,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任由她摆布。 他垂着眼,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低垂的眉眼和她紧张而泛红的耳垂,凝视着她为他包扎伤口的手。 他怎么会伤害她呢。 这是他漆黑生命里,唯一的光啊。 就算万劫不复,他也舍不得让她沾染上半点污秽。 江芍胡乱地将伤口包扎好,打了个潦草的结,立刻像触电一般松开手,后退一步,与他保持安全距离。 “好了!现在怎么办?门被锁了,我们总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她焦急地问道。 沈清安却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也感觉不到眼下的危机。 他抬起自己被包扎得像个粽子的左手,欣赏了一下江芍的“杰作”,然后,对着她,轻轻吐出一个字。 “等。” 第33章 计划败露 等什么?等外面的人冲进来捉奸吗? 江芍简直要被他这副悠然自得的态度逼疯了。 这个男人,不光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他就是个疯子! 然后他们就等到外面这一群人了。 “王爷!现在怎么办?”她压低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就算他们现在衣衫整齐,没有搂搂抱抱,可他们两个人的身份,深更半夜的被人堵在这么一个封闭的屋子里,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流言蜚语,就能把她活活淹死! 沈清安却仿佛没有听到门外那一声比一声响的撞门声。 他只是转过头,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半分慌乱,反而,还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安心。”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却沉稳如山。 “保你无事。” 话音刚落。 “轰隆——”一声巨响! 朱漆木门,在数名太监的合力撞击下,轰然倒塌! 江芍吓的失声。 外面的人如潮水般,汹涌而入。 所有的人都看清了屋内的景象。 李梦儿脸上的笑容,在看清屋内情景的那一刹那,彻底僵住。 皇后那满脸的怒容,也成了错愕。 沈清安和江芍对坐,没有衣衫不整也没有狗血的男欢女爱。 因为两人在对弈。 此时像是被吓到一般,都惊讶的看着破门而入的皇后和众人。 整个场面,安静得诡异。 这……这是怎么回事?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临窗的紫檀木圆桌旁,宁王沈清安与江家孤女江芍,相对而坐。 李梦儿脸上的得意与怨毒,像是被瞬间冰冻的潮水,凝固在了嘴角。 怎么会? 怎么会是这样? 她明明已经把江芍被引进去,明明算准了药力发作的时间! 可眼前这副“岁月静好,闲敲棋子”的场面,是什么情况? 这狠狠一巴掌,不是打在江芍的脸上,而是以雷霆万钧之势,扇在了她自己的脸上! 火辣辣的疼,让她几欲昏厥。 江芍的心,本已沉到了谷底,做好了今日身败名裂、血溅当场的准备。 可皇后的反应,却让她整个人都懵了。 因为皇后在看见江芍对面的那人的时候,竟然没有生气。 反而笑的意味深长。 “胡闹。” 皇后的声音里听不出半分震怒,反而带着一丝宠溺的嗔怪。 她的目光,是看着沈清安说的。 “清安,你也是,就算再心急,也得注意分寸。江小姐这还没过门呢,深更半夜的,传出去,于她名声有损。” 江芍听这话感觉怪怪的,她听到了什么? 过谁的门? 她和宁王府,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啊!什么叫他心急?他急的着吗? 她下意识地想开口辩解,却见沈清安已经站起了身,对着皇后微微颔首,那副坦然自若的样子,仿佛默认了皇后的话。 “是清安思虑不周,以后会注意的。” “!!!” 江芍的眼睛瞪得像铜铃。 他还会注意? 他到底要注意什么? 这两人一来一回的对话,听在众人耳朵里,味道就全变了。 原来不是什么秽乱宫闱的腌臢事,而是宁王殿下与未来王妃的私会啊! 虽说于理不合,但人家是两情相悦,皇后娘娘都亲自认证了,他们这些外人,还有什么戏可看? 一众贵妇贵女的眼神,瞬间从鄙夷变成了艳羡。 而沈知意,更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他冲着江芍,挤了挤眼睛,那表情,三分促狭,七分调侃。 江芍:“……” 她觉得自己快要裂开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算皇后不发雷霆,可沈知意呢? 他不是自己的“未婚夫”吗? 自己的未婚妻,深更半夜和自己的亲皇叔共处一室,被人当场“抓包”,他非但不怒,反而还一脸“我懂的”、“你们继续”的看戏表情? 这是什么离谱的剧情! 她下意识的看向沈清安。 而那个男人,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万事尽在掌握的模样。 “好了,既然是误会一场,都散了吧。”皇后摆了摆手,雍容华贵地转身,准备结束这场闹剧。 众人也都松了口气,准备各自散去。 李梦儿惨白着脸,像一只斗败的公鸡,正想趁着人群混乱,悄无声息地溜走。 “皇嫂,请留步。” 沈清安喊住正准备离开的皇后。 李梦儿知道自己的计划败露,她下意识地后退,想要躲进人群,却发现自己的去路,不知何时,已经被一道身影挡住。 是长风。 更让李梦儿魂飞魄散的是,长风的手里,还提溜着两个人! 一个,是之前引江芍来此的那个小宫女! 另一个,是刚刚在外面大呼小叫,引来皇后的那个小太监! 两人此刻都像被抽了骨头的软泥,瘫在地上,抖如筛糠。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看向李梦儿。 沈清安缓缓射向李梦儿。 “李小姐,”他薄唇轻启,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温度。 “本王这出戏,还算精彩吗?” 李梦儿的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得一干二净。 她“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膝盖狠狠地磕在地上。 “王爷!王爷饶命!臣女……臣女什么都不知道啊!”她语无伦次,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沈清安的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哦?” “本王还什么都没说呢,你就说什么都不知道了?” 这一句轻飘飘的反问,却如同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李梦儿的心上,将她所有的狡辩都堵死在了喉咙里。 是啊,他什么罪名都还没说,她就急着撇清自己。 这,不是不打自招吗? “皇嫂。”沈清安转向皇后,微微躬身。 “今夜之事,看似是清安行事孟浪,实则,是有人精心设计,意图构陷皇室,败坏皇家声誉,其心可诛。” “还望皇嫂,为清安和江小姐,主持公道。”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皇后那张刚刚缓和下来的脸,瞬间又布满了寒霜。 她不是蠢人,联系前后,再看眼前这阵仗,哪里还不明白自己是被当枪使了! 有人,竟敢算计到皇室的头上,还利用了她! “长风!”沈清安甚至不必多言,只是淡淡地唤了一声。 长风会意,上前一步,声音清晰而冷冽。 第34章 一个字都不信 “启禀皇后娘娘!今夜,李梦儿小姐,先是命人给宁王殿下下了药,后又命此宫女,以皇后您的名义将江小姐诓骗至此临湘阁。” “同时,又命此太监,故意在您凤驾经过之处高声喧哗,引您前来,意图制造王爷与江小姐行为不轨的假象,从而毁掉王爷与江小姐的声誉!” 长风每说一句,李梦儿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那两个被提溜着的宫人,更是磕头如捣蒜,争先恐后地招认: “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都是李小姐逼奴婢的!奴婢要是不做,她就要打死奴婢啊!” “是李小姐赏了奴才一百两银子,让奴才这么喊的!求娘娘明察!” 人证,俱在! 真相,大白! 整个场面,瞬间哗然! 所有人都用一种鄙夷、震惊又恍然大悟的眼神看着跪在地上的李梦儿。 好一招恶毒的连环计! 先是下药,再是构陷,最后还借皇后之手来“捉奸”,若是真的让她得逞,那宁王和江芍,可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好……好一个李梦儿!” 皇后气得浑身发抖,凤目圆睁。 她最重规矩,最恨腌臢,却被李梦儿利用她这一点,当成了铲除异己的刀! 这不仅是在算计沈清安,更是在打她这个皇后的脸! “你还有何话可说!”皇后厉声喝问。 李梦儿彻底崩溃了,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她匍匐在地,痛哭流涕地向前爬了几步,想要去抓皇后的裙角,却被一旁的宫女死死拦住。 “皇后娘娘饶命!臣女知错了!臣女只是一时糊涂,求娘娘看在臣女父亲为朝廷效力的份上,饶了臣女这一次吧!” 看着她这副丑态,皇后眼中的怒火,化为了厌恶。 “来人。”她冷冷地开口。 “将她给本宫押回李府!着人传话给李尚书,就说本宫说的,生女当如江家女,忠烈之后,风骨凛然。他李府的千金,心肠歹毒,手段下作,让他好生闭门思过,管教管教,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若是再有下次,就不是送回府里这么简单了!” 这话,说得极重! 这不仅仅是惩罚李梦儿,更是当着满朝权贵的面,狠狠地打了李大人的脸! “是!” 几名太监立刻上前,像拖死狗一样,将哭喊求饶的李梦儿拖了下去。 众人看着这戏剧性的反转,心中对宁王沈清安的敬畏,又深了几分。 不动声色之间,就将计就计,反手设下一个局,让敌人自己跳进来,摔得粉身碎骨。 闹剧落幕,众人也都识趣地告退。 临湘阁外,很快又恢复了宁静。 偌大的阁楼里,只剩下沈清安、江芍,以及还赖着不走的沈知意。 从头到尾,沈清安滴水不漏地处理了一切。 她的名声,被他护得严严实实,没有沾染上半分污秽。 江芍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慢条斯理整理着自己衣袖的男人,心中翻江倒海。 她不是傻子。 今晚的一切,环环相扣,凶险至极。 若不是他,自己此刻,恐怕早已是众矢之的,最好的下场,不过是一杯毒酒,一条白绫。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宁愿自残,用剧痛来对抗药性,也不愿伤害她分毫。 他又运筹帷幄,将一场足以毁灭她的危机,化解于无形,甚至还反将了敌人一军。 他三番四次地帮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尤其是,这份好,来自于那个传闻中冷心冷情、不近女色的宁王沈清安。 她想不通,也看不透。 “为什么?” 江芍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沈清安墨黑的眸子闪了一下,像是在思考她的问题该怎么回答。 旁边的沈知意看这气氛都僵硬到这了,立刻上前。 那个本该最生气的人,此刻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摇着他那把骚包的玉骨扇,施施然地凑了过来。 “咳咳!我说江姐姐,这你就不懂了吧?” 他一手搭在沈清安的肩头,对着江芍挤眉弄眼。 “我皇叔这么做,当然是为了我啊!” 沈清安撇他一眼,他立刻站好把手拿下来。 江芍:“?” 她脑子里瞬间冒出一个巨大的问号,看沈知意的眼神,活像在看一个傻子。 为你? 你的未婚妻,深更半夜和你的亲皇叔共处一室,差点被人捉奸在床,你皇叔自残解围,最后还帮你把人给摘出去了,这叫为你? 这脑回路,是镶了金边还是灌了水银? 不过,这么一想,也能说的通! 都说沈清安极其宠爱这个侄子,看来是真的。 为了他侄子,他确实不会伤害她。 可最让她疑惑的是沈知意的态度,他就那么信任他皇叔吗? 确定他皇叔不会对自己的未婚妻做什么? 沈知意见她一脸“不信”的表情,非但不恼,反而笑得更欢了。 他用扇子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江芍,理直气壮地解释道: “你想想啊,你,江芍,是我沈知意的未来皇太孙妃,对吧?” 江芍没说话,只是眼神更加狐疑。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一股子邪门。 “然后呢,”沈知意继续解释,“你,和我皇叔,宁王殿下,大半夜的在临湘阁里。这要是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说?” 他顿了顿,绘声绘色地模仿起外头那些长舌妇的语气: “哎呀你听说了吗?皇太孙的未婚妻,跟宁王殿下不清不楚的!,‘啧啧啧,这皇家可真是乱啊!……” “这传出去,丢的是谁的脸?是我沈知意的脸!是我东宫的脸!是我皇家的脸!” 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捶了捶自己的胸口。 “我皇叔深谋远虑,高风亮节,为了保全侄儿我的面子,只能出此下策,演了这么一出‘叔嫂情深……啊呸!是未来王妃私会俏王爷的戏码,把水搅浑,让所有人都以为你们俩才是一对儿!这样,不就没人会议论我了吗?我皇叔,这是为我牺牲了清白啊!感不感动?” 江芍:“……” 她看着眼前这个演得天花乱坠的沈知意,再看看旁边那个从始至终沉默不语、气定神闲的沈清安。 她一个字都不信。 第35章 玩火自焚 沈知意的眼神里,没有半分被戴了绿帽子的愤怒和羞辱,满满的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兴奋和调侃。 这两个人,这对叔侄,绝对有猫腻! 他们就像两只狡猾的狐狸,一唱一和,在她面前搭起了一个天衣无缝的戏台子,可她却连他们到底在演哪一出都看不明白。 他们在谋划什么?而自己,又在这场谋划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一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让江芍的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烦躁。 “时辰不早了。” 一直沉默的沈清安,开了口。 “长风,送江小姐回府。” 他的目光落在江芍身上,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似乎藏着万千星辰,却又被浓厚的夜色笼罩,让人看不真切。 “今夜之事,不必胡思乱想。你只需记得,有本王在,这京城里,无人再敢轻易欺你。” 他的话,平淡,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 江芍的心,猛地一跳。 她抬头,撞进他那双深沉的眸子里,一时间,竟忘了言语。 胡思乱想? 他把一切都搅得天翻地覆,却让她不要胡思乱想? 可偏偏,他那副笃定的样子,让她所有的质问都卡在了喉咙里。 最终,她只是抿了抿唇,对着他微微颔首,算是应下了。 再留在这里,也问不出什么。 这叔侄俩,嘴比蚌壳还紧。 跟着长风走出临湘阁,晚风带着一丝凉意拂面而来,江芍混沌的头脑,才稍微清醒了一些。 她回头望去,阁楼的窗边,两道身影一坐一站。 江芍收回目光,握紧了拳头。 江芍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临湘阁内,沈知意脸上的嬉皮笑脸瞬间收敛得一干二净。 他走到沈清安的对面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已经凉透的茶,一饮而尽。 “皇叔,”他开口,声音里再没有了半分轻佻。 “你在玩火自焚啊。” 他看着沈清安手上的伤,眉头紧紧皱起。 “你这样骗她,有意思吗?她不是李梦儿那种蠢货,也不是宫里那些只会争风吃醋的女人。她是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心思比谁都敏锐。你今天这出戏,天衣无缝,可也漏洞百出。” “最大的漏洞,就是我。” 沈知意自嘲地笑了笑。 “我就算再混账,也不至于看着自己的未婚妻和皇叔不清不楚,还在一旁拍手叫好。她现在不起疑,只是被今晚这阵仗给镇住了,等她回过神来,早晚会想明白的。” “到时候,你又该如何收场?” “你就不怕……她知道了真相,会更恨你?” 沈知意是真的有些急了。 他知道自己这个皇叔的心思,比天还高,比海还深。 可唯独在江芍这件事上,他变得不像他了。 变得……有些笨拙,甚至有些不择手段。 “你还是把真相告诉她吧。这婚约的主角从来都不是我,而是你。” 沈清安没有说话,他只是垂眸,静静地看着自己手掌上的伤口。 那尖锐的刺痛,让他始终保持着清醒。 今晚,若不是他凭着超凡的意志力,用这极致的痛苦压下了那霸道的药性,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敢想。 只要一想到江芍可能会在他失控的状态下受到任何伤害,他的心,就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快要窒息。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 “我明白你的意思。” 他的目光,从自己的手掌,缓缓移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今夜之事,也让沈清安彻底想明白了一件事。 这京城,比他想象的还要危险,人心浮动,鬼魅丛生。 她就像一头不知收敛利爪的幼兽,孤身闯入了这片最险恶的丛林,却不自知。 以前,他以为让她远离皇室,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但今夜,若不是他恰好在场,她又会是什么下场呢? 沈清安看向沈知意,严肃又认真的说道。 “你父王身体最近还好吗?” 沈清安想起自己已经好些天没有去看过太子殿下了。 沈知意不知道这时他怎么提起父王了。 “他还是老样子,太医开药养着呢。”、 沈清安看着他认真道:“看好你父王身边的人,尤其是你三皇叔那边,他们最近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沈知意一听,也是严肃了神情道:“你是说,今晚的事情有三皇叔那边的人参与?” 皇室安稳不过几十年,到头来还是免不了,争权夺位那一套。 沈清安捏起一颗棋子,淡声道:“这偌大的京城,豺狼虎豹,环伺左右。你别忘了宋彦恒,李梦儿的背后之人可都是你三皇叔的支持者,而且今晚之事怕也只是开始。” 所以他不能再等了。不能再让她一个人,面对这些潜藏在暗处的刀光剑影。 只有将她正大光明地,纳入他的羽翼之下。 让她成为名正言顺的宁王妃,让所有人都知道,动她,就是动他沈清安。 如此,才能真正护她周全。” 躲在暗处的守护,终究是有限的。 沈知意看着他,许久,长长地叹了口气。 “你决定了?” “嗯。”沈清安颔首。 “这样骗她,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我会尽快找个机会,和她挑明一切。” 他要娶她,堂堂正正,光明正大。 另一边,夜色下的皇家园林里,与江芍分道扬镳的陈香莲,并没有立刻回家。 她的心,像揣了一只小鹿,砰砰直跳。 今夜,虽然出了李梦儿那样的意外,但对她来说,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她知道今晚宫中必定会混乱。 于是,她打发走了丫鬟,独自一人,来到了这片传闻中宁王最爱经过的竹林小径。 她一遍又一遍地演练着“偶遇”的说辞。 不能太刻意,要显得自然。 不能太谄媚,要保持她相府嫡女的骄傲和才情。 她要让他知道,她陈香莲,才是这京城之中,唯一能与他比肩的女子。 果然没多久,从临湘阁出来的沈清安朝着这边走过来。 陈香莲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裙摆,脸上挂上自我感觉最端庄的笑容,款款地从竹林后走了出去,仿佛只是恰好路过此地。 第36章 醉酒 沈清安夜正踏着月色,不紧不慢地迎面走来。 是他! 陈香莲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滞了。 她垂下眼帘,做出娇羞的模样,微微屈膝,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 “臣女陈香莲,见过宁王殿下。” 一秒。 两秒。 三秒。 预想中的声音,没有响起。 只有一阵清风,带着竹叶的清香,从她身边拂过。 陈香莲有些疑惑地,悄悄抬起了眼帘。 然后,她整个人都僵住了。 沈清安就这么从她面前直直的……走了过去。 目不斜视,步履未停。 仿佛没有看见她人。 而沈清安也确实是没有看见她。 陈香莲维持着屈膝行礼的姿势,僵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凝固了,然后一点一点地碎裂开来。 那精心准备的说辞,那满腔的少女情怀,那孤注一掷的勇气,在这一刻,全都碎成了渣掉了一地,捡都捡不完。 直到沈清安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小径的尽头,她才浑身一软,狼狈地躲进了旁边的假山暗影里。 她靠着冰冷的石壁,蹲下身子,将脸深深地埋进了膝盖里。 肩膀,开始无法抑制地轻轻颤抖。 “啧啧啧,怎么样,碰壁了吧?” 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懒洋洋地从头顶传来。 陈香莲猛地一惊,抬头望去。 只见皇太孙沈知意,正斜倚在假山上,手里拎着一壶酒,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双桃花眼里,满是毫不掩饰的戏谑。 “本太孙早就跟你说了,我那皇叔,是万年不化的冰块,是捂不热的石头。你非不信邪,偏要拿自己的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这下好了?” “你!” 陈香莲又羞又怒,泪水还挂在脸上。 她猛地站起身,擦干眼泪,骄傲的抬起头。 就算是被拒绝了,她也是京城最骄傲的女郎。 “皇太孙殿下深夜不归,在此偷窥臣女,这就是皇家子孙的教养吗?” “诶,话不能这么说。”沈知意晃了晃手指。 “我可不是偷窥,我是光明正大地看。谁让你选的这个地方,正好是我喝酒的宝地呢?” 他轻巧地从假山上跳了下来,走到陈香莲面前,将手中的酒杯递了过去,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 “来,喝一杯,一醉解千愁。愁什么啊,不就是个男人嘛,天底下的好男人多的是,比如……本太孙?” 看着他那副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样子,陈香莲心里的火,“噌”地一下就冒了起来。 她一把抢过沈知意手中的酒杯,看也不看,仰头便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一路烧到胃里,呛得她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都流了出来。 “你懂什么!” 她狠狠地将酒杯摔在地上,大声骂道。 “你不过是个只知道吃喝玩乐、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真正的感情,也不懂他究竟有多好!你凭什么在这里对我指手画脚!” 这是他们第一次,如此正式地,面对面地,吵架。 沈知意脸上的笑容,也慢慢地收了起来。 他看着眼前这个双颊绯红、眼含怒火的女子,这是他第二次发现,原来这位名满京城的才女,发起脾气来,竟是这般……泼辣。 还挺,有意思的。 他活了这么多年,见过的贵女不是端庄娴雅,就是温婉可人,再不然就是像李梦儿那样,满肚子阴损算计,却偏要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白莲花模样。 像陈香莲这样,前一刻还端着才女的架子,下一刻就能把酒杯砸了,指着他鼻子骂他是纨绔的,还真是头一个。 “我不懂?”沈知意挑了挑眉,那股子玩世不恭的劲儿又上来了。 “我怎么不懂了?我不就是太懂了,才劝你别在一棵树上吊死吗?” 他上前一步,微微俯身,凑近了陈香莲,那双桃花眼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明亮,也格外……欠揍。 “你当真以为,我皇叔是良配?”他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诱哄。 “他心里早就住了一个人了,住得满满当当,别说你了,就是天上的仙女下凡,也挤不进去一根头发丝。” “你……你胡说!”陈香莲的心像是被针狠狠扎了一下。 “我胡说?”沈知意嗤笑一声,直起身子,摊了摊手,。 “我皇叔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你呢?你在他眼里,跟路边的一块石头,一棵草,有什么区别?” 这番话,比任何一句嘲讽都来得伤人。 陈香莲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方才借着酒劲升腾起来的勇气和怒火,如同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瞬间熄灭。 她踉跄了一下,身子一软,竟是顺着假山的石壁滑坐了下去。 “哇”的一声,她再也忍不住,抱着膝盖,嚎啕大哭起来。 沈知意:“……” 他最见不得女人哭了。 尤其是,还是被他给说哭的。 他挠了挠头,脸上闪过一丝懊恼和无措。 “喂,你……你别哭啊!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吗?长痛不如短痛嘛!” 他蹲下身,想拍拍她的肩膀,手伸到一半,又觉得不妥,尴尬地收了回来。 可陈香莲哪里还听得进劝。 她本就喝了烈酒,后劲此刻正凶猛上涌,加上情绪激动,悲愤交加,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 哭声渐渐弱了下去,头一歪,竟是直接醉死过去了。 “喂?陈香莲?陈小姐?” 沈知意推了推她,没反应。 他探了探她的鼻息,还好,只是睡着了。 沈知意长长地叹了口气,只觉得头疼欲裂。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 他一个大男人,还是皇太孙,深更半夜的,总不能把相府的嫡女就这么扔在这儿吧? 更不能自己把她抱回去,那明天整个京城都要炸开锅了。 他站起身,对着暗处打了个响指。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殿下。” “去,叫两个机灵点的婆子过来,把陈小姐……完好无损地送回相府。记住,动静小点,别惊动了任何人。就说……陈小姐在御花园赏月,不慎贪杯。” “是。”黑影领命,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沈知意看着地上醉得不省人事的陈香莲,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37章 宋家提亲 与陈香莲的失意买醉不同,此刻的太傅府里,宋彦恒正坐在书房中,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今夜在宫里发生的事情,他也听了个七七八八。 他可不信江芍和宁王殿下是清白的,只是他没想到江芍居然真的攀上了宁王。 要说太孙殿下是纨绔,他和江芍成婚那对他没什么威胁,可万一这婚事要是落在宁王头上,按照江芍和宁王的性子,以后他们的筹谋怕是不会有结果。 他必须的为自己打算一下了。 又想到江芍今天对他,一个眼神都吝啬给,他更加怒火中烧,以前缠着他的那样子,他还历历在目。 越想,心里的那股邪火就烧得越旺。 他宋彦恒,出身书香世家,爷爷是帝师太傅,他自己也是京城有名的才子,何曾受过这等奇耻大辱! “不识抬举!” 他一拳砸在书案上,震得笔墨纸砚一阵乱响。 一个粗鄙的武夫,没了家世背景,右手还废了,真当自己还是那个威风凛凛的江将军吗? 看来他也是时候要成家立业了。 而他的首选就是陈香莲。 论家世,才情、容貌,她样样都是京城那些贵女的典范。 最重要的是,娶了她,就等于得到了丞相的支持! 若是能得陈相青眼,将来自己在朝堂之上,还怕不能平步青云吗? 而江芍…… 一个被他宋彦恒抛弃的女人,转头他就娶了比她优秀百倍的陈香莲。 这无异于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扇在江芍的脸上!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看,是他宋彦恒不要她江芍,而不是她江芍甩了他! 一箭双雕! 不,是一举多得! 宋彦恒越想越兴奋,方才的屈辱和愤怒一扫而空。 他当即起身,连夜去了父母的院子。 太傅和太傅夫人听完儿子的想法,起初还有些犹豫。 毕竟,江芍那边才刚闹掰,这么快就转换目标,传出去总归不好听。 但宋彦行一番巧舌如簧,将这门亲事的利弊,尤其是对家族未来的好处,分析得头头是道。 太傅沉吟半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宋家虽是书香门第,清贵之家,但在朝堂上的根基,比起相府,还是差了不少。 若能与陈家联姻,对宋家的将来,确实大有裨益。 “既然你心意已决,那为父明日,便让你母亲备上厚礼,正式去相府,为你提亲。” “多谢父亲成全!” 他自认,以他的家世才学,陈香莲没有任何理由会拒绝。 这门亲事,已是十拿九稳! 翌日,一辆华丽的马车,载着太傅夫人和丰厚的聘礼,浩浩荡荡地驶向了丞相府。 消息传开,京中不少人都暗自咋舌。 这宋公子,前脚才跟江家姑娘撇清关系,后脚就盯上了相府的千金? 这速度,也太快了些。 相府内,陈相和陈夫人接待了太傅夫人。 当听清对方的来意时,夫妻二人皆是一愣,随即交换了一个眼神。 说实话,他们对这门亲事,是有些意动的。 宋家是清流之首,太傅门生遍布天下,在文人学子中声望极高。 宋彦恒本人,也是年少有为,相貌堂堂。 两家若是结亲,也算得上是门当户对,强强联合。 陈夫人客气地应酬着,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起来。 女儿的年纪确实不小了,她自己又眼光高,寻常的公子哥儿根本看不上,一心只念着那位遥不可及的宁王殿下。 可宁王那座冰山,是那么好融化的吗? 与其让她在一棵树上吊死,蹉跎了岁月,倒不如选一个家世人品都过得去的,早早定下来。 送走了太傅夫人,陈相才问夫人:“你怎么看?” “老爷,我看这事……可行。”陈夫人道。 “宋家家风严谨,彦恒那孩子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莲儿嫁过去,总不会受委屈。” 陈相点了点头,正要说话。 “我不同意!” 陈香莲不知何时来的,她宿醉初醒,就听见婢女告诉她,宋彦恒居然上门提亲了。 她顾不得梳洗就紧赶慢赶的跑来了,可还是迟了,宋彦恒已经走了,而且看样子父母应该是想要答应这门婚事的。 “胡闹!”陈相脸色一沉。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 “我就是不同意!”陈香莲站到父母面前,声音都在发抖。 “你们知道那宋彦恒是什么人吗?他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住口!”陈夫人厉声喝道。 “莲儿!你怎可如此非议宋公子?这话要是传出去,你还要不要名声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陈香莲的眼眶红了,眼泪在里面打转。 “他之前为了巴结权势,嫌弃江芍!说她是个武夫,还到处散播江芍的不是,你说能这样在背后非议女子的男人,能是个君子吗?他简直就是个虚伪的小人。” “现在,他又把主意打到我们家头上,不就是看中了爹爹你的权势吗?这种趋炎附势、人品低劣的小人,你们竟然想让我嫁给他?我就是死,也绝不会嫁!” 她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地全说了出来。 陈相和陈夫人听得目瞪口呆。 他们只知宋彦恒和江芍有过一段,却不知其中还有这许多内情。 “爹,娘,你们别被他的表象骗了!”陈香莲哭着哀求道。 “女儿的终身幸福,难道就要断送在这样一个人手里吗?” 说完,她再也待不下去,转身哭着跑了出去。 留下陈相和陈夫人面面相觑,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陈香莲一路跑出相府,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去告诉江芍!宋彦恒那个混蛋,到底有多恶心! 江府。 当江芍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陈香莲,听她断断续续地讲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后,整个人都惊呆了。 她惊讶的,不是宋彦恒的无耻。 而是他那算盘珠子,打得也太响了!响得整个京城都能听见了! 前脚刚嫌弃完自己,后脚就去求娶相府千金。 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宋大才子有多现实,多会权衡利弊吗?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心感,从江芍的心底翻涌上来。 她忽然觉得,自己过去那三年,真是瞎了眼。 第38章 混乱的秋游 为了这么一个东西,要死要活,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他……他怎么能这样!”陈香莲趴在桌上,哭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我爹娘他们……他们竟然还觉得这是门好亲事!他们快要同意了!泱泱,我该怎么办啊……” 江芍看着她,心里也不好受。 这宋彦恒还真是个阴魂不散的小人。 她伸出手,有些生硬地拍了拍陈香莲的背。 “别哭了。为那种人生气,不值得。” “你放心,只要你不愿意,谁也不能逼你。大不了,你就天天去宋府门口骂他,把他的丑事都抖落出来,看他还有没有脸在京城立足!”她开玩笑似的安慰她。 陈香莲被她这彪悍的提议说得一愣,眼泪都忘了流。 “啊?” 江芍却是一脸认真:“怎么?不敢?那就我替你去!” 看着江芍那副“我真能干得出来”的表情,陈香莲“噗嗤”一声,竟是破涕为笑。 她郁郁寡欢的在江芍这里“避难”,陈府派人来请好几次了,她就不回去。 气的陈相夫妇就差亲自上门了。 避难的第三天,沈知意,摇着他那把骚包的扇子,登门了。 “江姐姐!我皇叔说,近来秋高气爽,正是登高望远的好时节。特命我来,邀你明日同去西山秋游!” 沈知意一进门,就嚷嚷开了。 江芍正陪着无精打采的陈香莲画画,主要是陈香莲画。 她闻言抬了抬眼皮。 秋游? 沈清安约她去秋游? 这事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她还没开口,旁边的陈香莲一听“皇叔”两个字,眼睛“噌”地一下就亮了。 宁王殿下要去秋游? 陈香莲的心,瞬间狂跳起来。 沈知意这才注意到屋里还有个“愁云惨雾”的陈大小姐,他摸了摸鼻子,心想这俩人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江芍看了看身边的陈香莲,心里忽然冒出一个主意。 “去,当然去。”她对沈知意说。 “不过,我得带个人一起。” 她指了指陈香莲。 “带她?”沈知意愣了。 他皇叔的命令,是单独约江芍啊! 这多带一个算怎么回事?尤其带的还是陈香莲这个“痴心女”。 “怎么?不行?”江芍挑眉。 “行!怎么不行!”沈知意立刻改口,笑得一脸灿烂。 “多个人多份热闹嘛!江小姐,陈小姐,那就明日西山脚下,不见不散?” 陈香莲激动得脸都红了,连连点头,话都说不利索了。 “好……好的!” 送走了沈知意,陈香莲一把抓住江芍的手,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 “江芍!江芍!这是不是老天爷都在帮我?” 她激动地摇着江芍的胳膊。 “你一定要帮我!明天,你帮我制造一个机会,我要亲自跟宁王殿下说清楚!” “说什么?”江芍皱眉。 “说我心悦他!”陈香莲豁出去了。 “只要……只要他肯给我一个回应,哪怕只是一个念想,我就有理由去回绝宋家的亲事了!江芍,你一定要帮我!” 看着她那副破釜沉舟的样子,江芍叹了口气。 心里也觉得怪怪的,但看陈香莲兴致这么高,她也不好说什么。 但是想到沈清安给陈香莲的回信,她又觉得难不成他真的喜欢陈香莲吗? 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她也乐见其成。 她压下心里异样的感觉。 “行,我帮你。” 次日,西山。 秋色宜人,枫叶如火。 四人秋游,气氛却尴尬到了极点。 沈清安负手立于山坡之上,脸色比西山的石头还冷。 他本是想借着秋游的机会,找个四下无人的地方,跟江芍坦白一切。 可谁能告诉他,陈相之女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冰冷的目光,刀子一样射向自己的好侄儿。 沈知意接收到皇叔的“死亡凝视”,只觉得后背发凉,连忙缩了缩脖子,在心里叫苦不迭。 这能怪我吗?这是江姐姐非要带的啊! 沈清安再次用眼神示意:【把她带走!】 沈知意欲哭无泪,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陈香莲,正紧张地抓着江芍的衣袖,拼命地给她使眼色。 那眼神明明白白地写着:【快!快把那个碍事的皇太孙拉走!】 于是,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沈知意刚清了清嗓子,准备开口邀请陈香莲去别处赏花。 “陈小……” “知意!” 江芍突然抢在他前面开了口,一把拉住沈知意的手腕,笑得格外“亲热”。 “我瞧着那边那条小溪不错,水清见底,肯定有鱼!你陪我去抓鱼玩儿啊!” 沈知意:“???” 江芍,你搞什么鬼?你没看到我皇叔的脸都黑成锅底了吗? 江芍哪里管他,为了好姐妹的幸福,她今天豁出去了! 她硬是拽着一脸懵逼的沈知意,往小溪的方向拖。 “走吧走吧!我们去培养培养感情嘛!” 话音落下,空气瞬间凝固。 沈知意都不敢看自家皇叔的眼神了,指定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他欲哭无泪。 培养……感情? 他没听错吧? 他未来的皇叔,要和他培养感情。 这简直比天打雷劈还要让他害怕。 而沈清安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家侄子把自己媳妇拉走了 一股前所未有的憋闷和怒火,直冲天灵盖。 沈清安的拳头,在袖子里握得咯吱作响。 沈知意被江芍拖着,回头看了一眼自家皇叔那副想杀人的表情,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完了。 这下全完了。 皇叔的追妻之路,真是道阻且长,且……充满了猪队友啊! 陈香莲完全没有感受到沈清安的憋闷和周身的低气压。 她看四下无人,只剩她和沈清安了,她害羞的走过去。 “殿下,我是.........” 话还没说完,沈清安就抢先冷漠道:“陈小姐,自便!” 说完面无表情的朝着相反的反向走了。 陈香莲尬在原地,独自在风中凌乱。 这,这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呢。 结果,一番神仙操作下来,四个人成功地走散了。 江芍拉着生无可恋的沈知意,在小溪边上“玩”了半天水,直到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放他离开。 而另一边,被强行“凑对”的沈清安和陈香莲,两人早就不见踪影。 沈清安一心想着,要去找江芍。 他循着方才江芍离去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着。 他的耐心,经耗尽了。 第39章 不该听的人 穿过一片密林,他忽然顿住了脚步。 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消失在山壁旁一个不起眼的洞口。 是她! 沈清安的眼神一凛,毫不犹豫地追了上去。 洞口被藤蔓遮掩,十分隐蔽。 洞内光线昏暗,他知道,江芍在里面。 也好。 这里四下无人,僻静隐蔽。 正是坦白一切的最好时机。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迈步走了进去。 “江芍。” 他开口,声音在空旷的山洞里,带上了一丝回响。 洞内深处,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像是跌倒匆忙爬起来的声音。 沈清安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江芍的身手,他比谁都清楚。即便右手有伤,也不至于在这样寻常的山洞里失足。 是哪里不舒服吗? “你没事吧?”他沉声询问,声音在空旷幽暗的山洞里激起一圈圈回响。 洞内,那阵响动戛然而止。 一片死寂。 没有回答。 沈清安的耐心在今天已经被消耗得差不多了。 他不想再等了。 有些话,今天必须说清楚。 他往前走了两步,身影被洞口透进来的光拉得修长,一半光明,一半晦暗。 “泱泱,你听着。” “与你有婚约的人,不是沈知意。” 洞里依旧安静得可怕。 沈清安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是我。” 这两个字,轻飘飘的,却仿佛有千钧之重,砸进了山洞的寂静里。 他顿了顿,像是在解释。 “那一次,皇嫂让你去她寝宫,她要给你介绍的人本来就是本王,可你不知怎么就误认为是知意了,你以为本王是代替知意来相看你的,本王本想当场澄清,可本王看你……” 沈清安的语气里,出现了迟疑,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一丝无措。 “你看本王的眼神,很惧怕。像是见了什么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 他说的是实话。 那时的江芍,刚听完宋彦恒那些伤人的话,正是心神俱碎的时候,猛然见到传闻中冷冽如冰、生人勿近的宁王,本能地就想躲开。 那种疏离和戒备,像一根无形的刺,扎进了沈清安的心里。 他活了二十年,天之骄子,算无遗策,从未有过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 可在那一刻,对着那个满眼都是防备的江芍,他竟真的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怕他一开口,她会躲得更远。 “本王只能将错就错地应了下来。” “泱泱,此事是本王之过。”他坦然承认,声音里带着一丝歉意。 “本王以为,等你慢慢习惯了京城,习惯了与皇室打交道,再寻个合适的时机告诉你,或许你会更容易接受一些。” “只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 他没有提自己是如何看着她追着宋彦恒跑了三年,没有提自己是如何在暗中一次次帮她收拾烂摊子,更没有提在北境战场上,是谁将她从尸山血海里背了出来。 那些事,太沉重,也太复杂。 今天,他只想把最关键的一点告诉她。 “本王并非有意欺瞒,只是……事出有因。希望你,莫要因此记恨我。” 沈清安说完,便不再言语。 他觉得今天的信息量已经够大了,剩下的,可以等她慢慢消化之后,再一点一点地告诉她。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等着江芍的回应。 无论是什么,他都做好了准备。 可时间流逝,山洞里,除了他自己的呼吸声,再无其他。 那份死寂,开始变得有些诡异。 沈清安忍不住再次问道。 “泱泱?你没事吧?” 他又唤了一声,语气满是担忧。 这一次,终于有了动静。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从山洞的阴影深处,缓缓地传了出来。 一个身影,慢慢地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轮廓被洞口的微光一点点勾勒清晰。 沈清安的目光,瞬间凝固了。 “怎么是你?”沈清安脸上第一次出现了皲裂。 为何是陈小姐? 江芍呢? 他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冷得彻骨。 陈香莲被他这副模样吓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她脸色苍白如纸,嘴唇不住地哆嗦着,那双美丽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 她看着眼前这个俊美如神祇,却也冰冷如修罗的男人,心里最后一点希冀,被摔得粉碎。 “原来……是这样……” 她的声音破碎不堪,带着浓浓的哭腔和不敢置信。 “原来……和泱泱有婚约的人……是殿下您……” 她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宁王殿下对所有女人都不假辞色,却愿意屡次为泱泱出头。 秋月楼,临湘阁,甚至这次秋游!还有每次沈知意送去江府的礼物 这一桩桩一件件,原来如此! “原来……殿下心悦之人,竟是泱泱” 她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然后毫不留情地碾碎。 她还没来得及开始的爱恋,甚至还没来得及正式地对他说出那句“我心悦你”,就已经被宣判了死刑。 原来沈知意说的是真的,宁王殿下心里真的有人了。 可,为什么偏偏是江芍! 沈清安看着她那副悲痛欲绝的样子,心中却没有丝毫怜悯,只有无尽的烦躁。 他刚才的话,全都白说了! 非但白说,还把事情搅得更加复杂!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冷声道:“陈小姐,今日之事,本王希望你……” “殿下放心。”陈香莲惨然一笑,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我不会说出去的。” 她怎么有脸说出去? 难道要告诉所有人,她兴冲冲地跑来跟宁王表白,却意外听到了宁王对他人的深情剖白吗? 她陈香莲,相府嫡女,京城第一才女,丢不起这个人! “只是……” 她的目光,忽然变得无比哀戚,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决绝,直直地看向沈清安。 “殿下,我……我心悦殿下,已非一日。” 她鼓起了平生最大的勇气,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沈清安的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依旧是那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陈香莲的心,一寸寸地冷了下去。但她不甘心,她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第40章 追妻路太难 “我……我可以不和泱泱争的!我……我当侧妃,亦可!” 为了这个男人,她愿意放下相府嫡女所有的骄傲和尊严,只求能留在他身边,哪怕只是一个卑微的侧妃之位。 然而,她这番卑微到尘埃里的话,换来的,却是沈清安更加冰冷、更加决绝的回应。 “不必。” 他看着她,一字一顿,清晰而残忍。 “本王今生,唯愿泱泱一人,足以。” 一句话,斩断了陈香莲所有的念想。 “至于陈小姐,”沈清安的语气,恢复了平日里那种客套而疏离的淡漠。 “你出身高贵,相貌才情皆是上上之选,这京中青年才俊不知凡几,你定会寻得一位真心待你之人。” 真心待我之人? 陈香莲在心里苦笑。 她想要的,从来就只有他一个啊! 她看着他那张毫无波澜的俊脸,心如死灰。 可就在这时,她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一件让她更加绝望和恐惧的事。 “真心待我之人?”她喃喃自语,随即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一丝求生的光芒。 “殿下,您可知,现在宋家……正上我陈家提亲。” “嗯?”沈清安的眉头终于动了一下。 “宋彦恒,要娶我。”陈香莲的语速极快,生怕他没有耐心听下去。 “我爹娘……他们已经意动了。殿下,您也知道宋家打的是什么算盘!他们是想借着与我陈家的联姻,得到我父亲在朝堂上的支持!宋彦恒那种趋炎附势的小人,我……我死也不嫁!” 沈清安的脸色,终于变了。 宋彦恒要娶的人,是她? 那个前脚刚嫌弃完江芍,后脚就马不停蹄去攀附相府的伪君子? 若是宋家与陈家联姻,那宋彦恒在朝中的势力必然大涨。 那他背后之人岂不是......... 一想到这,沈清安的眼中,瞬间闪过一抹凛冽的杀意。 这桩婚事,绝不能成! 陈香莲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神情的变化,她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不假思索地,双膝一软,竟是直接跪了下去! “殿下!” 她仰着头,泪水汹涌而出,声音凄厉而绝望。 “小女不愿嫁给宋彦恒那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求王爷,看在……看在泱泱的份上,救救小女!” 她知道,求他怜悯自己是没用的。 如今,唯一能让他动容的,只有“江芍”这两个字。 “求王爷救我……” 陈香莲的话还没说完,一道凌厉的风声忽然从旁袭来! 一道绯色的身影,快如闪电,瞬间冲到了她的面前。 江芍一把抓住陈香莲的手臂,用力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她的力气极大,陈香莲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她怀里。 “莲儿!”江芍扶住她,那眼神,是前所未有的失望和愤怒。 她刚才在溪边“玩”够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让沈知意自便,自己则回来寻陈香莲。 谁知刚走到这附近,就听见了陈香莲那声凄厉的哭喊。 她心中一惊,循声而来,看到的,便是陈香莲跪在沈清安面前,苦苦哀求的一幕! 她只当是陈香莲表白被拒,不死心,所以才跪地哀求! “不必向他下跪!” 江芍的声音,又冷又硬,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 她将陈香莲护在身后,像一只护崽的母狼。。 “这个世上,值得你跪的,只有生你养你的父母,只有天地君亲师!绝不是为了一个不爱你的男人,卑微地舍弃自己的尊严!” “他不爱你,是他的损失!你又何必为了他,作践自己!” 江芍的话,掷地有声。 陈香莲被她这番话震得一愣,张了张嘴,想解释。 可是,江芍根本不给她解释的机会。 她拉着陈香莲的手,转身就走,头也不回,只留给沈清安一个决绝而愤怒的背影。 “莲儿,我们走!这种男人,不值得!” 沈清安站在原地,看着被江芍强行拉走的陈香莲,又看着江芍那满是误会和怒火的眼神,只觉得头疼欲裂。 他精心策划的一场坦白,变成了一场彻头彻尾的闹剧。 该听的人没听到。 不该听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而那个该听的人,却在最糟糕的时候出现,误会了一切。 沈清安的拳头,在袖中握得咯吱作响。 他这一路追妻,怎么就……这么难? 沈清安站在原地,看着江芍那决绝的、护着陈香莲的背影,只觉得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活了二十三年,第一次觉得,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 这感觉,比在朝堂上与那些老狐狸唇枪舌剑还要令人疲惫。 他抬手,修长的手指按住发疼的眉心,正想闭目缓上一缓,却听身后那远去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沈清安尚未反应过来,那道绯色的身影猛然折返! 不过眨眼之间,江芍已经重新冲到了他的面前。 她来势汹汹,沈清安扶额的手还未放下,竟被她这气势逼得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沈清安!” 江芍这下可没有丝毫怕他的模样了! 双手一叉,摆出了她在军营里训斥那些不听话的新兵时才有的架势。 “我问你!你既然不喜欢莲儿,为何要给她回信?!” 沈清安按着眉心的手指,僵住了。 什么回信? 江芍见他不说话,只当他是默认。 “你明知莲儿对你有意,却不干不脆地给她回信,让她心生妄念,以为自己尚有希望!今日她鼓足勇气向你剖白,你却又冷酷无情地当面拒绝!” 她的声音清亮而尖锐,可每个字却扇得一旁的陈香莲心惊肉跳。 “泱泱!你别说了!”陈香莲又急又怕,伸手想去拉江芍的衣袖。 可江芍现在已经理智全无了,她之前被宋彦恒伤的太深,不敢相信任何男人了,现在见沈清安又是如此的对陈香莲,她便压不住心里的火气。 难道天下男人真的都一样吗? “你这般做派,背地里暗通款曲,撩拨人心,明面上又装出一副正人君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这和那个趋炎附势、见风使舵的宋彦恒,又有什么区别!” 第41章 你别说了 江芍这一股脑的话,不仅炸得沈清安愣在当场,也把躲在不远处树后,正准备悄悄溜走的沈知意炸了个魂飞魄散。 回信? 他出走的脑子终于回来了,想起了那封恶作剧的回信! 他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声“不好”,猫着腰,提着衣摆,就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然而,他才刚挪动了半步,一道冰冷如刀的视线便精准地锁定了他。 “什么回信?” 沈清安的声音冷冽,目光越过江芍的肩膀,死死盯住了那个做贼心虚的侄子。 “本王,怎么不知道?” 他每一个字都咬得极重。 沈知意浑身一僵,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僵硬地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拼命地摆手,嘴里却一个字也发不出。 完了,完了,这回真的玩脱了! 江芍却只当沈清安是在演戏,是在故作不知,推卸责任。 她看着他那副无辜模样,心中最后一点对他好不容易升起的一点敬佩,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原来,天之骄子,也会是这般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她眼里只剩下鄙夷。 “宁王殿下,”她冷笑一声,语气里的嘲讽不加掩饰。 “你还真是敢做不敢当。以前,是我江芍看错了你,没想到你的品行,竟也如此不堪!” 说完,她再也不看沈清安一眼,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的侮辱。 她转身,抓住早已面无人色、摇摇欲坠的陈香莲的手臂。 “莲儿,我们走!这种人,不值得你我再多费半句唇舌!” 这一次,江芍没有再回头。 沈清安站在原地,看着她气鼓鼓离去的背影。 方才那满腔的怒火与烦躁,竟鬼使神差地消散了些许,又是无奈又是宠溺的看着她的。 这丫头,永远都是这样,像个炮仗,一点就着。 为了朋友,能豁出一切,连他这个宁王都敢指着鼻子骂。 真是……傻得可爱。 可这笑意还未达眼底,一想到那顶“道貌岸然”、“品行不堪”的大帽子,沈清安的脸色又瞬间沉了下来。 他的目光,如两道冰刃,缓缓转向那个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的罪魁祸首。 “沈、知、意。” 他几乎是从齿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沈知意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猛地跳了起来,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声嘶力竭地大叫: “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啊啊啊——!” 喊完,他也不管什么皇孙仪态了,提起袍子,手脚并用地张牙舞爪,以一种极其狼狈又滑稽的姿势,头也不回地朝着与江芍相反的方向,飞快地逃了。 那速度,快得像身后有恶鬼在追。 沈清安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气得太阳穴又是一阵狂跳。 好,很好。 一个江芍,一个沈知意,平白无故给他扣了这么大一顶黑锅。 扣完锅,还有脸跑?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立刻把沈知意抓回来吊打一顿的冲动。 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 “长风。” 沈清安对着空无一人的身后,冷声唤道。 话音刚落,长风立刻就从侧边的树上跳了下来。 “主子。” “去给本王查清楚,宋家与相府联姻一事,究竟到了哪一步。”沈清安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冽与沉静,眼中却闪烁着危险的光。 “记住,事无巨细,本王都要知道。” 宋太傅那个老狐狸,一辈子都在明哲保身,如今却想借着孙子的婚事,将手伸到丞相那边去。他打的什么算盘,沈清安一清二楚。 若是宋、陈两家联姻,那宋彦恒在朝中的地位必然水涨船高。他背后站着的人,羽翼便会更加丰满。 父皇最忌惮的,便是朝堂失衡。 这桩婚事,于公于私,都绝不能成! “是。”长风领命,身影一闪,便再次消失在林间。 沈清安负手而立,山风吹动他墨色的衣袍。 他望着沈知意仓皇逃窜的方向,眼里忽然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光。 或许,这件事,并非全无无解。 回去的路上,马车里的气氛压抑得几乎让人窒息。 来时还巧笑嫣然、满怀期待的陈香莲,此刻却像一朵被霜打蔫了的娇花。 她缩在车厢的角落里,一言不发,只是低着头,死死地绞着手中的丝帕。 江芍坐在她身旁,看着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又疼又气。 疼的是她,气的是沈清安。 “莲儿,你别难过了。”江芍笨拙地安慰着,她向来不擅长安慰人,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 “那宁王有什么好的?整天摆着一张冰块脸,好像谁都欠他几百万两银子似的。为人还那么差劲,表里不一,根本配不上你!” “咱们莲儿,是京城最好的姑娘!才貌双全,家世显赫,什么样的青年才俊找不到?何必在他一棵树上吊死!” “等回去了,我就帮你物色!保管给你找个比他好一百倍、一千倍的如意郎君!到时候让他沈清安悔得肠子都青了去!” 江芍在一旁喋喋不休,说得口干舌燥。 她以为这样能让陈香莲好受一些,却没发现,她每多说一句,陈香莲的脸色就更白一分,垂在身侧的手也攥得更紧一分。 陈香莲缓缓抬起头,通红的眼眸定定地看着江芍。 看着她的关心不含一丝假意。 可现在这份关心却像是一把最锋利的刀,在她的心上反复凌迟。 凭什么? 凭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明白,就能轻而易举地得到那个男人全部的庇护和心意? 凭什么我放下了所有的骄傲与尊严,也换不来他半分垂怜? 而你,却可以站着,指着他的鼻子,将他骂得一文不值。 他心悦之人,是你啊…… 你却在这里,为了我,骂着他。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讽刺,更让人心痛的事情吗? 她太痛苦纠结了! 一股无法抑制的烦躁与嫉妒,从心底滋生,瞬间攫住了陈香莲所有的理智。 “你别说了!行不行!” 她忽然尖叫出声,声音嘶哑而尖利。 江芍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吓了一大跳,喋喋不休的话语卡在喉咙里,整个人都愣住了。 第42章 自证清白 她看着陈香莲,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莲儿,我……” 陈香莲吼完,似乎也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猛地转过头去,背对着江芍。 正因为她心里清楚这一切,和江芍没有关系,她才会这么难过! 江芍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只当,陈香莲是真的伤心了。 被人当面那般残忍地拒绝,换做是谁,心情都不会好。 这一点,她太深有体会了! 江芍在心里叹了口气,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一路无话。 直到马车驶入城,在丞相府的侧门停下。 “我到了。” 陈香莲的声音,沙哑而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 她不等车夫放好脚凳,便自己掀开车帘,利落地跳了下去。 “莲儿,你……”江芍心中一紧,连忙探出头去。 “你没事吧?要不要我陪你……” “不必了。” 陈香莲头也不回地打断了她的话,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我回府了,今日,便不去你家了。” 江芍看着她快步走进门,不知为何,江芍的心里,忽然空落落的,升起一股莫名的慌乱。 回到将军府,江芍只觉得满心疲惫。 与陈香莲在马车上那番不欢而散,比在西山被沈清安气到跳脚,更让她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无力与茫然。 她以为自己是在为朋友出头,是在仗义执言,可到头来,却似乎将一切都搞砸了。 莲儿最后看她的眼神,疏离、痛苦,又夹杂着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那眼神扎得她心里隐隐作痛。 “小姐,您回来了。”清萍迎了上来,见她脸色苍白,神情落寞,担忧地问。 “可是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不快?” 江芍摇了摇头,连话都不想多说一句。 她径直穿过庭院,回了自己的房间,将自己重重地摔在软榻上,拉过一旁的锦被,将头蒙了进去。 这世上的事,怎么就这么难呢? 一时间,只觉得这京城,竟比黄沙漫天的战场,还要让人窒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江芍昏昏欲睡之际,房门被轻轻敲响。 “小姐,小姐。”清萍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急切和紧张。 “宁……宁王殿下,登门拜访了。” “不见!”江芍闷在被子里的声音含糊不清,却充满了不耐烦。 “就说我舟车劳顿,已经歇下了!” 这个沈清安,是来看她笑话的不成? 还是觉得在山里骂他骂得不够,特意追上门来找场子的? 江芍现在一想到那张冰块脸,心里就莫名来气。 门外的清萍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了,几乎是在哀求:“小姐,那可是宁王殿下啊!咱们可得罪不起啊!” 被子里的人猛地一僵。 是啊,那可是宁王沈清安。 她江芍就算再混不吝,也不能将一位亲王拒之门外。 这是规矩,也是体统。 一股烦躁涌上心头,江芍猛地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一头青丝因方才的辗转反侧而显得有些凌乱。 她随手抓了抓头发,深吸一口气,脸上写满了“不情不愿”四个大字。 “知道了,让他去前厅候着!” 她磨磨蹭蹭地换了身衣裳,连妆容都懒得整理,就这么素着一张脸,带着满腹的怨气,慢悠悠地往前厅挪去。 她倒要看看,这位尊贵的王爷,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可当她一只脚踏入前厅门槛时。 “扑通——!” 一道身影以一个极其夸张、甚至带着些许滑稽的姿势,从厅中直直地朝着她的方向滑跪而来,精准地停在了她的脚尖前,抱着她的裙摆。 “江姐姐!我错了!!” 一声凄厉的哭嚎响彻整个前厅。 江芍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得倒退一步,然后才看清跪在自己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肝肠寸断的人竟然沈知意! 她脑子“嗡”的一声,懵了。 这是……唱的哪一出? “江姐姐,都是我的错!”沈知意抱住她的裙摆。 江芍下意识想抽回脚,却被他死死抱住。 “给陈小姐的回信,是我写的!是我!不是我皇叔!”沈知意声泪俱下地解释着,那模样,活像是被欺负惨了的小媳妇。 “我就是……就是觉得好玩,想捉弄一下陈小姐,看她吃瘪的样子……我哪儿知道……哪儿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啊!” 说到后面,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垂越低,像一只做错了事,等待审判的鹌鹑。 江芍脑子瞬间一片空白后。 回信……是沈知意写的? 所以,沈清安从头到尾,根本就没给陈香莲回过什么信? 那她在山洞前,指着他的鼻子,骂他“道貌岸然”、“暗通款曲”、“品行不堪”…… “轰”的一声,江芍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整张脸瞬间烧得滚烫。 她僵硬地、一寸一寸地转过头,视线越过跪在地上哭唧唧的沈知意,落在了厅堂的主位上。 只见沈清安正端坐于太师椅中,姿态优雅地端着一杯清茶,慢条斯理的喝着。 可江芍却从他那气定神闲的姿态里,清清楚楚地读出了四个字—— 自证清白。 所以,他根本不是来找茬的,也不是来看笑话的。 他是压着罪魁祸首,上门来,让她看清真相的。 江芍忽然觉得,这前厅里的空气,稀薄得让她快要喘不过气来。 那些在山洞前掷地有声的指责,此刻却像一个个回旋镖,狠狠扇扎在自己的身上。 火辣辣地疼。 她冤枉他了。 还当着莲儿的面,把他骂得狗血淋头,把他和她最瞧不上的宋彦恒归为一类。 天…… 江芍尴尬得脚趾都快能在鞋子里抠出一座皇宫来了。 她恨不得现在立刻找条地缝钻进去,再也不要出来。 “你……你先起来。” 她喉咙发干,声音都有些艰涩,只能先弯腰去扶还抱着她脚踝的沈知意。不 管怎么说,让一个皇太孙这么跪着,传出去她江芍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然而,她的手还没碰到沈知意的胳膊,一道清冷的声音便从主位上飘了过来,不轻不重,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本王让你起来了吗?” 沈知意那刚要借力起身的姿势猛地一僵,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他惊恐地看了一眼自家皇叔,然后,在江芍错愕的目光中,“扑通”一声,又结结实实地跪了回去。 那姿势,比刚才还要标准,还要卑微。 “……”江芍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整个人僵在当场,尴尬得无以复加。 沈知意见江芍不说话,只当她还在生气,连忙又哭嚎起来:“江姐姐,这事儿真的不关我皇叔的事!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要打要骂,冲我来!你可千万别生皇叔的气了!皇叔他……他为了你的事,向来都是最上心的!” 这小子,求饶还不忘替他叔叔说好话。 江芍此刻已经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自知理亏,面对沈清安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只觉得如芒在背。 终于,主位上的那位爷,像是看够了戏,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茶盏。 “你可以滚了。”沈清安淡淡地开口,连个眼神都没再给沈知意。 “好嘞!”江芍答应的飞快,转身就要走,可却被沈知意拉住裙摆。 “皇叔说的是我!”沈知意小声的说。 江芍瞪他一眼,她当然知道说的是他,她不也是不敢面对嘛,还是先走为妙! 沈知意如蒙大赦,几乎是立刻从地上弹了起来。 “谢皇叔!谢江姐姐!” 他嘴里胡乱喊着,也顾不上什么皇孙仪态了,提起袍子,手脚并用地朝着门外冲去,那连滚带爬的狼狈模样,生怕他那位阎王皇叔会反悔似的,眨眼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江芍也提着裙摆,悄悄的转身想走。 “江小姐,你去哪?”沈清安的声音不疾不徐! 江芍瞬间挺直脊背,僵硬的转身! 她尴尬的回身,见沈清安直勾勾的支着下巴饶有兴趣的盯着她。 江芍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她只能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感觉自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道歉? 她该怎么开口?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她就觉得自己的脸皮都要被烧穿了。 她不说话,沈清安也不说话。 他只是安静地,眼带笑意的看着她,欣赏着此时尴尬又害羞的小姑娘! 江芍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怦怦”的心跳声,一下,又一下。 她能感觉到,他的视线,正落在自己的头顶。 仿佛能看清她此刻所有的窘迫与慌乱。 完了。 这次的脸,丢得太大了。 捡都捡不起来! 第43章 不可徒生妄念 江芍狠了狠心,转头就要朝着沈清安的方向,学着沈知意一样跪下认错,下一刻却被一股清香包围。 她怔愣抬头,面前沈清安正稳稳扶着她站起来。 周身被清洌的竹香萦绕,江芍直愣愣的瞧着面前的沈清安。 他唇角微扬,道:“我知你只是怕陈小姐重蹈你覆辙,以己度人而已,所以我并未与你生气,你自也不必同我道歉。” 江芍只觉耳尖有些烧红,却不表现在脸上,微微后退两步,“王爷是大度之人。” 她半天只憋了这么一句话。 沈清安又笑了一声,请她一同坐下之后,脸上的笑容才收敛起来,变得严肃。 “今日我来,并非是特地为了山洞那件事情,而是有关陈小姐的婚事。” 江芍蹙眉,看向沈清安:“莲儿的婚事?你是说她和宋彦恒的?” 他点头默认,江芍愤愤:“这个宋彦恒就是个无耻之徒!仗着自己所谓太傅之孙的身份,自命清高,自恃不凡。” “如今居然又开始肖想莲儿!”她深吸一口气,居然是气的脸颊红润,足见不悦。 沈清安默默听她说完,才接话:“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不能让陈小姐陷入狼窝,得想办法说服,陈相爷夫妇拒绝这门婚事。” 江芍抿嘴,“陈相爷夫妇非常疼爱莲儿,来时她也与我说过了,她已与她爹娘将宋彦恒所做过的那些腌臜事和盘托出了,想来就算是为了莲儿的幸福,他们二老应该也会仔细考虑。” “我倒是觉得,这件事情,不能在陈府身上下手,反而应该在宋彦恒身上下手。” 她看着沈清安,“虽然这几年来,我被猪油蒙了心,总追在他身后,可是却也足够了解他。” “宋彦恒此人最是好高骛远,我想求娶莲儿,也是因为莲儿有京城第一才女之名。” 江芍漂亮的眼眸弯起,露出些狡黠,“若是此时此刻出现了一个沦落风尘,但是才名远扬的才女,他势必会按捺不住他的那颗心,前去,救,风,尘。” 沈清安坐在一侧,静静的看着她,眼眸中透露出来的温柔甚至他自己都未曾察觉。 反倒是江芍有所察觉,不大自在的动了一下,“只是要促成这件事情,必须得有宁王殿下帮忙,不知王爷,可愿帮我?” 沈清安凤眸弯起,带出一丝笑意,“只要你开口,无论什么事,我都帮你。” 这话就像是一颗石子,投入了江芍心湖,让她心中泛起了阵阵涟漪。 她感觉自己的脸颊越来越红,“腾”一下站起来,“我,我后院还有事,此事就拜托给王爷了,我先走了。” 言罢,她逃也似的离开了正厅,直到拐进后院的月亮拱门后,才终于能贴着墙舒一口气。 “不可徒生妄念,不可徒生妄念……” 江芍絮絮叨叨的暗示着自己,且又念叨了一遍她是太孙未婚妻,才终于将那片涟漪平复。 而沈清安则站在不远处的长廊尽头,看着拱门边露出来的一片衣角。 直到那衣角的主人离开,他也才转头离去。 回府后,他径直回了书房。 长风无声无息的出现,半跪下来,“王爷。” “查的如何?”他用手支着额角,垂眼看着桌案上由各地呈送来的消息。 不出意外的,并未曾见到兖州的呈报。 长风回道:“王爷,宋陈两家联姻尚且才只到宋家上门提亲,陈家还并未给出回应。” “只不过,陈相夫妇似乎对宋彦恒颇为满意,是有意准备撮合成这桩婚事的,但陈小姐不愿,如今,陈相爷也在陈小姐的坚持之下,重新开始调查宋彦恒。” 他顿了顿,继续道:“只是有人希望促成这一桩婚事,所以,宋彦恒之前做的事情,反倒全扣在了江小姐一人身上。” 沈清安眸中闪过一丝狠厉,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 “是吗。”他道,从案边拿起一枚令牌,递给长风,“望舒楼的令牌,你去通知宝月,明日子时,本王会去见她。” 长风收到令牌,面上闪过一丝诧异,随后低下头去称是离开。 沈清安起身站在床边,月色笼罩在他身上,为他镀了一层银辉,颇具神性的身姿,眼里却满是冷寒的杀意。 这些人已经如此迫不及待,他与江芍的婚事也不能拖下去了,待此事了结后,他必须要将此事完成。 思及此,他脑海中闪过江芍那张明艳笑颜,心中难免还会犹豫。 若是她不愿呢? 沈清安缓缓合眸,站在窗边的身影显得格外落寞。 他摸了摸腰间她送的玉佩,心中坚定几分。 无论她愿与不愿,他都会将她护周全! 翌日一早,江芍晨起梳妆,她盯着铜镜之中眼底乌青的自己,忍不住叹息。 昨夜一整夜,梦中总会无缘无故出现那个身影,叫她不得安眠,以至于一早就无精打采。 青萍见状,问她:“小姐,你作业是没睡好吗?怎么瞧着没什么精神?可要再回去补一补觉?” 江芍摇摇头,“不了,今日我要去一趟陈府,莲儿昨日那般,又回了府中,难保不会被宋彦恒烦扰,我去见见,能心安些。” 青萍点头,为她梳洗打扮。 江芍考虑到毕竟是要登人家相府的门,就这样空着手去,自然不太好,毕竟是小辈,总得有些礼数。 她差人去京中最大的糕点铺子,去包了些糕点来,这才带着青萍去往陈府。 二人到门口后,她站在门边,青萍则上前去叩响门扉。 片刻之后,里面出来一个老媪,看着装扮十分的干净利落,应该在相府里面最少也是个体面的管家婆子。 江芍正要开口,老媪便冷脸道:“江小姐,相爷和夫人已经知晓是你来,所以才叫老奴出来。” 她已经感觉到来者不善,还是继续听下去。 “是为了告诉小姐,相府书香门第,虽不至于往来无白丁,可也并非是什么人都要以礼相待,我家小姐此后也不会再见您,您请回吧,之后,您也不必再来了。” 第44章 救风尘 老媪将这话说完之后,便直接闭上了丞相府大门,让在门口的江芍一时怔住,却并不知自己到底犯了什么忌讳。 “你什么意思!你说谁呢!” 青萍已经像一只炸毛的猫一样叫起来,眼看着还准备上手推门,被江芍拦住。 她垂眸,“罢了,既然人家不欢迎,我们也没必要上赶着。” 江芍将手里的糕点放在门口,带着青萍转身而去。 “小姐,他们相府欺人太甚!又不是您叫陈小姐住在府里的,他们怎能如此迁怒于小姐!” 青萍气鼓鼓道,背过身面对着江芍道。 “而且,今日小姐是来见陈小姐的,如今丞相夫妇不许小姐见,小姐便不去见了吗?” 江芍勾起唇来笑了笑,随后站定在一处院落旁,“谁说我不去见莲儿了?今日我必定得与她见一面。” 青萍愣神,还没明白她的意图:“如何见?” 江芍盯着院墙往后退了两步,随后足尖在地上借力轻点,下一瞬,便落在了院墙之上。 她在上面看着青萍道:“你先回去吧。” 青萍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直到江芍的身影消失在院墙上。 她回过神来一想,她家小姐原本便是这样子鲜活,只是无奈将军和夫人早亡,她也只能收起自己这些孩子心性。 今日又见小姐如此活泼,反倒是让她开心。 故此,再回过头时,脸上已然带了笑容。 再说那边江芍,她已经悄悄的摸到了陈香莲闺房外头,她看见门口居然站着两个婆子,心下一惊,心想人果然是被软禁了。 她思索片刻,仍旧选择了从侧窗跳了进去。 正巧与坐在书桌边上写字的陈香莲四目相对。 她只惊讶了一刹那,便立刻站了起来走向江芍,“你怎么来了?” 江芍压低声音笑道:“自然是想来见你。” 陈香莲听到这句话,微微愣了一下,不知为何,竟有些不好意思,她扭头不看江芍,“学得这样油嘴滑舌,活该外面这么说你。” 江芍听着些许不同寻常,便问道:“这究竟是发生了何事?” 她一顿,在咱犹豫之下,还是将方才的事告诉了陈香莲,就是怕再有什么误会产生。 陈香莲却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她道:“恐怕你还不知,那宋彦恒可没少在你背后编排你,他那些同窗也惯会见风使舵,宋彦恒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爹娘他们自从听我说了宋彦恒的事情,便去好好调查一番,我总以为时日差不多,回来之后,他们两个都能放下了,和宋府联姻的想法,可我没想到我昨日回来,他们却勒令我不允许我再与你相交。” “我也是后来才打听到缘由,居然是那宋彦恒抹黑你不安于室不守妇道,勾搭皇室在先!” 陈香莲抿了抿嘴,脸上少见的浮现出怒容。 江芍反倒是像说的不是自己一般,还安慰陈香莲:“无妨,莲儿,伤人者必自伤,今日他能以这样子的事情中伤于我,来日他必会自食恶果。” 陈香莲闻言瞧着她,“你自己这么说,可是有了对策?” 江芍挑眉笑:“那自然是你凑过来,我讲给你听。” 陈香莲听话的把头转了过去,凑近江芍,江芍却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件事情是和沈清安商量的,若是现在说给陈香莲听,岂不是又得将人招惹了。 她憋了半天,只说出来一句:“总而言之,便是要引得他去救风尘,依照他那个虚荣的性格,你我二人只需静候即可。” 陈香莲嘴角抽动了一下,难得在她这张脸上,见到了这般神情。 “说的倒是神神秘秘的,凑过去了,也就只是这些?” “对,就这些。” 江芍肯定的说道。 这话倒也没有欺骗陈香莲,只是有另外一半没说而已。 “罢了,我现在被困在这四方天地之中,只能听从父母之命待嫁,于此事上也帮不了什么忙。” 陈香莲神情有些许落寞。 江芍不知自己如何安慰,毕竟她确实是自由的,不能深切体会,自然也无从安慰。 “泱泱。”陈香莲叫道,她立刻应答。 只见她有些期期艾艾,好半响才说道:“那日马车上,对不住。” 江芍闻言愣住。 她其实自从上战场之后,便很少能听到“对不住”这三个字。 敌军不会对她说对不住,只会冲着她挥舞刀剑,企图夺取她性命。 后来回京,宋彦恒等人也不会跟她说对不住,只觉得她粗鄙,受些冷言冷语,只是活该。 到头来,也只有曾经这些人会在意她的感受,会怕伤到她,与她说:“”对不住。” 江芍漂亮的大眼睛,蒙起一层水雾,泪花要落不落,反倒吓了陈香莲一跳。 她连忙从袖口处拿出帕子,“我知那日是我凶了些,可,可你也不至于现在才想起来哭吧?” 眼见江芍眼眶之中,果真滑落泪珠,陈香莲也不说那些话了,只是有些慌张的替她擦眼泪。 “莲儿。”她带着浓重的鼻音喊陈香莲,她立刻神色有些紧张的看着江芍。 江芍则一把抱住了她,“还好还好,我们从未真正错过,若你我一直别扭,那我在京中,恐怕真要一直形单影只了。” 陈香莲闻言,唇角其实慢慢勾起了个笑来,但好端端的却又想到了山洞那日沈清安对她铿锵有力的剖白。 虽已能不再迁怒于她,可是心中终究发堵。 她颇为嫌弃的推开江芍,“行了行了,矫情死了。” 江芍倒也不急,反而破涕为笑。 “话又说回来,宋彦恒此后虽必会倒霉,可你现在却也情况不妙,果真不准备为自己辩解一番吗?” 陈香莲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 江芍微微眯眼,终于从她身上看到了尚未被磨平的,宝剑的锋芒。 “既然敢抹黑我,那自然也该做好被报复的准备。”江芍说道,翘起唇角,露出一颗圆圆的小虎牙,配上眼底闪烁的精光,看起来像露出了尖牙的野兽。 “我可不是什么退一步海阔天空的人,我江芍,睚眦必报!” 第45章 螳螂捕蝉 陈香莲轻叹一声,“你既这样说,那我自然是信你的。” “其实我今日见你,除此之外,还有另一桩事要同你说。”江芍小心翼翼看了看陈香莲,“不过我得把话问在前头,此事事关宁王殿下,你……” 陈香莲闻言,居然一下子精神了,盯着江芍道:“你放心说就是。” 江芍咬了咬嘴唇,思索了片刻,心中想着,此事终归陈香莲要知晓,长痛不如短痛。 “你收到的那封回信,其实是太孙殿下写的。” 江芍语速极快的将这句话说的出来,随后乖巧的坐着,抬头看向陈香莲。 陈香莲呆愣住,笑容有些苦涩:“我知道了。” 其实那日山洞,她就已经知晓了。 沈清安对江芍那般真心切意,又怎会给她回信呢?若真如此,她才更要生气的。 “你,你若难受,那便哭吧,我陪着你。”江芍低声说道,只是看着陈香莲很是难过的样子。 她则温柔一笑,摇了摇头,“难受归难受,但倒也不至于再哭出来了。” “眼下你在我这儿呆的时间已经不短,还是快回府去吧,免得黄昏时候,人手增加,你不好回去。” 陈香莲说道。 江芍也觉有理,起身站在了窗户边上,撩起窗户一角朝外看去,依旧是那两个婆子。 “好,那我就先走了,莲儿,你多保重。”江芍将告别的话说完之后,又重新从窗户离开。 陈香莲紧追到窗边看她走远,忍不住叹气。 此后几日,江芍闭门不出,外人眼中看来,她仿佛做贼心虚,不敢面对流言,而实际上,只是她在默默酝酿反击。 她向来都清楚,宋彦恒是个蹬鼻子上脸的人,她越退步,他便越要得寸进尺。 “公子!您叫小的盯着江府,现在有动作了!” 宋彦恒府上的一个小厮,匆匆回来向他禀告。 闻言,他的脸上是掩盖不住的喜色:“你快说说,她去哪了?” “昨日夜里,小的亲眼看到,有个男人翻入了江府,原本是作业就准备来领高工资的,只是那男人进去没多长时间就出来了,小的为了保险起见,故而并未昨夜禀告。” “眼下已将近黄昏,小的亲眼看到那江小姐头戴帷帽,乔装一番,带着她的侍女青萍,去了西江月。” 小厮说着,眼中满是兴奋。 宋彦恒也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 在几日前,他就将江芍的所作所为宣扬了出去,果然,她就被打击的闭门不出。 如今,这遮盖严实出门去,想必一定是去找人商议对策了。 而如今能找的人又有谁呢? 无外乎便是皇太孙,亦或者是…… 宁王。 他此番前去,就是要去撞个正着,坐实了他受害的身份,让丞相府答应这门亲事,就会容易的多。 “走吧,我记得前些日子,李兄来找过我,说是有意一同去喝酒,你差人去,说就今日,西江月见。” 宋彦恒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仿佛此事已然是板上钉钉。 小厮忙不迭的应下,随后转身离去。 宋彦恒眼眸中闪烁着狠毒的光。 可恶的江芍,如今居然也已经敢对他甩脸色了,那既然如此,就莫要怪他手下不留情! 西江月,算得上是京城第一酒楼。 不仅有美酒佳肴,还有胡姬伴舞,稍有些显贵身份之人,无外乎都会于这西江月相聚。 “宋兄,我本出身寒门,若非得宋兄相邀,倒是难得见这西江月内繁华。” 李公子摇着手里的折扇,看起来像风度翩翩的样子,实际上眼中满是打量与算计。 宋彦恒其实也不大喜欢他,可奈何此人八面玲珑,若有什么消息,经由他口去传,尤其之快。 故而,今日才会特地请他来西江月。 “李兄,不知我近日心中烦闷,才想着来寻个地方,喝酒解闷还得多谢李兄,愿意相陪。” 宋彦恒故作忧愁的叹息一声。 果然勾起了李公子的好奇心。 “不知宋兄遇上了何事,为何如此忧心?” 听到了自己想听的问题,宋彦恒努力压下了上扬的嘴角,又叹一口气。 “李兄也知我先前有一未婚妻,名叫江芍,是那江将军的独女。”他满脸愁容的提起江芍。 李公子一顿,点点头:“自然是听说过的,只不过名声却不太好,据说是个粗鄙无知的悍妇。” 宋彦恒心中笑一声,但嘴上还是假惺惺的轻斥:“她虽却如此,可到底是个姑娘,你我万不可如此非议。” 他顿了顿,“况且她现在弃我而去,已然成为了皇太孙的未婚妻,可千万不要随意招惹,当心你的仕途不保。” 李公子没接话,心里却犯嘀咕。 这些事情,在京中已经流传了得有几日了,怎的,忽然今日又与他重新提起? “罢了罢了,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她如今攀附了权贵,倒是青云直上,我连像爱慕的姑娘提亲都不能。” 宋彦恒说着,大大的叹气,并将眼前的酒痛饮而下,看着真像是以酒解愁的模样。 “此言又是何意?”李公子打听到,非常有眼色的提宋彦恒斟酒。 他摇了摇头,一副不愿谈及的模样。 李公子心中实在好奇,见他不恼,便刨根问底:“若只喝酒,何以解愁,便是要边喝酒边说说心中的苦闷,才能舒坦些。” “宋兄就别憋着了。” 宋彦恒听着差不多,便道:“前几日我向丞相府提亲,却不料那江芍,不知在丞相府说了什么,我反倒被痛斥一番。” “如今,陈小姐还被勒令不许与我相见,我实在不知,应当如何是好了。” 李公子骤然听到这么大的事儿,心中自然有些按捺不住。 他正准备再继续打听一番,就见宋彦恒忽然间坐起了身子。 “宋兄,这是瞧见什么人了?”他犹疑问道。 宋彦恒没回他的话,竟直接站了起来,口中还在呢喃:“是芍儿吗?” 李公子自然对人名敏感,当即就推断出这“芍儿”究竟是何人。 立刻抬头去看,果真看到了一个戴着帷帽的女子。 身后竟然还跟着个男子。 第46章 黄雀在后 李公子不曾见过什么皇室成员,故而判断,或许是江芍与人私会,果断对身旁宋彦恒说:“宋兄若是觉得古怪,不如去看看?” 宋彦恒等的就是这句话。 “可我与她早已不是未婚夫妻,她与谁见面?在哪见面,早与我无关了。”宋彦恒有些垂头丧气。 李公子想要看这热闹,当然是要继续撺掇,“宋兄糊涂啊!” “我朝民风开放,女子外出从不需帷帽遮面,若非是怕有人认出何至于那般乔装打扮?” “谁又知,她如今去见何人?” 宋彦恒装出来一副被说动的样子,抬头愣愣的看着那包房。 “若见的,是她那个未婚夫,倒还说得过去,宋兄莫不多想想,如若是其他人呢?这江芍,不就身败名裂了?” 宋彦恒闻言,倒是真认真思索了起来。 还是他太过仁慈,不屑于用这种手段来毁掉江芍的清白。 二人说话间,竟已上了楼。 宋彦恒半推半就间,也走到了那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不成想,真从里面走出来一个陌生的男子。 男子墨发高束,身着劲装,腰间佩着一柄长剑,浑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倒叫他二人忍不住后退半步。 “二位是何人?为何要来敲此房门?” 男子冷声问道,那声音中仿佛淬了冰一般叫人胆寒。 宋彦恒咽了咽口水,不曾出声。 一旁的李公子倒是壮着胆子开口了:“在下赶考举子李畚,这位是宋太傅之孙,宋彦恒。” “我们二人方才见这屋中,进了一位相熟之人故而来此,想要见一见。” 男子皱起了眉,呵斥一声:“贵人在内,你们岂敢如此造次?还不速速退下。” 宋彦恒听得这话,更坚定江芍应当是来见皇室人,可是皇太孙身边的人,大都和他一般温良。 能有这般气场的,只有宁王身边的人。 他果然是赌对了。 “方才我见江小姐入其内,我也是江小姐所邀而来,就算是如此,也不能进去吗?” 宋彦恒面不改色的问道。 这下男子有些犹豫了起来,竟不知是真是假,回道:“那就劳烦公子稍候片刻,我去请示一下。” 他说完回过头去,正准备推门而入,宋彦恒倒是从容不迫的,顺着他推开的门,直接走了进去。 下一刻,就有些傻眼了。 只见坐在屋内的竟然是江芍和文月公主。 文月一见宋彦恒竟然冒然闯入,顿时大怒:“大胆贼子!竟敢直闯公主包房!” 宋彦恒被吓了一跳,连忙拉着身边的李公子一同跪下:“还请公主息怒。” 他说着,抬眼看了看旁边的江芍,她这姿态优雅地品着手里的香茗,连个眼神都没分到这边。 “来人,此二人冲撞了本公主,拉下去杖责!” 文月雷厉风行的吩咐道,到底是皇家养出来的女儿,自不可能输了阵。 李公子的脸都已经吓白了,宋彦恒也是眼见不妙,立刻指向江芍:“回公主的话,我等是江小姐邀约!” 他心中还在想着,江芍即便现在已经对她冷言冷语,可终究还是女子,先前追着他那么长时间,自不可能说放下就放下,还是会给他些面子的。 文月的声音传来:“江姐姐,是你把这两个人请来的吗?” 宋彦恒听到了江芍轻笑一声,答:“并非如此,我是来赴公主之约,又怎会邀请些不相干的旁人呢?” “还不把人拉下去!”文月呵斥一声,“杖责十五,各自送回去!” 李公子也顾不得其他,立刻磕头请罪:“还请公主恕罪。小人并非有意擅闯,而是被生拖硬拽进来的,冲撞了公主小人愿罚,还请公主从轻发落!” 江芍也道:“是啊公主,主从犯同罚,也难免不公平。” “既然江姐姐,你也开口求情,那就减他十下,也让他长个记性,不要什么热闹都掺和!” 文月言罢,摆了摆手,屋内其他侍卫就直接将人拖了出去。 就在西江月门口,执行杖刑。 宋彦恒屈辱地趴在条凳上,眼中满是怨恨。 事到如今,他又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如今这情况,必然是江芍被设了局,他一时不查,竟真着了她的道。 今日之耻,他来日必会千百倍的讨回来! 江芍与文月站在二楼,向下张望,周围围过来不少看热闹的百姓,自然不乏有人认得出来被杖刑之人是宋彦恒。 也都怪他自己太招摇,否则自不会有这么多人认识他。 “哼,如此往江姐姐你身上泼脏水,只受这么点惩罚,便宜他们了!” 文月愤愤不平道。 江芍笑笑,“如此,也算是小惩大诫,宋彦恒丢了这么大的人,总得消停几日了。” “望舒楼已经备好了酒菜,宝月的才女之名也已宣扬,相信不多时就能传到宋彦恒耳中。” 沈清安自二人身后走来,今日,他身着玄色锦袍,头束紫金冠,比起往日的随性不羁,今日倒是颇有几分矜贵。 “皇叔安。”文月清脆的声音响起,江芍也回过神来,朝着沈清安欠了欠身。 他神情晦暗不明,最终却只说一句:“文月,莫要随你兄长称呼。” 文月听得这些话有些奇怪,还正想着自己究竟能改口叫沈清安什么,就听他后文:“你得称呼你江姐姐一声姨母。” 江芍听到这句话,嘴角猛地抽了抽,心想,非得把她叫的这么老吗? 此时,文月却忽然想到了什么,抿嘴笑了笑,“皇叔说得对。”她说完之后,转头看着江芍,“江姨母。” 她扯了扯嘴角,最终没应下。 “近日之事,让王爷忧心了,多谢王爷。”江芍不动声色的转移话题,实在不想讨论,该如何称呼于她。 反正只要碰上沈清安,她就得自动加辈。 “不必,原本也是我要做的事情。”沈清安答到。 “看着你的神情,是不大喜欢文月称呼你为姨母吗?” “你觉得老?” 江芍更有些古怪的看着沈清安。 她想,她又没骂他老,怎么没完了? 第47章 望舒有月 江芍只得笑起来,“不嫌弃,不老。” 她言罢看向文月,“走吧,随姨母回去用膳了。” 文月憋着笑,跟着江芍回了屋里。 今日之事,让宋太傅在朝堂上受了一顿不痛不痒的训斥,皇帝没有说什么重话,却让宋太傅依旧像是被当众打了一巴掌一样。 回府之后,他直接去了书房斥责宋彦恒。 “老夫都已经为你铺就了一条青云路,你就不能安生的顺着老夫的路途去走吗?” “今时今日,那文月公主说到底还是太子宠爱的女儿,你当街如此冲撞,是要试着挑战一下皇室威严吗?” “原本今日,老夫是准备再同丞相商议婚事的,眼看着他们夫妇就要松口答应,你倒好,给我捅了这么一个篓子!” 宋太傅看着趴在软榻上,动弹不得的宋彦恒,说完这些之后,气其实已经消了一大半。 “恒儿,小不忍则乱大谋,老夫一直都同你如此说,你就是不能收敛自己的脾气,此事也算是给你自己一个教训,你好好反省吧。” 宋太傅叹着气,摇头离开。 宋彦恒一直趴在软榻上,低着头,看起来好像是低眉顺眼的样子,实际上已经紧紧咬住了牙关。 他自然不能说是自己设计江芍不成,反被她构陷。 如今无论是再多的责备,他也只能咬牙吞下去。 江芍!若不报此仇,他誓不为人! 没了宋彦恒捣乱,江芍自然是顺心如意了不少,即便是再在路上,碰到了宋彦恒那些狐朋狗友,也见他们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都绕着她走。 甚至是流言都平息了大部分。 说到底,其实没有那么多人,有那种闲工夫,天天嚼人舌根,这些人闭了嘴,她那些闲言碎语自然会少许多。 只是不到三日,宋彦恒身上的伤就养好了。 他咽不下这口气,当然致力于再宣扬江芍的过错,只是计划已经进行,她自然不会再正面对上宋彦恒。 “宋兄,咱们可是多日不见了。” 宋彦恒重新出现在诗会上,就算不少人都已经听说了,前几日他的窘境,可碍于他的身份,自然不会在他面前乱说。 “确实如此。”他冷哼道。 看着他心情不佳,众人围了过去,“好了,宋兄,可别再为不相干的人,不想干的事,动肝火了。” “不如随我们去望舒楼消遣消遣?” 宋彦恒闻言蹙眉,“你们这岂不是在害我吗?我现在正在跟丞相的小姐议亲,倘若在这节骨眼上,我去了青楼,你要叫丞相如何想我?” “哎,宋兄,此言差矣。”一人道,“你如果是去寻欢作乐,自然不可取,可若是醉心文学,那就不一样了。” “何意?” 见宋彦恒有兴趣,那人也是来了兴致,回答道:“宋兄在家里休养的这两日,京中出现了个妙人。” “此女为望舒楼的花魁娘子,先前只听她弹的一手好琵琶,却没想到,竟然还是一位才女。” “见她的条件若说简单,倒也难,可若说难,却也只是对诗而已。” 他说着笑笑,“不知多少人曾去试过,却都从她手里败下阵来。” 宋彦恒果然很有兴趣。 “你倒是说说,都有什么人去找她对过诗?”宋彦恒说着睨了一眼那人,“若只是一些不入流的文人散客,那也没什么意思。” 那人又笑,“若不是能与宋兄身份相得益彰之人,我又怎会同宋兄说呢?” “世家子弟多有与之对诗之人,就连去岁榜首,如今的太常寺寺丞,也曾去过一次,不过铩羽而归,也是没能见到那花魁娘子。” 宋彦恒眼里兴趣更浓,“那姑娘叫什么名字?” “宝月。” “好名字。”宋彦恒笑笑,“望舒有月,怪不得是花魁。” 他起身,“我倒是要去见见这位花魁娘子。” 那人在宋彦恒背后勾起一抹得逞的笑,但嘴里还在奉承:“好,宋兄早该去叫旁人见识见识了。” 夜色浓浓,宋彦恒等人到了望舒楼下,抬头看去,在深夜之中灯火通明,像一颗宝珠落在此地。 他抬腿走了进去,和以往其他的青楼不同,此地的鸨母,是个看着不过二十五六的年轻女子。 她媚眼如丝,薄纱拢在身上,被夜风吹拂起,从宋彦恒面前划过,带起一阵香风。 他有片刻失神,但随后还是立刻回过神来,仿佛方才痴迷神情不曾出现。 “几位客官,瞧着有眼生的,也有眼熟的,不知今日是来喝酒呢,还是享乐啊?”鸨母声音勾人,柔媚的叫人心都要化了。 宋彦恒端着一副正经模样,“听闻此地花魁娘子宝月,做得一手好诗,要见她的面,需得对出她称心如意的诗,才能听她一曲琵琶,不知可有此事?” 鸨母娇嗔一眼,“原来客官是来见宝月的,她这人清高的很,如果对不出来她的诗,那可是别想见她。” “可奴家不同,客官若有意,奴家也愿侍候公子。”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动手动脚。 宋彦恒虽然心都快被勾走了,可是还是耸然不动,“多谢,只是今日,我只为对诗,也想看看,这位宝月姑娘是否堪配才女之名。” 鸨母撇嘴,立刻规规矩矩的站着回去,递给宋彦恒一块木牌,“每日宝月只与五人对诗,今日客官刚巧,是这第五位。” 宋彦恒看了看自己手里的木牌,上面单单刻着一个“辰”字。 “其余几位公子若是想要见宝月,那就请下回再来吧。”鸨母说完,就要转身离开。 其他几个自然不是什么老实的,当下叫住鸨母,点了几个姑娘。 离开前,几人还朝着宋彦恒道:“宋兄,祝你好运,我们就先走了。” 几人嬉笑离去,留宋彦恒在原地。 “公子,请随奴婢来,宝月姑娘在望舒楼最高处,以免公子迷路。” 宋彦恒身边走来一个,梳着双环髻的小姑娘,她面上覆轻纱,看着倒是很是神秘。 他应声跟上。 今日他倒要会一会这个花魁,看看究竟有没有传的那般富有才气。 第48章 大戏开场 望舒楼的顶楼看着像直接做成了一整个房间,宋彦恒这楼梯口拐角而过,发现居然已经进入了房间内。 只是还未走近,就闻到了室内清香阵阵。 像是莲花的幽香。 在这将近深冬的时节,也的的确确是很别致的。 待再穿过一放着珠帘的拱门,就看到了一道屏风,烛火映照下,他看得见屏风后那一抹倩影。 “来者何人?” 屏风后面婀娜的女子开口询问道,嗓音清透,若如玉珠落玉盘。 宋彦恒愣神片刻,随后便立刻回过神来,“在下宋太傅之子宋彦恒,听闻姑娘才女盛名,不少文人墨客皆败在姑娘手里,今日是来讨教的。” 屏风后的女子,发出了银铃般悦耳的笑声。 她道:“原来公子也是为见我而来,我有三个规矩,不知公子知晓哪几个?” 宋彦恒心里嘀咕,但还是回答:“姑娘每日只与五人对诗,若能对得出姑娘称心如意的诗,便能与姑娘相见。” 他瞧见屏风后的人,慢慢点点头,“还有最后一个规矩。” “需要与我见三面,才能成为我的入幕之宾。” 宋彦恒对此倒是并不在意,毕竟,他只是为了自己的才名传出去。 “公子可都已明晰?那奴家可就要开始了。” 女子继续问道。 宋彦恒笑着应答了一声,请她开始。 只是心里难免有些迫切。 声音这般动人,身姿也如此婀娜,想必的的确确会是一个大美人。 倘若是直面与他相见,这种惊艳感一定是会下降的,可现在这样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情形下,他反倒是越来越期待。 “王爷,人已经进去了。” 望舒楼内一处包房,沈清安与江芍相对而坐,手中各执一子,正在对弈。 而旁边站着的,正是方才进门迎客的鸨母。 “本王知道了,下去吧。”沈清安冷冷淡淡地回道,鸨母自然也见怪不怪,退了出去。 江芍抬头打量了一下沈清安,随后又低头去观察棋局,手中的棋子被她捏在手里摩挲。 “泱泱,到你了。” 沈清安叫她,无端的叫的她脸热。 “泱泱”这二字尤其缱绻,她甚至都有些怀疑,沈清安是不是故意的。 她心不在焉的落下一子,自然就显露了破绽,沈清安并没有直接追击,反倒给她留了活口。 江芍道:“王爷若是往左挪一寸,这可就赢了。” “这棋局的输赢,由你决定。”沈清安抬眼盯着她。 明明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对视,江芍却只觉得他眼神炽热的很,仿佛要将她拆骨入腹一般。 她败下阵来。 无论是棋局还是与他对视。 “王爷,臣女知晓,您是为了让我亲眼见证宋彦恒入套,才特地将臣女唤来此处,可你我之间最近相见,确有些频繁。” 她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继续说道:“毕竟我们孤男寡女,总是单独共处一室,对我们各自名声,也有影响,不是吗?” 沈清安她还在认真听她说话,却被她方才的动作所吸引。 原本有些干涩的唇瓣,此刻看着也是十分莹润,沈清安想,若亲下去,想必十分柔软。 “王爷?” 江芍望着他的目光越加直白,本能的感觉到似乎被盯上了。 沈清安不动声色的收敛回自己方才的眼神,答道:“这倒的确是本王考虑不周了,不过今日既已来了,那就把这出戏看完吧。” 江芍张了张嘴,最后却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那厢宋彦恒与宝月,已经对完了一轮诗,自然是宋彦恒大获全胜。 他故作文雅,朝着屏风拱手施礼,“宝月姑娘,承让。” 话说罢,他原是要同宝月相别,却没想到,下一刻,宝月居然就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 白衣胜雪,肤若凝脂,眸含秋水,乌发如瀑,果真人如月仙嫦娥。 宋彦恒只一瞬间就有些看呆了。 他在此之前,所见过美貌逼人的女子,也便只有江芍一人,只是眼前的宝月与江芍完全不同。 一个花团锦簇,像盛放芍药,一个飘飘若仙,如皎皎明月。 “既然今日宋公子赢了我,那我自然是要愿赌服输。”宝月娇娇弱弱的垂头行礼,最后,从一旁的小丫鬟手里接过来琵琶。 她只笑着,邀请宋彦恒上座。 宋彦恒这一瞬间就像让勾了魂儿似的,只顾跟着宝月往里走。 在包房内的二人,听到这缓缓流淌的琵琶声,便知道了,是宝月得手了。 江芍手里依旧捏着一枚棋子,“虽说这办法是好,可是我却没想好,如何能让宝月姑娘全身而退。” 她垂眼,“不知为何,我总觉着似乎有人在阻挠我做我想做的事情。” 沈清安闻言,眸光闪动。 果然,此事还是被她察觉了。 不过也是应该,她虽不大懂京城的这些弯弯绕绕,可是,毕竟在战场多年,最基本的敏锐,还是有的。 “你是怎么想的?”他问。 江芍撑着下巴沉思,“我最终想要得到的结果,便只是宋彦恒与青楼花魁厮混,私德不佳一个结果。” “如此一来的话,依照丞相那个性格,自然就不会再让莲儿嫁他了。” 她说着又十分苦恼,“可宋彦恒却又偏偏是个死皮赖脸的人,若是他见娶不到莲儿,转头盯上宝月的怎么办?” “我知道了。”沈清安只是应答。 江芍奇怪,“王爷,你说话怎么总叫我听不明白,您明白什么了?” 他轻笑,“知道你想要什么了。” 言外之意是,她只需要把她想做的想要的,告诉他就好,余下的事情,他来完成。 江芍愣住,盯着他那双潋滟的桃花眸,只觉得若不当心,可真的要陷进去了。 她吸了口气,转开头,用手背贴着自己的脸颊,闷声闷气道:“多谢王爷,您又一次帮我了。” 明明是感谢,沈清安却迅速察觉到了她的失落。 只是他不曾询问。 他怕会得到她不需要他的答案,这只会令他失控。 所以他便自私的想,只要她不说,那他便默认她还需要他。 他不奢望别的,这便够了。 第49章 他真的舍不得 宋彦恒是第一次在青楼过夜。 虽然并未发生什么,可他仍旧感觉到十分的满足。 昨夜他喝醉了酒,忍不住将近日的困顿苦闷都告诉了宝月,她并不曾一味的安慰,也不曾一味的打击,只是不厌其烦的开导着他。 那样谪仙似的姑娘,温柔的一遍一遍认同他的文采,认同他的选择,还说觉得他很好。 他就像是做了场梦一般。 “哟,宋兄,没想到,竟然能在这见到你。” 同样有他的同窗一大早离开望舒楼,竟然在门口看到了发呆的宋彦恒,也是非常惊讶。 “果然这江芍悍妒,之前宋兄被她追着跑的时候,可从来没敢这么放肆过。” 这人应当是吃醉了,酒还没醒,完全没有注意到宋彦恒黑如锅底的脸色。 他冷声斥道:“昨夜留宿只是吃醉了酒。宝月姑娘好心收留一晚而已,你收起你龌龊的心思!” “还有,那几年未曾留宿青楼楚馆,并非是江芍拘束,是我本就不愿与那些庸脂俗粉,过多产生感情而已。” 宋彦恒说完,转头稳健的离去。 被给了没脸的同窗,也的确不敢反驳他什么,只是咽下了这口气,默默的将今日记到了心里。 江芍有些困倦的在楼上看着这一幕。 她昨夜几乎是熬了整整一夜,陪着沈清安下棋,长辈不说结束,她自然也不能主动离开。 就这么硬熬着,下了一夜棋。 她将方才的热闹都看了来,并且记住了那名学子的脸。 若她没记错,这好像是太仆寺少卿的嫡长子卫禄。 宋彦恒身边总有些狐朋狗友,这位卫公子尤甚。 不学无术的代表,尤其喜好流连烟花之地,这京中有名的青楼,就几乎没有他没有留宿过的。 此人还有一个对她来说是好事的缺点。 那就是小心眼。 “你在看什么?”沈清安也从里面出来,顺着她的视线看了过去。 江芍笑起来,指了指那边的卫禄。 她大概把自己刚刚想到的事情告诉了沈清安,随后道:“原本我们还在发愁,谁来参奏这一本,这不现成的人有了吗?”她狡黠一笑,像只小狐狸。 沈清安不住笑起来,下意识伸手,想要揉一揉她的头发,却被她轻飘飘的躲了过去。 他脸上的笑收敛了几分,回过头去看着楼下走远的几人点头,“我会注意。” 江芍沉默半响,说道:“那就劳烦王爷费心了,戏已经唱完了,我该回去了。” 沈清安点头,示意自己听到了,没有说什么。 江芍规规矩矩的行了一个礼,才转身离开包房。 她晃晃悠悠的下楼,想到了刚刚伸过来的那只手,忍不住叹气。 其实,她现在有些分不清,沈清安对她究竟是什么样的想法。 有时候感觉,他好像只是长辈对于晚辈的关心,可有时候又觉得,他似乎有一些越界。 江芍越想这些,越觉得心烦意乱。 总之现在不管沈清安是怎么想的,她都应该跟他保持距离了,年后,她就要和沈知意成亲了,既然是要成为他的侄媳,那么他就要主动划清边界。 江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快步回府,打算睡个回笼觉,让脑子清醒清醒。 彼时沈清安,他已经回了屋内坐下,却并未燃起香烛,就算是白日里,这房间内也有些昏暗。 “长风。” 他叫道。 长风从外面进来的时候,就看到,他家王爷盯着自己的手,却并不知在想什么。 “礼部的婚书可拟好了?” 长风微愣,回答:“回王爷的话,还在拟定。王爷,需要属下去礼部催一催吗?” 沈清安将自己的手放下,背到了身后,“既然没有拟订好,那就让他们做的认真些,不必催。” 他抿唇,心中有些怅然。 从昨夜见面起,他就隐约感觉到江芍正在疏离自己。 他不知自己做了什么,也看不透现在江芍的想法,只能让礼部慢些,不过早的将压力压在她身上。 他叹气。 虽然话是说无论她意愿,要优先将她庇护在自己羽翼下,可实际上,真到这种可能需要逼迫她的时候,他是真舍不得。 闻言,长风微微愣了一下,但却并不曾多问,点头离开。 沈清安攥紧了那只手,决定先进宫一趟,此事得与他母后细说,江芍的心意,还是须得要她自己来说。 毕竟他在这里猜测再多,也不是江芍所想。 那头回府后的江芍,几乎是倒在床上便睡着了。 往后可决计再不做此事了。 她心里这样想着,熟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是被一阵又一阵低低的呜咽声吵醒的。 她从床上坐了起来,果然睡了一觉之后,头脑清醒了不少。 “发生何事了?”江芍拉开了自己的房门,朝外看去,意外的瞧见了陈香莲身边的贴身丫鬟,红蕖。 眼见了江芍,红蕖反而是哭的更凶了,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跪在江芍面前,说道:“江小姐,你救救我们小姐吧!” 听到事关陈香莲,江芍脑子里为数不多的那点混沌,也被她晃了出去。 “发生什么事了,你慢慢说,不要着急。” 她紧皱着眉,看着红蕖。 红蕖收敛了自己的哭声,抽抽噎噎的说道:“今日一早,相爷和夫人解了小姐的禁足,小姐本以为是婚事,他们终于选择作伴,却没想到,是苏太傅相邀,要一起去郊外进香。” 她抹了一把泪,又继续:“小姐原本想着家中长辈都在,就只当不见宋彦恒这个人就好,却没想到,是只有小姐和宋宋彦恒二人同去!” 红蕖朝着江芍磕了个头,“江小姐,求你帮帮我们小姐!” 江芍闻言,只觉得匪夷所思,“怎会如此?丞相和夫人不像是会如此胡闹的人,莲儿可是他们最疼爱的女儿,怎么会出此下策?” 红蕖摇头,“奴婢也不知道,还是小姐反应快,察觉事情有异样,才叫奴婢赶紧回来找江小姐!” 江芍咬了咬牙,点头:“你放心,我定将你家小姐完完整整的带回来!” 第50章 百口难辩 江芍独自一人策马追了出去,吩咐青萍与红蕖一同去宁王府,将这件事情告诉沈清安。 她本意是不想再麻烦沈清安的,可是青萍和红蕖只是两个侍女,若要进宫,实在是难,可若是去宁王府的话,门口小厮认得青萍,反倒是简单一些。 同时她在路上也在思索这件事情。 处处都透着古怪。 先不说陈相爷夫妇俩,对莲儿那是当眼珠子一般的疼爱,就说宋彦恒。 她追着他多年,对他怎么也算是比较了解,他这个人确实是自恃清高,觉得除了颇负才名的第一才女才能配得上他。 可是却并不会使一些下作手段,去故意毁姑娘家清白,借此达成目的。 江芍却又想起来,最近在京中流传着有关于她的谣言,对于自己对他的这份了解,莫名又有些不自信。 毕竟人都是会变的,万一宋彦恒也是如此呢? 江芍紧抿着嘴,更是抓紧了时间赶路,生怕这样子耽搁下去,陈香莲会遭遇不测。 此时陈香莲与宋彦恒,才刚刚到了寺庙山脚下,宋彦恒在山下往上望去,却见一层又一层的阶梯,便知无论是马匹还是马车都已经无法再往前走。 他回头去敲了敲马车,“陈小姐眼前便是台阶了,马车与马匹都无法前行,得劳烦你下车来步行上去。” 陈香莲被吓了一跳,浑身一震,但仍旧故作镇静道:“我且在此处稍等父亲母亲,宋公子,你先上去吧。” 宋彦恒闻言,也是朝着马车后张望了一下。 他心中腹诽,为何他祖父也并没跟上来?只留他们孤男寡女二人,可最容易传出闲话了。 本想着要答应,却看了看四下无人,又叹了口气:“那既然如此,我便陪着陈小姐在此处稍候。” 说到底,陈香莲毕竟是个弱女子,就这样丢她一个人在这山脚下,到底也是危险的,左右只是等一会儿,不打紧。 陈香莲听到他这句话,却越发紧张。 她心中不断猜测,宋彦恒究竟什么时候会靠近马车,她届时应该要如何自保? 马车里外二人各怀心思,很快,便等到了夜幕降临。 宋彦恒也是心中愈发烦躁。 早知如此,就不来进这个香了,没能在陈小姐面前好好表现一番不说,反而是要累的,人家一个姑娘跟着他在野外过夜了。 这可着实有些麻烦。 “陈小姐,天色也已晚了,不如我们先去寺庙,叫住持为我们安排厢房,长辈们或许绊住了脚步,我们去庙里等,怎么样?” 宋彦恒问道。 他因为等的烦躁,故而没有注意,自己的语气,也有些生硬,这倒是真吓坏了陈香莲。 她脑海之中,不断闪过自己曾经看过的那些画本,从自己的发尖拔下一支银簪,紧紧的攥在手里。 “不,不必了,你自己一个人上去吧,我要在这里等我爹娘。” 宋彦恒察觉到了,陈香莲语气微颤,心中难免会多想,忍不住询问:“陈小姐,你没事吧?” 他心中疑惑,从马上下来,走到了马车前头,又敲了敲马车:“若没事的话,你开门叫我瞧一眼,否则,我便要冒犯了。” 宋彦恒也担心,是陈香莲在马车内被挟持,所以动作有些急。 陈香莲第一次面对这样子的状况,心里害怕得紧,更是半句话都不敢多说。 见状,宋彦恒更是肯定自己心中猜测,说了一声:“冒犯了。”就直接上手要推门。 “别进来!”陈香莲吓得得失声大叫。 就在此时,忽闻一阵马蹄声飞驰而来,宋彦恒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却见来人一身红衣似火,长长的墨发被一根发簪草草盘起。 是江芍。 她见宋彦恒蹲在车辕,又记起自己方才听到了陈香莲的惊叫声,想都没想,飞身跃起足尖点在马鞍上,直接朝着马车飞跃而来。 下一瞬,她直接一脚将宋彦恒踹到了地上,居高临下的盯着他:“你想干什么?” 宋彦恒起初,确实是被她英姿飒爽的模样吸引,忍不住盯着看,此时被踹下马车,却只剩下了恼羞成怒。 他起身骂到:“江芍,你果真是个悍妇!” 江芍皱起眉,“宋彦恒,没想到你是个登徒子。” 她这话噎住了宋彦恒,让他的脸顿时涨的通红。 是让气的。 “你胡说八道什么?今日我与陈小姐是长辈相约,都是陪同而来,你凭什么说我是登徒子?” 江芍冷哼一声,“既然说是陪同长辈一同前来,那长辈呢?” 宋彦恒又一下子被噎住,随后解释:“自然是因为有事耽搁了,所以我才会在此,陪着陈小姐一同等待。” 他理直气壮地将解释,现在说完之后,发现自己的解释,竟有些站不住脚。 果不其然,这番话惹来了江芍的嗤笑:“狡辩。” 她不曾对他再多言语,反而是钻进了马车内。 陈香莲早已经是惊弓之鸟,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来人是谁,手里的簪子便直接刺了出去。 江芍在这狭小的马车内,险些就被陈香莲伤到了,不得已,只能握住了她的手腕。 “别碰我,别碰我!” 她失声尖叫,江芍立刻靠近她,把她抱在怀里,“莲儿,别怕,莲儿,你抬头,你看看我是谁?” 陈香莲闻到了熟悉的香味,又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这才敢抬头去仔细打量,发现的确是江芍,整个人紧绷的神经瞬间松懈。 她松了簪子,随着物品清脆落地的声音,陈香莲的呜咽声也随之响起。 “泱泱,泱泱你来了!”她嘴里含含糊糊的,说不清楚,却在一直叫江芍的名字。 江芍眼见女孩哭的伤心,着实是心疼。 “我来了,莲儿,没事的,没事的。”她拍了拍陈香莲的背,静静的让她抱着自己发泄情绪。 在这种环境下,也确实是把她吓坏了。 慢慢地感受到她似乎缓和一些,江芍才神情温柔的询问:“到底发生什么了?” 陈香莲前因后果均未解释,直接朝外面一指:“他对我欲行不轨!” 第51章 不愿她委屈 宋彦恒一直在外面听着骤然间听到了这样的指控,也一下子急了,忙在外面喊道:“没有的事!” “我连这马车门都没打开,怎么就欲行不轨了?” 陈香莲有的人撑腰,也恢复了往日的气焰,“若不是因为泱泱赶来的及时,你恐怕早已经打开了!” “我那是——” 宋彦恒一下子顿住。 他刚才明明是怕陈香莲被歹徒要挟,不敢开口,这才准备冒犯开门的。 可现在这话听着却总觉得像是狡辩。 江芍听着外面没了动静,安抚了陈香莲后,又从马车里钻了出来,往常只出现在战场上的,如鹰隼一般的目光,此时落在宋彦恒身上。 “你找死!”她喝一声,从马车上跳了下去,一脚踹倒了宋彦恒,提起拳头,便想要往他的脸上招呼。 “住手!” 江芍远远地听到了人声,扭过头去,看到了丞相夫妇,他们两个脸色并不算好看,却不是对着宋彦恒。 是冲她。 她也被这变故冲击的愣住,不由自主的松开了宋彦恒。 “江小姐,你这是干什么?”丞相扶起了宋彦恒,“仗着自己是武将,就要随意对人动手吗?” 江芍嗓子发紧,说不出话。 陈香莲也听到了父母的声音,立刻从马车里钻出来,大声为江芍辩解:“不是的,爹娘!” 她从马车上下来,“泱泱是来救我的!” 丞相回过头去斥责:“又没山匪,也没流寇,有什么好救的?” “老夫子瞧见了她对你的未婚夫大打出手!” 陈香莲愣住了。 江芍也愣住了。 二人疑惑,这是什么情况? “小辈之间的打闹,陈相爷就不必放在心上了,看小江将军,也只是关心则乱。” 众人身后慢慢走来,一个白发白须的老者,江芍认出来这人就是宋彦恒的祖父,当朝太傅,宋太傅。 三人朝着宋太傅行礼,宋太傅则仍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 江芍见此模样,只想到三个字形容他。 笑面虎。 “多谢太傅。”陈相爷朝着太傅拱手,丞相夫人默默站在陈香莲身边,隔开了江芍与她。 江芍此时站在原地,孤立无援,只能默默低头不说话。 “娘,方才那宋彦恒要闯我马车,幸而泱泱及时赶来,才没有叫他得逞,怎能如此对她。” 陈香莲正要伸手去拉江芍,却被丞相夫人拦住。 “我与你父亲就是这样教导你的吗?山路难行,马匹被山猫惊了,我们的马车险些冲下山崖,是跟在后面的宋太傅及时派人相救,我们才能出现在你面前。” 丞相夫人抿唇,神情不虞,“你如今却如此污蔑宋公子!” 陈香莲却道:“太傅大人与宋公子又非一人,怎能同类而语呢。” 宋彦恒听到丞相夫人都为他说话了,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他即刻彬彬有礼的说道:“多谢夫人体谅,不过也是晚辈考虑不周,这荒山野岭只有我与陈小姐二人,不该为了担忧她的安危贸然开门。” 他说着,装出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看向陈香莲,“我早该在陈小姐催我先进庙时,就该察觉她惶恐,而非是自以为是的担心她一人在这荒山野岭危险,而固执留下。” 陈香莲顿时哑声,不知该说些什么。 江芍也在此时意识到,或许误会了宋彦恒。 “我……” “罢了罢了。”宋太傅抬起手来摆了摆,“小江将军向来就是如此……莽撞,老夫知道。” 这话犹如一记重重的巴掌,扇在江芍脸上,让她的脸火辣辣的疼。 她紧紧抿着嘴,就算心中有千万句话开口,却也只能是因为宋太傅是长辈,而不能顶嘴。 “太傅大人此言差矣。” 江芍忽而听到熟悉的声音,猛然一下回过头去看。 就见沈清安骑在高头大马上,依旧是玄衣紫金冠,莹莹月色沉的他越发像个玉面书生,唇角翘起似乎在笑,可眼里却满是冷意。 她愣愣的望着他,他就这样朝着她走过来,呈保护姿势站在她面前,将她整个人护在身后。 众人见是沈清安,除宋太傅之外之人纷纷下跪拜见。 江芍反应过来,本也准备随大流一起下跪,却被一双微凉的手稳稳托住。 她顺着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往上看去,便撞进了沈清安那双深邃又多情的眼眸中。 江芍没抗拒,顺着他的动作站直了身体,同他一个方向,直直的看着其余的人。 众人不等沈清安唤起身,自然是不能造次,沈清安也是有意没抬手免礼。 “今日小江将军身为将军,却对求救弱女子视而不见,那来日又将会是什么样的情形呢?弱者被欺辱而强者视而不见,人人生怕救错了人,办错了事,那又该如何?” 他言罢看着拱手弯腰的宋太傅,“太傅,本王学得不好,这个问题得不到答案,请太傅能为本王解答。” 明明的求答,可一口一个“本王”,又在拿上位者的身份来压太傅。 江芍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身影,不由自主的出神。 其实方才她已经想好了,总之这件事她的确误会了宋彦恒,即便是被宋太傅再讥讽几句也是应当的。 本来她觉得,只要他们将气撒出来,就好了。 可偏偏这个时候沈清安出现了。 宋太傅听到沈清安的质问,一时间也是无言。 他自然有话反驳,可对方是亲王,故而不能造次。 “宋太傅既然说不出,那就是承认自己错了,是否是要向小江将军,道歉。”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包括江芍自己也是,她拽了拽沈清安的衣摆,低声说道:“多谢王爷愿意为我仗义执言,可宋太傅毕竟德高望重,为这样一件小事要他道歉,确实不该。” 沈清安闻言回头,看着她的眼睛。 “这并非是小事。”他道,“泱泱,委屈你并不是小事,无论对你还是对我。” 江芍彻底愣住。 在她自己都觉得委屈一下无所谓的时候,他为她出头,却只是因为不想委屈她。 第52章 他很担心她 “王爷说的是。”宋太傅直起身来看着二人,“只是王爷既然是要主持公道,那自然不会偏颇。” 他说着看向江芍,“老夫确实因为小江将军伤到了恒儿有些怨气,语气重了些,可小江将军也不分青红皂白的打了恒儿,是否也该为此道歉?” 江芍闻言看着旁边的宋彦恒,他眼里并不见有什么得意,反而神情有些晦暗不明的盯着她看。 她觉得古怪,不明白宋彦恒什么意思。 不过她也的确不该明白。 因为宋彦恒在嫉妒。 在他想开口帮忙的前一刻,沈清安便犹如神兵天降,他亲眼看着江芍抬起亮晶晶的眼眸看向沈清安。 以前,这样的目光只会追随着他! “对不住,宋公子。”江芍开口,让宋彦恒有些惊诧。 她甚至微微颔首表达歉意,再抬头竟然还微微带着笑意。 他抿了抿嘴,低声回答:“无妨,是我没顾虑周全。” 沈清安的目光在二人身上流连,随后落在宋太傅身上,他略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了一眼宋彦恒,随后忍气吞声道:“小江将军,老夫不该操之过急。” 江芍按住了还要开口的沈清安,颔首回答:“太傅言重,多谢您教诲。” 闻言太傅的表情才好看些,当即转移话题:“既然都已经到了山脚下,那便去夜扣山门吧。” 话落他已经转身,拾阶而上。 宋彦恒深深的看了一眼江芍,随后跟上了宋太傅。 余下三人同样跟上去,陈香莲站上台阶时回头看着二人,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什么都没说出来,转头离开。 江芍正要追上去,忽然被沈清安拉住手腕,她狐疑回头,见他眼眸中居然隐约有怒火。 “你知道叫青萍来找我,为何不能自己去找我与你一起来。” 他道。 “今日的确只有宋彦恒在,他不会将你如何,但若今日还有别的什么人,设了陷阱就等你往里跳,你又要如何?” 沈清安自听青萍说她去一个人救陈香莲,便没有再听她细说发生了什么,急匆匆便赶来。 他怕她会遭遇不测,也怕这是个圈套。 幸好如今的结果是有惊无险,可若今日他所见是她受伤甚至……死亡,他不敢想他要怎么办。 江芍从他眼里看到了哀伤,也看到了担忧。 这是她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了如此浓烈的情感。 是为了她。 “我,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她说,轻轻拽住他衣角,“更何况,你这不是来了吗?我知道你会来的。” 沈清安心底那团气,也在她这段话之后烟消云散。 不是她自己想要陷入危险的。 是别人计划着要害她。 他深吸一口气,“抱歉,泱泱,我语气有些重,我没怪你。” 江芍忙不迭点头,“我明白的。” 沈清安露出一个笑,“时候不早了,我们也去寺庙借宿一晚吧。” 江芍继续点头,这倒是彻底逗笑了沈清安。 两人一前一后的往上走。 江芍在沈清安身后望着他,忍不住想到刚刚的一切。 父母俱亡后,她已经没有体验过这种身后有人的感觉了,她没有爹娘,故此永远是必须要退让的那一个。 但她想,此后应该不需要她退让了。 这座在郊外的寺庙,并非国寺,因此并不算很大,一时间这样多的人借宿,倒是不好安排。 最后江芍只得和陈香莲住在一个屋子,而宋彦恒居然和沈清安安排在一起。 “莲儿,自长大后你我还未曾这样亲近过。”江芍坐在床上,往陈香莲身边靠。 她还想着方才山脚下的事情,并没回答江芍。 江芍支起身子,笑陈香莲:“莲儿,你魂都飘走了。” 闻言,陈香莲回过神来,嗔怪的睨一眼江芍,“乱说什么呢,我是想,刚刚刚发生了冲突,就让王爷和宋彦恒住在一起,这怕是危险吧?” 江芍却不担心,“放宽心,他们又没有私仇,那房间里还有一张榻,不会打起来了的。” 打起来宋彦恒也打不过陈香莲。 她默默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陈香莲转过头,看着江芍,“泱泱,你决定宁王殿下怎么样?” 听到这个问题,江芍先是一愣,随后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不知道?” 陈香莲也坐了起来,“怎么会?你难道对王爷没有任何想法吗?” 江芍偏过头,“应该……没有。” 陈香莲却看着像有些欢喜:“果真?” 这下江芍不说话了,重新躺下将自己缩进被窝里,“好了莲儿,今日你也受惊了,快休息吧。” 陈香莲察觉到她似乎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便没再说什么,灭了小案上的烛火。 第二日晨,几人陆续醒来,准备着回城里去。 江芍打量着宋彦恒,心底好奇着他和沈清安相处的如何。 不过眼下这状况,她觉着,应该不怎么样。 宋彦恒脸黑得很,眼底乌青,看起来就像是没睡好的样子。 “泱泱。” 沈清安喊她,她便走到他身边去。 他像是没看到江芍眼里那探究的眼神一般,自顾自道:“你待会儿随我一起骑马回去,我留了暗卫护送他们。” 江芍点了点头,看起来很乖巧。 宋彦恒又气得咬牙切齿。 果然是朝三暮四! 他铁青着脸路过二人,却察觉江芍根本没想理他。 更有些恼火。 江芍回头与陈香莲告别,“莲儿,我便先回府去了,青萍昨夜也应该吓得不轻,我一夜未归,她该担心坏了。” 陈香莲点头,只道:“路上小心。” 她“嗯”一声,随后便与沈清安先行离开。 路上,她着实是没忍住,问道:“昨夜你与宋彦恒在一个屋子里,有没有……发生什么?” 她想着宋彦恒那脸黑的模样,想来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他极为不爽的事情。 沈清安却摇摇头:“没事。” 他嘴角带着似有似无的笑意,“我与他能有什么?” 江芍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一个战栗,小声嘀咕道:“怎么看都不会像是没有的样子。” 沈清安唇角笑意越大,心道,确实,不可能没有。 因为的确有。 第53章 这样龌龊的手段 昨夜他二人于一处,自然相看两厌,自没什么主动挑起争端的想法,只觉得宋彦恒如跳梁小丑一般。 只是宋彦恒并不这样想。 他看着端坐在桌边的沈清安,冷嗤一声道:“王爷,臣劝您一句,江芍到底是您的侄媳,你合该离她远些。” 沈清安抬眼看他,“那宋公子无缘无故的骚扰,又是为何?” 宋彦恒被噎了一下。 “我们二人之间没有那样亲近的关系,所谓的相遇,也只不过都是巧合而已。”他说罢转头,倒是主动躺在榻上。 沈清安瞧着他,半晌道:“确实,若是在泱泱嫁入皇室之前不多与她偶遇几次,那之后,确实是见不到了。” 宋彦恒猛一下起身,“那王爷您呢?” 沈清安见他如此着急,心情反倒好了不少。 “本王是亲王,亦是皇室成员。” 其实沈清安想告诉宋彦恒的,是他才是江芍的未婚夫,但宋彦恒却会错了意。 他以为沈清安是说,江芍就算嫁入皇室,以他的身份,照样可以天天见面。 宋彦恒自知自己没话可说,便扭开脸,不再言语。 能日日见面又如何呢?江芍是他不要的人! 思绪回笼,二人已经回了京城,江芍勒住了缰绳,对沈清安道:“昨日之事还是要多谢王爷,告辞。” 沈清安朝她点点头,示意自己听到,江芍便笑了一下离开。 京城内不许策马,故此她只能走得快些。 她牵着马到府邸之后,才看到,坐在门口的那道小小的身影。 是青萍。 江芍牵着马走了过去,低头有些怜惜的看着她,她此刻正抱着双膝,头埋在膝盖上一动不动。 应该是困极了,睡着了。 江芍看到里面出来一个小厮,竖起食指抵在唇边,让他噤声,随后叫他过来牵马,她则把青萍抱起,带回了她房中。 或许是动作太大,青萍忽然一下子睁开了眼,一眼就看到了自家小姐。 她微微有些愣神不大,确定自己现在究竟是在做梦还是真的看到了。 “小姐?” 青萍声音有些沙哑,也是一夜没睡的缘由。 江芍闻声,低头朝她一笑,“看你这么困,本是想将你直接抱回房里的,没想到还是把你吵醒了。” 青萍确确实实听到了自家小姐的声音之后,先是一愣,随后眼中迸发惊喜,猛一下抱紧了江芍。 “小姐,你没事太好了!” “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生怕你如先前一般,失联之后,受了那样重的伤回来。” 江芍感觉到肩头一片湿润。 青萍哭了。 她深知这个小丫头其实十分坚强,眼下哭的这样汹涌,也的确是真的将她吓坏了。 江芍叹气,安慰道:“别怕青萍,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别怕别怕。” 她抱着她的手收紧了几分,让她能够感觉到一些安全感。 青萍只是哭了片刻,便缓和了情绪,抽抽噎噎的看着江芍,“小姐,以后万不能这样了。” 江芍笑了,“若非必要,绝不涉险,可好?” 青萍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 “小姐,我可以自己走回去的,你手腕受了伤,这样一直用力,会更伤到手的。” 青萍动了动,江芍自然也没有逞强,眼看着房门便要到了,她将青萍放下。 “瞧你这困的,快去睡吧。”江芍温和道,揉了揉她的头发。 青萍脸上总算浮现出了笑意,打了个哈欠,做模做样的向江芍欠了欠身,回房去休息。 她离开之后,江芍脸上的笑容变淡。 随后,她抬起了右手,轻轻左右动了两下钻心刺骨的疼,顺着手腕一直刺到她心底。 她忍不住叹气。 先前她常常这样,抱着她们在难行的路上走,或是像今日这般,她们睡在了外边,把她们抱回房中。 可自从又受伤了之后,再也没能有这样子的情形出现。 她们怕伤了她的手,而她,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青萍那样瘦小,只是抱着走了没有一里路,说完就疼成这样,看来真是没什么治愈的希望了。 江芍又叹一声,转身回去。 彼时太傅府。 宋彦恒心里揣着事,故而有些心不在焉,自然没注意到宋太傅神色沉沉,并不大高兴。 “宋彦恒。” 他忽然听宋太傅如此唤他,也着实是被吓了一跳,立刻应答:“祖父,孙儿在。” 宋太傅指了指地上,“跪下!” 宋彦恒虽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可还是顺从的跪下。 “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吗?”宋太傅问。 宋彦恒思索片刻,摇头,“孙儿不知,还请祖父明言。” 宋太傅似乎被气笑了。 “昨日,在山上发生的那一切,你也都记着吧?” 宋彦恒抿嘴,点头。 他倒是的确忘不了。 “你先前的事情,让丞相夫妇起了拒绝的意图,老夫好不容易为你和那陈家小姐制造出如此机会,你怎就不知使些手段?” 宋太傅质问道。 闻言,宋彦恒不可置信的抬头看着宋太傅。 “祖父,您说什么?”他眼里满是错愕。 宋太傅盯着他的眼睛,忽然之间却有些不忍,可奈何,那边已经催的这样紧,他必须将这件事情办成。 “老夫说你是扶不起的阿斗!”他猛然拔高的音量,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心中稍安定些。 宋彦恒这下也不跪着了,直接站了起来。 “您是说,昨日丞相夫妇的马车,险些坠崖,是您的安排?”他声音颤抖,不可置信。 宋太傅不曾直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仍旧将话题,扯回到他与陈香莲身上。 “此事不必你操心,老夫只问你,这样长的时间,你怎就没能和陈小姐有什么接触呢?” “若是我们赶到之时,你二人有亲昵,那么这门婚事,不就顺理成章定下了吗?” 宋太傅说道,可这话却让宋彦恒无法接受。 他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晦涩:“祖父,您的意思,是让我在陈小姐父母面前,毁了她清誉,让向来最终,礼义廉耻的丞相夫妇必须要将女嫁我,是吗?” “您是要教我用如此龌龊的手段吗?” 第54章 她只爱钱 “老夫有没有叫你去伤害那陈小姐,你又何必钻这个牛角尖?”宋太傅蹙眉。 宋彦恒错愕,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祖父,您的这些手段有多么的下作,难道您自己不清楚吗?” 宋彦恒有些失控的朝着宋太傅喊道。 闻言,宋太傅狠狠的扇了一巴掌过去,随着清脆的巴掌声响起,两人都沉默了下来。 宋太傅看着自己的手,微微抖了抖,原本已经涌到了喉间的话,却默默都被他压了回去。 是啊,是他用君子之道将他养大,往日里他虽然也会耍一些小手段,可从来不会用这样阴损的招数。 宋太傅一时间,竟有些茫然。 可他又为何会用这样的手段呢? 宋太傅找不到答案,也回答不了宋彦恒。 他似乎一瞬间老了许多,回过头去朝着身后摆摆手,“罢了,现在你还不懂,老夫也不逼着你,马上就明白,回去吧。” 宋彦恒慢慢把头回转过来,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而却在他踏上门槛的一刹,他听到了宋太傅的声音。 “脸上的伤……记得让下人帮你敷一敷。” 宋彦恒抿了抿嘴,没有回应,而是径直离开。 他自然是没有回房去,今日发生的一切,实在让他无法接受,可此时也不知该去哪里。 不知不觉的,竟然站在了望舒楼前。 他抬头看着夜里灯火辉煌的地方,此时竟然如此冷清。 宋彦恒正准备转身离去,身后却有人叫住了他。 “宋公子。” 身后女子的声音十分熟悉,是听过一次便不会忘记的。 他回头,看到个被帷帽整个笼罩着的女子,虽看不清面容,可他就是知道,这是宝月。 “宝月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出来了?”他不由自主上前。 宝月笑了一下,“公子真是会说笑,离了望舒楼的这层粉饰,奴家也不过只是一个普通女子罢了。” 她说着,抬了一下自己臂弯肩挎着的竹篮,“说到底,奴家是要依靠着这张面容赚钱的,正准备,去买些胭脂水粉回来。” 宋彦恒鬼使神差道:“那既如此,不如我陪姑娘一起?” 宝月像是被吓了一跳,隔着帷帽都能感觉到她有些慌张。 宋彦恒以为是自己冒犯,正要道歉,却听她有些羞愧道:“奴家这样的身份,公子不便随行。” 她停顿一下,继续道:“往后公子还要议亲,陪奴家一个花魁,去买胭脂水粉,是什么道理?” 宋彦恒听到这些话,难免有些心疼,“宝月姑娘文采斐然,在这望舒楼中,也是明珠蒙尘,不必如此自毁。” 听到这话,宝月笑了笑,只是听着笑声略有些苦涩。 “多谢公子,只是再高才学,也终究难抵世人眼光,但有公子这句话,奴家便有了新的盼头。” 她说着,忽然间停了下来。 宋彦恒正听着她的话,心底欢喜,见她如此,也有些疑惑:“怎么了,宝月姑娘?” 她犹犹豫豫的并不开口,半天,她终于轻轻撩开了帷帽的一角,露出了自己的半张脸。 那日宛如月下谪仙的宝月,此时此刻,在阳光之下,倒像是落了凡尘的仙子。 虽然不如那一日一般清冷绝尘,可也依旧美貌动人。 只见她将手指到了自己的脸上,期期艾艾道:“公子没事吗?” 宋彦恒这才一下子回想起来,自己脸上还带着伤,一时间也是有些窘迫,拿手捂住了脸。 “没,没事。”他说着别过头去,“宝月姑娘既然还有事,那在下就不耽误姑娘的时间了。” 他有些慌张的要逃走,却被宝月拉住。 宋彦恒顺着那双柔荑回头,宝月像受惊的兔子一般,一下子松开了手,有些局促:“我,奴家无意冒犯,只是公子脸上的伤,还是要尽早揉开。” 她抿着嘴,很是纠结了一番后,又继续道:“奴家,奴家房里有药,公子若不嫌弃,奴家愿帮公子上药。” 宋彦恒有些惊讶的看着宝月。 “你的规矩不要了吗?”他问。 宝月见他是这个问题,顿时笑起来,“眼下是白日,奴家不是望舒楼的宝月,而仅仅只是宝月。” 宋彦恒也笑了起来,“多谢。” 宝月带着他从后门回了望舒楼。 而对面的酒楼之上,江芍正将这一切纳入眼底。 她确实是猜到了失意的宋彦恒,必然是会到这儿来,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被宋太傅打了。 要知道,宋太傅只有宋彦恒这么一个孙子,所以,那真的是比自己的眼珠子还要疼几分。 江芍竟一时之间,想不到任何宋彦恒会挨打的缘由。 她眼见自己想见的事已经得到验证,喝完杯子里剩余的茶之后,她便离开了。 不出意外的,此事之后,宋彦恒与宝月之间的距离又更近了几分。 看着眼前送来各式各样的胭脂水粉,江芍不住啧啧两声,“宝月姑娘,这还有一封信。” 宝月已经不似先前那般,表现的温柔娴静,反而是神情冷漠。 她拿过信来看了看,嗤笑一声,丢到了一旁:“又写了些酸诗,真是无趣的很。” 江芍并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看着她此时脸上的神情。 宝月确有才情,只是,这只不过是被培养出来的能力罢了,并非是她本身,便极具天赋。 又或者说,她本人,其实对什么诗词歌赋并不感兴趣。 她更爱钱。 “宝月姑娘,我能知道你的身世吗?”江芍问道。 她随即又立刻解释:“若你觉得冒犯,便可不必答。” 宝月摇了摇头,“不觉着冒犯,因为我也没什么不可言说的身世。” “我只是个貌美而被卖到青楼的女子,仅此而已。”她道,“不过我倒也不怨,毕竟,乡下村子时常会闹饥荒,家中姐妹兄弟众多,拿我换银子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她神情平淡,仿佛说的,并非是自己的身世。 江芍不知自己应当说些什么,只能沉默。 “江小姐不必歉疚,对于我们这样子的人而言,无论怎样的活着,都至少是活着,就足够了。” 第55章 参奏 江芍离开望舒楼,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看着从她身边穿梭过的贩夫走卒。 她恍然间觉得,能投身在将军府已经是很大的幸运了。 先前还能上阵杀敌,回报百姓俸禄,而如今却只能做个废柴,被养在将军府中。 也难怪那些文臣挤兑,武将的本钱,好像确实不抵文臣。 江芍回府之后,便待在了祠堂里,青萍等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依旧是很担心江芍。 可她却也没有一直在祠堂里待着,直到日落黄昏,她才从里面出来。 看着守在祠堂门口的几个人,江芍着实忍不住轻笑,“怎么都是这副表情?” 青萍讪讪的笑了笑,“没什么小姐,只是到用膳的时候了,今夜你想吃点什么?” 她目光朝外看去,随后回头:“青萍,你喜欢吃什么?” 青萍闻言,倒是有些愣住了,还从没有人问过她这个问题,就连她自己,也没有想过。 她仔细想了想,回答:“奴婢比较俗,爱吃肘子肉。” 江芍闻言笑,“那就吃肘子。” 青萍眨眨眼,有些意外,可却并不准备深究缘由,只是高高兴兴的去通知厨房,今夜吃肘子。 她绝不会在这些事情上钻牛角尖。 先前,她爹娘就已经与她说过此事。 她是幸运的,可也并非是以他人不幸为代价才会幸运,如宝月所说,她未曾作恶,便不必为此感到愧疚。 因为能成为将军,她同样也付出了十二分的努力。 江芍又是连着几日闭门不出,但却没忘了打听宋彦恒和宝月的事情。 在宝月有意为之的情况下,宋彦恒自然步步沦陷,只是,他终究还是以自己的利益为先,即便是已经挺喜欢宝月,却也没松口抬她进门。 “他还是没有答应,要替我赎身,先把我抬进宋府,他说,他还没有正妻,如果这时候贸然先娶一个花魁做妾,会对他仕途不利。” 宝月平静的说着,并且给自己又换了一副耳珰。 江芍点头,“我知道了。” 她看着宝月,“此事之后,我会给你一大笔钱,只是你必须离开望舒楼。” 宝月又点了点头,对此漠不关心。 “若你愿意,我可以为你安排一个赎身之人,让你此后有一个庇身之所,但你放心,此后,你若想是嫁人,也不会有人来阻拦你。” 闻言,她注意到宝月似乎愣了一下。 “我想要家。”宝月说道语气虽然依旧平静,可却让人无端听出了几分悲凉。 她不知说什么,只是有些心酸。 “好。”江芍答应道。 她从望舒楼离开之后,她就去了宁王府,现如今宁王府,她也是顺通无阻,无人会拦她。 沈清安站在书房内,听她把想法说完,才抬头:“赎一个花魁,还是这样子,有名的花魁,得是什么样的人呢?” 江芍抿嘴,“普通富商。” 她看着沈清安,“只是营造一个这样身份的人而已,并非此人真的是富商。” “我已经拜托了我爹娘曾经的副将,他会帮我找一个这样子的人,但是……” 江芍接下来的话确实有些难以出口。 沈清安见着她如此窘迫的样子,却忍不住笑了。 “钱财乃身外之物,往后我们是一家人,你直接用就是了。” 沈清安话说的轻飘飘,但江芍却总觉得古怪。 虽然她嫁给沈知意之后,变成了他的侄媳,的的确确是一家人,可叔侄关系再好,她也不能随意取用吧? 江芍心里正在嘀咕着这件事情,面前突然被递来一把钥匙。 “这是我库房的钥匙,你若有用,便去取来用即可。”沈清安非常放心的将库房钥匙给了江芍。 江芍却觉得这东西就像是个烫手山芋。 “我,我拿什么会与管家说的,库房钥匙你就自己收着吧。”江芍将钥匙放下之后,落荒而逃。 沈清安看着躺在自己桌子上的那把钥匙,心底却也不急。 确实不能操之过急,再把她吓跑了,得不偿失。 在江芍从陈香莲口中得知,丞相夫妇与太傅又约了在西江月相见时,一本参奏宋太傅之孙品行不端的折子,便放在了皇帝案牍。 不出意外,在早朝时,皇帝自然将此事拿出来敲打了宋太傅。 宋太傅震惊,完全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这样子的参奏,会出现在宋彦恒身上。 陈相爷听闻这参奏,也是颇有些不可置信的看向了宋太傅。 “皇上,老臣以为,此事是否是需要再查验一番?如此之事,老臣之孙断不会胡作非为啊!” 皇帝冷哼一声,“若非此事已经查明,朕又岂会无端申斥!” “好了,太傅,宋家向来都是清流之家,可别只倒在一个黄口小儿身上!” 皇帝说完,拂袖而去,众人也立刻俯身下跪恭送皇帝。 宋太傅颇为震惊,自然是只想着赶紧赶回府,去问一问宋彦恒此事究竟是怎么回事。 而不想,陈相爷拦住了他。 他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快,语气也很生硬:“宋太傅,您应该很是清楚,我愿与宋家结亲,是因为宋家是清流世家,宋公子也洁身自好,颇有才情。” “可如今出了这样子的事,无论是真是假,丞相府都再不能与宋家结亲,太傅,您还是好好回去问一问宋公子吧!” 陈相爷将话说完,也是甩袖离开。 沈清安就在人群之后默默听着,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他自然高兴,并打算着把这件事去告诉江芍。 路过太傅时,他也察觉到了宋太傅的目光,可却目不斜视,径直离去。 而宋太傅站在原地看着沈清安离去,心中亦是觉有些怪异。 此事于皇室有利,会是沈清安所为吗? 他压下自己心底的那几分疑惑,迅速离宫,朝府里去。 方才陈相爷有句话说的是,他是得好好问问宋彦恒究竟想要做什么! 居然能在这时候,给他传出了这样子的流言! 宋太傅深知,此事若不解决,那宋陈联姻自是没了指望! 届时,那可真就是麻烦了! 第56章 公子在青楼 宋太傅赶回府中,府中老管家看他行色匆匆的样子,便意识到似乎是出事了,连忙问:“大人,怎见您如此着急?” 他哼一声,“宋彦恒那个孽畜在哪里?” 老管家听到太傅如此恼怒,心里也知恐怕事情的确不简单,连忙拱手回道:“公子今日应当是还未出门,想来,现在在自己院子里。” 宋太傅点了点头,“去把他给我叫到祠堂!” 言罢,自己转身先往祠堂走去。 老管家闻言,就知这件事,恐怕比他想的还要再严重些,应下后忙不迭去往宋彦恒的院子去找人。 只是不曾想,人竟真的不在。 老管家跌跌撞撞的回到祠堂,跪在宋太傅面前。 宋太傅蹙眉,“人呢?” 老管家垂首,眼见便十分紧张,汗珠都顺着他的额角滑落了下来。 “回,回太傅,公子……不在屋内。” “咔嚓!” 宋太傅将手里的茶盏,狠狠地砸到了地上,“给我出去找!” 老管家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并且朝外走去,吩咐太傅府的下人出去寻找宋彦恒。 此时,他忽然看到了角门处,有个人影鬼鬼祟祟正要往外走。 “站住!”他呵斥一声,那边的人便立刻要跑走,可家丁们动作更快一些,便直接将那人按到了地上。 等到老管家走到了那人身边,才注意到,此人居然就是宋彦恒的书童,见墨。 他此时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 老管家声音沉沉,“你怎么在这里?公子去哪了?” 见墨抖若筛糠,却死咬着嘴唇不回答。 “如今,太傅正等着见公子,若你不说公子的踪迹,太傅府有的是办法让你吐出真话!” 老管家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狠厉,控制旁边摁住人的家丁道:“把人拖走!” 见此情形,见墨自然也不敢再隐瞒下去,慌忙告饶:“我说!” 他声音弱下来,“小的说。” 他咽了咽口水,把头低的越低,“公子,公子现在在望舒楼……” 老管家的这个地名并不熟悉,见墨在之后又补充了一句:“是……青楼。” 闻言,老管家差点晕过去。 他立刻回头,朝身边人道:“快去通知太傅!” 身边的人当然也不敢耽误,立刻回到了祠堂,将此事告诉宋太傅,宋太傅的脸都气得发青。 他几次稳了稳身形,随后,对身旁小厮道:“去给他爹娘休书一封,让他们回来好好瞧瞧,自己的儿子都做出了些什么混账事!” 言罢,他狠狠一甩衣袖,便大步流星的往外走,“来人,你们同我一起,去望舒楼!” 彼时望舒楼中。 宋彦恒正在宝月房中,为她描绘丹青,而宝月同样的轻抚琵琶,为他奏乐。 此情此景,倒是也称得上郎才女貌。 忽然有一楼内小厮,突兀的闯了进来,瞧见了宋彦恒,立刻上前去拉:“宋公子,小人这就带您从后门先行离开。” 宋彦恒还不知朝堂上发生了何事,心底正疑惑,“我为何要走?” 小厮抿抿嘴,道:“小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听管事的说,您的祖父宋太傅正带着一帮人,气势汹汹的往咱们这儿来,咱们店小,惹不起事,只能让您先走。” 宋彦恒闻听此言,也是一惊,“祖父怎么知道我在这里?那该死的见墨,怎不知与我通个信!” 他立时站了起来,连衣袖蹭翻了墨汁,都并未在乎,只是匆匆跟着小厮离开。 宝月依旧安静的坐在对面的绣凳上,手里还捧着自己的琵琶。 她起身走到了案前,瞧着那副已经被墨汁浸染的丹青,嗤笑了一声,随即从桌上扯下来,用烛火点燃,直接丢到了地上。 火舌将整张画卷吞没,她亲眼看着,那副含情的美眸,被逐渐烧成灰烬。 她怕还有火势,踩在上面踩了几脚,将灰烬都抹开,才道:“屋子有东西烧了,劳你们进来收拾一下。” 外头的人并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只是沉默的进来,将那灰烬扫走。 罢了。 宝月想。 反正早知如此。 宋太傅等人,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鸨母也是见惯了这样的场面的,扭着腰肢走上前去笑道:“这位爷,这是怎么了?” 她漂亮的勾人的眸子,嗔怪的看着宋太傅。 宋太傅古板,被这样子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浑身不太舒服。 他道:“给我进去搜!把那个孽障,给我拖出来!” 宋太傅呵斥了一声,鸨母不紧不慢地拦在了前面,笑眯眯的看着几人:“爷,您这可不对吧?” “咱们这儿再怎么样,好歹也是过了官府文书开起来的店,若要搜查,总得有调令您这不清不楚的,便闯进来说要搜查,可是不太好吧?” 宋太傅眯着眼睛看着鸨母,慢慢踱步上前,端着一副上位者的架势,叫人免不了有些心惊胆战。 鸨母微微后撤了半步,到底还是有些畏惧,只是面上并不显露。 “本官乃当朝太傅,心疑此间有不太平之事,所以要先行搜查,怎么?难不成你要阻拦本官办案吗?” 宋太傅的神情,让人并不会觉着他在说假话,可是看着带来的人均是府内家丁,其余众人也都明白,这并非是什么所谓的搜查。 恐怕就是来抓人的。 望舒楼并算不得是什么名流贵店,只是楼里的氛围,相较于其他青楼而言,稍微高雅些,所以吸引的大都就是文人墨客。 自然也有不少为官者,会来此消遣。 所以在场众人,多多少少也是,都听说了,朝堂上发生的事情。 如今,看着宋太傅如此气势汹汹,也难免猜忌。 “这老头现在如此大张旗鼓的来拿人,岂不是坐实了宋彦恒夜宿青楼,与花魁纠缠不清的传闻吗?” 沈知意坐在楼上,摇着自己那把折扇,饶有兴致的问道。 沈清安在他对面坐着,手里捏着一只小巧的青玉茶杯,答:“他可不傻,闹得这么大,做这一出,就是为了让人看到,宋彦恒并不在这儿。” 第57章 只是君子之交 沈知意笑,“为何?” 他指了指楼下的那个小厮,“你何时见过望书楼里有个这个人,每一个小厮侍女,都是咱们千挑万选放进来的。” 沈知意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了下去,确实看到了一个面生的小厮。 他晃了晃折扇,轻轻搭在鼻尖上,只露出一双笑得弯弯的眼眸。 “皇叔,还是你给人开了后门吧?”他笑嘻嘻道,“若你想将人留下,亦或是让在这里的事被捅出去,多的是手段,又可惜什么呢?” 沈清安抿嘴轻笑了一声,没说什么。 鸨母此时也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侧开身让宋太傅的人鱼贯而入。 众人的目光看似都不在这边,可却并没有一双耳朵是没听见那边的动静的。 太傅府是何其清贵,百年来出过的名流之臣,不说数十个,十数个总有,个个都是两袖清风,忠君爱国的好臣子。 如今能看得到太傅府的热闹,不知多少人为此而有些兴奋。 只不过,家丁进去搜查了一圈,却并没有看到宋彦恒的踪影。 宋太傅装模作样的一副找不着人,很着急的模样,又差遣人重新去搜。 鸨母含笑,就在旁边静静看着,直到终于有人回来,站在了宋太傅身边,轻轻摇了摇头。 她也开口:“太傅大人,奴家这可是并没有阻拦您搜查不平之事,这搜也搜了,查也查了,太傅大人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宋太傅脸色一僵,没有说话。 “那既如此,奴家可就要请太傅离开此处了。”鸨母盈盈一拜,偏生是摆出了一副有礼的样子。 宋太傅不言,只是铁青着脸朝着其余众人挥了挥手,便看起来有些灰溜溜的离开了望舒楼。 在楼上的二人自然也注意到了,那名面生的小厮,跟着宋太傅离开了。 待到杂人散去,鸨母又开始流连在各个客人中间,安抚着众人的情绪并承诺,会每桌送一壶好酒,以示歉意。 见了这样大的热闹,自然也没有人会多做计较。 鸨母笑笑,几个来回之间,便将自己的身形引了下去,随后从另一侧上了二楼。 她站在两人旁边,恭顺的低头:“事情已经办妥。” 沈清安点头,“接下来,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鸨母点头,“只要来人交对了金额,我便让人将宝月赎走。” 沈清安点点头,并未在言语什么,反而是转头离去。 沈知意挑眉,眼看着这儿也没什么自己的事儿了,就也起身离去。 他心里没鬼,自然不会从后门离开,而是光明正大的从正门出来。 只是没想到,居然正正地撞上了陈香莲的马车。 他与马车中的陈香莲四目相对,就见她眼里闪过愤怒。 沈知意顿时意识到,自己现在所在之处并不是什么好地方,连忙收了折扇,摆了摆手解释道:“不是你看到的这样……” 陈香莲轻哼一声,“太孙殿下想要做什么,自然不是臣女,该管的只不过殿下既然有婚约在身,就该管好自己。” 她言罢,忽而回忆起来,与江芍有婚约的人并非是沈知意,一下子抿住了唇。 沈知意虽不知为何,觉着理亏,可却也没有戳穿陈香莲,而是连连拱手:“陈小姐说的是,只是我今日来,是有正事的。” 他正欲要解释,忽然想起来,今日的计划还不能与陈香莲全盘托出,就又突然愣在了原地。 陈香莲本还打算听她解释,见他这般模样,又是一声冷哼。 只是这一次,她并没再多说什么,而是直接放下了车帘,敲了敲马车,“回府。” 沈知意站在原地,只得是无奈的叹一声。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那厢,回府之后的宋太傅,径直便去了祠堂。 一推开门,果然看到了跪在祠堂内的宋彦恒。 他听到了响动,手里捧着一根藤条,高高举过头顶,举到了宋太傅的面前。 “祖父,孙儿有错,还请祖父责罚。”他看起来像半分怨言都无,低垂着眉眼,有些落寞。 宋太傅自然更加恼火,“你瞧瞧你现在的模样!” 他一把抄起藤条,狠狠地便敲在了他的背上。 藤条破空声,混杂着抽打皮肉的声音,在祠堂内响起,宋彦恒却并没有叫,只是死死地咬着唇,忍着。 “你简直是丢进了宋家列祖列宗的脸!” “什么时候狎妓不好,非得挑在这种节骨眼上!” “宋彦恒,老夫先前怎么不觉得你竟如此顽劣不堪!” 宋太傅一边打一边骂,最后实在是没了力气才把藤条丢开,喘着粗气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宋彦恒此时已经遍体鳞伤,故而连稳稳的跪着都已做不到。 他唇角带着血迹,艰难的爬过去,从地上捡起藤条,又重新举到了宋太傅面前。 “孙儿不孝,竟惹得祖父如此动怒,还请祖父继续责罚。” 他的声音在发颤,可是每个字宋太傅都听明白了。 宋彦恒是不打算认这狎妓之错了。 他气得连连指着宋彦恒,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随后有些无力的垂下了手。 “恒儿,你能不能告诉老夫,你今日所为究竟要作何?” 宋彦恒听着宋太傅有些痛心疾首的声音,慢慢抬起了头,虽然嘴唇发白,可目光却十分坚定。 “祖父,是您先前教过我的,英雄不问出路,孙儿想,应当是不止英雄不问出路,有才华的人也是。” 他说着轻咳了两声,宋太傅到底还是心疼这个唯一的孙辈,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扶。 宋彦恒却跪在地上,轻轻躲开,继续说道:“故而孙儿以为,与望舒楼的宝月姑娘,只是君子之交,若只是谈论诗词歌赋,便也有错,那孙儿便认错。” 听到这些话,宋太傅险些气得背过去。 “看来你至今还不知自己错在了何处!” “无人在意你是否与花魁,是真君子之交,还是露水情缘,在意的,是你议亲时狎妓!” “不仅如此,你还被人发现,叫人参奏了一本,皇上当庭训斥,丞相府,更是果断拒了亲!” 第58章 连累了她的名声 宋彦恒闻言,眸光闪了闪,对此确实已经早做了准备,只是没有想到后果竟真这么严重。 “如今,我们与丞相府联姻之事,那是想都不用再想了!我已给你爹娘修书一封,你便等着他们回来,自己同他们解释吧!” 宋太傅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许是方才花的力气大了些,竟也有些站不稳。 宋彦恒本想起身去搀扶,只奈何自己身上的伤也很重,根本无力站起来。 他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 所以也并不明白有什么好解释的。 即便是与丞相府的联姻泡汤,又能如何呢? 他也不是以后再也无法议亲。 自此事过后,宋彦恒便被禁足,在家中也是为了养伤。 他无法得知外界的任何消息,更无法与宝月解释,那日匆匆离开的事。 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想起来,临了时,他的衣袖掀翻了墨汁,将那幅他为她绘制的丹青脏污。 不知她有没有为此而生气? 江芍在此事过后,如愿的听到了陈相爷拒亲的消息,心里也算是安定几分。 只是没想到,宋太傅居然还敢上丞相府的门去解释。 那日,在望舒楼之中,并未抓了宋彦恒现行,也因此,有人传出,或许宋彦恒并未做出此等之事,只是有人蓄意诬陷。 只不过,这样子的声音尚且还在少数,大都还是信了宋彦恒狎妓一事的。 在这样子的时代里,男子逛青楼并不算得是什么大事,尤其,宋彦恒一无婚约,二无家室,更只会算作风流韵事。 清流才子与花魁才女,对于看客来说,反倒是一出极为精彩的画本子。 只是无人在意,在这风流韵事之中牺牲掉的,与宋彦恒议亲的陈香莲。 “那陈家小姐,说不好,是不是果真善妒,人宋公子都没影儿的事儿,丞相府就借此把婚事退掉了。” “正是如此,谁又能知,这位陈小姐是有什么事见不得人,才要如此着急呢?” “毕竟男人有一两个通房小妾,那都是常事,若只为了狎妓一事退亲,才真是滑稽。” 江芍后槽牙磨得咯咯作响,听着后座的人议论,眼眸垂下,落在下酒的花生上。 她从里面捏了几枚,甚至都不必回头,便精准的将这几枚花生,砸在了那三个男子的后颈上。 “什么人!” 那几人站起来,怒喝了一声,江芍依旧四平八稳的坐着,在喝酒。 “小二,你们店里究竟是怎么做生意的?本公子居然能在你们店里挨打!” 另一人朝着店小二吵吵嚷嚷,店小二自然也无法解决,只得赔礼道歉。 “几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这花生,小的实在也不知道是从何而来,不若如此,这酒钱为您免了,消消气。” 其实方才店小二也早就听不下去,这群人议论只是碍于身份,自然也不能去驱赶。 三人闻言,这才作罢,往外走去。 江芍便在此时站了起来,又抓了三粒花生,朝着那几人甩了过去。 随着几声痛呼,几人齐齐回头,便看到了还尚未收回手的江芍。 “你这女人,好生霸道!原本我们无怨无仇,怎的对我们下这样的黑手?” 其中一人见她手里抱着剑,也不敢招惹语气,听着似乎很强硬,却也只是外强中干。 江芍问:“我与你们无怨无仇,你们尚且觉得,我与你们动手是莫名其妙,那你们与那陈家小姐,究竟是有何仇怨?要在外如此诋毁?” 三人面面相觑,终究其中一人还是不愿落了下风,嘴硬说道:“原本此事就蹊跷,难道不许旁人论说论说了吗?” “蹊跷?”江芍冷笑,“就算真存疑,自有京兆尹来解决此事,又与你们何干?” 她往前两步,上次是在对那三个人说,实际上是在警告所有人。 “若此后,再让我听到这样子抹黑的言论出现,就休怪我不客气!”她说完之后,放下了几粒碎银子,便直接离开。 那三人见着她如此气焰,自然也不敢多说。 就只是欺软怕硬罢了。 江芍快怄死了,早知道就不用这么极端的方式对付宋彦恒了,没有想到,居然被反将一军,反而将莲儿牵扯了进来。 她行步匆匆,自然也没注意到自己面前挡了一个人,想都不想便撞了上去。 沈清安闷哼了一声,有些好笑的看着她问道:“怎如一头小牛犊一般,横冲直撞的,这是怎么了?” 江芍起初见自己撞到了沈清安,还正要愧疚的道歉,可听他问起来自己生气的缘由,又忍不住恼火起来。 她将方才在酒馆听到的事情,讲给沈清安听,沈清安静静的听着她发泄。 “早知如此,就该换一个更委婉一点的法子将这婚约解除,也倒不必白白连累了莲儿的名声!” 江芍面露悔意,很是懊恼。 沈清安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这次她倒是没躲开。 “无妨,宋彦恒现在肯定还在念着宝月,无论如何,这最后一面总归是要见的,上一次将他放跑,这件事闹得沸沸扬扬,若这一次再将他抓现行,又会如何呢?” 沈清安只是几句话,便瞬间安慰了江芍。 “对啊,如今此事,被街头巷尾的议论,那么如果真抓了现行,宋彦恒如何我倒不指望了,至少莲儿不会再被牵连。” 她顿时高兴了不少,“王爷,还好有你在。” 沈清安无奈的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此言差矣,毕竟这法子是你先提出来的。” 她闻言叹了口气,“但愿我这法子不是在帮倒忙就好。” 他笑了起来,“不会的。” 说着,便绕到了她身边站着,“你是要回府吧,我送你回去,怎么样?” 江芍看着这青天白日的,想着不会有什么危险,正要将拒绝的话说出口,忽然在对上他那双含笑的眼眸时,不知怎的,这话就说不出口了。 她轻轻的点了点头,“多谢王爷了。” 二人并肩往江府走去,日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长长的,似乎是依偎靠在一起一般。 第59章 宝月被人赎身了 宋彦恒正如几人所料,心底确实还念着宝月。 只是在模糊间,他在梦中看到的身影,却是两相交叠的。 一会儿红艳似火,一会儿清冷如月。 终于在第三日时,他退了烧,伤也好了不少,整个人清明了过来。 此时难免会回想到,先前做的梦。 他忍不住自嘲笑笑,的确也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梦到她。 “公子,您醒了?” 从外面进来一个陌生的小厮,宋彦恒盯着他看了半晌,问道:“你是那天在望舒楼叫我快走的人?” 小厮垂眼,“回公子的话,正是小人。” “那日多谢你,倒也没有让我再酿成什么大错。”宋彦恒自己掀开了被子下床。 停顿片刻,朝外面喊道:“见墨,进来侍候本公子更衣。” 无人应答。 小厮顿时跪到了地上,“公子,您不用再叫见墨了。” 宋彦恒闻言,心底陡然生出一丝不妙的预感。 紧接着,小厮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想。 “见墨……已经被太傅大人处理了,缘由是,缘由是——” “你不必说了,我知道了。”宋彦恒打断了他的话,沉默的自己开始穿鞋穿衣。 “你应该是祖父派来的吧,回去告诉祖父,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不必用贴身小厮了。” 宋彦恒嘴上这样说着,手里穿鞋的动作却在发抖。 他实在是太清楚见墨被处理掉的原因了。 是被他连累的。 可现在,他还是要去找宝月,所以不能再连累任何一个人了。 小厮闻言,以头抢地:“公子,小人会做的事也很多,还请公子不要将小人赶走!” 宋彦恒并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是将一大把银票塞到了小厮的怀里。 “我明言告诉你,我是肯定还要再去望舒楼一趟的,你若想跟着我,那么就会落得和见墨一样的下场。我劝你现在拿着这些钱赶紧逃,我会在你离开之前乖乖呆在这里。” 他的话说完,回头去,自己将自己的锦袍系好。 小厮手里捧着那一大把银票,整个人都在发抖,却也不知自己是否该走。 “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你自己想好了。”宋彦恒又道。 小厮最终咬了咬牙,朝着宋彦恒拱手,“谢公子大恩。” 宋彦恒站在他身后,看着他走远,在心中默念了一句对不住。 他得趁着这个时候离开,否则的话,等看着他的人反应过来,他可就不好离开了。 此时已近黄昏,望舒楼内与白日的落寞不同,早已灯火辉煌。 他径直往里走去,熟门熟路的,便准备上楼,却被不知突然从哪出来的鸨母拦住。 “宋公子,您怎么来了?”她声音柔媚,但又尖细,加上声音并不小,自然周围的人都听到了动静。 宋彦恒也不知为何,却有些羞愧,叫她低声些,“我自然是来找宝月的。” 鸨母却笑了,“宋公子,您来的,可真是有点儿太晚了。” 她并没有降了声,仍旧自顾自的继续说着。 “今儿一早,宝月姑娘已经被一个行至此处的富商赎身,据说两人一见如故,那富商说什么也要带走宝月姑娘。” 鸨母笑着朝他摊开手,“奴家也没办法,只能让宝月跟着走了。” 她说到这些,还故作夸张的捂着心口,痛心疾首道:“少了这样一棵摇钱树,可真叫我心碎。” 得知宝月已被其他人赎身的宋彦恒,整个人都有些滞愣。 “怎会如此?我明明之前已经答应过了她,说只要我娶了正妻,便抬她入门,为何她连这些时日都不愿意等?” 鸨母瞧着他嗤笑一声,“公子还是不要如此异想天开的为好,宝月姑娘是我们这儿的花魁,想赎她身的人自然有很多。” “那自然,便是先到先得且价高者得了公子,您一没与我们允诺下要赎走宝月,二也没比那位老板出价高,何苦要在这闹呢?” 宋彦恒紧紧的攥着拳,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枚簪子,“此物是宝月赠我,她与我许下海誓山盟,又如何会与别人离去?是不是你们逼她!” 鸨母哎呦两声,“公子,这话可不敢胡说。” “我们望舒楼虽然是做皮肉生意,可是却从来不会强迫姑娘们,你手里的那枚簪子,咱们楼里的姑娘个个都有,你说是宝月赠你,何来证据呀?” 宋彦恒彻底愣住,眼里满是不敢置信。 他只摇着头,“这不可能!宝月不是那样子的人!” 忽然间,他疾步上前,“是不是宝月生了我的气?怪我那日匆匆离开,连个解释都没有给她,所以现在不想来见我?” 鸨母被他纠缠得烦了,脸上的笑容不复存在。 “公子,我还要将话说的再明白些吗?宝月等不到你,已经被人赎身走了,现在我也不知道,她究竟去了哪里,您若是还要在这纠缠,我可要报官了。” 闻言,宋彦恒浑身一震,整个人仿若失了魂一般。 周围的人看着这一幕,早就明白了,是什么情况,更是有好事者,将此事已经宣扬了出去。 而听到这消息的宋太傅,更是险些被气死。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就只是个花魁而已,居然能在心里留下这么重的分量,伤刚好些,就要立刻去望舒楼,给他又搞出来这许多幺蛾子处理。 “大人,老爷和夫人说,今夜便能抵达京城。” 老管家向宋太傅禀告道。 宋太傅闭了闭眼睛,“你们去,去给我把人带回来。” “可要掩人耳目?”老管家小心翼翼的问了一句。 “掩人耳目?”宋太傅冷哼,“这种情况之下,他这点儿桃闻轶事,不知已经被传到了哪里去,还有什么掩人耳目的必要?” “把人带回来就行了。”宋太傅说着,起身进了书房,并直接将书房的门关住。 这下和丞相府的婚事,是彻底不成了,发生了这样的事,恐怕现在的世家贵女,都对宋彦恒唯恐避之不及。 总之,短时间内,也别再想寻到下一门不错的亲事。 这可如何是好? 又如何交代呢? 第60章 品茶宴 宋彦恒本想直接闯进去,将整个望舒楼翻一遍,却没有想到,此时老管家正好赶了过来。 这一次自然没有上一次那般大张旗鼓,老管家只是扯住了宋彦恒,“公子,老爷和夫人正在回来的路上,您快回去,准备准备吧。” 宋彦恒总算是醒过了些神来,回头看了一眼老管家,长久的沉默之后,他吐出来一句:“那回吧。” 老管家心底是谢天谢地,幸好宋彦恒没有硬要留下。 宋彦恒回去之后又十分自觉的跪在了祠堂里,只是这次却没有宋太傅冲进来,把他抽一顿。 “祖父去哪了?”宋彦恒问。 老管家也是略有些失望的摇头,“太傅大人正为了公子你的事发愁,此时在书房里关着自个呢。” 宋彦恒抿紧了嘴,没再多问。 没想到此事终究一场空,他现在甚至都不知该怨谁。 他安安静静的跪在祠堂里,不再说话。 “公子,您又是何必呢?”老管家说完之后叹了口气,默默从祠堂退了出去。 正如宋太傅所担心的那般,此事传扬的极快,前几天已经平息下来的舆论,重新又开始被议论。 于宋彦恒而言,算不上是身败名裂,但是确实是有了一桩风流韵事。 也正如宋太傅所料,现在并没有人世家贵族,愿意嫁女到宋家。 江芍得知消息时,正在送宝月离开。 她回头看了一眼,并不知在看什么地方,随后也不曾说话,跟着男人便上了船。 若没什么意外,应当此生再不会回来。 江芍心中难免有些酸涩,望着船只远去,心底空落落的。 “回去吧。” 沈清安出现在她身后,她回头看着他,怔愣一瞬,点了点头。 “被外派的宋刺史,请旨回京了。”沈清安说道。 江芍顿住,看他:“宋彦恒爹娘回来了?” 沈清安“嗯”一声,“此事说来,也并不算是宋彦恒犯了错,应当是会被轻轻揭过。” “只不过,泱泱,你须得小心些,或许,他们早已知道了,算计宋彦恒的人之中,有你。” 江芍明白他什么意思,笑了笑,“我早知他那爹娘,并不是什么善类,所以我一直从未澄清,对我的抹黑言论。” “他们现在能往我身上泼的脏水,都已经泼到我身上了,所以我不担心。”她看着沈清安。 “反倒是王爷和太孙殿下,他们未必不敢从这边下手。” 沈清安轻笑一声,眼中带了些许轻蔑,“若他们有本事的话。” 江芍微微停顿了一下,盯着往前走了几步的沈清安。 他本人……似乎与她看到的模样不大一样。 她没说话,往前追了两步跟上了沈清安。 回府之后,江芍就看到了,等她的青萍。 她问:“怎么在这里等着我,是什么事吗?” 青萍点头,随后将自己手里的请柬江芍,“宋刺史夫妇回京,是回京述职,但是也因为诸事冗杂,所以必须要多待几日。” “刺史夫人便办了这场品茶宴,邀请京中的世家贵女夫人,共赴宴会。” 她抿唇,“小姐,你也在受邀之列。” 江芍不禁微微眯了眯眼眸,有些想不通,这位刺史夫人究竟要做什么? “小姐,我们去吗?”青萍问道,她多多少少也听说了。最近京城中发生的事情,大概也明白,这些事情,肯定与她家小姐脱不开关系。 然而这场宴会,则正是京中这场风波中主人公的母亲所办。 江芍笑笑,“请柬都已经送到府上来了,若我不去的话,岂非是没教养?” 她眼眸沉了沉,“我们当然要去。” 青萍闻言一愣,却也没有询问缘由,而是点点头。 宴会那日,江芍特地起得很早,做足了准备,以免自己会被抓到什么把柄。 甚至穿着都比往日素雅了不少。 她考虑过,究竟是什么样的鸿门宴,等着自己,可最终却并没得出来什么结果。 所以她不再考虑,只是去面对。 却没想到,登门的时候,刺史夫人对她却异常的热情。 “这就是芍儿吧?出落得越发漂亮了。两年前,我们离京时,还没养得这般贵气呢。” 她笑眯眯地拉着江芍,非常热络的说道。 江芍本能的感觉到,刺史夫人必然是没安好心的。 她默不作声的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很疏离的行礼问安:“晚辈见过夫人。” 刺史夫人笑呵呵的,居然非常自然的重新拉住了她,将她拉到了自己身边的席位,让她坐下。 江芍一时间都有些惊了。 在场的诸位小姐夫人,但有比她身份贵重之人,要让她落座在旁,实在是无理。 她立刻起身道:“夫人好不容易回京一趟,自然是要跟众位夫人好好说说话的,晚辈就不在此打扰,去同其他各位小姐坐一处了。” 江芍总也算是被打磨的,会说了些场面话。 刺史夫人眸光一闪,轻轻笑了笑。 “你瞧你这孩子,怎么跟我这样子生分呢?离京之前,我可是记得,你说要嫁给我们家恒儿呢。” 江芍从这些话中听出了些许不同寻常的意味,可却也总抓不住究竟在哪不对劲。 “行了,夫人就叫他们孩子一同去玩吧,让江小姐坐在咱们这堆老妇人中间,恐怕也是不自在呢。” 旁边一位夫人开口说道,语气亲昵,仿佛江芍是什么自家姑娘一般。 刺史夫人这倒是松开了江芍,冲着那夫人嗔怪:“你这话,倒是给我平添了一把岁数。” 言罢,她冲着江芍摆摆手,“芍儿,既然你王家姨母这么说了,你就去吧。” 江芍实在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但颔首告退后,还是离开。 她随便寻了一处坐下,身边便也紧接着坐下了一人,她转头一看,是陈香莲。 “你什么时候,和宋彦恒的母亲,这么熟络了?” 江芍看到了,真正熟悉亲近的人,总算是放松了几分,听到这问题也是忧愁的摇摇头。 “我自己也不知。”她抿唇,“老觉得,这刺史夫人对我这样热情,着实叫我觉得不安好心。” 第61章 不安好心 “我也这样觉着,但不过你人来都来了,咱们也只能见招拆招,说到底对方也还是长辈呢。” 陈香莲回道,随后拉起她,“走吧,你与我去一同坐下。” 江芍却反常地摆了摆手,“你我都在一起,可不知多少人想要,等着看我们俩呢,我倒觉得难受,今日你我还是且分开些吧。” 陈香莲倒也没什么,反正席位是分座的,就算挨得近,却也并不在一张桌子吃饭。 江芍找了个角落坐下,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她可不想再被注意到了。 只是她提心吊胆的吃着,却没想到,刺史夫人竟然真的没再关注她。 这实在是让她觉着百思不得其解。 宴会散去,刺史夫人将其他夫人送了个七七八八,没想到回头又找上了江芍。 她拉着人往门边走,“我也不与你客气了,今日的确事忙,你回去吧,改日我再找你。” 江芍说不上来,有什么古怪,只能朝着刺史夫人行了个礼,告别。 没料想到,第二日,刺史夫人真的又派遣了人上门来请她,说是离境时间太长,京中时兴的样式,她都不大清楚了,要请她一起看看。 江芍微微皱眉,歉意回答道:“劳姐姐回去告知夫人,我对这些也不甚清楚,不能陪同一起了。” 那侍女却笑,“夫人才不介意小姐,您究竟知不知道这些时兴,只是想与您一同逛一逛京城,才邀约的。” 江芍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就只觉得这事越听越不对劲。 “不过我们夫人也说了,如果小姐实在不愿意的话,夫人也不会逼迫小姐的,全凭小姐自己决定。” 侍女笑眯眯说着。 江芍确实不敢赌。 如果她今日拒绝了刺史夫人,若之后刺史夫人以此事说些什么,她反而倒是真的辩无可辩了。 “我知道了,让夫人稍等我片刻,我随后就来。”江芍最终还是答应了。 她有些担忧的和刺史夫人一同在京中逛了逛,总怕刺史夫人会给她下什么套,心底未免会为此惶恐。 只是没有想到,这刺史夫人居然真的只是带她出来在街市上逛了逛,甚至还送了她一身衣裙。 “芍儿,我知道你最喜欢红色,那日你来我的品茶宴,为了不惹眼,才特地换得素雅些,这些我都记着,所以近日送你一套衣裙,就不必避讳着了。” 刺史夫人笑得温柔,江芍看着自己手里的衣裙,一时也有些恍惚。 她其实对刺史夫人印象并不深刻,当年她追在宋彦恒身后,刺史夫妇并没曾对此有什么异议。 但后来,她得知了这二人利用她喜欢宋彦恒,来借此向她父母的旧友讨便利,之后便对他们二人感官不佳。 只是没有想到,刺史夫人居然也是这样细心的人。 “夫人无功不受禄,这套衣裙我不能收下,多谢您的好意。”江芍笑了一下,还是拒绝了。 既然是人家的好意,她自然不能在这种情况下接受。 毕竟,她方才是揣测了她心思不纯的。 刺史夫人似乎是没有想到,她居然会拒绝,微微愣了一下,随后说道:“不妨事的,你都在我面前自称晚辈了。送你套衣服。这不是一件小事吗?” 江芍看着她如此热络的样子,心里更有些愧疚,继续摇头:“自是不妥,多谢夫人厚爱。” 她顿了顿,“待到下次晚辈上门拜访,若夫人还愿意,再送衣裙不迟。” 闻言,刺史夫人的笑容大了几分,点点头,“如此最好。” 二人分别,江芍回了府中,却不曾想,竟在院中看到了沈清安。 她有些惊诧,但还是走上前去,坐在了他面前,“王爷,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沈清安面容平静,与往常表情并没什么不同,可是,江芍就是莫名的觉得,他似乎不太高兴的模样。 “我听青萍说,你跟刺史夫人一同出去了?” 他问道。 江芍看着沈清安,点点头。 “你与宋彦恒的母亲,关系如此融洽吗?”他盯着她的眼睛,手里的茶杯在他手心里转来转去。 江芍只觉得,仿佛那只茶杯不是茶杯,而是她。 她缩了缩脖子,“关系倒也没那么亲近,不过毕竟是长辈,都已经遣人上门邀请,我若不去的话,旁人定会说我无人教养。” 江芍垂眼,“我不想将军府再因我被抹黑了。” 沈清安轻轻舒出一口浊气,看不清他此刻面容,只听他道:“不会的。” “泱泱,若你自己不愿的事,尽可拒绝,别勉强自己去做。”他说道,江芍抬头看他,居然从他眼中看到了几分心疼。 她说不上来心底的情绪,只有些觉着对不住沈清安。 “好。”她轻轻点头,“往后我不会了。” 她说着又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沈清安,最终还是把心里的话压了回去。 毕竟她是要说刺史夫人的好话,于沈清安而言,应该是很刺耳的。 她还是莫说了。 沈清安只是又叮嘱了她一番,便离开了,并没有在江府过多停留。 “小姐,奴婢觉得王爷说得对,您还是离太傅府的所有人,都远些吧。” 青萍从旁边冒了出来,说道,“碰上那些人,小姐就从来没遇见过好事。” 江芍思索片刻,还是点了点头,“好。” 答应过此事后,她差人去了一趟太傅府,送去了糕点,并附带了句事忙,便将先前应了要去府里拜会的事情含糊了过去。 江芍见去的人回来,心想着这事估计也就过去了,却不成想,翌日江芍还是见到了人。 不是她去见,而是刺史夫人直接登门拜访了。 江芍晨起正想着进宫,没想到才刚踏出府门,就这样直愣愣的和门口的刺史夫人撞在了一起。 她看着款款走来的刺史夫人,一时间竟没想起来行礼,半晌后才声音有些艰涩问道:“夫人,晨安,怎的这么一大早就来了?” 刺史夫人轻叹一声,伸手摸了摸江芍的头发,“昨日你这孩子忽然送了份糕点来,就说不去了,我担心你啊。” 第62章 不能连累了 江芍顿时不知回什么,无论心里如何想,可嘴上至少是说了关心的话。 她看了看府门口来来往往的人,心底也是有些觉着难办。 毕竟,总不能让人就在这儿站着,先前还不知道在门口站了多久了。 她只得叹一声:“夫人,请进,有什么话进来说罢。” 刺史夫人继续笑,也没推诿,就跟着江芍进了府。 江芍请人上座,并叫人倒了茶,她道:“晚辈不好茶,故此家里没什么好茶能招待夫人,夫人莫要嫌弃。” 刺史夫人此时的笑容淡了几分,呷一口茶,说道:“芍儿,这得学啊。” 她带着一丝古怪的笑意看着江芍,继续说道:“恒儿最喜品茗,往后嫁到家里来,你可得会煮茶,才能同恒儿有话可说呢。” 江芍闻言,豁然起身,“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刺史夫人看着她只笑,“自然是字面上的意思,想着与你做一家人啊。” 江芍听着这句话,并没有回答,只是眼睛盯着仍稳坐着的刺史夫人。 “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先前你是心悦恒儿的,离京的时间太久了,究竟都发生了些什么,我也不大清楚了。” 她笑眯眯的看着江芍,“我们原就想着,要给恒儿找一个识大体贴心的人,现在看着你比两年前稳重许多,我们倒也没什么好再拒绝的了。” “趁着我与他爹现在尚且还在京中,明日就来府上下聘,不知,芍儿现在在京中,可还有什么知心长辈,能代劳此事?” 江芍着实是被这番话直接给气笑了。 她就说,为什么总觉得情况不大对,原来是都打着这样子的主意。 “刺史夫人刚回京中来,怕是的确也不知,晚辈已经和皇太孙定了亲。”她看着刺史夫人,“难道即便如此,夫人也要叫我嫁给宋公子?” 刺史夫人笑意更浓,“没有赐婚圣旨,你与皇太孙也未曾写下婚书,那便是尚且还未定亲啊。” “已有了聘书,恕不能从夫人之命。”江芍脸色已经冷了下来,只是看着刺史夫人似乎毫不介意。 “看样子,江小姐是要拒绝吗?” 刺史夫人看着江芍,让江芍莫名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她停顿,想了想之后才答到:“不是要拒绝,而是我从没有应诺过夫人,此事是不成立的,并不存在答应或者拒绝。” 此时此刻,刺史夫人终于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江芍,你不会还以为自己现在能全身而退吧?” 江芍皱紧了眉头并没有说话。 “你大可以去听一听,外面现在对你究竟是怎样的传言,说你想一女侍二夫。”她说着笑了笑,声音只让人觉得十分刺耳。 “如今,皇室虽然说还并没有什么表示,可你如今被流言缠身,你大可想想,皇室可还愿意继续婚约?” 刺史夫人一边说着,一边步步紧逼。 “然而,现在恒儿因为你的原因,名声也不大好了,你的身份倒也配得上他,此时只有我们两家结亲,此前一切才都能不作数。” 她目光沉沉的盯着江芍,让江芍实在是有些惊叹于她的厚颜无耻。 沉默许久之后,江芍实在是没忍住,问道:“你们姓宋的人都这样子不要脸吗?” 刺史夫人听到她这句话之后,微微愣了一下,似乎没有想到,她竟会这样攻击。 “不对。”她道,“夫人,您应该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江芍笑笑,“毕竟,您也并不姓宋,但是却依旧在为宋家赴汤蹈火,实在是让晚辈钦佩。” 刺史夫人脸上的笑容散去,此刻的目光有些阴毒的看着江芍。 “不过我呢,就不需要夫人,你来操心了,我与皇室的婚约,牵头之人是皇后娘娘,只要皇后娘娘不会亲自下旨,那么这婚约就一直还会作数。” 她也往前半步,“可是宋公子就不一样了,现如今闹出了青楼那么大的丑闻,想必这么长一段时间应该是没有什么世家贵女敢嫁了。” “夫人与其把心思用在这种地方,不如赶快想一想,该如何给宋公子求亲。” 江芍笑着说完之后脸色一变,扭头看向旁边:“青萍,送客。” 她落下了这句话之后,便转身就走,并不想再多待下去。 先前并没说什么,只是念在刺史夫人是她长辈的份上,她并不想对一个长辈说太难听的话,却没有想到竟然被如此蹬鼻子上脸。 既然长辈不慈,那她身为晚辈,当然也没有必要再敬重了。 “江芍!你就不怕你的名声,自此之后一落千丈吗?” 看到了这句威胁之后,江芍站在原地回过头去,因为站到了台阶上,就算遥遥相望,也是在俯视着刺史夫人。 “夫人此言差矣,我的名声早就因为宋公子拖累,差到不能再差了,夫人还能再给我泼什么脏水呢?我拭目以待。” 江芍落下这句话之后,转身就走,但实际回头时,却面容忧愁。 她的确并不担心,刺史夫人再给她泼什么脏水,但是心里确实有些不安。 不安她若是以这样子的名声嫁给了皇太孙,那岂不是会连累他? 如今已经是皇太孙,那么只要他不犯什么太大的过错,将来一定继承皇位。 若她一直声名不大好,那么对于他往后登基,自然也不妥。 江芍心里叹了一口气,心想着总得进宫一趟了。 青萍将刺史夫人送走之后,就立刻回了江芍的院子,她进门之后看到江芍居然在更衣,有些疑惑:“小姐,人已经送走了,也并没有在门前停留,您这是要去哪?” 她叹气,“方才她那些话,固然是不大好听的,可是也并没说错。” “我现在得进宫一趟,去见一见皇后娘娘,同她提一提这件事情,不能因我一人,而拖累了皇太孙。” 江芍说完之后便往外走去,青萍这次倒是没想着留下了,反而是直接跟上江芍。 “小姐,既然有了主意,那奴婢跟着小姐一起去。” “好,那你随我进宫。” 第63章 她有些委屈 江芍因为皇家有了亲,所以皇后也特地下了令,让她有随意出入宫廷的特权。 此时她已经等在了皇后宫门口,等着皇后出来见她。 皇后听到她这么火急火燎的要见自己,也是有些担心是出了什么事,立刻叫她进殿内叙话。 “泱泱,怎如此着急要见本宫?可是出了什么难办的事,你解决不了?” 皇后一脸担心的看着江芍。 江芍却摇了摇头,正要开口说话,身边的青萍却“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 “皇后娘娘,求您为我们小姐做主。” 江芍属实不知,青萍这是要做什么,连忙就要拦,却不想青萍嘴更快:“我们家小姐日日受宋府刁难,奴婢还请皇后娘娘,能帮一帮我们小姐。” 她有些震惊的张大了嘴,不可思议地听着青萍的话。 皇后的表情沉了沉,看向江芍,“你的侍女所说,可果真有此事?” 江芍自然是否认也不是,承认也不是,一时间低下了头,不知说什么才好。 “看你这模样,那就是确有此事了。”皇后叹一声,“本宫早知你这孩子良善,就算是受了欺负,也不会主动与人去说,就不该叫你有事再来寻我。” 她朝着青萍招手,“快起来吧,本宫也知道,你是为你家小姐心急,只是若你家小姐不愿说的,身为侍女,可是越俎代庖了。” 青萍磕了个头,站了起来,默默无言地站在一旁。 江芍见她这样子,到了嘴边的话,一时之间,竟又咽了回去。 “娘娘,青萍年纪还小,故而着急了些,还请您别与她见怪。” 她说道。 皇后没言语,轻轻的摸着江芍的脸,“你幼时可从未有过这样圆滑的时候,受苦了。” 江芍本来是想要提起,她与皇太孙的事,可在听到皇后如此疼惜自己,一时之间,竟说不出来这话。 她慢慢低下头去,不说话。 “你近日来找我,想必不是为了你的侍女说的事情而来,到底是怎么了?” 皇后和声细语的问道,是真的很担心江芍出事。 她犹豫再三,仍旧不愿意欺骗皇后,回道:“娘娘,臣女恳求皇后娘娘收回指婚。” 皇后皱眉,“难道,你真被宋家的那些人威胁了吗?” 江芍连忙摇头,“臣女若真如此轻易便受人威胁,那才是真的丢了我爹娘的脸,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快说呀。” “娘娘可以遣人去民间打听,以我现如今的声明,若是嫁到皇室,势必会连累其名声,往后若是殿下登基,恐怕,身边有有此名声之人,也是不妥。” 江芍越说声音越小,头也低的越低。 而皇后却在听了这番话之后沉默不语。 大殿内,几乎落针可闻。 “跪下。” 江芍听到了皇后的声音,想都不想,便直接跪到了地上。 “你可知本宫为何要让你跪?”皇后问道。 声音异常严肃,听着让江芍有些紧张。 “臣女该早些……” “你不知道。”皇后又打断她,“本宫让你跪,是气你妄自菲薄!” 江芍闻言震惊,抬头看着皇后。 “旁人的那些言论是真是假,本宫难道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吗?若你真做了错事,本宫应承了你娘,对你有教导之责,自会责罚于你,又怎会一次次的包容?” “你把本宫看轻了,你也把你自己看得太轻!” 皇后向来慈眉善目,江芍这是第一次见她发这样大的火。 “泱泱,本宫知道这三年来,你受了不少委屈,会养成如此性格,也是难免,可本宫不信,这是你原本的模样。” 皇后将手放在她的发顶,轻轻抚摸,“回来吧,泱泱。” 江芍心中酸涩难忍,却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 已经很久没有人与她说过这样的话了。 “娘娘……”她叫一声,声音听着有些可怜兮兮的。 说到底,皇后还是不忍心,把她叫了起来,“若有人传你的闲话,你该狠狠报复回去,本宫身为一国之母,其实原不该教你这些,可本宫也是你的姨母。” “哪里有姨母愿意舍得孩子受委屈呢?” 她摸着江芍的脸,疼惜的很。 江芍终究是没忍住眼泪,抱住了皇后,低低抽泣了起来。 皇后叹了一声,抱着她,轻轻抚着她的背安慰。 这些时日,江芍要想要做的事情的确太多,连她自己都未曾发觉,心底是这般委屈。 等她好受些了,皇后松开她,笑了一下问道:“还想着让本宫收回成命吗?” 江芍也是有些不好意思,想到自己方才竟被人牵着鼻子走,更是羞愧。 “眼看着年后就要成婚了,这嫁衣可千万不能含糊,向来都是娘家来准备嫁衣,泱泱,姨母给你准备。” 她思索片刻,又改口:“罢了,泱泱,你自己去选一选样式布料,随后送到宫中来,叫宫中工匠制作吧。” “成婚总得自己顺心顺意。” 江芍点了点头,对此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只是觉着,往后要对着这张脸喊祖母,十分古怪。 她将心底的话压下,便准备告退,不想皇后却叫过来青萍。 “你方才是说,泱泱受了宋府欺负,是怎么个欺负法,倒叫本宫听一听。”她神情淡淡的,可就是能让人感觉到不快。 青萍得了令,自然是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皇后的脸色果然越听越黑。 “你呀。”皇后点了点她的额头,“你爹娘才不许你这样子为他们保全名声呢,若只是拒绝了自己不喜欢的,旁人便要说将军府没教养,本宫才是要替你教训那些人。” 她抿唇,“罢了罢了,今日你也累了,此事本宫来处理,你回去好好歇一歇,明日我让他直接去府上接你,你们一起去挑一挑。” 皇后又展露笑颜,“若途中遇到了什么新奇好玩的东西,你若喜欢,可千万别藏着掖着,叫他送给你。” “你年纪还小,总不能日日只绑一根发带便够了。”皇后笑着说到。 江芍低头一笑,“是,娘娘。” 第64章 怎是他来? 回府的途中,青萍远远的跟着江芍,并不敢凑近,心底对自己的冒失还有些歉疚。 江芍如何能看不出来她在想些什么,只得叹气朝她招招手,“我又不会怪你,躲那么远做什么?” 她神情温柔,“我也想告状,只是我不敢罢了,多谢你,青萍。” 江芍明白自己这样说,会让青萍好受许多,便就这样说了,心里并不计较真假。 青萍一直耷拉着的脑袋,终于又抬起来,“真的吗?小姐,那就好,只要小姐不会不开心就好。” 江芍笑了笑,没说话。 到底年岁是比她小些,也更天真无邪些。 又翌日,江芍起身之后,倒没着急,先去用了早膳,正在房内梳妆打扮时,听得青萍来找她:“小姐,有贵客来。” 江芍心底疑惑,青萍这小丫头几时称呼过沈知意为贵客? 她压下心底的疑惑,起身回道:“这就好了。” 话说着,她已经站了起来,朝着前厅走去。 天气越来越冷,所以露天的长廊也被挂上了御寒的皮革,江芍嫌弃挂这么多皮草,实在浪费,叫人全部换成了绸布。 所以整个江府,现在显得有一些不伦不类。 只不过因为不是厚重的皮草,所以风依旧能吹得动绸布。 她穿过长廊时,透过绸布的缝隙看到了站在庭院之中的沈清安。 他今日穿着青绿色的衣裳,站在这有些破落的秋景里,属实是平添了不少颜色,让她实在是有些挪不开眼。 待到走近后,她才注意到,今日沈清安居然未曾束冠,反而也用了一根发带将头发高束,平添几分少年英气。 听到她的脚步声,沈清安回头轻笑:“你来了?” 江芍直到他出声,跟她说话的时候,才终于反应了过来,“怎么是你?” 沈清安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怎么?难道不想看到我吗?” 她一时有些回答不了这句话,思索片刻才答:“昨日我进宫去见了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说,今日会让皇太孙殿下,来同我一起去置办婚礼所需嫁衣头面。” “为何今日不是皇太孙殿下,而是宁王你呢?” 江芍问的直接,让沈清安又笑了一下。 “你觉得呢?”他想试探一下江芍的态度,她垂眸沉思,随后一笑:“今日皇太孙殿下,不会又有事吧?所以,才是王爷您来?” 沈清安笑在脸上僵住,“你更希望来的是知意?” “不是我希望来人是谁,而是本应该就是太孙殿下。”她回答后,反问:“王爷不这样认为吗?” 沈清安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再多说什么,反而是侧开了身,“今日不是还要购置成亲时所用的东西吗?走吧。” 江芍停顿了一下,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甚至没有再多问一句,就跟着沈清安往外走。 青萍见状,心里虽然有些疑惑,可是终究却并没有多问。 或许,她以为的并不是真实的。 正如之前所说的那样,江芍实际上,对于如何挑选布料一事,根本没有头绪。 她此时此刻,和沈清安一起站在布庄之内,她只是非常头疼的看着摆在自己面前的一匹匹布料,除了能看得出来颜色花样各有不同,却实在不知该如何挑选。 “你不擅长吗?”沈清安走到她身边问。 江芍思索片刻叹了口气,“对。” 她拿着两种布料,“我不知道哪一种更好。” 沈清安并没有去看那两种布料的区别,反而是伸手把她的手按了下去,“选你喜欢的那个。” 江芍眨了眨眼睛,倏尔笑了,“好。” 明明只不过是很普通的场景而已,沈清安却在一瞬间被这个笑容晃了眼睛,表情呆滞。 江芍看着他愣住,在他面前晃了晃手,“王爷?” 他闻言回过神,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那,你看吧。”沈清安把话落下之后,便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店内另一头。 店内掌柜笑呵呵的说道:“小姐快瞧瞧吧,这些布料可都是店里刚来的新品,先紧着小姐挑呢。” 江芍看着自己手里的这些布料,不知怎的,弯唇一笑,“好,我明白了。” 她停顿片刻,回头指了指放在角落,其实并不算是很显眼的那块布料,用料做工其实并算不上上乘。 “我喜欢那块。”江芍说道。 她回头看着沈清安,“如何?” 沈清安也顺着她手指指的方向看了过去,确实是一匹平平无奇的布料,只不过,红的很漂亮,很衬她。 “掌柜,这个布料,我全要了。”沈清安回头道,神情认真。 掌柜有些愣住,一时间竟不知道这到底是开玩笑还是真要这布。 “客官,不如你们再看一看,这布匹,实在是算不上上乘……” 掌柜的话还没有说完,沈清安又重复道:“就要这布匹。” 闻言,掌柜自然不会再多说什么,颔首后去打包布匹。 江芍转头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沈清安,轻轻的笑了一声,将要送达的地址留下之后,两个人就离开了布庄。 “好像准备好嫁衣布料之后,你就很高兴。” 沈清安问道。 江芍点头,“确实也有这个原因,但也不只是因为这个。” 她笑眯眯的,自从从布庄离开后就一直看着很高兴。 沈清安并没有再继续询问原因,只是默默扭开头。 两人并肩在路上走着,却谁都没有说什么。 江芍转头去看沈清安,心底却说不好自己在想什么。 “出嫁还需要头面,要去珠宝坊选一选吗?”沈清安问道,“虽然届时宫里都会准备,但是母后说,出嫁的头面对于女子而言最为重要,必须得是你自己喜欢的。” 江芍自然想到了昨日与皇后发生的事,笑容更浓,“自然是要去看一看的。” 她抿唇,“不过既然是宫里来准备,那现在即便是去珠宝坊,岂不是也没什么用吗?” 沈清安笑了,“母后还说了,要为你挑几件称心如意的首饰。” “正好,可以趁这一次一起置办。” 第65章 阴魂不散 江芍又愣了。 其实今日见到沈清安的时候就感觉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毕竟如果沈知意真的没时间的话,沈清安这个皇叔代劳,其实也并不奇怪。 但,昨日皇后娘娘说的,是叫她与未来夫君讨要喜爱之物,今日沈清安就说这样的话…… 她倒是很难不联想。 “到了。”沈清安出声。 两人已经停在了从门外看就觉着金碧辉煌的珠宝坊。 江芍把自己脑海里的那点想法,全都摒弃,冲着沈清安点点头,“好。” 随后,二人便一起进入了珠宝坊。 江芍同样不会挑选头面,所以自然是选了一个顺眼的。 “好了,我选好了,我们走吧。”江芍正转头与沈清安说,他却忽然走了过来,揽住她的腰。 正在她准备后撤拉开距离,他的手却顺着腰带划到了她身前,将一枚玉佩穿过她的腰带,替她系好。 做完这一切,他便退后两步,笑着望着她,“这块玉佩很衬你。” 江芍慢慢低下头看着腰间挂着的玉佩,有些发怔,忽然便想起先前她赠他那块玉佩。 他在……回礼? “喜欢吗?” 江芍听到了他问,猛然一下子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喜欢。” 沈清安听到她的回答之后,嘴角翘了起来,并未曾再多言其他。 两人逛了一整日,总算是把成亲所需的物品,基本都买的差不多了,只不过二人都并没有直接带走,而是留下了地址后离开。 “今日多谢王爷,劳烦王爷陪我跑了这许多地方了。”江芍站在江府门口朝他行礼,沈清安抬了抬手,“是我应该的。” 江芍听着这句话,也有一些古怪,可又说不上来,究竟哪里古怪,但只是点了点头,便回了府中。 青萍见她回来,笑着迎上来:“小姐,你回来了。” 江芍也看着青萍,“怎的你现在心情如此好,是有什么好事吗?” “自然是有的,刚刚皇后娘娘派人来过了,说小姐不必再担心宋府,事情都已解决妥当。” 她看着倒是欢心,江芍心里也仿佛有一块大石头落了地。 果然有时候还是需要寻求帮助的。 “对了,皇后娘娘还说,因为婚事不明的事情,白白让小姐遭受了许多恶意,所以已经督促礼部,尽快将婚书送来。” 江芍闻言,莫名的心里一空,脑海中竟然十分突兀的出现了沈清安的身影。 她闭了闭眼睛,点点头:“我知道了。” 言罢回了房去,连日事忙,也是打算好好休息一番。 翌日一早,江芍却是被外头吵闹的声音吵醒。 她从床上爬起来,草草的装扮一番,便从屋里出去。 看到了青萍难得的对着一个侍女正在发脾气。 “明白了吗?还不快去!” 江芍并没有将话听完整,而是只听到了最后这一句。 她问:“发生什么事了,怎值得你发如此大的火?” 青萍似乎是被吓了一跳,连忙将手背到了身后,随后摆了摆手,“没,没什么,小姐,现在时间还尚早,您快回去,再休息休息吧。” 她皱眉,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作势要回房间去。 青萍松了一口气,下一刻,便被人抓住了手腕,手中的信纸也被夺了过去。 江芍单手抓着青萍,另一只手撑着信纸,去看了纸上的内容。 她抿唇,回头朝着青萍晃了晃:“就为这个生气?” 青萍撇撇嘴,江芍也松开了她。 “自然。”她语气愤愤,“都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了,这宋彦恒居然还敢来缠着小姐,奴婢自然生气。” 江芍轻轻笑了。 “你说的倒也没错。”她随手将手里的信揉成了一团,丢到地上,“他这人倒是滥情的很,前两日,还与宝月爱的死去活来,如今倒是又给我写信。” 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冷意,“也不知道,他从何来的自信,认为我现在,对他还有感情,写一些似是而非的东西,我就会重新上赶着找他。” “真可笑极了。”她道。 青萍也顿时欢喜起来,“小姐这样子看不上他,是肯定不会赴约的,对吗?” 江芍点头,“自然是如此。” “青萍,我既然已决定放下,那就断不会再自轻自贱。”她抿唇,“更何况,他送来的这封信,通篇并未曾道歉,反而也就是对我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我脑子让驴踢了才会原谅他。” 青萍抱住江芍,“太好了,小姐,你终于脱离苦海了。” 她听到这些话,倒是有些哭笑不得,“难不成你以为我先前只是为着气他吗?” 青萍表情有些尴尬,她也没计较这件事。 主仆两个,都把这件事情抛到了九霄云外,黄昏时分,江芍本打算带着青萍去西江月用膳,却没想到,出门之后,竟忽然有人拦在了她面前。 江芍正回头与青萍说话,险些没注意到有人,差一点便摔倒了。 只是待她看清楚那人是谁,她立刻侧身躲过他的手,强撑着用右手撑了一把地,旋身落在台阶下,才重新站了起来。 她眼神冷冰冰的盯着面前的人。 是宋彦恒。 他对面前的变故也是有一些意外,本打算要关心,可说出口,却不自觉变成了责怪。 “你永远是这么莽撞,将府门前的台阶这样搞,你若真摔下去,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江芍闻言气笑了,“若你没有突然出现来拦我,我又怎会摔跤?” “宋彦恒,你怎么跟鬼似的,阴魂不散的缠着我?” 宋彦恒也是没有想到,江芍此时此刻,对他说话会如此直白,一时间,脑海中想好的措辞,都已开不了口。 他有些气急败坏:“谁说我是来缠着你的?我只是来问你取走我的东西!” 江芍皱眉,“何物?” 她听到这话,确实在脑海里过了一遍,但也属实是想不起来,自己手里,何曾还放着什么他的东西。 “我先前送你的那本孤本诗集。”他理直气壮朝着江芍伸手。 第66章 还是被察觉了 “先前看你不通文墨,又见你如此喜欢于我,我实在于心不忍,才送了你一本诗集,叫你仔细拜读,好我有些话题。” 宋彦恒扬着下巴,实在看的人心中有些无名火。 “现如今,你也不能嫁与我为妻,此物对你而言应当就没用了吧?所以,你合该还我。” 江芍听着这话,直接听笑了。 “宋彦恒,你是读书读傻了吗?”她问,“这本诗集自你送我翌日,陈小姐听闻了,便也与你讨要,你可立刻就转赠了。” “现在这东西,可不在我手里。” 江芍言罢,转头回府,“青萍,今日便不出去了,明日再说吧,有脏东西。” 青萍憋着笑点了点头,“是,小姐。” 宋彦恒显然是还要说什么,但等江芍进门之后,青萍便非常利索地把门关上了。 他自然直接被关到了门外。 只是他有些惊愕,居然有朝一日,会在江芍这里吃到闭门羹。 他自然不会再去敲门,只是有些愤怒地拂袖而去。 今日一早,他爹娘便匆匆要离开京城,他不知究竟是为何,只是他娘离去时,与他说:“切莫再与江芍有半分牵扯。” 只留下了这么一句话,便离开了。 宋彦恒自然会是推测,他娘进宫时一定是被皇后娘娘敲打了些什么话,否则按照他娘的性格,是断不会说出来这样子的话的。 只是,这些话,他自然不会听从。 原本就是江芍非要追着他的,如今,他愿意回头看看了,又凭什么要他放弃呢? 江芍回府后,忍不住坐下,叹了口气,原本的好心情,这顿时都被毁了。 “小姐,你莫要叹气,为了那样子的人,不值得的。”青萍在旁边劝慰道,“小姐有没有什么想吃的?奴婢来做。” 青萍做菜的手艺非常好,几乎不管什么样的菜,只要青萍愿意去学,那必然会做的很好吃。 江芍也是提不起兴趣,摇摇头:“罢了青萍,我现在倒也没什么胃口。” 她抬眸,“不过,却有事想要问你。” 青萍点了点头,看着江芍,略有些好奇她要问什么。 “你记不记得我的婚约是与谁定下的?”她问。 青萍思索片刻,回答道:“小姐,您不是自己说了吗?那是皇后娘娘要为您引荐的,是皇太孙殿下啊。” “所以小姐的未婚夫婿,不就是皇太孙吗?” 江芍点头,“原是这样,没错的吧?” 青萍又点头。 她纠结片刻,又叹了口气:“可近几日,我却总觉得,有些不大对劲。” “昨日,皇后娘娘刚说,要让我那未婚夫婿陪我去购置布匹头面,可来的人却是宁王爷。” 江芍抿嘴,“不只有这次,先前许多次,其实也有这样子的巧合。” “皇太孙,果然如此事忙吗?怎会没有时间来见我呢?” 青萍闻言,也倒是没回答,心底其实对于江芍的猜测,也有过想法。 她停顿了一下,正要说什么,门口的小厮便走了过来。 他朝着江芍拱了拱手,道:“小姐,太孙殿下来了,说是有东西要交给小姐。” 江芍也倒是有些想笑,“这倒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她让人把沈知意带到前厅去,自己则是整理了一下衣裙,也到了前厅去见沈知意。 他手里拎着一个大食盒,看着那做工样式,像是西江月的食盒。 “太孙殿下,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江芍弯眸笑了笑,走了过去。 沈知意回头看她,第一眼先注意到的却是她挂在腰间的玉佩。 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这应当是他那皇叔三年前亲自带人去挖了玉脉的玉,所打造的玉佩。 平日里都当宝贝一样,根本舍不得拿出来,现如今就这样子,堂而皇之的挂到了江芍身上。 他忍不住啧啧,却没提起玉佩的事,只是拎着食盒说道:“你被宋彦恒烦扰,眼瞧着又是用膳时间,所以特意来给你送膳食。” 江芍笑了一下,倒没拒绝他的好意。 “那就多谢太孙殿下了。”江芍说完,示意青萍上前去接过食盒,她也坐在了沈知意对面。 “眼看已经到了用膳时候,太孙殿下可已用过了晚膳?” 她问道,问了这句话,那话里之意自然就是想要邀他留下用膳。 沈知意当然听出来了这浅显的话中话,可却并不能应下。 “自然是已经用过了,来也就只是为江姐姐你送晚膳而已。”他笑着说道,却让江芍不免能感觉到有些疏离。 她停顿了一下,叹了口气:“罢了罢了,这种弯弯绕绕的说话方式,我终究还是无法学会。” “我直接问你了,我们二人之间的婚约,皇后娘娘与你说过吗?”江芍问道。 沈知意脑中却警铃大作,并不能立刻回答这句话。 江芍到底不是那样细心的人,虽然觉得沈知意现在的状态古怪,却也只是以为,他忽然被问及此事,一时有些懵了。 “你问这些做什么?”沈知意问道。 江芍想了想,还是没将心底的猜测与沈知意直说,这万一若是他以为,自己是嫌弃他,可该如何是好? “没什么,只是昨日听皇后娘娘说,婚书已经在督促礼部抓紧,所以,就想起来了,这茬,随口一问。” 沈知意感觉自己在这快落雪的天,冒了一身冷汗。 “你的这桩婚事,皇祖母是提起来过的,你不必担心。”沈知意回答的模棱两可。 这是认也不是,不认也不是。 左右都要被他皇叔教训一顿的。 这日子怎就过的这样苦了? “原来如此。”她笑了一下,低下头去喝茶,看样子仿佛是不准备细究。 可忽然之间却又抬头,“你最近可有什么事需要操持?许多事竟叫皇叔来与我一起,一次两次倒也无妨,时日多了,却也有些古怪。” 沈知意心底彻底有些绷不住了。 他想,江芍果然还是对这件事情,起了疑心。 自然他又没有正面回答这句话,反而是问道:“怎么了?江姐姐是不太愿意同皇叔一处吗?” 第67章 要与他划清界限 江芍闻言,倒是愣住了,竟不知回答什么才好。 说她喜欢?那置沈知意于何地? 可若说她不喜欢,又无意间似乎冒犯了沈清安。 这问题倒是问到,叫她好难回答。 沈知意也倒是反应了过来,轻咳了一声,说道:“就只是寻常聊天而已,江姐姐不用紧张。” 江芍听得这话,自然也不再多纠结,反而非常直接的回答:“我倒不排斥,只是好奇。” 沈知意听到这话之后,嘴角实在忍不住扬了扬,随后拼命压下扬起的唇角,但语气却带笑。 “倒也不算是事忙,只不过,正巧赶上了皇叔能来而已。”他顿了顿,“你刚才说的不排斥是指如何不排斥?” 江芍觉得沈知意有些奇怪,但仍旧一五一十作答:“就这些事情,让皇叔代劳,我并不排斥。” “懂了,我懂了。”沈知意像是心情很好,站了起来,“这饭菜也送到了,江姐姐,我就不打扰你用膳了,先走了。” 他看起来倒是雀跃,走的时候,从背影都能看出来高兴。 江芍满腹狐疑,实在不知道沈知意这又是发的哪门子疯? 沈知意旁敲侧击出江芍的态度后,自然忙不迭准备去一趟宁王府,告诉沈清安这个好消息。 他总算是熬出头了! 沈知意急着往外走,并没有看到来人,迎面便撞了上去。 只听一声娇呼,沈知意连忙伸手,拽住了那人的手腕,一把将人拽了起来,只是力气太大,难免撞到了他身上。 陈香莲被撞的实在有些七荤八素,顿住片刻,二人都看向了对方,四目相对的一瞬,沈知意便立刻松了手。 他拱手道歉:“实在对不住,陈小姐,刚才我走的急了些,没注意。” 陈香莲脸色倒是不大好看,这是对面此人是皇太孙,她确实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冷着脸欠了欠身,直接走了进去。 沈知意回头看了看她,却不明白她在恼火什么,心底也没想着要问,径直往宁王府去。 “泱泱。” 陈香莲一面往里走,一面叫到,江芍听到声音朝外看,见是陈香莲,立刻把人迎了进来。 “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江芍问道,“而且看着脸色不大好的样子。” 陈香莲想到了门口的事,便讲给了江芍,又补充道:“我倒是没想到,皇太孙竟是个如此无礼之人。” 江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所以你因为他扶你的时候,搂了你的腰,所以万般不适是吗?” 陈香莲郑重的点了点头,“女子哪能随意与外男肢体接触?他着实是有些不知分寸。” 江芍笑得停不下来,也倒是突然有些明白了,先前她追着宋彦恒的时候,为何会那般千不顺眼,万般挑剔。 边境和京城的教养不同,民风自然也不大相同。 “你还笑。”陈香莲嗔怪,“罢了,这也只不过是件小事而已,我这么紧赶慢赶的来,可是为了你的事。” 她严肃,“我听说,宋彦恒来找你了?” 江芍一愣,“你听谁说?” 陈香莲叹气,“你是不知道,你们江府,还有我们陈府,和宋府的这些事情都已经成了街头巷尾的谈资了。” “有人瞧见了你们在门口拉扯,登时便编出了好几个故事版本,无外乎都是在说什么宋彦恒浪子回头。” 她无语凝噎,“真不知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江芍停顿,心想着怪不得宋彦恒刚走没多长时间,沈知意就来了。 原来是他们的事已经传得如此快了。 她还是有些发愁,这流言,得一次性解决才好。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陈香莲追问。 江芍对于这件事才更是无语,“今儿一大早,他不知买通了我府上哪个丫鬟,竟然递了信进来。” “青萍得知了这姓竟然是他给的,还发了一通火呢,最后内心到了我手里,你都不知道他写了什么。” “说什么他今夜无事,可分我些时间,与我逛逛,还写了些别的,那语气,真叫我恼火极了,我没有当众给他一巴掌,才是我脾气好呢。” 陈香莲惊了,“这人究竟是要如何?难道真想与你重修旧好?” “呸呸呸,什么重修就好,我才懒得搭理他。”江芍只嫌晦气。 这下倒是轮到陈香莲笑了,“泱泱,若真到时候让你选,你会选宋彦恒吗?” 江芍抿嘴,“且不说这是皇后娘娘指婚,我若是选了宋彦恒,那就是抗旨,就单说宋彦恒此人。” “我既然是下定了心,不再理会他,那自然也就不会再选他了。” 她无奈扶额,“我现在是越发想不通,自己当初究竟看上什么了,才会对他三年来死心塌地。” “可真是丢人啊。” 江芍感叹,心底却也给了自己答案。 无非就是感念着他那救命之恩罢了。 另一种眼见来看,其实就是她自己把自己困住了。 “碰上这样的人,你倒也是真倒霉。”陈香莲说道,“不过,我知晓你无事就好,他那人,看着好像翩翩君子,世界上心眼儿比蚂蜂窝还多。” 陈香莲抿嘴,“不过现在好了,因为与他都没再有瓜葛,往后注意些,彻底与他划分界限就好。” 江芍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若与他计较,也是实在掉价,可若就这样子,放任而为,又不知道会闹出来什么事情。” 她说着,有些发愁的揉了揉眉心,对上宋彦恒的事,她其实还是无奈的。 宋彦恒说到底并没做错什么,她就算是要报复,也已经让他付出过了代价。 现在就只当他们两人两不相欠,才是最好的。 “好了,你也别为他的事发愁了,等到年后,你就要成亲了,有没有商议,具体的日子?” 陈香莲停顿片刻,“昨日我听我爹说了,今年春闱,会比往年更早一些,也是在年后。” “春闱可是大事,里里外外可有忙活的,若挑在这时候成亲,那可不太妥当。” “泱泱,若是定了这前后的日子,你可得协商调换啊。” 第68章 春闱考官 江芍闻言,总是对这件事情有些发愁。 都没个什么能让她问的人,只她自己像一个无头苍蝇一般乱窜。 “皇后娘娘已经在催礼部,赶紧把婚书赶制出来送来,若此时我提起要改期,那也太不方便了。” 她回答。 “况且,皇室子弟又不参加春闱,应该不至于会很忙吧?”江芍说道。 陈香莲倒也不着急这事,摆摆手:“只是与你提个建议罢了,总得做好了准备。” “不过,这种日子,宫里肯定知道的比我们更早,不说旁人皇后娘娘也不会在这事上委屈了你。” 她笑笑,“无妨无妨。” 彼时宁王府。 沈清安正对着桌子上的任命旨意轻叹,就听到了沈知意的声音。 “皇叔,皇叔!” 他按了按太阳穴,抬头问道:“何事?” 沈知意看着就很雀跃的走了过来,坐了下来,眼神落在他放在桌子上的圣旨上。 微微一愣,走近去看,“春闱考官,皇叔,这次春闱怎么要你做考官?” 沈知意抬头问道。 沈清安摇了摇头,“父皇在想什么,我也不大清楚,只不过春闱,相较于往年提前了不少,虽然许多学子都已在京中住下,可是这时间若不早些公布,恐怕学子们会有异动。” “前几日我倒是听我父王说了,这次春闱提前,是为了防人。” 沈知意说起这些事实,神情也是认真,定定的看着沈清安。 “防人?” “这次的主考官,是那个冯文良。”沈知意撇嘴,表情看着就是很不喜的模样。 沈清安微微眯眼,“冯文良?” 他轻笑,“怪不得这次,皇兄与父皇任命我去做副考官。” “这一次时间提前,他们所做的那个安排便会全部都被打乱,想要将新人安插到朝堂上的法子,便也不现实。” 沈知意得意洋洋,“于此,我还给出了些建议呢。” 沈清安看着他点头,“有长进。” “不过仍旧无法避免,若临近日子提起会引起学子不满,要早早想好应对之策,否则便会容易适得其反,届时可就麻烦了。” 沈清安说道,沈知意点头明白,下一瞬沈清安便问:“你今日来找我,究竟为了何事?” 闻言,沈知意才想起来正事。 “这时候来,自然是要给皇叔你一个惊喜的。”他挑眉,一副臭屁的样子。 沈清安摇摇头没理他,正要起身。 他一把按住沈清安,“是关于江姐姐的,难道皇叔也不想听吗?” 沈清安神色一顿,抬头看着他,语气平平:“快说。” 沈知意说了缩脖子,立马坐好,说道:“方才皇叔,你不是叫我去江府,给江姐姐送晚膳吗?” “没有想到那宋彦恒贼心不死,居然还敢上江府去,不过江姐姐没理他,把人撵走了。” 沈清安皱眉,“母后同我说,已经敲打过刺史夫人,没有想到,这宋彦恒居然如此不听劝。” “皇叔,你先别生气。”他笑眯眯的,“你还记得为什么要让我去送吗?” 沈清安手指叩了叩桌面,“别卖关子。” “我旁敲侧击问江姐姐,打听了一下,对于自己未婚夫婿的看法,她至今还以为是我,但已经起了疑心。” “自然我就顺势问了下去,江姐姐说,对你并不排斥。” 他展开手里的折扇,掩去半边面颊,留一双笑眼看着沈清安。 沈清安果然眼中划过了一抹喜色,“果真?” “千真万确,这能有什么假,我骗皇叔你又没什么好处。”沈知意肯定。 “而且我也问过了皇祖母,最迟后日,婚书可就到了江姐姐手里了,皇叔,模棱两可了这么长时间,自己的身份可想好要如何跟江姐姐解释了吗?” 沈知意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沈清安飞了个眼刀过去,回答:“这次不必你操心了。” 他停顿片刻,心里其实也有些忧愁此事。 毕竟按照江芍的性格,此事对于她来说,还说不定真的会叫她心底伤心。 “不过皇叔,你若是同我说说好话,我说不定也能帮着你一起向江姐姐解释。” 他一副尾巴要翘到天上去的样子,笑着看着沈清安。 “其实原本你若不来寻我,我也是要去找你的,母后有话让我给你转达。” 沈清安说着,翘起唇角,“眼见着我的婚姻大事有了着落,母后说,是也该给你操办了。” 他起身往回走,“我倒是瞧见了那许多画像,个个都是京城中数一数二的贵女,不日,母后便会叫你去,仔细选一选。” 沈清安说完,站在门口。 “看着母后的样子,应该是下定了决心,你若从中挑不出来,恐怕是不会让你走了。” 他说完,便走进了屋子里。 沈知意整个人呆在了院子里,随后哀嚎一声赶紧跟进去。 “不要啊皇叔!我还不想成亲,你快帮我跟皇祖母求求情,我还小啊!我难道不能也到你这个年纪再成婚吗?” 他准备跟进屋里,却被沈清安毫不留情的关出来了。 只能站在门口无能狂怒,“皇叔!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告诉江姐姐事实!” 沈清安凉凉的声音传来:“你敢。” 他缩了缩脖子,心道,确实不敢啊。 沈清安看他被吓得差不多了,便也没有再多吓唬他,而是重新拉开门站在他面前,说道:“我会和母后请示,就说春闱事忙,让你来帮我共筹春闱一事。” 沈知意本来已经像个霜打的茄子,听到这句话后立刻精神了,他欢喜道:“多谢皇叔!” “滚吧。”他说着摆摆手。 沈知意倒不在意,“好嘞。” 反正他发愁的事情是解决了。 沈清安站在窗边,朝外眺望着天色,已然暗了下来,室内他也未曾点灯,可他已经许久未曾感受过孤独了。 如今看来,江芍应当是不抗拒,可方才沈知意说的也对,这么长时间他并未澄清过她未婚夫是他。 届时定要好好解释一番才是。 他低下头去摸了摸腰间的玉佩,唇角带起了一丝笑容。 第69章 纠缠不休 此时江府,江芍忽然一下子打了一个喷嚏,有些茫然的揉了揉鼻子,却并不知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陈香莲见状,连忙关心:“病了吗?” 她摇了摇头,“我倒是没病,只是总觉得好像有什么山雨欲来的感觉。” 陈香莲有些疑惑,“最近能有什么事?还有两个多月年节,此时才更应该是风平浪静的吧?” 江芍耸了耸肩,倒没说话。 她本以为,宋彦恒那日吃了瘪之后,大约就不会再来了,可没想到,江芍居然又见到了宋彦恒。 只不过这一次却并不是在府门口,而是她江家的铺子里。 江芍固定几天都会去铺子里看看,正巧近来无事,所以便把日子提前了一些,去巡店,没想到正好撞见了宋彦恒。 他正站在原地,不知在与谁争执。 “这店与你又有何干?显得你了。” 江芍走近的时候听到了这样一句话,发现宋彦恒竟然在与人争论。 “是与我没有什么关系,可是,你手里的东西分明就是用过的,此时才想起来要找店家的麻烦,居心叵测的,是你吧?” 宋彦恒冷着脸说道。 江芍这个铺子,是再寻常不过的一间工具铺子。 由于之前他爹娘均是将领,所以手底下有这样子做工具的铺子,倒也不奇怪。 只是这类铺子向来没什么营收,江芍也的的确确,是未曾料到,竟然会有人在这铺子里闹事。 她思索片刻,站了出来,说道:“夫人,我是这间铺子的东家,若有什么事,你可与我说。” 江芍平静开口,一旁宋彦恒听见她的声音,却不住皱眉:“你一个规格,女子还未出嫁,这种事情,怎好由你出面?” 她没有理会宋彦恒,目光直直的看着那妇人。 妇人将手里的锤子拿了起来,“那日我们拿回去时,并未曾仔细瞧过,你瞧瞧你这锤子,镶嵌得并不稳固,若使用时飞出去了,又应当如何?” 江芍接过来锤子,转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眼打量着那妇人面相。 片刻之后,她回头,对着掌柜说道:“将钱退给这位夫人。” 言罢,拿着锤子便到了里间。 青萍看到外头,那妇人得了钱之后趾高气昂离开的模样,有些不解且恼火的问道:“小姐,那人一看就是来讹人的,你怎么就这样轻易将钱退出去了?” 江芍手里握着那把锤子,在屋里扫视了一圈,瞧见了颗钉子,便拿着锤子敲了两下。 确实有些松动。 她坐在一旁的条凳上,自顾自地开始固定锤子,嘴上答:“这锤子没坏,不过确实是有些松了。” “但也很显然,这并非我们拿出去就是这般,那妇人家中定然是拿锤子击打了什么重物,所以才会松动。” 青萍点头,“小姐,你明明知道呀。” 她笑了笑,“与她那样子的人,不必过多多费口舌,今日店里生意瞧着不错,破钱消灾,让她尽快离去,可比让她在这闹起来要划算得多。” 青萍回想了一下那妇人的面相,确实看着不太好惹,遂点点头。 “今日发生了这样子的事情,掌柜应当已经记下那人面容,之后不做他家生意就是了,反正这条街上,也不止这一家卖工具的铺子。” 江芍说话间,已经将锤子修好,重新再去锤钉子的时候,已经稳若磐石。 “行了,拿出去给掌柜吧。”江芍说。 青萍接过了锤子,撩开了里屋的门帘,却没想到,看到了宋彦恒。 他直接无视青萍,径直进门来,“你这样做,那不就是助纣为虐吗?” “今日,她尝到了这样的甜头,往日若是再拿什么东西回来与你退,你又要如何?” 江芍皱着眉,看着闯入的宋彦恒,也不打算回他,只是指了指门边:“宋公子,此处并不待客,还请你出去。” 宋彦恒就像是听不到一般,继续往前,“你先回答我的话。” 江芍盯着他许久,忍不住偏头叹气。 其实,这三年来,她也有意识到,她与宋彦恒确实算不得良配,她二人说话时,就仿佛是在对牛弹琴。 “宋公子是书生,于这经营之道,并不算很了解,我不能为公子解疑答惑。”江芍面容平静的回答。 她说完之后,就要往外走,不打算跟他待在这里,多费口舌。 宋彦恒却不死心的想要抓她手腕,被她一下躲了过去,并且反手狠狠拍到了他手背上。 “宋公子,男女授受不亲。”江芍如此说道。 她最清楚如何能踩到宋彦恒痛脚。 果然,宋彦恒听到这句话之后,慢慢的收回了自己的手,表情也有些不太好看。 “你是不是想得太多了些?今日我并非在帮你,而是路遇不公,便要出手,你倒也没必要觉着,我是为你与人争执。” “才想着为我破财消灾,我不需要,我只求一个道理。” 江芍闻言,震惊地睁大眼睛,看向宋彦恒,“你刚才这句话,我也要送你,方才宋公子在外偷听时,难道不曾听到我与青萍说了什么吗?” “你既知我在门口听着,那你说的话便都算不得数。” 宋彦恒道,“我也知道你是习武之人,耳力非常定然,是听到了我停在门口,才会故意同青萍说那样的话,免得我担心。” 江芍这下不说话了。 她倒不是被说中了,而是觉得无话可说了。 无论她说什么,宋彦恒都觉得她在狡辩,只是自顾自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江芍不想同他多说,转身出去。 宋彦恒不死心的追了出来,“你明明对我还有感情,为何要拒了我娘的提议?” “不仅如此,还将状告到了皇后那里,让皇后来拒绝我娘。” “你就这般想要看我与你低头吗?” 江芍停住,回头看着宋彦恒:“若我说是呢,宋公子愿意低头吗?” 宋彦恒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自然不会。” “我们读书人讲究一个明辨是非,我又没有错,为何要低头?只是为了要哄你开心吗?” 第70章 换一折子戏 江芍属实是被这句话气笑了。 她问:“有句话我不得不问问宋公子了。” 宋彦恒眼里有些期待的看着江芍,心里还想着,江芍果然对他有情。 “您家中若缺镜子,我可送你一块,倒也不至于照不出来自己几斤几两。”江芍开口。 她倒是想把这话说的再粗俗一些,可到底大庭广众之下,还是得给她自己留几分薄面。 宋彦恒愣住了。 “你说什么?”他不可思议问道。 江芍正欲回答,门口又传来声音:“江姐说,你家没进材没尿吗?能不能撒泡尿照照自己够不够的着江姐姐?” 她听到这声音,就知道是沈知意,忍不住偏开头抿嘴一笑。 这句她没能说出口的话,到底是被沈知意说了出来。 宋彦恒毕竟是书生,所以确实很少听到这样子直白的辱骂,一时间舌头都有些打结了。 “你,你在说什么?”他难堪质问。 沈知意挑眉,“怎么,真的读书读傻了,人话都听不懂了?本宫后院里养了几条狗,不如送你去他们做伴?” 宋彦恒气的脸色涨红,可到底是说不出来什么难听的话。 他只得重复:“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殿下身为太孙,言语怎能如此粗俗?” 沈知意摆出了一副无赖样,“你最好掂量掂量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我可是你祖父教出来的。” 宋彦恒更让气得不轻。 他忽然间转头看着江芍,问道:“江芍,你与此等之人订婚,难道不觉委屈吗?” 说着又往前一步,“你倒是大可不必为了气我逼自己接受这样一个……” 宋彦恒本想说纨绔,可说到底是太孙,又不敢说的这样直白。 所以最后只以叹气甩袖代表。 “怂。”沈知意淡淡的吐出一个字,没想理他,扭头看着江芍,“走吧,江姐姐,我与皇叔正好在附近,请你喝茶。” 江芍想要摆脱宋彦恒,当然是先应了下来,只是跟着沈知意出门之后,却摆手拒绝:“我与莲儿已经约好,不好言而无信。” 沈知意闻言撇了撇嘴,叹气:“好吧,既如此,那我……” “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 陈香莲不知何时出现,“泱泱,你不是说来这边的铺子看一眼就走吗?怎花了这么长的时间?” 江芍看着忽然出现的陈香莲,又扭头看着沈知意:“既然莲儿在这儿,我们同去也可。” 沈知意却感觉头都大了。 他来找江芍,那自然是得了沈清安的授意,是要给他们两个创造独处时间的,怎么又变成这个局面了? “不去。”陈香莲却回答。 她睨了一眼沈知意,却并没那么光明正大,可还是被沈知意捕捉到了。 “凡是邀约,那总有一个先来后到,泱泱,今日你先答应了我,总不能要拒了我吧?” 江芍对此,倒也不为难,只能有些歉意的看了看沈知意,“抱歉,太孙殿下。” 沈知意忍不住咬了咬牙,但脸上还带着笑:“无妨无妨。” 江芍也没再说什么,与陈香莲便离去,走进了附近的茶楼。 今日茶楼的剧目非常有趣,讲的是上错花轿嫁对郎。 江芍反正是看的津津有味。 不过二人没想到,竟与沈知意和沈清安到了同一个茶楼里。 此时,二人正从上往下望着,沈知意撇嘴问道:“皇叔,这可真不是我的问题,谁让咱不巧,正巧碰上她们姐妹出游呢?” 沈清安默默的喝茶,目光却不断的在剧目与江芍身上来回飘动。 也不知今日这茶楼究竟是怎么排的戏,方才明明还好好的唱着红鬃烈马,怎么好端端的换了这样的曲目。 “你竟瞒我身份多时,却叫我肝肠寸断,罢了罢了,你我便就此一刀两断。” 台上正唱着身份被戳穿的戏码,沈清安也不由得有些紧张,看着江芍。 他甚至偷偷动用了内力,只为去偷听江芍说了什么。 “虽然成就了一段佳话,可受骗的感觉却着实不好。”江芍说道,继续喝着茶。 陈香莲说到底也是知情之人,听到这句话时还有一些踌躇。 她问:“所以,泱泱觉得这将军恩断义绝是对的吗?” 江芍思索,答:“这倒是个人选择,先前我看过这出戏本子,最后这二人还是和好如初了。” “若我说,不和好也不奇怪,和好就更不奇怪了,毕竟,女子有许多次可以与将军坦白,却都又隐瞒了下来,这才是最让人恼的。” 她确实是在评论事不关己的戏剧,可没有想到,她其实是这戏码里的一份子。 陈香莲听到这句话,倒也不说话了,心里默默的为宁王点灯。 她其实心中还暗暗有些欢喜,虽然非常清楚,这样不是很道德,可是,想想先前那样严词拒绝她的沈清安,如今要在江芍身上吃亏,就忍不住想笑。 “莲儿,他们二人都到了分开的戏码了,你怎的看起来,好像很开心?” 江芍问,也是奇怪。 陈香莲立刻收敛了自己的笑,“没什么,你看错了,我是喝茶让呛着了,所以表情夸张了些。” 她睁着眼睛说瞎话,江芍也没起疑,就这样子混了过去。 他们两人倒是放下心来,又继续看起了台上的戏,可二楼的沈清安却有些坐不住。 “皇叔,趁着时候还没到,你不如先与人坦白吧。” 沈知意在见江芍与陈香莲也进了这家茶楼之后,特地换了一个离他们近的,二楼位置。 所以,她们两人刚刚的对话,他自然也是听到了。 沈清安紧紧的捏着茶杯,却也不说话,目光落在戏台上。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间,他丢下茶杯,站了起来,转头便往外走。 “叫他们茶楼把这出戏换了,换回红鬃烈马去!” 沈清安只丢下了这样的一句话,便消失在楼梯口。 沈知意着实忍不住,坐在房间内笑了一番,好容易笑够了,才叫来了茶楼掌事,让人去换戏。 而台下的江芍,看着突然换了的戏折子,越发觉得奇怪了。 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处处都透着古怪? 第71章 她必定委屈 茶楼中此时倒算得上是其乐融融,可被丢在工具铺子里的宋彦恒,心里却仍旧恼火。 他甚至还构想了,江芍配这样子的纨绔,一定是极委屈的。 方才看着她表情明明犹豫,却还是答应了那纨绔的要求,还不知平日里是怎样被对待的! 他不察觉地黑着脸往外走,走到半路,却恍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在生气。 宋彦恒倒是不明白了,现在他有什么气可生呢? 江芍离开了她之后,找不到好夫婿,难道不是他所期盼看到的吗? 他挥开了脑里乱七八糟的想法,只坚定地认为,他并没有因为江芍看不惯,而是气恼沈知意是个纨绔。 换谁也是如此。 定是这样。 宋彦恒说服了自己,再不敢细想这件事情,便直接打道回府。 沈清安原本想着,在江芍府门口等着她回来,并且将这件事情说清楚,可是没有想到,他才刚到了江府门口,长风便也到了他面前。 “何事?”他问。 长风拱了拱手,回道:“回王爷的话,太子让属下来请王爷去一趟东宫,春闱一事,太子有事要跟王爷商量。” 沈清安点头,虽然想要与江芍解释一番,可说到底还是此事更为重要一些,便跟着长风离去。 只是他若是知道,在他刚走没多久,江芍就回府的话,他说什么也是要等着江芍回来,再离开的。 等到了东宫,沈清安确实看到除她之外,还有几个大臣正在屋内站着,想必都是为了春闱一事而来。 “清安,来。”太子瞧见他,朝着他招了招手,让他过去,他也静静地走到了太子的身边。 “今日召集诸位,所为何事,诸位应当也是明白。” 太子开了口,随后展开一份卷轴,“这是此次春闱题目,问的是对于去岁赣南大水,有什么更好的治理方法,其实是为了应对今年可能会发的大水而设置的题目。” 他停顿一下,“孤既然能拿得到这题目,自然有的是人也同样能拿得到,这次的春闱,未必会公平。” “所以,孤与父皇提议,此次春闱时间提前,就在年后,若准备充分,学子自然是不介意提前开考,但是对于有些居心叵测之人而言,这便是最大的打击。” 他说完之后看向沈清安,“清安,我听知意与我说了,你比较担心的,是这次时间提前这么多,会引起学子不满。” “孤觉得,你说的有道理,所以今日才会召集诸位,来商议此事应当如何是好。” 沈清安抿着嘴,没回答。 此事他回去,却也想了许久,为避免朝堂之后鱼龙混杂,此举确实必须。 只是他却并没想到,要如何解释这次提前的事。 至少,是不能把皇室争斗放到明面上来谈论。 他对此也是颇为头疼。 “虽然提前一月,可若是学子功底扎实,那么这一个月,自也不算什么,应当不会有学子不满吧?” 其中一人开口说道,倒也没给出什么实际性的解决办法。 太子摇头,“若你是这次赶考学子中的一员,还能说出来这样子的话吗?” 见他愣住,太子也的确没有过多苛责,“无论学子们会不会抵抗此事,我们都该给予一个解释才对。” 沈清安盯着那卷轴看了许久,再将各类利益与此事联系起来。 忽然,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皇兄,我有个办法,但,不知可不可行。” 他开口看着太子,太子闻言,点点头,让他先说出来。 “学子赶考,最终的目的,必定是登科及第,若我们这一次宽泛一些,多收十人或十五人,再假借战事之名,说清楚各地官位空缺才提前考试,对于学子而言,是否更容易接受一些?” 沈清安说道。 众人闻言皆是一愣,太子则低头沉思半晌,忽然抬头笑了:“清安,孤就知道,找你总是有用的。” “可是殿下如此一来的话,那岂不是果真要多增添数十位官员数量了?” 又一人说道。 其实这个考量倒也正常,往年来,各地各司所或缺的岗位本就没有那样多,若今年突然增设,甚至都不知该设到何处。 沈清安没有反驳,心里也觉得这是个问题。 只是关于春闱一事,他已经给出了答案,其余的,那便是是否能调节的事情了。 太子思索良久,最终叹气,“此事,孤会去与父皇商议,诸位若有良策,可再献计。” 此事商量出一个不知算不算结果的结果,太子自不会再留人下来,叫众人先回去。 随后叫住了沈清安。 “皇兄。”他回头拱了拱手,端正的坐下,看着太子。 太子则是笑了笑,“方才谈的国事,所以严肃些是应该的,可接下来,孤要与你谈的是家事,倒不必如此拘谨。” 沈清安点头,却依旧是端端正正坐着。 “回宫前,我听母后说了,礼部今日已经将婚书制成,在你来之前,就已经送去了宁王府和江府,我看了看时间,很不巧的与春闱撞到了一起,所以来与你商量,婚事推后如何?” 沈清安后半句基本没听进去,只听到了那婚书已经做好,并且送到了府里。 换而言之,此时此刻,江芍岂不是已经知晓了,她成婚的对象是谁了? 见他发愣,太子以为是他不愿,轻轻叹气:“孤也知晓,你要与心爱的姑娘成亲,肯定是想越早越好,只是确实不凑巧。” “母后还同我说,这件事情同你说了之后,你也需得去问一问江小姐的意思,此事倒是的确太巧合,撞到了一起。” 太子仍在说着,沈清安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见他这副模样,太子倒是有些稀奇,“先前到不曾见你,如此坐立难安,是怎么了?” 沈清安深吸一口气,叹了出来,随后说道:“这件事情我知道了,皇兄,那我就先回去了,总得要与她商量一番。” 太子闻言,也的确没多留,点了点头。 他则步调有些沉重的起身。 可如何解释? 第72章 赐婚圣旨 江府。 江芍回府之后用过了午膳,原本打算是休息一下的,才刚躺下没过多长时间,青萍便有些急匆匆地跑了进来,拉起了她。 她斜斜倚靠在榻上,有些困倦的问道:“发生何事了?” 青萍指了指外面,“礼部来人了,打头的那位身上还挂了红,手里捧着一个木盒子,说是要给小姐你的。” 江芍原本还有些瞌睡虫,此刻也全都消失了,猛然一下坐起来:“给我的?” 她心里有些疑惑,想起来了,前几日皇后说的婚书,也顿时就明白了过来。 “大约便是婚书,没想到竟然这么大的阵仗。”江芍一面说着,一面整理,立刻起身,匆匆到前厅去。 而此刻,在前厅中的礼部尚书,穿的颇为喜庆,正立在院中等着江芍。 江芍赶到时,就见他胸前戴着一朵绸缎红花,甚至官帽上也别了一朵红花。 看着有些滑稽,却也是实在喜庆。 她愣神片刻,弯腰行礼,“尚书大人安。” 礼部尚书笑着看江芍,“江小姐不必如此多礼,今日是江小姐的喜事,下官祝贺江小姐。” 江芍听得这些话,略略思索片刻,回头看着青萍,青萍倒是大大方方的分了些银两给在场的诸位。 毕竟是喜事,这也算是个彩头。 礼部尚书双手将手里的礼盒递出,江芍犹豫一下,接了过来。 “赐婚旨意,晚些会送到府中,这是皇后娘娘叫我等先送来的婚书,恭贺江小姐。” 礼部尚书将话说完后,身后跟着一同来送婚书的众人也是拱手祝贺。 江芍难能见这么大的阵仗,停顿片刻,欠身道谢。 “婚书也已送至,我等便先离去了。”礼部尚书又拱了拱手,浩浩荡荡的带着人来,又浩浩荡荡的带着人走。 江芍一人独留在原地发愣。 她望着手中艳红色的婚书,竟一时之间,不知该不该打开。 “小姐,您怎么不打开看看呢?”青萍有些好奇,盯着她手里的婚书问道。 江芍停顿片刻,慢慢将婚书展开,而最后落名处,居然是空的。 “怎么没名字呢?”江芍呢喃自语,青萍笑道:“自然是没名字呀小姐,这婚书不就是嫁娶双方亲自要在婚书上落名吗?” 江芍这倒是才反应过来,“你说的也是,不过刚刚礼部尚书说,稍后便会有赐婚圣旨送来,想来,沈知意届时会与我一起来签婚书。” 她说起这些时,语气却并不雀跃,反倒听着还有些失落。 青萍跟他家小姐这么多年,自然听得出来,有些小心翼翼的问:“小姐,赐婚甚至还未到,若您现在进宫去找皇后,或许……” 江芍抬了抬手,打断青萍,“不必。” 她笑容瞧着温柔,但却有些假。 “我自然不能再给皇后娘娘添乱了。”江芍说完之后,思索片刻转身往回走,“这匆匆起身,也没仔细打扮过,待会儿赐婚圣旨要来,总得隆重些。” “青萍,你来与我重新梳妆。” 青萍到底没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跟着一起回了院子里。 江芍坐在镜前盯着铜镜,却总是有些心不在焉。 虽不知为何,却总觉得这次赐婚,有些风波似的,心里狂跳不止,竟是按也按不下去。 她轻叹一口气,任由摆弄青萍,不知过了多久,青萍笑着道:“好了,小姐。” 抬眼看着铜镜中已然换了副模样的自己,江芍忍不住笑了笑。 “你这丫头手倒是更巧了。”她夸赞一句,随后起身,带着青萍,又重新回到了前厅。 她自知,圣旨待会儿会来,可却仍旧坐若针毡。 正在这心绪不宁之间,江芍突然闻到了熟悉的竹香。 一抬头,果然瞧见了,沈清安正从外走来。 可却不知为何,只见人似乎有些急切,好像是赶回来的似的。 他所以呼吸有些急促,可目光依旧温柔地落在江芍身上,若是仔细观察,甚至能瞧见他微微有些泛红的耳尖。 是因难得瞧见江芍如此盛装,实在是觉着美。 “王爷,您怎么来了?”江芍立时站了起来,迎了上去,思索片刻又问:“您是来宣圣旨的吗?” 沈清安轻轻摇了摇头,嘴唇动了又动,终究是没将自己心底那句话说出来。 “圣旨到!” 门口传来了声响,江芍倒也并没在纠结,为何沈清安会此时来这,立刻迎了上去,端端正正的跪在院中。 不曾想,沈清安居然也跪在了她的身旁。 此刻江芍已然已经十分困惑,可仔细一想,毕竟圣旨到,沈清安若不跪圣旨,确实也是不妥。 门口依旧穿红着绿,十分喜庆的传旨太监走了进来,见着两人已然在等宣旨,也不废话,径直走近展开了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乾坤定序,阴阳协和。朕承天命,抚育万民,当以家国为重,社稷为先,兹闻将军府江氏女江芍,温良恭俭,忠肝义胆,又有宁王沈清安,虽性本闲逸但仁德有加,实乃金玉良缘,天作之合,朕今特赐婚配,以彰皇恩浩荡,亦示天下以和合之美。” 江芍原先听着前边的缀号,还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却在将整段话听完之后,彻底愣在了原地。 她有些僵硬的扭头去看沈清安,一时间竟忘了领旨谢恩。 他并没转头,反而是一手轻轻扶着她的后颈,把她往下按了按。 江芍这才乍梦初醒,叩首谢恩。 传旨的太监将圣旨递了过来,二人均伸手要去拿,传旨太监笑了笑,“殿下与未来王妃倒是好默契。” 说着,一左一右将圣旨各自放在了他们两人的一只手中,反倒是叫他们二人一起接了圣旨。 江芍仍旧有些惊得说不出来话。 沈清安面容平静,回答道:“多谢公公。” 言罢拉着江芍一起起身,非常自然的取了一锭银子递给传旨太监,“既然是喜事,公公也沾些喜气。” 传之太监自然高兴,欢欢喜喜的说了些类似百年好合的祝福之语,便带着赏银离去。 青萍也察觉不对,默默退下。 此时院中,唯余二人。 第73章 她谁都不会生气 虽在院中,可这一瞬间却万籁俱静,无人开口。 沈清安有些小心翼翼的觑着江芍脸上的神色,自然是不敢主动开口的,只等着江芍最终给他“定罪”。 “赐婚圣旨,是,赐的你我?”江芍这才终于,像是有些反应过来一般,扭回头去,愣愣的看着沈清安。 他只点头,也不辩解。 江芍突然就笑了一声,抬眼盯着沈清安,眼里不见怒色,却也不曾见喜色。 “所以此事,王爷是一直都知道的,是吗?”江芍又问,语气平淡。 沈清安却听着她的口气,不免紧张了起来。 这若是发火,倒还让她有个发泄口,反倒是这平平静静的语气,叫人有种风雨欲来的惶恐感。 沈清安又点头,这次倒是想着辩解:“原本我想与你说的,可见你有些惧我,便不敢与你明说,后来也有些阴差阳错,导致拖到了现在,你才知晓。” 江芍也不生气,也不着急,只是轻轻的点了点头。 “很好。”江芍开口说道,又点了点头。 她抬头望向沈清安,忽然弯唇笑了笑。 “王爷,如今圣旨也已经领了,您可还有什么其他打算?” 江芍非常平静的问道,确实丝毫看不出来的这件事情有十分生气的迹象。 沈清安回答:“倒也不曾有什么其他打算,只是看,泱泱你怎么想?” 她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我现在的思绪非常乱。” 江芍轻轻的抿了抿唇,“虽然我想过,可能是王爷,可是直到这赐婚圣旨,真真切切的到了我手中,我才敢肯定,原来真是你。” 她背过身去,不知在看什么方向,“而此事,最开始王爷是知道的。” 江芍对此事,心里是闷着一口气的,但是又不知为何,总觉得这口气,不该迁怒任何人。 她是有些懊恼,自己为何从一开始就认错了赐婚对象。 “泱泱,你莫气恼,先前出去郊游,原本我是想与你坦白此事的,可没想到又有了些阴差阳错,导致此事未能成功。” “并非是有意一直瞒着你的。” 沈清安解释,江芍却越听越觉得有些意外。 她思索了片刻,才问道:“那这话是不是又被谁听到了?” 沈清安听到她如此一问,倒是想起来了陈香莲,如今的这种情形下,他自然不能再撒谎。 “确实那日有些误会,我将陈小姐当做了你,所以把这些话说给了陈小姐听……” 江芍大惊,“你说这些话的时候,可有指名道姓说明白了,就是与我说的?” 沈清安点头。 江芍更是有些无奈地深吸一口气,默默叹息。 她自然是难以忘记,那日回来之后的陈香莲。 怨不得与她那样子生气,可气到一半,她大约是又觉得,毕竟至今她还被蒙在鼓里,不知此事莫名就要承担怒火,心中也是有些煎熬。 江芍实在是有些不知眼前的情况,该如何是好了。 “泱泱……” 沈清安向前两步,还准备说些什么,江芍有些疲倦的抬了抬手,“稍等,王爷,我如今还没有消化这件事情,王爷先回府去吧,等我将此事想通,自会去宁王府,见王爷。” 他倒也很清楚,此事确实不能操之过急,认真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那我等你。”他回答,言罢,手中捏着赐婚圣旨,转身就要离开。 “王爷等一下。”江芍又一次叫住了沈清安,沈清安有些疑惑回头,但底色却有些惊喜。 她抿了抿嘴,回答道,“王爷,今天一早,礼部送来了婚书,只不过这婚书,到现在还没有签下双方的名字。” 江芍展开了手里的婚书,“王爷,签婚书吧。” 她如此态度,反倒是让沈清安犹豫,“若你因我瞒你一事生气,而不愿继续这桩婚事,我自会去与父皇母后言明,定然不会叫你为难。” 江芍闻言,却倏尔笑了,“王爷放心,我对此事并无任何不满。” 她顿了顿,“只不过仍如我方才所说的一般,今日所知之事太多,一时间接受不了,便希望王爷能等我一等。” “当然。”沈清安迅速接话,“只要你愿意,我等多长时间,都可以。” 江芍不知该怎样面对这句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沈清安大步流星走到了她身边,一眼就看到了她早早准备好的笔墨,难免联想到她准备这些时的想法。 此时此刻,终于能正大光明的吃味:“原本这笔墨,是你为知意和你自己准备的吗?” 她倒也不隐瞒,自然点点头,反倒是让沈清安更有些醋意。 “泱泱,这个问题方才虽然已问过,可我还是想再问一遍。”他盯着江芍的眼睛,“得知成婚对象变成我时,你可有一丝失望?” 江芍回过头去,看着沈清安,其实心底也并不知,为何他会如此的没有安全感。 她停顿片刻,摇了摇头,“无论气分圣旨上说的人是谁,只要是皇后娘娘的旨意,我都不会失望。” 沈清安也不知听了这回答,是该高兴还是不该高兴,却点了点头。 二人沉默的签好了婚书,沈清安重新又告辞了一遍,才转身往外走去。 江芍这次没再将人叫住,反而是静静地站在院子里看他离开。 顿时,院子里又静了下来,青萍也是瞧见了沈清安离开,这才回来,但却见江芍一个人站在原地。 “小姐,你没事吧?” 她上前去有些忧心忡忡,问道,“若实在难受,小姐可以与奴婢说说。” 江芍笑容有些苦涩,摆摆手。 “说不上来是难受,只是有些不知该怎么办了。” 她低头,“如今我也知道了这件事情,往后该如何面对莲儿?” 想起来那日之事,江芍如今也是觉得无地自容。 怪不得之后,她在自己撮合时,都有些有意无意的避开,原来是为此。 她重又叹气,若非真心知晓她对此事也并不知情,恐怕都要以为她是故意挑衅了。 如今,这个局面,之后究竟应该如何去见莲儿呢? 第74章 再不为男人起隔阂 “小姐,陈小姐来了,此刻,正在门外等着您,问您可有时间同她一叙?” 守门的小厮匆匆跑来,站在江芍面前拱了拱手,抬眼问道。 江芍闻言,更是有些焦头烂额。 也的确是没有想到,竟然说曹操曹操到。 “我回后院去了,你出去时,直接叫他来后院找我即可。”江芍回答,没再说什么,转头往后院走去。 她手里还收起了那封婚书。 陈香莲倒是来得快,江芍远远观察着她走来的神色,并没有半分不悦,反倒看着还有些欢喜。 “泱泱,我今日可打听到了,你这府门,一早上可被踏破了门槛吧?” 她笑盈盈的边说边往这走,到了她面前时,直接坐了下来,倒也不客气。 “又是礼部,又是宫里的人,怕是你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吧?”陈香莲笑眯眯问她。 江芍看着她如今的神色,有些小心翼翼问道:“确实是已经定下来了,我也知道这成婚对象究竟是谁了。” 她抿唇,声音越来越小。 陈香莲也听出了些许不对劲,疑惑问她:“你不太高兴吗?” 她张了张嘴,半响没说出来话,只是叹气。 江芍觉得自己今日在知晓此事之后,是叹了无数的气。 “不是我不太高兴,而是对你不住。”江芍认真的看着陈香莲说,“我还那样信誓旦旦的说要帮你,可实际上……” 陈香莲顿时便明白,她究竟在说什么,只是站起来伸手拍了她一下,“你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 她扭头,“你与我说那些话时,并不知道自己的成婚对象就是宁王殿下。” 陈香莲笑笑,“反倒是对我一片赤诚,心底很乐意去帮我,为我的心上人牵线搭桥。” 她又顿,“感情这种事,说到底,也是双向选择的,那日,王爷对我进行剖白,虽然话是对着你说的,可我听来也觉得他深情。” “宁王殿下再好,不过就是个男子罢了,泱泱我与你以后,再也不要为了任何男子起争执了。” 陈香莲脸上的笑意慢慢变为严肃,江芍听着这话,却鼻子一酸,心中的大石头落地。 “我总怕你觉着,我先前并非真心帮你,如今自己还和宁王订了婚。”她怯怯地看着陈香莲。 陈香莲一点都不客气的,又敲了敲她的脑袋:“我倒是觉得,你倒脑袋里的水,该往出倒一倒了。” “真钱还是假意,我能看不出来吗?况且我可是京城第一才女,就算嫁不了宁王殿下,京城还有多少好儿郎等着我挑,我才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 她说着又叹口气,神情略有些局促,可仍旧还是直说:“但其实,若说我不妒忌,那就太假了。” “那日听到宁王对你用情至深,要发觉自己没有任何怨你的余地,才会发那样大的脾气。” 她有些愧疚,“今日一切都已知晓,我得为那日的行为与你道歉。” 闻言,江芍直接扑上去,抱住了陈香莲。 “莲儿,多谢你。”她说话时声音略略有些颤抖。 她手臂收的越来越紧,“幸好你不曾为此与我生了嫌隙。” 陈香莲无奈的笑了一下,伸手拍了拍她的背,“你是不是傻?我若想要因此事与你产生嫌隙,我早便不与你再来往了。” “何至于知晓你定亲的事情,还要这样高兴,眼巴巴跑来祝贺你。”她娇嗔道。 江芍笑意越浓,自是高兴的。 “不过,泱泱,一直以来,因为答应了宁王殿下,不把这件事情说出去,所以,我其实一直想问,你到底喜不喜欢他?” 陈香莲眼眸亮亮的,难得能见她有这么一副八卦的模样。 江芍也并没有敷衍,表情极为认真,“你若认真问我,我倒回答不上来,我也不知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 她看着陈香莲,伸手紧紧抓住了她的手,“其实,莲儿,我现在有些不安。” 陈香莲察觉到了,所以,反握住她的手,极为认真道:“有什么害怕或者顾虑,你可以与我说。” 江芍转头往窗外看去,时节越来越冷,她窗外种的那棵树,现如今,叶子已然全掉了。 冬日就要来了。 “宁王虽是个闲散王爷,可是在京中却颇有名声,无数高门贵女是想要嫁给宁王的,毕竟,像宁王这般未曾娶妻之前不会纳妾的人,实在也是不多。” 她抿嘴,“我不知我成为宁王妃之后,会不会被诸多眼睛盯着,我怕我——” “怕什么,若有人嚼你舌根,我第一个上去撕了他。”陈香莲难得的打断了她的话。 “你顾虑又何必这样子多呢?宁王如此坚定的选择,你那么就说明你是有过人之处的。” 陈香莲紧紧的握着她的手,“或许你不知,其实你在外打仗的这些年,京城中,不少贵女都是羡慕你,乃至于有些仰慕你的。” “这些贵女之中,自然是也包括我的。” 她说着,低下了头,笑了笑,“泱泱,你真的很厉害,千万不要看轻了自己。” 江芍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心中若说是不感动,那当然是假的。 她用力点了点头。 “放心莲儿,我绝对不会再把自己看轻了。”她言罢,歪着头看陈香莲,“不过,莲儿,我倒有些好奇,先前你和那宋彦恒自我的近是为何?” 陈香莲闻言,脸一下子涨得通红,别开头低声说道:“你这人,就非得把我的事全扒出来才好。” 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突然间又笑了。 “那不就是因为之前的一些误会吗?宋彦恒实在忒讨厌了些,若非是为了气一气你,我才不想接近他呢。” 江芍闻言也笑了,“那那段时间还真是辛苦你了。” 她点点她鼻子,“真不知道你这话究竟是不是在损我呢。” 说着又抿了抿嘴,“我倒要问你了,后来宁王可与你解释过了先前的事情?” 江芍想到方才,“解释是解释过了,只不过,我对此倒并没那么在意。” “只是不想委屈了你。” 第75章 日子竟撞了 陈香莲闻言,微微一愣,随后低头又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是江芍从来没有见过的陈香莲。 她轻叹一声,有些好笑地看着江芍,“傻泱泱,也就只有你会这么想了。” 陈香莲一边说,一边帮她整理着头发。 “不过这倒的确是该问一问我自己了,明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当初为何又要信了那些话呢?” 她眸光闪动,看得出来其实是有些心底愧疚的。 江芍笑了笑,“都已经过去了,莲儿,我们不回忆当初了。” 她点头,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陈香莲陪着江芍一直待到黄昏,她才从江府离开,走出门的最后一句话仍旧在劝江芍:“可别一直心里打着结,那往后,你不会好过的。” 江芍眨了眨眼睛,笑着点点头,“好,你放心吧。” 陈香莲听得这话,这才转身离开。 她看着陈香莲越走越远,反倒是没回去,就蹲在门口,开始思索了起来。 “小姐,你怎么在这儿?不回去吗?”青萍从门内探出头来,有些疑惑地问。 她慢慢的摇了摇头,“不了,我去一趟宁王府。” 江芍忽然便想通了,立时站了起来,朝着宁王府的方向而去。 青萍站在后面笑了下,颇有些感叹,她家小姐终于愿意卖出去自己那一步了。 她当然,懂事的没有跟上去。 江芍停在宁王府门口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站在那朱漆大门前,却不知该不该进去。 “泱泱,你来了?” 下一刻,那扇大门却从里被打开,站在门口的是沈清安。 看他的样子,大约是正要出门,见到江芍,他眼里好像也有一些意外,只不过,更多的却是了然。 江芍眨了眨眼睛,慢慢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要进来坐一坐吗?”沈清安问。 江芍纠结一番,摇了摇头,“现在来,就是想让今日事今日毕。” “王爷,我来解你的心结了。”江芍直勾勾的盯着沈清安,认真说道。 沈清安并没有马上回答,反而是一步步的下了台阶,走到了江芍身边。 “泱泱知道我心中,是什么心结吗?”她的表情看着像是有些哀伤。 江芍撇了撇嘴,“王爷,您不要这么看着我,我既然来说要解你的心结,那自然就是知道的。” 她抿嘴,“其实王爷之前说我怕你,这都是假的。” 她笑笑,“我其实并不怕王爷,之前那些可能会让王爷有所误会的话,也只是随口提前而已。” “王爷对我好,我是知道的,我也感念在心,所以王爷要与我成亲,我是高兴的。”她很直白的将自己的心里话告诉了沈清安。 沈清安简直是笑也不是,气也不是。 “还有今日我叫王爷先走,并非是生了王爷的气,而是生我的气。”她低头,“王爷还记得,曾经跟莲儿有一段误会吗?” “记得。” “在那之前,其实是我答应了莲儿,想要帮她的,可却没有想到,她听到了那样的一番话,也亏得她是陈香莲,若换了旁人的话,必定是要记恨我了。” 江芍看着沈清安,脸上是少见的,有些宁和的笑意。 “是我的错,改日,我会去陈府,登门致歉。”沈清安无比认真的回答道。 当下,他的确没有想到。 “登门致歉,我觉得倒也不必了,因为今日,正是莲儿与我好好的谈了谈,我才感觉到,她是个心胸多宽广的女子。” 江芍挑眉,“错过莲儿是你不幸。” 沈清安闻言,总算笑了,“可若是错过你的话,才是我真正的不幸。” 她笑了笑,倒没回答这句话,“今日我想说的话,已经与王爷说够了,那我就先走了。” 江芍言罢,转身就要离开。 沈清安倒是想同她多待一会儿,可毕竟她不愿意,自然也只能将自己的心思放回到心里。 “对了。”江芍忽然停下来,回头看向沈清安,“王爷,婚书其实是有两份的,白日我心绪不宁,将另一份忘记了,现在我带过来了。” 她将手里的婚书递给沈清安,他重新又打开看,看到了江芍的名字端端正正的写在新娘处,心底难免欢喜。 正准备小心翼翼收起时,忽然便见了时间。 “二月初七?” 沈清安念到,江芍自然听到了有些疑惑的抬头问:“这日子怎么了?” 沈清安抿唇,“与你我婚期撞了。” 他回想起,那日在太子书房商讨事宜时想到的这种可能,没有想到还真被撞了个正着。 江芍点头,“这个日子好,所以礼部才会如此选择吧?” 沈清安认可了江芍的话,又有些无奈道:“这个日子确实是好,可是我是今年春闱的副考官,故而婚事与春闱,自然是不能同时进行。” 他看着江芍,眼神之中满是歉意。 “抱歉泱泱,春闱乃是大事,你我婚事,只能后推了。” 沈清安将话说完,心底十分愧疚。 原本骗她一事,就已经够叫他焦灼,如今,好不容易解开了这误会,反倒要延后婚期。 江芍对此却不甚在意,走上前去,拉了拉他的衣袖,“后推便后推,这原本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王爷,你太紧张了。” 沈清安愣愣的看着江芍。 “不过既然日子都要往后推了,那么是不是,可以让我们自己来定日子?”江芍眼睛亮亮的。 沈清安心底的泪点不安,顿时被驱散,点了点头:“这是自然的,你想定到什么时候?” 她却在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像是有些难以启齿一般,并没立刻回答。 “你放心,无论是什么时候,这都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日子而已,莫要给自己压力。” 他认真宽慰。 江芍随后却有些语出惊人:“二月廿八。” 她说了日子后,正要解释是为何,沈清安便接上了话。 “先将军和将军夫人成亲的日子。”他说道。 江芍没想到,他连这个都记得这么清楚,停顿片刻之后,点点头:“正是,爹娘看不到我出嫁,那我想在他们的喜日子出嫁。” 第76章 要她做家人 “好。”沈清安答应的极快,“先将军与将军夫人伉俪情深,还生下了你这样优秀的女儿,足可见这个日子,是很好的。” 江芍微微有些愣住了。 她心里其实明白,她这样子的孤女,有许多人家是避之不及的,认为她晦气。 可她并没在乎过那些人的看法。 可是偏偏出现了沈清安这样的人。 他不觉得这日子晦气,反倒说是好日子,却让她有些心酸。 “只是我们要改这个日子的话,皇上和皇后娘娘能同意吗?”她有些担心。 沈清安摇头,“不必如此担忧,他们必定是会同意的,泱泱,其实不论是我还是母后,都只是希望你成为我们的家人,无论什么日子。” 他附身盯着她的眼睛,“都好的,泱泱,只要能与你成为一家人,不论是什么日子,那都会成为一个好日子。” 江芍望着这双近在咫尺的桃花眼,不见往日潋滟,反倒格外真情,让她一瞬间朦胧了眼睛。 为避免被看出来,立刻低下头,用力点头。 忽然间,头顶一沉,沈清安将手放在她的发间,轻轻揉了揉,“泱泱,可还有什么顾虑吗?” 江芍轻轻地摇了摇头,“夜已深了,王爷我先走了。” 她言罢,转头离开。 沈清安便站在原地看着,她走远,不是方才紧张,带着释然笑意。 “皇叔,这是如愿抱得美人归?”沈知意摇着折扇从院子里走了出来,调侃沈清安。 他也并不恼,“是啊。”言罢看向沈知意,“从昨日起,你就在我府上住着,皇嫂托母后问我,你何日回东宫?” 沈知意笑意僵在脸上,随后垮了下来,有些无奈,“皇叔,我就不能不回去吗?” “原先我母妃还未曾见她如此着急,定要为我定一门亲事,一听说皇叔你的赐婚圣旨下了,竟也同皇祖母一起,来逼我成亲。” 他猛一下合上折扇,轻轻敲了敲前额,“皇叔,你不知道真真是叫我焦头烂额。” 沈清安笑了,“成婚未必不是什么好事,怎的你不愿?” 他有些无语,“皇叔,如果说这种话,你也该以己度人,你倒是好,娶了自己的心上人,可若是皇祖父与皇祖母随意给你塞个人呢?皇叔你还会这般欢喜吗?” 沈清安自然摇了摇头,“我与你还是有些不同的,至少,父皇母后知我心中,有意中人,只是在等一个合适时机成婚。” “而你却连一个喜欢的姑娘都没有,难怪他们着急。”沈清安言语已隐隐偏帮,沈知意顿时警铃大作。 “你方才说是我母妃托皇祖母来问你的,那就是说皇叔你已经见过皇祖母了,如今说这些话,是他们让你来劝劝我吗?” 沈清安听他已经明了,自然也不隐瞒,点了点头。 “皇叔,怎么能连你都不帮我呢?”沈知意哀怨的说道,“反正我不管,皇叔你成亲之前,我都要住你府上。” 他顿了顿,“就当是这段时日来,我为皇叔你打掩护的报酬,如何?” 沈清安叹了口气,“你若是愿意住,那自然住就是了,不过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等我成婚之后,他们自会催得更紧。” 他叹气,“届时,你可就更麻烦了。” 沈知意怎会不知这个道理?他摆摆手,“能躲得过初一也算,皇叔,我是认真与你说的,我不愿就这样,把我的婚事,随随便便交出去。” 沈清安还想说些什么,只是最终却又都咽了回去。 “罢了,你说的也是,毕竟年岁还小,不急于这一时。” 沈清安道,随后转身回府。 彼时江芍也到了府里,不同于去时的交集,回来的时候脸上还仍带着笑,青萍瞧着也心情颇好。 “小姐,这是发生了什么好事?怎见如此高兴?” 她故意问道。 江芍低头轻笑,“你又在揶揄我。” “小姐,你就同我说一说嘛。”青萍故意如此说道,惹得江芍一阵轻笑。 她道:“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我心中的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自然高兴了。” “所以,小姐是喜欢宁王殿下?” 闻言,江芍反倒是有些愣住了,并未曾点头,也没有摇头,片刻后,回道:“是否喜欢,我说不上来,但对他,确实不曾抗拒。” 她抿了抿嘴,“宁王曾多次相助,又无数次护我,我自然觉着,嫁给他也很好。” 青萍看着江芍的神情,就明白,她家小姐,恐怕又想起了已逝爹娘,走上去,拉住了她。 “小姐,等到出嫁,你就不再是孤家寡人了。”青萍声音略略有些发抖,“小姐此后也是有父母亲族之人了。” 她说着笑笑,可眼中却是泪花,“然后还多了宁王殿下来疼小姐。” 江芍摸了摸她的头,心中也是无限感慨。 她回过头去,望着江家偌大的院子,昔日这院中热闹的场景,仿佛还历历在目,而如今却是这般冷清。 “是啊,青萍,以后你家小姐就要过好日子了,怎的瞧你,还有些感伤?” 青萍笑着摇摇头,把脸上的泪擦干净,“只是心疼小姐罢了。” “不过,小姐,宁王殿下虽然确实实属良人,可先前,我也算骗了小姐嘛,难道小姐便不生气?” 江芍闻言,微微愣了愣,摇了摇头,“我倒没觉得有什么可生气的,正如你所说,宁王确确实实是位良人。” “而他也并未曾否认过是我未婚夫,只是我一直以来误会了而已。” “如今也只不过是解开误会,算不得是他骗了我。” 江芍笑笑,“我虽有些嫉恶如仇,可最基本的道理还是懂得的,不会不分青红皂白,便怨上旁人。” 青萍倒是松了口气,“小姐心里真不介意就好。” 她点了点青萍的额头,“行了,今日下了赐婚圣旨,明日,我还得进宫谢恩,时候不早了,快早些休息吧,你陪我一起去。” 青萍点了点头,突然又笑:“那小姐这次去,是要跟宁王殿下一起吗?” 江芍无奈,倒没说什么,主仆二人说笑着回了里屋。 第77章 不再放手 翌日一早,江芍便起身梳妆,既然是要进宫,那自然,还是需要认真打扮一番的。 她与青萍在院中忙碌,换了几身衣裳,要么是太明艳,要么是太朴素,倒也没一身适配的衣裳。 正就在此时,有丫鬟进来通报:“小姐,宋公子来了。” 江芍一听便知是谁,忍不住皱眉,“他来就来,将人赶走了就是,怎的突然,来与我说?” 丫鬟的表情有些犹豫,“原本是不想叨扰小姐的,不过,宋公子却直接闯了进来,扬言若不见小姐,便不走了。” 江芍忍不住叹气,只听着有些心烦。 这宋彦恒,先前怎么未曾察觉,竟是个如此孩子心性的人。 她面容不善,到了前厅,就看到宋彦恒果真坐在前厅的椅子上。 江芍直接走到了他的面前,“宋公子,若有事,便请快说,我如今要去宫中谢恩,实在没时间与你在此拉扯。” 宋彦恒抬起头来,竟是红了眼睛,“为何要这样?” 她忍不住皱眉,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宋彦恒,原本我是想同你好好说话的,只是你这副样子,实在叫我没法耐着心性,同你好好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她话音才落下,他便忽然站了起来,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是你自己去求的赐婚圣旨是吗?你便这般想要气我吗?” 江芍实在是不知该说什么了,伸手推开了他,慢慢往后退了两步,“宋彦恒,是与不是对你来说有这么重要吗?” “再者,你也没有什么,要让我气你的地方,又何必问这些没用的问题。” 江芍神情淡淡。 宋彦恒却忍不住发疯,“怎么会这样呢?芍儿,你是不是还在气,我之前对你说的那些话?” 她忍不住蹙眉,“你能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吗?你之前做的事情,我现在一点都不感兴趣。” 宋彦恒面容灰白,坐了回去,口中呢喃着:“这怎么可能呢?不会的……” “方才丫鬟说了你不见我便不走,如今也见到了我也算给足了宋公子脸面,若你还要在这继续赖着我,便叫家丁,将你请出去。” 江芍对他也是实在没了耐心。 “江芍,你确定果真要这样对我吗?”宋彦恒目眦欲裂,紧盯着江芍。 江芍半分没有后缩,反倒是往前走了几步,居高临下的垂眸看着宋彦恒。 “宋公子,不是我要如何对你,而是此事与你也没什么关系,无论现在你是什么样的心境,这都与我无关。” 她顿了顿,“就像我的事情,之后也与宋公子无关一般。” 他听得这话,呆愣愣地看着江芍,怎么都无法将眼前这个面容冷淡之人,与先前追在他身后的女子,联想到一处。 “来人,送客。”江芍把自己该说的话都已经说清楚,后退了一步,准备叫家丁把人直接赶出去。 宋彦恒忽然抬了抬手,“不必了。” 他望向江芍的眼神之中,看着有些落寞,“我自己会走的,芍儿,你今日的话,不会吓退我。” 江芍实在是觉得头疼不已,着实也是想不通,宋彦恒这究竟是为何。 她看着他仿佛说服自己一般,仰头挺胸的离开,心里就像堵了一口气一般。 其实,江芍在盘算,若是打他一顿会如何。 想到了,那可能用口水把她淹了的文臣们,她便歇了心思。 事已至此,随他去吧,总之现在的情况下,他也改变不了什么。 她叹气,没在说话,扭头离开。 最终,江芍有些不大好意思的选了,沈清安先前送到府上来的衣裳,之前以为是沈知意送来的,还想着若有什么时候同他出行再穿。 如今,一切都已明了,她自然也就明白,这衣裳定是沈清安送的。 “小姐,宁王殿下的眼光,还真的很不错呢。”青萍察觉了她略有些羞涩的神情,故意说道。 江芍这次倒是没有反驳,盯着镜中的自己,低头轻笑。 堇色的衣袍用银线绣了朵朵莲花,衣领上缀了一圈毛边,不显得十分惹眼,又非常的庄重。 尤其是这样的颜色,衬的江芍温婉典雅,眼角眉梢都带着些许柔和。 她点头:“他的眼光一向不错。” 江芍如此说着,低头摸了摸自己腰间的玉佩,是她先前在珠宝坊赠予她那一枚。 自那日被他挂在腰上,她也不知是为何,现在没摘下过,无论去哪都带在身上。 “那小姐要换这套紫金流苏的头面吗?”青萍又问。 江芍思索片刻点点头,“那便相得益彰一些。” 她梳妆得当之后,便准备出门,叫青萍去后院叫马车,她则是准备先到门口去等着。 却不成想才刚踏出门槛,抬眼便看到了立在阶下的沈清安。 他今日与她穿着同色衣衫,衣领处同样也缀了毛边,只不过看成色应该是墨狐毛。 她倒没扭捏,走向了沈清安。 “今日我与王爷倒是有默契,穿了同色的衣衫。”她笑眯眯的并不觉得这话有什么。 而沈清安却忍不住红了耳尖。 毕竟这话在他耳朵里听来,便是江芍在说,他们两人心有灵犀。 “你穿这身衣裳,如我想象的一般漂亮。”沈清安说道,朝着她伸手:“我来接你,上马车吧。” 她嘴角漾开浅笑,却先接了先前的话:“我也是头次见王爷穿这样颜色的衣裳,更显得,丰神俊朗。” 沈清安听得这话,嗓子有些发紧,甚至感觉到了面颊发热。 他清了清嗓,别开脸,“多谢。” 江芍听到他道谢,心底更是想笑,手搭在他的手上,不曾向前走,而是轻轻的握住。 “方才,我不知你要来,所以要青萍去后院叫了马车,等她来吧。”江芍说道。 沈清安感受着手心的温度,慢慢点点头,倒是未曾多说什么。 即便人是在他面前站着的,他也牵着她的手,可却不知为何,这样子的场景,却叫他总恍惚像做梦。 沈清安慢慢收紧了手,将她小小的手掌整个包裹在手心里。 既然抓住了,那他便不会再放手了。 第78章 不用理由入她府邸 青萍来后看到了两人如此郎才女貌,自然是又调侃了江芍。 她也并不是不予理会沈清安,只是说到底,毕竟是王爷,气场委实还是有些强的,她也不大确定自己若是调侃,会不会招致他不喜。 不能给她家小姐添乱。 二人上了马车,江芍才发现这马车和先前的那辆,似乎并非同一辆,相较之下要宽敞不少,二人对坐还隔了些距离。 她有些愣愣的看着,下一刻,沈清安却忽然坐到了她的身边来。 江芍微微一愣,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缓了不少。 下一刻,手又被牵了起来。 江芍嘴角微微翘了一下,没说什么,任由他牵着。 如此也挺好。 二人到了宫门口,相携一并往宫里走去,皇后早就听到了风声,自然好奇,早早便等在了宫门口。 瞧这二人这般模样而来,却也忍不住发笑。 “昨日我心里还忧心,若清安没同你说明白此事,你贸然得知自己要成婚之人,实际上是清安会不快,可见,倒是本宫多虑。” 皇后十分自然的牵起了江芍的手,拉着往里走。 江芍笑,说道:“娘娘,今日我与王爷进宫,本应该是来谢恩的。” 似乎是听出了江芍话外之意,皇后有些亲昵的点了点她的额头,“不过都是虚礼罢了,你同我又何必讲这些呢?” 江芍心底一喜,倒也没有扭捏不接受。 她非常享受这般偏爱,换而言之,也是她很喜欢这样的偏爱。 “早先我就想同你娘说叫你认我做干娘,现在看来倒是你娘有远见,这倒真认我做了干娘,你和清安之事恐怕会遭人诟病。” 皇后有些感慨的说道,目光之中,对江芍的喜欢并不作假。 沈清安也安静的站在一边,脸上带着点点笑意。 如今,这般场面也算得上是他所求,自然十分高兴。 “不过,我倒是没想到,清安竟早早的将这玉佩送给了你。”皇后略调侃的看了一眼沈清安。 沈清安便要知道,又要揭他的底,立刻到:“好了,母后,左右只是一块玉佩。” 他若不解释,江芍兴趣倒还没那么大,可这一解释,反倒是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皇后娘娘,这玉佩,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江芍问道。 皇后看着江芍,故意道:“你都已经是我的准儿媳了,虽然得要年后成婚,但想提前听你叫一声母后,你可答应?” 江芍对这样的调侃有些招架不住,顿时两颊绯红,可是却并没有拒绝。 她声音虽有些低,可咬字依旧清楚:“母后。” “哎。”皇后喜滋滋的答应了下来,自然是什么都要说了,沈清安颇有些无奈,只得静静看着。 江芍得知了这枚玉佩的来历,手就不由自主的放在玉佩上,扭过头去,惊诧的看着沈清安。 他低垂着眼眸,不做回应。 “这玉佩……” “你若要说太贵重,不肯收,那我也不会再拿回来了,都已经送予你了。”沈清安难得会打断江芍。 这倒是逗笑了江芍,“王爷放心,玉佩此等物件,相送便是特殊意义,就怕王爷想要回去,我还不愿给呢。” 她言罢又看皇后,“我与王爷的婚事,想必皇上是交给了娘娘您,所以换日子的事也来与您商议。” 皇后疑惑,“你们觉得,本宫选的日子不太好吗?” 她倒也不是责问,只是有些奇怪。 江芍笑着摇摇头,“不是皇后娘娘,您选的日子不好,是选的实在太好了。” “今年春闱提前,恰好和您选的日子撞到了一起,王爷又正好是今年的主考官,没办法,只能将婚期后延。” 江芍说到此处,反倒是有些踌躇了起来。 沈清安见她有些不好说出口,便主动开口:“我想着,改到泱泱爹娘成亲的日子,总之离得也并不算远。” “二月廿八。”皇后自然的说了出来,“确实是一个不错的日子。” 江芍有些惊讶,没有想到这样子的日子,他们竟然都还记着。 似乎看出来江芍在想什么,皇后笑盈盈的摸了摸她的头发,“你爹娘的婚事,也是我赐的,这个日子也是我选的,我自然记得深刻。” 她叹气,“他们两个早亡,但却一生恩爱,泱泱,你和清安也要恩爱,并且不许步了他们的后尘。” 皇后语气有些哀伤的说道。 江芍心里面很清楚,她是真的喜欢她母亲,如今,她所能得到的一切,皇后的好,全是看在她母亲的面子上。 她异常认真的点头,“还请娘娘放心。” 江芍说起来,声音却略略降了下来,“一定会的。” “瞧瞧,瞧瞧,我怎又聊起如此悲伤的话题了?”皇后说着笑起来,“你们进宫,除了找我改一改日子,还有旁的事吗?” 江芍摇头,看向沈清安,沈清安同样摇摇头。 看着二人同样,皇后点了点头。 “本宫知晓,眼看着就快到用晚膳的时候了,你们二人留下来,陪本宫用个晚膳再走。” 皇后笑眯眯的说着,二人自然也不抗拒,答应了下来。 因为用过了晚膳,所以回府的时间也晚了不少。 沈清安自然送江芍回府,只是江芍感觉,他好像有些薄醉了。 “泱泱。” 江芍听到他有些郑重其事的喊自己,“怎么了?”她回头问道。 沈清安在此时,忽然靠近,二人的呼吸在此时交缠相融。 她有些意外于沈清安的举动,但是却并没有退开,仍旧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他的眸子忽然低垂下去,头也跟着垂了下去,看着倒有些惹人怜惜了。 “其实我知道,早上你在与我进宫之前,见过了宋彦恒。”他如此的鲜活,让江芍并没解释,而是继续听了下去。 “他能堂而皇之进你府邸,在此刻,你还会去见他。”沈清安说着竟然叹了一声,“我倒是,还不曾有此殊荣。” 江芍彻底被逗笑了。 她主要是没忍住,伸手轻轻推了一把他的肩膀,“那我答应往后你也能堂而皇之,不用理由进出我的府邸,可好?” 第79章 郡公府赏花宴 沈清安似乎缓过来些,可也只是收回了自己的身子,坐正,却也没有更多的行为举动。 江芍盯着他此时合眼的面庞,忽然之间也有一些失真感。 原本一直以为此后要处处尊敬的长辈,如今却成了她的未婚夫君。 江芍忍不住又想起来,之前他所做的那些事情,心底闪现的都是满意。 满意沈清安这个夫君人选。 她挑选夫君,已经从不看自己是否喜欢了,更多的,或者说更在意的,其实也就是满不满意。 她到府上之后,下车离开,却被沈清安拉住,“你要走了?” 江芍没有回答这句话,反而是回过头去郑重其事道:“明日再见。” 沈清安听到这句话之后,并没有继续再拉住江芍,反而是轻轻松开了手,让她离开。 她下了马车之后,站在府门口看着那辆马车离开,忍不住弯唇笑了笑。 “小姐,心情不错嘛?”青萍凑了过来说道,眼眸之中满含揶揄。 江芍轻轻笑了笑,倒是不避讳的点了点头,“确实心情不错。” 她垂眼,“此事虽与我想象不同,但到底终究不是让我无法接受之事。” “宁王殿下助我良多,往后,我也要好好待他才是。”江芍说着,神情柔和,让青萍也忍不住跟着欢喜起来。 “小姐,能想通就好。”她说道顿了顿,“对了,小姐,今日有封请柬送到府上,是昭文郡公府送来的,说是由郡公夫人办的赏花宴,邀请小姐同去赏花。” 江芍有些疑惑,“眼瞧着这便是百花凋谢之时,哪里来的花?” “说是郡公夫人差人培育了一些菊花,正巧开了,所以便请京中贵人同去赏花。”青萍回答。 江芍闻言,却听出些猫腻来,忍不住笑了笑,“皇后娘娘与昭文郡公夫人,我记得,也是相熟的,这赏花宴早不办,晚不办,偏偏这时候办。” 她笑,“恐怕不是为了别人,应当是为了皇太孙吧?” 青萍不解,“小姐,何出此言?” 她顿了顿,继续道:“如今,皇室之中,也就文月公主,宁王,和皇太孙,还尚未婚配,宁王眼下已与我确定了婚事,甚至婚期都定了,那么成婚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文月公主自不必多说,说到底,年岁还小,兄长还没定下婚事,她自然也不急。” 她挑眉,“那你说说还剩下了谁?” “还剩皇太孙殿下。” 青萍答到。 江芍点头应是。 “这帖子接就接了,应下就是,皇太孙既也瞒了我,我去瞧瞧他的热闹,当也不算是什么过分的事。” 江芍笑吟吟的说道言罢,转头回了屋里。 转日到了赏花宴,江芍特地穿着简约素雅的一些,至少在这一众夫人小姐之间,看着并不那么出众。 她被带到了郡公夫人跟前,朝人行礼问安。 郡公夫人见她,却笑:“以往都说,你长得像你娘,原我还不以为意,今日也倒是见到了你长大后的模样,才恍然惊觉,果真是母女。” 江芍从她的目光中,看出了怀念,弯唇笑了笑:“夫人当年和家母,想来有些渊源?” 她笑了,“那是自然的,若是好奇,你倒是能像皇后娘娘打听打听,我们二人当年,也是算得上不打不相识。” 江芍也笑起来,心想着依照她娘那个性格,倒也有这可能。 “把你叫来,是有事要与你说。”郡公夫人附耳,“这宴会办来为何,想你也应该知道了,帮我留心留心,看看太孙有没有对哪家姑娘,有些特别?” 江芍笑着点点头,二人眼神交换,默契在不言之间。 她离了郡公夫人身旁,随便寻了个地方坐下,没想到,正被刚入花厅来的陈香莲见到。 陈香莲径自便朝着她这边走来,只是还未走过去,却被拦住,也是讨论些诗词歌赋。 江芍望着她,忍不住笑,对身边的青萍说道:“瞧瞧咱们京城第一才女,可真是无论男女,都盯着呢。” 青萍也跟着笑了笑。 她没在关注陈香莲那边,反倒是四下搜寻起沈知意的身影,今日来就是为了看这场热闹,当然得留心一些。 随后,她便瞧见了和沈清安一起来的沈知意。 江芍略略思索了一下,便起身朝着二人走去。 她也是没想到,沈清安在与她四目相对之后,突然愣住,不知与身边的沈知意说了什么,竟然转身走了。 江芍有些奇怪地走到了沈知意身边,目光却望着沈清安离开的方向,“太孙殿下,王爷这是怎么了?” 沈知意想到方沈清安才与他说,昨日晚间回来时,在江芍面前出了丑,不太好意思与她相见的话,忍不住笑。 “没事的,皇婶,皇叔就是见你害羞了而已。”沈知意大大咧咧地说着,口无遮拦。 江芍顿时脸颊飞红,“你倒是口无遮拦,怨不得王爷总挤兑你。” 沈知意笑起来,“那皇婶是不知皇叔的性子,他才最是嘴毒。” “我这可难得能捏得住他不好意思。”沈知意挑了挑眉,笑了起来。 江芍摇摇头,颇有些无奈的跟着轻笑了一下,随后转移了话题:“前几日听说你事忙,怎的今日便有了空?” 沈知意有些心虚的打开了折扇,回道:“也不是我事忙,之前这些都是皇叔拿来搪塞你的。” 她挑了挑眉,“当真?” 沈知意立刻立起了三指做发誓状,“千真万确。” 江芍也是做了了然的表情,“既你都这样说了,那自然是真的,随后我便问问你皇叔。” “别啊皇婶,如若皇叔知道是我,将他供了出来,可不知道又得怎么报复我呢?”沈知意赶忙追上江芍。 她轻轻地笑了笑,故意逗他:“你若这么说,我还真得跟你皇叔说了,当让我也瞧一瞧你嘴里王爷的样子。” 沈知意心底那叫个悔,早知如此,便不多这句嘴了,只能追着江芍告饶。 “哟,小江将军呀,如此雅集,小江将军怎么也来凑热闹了?随后,以花作诗,是小江将军作,还是太孙殿下?” 第80章 余情未了? 江芍抬眸看着眼前之人,只一眼就瞧出来了他的身份,正是往日跟在宋彦恒身边的狐朋狗友之一。 她若没记错,应当是那位极擅左右逢源的中州长史贺晖的长子,贺思贤,平常最善之事,就是巴结宋彦恒。 江芍微微眯了眯眼,错眼往后看去,果然看到不远处,宋彦恒正坐在亭中饮茶,看着像是目不斜视的样子。 可江芍了解他。 他此时,必定分了目光朝这边再看。 江芍让自己的眼神收了回来,盯着面前的贺思贤,非常轻蔑地笑了一声,“与你何干啊?” 许氏没有想到,江芍如今这般有攻击性,贺思贤竟一时间顿住,不知说什么。 “就是说,跟你有什么关系?真以为自己会写两首酸诗就厉害了吗?”沈知意回敬一句。 贺思贤看向了沈知意,虽知他们二人身份天差地别,可他也是算准了沈知意脾气好,普通争执,不会拿他们如何。 “毕竟殿下勇武,的确不能与殿下相提并论。”他说完之后,却窃笑了一声。 沈知意然知道他是在嘲讽,可却无从反驳,他的学识,的确是被说教过许多次。 他本也不想与这些人过作争执,故而转头看着江芍,“走,江姐姐,离这些人远点。” 沈知意说完就想走,宋彦恒却在厅中笑了一声,不紧不慢的走了出来,目光直直的看着江芍。 “江芍,往先你还算是有些眼光,可现如今倒是让我大开眼界了。”宋彦恒话说的不明不白,可是江芍却知道是什么意思。 她也笑,“是吗?我这眼疾已被瞧好了,宋公子怎又患上了,不如我与你推荐推荐大夫?” 江芍心底无语,嘴上也不饶人。 以前只是念在,宋彦恒是自己的救命恩人的份上,所以才稍有了几分好脸色,却没有想到,现在竟然还敢蹬鼻子上脸,那简直就是找骂。 沈知意自然不想因为这些闲事,让江芍不快,便想要带江芍离开。 宋彦恒却像是脑子进了水,竟道:“太孙殿下既然已经来了这赏花宴,那么,随后,以花作诗自然也会参与其中,臣也是许久未曾见过殿下墨宝,不知这次可有幸让臣一观?” 沈知意被这句话噎住了,他自然是不能应战的,因为还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 他于诗书一途,是没什么天赋。 江芍也有些恼了,“你什么意思?” 宋彦恒风轻云淡地笑着,“不只是字面上的意思而已,难不成,我们便不够资格请教太孙殿下么?” 她委实被气到了。 “你——”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宋公子确实该去治一治眼疾了,好歹也算是京城中颇具才名之人,不想着登高望远,反倒往下走了。” 众人听到声音,皆往声源处看,竟然是陈香莲。 她走到了人群之前,与宋彦恒四目相对,“宋公子,你倒是好让我不齿。” 宋彦恒没有想到,此时此刻,陈香莲竟然会出现,扫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江芍,对着她拱了拱手。 “陈小姐此话,可是言重了,我便只是好奇而已。”宋彦恒说道。 陈香莲回头看了看沈知意,随后收回目光,轻笑着看着宋彦恒,“京城之中,人人都知,太孙殿下胸无笔墨,你这不就是仗着殿下不便与你争执,才挑着殿下的弱处来说吗?” “若我说你要是真想请教殿下,怎么不请教请教殿下的拳脚功夫?” 陈香莲话说的格外直白,众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包括江芍也有些担忧的看着沈知意。 她是担心陈香莲这一点都不留情面的话,会冲撞了沈知意,没想到回头一看,沈知意竟有些愣愣地看着陈香莲。 莫说不悦,江芍甚至从他的眼神中看出来些赞许。 她心里道了声怪,也不知,这皇太孙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得出来。 宋彦恒此时此刻却笑不出来了。 半晌之后,挤出来一个笑:“是我狭隘了,多谢陈小姐——提点。” 他特意拉长了尾音,随后才扭头离去。 陈香莲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一点都没掩饰自己的嫌弃。 江芍立刻走到了她的身边,颇有些崇拜道:“莲儿,你这一番话可真是下了他好大一通面子,让别人都以为,他就是个欺软怕硬的。” 陈香莲挑眉,“难道他不是吗?” 两人低头笑了起来。 沈知意此时也凑了过来,朝着陈香莲作揖,“多谢陈小姐,方才解围。” 陈香莲倒是没想到,沈知意不仅没计较她方才的话有些冲撞,反倒是直接看见她用意。 她回:“承蒙殿下不怪。” 沈知意也笑了笑,倒是对她,有了些不同的看法。 总之与他所以为的书呆子不同。 二人相携转身,陈香莲朝着江芍哼了一声,“我方才都打口型叫你等等我了,一转眼就不见了,活该你在这被人欺负。” 江芍赶忙赔罪:“好莲儿,我错了,方才那我不是没看到吗?幸亏有你来帮我,否则我真要被欺负了。” 二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远,沈知意站在原地,望着她们的背影,有些出神。 不远处的宋彦恒,也在看着这边手里的茶杯,被他越捏越紧。 他实在不知,沈知意这个草包究竟有什么好的?让她在各种各样的情况之下,只能被人奚落。 今日若是他是她的未婚夫,自然她不会受这样子的委屈! “彦恒,你也别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她江芍错过你这样子的人,是她的不幸,只不过也是废物配草包,天生一对罢了。” 贺思贤说道,随后,伙同身边之人哄笑一团,宋彦恒闻言,霍然间起身,推了一把贺思贤。 “你说什么?”他表情有些阴狠的问道。 贺思贤被这么推了一下,一时间有些愣住了,然后脸上也满是怒意,“宋彦恒,你发什么疯?” “我刚刚说错了吗?江芍废物,而那皇太孙,所周知的草包纨绔,你又着什么急?” “难道你对江芍余情未了?心疼了?” 第81章 不必你劳心 宋彦恒闻言,猛然一下的愣住,也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如今所为,确实有些不妥。 “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我说中了?”赫思贤往前两步,“你别以为你现在还同往日一般,是高高在上的宋公子,你的身份早不是如前了。” 他说完之后冷哼一声,扭头离开。 宋彦恒呆愣愣的愣在原地,可知性的抚上了自己的心口,一时之间也是有些分不清楚,自己究竟为何会如此。 难道真的如贺思贤所说一般,是在心疼江芍? 他猛地闭上了眼睛,攥紧了衣襟,将心底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压回去。 绝无可能是如此,他必然只是不愿看她过得好而已! 宋彦恒深吸一口气,将茶杯里的茶尽数,饮尽随后弃杯而去。 江芍与陈香莲寻了个地方坐下,陈香莲问她:“我听说今日宁王也来了,怎的不见他与你在一处?” 她自然不可避免的,想到了刚刚沈知意所说,忍不住笑了一下,凑到了陈香莲耳边道:“方才太孙殿下告诉我,王爷是有些不大好意思。” 陈香莲闻言,眸子猛地瞪大,随后,着实也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说宁王害羞了?”她此刻倒是看不出来有什么不快之处,满眼都是看热闹的意思。 江芍点头,“具体是不是我倒也不大清楚,反正他是跟着皇太孙一起来的,可一见了我,转身就走。” 她撇撇嘴,“若非是不太待见我,那么我想,应该就是害羞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怎会让他害羞?” “这样说来,我倒也不大清楚,不过除此之外,你可知今日这宴会所为何事?” 江芍心底打定了主意,待会儿直接去问沈清安,所以转移了话题。 陈香莲自然是被转移了注意,摇了摇头。 江芍凑在陈香莲耳边,轻声说道,闻言,陈香莲有些惊诧,“皇后娘娘如今,这般着急了吗?” 她摇头,“如今,后宫和平安宁,没什么嫔妃之争,皇后现在最大的目标估计也就是让自己的孩子们能够有自己的家,所以应该是挺着急的吧?” 陈香莲点点头,“你说的倒也没错,不知,今日皇太孙会看上哪家姑娘?” 二人对视,又是轻笑。 江芍抬眼朝外看了看,随后回头对陈香莲道:“方才我让青萍去打听了一下在场贵女都有哪几位,也不知道这丫头到底去哪了,我去找找她,你在这先等等我。” 陈香莲冲着她点了点头。 “方兄,你我多日……” “哎!” 江芍人才刚站了起来,不曾想,却有人直直的撞到了她身上,那人手中的酒,也洒了她一身。 她抬头一看,是个身着天青色窄袖圆领锦袍的男子,模样看着清俊,年岁应该也不大,规规矩矩的以白玉冠束发,眉间有一颗惹眼的红痣。 他看样子是要与身后之人碰杯,没想到她忽然站起来,才有此局面。 江芍忍不住在心底叹了一声。 而男子也像忽然反应过来,立刻朝她作揖道歉:“对不住,姑娘,我方才实在没注意,对不住。” 他有些慌乱的道着歉,可是却因男女授受不亲,不知该如何上手。 江芍冲着他摇了摇头,“无妨,公子,本是我自己忽然起身。” 她说道回头看陈香莲,“莲儿,你陪我去换身衣裳吧。” 陈香莲也是有些愣了,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听她出声,才站起来:“好。” 说着走到了江芍身边,只是目光却不住地落在那男子身上。 二人离去的迅速,江芍也看出来陈香莲有些古怪,便问道:“怎么回事,你老盯着人家看?” 她忽然一笑,“不过确实长得挺俊的,难不成你看上他了?” 陈香莲推了一把江芍,“想什么呢,自然不是。” 她凑近了江芍,“你是不是不认识他?” 江芍点头。 “怪不得你是这个反应,原来是不认识。” 陈香莲凑近,压低了声音:“他是礼部尚书兼任鸿胪寺卿的冯大人,冯文良的嫡子,冯宽,冯象归。” 江芍听着这些名号,蹙眉,“所以呢?” “他爹是个老古板,他则是个小古板,你们二人刚刚发生的那些交际,他必定会铭记于心,然后缠上你的。” 陈香莲啧啧两声说道。 江芍着实是觉得招笑,“不是小古板吗?怎会缠上我?况且,我如今已经与宁王订婚,难不成,他还骚扰有夫之妇?” “这倒说不准,不过,他爹冯文良,那可是古板中的古板,倘若他回去,将这事儿与他爹一说,明日朝堂之上,说不准他爹就该跪呈罪己书了。” 江芍实在是有些惊讶,“这人难道真这么有病?” 陈香莲煞有介事的点点头,“旁的我也不知,所以只能叫你自求多福。” 她着实是没忍住叹了口气,“罢了罢了,事情已然发生,自然不能多想,待待会儿回去瞧瞧情况。” 江芍说完之后,带着陈香莲去了后院,换了身衣裳。 二人再到前厅来,江芍却不见了那冯宽的身影,她顿了顿,回过头去看向陈香莲:“也没你说的那么恐怖呀。” 她言罢,就见陈香莲神情一变,顿时心中却有些不好的预感。 江芍缓缓回过头去,最先入目的便是那一抹红痣,在下便是内双盈盈含笑的眸子。 “江小姐。”冯宽朝着她拱了拱手,江芍顿时警铃大作。 “冯公子好。”她非常草草的行了个礼。 冯宽抬起头来看向江芍,“方才之事,是我之错,如若不补偿江小姐的话,我心中过意不去,不知江小姐想要什么?冯某若能达成,必会赴汤蹈火。” 她原本是想要拒绝,可一听是想要卖她一个人情,顿时便停下。 无论如何,也算是一个大官之子的允诺,说不定日后对沈清安会有裨益呢? 她才刚要开口,忽而感到腰间被人搂住,随后便是淡淡竹香。 “多谢冯公子,本王未来的王妃,若有什么想念之物,自有本王替她实现,江芍不必公子费心。” 第82章 他吃味了 沈清安忽然出现在众人面前,自然便是跪倒一片,皆是冲着他行礼道:“参见宁王殿下。” 江芍被她不动如山的搂在怀里,竟也是除了他之外,唯一一个站着的人了。 眼下这场面,竟是叫她有些窘迫又有些暗喜。 沈清安自然不会在平常宴会上耍什么的官架子,故而立刻就叫众人起身。 而眼前的冯宽起身之后并没解释,反倒将目光投在了江芍身上。 江芍也是不经意间,便与他对上目光,心中忍不住走神,想着,这冯宽还真是生了一副好样貌,让他那澄澈的眼眸默不作声的盯着,倒的确让她有些心软。 可下一瞬,忽然感觉到腰间的手微微用力,江芍反应有些大的跳出了沈清安的怀抱。 此时众人皆静,见到这场面,不由自主的都噤了声。 她也在此时略有些尴尬,不知如何自处。 沈清安虽心中划过一丝怪异,却并未多言,而是将目光落在冯宽身上,“若实在愧疚,道歉就是,旁的东西,宁王府也不差。” 眼见着江芍没什么回应,冯宽低下头去:“是,臣知晓。” 他的抬头仍旧将目光投在江芍身上,道:“江小姐,方才的允诺还作数,若你有需要,仍可开口。” 沈清安心中自然不悦,刚要开口拒绝,却被身边的江芍一下拦住。 “那就多谢冯公子了,我身上这身衣裙不算什么,就不必冯公子费心了。” 冯宽拱手,应了下来。 只是沈清安却没再让江芍多说什么,直接黑着脸将人拉走。 有长风在后拦着,没人跟着他们两个。 沈清安将她带到了花园假山处,定了定心神,才问道:“你为何要答应他?” 江芍定定的盯着他的眼眸,随后轻笑,“王爷怎的如此生气,吃味了?” 沈清安微微一愣,把头扭开,“我只是,只是担心你被骗。” “好了,王爷,我答应他没有什么别的目的,只不过我听莲儿说,他是今年主考官冯文良的嫡子,你不是副考官吗?想着若得了他唯一嫡子的一个允诺,说不定与你有益。” 沈清安闻言愣了一下,扭头看着江芍,“是为了我?” 她理所应当的点头,“那不然呢?王爷。” 江芍故意凑过去拉住了他的袖子,“殿下放心,我不走。” 沈清安耳尖立刻红了起来,迅速的将手抽回去:“我,我当然知道,我还有要事在身就先走了。” 她故意勾着他的衣裳,不松手也不说话,只抬眼静静地瞧着。 沈清安回望着她,二人四目相对。 片刻后,沈清安轻轻叹了一声,调转转脚步,回头步步紧逼,江芍被吓了一跳,有些愣愣的往后退去。 直到后背靠到了假山上,江芍总算是反应了过来,眼神中有些紧张,盯着面前的沈清安。 她想说些什么,可嘴巴却像是打了结一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一味的发出“你”的声音。 沈清安慢慢俯身,却悬在与她眉眼不足三寸之处,呼吸交缠却并未相触。 “泱泱,此处到底是在郡公府中,你我却不好太亲密,只是你不愿叫我离开,也倒是真叫我不忍离去了。” 沈清安哑着声音,明明两人并没什么接触,可是,她就是感觉,沈清安那有如实质的目光,在他身上游移。 “王,王爷,你不是还有事儿吗?快,快去吧。”江芍结结巴巴的说道,竟也是有些欲哭无泪。 她原本瞧着沈清安如此纯情的模样,确实是动了点,坏心想要调戏一下,只是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现在反倒是她被按在这调戏。 沈清安原本并不想如何,可是瞧着她这模样,实在没忍住,便压下了身,就在二人唇齿相触前一刻,江芍呜咽了一声。 在此一瞬间,他便就像突然回神一般,猛的一下站直。 江芍眼圈红红的,偷偷的打量着他。 他瞬间便有些心疼,自然是后悔方才所作所为,退后两步道:“抱歉,我刚才……” “没事。”江芍红着脸,别开头,“若还有要事在身,王爷便快去吧。” 沈清安此时却也不知该如何解释这个场面,只得垂眼点了点头,低声说:“好,那我晚些再来找你。” 江芍点了点头,幅度并不大,并不知沈清安究竟看到了没。 直到感觉脚步声渐远,江芍才敢回过头来。 她松了一口气,拍了拍心口,心想以后再也不做这种事了。 江芍心底这样想着,便转身想回宴会上,手却不由自主的摸到唇瓣。 她有些空空的,也不知是为何。 下一瞬,江芍便有些烦躁的甩了甩胳膊,把手收了回来,脚步重重的朝着前面的花厅而去,似乎是为了宣泄不满。 果然,人还是不能太闲,脑子里面也不知道乱七八糟在想什么! “泱泱!” 她回去之后,陈香莲还在原处等她,并且将一个东西放到了她的手心里。 “这是什么?”江芍有些疑惑的抬头问道。 陈香莲笑了笑,“这是那位冯公子托我给你的,说,要让我务必交到江小姐手里。” “你净给我添乱。”她道,“这要是让王爷知道了,可又没完。” 陈香莲挑眉,“我倒是还没问你,方才王爷将你带走之后发生什么了,怎么见你回来这副表情?” “能有什么事?”江芍想到了,刚刚在假山旁发生的事情,唇角不自觉地轻勾一下,“我倒是要问你了,太孙殿下去哪了?” 她眼见这状况,倒也没再追问,却摇了摇头:“自方才起,我就再没见过他,你还操心人家的婚事呢?” 江芍不否认,“这是自然的,操不操心的,我是好奇。” “好奇什么?” “自然是好奇,他会青睐哪家姑娘。”她道,“我倒是发现,沈知意此人,虽看着像个纨绔,却不见他主动招惹过哪家姑娘。” 江芍笑着,“今日有这样的好机会,自然我得观察观察,他究竟青睐什么样的女子才是了。” 第83章 是在找我? 陈香莲瞧着她,表情多少是带了一些鄙夷,“你这人,怎的这般恶趣味?” 她顿了顿,“我得先回府去了,免得被我娘在这种场合抓住,又不知道要我去见哪家王孙贵族,想想我就头大。” 江芍点点头,“那你当心些,刚才你刚惹了贺思贤那帮人,最是小肚鸡肠,可别着了他们的道。” 陈香莲倒不以为意,“京城之中,天子脚下,还是青天白日的,我又是丞相之女,他们能干什么?放心吧。” 她说罢,起身离去。 江芍还想追上去叮嘱几声,却不曾想,郡公夫人身旁的丫鬟却又请她去。 她看了几眼,倒也无奈,只得跟着丫鬟先行离开。 彼时离开假山的沈清安,并未返回筵席,也不曾回府,反而是直奔东宫而去。 太子正在批阅奏折,见他匆匆而来,有些疑惑问道:“什么事这么着急?孤听说,今日郡公夫人宴请,你此时此刻不应该跟你的未婚妻还在席上吗?” 提起此事,太子本意只为调侃,却没想到沈清安面色却有些凝重。 他顿觉不妙,放下了手中狼毫,又问了一遍:“出事了?” 沈清安摇了摇头,却又点了点头。 “皇兄,今日在宴席上,我碰到了冯宽。”沈清安道。 太子微微蹙眉,“何种情况?” “我不知究竟是我太过敏感,还是事实果真如此。”他停顿,“那冯宽,向我的未婚妻,也就是小江将军江芍示好。” 若只平平无奇的是,男子向女子示好,在这样的宴会上不足为奇,可加上二人的身份,情况顿时便就不同了。 “春闱在即,你与冯文良各自担任了这场春闱中的要职,在这种境况之下,他的嫡子却来接近你的未婚妻。” 太子看似只是在谈及目前情况,可言外之意,沈清安自然不会听不懂。 “皇兄,我怀疑,他们或许是想要从泱泱下手。”沈清安皱眉说道,倒不难见他有些不安的神情。 太子深知江芍对于沈清安重要,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你先莫要着急,此事目前尚不能下定论,孤觉着,你该将此事与江小姐言明。” “可是若让她知道的越多,岂不是会让她越危险?”沈清安道。 太子无奈叹气,“你这便就是经历的太少了,可你若一直不让江小姐知晓,一旦出事,那江小姐只会更加的手忙脚乱。” “此事她若是能越早知道,到时候不论冯宽接近究竟有什么目的,也好应对一些。” 沈清安点头,没再说什么。 “对了,今日知意不是与你同去吗?怎么没见他回来?” 太子说着,低下头去继续处理奏折,随口问了一句。 沈清安疑惑,“我来时就已经不在场内见他,我以为他早就回东宫了,原来没有吗?” 他说着,倒是想起来沈知意前两日与他说的话,想着或许人回了宁王府,又道:“话说回来,皇兄,皇嫂为何如此执意要为他安排婚事?” 太子此时的笑容里带了些宠溺,“等你往后为人父母,便就知道了。” “孤也知道,那个臭小子躲到了你的府上,就是怕见他母妃,被他母妃摁着去同各府千金相看。” 他手里动作停下,抬起头:“孤当年也被母妃这样子抓过,很是明白他的心情,你去同他说,只要不耽误正事,孤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沈清安笑了笑,点头,起身作揖离开。 那头陈香莲回府,却没想到马车竟坏在了半路。 她问车夫:“瞧这几时能修好?” 车夫面露难色,“这是车轴出了问题,恐怕今日是修不好了,奴才还得回府中将此事报与管家,叫人来将马车拖回去。” 陈香莲叹了口气,摆了摆手,扭头对红蕖道:“罢了罢了,既然如此,你留下在这看着马车,让马夫先回去通报。” “可是小姐,难不成奴婢要让你自己一个人回去吗?”红蕖说道,仍旧担心。 陈香莲左右瞧了瞧,又抬了抬头:“你别是让泱泱吓到了,如今不过未时,先不说这大街上人来人往,就说此处离丞相府也不远,我不会出事的。” “再者说,我这马车重要些,一日若不修好,我便得待在府里,别担心我。” 她说着,便往回走。 红蕖见状,也只能点点头,毕竟,她确实也觉得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到底说现在也确实时日尚早。 陈香莲走出去一段距离,突然间在一个胭脂水粉的摊子前顿住脚步。 她感觉身后,像是有人跟着。 为了验证心中猜想,她随意从摊位上拿起镜子来,对着自己照了照,角度稍偏就照在了身后。 挪移了几个角度,竟果然找到了跟着自己的人。 没成想,贺思贤这几个人,竟还真敢跟着她。 陈香莲将铜镜放了回去,瞧了瞧周围的路,心生一计,朝前走去。 而跟在他身后的贺思贤等人,也立马跟上。 “我们这样子跟着当朝丞相之女,真的没问题吗?” 这问题,贺思贤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 他回头瞧着那人,“我又没逼你跟我一起,那你走啊。” 那人却不敢轻举妄动。 贺思贤的父亲长袖善舞,虽然官职不高,可影响力颇丰,招惹这样的人,对他怎么说都是无益的。 故而,也没再说话。 “早先是有那个姓宋的压着,今日,她居然敢在那么多人面前落本公子的面子,我自然要教训教训她!” “反正也就是吓唬几句,一个闺阁姑娘罢了,除了会吓得向我们求饶,又不会出什么事,怕什么?” 贺思贤说着,忽然一下站了起来,往前走了两步。 “人呢?人去哪儿了?”他有些气急败坏,“你们看见了吗?” 几人方才的注意力都在贺思贤身上,自然没注意。 他望着巷子前后有些气急,将手里的折扇狠狠摔到了地上。 “一群没用的东西,连个女人都跟不住!” 他话音落下,便听到身后有脚步声。 回头一看,居然正是陈香莲。 她笑盈盈道:“方才听几位阁下所言,是在找我吗?” 第84章 是为报复 陈香莲确实也算得上是忽然出现的,将巷子里的几人吓了一跳。 贺思贤立刻朝她身后看了看,却见竟然还是只她一人,立刻又硬气了起来。 “知道我们在找你,居然还敢送上门来,陈小姐,胆子不小啊。”贺思贤冷哼道。 陈香莲上下打量着贺思贤,“对你这种鼠辈,我自然是没什么好胆寒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环胸冷笑,“肚子里倒是没几两墨水,威胁人的手段倒是不少,怎么,大庭广众之下,怕会输给我,不敢应我,所以就偷偷摸摸的躲起来,打算给我使绊子,是吗?” 贺思贤表情有些难看,“你既然知道,我赶紧跑回家去。明哲保身,居然还敢在我们面前出现,可真是胆子不小。” “笑话,面对你们,我有什么不敢的,只要你们今日敢动我一根手指头,明日,诸位府上,只要有些偷鸡摸狗的事,就都会被我找出来,交给我爹呈报上奏。” 她挑眉,“几位试试?” 陈香莲这番话,的的确确的是让几人有些畏惧,不敢动手。 可是,她也没有想到本意他只是想借助这些人敲打一番,让他们省了这份心,却没想到会直接激怒贺思贤。 他不知从哪摸出一柄匕首,直指陈香莲,“我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人,仗着家中长辈有些权势就能无法无天,不把人放在眼里!” “我今日就偏要试一试,你若被我毁尽名声之后,可还嫁得出去,还不是得入我府门,受我磋磨!” 陈香莲被惊了一瞬,往后退去,却在尽力思索着眼下的局面该如何破局。 都怪她有些心急,早知便该安排了后路再来截人的。 “本殿倒是要看看,谁敢动她!” 她还思索着对策时,眼前忽然从天而降,一个身着鹅黄色窄袖圆领锦袍的之人,仔细再看,居然是沈知意。 他此时正冷着脸,盯着面前的几人。 “贺思贤,本殿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居然敢在青天白日之下,对丞相之女做出此等无礼之举!” 沈知意紧皱着眉,语气前所未有的恼怒。 贺思贤也是没有想到,沈知意然后会如此突然的出现在这里。 众人一下子都慌了神,方才开口质疑之人,也是立刻反应过来,跪了下来,“太孙殿下饶命,这,这都是他一人所为,我们均被胁迫的!” 他直接指向了一边的贺思贤。 贺思贤目眦欲裂,“难道不是你们也想讨点好处,所以才愿意跟我一起来的吗?此时倒是要把过错全都归到我身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他说着捏着刀子,居然要向前砍去。 众人见状,连忙摁住他。 陈香莲眼见情况稳定上前去,有些疑惑的看着贺思贤:“你今日到底在发什么疯?” 沈知意仍旧呈保护姿态,将陈香莲护在身后,回答:“近日,父王领命彻查了一些经人举报的贪官污吏,贺大人便在其列。” 他睨着贺思贤,“今日贺公子种种反常,恐怕也是为此吧?” 贺思贤死死的瞪着沈知意,“你们懂什么?还不是你们这些自诩身份高贵之人,总向父亲索要贿赂,父亲何至于走到这种地步?” “怪你们,都怪你们!” 他吼叫着,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居然挣脱了按着他的两人,那匕首直直的朝着陈香莲而去。 沈知意瞳孔一缩,将人往怀里一揽,劈手夺下了匕首,狠狠一脚又踹在贺思贤心口,直接让人倒飞出去。 陈香莲确确实实被吓了一跳,却不曾想这贺思贤已经疯癫至此。 “没事吧?”沈知意回过头去担心的检查着陈香莲。 陈香莲有些惊魂未定,所以目光不曾收敛,就这样直愣愣的盯着沈知意。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的太孙殿下。 下一刻,城内巡逻禁军纷纷赶来,将贺思贤按住。 江芍也跟着禁军一起赶来,目光立即就锁定了陈香莲,且走了过去。 “莲儿,你没受伤吧?”她紧张问道。 陈香莲此刻才终于回过神来,扭头朝着江芍笑了笑,摇摇头,“没事。” 她说道又看沈知意,“方才太孙殿下神兵天降,将我护在身后,我一点事都没有。” 江芍这才反应过来,去看沈知意。 “我是从郡公夫人处得知,莲儿父亲在此次查处贪官污吏中出了不少力,才匆匆赶来救莲儿,不曾想,殿下的消息,比我灵通多了。” 江芍自然重点不曾放在消息灵通上,而是沈知意能比她还先找到陈香莲。 沈知意有些无错,却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本就是偷偷跟着陈香莲,才正好忽然出现救了她,所以更不知该怎么解释。 “原来如此,不过郡公夫人为什么忽然要与你说这些?” 陈香莲看出了他有些窘迫,直接揭过话题。 沈知意松了一口气,目光却又落在陈香莲身上。 “想来应该是见你我走的近,所以寻我过去告知我此事,让我注意保护你,却没想到,她叫我去说这事时,你已经提前离席,倒是阴差阳错,险些让你受伤。” 江芍脸上浮现出后怕之色,“还真得谢谢友,太孙殿下,不然我可真要后悔死了。” 陈香莲拍了拍她的手,安抚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你也别责怪自己,谁能料到会有这样子的事呢?” 她回过头去看,着被摁到地上的贺思贤,“这下好了,贪污受贿远不至于株连九族,偏偏要刺杀皇子。” “这下可就要九族断绝了。”陈香莲神情平静的说道。 贺思贤震惊的抬起头,死死的盯着陈香莲,“都怪你爹,如果不是他多管闲事!我爹做事那样缜密,又怎会被发现?” “迟早会被发现的!” 陈香莲不等他话说完,便凌厉的接上,“你爹贪墨的银子,那可都是民脂民膏!为了能填饱你爹的贪心,又有多少人为此丧命!” 她深吸一口气,“你既然是得利者,又凭什么在这里叫屈,凭什么喊冤?” 第85章 最麻烦的事 江芍看着陈香莲,不难从她身上看得出来愤怒,一时间也是有些感慨,没想到,她虽然看着像是个娇小姐,但实际上,却十分在乎民生。 “你不就是出生的好了一些吗?有什么资格来怪我?你们每个人都是如此!” 贺思贤自然彻底绷不住了,大喊大叫着。 沈知意听着他的污言秽语,只觉得烦扰,朝着进军,抬了抬手,示意禁军,直接将人带走,不要留在这里污了他们的耳朵。 “好了,别生气了,总之他都已经被绳之以法了,气坏自己才不值得。”江芍宽慰着陈香莲。 此时沈知意却忽然向陈香莲作揖,“抱歉,陈小姐,为你惹来了这样大的祸端。” 陈香莲愣了一下,属实是没有想到沈知意如此,微微皱了皱眉,“这与殿下又有什么关系呢?” “若非方才在宴会之上,陈小姐为我仗义执言,那贺思贤也不至于如此之快,就盯上陈小姐,反倒是让陈小姐遭受这无妄之灾。” 沈知意回答,确实也有些愧疚。 心中自然也认识到,之前对于陈香莲的那些想法,都是偏见。 “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我倒是庆幸是被我遇到了,若是其他家的小姐,未必有我爹疼我,可能还要平白遭受他爹带来的祸患,那才叫无妄之灾。” 陈香莲说着,笑着向沈知意欠了欠身,“先前我评价殿下为纨绔,是臣女知错殿下并非如此之人,反倒是忠勇之士,万望见谅。” 江芍没掺和进去,站在旁边看着他们两个人你来我往的对话,忍不住笑了笑。 或许,今日在此发生的事情,也该告诉皇后娘娘。 “你们两个倒是聊得旁若无人,时候也差不多了,我就先带莲儿回去了,太孙殿下替我……同王爷报个平安。” 江芍想到了今日假山的事,虽心底还是有些羞涩,嘴上却不饶人。 沈知意不知他们二人之间发生了什么,听得这话,只是一笑。 “放心吧,皇嫂,我一定会替你向皇叔报个平安的。”言罢,他转身离去,走前还深深的看了一眼陈香莲。 江芍自然没落下他的目光,待人都走干净之后,才转头问陈香莲:“莲儿,你何时同皇太孙如此亲近了?” 陈香莲皱了皱眉,“你说什么呢泱泱,像他那样子的纨绔,我又怎会与他走的近?” 她话说一半,忽然顿住,却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江芍微微笑了笑,打量着她的反应,继续道:“原来如此,那看来,恐怕又是我误会了,既如此,我就要如实同郡公夫人回禀了。” “同郡公夫人回禀,什么事?”陈香莲问。 “你刚来,我就同你说过了呀,就是皇后娘娘嘱咐的,让郡公夫人瞧一瞧,咱们这位皇太孙殿下,究竟有哪位闺秀,能入得了他眼。” 江芍一边说着一边瞧着陈香莲,陈香莲眸光闪了闪,但却只是点点头,“是这样啊,那可别耽误了,快去吧。” 她倒是有些意外,“莲儿,你怎是这个反应?” “什么反应?”倒是换陈香莲有些不懂了。 江芍思索片刻,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免得你爹着急。” “此事我爹竟已知晓?谁去说的?”陈香莲一面跟上,一面惊诧。 她笑,“不是,是你爹知道你居然跟那贺思贤同席,心中担忧,果不其然。正如他老人家所料,你可真是险些被他害惨了。” 陈香莲却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他还不知,否则的话,那我真真是个不孝女了,无时无刻不让他们二老为我忧心。” 江芍只是笑笑,却并没说什么。 在二人以为总算风平浪静度过之时,却没想到,竟是忽视了今日最麻烦的一件事。 江芍把宋回府之后,也并没有在丞相府多做停留,而是离开回了江府。 她人还没进去,就已经察觉到,这屋子里面得有不少人。 江芍心底知晓不大对劲,想了想之后还是走了进去,没有想到,居然看到了冯宽。 “冯公子?”她走到了他的面前,有些疑惑的看着这摆了一院子的樟木箱子,“你这是做什么?” 他没有立即回话,而是笑了一下,拍了拍手,站在箱子旁边的侍从,立刻就将箱子打开。 江芍看到这箱子里面全是金银珠宝,绫罗绸缎,装了一箱又一箱。 她微微有些诧异,扭头问道:“这是?” “这些东西是我送给姑娘赔礼的。今日在宴会上确实是我唐突了,还望姑娘莫要生气。” 江芍愣愣的点了一下头,然后又摇了摇头,“不妨事不妨事。近日,在宴会之上也不全是公子之过,倒也不必如此贵重的赔礼。” 冯宽却坚决的摇摇头,“既然是我冲撞了姑娘,那就理应该赔礼道歉,可若姑娘不收,我倒不知姑娘是否原谅我了。” 她却无奈的扶额,心想这个冯宽怎么这么一根筋。 “冯公子,我并没有怪罪你,所以也谈不上原不原谅这些东西,还请公子收回去吧,实在是有些太贵重了。” 江芍回答,只想着赶紧将人打发走。 “既然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姑娘并没兴趣,那不知姑娘对画坊游轮可感兴趣?”冯宽问道。 江芍有些震惊的睁大眼睛,“冯公子,你莫不是说,这些东西你也有?” 他立刻摇了摇头,“姑娘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姑娘总得给我一个道歉的机会,就算姑娘不愿,可我心终归难安,所以姑娘可能赏脸?” 江芍听到这里,大概是听明白了,思索片刻回道:“今日,冯公子应当也见过我的未婚夫,我已经被指给宁王,如今是准王妃。” “冯公子若只是想着赔礼道歉,那我便收冯公子这一两银子,也算是能再做一身衣裳,可若是另做他想,那恕我无理,便要拒绝公子了。” 她从这一堆金银珠宝里,随意拿了块银子。 不料,冯宽却笑了。 “姑娘果然聪慧,没成想竟看穿了在下所想。” 第86章 静待佳音 江芍听到这句话,自然十分震惊,很是意外的看着眼前的冯宽。 她脑子里只有三个字。 他疯了。 “在下其实,也并非是什么古板迂腐至此的人,只是坏了姑娘一件衣裳,便要一直追着不放。” 他说着,低头笑了一下,“确实,在下的确难得能在京城中见到像姑娘这样子的人,所以心生好奇。” 江芍听着,真的是听笑了。 “冯公子,你要不听听自己在说什么?”她道,“还需我重复一遍我的身份吗?我与宁王的婚事是过了圣旨的,冯公子要抗旨不尊?” 冯宽却不以为意回道:“姑娘只不过是被赐婚给了宁王殿下,难道女子成婚之后,都不许与旁人有所交往了吗?” 江芍更是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冯公子,你就与我直说吧,你到底看上我哪了?我现在就改还不行吗?”江芍说着,那是恨不得今日从未参加过那宴会。 冯宽闻言,低头轻笑,“姑娘多虑了,不是男女之情。” 他看着江芍,圆圆的眼睛直叫人忍不住相信他的话。 “如同我方才所说,我只是对姑娘好奇,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他让开身体,“这些真的就是来同姑娘赔礼道歉的。” 江芍至此,也未曾松一口气,上上下下地打量着冯宽,却怎么都不明白,这冯宽到底在想什么。 “不必了,之后我便要嫁作人妇,与外男有所纠扯,实属不妥,多谢冯公子厚爱。” 她本以为这冯宽还要纠缠,闻言他却顿时有些失望般叫人抬走了箱子。 “原以为姑娘是不同的,只没想到,姑娘也是受困礼教之人。”冯宽说道,竟就这样直接走了。 江芍呆呆的看着他离开,若非手里还捏着那锭银子,甚至都以为自己刚刚是出现了幻觉。 “疯了,真是疯了。”她拍了拍额头,随后往里走去,没想到这一回头竟然又看到了沈清安。 她揉了揉眼睛,又仔细去看,确认眼前之人的确是沈清安,不是她眼花才走过去。 “王爷,你怎么来了?”她问。 沈清安紧紧的抿着唇,面若寒霜,“来看本王的准王妃,如何成为他人的红颜知己。” 江芍想到了刚刚的事,摆了摆手:“我也不知道那冯宽到底搞什么,来说了这些似是而非的话。” 沈清安看着她,“你不觉得他有趣吗?” 她顿时明白,他心底的担忧,“王爷,你就放心吧,我虽喜新奇,可也不是什么人都会让我觉得新奇的有趣。” 江芍走向沈清安,“这个冯宽,我只觉得他有病。” 沈清安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才继续道:“他接近你,一定是别有目的的,他爹冯文良其实是——” 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如若将他的党羽,这样告诉江芍,按照她的个性,必定会去追查,但此事,又危险重重。 可是此事如若不解释清楚的话,江芍如此洒脱的性子,若是误会他对她是多有管制,也是一桩麻烦事。 他正纠结,江芍却有些疑惑。 “王爷,你刚才说什么?” 沈清安无奈,终还是摇了摇头,先以她安危为主。 “没什么,但你切记一定要与冯家人保持距离,我怕你受伤。” 她笑,“好好好,你的叮嘱我记住了,一定跟他们保持距离。” “我并非阻止你与他人交往,只是此人实在太过危险,我担心你会出事,所以才会多言。”沈清安又解释,也倒是难得听他如此语气急。 江芍一下子凑了过去,笑着看他,“先前王爷曾对我多有帮助,我自然不会随意揣度王爷的,王爷放心。” “况且就算是王爷不说,我也不会与那冯宽有更多接触的。” 说着,拉住他衣袖,“今日都没怎么见你用膳,奔波一日,饿坏了吧,我带你尝尝将军府的小厨房,这厨子可是我爹娘从边关带回来的手艺好的很。” 沈清安总算露出来些笑点了点头,由着她将自己拉进去。 另一边,冯府。 “我不是跟你说了,要徐徐图之吗?你今日这么大张旗鼓的,是要怎么样?” 冯宽站在堂内,盯着面前蓄着八字胡的中年男子笑了一下,“爹,我若是徐徐图之,那么她自然就知我究竟为何接近,反倒是大张旗鼓,更能出其不意。” “可你这样一来,岂不是就已经打草惊蛇之后,要如何接近?”那中年男子正是冯文良,他有些发愁的看着冯宽。 “今日此举只是让她对我有所记忆,往后若是遇到我能叫得出我是什么人。” 他勾唇一笑,“而且,宁王等人见我如此光明正大,反而是更不好猜忌我不安好心。” 冯宽原本明亮澄澈的眼眸,此时此刻,却黯淡了下来,“且那江芍,毕竟之前做的是将军,最不缺的就是侠义之心。” “你想做什么?”冯文良蹙眉,今日听闻此事时,他是真的心中大骇,都在想,若是一开始就将事情搞砸,那那位一定不会放过他们。 “儿子今日在她心中虽没有留下什么好印象,但也没留下什么坏印象,如若出事,她自不会袖手旁观。” “故而,儿子打算唱一出美救英雄,找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来,让她相信儿子喜欢她,毕竟喜欢上了救命恩人,最是顺理成章了。” “总比慢慢接近,忽然有一日说喜欢她更为合理。” 他慢慢抬眼,原本看着有些福相的眉心红痣,此时却也看着分外妖冶。 冯文良看着他,片刻之后,背过身去:“宋家是已经拉拢不了江芍了,这任务现在落在我们头上,你可不要让为父失望。” 冯宽躬身垂首,回道:“还请父亲放心,儿子必不辱使命。” 冯文良没有在看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下去。 他也默默离开厅上。 此时,的确除了能相信冯宽之外,却也无计可施。 原本的计划现如今已经被打破,如若,他们无法继续将这计划进行下去,那倒的确不知,还会发生什么别的事了。 只得静待佳音。 第87章 雅集 自那日送礼已过去三日,江芍确确实实是谨记着不与冯家人多做接触,索性连门都不出,只是没想到三日里风平浪静,居然一点事都没有发生。 她倒是有些怀疑,是否是自己所思所想过多,倒是变得有些疑神疑鬼了。 “泱泱,这几日你为何都不曾愿意出门?明日雅集,不会也不愿与我一起去吧?” 坐在她身后的陈香莲问道,神情亦是有些发愁。 “不去。”江芍道,“那三年和宋彦恒的事情,本就让那些世家贵女对我多有微词,现在这种雅集,也都是世家贵女。” “又加上出了冯宽这件事情,我若是去了,不得被她们的唾沫星子淹死才怪呢。” 江芍嘴上说着,忍不住去揪放置在桌边的竹叶。 陈香莲闻言,反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毕竟先前,似乎也的确是她有在其中推波助澜。 “泱泱,之前是我错了,这次你同我一起去雅集上,我替你澄清,不叫你再蒙受这不白之冤。” 她说着双手合十,“你总该给我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呀。” 江芍瞧着她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一下,“我也没有怪你,当年知事各有难处,如今我们和好了,那就是最大的幸事。” “至于这什么雅集,我还是不去掺和了。”江芍仍旧拒绝。 陈香莲叹气,趴在桌子上看着江芍,“可这误会不能一直存在,难得有这样的一个机会,你就跟我一起去吧。” “三日前,刚出了贺思贤的事情,我到现在还心有余悸,你就陪我吧。” 她忽闪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江芍,江芍着实是被她盯的,没有办法,只得叹气应答。 江芍其实知道,关于这些事情,在陈香莲心里,其实算得上是一块心病了,她总在埋怨自己当年为何不经调查,便武断认为是她之错。 不仅如此,还助长了那些她的流言蜚语散播,这也才导致京城之中,没有几家贵女对她印象好。 江芍其实是不在乎的,毕竟,这些女子只能出入后宅,所见所闻,也就是这些情爱之事,所以,她也不曾怪她们,只知此事。 “既你已答应了我,那,快快带我去你卧房,我为你挑几身合适的衣裳。”陈香莲方才的萎靡不振烟消云散,立刻高兴起来。 江芍也实属有些无奈,“去这样的雅集,我还是收敛点吧,打扮的花枝招展,便就的有谈资了。” 陈香莲立刻,便又像霜打的茄子一般坐下,“这都怪我,让你连精心打扮的权利都没了。” 她看着她时不时瞄向自己的眼神,一下子笑了。 “你就在这给我装可怜吧。”江芍道,“我不通诗墨,也不善女红,其实自小在你们之间就是一个异类,先前没人说我,只是因我爹娘在世,如今……” 她神色黯然了下来,“我爹娘也已仙逝,他们自然无所顾忌。” 陈香莲没想到自己竟牵扯到了她的伤心事,一时间,又是慌张,又是悔。 “我,我不该说这些的,你莫要难过,你若不想去,那我们就不去了,我也不去了,远也不是什么好去的。” 陈香莲慌慌张张的安慰。 江芍回头看着她,心底知晓他为何如此张慌,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 “瞧把你吓的。”她道,“都过去多长时间的事了,无妨。” “我既然答应了你要去这雅集,那么自然就是会去的,你刚刚的话说得对,被人冤枉得久了,他们或许就已经不知道我本是清白的。” 江芍站了起来,“去一趟也好,我之后总不能一直不在这种场合出现,到底是要嫁给沈清安做王妃的,难不成此后要冥王殿下也跟着我陷入此等无妄之灾吗?” 陈香莲也不知该不该高兴了,愣愣看着江芍。 “好了,此事我已经想好了,你总是给自己设下诸多枷锁。”她摇了摇她的手臂,语气略带撒娇。 陈香莲最终笑了一下,“罢了,你一直以来都比我有主意的多,那好。” 二人相视,默契的都笑了一下。 翌日二人一起前往,于西江月所举办的雅集。 江芍一出现在门口,就引得了所有贵女的目光,原本还算热闹的厅中,也一瞬间安静了下来。 她不为所动,仍旧往里走去。 “我道是什么人,没有想到是小江将军呀。” 走出一紫衣女子,与带嘲讽的开口,还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江芍。 江芍盯着那女子,看了许久,将那女子看的略有慌张,“你看着我做什么?我不过与你问了个好而已,难不成这你也生气?” 她忽而笑了,“自然不会。” “只不过我见着这位小姐眼生,不知你是何人,所以方才在回忆,不过很不巧,并没想起来,不知小姐能否告知?” 江芍明明说话的语态十分真诚,可是听在旁人耳中,却多少是有一些阴阳怪气。 那紫衣女子更是气得脸色涨红,“我确实是没你出名,可你倒也不必用这样子的话来挤兑我!” “我毕竟也是太常寺卿的嫡女,容不得你这样羞辱!” 江芍也是觉得莫名其妙,“我不认识你是谁,所以问你是谁,怎就又是羞辱了?” “你怎么可能不认识我?当年在宋府上,我还曾——” 那女子忽然间顿住,也不知究竟是想到了什么。 这反倒是让陈香莲回忆起来了。 “原来是你,孟绍仪!”陈香莲说道,倒是比江芍看着激动。 孟绍仪蹙眉看着陈香莲,“香莲,你这么着急干什么?那年宋府池塘,你不是也在吗?” 陈香莲声音一下子卡壳,转过头去看着江芍。 几人均未想到,甚至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江芍仍旧没有想起来,他们所说的到底是什么。 “什么宋府池塘?你们在打什么哑迷?”她问,“孟绍仪?名字很好听。” 江芍说完之后敛眸垂首,就在众人以为她要发作时,居然只是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午安。” 第88章 破谣言 所有人听闻此言,都有些惊讶,纷纷后退了几步,似有些不可置信。 江芍忍不住皱眉,多少是也觉得这些人莫名其妙。 “见面问安,又怎么了?”她道。 陈香莲凑到了她的耳边,压低声音说道:“你忘了吗?一年前在宋彦恒府上,宋彦恒将你亲手腾抄于他的凤求凰,公然拿来笑话你的字。” 她抿嘴,“最后那幅字被丢到了池塘里,你还心急去捡……” 江芍仔细回忆了一番,倒是的确有这门事发生。 “此事乃宋彦恒之错,你们怎么瞧着如此心虚?”江芍问道。 陈香莲猛然瞪大了眼睛,“可是是他们把你的字丢到了池塘里呀。” 江芍笑,“你倒可以问问这位孟小姐,当年她把我的字扔了之后,她的书页画册有没有被扔到水里。” “当年这事过去就是过去了,况且,如果宋彦恒不拿笑话我的字,他们也找不到这样的机会,归根结底,错得最过的还是宋彦恒。” 陈香莲原先还有些心疼,可听她说完这话,倒是笑了。 “泱泱,怨不得那么多人都对你另眼相看,如此青睐,你确实与我们不同。”陈香莲说道。 孟绍仪不知这边在说什么,只看着她们絮絮叨叨着,突然笑了起来,心中难免有些慌。 “陈香莲,你可别想把所有罪责都推到我头上来,当时,当时你不是也说了吗?她的字跟虫爬一样,就是得练。” 孟绍仪说完后,又警惕的看向江芍。 江芍挑眉回头看着陈香莲,陈香莲几乎是立刻举起了自己的手,告饶道:“当时口无遮拦,对不住你,之后我教你练字。” 她笑了笑,拉着陈香莲往里走去。 “诸位何至于这么紧张?一年前犯的错,诸位还记在心中,那也不算无药可救。”江芍说到说完之后,便拉着陈香莲往里面走去。 孟绍仪站在当中被她错身而过,有些错愕的看着她的背影。 她本以为,江芍如今翻身成为准宁王妃了,定是要将当年之事报复回来的,可却没想到竟就这样子轻轻放过。 江芍,会有这么好心吗? “成为了宁王妃又怎么样?像咱们的这些宴会,她不是照样还是不敢来吗?” “就是了,宁王殿下肯定也是被她所蒙蔽,否则怎么会愿意自己娶这样子一位正妃呢?” “不是说他还和不少人藕断丝连吗?那日宴会上与冯家公子不过一面之缘,就能让那冯宽为她弄出如此阵仗,如此水性杨花之人,真是不堪呢。” 江芍一走进去就听到了如此的议论声,她停在了门口,并没有立刻往里走,反而是循声望去想看看说话之人是谁。 在她目光投向那边的声源时,原本还说的起劲的几人,顿时一下子都没了声音,甚至连目光都不敢往江芍这边转。 “你们说什么呢?”陈香莲当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眼瞧着就要冲动上前。 江芍一把将人拉住,朝着她摇了摇头。 随后自己走向了那几人,并且坐在那些人面前。 她弯眸笑了笑,“方才,几位嘴里议论的人,我若是没听错,应该是我吧?” 众人皆惊,却并没一人敢开口承认就是说她的。 孟绍仪刚从门外进来,就瞧见这一幕,自然直接认定了是江芍在欺负人,三步并作两步,拦在江芍面前。 “江芍,你别以为你现在成为准宁王妃,就能仗势欺人了!” 她看着极为恼怒,不明就里之人说不定还真的以为,江芍做了什么罪大恶极之事。 江芍笑了,“我可还什么都没做,孟小姐这口黑锅是不是扣的有点早了?” 她看了看那几人,“不知诸位口中对我的传言,有哪一件是求证过的,还是说就只是道听途说,就觉得我定是那样的人,也懒得求证,便如此认定了。” 孟绍仪愣了愣,回头看着那几个人:“你们说什么了?” 几人不说话,都把头扭开,逃避着孟绍仪的目光。 “说啊,怎么不说了!造谣未来宁王妃,你们有几条命!”陈香莲说道,眸中几乎要冒火。 “我们难道说错了吗?她江芍难道不就是这样水性杨花的人?难道不是订婚后,还与旁人勾勾搭搭,是假的吗?” 那女子身后之人拉了拉她的衣角,示意她不要继续说了,她却仿佛越发觉得自己言之有理,一把将那人甩开。 “陈香莲,你以前可也没少说过这样的话,现在怎么,眼见她江芍飞上枝头变凤凰,你也就去做那趋炎附势的小人了吗?” 她站在陈香莲面前,陈香莲自然不曾吃过这样的委屈,抬手便要动手。 忽而此时伸出一只手,拦住了陈香莲的动作,她回头要骂,却见那手的主人居然是江芍。 “泱泱!”她有些气急。 江芍很是平静,她道:“莲儿,若你先动手,到底不占理,到时候更会让她们得理不饶人。” “那你难不成让我就这样子看着她们如此诋毁你吗?” 陈香莲气的眼红。 她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胳膊,将人拉到身后,看着方才那女子道:“这位小姐,你该同莲儿道歉。” 江芍不等她辩解,接着说道:“莲儿与我先前确实生出过嫌隙,可是我们二人如今,已经重修旧好,将误会都已解开。” “况且据我所知,即便是莲儿先前与我有所嫌隙的情况下,也从未造谣过我分毫。” 她盯着那女子,“口口声声说你没错,口口声声质问我是真是假,可见你并没有什么证据,只是随意攀咬罢了。” “依照律法,这位小姐,您的所言所行,所作所为,可是要被京兆府收押问询的。”江芍笑眯眯的说道。 那女子恨得咬牙切齿,却不敢再开口。 江芍却并没有要放过的意思,仍旧步步紧逼,直至她面前:“而且那日我与冯公子的事情,是在竣工夫人的宴会上所知之人并不算多,不知小姐又是从何得知?” “亦或是,小姐是我的故人不成?” 第89章 一出好戏 那女子顿时没了话说,肉眼可见的紧张了起来。 “怎么就是你的故人了?她是中州长史家的姑娘,贺思瑶,连我都没有印象,怎会对她有印象?”孟绍仪有些不满的说道。 江芍与陈香莲了然的对视了一眼,随后又重新看向那贺思瑶。 “那日你父兄发生了那样的事情,没想到今日贺小姐居然还能参加雅集?”江芍笑问。 在场诸位小姐皆是一愣。 “你又打什么哑迷呢?她父兄怎么了?”孟绍仪这个急性子,听到这话连忙追问。 江芍并不作答,反而是直直的看向了贺思瑶。 贺家这件事情,督办的时候并未声张,所有人虽然都大概知晓情况不对劲,可是并没有人会在这时候大张旗鼓去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也算是一种无形的默契。 所以京中其他夫人小姐自然对这件事情也知之甚少。 至多会叮嘱家中儿女,与贺家的人先少些来往。 江芍想,贺思瑶于这件事之中,到底一不是主谋,二并不知情,京兆府并没有将其收押,其实也并不奇怪。 “江芍!你害了我父兄就算了,现在还想害我吗?京兆府都没有收押我,难不成你想要公报私仇!” 贺思瑶和她那个哥哥一样,三言两语就能轻易激怒。 江芍着实是觉得可笑。 “是,你父兄犯的错,的确跟你没什么关系,但是贺小姐,此事已经查证,你娘今日应该也叮嘱过你不要出门,可你听闻了风声,我也会来,所以才特地匆匆赶来吧?” “想着在众人面前摆我一道,贺小姐,未免太自大了,以为这种小伎俩能奈我何?” 江芍说道,自顾自的喝起茶来。 孟绍仪彻底愣住了,扭过头去,盯着贺思瑶,“不是你说,是因你见了陈香莲与江芍交好,并听到了他们密谋如何以公谋私,才会被京兆府调查的吗?江芍说的又是什么事?怎么又事关你父兄了?” 贺思瑶低头不说话,只是那眼神却依旧死死的瞪着江芍。 该说的话已经说到,江芍自然也没有什么再开口的必要。 “这难不成都是你骗我的?”孟绍仪不可置信的问道。 “江芍没有想着,要凭借着准宁王妃的身份来蓄意报复,陈香莲也没有趋炎附势,煽动江芍动手,这都是你骗我,让我为了请众人开办雅集,让你获利的谎言吗?” 孟绍仪死死的咬着牙,万分不可置信。 何思瑶依旧不说话。 江芍觉得这场面也没什么好待的了,便站了起来:“事已至此,想来应该也没我什么事了,我们就先走了。” 她拉着陈香莲往外走去,没有再理会其余人。 至此,陈香莲才终于稍微反应了过来一些有些意外的看着江芍,“你,知道今日雅集会发生这些事情?” 江芍摇头,“这些事情我的确也是始料未及,但我知道那些人邀请你去雅集,是别有用心。” “为何?” “因为你前几日,刚陷入那样的舆论风波之中,京城这些人惯会见风使舵,又怎会允许自己的女儿们,邀请你相聚?” 江芍垂眸,“显然是不安好心,是有目的的。” 陈香莲抿了抿嘴,上前去拉住她的手,“这是你曾经所经历的吗?” 江芍笑起来,对上她那忧心的面容,“是啊,可又能如何呢?莲儿,你今日受伤了吗?” 陈香莲摇头。 “往日我也不曾受伤,而且,除你之外,无论他们说过什么,做过什么,我都报复了回去,在我心里,当日事当日平,早就扯平了。” 江芍无所谓笑笑。 陈香莲眼圈却越来越红,心底也更加愧疚,“都怪我,不分青红皂白的怪罪到你身上,若无我领头,他们也不敢这样欺负你。” “那既然如此,你就请我吃饭吧,弥补弥补你当时之错。” 江芍浑不在意的笑着。 陈香莲也对她这个样子,着实有些无奈了,不知是哭是笑。 “好了莲儿,事情已经过去,于我而言,不过是一段经历罢了,算不得是什么的,正如我方才所说,此时,若非要找个人怪,那就怪宋彦恒。” 江芍拍了拍她的头,“别想了,乖。” 陈香莲至此,这才终于点了头。 到底是没有吃成这顿饭,丞相府派了丫鬟来寻陈香莲,说是有要事请她回府商议。 江芍在此情况之下,自然不会强留,便先送她回了府。 她想着也没什么事,想着要去宁王府寻沈清安。 “小娘子生的如此水灵,怎么能卖身为奴呢?” “爷手上有的是钱,只要小娘子愿意跟本大爷回家去,莫说只是打副薄棺下葬,给你父修个陵墓又如何呢?” 江芍闻声,朝着出生之处看去,却见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身边领了两个小厮,正对一个跪地卖身葬父的女子,步步紧逼。 那女子发间插着茅草,一身素白,双眼哭的红肿,看着楚楚可怜的模样,的确是叫人心疼。 女子道:“我卖身葬父,只为能让父亲安心下葬,可不是要我去做这样的营生的!若我拿了这种钱去葬了父亲,父亲九泉之下也不会心安的!” 她声音微微发着抖,却更叫人忍不住怜惜。 “哟,还是个挺刚烈的小娘子,我又不把你卖到青楼去,只不过跟了我做个妾室而已,怎么?金贵成这样,连妾都做不得?” 眼见那大腹便便的男子,伸手便要去摸那姑娘,人群之中,忽然不知从哪伸出来一柄戒尺,狠狠敲在了那男子手上。 “光天化日,强抢民女,你是不把王法放在眼里吗?” 江芍收住了自己准备要动的手,有些诧异的看着那边。 手持戒尺,护下那女子的人,不是别人,竟正是那冯宽。 他目不斜视,将女子护在身后:“这位姑娘虽然卖身,可以是有权利挑选卖给何人的她已经拒绝了你,你就不该再对她步步紧逼。” “律法曾言,强抢良女为妾,是要罚银五十两,杖责三十的,若不想我去报官,那就速速退去!” 第90章 有猫腻 江芍站在不远处看着,却觉得这冯宽还真是非常具有多面性。 那日见他时,是个脑子犯轴的世家公子,而后再见,更让他觉得确实是个脑子有病的。 却没想到今日再见,居然是这么一出英雄救美的好戏。 “嘿,哪来的臭小子?居然赶坏了本大爷的好事,你知道我是谁吗?竟敢如此!” 大腹便便的男子顿时凶神恶煞了起来,居然连报关都威胁不到他。 “我不管你是何人,只要你是还是我朝子民,那就依旧是受律法管束之人。”冯宽直愣愣地站着,并不后退半步。 江芍远远看着,却已经做好要上前的准备。 这几个人看着,就并非善类,想来敢这样子目无法度,应当又是有人撑腰。 虽然说这冯宽的身份也不低,可这么直愣愣的性子,确实难免会吃亏。 “我管你有什么律法法度的,给我上!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给我狠狠打一顿!” 男子哼了一声,周围的百姓赶紧都退开,只是冯宽却依旧站在那里不动,甚至都不跑。 江芍觉得这人真是轴的有些可怕,眼瞧着那腕粗的棍子,就要落到他身上,江芍立刻从地上撵起一枚石子,狠狠朝着举着木棍那人的手臂砸去。 那人被石子狠狠一砸,疼得顿时松了劲儿,手里木棍掉在地上,抱着手臂哀嚎。 “什么人?” 大腹便便的男子回头,看到江芍从人群之中走出来,眼睛又是一亮,打量的目光倒是分毫不收敛。 “小美人,方才是你动的手?”男子问道语气却有些不以为意,很显然并不觉得江芍有这个本事。 她也不回答,从地上捡起那根木棍,朝着男子身上刺去。 众所周知,木棍直接砸人肯定是更痛,眼看着江芍只是拿木棍做剑朝前刺,那男子更是不把她当回事,连躲都不躲。 “啊!” 下一刻,那男子被强大的惯力直接推倒在地,挨了一下的肩头,顿时痛得发麻,只能痛呼大叫。 “你,你个臭娘们,竟然敢对我动手,快给我先抓住她!” 男子痛得呲牙咧嘴,朝着她一指。 江芍活动了一下手腕,虽然右手现在不能拿剑,可是对付一些像这样子的小喽啰,还是手到擒来的。 她甚至都没动手,只是身子几个翻飞之间,便直接用腿扫倒了一片,看似轻飘飘的动作,却蕴含杀意。 登时几个人便站不起来,躺在地上,翻来覆去只能痛呼。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报官。”江芍回头看到冯宽竟然站在原地望着她,忍不住皱了一下眉。 他立刻反应了过来,抬腿便要走,忽然又回头:“那还得劳烦江小姐稍等,免得让这些人跑了。” 江芍其实也没打算要走,闻言只是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还记得昨天沈清安对她的嘱咐,要离冯家的人远点。 所以能避免开口,便少开口的好。 冯宽转头离开,江芍则蹲到了那女子的面前,朝她伸手温和一笑:“别怕,姑娘,若你实在没有去处,便跟我回去吧。” 她府上类似的人也不少,自然是也不差这姑娘一个。 那姑娘却柔柔的摇头,面露羞涩:“多谢姑娘,只是虽是姑娘,救下了我们二人,可我毕竟是那位公子所救,我得报恩。” 江芍一愣,原本还温和的笑容,顿时收了起来,人也冷淡的站起身。 原来不是做妾不愿,而是不愿做那男子的妾室。 江芍不知该说什么,只是若要怨此女,反倒也没得怨。 她深吸一口气,默默的往旁边站了站,并不再做声。 冯宽很快就将人带了回来,京兆府的衙役看到那男子,先是惊了一下,随后立刻上前去,要将人带走。 江芍说道:“等一下。” 她前走了两步,“我府上也有人会些拳脚,我已让人去叫来,不如多等一会儿,一同押送,毕竟此人穷凶极恶,免得跑了。” 若她再看不出来,那男子与京兆府关系匪浅,她确实是不堪为将领了。 京兆府的衙役有些愣神,没有想到居然会出声阻拦,表情顿时有些谄媚,“这位小姐,咱们办案没有这样子办的,您这样叫小人很是为难呀。” “有什么可为难的,不过是多一个人跟着罢了,难道,这位官爷是怕跟着,坏了你的好事吗?” 江芍目光冷了下来,毕竟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之人,浑身的戾气,还是让常年居于京城的官差,有些胆寒。 他连忙点点头,“为难不为难小姐,放心人,我们一定送到京兆府府尹面前去!” 江芍收敛起了身上的杀气,恢复方才温和的模样,笑着道:“那就劳烦了,此等恶徒必须严惩。” 她说完之后后退了两步,示意衙役可以将人拉走。 眼见着这场闹剧落幕,江芍也没准备继续待下去,转头就要走。 “等一等,江小姐!”冯宽出声叫她,企图要跟上她。 不料,那女子却忽然跪倒在冯宽面前:“多谢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公子如若不弃,小女愿为奴为婢,侍奉公子。” 江芍闻声,忍不住冷笑一下,回头撇了一眼,什么话都没说,径直向前走去。 “江小姐!”冯宽又叫了一声,但是被那女子拖住脚步却无法向前,只能原地站着叹了口气。 眼见着身影越来越远,周围的人也不再继续看热闹,冯宽的眼神逐渐冷了下来,慢慢回头盯着地上跪着的女子。 “愿以为奴为婢,侍奉我?”冯宽问。 那女子俯首在地,根本没有注意到,他眼神已经变了,仍旧有些羞涩却认真:“是,望公子不弃。” 冯宽冷笑了一声,“好啊,那你跟我来吧,与我回府去。” 他说完之后毫不留情的从那女子手中抽出了自己的衣角,大步朝前去。 那女子并未见他脸上阴冷的神情,以为已飞上了枝头,变为凤凰,连忙起身跟了上去。 甚至都没在管那仍旧横陈在地的,她父亲的尸身。 第91章 去看热闹 江芍眼见着离宁王府其实不远,还是依旧前往了宁王府,却没料到,她才刚到门口,就看到了匆匆跑出来的沈清安。 她迎面走了上去,却还不等她开口,沈清安便皱着眉,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 似乎是确认她无事之后,才道:“今日大街之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江芍就知道,依照他的眼线,大街上发生的事,他应该早已经知晓。 她叹气,“先别着急,我没出事,等进去之后,我慢慢与你说事情有点复杂,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沈清安点头,带她回了暖阁。 江芍进了暖阁之后,随便寻了个地方坐下,便开始与他说今日大街上发生的事,沈清安却没坐下,在帮她煮茶。 “事情就是这样子的,我可认认真真听了你的话,并没有同冯宽多言语。”江芍言罢,也说的口干舌燥。 沈清安适时将热茶递了上去,江芍捧在手里呷了一口,顿时整个人便暖了起来。 “倒也不是我多想,只不过,泱泱,不觉得今日之事实在太巧了一些吗?怎的偏生你落了单,他就忽然出现,去英雄救美。” 江芍闻言一愣,回忆了一下今日见到的那人,“如若是巧合,那这冯宽可真是心计深沉的很,那万粗的木棍眼瞧着就要砸到他背上了,竟还能那样不动如山。” 沈清安也倒没有回答,开始沉思此事。 “总之,今日之事已经过去,往后我多多留心。”江芍说道,看向沈清安,他却仍皱着眉。 江芍抿了抿嘴,将手中热茶放下,走到他身边,拉了一下他的衣袖:“你……在生气吗?” 沈清安这才恍然回神,抬头看到江芍有些小心的目光。 顿时心底像被针扎一般,细密的疼,伸手拉住了她的手,二话不说,将人拉到怀里圈住。 “没有,泱泱,我只是担心那冯坤会对你有什么不利,想着将此事再调查一番,绝没有生你的气。” 他声音温柔,轻声细语,“我不是宋彦恒,不会同他那般对你的。” 沈清安方才见她那样的眼神,心底着实心疼坏了。 他其实早该意识到,江芍在追在宋彦恒身后三年,宋彦恒又是个假清高的人,对他不假辞色,不知多少次,她就算表面再坚强,再怎么说服自己当做无事发生,总也该会给她留下些阴影。 如今,毕竟是赐婚,她身后并无家人,难免会容易对他不自觉讨好,真是他的过失。 江芍感觉到越搂越紧的手臂,忍不住笑了一下,“我知道了,王爷,你倒也不必抱我,抱得这么紧,在这暖阁之中,倒有些热了。” 她不知沈清安在这短短一瞬,想了许多事情,只以为他真只有担心。 “说起来这些,王爷,你也可以放心,我毕竟是沙场退下来的将军,普通人还是伤不了我的。”江芍轻松道。 沈清安似有些无奈,也似有些感叹,“是啊,泱泱是女将军,女将军就该一直肆意潇洒,是吗?” 江芍听到这句话,倒也不免想起来自己曾在疆场上的那些往事,可…… 她毕竟三年前战败了,若非镇远将军老当益壮,那么,除了她有点的那座城池,恐怕还要再丢疆土。 如此境况,她又有什么资格在肆意潇洒呢? “都是往事了,王爷。”她笑道,挣脱了他的怀抱,回头看着沈清安,“不过今日我也发现了,官官相护的情况或许比想象中要更加严峻。” “这甚至是在天子脚下,皇城之内,那人便敢那样肆无忌惮,恐怕就是料定了京兆府不会拿他如何。” 江芍抿唇,“王爷若此乱象不整治,那往后,可还有人愿意信服官员治理?” 沈清安倒也是意识此事,点了点头,“想来现在时间差不多,人应该已经被压到京兆府去了,泱泱,想跟我去一趟吗?” 她眼睛顿时亮了,点了点头,“我当然愿意,我倒要看看他背后究竟是谁,竟敢那样嚣张!” 他笑着点点她鼻子,“我叫人给你赶制了一件斗篷,现在天气越冷,出行还是要披着斗篷,方才,我摸你的手,都有些冰凉了。” 江芍笑了笑,摸了一下鼻尖,点头应答。 彼时,京兆府天牢内。 方才还神气异常的男子,此时低眉顺眼的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我日日叫你小心谨慎,日日叫你不要如此张狂,现在倒好,碰上硬茬了!” 那男子身前站着穿着官服的京兆府府尹,此刻非常恼火地训斥着。 “你知道那男子是何人吗?他可是礼部尚书冯文良的嫡子,冯宽!为人出了名的较真!” 他一边说着,一边来回踱步,“这也就罢了,为父为你求求情,总不至于真让你受什么责罚,那女子,你知道是何人吗?” “今日你惹得最麻烦的不是那冯宽,而是那江芍!那可是袭承其父遗志,成为我朝第一女将的江芍!” “你如今在她面前作奸犯科,还敢那样大言不惭,她没有直接拧断你的脖子,那是顾忌着律法约束!如若没有律法约束,为父现在就要去给你收尸了!” 闻言,男子面容灰白的跌坐在地上,有些不可置信。 “可,可那江芍,三年前战败,狼狈回京,这么多年,除了她跟那个宋彦恒之间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之外,也不见她有什么其它作为,不至于这样严重吧?” 京兆府府尹听到儿子如此不争气的一句话,直接一巴掌就打到了他脑袋上。 “她为何三年来寂寂无闻?那不就是因为愧疚于战败吗?你以为皇帝不愧疚她一个姑娘家守边疆吗?” “如今,她在京城中这样境地,是她有良心,太善良,可若真跟王孙贵族起了什么冲突,你倒瞧瞧皇帝是会保你这样一个草包废物,还是保她那样的国之栋才!” 男子被骂得不敢回嘴,气焰都矮了不少,弱弱问道:“那爹,眼下该怎么办?” 府尹正要说话,却见衙役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 “不好了大人,宁王来了!” 第92章 镇远将军回朝 府尹脸色顿时就白了,回头恨铁不成钢的又瞪了一眼他那不争气的儿子,才匆匆忙忙的转身往外走。 到了堂下,沈清安同江芍正坐在桌边悠悠饮茶,看起来云淡风轻,并没什么特殊之处。 府尹脸上堆上了笑,走向了两人,躬身行礼:“参见宁王殿下,见过江小姐。” 江芍站了起来,朝着府尹欠了欠身,随后道:“大人不必对小女如此,如今小女还尚未嫁给宁王殿下。” 府尹笑道:“毕竟江小姐还是有官绅的,身为将军下官也理应见礼。” 她闻言,自然没多说什么,复又坐下。 “不知,宁王殿下怎会来此?”府尹问道。 沈清安不轻不重地将茶盏放在桌上,直直地盯着府尹,“难道大人心里没数吗?” 府尹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连忙告饶道:“是臣教子无方,居然让那孽障做出来那等错事!下官一定好好教导!绝不让他再犯!” “大人这话说的可笑,教子无方于秉公办案,想来应该并不冲突。既然大人知道这是因你之过,教出如此孽子,那么就更该公开审理以正大人铁面无私也好,让贵府公子得个教训。” 江芍开口说道,神情冷冷。 府尹正是因为料想到了如此局面,所以方才才那样焦急,可终究还是不曾躲过。 “犬,犬子生母早亡,身子又一直不大好,若真按律公办,这罚银之事倒也好说,可这三十廷杖,是真有可能要了他的命啊!” 江芍算是听出来了,就是舍不得儿子受罪。 “律法亦有情,既大人家公子身体不好,没办法一次承受三十廷杖,那分开也不是没有先例。” 江芍站了起来,半张脸掩在斗篷里,瞧着娇俏可人,可说出来的话,却叫人如坠冰窟。 “大人要做的,就只有秉公处理这一件事,即可。” 她盯着府尹,目不转睛。 再这样越来越冷的天里,府尹额头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砸落到地上。 他自不敢应下,可又找不出不应的理由。 府尹求救的看向了沈清安,期望宁王会给他个台阶。 毕竟如若真是公开审理此案,那编编是宣告此后京中官官相护的场面,将要被摒除,这可是伤了不少人的利益。 如此一来,朝廷上将会得罪大半官员,他不信宁王不知道这个道理! 只是,他没想到宁王竟真的不言不语,低头默默喝茶。 “看王爷没用,府尹大人,若你不愿意做这件事,我大可连你一起告到皇上面前去。” 江芍说道。 她有这个底气,自然也有这个能力。 之前因为她战败一事,她面对如此京中乱象,也只当做看不到,没了当年容不下半分不公的心气。 可如今,沈清安告诉了她,她是第一女将,就该担起将军职责,那就再不能面对此般事件,坐视不理。 府尹闻言,彻底没了,希望有些颓然道:“还请王爷,小江将军放心,既然是犬子做错了事情,那本官一定会秉公处置。” 江芍点头,“如此最好,我便等着大人的消息。” 言罢,她看了看沈清安,带着他一起离开京兆府。 回府的路上,沈清安问她:“自你回京以来一直默默无闻,多少想要弹劾你的人,却没找到下手的机会。” “此事一过,那可更是招惹了那些心怀不轨之徒,想好自己之后会面对什么了吗?” 江芍闻言,忽然笑了。 “王爷,我也不是全指着你来护我,而是今日我得知了另一桩消息。”她眼含笑意,继续道:“镇远将军,不日便要班师回朝。” 沈清安挑眉,立刻会意。 “是我小看了你,以为你是个莽夫。”他说道。 “不过,你又如何能断定,镇远将军一定会帮你呢?”他对此还是不免担心。 江芍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垂眼看着地,“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因我与他,都是武将罢了。” 沈清安微怔,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譬如京兆府府尹那样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朝堂上有很多,而我如今所触及的利益,正是那些伪君子的,镇远将军回朝的消息,他们肯定也都收到了。” 江芍攥紧斗篷,“加上我今日所为,又要猜忌我们武将,是否是要颠覆他们了。” “所以,不是,我肯定镇原将军会帮我,而是我此举,实际上是在帮镇远将军。”江芍抬头,笑容有些苦涩。 沈清安沉默半晌,叹了口气,“别怕泱泱,我也会帮你们的。” 她摇头,“若非必要,你还是不要牵扯到文官武将之间的争斗,你与太子殿下,虽然感情甚笃,万一那些人用了什么下作手段来挑拨你们怎么办?” 江芍又把自己埋到斗篷的绒毛之中,只露出来一双眼睛,明明瞧着可爱,可却让人有种无端的怜惜感。 “我不想看到那样的事情发生。”她低声道。 沈清安更加心疼起来,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说道:“不会的,泱泱。” 她抿了抿唇,倒没说什么,二人皆静。 沈清安将江芍送回府里才离开,江芍回府的时候也有些垂头丧气的,脑海里一直在想着近日所发生的一切事。 “泱泱,你终于回来了!” 忽而听到有人叫她,一抬头,看到居然是陈香莲。 江芍几步上前,拉住了她,“莲儿?你不是刚刚回府去了吗?怎么突然又来我府上了?” 她说着还抬头看了看天色,“这天都黑了,你爹娘许你出门?” 陈香莲摆了一下手,拉着她到里面坐下,“你就先别管天不天黑了,出大事了泱泱。” 江芍疑惑,只等着陈香莲的下文。 陈香莲坐立不安好一会,才终于是有些垂头丧气的说道:“方才我府上的丫鬟来找我,说我爹娘找我有事要商议你,还记得吗?” 她点头,“记得,怎么了?” “那你知不知道镇远将军回朝?” “也知道。”江芍点头,“你是说,这两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第93章 事有反转 陈香莲似乎是不知如何启齿一般,犹豫许久,还有些破罐破摔的点点头:“当然有关系,我爹娘方才叫我商议的事情,就是我与那镇远将军之子的婚事!” 江芍猛一下站了起来,“什么?” 她确实是有些懵了,从未料到竟会是此事。 “据我所知,那镇远将军之子,六年前就去战场上了吧?我守平荣关以内申,陇二城,镇远将军守云岘关以内的稽,阳二城,我二人虽见面不多,但打过照面。” 江芍抿了抿唇,“也没听说过,和丞相府有交集啊。” 陈香莲叹气,“说是这是我们两人自小定下的婚约,可我连听都没听说过这回事。” “对啊,你都没听说过这回事,那我想那小将军应该也没听过吧,就让你们两个盲婚哑嫁?” 江芍问道,说着,便开始仔细回忆起那位小将军的言行长相。 “不过在我记忆当中,那位小将军,倒也算是个不错的人,治下严明,为人正直。”江芍又道。 陈香莲无奈,“你就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他就算是人品再贵重,我也不能嫁给他啊。” 她抿唇,“我爹娘说等那小将军一回来,就安排我们两个人见面,让我们两个相处几日,不让我说什么,是他们让我和没见过面的人成亲。” 陈香莲有些气急,“安排我们两个见一面就成亲,这和让我跟一个不认识的人成亲,有什么区别啊?” 江芍连忙拍了拍她的后背,“莲儿,你先别急,这件事情总得等镇远将军等人回朝之后再说,不论怎么样,你总是得见那小将军一面的。” “你难不成也觉得,我该嫁给他?” 江芍摇头,“不是。” 她抿唇,“你瞧,既然你也不愿意嫁给他,那么说不定那小将军也不愿意履行婚约呢,到时候你们两人见一面,若他不愿意娶你,不愿意嫁,在与双方爹娘一说,此事,不就搅黄了吗?” 陈香莲总算是冷静下来,“你说的倒也有理。” 她又有些发愁,“可这是建立于他不愿的情况下,如若,如若他就奉行那一套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觉得娶谁不是娶,怎么办?” 江芍叹气,“事情毕竟还没到那一步,你也别想的那样悲观,别急。” 陈香莲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终究只能无奈叹一声:“怎生就这么倒霉,走了一个宋彦恒,又来了一个小将军。” 她抿唇,不再言语。 江芍没有让陈香莲回家去,差人去丞相府说了一声,就让陈香莲先住在她这里。 近日还真是个多事之秋,诸事冗杂,着实是叫人应接不暇。 翌日早,青萍来叫她,却是说沈清安来府上找她了。 江芍转头望了望天色,许是昨夜睡得太晚,今日也起的很晚,想来沈清安应该已经下了早朝。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便朝前厅而去。 沈清安此时正坐在桌边喝茶,凝着眉,看得出心情不佳。 江芍走到了他的面前,问道:“怎么瞧你这副样子?心情不好吗?” 沈清安叹气,拉着她坐下,“确实心情也好不起来。” 他顿了顿,“原本你我以为,今日早朝一定会掀起一阵风波,可我们昨日实在是有些太自信,并未曾跟进此事。” “早朝京兆府尹上朝时面色如常,我就感觉有些不大对劲,立刻就叫长风去查了昨日之事,不曾想,昨日并未曾公开审理。” “而原因,是那日卖身葬父的姑娘翻了口供,倒也不需要她多说什么,她现在成为了京兆府尹家公子的妾室,就已足够说明问题。” 沈清安将得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诉了江芍,江芍微微有些愣住,不可置信的看着沈清安。 “怎会如此?”她问道,“如若想要答应的话,那日那姑娘就已经跟着走了,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江芍也皱起眉。 她开始回忆那日发生的事情,思索片刻却忽觉不对劲。 “那天我本想带那姑娘回府,可是那个姑娘确实有去年复试之星不过的确是没有看上京兆府府尹家的公子,而是看上了……” 她深吸一口气,“冯宽。” 沈清安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对,“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江芍叹气,“不知道那姑娘不愿意跟我走之后,我就将她丢给了冯宽,随后便到了府上去找你,之后,冯宽究竟有没有将她带走,又如何安置,对此,我确实一无所知。” 二人沉默的对视着,片刻后,沈清安闭了闭眼,有些头疼的摁了摁眉心。 “事已至此,好像不去见一见冯宽,也没其他办法了。”江芍说道。 沈清安并未回答,静默坐着。 “王爷,冯家也不至于是洪水猛兽,我也不至于是个傻子,会傻乎乎的撞进冯宽的圈套里。” 江芍有些急切。 “泱泱,如果这就是一个圈套呢?”沈清安抬眼问。 江芍不说话了。 她确实并不能保证这件事情不是圈套,如果去冯府就是冯宽的计划,那此刻她就已经落入圈套了。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江芍抬头问,属实也很无可奈何。 沈清安没回话,良久后答:“此刻,我们没有任何他强抢民女的证据,所以才导致了此事无法公开审理。那万一我们要是找到证据了呢?” “现在只要有证据,只要有人愿意出来证明,他的确做了此等有违律法之事,那么就可以公开受理,将他们的这层假面,直接撕下来!” 沈清安点点头。 “那事不宜迟,我们先从这个姑娘身上入手,找一找证据,我就不信那天说什么都不愿意跟着他走的人,突然就愿意变成他的妾室了。” 江芍抿唇说道,“但,王爷,我依旧觉得此事还是得去见一见冯宽,无论这是不是一个圈套,只要我们把主动权握在手里,那么就算是圈套,也只会泡汤。” 沈清安不再固执己见,“你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我当然是同意的。” “不过泱泱,注意安全。” 第94章 一把钥匙 江芍去安顿了陈香莲,言明要去做的事情,才离开,并且先偷偷潜入了京兆府府尹的府邸,周府。 她偷偷的潜入,依照着对京城府邸大致的猜测,江芍顺着墙根摸到了后院去,此时时间尚早,天光大亮,她自然部门一直如此嚣张行事,实在是有些太引人注目。 江芍放下了银两,偷了一套侍女的衣裳换上,大概观察了一下府里侍女走向,才混入其中。 “我不吃!” 和江芍猜测的一样,这一对侍女要去的方向正是京兆府尹的儿子,周公子的院子。 才刚到院子门口,就听到了里面传来打杂的声音,以及女子非常尖锐的喊声。 众人都安静的停在了门口,对于这种事情,似乎已经见怪不怪,没有一个人觉得奇怪,也并没有一个人说什么。 “昨夜你都已经跟了爷,现在还装什么清高?不吃饭是吗?行,那你就给爷饿着,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天仙下凡,爷非你不可吗?” 随后传来男人的声音,下一刻,房门就被直接拉开,昨天见到的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也就是周公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一旁的小厮连忙狗腿的上前,“公子息怒,为着这么一个女人,不值得。” 周公子冷哼了一声,“她这种货色的也就是玩着心奇,谁会跟她生气?她如果真那么刚烈要寻死觅活,你们记得看住点,现在这个时候不好闹出人命,但是也不必管她自讨苦吃。” 说完之后,他就直接离开了,压根没有去管屋内仍旧呜呜咽咽的哭泣声。 江芍紧紧的捏着自己手里的托盘,她就知道肯定有内情。 “你们听到了吗?进去该打扫打扫,该送衣服送衣服,那女人要穿呢,就给她换,如果要让你们滚呢,也不用理她。” 周公子离开之后,刚才还十分狗腿的小厮立刻趾高气扬起来,居高临下的吩咐了两声,转身就走了。 江芍趁着这个机会,进了屋里,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狼狈散乱的场面,昨日那个女子,此时此刻,正目光呆愣的坐在床上,神情凄然,不知在想什么。 进入屋里的侍女,并没有一个人将目光放向那边,反而是专注于自己手里的事情,迅速而利落的做着。 江芍想了一下,从旁边端起了衣服,走向了仍旧在床上坐着的女子,身边微微低头说道:“姑娘,这是给你准备的衣服,换上吧。” 那女子听到声音,突然抬头随手抄起了放置在床上的玉枕,直接朝着她的方向砸了过来。 江芍当然不会傻傻的站在原地,真的让她砸到自己,而是侧身躲开,玉枕砸在地上发出“咚”一声闷响。 室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这边看了过来,但是却并没有一个人出声。 就连停留的目光也只是停留了,不多时就又都收了回去。 江芍太清楚在这样府里的下人了,必然不会多管闲事的。 “滚!你给我滚!你是什么东西,居然也敢看我的笑话!” 女子歇斯底里地大喊着。 江芍侧头看了看,被她扔在地上的那个玉枕。 这一下确实是用了很大的力气,如果不是她习武,那么这个枕头砸到了她的头上,后果可所谓是不堪设想。 很显然,眼前这个女子也并没有把侍女的命当做命。 江芍没有多说什么,将扔到地上的枕头捡了起来,重新放在床上,手里依旧捧着那套衣服,这次却抬起了脸来,直勾勾的看着那女子。 她说道:“还请姑娘换上干净的衣裳。” 那女子在看到她抬起脸来的时候,眼里充满了惊诧,不可思议。 下一刻,她就立刻伸手抓住了江芍,在她开口之前,江芍微微眯了一下眼睛,镇住她马上要脱口而出的话。 随后她把手抽了回来,将衣服放在了床上,扭回头去加入了侍女们的工作。 江芍给那女子留下了一张便条。 她做过的事情的确是很可恨,可现在却也很可怜,如果她需要帮忙的话,她自然是不吝啬帮忙。 毕竟,她帮她的忙,自然也是要拿报酬的。 现在就差这么一把钥匙,就能撬开盘踞在京城已久的龌龊。 江芍将这一切做完之后就直接离开了周府,毕竟一直在这里待着的话也没有什么更多的线索了,而且还有暴露的风险。 她并没有立刻就去冯府寻找冯宽,反而随便找了一个茶楼坐下。 “王妃。” 她刚坐下,没一会儿长风就到了她的面前作揖。 这个称呼,还是吓了她一跳,让她呛了一口水。 “别,别这么叫我,还没过门呢。”江芍表情有一些窘迫的说道。 长风却依旧没有改变这个称呼,说道:“王爷已经去了太子处,将这件事情告知了太子,太子并没有反对,但是叫王爷与王妃要小心行事。” “太子还叮嘱了,若只是蝇头小利,叫王妃千万不必较真。” 江芍闻言笑了一下,却也有些感叹。 “是人就有一个亲疏远近,这点道理我还是懂的,只要他们做的不是太过分,我都不会加以计较。” 江芍回答,“除此之外,可还有别的什么事?” 长风将手里的令牌递给江芍,“望舒楼令牌,是王爷让属下来交给王妃的,若有什么想要打探的消息,可以去望舒楼问一问。” 江芍明白,“我知道了。” 她端起了茶盏,朝楼下望去,居然看到了冯宽的身影。 眼看着冯宽居然也进了这座茶楼,江芍思索了片刻,转头叫长风先离开。 她预料的不错,冯宽此时此刻,到这栋茶楼来,应该就是知道了她的行踪,并且直接朝着她来了。 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落座,江芍话都没有多说,只是将自己面前的茶盏往前推了推,让他自己倒茶。 冯宽看着自己面前空空如也的茶杯,忍不住笑了一下。 “江小姐,难道你就一点都不好奇,为什么我突然来找你了吗?” 江芍笑笑,“接下来,冯公子不就要开始说了吗?我又何必提前问呢?” 第95章 他要帮忙? 冯宽确实是没有想到,江芍居然会是这个回答,忍不住低头轻笑了一声,点了点头。 他自顾自给自己斟茶,随后说道:“我知道江小姐现在在干什么。” 江芍微微停顿了一下,有些不解,所以抬头望着冯宽,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江小姐,经过昨日一事,你是不是想要扫清在京城官员中的蠹虫?”他就直接这样子问了出来。 江芍回望着他的眼睛,却从那双澄澈的眼睛中看不出来分毫不怀好意。 她抿了抿嘴,“所以冯公子怎么想?” “当然是支持。”他说道,“京城虽然看着表面上繁花似锦,可是背地里早已腐烂不堪,如果这些蠹虫不除,那么,京城便永无安宁之日。” 江芍现在越来越有些摸不明白,冯宽在想什么了。 “我也知道,江小姐和王爷,现在是需要我帮助的。” 江芍这些话心头更是一震,没有想到,他居然知道沈清安也在查这个事情。 “江小姐,不用担心,我能知道宁王也在调查这件事情,那当然是因为小姐和王爷的关系。” 他说着垂眸,神情看起来有些落寞。 江芍自然不会,也不去多想,只是问道:“冯公子想要怎么帮我们?” 他也是立刻调整好了态度,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纸递给了江芍。 她也倒是毫不犹豫的接过来,展开来。 这张纸上面写了三个名字,看样子应该是女子的名字,后面还跟着这些女子所住的位置。 “这什么东西?”江芍捏在手里直直的看着冯宽。 她心里对这纸条上的内容其实已经有所猜测,可是却不敢深想。 “江小姐,这个表情一定已经猜到了,这张纸条上面写的是什么内容,就和你猜测的一样,是周奇这些年来,欺负过的女子。” 冯宽说着,手里的茶杯被他捏紧,脸上也浮现出一丝厌恶。 江芍不禁张大了嘴巴,“南石巷的季家,虽然说只是一个六品小官,可到底也是在朝为官的官员,季小姐,怎么也会——” “所以说,他们这些人盘根错节,甚至已经开始排挤中立的官员,这季小姐的事情就是给季大人的一次警告。” 冯宽说着,抿了抿嘴,“昨日其实我也已经认出来了,周奇的身份,但我不敢相信,身为朝廷官员的儿子,居然会做出来这种下三滥的事情。” 江芍盯着自己手里的这张纸条,问:“这只是冰山一角吧?” “这纸条上面的名字,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除了这些有官身的姑娘,还其他深受其扰的姑娘吧?” 江芍看着冯宽,眼睛已经被气红。 “确实像那天那个卖身葬父的姑娘一样的女子不在少数,但不少都已经被钱收买,毕竟,这世道对于女子而言本就很苛刻,尤其,要闭嘴,还能换来一大笔金银,没有什么人家,是会拒绝的。” 冯宽看着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我总觉得你似乎对我很警惕,但无论如何,我是会帮你的。” 江芍被那双明亮的眼睛盯着,却只觉得有些无所遁形。 她和沈清安之前,难不成真的误会了冯宽? “今日的这些消息,我先多谢冯公子,我收下了,并且会上门去游说,只要他们愿意站出来指正,那么这个周奇势必跑不掉。” 江芍认真道。 她拿着纸条起身行礼,准备转身离开。 “等一下。”冯宽忽然在他转身时叫住她,江芍难免会有些警惕。 冯宽叹了口气,“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想叮嘱你要当心。” “你与王爷的这些动作,他们未必察觉不到,只怕会对你们下手。” 江芍看着他如此认真的样子,显得她刚刚的想法反倒是非常的小人行径了。 她点了点头,没回什么,而是转身离去。 自然,她也未曾见到,在她转身之后,冯宽勾起了一个得逞的笑。 江芍按照地址,到了季府门前时,发现自己还是有些小瞧了刚刚冯宽说的。 季府门楣已经算是华丽,毕竟,六品官员也的确不是什么小官。 可即便是如此,府上小姐却依旧遭了那周奇的毒手。 她想了想之后还是没有直接敲门,反而是找到了他们的后院,直接从墙外翻了进去。 想来,不论何人遇到这样的事,恐怕都不会宣之于口,更别说,见想了解这件事的人。 这件事情也过去了,有一段时间,所以说,府里看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丫鬟小厮照常在院内走来走去,前厅男人们在相聚,而后院也有夫人小姐待在一起。 江芍着实是看不出来有什么异常,准备先离开去找沈清安,将这些事情好好调查一番。 却没想到回去的时候,不小心走岔了路,她一时之间居然也找不到离开的方向了。 但偏偏此时,却有丫鬟小厮朝这边走过来。 她心下一惊,连忙躲了起来,却听到讨论声。 “怎么又是你今日负责给她送饭食?” “自然是轮到我了,又要七日,可不知该要如何熬才是。” “忍忍就过去了,前段时间她刚发完疯,这段时间应该不会怎么样。”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朝前走去,声音也是越来越远。 江芍听着他们的对话,却觉得奇怪。 那边看着并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荒草丛生,看着灰败无比。 江芍想了一想,却还是朝着那个方向去。 她的确是想看看那边有什么。 尾随着那两个人走到了头,看到了在这荒草丛生之中,居然建了一栋绣楼。 丫鬟在底下喊了一声:“送饭了!” 黑洞洞的绣楼里打开了一扇窗,有一只篮子绑着麻绳从窗户上放了下来。 江芍远远的瞧见,那是一双姑娘的手。 饭菜被放到了竹篮里面,丫鬟拉了一下竹篮上的绳子,随后,竹篮又被拉上了绣楼。 那扇本来就不大的窗子,再将竹篮拿回去之后又合了起来。 黑洞洞的绣楼又变回了黑洞洞的样子,死气沉沉的,没有半点生机。 江芍震惊。 这种地方,真的能住人吗? 第96章 古怪的绣楼 “东西送都送完了,咱们俩快走吧,这地方阴森森的,可真叫我有些害怕。”那丫鬟说完之后,看向旁边一起来的小厮,小厮也将水桶放在院内,便离开了。 等那两个人的声音彻底消失之后,江芍才从那暗处钻了出来,走到了绣楼底下,看着那桶水。 看样子应该就是每日更换,以供楼上住的人使用的。 可是她也的确是想不明白,这个绣楼里的姑娘,到底是犯了什么样的错,居然会被关在这样子的地方。 “什么人!” 江芍正准备要上去,一探究竟,却没想到,刚刚的小厮去而复返。 她自然是慌忙离开,如果在这个时候被发现了,那可就糟了。 还好,她轻功还算不错,几个起跃之间就消失在了这个荒芜的院子里面。 想来那个小司应该也不会深究她的身份,说到底,虽然是个不起眼的荒怨,可是按照情况来看,应该也不太想被外人闯入,为了避免受到责罚,至少是能瞒一时。 江芍离开之后,直接去了宁王府。 长风见她这个时候来,就知道大约是出了事,立刻派人去请沈清安回来,安顿江芍现在暖阁等着。 沈清安回来的也很快,匆匆带着一身冷意到了暖阁,瞧见江芍有些目光滞愣的坐在桌边,心里一紧,立刻上前。 他蹲在江芍面前,声音轻轻:“泱泱,发生什么事了?” 江芍听到他的声音之后,终于回过神来,抿了抿嘴。 “我今天见了冯宽,他给了我这个。”江芍把自己一直攥在手里的纸条递给了沈清安,“他告诉我说这上面的女子,是官家女子里曾被周奇迫害的名单。” 沈清安一愣,接过了纸条,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我想去查证一下这件事情到底是真是假,所以就按照纸条上面的地址去了季府。”江芍有些无奈,“打草惊蛇了。” 沈清安听到只是这个原因,江芍并没有受伤之后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那,有什么收获吗?”沈清安问。 江芍将自己看到的那座绣楼告诉了沈清安,罢了还打了个冷战:“确实有点阴森森的。” 沈清安抿唇,“这张纸条上的,应该都是真的,那座绣楼里住着的,大约就是那位受到侵害的季小姐。” “为什么要住到绣楼里去?”江芍不解。 沈清安解释:“像季家这样子的高门大户,是不会容忍家族里出现污点的小姐的出现的,可这件事情说到底,毕竟是季大人先对不起女儿,所以这位季小姐就被养在了家里的绣楼里。” 江芍撇了撇嘴,“难道是什么恩赐吗?” “将人关在那种不见天日的地方,一日复一日,难为那位季小姐现在还没疯。” 沈清安叹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头发,随后说道:“泱泱,今日我去见太子皇兄,除了跟他说起来此事之外,我还向他打听到了一件事。” 她看着他,眼神询问。 “镇远大将军回朝的日子定了,就在三日后。”他说道。 江芍想起来,此刻还在她府上住着的陈香莲,“说起来,这位镇远将军,王爷,你有听说过他儿子和莲儿有婚约吗?” 沈清安摇头,“不曾听过,但是镇远将军同丞相,确实是旧相识。” “旧相识?” “对,二人年轻时曾一同在书院上学,是同窗。”沈清安答,“说不定那时候曾有过婚约。” 她支着下巴,“就算那时候有婚约,那也是什么时候的老黄历了,现在突然想起来让两个人履行。” “丞相府和将军府有意要议亲?”沈清安几乎是立刻就抓住了这件事情的重点。 江芍也在此刻,忽然间反应了过来,愣愣的看着沈清安,“对啊,镇远军现在还在边关戍守,自我战败之后,威远军也一同纳入镇远军中,若与丞相家结亲,那,那皇上真的不会猜忌吗?” 沈清安也是面色有一些凝重。 “皇上未必会猜忌,可是文武百官一定不会促成此事的。” 沈清安停顿,“丞相向来是文官之首,而如今的镇远将军也同样是武将之首,倘若二府联姻,不知会有多少人会心生歹念。” “先前我一直都并未注意到丞相府与将军府的特别之处,如今你说起后,我才有些疑惑,丞相难道不知此事吗?为何还要与将军府议亲?” 沈清安摇头,“具体原因应该就只有丞相和镇远将军二人心中知晓,无论是什么原因,也只能等他们回来之后才能知晓。” “你我如今的重点,还是有关于周奇的这件案子。” 江芍点了点头,“我爹和镇远将军也是有些交情的,届时等他班师回朝之后,我上门拜访,旁敲侧击一下。” “泱泱,三年来,你没有接触过任何从边疆回来的将士,如今你果真要上门去吗?” 沈清安有些担心她。 江芍却站了起来,“之前我一直逃避,跟他们相见,就是不想回忆起自己曾经的失败,可是躲得了一时又躲不了一世,我总要面对的。” “申城因我战败而丢,幸而镇远将军及时支援到位,才能守下陇城,于情于理,我都该去见一见镇远将军。” 沈清安听着,终于第一次问起:“三年前,那场平荣关大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在镇守平荣关两年,从未有过败绩,那本是一场所有人都觉得毫无悬念之战,为何输的那样突然?” 江芍咬了咬牙,倒是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如果说有什么缘由,那也是都怪我,十六岁登上战场之后,我就从来没有输过,让我有些自大。” “原本想着是乘胜追击,却没有想到,中了蛮族奸计,掉入了他们的埋伏圈,随我去奇袭的四千威远军,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 她说到这些时,眼里含泪,声音都有些哽咽。 沈清安连忙将她抱住安慰。 与此同时,他却也心里有疑,问:“乘胜追击最忌赶狗入穷巷,你去追击时,难道没有人阻拦吗?” 第97章 夜探 江芍闻言愣愣,随后开口回答道:“那一场战争,自开始,我便将当时敌方的守城将领头颅斩下,士气大涨,也重创了蛮族。” “那是他们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四处逃散,并没有人觉得,此时此刻我乘胜追击有什么不妥之处,所以并没有人拦我。” 她脸上浮现出一丝懊悔,“我也不知该怪我太傻,还是他们演技太好,竟然没看出来他们的溃散,居然是诱我深入。” 沈清安身为旁观者,却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如果真的只是演技太好,诱你深入,又何至于真的牺牲己方一个将领?被你斩了头颅的那人,我也有所听闻,曾经那人可是号称第一战士的,虽然与你对战时年岁渐老,可是,在你之前却也斩杀过无数我朝将士。” “这样能稳定军心的一个将领,如此设局太过冒险,不是吗?” 他扶着她的肩膀,“万一,你当时见好就收,并没有继续追击,怎么办?难道就白白牺牲一个将领吗?” 江芍在他的引导之下,才终于重新思考这个问题。 “若你不提,我倒是确实没想到。”她顿了顿,“我与他们对战时日虽短,仅有两年,可是大概他们的作战手法,我还是清楚的。” “虽然都说蛮族只会耍力气,可我知道他们最是狡诈,不过这样子冒险的计策,从来没有用过,导致我与他们对战时,也是小心谨慎。” 她蹙眉,“乘胜追击,我也是想着出其不意,因为我从来没有如此行动过。” 沈清安静静的看着江芍,二人对视,许久之后,异口同声道:“难不成是有细作?” 江芍说完之后,又摇了摇头,“王爷并非是我太骄傲自满,如果威远军之中混入了奸细,我不可能察觉不到的。” “而且,这奸细冒头的时间,实在是也太巧合了些,据平荣关大战再往前四日,我带兵夜袭了他们的粮草营,烧掉了他们大半粮草,如果真的有奸细,怎会放任我如此?” 江芍此言倒是十分有说服力,毕竟,两年前的大战,也是个冬日,蛮族正因为是入冬之后缺衣少食,才会频频冒犯。 所以如果真的有奸细的话,宁愿暴露身份,也会保下粮草。 这样说来,仿佛又变回了江芍指挥失误了。 沈清安不说话了,二人又陷入沉默。 “你提起了此事有蹊跷,眼看着镇远将军就要回来了,询问与丞相府婚事时也一同问一问此事好了。” 沈清安点点头,看着她愁眉不展的样子,伸手去抚平了她的眉峰,“车到山前必有路,泱泱,别着急,别总皱着眉。” 江芍自然知道,他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心疼她的,换上了一副笑脸,点了点头。 “你给我这个纸条,我就先收下了,我让长风去查一查,这几个人到底是什么情况,看看是否有说服,可能去指认周奇。” 江芍点头,“确实,此事还是比较重要的。” 她叹气,“就是不知道这个案子公开审理之后,会不会带出更多的人。” 江芍耸耸肩,“不过,至少京兆府尹经过这一次的,肯定是要被换掉了。” 沈清安点头,“京兆府尹掌管整个京城安危,这一次若是能将他换掉,咱们也算是成功了,其余位置更高者,我们也只能循序渐进,慢慢来了。” 江芍点头,终于露出个笑脸来。 当日,二人便再没有其他计划,江芍这回府去等着夜幕降临,想要看看那女子是否会按照纸条所说,去她指定的地方赴约。 此事她并没有在宁王府告诉沈清安,她说到底还是怕他会担心,毕竟夜探这件事情稍微搞不好,有可能是会受伤的。 江芍心里想着就已经摸黑重新进入了州府,白天探地形的时候,她注意到后院中有一处大槐树,也不知是不是老了成精,如此严寒之下,居然枝条依旧茂密。 她缩在旁边的假山后等着时间到。 眼看着月亮渐行而下,江芍估算着时间也该差不多,却并没有人来应约。 她本来以为应该不会有人来了,就准备起身离开,却没想到才刚站起来就听到了颤巍巍的猫叫声。 江芍定在原地,没有动,静静的听着这猫叫声。 不多不少,正好三声,是她写在纸条上约定的暗号。 江芍没有贸然在这个时候出现,而是轻手轻脚的爬上假山,缩在暗处,看着声音方向。 只见那女子孤身一人提着一盏灯,猫着腰慢慢往前走,一边走还一边猫叫。 她重新又确认了一下,那女子没有人跟着之后才从假山上跳下来,落到她身后。 江芍拍了一下她的肩膀,下一秒没有犹豫的,就直接将那女子的嘴捂住,直接拽到了假山后面。 食指抵在唇边,她做了噤声的手势,看着女子点点头,她才松开了手。 女子声音有些颤抖,问道:“小姐,今日在纸条上说可以帮我,不是小姐想要怎么帮我,又需要我做什么?” 江芍微微挑眉,心想还算是个上道的,知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我帮你离开周府,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把你从我离开之后到来周府之前,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事无巨细。” 江芍语速很快,声音也很轻,毕竟是在周府,这要是被发现了,那真就是前功尽弃了。 女子点点头,意外的很好说话。 “此事说来有些话长,但小姐放心,我会长话短说的。”她说着,看着江芍从她手里将那盏晃着微弱光芒的灯笼接了过去,直接吹灭。 女子在黑暗之中的声音越发有些紧张,但终归是没有再惊慌失措。 她道:“那日小姐想要带我走,我就应该随小姐离开,是我鬼迷心窍,想要趋炎附势跟着那公子。” “后来小姐离开之后,我虽然如愿跟着那名公子回了府中,并且,并且与他有了关系,就在我以为至少会讨得个名分时,他竟将我打晕,送来了此处。” 第98章 竟打草惊蛇 江芍闻言,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所说的那公子,可是眉心有一抹红痣,是于我那日一起将你救下的那个公子?”江芍问道。 虽然看不到人,但是,江芍能感觉得到女子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绝对不会认错的,就是那公子相貌俊秀,我才心生了好感,才有了之后行径,所以绝对没有认错人。” 女子说道,“我被送到这的路上,马车大约是被石子垫了一下,有所颠簸,在马车中,我短暂的醒了神,虽然说并没有彻底清醒,但是,还是听到了他与这周府公子的对话。” “他说,把我送过来,卖京兆府一个人情,能让周府公子免于责罚,说是有什么交易要做,可是我却没听清楚,那是实在头昏的厉害,所以又晕了过去。” 江芍听这女子的这些话,让她今日所发生的这一切都又颠倒重了。 如果属实,那今日冯宽给她提供的这些证据又是为什么呢? “小姐,我知道我的话听起来应该很荒谬,可是我为了自己绝对不会说谎的,小姐千万要信我!” 江芍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人抓住,那女子的动静很大的,居然跪了下来,顿时,不少枯枝树叶被他压倒,发出不小的动静。 她头皮一炸,着实是被他这个行为吓了一跳,连忙就要将人拉起来,但是却已经听到了那边有家丁呵斥的声音:“什么人在那边?” 江芍也顾不上思考,这女子说的话是真是假了,直接将她一把拉了起来,匆匆说道:“我先将你打晕,等到醒来之后你就同那周奇说,是有人想要把你从房中掳走!” “只咬死了此事,周奇便不再会拿你如何,你也不用再与他犟下去,先保全自身,我会救你的。” 江芍匆匆忙忙将话说完之后,直接将人打晕,随后跃上墙头。 周府毕竟是京兆府尹毕的宅邸,比起守卫薄弱的季府,确实不是一个档次的。 江芍听到了身后不断传来的破空之声,心里暗道不妙,忘了京兆府尹是有使用弓弩的权限的事情了。 她咬了咬牙,尽量躲避,却没想到还是被弓弩擦伤了手臂,也幸好,弓弩射来那一瞬间,她也找到了离去的路。 被从墙上射下来时,她差点没站稳,听到了身后匆匆的脚步声,江芍立刻朝着宁王府跑。 倒也不是她不想先回自己府里,而是,这儿离宁王府确实更近一些。 宁王府的侍卫本来还在警戒,看到是她,反而是都有些惊讶了。 尤其是长风,他诧异的看着江芍:“王妃?怎么是你?发生什么事了?” 她摇了摇头:“长话短说,我被人追杀了,你们王爷在哪里?我要找他。” 正在她话音刚落下时,沈清安从她身后出现了,并且将身上的大氅披在了她身上,“我在这儿,怎么了?” 江芍瞬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马攥紧了他胳膊:“我方才夜探周府,本想要与那日卖身葬父的女子取得信任,让她愿意站出来指证周奇,却没想到,居然惊动了周府家丁。” “他们手里有弓弩,有正经的使用许可,所以我……我跑不远,只能来宁王府,先让你暂时收留我一下。” 沈清安闻言,立刻明了,马上不容分说的开始检查她的身体,果然在她左肩看到了明晃晃的箭伤。 他的眼神顿时暗了暗。 江芍抿了抿嘴,心知他此时是有些生气了,有些悄悄的望着他的眼睛。 沈清安叹了口气,“你现在此地等我,我去去就回。” 他说着转身出门去。 周府,家丁也追了过来,只是见是宁王府,却并不敢惊扰,踌躇着是否要上前询问。 “何人在宁王府四周徘徊!” 长风自然厉声呵斥了一声,那边的众家丁闻声,硬着头皮上前来:“回大人的话,我等是京兆府周府家丁,方才府中遭逢刺客,我等追其而来,不曾想那贼人,竟进入了王府之中,不知道大人能否行个方便?” “京兆府好大的胆子,无旨居然敢擅闯本王的王府。” 沈清安从里面走了出来,家丁一见竟然惊动了宁王,纷纷吓得跪伏在地,慌忙告饶:“王爷恕罪,是小人惊扰王爷。” 他瞧着那一群家丁,哼了一声,“本王也并非如此小肚鸡肠之人,你们声称有贼人进入本王王府,那就进去看看,这贼人若是你们找不出来,明日本王必定问罪京兆府。” 家丁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真的进去。 “去啊!”沈清安呵斥了一声,几人吓得连头都不敢再抬。 “王爷息怒,空是夜色渐深,小人看错了,是小人有眼无珠,居然敢冲撞王爷,王爷恕罪!” 那家丁自然也不敢上前去查看,更是后悔刚刚为何要嘴那么快,都没看清楚有没有进了王府就敢说出来。 “既是如此,还不快滚,难道等着本王送送你们?”沈清安道,立在府门口不怒自威。 家丁们当然也不敢触怒这冷王爷,纷纷告退后,连滚带爬的便离开了。 见着人走远,长风回头,冲着沈清安拱了拱手,“王爷,属下去看看他们,究竟有没有乱说。” 言罢,便转身隐入夜色之中。 沈清安看着人走远后回了府里,江芍还在方才的地方,乖乖的坐着,真是在等着他回来。 他面色不虞,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跨步往卧房的方向走去。 江芍见着他过来,本想开口说话,只是见他似乎不悦,也不知该不该开口了,顿时将话又都咽了回去。 她依旧没动,坐在椅子上,心底有些发酸。 没想到,沈清安居然会生这么大的气,她此刻胳膊上还有箭伤,也不见他多问一句,居然就这样子,直接回房去了。 江芍越是想着,竟是忍不住有些委屈,鼻子一酸,眼圈霎时红了。 她豁然起身,低着头就要往外冲,却没想到,这横冲直撞的,居然撞到了熟悉的怀抱中。 随后,她便听到头顶传来温柔的询问声:“还伤着呢,准备去哪?” 第99章 不是温室娇花 江芍微微愣了一下,抬起头来,正好与他对上视线。 沈清安眼看着她眼圈红红,眼底含泪,心里顿时一惊,连忙将药瓶放在一旁的矮桌上将人搂到怀里,揉着她的脸问道:“怎么了?怎么哭了?” 她当然也注意到了沈清安放下的药瓶,立刻便明白,方才他直接回屋去,是去给她取伤药了。 而她心里却在揣测,他因此事生气,连她受伤都不管了。 一时间有些不大好意思,沉默着不回话。 “除了肩膀受了伤,是不是还有别的地方受伤了?让我瞧瞧。”沈清安确实猜不透她现在在想什么,只以为她是还受了其他的伤,疼哭了。 江芍轻轻的扭了两下,从他怀抱中挣脱出来,“没有,我就说了这一个伤。” “那怎么这么委屈?” 她望着他焦急的目光,抿了抿嘴,撇开头去,声若蚊呐的解释了原因。 沈清安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有些无奈的笑了。 “你脑子里成天都在想着什么?我若真不管你,早,你进来的时候就把你丢出去了。”他点了点她的额头,疼惜的又将她搂到怀里。 江芍抿嘴笑了笑,此事到底还是有些不大好意思的。 “行了,坐好,我给你上药。”沈清安就这样拉着她坐在了椅子上,随后拿过药瓶,却在这时愣在原地,竟是不知该如何下手。 江芍伤在肩膀上,自然是要宽衣解带,可他府上跟个和尚庙似的,除了后厨有厨娘,连个丫鬟都没有,这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了。 总不能让人受着伤,先给人送回去,让她的丫鬟上药。 江芍见他愣住,以为是他腾不开手脱衣服,就直接解了外裳随意的丢在椅子上,将衣领大大的扯开,拉下肩头,随后用那双漂亮的眼眸直直的盯着沈清安。 沈清安只觉自己喉结滚动,着实是被眼前这场面冲击到了。 “你,你怎么就这样解衣裳了?”沈清安下一刻收回自己的目光,一时半刻,竟然也不知自己的眼睛往哪放才好了。 江芍有些疑惑:“我伤在肩头,你要上药可不就得拉开衣服吗?怎么了?” 年岁不大时便已去拜师学艺,学成之后又立刻去守边关。 她这些年来,类似肩头腿上受了伤,自己照顾不到,也是由军营内军医上药,所以并不觉得此种行为大胆。 在她眼里,这是再寻常不过的行为。 沈清安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在这京城待的时间太久,只是上药居然也会想这么多。 他迅速整理好心绪,坦诚告诉江芍方才心中所想,江芍轻轻笑了一声:“原来如此,我该收敛些。” 沈清安轻轻笑笑蹲下身来,仔细为她上药,眼中流露出心疼,“我知道你为此事着急,可也该顾好自己的身体,把自己伤成这个样子。” 江芍扭头看了看伤口,随后笑着回答:“没事的王爷,曾经我在战场上受过的伤,可比这都严重多了,这就是小伤而已,不妨事。” 沈清安闻言不再说话,嘴唇紧紧的绷成一条线。 江芍观察到他表情并不好看,立刻住口静静的看着他。 还真是多说多错,她还是安静些的好。 “泱泱,对不起。”沈清安忽然开口。 他那长长的鸦睫低垂,投下一片阴影,叫江芍看不清他眼眸中的情绪,无法揣测他此时究竟有没有不高兴。 “是我太急着想保护你了,忘记了,你不是温室娇花,我太想当然的安排你了。”他说着叹气,替她缠上纱布。 “你心底也曾这样想过吧?只是觉得无所谓,便就不曾反驳。”沈清安替她整理好衣服,半跪在她面前,仰头看着她。 江芍对于这个方位,不知为何,有些不适,想要拉他起来,却没有拉动。 她也放弃了把他拽起来的想法,诚实的点头。 “你觉得不好?”她问。 沈清安摇摇头,“自你回京以来,这三年你总是在迎合所有人的标准,曾经是为了宋彦恒去学自己不喜欢的针线活,我不想现在又是为了我做你不想做的事情。” 他顿了顿,“我并非是要责怪你,而是此次夜探,若你提前与我说好,我能为你接应,或许你就不会受伤了。” “可我之前表现出来过强的保护欲,让你觉得若与我说了此事,我会生气。” 沈清安眼中满满的都是自责,“是我害你受伤了。” 江芍确实是不知,他如何得出来这样的结论,可是听到这些话的时候,她也确实是想笑。 “王爷,你又何必如此苛责自己?”她问道,“任谁都会有失误的,今夜发生的事情就是如此。” 她唇角弯起,“索性,现在还不至于是个太坏的结果,不是吗?” 沈清安眼见着她的笑脸,确实也忍不住跟着一起翘了翘唇角,点点头,“是啊。” 他终于起身,“说到这些,你既然来了,那我就与你说一说,长风调查到的关于那张字条的结果。” 沈清安坐下来,非常顺手替她斟茶。 “情况有些不容乐观。”他说道,“季家你探得了结果,所以便没再去,剩下两家都极力否认此事,声称从未发生过。” “并且除了季家之外,剩下这两家小姐都已下嫁他人,如若我们此时不管不顾,一定要找上去,恐怕会为他们造成困扰。” 沈清安将情况言明,江芍听着,就觉着有些头疼。 “确实情况不太妙。”她顿了顿,“那是不是说明我们现在除了从那个卖身葬父的姑娘,那下手就只能试试看季小姐了?” 沈清安点头。 “经由你方才在周府的经历,我其实预感有些不妙。”沈清安道,“她既然知道与你见面是件隐蔽的事情,又怎会闹出来那样大的动静?” “泱泱,我觉得那女子并不可信,并不能把希望寄托于她身上。” “甚至要她指证周奇,我也觉着有风险,恐怕到时果真对簿公堂,她会反水。” 第100章 再探季府 江芍当然知道所言非虚,确实是有这个可能,所以才越发有些忧愁起来。 “我知道王爷你说的没错,但,我们现在只有季小姐与这女子算是突破口,不能贸然放弃其一。” 她想了想,“明晚,我想再去一趟季府,去那座绣楼里面,见见那位季小姐。” “可你受伤了。”沈清安道。 “你不是说了吗?不会再对我进行过度保护,此又何为?”她挑眉。 沈清安却有些无可奈何,只得点点头,“好吧,但我要跟你一起去,若有什么突发情况,也有个照应。” 江芍点了点头,“那一言为定,我就先回去了。” 言罢,她便立刻起身,转头就走。 沈清安连忙在后面叮嘱:“当心伤口,别跑得这样急。” “知道了。” 远远的只听到她回答的声音,却没再见到她人。 江芍原先以为,这件事情总得掀起点风浪来,却没有想到,竟就这样子默默无声的过去了。 她白日里待在府里,并未出门,倒是让几日都没有见到她人影的有陈香莲些稀奇。 “你今日怎不出去了?”她拿着绣棚坐在她的面前,一边绣花一边问道。 江芍撇撇嘴,“晚上,我要去之前跟你说的那个季府府上,去一探究竟,所以现在还是乖乖的养精蓄锐的好。” “养精蓄锐,你还需要这个?”陈香莲笑她,江芍却没反驳。 她怕陈香莲担心,故而未曾告诉她受伤一事,这才会如此调侃。 “我叫红蕖回府上,为你探听了一下此事,爹娘知晓,这是我想知道的,便也没有瞒着。” 陈香莲说着一顿,“我爹大约,是不会站在任何一方的,硬要说的话,除非你们出事或许会保你们一命,可若要让他与你们一同行事,他可不管。” 江芍点头,“此事一旦开始,便会牵涉过广,我理解丞相。” 她又叹,“倒是多谢你同我说起此事。” 陈香莲摆手,“你与我何曾如此客气了?我会尽量说服我爹,若能在关键时候帮你们一把,那便好不过了。” 江芍笑起来,“你爹必定又要说,你尽会给他找难题了。” 她弯眸笑了起来,“这时候道歉,你为我爹着想了,以前拔他胡子的时候怎不想着?” 二人相视一笑,并不曾多言。 “不过,你说的这位季小姐,我略有些耳闻,曾经在雅集上也见过她,虽说诗才平平,可的确是个美人。” 陈香莲说道,“其实这件事情,他们府上瞒的很好,你若不与我说的话,我都不知此事。” 江芍点点头,“我知道了。” 夜色渐浓,江芍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趁着夜色去了与沈清安约定的地方等着,不曾想,他来时,竟依旧衣袂翻飞,身着广袖长袍。 江芍愣住,“王爷,你穿成这样子,难道不会不利于行吗?” 沈清安轻笑,“这样子,目标大,你更好跑。” 她一时间倒也不知该不该感动了,只得是笑了一下。 “好吧。”江芍不再言语,作势便要翻过院墙,直朝那绣楼而去。沈清安一把拉住她,“你先别急。” 她被一下子拽住,倒是愣住,“又要干什么?”她不解问道。 沈清安从怀里抽出来一张地形图,递给了江芍,“这季府虽然不大,可是你不熟悉,很容易绕晕,若是你我走散,你可凭借这地形图,先跑。” “那你呢?” “我已将图纸记下。” 沈清安笑眯眯道。 江芍不知为何,看着她这副笑容,却总觉得,他像只狐狸一样狡黠。 她没再言语,耸了耸肩,转头跃入墙内,与她记忆中出入不大,的确这边挨着那荒院。 江芍趁着夜色浓浓,贴着墙根,按照方才见到的地形图的方向摸去绣楼。 此时应该正好过了送饭与送水的时间,所以这里仍旧是荒无一人,没想到,经过昨日有人闯入的事情之后,这居然也并没有设防。 江芍想着大约是她昨日猜想成真,那人也不想担这样子的担子,大约是并未上报。 她到了那绣楼下,却发现绣楼居然连个上去的梯子都没有。 江芍忍不住皱了皱眉,心底有些疑惑,既没梯子,这女子又如何上下呢? 她没有再继续深想下去,以足点地,直接凌空跃起,跳到了窗边,又从窗边借力,直接从窗子破窗而入。 没想到屋内居然也是一般的黑。 江芍一时之间并没有适应光线,甚至连床的方向都有些分不清。 没想到下一刻,这黑洞洞的屋内竟然起了丝丝亮光,江芍顺着光亮看去,看到了一个举着烛台的女子。 那女子并不配任何钗环,甚至衣裳都是粗布麻衣,脸色是不正常的苍白,眼底泛着乌青,怎么看都不像正常人的样子。 “你是谁?”女子的声音非常平淡,对于她这个忽然闯入者,居然也没有丝毫意外。 江芍时间不知该回答什么,顿了片刻说道,“我,这不重要,但我是来找季小姐你的,我有话想跟小姐说。” 她闻言冷笑了一声,“来找我?我已如这世间游魂无二,不知你找我有何事?” 江芍嗓子有些发紧,却不知如何回答。 总不能直接说,她对她前几年的遭遇好奇,想来问问发生了什么事吧? 这与直接揭开人的伤疤,又有什么区别呢? 而那季小姐却并没有再多问,反而是将烛台放到了桌子上。 江芍才得以能观察到整个屋子内的情况。 她心里有些惊讶,也不免有些生气。 桌椅板凳都是缺了角,破破烂烂的不说,甚至连一张正经的床都没有。 墙盖铺着一堆稻草,稻草上面又铺了洗的发白的床品,便是一张床了。 角落里还放了一个破烂的木箱子,从破掉的洞中看去,依稀能看到两件衣裳的影子。 环顾整个房间,更能确定除了这些东西以外,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东西了。 简直是比牢房还要再简陋一些。 着实也不值这季大人究竟是怎么想的,竟让一个弱女子住在这样的地方! 第101章 此事蹊跷 “姑娘不用看了,我在这里已经住了一年,虽然是简陋了一些,可是基本的倒是都有。”季小姐说道,面色如常地坐上了那把有些破烂的椅子。 江芍看着那把椅子摇摇晃晃的,都害怕这椅子突然一下便散架,把人跌了。 “我不介意你坐到那边去,稍微软和些,也不容易把你跌着。”季小姐折纸那一堆看起来像是她床的东西说道,表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而习以为常一般。 江芍没有动,反而是在她的面前蹲下,欲言又止。 “你是我这一年来见的第一个人,我也知道一个陌生人突然来找我,必定是有事的。”她顿了顿,“是为了一年前的那个案子?” 江芍听她自己主动提起来,也有些不知所措,片刻之后,慢慢点了点头。 “那案子在京兆府是有卷宗的,只不过那卷宗上所记载的,都是假的。”季小姐开口便是抛出一记惊雷。 “假的,京兆府的所有卷宗,难道不是要层层审核吗?怎么可能会是假的?”江芍很惊讶。 处理卷宗这件事情可不止只有京兆府尹就能办得到了。 “姑娘,我没有必要骗你。”她说道,“卷宗上说,我与周奇之间有情,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江芍听着这些话,点点头,“倒也的确应该如此。” “但是却是我自己主动的。”季小姐这接下来又一句话,让江芍瞪大了眼睛,直接站了起来:“季小姐,你不要告诉我,你真的喜欢他吧?” 季小姐听到这句话之后,就直接笑了,“倒也不必将我想得如此不堪,只不过他正好在那个时候撞上来了而已。” 她顿了顿,“做出来这些事情,实际上我只是为了拒婚。” “按照小姐的话来说,就是当年周奇侵害你一事,实际上是假的?”江芍问及此事时,着实也是有些无可奈何。 她心里想着,若真如此,那可真就麻烦了,恐怕只能寄希望于那女子身上。 “若要这么说,倒也不对。”季小姐笑了笑,一张苍白的面容,配上这样的笑容,确实也是叫人有些后背发凉。 “其实这件事,原本是我自己引起的,我并没有将此事解决的能力罢了。” “一年前,我爹为我指了一桩亲事,但是我与那人并无情谊,反而早就与他人私定终生,我爹知道了,大为恼怒,可是却依旧按下不发,就要我嫁与那人。” “非常不巧,我爹因有事要求京兆府尹,所以设宴宴请,周奇就是在那个时候看上我了,当时却有些心高气傲,只觉得若是我与周琦出了这样子的事情,我爹自然就不会让我再嫁给我不想嫁的人。” “我本想做戏,只是没想到,周奇却并没像我想象中那般,反而是兽性大起,我也……” 她说到这些的时候,垂下眼眸去看起来格外有些可怜。 江芍也忍不住对她有些同情。 “与我约定要私奔的男子听闻此事,也将我丢下离去,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太多,京兆府尹没有办法在卷宗上颠倒黑白,便与我爹协商,要我爹说是我与周奇尤有情,顶多算是个私相授受。” “京兆府尹还威胁了我爹说,如果我爹不按照他的话行事的话,我的事情,他势必会闹得满城风雨,让整个季家,再也无法抬头做人。” 江芍听着,却品出来些不大对劲的地方。 “季小姐,并非是我对你有疑心,而是你这话中实在有太多漏洞。”她说着顿了顿,“旁的也就算了,我就单论你说京兆府尹威胁的话。” “他如果知道你与周奇之间的实情,又何须顶着那么大的风险,在卷宗上作假如实填写就是了,不是吗?” 她皱眉。 季小姐笑了一下,笑得有一些讽刺。 “想来姑娘来之前,应该也调查过,我爹说到底毕竟是文官,最注重自己的名声。”她说着,笑容越淡。 “我蓄意引诱周奇为真,这对我爹来说,确实已经算得上是奇耻大辱了,再加上我这样做的目的,他觉得,若是让京兆府尹再查下去,那季家可就真的再没颜面苟活了。” 她盯着内簇跳动的烛火,眼神并没什么神采,“后来的事对于我爹而言,就只是顺势而为。” “然后你就被关到了这样子的地方?”江芍站了起来,表情凝重。 她点头,“我知道自己信错了人,也没有了要出去的打算,反正我爹已经将我关起来,我则听话就是了。” 江芍说不上来,自己心中究竟是何想法,但她觉着,这季小姐委实是让人心疼又唏嘘。 “这就是当年的全部真相,姑娘,我已经全都告诉你了,只是你到现在还没告诉我,你是谁。” 她问道。 江芍依旧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又问:“你愿意出堂作证吗?” “作证?” “对,证明周奇所犯下之事,让京兆府不得不重新评判。”江芍说道。 她本以为按照季小姐如此经历,她定会对周琦恨之入骨,要让她答应此事,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可没想到,她却是笑了一下,摇摇头。 “当年之事是我错了,我不想再给家中添乱,姑娘,你另寻他人吧。”她说着,居然直接吹灭了烛火。 江芍眼前顿时陷入了一片漆黑,她也直接愣在了原地,不知所措。 她根本没料想到,季小姐居然会这样子说。 “可你难道不应该是恨那周奇的吗?”江芍急切问道。 “恨他做什么?说白了,这件事情若要认真讨论,还是我咎由自取,我犯不着对他有恨。” 季小姐的声音在黑暗中传来,“我真正恨的是当年那个负心汉。” 江芍在心底叹气,心中有些可惜的想着,此时可能没有下文了。 她正要离开,摸到窗边时,却忽然灵光一现。 江芍思索片刻,到底下不定决心,只是最后仍旧抱着一试的态度,猛然回头,说道:“季小姐,我若说我需要你帮忙,有什么交换的条件吗?” 第102章 达成交易 黑暗之中,江芍听到季小姐轻轻地笑了一声,她刚刚就一直坐在桌边没走,此时又重新点燃了烛火。 “帮我找到当年那个人,我要亲自报复他。”季小姐在此事上也并不含糊,直截了当的说明了自己的需求。 江芍停顿了一下,道:“我知他此举确实不对,可是季小姐,他此为并未作奸犯科,你若要取他性命,恕我不能答应。” 季小姐笑笑,“姑娘,我知道你一定有能力,能帮我找得到他,我人生已然过成了这个样子,再没有什么盼头了,唯一能支持我的,便是要向他复仇的心。”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连累你,也不会畏罪潜逃,我只要他的命,来偿我的人生。” 江芍听到这些,却又不知该如何拒绝了。 这只是一个被逼入绝境的女子,最后的恳求。 她坐在桌边盯着季小姐,二人默默相望了许久,最后江芍还是妥协了。 “我只能答应帮你找到人。”江芍说道,她犹豫一番之后,又说了一句:“若你……打不过他,我亦愿意救你。” 季小姐听到这些话,却忍不住笑了,“姑娘,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但是多谢。” 江芍起身,“你并无法离开这栋绣楼,到时候我要如何请你作证?” 她看了看外面,又看向江芍,“那也就只能辛苦姑娘将我直接从这楼里带出去,我爹那边你不用游说,也不用担心。” “你们既然想到要用这件事情去撬动京兆府与刑部勾结,我爹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江芍听得此言,虽然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可是表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 他们原本确实是想要将这盘根错节的进程重新洗牌,可是却没有想到京兆府居然这么堂而皇之的,敢和刑部勾结在一起。 季小姐见她如此,又笑起来,“我刚刚说了,他是个清流文官,偶有为五斗米折腰之时,可大部分时候,他还是对得起自己的官职的。” 江芍听着这话,心中百感交杂,的确也不知此事究竟怪谁才好。 她轻轻的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随后,从窗户又离开。 沈清安一直在楼下等着见她出来,问:“可还顺利?” 江芍听得这话,倒也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了犹豫几番,叹了口气。 “罢了,回去之后我再与你细说。”江芍道,随后,二人又趁着夜色离开。 而回去的路上,江芍一直一言不发。 等回了王府之后,沈清安才又问:“这一路瞧着你有些不太对劲,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江芍点点头,“是,也不是。” 她叹气,将在绣楼里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沈清安,沈清安越听则是越有些惊讶。 “这位季小姐,着实是有些太过于为爱情飞蛾扑火了,实在是不拿自己当回事。”他叹了声说道。 江芍应一声,“是啊,最后落得一个这样子的下场,都不知道我答应帮她,究竟是对是错了。” 沈清安没回话,又提起来另一事:“不过这季小姐提起,说京兆府与刑部狼狈为奸的事情,倒是让我有些在意。” “她既然会这么说,那么就说明她爹一定提起过这件事情,你没有露馅让她看出来你不知,倒是留了后路。” 江芍抿唇不答,脑海里季小姐那苍白到有些病弱的面容,实在是挥之不去。 “时候也不早了,泱泱,不如今夜,你就在宁王府歇下吧。”沈清安道。 江芍摇头,“莲儿还在家里等着我呢,我不能在这歇下,我要回去找莲儿。” 她言罢起身,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脚步突然顿住。 江芍忽然回头,见沈清安也正望着她,二人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情绪。 “你也想到了?”她问。 沈清安点头。 “冯宽既然能将这样子的字条交给我们,那么就说明他未必不知道,京兆府与刑部勾结的事情。” 江芍抿唇,“我现在有些不明白的,就是冯宽到底想要干什么。” “按照我们之前的推测,他应该也是京城这几股势力纠缠中的其中一股,从他帮我们开始,我就觉得很古怪。” 沈清安接过话来道,一时之间,两人便都静了下来,没有说话。 江芍看着他,又道:“但,到目前为止,他也不曾害过我们。” 这倒是让沈清安没了话说。 “现在先不管他有没有害过我们,我反倒是有些好奇他的目的。”江芍抿唇,“难不成他也是看不惯这京城中势力盘根错节,想要重新洗牌?” 沈清安没回话。 他自然是知晓,冯宽父亲冯文良所属阵营,可是冯宽却未必同他父亲一般。 沈清安想这些事情,只觉得显得有点头疼,着实是不能确定,冯宽到底能不能与他爹算在一起。 “王爷,王爷?” 江芍见沈清安愣在了原地,伸出手去,在他的面前挥了挥,“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没什么,我会让长风赶紧去查季小姐曾经错付真心那人,此时此刻究竟在何处,我想应该没有离开京城。” “我查到消息之后,你带着这个消息去找季小姐,上京兆府,敲登闻鼓。” 沈清安沉声说道。 江芍用力点点头,“好。” 她转身往外走,还朝着身后摆手,“那今夜我就先回去了,再见。” 江芍话音落下,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沈清安逐渐皱起了眉:“长风。” 长风立刻出现在他身边,拱手:“属下在。” “这个冯宽我越看越觉得不太对劲,你去查查他最近有什么动向,只要有不对劲的地方立刻回来报给我。” 沈清安吩咐道,长风领命,立刻着手去办。 他站在窗边朝外看,此时此刻,正刮过一股风来,已是寒冬,这阵风可所谓是颇为刺骨寒冷。 沈清安却在风中深吸一口气,冷风灌入胸腔,刺的有些生疼,可他却逐渐清醒。 这几件事每一件都透露着古怪,他把泱泱拉入局,那么,便一定要保护好她。 第103章 只有一位小姐 当年的事情其实并没有被刻意抹去痕迹,所以要调查起来也并不算是很难,江芍中午时就收到了沈清安的消息。 那人果然并没有离开京城,反而现在还在京城里。 不仅如此,竟然隐姓埋名开了一家布庄,还已经娶妻生子。 “真是太可恶了!她将季家小姐害成那个样子,自己竟然过得如此逍遥快活!” 陈香莲听闻此事,也是有些气恼。 江芍叹气摇摇头,“也不知究竟是该说季小姐命不好,但是此人命太好了,居然能又娶到如此贤惠的夫人。” “可你们这样子一来,不就不知该不该告诉季小姐了吗?”陈香莲道。 “这男子的确是该死,可是这男子现在娶的妻子,他们的孩子却并没犯错,如今,要是把消息告诉季小姐,那么这人势必得死,到时候……” 江芍不等她说完,忽然起身:“这是我答应季小姐的事情,那么我就应该做到。” “不能因为他现在有了幸福的家庭,就要牺牲季小姐。”江芍顿了顿,“总之,大不了之后我来照料他遗孀幼子。” 陈香莲也从她忽然拍案而起的话语,中反应了过来。 “你说得对,他们确实无辜,可是那男子不该如此享受。”她也站起来,“之后大不了我和你一起照顾那对母子,反正也并不是难做的事情。” 江芍点点头,转身就要出去。 青萍正好从外面进来,两人撞到了一起,江芍问:“怎么如此脚步匆匆?” 她听到声音是江芍,赶忙将人拉住:“小姐,这几日我是真不见你身影,无论此刻你有多急,且听我把话说完。” 江芍在原地站定,听着青萍的话。 “昨日,有人给府里门口守卫,塞了一封信,说是要给小姐,让小姐亲自打开。”青萍说着,将那封信从怀里拿了出来。 她认真:“那人的神情十分认真,我们怕这个姓氏有什么重要内容,所以并未打开查验。” “好不容易我总算于小姐撞到了一起,所以想来问问小姐,这封信要怎么处理?” 江芍接过信封,颠了颠并不重,想来里面应该没什么机关,就直接拆开了看。 “明日戌时三刻,周府老树。” 从里面将信拿出来,虽然是很大一张纸,可是上面却只写了八个字。 江芍一看这个消息,就知道是从哪来的,可是心中却疑窦丛生。 “什么意思?”陈香莲问。 江芍大概解释了一下在周府发生的事情,陈香莲了然,道:“那不是得快去了吗?” 她摇摇头,“莲儿,我觉得有诈。” “不去了?” 江芍又摇头,“还是得去,我将这封信带上,正好去王府找王爷,与他商议一下此事如何。” 她说着往外走去,忽然顿足回头,“近几日,实在事情冗杂,我顾不上你们,青萍,守好府邸,不能叫有心之人,在此刻能够趁虚而入。” 青萍郑重点头,“小姐放心吧,奴婢一定做到。” 江芍也倒是没有,再说什么直接朝着宁王府而去。 沈清安早就在院内等着她,见她来,也是二话不说,递上字条:“这就是那人现在所住的地方,还附带了一张画像,以免季小姐以为我们是在诓她。” 江芍将那字条和画像接过来,并且把信递给沈清安。 “王爷,昨日收到了一封信,是我今天才拆开看时间,应该就是今天晚上了。”江芍说道。 沈清安看完信之后,果不其然,也皱起了眉。 “是那女子送出来的?”沈清安问。 江芍摇头,“我不知道,可是我觉得此事可能有诈。” 沈清安也点头,“按道理说,他现在在征服的那个局面,能够保全自己已经实属不易,如何还能差人送信?” “我也是这样子想的,可这毕竟也算是一条线索,我想还是去赴约看看。”江芍看着沈清安说道。 沈清安的目光自然人落到了她的肩膀上,江芍也有些不自然的动了动肩。 这儿的伤口确实是还没有好利索。 “你放心,这次我……” “这次我一定保护好你,不让你再受伤了。”沈清安先一步说道。 他并没有要拦着江芍,这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上次的时候我就说过了,我不会再对你进行过度的保护,你总也有自己的选择的。”沈清安浅浅笑笑。 “好。”她应声,“不过,去季府见季小姐的时间,就得提前了。” 沈清安叹气,“倒也还好,同季小姐的交涉还算顺利。” 江芍也如此觉得,随后转头看着外面上且还亮着天色,忍不住叹道:“希望不会出什么事情。” 她言罢回头,“王爷,那我现在就去季府。” 沈清安蹙眉点头,“你当心,我先去查查,你离开周府之后,周府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二人都冲对方点了下头,一同出府,朝两个方向而去。 江芍次没有翻墙,反而是直接从大门往里走,门口的家丁瞧见她,多少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只是见他如此理直气壮,也不敢硬性阻拦。 “这位小姐,不知您登门是有何事?我们夫人现在不在府里。”家丁只能靠着江芍的外貌来猜测,大约是来找他们夫人的。 她摇头,“我不是来找你们夫人的,我是来寻你们家小姐的。” 家丁点点头,“我们小姐也跟着夫人一起出去了,眼下府中,倒只剩下大人还在了。”家丁面色如常道。 江芍脚步一下子顿住,回头有些奇怪的看着那家丁,“你们府上有几位小姐?” 家丁脚步停住,抬起头来回答道:“自然是只有一位小姐。” 她觉得这件事情很是古怪,顺着小厮的话说道:“我原本来找你们小姐也是为了见你们大人,既然你们小姐不在,那我便直接去见你们大人。” 家丁表情有些为难,江芍便开口吓唬他:“我找纪大人是有要事相商,若你耽误了要事,有几个脑袋可砍的?” 闻言,家丁也不再纠结,连忙作揖道:“小姐,请随我来。” 第104章 你来安排 家丁说完之后,带着江芍往另一个方向走去,江芍瞧了那个家丁一眼,随后开始打量起整个季府。 虽然地形图上各个地方都标注清楚了,但来季府两次,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白天见到季府全貌。 “我们大人现在就正在书房内,小姐可直接过去,小人告退。”家丁说道,说完之后,便立刻跑了。 想着也是怕担责任。 江芍没有在意那家丁,反而是扭头走向书房。 季大人果然在书房里。 她走过去,直接坐在了季大人的对面。 很显然,季大人面对她突然出现,有些意外忍不住蹙眉,问道:“姑娘是何人?怎么突然出现在此?” 江芍盯着他许久,顿了顿,随后说道:“我是何人并不重要,贸然来贵府,也是有正事的。” 季大人毕竟是在朝为官多年,虽然觉得江芍出现得很奇怪,可却也并没有多问,反而是非常礼貌的抬了抬手,示意江芍开口。 “近几日,宁王在调查京中官员勾结的事情,想必大人应该也是有所耳闻的。”江芍说话十分直接。 那季小姐说过,其父如今,看着虽然已经站了队,可实际上却是为了家人安危,不得已而为之,实际上并非是个奴颜婢膝之辈。 她正因相信这番话,才如此为之。 季大人也有些意外,可随后便整理好了神情,直接问道:“昨日,小女与老夫说,他的绣楼中闯入一个女子,有意请她帮忙,让我不要阻拦,应该就是姑娘吧?” 江芍实在有些看不明白,这季家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听起来这父女关系好像还不错,怎么,季小姐却住的那样凄惨。 “老夫知道姑娘心中定有很多疑惑,只是现在并非是说这些的时候。”他起身,还把江芍也拉了起来。 “小女的要求老夫已经答应,你,在应该是要去找她,快去吧。” 季大人表情平淡,看不出来有什么古怪之处。 江芍越看越觉得奇怪。 “刚才听贵府家丁说,府上还有一位小姐?”江芍又问。 季大人点点头,“正是,老夫有二女二子,姑娘来此,难不成并未调查过?” 江芍没有回答,但心里却在想确实失策,应该好好调查一番季府的关系。 不过如此一来,江芍倒是明白,为什么当年季大人无论如何,也要将那事压下去。 府上还有一位小姐,这就合理多了。 “姑娘放心,这府上,没有任何人阻拦姑娘,想做什么便去吧,老夫只会当做从未见过你,从未听过这些话。” 季大人说完,重新做回了书案前,又恢复了她来之前的动作,低着头在翻阅手里卷轴。 江芍看了一眼那卷轴,倒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她终于找到那栋绣楼面前时,突然之间也有些感慨。 两次来此都是暗探,还没有如此光明正大的站在这里过。 江芍依葫芦画瓢,依旧从窗户进去,这绣楼里确实光线不好,就算是青天白日,屋内也是暗沉沉的。 季小姐仍旧坐在那张破桌子旁边,居然不曾点着蜡烛,在这种昏暗的环境里面,在写东西。 她立刻几步走过去,掏出火折子来帮她将蜡烛点上,说道:“季小姐,长时间生活在这样昏暗的环境里,本就会让人身体不适,实在是不适合再在暗处写字,你的眼睛会坏掉的。” 季小姐笑笑,并未曾应答她的话,反而是将那写好的一页纸递给她。 江芍有些好奇,但实在光线有些暗,她美食有些看不清,只得在点着了,火折子凑近了去看。 居然是一封状书。 她惊讶地抬头看着季小姐。 “这笔墨是我问我爹要的,就是想在你来之前将这状书写好,届时让你直接带走,替我交上去。”她四平八稳的坐着,虽长时间在这种地方待着,仪态却半点没有疏忽。 江芍将这状书上的字仔仔细细看过,却在看到对于当年之事的描述时,不免有些心疼。 她道:“我见你与父亲关系并非不睦,为何一定要让自己住在这种地方?” “我爹是那样子的性子,我怎就不会是呢?”季小姐回答,“有关当年之事,懊悔的不止有我爹,还有我。” “住在这里……是我自己要求的环境如此简陋,也是我与爹说的。” 季小姐突然笑笑,“不过现在事情有了转机,我不算给季家蒙羞,明日之后,我应该会回我自己的闺房,等着手刃仇人。” 她静静地说着,却是规划好了自己未来的死路。 江芍小心将状纸叠好,收到怀里却喉间发紧,不知该与季小姐说什么。 “幸好,我也算等到了,我将自己关入绣楼之后,最想等到的人。”季小姐由心的展露笑容,江芍这时忽然想起来陈香莲的话。 季家小姐,确实是个美人。 “好了,应该没事了吧?你应当还有别的证人需要联络,我这里,你不必担心。” 季小姐回身,收拾笔墨,“若你还有事,便去忙吧。” 江芍从进来到离开,是真的一句话都插不进去。 她此时又回到了地下,抬头望着那座密不透风的绣楼。 没想到,她觉得最难办之处,居然最简单,她觉得大约不会难办的人,却还没搞定,可真是世事无常。 江芍没有再多做停留,反而收好了那张状纸,准备先回一趟王府,将状书先给沈清安带去,她再一同准备,再去周府。 沈清安收到她拿来的状书,一时之间也有一些感慨,“没有想到自家情况竟然如此复杂,这位季小姐……确确实实是可惜了。” 江芍抿唇,“正因如此,我才想着定要认真将此事办成,才不算是辜负了季小姐如此勇气。” 他点头,“那事不宜迟,我们安排一下,今夜去周府的事宜。” 沈清安脸上带了些笑,“小将将军在边关尤善游击战,这深夜探访周府,实际上也有异曲同工之处,我就不打算插手了,将权力全权交于你,你来安排。” 第105章 她叫六娘 江芍闻言,十分震惊的抬头看着沈清安,随后立刻摆了摆手,“行不行?这件事情不能交给我来安排,一是我对京城不如你熟悉,二是我……” 她抿唇,“事实证明,我于排兵作战一途,其实也并非那样擅长,此事也算事关重大,还是不要冒险的好。” 江芍话音落下,只感觉被敲了一下脑袋,她有些错愕的抬起头看着沈清安,“王爷,你干什么?” “清醒一些没有?”沈清安问道,“看来最后一次兵败,实在给你造成阴影过深,竟让你忘记,自己曾是常胜将军。” 他摇头,“罢了,这件事情的确也无法强求。” 沈清安说完之后,又道:“但虽说如此,周府外接应的确还是需要你来排布,我对京城是了解,可是你对周府了解。” 江芍听得此言,多少还是有些犹豫,目光却落到了那纸状书上。 “罢了,只是安排人接应而已,我倒也没问题。”她笑笑,还是应了下来。 沈清安在一旁瞧着他排兵布阵的模样,心底却在想着,之后必定要让她再真正排兵布阵一次,否则永远不会打消,最后一次兵败给她留下的阴影。 她以后就算是手好了,也未必再能回疆场。 “大概就是如此,我会尽量速战速决,这也是基于最坏的结果所做的安排,说不定,那女子上次,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们不必做如此坏的打算呢?” 江芍将接应布防完,看向沈清安。 他则和煦的笑着点点头,“好,既然一切就绪,那我们现在,便等吧。” 夜色渐渐浓深,江芍抬头朝外看了看,随后回头对沈清安道,“王爷,你们先去吧,我等时候差不多了再过去。” 沈清安点点头,带着长风等人先行去往周府布防。 她则是眼看着时间确实差不多了,才起身往周府而去。 其余方位,江芍的确是不知,可是想要找到那颗老树,却是手拿把掐。 她依照约好的时间,落到了院子里,站在那棵树旁等着那女子而来。 江芍在等待途中,突然想到这么长时间,竟也未曾问一问,那姑娘到底叫什么名字。 她正想着这件事情,就听到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转头一看,果然又是那女子提灯而来,这次她倒是聪明,换了一身暗色的衣裳,走在夜里并不显眼。 走到她面前时,也非常自然的吹灭了烛火。 江芍笑笑,“姑娘这次倒是做的全套。” 女子轻轻笑了一笑,回头看了一眼,声音并未曾压低,说道:“这边的人我都已经借口支开了,不会再发生上次的情况。” 她声音有些愧疚,“实在是对不起姑娘,也没有料到居然会出现那样的情况。” 江芍并没有全信,但也并没有不信,摇了摇头,回答道:“无妨,只不过我倒有些好奇姑娘是怎么将信递出来的呢?” 女子轻轻一笑,“这还不简单吗?有钱能使鬼推磨,我从那周奇身上坑了些银两,这府里面自然就会有人愿意帮我跑腿。” 她看着江芍又笑,“并且江小姐是官家小姐,并不曾有人多想我与小姐的关系。” 江芍听着这些话,倒也觉得合理,随后又道:“那今日姑娘约我来见面,是所为何事?” 女子停顿片刻,随后压低声音靠近:“是为了小姐,之前同我说过的事情。” 江芍没说话,静静看着女子。 此时,月色正好倒也不至于完全看不清对方,但也因为月色朦胧,使得见人有些不清不楚。 “我自然是愿意帮小姐的,而我帮小姐的条件还是之前那般。”她又停顿了一下,“不过我要加些筹码。” 江芍仍旧不曾说什么,只静静看着对方。 “既然要告,小姐,应该不介意再加一个冯宽公子吧?” 女子说起这话时,语气淡淡,江芍从她的口气中,听不出来怨恨,可虽然平淡,却又有些哀伤。 江芍道:“恨他将你送来了这里?” “对。”女子的情绪忽然有一些惊动,连声量都不由自主的放大了许多,江芍被吓了一跳,就要用手去捂她嘴,却被她挥开。 “小姐放心,我刚刚已经将人都清理走了,不会有人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里,出现了,我也能解释。” 她忽然间沉默下来,随后又道:“但是小姐,如果要告周奇,那么冯宽也要一起被告。” 江芍点了点头,“所以说此事尚未查证,可是毕竟你有供词,若此事属虚,那么自然会查清楚还冯宽一个清白,可若此事属实,那……” 她抿唇,“那就应该偿还你。” “既如此,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不知小姐明日预备何时前去京兆府?” 女子问道。 江芍思索了片刻,回道:“一早就去。” “早些的话,毕竟是刚下朝,各部官员势必会路过这条街道,到时候京兆府自然不得不办案。” “我知道了,明日一早,还会来这棵树下等着小姐,就劳烦小姐将我带出去了。” 女子说着顿了顿,“我虽在府中自由,可是毕竟不能出去,可若要出不去的话,此事便无解。” 江芍应一声,“姑娘放心,自然会有人来接应。” 她顿了顿,“认识姑娘这么长时间,还从未问过姑娘名讳,实在抱歉。” 那女子闻听此言,似乎愣了一下,沉默许久之后,才听得她说:“六娘。” 江芍点了点头,“我知道了,那六娘姑娘,你现在大可先回去,也该走了,明日见。” 她不知道六娘是否能看得到,可还是朝着她拱手作揖。 随后点起火折子,帮他将灯点燃,可在烛火燃起的一刹那,江芍也瞬间消失在了老树旁。 六娘看着那盏点燃的烛火,突然之间有些愣神,却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她在老树底下站了许久,直到周遭寂静无声,她才又提着那盏灯笼转身离开。 单薄的身影,在如此寒夜之中显,得格外孤寂,有些摇摇欲坠。 第106章 逼迫开堂 江芍从周府出来之后,沈清安仍旧在他方才离开的方向站着,见她这么快就回来,还有些意外。 “泱泱,你一切可还顺利?”他问道。 江芍点点头,“顺利。”她从墙上一跃而下,沈清安在旁有些小心的护着。 “虽然说确实一切都挺顺利,可是……”江芍想到了刚刚的一切,有些犹豫。 “怎么了?”沈清安追问。 她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算了,倒也没什么。” “我刚刚问了六娘,也就是那位卖身葬父的姑娘,约好了,明日见面的时间,我们准备一大早便直接去京兆府。” 沈清安倒没说什么,也是点点头,“我也打算是这个时间,如此一来,他们便没有任何能糊弄这桩案子的可能。” “近几日的追查,总算要告一段落了。”江芍说道,等此事结束之后,要入宫一趟,去见一见皇后娘娘。 她伸了个懒腰说道。 “为何?”沈清安问。 “去见皇后娘娘,还有什么原因自然是想见了呗。”江芍回答。 她忽然停顿一下,回过头去,弯着一双眼眸盯着沈清安,“你不会还以为我要去找皇后娘娘退亲吧?” 沈清安把头扭开,并不回话。 江芍也忍不住笑了,回想起来,前几次去宫里找皇后,好像的确都是为了她自己的亲事而去的。 也怪不得,沈清安有这样的担忧。 “王爷待我甚好,我是不会瞧不上这桩亲事的,而且皇后娘娘看起来,应当也是挺欢喜的,就算是为了不让她失望,我也不会拒绝的。” 沈清安听到耳朵里,却变成了另一个意思,“你并非是想嫁给我吗?” 江芍听到这问题,反倒是被吓了一跳,“胡说八道什么呢?怎么可能?” 他回过头去,垂着眼,说道:“我不希望这桩婚事在你看来是在逼你。” 江芍停住了脚步,直接拦在了沈清安面前,“王爷,就像你之前开导我一般,我想我现在也需得与你说了。” “我与王爷你的婚事,从来都不是我被迫或者不愿意,而是我心甘情愿的想要嫁给王爷。” 她看着沈清安,“王爷,你之前与我说的话,我也要还给你。” “不要妄自菲薄。”她说完笑笑,加快了两步,朝前走去。 沈清安听到这话时,有些无奈的笑笑,随后赶忙跟上她。 江芍自然是又没有回江府,跟着沈清安暂且先住在宁王府,等待着天明。 待沈清安到了上朝的时候,他去叫了在卧房草草合衣而眠的江芍,“我这边要去上朝了,大约一个时辰左右,你就可以带着那二人,去京兆府了。” 江芍虽然睡眼惺忪,可还是听明白了,立刻点头:“好,我知道了。” 沈清安有些疼惜的摸了摸她的脸,“最近这几件事情,倒是叫你跑前忙后,人都累的憔悴了。” 她此时此刻,才总算是回过神来,抬头笑着看向沈清安,“无妨,王爷,不碍事的。” 江芍说着打了个哈欠,“不论怎么样,这次最新的还算是比较顺利,至少没有碰到什么绊子。” 她说完之后,推着身穿官服的沈清安往外走,“好了,王爷,你快去上朝吧。” 沈清安颇为无奈,但还是点头应答,转头是去上朝。 江芍看着人走远,轻叹一声,也不打算继续睡下去,反而是爬起来,开始做对簿公堂的准备。 等她将一切都安排好之后,眼看着时间也就差不多了,便先去了季府,堂而皇之的将季小姐带了出来。 之后才去周府,将六娘也接出来。 她带着二人,直奔京兆府登闻鼓前,此时此刻,街上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却并没有人注意他们仨个。 季小姐站定在了那鼓前,也不知道是在想什么事情,片刻之后,突然下定决心,一般从旁边抽出鼓锤,狠狠的砸在了鼓面上。 有了第一次之后,便也顺理成章。 此时此刻,这条街上确实大部分都是刚下朝的官员,突然听到了登闻鼓的声音,众人都有些意外。 “这是,登闻鼓的声音吧?老夫真是好多年都没有听到过了。” “是啊,这些年来,京城中风调雨顺,倒也没有什么事能值得动用登闻鼓的。” 官员们对这鼓声纷纷发表意见,沈清安却立刻在人群中扫视,定格在了京兆府尹身上。 显然,他听到这些话的时候,脚步加快了不少,应该是知晓此事后,要急着先回去看看是否出了事。 只是等他到时,已经有其他同僚经过,只是这些人,他去就走,连回头再看他的眼神时,多少露出了一些鄙夷。 京兆府尹顿时就知道了,大事不妙。 “民女季珮,受京兆府尹之子周奇侵害,今日特递状书,以求公正。” 季珮跪在地上,却跪的是京兆府的门匾,就连京兆府尹在身后站着,也不曾回过头去多看一眼。 “民女季珮,受京兆府尹之子周奇侵害,今日特递状书,请求重新审理此案,还民女以公道。” 她仍旧目不斜视的求着。 京兆府尹可所谓是慌了神,连忙去拉她起来,“季小姐,你这又是何必呢?发生了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值得在这里跪着?” 季珮也不理他,继续说着。 江芍眼看着京兆府尹有些急,便一把拉住了他,“大人,季小姐已经敲了登闻鼓,就说明是有冤案,京兆府该开庭审理,不是吗?” 京兆府尹没有说话,一下子还有些结巴,“这,这——” “京兆府不就是维护京城治安之所吗?怎么府尹大人眼见着有冤假错案,却还不开庭?” 说话之人是沈清安,他此时身穿绛紫色朝服,站在京兆府门口,目光直直看着京兆府尹。 江芍叫他过来了,便立刻走到了他身边去站着。 沈清安眸光闪了闪,随后又沉声继续质问: “还是说,府尹大人听到了这女子所状告之人是大人之子,所以,心生了包庇袒护之心,才在门外如此拖延,久久不愿开堂?” 第107章 对簿公堂 “王爷要说这样子的话的话,那可就真是冤枉了老臣了,只是刚下朝回来就撞见此等景象,实在是有些意外,反应的确是慢了些。” 京兆府尹立刻回答道,并且朝着沈清安拱了拱手。 此时此刻,除了百姓,还围过来一群官员,京兆府尹当然不会傻到在这种时候说错话被捏住把柄。 “既然有冤案,那便要升堂,来人!升堂!” 京兆府尹咬了咬牙,从外面走了进去。 本来便是公开的案子,所以,门口的衙役,也并没有阻拦,跟着一起进去想要看热闹的百姓。 京兆府尹更是在这寒冬腊月里,有些汗流浃背。 忽然搞这一出,确实是让他有些无从反应了。 甚至还被那么多的同僚直接目睹,那季珮也一直从未停下口中申冤,当然在场的人应该是都听到了她所说的话。 京兆府尹之子,他的儿子,周奇,侵害了官家小姐,逼得一个女子居然敲了登闻鼓要告状。 这样一来,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所做的事情,可就真的什么都瞒不住了! 江芍并不是状告之人,所以并没有到堂中跪下,而是立在旁边静静看着。 “堂下何人,所告何事?” 京兆府尹端坐上首,义正辞严问道。 季珮手里举着那份状书,“民女秘书郎季颂之女,季珮,状告京兆府尹之子周奇,强抢民女成性,更是侵害无数无辜女子!” 京兆府尹听着这些话,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可是手里惊堂木还是狠狠的敲了一下,“可知此罪牵涉颇多,若有虚言,按律当期五年,杖三十。” 季珮手里依旧捧着那纸状书,脊背挺得直直的,“民女知晓。” “那你可有什么证据?民女自己,便是人证。”她说着,抬起头来,直直地看着京兆府尹,“这张纸上写的清清楚楚,不如大人自己看一看。” 江芍听着这些话,确实是捏了一把汗。 已经过去一年之久,季珮身上并没有留下什么证据,可是说到底,受了侵害这样子的事情,在当朝向来是宁可错判,不可放过的。 毕竟,基本上没有几个女子会将自己经历过的事情如此说出来,但凡说出者,便默认为真。 可若是京兆府尹因为证据不足,而拒绝审判,江芍想想确实是并无办法。 “那,你便当堂念一念这状书。”京兆府尹说道。 江芍闻言,顿时瞪大了眼睛,不曾想他竟然如此无耻。 季珮捧着状书的手,果然也有些抖了抖,随后将状书放了下来,双目盯着状书上的每一个字沉默。 “如若做不到将这状书上的内容念出来,本官又如何替你评判?” 京兆府尹说道,那高高在上的态度,委实是让江芍有些火大。 “大人,据我所知,状书之所以要写在纸上,那便是要呈堂翻阅的,又是如此隐秘之事,你偏要让受害者当堂读出,究竟是何居心,是要逼她撤诉吗?” 江芍的问题,也是身后众百姓所看到的。 有女子敢于当众说出自己曾受侵害一事,已是有十足的勇气,还要让她将这经历逐字逐句念出来,也的确是有些过分。 京兆府尹面色不改,“小江将军,骑士也算是开堂审理的一部分,毕竟与小江将军干系不大,小江将军还是安静的听着便好。” 江芍还正要说什么,被身后的沈清安拉住,他低声道:“开堂审理下,府尹要求受害者将自己状书上所状告之事念出,也是合情合理的。” 她抿唇,“可你知道的,那上面写了什么,又如何能让季小姐这样子念出来?” “念。”季珮在众人都觉得此事有不公时,突然抬头说道。 她看着京兆府尹:“上面所写每一个字都是我所受到的伤害,而并非我的耻辱,既然大人想听,那我也没什么不能念的。” 季珮说完之后,重新将状书捧起,逐字逐句,字字清晰的将上面的内容念了出来。 众人皆哗然,此时此刻,原本还有些喧闹的百姓们也都安静了下来,整个京兆府,现在回荡着的只有季珮的声音。 江芍嗓子发紧,实属是有些不忍直视,慢慢低下头去攥紧了拳。 “故,状告周奇,还望大人明鉴,能还民女一个公道。” 季珮念完之后,慢慢的合上了状书。 身后不知是谁先鼓起了掌,有女子声音传出:“还望京兆府秉公办案,还季小姐一个公道!” 从原本三三两两的声音,到之后声音越来越大,从单薄女子的发声,甚至有男子声音加入。 季珮也是没想到居然会有这样的反响,有些错愕地回过头去,看着每一个为她发声的人,自那件事情出了之后,从来没为此落过泪的季珮,突然眼圈便红了。 她有些哽咽,可语气依旧坚定:“请京兆府,秉公处置。” 京兆府尹也确实没有想到,居然会有这样大的反响,深吸一口气,道:“传周奇!” 不消片刻,周奇便被人从外面带了进来,此时此刻,分外狼狈,几乎是被丢到了地上。 他连滚带爬的便要向前,张口便是:“爹,儿子……” “公堂之上,本官是京兆府尹,不是你爹!” 京兆府尹反应倒还算是快,不然就这一句就会落下话柄。 周奇被吓了一跳,也不敢说什么,默默的跪在原地。 “本官问你,季氏女状告你侵害其一事,可有此事?”京兆府尹问道。 周奇微微愣了一下,扭过头去看了一眼季珮,季珮也正好抬起头来,转头看向周奇,二人四目相对,这倒是吓了周奇一跳。 毕竟,今日季珮虽然确实是好生打扮了一番,可是长年累月在那栋小楼里面住来的痕迹,还在身上呈现。 苍白的毫无血色的脸,眼底泛着乌青。 看着有些骇人,周奇这种真的伤害过对方的人,看着他是这副模样,更为害怕。 他收回目光,哆哆嗦嗦的叩首在地,甚至是并没有什么底气的回答道:“草,草民不曾做过。” 第108章 我相信你 其实众人在听到这个回答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脸上流露出意外的,早就知道,周奇会这么说。 京兆府尹又拍了一下惊堂木,随后看向季珮,“你可还有什么举证?” 季珮没有说话了,而是看向旁边的六娘,六娘从进来开始就一直跪伏在地,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堂上沉默了片刻,季珮微微皱了皱眉,有些疑惑,这六娘为什么还不说话,便开口提醒:“证人六娘,曾也是被周奇所迫害的女子。” 她回头,“或可为民女作证。” 江芍也是有些担心的看着六娘,心里有些忧心,她是不是昨日夜里被发现被威胁了,所以此时不敢说话? 季珮这个话音落下之后,仍旧是一片寂静,六娘依旧不说话。 她实在是觉得有些古怪,回过头去,轻拉了一把六娘,道:“六娘,这里是京兆府,这案子是公开审理的,没有人会伤害你了,有什么冤屈,尽管大胆说出来就是。” 六娘抬起头来,直直的看向京兆府尹,“民女是周奇的妾室六娘,是周公子见民女卖身葬父出钱买下民女,并且为民女父亲风光下葬。” “所以民女并不曾被周公子迫害,反而迫害民女的另有其人!” 她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江芍听到这些话,险些要上前去捂住六娘的嘴,质问她为什么要说这些。 沈清安已经看出情况不妙,但还是拉进了江芍的手,不让她冲动。 “那你又要状告何人?”京兆府尹对此自然是喜闻乐见,毕竟,不再牵扯他儿子,他当然高兴。 六娘重新叩首,说道:“民女要告礼部尚书冯文良之子冯宽!” 江芍一下子就呆住了。 昨夜不是说了要这两个人一起告吗?怎么只告冯宽了? 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六娘,可是六娘却低着头,连抬头看他们的勇气都没有。 京兆府尹闻听此言,居然一点犹豫都没有,便叫人去将冯宽带来。 江芍在如此急切的情况之下,不知为何,却忽然冷静了下来,抬起头看向京兆府尹。 京兆府尹还真是好大的胆子,冯宽毕竟是礼部尚书最疼爱的一个儿子,如此不再细细盘问,就直接叫人带过来,往后礼部尚书必定会报复。 她闭了闭眼,往后退了两步,深知此事现如今无法转旋,只能先看看后续走向,到底要走向什么地步。 冯宽不多时,也被带了进来,看样子,像是直接从太学被带出来的,身上还穿着学子的学士服。 他并没有下跪,反而是朝着京兆府尹拱了拱手,“见过周大人。” 冯宽道,说完之后,抬起头来看向京兆府尹。 “冯宽,此女状告你强抢民女,深受你害,可有此事?”同样的问题,京兆府尹又问了一遍,只不过这次的对象却换了人。 冯宽闻言,却有些大惊失色,随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跪在地上的六娘。 “此女我确实认得,可是那是前两天看她在街上卖身葬父时,被周奇周公子所骚扰,看不下去,帮了她一把。” 他说着看向六娘,“没有想到,今日为了荣华富贵,居然回过头来攀咬我一次。” 江芍是真有些愣住了,不知道眼前的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 还真是乱成一锅粥了。 “不是的大人,不是的!是他,他买下民女之后折磨民女为乐,还将民女送给了周公子,民女没有攀咬污蔑!” 六娘有些急切的抬起头来说道。 江芍与沈清安看着那边的状况,都有一些觉着古怪。 二人对视了一眼,选择不在这个时候开口说话。 “既然姑娘这么说,那么可有人正为你作证?”冯宽看起来也有些生气,“那街上有那么多人,看到了,我是救了你,可谁知道你自己却不思进取!” 他深吸一口气,顿了顿,抬眼看到了江芍,随后指向了她:“江小姐当时也在场,能否为我作证,我真是救了她。” 江芍忽然被指到,方才想隐身的打算也再做不到。 她抿了抿嘴,还是站了出来,“那日,我与冯公子在街上偶遇,确实看到了这名女子当街卖身葬父,周奇周公子见女子貌美,便要强抢,可女子并不愿卖身与周公子,起了争执。” “确实是冯公子先挺身而出,将那女子护下,随后……” 江芍轻叹一声,继续道:“我动手打了几人,将他们赶走,冯公子还曾到京兆府将此事告知于府衙,也派了衙役来将周公子带走。” “这些应该都是有记录的,如若大人不信,可以去查阅一番。” 江芍如实的回答道,可是却越来越觉得这件事情怪异。 “大人可听到了,我有人证,而此女却并无人证。”冯宽回头说道,神情认真。 江芍抿唇看向冯宽,可见他神情平常并不像是在说谎做样子。 如今的情况,却让她着实有些心焦。 “没有,没有!小姐!你相信我,我真的是被他带走之后送给了周公子,不是我自己非要跟周公子的!” 六娘扑过来抱住江芍的腿,泪眼婆娑,看着好不可怜。 季珮忍不住回头怒斥一声:“既然你是被迫的,那么,刚才又为什么说周奇没有迫害过你,说话怎么前后矛盾?” 六娘微微一愣,抱着她腿的时候突然松了下来。 “分明是我将你带回府后,想让你做个洒扫丫鬟,你却心生歹念,想要……”冯宽谈及此事,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片刻后,才继续说道:“我娘见你心思不正,便给了你五两银子,将你赶出府去,原本是想着至少还能有你个安身立命的本钱,谁知道你竟如此不思进取!回到了周奇身边!” 听着指控,六娘好像彻底没了力气,软倒在地上低着头,再没说过一句辩解的话。 江芍盯着六娘的样子,总觉得非常不对劲,没有理会周遭的声音,而是直接蹲在了六娘的面前,声音平静问道:“事实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你与我说,我相信你。” 第109章 仍旧有证据 江芍抓着她的手腕很用力,也感觉到六娘似乎动了一下,可是却依旧低着头没有回答。 “那么,冯公子被状告一事,就是此女诬告,想来就算是作为人证,此女之言也不可信!” 京兆府尹道,“再有就是季小姐,你虽然有理有据状告周奇,可是却没有多余的证据佐证此事是真,若是再有冤情,那便等下次证据齐全了再来状告!” 他说着拿起了惊堂木,便要拍在桌子上。 众人都有些讶然,没有想到,京兆府尹居然敢这样的草率结案。 “等一下!” 人群之中,忽然有个浑厚的男生大声朝这边道,那惊堂木还没有落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朝着那边看去。 众人也是,都没有想到季大人手里握着一卷卷轴,居然从人群之中进来。 季珮看到居然是他爹,也有一些惊讶。 “爹,你来做什么?”她震惊问道,季大人并没有理会他,而是将手里的东西举向京兆府尹。 “大人如此不容辩解,是否就是起了要包庇其子之心?那女子谎话连篇,证言却不可信,我们认下,可下官现如今手里握有证据,不知大人,还要草草结案吗?” 江芍也有一些呆住了,没想到,季大人真的会来。 京兆府尹微微愣住,深吸了一口气,示意身边的人去将那卷轴拿上来。 “我乃刑部的秘书郎,有整理归纳卷宗之责,确实该任擅自翻阅之错,可,大人手里的卷宗才是当年之事的真相,而大人当年给了我一笔银子,叫我封口,让身为秘书郎的我,将假的卷宗替换到刑部。” 他冷笑,“现在想来,大约只是为了找一个替罪羊而已,毕竟我一个小小秘书郎想要替换一份卷宗,何其困难,可当时却顺畅无阻,我想来大人不止找过我吧?” 京兆府尹不言,沉沉的看向季大人。 季大人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回过头去看着季珮,“珮儿,起来,你身体不好,跪在这里会更不舒服。” 季珮有些呆呆的被拉了起来,不可置信的回头看了一眼江芍。 江芍同样也是有些震惊,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季大人会出现。 “你可知道诬陷朝廷命官,可是大罪!”京兆府尹语气沉沉的说道。 季大人听到这句话时,回过头去,冷笑了一声:“对于定罪一事,京兆府尹大人一定是比我更明白。” 沈清安眼见着情况似乎有些乱了起来,便站出来,“既然此事京兆府也牵涉其中,那么,本王便去请大理寺亲前来,断案。” 他说完之后,扭头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的冯宽,随后上前两步:“本王去请人时就有劳冯公子,现在此地稍等,在场之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能离开。” 江芍只觉得沈清安这话,似乎有些针对冯宽,却也不知他是否是推断出来了什么。 “泱泱,你也在这等着,不要让他们任何一个人离开,我觉得今日之事,与冯宽脱不开关系。” 沈清安走到她身边时,用极轻的声音说道。 江芍微微怔愣片刻,认真点了点头。 沈清安随后离去,并且叫衙役先将其余百姓都先清走,整个京兆府,只剩下他们几个人。 季大人与京兆府尹对立而战,二人看着便有些针锋相对。 周奇则非常没出息地缩在他爹身后,在场众人,一个都不敢直视。 季珮和六娘站在一处,六娘仍旧脸色灰白,不知是在想什么。 江芍瞧着那边的众人,并没有说话,而是安静的坐到了一旁,等着沈清安回来 眼前的这个状况确实是有些太乱,她着实是有些理不清头绪了。 虽然说,她今日确实已经料想到,六娘可能会反水,但是却没有想到,她突然间指证冯宽。 可是等到冯宽来时,三言两语之下,却又让她打消了自己的举证。 江芍现在实在是不知道六娘是否可信,她与她说的那些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江小姐,谢谢你方才为我作证。” 冯宽忽然走到了她的面前,恭恭敬敬拱手说道。 江芍闻言,微微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冯宽,却冷淡回答:“我也并没有帮助冯公子,只不过是如实回答了而已。” 她说完之后重新低下了头,一副也不想说话的样子。 冯宽见她这模样,忍不住苦笑了一声,“所以说即便是跟我一起救了六娘,你也不愿意相信我吗?” 江芍疑惑抬头,“你怎么知道,她叫六娘?” 他的表情也有一些疑惑,“自然是她自己告诉我的,我将她带回府中,总要先问个姓名。” 江芍了然的点了点头,却依旧没有打消对冯宽的疑心。 “今日这件事情,你怎么看?”冯宽就像是没看出来,她不想与他说话一般,还在旁边问着。 江芍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反而是将视线挪开。 “其实今日这个案件,我在来的时候,也听说了,确实是十分复杂,可京兆府确实办事不力,原本此事直接收押周奇就是了,想来应该是想行包庇之事。” 冯宽依旧道。 江芍实在是不知道,他说这些究竟有什么用,只是平静回道:“冯公子,既然这么好奇,那就安静的等着大理寺卿前来。” 她说完之后,又陷入沉默。 冯宽确实是没有再说什么,但是却没有离开她的身边,一直在那站着沉默不语。 沈清安很快,便将大理寺卿带了回来,眼看着大理寺卿应该是早朝结束,还没来得及换下朝服,就又重新被带来断案。 “诸位,来的路上,王爷已经与本官说明情况,调换卷宗,此事非同小可,季大人,本官也不得不在多问你一句,如若此事属实,你可有证据能证明?” 京兆府尹面色如常,并不相信,这一年过去了,季大人还会有什么证据留存。 可是没有想到,季大人看了一眼京兆府尹,“自然是还有证据的。”他从怀里掏出来一个荷包,“当年用来贿赂的银子,还在此。” 第110章 不再退缩 此言一出,四座皆惊,没有人想到,季大人居然会留存这样的东西在手里。 “不仅有这个荷包,我还有印有京兆府府尹大人私印的田庄铺子,一应全都放在这个荷包里。”季大人说着看向京兆府尹,“府尹大人,我手里忽然出现一只与大人夫人绣的荷包,一模一样的荷包,应该不能说,只是巧合吧?” 京兆府尹这下直接是有些慌了,确确实实是不曾料到自己当年随手给出的荷包,今时今日竟会给他招来如此大的祸患。 那荷包被递上去,大理寺卿大概检查了一下荷包的磨损情况,确实是旧了,之后才看向京兆府尹,“既然季大人说,这是府尹大人的荷包,那还劳烦大人,将你的荷包拿来做对比。” 京兆府尹听到这句话之后,停顿了一下,并没有立刻进行回应,甚至也没有从怀里掏出荷包。 因为,自他成亲之后,他就再也没有用过别人绣的荷包,就算是他夫人,就只会这一种,也从来没有换过。 所以,他现在身上有的荷包,是真的和季大人拿出来的那只荷包一模一样。 他不死心,辩解:“就算是有一模一样的荷包,又能说明的了什么呢?这个满京城中只有随意打听就能打听得到,下官爱重妻子,所以,只用她送的荷包,仿制一只并非难事。” “仿制确实是并不算太难,但是,如果所以用针法丝线,甚至连针脚都大致相同,仿制是做不到这么细致的吧?” 季大人说道。 “有厉害的绣娘拿着原本的荷包,还能按照同样的针法针脚再做一只一模一样的,这有什么稀奇?” “府尹大人这话也就奇怪了,我与大人素来都没有什么交情,为何大人的荷包会出现在我这里?”季大人步步紧逼。 京兆府尹应该也是被这逼的昏了头,张口便回答:“想要从本官身上偷一只荷包还不简单吗?” “那么我就有一只府尹大人的荷包了,又何必这么大费这么折的仿制?大人,又何不从一开始就说自己曾经丢过一个荷包呢?” 季大人把他辩解的话,直接堵死了。 “这,这——” “自然是为了贿赂于我,所以将这荷包与赃银一同交给我的。”季大人冷笑一声,将话补全。 京兆府尹着实是说不出来其他的话,脸一下子就白了。 “寺卿大人明断秋毫,此事具体原因究竟为何,想来大人应该已经能决断出来了。”季大人扭头说道,拱了拱手。 大理寺卿并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是扭头看了一眼沈清安,沈清安朝着大理寺卿点了点头,却并没说话。 “季颂,你如今承认的,可是你私自调换卷宗一事,此为大罪,若要按照当朝律法,你是会被革职之后贬为庶人的。” 大理寺卿说道,也算是秉公处理了此事。 “下官知晓,将此事说出,就是为了还当年只是一个真相,还请大人秉公执行便可。”季大人说道。 这话说着一半,突然回过头去看了看季珮。 “一年前碰到这件事的时候,我只想着不能让季家门楣受辱,可却忘记了,当初一心想要考取功名的本心。” “如今,珮儿身为女子,也敢于面对自己曾经所经历的事情,那我自认也应该将当年做错的事情,经由此事,扳正回来。” 季大人神情异常认真的说道。 “既然当年就想着此事不对,为何没有上报刑部?”大理寺卿忍不住皱了皱眉问道。 只是随意的一个问题,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忍不住竖起耳朵去听。 季大人沉默片刻,最终叹了口气,还是说道:“这卷宗调换得如此容易,下官自然就知道在刑部中,很可能也有同伙。” “也正因如此,如果当年便立刻上报刑部,那么这卷宗,恐怕不能留存下来,等到今日来用了。” 一句话又牵扯进来不少人。 大理寺卿的表情越来越凝重,这事情再说下去,可就超出了他能管辖的范围了。 沈清安当然也听出来了,扭头对大理寺卿说道:“今日请大人前来,是要将周奇多年来仗着权势强抢民女之事做个定夺,至于纪大人提出的调换卷宗一事,本王一定会写一封奏折,上达天听。” 大理寺卿这倒是松了一口气。 他转过头去,敲了一下惊堂木:“大胆周奇,多年来,居然仗势欺人,多次强抢民女,甚至欺辱到了官家女子身上。” “系你罪行实属罪大恶极,罚刑八年,杖三十,罚银百两!” 大理寺卿说完之后,便朝下扔了个签,示意衙役可以直接上前拿人了。 周奇被带走之前还拽着他爹的衣服,求道:“爹,我已经知道错了,你快救救我,我真的不想被打板子!爹!爹!” 他一边叫喊着,一边被拖走,京兆府尹虽然十分的心疼,可现在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着实是帮不上周奇。 “其余人等,在皇上下令之前,不许出入京兆府。”沈清安站起来,从上至下,走到江芍身边,“泱泱,你跟我先走。” 江芍点了点头,正跟上准备离开,却没有想到,旁边的冯宽开口了。 “对于此事,我也算是无辜牵扯其中,王爷,难道我也不能离开京兆府吗?”他倒是一点都不含蓄的问道。 沈清安并没有立刻回答,大理寺青思索片刻,对他说道:“冯宽公子在这件事中确实已经没什么嫌疑,王爷,或许不该硬扣着人。” 他盯着冯宽看了好一会儿,最后摆了摆手,“大人瞧瞧这堂上还有谁已经解决了当下之事,可以离去,便放他们离去便好。” 沈清安说完之后环视一圈,“本王还得进宫面圣,就先走了。” 他将话说完之后,便领着江芍离开。 江芍离去之前,回头看了所有人的表情,季珮与其父消除隔阂,自然是欢喜,京兆府尹不必多说,面色灰败,就是自己恐怕逃不开这一劫。 只不过,冯宽与六娘的表情却都有些耐人寻味。 第111章 收押天牢 “泱泱,此事你怎么看?”沈清安与江芍去宫里的路上,沈清安问道。 江芍回想起自己刚刚看到的一切,诚实的摇了摇头,“不知。” 她说着转头,“此事实在是的太过复杂,我也不知我该做何想,可有一点我能确认,冯宽和六娘的表情不大对劲。” 沈清安点头,“我也有这样的感觉,可现在却不得不放了冯宽,毕竟,确实是没有正当理由,将他留下。” 江芍没有回答这句话,脑海之中却十分纠结。 今日的事情看似与冯宽有关,可实际上,他只是被牵连了进来。 但江芍又忍不住想,此事,真的与他就这点关系吗? 沈清安进宫面圣,江芍并没有跟着一起去见皇上,而是被皇后叫走。 难得他们两人一同进宫,皇后便问起了所为何事,江芍眼见着是皇后也并不设防,就将近日的事情全都告知了皇后。 “你们两个放到一起,可真不知是对是错。”皇后道,“倒是一致的同仇敌忾,只不过,也得要当心些惹祸上身啊。” 她语气并不责怪,反而,满满的全是担忧。 江芍心中也知晓此事,确实危险,故而说道:“娘娘放心,我与王爷都有分寸,必定不会让自己陷入险境之中。” 皇后笑笑,“罢了罢了,这都是你们小辈的事情,既然有这个心肃清朝政,那本宫自然是支持的。” 她拉人到身边坐下,换了话题:“不过,近日,本宫可是听闻了你那些桃文轶事。” 江芍顿时有些慌张,忙摆手回答:“娘娘放心,臣女既然已经答应了与王爷的婚事,那么自然就不会再与其他男子纠葛,只是——” “我不过是说起来那冯家公子,是有些印象,你倒是被吓成这样,本宫莫不是是洪水猛兽?还是在你眼里,不讲道理?” 皇后语气嗔怪,江芍反倒是松了一口气来。 “再说了,让那臭小子着一着急,也好,免得整日待你慢慢吞吞的。”皇后笑着说道。 江芍紧张了几日,总算是有个空闲时候,听得这话也忍不住松快的笑笑。 她与皇后在宫中闲聊,不多时,沈清安便来了皇后宫中。 皇后瞧见他,倒是笑笑,扭头对江芍说道:“本宫也才留你不多时,他倒是急吼吼的来要人了。” 沈清安少有被这样打趣的时候,耳尖有些发红,作揖道:“母后,儿臣来找泱泱,是真有正事。” 皇后又笑,“你瞧他这个呆愣的样子,与他父皇年轻时,可真有些像。” 她又看着沈清安,“我自然知道你们二人有事要办,泱泱还给你。” 江芍也是有些脸色发红的站了起来,走到了沈清安身边,朝着皇后躬身作揖,一同告退。 “王爷,如何了?” 一出了宫门,江芍就连忙问道。 沈清安举了举手里的圣旨,“我说动了父皇,让他将此事全权交由我来处理,接下来便能将朝中盘踞已久的蠹虫,好好肃清一下。” 江芍脸上先是一喜,随后又有些忧愁:“这下,王爷得罪的可就不止文官了,武将之中也难免会有此乱象。” 沈清安笑着看她,“那泱泱不愿意帮一帮我?” “怎么帮?” “明日,镇远将军便要回朝,我也与父亲求了另一道口谕,只待镇远将军回来,便将武将之事,交由你二人。” 沈清安说道。 江芍心底难免十分动容,沈清安此举,恐怕正是想叫她与军中重新接触。 是怕她做笼中鸟已久,不知怎么飞了。 她点点头,悄悄地牵住了他的手,脸颊通红,低声道:“多谢。” 沈清安有些意外却没松开手,反而是拉着她,一同回了京兆府。 在京兆府内宣读完圣旨,沈清安看向了京兆府尹与季大人,“二位身上疑点重重,此刻本王尚且不能立刻定罪,便由京兆府天牢暂时收押。” 季大人神色如常,反倒是京兆府尹忽然有些激动:“王爷此事并非下官所为,下官也是受人胁迫!” 沈清安眸光闪了闪,立刻追问:“何人所为?” 京兆府尹却没再开口,咬了咬牙,才继续说道:“王爷只要答应下官,放下官与妻儿一条生路,下官便答。” 沈清安思索了片刻,行贿调换卷宗,虽然是大罪,但是就算是依照律法所判,也罪不至死,便点了头。 “你说。”他道。 京兆府尹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是刑部尚书,崔景,崔大人。” 沈清安虽然早就已经有所预料,可是真真切切听到这名字时,还是有些意外。 他点头,“本王知晓来人将他们二人先押入天牢之中,听候待审。” 两人安安静静被带走,江芍扭头去看沈清安,“眼下,我们要如何?” 沈清安沉默半晌,突然道:“自然是去天牢守株待兔,寻找证据。” 江芍仅从这两个词,便出来了他的意图,点了点头:“好。” “我现在先去一趟季府,去见季小姐一面今日的事情,恐怕对她打击不小,我想去看看她。”江芍说道。 沈清安点头,“去吧,但切记注意安全。此事发生,必定会有人盯上你的。” 江芍轻轻的笑了一下,“放心吧,王爷,你不是说了吗?我是京城第一女将。” 她说完之后便离开。 沈清安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倒也不曾说什么,沉默片刻,对长风道:“天乐那边你去盯着些,若有什么风吹草动,立刻报回来。” 长风点头,随后前往天牢。 此时天牢内,京兆府尹和季大人被关在同一个牢房里,二人事涉同一案件,所以并不会分开两间牢房。 京兆府尹与季大人分别坐在桌子两侧,季大人懒得理他,只是拿着搪瓷茶杯喝茶。 “季大人,你又何必做今日所为呢?这岂不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吗?”京兆府尹问道。 他又压低声音:“倘若季大人愿意翻改口供,那么,此事便就此过去,我必不会让任何人再置喙季小姐的事情,大人以为如何?” 第112章 明哲保身 季大人闻言,一下子起身,将手里的茶水泼到了京兆府尹脸上,“老夫还从未见过,像你这般贼心不死之人!” 他停顿片刻,又继续说道:“既然我已经将这件事情说出来了,那么就不打算再继续逃避,无论所判下是何结果,我也都认。” “府尹大人,还是好好想想该如何保下你与你那逆子之命吧。”季大人说完之后便起身离开,坐到了草席之上,闭目养神。 京兆府尹听闻此言,却是心底慌乱不已。 并不是怕沈清安不守信诺,不愿意放他一条性命,而是那身后之人,若是知道他将其出卖,必定不会饶过他与妻儿! 此时此刻,却也只能说服纪大人翻改口供,让此事还有回旋余地,否则的话…… 那等着他的便真只有死路一条了。 江芍此刻已经到了季府门口,经过今日之事,季珮的确不必回那个暗无天日的绣楼里继续住着,可是也因今日之事,她心底有些埋怨自己。 她进门去见季珮,她到是什么地方也没去,静静的在前厅坐着,身边并没什么人陪着,想来应该也是她自己拒绝了。 “季小姐?”江芍走近叫了一声。 季珮听到声音,抬起头来见是他,苦笑了一声,又把头低下去:“原来是江小姐来了。” 她点了点头,走到她身边坐下,“怎的这副表情?” 季珮闻言,神情有些恍惚:“我总觉着,是不是我连累了父亲?” 江芍一顿,“何出此言?” “当年若非是我任性一意孤行,不愿嫁与父亲为我安排好的人,也不会生出那许多事端,让父亲平白无故卷入这样的无妄之灾里。” 季珮低头,“我不仅连累了父亲,还将整个季家连累在内。” 江芍实属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觉着拒绝自己不喜欢的人,是对的,可很显然,这个结果却在意料之外。 她顿了顿,说道:“如同季小姐做错了事情,需要改正一般,季大人做错了事情也是如此。” 江芍看着季珮,“总归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远离官场未必是什么坏事。” 季珮勉强的牵起一抹笑容,再没说话。 “今日我来找你,仍旧想劝你,千万不要冲动行事,但是我之前答应过帮你查他的位置,位置在这里。” 江芍说完之后,将手里的字条递给季珮。 季珮闻言,却看起来并没有之前那般在意,只是慢慢的将那张字条接了过来,却表情淡淡。 “最近发生的诸多事,居然都让我忘了,我最开始只是想要拿到这个地址。” 季珮展开了字条,江芍就在旁瞧着,看着她越发颤抖的手,并不曾言语,而是默默看着她。 最终,她只是深深的看了一眼这字条,就直接将字条揉成了一团,丢到了地上。 “你怎么把这字条丢到地上?你难道不用了吗?” 江芍问道,季珮沉默片刻之后,回答道:“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可今日对簿公堂。有些事情我也想明白了。” “就算我将那狗男人杀了,又有什么用呢?无非就是再造成一个家庭的破灭,我爹犯的错,依旧还是错。” 季珮抬眼笑了笑,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可却竟有些红润,“那既然如此,我便要撑起这个家门来。” 江芍也有些震惊,原本还想着要怎么劝一劝她,没有想到这般轻易,她自己就想清楚了。 “我不会辜负江小姐为我做的这一切,所以不会把自己的命,浪费在一个不值得的人身上。” 季珮顿了顿,“但在我身上,他犯的错,还是要有代价的,虽不至于让他偿命,可是受点罚,出点银子也是他该我的。” 江芍听得这话,终于放松了些,轻轻一笑:“确实如此,既然你已经想通,那么,我定然会为你好生整理此案关窍,随后我来替你上告,一定会让他为此付出应有的代价。” 季珮闻言,表情总算是好看了许多,微微笑了笑。 “那既然如此,我就先走了,揉揉,你还有什么事要找我帮忙,我必定会帮你的。”江芍道。 她把话说完,准备离开,季珮却忽然叫住了她:“等一下江小姐。” 江芍顿步回头看着她,有些疑惑。 “虽然我知道你可能也不太清楚,可是我还是想问一问,那个六娘到底是怎么回事?” 季珮问道,江芍顿时静默,确实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我也不大清楚,之前同六娘说时,她并没有对此表现出异常抗拒的样子,我便以为,她其实也是愿意帮忙的。” “可是,却突然之间在今日反水。”江芍无奈,“现在人已经跟着周奇一起被关起来了,理由就是诬告礼部尚书之子。” 季珮点点头,“听她忽然提起礼部尚书之子冯宽,着实是叫我吓了一跳,没有想到她居然会如此公然状告。” “虽说民告官听起来少见,但也不至于不曾见过,为何会觉着吓一跳?”她问道。 季珮摇摇头,“如果只是普通的民告官,我自然也不会这样觉着,可那个人是冯宽。” 她抿了抿嘴,“冯宽此人,长相清秀俊逸,家世出身还很好,所以不少世家贵女都对他倾心已久。” “我当时倒是沉迷在那个狗男人身上,没有喜欢上冯宽,但也听说了不少他的事情。” 季珮说着声音都小了,“你不知,他确实古怪,我还没有见过哪家世家公子,与他一般呢。” 江芍愣住,“何出此言?” “江小姐,你难不成见过,哪家公子明明时刻周旋在众多女子之间,却无人说他风流的?” 江芍怔住。 “冯宽就是如此。”她摇摇头,“此一年内我不曾联系过外界,所以对于冯宽的事情也仅仅停留在一年之前。” “江小姐,如今我竟然从那个绣楼里出来了,所以就也顺带着打听了些消息。” 她盯着江芍的眼睛,“若是能离他远些,江小姐还是选择远离,明哲保身为好。” 第113章 守株待兔 江芍微微有一些正愣,但仍旧点了点头,“你的话我明白了,我记住了。” 她说着顿顿,“关于这个冯宽,季小姐,你还有什么其他的头绪吗?” 季珮摇头,“我对冯宽这个人向来是敬而远之的,所以消息并不算是很灵通,知道的,也就这些了。” “反正不管怎么说,我只觉得沾上他必然会倒霉。”季珮认真道。 江芍把这几句话记在了心里,再也没有多问,而是抬头对着季珮道:“那季小姐若无其他事,我便先走了。” 季珮点头,将她送到了门口。 江芍回去的路上,却一直在想着,刚刚季珮同她说起冯宽的事宜。 这次六娘的反水,实在是有些太不同寻常,而且还是直接指认的冯宽,更是疑点重重。 冯宽似乎是将自己拉下了水,可是这池水却并没有因此搅浑。 江芍越想,便越觉着有些头疼,索性就不在此事上多费心思,决定回去将这件事情先告诉沈清安,随后,二人再一同商量。 她敲定了主意,直接回了京兆府内。 沈清安此时此刻,果然还在,如江芍所料,不仅人还在京兆府,而且,他直接去了存放卷宗的藏书阁。 江芍站在一书架之隔外,静静地看着他,从书架上一层一层的往下拿着卷宗,看样子像是在整理什么。 “找到你想找的东西了吗?”江芍问道。 沈清安听到了她进来的脚步声,也正因为熟悉,所以并未在意。 此刻闻言,只是抬起头来叹气:“没有什么直接证据,这里的卷宗,我大致对比过刑部的,每个案子都有负责之人所签姓名,我问了其中一人,是没错的。” 江芍皱眉,“那难不成我们要将这藏书阁近乎上万的卷宗,都一一核对一遍吗?” 她其实还有剩下半句话。 如果真是这样子的话,那工程量也太声势浩大了,着实是有些办不到。 沈清安并没有回答,反而是将手里的卷宗放下,抬头看着书架。 “我不确定。”他忽然道,“只看今晚的计划是否能行得通,若能行得通,那这卷宗我们也不必再查,直接拿人审问就是。” 沈清安无奈摇头,“可如果未曾行得通,便也只能费这样的死功夫了。” 二人相顾无言,最终不约而同的竟然都没有再说什么。 避免计划真的落空,江芍与沈清安便一直在藏书阁等着,等到夜里,等着京兆府传来消息。 眼看着外面的夜色越来越浓郁了,但却依旧没有收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此时天牢。 季大人已经和衣躺在了草席上,准备入眠。 但是京兆府尹却一脸惊慌失措的坐在桌边,两只手紧紧交握着,时不时还扣弄一下,一副十分紧张的模样。 他看了季大人几眼,最后实在忍不住起身,到了季大人面前:“季大人,我方才所言,你果真不考虑一下吗?” 季大人自然没有想理他的意思,依旧闭着眼睛躺在草席上,当做听不到。 “完了。”京兆府尹标签有些灰白,居然就这样不顾形象的后仰,坐到了地上。 季大人却有些奇怪,听着身边这人不断的念叨着“完了”,难免好奇,回头问道:“王爷不是说了吗?会饶了你与你妻儿一命。” “我看王爷不像是言而无信之人,又何必如此悲观?” 季大人发问真诚,京兆府尹却不知自己应该如何回答,只能苦笑一声,重新坐在了牢房的条凳上。 他表情有一些灰败的说道:“大人是不会明白我在担心什么的。” 京兆府尹几乎是话音刚落,原本还闪着微弱光芒的烛火,却忽然一下子灭了整个牢房,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季大人只听到,京兆府尹突然而来的惨叫声。 夜越来越深了,江芍本以为今日就这般,过去的时候没有想到长风居然在这个时候来了。 他落在了沈清安面前,语气严肃:“王爷,天牢出事,有人劫囚。” 沈清安听到这句话后,并没有浮现出忧愁的表情,反而是划过一丝笑意。 江芍心底也是松了一口气,两个人又是对视,随后又接朝着外走去,目的自然是直奔天牢去。 两个人匆匆赶到天牢的时候,在京兆府尹牢房门口,有一男子被沈清安提前安排在这里等着的,暗卫扣下。 那人的下巴有些不自然的扭曲,嘴巴微微张着。 江芍停顿片刻,看这模样应该是卸了下巴,怕服毒自尽。 果然又是一个死士。 再往牢房里看,季大人有些惊魂未定,可是四平八稳的坐在条凳上。 京兆府尹看着就狼狈许多了。 他的肩头还在往外冒血,地上有一只射出的弩箭,箭头上还沾着血迹,大概是直接生生从肩膀里拔出来的。 看着京兆府尹脸色发白的样子,江芍想,这一箭恐怕是沈清安故意让京兆府尹受的。 她轻轻动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只是那里的伤口却并没有之前那样疼了。 “王爷抓这个人应该没什么意义,毕竟是死士,从他嘴里面,不会问得出主顾的消息的。” 江芍说道,她抬头看着沈清安,眼里闪过狡黠。 沈清安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是瞧着他这俏皮模样,忍不住便顺着她的话一起说了下去。 “是啊,没有想到蹲守了一夜,也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人出现。” 沈清安说着走到了那个死士的面前,“毕竟是坏我计划,若是让你这么轻易的就死了,实在是难消我心头之恨。” 他突然间笑了起来,指了指此地,“想来既然来此,应该知道这是哪里?天牢之中,刑具众多,那就带着他一一去体验体验。” 死士身体一僵,听着这些话,有些错愕的抬头看着沈清安。 沈清安摆了摆手,示意将人带下去。 那死士被拖起来,往拷问的牢房走去时,突然之间,剧烈的挣扎了起来。 自然被狠狠踹了一脚,重新跪到了地上。 沈清安又走到他面前,垂眼问:“怎么,难道想背主吗?” 第114章 出现转机 那名死士闻言,却忽然间不挣扎了,又重新垂下了头,沈清安也并不客气,又摆了摆手,示意人将他带下去。 只是这一次还没有被拖起来,那个死士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般,突然抬起头来,朝着沈清安重重点头。 沈清安却并没有如他所愿,帮他装上下巴,反而是蹲下,对他道:“本王并不需要你开口说话,你只需要在本王问你是与不是时,点头或者摇头即可。” 死士的计划彻底落空,可是又确实十分惧怕天牢刑法,只能又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沈清安微微眯眼:“你可是刑部尚书,崔景派来的人?” 死士点点头,眼神有些迫切的看着沈清安。 “有话要交代?”他继续问。 死士这次点头如捣蒜,肯定了沈清安的问题。 他静默片刻,道:“你身上可有什么能证明,你是刑部尚书的人的证据吗?” 死士闻言,似乎愣住了,沈清安继续说道:“如果你没有证据,那么你现在便是诬告朝廷命官,按照律法,要被处死。” “可本王向来不是一个好心的人,你没有证据,那便是戏耍于我,是一个死囚,如何处死,那便是本王说了算,这个问题回答之前,你最好是想好了。” 死士确实愣住了,没有想到,沈清安居然会这么狠。 他也不急着让死士回答他的问题,反而是扭头进了牢房,瞥了一眼受伤的京兆府尹没理他,去到了季大人面前。 “大人受惊了。”沈清安说道。 季大人在他走来之前,便立刻站起了身,朝着他作揖垂首,“不打紧,辛苦王爷深夜还需追查。” “这是本王应当要做的。”沈清安回答,“季大人,有关你协助调换卷宗一案,本王已经与父皇定了案,念及当年季大人,实际上是被胁迫,故而如此为之,那么可免死罪。” “只不过就算是被胁迫,偷换卷宗仍旧属于重罪,季大人这官是做不成了,势必要被革职,且有笞刑三十,以儆效尤。” 沈清安说道,季大人闻言显然有些愣住,全然不曾想到,居然会是这样子的结果。 “下官知晓,能促成此结果,王爷一定已经竭尽全力,下官对此无以为报。”季大人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朝着沈清安下跪叩首。 沈清安这一次没有立刻将人拉起来,心中明了,若不让他拜这一拜,恐怕心里仍旧会过意不去。 京兆府尹见状,心中也有希冀,转过头去看向了沈清安,正准备要询问,沈清安却早知他要说什么,声音顿时冷下来。 “周大人也不必担忧,本王一定会秉公处置,定然会让你罪有应得。” 沈清安将话说完,京兆府尹的脸色瞬间更是苍白,嗫嚅着想要为自己争辩一番,可到最后却一句话都不曾说出口来。 怪也怪他生了个不争气的儿子! 江芍看了一眼那边,随后把目光收回来,仍旧盯着眼前的这名死士。 他的目光不断地瞟向沈清安,又重新收回来,大约是在做决断。 江芍慢慢蹲到了那死士的面前,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忽然伸出手去顺着他的发际向下摸,一寸一寸非常细致,直到摸到了不同寻常之处。 她手里动作一顿盯着他的表情,瞬间冷了下来,还带了丝丝凛冽杀意。 下一瞬,覆盖在他脸上的半张面皮,被直接揭了下来,而原本的脸上,居然有一块刺青。 江芍有些讶然,立刻站了起来。 “王爷!”她叫到,沈清安立刻从里面走了出来,与她一起看向,仍旧跪在地上的那个死侍。 “他脸上被施过墨刑,是一个奴字。”江芍说道,朝着沈清安举起手里的面皮,“而且,有人特意为他这个刺青做了掩盖。” 沈清安没说话,目光落在那死士身上,看了许久后。 “我朝对于墨刑的实行,我记得要求还是很严格的,贬斥为奴的,或者偷盗奸,除此四类之外,一般不需要黥面。” 江芍仔细观察着说道。 死士也是在面皮被揭下来之后,眼神之中只剩下了惶恐,惊惧地摇着头。 “这个人脸上既然被刺了奴字,那么就是犯了什么重罪,被贬良为奴了,才在此处,刺字也怪不得会成为死士。” 江芍分析,回头看着沈清安,不知为何他竟一直在沉默。 她到他身边,问道:“怎的表情如此凝重?你在想什么?” 他目光一直没有从那死士身上挪开,此时忽然听到江芍问题,他却转头对长风等人道:“你们两个留在这里给我把这个人看好了,若是好了或是死了,本王唯你们试问。” 言罢,他也并没有回答江芍第问题,反而拉住了她的手,一边走一边道,“跟我走,我们现在去吏部。” 江芍有些发愣,“这案子不是刑部的吗?去吏部干什么?” “墨刑式十分特殊的刑法,凡是被施以墨刑之人都会有详细记录,因为刑罚特殊,所以卷宗一般会有两份,一份自然是收录在刑部,而另一份,则在吏部。” “我们只要去查一查有关墨刑的收录对比,就能直接定了崔景的罪。” 沈清安十分迅速的说道。 “话是这样没错,可是,王爷,刑部尚书尚能做出来这样子的事,那吏部尚书未必不可能和刑部勾结。” 江芍反握住沈清安的手,拉着他停下,“若情况真是如此,我们又要如何?” 沈清安闻言轻笑,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既然我如此胸有成竹,那么肯定是知道,吏部尚书是自己人。” 他重新拉着人往前走去,“吏部尚书,是皇嫂的亲弟弟。” 江芍松了一口气,“那至少这样一来,他就没什么理由会和刑部尚书勾结,私自调换卷宗甚至销毁。” 沈清安“嗯”一声,“所以我们现在要抓紧去吏部,将这行了墨刑之人调查清楚,或许都不需要这个死士拿出来什么证据了。” 二人说话间到了门口,自然直接骑马而去,免了坐马车浪费时间。 第115章 发现了端倪 吏部因沈清安提出来的案子,自然开始加班加点重新整理卷宗,生怕吏部这边的卷宗也会缺失。 毕竟吏部和刑部还不大相同,刑部的卷宗是大大小小,各种案件基本上都会留存,可是吏部大部分只留存大案,或者涉案人员特殊的卷宗。 这若是丢了,或者被替换了,可确实是大事。 所以眼见沈清安居然半夜来此,吏部侍郎险些被吓坏,几乎是连滚带爬的过来迎接了沈清安。 “下官见过王爷,不知王爷这是发生了何事,怎的突然半夜来了吏部?”他问话的声音都在发抖,生怕听到什么不想听到的事情。 沈清安抬了抬手,往里走去,“范尚书呢?此时可在吏部?” 吏部侍郎听到,沈清安居然一上来就直接问他们尚书在哪里,心里更加肯定,恐怕是出了大问题,声音也更是惶恐。 “尚书大人刚刚回府,王爷,可需要派人去请?” 他在问这些问题时,心中已经在打算被革职之后,该如何打点了。 沈清安点头,“你先差人去请尚书,然后把存放案件卷宗的库房钥匙交给本王,我与……” 他看向江芍,顿了顿之后,还是说道:“小江将军,一同去查。” 吏部侍郎看了一眼江芍,也倒是没有多问,反而是直接拿出来钥匙递给了沈清安。 沈清安接过钥匙之后,也没再多说什么,转身朝着卷宗库房走去。 江芍朝着吏部侍郎拱了拱手,立刻转头追上沈清安。 吏部侍郎看着那二人远去的身影,有些懊恼的拍了一下脑门,随后立刻叫人去把尚书请来。 吏部尚书几乎是人才刚回府没多久,就听到下人来报,吏部,差人去请他回去。 “究竟发生何事了?这三更半夜的忽然要找我回去。”他虽有些不耐,可仍旧穿上了衣裳,跟着派来请他的吏部官员走。 那官员苦笑,“下官其实,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这深更半夜,宁王殿下忽然而至,点明了要见尚书大人您,侍郎大人这才没办法,让下官来请尚书大人。” 范尚书有些疑惑,“宁王?沈清安?” 官员点头。 “那这事还真是奇了怪了,我与他虽然算得上是有些渊源,可他从来不主动来找我,这次如此匆匆,必然有大事。” 范尚书说着,倒也不上马车了,叫家丁牵来一匹马,“你自己慢慢回,我先去。” 言罢,轻斥一声,便策马离去。 他到了吏部之后,看到侍郎站在门口等着他。 “尚书大人,您来了!”他看到范尚书,就像看到救星一样,立刻走过来。 “也不知吏部这是不是摊上了什么事,能使得宁王殿下如此大动干戈,尚书大人,你我不会被革职吧?” 侍郎非常担心的问道。 范尚书没理他这问题,而是一面往里走一面问他:“宁王,现在在哪里?” 侍郎立刻朝着库房的方向一指,“尚书大人,殿下问我要了卷宗库房的钥匙,就直接去那里了。” 范尚书点了点头,没再理他,而是直接也去了库房。 库房的锁已经被二人打开,他自然顺畅无阻,便推门进去,刚进去就看到了两道烛火,分散在库房的两边,正在朝中间走。 是江芍与沈清安二人,选择分开来找卷宗。 “殿下,臣来了。”范尚书道,沈清安听到声音,朝那边看去,道:“来了?正好与我说说,被黥面的犯人卷宗,都收在哪里?” 范尚书自然也不含糊,立刻上前去帮着一同寻找,最后从角落,拖出来一个箱子。 “若臣没记错,应当都在这里。”他看着沈清安说道。 沈清安也不废话,直接将这箱子打开。 这箱子应该已经许久没有打开过了,上面蒙了厚厚的一层灰。 揭开的一瞬间,荡起的灰尘呛得几人只咳嗽。 江芍离得近,咳得眼泪都出来了,沈清安转头注意到,将自己的手帕递给她,她虽微愣,可还是接了过去。 “为何这些卷宗蒙尘已久?”沈清安问道。 范尚书答:“黥面本就是特殊的刑法,所以近几年犯了需要黥面的犯人,并不算多,这箱子才会蒙尘如此。” 沈清安倒也没再说什么,点点头。 三人开始翻找卷宗,江芍还在一封一封的拉开看,沈清安就已经一目十行的看过去好几封。 她有些惊讶地看着沈清安,考虑到现在的情况,并没有问什么,而是认认真真的开始翻看卷宗。 “在这儿。” 不知过了多久,沈清安将手里的卷轴拿了起来,扭头看着几人:“是这一封。” 两人都凑过去看,这卷宗上面所记载的犯人样貌,和他们今日看到的死士,是一模一样的。 “卒于景德二十三年……” 江芍将这最瞩目的一句话念了出来,随后望向了两人,“现如今是景德二十五年,两年前,这个人就被带走了?” 沈清安点了点那人进监狱的日子,“甚至是二十二年被抄家流放贬斥为奴之后一年,就被捞出去了。” 他的表情看不出来什么情绪波动,可江芍还是感觉到了他有些阴郁的情绪。 她悄悄到了他身边,拉了一下他的衣角,他微微愣了一下,转头与她对望,片刻之后,轻笑了一声,并没说什么。 “二位找这封卷宗,究竟所为何事?我听二位的话,是这死囚犯,竟然还没死吗?” 范尚书在一旁听着,越听越觉得有些不大对劲,便出声问道。 江芍叉着腰,点了点头,“不仅没有死,而且,如今还成为了死士,方才去京兆府天牢之中,准备杀人灭口,但是却被王爷提前布防好的人抓住。” “随后,我发现他脸上的刺青居然是被掩盖过的,就想到了来吏部寻找往年卷宗,找到这封卷宗,再加上京兆府尹的指控,我们就能直接去刑部拿人了。” 她晃了晃手里的卷宗,心情倒是好了不少。 范尚书总算把事情弄明白,随后有些惊愕问道:“你们要拿刑部尚书崔景?” 第116章 缉拿归案 江芍见他如此惊讶,还有一些疑惑,“是啊,犯了错自然是要拿人,为何范大人如此激动?” 范尚书叹气,看向沈清安,“就算是这位小姐,不知那刑部尚书来历,难道王爷您也不知道吗?倘若要拿人,王爷想好得罪他们了吗?” 闻言,江芍总算品味出了一丝不同寻常停顿片刻之后,才略略皱眉问道:“难不成,这崔景是博陵崔氏的人?” 沈清安倒也没有否认,反而是点了点头。 江芍闻言倒是笑了。 “范大人,你亲姐姐还是太子妃呢?你怎么不觉得自己身份贵重?” 江芍回头问范尚书,“就算是前朝之时,这博陵崔氏再怎么富有权柄,现如今的年号已经是景德,崔氏已经不是当年的崔氏。” “现如今,在朝为官,且位高权重的,不就一个崔景吗?” 她并不喜将事情复杂化。 此事说到底非常的简单,崔景犯了律法,那么按律就该被拿,莫说只不过是个望族的世家子弟,就算他是天潢贵胄,她也照擒不误。 “小姐将事情看的有些太简单了,虽然现如今看着确实是崔景在支撑着整个崔家,但是崔氏门生可是遍布整个朝野的。” 范尚书的表情忧心忡忡。 江芍不与他在对话,而是扭过头去盯着沈清安,“王爷如何以为?” 沈清安看着她,“你怎么想,我就怎么想?” 她笑了,“那既然如此,我们就该上门拿人了。” 二人将卷宗收了起来,转身要往外走,却被范尚书拉住。 “范大人,又怎么了?”江芍着实是有些无奈。 “二位如今拿着卷宗去,那岂不是推事的人,就知道是我把卷宗交给的二位了吗?”他看着两人,表情有些怯懦。 江芍抿了抿嘴,并没说话。 沈清安也总算是浮现了些愠怒神色,“范明,你现在叫阻碍办公。” 范尚书的手虽然松开,可表情依旧有些纠结。 沈清安并不理会他,反而带着江芍离开。 离开的路上,沈清安一直脸色铁青,江芍有些好奇的问:“你不是说,范尚书是太子妃的亲弟弟吗?为何是如此怯懦的性格?” 沈清安抿了抿嘴,回答道:“因为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他看着江芍,“我朝有三大世家,一是博陵崔氏,二是太原王氏,三是荥阳郑氏。” 沈清安抿了抿嘴,“但自从皇嫂嫁给皇兄之后,我朝便出了第四个世家,汝阳范氏。” “毕竟是后起之秀,也是新贵,所以范氏子弟大都不比另外三家那般张扬,有长辈在上耳提面命,老觉得其他三个世家像是三座大山压在他们头上,逐渐的便不敢直面了。” 沈清安回想着,如今朝堂局势又是一声笑,“但实际上,现在范氏的威慑力,早已远超其他世家。” 江芍点了点头,“自我回京之后,这些事情多多少少也算是有些耳闻。” “说的好听,是三大世家,可实际上先前我也听宋彦恒提起过,这其中,几乎每个世家中都有宋太傅的学生。” 她有些觉得好笑,“到最后,世家子弟的那些引以为傲的出身,反倒是远不如桃李满天下的太傅。” 沈清安也笑笑,“所以我们才要出手,将这崔景缉拿,彻底破了这三大世家高高在上的脸面。” 二人相视一笑,不约而同便策马提速。 这一夜中的京城,并不算安生。 沈清安与江芍带着京兆府的衙役,直接踹开了崔府大门,上门拿了刑部尚书崔景。 很显然,崔景有些意外于,他们居然敢如此直接前来拿人,震惊的看着二人。 “看来崔大人对于我们的到来,有一些惊讶。”江芍道。 崔景将身后摁着自己的两双手挣脱开,随后走到了沈清安面前去,“宁王殿下,你半夜擅闯崔氏府邸,还望,你能给下官一个解释。” 他这全然都没有将江芍放在眼里,甚至都不曾理会她的话。 江芍倒也不急,不恼,挑了挑眉,回头看去,沈清安也刚好望过来。 她不紧不慢地从怀里掏出来,那封卷轴踱步到了崔景面前,“看来崔大人并不觉得见着我意外,那么我们就直接来聊聊案情吧。” 江芍微微眯了眯眼,眼神中透露着近似野兽盯上猎物的凝视感,“不知道,崔大人认不认识此人?” 那卷轴正是从吏部拿出来的卷宗,上面画的人像,不出意外就是那死士。 崔景不愧出身望族,都已经看到如此确凿的证据,却依旧神情淡然。 “看这卷轴的样子,应该是存放吏部的卷宗,若下官没有认错,此人应该是被施以墨刑的囚犯,卷宗上记录,此人已死,江小姐是在问我认不认识一个死人吗?” 江芍将那张用兽皮特制的面皮拿出来,丢到了地上,“看来,崔大人是不准备认罪了。” 她顿了顿,“那就没办法了,既然崔大人是嫌疑人,那我们如今接圣旨办案,自然有审讯的职权,带走,带回京兆府。” 江芍看着崔景,“在边关时,审过不少蛮族士兵,也审过一些逃兵奸细,这望族世家的公子倒是第一次审。” “崔公子,可别叫我失望了。”她说完之后,回过头去,就要将人带走。 崔景自然是不会相求于她,立刻扭头看着沈清安,“宁王殿下,如若下官没有记错这件事情,皇上应该是交由殿下来审理,难道王爷就要这样子看着下官,被此女带走吗?” 沈清安看向他,让崔景本以为有所转机,却没想到,那目光只在自己身上短暂的停留了一瞬,就立刻看向了站在最前边的江芍。 “泱泱,你审过他之后,可别忘记,明日镇远将军班师回朝,你还有皇上交代的要务在身,可千万别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他走到她身边,二人目光如出一辙的叫人胆寒。 “如若实在是一块硬骨头的话,那便交由我来审。” “本王也确实是第一次审理望族子弟。” 第117章 留职考察 崔景一向十分冷静的人,在此刻也冷静不下来,望着两个人的眼神惊惧,声音都有一些变调:“你们这般做,就不怕……” “有什么好怕的。”江芍打断他,“你的确是姓崔,又不是姓沈,再者说了,你就算是真心神又如何?就算是皇子,倘若犯错案件交由我来审理,我也照审不误。” 她说着,还有些意有所指的看了一眼沈清安。 沈清安对她这杀鸡儆猴的法子,自然是包容,又有些无奈的。 “走。”江芍扫视了一下崔景,随后又对着押着崔瑾的两个衙役道。 崔景说到底,还是不太敢挑战他们两个人的底线,这二人的眼神,看着着实是让人害怕,真觉得不像是善茬。 “等一下!”崔景忽然道,“宁王殿下,臣有话要单独跟你说,若您听完这些话,依旧要将臣押送离开,臣无话可说。” 崔景看着沈清安,眼神看起来好像非常的真诚。 沈清安看了眼江芍,江芍点点头。 随后他朝着那两名衙役摆摆手,衙役立刻退了下去,并且非常识相的带着其他人退远了几步。 “有什么话,你就直说。” 沈清安道,也没指望,此人嘴里能有什么好话。 他摆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了看江芍,眼底写着犹豫两个大字。 江芍正想着翻个白眼走,沈清安却伸手直接把人拉住,直勾勾的盯着崔景说道:“若你要与我说的话,她都听不得的话,那我也没有听的必要了。” “人就在这里站着,说与不说,由你自己决定。” 崔景有些错愕,但立刻神情便冷静下来。 “王爷,若我说,我能说动整个崔氏,来成为王爷助力,而条件就只是换王爷保我一次殿下,可觉得这笔交易值得?” 崔景的声音很低,说到底应该还是怕隔墙有耳。 江芍与沈清安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觉得这个崔景是不是疯了。 崔景还不觉二人的表情有什么不妥,仍旧在继续道:“王爷是幼子,又在京中有自己的宅邸,还深得了太子信任,如此一来,想要蛰伏韬光养晦,是最好不过的。” “届时若天有不测风云,我崔氏必定会力排众议,祝王爷,得偿所愿。” 他说着作揖,摆足了姿态。 江芍听着这些话,只觉得想笑,甚至直接坐在了地上,颇有些觉得很有意思的看着崔景。 “祝愿本王得偿所愿?你知道本王所愿为何吗?就敢如此祝愿。”沈清安笑问。 崔景也许是太久没有观察过他人脸色,居然根本没有看出来,沈清安这是嘲笑。 “王爷毕竟也是皇子,但凡是皇子,那么势必要争的,就只有那么一个位子了,臣明白,臣也愿意帮助王爷。” 沈清安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淡了下来。 “不过,崔氏女不能为妾,就算是王爷想要拉拢当年威远将军留下的威远军,要娶江小姐,也只能是江小姐为妾了。” 崔景居然还神情认真的接着说。 沈清安彻底冷下了脸,腰间抽出长剑来,甚至连挽剑花的心情都没有,便寒光一闪,直接抵在了崔景脖子上。 崔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一下呆住,不知该说什么,错愕地盯着沈清安。 “少拿你自己的龌龊心思,来揣测本王,你崔氏不会有搅弄天下风云的本事,而本王也并非如你所说,只是为了军权才求娶。” 他眉宇间满是郁色,看的人只觉颇为紧张。 “原先本来还想着要以什么罪才能将你直接按死,如今倒好了,你直接将把柄送到本王手里,那么本王自然要如实禀告父皇,就看看父皇在知道你这番话之后能为你崔氏,有几个后人了。” 沈清安朝着后面招了招手,“带回京兆府去。” 衙役非常熟练的上前来,将人手臂反绑住,直接押走。 崔景仍旧有些惊讶,沈清安竟然真的如外界传言所说,对皇位不甚有兴趣,真真是个无欲无求的王爷。 江芍看着人让推走,走到了沈清安身边,“既然人抓住了,那我们也走吧。” 她嘴上这样说着,忽然手便被人拉住。 江芍有些疑惑回头,看到了沈清安有些复杂的眼神。 “泱泱,他刚才说的都是假的。”他的语气静也不知为何,听着倒是有些可怜。 江芍忍不住笑,“我自然知道了。” “王爷,或许他们不了解我,可是王爷一定了解。”她耸耸肩,“我现在别说是兵权了,能调动一兵一卒都是我的本事了,况且现在我还受了伤,给人当侍卫,说不定都会被拒绝。” 她提起了自己绵软无力的右手。 沈清安每见她如此一次,心中便心痛一次。 “泱泱,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的右手一直是这个样子的,我一定会找办法治好你。” 沈清安明明比她高,与她说话时,却总是愿意矮她半身,方便她可以俯视。 此刻,江芍就正对上了那双含情脉脉的桃花眼,一时间便被潋滟情愫险些搅了进去。 她深吸一口气,轻轻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随后闷头往前走:“我知道了,多谢王爷,我们快走吧,人还没审呢。” 沈清安忽然感觉自己手里一空,回头看着莽撞乱跑的江芍,忽然心底一软,便随之笑笑。 “好。”他应答,随后立刻跟上了江芍。 二人虽然已经料想到,崔景这么多年来无人管束,早已权柄非常,却没有想到,竟然是这个非常法。 两人对坐看着手里崔景的口供,竟然有一些无法下手。 “我只粗略数了一下,若这几处的官员全都罢免,那么京城,肯定会乱一阵子。”江芍说道。 沈清安点头,“不仅仅是如此,就算是要罢免官员,也有收押的麻烦。” 他看着江芍,“此时恐怕只能等镇远将军回来,借助镇远军,来从这些人中挑选严重的,直接下狱。” “至于这些情节稍缓之人……” 沈清安说着顿了顿,“不妨试着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留职考察。” 第118章 要结束了 江芍闻言,赞同的点了点头。 “本来还以为,这崔景身为望族世家的子弟,应该会有些傲慢,不用刑的话,不会说什么,没想到人一来了大牢,居然什么都说了。” 她有些发愁,“可没想到这一说比不说还叫人头疼。” 沈清安见她如此模样,到底还是觉得有趣,忍不住笑笑,“放心吧,凡事发生,必有解决之法,我们如今不是已经想到一个方案了吗?” 他整理了一下口供,“现在夜已深了,我先送你回府去休息,明日我再去宫里一趟,同皇兄商议此事。” 江芍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不过,这六部尚书幸好只牵扯了一个刑部尚书,否则的话,事情只会更麻烦。”她说着摇摇头。 沈清安却从她这些话中,忽然想到了什么。 “泱泱,你再给我核对一遍这些官员之中都有什么人?”他道。 江芍虽觉得他此时反应奇怪,可还是乖乖照做,将自己手里的名录名单又念了一遍。 沈清安紧紧皱着眉,“总觉得这名单有些熟悉,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他抿了抿嘴,“罢了,可能是查案查了这么长时间,我神经太紧绷了,想多了也不一定。” “走吧泱泱,回家。”他又换上了往日那副温和的笑容,带着江芍回府。 可他却没来得及注意,江芍因为他这句话之后略略有些变了的眼神。 沈清安从不是无事生非的人,自然也没有多想的可能。 她或许是真得顺藤摸瓜去查一查,这些人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了。 江芍本以为心底揣着这些事情,恐怕夜里难以安眠,却没想到许是因为累了许久,竟然回去就睡下了。 翌日一早,她从床上坐起来,青萍恰好从门外进来,见她醒了,道:“小姐,你醒了?今日一早宁王就递来了消息,说小姐醒了去一趟宁王府。” “今日镇远将军不就回来了吗?为何突然要我去找他?发生什么事了?”江芍嘴上问着,但动作却并不含糊。 青萍摇摇头,“长风来时只与奴婢匆匆说了这些,看着好像还有什么事要办,把话说完之后就走了。” 江芍没有再多问,匆匆整理一番,便去了宁王府。 她刚到了门口,却发现平常在府门口的两个侍卫,今日居然不在。 江芍只觉有些奇怪,可是毕竟是宁王府,她并没有多想,便走了进去。 只是府里也安静的有些奇怪。 江芍自然是感觉到了有些不太对劲,微微皱着眉,朝里走去。 她穿过拱门时,耳边突然听到了衣料摩擦的声音,紧接着便是猎猎掌风,江芍连忙躲闪,接连后退了几步,才好不容易稳住了身形。 而那人却紧接上了往后的招式,江芍甚至还没看清对方的长相,就接连被逼得后退。 她自然是有些恼火的还手,旋身回踢眼见被躲了过去,她顺势而为直接向下压腿,一脚踩在那人身上临空跃起,随后一条腿曲起,便准备狠狠踹在人脸上。 那人被吓一跳,慌忙抬手格挡,但还是挨了她一脚。 江芍落在地上,仍旧有些警惕的看着面前的人。 这下有了空档,总算是看清了他的全貌,是个穿着天青色锦袍的男子,手腕绑着护腕,腰上系着一条蹀躞带,还挂着一笔剑在腰带上,墨发高束在头顶,仅用一根发带绑着。 他将手放下,随后笑眼盈盈的看向她。 江芍原本微微紧皱着的眼眸,在看到他时,也渐渐松开,随后,眼里满是惊喜。 “裴珩?”她十分惊喜的叫了一声,上前两步,“不是说你们午后才能入城吗?怎么现在就到了。” 裴珩甩了甩胳膊走向江芍,“我和我爹先行回京了。” 他答道,随后歪了一下头夸她:“没想到三年过去,你这本事不退反进啊,回来可是也没少练?” 江芍笑容淡了几分,“虽然如今我上不了战场了,可终究不能丢了自己的本事,总归,还能自保。” 裴珩想到了她先前的境遇,忍不住叹气,“你的手定然不会一直如此的,之后定能恢复。” 她笑笑,“好了,也别说我了,你与镇远将军提前回京倒没什么奇怪,但为何你现在在宁王府?” 裴珩挑眉,“自然是直接去你府上找你不妥,正巧我听说你与宁王定亲一事,故而便派人去问了宁王殿下,他便同意了。” 江芍忍不住笑起来,“这倒真像你能做出来的事情。” 她说着,看到了从拱门后来的沈清安,他走到江芍身边,道:“此事,倒是我该事先知会你一声的。” 江芍摆摆手,“不晚不晚。” 她说着往里走,“镇远将军呢?你不是与你爹一起回来的吗?” 裴珩答:“进宫述职了,毕竟是武将,我一个人这样出格就够了。” 她闻言,倒是和裴珩露出了如出一辙的苦笑来。 “你来的路上,我听王爷说了,你们把那个什么崔景抓了?接下来,还要继续抓人,真的吗?” 裴珩一副有些兴奋的模样。 她看看沈清安,沈清安冲着她轻轻点头,她才回:“是啊,这还是王爷去宫里请的旨意。” “怎会如此?” 江芍闻言要解释,话到嘴边却又忽然不知该先说哪句。 “往后我解释给你听,这一时半会还说不明白。”她顿了顿,回过头去看着沈清安,“昨日崔景那个案子,应该还有收尾工作吧?” 沈清安点头,“自然。” “我现在正准备要进宫,将查到的证据以及崔景的口供递交,等父皇圣裁。”他说着又笑,“之后恐怕就要麻烦你们了。” 江芍倒是还没说什么,一旁裴珩便拍拍胸脯,“没问题。” 二人对视一眼,均是一笑。 “时候已经不早了,我先进宫去,泱泱,你记得好好招待裴小将军。” 沈清安说着,眼见江芍点了点头,才转身离去。 江芍看他带着一堆东西离开,也是忍不住叹了一声。 这件案子,总算是要结束了。 第119章 他有心上人 二人回到府中,江芍带着裴珩去了暖阁坐着,顺手便为其煮了茶,端到了他面前。 裴珩却盯着她的动作,忍不住蹙眉:“江芍,没想到回京三年,这些姑娘家的细致活,你也学会了。” 江芍闻言笑了,“你说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做姑娘家的细致活,我不本身便是姑娘吗?” “再者说了,炉火烹茶,这是文人雅士酷爱的风雅举动,若说这煮茶,反倒是那些文人会的多些。” 她自顾自的端了一盏茶,坐在了他的身边,喝了起来。 裴珩点了点头,“你确实是与以前,大不相同了。” 江芍并没说什么,只是看着他轻轻笑了一下。 “罢了罢了,不说这些,我这次回京来,其实还有一个目的。”裴珩端起茶盏,一饮而尽。 江芍眉心一动,抬头望着他,“关于你的婚事?” 裴珩颇有些意外的看着江芍,“你怎么知道?” 她回想起陈香莲那忧愁的目光,决定不伤害裴珩。 “我猜的。”她道,“这些都不重要,我有些好奇,你对于你的婚事,究竟,是怎么想的?” 裴珩方才还笑逐颜开,此时却耷拉下眉眼,“我知道这世道对女子来说艰难,我若拒婚,那女子必然会被流言蜚语淹没。” “可是,我已有心仪女子,如若与她成婚,那才是真正的对不住她。”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再说了,若初次见面,便是奔着谈婚论嫁而去,那便如何,也不会喜欢上对方了。” 裴珩说着,捧着茶杯,坐在一旁幽幽叹气。 “你这么一说,其实是不想要这门婚事对不对?”江芍试探性的询问道。 裴珩点头,“这是自然的放在我不是同你说了吗?我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我也不想让她做妾,也不想牵扯无辜女子进来。” 她脸上却浮现出喜色,猛一下起身。 “那这样一来,不就好办了?”她说道。 裴珩闻言,有些奇怪,“我正同你说我的烦心事,怎么瞧见你这般高兴?” 他撇撇嘴,“幸灾乐祸,也好歹背着些人吧。” 江芍摆摆手,“说什么呢?我哪里是在幸灾乐祸,是为你高兴的。” “高兴什么?” “你不想娶,说不定那姑娘也并不想嫁,不如你们二人谈谈,互相去同对方长辈言说,万一长辈们觉得你们两个都不愿意,便就此放弃了呢?” 江芍摊手,“我记得,将军应该还算是比较疼爱你的吧,总不至于希望你与未来夫人成为一对怨偶,不是吗?” 裴珩却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这法子行不通。” “你还没试过呢,怎么就行不通?”江芍坐下来,急急道。 裴珩抿了抿唇,“我试过。” 他垂眼,“我与我爹说过这件事,说我并不想回京,去娶一个我并不认识的姑娘。” “可是向来对我非常包容的人,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下来了,我从来没见过我爹那副样子,把我吓得都不敢说话了。” 江芍皱眉,她记忆中的镇远将军,确实是个不错的人,按道理来说,不应该会为这样子的小事,发这样大的火才对。 “怎会如此?”她不解。 裴珩摇头,“我也不大清楚,但是那日我爹拒绝我时,同我说他本就是从小定下的婚事,若我拒绝,那是陷他不义,陷那女子不仁。” “这样听来,你爹或许,只是担心与你有婚约的女子为了你待字闺中,你又不娶吧?” 他听得这话,才忽然有些恍然,“你这么一说,好像也有道理。” “所以我才说,你去试试,万一,万一就成功了呢?”她眨眨眼睛。 裴珩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后脑勺,“不瞒你说,我进城之前还是打听了一下,与我有婚约的这位小姐的。” “是当朝丞相的独女,素来有京城第一才女之美称,我这毛手毛脚的去见人家,说不定会被人家撵走呢。” 他看起来有些怯怯,让江芍有些无语。 不过,裴珩的担心并非是无稽之谈,陈香莲或许真的并不想见到裴珩。 “我实话与你说吧,这位陈小姐,与我是闺中好友。”江芍还是实话实说。 “她其实也并不想嫁给一个,素未谋面之人,但是这件事情确确实实又需要你们二人见面来说清楚,我愿意替你们做个中间人。” 江芍环胸道,瞧着裴珩,“怎么样?” 裴珩有些惊诧,“怪不得你会这么一手煮茶的功夫,原来是这京城第一才女,成为了闺中好友啊?” 江芍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可想到自己学着煮茶功夫,是为何人顿时也觉得有些丢脸,说不出口,便不曾解释。 还不如是为了迎合好友喜好学的呢。 “我在问你正事,你说什么呢?”她叹气道。 裴珩点头,“好啊,自然好啊,你愿意帮我们俩牵线搭桥相见,我有什么可拒绝的呢?” “不过,按照我爹对此事的上心程度,我倒是不能确定,你说的这个法子会有用。” 裴珩斜斜靠在椅子上,原本还算端正的坐姿,确实也没端正了多久。 “不管有没有用,总得先试一试。”江芍道,“不过我也有些好奇,你的心上人是在京城,还是边关?” 裴珩提起这个时,总算有了些少年人的模样,忍不住红了脸。 “自然是在边关。”他提起时,脸上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江芍在旁边瞧着便越发确定,这真是很喜欢了。 “其实原本我是想把她带回军营去见我爹的,可那日见他态度那样坚决,我便不敢让她来了。” 裴珩垂落双眼,“原本,是我先去招惹了她,也是我答应了,要八抬大轿,将她迎娶入门,可最后,也是我将她藏起,让她见不得人。” 江芍瞧着他此时的模样,也是忍不住心酸,只是不知如何安慰,只能轻轻拍拍他的肩膀。 她正准备开口安慰耳边,却突然传来脚步声。 “在边关没有个样子也就罢了,如今,身在宁王府,你怎的也是如此?” 第120章 大事很不妙 声如洪钟,行走带风,江芍立刻便知道了,来人是谁,一回头果然看到了镇远将军裴咏站在门口。 裴珩被吓了一跳,立刻弹射起身,朝着门口的裴咏拱手行礼,“父亲。” 江芍盯着对方看了许久,才慢慢拱手弯腰,“见过镇远将军。” 裴咏没有理会自己的儿子,而是直接走到了江芍面前,把她扶了起来,笑着说道:“江芍吧,你我也是许久未见了。” 她只低头笑着,并不答话。 “没想到自从你离开边关,都已一晃三年过去,原先在边关风吹日晒的,我倒是没发现,小江你也是个小美人。” 他一边说一边笑,还回头去看裴珩,“若说你这浑小子,看上的是小江的话,我也就不拦着你了。” 江芍闻言,神情有些古怪的看了看裴珩,裴珩在他爹身后,朝着他双手合十拜了拜,显然是方才的话里,是有隐瞒的。 她只觉得额角在狂跳,心想着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上,居然还不跟她说实话。 “身体恢复的怎么样了?”裴咏也不知是没注意到二人的小动作,还是懒得理会,直接带着江芍坐了回去。 裴珩便被遗忘在原地,甚至连一句话都没等到他爹与他说。 “早就没什么大碍了,只不过,如同先前传的一般,我这手,应该是不行了。”她如此说道。 明明是分外惋惜的事,江芍却说的毫不在乎。 裴咏有些疼惜的看着她,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最初来到边关时就很要强,如今更是如此。” “我与你爹,也算是旧相识,当初可就是你爹举荐,我当年才能与你爹,分守两大关隘。” 他眼里闪过一丝后悔,“只是我没想到,当初不曾救下你爹,多年之后,居然连你也差点没有保住。” 江芍听他提起这段往事,马上摇头,“蛮族狡诈,这些事情谁都没曾料到的,其实也算得上是我有些冒进,将军不必如此自责。” “小江,你还是同以前一般唤我一声裴叔便可,总是将军来,将军去的,反倒是显得我们好像生分不少。” 他叹气道。 江芍张了张嘴,却不知为何,有些叫不出口。 也并非是心中在埋怨,而是分别三年之后,其间并未互通信件,就算对面站着的是父亲的旧友,她往日的同袍,也不免得有些陌生。 “罢了罢了,是我没有考虑周全,总之这次回京,我如何也会待到你成亲那日,等到到时候重新熟络起来,你再叫一声裴叔不迟。” 裴咏抿了抿嘴,拍拍她的肩膀。 其实这一切与以往并无不同。 江芍想,也的确是离开军中太久了,脸轻轻松松能打好的关系,此时也有一些勉强了。 “爹,方才进宫,皇上有说什么别的话吗?” 裴珩看着这边好像是聊完了,才敢插了一句嘴。 裴咏看了他一样,回道:“与往年,也并没什么不同的,不过这一次,皇上倒是赐了新的宅邸,就在江府旁边。” 他说着笑眯眯的看了看江芍。 裴珩也有些惊喜,“江芍,往后你我可就是邻居了。” 江芍有些无奈,“那就请小裴将军,多多指教。” 气氛一片和乐,江芍隐约也终于感觉到了以前在军营时的感觉。 很久违的轻松感。 是在京城三年,她从未体验过的感觉。 江芍自然自告奋勇的,带着他们安置,离开前还不忘与长风说一声她的行踪。 “小江,你真的要嫁给宁王了?” 回府的路上,裴咏表情有些古怪的开口询问。 江芍略有些疑惑,但还是点头,“是啊,皇上已经下了圣旨,既然是想不想的,都得嫁了。” 她嘴上这么说着,可表情却笑着,任谁也不会觉得,她是不愿意嫁。 可裴咏却忽然停住了。 他抿唇,“你如果是身不由己,那裴叔自会保护你,不让任何人强迫你去做,你不愿意做的事。” 裴咏思考了片刻,声音不大,却坚定:“皇上也不行。” 江芍着实是被这句话吓得不轻,但反应过来裴咏说了什么后,却又很感动。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江芍连忙解释道,“我并非是不愿意,宁王殿下待我很好,很尊重我,是取得了我同意之后,才去求皇上下的旨。” 她笑盈盈摆手,“刚才我那样说,确实不是不想,陪张俊以后也千万不要说这些话了。京城不比边关,这次将军立了大功回来,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最容易的,便是祸从口出了。” 江芍是吃过这些苦的,自然不想让裴珩与裴咏再重蹈覆辙。 裴咏表情一时有些尴尬,“原来如此,反倒是我有些杞人忧天。” “爹,江芍不愿意嫁,就算是皇室,你也不惜要替她拒,怎么我不愿意娶,你就不同意呢?” 裴珩跟在旁边小声嘀咕着。 裴咏飞了个眼刀给他,“小江自小便成熟懂事,与你能一样吗?” “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不想要什么,无论做什么,都是有追求的,你呢?”裴咏也倒是一点不客气的数落着裴珩。 裴珩顿时倒也说不出来一句话了,默默抿嘴闭上了。 江芍心底则是有些疑惑。 按照裴珩刚刚的说法,是镇远将军不愿意他自主选择自己的婚事,非要搞那套父母之命,媒妁之约。 可是听着裴咏话里话外的意思,江芍却总觉得,情况并不是这么简单的。 反而,倒像是裴珩自己选的婚事,不大好,裴咏才选择用这种方式逼他。 她自然想不出究竟为何,偷偷的到了裴珩身边,拿胳膊轻轻拐了他一下,“你那心上人,到底是何许人也?怎的裴将军如此抗拒。” 裴珩声音也压得很低,“此事也是说来话长,你等我容后再与你细说。” 她没有再问,便默默地朝着府门的方向回去。 一路上,她便总觉得似乎忘了些什么,直到到了府门口之后,她才恍然间想起来,自己忘记了的事情。 陈香莲如今可是在她府中呢! 第121章 将军之职 江芍忽然想起此事时,二人已经到了府门口,她也顾不上此举,有些不大礼貌,冲到了前面,拦住了两人。 果然,裴家父子看着她这样子,有些奇怪,裴咏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她抿了抿嘴,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来,一个合适的理由。 “是不是觉得时间尚早,准备请我和我爹去吃个早饭?”裴珩察觉出来可能不对劲,忙替她编了个理由。 江芍连忙应下,“对,正是如此,想来裴将军二位匆匆回来,一定是一路上风尘仆仆的,还不曾用早膳,所以想着先带你们去用膳。” 她说完之后,挤出来一抹真诚的笑容。 裴咏虽觉得有些古怪,可还是点了点头,“还是姑娘家想的心细,那既然如此,我们二人便先将行李放到你府上,用了早膳再回来安置。” 他说着便还要往里进。 “等一下!”江芍仍旧继续拦着,裴咏这下也是觉得不太对劲了。 “江芍,你不愿我们进去?”他问。 这话实在是直白,如若回答不好,恐会伤及裴咏的心,这一时间,她居然也不知要怎么回答才好。 “爹,江芍现在毕竟是一个孤女,你我两个大男人,就这样子堂而皇之的入她府邸,也有些太不妥当了吧。” 裴珩站出来打圆场,“不如我们先去皇上赐下的府邸放了行李,等宁王殿下从宫里出来,再与宁王殿下到江府来,总也算不过分了。” 江芍觉得这话真是完美的借口,连忙点头。 裴咏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也终于算是心细了一回。” 随后又看向江芍,“这倒是赔输的不是了,没有想到这一层,往后若是你有这些顾忌便直说,便是裴叔不会怪你的。” 他后退了两步,和裴珩转而朝着,一旁的府邸去。 江芍总算是能松了一口气。 “泱泱!我听青萍说,你一大早就出去了,镇远将军何时回朝?你提前与我说一声,我好回府去。” 江芍那松了一半的气,又顿时提了起来,脑袋有些僵硬的,转头看向从里边出来的陈香莲。 陈香莲出来时,看到在她身边,有两个样貌相似,却一老一年轻的男子时,也有些愣住了。 并且,也很快意识到了,情况可能不太妙。 “这位是?”裴咏回过头来盯着陈香莲。 众人此时都愣住了,江芍有些慌忙的转头看着陈香莲,却也不知,该怎么解释陈香莲的身份。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这种时候说谎,拆穿的才会更快。 “我瞧着怎么这么眼熟?”裴咏回过头来走向陈香莲,最后,站在几步之远,眯着眼仔细看了一番,才恍然大悟。 他将一旁的裴珩直接拽了过来,“原来这位就是丞相府的香莲小姐,比画像上要美上许多,我倒是没一时间认出来。” “这位便是犬子裴珩,同年,自小定有婚约,此时回来便是要与你商定成婚一事的。” 江芍闭了闭眼睛,慢慢把头扭过去,恨不得自己没有出现在这里。 陈香莲站在门口,尴尬的笑着,心想着,早知道就不这个时候出来了,再多等一会儿,又不会少块肉! “裴将军好,裴公子好。”她牵强的笑着行礼。 裴珩也是震惊,又有些幽怨的盯着江芍。 怪不得反应这么奇怪,还以为是她犯了什么错,不敢让他爹知道,原来,是金屋藏娇了。 藏的还是他的娇! 江芍眼神来回扫视,最后叹气道:“罢了,既如此,我们也别站在府门口了,有什么话进去说吧。” 几人点了点头,默默往府中走去。 “我倒是没想到,小江与陈小姐居然关系这么好。”裴咏笑着说道。 江芍默默地为每个人倒茶,却不知该说什么。 她走到了裴珩身边,他声音压的很低:“人在你府里,你怎么不早说?现在被堵在这了,怎么办?” 江芍也将声音压低:“我怎么知道你和你爹会忽然一定要来我府里?” 她闭了闭眼,没有再说话。 陈香莲虽然并未曾同裴珩一般说什么,可仅仅从她几乎要将人刀了的眼神中,江芍也能明白,她要说什么。 一切实在太巧,也实在是有些倒霉。 “不知陈小姐何时回府去,回来之后我们二人也是正打算去丞相府拜访一下,正巧遇上,倒是能送小姐回去。” 裴咏继续道。 在场四个人,三个人都表现的有些抓耳挠腮。 陈香莲连忙摆了摆手:“不必了,多谢裴将军好意,我与泱泱……还有别的事要做,今日,恐怕是不能同将军和小将军一起回府了。” 裴咏倒也没有追问,只是神情显得有些可惜,“既然陈小姐有要事在身,那自然是不好叨扰。” 他说着站起身来,看向江芍,“今日入宫面圣,除了将边关之事尽数回报皇上外,我还听说了,最近京城中发生的事情。” “皇上说,要你与我协办,可你现在毕竟不是官绅,不大方便,我便同皇上,给你请了恢复威远将军名号的旨意,想来应该最迟明日便会到府中,届时,我们同去京兆府来商量剩余事情。” 裴咏笑着说道,说完之后,便同裴珩一起离去。 江芍有些震惊的站了起来。 她直到人出门之后,才总算是反应了过来,回头拉住陈香莲的手:“莲儿,方才,方才裴将军说什么?” 陈香莲也是一脸喜色,为她高兴,“刚刚裴将军说了,说他替你将威远将军一职,求了回来。” 江芍确认了之后,忍不住笑,“我也算是没有辜负父亲期盼,将这威远将军的名号,守在了江府。” “是啊,从今往后,我可就要改口叫你一声威远将军了。”陈香莲调侃道。 正在二人将婚事抛诸脑后时,红蕖从门外走了进来,瞧着二人,面色多少是有些为难。 陈香莲见状,顿时笑不出来,“说吧红蕖,爹娘是不是已经知道了,镇远将军与其子,已经回京,所以,派人来,要将我找回去?” 第122章 拿回了她的东西 红蕖眼见沉香莲自己已经猜出来了,自然也不隐瞒,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小姐,现在丞相府的马车,已经到门口了。” 陈香莲闻言,就知道这次一定是躲不过去了,无奈回头看着沈清安,“我便就先回府去了,提前先贺你得偿所愿。” 她言罢叹气,转身要走。 江芍自然是有些心疼,拉住她袖子,“倒也并非定要回去,是吗?” 陈香莲摇摇头,“现如今,府门外的那辆马车,大约就是我爹娘。” 她笑了笑,“不用担心我。” “这一次回去也好,我能与爹娘将我的想法说清楚,毕竟我方才也见了,感觉那裴小将军好像也不大乐意。” 陈香莲说道。 她朝着外面看了一眼,随后点头,“庞的我不敢与你打包票,可是,裴珩也不想进行这门婚事,却是真的。” “你先前与我说,与她见过几面,我还以为你们并不熟悉,却没想到今日一见,看着你们好像很相熟呢?” 江芍闻言笑笑,“见面确实不多,但是我爹与裴将军确实是老相识了。” “其实小时候,裴珩也算是我的玩伴,长大之后,见面都是匆匆,却没想到,虽不见面,情谊却不减。” 江芍弯眸说道。 “并且我方才与他相谈,他与我说自己其实是有心上人的,只是与他爹也就是裴将军说过了,裴将军却不知为何硬要履行这门婚事,我们推测,恐是怕让你陷入争端。” 陈香莲无奈扶额,“那这恐怕是裴将军并没有打听好消息,因为宋彦恒,我可没有少陷入各种争端之中,倒也不差这位裴小将军一个了。” 江芍听着这些话,却只觉她有些命苦。 “好了好了,我不与你说了,具体的消息等我回来之后,你我再商议。”陈香莲匆匆说完,带着红蕖转身离开。 江芍沉默片刻,回了屋里坐下,靠在软榻上叹了口气,“这才不到半日的时间,倒是让我经历颇多。” 她有些无可奈何的说道。 青萍端着一些点心走过来,放在她身边,“小姐,最近的事可都告一段落了?近些日子,奴婢见你忙得很,倒是没怎么好好歇歇。” 她眼神中有些心疼道。 江芍摆了摆手,“无妨,无妨,至少累这么多天是个好结果,也算值得了。” “确实是个好结果。” 她话音还没落下,沈清安便从外面走了进来,带进一室霜寒。 江芍抖了一下,随后给青萍使了个眼色,青萍立刻斟了一杯热茶,端到了沈清安面前。 他接过茶,并没走向江芍,反倒是在门口的炉子边烤着火。 “你既如此说,可见是得了个好结果,皇上说了些什么?”江芍问道。 沈清安笑,“此案得以勘破,反倒是成了助力。” “有兵部尚书这么大一只老虎,那么,底下狐假虎威的狐狸,必然不在少数,先前,父皇将此事全权交由我,但是,裴将军一早进宫,不至于,父皇说了什么?父皇说此事交由我与裴将军一同办理。” 他说着笑意更深,“并且命威远将军江芍协办。” 江芍听着这个前缀,不知为何却有些不好意思,轻轻的低下了头。 青萍闻言,却很是高兴的看向江芍,“小姐,不对,应该是威远将军!奴婢恭喜将军。” 她被这些话说的,着实有些不大好意思,“你这小丫头,怎么就会取笑我?” 青萍笑了笑,将手里的茶放在了江芍面前,“那将军和王爷慢慢聊,奴婢先告退了。” 说着,她脸上带着藏不住的笑意出了暖阁。 沈清安走到了她的面前,身上的那些霜寒之气也在暖阁待了许久,被逐渐驱散。 他手里握着的是一块腰牌,是由玄铁所铸,背面的花纹是一头仰天长啸的虎,而正面则是刻了四个大字。 威远将军。 “虽然说旨意还并没下来,可是,这块属于威远将军的腰牌,我替你先拿回来了。”沈清安道。 江芍微微有些愣住,伸出手去将腰牌接了过来,甚至她自己都没注意,手指在微微轻颤。 她摩挲着腰牌上刻着的四个大字,不知为何,却觉得鼻尖有些发酸。 自她战败,被宋彦恒救下回京后,这块腰牌便被收走了,时隔三年,她没想到,自己还有再拥有的机会。 “父皇将这腰牌给我时,与我说,其实裴将军为你说了不少好话。”他顿了顿,“可虽然父皇说那是好话,但我却觉得,这该是对你的补偿。” 她有些愣愣。 抬头望着他时,他的眼里却满是心疼,“就算你当年是将军,可也不过是一个未过金钗之年的姑娘,连连取胜已是不易,不该再对你如此苛责。” 江芍扁了扁嘴,感觉泪花已经涌到了眼眶边上,但最后却硬是忍了下来。 “好了,属于你自己的东西,你也终于拿回来了,现在可有什么要做的?”沈清安揉了揉她的头发,问道。 江芍略略停顿片刻思索着,回答:“其实也没什么想做的,但是,毕竟难得这一次,镇远军跟着一起班师回朝,我想去见一见我爹曾经的副将。” “当年我爹娘战死沙场,他们的遗物我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全都收殓,还有些就放在我爹副将那里。” 她看着那块令牌,目光出神,“在军营的那两年,日日都在准备打仗,就算是回了军营,也是在商讨下一场仗要如何规划,自然是无暇顾及许多其他。” “等到回京之后,便更不必说了,连见都见不上。” 沈清安微不可闻的轻叹一声,“好,那我陪你去。” 她笑了笑,扭过头去,目光认真地盯着沈清安,“无论如何,我都要多谢王爷,这许多事,若王爷不帮我,我恐无法自己完成。” 沈清安也是轻笑,“你我帮忙,向来都是相互的,泱泱,莫要妄自菲薄,你也帮了我许多。” 她并不存在说些什么,反而是将腰牌挂到了腰间。 自今日起,她便又是威远将军了。 第123章 不是逃兵 将江芍重新封为威远将军的旨意,果然在第二日便到了府内,江芍看着那烫金的大字,心底自然是高兴的。 “将军,太好了,老将军还有夫人见到了,这旨意一定会高兴的。”青萍说道,原本笑着的脸,却忽然落了泪。 江芍转头看着她,她声音也哽咽了:“自从将军从战场上回来,就一直埋怨自己,当初最后一战指挥不当,现如今,皇上也愿意认可将军了,将军还怪自己吗?” 她听到这个问题,仍旧鼻子一酸,将手搭在青萍肩膀上,却并不是意料之中的摇头。 江芍点了点头。 “当年因为那场战争,死了四千威远军,若非有王爷来救我,我恐怕也要葬身山谷之中了,所以我无法不怪自己。” 江芍说着,再抬起头来,眼圈已经红了。 青萍心里知道,当年之事,在是江芍的一个心结,是绝对不可能那样轻易就解开的。 “好了,今日我要去一趟裴府,去见一见裴将军,与他详细聊一聊,关于刑部尚书一案的事情。” 她顿了顿,“顺便再去与贾副将见一面,拿回我爹娘剩下的遗物。” 青萍了然,“将军且去,府中无事,将军不必担心。” 江芍听着她这已经迅速改过来的称呼,忍不住笑了,轻轻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往后府中,你们还称呼我为小姐就是了,突然间,你们称我将军,我反倒还有些不大适应呢。” 青萍等人对视一眼,也都笑了,“是,小姐。” 她简单将自己手里调查卷宗整理,随后出门左拐就直接进了裴府。 裴咏与裴珩毕竟是昨日才回到京中,这府邸也是昨日才有人入住,所以显得格外萧条。 江芍独自走进了院中,坐在了前厅,想等寻一个侍女小厮,去将二人找来,最终却只等到了一个穿着软甲的士兵。 “什么人?”士兵立刻拔剑对着江芍,江芍少量了一下,如今镇远军的装扮,倒是比之前精良了。 当年她兵败后,归入镇远军的威远军,现如今应该也是如此装扮。 江芍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不料那士兵却看到了她的腰牌。 “威远将军?”他有些不屑的冷哼一声,“你就是当年那个逃兵主将?” 江芍被这个问题问得一下子呆住,竟也不知如何回答是好,只是愣愣地盯着眼前的士兵,半晌,点了点头。 “丢了一座城池,又害的四千威远军兄弟葬身山谷,你倒是好,做了逃兵,回了这京城享福,居然还敢以威远将军自称!” 士兵的装扮,看着并非是最普通的士兵,瞧这样子,想来应该得是千户了。 江芍嗓子就像是被人掐住了一般,明明有无数句话要涌出来,最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既然做了逃兵,那就回京来好好做你的大小姐,不要再做什么将军!” 他说着,居然朝她大步走来,伸手就要去拿她腰间的腰牌。 “咻!” 一道破空声划过,裴珩手里举着弓箭,一脸冷意的看着那千户。 千户被吓了一跳,毕竟那支箭羽就是擦着他手过去的,也幸亏射箭的人是裴珩,又能起到威慑力,又不会伤人,这若是稍微偏差几寸,他这手,可就要被刺个对穿了。 “大胆朱千户!竟然敢对威远将军不敬!还要在此动手,你该当何罪?” 裴珩一边朝这边走来,一边怒喝着。 原本寂静的裴府,忽然哗啦一下,围上来不少士兵,但都只是站在那名千户身边,并不曾出手。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给我拿下!带走军法处置!”裴珩呵斥一声,朝着周遭人道。 江芍忽然伸手拦住了裴珩,“算了。” 她抿了抿嘴,裴珩有些咽不下这口气,刚要开口,就见她走向那千户。 女子本身对上男子是有身高劣势的,可她却并不输气势,“我不知你是何人,可这并非是你能诬陷我的理由。” “当年赤峰谷一战,我输了,丢了城池还葬送了将士姓名,你怨我责怪我,我认,可你却不能说我逃兵。” 江芍说着解开手上护腕,寒冬腊月里,就这般将自己的袖子挽了起来,众人都看到了她右手手腕上,那道狰狞蔓延的疤痕。 “我庆幸被人所救,可也因为那场战役失去提剑的能力,你说我无能也好,愚蠢也罢,就是不能诬陷我是逃兵。” 江芍说着放下袖子回过头,“我念在你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今日便不与你计较,往后你见我若还是这样的态度,严惩不误!” 她说着,大步流星的走了进去,裴珩见她离去,回头瞪了一眼的千户,将手里弓箭丢了过去,随后马上跟上。 “江芍,你别难过,他们这么长时间,不曾归京,也没见你,说不定是想你,所以才说这样的话。” 裴珩安慰的话语有些苍白无力。 江芍放慢了脚步,整个人显得有些颓然无力,“我知道,裴珩,他们就是怨我当年为什么不能三思而后行,我知道,不用安慰我。” 她知道自己当年兵败,自然有无数人怨她骂她,这些她早都已经做好了准备。 可她唯独不能接受被当成逃兵。 “裴珩,你和我说一句实话,他们之中究竟有多少人将我当成了逃兵?”她后半句话,声音轻的险些听不到。 裴珩措不及防,带上她那双泛红的眼眸,顿时也是嗓子发紧。 他并不是一个擅长骗人的人,所以并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摇摇头说道:“不少,但我不曾统计过。” 裴珩上前,“但是江芍,也有不少人记得你当初在战场上的英姿,你不必如此画地为牢,把自己困在过去。” “谁都有战败的时候,包括我爹,还有你父亲,也是,难道战败了?这不是人人敬仰的英雄了吗?难道战败一次,就该此生被钉在耻辱柱上吗?你又——” “不对!”江芍忽然拔高音量,“裴珩,我那可是……断送了四千条性命。” 第124章 往事不可追 江芍说起来这些话时,声音都带着悲伤,“我们与蛮族相战已久,也从未有过一场战役,是一下子死了四千人的。” “当时我若求稳,没有赶狗入穷巷,又怎么会中了他们的计?” 她抬起手来,看着自己的手心,“四千人,却偏偏只有我活下来了,裴珩,只有我剩下了。” 江芍眼泪已经顺着脸颊滑下。 这让裴珩着实有些不知所措。 当年山谷的那场战役,他也听说过,确实惨烈,可说到底并没有身临其境过,所以无法共情江芍的悲伤。 但他上过战场,深深的明白身边占有死角,只剩她一人时的绝望。 更何况,还是四千活一。 江芍说完之后,忽然泄了气,“实在抱歉,我情绪有些失控了。” 她有些慌乱的,想从身上找出手帕来擦泪,可越慌,越是手忙脚乱。 忽然面前递过来一方深蓝色的手帕,她抬起头来,看到是裴咏。 他的眼眸中也带着深深的心疼,“好了芍儿,擦擦眼泪,裴叔知道你不是逃兵,也知道你尽力了。” “但是芍儿,活下来不是你的错,怎么能这样怪自己呢?” 江芍死死地捏着手里的手帕,低垂着头,眼泪大颗大颗地砸到地上,却死咬着嘴唇,不叫自己哭出声。 她想,不怪她,又该怪谁? “罢了,刑部尚书一案剩下需要缉拿的人,我会待会儿去宁王府先与宁王商议,小江,先去找贾副将吧,我将人叫到了府里,他拿着你爹娘的遗物。” 江芍自然是知道自己如今这副样子,确实是不太适合商议正事,哑着声音点了点头,转身往外走。 贾副将既然被叫到了府里来,那自然就是在偏厅待着,她慢慢地走到了偏厅门口,深吸了一口气,盯着那扇门。 脸上情绪整理好之后,她才推开门走了进去。 在桌子边坐着一个男人,背对着她,看得出是个硬朗的汉子。 江芍一时之间只觉得眼睛又有些酸涩,随后走了过去,“贾副将。” 她叫了一声,随后,那男人似乎是怔愣了片刻,慢慢地回过头来,看清楚是江芍后,眼里顿时迸发出惊喜。 “小江将军,真的是你!”他一边惊喜,一边走到了他的面前,上上下下的打量着,随后眼睛竟然是有些红了。 “三年不见,小江将军,怎么瘦了这么多?”他一边说一边声音还有些哽咽。 江芍竟也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深吸了一口气,回答道:“回京之后,我自然也没什么事可做,不像以前在战场的时候随时要考虑着何时上阵杀敌,尽量将自己喂饱些。” 她说完之后,又捏了捏自己的脸:“你瞧,脸上这不是还有肉嘛,怎的就是瘦了呢?” 贾副将叹了口气,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江芍,“这些年来,将军一定受苦了。” 他抿唇,眼里满是心疼。 江芍听了这些话,更是有些哽咽。 人人都到她回京来,必然是享福的,可只有亲近之人,心疼她一个人回京,必然要遭受各种流言蜚语。 “不辛苦的,贾副将,比起你们尚且要在阵前杀敌,我已经很幸运了。”江芍说完之后又说道:“快坐吧贾副将。” 假副将擦了擦,已经有些湿润的眼眶,答应一声,跟着她一起坐下。 “看到将军心境能这么豁达,我也算是松了一口气,有些人并不知当年的情形如何,便只一味地怪罪于将军,将军不要放在心上。” 贾副将又劝了一句。 江芍笑着摇摇头,“我自然是不会与他们计较的。” “不过话说回来,贾副将应当是知晓,我托裴将军将你寻来所为何事吧?” 江芍开口说这些事,有些期期艾艾,神情也是有些犹豫。 贾副将拍了拍她的肩膀,“自然之道,东西我也给你带过来了。”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来一个不大的包裹递给了江芍,“你爹留在我这的所有东西,都在这了。” 江芍结果包袱两圈,顿时又红了,抬头朝着贾副将道了一声谢,随后便拆开了包裹。 其实里面的东西很简单,一册龙鳞卷,还有两只发钗,这两只发钗长得其实很像,江芍不知,这是她爹给他和她娘的,还是这两只发钗都是她娘的。 “临上战场之前,只要我并未曾和将军一同出兵,将军就会把要留给你的东西,先给我,已经成为习惯。” 他说着叹气,“只是没有想到那一次你爹和你娘竟然都没能回来。” 江芍这是第一次听到有人提起当年之事,立刻抬头,看着贾副将,“当年之事,您知道多少?” 贾副将叹了一口气,“就知道你来问我拿东西时,定然会问起这些,来之前,我便仔细回想过那日的事情。” “那一日一早,如同往常一般,将军同我们一起用了早膳之后便去练兵,但没想到那日正碰上蛮族进犯,将军便带着我们应战。” “镇守边疆,蛮族进犯,也是常有的事,况且那日来犯的规模并不算大,将军很快就将人打退,所以,叫我们先回军营。” 贾副将说着摇摇头,“只是没想到,回军营时,有城中百姓求到了将军面前,说是刚才自家女儿去山上捡柴,没有想到碰到了窜逃的蛮族士兵,就那样子被掳走了。” “那个季节,正值隆冬,蛮族其实不少人会在这种时候冒风险跨河而来,毕竟,这个时候的蛮族,缺衣少食,很是需要物资,经常会发生这种掳掠妇女的事情。” “以往那些人都只是要拿人换粮食,可是没有想到这一次,他们的将军居然知晓了,以往都是江将军与夫人一起去装作家人,将女子换回。” “这一次,竟然直接将那女子杀于阵前,就为了挑衅将军,将军对此事恼火,自然是杀红了眼,领兵追过了河岸,势必要取那人首级来给百姓一个交代。” “我们都没把这场小小的战役当一回事,可也就是因为如此,最终出事了。” 第125章 遗物 他说到这些的时候,表情有一些懊悔,“当时,蛮族之中也有各种争斗,当时掳掠女子的那个蛮族士兵,就是一只部落的小分队。” “没有人会想到,将军会因为这样一场小战役,而丧生在河对岸,所以那场战役,我并没有跟着将军一同去。” 说起了这些往事,贾副将的眼睛也难免红了起来,“将军和夫人对我们极好,所以,当时我们冲动跨河去抢回尸体,因此还牺牲了不少同袍。” “也正因如此,我原本是将军身边的副将,此事之后,被降了职,威远军,那个时候,群龙无首,幸好还有裴将军在,暂时顶上了那个位置。” “我也就是在那个时候,被重新划分进了镇远军中,后来跟着裴将军,立了不少战功,才重新被提拔成为副将。” 他说着笑笑,“我们其实本来都以为,威远军从此之后,恐怕都要跟着镇远军一道了,没有想到,小江将军你竟然来了战场,重新顶起了这个位置。” 江芍听到这些神情也有些黯淡,“话虽如此,可我做的并没有我爹娘好。” 她沉默片刻之后,又道:“可是,既然你们都以为这是必胜的局面,那说明当时情况并不严峻。” “我爹难道真是技不如人,被那将领打败了吗?” 江芍问道。 “将军战败,并且葬身沙场,是我们谁都没有料想到的。” “当时,我们像你一般,觉得像将军那样的人,不可能会轻易被杀,定是有阴谋的,所以,拼了命去查,可最后却并没有任何线索。” 贾副将摇了摇头,“应该是我们想得太多,毕竟,马有失蹄,人亦有失足。” 江芍慢慢的皱起眉,“果真如此吗?” 贾副将沉思了片刻,忽然想到了此事的疑点,便说道:“倒也不止如此。” “那尸体是我与其他斥候,一起抢回来的,我对于战死的尸体其实不大了解,可是那几位斥候却了解。” 他蹙眉,“当时他们说,将军身上有弩箭伤到的痕迹很是古怪。” “蛮族至今都没能做出来与我朝杀伤力相似的弩箭,那时候怎么可能会有?” 江芍像是窥到了什么真相,猛然一下子站起来说道。 贾副将叹了口气,摇头,“若真是如此,我们倒还有个报仇的对象,可最后却被证实,将军身上那个弩箭的伤口,是因为他们捡走了我们战死沙场的士兵的弩箭。” “这都是有定数的,当时难道没有人提出来任何疑问吗?”江芍不死心。 “小江将军,你可以翻查一下,当年像这样子的弩箭记录,向来都是不清不楚的。” 贾副将无奈摊手,“当时也算得上是内忧外患了,于内,夺嫡之争刚刚结束,朝廷还算不上是稳当。” “而于外,蛮族又频频进犯,所以在此期间遗失的官方武器,确实是不在少数,甚至至今都没有讲哪些东西,回收完全。” “再说了,江将军身手如何?小江将军,你应该是最了解的,又怎会被那样轻易打败呢?” 贾副将宽慰江芍,“所以小江将军,也不必沉湎于往事,终究是要向前看。” “正因为知晓这些事之后,我想你一定会钻牛角尖,才这么多年来,头一次告诉了你这些事。” 他表情却有些欣慰,“至少在京城这三年,你确实没有以前那样莽撞了。” 江芍抿了抿嘴,点了点头,慢慢坐了,回去没说话。 “小江将军,人死不能复生,这案子,我们查了有十年,找过了许多线索,甚至将你手里的这些遗物,都已经一一排查过,并没有任何疑点。” 贾副将看着江芍,眼底心疼,“你也别把这些事情,全都压在你身上,瞧把你逼成了什么样子?” 江芍看了一眼贾副将,随后又重新垂眸,有些落寞道:“我知道了,多谢。” 贾副将起身来准备离去,忽然想到了什么,回头道:“对了,小江将军,其实你娘还有个木盒子在我这里,只不过这一次回来的匆忙,我竟是忘了。” 江芍摇了摇头,“这么多年,我都未曾为父母收敛遗物,该怪的人其实是我。” 贾副将倒是有些听不下去了,忍不住给了她一个暴栗,“臭小子,你爹娘要是看到你整日期期艾艾的,肯定得揍你。” 忽然听到了这样子的话,江芍终于有了些熟悉的感觉,眼圈又红了。 她抱着东西站了起来,无比认真道:“多谢贾叔。” 突然之间听到她的这个称呼,贾副将愣了一下,随后眼睛红红,有些感慨道:“我也是许久不曾听你这样子叫过我了。” “芍儿,不管怎么样,好好活下去吧,就当是为了你爹娘了,毕竟,他们现在留在世上的,可只有你这一个亲人了。” 贾副将说完,起身又拍了下她的肩膀,倒是先转身离去了。 江芍愣愣地盯着自己手里的包裹,双手慢慢收紧。 是啊,她爹娘只剩她一个孩子了。 所以,她才更不能辜负他爹娘对她的展望。 江芍将情绪稳定下来,给裴咏与裴珩留了消息,便带着包袱回了府里。 她对着迎上来青萍说道:“我把我爹的遗物带回来了,我要去一趟书房,待会儿如果王爷来寻我,就告诉他去书房。” 青萍点点头,立在原地,并没有继续跟上去。 她回到了书房中,将带回来的龙鳞卷打开来看,倒也没什么特别的,看样子像是她爹在军中的每日的记录。 江芍一页一页的认真翻过去,没想到,她爹离开京中后,还会日日记载她的各种小事。 幼时,她其实还因为他爹娘丢下他去战场仪式,心里生出过怨怼,可自他们战死沙场之后,就连这份怨怼也在没出现过。 如今她看到了这份记录,却忽然间释然了。 并没有什么丢下她去战场,而是为了守护边疆安定,不得已而为之。 看着这一页又一页的内容,一页又一页写在最开头的“泱泱”二字,江芍的眼泪又没忍住,落了下来。 第126章 婚事 “泱泱。” 沈清安从门口走了进来,一眼便看到了眼睛红红的江芍,愣了一下,走了过去。 “怎么了泱泱?”他十分自然的牵过江芍的手,低声问道。 江芍弯唇笑了笑,摇了摇头,将手里的龙鳞卷递给沈清安,“我从贾副将那里拿到了,我爹娘的遗物。” 她顿了顿,“只不过,贾副将说了,我娘还有个木盒子,这次的回朝回的匆忙,倒是把那个木盒子忘了。” 沈清安摸了摸她的头发,“贾副将还有再回京城的一日的,你娘的东西,你肯定能拿到手里。” 江芍笑了一下,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反而是问:“裴将军应该是已经找过你了吧?你们两个,商量了什么结果?” 沈清安顿了顿,答:“刑部尚书此案牵扯甚广,我与裴将军已经拟订了名单,已经在行动,准备将名单上的人全部抓捕归案,随后压入牢中待审定罪。” “这都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我与裴将军在商议,大理寺与京兆府,只留其一。” 江芍愣愣,“可是,大理寺与京兆府所经办案件本就不同,如若合并成一处,那岂不是天下所有案件,要尽归一处了吗?” “倒是抛开这些不说,那官员派遣呢?如今,不管是京兆府,还是大理寺,都有不少在职官员,这些人放哪去?” 江芍问道。 沈清安叹气,“你想到的这些,便是我们的问题。” 他抿唇,“经过此案,我们才发现,为京城单独设立一个京兆府,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 “不仅开支增多,还有独立办案之权,不受任何一方的掣肘,让京兆府极为自由,也正因如此,导致了不少冤假错案发生。” 沈清安头疼,“这件事情,确实是还没有敲定,不过就算是等之后确定不会再要京兆府,大概也会将此事交给知意去办。” “倒是许久没有听说皇太孙的消息了。”江芍说道。 他笑了笑,“最近被母后关在皇宫里,正与诸位官家小姐相看呢。” 江芍忍不住笑了一下,“皇太孙殿下,不是比你小几岁吗?怎么如此着急就要给他看太孙妃?” 沈清安听她问起此事,表情有些含蓄,“自然是因为你我婚期将至,母后觉得,他的婚事也该提上日程了。” 她微微张了张嘴,确实,最近这几日所忙办之事,让她都差点忘了自己马上是要成婚的人。 “母后还与我说,嫁衣其实已经做好,等这些案子结束,你有时间,去宫里试一试衣裳。” 江芍了然,正点着头,忽然问:“那,王爷呢?” “什么?” “既然我的婚服已经做好,那么王爷的是不是也已经一起做好了?王爷什么时候试一试?” 江芍心里想着的,的确是有些好奇沈清安穿婚服的样子,却没想到,听在他耳中却是另外一番感触。 “原来,你想见我穿婚服的模样。”他低头笑道。 江芍也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说的话,的确是太有歧义,正要解释,青萍便敲了敲门道:“将军,香莲小姐来了。” 她想到了前两日陈香莲离开时的话,先想着,或许是有了什么转机,扭过头去,对着沈清安说道:“我先去见莲儿,王爷,你自便。” 江芍言罢,放下手里的包裹,便朝门外去。 沈清安望着她的背影,忍不住一笑,却也想着,就不拿旁的事叫她心忧,让她先缓一缓。 他也一起出了门,对青萍道:“我先回去了,与你家小姐说一声。” 沈清安言罢,也倒是没直接去走正门,从侧门离开的江府。 江芍到了前厅去,陈香莲有些落寞的坐在椅子上,手里捧着茶杯,目光直愣愣的盯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走到了她身边,“莲儿,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陈香莲听到她的声音,慢慢把头转过去,有些无奈的笑了一下:“我不知道除了你这,我还能去哪。” 她说着低下头,“我也不知道我的事情,除了跟你说,还能跟谁说。” 江芍看着她十分心疼,蹲在了她面前,“不知道跟谁说,那就一直跟我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与我爹娘说明了,其实小裴将军也并不想成亲的事情,他们就问我是否已经跟小裴将军见过面,我只觉得匆匆打了个照面,应该不算是见了面,就摇了头。” “只是没有想到,我爹娘会逼我现在去见他。”陈香莲低垂着眼眸,从她的表情之中能看得出来,的确无奈。 江芍实在不能理解,“丞相与丞相夫人这么多年来,只得了你一个孩子,你爹甚至都没有为此再纳妾,可是为什么他们就是在你的婚事上,抓着不放呢?” 陈香莲说到此事,便有些咬牙切齿,“还不是都怪那个该死的宋彦恒,原本按照我的身份,我的名声,就算是皇室,我也嫁得。” “可他偏偏给我找了这么多事情,据我娘说,现在京中的王侯贵爵,总之是都拿咱们两个人当异类。” 陈香莲说到这些时,还有些无奈。 江芍忍不了了,站起来,“将我当做异类也就罢了,我自己本身确实也不符合他们的喜好,你这又是为何呢?” “你与宋彦恒的那些事情,明明都是宋彦恒的错。” 她有些不悦道。 陈香莲轻轻拍了她一下,“你胡说八道什么呢?你生下来,难道是为了让他们喜欢的吗?” 她撇撇嘴,“反正我不嫁,既然我爹娘这边说不通,那么我就在你府里,等着裴将军来,亲自与裴将军说清楚。” 江芍闻言,抿了抿嘴,有些尴尬。 “你这是什么表情?”陈香莲道。 江芍摇头笑了一下,“不是,莲儿,我是想与你说,若要去找裴将军,倒也不必在这等着他。” 她伸手指了指院外的墙,“皇上为裴将军赐了府邸,如今就住在我的隔壁,想来现在应该还没回到府中,你既要找,不如直接去府上等着?” 第127章 能退亲了? 陈香莲说到这些时,又有些犹豫,“好吧泱泱,刚刚我说那些话,其实都是假的,我根本不敢去。” 她抿嘴,“泱泱,我是不是挺没用的?” 陈香莲神情有一些落寞的问着。 江芍就知道,她心底定然是不好受的,毕竟是忤逆长辈,她恐怕长这么大,都从来没做过这样的事。 她将人一把拉起来往外走。 陈香莲被她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问道:“泱泱,你这是要干什么?” “你不敢做的事情,我与你一起去做,现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你难不成还真的想放任自己去嫁给裴珩吗?” 陈香莲十分坚定的摇了摇头,“我不想。” “那不就好了,走吧,我跟你一起去一趟裴府。”江芍笑着说道。 二人到了裴府之后,的确是只有裴珩一人在府中见到是江芍,他本想迎上来,可一错眼就看到了,在她身后站着的陈香莲。 他脚步顿在原地,没有什么动作。 “裴珩,怎么是这副表情?”江芍调侃道,自然知晓他是被突如其来的陈香莲吓了一跳。 陈香莲一改往日的作风,安安静静的坐在椅子上。 “你怎么来了?怎么,你还带着陈小姐一起?”裴珩问道。 江芍坐在了陈香莲身边,回答道:“自然是来此,等你爹回来。” “等我爹做什么?”裴珩还没将事情反应过来。 江芍道:“莲儿与她爹娘说过了,说自己并不想嫁,可是,她爹娘却并不听她的话,甚至又训斥了她,故而她才会来我府里找我。” “你是想直接跟我爹说?”裴珩听到这个解释后,恍然大悟。 陈香莲抿唇,郑重的点点头。 “我爹虽然说确实算不上什么老古董,可是在这件事情上尤为坚持,如若你来说的话,我爹确实是不会拒绝,可是……” “可是也肯定不会答应的。”裴珩无奈摇摇头。 陈香莲紧紧的抿着唇,并不说话。 “试都还没试,怎么能说这样子泄气的话?”江芍说着,身后传来脚步声,紧接着是裴咏的声音:“试什么?” 他笑眯眯的走了过来,“你们这群小朋友在这里讨论什么呢?” 江芍看着裴咏,先朝着他拱了拱手,“方才,我已经见到贾叔了,他把我爹娘的东西给了我,我能拿到还得多谢……多谢裴叔。” 裴咏听到这个称呼,眸光一动,有些感慨,点了点头道:“既然拿到,那就收好了。” 她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另外两人,又开口说道:“裴叔,我这次跟着陈小姐一起过来,是有事要说。” “说吧,什么事?”裴咏看起来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江芍看着陈香莲,陈香莲往前走了两步,施施然行礼,道:“是为了晚辈和裴公子的婚事。” 裴咏微可查的皱了下眉,“你们二人的婚事自有父母之言,媒妁之约,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想自己决定呢?” 他的语气并不严肃,甚至是有些无奈。 “因为晚辈与裴公子并无甚交际,如此盲婚哑嫁是晚辈所不愿之事,还请裴将军能同意退婚。” 陈香莲说的言辞恳切。 裴将军抿了抿嘴,随后叹气,“这倒也不是我不愿意答应你们,而是这个婚约,是当年珩儿的祖父与你祖父定下的,现如今两位老人家已经仙去,我们贸然将他们二人定下的婚事就此作罢,着实也是有些不孝。” 她也倒是没有想到,事情竟是如此,十之间剩下的话语都被堵在了喉间,不知如何开口。 似乎是看到他们面露难色,裴咏长长的叹了口气,回过身去:“罢了,这些本就不是你们所愿,我们做长辈的确实不该强求。我会去你爹娘商议的。” 他话音落下,三人久久不能回神,有些错愕的看着对方。 “真的吗?爹。”裴珩有些激动的问道。 裴咏颇为无奈的点点头,“自然是真的,不过,珩儿,女子名声对于女子来说,实在太为重要,这门婚事若真是要退,恐怕要从你身上找理由了。” 裴珩很不在乎的拍了拍胸膛,“这是自然,总不能叫陈小姐来背负这污名。” 他笑了笑,“放心吧,陈小姐。” 陈香莲也是有些欢喜的笑笑,随后对裴咏道:“多谢裴将军。” 裴咏叹了口气,“也不用谢,我这本是你们应得的。” 他说完之后看着江芍,“有关刑部尚书一案,有个人恐怕得你亲自去拿。” 江芍闻言,自然不会拒绝,却有些奇怪:“谁?” “此人名叫宋城,小江,听到这个名字,你大约也该明白究竟是何人了吧?”裴咏皱着眉,神情看着略有些恼火。 江芍却有些愣住,思索许久之后才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宋彦恒那个表弟?” “对,只不过,他犯的事并不算大,虽然在此案之中是有牵扯,可是至多只是需要缴纳些罚金,受些杖刑即可,不会被关起来。” 她蹙眉,“我倒是认识此人,可是,他如何与我又无关,为何偏要找我呢?” “是他听说了此案,会经你手,所以偏要找你。” 裴咏说着。 江芍听着却觉得有些古怪,忍不住问裴咏:“裴叔,你直接把人拿了,就是为什么还要替他来给我传话?” 裴咏微微怔愣,表情有些尴尬。 陈香莲察觉到了此事应该不大好,当着他们两个人的面说,便转头对着裴珩道:“裴公子,我想去厨房,不知你能否带着我一起去?” 裴珩点了点头,便跟了出去。 此时,室内只留下他们二人,裴咏才有些窘迫说道:“宋城此人确实直接捉了便好,可是偏偏,他的叔父是宋太傅。” “小江,你莫要觉得裴叔如今无甚出息,宋太傅的门生几乎遍布天下,虽然只是他的子侄,可若是一点面子都不留,恐怕我们这些武将,之后会更难。” 他看着江芍,眼神恳切,“对不起,芍儿,原本我说了要护着你,如今却要你去替我担了这风险。” “只是宋家欠你,所以此事,只能由你经办。” 第128章 似乎很了解 江芍听到裴咏这句话,心底有些五味杂陈。 她与沈清安,原本是想借由这件事情,彻底让武将有发言之权,可是没有想到,反而是更让朝堂,成了宋太傅一门的一言堂。 “这件事情我会去的,裴叔不必如此自责。”她叹气,“我想事情,还是有一些太简单了,本以为将这些在京城中会拧成一股的京官打散,就会有武将的出头之日。” “却不曾想到底是我太想当然。” 江芍于此事上有些挫败。 “你也不必如此苛责于你自己,千百年来,总算有人要为武将说话了,只要你能坚持,便是进步。” 裴咏宽慰道。 江芍点点头,躬身行礼:“我所问之事已经解决,就不打扰裴叔了,先行告退。” 裴咏点点头。 “对了裴叔,这个案子皇上下旨,说是叫我协办,若还有你觉得难办的人不好去抓,叫我去就是了。” 江芍说完笑了一下,扭身离开。 裴咏站在屋内,看着她的背影远去,最终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他道:“芍儿,你可真是跟你爹一样争气。” 言罢,也回头进了内室。 “我爹与你单独说了什么?” 江芍刚从屋内出来,裴珩我迫不及待的问她。 她想到裴咏刚刚窘迫的神情,想来也是不想晚辈看不起他,以为他趋于淫威。 故而道:“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是叫我明日去抓那个宋城而已。” 裴珩点点头,“本不是什么大事,我爹怎么弄得如此神秘,我还以为,是什么我不能听的事呢。” 他又迅速将此事抛诸脑后,“对了,江芍,方才,我听陈小姐说,你和王爷的婚事将近,你们婚期几何啊?” 江芍有些疑惑的看着裴珩,“裴叔说你们会待到我婚期之后再走,你怎么会不知我婚期?” 他有些愣住,“是吗?我不曾听我爹与我说过。” 裴珩撇撇嘴,“罢了,估计又是觉得这种事情我知不知道无所谓吧,你快说说。” “二月廿八。”江芍说道,脸上是藏不住的笑意。 裴珩呢喃了一下,这个日子随后问道:“怎么和春闱时间差不多?” 她更觉有些奇怪了,“你不记得我婚期,却记得春闱的日子?” 裴珩点头,“这当然了,今年春闱提前,我爹提起过此事许多次,若非我习武,今年我也该去考试了。” “而且这一次春闱,我爹是要担任护卫之责的,我自然记得。” 江芍点了点头,心底觉着莫名不知何处,有些古怪,但也确实想不到古怪之处究竟是什么。 “今日时间还早,二位既然并无旁事的话,不知可否随我一同去街上逛逛?”裴珩又转移了话题。 江芍笑,“有什么目的?” 裴珩摆摆手,“我难得回京城一趟,那自然是要给心上人带礼物回去。” 二人对视一眼,都忍不住笑笑。 “没问题,我与莲儿旁的不说,挑选些恰当的送女子的礼物,还是很在行的。” 江芍满口答应下来。 三人便溜去了街上。 正在采买时,不成想竟然碰到了宋彦恒,马上就要春闱考试,他也正在为自己采买笔墨纸砚。 看到三人出现,有些疑惑,“江芍?陈香莲?你们两人怎么呆在一起?” 江芍觉得多说无益,“自然是为了采买礼物。” 言罢,就带着二人离开。 宋彦恒人就站在原地看着,对身边的小厮说道:“你去查查,与他们呆在一起的那男子是谁。” 小厮点了点头退下,他的目光依旧落在离去的三人身上。 “那是谁?”裴珩没有见过宋彦恒,所以并不知道他们两个为什么要躲着宋彦恒。 江芍表情略有一些无语,说道:“你刚刚挑战的那个人叫做宋彦恒。” “你先前那个背信弃义的未婚夫?”裴珩颇为惊讶的说道,至少是对于此事,他的记忆还算比较深刻。 江芍有些狐疑的看着他,“怎么反倒这事你知道了?” “我爹提起来过你的婚事,所以我知道。”裴珩一脸稀松平常的说道。 她思索片刻,终于想到此事古怪之处,问道:“裴叔怎么感觉,好像对我的消息都很了解呢?” 江芍停顿了片刻,“倒也确实不能说都,可是感觉裴叔知之甚多,他不是在边关吗?怎么会知道这么多?” 裴珩被这么一问,也感觉好似有些不大对劲,“不知道,自从三年前平荣关战败,剩余的威远军编入镇远军中之后,我爹好像对你的消息就特别关注。” 江芍闻言,却一时之间略有些局促,“裴叔,听说那件事之后不会是很担心我,但自从我去学艺之后,便再没与他联系过,他不会是怕我出事,但又不敢问,才出此下策的吧?” 裴珩抬起了双手,“你问的这些,我是真不知道。” 江芍叹了口气,“也罢也罢,这些事情之后我再去问一问裴叔好了。” 她说着又拉着两人往前去。 宋府。 宋彦恒坐在书房里面温习,小厮从门外走了进来,拱手行礼一个礼。 “如何?调查的怎么样了?”宋彦恒一边说着,另一边将手中狼毫,放置到一旁的笔架上。 小厮道:“回公子的话,那男子身份,小的已经调查到了,是前几日刚回京中来的镇远将军的独子,裴珩。” “裴珩。”宋彦恒皱了皱眉,抬起头来,“好好的,她们三个怎么走到了一起去?” 小厮抿了抿嘴,“这些小的没有打听到。” 宋彦恒撇了他一眼,倒也没急,“毕竟是高门贵族的事,你打听不到,也属正常,行了,这件事情不用你管了。” 他将手里的东西收拾了起来,“明日你陪我去一趟书局,我将历年来的科考题目,再排查一遍,这一次,我必定能考得上。” 小厮没在说什么,拱手应是。 宋彦恒才站起来,刚要往门外走去,就见他祖父身边的小厮走了过来。 那小厮行礼,道:“公子,太傅大人有请,现如今,正在书房等着公子。” 第129章 题目泄露 宋彦恒闻言,抿紧了唇,顿了顿,才点点头,“我知道了,这就去。” 说着又犹豫一下,才拦着人问道:“最近我不怎么出府去,也没招惹了什么祸端,为何忽然祖父又要找我?” 小厮笑笑,“公子莫要担心太傅大人寻公子来自然是有正事的。” 言罢,他便告退离开。 宋彦恒听着,却觉得这语调莫名轻松,想来应该不是什么麻烦事。 他回头对着小厮道:“你去把张叔找来,将此事告诉他,说我要知道来龙去脉,请他帮我去查一查。” 小厮应答,随后离开。 宋彦恒也整理了一下衣着,朝着书房而去。 他进去的时候看,到他的祖父宋太傅正在书桌后边坐着,手上拿着一张纸,却不知那纸上写了什么内容。 宋彦恒朝其拱了拱手,躬身行礼,“孙儿见过祖父。” 宋太傅闻声抬起头来,看到是他,冲着他招了招手:“恒儿,你过来。” 宋彦恒依言走了过去,宋太傅手里面的是一篇策论,是说水患的处理方法,以及后续的灾民如何安置。 写的十分详尽,并且非常之可行。 “你觉得这文章,写的如何?”宋太傅扭头问她。 宋彦恒沉吟片刻,非常中肯的回答道:“文章写的极有见地,方式方法也并不为难有可行之处,并且这字也写的非常漂亮。” “你以为,这篇策论,若是拿去考试的话,应当得几甲?” 宋太傅继续问道,眸光沉沉地看着宋彦恒。 宋彦恒意识到了这篇策论的来历,沉默片刻之后,给出了很中肯的回答:“当居榜首。” “那你呢?与之相匹配的策论,你可否写的出来?”宋大夫说着,将手里的策论卷成了一卷。 宋彦恒抿了抿唇,认真回道:“孙儿不及此执笔者有文采。” “你有没有他有文采并不重要,这篇策论是我替你拿来的,今年的考题,便就是如此,好好考。” 说着,他将那卷成一卷的策论递给宋彦恒,自己做准备起身离开。 宋彦恒十分震惊的看着自己手中的这篇策论,不可思议的问道:“祖父,你现在是要我舞弊吗?” 宋太傅闻言,脚步一顿,回过头去,目光有些骇人:“你说什么?” “所有人知道所有的文采确实是需要祖父操心,可是公然考场舞弊,这可是大罪啊祖父。” 宋彦恒认真说道。 宋太傅却冷哼一声,“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恒儿,你说这篇文章的执笔者文采斐然,可最后呢?因为家里揭不开锅,妻儿生病,为避免妻儿丧命,他拿这篇策论,来与我换了五金。” “文采斐然,又能如何?能写出状元之篇又能如何?恒儿,到最后,他也不会是自己文章的执笔者,这执笔者,只会是你。” 宋彦恒听着宋太傅的这些话,只觉得后背生寒,呆立在原地,竟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看着往日慈祥和蔼的祖父,不知为何,却忽然有些不认识他了。 “祖父,您忘了以前,你是怎么教我的了吗?为君子者,当问心无愧,如果做了这样的事,我又怎么能问心无愧?” 宋彦恒质问道。 宋太傅看了他一眼,“之前你跟那个宝月的事情,若非你祖父我是太傅,你以为这件事情就能这么了了吗?” “恒儿,马上,你也要踏入官场了,别再这样天真了。” 将这些话落下,宋太傅再没多言,转身离去。 宋彦恒呆愣住,随后,有些颓然的坐到了椅子上,抬手看了看,自己手里这一份被他捏皱了的策论。 是啊,他现在要考取功名,有了足够的资格去配江芍,又可以重新提亲。 现在只要有了这篇策论,他必定能夺得一甲进士及第,如此一来,自然是能够入朝为官,匹配的上,她如今威远将军的身份。 办法已经送到了他的面前,他却实在不知自己能否做得出这样的事。 宋彦恒叹了一口气,这篇策论却依旧被他放入了怀中。 等到天终于擦黑,江芍与他人才回了裴府之中。 裴珩脾气秉性都很好,所以就仅仅这一日时间,陈香莲与他已经打成一片。 “你听我的,裴恒,这个发钗送给姑娘,没有哪个姑娘家,会不喜欢的。”陈香莲手里正拿着一只金钗,一面正朝门内跨去,一面回头说道。 裴珩手里抱着一堆东西,勉强侧过头去看,“这么大块金子,就算不是女子,男子也喜欢。” 几人笑了起来,甫一回头,便瞧见在前厅处站着三个人。 依次是裴咏,陈丞相和沈清安。 他们听到了这个方向传来了声音,就都回头来看,其中最紧张的便是陈香莲。 “爹?你怎么在这儿?”她将手里的东西迅速塞回给裴珩,随后走到了丞相身边问道。 丞相看着他们二人的样子,笑了笑,“你的想法,我都听裴将军说过了,我现在在这里,也正是被裴将军请来的。” 江芍看着他们那边的动静,默默到了沈清安身边,却总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忍不住抬头看了看沈清安。 他笑着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没有说什么。 “那,爹,你们最后,商议的结果是什么?”裴珩问道,随后便把手里大包小包的东西,放了下来。 裴咏犹豫片刻,转过头去看着陈丞相,二人随后纷纷看向自家孩子,摇了摇头。 “莲儿,此事事关重大,并非是我们说不继续就能不继续的。”陈丞相有些无奈的说道。 陈香莲虽然早就知道,可能是这个结果,可是真正的听她爹口中说出来,心底难免还是失落的。 裴珩自然知道自己没什么立场去追问陈丞相,就转头去看裴咏。 裴咏叹气,“这件事情,我们的确也商议过了,确实是没办法的事情。” 他走到裴珩面前,“不过珩儿,婚期未定,也不要将事情想的太过悲观,或许,还不至于此。” “放心,我们一定会再想办法的,不过,你们确也要有最坏的打算。” 第130章 他不会勉强她 江芍听着他们的话,也的确是确定不了是否是一句空话,所以低声问沈清安:“王爷,此事果真一点转圜余地都无吗?” 沈清安顿了顿,答:“我放假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不曾再继续聊此事,但我打听过了,这个婚约想要解除确实不太好看,毕竟,庚贴已经交换。” 她略有一些意外。 虽然只想他们之前的婚约已有许长时间,可是却的确没有想到,庚贴居然都已经换完了。 她抿唇不言,看着二人。 “今日叨扰了,老夫就先带着小女回府去了。”丞相拱手,陈香莲也在旁边,跟着一起行礼。 裴珩静默片刻,将手里的东西递给旁边的小厮,随后也默默行礼下去了。 江芍眼看着情况似乎不太好,便拉着沈清安也朝裴咏道:“裴将军,夜色已深,我与王爷也就先走了。” 她说着拱了拱手,随后扯着沈清安的袖子离开。 二人并肩走在街上,没有谁主动开口。 “王爷,你说若是皇上主动赐婚的话,他们的婚事,是不是就能取消了?”江芍突然开口问道。 沈清安微微愣了一下,神情略有些许无奈,“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又该如何赐婚?” 江芍有些懊恼,“是我有些想当然了,皇上又不知裴珩的心上人是谁?贸然为他与一个边关之女赐婚,也确实是会让莲儿遭人嘲笑。” 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难道这件事情,就没有什么解决之法了吗?” 沈清安停顿了片刻,最终还是说道:“其实有件事,我瞒了你。” 江芍闻听此言,顿时脑中警铃大作,有些警惕的看向了沈清安。 沈清安颇为无奈地,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别想那么多,是正事。” “其实,我有些发觉,知意似乎格外关注陈小姐。”他说道。 江芍很是意外,“沈知意?” “是。”沈清安点头,“发现此事的契机是因为那日我去寻他,要与他共同商议案子,却没想到,他正在作画,画的便是陈小姐。”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他笑了笑,“好像是怕被我发现似的,这样我进来了,慌张的很,匆忙将画卷卷了起来,塞到了旁边的画筒里。” 江芍想到了那个画面,噗嗤一声,也笑了出来,“这倒是,我有些迟钝了,我竟没发现。” “也并不稀奇。”沈清安道,“若非是那日,我正好撞到,我也发现不了。” “只是想来,他应该并不想谈论此事,我便没有去细问他的心思,你倒可以与他旁敲侧击一番,说不准,他有什么损招,能解除这婚约。” 沈清安笑道。 江芍忍不住低头笑了一下,“王爷,若是皇太孙知道你这样算计他,恐怕又得与你哭诉吧?” 沈清安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近不想我些好。” 江芍到如今,总算是轻快了许多。 她看了看沈清安,随后清了清嗓子,说道:“你还记着,莲儿之前,是心悦与你的吗?” 沈清安身形僵了一下,点点头,“记得。” “所以……” “不许打我的主意。”沈清安很突然的说道看着江芍,表情很是紧张。 江芍难得见他如此模样,忍不住轻笑出声,“自然不会,我是说这件事情,皇太孙殿下可知道?” “他又如何能不知道呢?”沈清安无奈,“其实知意从小便是一个敢于争取的孩子,想来也正是因为考虑到,陈小姐已有心上人,他对她的喜爱,怕会对他造成压力,才不说的。” 江芍听到这些话,确实也是有些动容。 “可这喜不喜欢的事情,也并非是自己能做得了主的,莲儿一生都在被安排,从未曾主动选择过什么,在婚事上,她想要争取,我也不想让她再陷入另一个掌控中。” 江芍有些无奈的说道,心里的确是十分心疼陈香莲。 沈清安听得这话,忽然拉住了她的手腕,让她停在他面前。 “泱泱,你说感情一事并不受控制,可是我还是想问你,你对我是什么感觉?”他目光直直的盯着江芍。 江芍微微愣住,对上她那一双潋滟深情的桃花眸,脑海之中没了任何声音,只呆呆的看着他。 沉默许久之后,沈清安松开了手,轻笑一声,“罢了,原先我说过不会逼你的,此时却又在逼问你,对不起。” 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让江芍心底有些慌乱,可却并不知这慌乱从何而来。 她紧紧地抓住他准备抽回的手,抿着嘴唇,整个人显得略有些僵硬。 “好了泱泱,你只要愿意嫁给我,这是不是被逼无奈的就好?其他事情,你不必紧张,无妨的。” 沈清安摸了摸她的脑袋,不知为何,竟然大大的缓解了她的紧张。 “对不起,我不知我是否喜欢你,但我一定会努力……” 沈清安轻轻按住她的唇,随后,俯身弯腰将视线与她齐平,眼眸中含着笑意,“不要勉强自己,你自己刚刚不是也说过了吗?感情之事不能勉强。” 江芍有些怔愣,不知作何反应,只能呆呆看着他。 他随后张开手将她的手包裹在其内,牵着她的手往前走,“泱泱,只要你不会离开我就好。” 沈清安这句话的声音很轻,出口便飘散在风中,江芍并不曾听得很真切,但还是点了点头。 将人送到江府门口,沈清安道:“去吧泱泱,好好休息,明日你不是还要去抓那个宋城吗?” 江芍思及此事,已经有了对策,笑了一下,回答:“放心吧,王爷,正如方才裴叔所说,宋家对我有所亏欠,就算外人看来并不知晓,可他们宋家自己还是明白的。” “一个宋城,宋太傅不会在这件事情上拎不清楚的。” 沈清安点头,“我并不担心此事,毕竟你总有办法,我是担心你的安危。” “泱泱,重新成为威远将军之后,你可要做好被各方眼线紧盯的准备,或许这些人之中,会有人想要你的命。” “此一事,才是我最担心的。” 第131章 要针对吗 江芍站在府门口沉思片刻,摸了摸自己腰间的腰牌,随后郑重其事回答:“王爷,既然我要接回来,我的腰牌,那么其后果,我也是可以承担的。” 她又笑,“毕竟有王爷如此优秀的未婚夫,我总也该能与王爷比肩。” 沈清安望向她的眸光,温柔似水,“你早已经能做到了。” 他顿了顿,“是我能与你比肩了。” 江芍心头似乎被一把小锤子轻轻敲击了一下,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却只觉略有些许酸涩。 她笑了一下,认真的冲着他点了一下头。 “去休息吧。”沈清安道。 江芍冲着他摆了摆手,回身进了府里。 翌日早,江芍起身之后便患上了便于行动的窄袖圆领袍,腕上绑好护腕,围了一条蹀躞带,重新将她封存在阁楼已久的长剑,佩在腰间。 之前她回京之后,将军身份不再,所以佩剑之权自然也被收了回去。 此时,既然身上挂了腰牌,那么她自然是要继续佩剑。 江芍去京兆府点了衙役,随后,便朝着宋城府邸方向而去。 若说这宋太傅,的的确确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不出五服的亲友,在他的提携之下,或多或少都当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官员。 这个宋城被提携,最多,可奈何确实不争气,去岁春闱,虽也是榜上有名,可也只得三甲一百九十四名,让宋太傅甚至都不好将他这个侄子安插到他身边去。 最后是被放在了吏部,先从一个七品主簿开始做起,多年来无甚功绩,谁知现在仍旧是个七品主簿。 而在这个案件之中,他有所牵扯也是因为卷宗一时。 的确是没有主动调换卷宗,但是在登记卷宗时却错漏少数,提供了可以钻的空子。 他们手里并没有他是故意错漏的证据,所以只能按照失职来对他进行查办。 江芍想着,这或许就是沈清安先前与她说的,莫要赶狗入穷巷,在此事上,像宋城这样所犯之错并不算很大的,倒也不必纠根问底,否则的话,那朝堂可真就无可用之人了。 她虽觉这话有理,但也依旧觉得朝廷会留下这样子无用且贪的人,是朝廷有亏。 “你们几个把府门各个出口都围起来,你们跟我进去拿人。”江芍大概指挥了几个能出人的关口,随后,带着一批人从正门直接进了府中。 府中装潢,看起来确实不像一个七品官员的府邸,甚至有些五品官员都没他装饰奢侈。 看来跟着宋太傅确实能捞些好处。 她一路长驱直入,果然逼得宋城出来站到了院中与她对峙。 “江芍!你怎么敢擅闯我的府邸?还带着这么多人,难道就不怕我治你的罪吗?” 他最近几日,是生怕自己牵扯到刑部尚书案件中,所以虽然知道有了一个威远将军,也知道这个威远将军会协办此案。 可是,却不知是江芍。 所以,还以为江芍是曾经那个白身,他大小是身上有官职,所以要治罪却也合理。 如若他知道这威远将军就是江芍,便不会叫裴咏换人来了。 江芍抽出自己腰间的腰牌,直接举到了他的面前:“本将奉旨协办刑部尚书一案,拟于此案之中,有所牵扯,本将自然是要来拿你下狱!” 宋城一下子愣住了,声音有些发抖:“你,你就是那个威远将军?” 江芍不置可否,静静看着他。 宋城有些绝望了。 他原本的打算,是想着新上任的武将肯定是不敢得罪他背后的叔父,宋太傅,此事还能算有商有量,可没想到,竟然是江芍官复原职了。 “江芍,不,好侄媳,在此一案中,我所范慎微,你就算是不抓我,朝廷也不会追究什么的,你就看在我们亲戚一场的份上,撤走可好?” 宋城立刻换了一副嘴脸。 江芍眨了眨眼睛,疑惑的看着他,“你我非亲非故,何时成了亲戚?” “我是彦恒表叔,你与他有婚约,不日就要嫁给他,那我们不就是亲戚了吗?”宋城厚着脸皮说道。 江芍拔出长剑,直指向他,“宋大人还是不要乱攀亲戚的好,我如今已与宋彦恒解除婚约已久,可不要败坏我的名声。” 她停顿了片刻,回头去:“把人拿下,带走。” 江芍并不拖泥带水,转身手中将长剑收回,抬步往外走。 宋城有些急了,大叫道:“你应当知道我的亲叔父,可是宋太傅,你如今对我如此,你就不怕——” “不怕什么?”江芍忽然回头去看着宋城,“不怕他对我使绊子吗?” 宋城一下子哑了声,这种事情自然也是不好宣之于口的。 她顿时讥讽笑笑,“此事你大可放心,不必担心于我,若太傅能抓到我的错处,那我自然认罚。” 江芍说完之后使了个眼色,宋城便被直接拖了下去。 她思索了片刻,转身道:“去一趟太傅府邸。” 江芍去的阵仗确实不小,众人见她直奔太傅府邸,还都有一些惊讶。 宋太傅也非常意外,但毕竟是历经许多事宜,自然是不怕江芍的。 他站在院中,冷着脸看着江芍,“江小姐,你这是要作何?” 江芍恭恭敬敬的躬身行礼,“不是要做什么,只是有事想来问一问太傅。” “哦,我倒要听听是什么样的问题?值得江小姐,不,现在应该是威远将军,使如此大的阵仗!” 话里话外都是威胁,江芍却并不在乎。 她说道:“方才,末将去拿了吏部的主簿宋城,拿人之时,提起来,他的叔父是宋太傅您,此事我也是知道的。” 江芍顿了顿,“说如果宋太傅知道我拿他,会心生不满,或许会针对于我,所以特地来问一问宋太傅究竟是怎么想的,可别被人拿来狐假虎威,反倒最后还要吃个闷亏。” 宋太傅脸色铁青,并不说话。 他本意是江芍将人拿了之后,自己去京兆府天牢,将人再捞出来,毕竟,审讯并非是江芍之责。 可江芍如此大的阵仗,逼问上他府中,那么,他势必不能暗中操作了。 第132章 兵不厌诈 江芍心底自然也是这般想的,她将人抓住容易,可是要将人绳之以法,却并不容易。 她把人送到天牢之后的事情便不归他管了,那么,宋太傅想要施压,把人捞出来,自然也是很简单的事。 所以,她才会逼到宋太傅的面前,让他没办法如此作为。 宋太傅笑了一下,却看得出没有几分真心。 “将军实在是多心了,他随口的求救之言,又怎能当真呢?老夫毕竟是我朝太傅,律法自然也是熟知,当然也明白,此事不可妄为。” 他拱手朝着皇宫的方向拜了拜,随后继续道:“老夫毕竟深得皇上器重,自然不会徇私枉法。” 江芍也是见好就收点到为止,得到了宋太傅的这个承诺,便知那宋城必定会被公正以判。 她恭恭敬敬的朝着人拱手行礼:“多谢宋太傅为末将解答,今日叨扰,实属是末将之错,但凭宋太傅责罚。” 江芍大大方方的便说出来,要让宋太傅出气,反倒是架住了宋太傅。 他若责罚,的确无人会多说什么,毕竟,江芍确实是莽撞在先,可是他这人又极为好面子。 江芍这个身份虽说先是威远将军,之后才是江家小姐,可只要她还是江家小姐一日,他便不能苛责。 因为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他都是江芍的长辈。 为如此小事苛责晚辈,就算不会有人置喙,他也不允许自己会落这个面子。 “将军年少,有些事情不懂,自然是要来问的,老夫不会为此事责罚,毕竟你也已真挚道歉,便速速退下吧。” 江芍听得此言,嘴角勾起,就知道这老匹夫不会放弃自己的脸面,躬身退下。 她此桩事情办得极为漂亮,为其他人的捉拿倒是铺平了一条路。 宋太傅荫庇之下的宋城都是照抓不误,更何况他们那些,本身就没有什么背景的人呢? 纷纷不再多做他想,直接被带走。 捉拿肃清整整有五日,才终于将名单上的人全都抓捕归案。 全部依律革职,一时之间,这京中竟然空缺了不少官职。 江芍把这个案子协办的很好看,皇上不论是出于什么样的心,赏赐流水一般送到江府。 她倒是很开心,看着皇帝特赐下的一块玄铁,已经在考虑找哪家铁匠,将这玄铁打成一柄长剑。 “小姐,王爷来了。”青萍从外面走了进来,眼含笑意。 江芍也忍不住笑了一下,回过头去,却见沈清安面色有些发冷。 她心知估计是出了什么事,便上前去问道:“怎么这副样子?发生什么事了?” 沈清安几番欲要开口,但话到嘴边,像不知说什么似的,最后,只将一本折子递给江芍。 “这是冯文良,也就是冯宽的父亲上的折子。”他坐下来,手中捏着茶杯,却并不喝。 江芍连忙翻开那本奏折,居然他们在抓捕的时候,冯文良等人已经在登记这些空缺职位。今日,这案子刚才告一段落,竟然马上就递上了推荐人选。 电光火石之间,她似乎一下子就将这些事情串联了起来。 “冯宽,不是有意要帮我们,而是想凭借这件事情,将京城众官员重新洗牌!” 她有些气恼地将折子丢到桌子上,“从这折子上我看不出来,这些人,与冯文良等人是否有所关系。” “可就算是没有关系,被这样子突然提拔,只要稍加拉拢,那自然就会成为一个阵营!” “好一个冯宽!好有心计!” 江芍也是有些生气。 亏的她之前还给那个冯宽说话,还有些后悔去怀疑他,现在看来,她怀疑根本就不是多余的那个,冯宽压根就没安好心! 可,事已至此,她也的确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沈清安闭了闭眼睛,深吸一口气,“此事各有利弊,至少经过冯宽的设计,贪官污吏被肃清不少。” 他顿了顿,“既然如此,那如今我便也只能做一个恶人了。” “你要如何?”江芍问道。 “春闱在即,因为时间提前,所以我们打算将今年的人数也增多,避免会让学子不满而暴动。” “人数增加的情况之下,那么官员数量自然也要增加。正巧此事空缺出不少官职,我便上书,将空缺职位可留给学子。” 沈清安说道。 “如此一来,确实是能大大减少冯文良等人安插的官员,但到底无法避免。” 江芍叹气,“不过就目前来看,这恐怕是最好的法子了。” 沈清安点头,二人陷入寂静,却没想到看似是打了胜仗,却给别人做了嫁衣。 “不过此事也有弊端。” 长久的沉默之后,沈清安开口道,“这折子上的人,恐怕依旧会被拉拢去,他们只要知道曾经有一个晋升的机会,但是被我搅了,便一定不会站到我这边。” 江芍沉默许久,“那么,此事现在来看,就是治标不治本。” 她盯着那折子上的名单看了许久,忽然问道:“他们既然要升迁,那么自然升迁之后的位置,应该会剩下吧?” “王爷,位置空缺,有人顶上,这是必然的,我们并非是不想有人能顶得上这些位置,而是不想顶上这些位置的人全部都被冯文良拉拢。” 她抿了抿嘴,“那,如果我们退而求其次呢?” “这些位置也都空了下来,不如就留给新进的学子,并且,这些名单并非是冯尚书一个人拟定的,王爷也有在其中帮忙。” 江芍眨眨眼睛,有些狡黠。 沈清安看着她,片刻后也笑了一下。 “抢功劳?” 她摆手,“你可是王爷,让手下的人去做点事情,这怎么能叫抢呢?这叫做你指挥有方。” 沈清安笑意更深,伸手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若不是你,我倒确实还想不到这么损的法子。” “哪损了?这不就是兵不厌诈吗?”她嘟囔着。 他点点头起身,“好好好,是泱泱用兵如神,这样这个办法确实还算可行,我去一趟东宫,与皇兄说一声,不仅如此,说不定我们还能趁机塞几个自己的人。” 第133章 同试婚服 江芍点头,“既然如此,此事也是刻不容缓。王爷,你快去东宫吧。” 沈清安应答了声,便准备离去,忽然看到他随手放在一旁的玄铁,顿了顿,说道:“普通的民间铁匠铺不会锻造玄铁,避免把你这好不容易得来的赏赐打坏,送去宫里吧。” 她眼中冒出喜色,“果真可以吗?” 沈清安点点头,“那不如,你眼下同我一同进宫去,我去与皇兄讨论此事,你去找母后,将这玄铁拜托母后,让她找宫内工匠打造,顺便能试一试婚服。” 江芍略略思索片刻,倒也没什么其他的事,便点了点头,“你等我换一身衣裳去。” 待她换了衣裳之后,二人便一同往宫里去。 沈清安先行下车,去了东宫,江芍则乘着马车又往里走了一段路,才换了轿撵。 等到了皇后宫门口,皇后果然又是派她的贴身侍女来接她,她跟着一起进了宫内。 “芍儿?怎么这么长时间了,想起来到我这儿来一趟,我可有许久没见你了。”皇后拉过她的手,笑眯眯的说道。 江芍颇有些不好意思,“最近这段时间我跟着王爷一起在查案子,所以,来得及看娘娘,娘娘勿怪。” 她掩唇轻笑,“你这傻孩子,怎就这么认真?我也是说着逗你玩的。” “清安可已经同你说过了?婚服嫁衣已经绣好了,只是不知是否贴身,正巧你来宫里了,去试试?” 皇后眼里满是满意。 江芍点了点头,随后站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皇后娘娘,我此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情想请皇后娘娘帮忙。” “什么事?你说。”皇后笑眯眯看着江芍。 她朝着门外招了招手,长风从外面进来,手里捧着那块玄铁,“皇后娘娘,因为办案得力,所以皇上赏了我这样一块玄铁,但是宫外的工匠并不擅长打造玄铁,所以我就拿到宫里来问问皇后娘娘能否帮我,请宫中工匠打造?” 皇后听闻是此事,倒也有些无奈。 “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自然是没问题的。”她说着摆摆手,立在她身边的太监点点头,走向了长风:“请随我来。” 长风朝着里面行了个礼,随后跟着太监离开。 “看来清安那孩子,应当是对你,确实上心,毕竟,长风这样向来不离身边的暗卫,都给你用了。” 江芍闻言略有一些诧异。 因为在她记忆之中,长风早就到过她身边了。 “不过也是,你到底是他心念多年,倒也正常。”皇后说着对身边的宫女招招手,“快去将婚服拿来,我要看芍儿在我面前试试。” 江芍没听进去后半句话,反倒是紧盯着前半句问道:“皇后娘娘,为何您说我是王爷心念多年之人?” 她似乎有些讶异,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抿唇一笑。 “有些事情还得是她亲自告诉你,最好你从我这儿问来,倒是失了欢喜。”皇后也不瞒着,但也的确没说什么。 江芍心里有些疑惑,可以明白这件事情不能追问,便点了点头。 婚服很快被拿了上来,江芍被宫女带着到了侧殿去,将婚服换上。 她穿着婚服重新回到大殿之中时,皇后的眼圈居然忽然红了。 “芍儿身穿婚服的样子,与我想象中的一般无二,想来这若是让你娘瞧见了,恐怕她可又要哭了。” 江芍听着这些话,心中也满是动容,抬头看着皇后,却发现皇后已然泪流。 她端端正正的,朝着皇后下拜:“先前拜皇后娘娘是君臣之礼,而如今拜您是行亲族长辈之礼,泱泱,谢过姨母。” 江芍朝着皇后拜了一拜。 皇后也是难得听到,江芍叫她这声姨母,毕竟她向来公私分明,从来不会叫她为难,非常的懂事。 可也正因如此,她才会分外心疼。 拜过三拜之后,皇后才亲自起身下去,将她拉了起来,“你这孩子,都叫我姨母了,还朝我道什么谢呢?” 她叹气,“如今能看着你出嫁,还嫁给了我儿,我也总算是能放下心来,你放心,我亲自教养长大的孩子是什么模样,我还是清楚的,必不会伤害于你。” 江芍望着皇后与沈清安几乎如出一辙的双眼,点了点头。 而皇后马上就又笑起来,“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总之等你们成婚之后,你便是住在了誉王府,离皇宫也就那几步路的距离,若他敢欺负你,我出宫去,给你讨回公道。” “我是你姨母,算得你娘家人。”皇后说道,却有些语出惊人。 沈清安才刚踏入门内,听到这话被惊了一番,随后目光落在了穿着婚服的江芍身上。 双重震惊,倒叫他不知先该感慨哪件事了。 “泱泱,我想过许多次你穿婚服的样子,可真正的见到了之后,我才感觉我想象中的你,终究还是不够美。” 沈清安最终还是先赞了这婚服,并且走到了江芍面前。 皇后玩笑:“你这孩子,怎的见了新娘,便忘了亲娘啊?” 他也知,这并非是真正在责怪笑了一声,转过头去,望着皇后道:“母后,这不是也有了女儿,便要抛弃儿子了吗?” 母子两个都笑了起来。 江芍也是颇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抿唇笑笑。 “好了好了,正巧了,你的婚服也赶制出来,你们二人今日都在,不如一起穿上,让我也瞧瞧。” 皇后有些高兴的说道,确实也是很想看看,二人一同穿婚服是什么模样。 江芍略略愣了一下,转过头去与沈清安对视,二人目光相触的一刹那,却不知想到了什么,都又躲开了对方的目光,脸颊微红。 “快,快去把宁王的婚服也取来。”皇后看着二人如此甜蜜的模样,立即吩咐道。 婚服早已赶制好,现如今只是拿来自然动作也快。 沈清安被带到了偏殿去换衣裳。 江芍则是坐在大殿之中,不知为何,只不过是试一试婚服,却只觉得心跳的很厉害。 如此看来,其实,她应当是很期待成婚的。 第134章 她不敢吻 沈清安换好了婚服,从偏殿走了进来,没想到,竟然连发冠也一同换成了红色。 皇后坚持不让他们遵从什么绿高嫁的规矩,二人身着的都是大红色喜服,看着格外喜庆。 江芍抬眼看去,一时之间,有些愣住了。 她其实也在心中偷偷描摹过,沈清安穿着婚服的模样,可实实在在见到了,却觉得脑海之中的想象终归不如眼见。 竟然是与方才沈清安一般的想法。 江芍缓缓起身,想说些什么,可却盯着他的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见他稳步朝着自己走来,她心头一动,迎了上去,不自觉,便把手放到了他向她伸来的手心里。 “好啊好啊,还真是郎才女貌,极为登对呢。”皇后坐在上首感叹着。 随后啧了一声,“只不过到底不是大婚,芍儿装扮是朴素了些,可就算如此朴素,芍儿却仍旧貌美。” 江芍被夸的有些不太好意思,抿唇笑了一下,目光偷偷的想去看沈清安,没想到裁缝转过去,就见他的目光直直落在她身上。 原来是他一直没挪开过眼神,一直看着江芍。 “这婚服做的倒是不错,该赏。”皇后说着起身到二人面前,“得了,你们二人穿着倒也合身,行了,快去换下来吧,抓紧拿回制衣处,叫他们好生打理着。” 二人点了点头,各自回了一侧的侧殿,去将衣服换回来。 又陪着皇后说了会儿话,二人才从宫里往外走。 江芍撩着车帘朝外看着。此时此刻,城中看着却有些水蒙蒙的,更是冷得有些刺骨。 她裹了裹自己身上的斗篷,忍不住感慨一句:“每到这个时节,都该已经下过一场雪了,却不知为何,今年还没下雪。” 沈清安敲了敲马车,叫马车停下来,拉着她到了街上,“这就要下雪了。” 江芍正要笑话他,怎么可能会如此巧,脸颊便被什么冰冰凉的东西点了一下。 她顿时有些错愕,一下子愣住。 在转身抬头时,雪花真的成片飘落了下来。 她张大了嘴,接住了一片雪花,看着雪花在掌心融化,随后看向沈清安:“你怎么知道的?” 沈清安笑,“我会未卜先知。” 江芍眨眨眼睛,也是在瞬间想透了其中关窍,忍不住一笑:“明明,是你们见了钦天监,监正告诉你们,待会儿恐会落雪,叫你们注意防寒吧?” 沈清安把人搂到了怀里,用手捂着她有些冻红的耳朵,“你怎么知道的?” 江芍也笑了起来,“自然是我会读心。”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沈清安自然也联想到了,自己来时,去交代人拿了斗篷,恐怕也就是这个举措,让江芍有所猜测,加之他方才说准了下雪,恰好让她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说起来监正,你与太子相谈,此事解决的如何?”江芍回想起来,问起正事。 沈清安眉目之间,流露出些许淡淡的忧愁,“若说解决,倒也不难,我们见钦天监,便是为了此事。” “除了空缺出官位,还让钦天监年后要上书,便于公开春闱提前一事。”沈清安牵起她的手,二人慢慢地往回走去。 “这一切都要以太子名义进行,如此一来,能考上的学子们,必定会感念太子,让他们挑了个黄道吉日去科考。” 江芍点点头,“此事能解决就好。” “还有一事,我要与你说。”沈清安似乎很不愿意提起这件事来,表情都有些忧愁。 “临近年关,各地使臣皆会派人前来朝贺,就算是尚且在交战的蛮族,狄戎,也会前来。” 他轻轻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所以这段日子我可能会忙,顾不上你。” 江芍笑了,点点头,“这件事情,王爷不必担心,我既然领了威远将军的职务,自此之后,也是要上朝的。” “到时候,那可说不准,你我二人,究竟谁比谁更忙呢。” 沈清安笑了出来,倒是轻松不少。 “好,天太冷了,快回去好好休息吧。”沈清安话音落下,两人也走到了江府门口,江芍点了点头,转身准备回府,没想到,沈清安却忽然收紧了,拉着她手的手。 江芍有些疑惑,正要询问,却没想到,他却将她重新拉入怀中。在漫天飞雪下,在她眉心,落下一吻。 她一下子愣在原地,眼眸之中,水光微动,缓缓抬头看着沈清安。 他眼里满是柔情,耳尖却泛着红,不知是天冷冻的,还是对此事,害羞。 “泱泱,明日见。”沈清安清润的嗓音在耳边响起,江芍呆呆的点了点头,有些僵硬地回过头去进了府内。 在堂前椅子上坐下良久,忽然反应过来,方才发生的事,脸颊顿时爆红。 她单手撑着半边脸,表情有些懊恼。 刚才反应实在有些太呆愣了,真是后悔,怎么没反动手。 思及此处,江芍又忽然想不到了。 可这若真反制,她很肯定自己一定是没有这个胆色真亲上去的。 “小姐,你可叫我好找,这大冷天的,你怎么在这儿坐着?看把脸都冻红了,快抱个暖炉,暖暖。” 青萍从门口路过,看见她一个人在这坐着,立刻走进去,将手里的暖炉,塞到她手里。 “奇怪了,这屋里地笼烧的也挺热的,怎么小姐,冷成这样?” 青萍进门后,有些疑惑的嘀咕。 江芍心里想着,那当然是因为她一点儿都不冷,脸红是因为害羞。 但她当然不会承认,岔开话题:“别说这些没用的了,你找我什么事?” 青萍点点头,“对对对,小姐,冯宽公子差人来送了封信给小姐,说是知道小姐有很多疑惑,那这封信小姐就都知道了。” 江芍皱了皱眉,从青萍手里接过信,“真是爱故弄玄虚。” 她说着,将信拆开,以为若要解释的话,应当是写了不少东西,却没想到只有薄薄的一张信纸。 将信纸展开,上面只有龙飞凤舞的一行字。 “若有疑问,明日未时末,西江月天字一号,象归静候将军前来。” 第135章 邀约 江芍猛一下将信纸揉皱,有些气恼。 “这个冯宽真是叫人火大的很,前段时间刚把我跟王爷耍的团团转,现在竟然就敢约我!” 她顿了顿,又觉得很是古怪。 实际上,她没有什么好问冯宽的,毕竟这人行事就是十分诡异,做什么事情都很出人意料,问了也白问。 但却忽然发了这样子的邀约。 “这样,青萍,明日一早你就去一趟宁王府,将这封信交给王爷,说是今日冯宽送来的。” 她顿了顿,“并且再告诉王爷,这邀约,我是打算去的。” 青萍点了点头,随后又有些疑惑:“小姐不是说她在故弄玄虚吗?若是小姐明日赴约,岂不是成了他的意?” “我就是想去看看,他到底想要干什么,到底只是个文弱书生,他总不能将我绑架了吧?” 江芍回答,青萍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小姐说的有理,那奴婢记住了。” 她让青萍去休息,自己则站在堂前,抬头望着漫天飞雪落下。 这冯宽必然是不安好心的,但此人行事诡绝,反倒是不知他不安的是什么心。 江芍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抬步走入雪中,送后拐向自己的院子。 沈清安收到信之后,却有一些犹豫,回头对长风道:“你跟着江小姐一起去,若有什么不对劲的,立马来报我。” 长风点头领命。 若非是手上却有接待事宜,实在脱不开身,他必然是要亲自跟着去看看那冯宽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江芍换了身轻便的装扮去赴约,推开门时,见冯宽坐在桌旁,桌子上倒是琳琅满目的摆了不少好菜。 她走了进去也不客气,就在桌前坐下,直直的看着冯宽。 冯宽朝着她笑了一下:“江小姐来了。” 随后起身为她斟了一杯茶,推到了她的面前。 江芍把那盏茶推开,微微眯了眯眼,说道:“我现在没空跟你说闲话,我此行只有一个问题,你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冯宽的手微微抖了抖,所后目光竟有些复杂地望着她。 江芍深感不妙,往后撤了撤。 “看来还是在下做的,有些太过隐蔽,才让小姐觉得我都是在做无谓之事。”冯宽苦笑说道。 他自顾自给自己倒酒,“在下深知现在江小姐的身份特殊,可是做了这么多事,却依旧没能引起你的注意,我便忍不住用此办法来引你相见。” 江芍没有说什么,目光却往后挪落在了站在自己身后的长风身上。 她不知为何,心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冯宽在长风面前说这些话,就是故意的。 长风并非是她的侍卫,若要去猜想究竟是谁的侍卫,那自然是好猜的很。 那么,冯宽这个时候说这些话,其意图就很阴险了。 “在这件事情上,冯公子不必想着能借由此事,挑拨离间。”江芍说着顿了顿,“长风的确是王爷的侍卫不假,只不过,今日我来见你,王爷已经知情。” 她微微倾身上前,“冯公子,挑拨离间,对于我们二人来说并不是很管用的办法。” 冯宽只是愣愣的望着他,笑容愈加有些苦涩。 “江芍,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子的人吗?”他说着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是这样子,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吗?” 江芍听他这么说,又有些愣住。 若是假的,已经被揭穿,倒也没必要继续装下去,可他为什么还是这副样子? 江芍决定不动声色,也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看着他。 “恨只恨我没能早些注意到江小姐,现如今,都已经无法转圜了,才知道后悔。”冯宽自顾自道。 “江小姐说的没错,做那些事,我的确是出于私心,可是我真的没有抱着坏心,只是想让王爷多奔走劳累一些,做些小小的报复而已。” 江芍听到冯宽这些话,直接被气笑了,“你报复他做什么?他都还没报复你呢。” 她一下子站起来,“要是你与我说的,就只有这些,那我没空跟你多说什么,再见。” 江芍说着就要走,身后的冯宽突然一下子站起身来,大喊道:“我知道宁王为春闱操碎了心,所以这一次我是想要告诉你,考题被泄露了!” 她正准备迈出门去的脚步,突然一下子顿住,随后回头看着冯宽。 “你说什么?”她几乎是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并不知晓,此次春闱,相较于他们而言,只是一次,便于安插自己人手的便利机会。 江芍时至今日,还以为,春闱只是普通的春闱。 “这件事情,我真的没有骗你,考题的的确确是被泄露了,身为主考官,冥王肯定知道这一次的考题是什么,若你不信,你大可以问一问他。” 冯宽抿了抿唇,才继续说道:“问一问柠檬,这一次的考题,是不是有关去岁赣南大水如何治理。” 江芍其实并不清楚,往年的考题都是以什么主题命名的,可是看着冯宽如此信誓旦旦的说,她也实在是不太确定了。 “我肯定不会空口白牙,就胡说八道,我是有证人的。”冯宽说着靠了过来,长风立刻抬手,把他与江芍格挡开。 冯宽愣了一下,看了一眼长风,并没说什么,目光依旧投向江芍。 江芍停顿了许久,才问道:“你说的证人在哪里?我要见一见他。” 冯宽重新坐了回去,“我和你约这么早,就是想要让你跟我吃一顿饭,我们吃完饭之后,我带你去。” 江芍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回过头去重新坐了下来,这次她将那盏茶端了起来,“为什么?” 她问道。 “你刚才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告诉我你真正的目的。”江芍直勾勾的盯着冯宽。 冯宽笑了一下,抬眼望着她,“这有什么可不信的呢?男女之情,不就是向来不知情从何起吗?” 他眼眸弯弯,稍稍靠近了一些江芍,“况且你是我见过最好最特别的女子,喜欢上你,应该不算是什么很奇怪的事情吧?” 第136章 证人白文 江芍闻言只是点了点头,哼笑了一声,并没多说什么,“好,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我自然没什么好说的了。” “快吃吧,吃好了,带我去见那个人。” 她预料到冯宽可能要得寸进尺,又立刻说道:“你今日既然给了我这个消息,那么就应该知道,我就算是没有你带我去,我照样有办法找得到。” 冯宽叹了口气,“江小姐,有人说过你很无情吗?” “这倒确实没有听说过。”江芍回答,又指了指桌子上的饭菜,“好了别说了,你先吃。” 她几番如此,冯宽自然也没了什么,再继续吃下去的心情,抬起头来看着她,“算了,你既然更想找到他的话,那我就先带你去吧。” 江芍挑了挑眉,不曾说些什么,便跟上冯宽离开。 长风正准备跟上去,却被冯宽拦住,以方才同样的姿势,他笑着对长风说:“不好意思,我只能带江小姐一个人去。” “你——” “没事的,长风。”江芍说道,她往前走了两步,“他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冯宽只笑了笑,并不多说什么,二人就如此转身离开。 长风也没有犹豫,立刻回府去,将此事告诉沈清安。 江芍跟着冯宽一起下楼,却也并没有出西江月,反而绕过两条长廊之后,到了一个房间门前。 他指了指这房间,说道:“人就在这。” 江芍也没犹豫,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比起来,天字号包间这个包间显然是没那么大,一进门就能一览无余,自然也看到了坐在角落里的男子。 穿着青衣布衫,头巾束发,眼底青黑,唇边还有一圈胡茬,看着样貌有些狼狈。 她忍不住皱眉,“他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弄成这副样子了?” 冯宽看向里面的那人,眸色微微一暗,朝着他招了招手,那男人立刻站起来,眼神略有些惊恐的走过来。 “我,我都已经把那策论交给你们了,你们还要怎么样?我肯定是不会泄露的,我家里还有妻儿在等着我,求求你们就放过我吧。” 那男人哀求道,形容凄惨。 冯宽并没有理会他,反而是将目光重新落回到了江芍身上,“人就在这里,你可以随便问。” 江芍瞥了一眼冯宽,随后看向男人:“你先坐下吧,我有事想要问你。” 男人有些颤颤巍巍地坐在椅子上,目光有些胆怯的盯着江芍。 她抿了抿唇,片刻之后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又是谁买了走了你的策论?他又是怎么找到你的?” 男人叹了口气回答:“小人名曰白文,是京郊捧苍村的村民,不瞒小姐说,在下十年寒窗苦读,便是为了有朝一日考取功名,可却没曾想,今年家中老母重病不治,孩子也发了一场高热,导致家中银两所剩无几,甚至孩子的救命钱都快没了。” “无奈下,在下看到村里贴了告示,说要收一篇治理水患的策论,若写得好,会重金酬谢,若是要将此篇策论买下,更是会支付五金作为报酬。” “在下实在没有别的谋生技能,只能凭借此来为自己谋得一条生路,便写了一篇策论,按照告示的地址,送了过去。” “没有两日,那收策论之处,便有人叫我过去,说是我的策论被贵人看上,想要买下,让我此后不允许再以文章执笔人自居,若我答应,便支付我五金报酬,若我不答应,那便不要了。” 白文看着表情甚是痛苦,“身为读书人,要沦落到为他人代笔,才能换得酬金。我虽不齿,却也无法,只得答应对方拿了那五金,救了孩子性命,为老母风光大葬。” 江芍听着这些话,忍不住抿紧了唇,心底却有些可怜他们。 此人说的没错,如果不卖自己的文章,那么全家就活不下去,文章在这时便就只是一个换取银两的工具。 “所以,我也不知究竟是谁买走了我的策论。”白文说着看向了冯宽,“不过这位公子说,将我的文章买走的,是太傅府里的人。” 江芍闻言有些震惊,回过头去看着冯宽,“刚才为什么不与我说?” 冯宽有些不自然的别过脸去,“毕竟此事我也未曾确定,只是打听到太傅府的下人的确去各个村镇张贴过此类告示,所以我便猜测如此。” “说于你,你也不会信,所以我……就没有说。” 江芍叹了一口气,回头盯着白文:“所以你就被他找到,他就以你妻儿为威胁,让你说出此事真相,是吗?” 白文看着冯宽,胆怯的点了点头。 冯宽却依旧不曾辩解什么。 江芍却觉着略有些好笑。 她一直以为,此人惯会伪装,巴不得所有人都认为他至真至善,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此事我已知晓,那五金所剩多少?你悉数还回来,剩下的我替你补上,今年去科考吧,不能对不起自己读过的书。” 江芍拍了拍白文的肩膀。 白纹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十分惊喜的抬起头看着江芍,“小姐的意思是,愿意助我这一次?” 江芍笑了笑,点点头,“你的文章竟然能被太傅看上,说明写的是极为不错的,既然有如此治世之能,又怎能让区区银钱拦住脚步?” 她又道:“你大可放心,我与你保证,你便放心去考,我会保证你基本温饱,让你考完。” 白文激动地跪地致谢,“多谢小姐大恩大德,多谢小姐!” 她把人拉了起来,“你不是说,你妻儿还在家里等着吗?快回去吧。” 白文点点头,正要往外走,却看到了冯宽的眼神,犹豫片刻,又把迈出的脚收了回来。 江芍回头望了一眼冯宽,冯宽才不情不愿地将目光挪开。 白文这才立刻离开。 他问道:“你都想要出资了,为何是只保证他的基本温饱?” 江芍睨了他一眼,认真回答:“寒门弟子众多,我能帮这一个,难道我还能每一个都帮吗?” “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故而也只能帮他一时。” 第137章 前往捧苍村 冯宽点了点头,略略犹豫之后又问:“可是你就这样子让他回去了,难道就不怕从此后他翻脸不认人,不给你当证人了吗?” 江芍微微眯了眯眼。 “太傅府买去了,他的策论那必然是宋太傅买给宋彦恒的,他这个人我太了解了,面子比天大,就爱假清高,怎会用他人的文章?” 冯宽眸光微动,“你怎就如此确定?那万一他不是这样的人呢?就想要不劳而获,怎么办?” 江芍后撤几步,盯着冯宽:“冯公子,你今日着实是让我有些觉得你古怪。” “他若真敢剽窃他人文章,一经被查,那此后可是再不许科考的,而且这次主考官还是王爷,自然不会放过如此舞弊之举。” 她说着又轻轻笑了笑,“况且我让这个白文去参加科考,也正是为了让考官们,有所对比,文章有雷同,确实是常见事,可若是文笔文风都一模一样,那就不必多说了吧。” 冯宽笑了一声,但是却只觉得他笑得并不真心。 “没有想到你还挺信任宋彦恒的。” 江芍撇了他一眼,也不客气的说:“你这话说的,怎么如此阴阳怪调?于此事之上,确实值得信任。” 她言罢并不在说什么,转头离去。 这一次,冯宽并没有拦住她,看着她离开。 等江芍走远之后,屋内出现一名黑衣侍卫,站在冯宽身边。 “公子,您既然有意要接近江小姐,又何必把这些心思透露给她呢?” 冯宽看着人走远的背影,面色立刻阴沉了下来,叫人有些不敢靠近。 “人又不是物品,倘若太过完美,那实在是太假了,反而适当透露些虚伪,于她而言,更能相信些。” 侍卫似懂非懂,思索片刻又问:“可是公子,大人和太傅大人不是……您如此算计宋公子是否会对您不利?” 冯宽笑了,“对于那位来说,便是能者居之,宋彦恒办砸了的事情,我若是能踩着他办好,牺牲一个宋彦恒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说着,回头盯着侍卫,“对了,那个白文,处理掉吧,既然不信,那我就做些让你信的事。” 侍卫点点头离开。 江芍回到府中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她重新又坐在堂前,思索着今日之事。 沈清安知晓她回来,便立刻赶来,看到她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堂前,有什么气也都散了。 “泱泱。”他走到她面前去,声音轻轻的叫了一声。 江芍慢慢抬起头来,望着他,小鹿一般的眼睛,只看的人心都化了。 “怎么了?”沈清安问,并且坐到了她的身边。 江芍抿唇,叹了口气,将今日在西江月所发生的所有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沈清安。 沈清安听到此事时,算不上如何震惊,只是追问:“那那个白文呢?你就这样子让他回去了吗?” “那不然呢?难道要把他扣下吗?”江芍问道。 他顿了顿,摇摇头,“我倒也不是这样的意思,只不过,总感觉有些不大对劲,你今日可有收到什么东西吗?” 江芍摇了摇头,“没有,自你之前跟我说过,远离冯家人,对于冯宽,我就格外的警惕。” 沈清安点了点头,“那就好。” “对了,泱泱,使成团还有三日入京,皇上决意让你与裴将军,一起来负责这一次的护卫布控,你记得去一趟裴府,同裴将军商议。” 江芍了然,随后又有些好奇:“这一次,除了狄戎之外,可还有什么其他国家?” 沈清安略略思索一番,回答:“还有大宛与月国,不过这两个国家都是我朝附属,倒是大约不会有什么麻烦的事。” “狄戎前一段时间还在与我朝征战,临近年关,才选择休战,不知此次来访是否报了别的目的。” 江芍顿顿,“那是否需要重点布防?” 他停顿片刻,有些无奈笑笑,“我并未与狄戎打过仗,所以也不知他们此来究竟有何目的,是否需要特地布控。” 江芍张了张嘴,最后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明日我仔细去与裴将军商议商议。” 沈清安点点头,“那个捧苍村的白文,我待会去调查一下,今日你奔波也是累了,歇一歇吧。” 她想想,明日还要去裴将军商议布控之事,没有拒绝,也点了头。 沈清安离开之后,长风跟了上来,他问道:“你在西江月是全程陪着泱泱的吗?” 长风摇了摇头,“冯宽公子带着小姐去见了一个人,见那人时,冯宽公子并没让我跟着一起去。” 沈清安点头,道:“我们现在去捧苍村一趟,去瞧一瞧这位有状元之才之人,究竟如何。” 他二人骑马,匆匆出了城。 沈清安不知为何,心中不安感越来越强烈。 待到他二人赶到捧苍村之后,天已经蒙蒙亮了,农户们都已经起身去地里劳作了。 他骑着马停在田埂上,朝着地里的农户问道:“大伯,请问您知道白文家在哪个方向吗?” 农户抬起头来,朴实的笑了笑,“你说白秀才呀,你就顺着这个田埂往前直走,走到尽头再往西不到一里路,那就是白秀才家,他刚死了亲娘,门口还挂着白,挺显眼的。” 沈清安朝人道了谢随后从马背上下来,牵着马朝着农户指的方向走去。 不知为何,赶来时心底便压着的不安感,此时此刻却越加沉重。 才刚往西拐过去,就瞧见了有两个人慌慌张张的从那边跑了过来,一边跑还一边叫。 沈清安便知这事出了事,立刻将人拦住,“二位莫要急,里边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们为何如此慌乱?” 那二人颤抖着手,朝里面指了指眼睛瞪得老大,声音都哆哆嗦嗦的:“杀,杀人了,杀人了啊!” 沈清安心底一沉,但还是又确认了一遍:“杀什么人了,谁死了?” 二人几乎是要哭出来,“就是白秀才家!” “他一家三口都死了!尸体现在在院子里,那院子里流了一地的血!” 第138章 被灭口了 沈清安眉心跳了跳,心知不好,随后看向了身后的长风:“将这二人带走安置,找人把衙役带来。” 言罢,他松了缰绳,丢给了长风,立刻朝着那个方向快步而去。 远远的,他就看到了门口有白幡在飘动,甚至还没靠过去,就已经闻到了非常浓郁的血腥味。 沈清安深吸一口气,走了过去,转过门边,看到了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 一男一女,还有一个看起来约摸只有七岁的孩子。 沈清安紧皱着眉,走了进去,如同方才那人描述一般,果然是有一地的血,杀人手段极其残忍,都是割喉放血。 他蹲下来,手里拿着帕子,捏住了男人的脸,把他掰正了过来,看着就是个文弱书生的模样。 沈清安抿着唇,站起来,心中深感无力。 如若能早些来的话,或许能阻止这样一场惨案发生。 他低头环视了一圈,看到小男孩的手里像是抓着什么东西,便立刻走了过去。 掰开男孩的手一看,攥着的竟然是一把穗子。 沈清安将这东西拿了起来,收进怀里,随后继续勘察,没想到竟然看到了一块令牌。 他捡起那块令牌,前后看着,圆形的令牌上,大大的刻着一个宋字,这居然是宋府的令牌。 沈清安回头看着地上这几人的惨状,回想起了江芍昨日与他说过的事情。 倒也并非是他实在多疑,是这件事情确实是有些太过古怪了。 看起来像是宋府派人来灭口的,可是既然是要来杀人灭口的,又怎能如此粗心大意的将令牌落在这里? 沈清安拿着手帕也将这块令牌包了起来,随后放到怀里,准备一并带回去,瞧一瞧,此事究竟为何。 他正准备退到院门外,等衙役过来,可没想到却忽然听到了一旁的竹篓,有窸窸窣窣的声音。 随后立刻大步走了过去,一把掀开了竹篾,看到了,有个小女孩满眼惊恐的看着他,大眼睛里蓄满了泪水,此刻正成串的往下滴,也像是吓傻了一般,哭都不敢哭出声。 沈清安皱了皱眉,忍不住有些心疼,将小女孩抱了出来。 “你怎么在这里?”他低声问道,已经尽量放柔了声音。 女孩总算是敢哭出来,仰头大哭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娘让我躲在这里乖乖的,不要出去,可是我看到爹娘还有哥哥都被杀了!” 沈清安听着这些话,心里十分难受,确实也不敢想象一个小姑娘蹲在这个地方,亲眼看着自己的亲人,全被以这样残忍的方式杀害,会是怎样的心理阴影。 他抱着孩子到了院门外,没想到院子外面竟然围了一群村民,都纷纷十分警惕的瞪着沈清安。 “你是什么人?快把二丫放下!” 其中一个裹着头巾的妇人说道,明明眼睛里也都是害怕的,却还是勇敢的开了口。 沈清安轻叹一声,将小女孩放到地上,回答道:“我是……官差,白文,也就是白秀才,涉及了一宗舞弊案,所以我特地来了解一些情况,没想到刚到此地,却撞见了如此惨象。” 村民们纷纷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老大爷仍旧举着锄头:“俺没见过官差,官差穿的不是你这样的衣服,你少蒙俺们!” “是不是你杀了白秀才一家?现在还想抱着二丫跑!” 沈清安也是有些无奈,正想着如何解释方才那两个人突然出现在人群之中,护在沈清安面前。 “乡亲们,别激动,这位真是官爷!刚刚俺们去的时候,白秀才就已经被杀了!我们出来的时候,正巧撞上了他!人不是他杀的!” 沈清安闻言松了一口气,一旁一直哭泣不止的二丫,此时也抽抽噎噎的说:“不是,不是这个大哥哥杀的人,杀了我爹娘的人,我看到了,不是他。” 闻言,沈清安有些激动,立刻蹲下来,扶着二丫的肩膀问道:“你看到他们的脸了?” 二丫怯怯的点点头,“只不过来了两个人,我只看清了其中一个人的脸,长的很吓人,脸上这里还有一颗很大的痦子。” 她说着指了指左脸脸颊面中的地方。 沈清安这便大概知晓,此人相貌如何了,只不过这小姑娘看起来,大约只有四五岁的样子,肯定是描述不清对方究竟长什么样。 正在他犯愁时,方才与他问话的那妇人走过来,抱起了二丫,“丫头,别怕,大娘在这里。” 她说着落下泪来,“白秀才这么好的人,怎么就死了呢?” 沈清安站在旁边看着,却没忍住问道:“县城衙役还没赶来,不知我可否请几位问几句?” 百姓们点了点头,拿着锄头的大爷,也把锄头放了下来,“关爷,您问吧,俺有什么都告诉你。” 沈清安点头,“方才听这位大娘说,白秀才是个不错的人,平日里可有与什么人结仇?” 他心里虽隐隐约约已经有了怀疑对象,可是却并不能在此刻说出来。 大爷想了想,摇摇头,“白秀才是俺们村里唯一的读书人,但他不摆架子,也不装清高,俺们想请他代为写信,也不收俺们钱。” “平日里还抽出自己学习的时间,在村里给孩子们认字,自己家过得清苦,却也从来不收俺们多余的东西。” 正说着,大爷竟然红了眼睛,“以前这村子里也出过读书人,没有一个像白秀才这么好的。” “平日里,大家都恨不得能把白秀才供起来,可真没见他与谁结过仇。” 沈清安对于这个回答,倒觉得在意料之内,因为杀人之人根本就不是捧苍村的人,可是真正的凶手又是谁呢? “官爷,俺想起来一件事。” 沈清安正在犯愁人群中,突然有个精壮的汉子站到了沈清安面前。 “前两日,秀才家中的老母病重不治,后孩子又发了热,他走投无路下去,村头的村长家里,去卖过什么,具体情况俺是记不大清楚了,但是俺记得那时村长在村里贴了告示,秀才是揭了告示去的。” 第139章 事有蹊跷 沈清安微微皱起眉来。 江芍昨日也的确与他说过这件事,只是没有想到,贴告示的居然是村长。 “后来秀才好像就拿到了钱,给老娘风光大葬了,还给孩子治好了病。” 汉子说着,犹豫问道:“会不会是有山匪见财起意?” 沈清安摇了摇头,“诸位请放心,方才我查验过刀口了,绝非是山匪所为,诸位也不必担惊受怕。” 众人对视了一眼,纷纷松了一口气,确实是很担心村子里面会出现山匪,那可真是麻烦事。 正在说话间,长风领着县衙的人回来,也有些粗鲁的驱散人群:“让开,让开,官府办案!” 沈清安见状,微微皱眉,“百姓在此为官,是需要疏散,可是却并非是你们这样子驱赶。” 两个官差一抬眼看到沈清安,细细打量了一下她的穿着心底,便明白定然是非富即贵,连忙堆笑拱手。 “大人不知道,这村民无知,总会妨碍办案,所以才不得已这副样子。” 沈清安看了看那边显然是有些被吓到的百姓,却也不知情况究竟是如何,便也没有多做置喙。 他侧开了身,说道:“院子里有三具尸体,一男一女,还有一个孩子都是被割喉放血所杀。” 沈清安说完之后,指了指妇人怀里的二丫,“这个小丫头,是这次事件中唯一幸存下来的。” 听到此话,衙役立刻上前去,就准备拉扯妇人,将二丫抢下来。 妇人吓得脸色惨白,连忙抱紧了二丫,哆哆嗦嗦的却不敢说话。 沈清安立刻抬手拦住,“好好说话。” 衙役有些愣住,但随后还是脸上堆起了笑容,说道:“这丫头是唯一的幸存者,我们得带回衙门去问一问昨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大娘把孩子给我们。” 妇人摇了摇头,紧张地看向沈清安,“大人他们审讯的手段,对小姑娘来说,实在是太吓人了,能不能我陪着一起去?” 沈清安深吸了一口气,又看了那两个衙役一眼,点了点头:“这孩子现在亲人都不在了,确实是需要一个女性长辈陪同一起,那就麻烦大娘了。” 大娘闻言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言罢,他看向长风,“你现在速速回城,将此事告知泱泱,与她说,我去了捧苍村的村长家中,让她解决完手上的事,立刻来找我。” 长风点了点头,应了一声随后离开。 衙役对着沈清安欲言又止,最后终究什么话都没说,也带着二丫和大娘,扭身离去。 沈清安顺着村民给他指的路,去了村长家中,只不过大门紧闭,好像并不在家的样子。 他上前去轻叩门扉,里面无人应答。 沈清安静默片刻,说道:“官府办案,百姓协助本是理所应当,如若您还不开门,那我就只能闯进去了。” 似乎是听到了他这话,里面终于有了动静,下一刻门便被一个面容枯槁的老妇打开来。 沈清安看着她愣了愣,最后又朝屋里看去,问道:“请问,村长在家吗?” 他还没等老妇开口,便接话:“请您据实以告,欺瞒官府也是大罪一桩。” 沈清安面容平静可说出来的话,却让老付吓了一跳,犹豫半天后,才颤颤巍巍的抬起手往里一指。 “在里面呢。” 沈清安听完后径直朝里走去,却感觉衣角忽然被人拉住,回头一看,是那老妇。 “官爷,我儿子这是犯了什么错?”她看起来可怜,一双浑浊的眼睛,乞求的看着沈清安。 沈清安觉得不太对劲。 这老妇人的官话说的未免太好了,比村里有些年轻人说的还好。 “没什么,我只不过是来例行询问,目前为止,村长还没有犯任何错。”沈清安收拾完之后收回自己的目光,转身朝里走去。 一进门去就看到村长缩在角落里,似乎并不敢看向这边。 沈清安没说什么,而是点起了油灯,随后,举着灯看向那边目光沉沉道:“你就是捧苍村的村长?” 村长深深的叹了一口气,随后慢慢的挪到了桌边,坐下,双手绞着,却还是不敢抬头看沈清安。 “是。”他答。 沈清安微微蹙眉,“你紧张什么?” 此言像是猛地戳中他命门一般,忽然一下蹦起来,双手连连摆着:“我没紧张,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认识白秀才!” 沈清安着实被他吓了一跳,随后回过头去看着那的老妇,老妇回过头去,默默的擦着眼泪。 “我知道了。”他没有继续再问村长,而是转身到了屋外,老妇也很有眼色的跟着出来。 他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儿子变成了这样?” 老妇觑着沈清安,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官爷,若是收了钱,张贴了收策论文章的告示,这应该不违律法吧?” “这告示直接越过了官府,是村长收了钱接下来,张贴出去的吗?”沈清安立刻便明了了其中关窍。 老妇的两只手搓着,最终还是缓缓的点了点头。 沈清安思索片刻,摇摇头:“本不算是违了律法,可现在,白秀才一家因为那策论而死,村长也难免会被牵涉其中。” “而且凶手要杀人灭口,说不定不止会杀白秀才一家,你们也是,要小心。” 沈清安只是推测,老妇人的眼里便满是惊慌。 “官爷,官爷求求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她说着就要跪下来,沈清安连忙将人搀扶住。 “本是我们份内之事,你倒不必跪下。”沈清安道。 老妇哭道:“我们也没有想到,一张告示能引来这么多的麻烦。” 沈清安他看着她的样子,沉思片刻,才问道:“究竟是谁让你们去张贴告示的?可知道?” 老妇听闻这问题,愣住了,纠结许久,模样看着应该是知道的,只是不知该不该说出口。 沈清安也不急着催,此事,必定得自己想明白了才好。 “知道的,知道的。” 老妇最终开了口,“来的是太傅府的管家,我先前在府里当过丫鬟,认得他!” 第140章 不能调查 沈清安闻听此言,也明白了为何这老妇官话说的这么好,原来以前是在大户人家当过丫鬟的。 “恕我冒昧,您贵庚?”沈清安问道。 老妇知道他在犹豫什么,挽了一下耳边的头发,回答道:“大人莫要见怪,在这村子里,风吹日晒的,二十看着也像三十,我如今已五十又五,这副模样确实算不得特别稀奇。” 沈清安了然。 “我得再与你确认一遍,你确确实实是看到了,来找你儿子的那人,确确实实是太傅府管家,可是?” 他问道。 老妇点点头,“虽然我确实有些老眼昏花了,可是这些还是能确认的。” “那倘若需要你上堂作证,你可愿?”沈清安又问。 老妇这一次反倒是有一些犹豫了,并没有立刻回答,可他看那神情,必然是不愿意的。 “我既然敢让你当堂作证,那么自然也是能护好你的,只不过这件事情如若你儿子在其中违令,我也会照罚不误。” 听闻此言,老妇果然是有些犹豫了,低头不言。 “我们不会逼人帮忙作证,唯有你自愿,故而,你也不必担心自己现在的安危,我们会保护你的。” 沈清安言罢,抬头看了看时间,尚且还早,便道:“不过,我想你们收到的赃款,应该是还没用完,那笔赃款需得交给我,我要查验一番来源。” 老妇闻言,这件事倒是立刻去办了。 沈清安看着那整整一盘子银锭子,一时之间也有些沉默,没有想到,宋太傅竟然下手如此阔绰。 “剩下的都在这了,这毕竟是这么大一笔钱,我们本来是想存起的。”老妇言辞恳切的说着,“您看看,我们毕竟把这些东西交出来了,我儿子……” “不一定。”沈清安斩钉截铁道,“好了,我需得查验一番,您请自便。” 他这一番话说的的确算得上是不留情面,可是事已至此,老夫心中就算有千万般不情愿,可却也只能先行离开,心中恐将他惹怒,进而更没有回旋余地。 沈清安把这银锭子,一枚一枚的都翻起来,通常这样子,出于各门各府的银子,底下是会刻有印记的,就是为了辨别,这银子到底是从哪里流出来的。 他大致查验了一下,不出意外确实都是属于太傅府的东西。 可就算是证据算得上是确凿,沈清安也觉得这件事十分蹊跷,毕竟,宋太傅是一只多年的老狐狸,别的事也就罢了,在这种事情上一定会小心再小心。 如若真是想杀人灭口,不留证据那么,连着银子也应该不会留下才对,又怎会只杀害白文一家? “王爷!” 沈清安忽然之间听到了自己身后有江芍的声音,微微一愣,回过头去,竟然真的看到江芍在自己背后站着。 他立刻站了起来,颇有些惊讶道:“泱泱?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 长风站出来解释道:“属下得到了王爷的令,要去将小姐唤来,正在去时,看到了,也在朝这边匆匆而来的小姐。” 江芍接话:“你昨日在我这里说的那些话,我其实都记着,正因如此,我才会觉得情况恐怕真有些不妙。” “可是,我察觉时,已经到了宵禁时刻,身为威远将军,是不可以在夜半无故出城的,所以等到天蒙蒙亮城门刚开,我就立刻赶来了,正好碰上长风。” 她眉头皱紧,“当然也就听说了,关于白秀才一家的事情。” 沈清安静默片刻,将手边的一锭银子拿了起来,递给江芍,在她检查银子时,将方才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她看着这银锭子,却越看越觉得奇怪。 “殿下,您也应该很好奇吧?”江芍问道,“按照宋太傅那老狐狸,若真要干出来,杀人灭口的事情,又岂会留下,如此显眼的证据?” 沈清安冲着她点头,“正是如此,所以我才觉得,此事越发蹊跷。” “恰好你也来了,你我去一趟县衙,与他们问一问这件事情。走访调查的如何,我们也好知道些消息才好应对。” 江芍“嗯”一声应答,随后跟上了沈清安。 长风自然也是迅速的回收赃物,老妇见状,显然是有些想拦一下的,可到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任由人拿着东西走了。 二人一路到了县衙,毕竟是出了这么大一件事,县衙也很难得忙碌了起来。 二人赶到时,几乎是没什么人有空能理会他们。 江芍从怀里拿出腰牌,道:“威远军办案,速请县令来见。” 众人在听到这话时,纷纷都是一愣,忙扭过头去看向江芍,眼见他手里拿着的,居然真的是威远将军的腰牌,也不由得有些震惊。 其中一个长得文弱的男子走上前来,“还请将军和大人稍等,县令大人马上就来。” 那文弱男子引着二人去了院子后,安置二人坐下之后上了茶,才告退离开。 县令很快就赶了过来,甚至腰带还没摆正,他急匆匆的过来,脸上是谄媚的笑容。 “不知道将军大驾光临,还恕微臣失礼。” 江芍瞥了他一眼,又看着沈清安,见他冲着她点了点头,才说道:“今日我来不为别的事,就是想问问你关于捧苍村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闻言,县令却露出了有一些难以言喻的表情,看起来似乎非常为难的样子。 “这件事情确实是有些无从查起,看着像是买凶杀人,可是这江湖杀手,我们又上哪里去追呢?” 县令说道,显得尤为无辜。 江芍越听越觉得震惊。 “先不论此事,你们调查结果是否正确,就算是江湖杀手所杀,身为县令官府,难道不该还百姓一个公道吗?” 她说着站了起来。 县令的表情有些凝滞,随后重新露出来一个笑,看着却有些意味深长。 他继续道:“这毕竟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咱们官府贸然去搜查江湖中人,岂不是也会给他们造成恐慌?” “如若因此,挑起了纷乱,将军不是也担待不了吗?” 第141章 不就是一个秀才 江芍闻言,怒而拍桌,“你说什么?” 看到她如此生气,那县令又变了一副嘴脸,连忙说道:“将军不必生气,您想要微臣如何?微臣一定照办不误可好?” 她并没说话,脸色沉沉的瞪着那县令。 县令看起来有一些有恃无恐,笑眯眯的站在原地。 “没有想到,县令竟然都已经敢问罪于将军了。”沈清安开口,盯着县令。 似乎县令才注意到一旁的沈清安,观其衣着,看着显贵,可却并不知其身份,想来与这位威远将军,应当是所差不多的。 他笑了笑,朝着人拱了拱手,“大人此话真是说笑了,微臣又怎敢问罪将军呢?只不过是说实话罢了。” “泱泱,此地县令如此作为,你且记一记,回京之后,记得报给皇上,临近科举,倒是也该换一换了。” 沈清安言罢,起身略过县令往里走去。 县令有些惊讶的看着他,的确是没想到,他居然如此嚣张。 “不知大人究竟是何人,方才算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大人恕罪。”县令拱手道,却并看不出来有几分愧疚。 沈清安看着江芍,“既然是询问,必定不会带去刑房或者牢中,方才带我们进来的人,应当是个县丞,与他问话。” 江芍看了一眼县令,点了点头。 此时此刻,县令总算有些慌了,连忙上前来拦住二人,“二位大人!稍等!” 他看着二人,“此事真并非微臣不管,而是,而是实在管不了!” 沈清安与江芍对视一眼,重新坐下,“说吧。” “二位看着,也是身份显贵之人,必然是清楚这官场之中的弯弯绕绕,这件事情有人特地打点过我,自然也不敢不听啊。” 县令叹气,“至于此人是谁,其身份,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求二位大人莫要再追查此事,只不过是死了个秀才而已。” 二人闻言,都有些震惊。 “什么叫不过是死了个秀才而已?”江芍问道,“县令大人,你难道不是自秀才考上来的吗?” 县令的表情有一瞬间凝滞,随后叹气,“将军,此事我们也确实各有难处,你就不要逼我了。” 江芍属实是被气笑了。 “你倒是给我说说,你有什么难处?”江芍问道,“你是今日少吃了一碗饭,还是少挣了一文钱?” 她往前两步,“既然你已经承认于此事之中是有牵扯的,那么,我便该将你直接一并押下去。” 江芍朝着外面扬声大喝一声:“来人把县令押入牢中待审,负责主管白秀才一事的捕快,来与我说说所调查到的结果。” 县令闻言,都有一些惊了。 “将军,你这是做什么?说到底,这里还是县衙?不是你的将军府!无凭无据,仅靠将军一句话,难道就能把微臣押入牢中吗?” 江芍如此果决的处理方式,让县令确确实实着急了。 她忍不住冷笑一声,“此事我向来都有代管之权,更何况是我亲耳听到你亲口承认与这件事情有关系,自然是有收押的权利。” 江芍略略一顿,“若是县令不服气,那他可以跟着我回京城去面见皇上,你与皇上诉苦去。” 眼看着她是油盐不进,县令立刻将主意打到了一旁的沈清安身上:“大人将军胡闹,您可不能跟着一起犯糊涂啊!” “听下头的衙役说了,大人是最先到那白秀才家中的,那家中都有些什么东西,您应该也看到了,也该知晓,并非是能招惹得起的人呐!” 江芍顿了顿,有些探究的回过头去看着沈清安,“发现什么了,怎么不给我看?” 沈清安从怀里摸出来一块令牌,递给江芍,“太傅府的令牌,确实是一件非常明显的证物。” 她自然的接了过去,两人的行动反倒是让县令有些惊呆了。 “你,你怎能就将此物随意递交给她?”县令问道。 “一同查案,自然是证据要共享。”沈清安语气平平说道,“不过方才,我便有些好奇问你,既你说了是有人来打点过,是早就知道这白秀才会死吗?” 县令看着这个状况,也泄了气,知晓这二人同气连枝,是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被他说动的。 他垂头丧气的回道:“衙役将人证带回来的时候,下官确实也没想到,竟然这白秀才会死。” “毕竟当时,来人只是叮嘱我,不要将告示的事情说出去,年年买卖文章之人确实不少,故而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却没想到这次闹出了人命!” “但是二位大人,这可是太傅府啊!将军毕竟曾经曾经有着宋府,还是有些渊源的自然不怕,可说到底,微臣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宋太傅若是因此记恨,捏死我跟捏死一只蚂蚁一般,我又怎敢说?” 江芍挑眉,“有些渊源,你又如何得知?” 县令的表情,似乎有些尴尬:“这说到底是太夫府的事情,多多少少,我们这些文官还是会注意些的。” 她来了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点了点头,便没再说什么,反而扭头盯着沈清安。 二人正盘算着,再问些什么,门口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几位大人,属下听到这边有响动,不知是否是有吩咐?” 从门外进来了一位身着捕快服的男子,眼瞧着身高有八尺,肤色黝黑,脸上还带着疤的男子,声音中气十足,单看着就只觉得非常健康。 江芍回头去看着他,愣了片刻,只觉得十分眼熟,可却半晌想不起来,此人究竟是谁。 她的确是没想起来,可那人却认出了江芍。 “将军?您怎么在这里?”他有些惊喜。 江芍在他喊出将军时,也确定了他的身份,“你曾是,威远军的人?” 男子走到了江芍面前,恭恭敬敬的又拱手一礼,“是,属下之前是先锋营的,名叫赵朗。” 江芍听到这个名字,顿时反应了过来,眼睛一下子睁大,“你就是那个,传闻中,先锋勘察从无有失误的先锋将赵朗?” 第142章 是件错事 赵朗的表情看起来有一些腼腆,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憨笑着点头:“没想到将军是因此记住了我。” 他说着,表情黯淡了下来,“也是有过失误的,赤峰谷,便是我的失误。” 江芍闻言,也静默了下来,垂在两侧的手紧紧攥住。 沈清安注意到她捏紧的指骨泛白,想都能想得到她用了多大的力气,立刻伸手去拉住她的手,将她的手指掰开。 “叙旧随后再叙。赵朗,将你们县令压下去,关入牢中待审。” 忽然之间听到这句话,赵朗也是有一些意外,下意识的就看向了江芍,江芍方才落寞的神情已经消失,随即点点头。 赵朗应是,独身一人上前便准备直接拿下县令,将县令吓得大叫。 “赵朗!你可想好了,你现在是以下犯上,如若——” “把人拿下,不计后果,若有什么责罚,我来替你担着。”江芍直接把县令的话打断,“不过你都收受贿赂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责罚。” 县令一下子哑火了,但立刻又想起自己从未与他们说过收过东西,“将军,您这可就是污蔑了魏晨,虽然遭人威胁,确实是萌生了怠工之意,可却真没收受贿赂!” 江芍就知道这样子的人,一定是不见棺材不落泪的,就这样直挺挺的,走到他平日坐的书案前,将桌子上的宣纸拎了起来。 “这是产自金陵的宣纸,还有撒金,县令大人倒是与我说说,若你真两袖清风,又如何用得起这传闻中,寸纸寸金的宣纸?” 县令不说话了,江芍扬手一摆,示意人将人拉下去。 赵朗自然办事效率很高,将人直接拖了下去。 江芍看人走远,回过头去眯起眼睛盯着沈清安,“王爷,你刚刚说话,我可见有停顿,还有什么?” 他顿时笑出声来,“真也倒是什么都逃不开你的眼睛。” 这样子说着话,他从自己怀里又将那包起来的穗子拿了出来,直接递给江芍。 江芍将那穗子接了过来,思索片刻,问道:“这上面怎么沾了这么多血?” 沈清安思索片刻,才回答道:“这是我从那个小男孩的手里拿出来的。” 她顿时明白了,随后又小心翼翼的将帕子包好,“我从这穗子中抽了几根出来,我待会儿找点清水,将这几根穗子冲洗干净,瞧瞧颜色被血染的,我已经看不出来原本是什么颜色了。” “为什么?” 江芍说起来,神情又有些哀伤,“当时军中若有人在战场上死去,身上有类似于穗子这样子的物件,要一同与抚恤金寄回给家人时,就会特意清洗。” “也不是什么为了让遗物上没有血迹,单纯只是因为,洗干净之后的痱子才能辨认出颜色,知道这究竟是谁的东西。” 沈清安眼睛盯着他,心里闪过心疼,却也只是轻轻的搂住她的肩,不言。 “好了,事情已经发生,我们没什么时间上春悲秋,王爷,走吧。” 她说着,转身往外走。 二人正是打算去见一见负责调查此事的捕快。 甫一出门,就看到了,刚刚瞧着文弱的男子站在门口,他冲着两人拱了拱手:“二位大人,请随我来。” 江芍倒是直接走向了他,“你知道我们要干什么?” “回大人的话,下官方才听到了。”他的回答也是非常直白。 她有些想笑,但最终只是点点头跟在了他身后。 “下官并未参与此案的调查取证,所以只能先带二位大人去见此次的捕快,不过他们也只是去走访了一下村民,其余……下官便不好说了。” 他的话说的聪明,确实也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说话间便到了议事厅,几名捕快正站在厅中,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这次的事情。 县丞走了进去,轻咳一声,三人立刻回过头来朝他行礼。 “这二位大人对于此案,有话要问你们务必务实相告。”他对那三个捕快说道,随后回头:“二位大人,下官先告退了。” 江芍看着他溜之大吉,心想着这人还真是像个泥鳅一样。 她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看向那三个捕快,“废话就不必多说了,你们三人与我说一说,究竟调查到了什么。” 三个捕快面面相觑,似乎都有些为难。 最终,是这三人中看着长相最为精明之人开口:“回大人的话,其实属下等……不曾调查到什么。” 她有些惊讶:“你们不是去问村民了吗?有什么异动,难道没问到吗?” 他低着头:“这些例行询问,属下去问过了,就包括发现他们的那对夫妇,也与属下说,并没发现什么异常,只是要给远在南边的儿子寄信,才想到要请白文代笔,这才去找他,没想到撞到了这样的惨案。” 江芍没有及时发问,扭头看着沈清安。 二人其实都很清楚,这个案子非常明了。 摆明了的杀人灭口。 现在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凶手,是宋太傅或者是说是宋太傅指使。 可是,他二人不管从何处出发去想,都并不觉得,宋太傅会蠢到给自己留下这么多线索。 “不过,倒有一件事,与此事似乎有些关系。” 正在沉默之际,三个捕快之中,又有人开口说话。 江芍立刻抬眼看他,“说来听听。” “捧苍村其实使这一带中,文人最多的村子,但是两极分化严重,文人多,但文盲更多。” “所以每年到春闱,秋闱前,总会有些达官贵人,来此地为家中后人买文章,企图换官职。” 他说着咽了咽口水,小心地看着二人,“不知道这次,是不是也是一样。” 江芍到吸了一口凉气,确实不曾想到,卖官鬻爵这种事情,居然在这种地方,已经是常态了。 另外两人听到自己的同伴竟然这么敢说,都纷纷白了脸,站到一起,低着头呼吸都缓了缓。 几人还是知道的,就算成为了常态,这也并非是一件正确的事。 所以也就更清楚,此事恐怕会踩他二人的雷。 第143章 新线索出现 “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的保密工作做的确实还算是不错,你们调查许久竟然都不曾确定,白秀才曾经是否卖过文章。” 江芍倒不为他戳破此事而生气,只是有些感慨,那三人见状,这才松了口气。 “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吗?” 她问完之后,看向三人,三人有些羞赧的低下了头,“是属下等无用,还望大人恕罪。” 江芍看着他们仨人这个样子,倒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最终只是摇摇头:“此事放给你们去查,确实难如登天罢了,这件事情我二人接手,你们从中协助即可。” 三人有些惊讶抬头。 确实是一件难办的案子,所以才会推给他们,却没想到,江芍这一开口,竟然将这案子接了过去。 “不愿意协助?换人也行。”江芍倒是对此无所谓。 三人连忙拱了拱手,“非也非也,多谢大人提携。” 她又叹气,“那既然如此,你们再去村子里好好走访一番,细问一问,那日究竟有没有什么异常,每一户都问。” 三人又是点头,立即离开。 “你怎么看?”沈清安走到了她身后问道。 江芍叹了口气,忍不住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反正这件事情,终归得是我们来查,交给他们,查到明年去,也查不出来个所以然。” “你我二人在村长家时,你应该也瞧见了,那妇人是村长的母亲,村长状况不大好,但倒是那妇人看到了,去往白秀才家,谈起买卖文章交易的人,的确是太傅府的管家。” 她听到此处,着实有些忍不住怀疑自己,“难道真是我们二人将此事猜错了吗?” 江芍问道,沈清安却摇头,很肯定道:“不会的,无论如何,依照你我二人对宋太傅了解的程度,必然不会如此简单。” 她点了点头,倒没再说什么。 此时,赵朗将人压了下去,又回来,站在门口行礼道:“将军,大人,不知在此案之中,属下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吗?” 江芍看见他,笑了一下,“不必,此事其实……” 她思索了一下,不是那么好办的事,也便不准备交给赵朗。 “此事之外,我倒是还有一件事,有些好奇。” 江芍看着赵朗,“你怎么会来县衙里做捕快呢?” 他的表情闪过了一丝尴尬,低下头去说道:“当年先锋小队刺探赤峰谷,回来的路上,我们听说,后行大部队居然在赤峰谷里遭了埋伏,我们便清楚,恐怕是打探出现了失误。” “所以我们想回去救将军,可是没有想到,在我们回去的必经路上,居然也有人设伏,但我们作为先锋小队,这种情况见得多了,所以想要逃走不是难事。” “可他们不知为何,居然有我朝弓弩,这确实是我们始料未及之事,所以一时不查,居然被他们钻了空子,导致我当时右眼受了伤,幸好医治的及时,虽然右眼并不像以前那般好,但是这只眼也不至于瞎,在战场上学的那些本事,也是来做捕快刚好。” 江芍有些疑惑,“弓弩?” “赵朗,此事你确定吗?若是弓弩被他们盗去,或许他们有可能已经研究出来了弓弩的制造方式,这可就麻烦了。” 她说道。 听到询问,赵朗非常认真的点了点头,“旁的属下倒是不敢确认,可是这弓弩,毕竟就连军中也是要派批才能使用,所以必然不会认错。” “当时也正是因为觉得,狄戎不可能有弓弩这样子的东西,稍微拉远距离之后,才会放松警惕,被他们用弓弩忽然袭击。” 她抿紧了唇,回头看着沈清安:“王爷,此事你怎么看?” 赵朗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松动,非常震惊的看着沈清安,似乎是没有想到,他居然是王爷。 沈清安没说什么,只道:“此事有蹊跷,我们暂且记下,你回去之后也好问问裴将军,近些年交战之中,是否见狄戎使用过弓弩。” 她轻轻的叹了一声,点了点头。 “将军……王爷若是没有属下什么事,那属下就先告退了。” 赵朗察觉到自己在这里杵着,似乎不太好,便告退离开。 她冲着人点了点头,见人走远之后,才回头看向沈清安:“王爷,我觉得此事已经陷入了僵局之中。” “不论到最后我们是否能证明,此事究竟是不是宋太傅所为,也并不能公之于众。” 江芍也觉得有些头疼,“旁的事也就办了,可这件事情如若公布,那么势必会引得村中村民惶恐。” “再加上王爷,你方才与我说的那捧苍村的村长,想来听说白秀才被杀一事,应该是已经吓破了胆,所以,你才会觉得情况不大好。” 沈清安明白她说的道理,“此事我们都明白,可是要如何让村民也明白呢?” “我们又要如何说,此时暂时给不了他们一个解释?” 江芍听到这些问题,只觉得有些头大,摇了摇头,“你若这么问我,我倒也不知。” 她停顿了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暂时处理为悬案堆积,只有真正查到了凶手是谁,才能将此事公之于众。” 江芍钻进了自己手中,捏着的那几根穗子,“但是我倒觉得,此事并非一时半刻就能完成的。” 沈清安同样也是这么想,两人不住叹气。 他停顿片刻,忽然抬眼看着江芍,“泱泱,我想到了一个可能。” “什么?” “知道白秀才的文章卖到了太傅手中这件事的,并非只有太傅自己,冯宽,甚至是他爹,应该都知道这件事情。” 江芍有些疑惑,“你该不会要与我说,人是他杀的吧?” “毕竟知道此事才会有动机,他也是有动机的。” 沈清安回答。 江芍倒是肯定了沈清安的想法,“并非是我要袒护那个冯宽,只是王爷,你不会觉得此事古怪吗?” “就算是冯宽他们想要杀人,可是买卖文章这种事情,在他们眼里,应该不至于会让他们愿意背上一条人命吧?” 第144章 漏洞 沈清安闻言一愣,觉得江芍说的确实不错。 “就算是我们得找有条件的,却不能直接揣测,就算他知道又能如何,没有杀他的动机呀。” 江芍摊手。 她说完之后又想起了,那日在西江月见到冯宽时,他的那副反常样子。 “既然突破点不在此,那我们便另寻他法吧。”沈清安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心,说道。 她自然也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 江芍将穗子上的血迹擦拭干净,终于露出了它本来的模样。 她蹲在地上打量着那穗子,却觉得越看越不对劲。 “这是洗干净了,有什么发现?”沈清安问道。 江芍慢慢的摇了一下头,“说不上是什么发现,但是……王爷,看了这个穗子,我更能确定应该凶手不是宋太傅,甚至应该都不会是太傅府的人。” “就几条穗子,何以见得?”沈清安不解。 她轻轻笑了一下,“因为对于他们家的配饰,我还算是比较了解的,宋太傅那个人别的不说,最好面子,就算是他家下人所用的腰牌,也不可能会挂这样子的穗子。” “可这不就是普通的穗子吗?难不成还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沈清安从她手中拿了过来,仔细打量着,怎么看都是几条普通的黑色穗子。 江芍耸耸肩,“宋太傅这个人,最爱讲究规矩,说什么黑色是太傅府的大忌,任何人身上不得有纯黑色的物品出现。” 沈清安文言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问道:“那不知道,头发算不算?” 她我有个疑问,的确也是没有想到,这个时候,沈清安会忽然开玩笑,“怎么突然没正形了呢?自然不算。” “而且,宋太傅还觉得,他身为太傅文官之首,自然东西也得是风雅的,普通的丝线却还不行,得要有光泽的。” 她用手捻了捻手上穗子,“很显然,这几条穗子并不符合这些要求。” “但若是单靠此,却不能洗清太傅的嫌疑。”沈清安道。 江芍点点头,“这个案子不至于要上达天听的地步,可我们总归得查出来些什么,否则的话也的确是无法交代。” “那我们不如,据实相告。”沈清安说道。 “即为,我们查到什么便说什么,不做隐瞒。” 沈清安直言。 江芍颇有些意外的看着他,“这岂不就是承认无能吗?” “你听起来,似乎不大愿意?” 他笑容带了些调侃,让江芍忍不住有些脸红,回答道:“谁不愿意了?我只是觉得,这样一来,像是没什么交代。” “确实,所以我们必须得查清楚这穗子究竟是什么人落下的。”他顿了顿,“若我们依旧以为期满,随便寻一个什么理由断案,那么与这些不作为之人岂非是同样的人了?” 江芍颇有些无奈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倒也对。” “算了,无论如何,我们现在都该先去见一见,那个说是此案中唯一的幸存者。” 江芍盯着他道。 “那个小姑娘吗?”他略略皱眉,“是该去见一见,但是,从她身上恐怕问不出什么。” 江芍抿了抿唇,“不会问出什么,说到底,毕竟是亲人骤然离世,只剩她一人孤零零在世上。我想去见一见她。” 沈清安望着她的眼睛,不知为何,她的眼中却满含哀伤。 沈清安忽然之间便想到了,其实江芍也是如此。 在尚且年幼时,亲人骤然离世,只剩她一人孤零零在世上,如今见到这样的小女孩,恐怕也是想到了当时的自己。 他并不曾在说什么,二人一起去见了二丫。 二人到的时候,二丫正有些惶恐的缩在大娘的怀里,看着表情也是十分惊恐,不知道是在想什么。 江芍犹豫了一下,走上前,“是二丫是吗?” 二丫有些警惕的看着江芍,缓慢的点了点头,手指却紧紧的攥着大娘的衣服。 她忍不住叹气,说道:“你不要害怕,姐姐有话想要问你,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就好,可以吗?” 二丫慢慢的点了点头,大娘也是有些疼惜的,摸了摸她的头发。 “那既然如此,我可就要问了。”她顿了顿,“昨晚上那些坏人,是忽然闯进你们家院子的吗?” 二丫闻言犹豫了许久,才说道:“只有两个人,一个把脸遮住了,另一个没有,我看到了那个没有遮脸的人的样子,脸上有一颗大痦子。” 她有些惊讶,他正在思索着,若是再问她细节,是否有些太过残忍,就听到二丫自己说:“那些人确实是忽然闯进来的。” “当时爹娘还有哥哥都在院子里面,听到了这些动静,他们没有反应过来。” 她说着说着,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是爹看到了,他们手里明晃晃的刀,才知道了他们想要做什么,就知道事情可能不大对劲。” “然后,爹就把娘推进了屋里,想让娘带着我先跑,可是没有想到,他们两个人很厉害,平常强壮到可以上山猎野猪的爹,可以徒手抓兔子的哥哥都没有打得过他们。” “我娘知道,如果我们两个不跑一个的话,恐怕我们就都要完了。” 她说着,低声哭了起来:“娘抱着我从窗户翻了出去,绕着后墙根将我藏到了那个竹筐里。” “她自己则是将我藏好之后,准备翻墙出去,做出一种自己要翻墙逃跑的假象,其实,我娘根本翻不出去的。” “他们发现了娘,叫把娘从墙上拖了下来,一句话都没有说,就直接把她杀了。” 江芍顿了顿,犹豫几番还是问道:“他们没有在对屋子进行搜查一番,没确定一下家里人数吗?” 二丫用力的点点头,“我看到他们数数了,只不过好像就点了三个人,就放心的走了。” 江芍没有再问,反倒托腮沉思。 既然是数了人数之后才放心离开,那么在他们的认知中,肯定这家人只有三个人。 可是,村中稍微打听便知,白秀才有一儿一女,又如何会漏掉这个女儿呢? 第145章 疑点重重 江芍想了想,绝不会是因为这小姑娘年纪太小,所以才会放过。 她越发的觉得,这件事情应该不可能是宋太傅干的了。 按照宋太傅的性格,既然要买白秀才的文章,那么一定会把白秀才查个底掉,不可能会不知道他有一个这么大的女儿。 那么,既然这人并不知白秀才还有一个女儿,是不是就能说明,其实此次之事,或许是临时起意,便只是听说了白秀才是有孩子的,但并不知道有几个? “二丫,关于那天的事情,你还记得有多少?”江芍继续问道。 二丫低着头摇了摇头,“姐姐,我记得的事情都已经全部告诉你了。” 她抿唇点头,“那好,姐姐知道了,我想要问你的事情也都已经问过了,要不要去好好休息?” 二丫有一些腼腆的点了点头,没说话。 “大娘,这孩子现在……麻烦你多费心,照顾着一些,若有什么经济上的难处,我可以帮忙。”江芍抬头看着抱着二丫的大娘说道。 大娘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这还说什么呀?白秀才是个好人,邻里邻居的帮了我们许多,现在他们遭了这样的难,就独独留下这么一个女儿。” 她正说着,声音都有些哽咽,“我又怎会不帮衬些呢?” 江芍听到这哭腔,也是心里发紧,从怀里掏出来一个荷包,将里面的银子全都倒在了大娘手里,“这些钱您拿着,我知道您也不容易,毕竟是要再养一个孩子。” 大娘有一些惊讶的看着江芍,慌张的摆了摆手,“不不不!这些钱太多了,我不能拿的!” 江芍笑了一下,“您也不必与我客气,这都是该您拿的东西。” 闻言,大娘似乎有一些犹豫。 “您收下吧,收下了我也能心安。”江芍说完之后,大娘才有些小心翼翼地,将那银子收到了怀中。 “那我在这,就替二丫多谢大人了。”她泪眼朦胧的看着江芍道。 江芍轻轻摇了摇头,不曾说什么。 看着大娘抱着二丫离开之后,江芍靠在了一边的墙上,开始沉思。 “这就算是再继续调查下去,恐怕不会有更多的情况了。我想我们不如回京城去,我去趟宋府,当面与宋太傅对质此事。” 江芍道。 沈清安却有些犹豫,“可若你去当面对质,这件事情若果真是太傅所为,又要如何?” 她其实并没有想过这个最坏的结果,思索片刻之后回答:“不知道,但是王爷,现在最大的线索,反而是太傅了。” 二人无声的对视着,都企图能用自己的想法说服对方。 “二位大人,有发现!” 正在两人面对面僵持的时候,方才离开的三位捕快此时此刻都回来了。 只是这一次,与方才垂头丧气的样子不一样,三人脸上都带着笑意。 “什么发现?”江芍低下头去整理了一下脸上的表情,才抬头询问。 是那最精明的捕快开口说的:“我们去村中走访调查过了,确实是有一家人看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 “白秀才遇害的那天晚上,回家回的很晚,而她也看到了杀人之人。” 捕快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是直接跟着白秀才一起回了村子的。” 江芍略有些震惊,“跟着白秀才一起回来的村子?” 她想到了白秀才昨日见的人,不正是冯宽吗? 也是奇怪了,这件事情怎么无缘无故的又和冯宽牵扯上了关系? 江芍顿了顿,“此时我们已知,不过要想查清楚,还是需要一段时间的,暂且将此事挂为悬案。” 三个捕快脸上的表情一凝,随后,其中一人问道:“二位大人是觉得这件事情十分棘手,所以不想继续查下去了吗?” 江芍闻言,有些惊讶的望着那个捕快,看到他果然是刚刚那个心直口快的。 “若你们如此理解,倒也没错,可却并不止如此。”江芍回答。 她看了眼沈清安,沈清安说道:“这个案子牵扯众多,我们得先回京城禀报皇上,拿到此事的查处权,才能继续查下去。” “若是现在继续往下插的话,男宝他们不会察觉我们二人的动作,所以提前一步将证据都毁掉,那可真就是查无可查了。” 三名捕快互相对视了一眼,确实也是不大清楚沈清安说的是真是假。 但毕竟二人是上官,就算心中有质疑,也不能立即质疑。 “是。”三人拱拳说道。 她冲着中间的人又说:“你记得去与赵朗说一声,今日我须得先回京城,让她就安心呆在县衙里,若是有什么难处,可以派人去京城宁王府寻我。” 三个捕快面面相觑,没有想到来人来头居然这么大。 “我们走吧。”江芍交代完之后转头对沈清安说。 二人确实来也是匆匆,去也是匆匆。 回去的路上,江芍一直在想着那三个捕快带回来的消息,却越想越觉得不太对劲。 “自从听了他们三个人的话之后,你就一直不大对劲,是觉得这件事,有什么奇怪之处吗?” 沈清安当然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 江芍缓缓的点了点头,“是。” 她抿唇,“王爷,白文在回捧苍村之前,是去见了我和冯宽,但是杀他们的杀手,好巧不巧,就在这个时候,尾随他一起回去了了。” 江芍忍不住摇了摇头,“王爷,我是实在想不明白,到底为什么这件事情能这样巧?” 沈清安方才其实也想到了这件事情,可是就仅凭此,便将此事安在冯宽头上,确实有一些牵强,毕竟也是毫无证据。 “不论如何,回去之后,我先进一趟宫,和黄兄言明此事,让皇兄来与父皇禀报。” 他说完之后,有一些无奈的看向了江芍,“你是不是以为,我会叮嘱你千万不要去太傅府找宋太傅?” 江芍有些心虚的点点头。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不会的。” “我知道,就算是这件事情,我叮嘱过了你,你依旧还是会去的,不如我便正大光明的告诉你,去试探一下。” 第146章 他不信 江芍听了这句话之后,眼睛顿时蹦出亮光,很高兴的点了点头,这种事情,她自然是最乐意去做了。 二人骑马赶回城的速度加快,但即便是如此,回城之后,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 行至主街道,二人便立刻分开,朝着两个方向去。 江芍当然是往太傅府的方向走,沈清安则是去往的皇宫。 她此时到访的时候,宋府的人上下都有一些意外,没有想到,这种时候,江芍居然会忽然来。 江芍静静的站在门口,不卑不亢的回答道:“劳烦去通禀一声,告诉太傅大人,我有事求见于他。” 门口的管家虽然很好奇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可说到底,毕竟也不关他们这些吓人的事情,自然不曾多问,便立刻进去禀报。 没过多时,管家又从里面走了出来,满脸的歉意:“实在不好意思,江小姐,我们太傅大人今日实在是太忙了,没有空见小姐,不如,小姐等太傅大人忙完这一阵再来?” 江芍停顿片刻,随后居然就这样的直接席地而坐。 “你去告诉宋太傅,如果他不见我的话,那我就在门口等到他见我为止,总有太傅需要出门的时候吧?” 她这样子无赖的样子,反倒是将所有人都吓到了。 江芍虽然在他们眼中一向是一个武蛮子,可是却从来没有,做过这样子逾矩又过分的事情。 管家着实是被吓了一跳,连忙道:“我知道了,江小姐,你快起来,我现在就去寻太傅来。” 话说完之后,便立刻回了府里。 “人已经打发了?”宋太傅并没有抬起头来去看管家,如果他这时候抬头,一定能看得到管家此时此刻脸,上有些发愁的表情。 管家叹了一口气,“大人,是小人没用,这件事情没有将江芍糊弄过去,她现在反而是在咱们的大门口直接坐下了,扬言说,如若太傅大人,您不去见她的话,就要在门口坐到天荒地老。” 宋太傅知道,自己现在是必须要去见一见江芍,否则的话,按照江芍那个性格,不知道又会干出来什么别的出格的事情。 见到江芍的时候,江芍就在门口坐着,宋太傅从门口走了过去,十分震惊的看着江芍。 他的确是已经猜到了,没有说话,可是却没有想到,这几年说的竟然如此真,江芍竟然真的在地上坐着,确实是有些大开眼界。 “不知道,威远将军究竟是有何要事所说?老夫都已经回了府上,没有想到还一定要追来府上询问。” 看得出,宋太傅说的语气,已经很不耐烦。 江芍看到宋太傅出来,立马一下子坐起来,她直勾勾地看着宋太傅,“自然是有要事要找宋太傅,不知太傅现在可否方便?” 眼看着这一次是躲不过去,宋太傅只能点了点头。 江芍被放了进去,跟着宋太傅一路去书房。 宋太傅在书桌前面坐下,看着江芍,“好了,你说吧。” 江芍微微眯了眯眼睛,也一点都没有犹豫的,直接将怀里的令牌掏了出来,放到了桌子上,这勾勾的盯着宋太傅问道:“太傅大人,此物与你可有关系?” 突然一下看到了自己的令牌,宋太傅也知道,江芍恐怕来者不善。 不过这令牌上面刻的字,几乎都已经摆明了,一定是宋府的,所以也没有什么好抗拒的。 “这令牌虽然并不是我的,可是的确是我宋府的令牌,威远将军,应该比我还更清楚才是。” 宋太傅暗戳戳的嘲讽了一句。 江芍其实并不在意这句话,反而是将那令牌收到了怀中,直接坐在了宋太佛的对面,眼神顿时有些狠厉。 “那我就要请太傅与我说一说,为什么太傅府的令牌会出现在京郊的村子里?” 江芍言罢,宋太傅很显然也是听到了京郊的村子,心里有一些紧张,只不过,她还并没有问得特别仔细,自然也不能自己将自己供述出来。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老夫从不曾丢过令牌,又怎会知道,这令牌为何会出现在京郊村子里?” 他说的非常的大气凛然,一副仿佛被污蔑了的感觉。 江芍冷笑了一声,“太傅大人,白秀才死了。” 宋太傅直到这个时候才终于意识到了情况,可能有一些不大对劲,立刻坐直身体。 “想来应该也是一个重要之人,不然的话不值得。威远将军还要特地来府中与我言明此人生死。” 他说着一顿,“不知是为何而亡?” 江芍眯了眯眼睛,最后冷笑了一声:“这看来太傅大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呢!” “难道太傅大人不认识这位白秀才,也并没有拿到过任何白秀才的文墨,是吗?” 她这话问的非常直接,宋太傅听了,没有马上反驳,反而是盯着江芍笑了笑。 “我说将军,你应当是许久没有再踏足过官场,不知这官场之中人心漂浮,如此直接的问老夫,这些事情老夫自然不会回答,并且老夫还会说将军没有证据,是在污蔑我。” 江芍立刻将玉佩拿了出来,拿在手里晃了晃,“你可以说自己没有买过白秀才的文章,但是,我这里却有你们宋府的令牌,自然也是可以合理怀疑白秀才的死,与你们是有关系的。” 她说完笑了一下,“而且我不妨再透露一些消息给太傅大人,现在我们手里面所掌握的证据,可是没有一条对太傅大人是有利的,还望太傅大人能与我说实话。” “毕竟你要是不实话实说,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么我自然也没有办法救太傅大人,更甚,太夫大人恐怕还需要为这幕后之人陪葬呢。” 说到此处,宋太傅终于有一丝动摇了,目光有些犹豫的看着江芍。 江芍别的不说,这件事确实是说对了,无论如何,他们福利的令牌都出现在杀人案的现场,不管怎么说,说出来此事都会对他有影响。 可是,江芍又能信几分呢? 第147章 闭口不言 “此事,老夫也并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老夫的确是没有见过这个白秀才,这个令牌也不可能是老夫给的白秀才。” 宋太傅不紧不慢的回答,“而且,按理而言,这白秀才应该是从来没有见过老夫才对,又怎会在这种时候认识我呢?” 江芍并没有回答什么,而是静静的看着宋太傅。 “那,太傅大人的意思,就是并不想将此事一五一十告诉我了,是吗?” 宋太傅不说话了,反而这个时候开始衡量起,究竟该不该回答江芍的话了。 “那既然如此,晚辈今日叨扰,这令牌,我也自然会带走,去当做一样证物的。”江芍说着就要站起来。 宋太傅似乎是有些紧张了,“等一下。” 他略略叹气,“买卖文章这种事情,将军应该不会没有见过吧?” 江芍并不回答。 她以前,到底确实没有见过,如此买卖文章之事。 她只安静的等待着宋太傅的下文。 “而我与这白秀才就是这样子的关系,我从他手中买走了一篇文章,而且是花了大价钱的,就是想让他闭上嘴,不要将这件事情说出去,那既然我都要杀人灭口了,给银子是不是就没必要了?” 宋太傅道。 虽然,他心里也觉得,死的只不过是一个秀才,死就死了。 可是,江芍此人极为认真又非常的倔,若是一定要将这件事情彻查到底,那么最后还是解释清楚,否则因为这么一件小事搭进去自己,那实在是太不值得了。 “律法之中,对于舞弊,也是有明文规定的,只不过这件事情暂时并不归我管,所以太傅买卖文章一事,在我这里,确实也只是一件事而已。” 江芍说着顿了顿,“所以太傅大人,我要原原本本的知道,太傅大人是如何与白秀才买了文章的。” 宋太傅并没有开口说话,只抬眼看着江芍,“小江将军,你果真要如此对我咄咄相逼吗?” 江芍表情平淡,回答道:“太傅大人为何要如此说?” “你可知?恒儿如今还在为与你的婚事而努力,而这篇文章便是要作此用,如若不是为了你,他又何必如此呢?” 宋太傅理直气壮的说道,仿佛是一件能叫人理直气壮的事情。 江芍听到这些话,只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问道:“太傅大人,你在与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很好笑?” 宋太傅没有说话。 她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的心情,站了起来,“大人好自为之,晚辈告退。” 江芍说完之后,就站起来往外走。 很显然,太傅没有想到她居然是这样的反应,立刻站了起来。 江芍并没犹豫,直接走了出去,没有想到刚出门竟然碰到了站在门口的宋彦恒。 他看到江芍,眼神有一些惊喜。 “芍儿,没想到你真的来我府上了。”他满脸喜色的说道,说着就要走上前来。 江芍盯着宋彦恒,不明白他现在为何是这样的反应。 按照此人小心眼的性格来看,没道理会觉得,她之前坑害他,现如今还能对她如此热情。 江芍默默在心底又为自己辩解,这也算不上是什么坑害,只不过是以牙还牙罢了。 “没错。”她道,说着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宋太傅,“太傅大人涉及一起杀人案中,所以我特地来府中调查,问话已经结束,我要走了。” 江芍话音落下,果真转身就走。 宋彦恒站在原地,很显然是有一些不知所措,愣了一下,还是追上前去拦住江芍。 “芍儿,你这是什么意思?现在用这种办法,已经不能引起我的注意,我只会觉得厌烦。” 他皱着眉说道,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 江芍也的确是被此事逗笑了,“宋彦恒,所以我没有想引起你的注意。案件已经调查结束,我该回去复命了,让开。” 宋彦恒咬了咬牙,“你这样子对我祖父,难道就不怕吗?” 宋太傅听到这句话,也着实是被吓了一跳,连忙上前来,却不知该说什么。 江芍好笑的看着宋彦恒,“不怕。” 她说着,又瞥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宋太傅,“太傅大人,我劝您还是好好教导教导自己的孙子吧。” 江芍没再说什么,转头离开。 宋彦恒紧皱着眉,回过头去问宋太傅:“祖父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芍儿一向都是一个尊师敬长的人,今日为什么是这样的态度?” 宋太傅看着宋彦恒,只觉得他没出息。 “你都没瞧见吗?人家根本看不上你,你这又是何苦这个态度?” 宋太傅这般语气,宋彦恒不仅没有觉得自己说错做错了,反而还觉得宋太傅过于小肚鸡肠。 “祖父,她看不看得上我是一回事,我靠,自己的努力,总会有一日,能再让她刮目相看。” 他说着顿了顿,“我是想问,祖父为什么牵扯到了杀人案中?” 宋太傅就知道这件事情一定会被问起,平静回答道:“给你写那篇策论的秀才,不知为何,竟然被人杀了。不过也好,也算了了我一桩心愿,省的我再去杀人灭口。” 宋彦恒瞪大了眼睛看着宋太傅,“祖父,舞弊已经是一件触犯律法的事,你难道还想杀人灭口?” 眼瞧着他如此震惊,宋太傅也有些觉得古怪,“怎么瞧你如此惊讶的模样?之后进入官场,你也是要如此的。” 宋彦恒看着正要反驳,却被宋太傅直接打断。 “莫要与我说你那套理论,恒儿,你可知一个道理,人善被人欺,往后在官场上,如果你不狠一些,那么,便是人为刀俎,你为鱼肉!” 宋彦恒呆立在原地,原本要张开嘴反驳的话,却硬生生的梗在了心口。 “好了,老夫累了,马上就要春闱考试,你快去潜心学习,不要想这些没有用的事情。” 话音落下,宋太傅就直接关上了自己面前的那扇门,没再说什么。 徒留宋彦恒一人站在院中,显得身影,竟然有些孤零零的。 第148章 你对我不满? 江芍离开太傅府之后,比沈清安更先到了宁王府,她直接到了书房,坐在了书案前头,开始思索今日之事。 宋太傅的模样,看着并不像是动了手的样子,并且,他有句话说的确实是没错,如果要灭口,为什么不尽早? 她顿了顿,不过也的确有这种可能,毕竟,等到春闱后,若宋彦恒真的能凭借白文的文章登科及第,那时候才会想着杀人。 可现如今这个情况之下,江芍反而觉得不会伤人,毕竟,白文能写出来第一篇,那就能写的出来第二篇。 宋太傅绝对不是一个仁慈的人,但一定是一个很会算计的人,如若不榨干白文的最后一丝价值,恐怕也并不会舍得将其抹除。 此事,他定然会如此作想。 沈清安回来之后,看到她愁眉不展的坐在书案后,走到了她身边,揉了揉她的脸颊。 “你回来了?”江芍问道。 沈清安点头,随后将手里拿到的密旨,在她的面前摊开。 “有关白秀才,这件事情我告诉了皇兄,皇兄与我说,现如今,白秀才已死,就算掌握了宋太傅买卖文章的事实,却不能对他造成什么后果,让我们不要以此对宋太傅发难。” 江芍点点头,其实早就料到了,肯定会是这样的结果。 “此事解决,还有另一件事,明日午后,使团进京,各地布防,你裴将军,与可已安排好了?” 沈清安问道。 她点头应答:“此事你放心,我和裴叔叔已经商量过,应该要如何安排此事,不用担心。” “只不过这件事情,我们查了两日,估计没有什么结果,最终,还并不能把太傅怎么样,倒也是有些失败的。” 她垂着眼睛说道。 沈清安没说什么,也是沉默。 “算了,既然这件事情我们还留了几个线索,那么等到使团离开之后,再继续将这件事情查下去,毕竟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此事。” 江芍打破了沉默。 沈清安的确是不知道还能再说什么,点了点头。 她沉默了许久,扭头看向了窗外,此时雪已经停了,外面银装素裹,白茫茫的一片,煞是好看。 江芍眸光闪了闪,“雪停了,天也开始冷了。” 沈清安微微笑了笑,双手捂着她的耳朵,轻轻揉了揉:“怕冷?” 她回头笑着摇头,“不怕。” 二人对视良久,沈清安道:“你今夜要回宁王府去?” “你要留下我?” 沈清安不回她的话,手指绕上了她的长发。 “可以吗。” 江芍一时之间,脸颊有些泛红,往后撤了两步,那一缕长发也顺着她后撤的方向,从他手中滑落。 “我只是随口一说,宁王府和江府离得也不远,我回去就是了。”她急急回答道。 沈清安顿时忍不住笑了。 随后揉了揉她的头发,“好了,我也不逗你了,你也早些回去,明日,你可切记要记着商量好的布防,早些过去。” 江芍听着他这样担心的叮嘱,忍不住又是一笑,“好了,我记下了,明日见。” 她言罢,便跑到了茫茫雪色之中,随后,身影在这雪色之中消失。 看着她走远的背影,不知为何,沈清安却有一些怅然。 每年只要使团来访,那就意味着马上就要过年了,街上的氛围也热闹了起来,到处张灯结彩。 江芍一早起身之后,久违的在身上穿戴上了软甲,长长的墨发高高束起,穿着夹里的窄袖交领长袍,腰间蹀躞带上,规规整整的挂着那一枚属于威远将军的腰牌,与她的佩剑。 “小姐!裴将军已经来了,现在人正在前厅等着小姐。” 青萍也是已经换上了新衣,从门外进来,喜气洋洋的说道。 江芍点点头,“好。” 她说完之后,回过身去,便朝着外面而去。 裴咏确实是正在前厅等着,回过头来看到她,一时间眼里也是划过了几分欣赏。 “先前你常做钗裙打扮,这恍惚间再一看,你确实是与你爹很像。”他说话间还有一些感慨,显然应该是想起了曾经的一些事情。 江芍笑着走上前去,“之前与你一起的是我爹,裴叔,现在换成我了。” 裴咏听到这句话之后,轻轻的笑了一下,点了点头,“说的也是,不过你这都收拾好了,那咱们快去任职吧。” 说完之后,和江芍一起往外走。 “裴叔,裴珩今日没有跟着你一起吗?”江芍有些好奇问道。 按理来说,在这样子的场合下,裴珩大概会跟着一起才是。 裴咏摇了摇头,“毕竟布防一事,还是需要慎之又慎的,他竟然没有被委任,还是不要带他来了。” 江芍闻言,虽说不知有哪里,只觉得有些奇怪,可是,话已至此,倒也没什么可再说的。 二人各自去了相应的区域,江芍没有想到,协助她的,竟然是那日被拉走的那个千户。 那人垂着眼睛,可却梗着脖子,的确看的出来,对江芍多有不满,至少很不服气。 江芍倒也是懒得理会他,直接指着,这个需要特地部署的地区,说道:“使团使者午后便会入京,这几个地方要切记注意,必定要好好巡逻。” “与狄戎的战争中,我朝也是有无数将士伤亡,今日,狄戎也会派使团前来避免有百姓情绪过激,将这些地方守好,最好是闲杂人,等一干不得入内,让所有使团使臣能顺利平安进入驿站。” 她环视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此处搭建了几个灯架子,若是因此引起火势,那么,按照这个位置的蔓延速度,后果将不堪设想。” 众人都冲着她应了一声,而那个千户,却有些不情不愿的轻轻哼了一声。 江芍自然是听到了,此人从她刚才来时的态度,就并不怎么样,现在更是如此明显的以下犯上。 她并不是什么会由着人胡来的性格。 有些事情有一有二,自然不能再三再四,她直接站到了他的面前,问道:“怎么,听着你的语气是对我不满?” 第149章 狄戎王子 千户闻言,愣了愣,似乎是没有想到问题会这么直接抬起头来看着江芍,竟然也有些不知如何回答。 “以下犯上,是什么样的罪名,想必千户应该也是清楚的。”江芍直直的看着那千户说道。 千户自然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上一次的遭遇,咬了咬牙盯着江芍,“确实,现在将军想要对我军法处置,那是理所应当的。” “若是将军觉得我只不说话,便冒犯了将军,那将军大可以处罚我。” 他的表情比之方才更为张扬,让江芍实在是不太明白,此人究竟为何会如此固执。 “马上便是使臣进京的时机,此时我若是罚你,只会耽误正事,所以我不罚你。”她说着眼神暗了暗,“但也只是仅限此时而已。” 他忽然冷笑,“没有想到,将军竟然如此在意狄戎使臣吗?不仅让我们的将士保护那些人的安全,甚至是连为自己出头处罚,都怕触了他们的霉头,看来将军,还真的是很在意呢。” 江芍如何能听不出来,此人话语之中的阴阳怪气,也是难免有了些火气。 “不知千户这些话说起来可有倚仗?如果只是空口白牙瞎说一气,那么,千户的这些话,可就是血口喷人了!” 她微微眯眼,往前两步,“而且,接待使臣这件事情,原本便属于国交大事,就算是我再怎么不喜欢狄戎,也得在此时展现大国风范,不然一定会被他们捏住把柄。” “怎么?难不成你见不得我国好,非要在外人面前落下一个刻薄小心眼的名声吗?” 江芍每一句话都说的在理,所以前后根本无从反驳,可是就是对江芍不服气。 “将军自然是每句话说的都对,我又能如何反驳呢?”他说着低垂下眼,“我只能听从将军指挥了。” 江芍忍不住拿舌尖顶了顶腮,心想着也不知裴叔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把这么个人安排给她。 比起来这些,她更不清楚的是,这个千户究竟是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为什么对她有如此之深的误解? 怎么会这么坚定不移的觉得,她通敌叛国了呢? 此时只能容后再进行调查,眼下也没有让她多想别的的心思。 各处布防都已安排妥当之后,门外响起了悠长的号角声,是使团已经到访的声音。 江芍站在夹道两旁,一言不发,大门被缓缓推开,一行人骑着高头大马从外进来。 其后还跟了一辆花车,那花车被薄纱围住,隐约能看到里面跪坐着一个身姿绰约的女子。 因为已经提前将百姓疏散,所以此时这里并没有什么来看热闹的百姓,几乎都是士兵在此处站立。 她心中有些奇怪,怎会有女子在其中,但想了想,毕竟也是远道而来,会想着送几个贡女,确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哟,这不是小将将军吗?没有想到竟然能在这里遇到你。” 江芍正在沉思,忽然听到头顶传来一道声音,慢慢抬眼,竟看到了那曾经与她战场厮杀的狄戎王子,阿史那川。 她只要看到这张脸,就忍不住想起他曾经在战场上做的一切,甚至连笑容都实在给不了一个。 江芍皮笑肉不笑,“那还真是不巧,怎就碰到了王子你呢?” 阿史那川笑了笑,只不过笑容看起来略有些阴险,“怎么说也是老相识了,你又何必用这副样子同我说话?” 江芍忍不住嘴角抽了抽,心想着这人还真是不要脸。 “确实啊。”她冷哼了一声,“来人引路,带王子殿下去驿站!” 立刻,从队伍里面站出来一个负责引路的士兵,带着阿史那川朝着驿站的方向走去。 江芍退到了旁边,等着众人离去。 花车从她身旁路过时,一阵微风吹过,掀起了围在花车四周的薄纱,江芍抬眼,看到了那花车之中的女子。 虽然只匆匆一瞥,却还是被她那惊人美貌晃了眼。 狄戎人一向并不比中原人白皙,所以这在花车中坐着的女子亦是如此,小麦色的皮肤,栗色的长卷发,还有那双如猫一般,碧绿的眼睛。 江芍有些愣了,虽然也并不是没有见过狄戎女子,可她确实是第一次见如此貌美的狄戎女子。 如此美貌,江芍甚至能预感到,将此女带来的用意是为何,心里难免也是有些担忧这女子将要送与何人。 江芍思索了片刻,随后目光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果然看到了混在士兵中的长风,直接朝着他招手。 长风就知道,江芍一定能注意到他,所以此刻也并不算是惊讶,直接走到了她的面前,拱了拱手。 “狄戎这次来时,带了个极为貌美的女子,你去与王爷说一声,恐怕,他们要用美人计。” 江芍低声说道,长风略有些讶异,但立刻点点头,转身离去。 其实也不怪长风,有些觉着古怪,此时确实是不同寻常,毕竟,他们与狄戎还在交战,并没分出胜负,此时反倒献上贡女,有一种主动认输的感觉。 既然不可能是主动来认输的,那么就说明是另有图谋。 大宛,月国使臣相继入城之后,城门被关上,江芍重新将每个,需要部署的地方巡视了一遍,随后才带人入宫。 晚宴将在宫中特意用作宴请外宾的桐花台进行,江芍与裴咏自然也是相约,在此处相见。 瞧见她走来,裴咏笑了笑,“芍儿那边是不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怎的比我晚来了这么长时间?” 还不等江芍开口回答,那千户就立刻开口:“自然是将军与旧友叙旧,所以这才耽误了一些时候。” 江芍到嘴边的话,一下顿住颇有些火气的看着他,“裴将军此言应该是在问我吧?你如此急着想要插嘴,看来是真没把我放在眼里。” 千户笑笑,看着江芍,眼里的讥讽,居然一点都没想藏着。 “属下怎敢?将军威武,若将军觉得不解气,那就将属下拖下去,军法处置,反正将军也是,极擅如此。” 第150章 冲突 “你!” 江芍着实是被他这个语气这个态度,有些气到了,正要上前去理论一番,裴咏一把拉住了她。 “我知道你心中有气,可你又怎么能这样子,与威远将军说话呢?”裴咏道,“话又说回来,你又是何时见到,她与狄戎人有染的?” 千户顿时更激动,“就在方才!这样对你是没有见到,她与阿史那川语气十分熟稔,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关系多么好的朋友呢!” 裴咏微微愣了一下,有些不确定的回头去看着江芍。 江芍轻轻地摇了摇头,但却没有立刻解释,裴咏知晓他是想要私下里解释,便回头看着千户,“好了,最近这段时间是重中之重,无论什么事情,都先等此事解决再说。” 裴咏一言定音,就算是那千户,还有什么话想说,可是在这个时候自然是不好再多说什么了,便沉默下来,不再言语。 江芍看了他一眼,正准备与裴咏商量接下来的事宜,裴咏却拉着她到了旁边,语重心长道:“芍儿,我自然知晓你与那并没有什么交情,可是就算是要与他说什么,也应当是要避开些他们。” “今日之事,若要只怪那千户,你自己说,是否也是有些不该。” 她没有回话,自然也知道,确实也是因为自己说话模棱两可,恐怕被误会了。 “正因如此,裴叔,放在你就应该让我与他解释清楚,而不是如今如此的不明不白,反倒是让他误会越深。” 江芍语气有些急急的说道。 裴咏叹气,“并非是我不想让你解释,而是这个时候你不好解释,你解释的越多,在他们眼里面,就越觉得你是在狡辩。” 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芍儿,此事就此揭过,不管怎样,之后再说。” 江芍也默默,事到如今,却也不好再说什么。 入夜之后换职,江芍却还不能下至离开,得跟着一起去参加宫宴。 皇后早听说了此事,自然早早的为她准备好了衣裙,并且唤她到皇后宫中去换上。 “泱泱,今日在宫中,你与那千户争执之事,我也听说了,只不过毕竟是你们军中事务,我不好当时去插嘴,便没有去帮你,但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芍此时被皇后宫里的嬷嬷按在椅子上,正在替她梳妆,闻言,她确实很难不有些愤愤。 “若说是什么很麻烦的事,倒也没什么,只不过那千户不知为何,偏要觉得我贪生怕死,我能活下来,是因为我卖国求荣。” 她咬咬牙,最终却只能无奈叹气,“我不知他究竟是为何会如此想,可是,偏偏就是造成了这样的局面。” 江芍说完之后,嬷嬷也已经帮她把头发挽好。 皇后挥退了其他人,亲自走上来,为她在发间缀入发饰。 “其实有关于这样的风言风语,我也听说过不少,我自认知道你必定不会做出来这样的事,可是,我只是有些奇怪,这些事情为何会广为流传?” 皇后问道。 江芍也是有些无奈,“我不知,其实最开始我还觉得,这样的事情,应该是每个武将必定会经历的,毕竟整个战场只有我一个人活下来,确实会被他们猜忌。” 她说到这些事,神情有一些落寞。 皇后疼惜的揉了揉她的脸,“别怕,泱泱,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没事的。” 江芍点点头,没再言语。 她自然不是以威远将军的身份前往的,而是准宁王妃的身份。 沈清安也是忙的有些焦头烂额,临近宫宴将要开始,才匆匆赶到了皇后宫中。 “你们二人先行去往桐花台,随后我要与皇上一起去。”皇后看着二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只觉颇为满意。 沈清安牵起她的手,笑了一下,“是,母后。” 二人牵着手一起离开皇后宫中,径直往桐花台去,不过二人毕竟不是什么性格张扬之人,并不会带许多随侍。 却偏偏运气并不很好,竟然在去桐花台的路上碰到了阿史那川。 他冷着一张脸,身后跟着的,正是江芍白日在花车上看到的那女子。 江芍拉住了沈清安,想等着他先进去再说,反正,她不想在这种时候,正面碰上阿史那川。 可偏偏屋漏偏逢连夜雨,阿史那川回头看到了她,竟就站在原地,朝着她招手。 江芍抿了抿嘴,暗骂了一声:“真背。” 她与沈清安一同上前去,双方均朝着对方见礼。 阿史那川饶有兴趣的上下打量着江芍,随后,眼眸弯弯,倒是有些高兴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小江将军如此打扮。” 他有些不知分寸的靠近一些,“先前在战场上第一次见到将军时,就觉得将军样貌出众,只不过,在战场上,难免会让人灰头土脸,今日见将军这般打扮,与我想的,确实一般。” 江芍往后退了两步,淡漠开口:“王子与我朝而言,眼下算是贵宾,我也不想拿在战场上那一套对王子,还望王子自重。” 阿史那川还要往前,说些什么,沈清安直接侧身挡住了他的目光,眼神中带着警告。 “听闻狄戎礼教断代,本王原先一直是不信的,只可惜今日却见到了王子,本王也就不得不信了。” 沈清安拉紧了江芍,“不过想来,本王的王妃在战场上的英姿,确实会留在王子心中,毕竟战场两年,王子可从来没有在她手底下讨到过一次好处,心生敬畏,也实属正常。” 江芍听到这些话,忍不住笑了一声,再看向阿史那川,脸色果然越发难看。 沈清安也没有什么想要继续与他掰扯下去的想法,拉着江芍直接离开了。 阿史那川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深吸一口气,这从背影都能看得出来确实恼火。 那美貌女子走上前,轻轻扯住他的袖子叫到:“阿兄,你还好吗?” 阿史那川顿了一下,回头瞥向了她,唇边忽然带起了一抹笑意,而后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当然没事。” 第151章 眼熟的舞娘 女子有些呆愣的看着阿史那川,他则低下头来,超前进了几步,低下头来与她对视,“阿云,你可知道为何,阿兄要带你来这?” 阿史那云点点头,神情有些黯淡,可还是回答道:“因为我是阿兄最漂亮的妹妹,要带过来为狄戎献身。” 阿史那川很满意的摸了摸她的头发,“你知道就好,刚刚那人,你可看到了?” 她点头。 “那记住了,你的目标就是他。”阿史那川略有些咬牙切齿,“我不信,以你美貌,还有勾不到的男人。” 阿史那云闻言点头,随后又有些犹豫,“可是阿兄,阿父说我此行的目标是他们的太子,要换吗?” 他闻言,眼神顿时有些冷淡下来,凉凉的目光落在阿史那云身上,“怎么,你是不想听我的话吗?” 阿史那云被吓得脸色一白,慌忙摇摇头:“不是不是,阿云都听阿兄的。” 阿史那川听到这句话之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只是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她抿了抿嘴,明明是有一些略显屈辱的事情,可是她却收敛了神色,并不以为意。 众人入座不久,皇帝与皇后便从大殿而来,身后还跟着太子与太子妃。 几人落座后,众人又起身拜见。 皇帝难得如此满脸喜色,朝着众人抬了抬手,“众卿平身。” 江芍随大流起身,然后站在沈清安的身边,朝一旁扫视了一圈,发现果然只有狄戎来者并不曾下跪。 她没说什么,心里仍旧不解,既然这般不愿臣服,又何必来这里自找苦吃? 随着开宴之后,歌舞升平,烛光摇曳与平常的宴会并无什么区别,江芍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落在阿史那川身上。 虽然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之下,他们就算是再大胆,应该也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可就是总觉着,他们不安好心。 他似乎感觉到了江芍的目光,停顿片刻之后,朝着这边举了举酒杯,轻轻的在桌子上磕了一下,随后一饮而尽。 江芍握着酒杯的手顿了一下,忽然便觉着这酒入不了口了,随手将酒杯放到了一旁。 阿史那川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忍不住笑了一声,忽然之间起身,朝着皇帝拱手。 “难得如此团圆佳节,也恰逢我们停战,故而我等,特地从狄戎带来了几位舞娘,特地献上我们当地的祈福舞。” 他说完之后也并不等皇帝有所回答,直接拍了拍手。 从殿外鱼贯入一群,身着异域风格衣裙的女子,依次站定。 随着丝竹管乐声响起,皇帝只是张了张嘴,最终却什么都没说。 毕竟确实是一个团圆的好日子,在这种时候说一些丧气话,的确不应该。 江芍静静的观赏着舞蹈,心想着,狄戎的祈福舞,其实与中原的也颇为相似,只不过舞娘的动作会更加妖娆一些。 她将目光收回,瞥向了身边的沈清安,不成想,他竟然直勾勾的盯着正在跳舞的舞娘。 江芍不免的觉得有些好笑,目光越过他,看向了身后的皇后,果不其然,皇后见状,目露不满。 她悄悄的清了清嗓子,并且用手拽了拽身边人的衣服,非常明显的暗示。 沈清安不以为意,反而是有些认真道:“泱泱,你看那领舞之人,觉不觉得,有些眼熟?” 江芍闻言,也反应过来,他现在是在做正事,也收起了自己脸上的笑,正眼去看那女子。 只不过,她并不算是过目不忘的人,所以也并没有看出来那女子有任何不同。 “这一个两个的,不都带着面纱吗?你怎么认出人来的?” 江芍问道。 沈清安与她凑的极近,“你再仔细看看,那姑娘不就是你我方才遇见的,在门口跟着阿史那川一起进来的那女子吗?” 江芍微微有些愣住,随后错眼往后去看,仔细盯着那女子,果然瞧见了她那双碧波一般清澈的眼眸。 只不过,与方才没什么差别,仍旧淡漠,似乎一切都不被她放入眼底。 江芍有些疑惑,扭头问沈清安:“方才我听他们随行的下人,分明是唤她公主的,且那女子,我还听到唤阿史那川阿兄,难道不应该是狄戎的公主吗?怎么与舞娘混为一谈。” 二人正小声议论,忽而一阵香风扑鼻,是被他二人讨论的阿史那云舞至面前,手腕上的银铃脆响,在沈清安面前一晃而过。 只一瞬二人便静下来,江芍慢慢转头去看沈清安,沈清安脸色有些不好看,却也并未说什么。 一支舞毕,一旁的舞娘都退了下去,只剩下阿史那云还在舞台中央站着,她左手轻轻搭在右肩,朝着皇帝行了一个礼。 “以此祈福舞,祝今日在座诸位,平安顺遂,万事如意。” 她的声音脆生生的,听着叫人不住喜欢。 随后她自然揭下面纱,周围响起倒吸气声,足见,众人也少见如阿史那云一般的美人。 江芍微微眯了眯眼,观察着周围人的表情,随后将目光锁定在了阿史那川脸上。 他似乎也在观察着众人的表情,并且目光慢慢挪到了他们二人身上。 江芍很明显的感觉到了他的注视,但是却并不是在注视她。 是在看沈清安。 沈清安自然也无法忽略,这样直白的目光,静静地与他对视着,而二人目光中间却夹着阿史那云。 这一切却只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阿史那川将自己的目光收了回来,随后投向了皇帝,站起来,走到了阿史那云身边,朝着皇帝拱了拱手。 “皇帝陛下,这位是舍妹,阿史那云,是我族公主,也是我族最美的女子。” 他说着,停顿了一瞬,目光不经意的在场上周围扫视了一圈,随后才继续说道:“父王考虑,两方交战已久,原本就只是因为粮草而起冲突,所以此次,特地将令我将舍妹带来,请求皇帝陛下愿意开通互市,将粮草卖到狄戎,助狄戎度过寒冬难关。” 第152章 寻亲事而已 江芍闻言,险些直接站起来拒绝,可是被身边的沈清安按住了手,她闭了闭眼睛,冷静了下来,并没有动作。 她其实心里也非常清楚,若是此时,她要开口阻拦的话,确实不妥。 可是,这个时候绝对不能答应护士,让他们度过了冬日的难关,他们必然不会在意这个所谓公主,紧接着,一定会发动下一轮的战争。 那时候他们兵强马壮,就未必会是对手了。 “互市一事,说到底,兹事体大,如果在这样子的宴会上草草定下,未免显得有些不太尊重,此事朕随后会召请大臣商议,既然是宴会,那么,便就继续享乐即可。” 皇帝虽然年老,却也不至于糊涂,在这种事情上还是很清楚的,与江芍是一样的想法。 不论如何,这种时候,绝对不能开通互市。 江芍闻言,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阿史那川似乎也早预料会有这样子的情况,好像目标也并非互市,而是笑着拱了拱手。 “皇帝陛下说的没错,确实不能草草殿下,但是毕竟今天也是个喜庆的日子,我狄戎既带公主来,那不如择日不如撞日,请皇帝陛下为她赐一门好婚事。” 阿史那川这一步是以退为进。 互市他没有强硬要求,反而只是为了给自己的妹妹寻一门亲事,如果这个时候皇帝再拒绝的话,说不定会让同来的大宛与月国会有异言。 此时此刻,皇帝确实有些骑虎难下。 江芍实在是无法不注意,阿史那川时不时飘过来的目光,心底无比清楚,恐怕,他做这些就是为了恶心她。 她沉默片刻看向阿史那云,她静静的站在阿史那川身边,对于自己的终身大事,似乎并没有一点在意。 江芍也不知自己尚且还能说些什么,只是略有些心疼。 “毕竟是公主,难道便没有什么说话的余地吗?”江芍压低了声音,询问道实际上是真的有些心疼她。 沈清安微微叹了一口气,声音也压得极低,“狄戎便是如此,就算身份贵如公主,只要是女子,那便没什么地位。” 她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心里在犹豫着是否开口。 如若开口,一定会让阿史那云颜面无存,可如若不开口,她又怕会发生什么,覆水难收。 正在她纠结时,皇帝终于开口:“听王子这话的意思,难道是已经选好的人选吗?” 江芍听到皇帝的话,心底忍不住一笑,心想着,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阿史那川如果现在直接选了人,那么就昭示了他的狼子野心,皇帝若是拒绝,自然也不会给大宛月国留下不好的印象。 反倒是狄戎如若这个时候趁人之危,那才是真叫人厌恶。 阿史那川自然也明白,这句话暗含的意义,沉默片刻,只是笑笑,“既然方才,我是请皇帝陛下来为舍妹安排,那自然是全听皇帝陛下的。” 皇帝笑笑,正将要开口,阿史那云忽然抬手指向了沈清安,“皇帝陛下,小女斗胆,只方才起,我就瞧见了这位公子,我并不认识朝中亲贵,但却对这位公子一见倾心,不知您是否能成全小女?” 阿史那云说这些话的时候,就像是个被操纵的木偶,只是张开嘴,将这些话了出来而已,可实际上,听着却并没有什么感情。 江芍确实没有想到,居然会有这样子的差池出现,一时间有些愣住,紧紧的抿着唇不言语。 “恐怕得让公主失望了。这位是我朝宁王,先前早已定下婚约。” 皇后拒绝的话,说的比皇帝还要快,眉头已经微微蹙起,大概也能猜得到这狄戎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阿史那云转头看了看阿史那川,像是得到了什么命令一般,又继续说道:“狄戎男子一生可以不只娶一个女子,贵国王爷就算是只能有一个妻子,应该不至于,只能有一个女人,狄戎人向来不拘小节,只要能陪在他身边,我不求任何名分。” 当朝公主能说出来,这样子自甘下贱的话,让所有人都有一些意料不到。 江芍紧紧盯着阿史那云,却从她那看起来好像平静的表情中,看出了一丝绝望。 她微微颤抖的指尖,也能窥探得到,她其实是不愿意的。 江芍向来都是一个心软的人,在遇到这种情况下,她心里的第一反应也不是为了自己在着想,而是有一些可怜阿史那云。 并没有自己的人权,不能为自己做任何选择,一切只能谨遵阿史那川的吩咐。 “这……” 阿史那川听着皇帝的样子,像是又要拒绝,立刻开口回头呵斥阿史那云:“怎么能说出来这样子的话呢?这里又不是狄戎!” 他说完之后,转过头去,朝着皇帝拱了拱手:“皇帝陛下不要介怀,我们狄戎规矩没有那么多,所以女子在对待感情一事上,也是颇为奔放,还望皇帝陛下莫怪。” 江芍咬了咬牙,心想着这个阿史那川实在是太阴险了,这种时候说这样的话,然后皇帝就算是有心拒绝,也不知如何拒绝! 她深吸了一口气,豁然起身:“狄戎这样的习俗,我确实有听说一二,但是却也没有听说过横刀夺爱的道理。” 江芍一边说着,一边从案后起身移至二人面前,却不看阿史那川,直直盯着阿史那云:“就算是背井离乡,远离故土,你也要这样子吗?” 阿史那云漂亮的碧色眼眸,有些无措的盯着江芍,似乎并不知道应该回答什么。 “还是说,你认为你公主的职责,就是为了自己的国家留在这里,就能完成了?”江芍与其有些轻蔑。 阿史那川一向深刻的知道,自己的妹妹是一个没什么主见的人,所以,当然害怕江芍会把她说动。 “小江将军,还真是好久不见,此处并不是战场,将军也不必,每一件事情都要赢过我,我只是为自己的妹妹寻一门亲事而已,难道,小江将军也要在此时进行阻拦吗?” 第153章 带她回家 江芍笑了笑,“所以你是这么认为的,是吗?” 她只回了阿史那川一句,就看向阿史那云,“我一点都不想听她说,我想听你自己说,你真的喜欢宁王?” 阿史那云低垂着眼睫,她生得高挑,所以,江芍这个角度才好与她视线齐平,正好能看得到她眼神中一闪而过的痛苦。 “是。” 她肯定道。 阿史那川轻声笑了笑,非常无奈的看向江芍,“小江将军也已经看到了,舍妹实在是痴情难舍,只不过是一个姑娘而已,难道贵国容不下吗?” 江芍眼神在二人之间来回打转,沉默片刻之后忽然笑了。 她回头走回了自己的位子上,在沈清安身旁施施然坐下,“自然不会容不下一个小女子。” 江芍守着喝了一口茶,随后看向沈清安,“王爷觉得呢?” 沈清安一时之间,竟然也有些摸不透江芍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犹豫着并没回答。 她朝着他眨了眨眼睛,他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清了清嗓子,回答道:“此时,儿臣但凭父皇做主。” 皇帝也是有些愣住了,不知道沈清安到底在想什么。 阿史那川更是有一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明白刚刚还有些敌意的江芍,为什么这个时候忽然就松了口? 他的目光紧盯着江芍,就算是离得这么远,都能看得到他眼里的恶意。 江芍心中冷嗤,但是并不说什么。 “此事……如今尚且不能下任何定论,不如容后再议,毕竟如今,是宴请诸位使臣的宴会,这倒是不好,多聊这些事情了。” 皇帝看起来笑眯眯的,但实际上心里却后悔自己接受了狄戎的觐见请求。 原本就知道黄鼠狼给鸡拜年是不安好心,但心里面却急于求成,想着狄戎若是与附属国一起觐见,那至少在众人眼里,都会认为,狄戎服软认输,可却没有想到,整出了这么多事情。 阿史那川却步步紧逼,“皇帝陛下,舍妹所要求之事,也并不算是非常难办,只不过是想要陪伴在侧,难不成这么一点要求贵国都不愿意应允吗?” 同为外族,大宛与月国其实一点都不惊讶于阿史那云的大胆求爱,毕竟在他们两国之间,没什么男女大防,女子向男子求爱之事比比皆是。 此时,对于他们而言,只不过是一个有些热闹的小插曲而已,所以才更会奇怪,为什么皇帝不愿意答应。 此时此刻,皇帝仿佛被架在火上,除了答应之外,似乎没了别的办法。 皇后也是意识到了这件事情,好像只能答应下来,有些祈求的扭头看着皇帝,到底是在心疼江芍。 “罢了罢了,皇帝陛下竟然如此不情不愿,那我们自然也不好,步步紧逼,只是难得请求,却的确没想到,竟然都被拒了。” 阿史那川开口说道看似是想要放弃,可实际上是给皇帝施加了更大的压力。 毕竟狄戎并非是他们的附属国,只不过是用一个看起来并不算是很难办的条件,换得他们两国和平。 不管怎么看,这笔账都是划算的。 皇帝犹豫着看向了坐在下面的两个人,没想到这两人竟然都是一派平和,看不出来有丝毫的慌张。 他心里大概也明白,这二人心中应该是有自己的成算,挥了挥手:“罢了罢了,这都是小辈之间的事情,若是公主实在觉着宁王不错,倒是不妨先跟着威远将军,届时也能一道有个照应。” 皇帝的话说的模棱两可,也不明说是要赐给宁王,可是也算是退了一步。 阿史那川不好再继续说下去施压,反倒是神情古怪的看着江芍。 从刚刚江芍忽然之间退步开始,她就觉得有十二分的不对,可是目前为止看起来好像是他占了上风,又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其实这样想来,才是最大的古怪。 二人自然也没有了,继续站在舞台中央的理由,默默回到了自己的席位上坐下。 这个插曲并没有在其他人心中留下多么深刻的印象,紧接着,就被接下来的歌舞所吸引了目光。 阿史那川却一直在心里奇怪这件事情,所以目光都忍不住,总投向江芍。 江芍默默的喝着杯子里的茶水,抬眼看着阿史那川,甚至心情很好的朝着他敬了一杯。 他抿了抿唇,扭头看向阿史那云,“阿云,你跟着江芍回府的时候,多注意一下,她这个人最是诡计多端,小心她对你使诈。” 阿史那云点了点头,目光也不由自主的望向江芍。 江芍却在接收到她的目光时,只是对着她柔和的笑了笑,并没有什么过激的表情,甚至比起阿史那川,实在是温柔许多。 她虽然说确实听话,可以,并非是没有自己的思想,从方才,江芍直勾勾盯着她,询问她想法时,她其实就有些犹豫。 不难看出,她和那位宁王,应该是一对眷侣,她这样子插进去,除了破坏感情,似乎什么事都不能办到。 她不明白,阿兄为什么要做这样子的决定,明明跟着太子,或者皇太孙才是最好的办法。 可到底,妹妹还在他们手里,如果不听话的话,那小雪一定不会被他们好好对待的,一定会受苦。 她只能对不起面前这个善良的女子了。 宴会平静举行,甚至时到最后,众人都有一些忘了刚才发生的事,直到阿史那川带着阿史那云到了江芍身边。 “放在皇帝陛下虽然没有让阿云跟着宁王爷离开,可是毕竟也是让小江将军带着她,先熟悉熟悉,现在我让阿云跟着你,你不会生气吧?” 阿史那川自然看出来了,江芍与沈清安准备一同离去,看样子去的方向应该也很一致,所以才会在这个时候把人特地拦住。 江芍看了看阿史那云,弯唇朝着她笑了笑,看起来丝毫不芥蒂的朝着她伸手:“过来,跟我回家。” 阿史那云听到这些话,莫名有些被蛊惑,竟然真的伸手拉住了她的手。 很温暖的感觉。 第154章 火灾纰漏 阿史那川那些有些阴暗的想法并没有成功,心里自然是很不爽的,忍不住瞪了一眼阿史那云。 在接触到兄长目光那一瞬间,她也瞬间反应过来,自己若是跟着江芍离开,那势必是会伤害到她的,此时此刻,贪恋这点温暖,对她实在不公。 江芍随后便感觉到手心一空,阿史那云又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只是静静的站在江芍身边。 她也倒是并不着急,毕竟能感觉得到,阿史那云虽不明显,但确实有的反抗。 想要将她攻克,应该并不算是一件难事。 她和沈清安方才的打算,就是要准备策反阿史那云。 “将军,不好了!” 正在接人,准备离开时,忽然跑上前来一个士兵打扮的人,朝着江芍拱了拱手,语气焦急。 江芍略略蹙眉,从他的表情之中,也能预料得到,恐怕真是有麻烦了。 “何事?”江芍问道。 士兵看着周围的人,有些犹豫,江芍编制此事,应当是不能在众人面前开口,当机立断转身到了旁边,静静的盯着他道:“说吧。” “将军,您管辖内的昭明坊,不知为何,突然起火,现在整个灯架都已经烧了,火势还在蔓延,已经去叫了遣火队灭火。” 闻言,江芍只觉得,自己额角青筋跳了跳。 “好了,不必多说什么了,走吧,我先跟你过去看看情况。”江芍道,随后便往昭明坊的方向去,被沈清安拦下。 他蹙眉问:“怎么如此急促匆匆?发生了什么事?” 江芍压低了声音,迅速回答:“昭明坊起火了,我现在得赶紧赶过去看一看,这毕竟是我管辖内,若真出什么事,实在是有些麻烦。” 她言罢,拍了拍沈清安,又指向了阿史那云,“你先帮我把人带回府里,待我将起火一事解决,我就立刻恢复。” 沈清安回头看了一眼阿史那云,犹豫许久,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她急步匆匆的跟着士兵前往昭明坊,等到她赶到的时候,火势已经不大了。 江芍自然会觉得有些头疼,随意拉住其中一人说道:“你们曹千户,现在在哪里?” 被随意拉住的士兵顿了一下,摇了摇头,回答道:“回将军的话属下并不知千户大人去了何方,自从将军换职离开后,千户大人也不见了。” 江芍咬了咬牙,没有说什么,只是叫他注意安全,并立刻投身入救火的队伍之中。 火势本身已经不算很大,所以,很快便扑灭了,江芍身上的锦缎已经被烧烬的灰尘弄脏,脸上也灰扑扑的,完全没有了方才精致雍容的感觉。 她冷着一张脸,站在原地,等着曹千户过来。 这件事的发展竟会到如此地步,她也的确是并不曾料到。 曹千户赶过来的时候,士兵正在朝她汇报着伤亡人数以及损坏了多少民房。 江芍听到回禀道无人伤亡的时候,心里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幸好没什么人伤亡,此时也还算是有回旋余地。 “不过将军,从这灯架起,或是时间是有些太大了,最少少了十几间民房,房屋内我们打开检查了,确实是还有财产在内,属下已经联系了各个房主,此事要如何?” 江芍冷哼一声,看向了曹千户,“是啊曹千户,还希望你能告诉我,这件事情,本将军应该如何处理才好?” 曹千户此时,脸上浮现出醉酒后的驼红,浑身也散着酒气,但是看着人却并不像是醉了的样子。 他自然听得出来她语气里的不满,可是这件事情,的的确确也是因为他擅离职守而引起的,就算心里有再大的不满,也并不能多说什么,只能低头安静听着江芍的训斥。 江芍看着他那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心里便气不打一处来。 “怎么?难道你以为我不能罚你吗?”江芍问道。 曹千户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要回一些不太好听的话去挤兑江芍,可是也是忽然之间意识到,这件事情若是他开口挤兑,那确实也是他的不是了。 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依旧非常沉默的站在原地。 “曹千户,换职之后,那就是你的当值期间,你到要给我好好解释解释,为何在你当值期间,弄出这么大的纰漏!” 江芍确实是十分恼火的。 曹千户是原来威远军的人,她就算是不知道,这个人究竟是为什么会觉得她通敌叛国,可是说到底也算是一个线索。 就算不是线索,那此人也是跟着她父亲南征北战过的,她确实不好苛责。 可是这件事情的披纰漏,又实在是太大,她甚至都没有任何理由,能说服自己帮一帮他。 “将军息怒,属下知错了,只不过属下在这团圆之日,也难免思念起旧时种种,所以这才一时之间贪多了,酿成此等祸事。” 曹千户的语气非常平静,似乎并不认为这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情。 江芍听到他居然还是这个语气,顿时就有些怒了。 手里被递过来润嗓子的茶,被她直接砸在了曹千户的面前,“曹建虎!你同我爹南征北战这么长时间,可真是亏了!” “你难道看不到这两旁到底被毁了多少民房吗?你应该也知道这些民房,是这些百姓多么辛苦建起来的!” “因为你的一时纰漏,引起了这样一场大火,导致他们大过年的连家都回不去!” “万幸在这件事情之中,没有人伤亡,若是但凡闹出了一桩人命案子。曹建虎,你今日就给我下大狱!” 江芍确实气的不轻,说完这些话之后,整个人还在轻轻发抖。 曹建虎有些意外,没有想到,江芍居然会对这件事情如此生气。 “重新修建民房,不就是需要出资吗?回将军,属下自己招惹出来的祸患,自然会自己承担,此事,属下会自行出资来进行重建。” 他的语气居然有一些不以为意。 这让江芍非常惊讶,她确实如何都想不到,这个曹建虎,现在为什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第155章 水很深 江芍走到了他面前,抬起手来狠狠一拳便砸到了他脸上,不止曹建虎,所有人都没想到江芍居然会忽然动手。 “曹建虎,原先你也是灾民出身,被我爹救下后进入军营才一步步到如今,旁人或许真是何不食肉糜,难道你还不清楚,屋舍被毁之后的无助吗?” 她抿了抿唇,“如今你却只轻飘飘说这样一句话,这只是钱的事情吗?” 曹建虎停顿了片刻,最终却什么话都没有说出口,心里也明白,此事于江芍而言,确实算得上踩到了雷点。 “这件事情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是你擅离职守,所以没有及时来得及控制起火,该如何处罚,便如何处罚,以及你刚刚自己说的话,这一次所有修缮房屋的银两,都从你的帐上走。” 江芍说完之后,擦了一把脸。 众人在旁边看着,似乎有些不可置信,都有些犹豫的看着江芍。 “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我把人带下去?难道要我亲自来吗?”江芍道。 曹建虎有些意外的看着江芍。 他方才如此有恃无恐,就是仗着自己曾经是威远军的人,所以才敢如此,可却没有想到过,江芍真如此铁面无私。 “无论之前是威远军还是镇远军,如今到了我麾下,在我眼里就是一视同仁,不要想着能凭借以前与我相近的身份,能在我这儿讨得便利。” 江芍盯着曹建虎,“千户应该也明白,我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那么我自然,也会是那样的人。” 闻听此言,曹建虎说道:“希望将军可以说到做到,果真不会辱没了先威远将军。” 他的话说完之后,非常利落的跟着离开领罚。 江芍站在原地,却不知道为何,自己心里却像是堵着一口气一般,不知道如何发泄。 这件事情的确是惩罚了曹建虎,可是,在这种节骨眼上,又是谁将曹建虎拉走去喝酒的呢? 而且在场这么多士兵,不乏威远军众,她当众责罚了曾经是威远军的曹建虎,若是心思多一些,觉得她是故意敲打,那又该如何? 江芍其实不是没有想过这些问题,而是骑虎难下,若是不这么做的话,恐怕更解决不了问题。 她只能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也没再说什么。 虽然这件事情已经解决,可是毕竟是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到底还是传到了宫里。 皇帝虽然没有立刻让人召江芍入宫,但她也非常的清楚,恐怕明日弹劾的折子,就已经落在了皇帝的案牍前头。 原本明日休沐,遇到了这样子的事情,也不得不早朝,届时一顿训斥,她可是别想跑了。 江芍闭着眼睛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便也只能尽力去弥补了。 “将军,怎么弄成了这个样子?” 江芍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回过头去,居然看到了冯宽。 她微不可查的蹙眉,问道:“冯公子,你怎么来了?” “今日使臣进京,我也算是有所耳闻,想要上街来凑一凑热闹,却没有想到正好碰上火灾。” 他抹了一把自己脸上沾上的灰,又忍不住笑了笑,“让将军见笑了。” 江芍看着他这般模样,自然也不可避免的注意到了,他方才擦脸的手背,被烫伤了一大片,很显然是尽力救火了。 她叹着气,摇了摇头,“虽然确实救火很着急,可是冯公子也得注意安危,你手被烫伤了这样大一片,快去上药吧。”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随后有些窘迫的藏到了身后,“原本是想要来帮忙的,却没有想到帮了倒忙,反倒是要添乱,让别人帮我上药。” 冯宽叹气,“多谢将军关心。今日能与将军说上一句话,我便心满意足了。” 江芍略略愣了一下,回想起来,自从从捧苍村回来之后,确实是再也没有跟冯宽多说过一个字。 不过,捧苍村确实是有诸多疑点,也不怪她如此冷淡。 “虽然是新年,可是毕竟出现了这样子的事情,仍旧要恢复宵禁。今日夜里还是早些归家的好。” 江芍言罢,正准备转身去跟着清点,没想到眼角余光却瞥见了冯宽腰间的香囊。 是一个做工看起来很简单,可是用料又极其考究的香囊。 她听懂了片刻,随后往前走了两步,直接从他的腰间将那枚香囊拿了下来,拿在了手里细细摩挲。 冯宽也的确是没有想到,她会做这样子的动作,非常罕见的怔怔了一下,脸上是恍然无措。 “将军香囊,这等物品,是私人之物,您若是想要,我可以赠与你,这样随便从我腰间解下来,也有些不妥。” 冯宽红着脸从她手里拿过了香囊,表情有一些窘迫。 江芍也反应过来自己如今所作所为,确实有一些过火,连忙抬起手来,摇了摇头,“实在抱歉,我并没有要冒犯冯公子的意思,只不过这枚香囊我看着有些眼熟,所以便拿来了。” 她嘴上这么说着,却偷偷将从香囊上拔下的几根穗子藏在了袖中。 冯坤没有注意到她的小动作,以为是自己的香囊在什么地方出现过,被他记住了,也有一些心虚。 “无妨。”他说着,将香囊收到了怀里,“既然火都已经扑灭了,那我就不打扰了,告辞。” 方才还在与江芍再三言语之人,就只在这一瞬间,话说完直接就离开了。 江芍盯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手掌摊开来,手心出现了几根方才从香囊上拔下来的穗子。 方才看见的时候,只是觉得这料子可能有些相似,但实际真的拿到手里面摸过之后才发现,肯定就是同一种料子。 江芍掏出了自己的手帕,将这几根穗子小心翼翼的包裹起来。 她并不能就靠这几根一模一样的穗子,就断定,冯宽就是杀害白文的凶手。 故而,她只能先收集起来,当做一个佐证,仔细查一查,冯宽究竟有没有做过这件事情。 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杀人灭口,可现在看来,这里面的水,应该深的很。 第156章 帮不了她 待江芍将昭明坊起火的事情处理完之后,已经是后半夜了。 她的外袍一天脏的不成样子,自然是不能再要了,所以,她只着单薄的中衣回了府中。 本来以为,府里现在应该都已经熄了灯休息下,却没想到,在踏入佛门的时候,发现居然还有几盏灯幽幽亮着。 江芍站在门口愣了一瞬,下一刻便被一股好闻的竹香气息包裹。 她停顿片刻,抬起头来,看到的是沈清安那双疼惜爱怜的眼眸。 他捧着她的脸,轻轻搓了搓,“这样子的天,你怎么不穿外袍就在冰天雪地里走着,冻成这个样子,明日该病了。” 沈清安语气有些急急,是能听得出来的,的确确是担心江芍,所以才会如此着急言说。 她很是明白,沈清安如今如此,就是在担心她,自然地上前去,轻轻蹭了他的掌心两下,“我知道了,以后不会这样了,这是特殊情况。” “外袍实在脏的不能穿了,所以我才扔掉的,我今日去救火,手心都被那些焦木烫伤了。” 她可怜巴巴的把自己的手伸了出来。 沈清安连忙低头看去,虽然说确实只是小挫伤,可是毕竟是破了皮,还是叫他心疼的很。 “泱泱,方才,我就不该放你自己一个人去那样危险的地方。”他一边轻轻的朝着掌心吹气,一边懊恼说道。 “你府中的烫伤药膏都在哪里放着?我给你上药。” 沈清安一面牵着她往暖阁走,一面忧心忡忡问道。 江芍轻轻摇摇头,“没事的,我其实也没有那么疼,给你展示这个伤口,就是想让你心疼心疼我而已。” 她伸手去拉他的手,“别担心,明天自己就好了,不用上药。” 沈清安却躲开了她的手,并且将她的手腕牢牢攥在手心。 “不行。”沈清安认真,“伤口看着确实不大,万一因为处理不当,明日生了脓,那你可要受罪了。” 正在二人拉拉扯扯时,忽然之间,一个身着粉衫的女子,从暖阁走了出来,而手里拿着的,居然正好是烫伤药膏。 江芍愣在了原地,仔细去辨认面前女子,居然是阿史那云。 “你——” 她转过去就要去质问沈清安,沈清安甚至都不给她质问的机会,立刻回答:“她一到了你的府上,说是要入乡随俗,就请你的侍女帮她重新挽了中原女子的发髻,寻了一套你的衣裳换上。” “我可从来不做强人所难之事。” 江芍察觉到自己现在的想法呗,一瞬间揭穿也有些尴尬,摸了摸后脑勺,随后看向了阿史那云。 “你来的时候不是穿着狄戎的衣裳吗?若是不想换的话,我可以为你去订做几件。” 她认真。 阿史那云却并没有理会这些话,反而是走上前来,轻轻牵起了她的手,怎样旁边小托盘里的药膏药水都拿了过来。 她一句话都不曾多说,只是动作轻柔缓和的替她处理着手上被焦木烫出的小口子。 江芍一瞬间,也有一些愣住了,僵在原地,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却并没有动作。 现在三人,以一种有些诡异的情况站在暖阁外,怎么看怎么都觉得有一些诡异。 江芍忍不住尴尬,开口问道:“阿史那云,你应该并不喜欢他,为什么忽然之间就算自毁身份,也一定要跟到他身边呢?” 她不仅如此直白问,还指了指身边的沈清安。 阿史那云微微一愣,抿紧了唇,也不答话。 “罢了罢了,我就知道现在我不管问你什么,你一定不会说的,但是我想你应该知道一件事,就算是你能一直听话下去,他们也永远不会知足的。” 江芍说道,让阿史那云慢慢收紧了手。 “对于我而言,只要能跟在宁王殿下身边,我就已经完成了我的任务,只要此事我已经做好,那他就不会对我如何。” 阿史那云忽然道,“我知道你不喜欢阿兄,我也知道,若是我与你说了阿兄的弱点,你也一定能击败他。” “但是……我可以明白道,此事我不能随便说,我还有很重要的亲人在他们手里,我要是将这件事情告诉你的话,那么我很重要的亲人,恐怕性命难保。” 她语气非常平静的说道,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一般。 江芍心底有些发堵,但不可否认,阿史那云说的没错。 他们的手就算是伸的再长,也绝对不可能伸到狄戎皇室之中。 “多谢今日将军愿意带着我回来,让我算是完成了第一步的计划。”阿史那云行礼,“将军府固若金汤,并没有他的眼线混进来,所以我也并不会在此打扰二位。” 她似乎只是为了表明自己的立场,将这些话说完之后,就端着托盘离开了,并不曾多做停留。 江芍望着她的背影走远,转头问沈清安:“她方才可有与你说些什么?” “没有。”他摇头,“如她所说,她应该只是会在监视下,才会做出想方设法靠近我的样子,自从踏入府中之后,她便不曾再做出这副样子。” 江芍没说什么,点了点头。 “泱泱,若是想要策反她,恐怕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沈清安道。 江芍叹气,“确实,她可以看得出来,本身对狄戎应该是并没什么感情的,可是,却无奈自己有亲人在阿史那川手里。” “此事得从长计议,至少我们得先将阿史那云留在府中了。”沈清安说道。 江芍点头,自然也不觉得是什么麻烦的事,待阿史那川离开京城,他就算是留下了眼线,也没有办法,时时刻刻盯着宁王府和将军府。 她只觉着,阿史那云留在她这里,一定是会有大用处的。 “先不说这个了,我给你看一样东西。”江芍从怀里掏出了方才包着穗子的手帕,递给沈清安。 沈清安接过之后,打开帕子看到了里面的穗子,有些奇怪的抬头看向江芍。 江芍只扬了扬下巴问:“你瞧着这穗子,觉不觉得有些眼熟?” 第157章 她要调查 沈清安点头,“的确眼熟,捧苍村带回来的那几根穗子是不是与这穗子差不多?” 江芍点头。 “我也是看着这两样穗子长得差不多,摸起来的面料甚至也相差无几,所以才带回来的。” 她抿唇,“你可知,这是我从谁身上发现的?” 沈清安与她对视,几乎是一瞬间,沈清安便明白过来,“冯宽?” 她点头,大致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与沈清安讲了一遍,“我不知,我那般作为,有没有打草惊蛇,但看他的样子,想来应该是没发现,我从上面扯走了几根穗子。” “或许现在我们调查有了一个方向,可以去查一查冯宽。” 沈清安闻言,脸色却越来越凝重,“现在若是要去查冯宽,恐怕不太好查。” “为何?” “此事事多冗杂,我们仅仅凭借几根穗子就去查的话,非常容易打草惊蛇,无功而返。” 沈清安认真,却让江芍有些无奈。 “可现如今,我们手上掌握的证据就只有这些,那不凭借着这几个穗子去查的话,难道真的拿他没办法?” 她抿唇道,直觉告诉她,沈清安在意的不止这一件事。 “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其他的顾虑?”江芍问道。 沈清安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咬着牙回:“对。” “你可还记着,我先前与你提起冯宽父亲冯文良一事。”沈清安严肃问,江芍点头。 “冯文良本身就是一个老奸巨猾之人,更别说如今,因为新年的缘故,兖州的人也来了京城,只不过今日刚到夜里,对于使臣的接风宴,就并没有参加。” “而是,会参加不日的除夕夜宴。”江芍接过话头。 沈清安沉重点头,不言语。 江芍也静默下来。 如此看来,确实算得上是一件比较麻烦的事情。 “所以想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去查冯宽,那确实是难上加难的事情。”沈清安无奈。 江芍心底,其实更多的是觉得有些可惜,“这样的机会难得,若是一直拖下去的话,恐怕早就将自己的罪证销毁了。” 她起身,“王爷,就算难,我也想要借着这件事查下去。” “你想怎么查?”沈清安问。 江芍回过头沉吟,说道:“我想,试着接近冯宽,把冯宽这香囊的布料来源,去仔仔细细的查清楚,说不定,并不只是冯府用过这种布料呢。” 沈清安几番欲言又止,最后点了点头,“无论如何都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她笑着点点头,“放心吧,我一定会小心一些的,毕竟冯宽那样心眼多,如若贸然对他做了多余的事情,他必定会起疑心的。” 沈清安也笑了,从自己的怀里面抽出来一条手帕,轻轻把她脸上的灰擦掉,“好。” 她坐在椅子上,让沈清安帮她擦脸,“不过,新年过后,便马上是春闱,你这个年应该过不好吧,是不是很累?” 他点头,“我与皇兄说了考题泄露的事情,但是现在临近春闱,就算是知道考题泄露,却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更换。”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将要考量的事情也变得多了起来,我与其他几位考官,这段时间恐怕都得在藏书阁待着。” 沈清安有些无奈的说道。 江芍点点头,“嗯,那你就放心做这些事情,其他的都交给我就好了。” 她看着方才阿史那云离开的方向,“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将她说动。” 沈清安轻轻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此事不急。” “方才,我已经让人去给你准备热水了,好好洗个热水澡,休息一下吧,明日早朝,不知道得乱成什么样子。” 沈清安眼神颇为心疼的说道。 江芍想到早朝的事情,也是有些头疼。 “此事就再说吧,毕竟,昭明坊起火确实是一件不小的事情。”她顿了顿,“也罢,说到底,确实是我管辖的区域出现了问题。若是明日皇上要问责,那我也无话可说。” 她说着摸了摸自己腰间,一直没有摘下来的威远将军腰牌,“只是不要皇上刚将威远将军的称号还给我,我就又要因为这件事而丢了这个称号。” 沈清安略略思索了一番,摇了摇头,“放心吧,一定不会的。” 她点头,“夜也已经深了,今夜你就住在江府的客房,不要回府了,明日一早,毕竟也是要去上朝的。” 沈清安微微蹲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上一次二人所讨论的事情,忍不住笑笑,“好。” 江芍拢着他的斗篷,转身回了屋里,准备收拾一番去浴房沐浴。 第二日一早,前去上朝,江芍人才刚站在大殿之外,裴咏就急匆匆的走到了她的身边,脸上满是严肃。 江芍自然知道他要说什么,低垂着头等着他问。 却不料,身侧的文官却先开了口:“就说了,这女人当将军就是盗反天罡的事情,果不其然,这才领了第一次职,没有想到就弄出来这么大的乱子。” 语带嘲讽,满是不屑。 江芍咬了咬牙,心里却确实是没有任何可反驳的话。 “不论此事究竟是何缘由,应该也是由皇上裁决,与你应当无关吧。”裴珩心直口快,直接怼到。 那文官也不着急,只是笑,“那下官可就要看一看,威远将军今时今日闯下这样子的祸,到底皇上会不会徇私枉法了。” 他言罢离去,裴珩气得差点追上去,动手却被身边的裴咏一把拽住。 “芍儿,昨日夜里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你管辖内的昭明坊会着火?”裴咏紧皱着眉问道。 江芍自然他关心,正要回话,却恍然在这一瞬间想到,她昨夜只顾着救火,似乎并没有想起来实地调查为何着火。 她顿了顿,望着裴咏此刻的神色,顿时明了他的意思。 江芍拱手说道:“多谢裴叔提醒,确实此事尚且有疑,待会儿我会提醒皇上,将此事调查一番。” 江芍说着苦笑,“只不过,就算是此事有疑,也毕竟是我管辖不力,若依照律法,领一顿板子是难逃的了。” 第158章 咄咄逼人的文官 “咚!咚!咚!” 几人正在讨论着,突然听到了金銮殿门口的大鼓被敲响,预示着皇帝已经要到了,呼唤官员入内。 众人立刻整理好了自己的官服,手里拿好笏板,依次入内。 下一刻,皇帝从后殿出来,众人立刻跪下拜见。 “众卿平身。”皇帝四平八稳的声音响起,众人纷纷站起身来。 在皇帝授意下,身旁太监总管转头朗声朝着众官员道:“有本启奏!” 江芍听到这四个字的时候,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 下一刻,立刻便有一位文官站了出来,朝着皇帝拱手道:“臣要弹劾威远将军江芍,疏忽职守,管辖不力,致使辖区内昭明坊昨夜骤起大火,烧毁民房无数,致使百姓财产有损!” 她什么话都没有说,而是默默看了一眼那位弹劾她的官员,果不其然就是方才在殿外冷声嘲笑她的官员。 皇帝闻言,沉默一瞬,立刻看向江芍,“可有此事?” 皇城之内的事情,怎么会有皇帝所不知道的呢?他自然是已经知道了,昨夜昭明坊大火。 至于皇帝为何如此发问,也只是给她一个当庭解释的机会。 江芍规规矩矩的站了出来,拱手回答道:“昨夜确有此事,昭明坊的确忽起大火,臣也已经去核实过,烧毁十六幢房屋,财产损失共计上百金。” “只不过当时当值之人并非是臣,所以起火原因究竟是为何,臣尚未查清。” 她如实将情况禀告,皇帝沉默着,并不只在想什么,大约是在想要如何开口处理此事 那文臣却不依不饶:“难道威远将军一句昨夜并非自己当值,就能将所有的事情推给下属吗?” 江芍虽然说对于这件事情确实心有愧疚,可是也并不代表是能任由人搓圆揉扁。 “大人,您话里话外的意思应该是在指责是因为我擅离职守,才导致火灾发生,不知大人可有证据?” 江芍平静问道。 那文官哼一声:“事实便摆在眼前,还需要什么证据?难道将军有证据证明自己?” “真有。”江芍道,随后看向皇帝,“昨日使臣入京,桐花台设宴宴请,臣作为准宁王妃,是受邀参加了的,起火时间刚好是宴会的时间,大人倒是说一说,那个时候我可会把自己安排去当值?” 昨日,宴请使臣的宴会虽然说确实也有官员参加,可是,大部分都是鸿胪寺的人,毕竟接待外臣这种事情,是与他们无关的。 所以这人大概率是并不知道,昨日宴会她在何处。 那个文臣有一些愣住了,倒也的确是没有想到,江芍居然昨日去参加宴会了。 “擅离职守之人,臣已经做过处理了,但是放在这位大人说的没错,确实是因为我管辖不力,所以才出了这样子的事情。” 她抬眼看着皇帝,“所以,臣愿意接受一切处罚,也请皇上能给臣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调查出这次起火的原因。” “看将军说的这么信誓旦旦,难道是有什么证据,可以证明,昨夜发生的一切,是人为造成,是有预谋的了?” 文官接话,态度非常倨傲。 江芍其实还是有些奇怪的,她记得自己从来没有招惹过这个文官,为什么今日非要对她如此咄咄逼人呢? 她顿了顿,朝一旁看去,正好与宋太傅对视。 宋太傅眼神之中带了一丝笑意,也正看着她。 江芍大概明白了究竟是谁指示的此事。 “不能,所以才要调查,如若无人纵火那是最好,可若是有人蓄意而为,才造成了这后果,那么自然是需要仔细的查过之后,才能有所定论。” 她语气平静,文官也找不到什么反驳的话。 近乎是下意识的反应,他扭过头去看向了站在前面的宋太傅。 宋太傅立刻将自己的目光收了回来,并不言语。 “既然如此,那么朕便命令你将此事查探清楚,若是能将真凶查出来,那么朕便免了你的罪,若是并没有真凶,那么就是你疏忽职守之罪,自行领三十大板。” 皇帝将此事一槌定音。 此言已经十分公允,可是,仍旧会有人认为,皇帝这明显是在偏心向江芍。 江芍立刻站正了身子,朝着皇帝拱了拱手:“是,臣领命。” 言罢,皇帝摆了摆手,江芍别非常听话的重新转了回去,那文官很显然还有些不服气,看着像是还要说些什么。 “怎么,爱卿看起来似乎对朕的命令不太满意啊。” 皇帝非常有压力的一句话,便直直的朝着那名文官说出来,文官闻言还有什么不明白,只能拱了拱手退了下去。 原本今日是不必早朝的,毕竟还有两日便要除夕,特意早朝,也只是为了说起此事而已。 既然此事解决,自然是要退朝。 众人自然也不打算生事,总管太监高呼退朝之后,众人便退朝离开。 到了殿外,江芍正准备离开,却忽然一下子被那文官拦住了去路。 “这位大人,不知找我,可还有其他的事情?”江芍语气异常平静的问道。 那文官的表情说不上来是什么样的感觉,但明显能感觉到,他似乎有些咬牙切齿。 “威远将军,不得不承认,这一城确实是你扳回来了,可是往后还有很长的时间。” 江芍听着这些话也不急,反而是往后退了两步,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他看着年纪应该也并不算是很大,所以忍不住笑了一下。 “在为他人冲锋陷阵之前,你或许该好好考虑一下,对方是否值得你如此?” 她说着,停顿了片刻,“不过你要是能因为我三言两语而认清的话,那你今日也不会对我如此咄咄逼人。” 江芍又弯了弯眸。 文官面对她如此平和的态度,确确实实是不知应该如何应对才好了,愣在了原地只愣愣看着她。 江芍看着他此时此刻的表情,自然也没有什么多说的想法,回过头去,找到了沈清安,便立刻走上前去,跟着他离开。 第159章 接近冯宽 “方才,你对待那个文官的态度实在是太柔和了,他恐怕,会觉得你是个好捏的软柿子。” 沈清安并不带着说教意味,只是有些无奈道。 江芍忍不住笑了一下,说道:“你瞧他风采那个样子,一定是得到了宋太傅的授意,所以才会这样子。” “不过自那日我去宋府,与宋太傅当面对质之后,就知道会是这样子的一个结果,并不算是很意外。” 她停顿片刻,“只不过,裴叔让我再回去看一看火场。” 江芍抿了一下嘴唇,“其实我想不到究竟什么人会在这种时候去特意放一场火,难道只是为了让我被皇上苛责吗?” 她一边与沈清安说着一边往外走,却没想到,到了宫门拐角处,却被拦下。 江芍眼看着这大太监穿着华丽,就知道应该是贵人身边的人,可是,她的确是并不算经常进攻,所以并不认识此人究竟是谁身边的人。 她转过头去看向了身边的沈清安,沈清安一眼就将此人认了出来,问道:“隋公公,你不在皇兄身边伺候,怎么在这?” “回宁王殿下的话,太子殿下说,想要见一见威远将军,所以,特地命老奴在此等着。” 隋公公笑着说道,圆墩墩的脸上,满是和善。 江芍并不曾轻举妄动,停顿了一下,扭头看着沈清安。 沈清安犹豫片刻,问道:“皇兄说了,是要单独见她吗?” 隋公公非常自然地摇了摇头,“殿下并没有这样子说过,如果王爷要跟着一起来,那自然也是可以的。” 沈清安点了点头,拉住了她的手,“走吧,你还没有正式去见过我皇兄,正好借此机会去见一见。” 江芍眨眨眼睛,点了点头。 二人跟着隋公公,一起去了东宫。 江芍观察着东宫的陈设,其实和想象中相差并不算是很大。 不过陈设确实是比想象中还要精致。 “太子殿下在暖阁中等着二位,二位直接过去就是。”隋公公弯了弯腰,行了个礼,随后扭身离开。 沈清安沉默的拉着她走到了暖阁门口,并且一起进去。 太子此时正坐在案犊前,伏案不知道在翻阅什么,听到了响动之后,才抬起头来,看到是他们两个笑了一下。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跟着一起来的,所以特地交代了隋公公,若你要一起来,不必拦着。” 他说完之后站了起来,准备绕到二人面前。 沈清安表情一时之间,居然还有些警惕。 太子摇了摇头,随后看向江芍,“你就是威远将军,江芍?” 江芍自然的从他的手中挣脱出来,朝着太子拱拳问礼,“是,臣威远将军江芍,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笑了起来,“清安,你瞧瞧人家,大方得体才好,哪有像你这般防亲兄长跟防狼似的,我难不成,还会对你的心上人做什么吗?” 江芍听着这些话,倒也不知道是该先不好意思,还是该先有些歉疚。 她扭头看着沈清安,不动声色的使了个眼色。 沈清安像是没有看到,很直接的回答:“皇兄,就算是你不会对她怎么样,我也该担心担心,你的那些幕僚,是不是又出了什么馊主意。” 他抬眼望着太子,太子一时之间,确实是不知该回答什么了。 轻叹一声,他道:“我就知道像你这么敏锐,一定什么都瞒不过你。” 他又停顿,“不过你放心,如果真的是馊主意的话,我是一定不会让她去犯险的。” 沈清安没有说话,喉结滚动了一下。 江芍感觉到现在的情况似乎有些并不乐观,便主动开口问道:“殿下,不知你是在指何事?” 太子将目光收回,落在江芍身上,“你也不是外人,我也不用跟你兜圈子,便直跟你说了。” “根据你们先前从捧苍村带回来的消息,我手下的人查到了一个人。” 太子说着,将一张画像放在了桌子上,并且往前推了一下,“这个画像上的人,你们看看,是否那小姑娘口中的人?” 江芍并没有立刻回答,但还是低头去看。 并不算是凶神恶煞的长相,可是脸颊上一颗痦子却格外的显眼,此人看着莫名竟然还有些眼熟。 “此人是冯家的马夫,平日里是给冯宽赶马车的,只不过最近这段时间换给了冯文良。” 太子平静的说道。 江芍停顿片刻,抬头看太子,“殿下的意思是说,此人便是那日闯入白文家中,杀人灭口之人吗?” “不确定。”他道,“也正是因为不确定,所以才想要你来帮忙。” 他瞥了一眼沈清安,仍旧继续说道:“在探听此事的时候,我也听说了一些事情,那冯宽,近一段时间,是对你穷追不舍的。” 她张了张嘴,竟然有些不知如何回答这句话。 “好了,我也不为难你,不让你回答。”他抬了抬手,“现在若是再找一个人,去接近他,实在是有些为难,我们若想还春闱一个清净,首先就是要将主考官冯文良换掉。” “若是没有一个严重的案子,牵扯到他的话,那么考官是不可能会随意更换的。” 太子慢慢地说着,就算是话没有说完,在场的二人也已经明白了,太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冯宽,是他最上心的儿子,我想如果是冯宽出事,还是出了这样买凶杀人,栽赃陷害的事,那么,冯文良就一定坐不稳,主考官的位置。” 太子静静的看着江芍。 “我不同意。”沈清安意料之中的开口拒绝,“先不说我个人情感上不愿意,就只说此时的危险性。” “没有人能保证泱泱安全,也没有一个人能保证冯宽绝对是真心的,如果是这只是假象,那么,一旦发现泱泱对他的靠近也是有目的的,会酿成什么样的后果,没有人知道。” 沈清安说的在理,所以太子一时没有反驳。 “我愿意。” 江芍却在此时忽然出声,忽略了身边沈清安惊愕的目光,她对太子又重复一遍:“我愿意去接近冯宽。” 第160章 是她的女儿 沈清安摇头,“泱泱,我知道你对白文的这个案子很上心,想要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可是却并不能这样查。” “万一因此……” “王爷。”江芍看向沈清安,“我知道近些年来,我看起来的确是很需要呵护,可是王爷也不要忘了,曾经,我在战场,是狄戎恐惧的常胜将军。” 她笑笑,“只是对付一个冯宽而已,就算是心眼没有他多,全身而退,还是能做得到的。” 沈清安被这些话堵住,确实不知如何回答。 “清安,你的可以放心,只是让小江将军去接近冯宽,能探听则探听,若是探听不得,那便及时抽身,这只是一个办法,并非必须执行。” 他顿了顿,“你不要着急。” 沈清安这下彻底没话说了,神情难得蒙上一层怨念,“你们二人左一句右一句都已经定好了,还在乎我生不生气呢?” 江芍立刻追到旁边,拉住了他的手,“我是你的未婚妻,自然是要在意你感受的。” 望着如此模样的江芍,沈清安心底就算是再有气,一时间也生不起来了。 他叹了口气,“皇兄方才也说了,若有危险,你可以及时撤离,并不必要一定得到什么结果。” 江芍微微笑了一下,点了点头。 “好。” 太子站在旁边笑了一下,“看着你们两个这个样子,我倒是想起来,先前我与太子妃相遇之事了。” 他顿了一下,又看着江芍,“对了,母后说,最近这几日你事忙,如若得了空的话,去她宫里一趟,她有事要问你。” 江芍点了点头,表示明了。 二人出了东宫,江芍站在宫门口沉思片刻,扭头对沈清安道:“往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今日既然得空,我先去皇后宫中,你自己先回去吧。” 沈清安沉吟,点点头。 二人朝着相反的两个方向走去。 江芍对宫中确实算不得很熟络,可是却熟悉去皇后宫中的路。 皇后身边的宫女对她也已经熟悉,见她来,也是十分熟稔的带着她入内。 此时,皇后正坐在桌前绣花,江芍仔细低头看去,没有想到,居然正在绣一个红盖头。 她微微有一些诧异,“娘娘,您怎么开始绣红盖头了?” 皇后闻言笑了一下,“你这孩子,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除了你之外,最近可还有其他人是准备要成亲的?” 她说完之后,低头细细的刺绣起来,表情看起来格外柔和。 江芍说不出自己现在心中是什么想法,只是觉得,心中软软的。 “来,你坐到我面前来,我有事,想要问你。”皇后说着将手里的绣棚,放到了一边,故作严肃的看着江芍。 她依言坐下,抬起头来,有些乖巧的看着皇后。 “昨日宴会上的事,你总得给我一个解释,你怎么就让安儿,轻易的将陌生女子接下来了?” 皇后面上有些担忧,“是不是你有什么难言之隐?或者说他与你说了什么?” 江芍忍不住有些想笑,心想着,若沈清安知晓自己陷入尽在他母后,心中就是这样一个人,恐怕是要心伤了。 “非也非也,娘娘不用担忧。”她道,“那女子毕竟是狄戎公主,我们想着若要能将此人策反,那么狄戎的情报,岂不是信手拈来?” 她说着又叹气,“我们当时只注意了这女子,一定是不喜此事的,想着若是拉拢的话,会好拉拢一些,可是却全然忽略了最重要的事。” “她有重要之人被阿史那川掌控在手里,所以能做到的也只是不破坏我们二人的感情,并且将事情告诉我们,却不能与我们再讲太多,她怕连累那重要之人。” 皇后闻言,点了点头,“话虽如此,可却并非没有破解之法。” 她看着江芍,“既然没有办法让她告诉你们,那你们就让她去传递消息不就好了?” “这法子我们其实也想过的,但是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太妥当。” 江芍无奈,“我们如若让她传递回去假消息,那么自然,狄戎一定不会放过她看重的那人。” “这就导致了,她传递消息,一定要是传递真的。” 皇后微微一愣,最后只能无奈叹气,“你这样子说来,此事倒是没什么解决的办法了?” 江芍抿唇,“所以我和王爷商量,先将人留在府中,之后一定会有用得上的地方。” 她犹豫再三之后盯,着皇后的眼睛,还是说道:“娘娘,先前我与您也说过的,我见到了父亲的副将,贾副将。” “他说起来了,当年父母遇袭一事,我毕竟也是领兵两年,所以对于他说的当时的那个情况,我总觉得,我爹娘应该没有那么冲动才对。” 皇后此时的表情是真的严肃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说,你其实怀疑你爹娘的死,另有蹊跷?” 江芍停顿许久,最后叹气了,“我心中却是隐隐约约,总觉得似乎与我兵败的情况有些相似,可是……” “可是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想而已,并没有任何的证据,所以……我也一直没有同任何人说起。” 皇后有些疼惜的看着她,随后走到她顺便将人轻轻的搂到了怀里,“好了芍儿,不要再想这些了,无论如何,你爹娘都是疼爱你的,不是吗?” 江芍抿着嘴唇,点了点头,没说话。 “我们不说这些事情了,你过来我给你瞧一瞧,我给你绣的这盖头。”她说着拿过了,绣棚放在了江芍面前。 “姨母知道你素来不爱针织女红,所以我来替你。”她说完之后伸手去摸了摸,盖头上绣着的龙凤呈祥表情很是欢喜。 江芍也忍不住笑了笑,“我听民间有些习俗,说是出家的女子是要自己休假,一开头的,只不过我没有这样巧的手,反倒是要让娘娘来替我代劳。” 皇后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头,“之前都已经改口叫姨母了,怎么又叫娘娘?” “民间其实还有一个习俗,那就是出家的开头,其实是有娘亲绣制的。” “芍儿就是我的女儿。” 第161章 调查起火 江芍愣愣的听着这些话,不由自主的只是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伸手抱住了皇后的腰,将脸贴在了她的身上。 “姨母。”她有一些,声音哽咽的叫了一声。 皇后忍不住轻轻笑了一下,什么话都没有多说,捏了捏她的脸。 “好了,我知道你现在有要务缠身,我也不拖累你,快去吧。”皇后声音温和的说道,“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皇上也与我说过了,我已经同太子说了,往后绝不会再有人如此对你咄咄逼人。” 江芍听着皇后说这些话,心里自然是暖暖的,“姨母,我知道你这是为了我好,可是如果公然在朝堂上拉帮结派,皇上是不是也有一些难办呢?” 皇后顿了一下,摇摇头,“拉帮结派的事不在少数,皇上不会在意这点小事的,反倒是你,今日倒是让我刮目相看了。” “我一直觉着,木姐姐已经去了,她的女儿,我一定要保护好,可回过头来发现她的女儿和她一样,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人。” 江芍听到了自己母亲的事情,忍不住有些好奇,“姨母,其实,以前很少有人会同我讲爹娘的事情,我以后能常来你这儿听一听吗?” 皇后点了点头,“往后我们便是一家人了,你想来听多久都可以,我还巴不得你能与我住在一处呢。” “我可就你这么一个好姑娘。”她笑容温柔,姿态亲昵的搓了搓她的脸颊。 江芍也忍不住低头笑了起来,没再多说什么。 她从皇后处告退之后,恢复换了一身轻便的衣裳,便直接去了昨日的火场。 已经按照她的意思,在火场外,搭建了一个临时的避难棚,让在这场火灾中失去屋舍的百姓,暂时先在此处避难。 江芍才刚到场,居然看到了沈知意。 他忙前忙后,安顿灾民,把自己弄的也是有些灰头土脸的。 江芍走了过去,冲他笑:“太孙殿下怎么在这里?” 沈知意正要开口,陈香莲便从他身边冒了出来,“不只是他,我也在。” 江芍有些惊讶的看着这两个人凑到了一起,难免是有些意外的。 “这才几日不见,怎么见着你们二人的关系似乎好上了不少?”江芍问道。 陈香莲微微愣了一下,随后看了一眼沈知意,鼻腔中轻哼出声,“我与他才没什么关系呢。” 她走到了江芍身边,挎住了她的胳膊:“我是来帮你的。” “今日朝堂之上,你与那文官针锋相对的事情,我听我爹说了,我爹说,至少在此世上,你是没做错什么的,只不过,那宋太傅有心想要打压你罢了。” 陈香莲说起此事,表情显得有些义愤填膺,“我也有些气恼,为何我爹不帮你?可是他却说,若要帮你,就涉及了党派之争,他向来都是个中立观战的人。” 江芍略略愣了一下,随后笑了:“确实如此,若非有丞相这个只忠于君之人哉,那么朝堂之上,可真要乱成一锅粥了。” “好了好了,事情已经过去了,我们不说这些,你们与我说说,现在什么情况?” 沈知意点头,从怀里掏出了一本账册,看起来应该是早早便记录好了的。 他递给江芍,道:“皇婶,在你来之前,你安排的人对此处的灾民进行了一些记录。” “重建所需的银两倒是还好说,毕竟那个曹千户说了,由他来一力承担,我也算过了他的资产,当时也没说大话,确实承担得起。” 他又叹气,“可是,我们不知要去何处要人。” “工部说,临近年关,又要春闱,公布现在根本派不出人来重建民房,但也正是因为临近年关,也没有人愿意此时来卖力气。” 沈知意颇有些无奈的说道。 江芍盯着那些在临时搭建的避难棚缩着的百姓,心里没来由的,便有些难受。 “我去问一问裴叔,反正现在将士们班师回朝后,应该除了日常训练之外,也没别的事情,若他们愿意来一起重修,那么自然就是事半功倍的事情了。” 沈知意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喜色,“若是能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 “父王与我说了,这次重修受难百姓居所,是对我的考验,还说了皇婶你所领命的只是要彻查起火的原因,这件事要全权交给我来办。” 他说着,一副非常头疼的样子:“我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了。” “好了好了,泱泱本身要操心的事情就已经够多了,你可不要再给他添麻烦了,我来帮你。” 陈香莲在旁边说道,听起来好像是在嫌弃他,可是江芍却没有错过,她眼里流露出来的一丝心疼。 她忍不住打量着这两个人,心里想着,这二人之间,一定是有什么她错过不知道的事情,否则,怎么会突然之间如此亲密呢? “皇婶,你快去吧,火场那边我暂时还没有让人随意乱动,只是先将灾民先安排了。” 沈知意脸上的笑如沐春风,扭头看着江芍。 江芍低头浅浅的笑了一下,随后去了昨日起火之处观察。 她走过去绕了一圈,从外围一直绕到了中央去。 起火的地方便是这个灯架,毕竟都是木制,所以烧起来烧的特别快。 她仔仔细细的检查着,这灯架周围有什么异常,但也是因为已经过去一夜,有些痕迹确实已经找不到了。 但是,江芍却发现了在一堆灰尘中,突兀出现的瓦片。 江芍走了过去,将瓦片捡起来,内壁十分光滑。 她犹豫了一下,随后拿着瓦片凑到了笔尖,居然裹着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气。 在火场中央,居然有酒瓶碎裂的瓦片。 江芍忍不住想着,把这瓦片为何会突兀的出现在这里,难不成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吗? 她觉得或许并非如此。 思索许久,她选择转头去修建起用以临时避难的棚子去问一问。 提前几日京城便在准备过年,所以昨日夜里,大部分百姓都到了街上游玩。 但她却记得,是有人亲眼见起火的。 第162章 线索 “打扰诸位,我有事想与诸位打听一下,劳烦诸位能知无不言。”江芍钻进棚子里说道,棚子里的众人看起来都有些面色灰败。 如她所料,确实无人立刻应答她,反而都有些躲避着她的目光眼神,都不说话。 江芍轻轻叹了一口气,对着旁边的人问道:“这些灾民被送来的时候,你们可有去询问过他们的所见所闻?” 一旁的士兵摇了摇头,“人被送来时,都受了惊,莫说问话,就是寻常交流几人都不愿。” 江芍停顿片刻,之后,回过头去对着众人说道:“官府办案,昨夜起火一事尚且有疑点,若有人能提供真实有用的线索,赏银五两。” 她很清楚,至少这些人现在想要的,总归至少是有银两的。 果然,她说完这些话之后,一旁的众人,总算是有了一些反应,纷纷抬起头来看向了江芍。 江芍静静的看着这些人,在这样子的情况之下,总会有人站出来的。 “大人,我昨夜因为白日做了一整日的工,所以并没有陪家人一起出门去,当时起火的时候,我还没有睡下,看到了起火的过程。” 忽然有一个看着十分壮硕又黝黑的汉子站了起来,只不过看着颤颤巍巍的,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她立刻朝着他点点头,“跟我出来,我单独问你。” 汉子点了点头,跟着江芍到了棚子外面。 “你说你昨夜亲眼见到了起火的过程,可有什么疑点?”江芍问道。 那人沉思片刻,回答道:“确实有疑。” “因为白日做了一整天工的原因,所以,小人也确实是有些累了,收拾了一番草草,吃了两口便准备睡下,可没想到,这马上就要睡着了,却听见外面传来巨大的一声酒坛子被砸碎的声音。” 汉子咽了咽口水,偷偷看了一眼江芍,最后才继续说下去:“小人当时便有些怒意,直接推开了门出去,但却只看到了一个仓皇离开的背影。” “小人看着人已经走了,本想着息事宁人,就没将此事放在心上,便准备回去,却没想到,才刚回去躺下没多久,居然就闻到了烟味。” “想到刚刚外面打碎了一个酒坛子,小人心地害怕,便立刻从屋里出来,没想到才刚出来不久,那火舌便瞬间吞没过来,将小人的房子全部烧为了灰烬。” 他说着,摇了摇头,长长的叹气。 江芍其实也有些可怜这些人,毕竟是安身立命的地方,就这样子毁于一旦,自然是心底难受。 “你说你看到了一个人影匆匆离开,没有看到脸吗?”江芍问道。 汉子摇了摇头,“虽然没有看到脸,但是大人我很确定那人的身手一定不错,因为动作非常的灵敏,不像是普通人。” 江芍默默记住了这疑点,“你说的,我都知道了,这里是五两银子,你拿去吧。” 她从自己荷包里面拿了五两银子,递给了汉子,那汉子接过银子之后,却还有些犹豫的看向江芍。 “可还有什么要说的?”江芍问道。 汉子抿了抿嘴,回答道:“有的。” “大人,我们这一片,其实不是第一次起火灾了,但却是第一次起起这么大的火灾,先前的火灾,朝廷叫我们自行处理,可这一次烧了这么多民房,我不少邻里邻居的,也遭了难,朝廷这次会管我们吗?” 他问的小心翼翼,眼神躲闪,似乎是生怕江芍会因此而愤怒。 江芍抿了抿嘴,“不论如何,期货没有及时控制,是我威远军之错,我们自然会承担责任。” 她回头望着那片被烧成了一片废墟的民房,又回头看着汉子:“朝廷不会不管百姓的,你看,那边忙活的,正是咱们的太孙殿下。” 汉子有些震惊的,看向了那边正在划分区域,准备进行修缮的沈知意。 他忽然一下子跪下来:“多谢大人,多谢太孙殿下!” 江芍连忙将人扶了起来,“好了好了,不必说这些了,我看你大约是也没受什么伤,不知你可否能代太孙殿下,去问一问,是否还有青壮年,能跟着一起修缮的,这临近年关确实不好找人。” 她面露愧色,汉子却爽朗的笑起来,“这是自然的,我这就帮大人,帮太孙殿下去问一问!” 汉子说完之后道了一声谢,转头又进了棚子里,方才还死气沉沉的地方,却在汉子回去之后突然开始热闹起来。 沈知意听到动静之后,走了过来,蹙眉问到:“皇婶,那边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见他们躁动起来了?” 江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不是说没人跟着你一起修缮房屋吗?诺,这不是人来了。” 她说完之后,回过头去,重新回到了方才发现酒坛的地方。 这一趟回火场来,也算是大有收获了,至少知道,这场火灾能突然蔓延的如此之大,是因为有了助燃物。 至于,这火灾究竟是突然而起的,还是人为所放,那就得等,找到那个摔了酒坛的人了。 既然是仓皇逃走的,那么,沿路找去或许会有其他的线索。 江芍回想起刚刚汉子提供的线索,轻轻几下便跃上屋顶,从上朝下俯瞰,迅速锁定了一条路线,从屋顶下去,顺着找过去。 从屋顶上往下看,其实能走的路也就这两条。 一条小巷深深,虽然确实能通的出去,但不过最终难免会从受灾的房屋前经过。 既然是要逃离,那么肯定不会选择从受灾房屋前路过,增加被察觉的风险,自然是要逃入一旁的那条大路。 昨日夜里,也算是灯火通明,不少人都在街上游玩,所以他忽然出现,也不会算是很突兀的事情。 江芍顺着那条路走了出去,没想到一侧居然就是一个酒肆。 她思索了片刻,走进了这家酒肆坐下。 “哟,是一位女客官呀,可真是少见。”江芍听到耳侧有声音传来,扭过头去,却见这酒肆老板,居然是个女子。 “客官喝点什么?” 第163章 行凶之人 江芍停顿了片刻,随便指了一个牌子上的酒,“打一两吧。”她说道,随后看向老板,“这酒肆开在闹市,现在这个时间怎么不见有人来呢?” 老板叹了口气,“昨日夜里这昭明坊大火,明明说了不宵禁,却又因为大火都被赶回了家,现在这火灾重建还没做好,又传出来,像是有人恶意纵火,自然便没什么人敢出门来了。” 她说完打量着江芍,“不过小娘子怎么会忽然来此?” 老板嘴里问着手上却不听,替她先打了一碗酒来。 江芍停顿片刻,端起来,酒碗喝了一口,心里却在想着是否要将明着调查。 “哎呦,小娘子这模样看着文文弱弱的,没想到居然是个会喝酒的。”老板又笑了起来。 江芍在这一番思索之后,也决定并不将此事和盘托出,只道:“老板眼拙了不是?昨日夜里我也在酒肆喝酒,老板难道对我没印象吗?” 闻言,老板立刻笑了,“我一个女子能将这酒肆开到闹市,那自然也是有些本事的,这最显著的本事可就是见人不忘。” “昨日夜里,我可没见过小娘子。” 江芍闻言,心底一动,自然是高兴的。 她从自己的腰间把腰牌摸了出来,“官府办案,有些事情想要问问老板,还希望老板不要隐瞒才好。” 老板看到他的腰牌,微微愣了一下,虽然不知这究竟是隶属何处,可也能看得出来,确实是官府腰牌。 她慢慢的站了起来,看着江芍,“原来是为官人。” “官人应该是要问,昨日夜里起火的事情,若有知晓的,奴家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江芍叩了叩桌子,“坐吧老板,不必紧张。” 她顿了顿,“你刚才既然说,到你店里来的所有人,你都认得,不知昨日夜里,来你酒肆的人可算得上多?” 老板停顿了一下,回答道:“也并不算是多,大约有八九个人。” “那些人的样貌,你可都还记得?”她接着问。 “这记得是自然记得,只不过奴家并不擅长丹青,可画不出来。”老板有些为难。 江芍点点头,“无妨,你随我先走,我身边,自然有能画的出的人。” 老板有些意外的看着江芍,“大人身边还有这样的奇人异士?” 江芍没有回答,而是默默带着她出门,“你的酒肆只能暂时关停一段时间了,这几日,你便住在官府,随时听候传召。” 她说着顿了顿,“罢了,你随我回府去吧。” 江芍只觉得,官府未必安全,万一那人察觉这老板是个见人不忘之人,一定会想着来杀人灭口,还是江府会安全些。 老板瞧着她笑了笑,“大人是要带着我回府去了?” 她瞥了一眼老板,倒没说什么,不过却直接带着人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卿很意外的看着江芍:“小江……不,威远将军怎么忽然来了?” 今日一早的朝堂争执,众人还都历历在目,所以看到江芍,虽然都没明显扭头来看,但也是都竖起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 “今儿早朝的时候,大人也应该听到了,皇上要我来查办昨日昭明坊起火一事,如今我也算是有了些线索。” 她指了指跟着一起来的老板,“就是这位老板,我怀疑纵火之人,有可能逃到了她的酒肆,所以把人带来画像,大理寺是有画像师的吧?” 大理寺卿愣愣,点点头,“是有,是有。” 言罢,朝着一旁的人招招手:“去将画像师带来。” 江芍盯着那人看着,半响后道:“寺卿大人,这位同僚……我怎觉着如此眼熟啊?” 大理寺卿看了那人一眼,回答:“自然眼熟,大人忘了,这位就是先前京兆府的书丞大人。” “京兆府的人?如今怎在大理寺?”她有些意外。 “将军大人有所不知,京兆尹犯了事,如今的京兆府乱作一团,皇上下令,暂且将京兆府并入大理寺,随后再决定,是否要继续分做两处。” 江芍点了点头,最近忙着白文的案子,都没顾得上去追问关于替换卷宗所牵扯那些官员的结果。 没想到,皇上竟真准备将京兆府和大理寺合并。 正在二人谈论之际,方才离去那人已经将画像师带来,江芍没再继续方才话题,回头同那酒肆老板道:“这位是画像师,跟着去就行。” 老板点了点头,看着江芍欲言又止,最终不曾说什么,回头跟着画像师离开。 大理寺卿望着老板离去背影,“将军,下官劝您一句,有些事情其实点到为止对谁都好。” 江芍愣了愣,回头看着大理寺卿,“大人何出此言?” 他却在此时又恢复先前那副笑,“没什么,下官祝大人早日能查明真相,为自己正名。” 言罢,又道:“下官还有些积压案子未曾处理,先行告辞了。” 江芍盯着他离开,却也没再说什么。 她在厅前等着那老板画完像出来,确实也想过,画像算是一件费劲的事情,却没想到,竟然真的如此费劲。 江芍直接从天亮等到了天黑,卷宗都已经翻了十几卷,老板才被其他人从画像的房间带了出来。 她看到身后跟着的画像师,手里面居然拿了一叠纸进来,看样子,应该全是那日在酒肆的食客的画像。 “将军,您要的画像全都在这里了,一共有八位,只有一位是女子,剩下七位全是男子,并且年龄各有不同。” 画像师拱拳说道。 江芍道了一声:“辛苦。”随后接过来,终点线看了那名女子,看着,的确是普普通通,没什么特别之处。 她又去看剩下的几名男子,仔细翻看,并不遗漏任何一处。 正翻阅时,忽然发现,这里面居然有一个面熟的人。 其中一张画像上的男人,连接上赫然有一颗很大的痦子,而且,画像上的眼神也非常的锐利,看起来有些凶光毕露。 她若没猜错,此人恐怕就是之前二丫所说的,闯入她家行凶之人! 第164章 素娘 江芍认为,这样子的事情绝对不可能是巧合,所以特地将这一张画像抽了出来。 她顿了顿,举着那副画像抬头问老板:“此人的长相你没有记错吗?昨天晚上的的确确在你的酒肆饮酒?” 老板深知,她忽然这样子问,一定是这个人有问题,很肯定的点了点头:“我绝对不可能记错的,此人便是如此长相。” “那你还记不记得,这个人有什么异样的举动?”江芍将这个人的长相仔细的记到了心中。 她心想着,待会是得派人去一趟捧苍村村,让二丫去瞧一瞧,那是她所见到的人,是不是就长这副模样。 老板此时摇了摇头,“我并不曾见那客人有什么异样的举动,他来了之后就喝了一碗酒,喝完之后付了酒钱,就离开了。” “来我这的客人通常就是这样子,喝完酒付了钱就离开了,不会有什么多余动作。” 江芍点了点头,“那时间呢?你还记得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吗?” 老板仔仔细细的回忆了许久,有些肯定道:“昨夜将近亥时时才来,昨夜原本说,不宵禁了,我就想着酒肆暂时先别关门,多开一段时间,可是没想到,那人离开不久,就说又要宵禁,所以一定就是那时候。” 江芍心里大概已经能确定,这个人就是昨日夜里,那汉子看见的摔了酒坛子之人。 只不过是否是纵火之人,又受了谁的指使,如今尚未可知,确实是还不曾有任何证据。 “我知道了,你跟着我先回府去吧,我会找人保护你的。”江芍说完之后,朝她招了招手,自己则转身往外走。 老板有些期期艾艾,江芍看出来她似乎有些犹豫,问:“方才,你跟着画像师走的时候就见你似乎有话要说,发生何事了?” 她抿了抿唇,回答道:“奴家也知道,大人此举,是为了奴家的安全着想,可是,奴家毕竟也是要依靠着那一家酒肆过活的,如此这般,一连关了数日……” “奴家可是要活不下去了。” 老板说这些话的时候脸有一些红,感觉像真是难以启齿。 江芍顿时反应了过来,心里也觉得自己实在是有一些考虑不周了。 “抱歉,是我没有想这么多。”她顿了顿,“我知道酒肆一般临近宵禁时间,才会选择闭门,可是今日确实是已经不能回去了。” 江芍表情有些歉疚,“这样吧,明日起,我会派人跟着你一起回酒肆去,可好?” 老板眼神亮了亮,“多谢大人体恤。” 她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二人一同离开了大理寺。 大理寺卿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大人何故发叹?”一旁有书吏询问大理寺卿。 他轻轻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其实威远将军是一个好人,指奈何,做事实在是太过于追根究底,终归对自己不好。” “大人是想提醒一下将军吗?”方才询问的书吏又问道。 大理寺卿收回了,看向外面的目光,扭头看着那书吏,“我的想法也并非是大理寺的职务,你倒也不必问这么清楚。” 他言罢,转头离去,再没说什么。 再说江芍二人,她是骑马带着老板到了大理寺的,所以自然也是要骑马将人带回去。 “大人,奴家跟你折腾了一日,还不曾知道大人官居何职,名讳为何呢?” 江芍听到身后的女子询问。 她轻声笑了一下,回答道:“我叫江芍,如今任职魏远将军。” 江芍言罢,敏锐的感觉到,身后的老板捏着她衣脚的手,忽然抖了抖。 她没有立刻询问,反而换了个问题:“老板竟然都如此问我了,不知我能否也向老板打听打听,你姓甚名谁?” 老板闻言,这才笑了一下,“奴家名叫秦素娘,将军可直唤奴家的名讳,叫我素娘即可。” “素娘。”江芍念了一遍,随后停顿片刻又问道:“听着有些耳熟,你我是不是有什么缘分?” 素娘沉默了许久,才回答:“奴家只是浮萍一株,怎么会和将军有什么缘分呢?” 她彻底沉默下来,仔细开始回想起这个名字。 片刻之后,她才笑了笑。 “申城何家村外,我娘曾救过一个女子,那女子当时并无名讳。” “她以为,素乃白緻缯也。从糸,取其泽也,凡素之属皆从素,觉得那女子是个纯白善良,心里接近的好姑娘,所以为她取名素娘。” 江芍声音轻轻,“看老板的年纪,约莫是有三十左右,应该与我娘当时救下的小姑娘年岁相当,不知,我可记错了人呢?” 秦素娘愣了一下,有一些震惊的抬起头来,不可思议的盯着江芍,完全没有想到,江芍居然还能记得她。 “你那时候年纪尚幼,怎么还会记得?”她有些激动的问道。 江芍收敛了神情,思索片刻之后,还是如实相告:“我爹娘在边关救助过灾民之后,都会特地编写进一个小册子里面,以便之后回访,看看过的好不好。” “当年的小册子上的人不说几千,好几百人,确实也是有的,大部分都还在边关,过着有些清苦的日子,只有你的名字,我记得很清楚。” “他们说,你不想要继续在这个小村子里面蹉跎,便一个人上京,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打听你的去向,希望你平安,只是没有想到一直没有消息。” 江芍笑了一声,“没想到今日却这样有缘分。” 素娘抿了抿唇,也跟着笑起来,“这确实是奴家的缘分了。” 她思索片刻,又问:“不过,依照将军的意思,应该是不知道,为何当年,先将军夫人要给我取这样的名字的,可又为何,将军能如此准确的说出来缘由?” 江芍思考许久,最后笑着回答:“因为我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如果是我的话,为何会给一个当时陷入绝境的女子取名素娘。” “只是没有想到,恰好与我娘想到了一处去罢了。” 第165章 心中的刺 江芍感觉身后的秦素娘攥着她衣服的手,越来越紧,最后轻轻叹了一声,几乎要听不清声音。 她感觉应该有话要说,只不过现在并不想开口,所以,她也并没有逼着素娘说,一路无言回了江府。 “江小姐,总算等到你回来了。” 江芍这边才刚下马,正扶着秦素娘,从马上下来,便听到身后有男子声音。 她对这声音实在是熟悉的很。 回过头去一看,果然是冯宽。 她正准备如往常一般忽略,忽然想起来自己现在的目标,其实是要接近他,从他嘴里面套取有用的消息,便开口:“你怎么来了?” 冯宽略略地挑了挑眉,随后回答:“狄戎公主现在住在你的府上,我身为鸿胪寺少卿,自然是要来例行问询的。” 他停顿片刻,看向素娘,“倒是这位娘子不曾在你府上见过,不知是何人?” 江芍不大明白,为什么突然提起来素娘,随口回答道:“她是我所查案件的相关之人,还有些未解之事要与她说明白,所以就现在回府中来了。” 她又看冯宽:“不过,就算是例行问询,怎么挑这个时间过来了?” 冯宽一愣,朝里面看了一眼,又把头回过来:“我需要进去见一见狄戎公主。” 江芍见他神情略有些古怪,心里就知道要见狄戎公主,恐怕不只是例行询问。 “没问题,不过明日可好,今日时间已经晚了。”江芍也没多问,到底是什么缘由,只是答应道。 冯宽闻言顿顿,从自己怀里面掏出来了一份文书递给江芍,“其实,我也并非是真的来见狄戎公主的,我是想将这个东西交给她。” 江芍注意到,这份文书并非是明黄色的,所以很显然,应该不是升职口语一类。 “不要怪我多问一嘴,不知道这是谁要交给她的?”她询问道。 冯宽停顿了一下,“按道理来说,其实我们鸿胪寺接了东西,是不能随意将身份透露的。” 他说到此处,又停了下来,笑眼盈盈的看着江芍,“可问我的毕竟是你,我愿意回答你。” 江芍手里拿着那份文书在手,心里轻轻敲着。 其实她在冯宽说,其实这是鸿胪寺接下的文书之后,就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要送来的了,可是,她想到这毕竟是一个套近乎的好机会,便没有说话。 “是狄戎的王子,阿史那川。”他语气平静的说道,似乎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江芍点了点头,“多谢冯公子将此事告知于我,这份文书我会转交给公主的。” 她将话说完就准备带着秦素娘回府。 “等等。”冯宽叫住她,“毕竟你从我这里拿走了一个消息,难道就不准备答谢我一番吗?” 江芍咬了咬牙,回过头去,正要开口,脑海之中又盘旋起,要与他套近乎的想法,立刻将自己那些难听的话咽了回去。 “不知道冯公子想要我如何答谢?”她说话时,有些咬牙切齿,确实懒得跟他虚以委蛇。 冯宽笑容更深,“自然,我也不会为难你的。” 他顿了顿,“之前你我原本月见在西江月,可是,过正确并不算是很愉快,不如,你就再请我去西江月吃一次饭,如何?” 江芍顿了顿,正想要婉拒,忽然想到了什么,笑了一下,“没问题,不过最近,冯公子应该也知道,我要调查昭明坊起火一事,确实是分身乏术得了空,我一定亲自将请柬送到冯府,可好?” 冯宽顿时笑了起来,“这自然是没问题的。” 他顿了顿,“不过,还希望江小姐的承诺,并不是遥遥无期的。” 江芍心想着本身就要和你套近乎,自然不会让此事遥遥无期,“冯公子多虑,既然我是要答谢公子,自然不会让公子久等。” “一言为定。” 冯宽又笑,江芍朝着他点了点头,他这才离开。 只不知是不是江芍的错觉,他离开之前,略略回了下头,那目光的方向好像是冲着素娘去的。 她正这样子想着,脸上的笑意,一点一点垮了下来。 一旁的素娘看了全程,有些困惑:“显然那位公子对将军有意,可将军你,显然不喜欢他,为何还要答应?” 江芍回头看着她,一时之间,也将此事解释不清,摇了摇头:“确实,我有不得不接受的理由,没关系,不是什么大事。” 素娘这么多年来,自己在外摸爬滚打,自然也是有了些察言观色的本事,意识到应该不大想说这件事情,并没有继续问下去。 “今夜,恐怕得委屈你随我睡一个院子了。”江芍说道,“我院子里面还有另外一个耳房,虽然时间并不算是太晚,可是若要此时为你安排暗卫,确实有些来不及。” 秦素娘有些惊讶的看着江芍,“将军不必如此,我不过一个女子罢了,犯不上如此为我着想的。” 她摇了摇头,“你所目击的此人,我想他身份恐怕不简单,我担心你会出事,所以,一定要好好保护你的安全。” 秦素娘闻言,这才低下头去点了点头,表示妥协。 只是,江芍从旁边观察着她的神色,却依旧觉得,她好像有事在瞒着她。 江芍顿了顿,想着若她隐瞒,必定是什么要事,总归也不是嫌犯,她自然是不能逼问的。 她将人交给青萍,把苏宁安顿好了之后,立刻叫来了沈清安给她的暗卫,她道:“你拿着这张画像,速速前去捧苍村,找白二丫,让她认人,看看此人她是否认得。” “切记要速去速回,此事十万火急。”江芍说道。 难得有这样子一个明显的线索,自然要认真一些了。 暗卫点点头,立刻离去,并不拖泥带水。 江芍倚在窗框边上,思索着今日所发生的事情。 大理寺卿那时与她说的那句话,她心里面很难做到不在意。 既然开了那样的口,她自然不得不认为,大理寺卿定然是知晓了什么事,所以才会说那样的话。 可,是什么事呢? 第166章 将有大麻烦 江芍忽然摸到了自己怀里有东西,这才总算是想起来,方才还答应了冯宽要将这文书交给阿史那云。 她摸出来思索了片刻,还是没有打开,而是去了阿史那云的住处找她。 阿史那云也没有想到,这么晚了,她会突然到这里来,往后退了两步,让出来了空间,让江芍进去。 “这个时间,将军怎么过这边来了?”她问道,并且非常主动的,为江芍泡起了茶。 江芍挑了挑眉,也没有卖什么关子,直接从怀里面掏出来了那卷文书,放到了桌子上。 “这是你阿兄让鸿胪寺的人交给你的,只不过,半路上,人被我截住了,所以我就只拿了文书回来给你。” 她倒是没觉得,这究竟有什么可藏着掖着的地方,所以每句话都不曾有隐瞒。 阿史那云愣神了许久,随后才将那文书打开,只看了第一眼,就立刻合上了表情,有些恍惚。 江芍立刻便意识到了情况,可能有些不对劲,马上问道:“怎么了?为什么是这个表情?” 她紧紧的捏着那份文书,并不回话。 “你若有需要,我一定会帮你的,毕竟先前我们已经达成了同盟,可若你不与我说,我也没办法帮你。” 江芍语气平静,到却也并不逼迫。 她很清楚,如果逼着她,那么很容易就会适得其反。 阿史那云眼眶里蓄满了眼泪,抓着文叔的手松开又捏紧捏紧又松开,最后才带着哭腔说道:“求你救救我妹妹。” 她用完之后,将手里的文书摊开,“阿史那川察觉我似乎并没有与宁王很亲近,拿妹妹来要挟我了。” 江芍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是将那文书展开,上面字字句句看起来都像是报平安,可是每句话又都带着一个名字。 阿史那雪。 “叫雪的女孩,是你妹妹?”江芍问道。 阿史那云红着眼睛,点了点头,“是小雪是我妹妹,我知道他们这样子说,一定不是跟我报平安的,他们是在威胁我,说如果我不好好听话,小雪就有危险了。” 江芍抿紧的嘴唇并没有立刻回答,手指轻轻叩击桌面。 如今,狄戎最重视的王子,正在出使敌国,无论是不是为了王子的安危,还是为了国家的安稳,精锐一定会被带走,就是为了保护阿史那川。 虽然说现如今国家一定不是没什么防守的状态,可是要从他们的王室之中,利用暗线,带出来一个,并不算受宠的公主,难度还不算大。 毕竟,至少现在在他们眼中,狄戎内并不曾安插了他们的人,所以不会对一个不受宠的公主进行过度监视。 可这样一来的话,风险实在是太大了,把他们的暗线暴露,其实,并不算是什么好事,毕竟,以后还是要开战的。 “我知道你们一定有办法!这些年来,我为了摆脱他们的控制,我知道了他们不少机密,包括乘风图和作战图,我都记住了,我能画的出来!” 阿史那云很显然是有些着急了,已经口不择言,慌不择路。 江芍听到她竟然连这些都知道,也有一些惊讶,“他们对你不设防吗?” 她苦笑了一声,撩起来左手手臂的袖子,白皙的手臂上,竟然呈现了一条乌黑色的黑线。 这条黑线一直从手腕贯穿到了大臂,映入衣服之下的部位,她也确实看不到了。 “他们给我下了毒,这毒药,本来是一月一服用的,但后来,我发现此毒发作并非那般,让我难以忍受,便想要试试最长发作周期,那便是半年。” 江芍蹙眉看着她。 她苦笑一声,“其实这些年他们给我的解药我都攒起来了,因为妹妹她也……” “我现在没有任何要求,只求你能把她救出来,剩下解药的事情我会自己想办法的!” 阿史那云揪着她袖子的手都在发抖。 江芍闭了闭眼睛,但还是没有立刻答应这件事情的风险,实在是太大了,她还是没有考虑好是否要冒险。 她拉住她的手,“公主,我要与你实话实说,我确实是有办法救人,但是我需要去王爷商量此事,你大约应该也明白,若要救人,我的损失会有多大。” 阿史那云眼圈红红,目带祈求的看着江芍,“我明白,但是,我也愿意付出同等的代价,能求求你,只需要救她一命就好。” 她虽然非常同情,可是却知道自己不能答应,闭了闭眼睛,仍旧拒绝:“你放心,此事我一定会给你想一个办法,但是你须得按兵不动,等我消息。” 江芍舔了一下,有些干裂的嘴唇,点了点文书,“就以它的期限,三日之内。” 阿史那云红着眼睛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她忍不住叹了口气,起身离开。 这件事情确实复杂,得去一趟宁王府才行。 她才正要抬头往外走,忽的,就撞上了一个坚实的臂膀。 一抬头,却见沈清安一脸担忧的盯着她。 “泱泱,脸色怎么这样难看?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需要帮忙吗?” 沈清安急切问道,前后看着她是否受伤。 江芍叹气,摇摇头,“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她将刚刚从阿史那云那顺走的文书拿出来,给沈清安看,“但是,我确实是有事要问你。” 沈清安并不曾多言,反而是接过了那文书,仔细看了起来,只看几眼,便从中察觉了些许端倪。 “这个被频繁提起的小雪,是不是和阿史那云有什么关系?”他几乎一针见血发现的问题十分敏锐的问道。 江芍点头,并且将方才所发生的一切告诉了沈清安。 “一定要帮。”沈清安回答的几乎不曾有犹豫。 江芍有些疑惑,“可是我们的暗线好不容易才埋进王室,就这样功亏一篑吗?” “泱泱,你听我说,现在异国公主,就在你的府上,如果真的让这个叫做小雪的姑娘死掉,阿史那云肯定也不会独活。” “到时候,你摊上的麻烦可就大了。” 第167章 有些想念 江芍闻言,顿时打了一个机灵,立刻眼神变变了,有些后怕的看着沈清安。 “怪不得,怪不得那个阿史那川对于我将带走,一点都没有异议,或者是说,他可能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让阿史那云活着回去。” 她咽了咽口水,“阿史那云现在就是个靶子,不论落到了你我谁的府上,最后逃开不了责任的都是你与我。” “这样一来的话,就能彻底将咱们两个钉死了!” 沈清安点点头,面容也是有些沉重,“所以不论如何,这件事情我们一定要帮忙,而且要让那个小雪,完完整整的回到阿史那云身边。” “这个时候也顾不得暗线会暴露了,若不舍弃这一条暗线的话,恐怕,你与我,都要搭进去。” 江芍闭了闭眼睛,“五年了,好不容易我爹娘留下的暗哨,总算是有一批,要进入王室,没有想到竟然被他们这样的计划打乱。” 她回过头去,表情有些不甘心,“明明就差一点。” 沈清安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既然能发展一次,那么就能发展第二次,更何况我们要是有了阿史那云的助力,还需要继续发展暗哨吗?” “没事的泱泱,现在情况没有那么糟糕,反而在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江芍点了点头,“好,那我先回去告诉阿史那云,给她吃一颗定心丸。” “那你去安抚她,并且,继续你手头的案子,不要让阿史那川察觉有所异样,关于狄戎那边救出阿史那雪的事情,我来安排。” 江芍点点头,犹豫片刻,却又忽然抱住了沈清安。 沈清安微微一愣,非常意外。 “怎么了,泱泱?”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江芍声音却有些闷闷的,“自从发生这些事情,我已有许久没有见过你,我……” “有些想你。” 沈清安在听闻此言时,脑海中似乎炸响了无数朵烟花,炫目的色彩,让他一时间无法做出反应,整个人愣愣的站在原地。 她久久没有感觉到她的回应,心底有些害羞,心想着,或许是有些惊到了他,便想要撤回去。 可下一秒,他却被一双手,死死的按到了怀里。 江芍听到耳边的声音,抑制不住惊喜,“我也是,但是泱泱,你放心,这些事情我一定会在咱们婚前解决。” 她听到这些话时,脸颊更红了一些,轻轻推开了他,“我,我知道了,你快去吧。” 江芍说完之后,立刻扭头离开。 沈清安多日愈结于心的那点阴霾,也瞬间散去,脸上的喜色遮掩不住。 他难得听她如此情绪外露的告白,自然心里欢喜的很。 往后,他一定会听到,她说更多这样的话的。 江芍回去同阿史那云将此事明说,阿史那云几乎要跪下感谢,被江芍一直硬拉着,才没下跪。 “王爷与将军的大恩大德,我永生难忘,一定会报答。”她哭的泪眼婆娑。 江芍将人扶起来,安抚了一番她的情绪,见她确实没有方才那样激动,之后才离开回了自己的院子。 可毕竟是事多冗杂,江芍心里面想着这些事情,所以一整夜都不曾睡好,天才刚蒙蒙亮,就听到了自己的窗子被人敲响。 她立刻睁开了眼睛,翻身下床,拉开了窗户,窗外站着的正是她作夜派出去的暗卫。 “将军,您昨夜让属下,去捧苍村问的事情,已经有了结果,那姑娘与属下说,就是这个人,她亲眼所见,此人杀了她的爹娘兄长。” 江芍心中十分震撼,确实没想到,这个人竟然真的是当时的那个杀手。 她抿了抿嘴,“我知道了,你现在立刻赶回去,将那女孩,还有照顾她的那家人,保护起来,若是人手不够,你可再挑选搭档一起,务必保证安全。” 暗卫点头,再一次悄无声息的离开。 江芍回过头去,依旧靠在窗框边上,摸索着下颌,寻思着此事。 杀了白文一家的人,忽然出现在昭明坊砸了酒坛,疑似纵火。 她其实并不觉得这件事情是巧合,可是不论怎么想,她都觉得,这两件事情似乎都没有什么关联。 江芍实在觉得有些头疼,皱着眉,摁着眉心,感觉脑子里一团乱麻。 许久后,她轻轻呼出一口浊气。 总之,无论如何,这件事情都得继续查下去,现在已经发现了杀人的嫌犯和疑似纵火犯之人是同一人,那么其背后,一定有更深的阴谋。 江芍脑海里面,不由自主的闪过了宋太傅的脸。 难道这些事情真的是他做的吗?毕竟若要说,两件事情有什么关系,那便就只有白文了。 昭明坊是她所管辖之地,如果出了这样子的灾祸,她肯定就腾不出去手管他的事情,如此一来,所获得利益最多之人,那便就是宋太傅了。 她用力摁着自己的眉心,只觉得眉心突突直跳,心里总是觉得,应该不像看着这么简单。 无论如何,得先把这个人抓住,才能将这两件事情串联起来。 江芍没有在犹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知会了一声青萍安排好保护秦素娘之人,便立刻去了大理寺。 她要对这个人进行通缉,叫大理寺立刻下发海捕文书。 一定要将此人抓到! “你们寺卿大人呢?”江芍到了大理寺之后,立刻就开始找人,被她一下子揪住的人回答道:“寺卿大人暂时还没来,时间太早了。” 江芍点了点头,把那张画像重新又拍在桌子上,“等你们大人来了之后,记得跟他说一声,对此人下达海捕文书。” 那人收下了画像,点了点头,“明白。” 江芍把事情说完之后,正准备转身离开,忽然一下子顿住,回过头去盯着那人,目光炯炯。 “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江芍道。 那人立刻愣了一下,有一些诧异的抬起头来看着江芍,眼神下的那一抹慌乱,江芍并没有错过。 “你不问我是什么人,不问我为什么要对此人下达海捕文书,可我也并不记得,你对这个案子,进行了跟踪啊。” 第168章 锁凶,下达海捕文书 江芍静静看着那人。 看着打扮,是大理寺的普通衙役。 那人一时间表情有些不自然,“您竟然带着画像来了大理寺,那必然就是位大人,手下只是个小小衙役,又怎能违背大人命令呢?” 他往后退了两步,“自然是大人说什么,我照做就是了。” 江芍笑着点了点头,“来人,把人先扣下。” 此时此刻,大理寺内的其他人,都不敢贸然上前,江芍自然也是清楚的,停顿了一下,招了招手,藏在暗处的暗卫立刻出现,按住了那人。 “大人,您若是对我有所不满,那么就直接下令即可!又何必如此!” 江芍也不理他,只是对其他人说道:“把你们寺卿大人,赶紧叫过来,告诉他,今日我便在此等着他,躲着也没用。” 众人面面相觑,自然也是不知道此事应该怎么办才好,立刻便有人反应过来,去请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匆匆赶来时,甚至连官帽都没有戴正,表情有些慌乱,很显然是跑来的,气都喘不匀。 “将,将军!你这一大早的,这是做什么?” 他问道。 江芍抬眼看着他,笑了一下,“没什么,只是这里有一份海捕文书,想要请大人帮我下发。” 大理寺卿甚至都不用扭过头去看,就知道,江芍想要下发海捕文书的案件,究竟是哪一个。 “将军,现在毕竟无凭无据的,我要是贸然下达海捕文书,那,那也不好交代,是不是?” 江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怎么知道我没有证据?” 大理寺卿将信将疑地看着江芍,心里确实是不觉得,江芍像是有证据的样子。 “我要让你下达海捕文书的事情,并非是纵火案,而是杀人案。” 江芍把连夜从捧苍村调来的卷宗,直接丢给了大理寺卿,“此人涉嫌杀害白文,白秀才一家,被他的女儿现场目击,唯一的幸存者指证,便是此人动的手。” 她又把画像拿了起来,“虽现在此人与纵火案,不知有没有关系,但,肯定涉嫌了杀人案,难道如此之明确的证据,不足以让大理寺下发海捕文书吗?” 大理寺卿有一些愣住了,完全没有想到,江芍证据竟然找到了这一环上。 他愣愣的点了点头,“自然没问题,自然没问题。” 说着,他又扭头看向了那个被扣下的衙役,“将军,此人……不知所犯何事,将军能否放过他?” 江芍瞥了那人一眼,随后朝着两个暗卫招了招手,“此人行迹可疑,我要将人带走审问,寺卿大人是觉得,我不能将此人带走审问吗?” 大理寺卿听着这些话,几乎是汗流浃背,连忙点点头,“将军要提审,自然是没有问题的,属下绝无二话,绝无二话!” 她没有在说什么,直接将人带走。 暗卫也非常懂该怎样带人,直接卸了下巴,让人发不出声音。 江芍固然觉得有些残暴,可是想了想,确实是最好的办法,也就并不曾置喙。 离开大理寺之后,她静静的看着那衙役,扭头对两名暗卫道:“先把他关到京兆府的天牢,看住了,别让人自尽,至于审问,就之后再说吧。” 她挥了挥手,暗卫如出一辙的点了一下头,随后就压着人离开了。 江芍站在大理寺门口,捏着眉心思索了一番,想起来,自己还得去找一趟裴咏。 说要帮沈知意,寻威远军去帮忙重建的事情还没落实,得赶紧去了。 她匆匆忙忙赶到将军府,却被告知裴将军如今不在府上。 江芍有些失望,准备先行离开,没有想到,裴珩却从旁边蹦了出来。 “你找我爹什么事?找我也行啊。”他笑着说道。 她有些犹豫地看着裴珩,“我想去一趟威远军军中,找你能行吗?” 他一副表示瞧不起谁呢的表情,从怀里掏出了一块虎符,“我毕竟也是人称一句裴小将军,怎么可能,连军中都去不了呢?” 江芍一瞬间眼睛放光,“是是是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了,不知道裴小将军可否能带我去一趟?” 他摇头,“毕竟是军中重地,你总得告诉我,你要去干什么,我才能带你去吧?” “你放心,绝对不是干坏事,你也清楚,我不是这样子的人,我需要人,去进行昭明坊重建,工部现在不放人,我只能去军中借人了。” 她无奈道。 裴珩听到原来是这个原因,立刻点点头,“你早说是这个理由,毕竟,军队建立之初,便是为了百姓,现如今,是为百姓重建房屋,自然也该出力,走,我带你去。” 江芍连忙点了点头,跟着裴珩一起离开裴府。 二人一并到了郊外驻扎军营,毕竟威远军与镇远军合并到了一处,所以,一时间也分不出在教场站着的,究竟是哪一波人。 江芍沉默在后面站了一会儿,大概便分辨出来。 她喝了一声:“威远军听令!右教场集合!” 场上一半人几乎立刻站定,就要朝着右教场去靠拢,却忽然一下子反应过来。 最为首之人站的实际上与江芍最远,可却是他回答:“这是威远将军吧?不知您来镇远军中做什么?” 江芍微微一愣,全然没料到,此时面对的却是这样一副景象。 正在她愣神的这会儿功夫,那男子已经一步一晃的走到了江芍面前。 方才离得有些远,直到走进了,江芍才认出来,此人是她父亲身边的校尉。 此人江芍的记忆并不算很清晰,可在她有些模糊的记忆中,其实一直以来都是一个脾气秉性都不错的人。 江芍对此人的印象并不算是很深刻,毕竟,她重新掌管威远军之后,其实,威远军之中,除了几个军官之外,几乎都是大换血。 “将军好久不见,没有想到,在这种地方重新见到将军你。”校尉复又开口。 他看着江芍笑笑,“让将军贵足踏足此处,实在是为难将军了,不知将军今日来这教场为何?” 第169章 误解颇深 江芍抿着嘴唇没有说话,静静的看着此人。 “会不会好好说话?这可是威远将军!”裴珩自然是听不下去这样子的话的,直接上前一步蹙眉质问。 校尉收敛了笑,拱手道:“是属下有些冒犯将军,还希望将军大人不记小人过。”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将军应该是个铁面无私之人,毕竟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责罚过了曹千户,我又算是个什么呢?” 江芍从这句话终于听出来了。 他在埋怨她先前所为。 江芍抿了抿唇,心底其实觉得非常头疼。 她早就料到了,当场解决曹千户之后,一定会引发这样子的问题,可,当时那样的情况,如若放任不管的话,引起民愤,只会更加麻烦。 “你的意思是说,我实在太过秉公执法,你觉得不妥?” 江芍脸上的笑意逐渐淡了下去,表情冷冷的,语气亦如是。 毕竟先前是众人将领,此时猛然听到熟悉的话,语气也是有些胆寒。 “你们先前都是我手下带过的人,对于我如何执法,应该也是很清楚的,就算是现在并到了镇远军中,镇远将军也只会更加严明。” 她顿了顿,“你自然可以不服我,因为我并非你的上司。” “只不过,今日来此的目的,是要问诸位是否愿意去为受灾的百姓重建屋舍,自然也不会让诸位打白工。” 校尉好像还要说什么,江芍目光直接落在他身上,毫不留情的打断道:“我劝你把其他的心思收起来,这是在给曹建虎收尾。” “如果你真是为了他打抱不平,那就更应该去帮他的忙,你也应该知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若是屋舍不能修缮完好,不能让百姓满意,引起民愤,到时候皇上第一个治罪的就是他!” 江芍此言有理,众人都沉默了下来。 原本就是因为她对于曹建虎的处理,有些怨言,所以此时才会为难于她。 可若是她所做的一切,的确是为了曹建虎好,那他们自然也会听从。 江芍太清楚这些人心里都会想些什么了,停顿片刻之后扭头看着裴珩,“裴小将军,接下来的事情就得麻烦你来安排了。” 她说完之后,声音压低,拉着裴珩到了一边,凑到了他的耳边:“毕竟虎符不在我手上,我现在也并不掌管镇远军,来说服他们可以,可是若是要直接指挥命令,我确实身份不够。” 裴珩忍不住笑了一声,点点头,“你放心,此事,我会解决好的。” 她自然相信点了点头,没说什么。 “不过,我是有些好奇的,这些人先前也算是你手下的兵,怎么现如今对你如此敌视?” 裴珩十分不解的问道,这话,方才他就想说了。 江芍回头看了一下,那群人摇了摇头,“无非就是因为,他们不知从哪听了消息,觉得我当年是逃兵,如今竟然又能胜任威远将军一职,不服气。” “再加上曹建虎被我罚了的事情,他们应该都已经知道了,擅离职守,还造成了严重的后果,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若按照军法处置,应该是受了挺重的伤。” “他们这些人出生入死这么多年,自然会为他打抱不平。” 江芍没什么特别的神情,甚至语气都是淡淡的,对此似乎并不是很在乎。 裴珩听着这些话,也是有些无奈,心里又非常理解他们为自己兄弟打抱不平,又有些同情江芍被误会。 “现在时候尚早,你若还有其他案件需要调查,那就先去,这边,我会替你处理好。” 裴珩拍着她的肩膀,说这些话的时候,眼里闪过了些许心疼。 “不过你也是,真的如此倒霉,我才回来几日,就见你摊上了这么多事。” 江芍听到这些话,只能苦笑一声,“不知道,可能是因为我被人眼红吧。” “那这边其他的安排事宜我就先交给你了,我先走了。”江芍一边回头,冲着裴珩告别,一边往外走。 裴珩点了点头,目送她离开。 她马不停蹄的赶回了京兆府。 京兆府现在,算是整个宅邸都空置了下来,她想要办案,自然不能借用大理寺的地方,现在大理寺也是忙的焦头烂额,只能先暂时使用京兆府。 她一路穿行而过,到了天牢,抓住的那名衙役此时正被绑住手脚,绑在架子上,低垂着头,没什么表情,不知道在想什么。 江芍思索了片刻,慢慢走上前去,轻轻踢了一下面前的铁链。 那人忽然一下抬起头来,虽然身上有些凌乱,可显然应该是还没动过心的表情,有些茫然的看着江芍。 江芍沉默片刻,说道:“知道为什么要抓你来吗?” 衙役摇了摇头,“属下不知,究竟哪里得罪过将军?要让将军这样子对待属下。” 江芍看了一眼周围站着的,沉默寡言的暗卫,随便拿了一把椅子坐下:“你不用想着对他们挑拨离间,这些都是安慰,不是士兵,不会对主子的个人想法,有任何智慧。” “既然你不知道,那我就来告诉你。”她将海捕文书拿了出来,放在旁边的桌子上,“你认识这个人,对吗?” 衙役不说话。 江芍脸上的笑容,有些似是而非,“不说话也没有关系,我有的是办法,能撬开你的嘴。” 她随手从旁边拿起了一个钳子。 “其实战场上时间紧迫,任务重,抓住的俘虏若是怀揣着有用的消息,刑讯逼供的手段,确实比京中要多得多。” 她看着他,“就比如说我手里这个钳子,你毕竟是大理寺的衙役,应该也见过的,是用来拔指甲的。” “但是,这东西可不只能拔指甲,还有你的牙。” 江芍说着,露出了自己的虎牙,轻轻敲了一下。 衙役十分惊恐的盯着江芍,“你,你不能这样子对我!你没有证据!这样子叫做滥用私刑!” 江芍笑了,拿着钳子一步步靠近。 “我就算是刑讯逼供了,那又如何呢?又有谁会为了你,而来得罪我?” 第170章 再发火灾 江芍这话说的,确实是没错,并没有人会为了一个普通的衙役出头,而特意得罪她。 她其实一直不想以权压人,后来发现这居然是最简单的办法。 既然有权利,那么,何不直接用? 衙役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钳子,两只眼睛立刻闭上,慌忙的大喊道:“认识!” 江芍将钳子往旁边挪了一下,挑着眉,看着他,“那就说说吧,到底是怎么认识的?为什么看到他的画像,接过去就立刻要走,谁要给谁?” 她问完之后,非常贴心的补充道:“我劝你最好跟我说实话,说谎话的后果,我觉得你承担不起。” 江芍笑眯眯的,却让衙役不寒而栗。 “是,是,属下一定实话实说,不敢欺瞒将军。” 他咽了咽口水,才慢慢说道:“其实若是只是将军拿着画像来寻人的话,属下恐怕不会直接带着画像就走,可是将军要下海捕文书!” “一旦下达了海捕文书,那么就意味着,我们两人共同的主子,可能会被将军您察觉,到时候我们两个一个都别想跑!” 他的表情有些为难,“属下也确实是想给自己找一条活路,才想着将这画像直接扣下,说不定,能给自己一条活路,没想到将军竟然如此敏锐。” 江芍微微眯了眯眼,“你说,你们两个有共同的主子是凭借此,所以相识吗?” 衙役点头。 “你们的主子能让你这样子害怕,是不是因为身份不低?”江芍继续问下去。 衙役点头都显得有些迟疑。 “我也不跟你打这些哑谜了,你就直接告诉我吧,你的主子是谁?”江芍重新回到了椅子上坐下,但手里还拿着那把钳子。 衙役几番犹豫之下,似乎是不知要不要将真实的情况说出来,低着头沉默着。 “确实要将自己的幕后主使说出来,的确是需要一番心理斗争,我也不催你,我就在此处等着。” 她一边说一边笑,“我有的是时间,陪你在这耗着。” “是,是小冯大人!” 衙役颤颤巍巍的开口,却说出了一个江芍非常意外的人。 “小冯大人?冯宽?”她皱眉起身。 衙役点点头,“正是他,他指使我们二人放了火,但是,但是他不小心暴露,被人看到,可火眼看着就要烧起来了,却不好杀人灭口,只能慌忙逃走。” “我们二人分了两个方向,后来我也不知道他逃去了哪里。” “原本想着这件事情应该算做的天衣无缝,可没有想到大人您在朝堂上竟然就提出了此事的疑点。” “紧接着,便是接下来要将此事彻查的消息,属下就非常清楚,他很可能会被抓住,所以有关这个案件的所有事宜,属下都有特别关注。” 衙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弱。 江芍往后靠了靠,微微垂着眼眸,把玩着手里的钳子,也不知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把人看好,别死了。”她忽然之间起身说道,暗卫拱手应是。 江芍刚出京兆府,准备直接去找冯宽,可是没有想到,却碰上了来寻她的暗卫。 “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去保护素娘吗?怎么来这找我了?”她问道。 “回将军,秦素娘的酒肆被人放火烧了,秦素娘被大烟呛晕,现如今,我们已经将人带回了江府医治,特地来禀告将军一声。” 江芍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了。” 她掉转了方向,朝着江府方向走去。 等江芍匆匆回了府内时,瞧见匆匆往外走的青萍,她将人叫住:“里面情况如何?” 青萍见她,顿时红了眼圈,“小姐,秦娘子现在还在昏迷,府医说是呛入浓烟导致,按道理来说也该醒了,可是现在,她却还晕着。” 江芍蹙眉,“人现在在哪儿?” “就在客房。”青萍往后一指,江芍略过青萍身旁,立刻朝着那边走去。 大夫刚好从里面出来,江芍见状,立刻将人拉到一旁去,“大夫,借一步说话。” 她把人拉开之后,也不含糊,直接开口问道:“情况怎么样。” 大夫是江府府医,早已经在江府多年,自然也不会隐瞒江芍,“性命无忧,可是呛入浓烟太多,老夫现在只能开一些适当的清肺药物瞧瞧,如果这烟清不干净,这人之后一定会落下严重的咳疾,之后还有可能会引起肺病,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江芍点点头,“我知道了,劳烦大夫上心。” 大夫明了,“对了,人现在还没醒,你进去也无用,告退。” 他言罢,背着自己的药箱匆匆离开去抓药煎药。 江芍顿了顿,回头去看着窗门大开的房间,忍不住叹了一声,靠在门口,有些不知眼下这个情况该当要如何是好。 她忍不住揉了一把头发,随后转身朝门外走去,“青萍,如果秦娘子醒了,你立刻来找我。” 江芍停在厅前,开口问:“今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们不是陪着她一起回去开店吗?” 暗卫答:“将军吩咐如此,属下等确实陪着秦娘子一起回了酒肆开店,可不曾料到,只是属下等替秦娘子从店外将酒搬入店内短短时间,酒肆居然就起火了。” “那时秦娘子正在店内的房间内整理账册,故而将她救出来也废了一番功夫,出来时已经呛了浓烟晕过去了。” 江芍了然,“可有可疑之处?” “有,见到一个身手极好的蒙面人点了火,迅速抽身离去。”暗卫顿了顿,低下头去:“属下无能,没能将人抓住。” 江芍摇摇头,“也不能怪你们,你们也没料到会出这样的事。” “只见到了背影?”江芍又问。 暗卫点头。 她有些难为的叹了口气,又抿了抿嘴,“这样,你们先回酒肆去,查一查现场是否还遗留了什么线索,我再去一趟大理寺,追问一下海捕文书。” “这么长时间,总该已经下发了才是。” 她说着眼神一暗。 恐怕大理寺卿是真的查到了什么,否则不过一份海捕文书,绝不会至于如此推拒。 第171章 自投罗网 江芍有些焦头烂额,朝着大理寺方向而去,却在转入巷子时,忽然感觉到身后有不容忽视的视线。 她并没有立刻回头,而是加快了脚步。 身后的脚步也跟着加快,她观察着四周环境,发现了自己想找的地方,立刻接连起跃一下子消失。 看见她忽然一下子消失,那人自然也是有些急了,连忙快步追上去,却并没有追上。 正准备回头离开,忽然江芍从天而降,踩在那人肩膀上,狠狠往下一跪,被膝盖顶着肩膀,那人也不得不跪下。 她察觉此人果然是个男子。 江芍翻身而下,不给他任何反应时间,直接一脚踩到了那人背上,屈膝用膝盖将人按住,抽出那人腰间的革带,直接将人双手反剪绑了起来。 那人顿时痛呼起开,她也懒得管,直接站起来,绕到了面前,一把将人的头发拽住,提起脸来看,一时有些震惊。 “是你?” 她松了手,踹了那人一脚,“自己坐起来说。” 那人立刻费劲的爬起来坐起来。 “将军,久仰大名。”男人说道,随后咳了一声,“我就是那个你一直找的通缉犯,没有名字,家里行三,您可以叫我陈三。” 江芍居高临下看着陈三,“我也是久仰大名,没想到你胆子居然这么大,竟然敢直接跟踪我来自投罗网!” 陈三笑的有些苦涩,“实在走投无路,若来找将军,说不定还有的谈。” 她微微蹙眉,“你什么意思?” 陈三朝着周围看了看,道:“将军,审问应该是回到牢里之后的事情了吧?” 江芍有些听笑了,直接一把将人从地上拽起来,“行,那随我回京兆府,我倒要好好审一审你!” 她拎着人出现在大理寺门口,碰上了不知准备去哪儿的大理寺卿。 他瞪大眼睛看着江芍手里抓着的人,立刻上前来,拿着手里的画像仔细对比起来。 “这,这不就是将军跟下官说要准备通缉之人吗?怎么将军已经将人拿下了?”他诧异的问道。 江芍看着大理寺卿,“是啊寺卿大人,您这海捕文书一整日了还没张贴出去,人我已经抓到了。” 她靠近一些,脸上的笑容消失,“这下,寺卿大人不用担心会被我牵连了,但是这件事,我回头会与寺卿大人清算的。” 江芍说着就准备抓着人走,却被大理寺卿再次拦住。 “将军,下官知晓有些话说多了将军恐怕也觉得烦,可是下官还是要再与将军说一句,这并非大事,不是原则错误,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就不要深究。” “古言道,围城必阙,穷寇莫追。” 江芍笑笑,“多谢寺卿大人提醒。” 她说完之后,直接挣脱开大理寺卿的手,带着陈三离开。 江芍并没有告诉陈三,除了他之外,还把那个衙役,也已经抓住了,两个人是分开关押的。 她盯着此刻,被困在椅子上的陈三,“我已经把你带回京兆府了,有什么要交代的最好赶紧说,我没有什么耐心。” “将军问吧,问什么我答什么。”陈三低垂着眼睛说道,却不知,他此时此刻究竟是在想什么。 江芍轻轻扣响了桌面,思索了许久之后才问道:“捧苍村白文,你对此人可有印象?” 陈三笑了一下,抬起头来看着江芍,“将军,你也不必拿这些对我进行试探了。” “此人我怎么会没有印象呢?人就是我杀的,我若说是没有印象,那也实在是太畜牲了一些。” 江芍将手里一直攥着的茶盏丢到了他的面前,直接砸到了他的身上。 茶盏受到这么大的力气,就算是砸在人身上,也顿时碎开,飞溅的碎片立刻将陈三的脸划破。 “你还知道你做的这些事情很畜生吗?”江芍怒道。 陈三叹了口气,低下头,“将军,你就是情绪太外露了,让他们都已经知道你是个怎样的人了。” 江芍皱起了眉头,“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三舔了舔嘴唇,慢慢一点一点抬起头来,两只眼睛,像是野兽盯猎物一般,盯着江芍。 “刚才我已经与将军说过了,我自投罗网而来,其实是有目的的。” 江芍重新坐了回去,脸上的表情恢复平静,“我知道,但是我也要跟你说明白一点,无论你的目的是什么,都得要我答应才有可行性,否则的话,找谁也没用。” “这我自然是知道的。”他顿了顿,“在说出我的目的之前,我想同将军您,讲一个故事。” 江芍笑了,“好啊,我有的是时间,你讲。” 他笑了一下,似乎陷入了回忆,紧接着说道:“十几年前,正是狄戎与我朝交战白热化阶段,虽然说我超算得上是压着对方在打,可是他们的势头也很猛,并不曾被打退过,这时候有个可怜的孤儿,就被这场战争误伤。” “他本来以为自己都要死了,可是却没想到碰上了个天仙一样的姑娘,她不仅将这个孤儿救了回去,还将他身上的伤全都治好了,并且给他治了一条明路,让他去参军。” “孤儿的这个姑娘非常之感谢,可是,他却并没有去参军,反而是被其他人收养,训练成了杀手。” “原本这个孤儿攒够了银钱,想要去还给那姑娘,可是,后来却怎么都找不到那姑娘了,辗转十年后,孤儿和姑娘,却在京城重逢了。” 他深吸一口气,“孤儿本来不想打扰他的,可是却被姑娘认了出来,两人慢慢走到了一起,不曾成婚,可是默认与搭伴,孤儿身边的人几乎没人知道这个姑娘的存在。” “可是孤儿最近的一次任务中,却不小心把姑娘暴露了,害得她险些丧命,幸好有人相救,才不至于让她命丧黄泉。” 陈三说着声音开始发抖,“将军,说到这里,你应该也就明白了,素娘就是我当年遇到的姑娘,而你,则是她的救命恩人。” “当然,现在也是我的。” 第172章 招供 江芍闻言,立刻便察觉其中疑点:“你说你家中行三,可以叫你陈三,可你又说自己是孤儿。” 她的眸子闪烁着危险的光,“那我倒是要问问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陈三沉默,“我被收养之时,便是第三个,那位收养我之人,姓陈。” 江芍不言,于此事,她其实无从考证,但有一点可以确认。 陈三对素娘,确实可能不一般。 “将军,还请你千万信我!”他有些急切说道,“我知道是谁放火烧了素娘酒肆,正因如此,我才想找将军合作!” 江芍顿了顿,“你只说要和我合作,却不曾与我言明,你背后之人究竟是谁,我倒是有些奇了,这便是你谈条件的诚意吗?” 陈三抿了抿嘴,“你只要答应我,愿意帮我保护素娘,我就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 “你现在没资格谈条件。”江芍说道,“无论是你还是素娘,现在都在我手里。” 他抿了抿唇,“好,我信你。” 陈三思索许久,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这才抬起头来:“想来将军应该也有了猜测,我也不想与将军卖关子,正是冯公子。” 江芍对于这个答案并不意外,朝着一旁招了招手,随后手边的人便将手里的画像放在了她手里。 她拿了过来,将画像展示在陈三面前:“这个人,你认识吗?” 陈三点头,“他就是那日与我一同去捧苍村的人,也是我跟他一起受命,烧了的昭明坊,因为冯公子知道昭明坊是讲追索管辖指出,在这样重要事件,你管辖的地方起了火,你刚刚得到的将军之位非常有可能保不住,还会被那群老古董教训。” “冯公子究竟为什么做我并不知道,但是我能确定他并不想让你得到这个将军之位。” 江芍思索片刻,仍旧没说什么。 既然,衙役是那日与他一同去捧苍村之人,那么今日放火烧了酒肆之人就只会是另外的人。 看来,冯宽手里的人还真是不少。 “我如今也不求将军能将我保下,我只求将军可以护好素娘,无论将军希望我怎么做或是怎么说都没问题。” 江芍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你的可以放心,我一定会保护好素娘,但你也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现在并不需要你去指证他,但是,我也必须要告诉你,如果我需要的话,你需得无条件听从。” 她站了起来,走到了陈三面前,“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让素娘知道,你到底是做什么的,可不论你骗没骗她,对她而言你都配不上她。” “她不论是在你的描述里,还是我所认识的,都是一个纯洁善良之人,可是你却杀害无辜。” “我想你自己应该也明白这一点,不要耽误她。” 江芍说话,向来直接一直都不会拐弯抹角,并且认为,对陈三这样子的人,没必要拐弯抹角。 陈三低头,被阴影遮住了双眼,看不出来他到底是什么表情。 “我清楚的,所以,还请将军一定要保护好她,我无论什么样,都没有关系的。” 他说着抬起头,“我在此,多谢将军。” 江芍看着他又重新深深低下去的头,心里五味陈杂,不知该说些什么,起身扭头离开。 她离开的时候什么都没有交代,因为她知道,陈三肯定不会在这个时候寻死。 秦素娘尚且还在昏迷之中,他总是想要见到秦素娘最后一面的。 江芍急色匆匆的离开,心里却在犹豫,究竟是要先去宁王府,还是要直接去东宫。 毕竟,发现了冯宽不仅派遣杀手杀人,还让火烧昭明坊,如今更是派人准备杀人灭口,当街放火烧了一家酒肆。 这些东西,对于太子来说,应该算是很有用的东西了。 毕竟,之前太子要求她去接近冯宽,为的就是想要抓住他的把柄,进而能威胁到冯文良。 她确实是不知道,他们到底在盘算着什么事情,但是也很清楚,他们所盘算着的事情,对于她而言,并不会有任何影响。 江芍思考的时候喜欢低着头,也因为沈清安是他熟悉的人,所以,也并不曾察觉他靠近,一头直接栽进了他的怀里。 沈清安的笑声在头顶轻轻响起,江芍微微愣了一下,抬头看着沈清安。 “想什么呢,这么认真,路都不看了。” 他问道。 江芍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有些不大好意思。 “我有事跟你说,但在此之前,我得先问你,阿史那云拜托我们的事情怎么样了?” 她表情几乎是一秒严肃了起来。 沈清安顿顿,道:“放心,自然是已经办妥了。” “消息已经传过去了,等收到了消息,他们应该就会行动的。” 他略微停顿了一下,问道:“泱泱,怎么了?” “我这边其实不算是坏消息。”江芍顿了顿,又继续道:“但要说是好消息的话,其实也不算。” 她叹气,“杀害白秀才一家的凶手,我已经抓到了,那凶手也承认了,其实就是冯宽指使的。” “包括昭明坊的纵火案,同样也是疯狂知识的,就是为了卸了我的将军职位。” 江芍抿唇,“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非要这么做,可我所知晓之事便是如此。” “所以,你现在是准备去东宫吗?”沈清安沉静问道。 江芍点头。 “那个凶手为什么忽然就被你抓住了?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圈套?”沈清安其实还是有一些担心的。 她摇了摇头,“放心吧,没事的。” 江芍长话短说,将陈三告诉她的一切,慢慢说完,最后叹气,“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陈三看待素娘,应该更加重视一些,所以这些话,大概是可信的。” “好,我知道了。”沈清安点头,随后,江芍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落在了她的头顶上。 “要让你一个人调查这么多的事情,辛苦你了,等我忙完我手头的事情,就来帮你,好吗?” 第173章 亲自邀约 江芍有些愣愣的看着他的眼睛,不知为何脸一下子就红了,慢慢低头点了点头。 随后,她感觉到被轻轻的搂到了怀里,一瞬间就愣住了。 二人静静的,谁都没有说什么,默默的与对方相拥。 片刻之后,江芍在他怀中动了动,从他怀里探起头来,“对了,刚才我还没跟你说,我待会儿要去找一趟冯宽。” 江芍将之前与冯宽所说过的话,又对着沈清安重复了一遍,沈清安点点头,“好,不过无论如何,你切记要注意安全。” 她点点头,笑了起来,“我记住了,王爷放心。” 沈清安先是点头应答,随后表情又有些欲言又止。 “我现在就准备去一趟冯府了,等我回去,又不知是什么时候了,若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告诉我可好?” 江芍直直的看着沈清安,潜移默化之中她已经非常了解沈清安。 “也并不算是什么大事,只是……你我之后是要成为夫妻的,若你一直叫我王爷,我难免觉得有些生分。” 他声音有些低,也倒是觉得,自己纠结于此事,似乎有些不大好。 江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知道了。” 她顿了顿,“不过我听皇上皇后还有太子殿下,从来叫你都是名,不曾叫你的字,成婚之后,我自然会开口,只是,也唤你……清安吗?” 沈清安不知为何,这个名字从他嘴中说出来,莫名却让他有些晃神。 忽然间,他收紧了自己搂着她的手,忍不住轻轻笑了一声,“是。” 江芍感受到他莫名的激动,我心中忍不住也是一软笑了一下,“那等成亲之后,我也这般唤你。” 沈清安没有说什么,只是抱着她的手,却怎么都不愿意松开。 片刻之后,她又在他的怀里动了两下,无奈道:“我真的该走了。” 沈清安也并没有多说什么,轻轻的将人松开,温柔的朝着她笑了笑,还揉了揉她的头发。 “去吧,但我还是要再多叮嘱一句,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江芍点头,“放心吧。” 言罢,她转身离去,直奔冯府而去。 在她记忆之中,这位冯尚书身肩两份要职,按道理来说,府邸应该是金碧辉煌的,可是真的到了门口之后才发现,并不是他想象中那样金碧辉煌,反而古朴的很。 江芍站在门口沉默了一会儿,心里却想,虽然不金碧辉煌,可如此古朴,也是需要一番功夫的。 只不过旁人是金玉在外,而这冯府是金玉其中。 江芍正准备走上前去,要门房通禀,没想到门房的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下江芍,表情有些惊喜的问道:“您是威远将军,江芍小姐?” 她愣了一下,点了点头,“我此番是来找……” “我们知道!”他看起来似乎是有一些高兴,立刻就回头往里走去,“江小姐到府上了!” 江芍确实是没看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被门房拉着,一路往里走去。 “我是来找你们家公子的,就这样子将我带进府中,不需要通禀吗?”江芍神情有一些局促的问道。 门房却摇了摇头,很高兴道:“我们公子前几日就吩咐过了,说是江小姐来,就直接带小姐去花厅,他随后就来。” 江芍愣愣的点了一下头,倒也没有说什么。 反正,此行而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要见冯宽,自然无所谓什么时候什么时间见。 只不过,也是让她有一些稀奇,这冯宽怎么就能确定他之前不是在诓他? 江芍被安排在花厅坐下,下人们立刻纷纷上前来上茶,她对于这样热情的反应,有些应接不暇,连连道谢。 只不过这些人将茶水糕点一应摆放齐全之后,就都推了下去,并无人在花厅之中多做停留。 江芍反而是稍稍的松了一口气,毕竟若要是一直围着她转的话,她确实是有些不自在。 她端着茶盏喝了一口茶,也没等了多长时间,冯宽便来了。 “没有想到,将军竟然真的来找我了,怎么将军是准备要约我去用晚膳了?” 冯宽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朗,可实际上,他所作所为,却一点都不符合自己的声音。 江芍目光闪了闪,回答道:“是啊,冯公子是不相信我吗?” 冯宽又笑:“怎会呢?我既然已经提前安排好了下人迎你入府,那就是确信,将军绝对不是什么言而无信之人。” 她点头,“冯公子既然已经知道了,那又何必多问呢?我说了会亲自上门来请冯公子,那自然是会来的。” 江芍朝着旁边走了两步,“那我们便不必多说什么了,请吧,冯公子。” 冯宽笑笑,应了一声,“好。” 二人也倒是不约而同的向外走去,只不过并不曾并肩而行,反而是一前一后。 江芍跟在后面,默默观察着冯宽。 她不知道那个衙役被抓,还有陈三也失踪的消息,他到底有没有收到,若是已经都知道了,此时还能这么淡定,那么这冯宽确实是好气度。 江芍心中在思索此事,所以走的也很随意,却没想到,忽然之间,身侧投来了一道不容忽视的目光。 她脚步一顿,立刻朝着那个方向看过去,看到在廊下阴影处,站着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 冯宽似乎也感觉到,她停下了脚步,也扭回头去看,自然也看到了。 他的表情非常平淡,朝着人拱了拱手:“父亲。” 江芍有些意外的看向那名老者。 其实,冯宽长相算得上是非常俊美,所以他一直以为这位冯尚书,应该也是美男子。 可是却没有想到,冯尚书竟是如此枯瘦又眼神十分锐利的老者。 完全不能和看起来温润如玉的冯宽联想到一起。 “一直从听你说起威远将军,前几日早朝老夫也未曾前去,这倒是终于见到了威远将军本人。” 老者听到了冯宽的声音,从廊下走了出来,一步一步朝这边靠过来。 江芍却不知为何,心中的警惕并不曾减少。 她看着冯尚书,总有种古怪感。 第174章 发现端倪 等到人彻底站到自己面前的时候,江芍才终于想起来,朝着对方拱了拱手:“末将见过尚书大人。” 冯文良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却笑了起来,摆了摆手,“都是小辈,在府邸里面,也不必如此文绉绉的相称。” “既然你与我儿走的相近,叫我一声冯伯父即可。” 江芍闻言,立刻就感觉到了身旁的冯宽有如实质的热切目光。 她也几乎是不带一丝犹豫的立刻回绝:“礼法不可废,就算是在私邸里面,冯府于江府并不曾有如此深厚的私交,唤您伯父,实在不妥。” 听闻此言的冯文良,表情并不曾有变,只是又笑了一声,“看来是我高攀将军了,倒是我有些考虑不周。” 江芍正想要解释什么,却没有想到,他并不给自己这个机会。 “看你们的方向,应该是要出服去。眼下这世间应当要用完善了,可别错过时间,快去吧。” 冯文良乐呵呵的说道,说完之后,就从她的身旁掠过,朝着院子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江芍愣在原地,没有动作,只是看着越走越远的冯文良。 “将军,你不要在意,我爹他就是这样子的性格。”冯宽表情似乎有些不大好意思。 她将自己的视线收回来,又看着冯宽,“其实刚才,我就有一些好奇,你娘究竟是什么样的美人?” 冯宽一下笑了,“将军问话的方式,还真是特别委婉。” 他顿了顿,眼神有些黯淡:“确实,比起父亲,我确实更肖似母亲。” 冯宽说起来这些的时候,表情更加暗淡了,片刻之后,却忽然又笑笑,“算了,这些也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说了,走吧。” 江芍自然不会追根究底下去,他特地留了个话头,就是为了让她往下问,她才不给他这个卖惨的机会。 二人十分沉默地走向了西江月,踏入大门之后,江芍就招呼小二要了包房。 “实在抱歉,客官,现如今咱们店中就只剩下地字包间了,不知道二位客官,可否能接受啊?” 小二有些歉疚。 江芍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冯宽,“冯公子怎么想?” “今日做东之人是将军,自然是将军安排我去哪我就去哪,没有二话。”冯宽笑道。 江芍转头冲着店小二点了点头,道:“地字号就地字号,带路吧。” 店小二招呼了一声,点了点头:“好嘞,二位客官里边请!” 二人一路跟着店小二上了楼,进入了最末尾的地字号包间。 江芍观察着这里面的陈设,其实并不算很眼熟,至少,和上次见到白文时那包房陈设并不相同。 可她还是说:“看到这地字号包间,难免会有些觉得很眼熟。” 江芍说着看向冯宽,表情也是有一些似笑非笑。 冯宽跟着笑笑,“是啊,第一次与将军来这西江月用膳,虽然是在天字,可最后还是回到了地字。” 他顿了顿,“说起来,这最近几日我都没有听说过白秀才的事情了。” 江芍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淡了下来,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冯宽,“是啊,冯公子,不知冯公子对此事可有什么头绪?” 他摇摇头,“我才是要问一问将军。” 江芍笑了一下,凑近了一些,一字一顿说道:“白文死了。” 冯宽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反而是非常平静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没有想到,冯公子听到这件事情,却一点都不觉得意外呢。”江芍继续试探。 冯宽却有些古怪的看了她一眼,“买卖自己文章,这样子的大事在临近春闱大考,会被杀人灭口,也并不是什么很令我意外的事,毕竟我确实见过了不少。” 他说着喝了一口茶,似乎并不将此事放在心上。 江芍抿了抿嘴,“是吗,冯公子倒是经验丰富。” 她的确是没想到,冯宽竟真如此稳重,话都已经问到了这个地步上,竟然还能不动声色。 江芍朝着店小二招了招手,“上你们招牌菜即可。” 店小二答应了一声,随后离开包间内,顿时就只剩下了二人。 经过方才的对话,自然而然谁都不会率先开口,一时之间气氛有些陷入僵局。 “不过将军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想问了。”他说着一顿,“将军是否见过了白文?或说,将军又是怎么知晓他亡故的消息?” 江芍没有说话,深吸一口气,只盯着他看。 “将军怎么这么看着我?”冯宽居然还带着浅浅的笑。 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因为我亲眼见到了他被杀的场景。” 江芍眯了眯眼睛,“当时,白文被杀的时候,有目击证人,并且,那目击证人已经指证了杀人凶手。” “看来将军能力确实不俗,这么快就已经锁定凶手了。” 冯宽的表情依旧不为所动。 江芍一下子有些被气笑了,最后点了点头,“冯公子确实好激动,我无话可说。” 二人如此言语之下,自然这顿饭吃的并不算是很愉快,二人都很沉默,并没有人开口多言语。 等这顿饭吃完,江芍起身,才慢悠悠的说道:“冯公子,想要雁过无痕,那实在是太难了,总会有蛛丝马迹会被留下的,你说是吗?” 她也没打算等他的回答,“先前的事,多谢,先告辞了冯公子。” 江芍说完之后就直接离开了。 冯宽脸上本来还带着笑,门关上之后,他脸上的笑容也瞬间消失。 没有想到这件事情,居然被发现的如此之快。 冯宽略略低头沉思,手支在下巴上。 或许他叫人去烧了那个女人的酒肆,这步棋应该是走错了。 他的本意是想要威胁陈三,告诉他管好自己的嘴,他手里有他的把柄。 可却没有想到,这样一来,竟然把他逼得狗急跳墙,直接将自己暴露到了江芍面前。 这样一来,可真是将他的所有计划全都打乱了。 或许,他现在得仔细想一想,该怎么样才能将这件事情与他完全撇干净。 他渐渐握紧了拳,猛地一下捶在了桌子上面。 第175章 无奈而为 江芍离开西江月之后,步子越来越快,心里却越发的有些烦躁。 她虽然说现在手上的确是有人证,能证明,冯宽指使他做了那些事情,可是他手上却并没有任何的物证佐证。 如此一来,确实有些麻烦。 只要冯宽咬死了自己,不认识那人,又拿不出来任何证据,她也的确是拿他没有办法。 而且看着今天的情况,依照冯宽的回答,很显然,他肯定已经知道了陈三和那衙役已经被她抓住。 现在肯定在想办法如何脱身。 她深吸一口气,有些烦躁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这样一来,反倒不太好办了。 不过,目前确实没有什么其他更好的办法,只能先走一步看一步。 只能先看一看太子那边如何回应。 说不定有了这些把柄,太子能更简单解决此事。 她停在街上蹲了一下,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又加快了脚步,回府去。 一整日都没什么好消息,却终于在恢复时,得到了。 青萍见她回来,道:“小姐,秦娘子醒了,说是要见你。” 江芍闻言,立刻往客房去。 进门时,能闻到浓重的药味,还能听到秦素娘低低的咳嗽声。 她走到了床边,坐下来问道:“素娘,身子如何?” 秦素娘回头看着她,眼眶通红,居然是已经哭过了的样子。 她有些错愕,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哭了?” “没什么,将军。”她垂眼,声音有些哽咽起来,“只是觉得我对不住将军,因为……我有事瞒了将军。” 江芍微微松了一口气,轻轻笑了一下,“我以为什么大事,原来是这个。” 她顿了顿,道:“素娘,其实,我总让人带你去花香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你可能有事没有同我言明。” 秦素娘闻言,有些急切的想要解释,江芍却摇摇头,“我现在和你说这些,并非是要与你兴师问罪,而是我想告诉你,其实不必心怀愧疚。” “若与案件有关,我自然会查出来,若无关联,那说与不说完全就是你自己的选择,是否需要告诉我,那便是你自己的选择了。” 江芍认真道,其实也并不想让秦素娘背负如此深的愧怍。 不料,她竟却又低低抽泣起来。 “多谢将军!”她道,随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才开口说道:“其实我交给将军的画像之中,有我熟悉之人。” 她抿了抿嘴,又过了许久之后才接着说道:“就是将军从那一叠画像之中挑出来的那人。” 秦素娘神情黯淡,“我本意,便是想要看看,他先前与我说之事是否都是真的。” “他是否果真所做之事,真如他所言只是接一些对他有些风险的任务。” 江芍心中了然。 果然陈三骗了秦素娘,他心里清楚,若是让秦素娘知晓自己真正在做什么,她是一定不会愿意再与他有所往来的。 “可我见将军如此急切抓捕,我便知恐怕昭明坊纵火一案,果真是他所做了。”她声音凄凄,“将军,是我养虎为患了。” 江芍摇头,“因为我娘救你,所以你也救人,这并非是你养虎为患,只是他人利用了你的善良。” 她顿了顿,有些犹豫的问道:“其他的事……你还有知道的吗?” 秦素娘有些惊,“什么叫其他的事?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吗?” 江芍停顿许久,最后道:“实际上,我已经将人抓到了,并且他对自己所犯之事供认不讳。” “但,我想他应该是还想见你,你身体好些之后,可要去见他?” 秦素娘似乎被抽干了浑身力气,停顿了许久之后,才轻声回答:“我要见他。” 她抬头看着江芍,“将军,我要亲口问一问他。” 江芍握住她的手,点了点头:“好,没问题。” 她顿了顿,替她整理了一下头发,“好了你好好休息,等明日你身体好些,我就带你去见他。” 秦素娘点点头,江芍将她安顿好之后,默默退了出去。 她坐在廊下,脑海之中在整理最近发生的事情。 该要解决之事已经处理的差不多了,眼下便是要看东宫如何处理。 江芍算了算日子,明日夜里便是除夕夜宴,到时候,还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状况会发生。 她长叹一声,只觉得头疼的很。 只是她正要抬手揉一揉眉心时,两侧额角却忽然被一双温凉的手抚上,她微微一顿,阖眸朝后靠去,直接靠进了沈清安怀里。 “累了?”沈清安问道,他轻轻替她揉着太阳穴,声音轻缓。 江芍又叹,“是啊。” 她说着顿了顿,拂开他的手坐起来,“对了,太子殿下准备如何处理冯宽?衙役与陈三如今还被我关在京兆府天牢,要押送去东宫吗?” 沈清安摇头,“还在京兆府天牢关押。” 他说着眸色一暗,“明日夜里便是除夕夜宴,届时群臣定会前来,皇兄想着,要在这个时候施压。” “证据确凿,却只是施压而已吗?”江芍其实有些不太甘心。 沈清安手掌还在她的头上放着,“无论是你抓住的那个陈三还是衙役,都只不过是个普通的棋子而已,还不至于能让冯宽真为此付出什么。” “尤其,白文这个案子牵着的,是宋太傅徇私舞弊,试图想让宋彦恒借白文的文章一举夺魁,如此一来,便可想而知此事若要办会有多难。” “毕竟,宋彦恒是这届考生,虽说他不必偏要依靠科举入仕,可宋太傅门生遍布天下,至少过场也是要走的,如今算得上是正是关键时候。” 江芍沉默不语,心底却有些不服。 “泱泱,我知道你最大的愿望便是扫清不公,让犯错之人不会有任何逃脱余地,可如今朝局复杂,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来。” 沈清安嗓音淡淡,让江芍却只觉得憋屈不已。 “我都明白。”她道,心中有千言万语要说,可到最后只化作一句:“算了,事情本身便是我交给你们处理的,无论什么结果,我都认同。” 第176章 相见 沈清安被她这一声自然的“清安”砸的有些昏头,但仔细回想她实际是对此有些埋怨的。 他不作声,只是默默将人搂在怀里抱着,在冷冰冰的雪夜里,依偎着倒是温暖。 “还有就是……” 江芍犹豫着,在他怀里瓮声瓮气道,“除夕夜宴一过,马上就是春闱,距你我成婚已不足一月时间。” “你,你可有什么别的要与我说?”江芍声音越说越低,只露出来的那一段雪白脖颈此时也透着薄红。 沈清安笑了起来。 “泱泱这样问,是想知道些什么?”他声音低低,“是想听我说,我心悦于你,期待成婚已久,还是想听我说,我早就注意了你,一直在等着你?” 江芍越听越觉得脸热,没好气的推了他一把:“不想知道了,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她霍然起身,“我要回去歇着了,王爷自便。” 江芍说着便跑走,留沈清安在原地轻笑。 其实不是故意逗她,只是,他也不知他的这段情,应该从何讲起才算合适。 或许,有些话更应放在洞房花烛夜,彻夜谈至天明。 沈清安默默转身离去,并不曾留下。 江芍记挂着这件事,连梦里都是沈清安的脸,以至于她一早醒来,脸便是红扑扑的。 青萍为她准备舆洗,见她如此模样还有些担心问道:“小姐,怎么你脸这么红?可是昨夜着了风,风寒了?” 江芍有些恼羞,“没事!” 她说着又停下,“对了,秦娘子那边,有什么异样吗?” 青萍叹气摇头,“倒是没什么特别之处,只是秦娘子,却一直是那副看着心如死灰的模样。” 江芍知晓,这件事情对于他而言一定是一个非常大的打击,所以时至今日仍旧萎靡不振,倒也正常。 她实在的心里也是有些心疼,可终究,这件事情到最后还是需要去面对的。 江芍迅速的换好了衣裳,随后去了客房,她刚踏入门内,便瞧见了已经穿戴整齐的秦素娘。 她也是听到了身后有声音,立刻回过头来,冲着她柔柔的笑了一下,问道:“将军这么早就要带我去见他吗?” 江芍轻轻地摇了摇头,“你想现在就去见他吗?” 秦素娘有些犹豫,不曾回答,江芍也并没有继续追问下去,而是说道:“罢了罢了,素娘,无论如何都得先顾好自己的身体。” “我已经让人准备了早膳,你跟我一起去用一些早膳,随后再去见他。”江芍道。 秦素娘认真的点了点头,“好,那我们就先去用膳。” 江芍盯着她此时此刻的模样,实在是有些忍不住开口说道:“素娘,我知道此事对你的打击颇大,可是人毕竟是要往前看的,难不成你要为他守一辈子吗?” 闻言,一直有些默默不言的素娘情绪忽然之间便有些激动,眼泪瞬间便落了下来。 “将军,我也知道我不该这个样子,可是我忍不住。”她红着眼圈看着江芍,“他那样的人,我本也清楚我不该为了他如此,可是,可是……” 她低下头去,虽听不到哭声,却能瞧见她一颗一颗落下的泪珠。 江芍看着有些心底难受,却也不知还能说些什么,只得是叹了口气摇摇头,“我懂了,没事的素娘。” 她拍了拍秦素娘的背,“无论如何,我都陪着你一起。” 秦素娘抬起头来,非常感激的看了一眼江芍,重重的点了点头,“多谢将军!” 她没在说什么,只是将人拉了起来,带着一起去用了早膳。 随后,她便带着人一起前往了天牢。 由于这天牢现在就只有江芍在用着,所以,自然也并算不得是什么令人觉着毛骨悚然之处。 秦素娘安静的跟在她身边,一路往里面走,江芍时不时,扭过头去观察一下她的状况,的确能看得出来,她是越来越紧张了。 直到两个人停在一个牢门前,头里面有个人背对着牢门,坐着正抬头望着那唯一一小方天窗。 秦素娘眼睛立刻又红了,走到了牢门旁边,“陈三。” 她声音很轻的叫了一声。 而忽然之前听到自己名字的陈三也是整个人愣了愣,慢慢回过头去,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秦素娘。 她眼睛依旧是红红的,“将军说,我能来见你一面。” 江芍站在旁边,却并没有要走的意思。 现在这个情况,就算面对的是陈三,她也并不敢将秦素娘一个人放在这里。 “多谢将军。”陈三也是声音有一些哽咽的说道,随后又去看秦素娘,“素娘,我没想到到这个时候,我竟然还能再见你一面。” 他走到了牢门边上,伸手想要去拉秦素娘,却被她后退一步,直接躲开。 陈三的手悬在半空之中,一时间收回去也不是,伸出去也不是,看起来很是无措的样子。 “陈三,我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我只想问你一句话。”她顿了顿,“你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事情,犯过什么错?” 江芍已经料到会问这个问题,所以并没说什么,默默的站在旁边听着。 陈三则是有些目瞪口呆看着秦素娘。 许久之后,他才笑容有些苦涩的回答道:“多谢将军替我隐瞒,但是像我这样子的人,已经不必瞒着素娘了。” 他又顿了许久,才继续说道:“我杀过人,还杀过很多人,因为我的身份其实是一个杀手,和你所说的镖师根本不一样。” “我原本,是想就这样子跟你一直在一起的,可是现在,我却发现,这件事情,应该是瞒不下去了。” 秦素娘的肩膀在微微抖着,全然不曾料到,自己竟然能听到这样一句话。 “但是,素娘你当年的救命之恩,我至今没有忘记过,除了欺瞒了你我所做之事,我的身份之外,其他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陈三有一些急切的说道双手牢牢的抓在牢门上,几乎是想要将身体从牢门缝隙间挤出来。 “包括心爱你一事,也都是真的!” 第177章 重新提亲 秦素娘深吸了一口气,表情看起来有些凄凄然。 她道:“我相信你说的都是真的,但也因为如此,我……” 不知,她是想到了什么话,她在心里想了又想,最后猛的一下闭上眼睛,才狠狠心说道:“我后悔曾经救了你,也后悔答应要与你做伴。” 陈三听到这些话,整个人都愣住了,不知究竟该如何面对秦素娘。 “既然现在你已经被捉拿归案,那么我自然也没有什么要多说的。”她看着陈三,“你我好聚好散,我见了你最后一面,了了我自己的心事,我们便再也不见。” 秦素娘说道,直接转身,果断要离去。 “等等素娘!”陈三大喊,就算看起来秦素娘的情绪,像是非常冷硬的,可是在听到他的声音的时候,还是不由自主的站住了。 “我犯的这些罪行,我都已经供认不讳,请你原谅我,能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不要后悔遇见我。” 抓了这么长时间,江芍也没有想到,居然能从他的脸上看到如此明显的泪珠。 秦素娘背对着他站着,他看不清他的表情是如何,可是,江芍却看得清清楚楚。 她看到她的眼睛也蓄满泪珠。 “说完了吗?如果没有别的事,那我就走了。”秦素娘语气依旧是非常冷硬的,可实际上谁都知道,她不会如此心硬。 陈三和她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自然是最清楚的,笑了一下,说道:“还有最后一件事情。” “你一直都知道的,我其实是一个孤儿,无父无母,无妻无子,所以死了也没有人收尸。” “我与你也算是有了些渊源,不知等我行刑之后,你可否能为我去收尸?” 秦素娘的身体一震,像是并不愿意多想这句话一般,整个人都静了。 江芍眼见她并不愿意回答这句话,便开口:“无人收尸的话,官府自然会收殓。” 她看了看秦素娘,“但是,如若无人前来领回的话,官府便会将尸体烧成灰烬,存到坛子里。” 秦素娘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可是到最后却并没有说什么,径直离开了。 江芍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是百味陈杂,神色有些复杂的回头看了看陈三,终究还是不曾再说什么。 她追上了秦素娘的脚步离开,朝着暗卫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将人移交。 江芍追着秦素娘出门去,她背影看起来有一些失魂落魄,她反而是有些不知该不该跟上去了。 思索片刻,她朝暗处招手:“你们两个跟上他,切记不要有生命危险,其他的,就随她去吧。” 暗处,有人回应了一声,随后便立刻消失。 江芍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心想着这还真是怨侣一对。 她转头准备回府,却没想到,回过头去,竟然看到了站在不远处,正笑着朝她招手的冯宽。 江芍现在已经是有了下意识的反应,见到他的一瞬间,便想转身直接离开。 可没想到,他竟然直接跟了上来。 “将军,听说,您已经连续告破了两个案子,按道理来说,今日,应该已经闲下来了吧?不知能否邀你同游?” 他的声音听起来一如既往的温和,却仍旧像一条毒蛇。 江芍抿了抿嘴,“不能,冯公子不知是不是忘了,我已经是有婚约的人了,冯公子与我交往过密,于我不妥。” 她毫不留情的将人拒绝掉之后,就想直接离开。 冯宽却死缠烂打,又抓住了她的手腕。 “将军,您果然就要如此无情吗?”他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委屈,可回头去看,他依旧是那副欠揍的笑。 江芍仍旧是一点情面都没有留,将自己的手直接抽了出来,并且,像是嫌弃有脏东西一般的掸了掸。 “我再说一遍,请冯公子你自重。”她说完这些,就要离开,身后的冯宽,自然是不会死心,又跟了上来。 她本想回过头去再说些难听的话,刺他两句,说不定按照他那骄傲的性格,就会受不了,可是没想到,却立刻有另一道身影出现,站在了江芍面前。 “冯公子,刚刚,芍儿应该是已经跟你说过了,她现在并不想理你,这般死缠烂打的,可有失风度。” 江芍嘴角抽了抽,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宋彦恒,心想着,这可真是走了一个难搞的,又来了一个更难搞的。 她此时却没说话,静静看着二人,总之,她现在只觉得,能少一个是一个。 冯宽微微眯了眯眼睛,上下打量着宋彦恒,“我当是谁?原来是宋公子。” 他笑意更浓:“临近春闱,算工资应该是这一届的考生吧,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在外面游荡?” 冯宽笑的有些无辜,“想来像宋公子这样备考的考生,应该与我等已经入朝为官之人大不相同呢。” 看起来好像没有明说,可是,话里话外的都是在说,宋彦恒这种落榜之人,还是最好先仔细复习,免得再一次落榜。 宋彦恒微微眯了眯眼,冷笑了一声,“入朝为官得要自己堂堂正正考进去才算,若是只为得一个荫封,这才是没出息。” 二人之间,两两对望,确实是火药味十足。 江芍也懒得理会他们,直接转过身去准备离开。 宋彦恒自然也没有要继续跟冯宽费工夫,扭头跟上了江芍。 “芍儿,你等一下。” 江芍有些烦躁地听着身后的人叫她,不得已停了下来,回过头去看着他,问道:“宋公子,你有什么事吗?” 他停顿了片刻,说道:“芍儿,马上便是春闱,今年的考试提前,所以,放榜的日期自然也提前了。” “我不与你说大话,等我拿到了,我认为足够好的成绩,我会去江府,重新向你提亲。” 宋彦恒抿紧唇,随后又道:“沈知意那样的纨绔,实在是配不上你,我与你怎么说也相处了这三年,总归,是不愿意你跳入火坑的。” “所以,我愿意重新接受你,重新向你提亲。” 第178章 夜巡安排 江芍非常诧异的看着此时此刻表情十分严肃的宋彦恒,实在是忍不住笑了一声,有些莫名其妙问:“先不论我与皇太孙殿下的事情,就算是要嫁给皇太孙,又与你有什么关系?” “还要说这些恶心人的话,说什么愿意重新接受我,我需要吗?” 她有些嫌弃的打量了一下宋彦恒,“让开我与你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况且我马上就要成亲了,你最好不要给我捣乱。” 江芍说完之后直接转身离开。 但是,她的确也是没有想到,宋彦恒竟然直接拉住了她,当街将她抱到了怀里。 她一时之间也没有反应过来,就这么愣愣的被他搂住。 “芍儿,我知道你现在说的都是赌气的话,我也知道之前的确是我伤你至深,所以这一次我答应你,我愿意娶你为妻,可以了吗?” 江芍直接一把将他推开,扬手便是一巴掌扇到了他的脸上,“登徒子,你发什么神经?” 宋彦恒被这一巴掌打的有些愣住了。 “不要再做这些自以为是的事情,我不需要,也不稀罕。” 她深吸一口气,“宋彦恒,我早就已经不想要你了,你也不要死缠烂打,空白惹人笑话。” 江芍说完之后,就转头离去了。 宋彦恒慢慢的抬起了头,脸上却并不见恼怒的神色,随后,竟然慢慢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看来还是我之前,伤她伤的太深了,让她至今都还在说这些气话。” 他慢慢的呢喃道,看着表情,也并不知道,到底是想到了什么,却又笑了笑。 江芍回府之后,仍旧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不过却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而是认真准备晚上的除夕夜宴。 她正和青萍讨论的火热,就听下人来报,说是裴咏来了。 江芍立刻去了前厅,裴咏和裴珩二人就站在前厅稍候。 裴珩见到她,朝她挥了挥手:“江芍,你叫我帮你做的事,我已经帮你办好了,毕竟是去修缮屋舍,虽然表面上他们对你不假辞色,可实际上心里还是很愿意去帮忙的。” 江芍点点头,“这就好,多谢。” “芍儿,今夜宫宴,恐怕你是不能安心参加了,人手不足,你得带人巡视。”裴咏有些无奈道。 江芍微微皱了皱眉,也并不是不想去巡视,而是夜里,确实是需要她来说起冯宽的事情。 “裴叔手下可有什么能人异士,能与我在夜宴时换职?”江芍问道。 裴咏摇了摇头,“若我手上有这样子的人的话,倒也不必来麻烦你了。” 她很清楚说的一定是实话,所以才非常的头疼。 “你不方便吗?”裴咏问。 江芍又摇头,“方便的,不过,裴叔你稍等,我去跟王爷说一下此事,否则的话,他还要等着我。” 裴咏点头,“除此之外,我今日来还有另外一件事。” 他忽然笑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大红色的荷包。 “过年的时候,长辈都要给晚辈压祟钱,这本来应该是除夕夜给的,可是没办法,除夕的时候,你我都要护卫宫中安全,实在是不一定能见得到,所以裴叔提前给你。” 江芍愣愣的看着那枚荷包,有一些不知所措。 她这些年来,收到过唯一的压祟钱,其实就是皇后给她的。 除此之外,她再没有其他长辈会给她这笔钱。 “多谢裴叔。”江芍接了过来,笑了笑对裴咏又道:“那吉祥话我也就提前对裴叔说,祝裴叔来年顺风顺水,吉祥如意。” 几个人笑了起来,裴珩立刻朝着他爹伸手:“爹,你这人不能偏心眼,不能光给江芍不给我吧?” 裴咏轻轻的敲了一下他的头,“芍儿爹娘已经亡故,你也是吗?” 他说完之后,本来还算有一些轻松的氛围,顿时一下子有些紧张了起来。 裴咏微微愣了一下,回头看着笑容,僵在脸上的江芍。 “芍儿,我并非有意提起,你……” “没事的,裴叔,我知道你也是无心的,这件事情确实是个事实,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她回过头去,“此时,既然已经定下我去找过王爷之后,就去宫中找裴叔,到时候要去何处巡视,裴叔,只要知会我一声就好。” 裴咏叹了口气,有些颓然,点了点头,“既如此,那我就和珩儿先离开了。” 江芍点头,却并没有回过头来。 等到二人出了江府,裴珩实在是没忍住,有些责怪的语气道:“爹,你明知道大过年的就是团圆的日子,还非要提起来伯父伯母,这不是在戳江芍心窝吗?” “我也并非有意,想要提起来,只是那个氛围下,我便随口说了。” 裴咏表情有一些懊悔,“往后会注意的,不与她说这些话。” 裴珩有些古怪的看着裴咏,最后什么也没多说,叹了口气,点点头。 “小姐,您别难过,裴将军向来也不是故意的,况且,皇后娘娘这些年来,一直疼爱小姐小姐莫要伤怀。” 青萍看着此时落寞的江芍,忍不住有一些心疼的说道。 江芍撑起来一个笑,摆了摆手,“没事的青萍,我没事。” 她顿了顿,“你快去为我选一件斗篷来,我要去同王爷见一面。” 青萍点点头,立刻去了屋内拿了斗篷出来。 江芍倒是谁也没有带,直接自己一个人去了宁王府,没想到这个时候,沈知意居然也在。 他甫一见江芍,立刻扬起了笑容,朝着这边招了招手,说道:“皇婶,除夕安。” 江芍看他这样子,现在的那些郁闷,竟然也有些扫空了,忍不住笑笑。 “你也是。”她说道。 随后,她看向笑的温柔的沈清安,“王爷,除夕安。” 沈清安摸了摸她的头发,“原本我还想着等到除夕夜放烟花时,再与你说,没想到却被你抢了先。” 江芍闻言,抿了抿嘴,有些歉疚道:“抱歉王爷,或许,烟花,我是不能陪着你一起看了。” 她抿唇,“裴将军刚刚来找我,说人手不足,我们二人得一起去宫中巡视。” 第179章 除夕夜宴 沈清安闻言,倒也没有不快,只是有些疑惑问道:“按理来说,这件事情不应该与你无关吗?毕竟除夕夜宴,你要以准宁王妃的身份同我一同出席。怎么还得去巡视?” 江芍摊手,“王爷方才我就说了,是因为人手不足。” “怎会如此?”沈清安仍旧觉得有些奇怪。 江芍仔细的回想了一下,“说起来也倒不算很奇怪。” “王爷,你想,前几日昭明坊起火,在那一带巡视的将领,不止曹千户一个人,既然曹千户受了罚,那么他们一定也都连带着一起受罚了。” “所以等到夜宴的时候没人,自然也是正常的。” 闻言,沈清安点了点头,脸上有些可惜,但还是说道:“既然,你都已经这么说了,那我也只能叮嘱你,千万记得注意安全。” 他说着,凑近了一些,“夜宴,睿王也会在。” 江芍怔愣一下,脑海之中模模糊糊地对此事勾勒出了一个大概蓝图,可是中间却有许多想不通的地方,让她一时愣神。 “每次他一回京城,就鸡飞狗跳的,这次果然也不例外。” 沈知意在旁边开口说道表情有些厌烦。 江芍这还是第一次,在他脸上见到这样子的表情。 “睿王我也有所耳闻,他不是皇上的弟弟吗?”她眨眨眼睛问道。 沈清安点头,“正是。” “只不过,睿王生的晚,比皇兄甚至也大不了几岁,所以,当年夺嫡之争的时候,睿王的年纪甚至还没来得及参与。” 沈清安抿了抿唇,“父皇虽然说是君王,可是到底是宅心仁厚的,所以并没有对他赶尽杀绝。” 江芍点点头,“那看着你们两个这么防着他,还这样讨厌他,是不是,他有些蠢蠢欲动?” “是。”沈清安点头,“我之前与你说过,睿王在京城,所以不太好对冯宽动手,原因就是,我们查到了冯文良是睿王的人。” 江芍有些惊讶,“怪不得一定要冯文良的脚步拖住,原来是为了拖住睿王,让他不能在朝廷安插人手。” 她又停了一下,随后又说:“我曾见过那个冯文良,与想象之中的说不上来,到底由哪里出入?只是觉得,人很古怪。” 江芍回忆起那天见到冯温良的场景,忍不住抖了一下。 沈清安伸手摸了摸她的肩,“别担心,没事。” “皇叔,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沈知意有些无奈的靠着椅子问道,“父王原本的计划是想让皇婶提出来昭明坊起火一案,将那两名嫌犯带出来,指教他们攀咬一下冯宽即可,可现在倒是师出无名了。” 江芍听得此言,也有些为难。 她其实心里的想法与太子不谋而合,可奈何确实撞到了一起,不知该如何调解。 沈清安沉吟,“此事,虽说泱泱要去进行巡视,不能与我们同行,可是说到底,毕竟是将领,父皇肯定是会将你叫回大殿之中,到时候你便一同汇报,倒也不耽误。” “是啊,我可以去与皇祖母说一声,让她记得千万将皇婶你叫回来,至少要一起喝一杯酒吧?” 沈知意笑着说道。 江芍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点了点头。 “那此时便先这样暂定,泱泱,我与你大概提起了睿王此人,你千万记得提防他的人以及他。” 江芍郑重点头,“我都记下了,你放心,我一定不会因此事而有什么差池的。” 沈清安了然,江芍要跟他们商量的事情已经商量完了,所以没有继续留在这里,只是说了一声,便又离开。 她在回府路上走着,神情有些倦怠。 短短不到三日的时间,没有想到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还真应了沈知意的话。 睿王回京之后,果然是鸡飞狗跳,不得安宁。 夜色渐渐深了起来,可因为是除夕夜,故而不曾宵禁,无论是宫里宫外都是灯火通明,一派热闹的景象。 江芍重新穿上了盔甲,将人员安排到了各处去进行值守。 “现在发生的事情,你们应该也已经听说过了,我并非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人,若是此时有什么差池,我一定会纠查到底,进行惩处。” 她表情认真,众人面面相觑,但却都没有一个人主动开口说什么。 “去各自的地方进行巡逻吧,你有什么风吹草动,记得来禀报于我。” 众人领命,都点了点头,应答了一声是,随后离开。 江芍仍旧站在原地手里,拿着的是宫里的布防图,却看着这布防的安排,有些奇怪莫名的有些眼熟。 她其实现在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在哪里见过,可是就是感觉有些熟悉。 江芍默默的,将这幅布防图描绘到了心里,准备等到以后再去研究,这究竟在哪里见过,反正此时是没有这个闲心思。 随着城门的钟声响起,预示着除夕夜宴开启。 江芍百无聊赖的,带着人在宫内巡视而走,其实这个世界毕竟宴会刚刚开始,自然是不会有什么人会在这时候撞上来动手。 她闲散的在宫中走来走去,路过一处长廊时,却见有一男子站在长廊下,正不知道朝哪个方向看着,看得入迷。 江芍微微一皱眉,随后对身边的人说道:“你们继续巡逻,我去瞧瞧怎么回事。” 其余人等点了点头,随后先行离去。 而江芍则是朝着长廊那边走去。 她站在那人背后拱手,“问大人安,此时夜宴已经开始,为何大人还在此处?” 那人回过头来,看着约莫四十左右的样子,脸上不曾蓄着胡子面颊白净,神态看起来也非常的柔和。 他对着她笑了笑,“小丫头,你怎么穿着铠甲?难不成是在宫中巡逻吗?” 江芍听着对方并没有回答自己,反而还开口反问后退了两步,神情警惕,“的确如此,所以,还请大人如实告知末将身份,毕竟此宴会重要,可疑人等,一干不许放过。” 那男子笑了笑,语气轻巧的回道:“我可不是什么可疑人等,我是睿王,沈让。” 第180章 这便是瑞王? 江芍闻言,其实有一些惊讶,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里碰到这位睿王殿下。 她收敛了自己脸上有些奇怪的神情,随后,立刻朝着面前的人拱了拱手,“唐突睿王,还请王爷恕罪。” 睿王笑了笑,“自然不会怪罪与你,这毕竟是你的职责所在,多问两句自然也是应该的。” 江芍顿了顿,才问:“不过,殿下,夜宴已经开始,为何殿下没有去参加,反而在此处?” 她回过头去看了看,也并没有看到睿王刚刚看着的方向,到底有什么。 “因为有些怀念,所以才想出来转转,毕竟宴会也都只是歌舞升平,没有什么其他特别之处。” 他嘴里这样子说着,眼神却慢慢的有些怀念了起来。 “我小时候,就是在那边的宫墙之内长大的。我母妃喜欢玉兰花,所以那宫里本来是有一棵玉兰树的。” 他说着,有些落寞了起来,“只不过自从我离开京城之后,那宫里面的玉兰树也被砍掉了,我的封地又很难种活玉兰,所以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玉兰花了。” “天下之大,能种玉兰花的地方有很多,配合王爷不去别处看看呢?若只执着于一处的花朵,那岂不是辜负了别处的美景?” 江芍问道。 睿王确实没想到,她竟然会回答这样的话,扭过头去,有些意外的看着她。 “方才还不曾问过你的身份,我倒是,只见过一位披甲上战场的女将军。”他笑着看着江芍。 江芍非常清楚这个所谓的女将军其实说的不是她,而是……她娘。 “现在细细看来,你与她的眉眼也有些相似,你不会就是威远将军和将军夫人那个独女,江芍吧?” 江芍点了点头,“末将是现任威远将军。” 睿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也是有些感慨的说道:“果然是江府出来的,真是将门虎女。” “你放在于我说的那些话,我都已经记下了,多谢。如今确实是没什么想要看玉兰的心情了。你可能送我回去?” 江芍微微皱了一下眉,“树末将不能聪明,末将还有巡逻的任务要办,若是这个时候选择先送王爷回去的话,那么末将巡逻之地会有所空缺。” 睿王听到这些话,只是叹了一口气,也没有多做为难。 “许久不曾回宫里了,这竟然连去桐花台的路都已经找不到了。”他顿了一下朝她笑,“耽误你的时间,我很抱歉。” 江芍摇了摇头,不曾多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睿王将这些话说完之后,也不存在此多做停留,反而是一面说着,一面找着路,便离开了。 江芍看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心里却有些奇怪。 刚刚那些话,怎么感觉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呢?到底是想要拉拢她,还是想要如何? 江芍没有将这件事情再放在心上,反而是继续回到巡逻的队伍之中进行巡逻。 随着夜色越来越深,夜宴也进行到了中段,江芍正在中途休息,便看到了皇后身边的大宫女走了过来。 她朝着江芍欠身,“将军,皇后娘娘有请说邀请将军去喝一杯酒。” 江芍点了点头,回头看着自己身后的这些士兵,说道:“我去去就回,你们先歇息一番。” 她说完之后看着那大宫女,“好了,我们先走吧。” 大宫女点了点头,领着她往桐花台走去。 “姐姐,现在桐花台内,是一个什么样的状况?”江芍眼见四下,无人立刻凑到了她身边问道。 大宫女叹了一口气,“我也说不好,但是将军自己过去看看就知道了,反正气氛确实是不怎么样。” 江芍抿了抿嘴,大概也明白,可能的确不太顺利。 “我知道了,谢谢姐姐。”她说完之后也便没再说什么,默默的站了回去。 等到二人到了桐花台,江芍进去时也不免有些震惊。 没想到今日在桐花台内,竟然坐了这么多人,那日为使臣接风的宴会上,原本空着的位置也都坐上了人。 她的惊讶没有持续很长时间,而是立刻反应过来,朝着座上的皇上皇后行礼问安。 “快快免礼。”皇后率先说道皇上将要说出口的话,却一下子被噎在口中,有些无奈的扭头看了看皇后。 “原本本宫叫你来,就只是为了让你过来给本宫敬一杯酒,就不要拘泥于这些虚礼上了。” 皇后说着,竟然还亲自端起了酒杯走向了江芍。 江芍有些受宠若惊,心里想着如此明目张胆的偏爱,是否有些太过张扬? 她悄悄的四处打量着,却蓦然感觉到,两道目光投落在她身上。 江芍愣了愣,抬起头来四处看着,果然一眼先看到了沈清安。 他的神情一如既往的温柔,手里的酒杯朝着她这边倾斜了一下。 江芍也忍不住笑了一下,悄悄的朝着他也斜了下酒杯。 她停顿了一下之后,又去搜索另一道目光,没想到居然是睿王正朝着这边看过来。 江芍心里其实有一些觉得古怪,可还是朝着他礼貌的笑了一下,正在此时,皇后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泱泱,连日以来,辛苦了。”她说着轻轻的跟她碰一下酒杯,眼里都是止不住的心疼神色。 江芍心里难免还是有些动容,低头笑了一下,随口回答:“多谢姨母,我不辛苦的,这些都是我该做的。” 皇后摸了摸她的头发,没有多说什么。 但是此刻,皇上却开口:“朕果然是没有看走眼,你的确是同你爹娘一般恪尽职守。” 他又顿了顿,似乎不知道在等什么,才又继续说道:“虽然是宫宴,可朕还是想要多问一句,几日前的昭明坊起火,你同朕保证一定要揪出凶手,可查到了?” 江芍微愣,看向了身边的皇后,皇后只是轻轻点头。 她停顿片刻,拱手回答:“回陛下,末将不辱与您承诺,已经将贼人拿下,现如今移交了宁王殿下代为看押。” “且已经问出幕后主使,皇上可要现在一见?” 第181章 有刺客 皇帝没言语,江芍离得远,不确定是否皇帝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此事皇帝或许不知道,她居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开这个口。 她不动声色的看向皇后,皇后的表情很平静,看样子皇后应该是知道的。 “已经抓到了?不愧是威远将军的女儿,你这新威远将军做的也很不错。”皇帝最终是笑着的。 “不过,毕竟眼下是除夕夜宴,我们若是让这些事情扰了兴致反倒是不好。”皇帝看着江芍,“还要辛苦两位将军保护诸位安全。” 江芍心知肚明,皇帝这是并不准备在此刻将此事说出来,她思索片刻,并不打算在这个时候强行将此事拿出来。 之后的结果一定会是适得其反,与其会有这样的后果,不如一开始便不要行动。 她点了点头,“这都是臣的职责,多谢皇上信任。” 江芍说道,言罢朝着身边的皇后点了点头,转头离去。 本以为会是一个多事之夜,但是直到后半夜,居然都风平浪静。 江芍靠在墙角,抬头望着天色,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将军。” 忽而身边有人唤她,她被吓了一跳,立刻站起身来戒备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那唤她的士兵站定,立刻摇摇头,“不是的将军,没出事,是王爷唤您过去。” “王爷?”江芍笑了笑,“我知道了。” 她以为今日沈清安恐怕事忙,应该不会来找她,可没想到他居然这个时间来了。 江芍转过回廊,瞧见廊下那道身影时,她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身前人似乎是听到了声音,慢慢回过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江芍。 江芍收敛起笑,朝着面前之人拱手道:“末将见过睿王殿下。” 睿王轻笑,“威远将军,怎么感觉你好像在看到是本王之后有些失望呢?” 江芍低下头去,并不去看睿王。 “睿王殿下多虑了,末将没有。”她虽是这么说的,可心里却在想,她确实是表现的,或许太明显了。 她刚刚听到的时候,本来以为,来找她的人是沈清安,没想到竟然是睿王。 其实她也有些奇怪,这个时候,睿王为什么忽然来找她? “那看来确实是本王多想了。”他顿了顿,“里面的夜宴已经结束了,将军还不准备回去吗?” “结束了?”江芍心里多少有些意外,“那既然已经结束了,为何王爷还没有离开?” 睿王微微眯眼,看着江芍:“路过此处,看到将军居然还没有离去,所以来见见将军。” 江芍立刻心里升腾出来一丝警惕。 这睿王,不会要这个时候,为了拉拢她而说一些老牛吃嫩草的话吧? “多谢王爷抬爱。”她说着垂眼,“不过王爷若是没事的话,还是赶紧先回去吧,不必浪费时间在末将身上。” 睿王打量着她,突然一下子笑了。 “莫要担心,你同本王的长子年纪差不多大,本王是不会对小姑娘有什么兴趣的。” 他顿了顿,又看着江芍,“只不过,难得能碰到你这么有意思的姑娘,本王的长子还尚未有正妃,不知……” “多谢王爷抬爱。”她直接把他的话打断,“末将已经有了婚约,并且不日便准备完婚。多谢王爷。” 睿王忍不住叹了一口气,“看来,这确实是有些可惜,本王的长子,倒是没有这个福气了。” 江芍站在这里,只觉得浑身不舒服,又朝着睿王拱了拱手,“王爷夜已深了,末将就先行告退了,您也早些回府去吧。” 她说完之后,拱手告退。 睿王也并没有要拦她的意思,只是默默的看着她离开。 江芍有些奇怪,睿王不会这么莫名其妙的来,一定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所以一开始脚步也故意放慢。 她走到拐角处,正有些奇怪的想着,难不成,睿王真的只是为了见见她? 下一刻,就有箭矢破空而来的声音。 江芍顿时瞳孔骤缩,心里被吓了一跳,立刻回过头去,紧紧的盯着那边。 一支长箭,居然直接朝着睿王而去! 江芍咬了咬牙,也顾不得这究竟是不是他的苦肉计,直接将人一把扑倒。 她不得已,只能右手手腕着地,钻心的疼,从腕骨处传来,让她甚至撑不住身体,硬生生直接摔到了地上。 江芍深呼吸一下,颤抖着支起身体站起来,朝着箭矢来的方向看。 “来人!有刺客!” 她喝一声,“就在宫墙之上,给我去追!” 将士们立刻依言追过去,江芍深呼吸着,缓缓转动着自己的手腕,心想着,这二次挫伤,不知道会不会造成更大的伤害。 她叹了口气,并不说什么。 “威远将军!伤的可重?”睿王也从地上爬起来,有些担心的看着江芍。 江芍后撤一步摇摇头,“王爷放心,无事。” “多谢你愿舍命就我,倒是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了。”睿王语气有些歉疚。 她莫名其妙的看着睿王,“王爷不必挂怀,这本就是末将应尽之责。” 江芍说着,往后退了几步,“还请王爷能站到末将身后来,万一还有其他的刺客没有被发现,王爷现在很危险。” 睿王并没有在说什么,而是默默站到了江芍身后。 没有这么大的动静,自然被此刻还没有离开的众人察觉到。 沈清安是第一个赶到的。 他远远的,就看到江芍将睿王护在身后,但是她的脸色却并不好看,要算在这惨淡月光下,也能看到她微微沁出冷汗的额头。 “泱泱!” 沈清安却锁到了她的身边,上上下下的检查,“怎么了?发生了何事?你现在受伤了吗?” 江芍目瞪口呆的看着沈清安,有些不自在的回头看了看睿王,却也不知睿王见到这一幕,会作何感想。 “我,我没事。”她抿了抿唇,“王爷,先不用管我了,这次的夜宴居然有刺客闯入。” 江芍说完之后,从墙上拔下来箭羽,“这是那刺客射过来的箭,看着样式,好像并不普通。” 第182章 自导自演 沈清安也去观察那箭羽,确实看起来不算是很普通,而且,不知是否是他有一些太敏感了,这箭羽,看起来居然有一些像军中制式。 “泱泱,你……” “嘶!” 沈清安不知道她伤到了手腕,所以无意之间伸手抓到了她的腕骨上。 她被疼得猛然倒吸一口冷气。 沈清安听到她的吸气声,立刻就知道她肯定是受伤了,只不过是在瞒着他。 他微微皱着眉,却并不能从护腕外见到她的手腕究竟是否完好。 沈清安脸色微沉,“泱泱,你刚刚是不是伤到手腕了?” 江芍停顿了一下,扭头看了一眼睿王,随后摇头,“没有,只不过是在躲箭羽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王爷刚刚捏疼我了而已。” 沈清安也清楚自己现在有些关心则乱,沉默了片刻,点了点头,“没事就好。” 她抿了抿嘴,悄悄的凑到了沈清安身边。 这刺客,不知是不是没有做好逃跑路线,没想到在,刺杀完之后,居然立刻就被抓到了。 江芍皱着眉,看着被扔到了面前的刺客,只觉得有些奇怪。 那刺客脸上遮面的面巾,被直接摘了下来,露出来底下一张看起来有些粗犷的脸。 江芍静静看着,只觉得非常的眼熟。 “你是什么人?胆子竟然这么大,竟然敢刺杀当朝王爷!”一旁看押之人义愤填膺的说道。 那人笑了笑,抬起头看着江芍,“将军,是属下对不住你,做出来这样子的丑事,给威远军抹黑!” 说完之后,江芍十分敏锐的感觉到此人应该是要自尽立刻伸手指向他,“把人按住,他要自尽!” 只是,她这句话说的还是有一些晚,在她话音落下,一旁的人反应过来,只是那人竟然已经服药自尽。 江芍有些懊恼地看着,此刻已经倒下的身影,不知应该说些什么才好,深吸了一口气。 “将军此人最后这句话,本王希望你能给本王一个解释。”睿王忽然从旁边走了过来,表情有些冷冷的。 江芍没有说话,只是扭头看着睿王。 “皇叔,很显然,这个刺客与她并没有什么关系,若是这二人勾结,她又何必要救?” 沈清安反应非常快的开口说道。 江芍伸手拉了一下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继续说下去。 沈清安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心中应该是有成算的,沉默了片刻没有再说什么。 “看来,皇侄应该是很珍重威远将军了,如此偏颇的话,竟然能从你的嘴里听到,本王也是觉得十分稀奇。” 睿王脸上带着一些笑说道。 江芍指了指地上的那个人,“放在此人叫我将军,是因为我曾统帅威远军,而此人正是威远军曾经的将士。” “末将以为,他死前跟我说这样的话,为的就是混淆视听,让王爷觉得我才是那个幕后主使之人,若是王爷就这样子相信的话,那反倒是中了他的计。” 睿王不答,静静看着江芍。 “当然,王爷要是坚持认为末将便是此事背后之人,那末将自然也无言可辩。”她说着垂眼,不再言语。 睿王好像是要说什么似的,而已经闻讯的皇上与皇后已经到了。 皇后甚至都没有多看一眼睿王,直接走到了江芍身边,“泱泱,你快让姨母好好看看,身上可有受伤,方才本宫听说这边有刺客,倒是将本宫吓坏了。” 江芍轻轻笑着摇了摇头,张开自己的手,让皇后检查,说道:“姨母放心,我没事的。” 她说着一顿,看向了一旁的睿王,“只不过方才这次可与睿王殿下说是我所主导的,睿王殿下现在却有些怀疑。” 江芍故意说的有些可怜,听起来仿佛真的受了大委屈一般。 皇后脸上的笑容顿时都有些凝固。 她转过头去,静静的看着睿王,“不知睿王可有什么证据能证明,此事系泱泱所为?” 睿王脸上还是那副平和的笑容,但是回答却毕恭毕敬。 “回皇嫂的话,臣弟如今并无证据,只是听那贼人最后说了一句,便误以为其实是威远将军。” 他看着江芍,“威远将军勿怪,这件事情确实是本王有一些唐突了,还请将军莫怪。” 江芍微微的停顿了一下,也知道自己这个时候肯定得见好就收。 她道:“殿下此言言重了。” 江芍眨眨眼睛,“只不过是这贼人挑拨离间而已。” 她将这些话说完之后,又回过头去看着皇帝,朝着皇帝拱手说道:“如今,这件事情又出现在臣管辖之处,臣自然有清查之责,还问皇上能再给臣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 皇帝并没有看江芍,反而目光有些冷冷的盯着睿王。 “睿王以为呢?”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试探,很显然并不是什么好脾气的话。 睿王抿了抿嘴,最后笑了一声,“这件事情既然已经过去,臣弟以为,将此人处置了就是,倒也没必要劳师动众。” 江芍沉默着没有回答,反而是抬起眼来,静静的盯着睿王。 她方才只是有一些猜想,觉得这件事情有可能就是睿王自导自演,可是现如今,她才能确定,果然就是睿王所为。 否则,按照他的性格,这样的事情,不会愿意就这样子直接平息。 她不曾回话,只是一起静静的看着皇上。 皇上却摆了摆手,“最近,京城之中实在是多事,竟然贼人已死,也无人伤亡,那么此事就此翻篇过去,将此人处理了就是。” 他停顿了一下,脸上带了些笑意,看向江芍与沈清安二人,“眼看着这婚期也要到了,你们两个可要操心准备了。” 江芍摸不准现在皇上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所以安静的不曾回答。 沈清安朝着皇帝拱了拱手,“儿臣知晓,多谢父皇提醒。” “对了,你也去太子提一提,先前,他同朕所商议之事,朕同意了。” 皇帝说完之后,便没有打算再停留,反而直接转身离去。 皇后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以作安慰,也不曾多言,随皇帝离开。 第183章 有所怀疑 等到皇帝有皇后离开之后,江芍便拉住沈清安,“王爷,这边的事情既然已经解决,那我们就先回府吧。” 她一面说着,一面就准备拉着沈清安离开。 沈清安自然心里也是这样子的想法,心里倒是没想别的事情,只是记挂着,江芍手腕上的伤。 “威远将军。” 睿王忽然开口。 两人的脚步顿住,回头去看着睿王。 “不知道殿下还有什么指示?”江芍问道。 他笑了笑,“今日之事,着实是让本王有些受惊,但也到底是冤枉了将军,我自会赔礼道歉。” 江芍嘴角忍不住抽了抽,没有说什么,拱手离开。 这一次,睿王没有拦着两个人,反而是在他们身后静静的看着他们走远。 才走出去,没有多远,竟然碰到了姗姗来迟的裴咏。 他脸上也是一脸的焦急,上上下下打量着江芍,“方才,我在另一边,听说你与睿王殿下遇到刺客,立刻匆匆赶来,怎么样?受伤了吗?” 江芍正想要将自己手腕上的伤,告诉裴咏,不知为何,心中忽然一顿,轻摇摇头。 “裴叔放心,我没有受伤,睿王殿下也不曾受伤,只不过那刺客,好像来自于军中,所用的弓箭也是军中制式。” 她有些无奈,“裴叔,这件事,倒是要让你费心了。” 裴咏摆了摆手,“这算得上是什么费心的事呢?你与王爷都没事就好。” 他说着笑了笑,随后侧开身体:“看你们这样子,应该是准备回去了,确实时候也不早了,回去好好歇一歇吧,明日大年初一,过个好年。” 江芍点了点头,却并没有之前那样热络,转身离开。 回府的路上,江芍毕竟是手腕受了伤,所以被沈清安圈在怀里,骑马前行。 她一直在他的怀里,一言不发,也不知究竟是在想着什么。 沈清安轻轻收紧手臂,让她感觉到他的存在。 “王爷,你若是要骑马的话,那就很好奇,莫名其妙夹紧手臂,会让马匹失去方向的。”江芍说道。 沈清安没回她的话,而是紧接着问:“泱泱,从宫里出来之后,你就一直是这副样子,到底在想什么?” 江芍微微叹了一口气,“我也没有想什么,只是觉得这两次出事都太奇怪了。” “为什么?” 听他问,江芍便立刻将自己的分析说出口。 “安排实在是有些不合理。”江芍回答。 “裴叔明明知道,我跟那个曹千户,先前就已经有过一些小摩擦,让我与他一道,肯定是会出岔子的,可是裴叔却并没有想到这一层,将我们二人隔开,反而还是让我们继续待在一起。” “果不其然,后来换职,昭明坊起火,如果不是我找到了秦素娘,抓到陈三,昭明坊起火一案,就有可能让我从将军的职务上重新被拉下来。” 江芍抿了抿嘴,表情有些忧愁,“还有这一次也是。” “宫中巡逻之人这么多,我并没有发觉,究竟哪一处是缺人少人的,反而是莫名其妙多了我一个。” 她说完之后,紧紧的抿着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最主要的是,睿王怎么每时每刻都能知道我在哪里,从我第一面见他起,他就莫名其妙站在我巡逻的辖区内,引起我的注意,让我上前去询问。” 江芍回头看了看沈清安,又觉得这个姿势有些不大舒服,重新把头又转了回去。 “他说的那些话,虽然说听起来好像有些似是而非,可是仔细分析一下,还是能感觉出来,根本就是为了拉拢我而说的。” 沈清安听着这些话,也慢慢的皱眉。 “裴叔对我很好,我觉得,做这样子的安排,他应该不是有意的课时,他一定是被别人利用了。” 江芍道。 沈清安安静的盯着她的后脑勺看,看了许久之后,微微叹了口气。 他没有将自己心里的猜想说出来,因为知道若是说出来的话,一定会破坏她心中,裴咏的形象。 而且这也是他的猜测,并没有证据,如果凭借这些就断定,裴咏真的是有意而为,也确实是有一些武断。 无论这件事情的真相如何,他都需要仔细去核查一番,将此事确定。 “可是我说的这些,我现在都没有什么证据,都只是我自己的猜测而已。” 江芍还在继续说着,“我现在反而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裴叔了。” “现在并没有任何的证据能证明,裴将军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既然如此,不如你就以平常心去对待裴将军。” 沈清安抿了抿唇,“毕竟,你说他对你很好,不是吗?” 江芍呆呆的看着沈清安,重新把目光收了回来,低下头去点了点头。 “你说的的确没错,我不能就因为这样一件小事,就觉得裴叔是别有用心,等我以后找到证据,我一定能证明裴叔的清白。” 沈清安轻声笑了一下,“好了,这些都是后话,你先回复去,我替你揉一揉手腕,今日,若非你提醒的话,我就把你受了伤的事情,都说出去了。” 江芍提起来这件事情的时候,还略微有一些心虚。 “其实说出去也无妨。”江芍道,“反正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我的手腕有些不对劲。” 她正说着话,就已经到了江府门口,沈清安先从马背上下来,随后将她从马上也抱了下来。 江芍这个时候,倒也没有矫情。 她现在手腕伤成这个样子,还是不要再使用的好,若是留下了病根,那才叫麻烦。 江芍看着天边,将要泛起鱼肚白,也是忍不住心里叹气。 没有想到这一折腾,居然一整夜已经过去了,这倒是不知不觉的守了夜。 她没想到,青萍这个时候居然还没有休息,正等着她回来。 看到她被抱进来,第一,反应并不是觉得浪漫,而是有些紧张的问道:“王爷,这是发生什么了?” 她看着江芍,“是不是我们小姐受伤了?怎么会是被您抱回来的呢?” 第184章 他故意的 沈清安闻言一瞬间有些呆了,随后忍不住转头去看了看江芍,江芍将自己的目光收了回来,也不说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青萍语气里已经有一些急切了,看起来是真的非常的担心江芍。 她颇有一些不太好意思的说道:“其实就是在宫里值守的时候,受了点轻伤,不妨事的,只不过王爷太担心我了,才会把我抱回来。” 青萍眼神之中满是怀疑,随后目光却落在了她的手上。 “自从小姐重新成为将军之后,大伤小伤不断,这一次是不是手腕受伤了?”青萍问道。 毕竟也是跟着江芍算是很多年了,所以,也算是非常了解江芍。 她这副样子确实不像是受了重伤,但一定是一些不太好说的伤。 江芍身上不太好受的伤,那便只能是手腕受伤了,无论怎样提起来,都会被说教一顿。 她立刻有些瑟缩的躲在沈清安怀里,“好了好了,青萍,这一次确实是事出有因,我也并非是故意受伤的,好青萍,饶了我吧?” 青萍看了看,此刻还一直默默抱着她的沈清安,也是有些无奈,不知道该怎么说,面前发生的事。 “小姐,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人,你都受伤了,我还要说你。” 青萍让开身体,“王爷,你先带小姐回屋去吧,奴婢待会儿找到小姐治疗手腕的药,就给王爷送过去。” 她顿了顿,“还要麻烦王爷,帮我们小姐上上药。” “千万记得要揉一揉她的手腕,否则的话,万一有什么淤血散不开,小姐只会更疼。” 江芍还要说些什么,青萍已经一溜烟的转头离开。 沈清安一路将她抱回了卧房,随后把她放在了床上。 他伸手要替她解盔甲,她脸上顿时羞红一片,立刻拦住了他的手,“这个我自己来就好了。” 沈清安察觉到她似乎有些害羞,所以并不饶过她,反而是故作正经的说道:“你现在的手不方便,一只手穿脱盔甲怎么能行呢?” 她思索了片刻,最后默默把手放下,还是答应了沈清安。 沈清安计谋得逞,便在心中暗暗笑了一下。 骨节分明的手指,便像是故意的一般,环着她的腰,一寸一寸绕了过去,慢慢摸索开盔甲,帮她解了下来。 她忍不住抿了抿嘴,微微抖着身体。 明明平日里她自己脱盔甲,用不了多长时间,怎么换到沈清安这里,偏偏就要用这么长时间? 她总算是察觉出来,他其实就是故意的了。 随着“咚”的一声,盔甲落在了地上,江芍总算是能松一口气。 沈清安随后握住了她的手,替她将护腕也解了下来。 江芍静静的看着他,此刻变得非常灵巧的手指,忍不住笑了一下。 “突然笑什么?”沈清安问她。 她眨了眨眼睛,认真回答道:“也倒是没什么,只不过,忽然感觉,王爷,现在可是非常灵敏呢。” 江芍视线落在他的手上,二人不自觉的笑出了声。 此时此刻,门扉被扣响,随后青萍便端着药走了进来,托盘上面有两瓶小巧的药膏。 江芍倒是记得这两瓶药。 应该是之前那个云游方士,给她留下的药。 “王爷小姐,奴婢就把药先放在这里,先退下了。”青萍说道。 江芍点头,“青萍,白日里,你也先不必上工了,在自己的卧房里好好休息休息,一夜没睡,你的脸都憔悴了不少。” 青萍笑了一下,点点头,不曾多言。 沈清安在两人说话时,已经拿起了药膏,揭开上面的瓷盖,手指从里面挖了一些在手上。 他回头去看她,她反倒是非常自然的,将自己的袖子掀了起来,沈清安看着她白皙的腕上,此时都有些红的发紫,就十分心疼。 “原本便知自己这只手受了伤,又何苦对自己这样苛求。”他声音轻轻,并且半跪在她的面前,将药膏揉在了她的伤上。 江芍呆呆的看着沈清安。 她其实很少以这个视角去看的他。 他长长的鸦睫在眼底投下一片阴影,未入住火影朝霞,他的面庞柔和了许多,半隐半现的脸,也叫人觉得丰神俊朗。 尤其,她是俯视他的。 江芍根本听不进沈清安去任何一句话,手不由自主地伸出来,竟然放到了他的脸颊上。 沈清安原本还在说话,此时却忽然一愣,抬起头来,有些探究的看着江芍。 江芍顿时一下脸,就红了,慌慌张张把自己另一只手收了回来,结巴的辩解道:“我,我看到好像有虫子。” 沈清安自然是知晓她到底在想什么,心里忍不住笑了笑,这笑容也浮现在脸上。 他叹气,“那就,多谢泱泱帮我抓虫子了。” 她将自己的手背在身后,手指慢慢蜷缩起,手上甚至还停留着,方才触摸他脸颊时的触感。 沈清安并没有再说什么,反而是极其认真的替她揉着伤口,这些药膏确实十分有用,才刚敷上没有多长时间,这伤就显得没有那么狰狞了。 江芍却抿紧了唇,表情有些难受。 虽然说这药膏确实是十分管用,可是说到底,毕竟是治疗伤情非常显著的药,所以药性也是比较烈的。 她只觉得自己的手腕,此时此刻,火辣辣的疼,但却也不是无法忍受,只是细细密密的疼,让她非常不舒服。 江芍看着沈清安收回手,想着应该是已经将药涂好,也正准备将自己的手收回去,却被他拦住。 “等一等,泱泱。”他说道,随后,他从怀里掏出来一个更为精巧的药瓶子。 江芍有些疑惑的看着那药膏。 “这两种药我刚才闻到了,用的药都比较烈性,你现在一定难受,这个药膏能缓解一些,你走在此处,我帮你揉一揉。” 沈清安平和的说道,随后,像方才一般继续帮她轻轻揉着伤口。 江芍感觉到手腕上凉丝丝的,确实舒服了不少。 她盯着他,最终却没忍住问道:“你的手法很好,是……曾经,为谁也这样子上过药吗?”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185章 不是我嫁不成 沈清安闻言挑眉,看着她,眼神里面都是笑意,“泱泱为何忽然想起来,问我这样的话?” 江芍立刻扭过脸去,回答道:“也不是突然想起来要问你这句话,只是难得见在京城长大的人,会替别人上药而已,难免会联想到,你曾经做过这样的事。” “那,泱泱既然这样问我,是吃醋了?”沈清安应该这一次,是真的彻底上好药了,忽然间起身,两只手撑在她的两侧,向前欺身。 江芍此刻手腕还没有缓过来,所以竟然连拒绝他的动作都做不到。 只能冷冷的看着他,突然操自己这么近,那双漂亮而又含情的桃花眸,就在自己面前,盛着笑意盯着她看。 就似乎是眼里好像只她一般。 江芍愣神的时候,就像是被这个眼神蛊惑了,居然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直接承认道:“是。” 这一下,反而是轮到沈清安有些慌乱了。 他本来只是想逗逗她而已,却没有想到她竟然如此诚实,便直接承认了。 换而言之,这不是向他另类表明心意了吗? 沈清安脑海之中这样想着,便立刻起身后退,“没有,这是我特意学过这些,并不曾给谁按过。” 他最开始想要学这些的原因,也是因为知道他的战场上经常会受伤,所以,才想着能学这些帮一帮她。 江芍点点头,但还是有些奇怪:“王爷,你为什么忽然想起来要学这些东西呢?” 沈清安被这句话问的有些不知所措,随后才回答道:“这些问题,等到新婚之夜,我一个一个回答你。” 江芍从他嘴里听到这些,忍不住想了一下,脸上反而是没有害羞,反倒是有些期待。 “那在新婚之夜,你要与我说的话,可还有很多呢。”她亮晶晶的眼眸,在这有些昏暗的室内,显得格外明亮。 沈清安忍不住笑了,揉了一把她的头发道:“是啊,要与你说的话,确实有很多。” “不过,泱泱,那些都已经是后话了,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他认真,“一整夜没睡,又受了伤。” 江芍点了点头,“王爷放心,我一定好好休息。” 她目光略有一些狡黠,让沈清安不由自主的,又是一声轻笑。 他只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江芍这一夜倒是睡得很舒服。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没想到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守在他床边的青萍。 她被吓了一跳,立刻坐了起来,有些古怪的看着青萍,“外边这是——什么时间了,你怎么在这坐着?” 青萍叹气,“回小姐的话,现在已经接近正午了,奴婢在这坐着,是在等小姐你醒过来。” “为什么?”她问。 青萍突然一下站了起来,有些气恼,“小姐,你白日里正睡着,不知道,那宋彦恒才是真的好不要脸!” “明明知道小姐与王爷已经订了婚,可是却偏偏那样高调,带着红花,骑着高头大马,竟然就抬了聘礼,来咱们府上提亲!” 青萍越说越气,“现如今,坊间都已经开始流传小姐与他的事情了!” 江芍也是有些被气笑了,“宋彦恒还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先前,难道不是他先弃我与不顾的吗?” 她掀开被子,翻身下床,随意的穿整好衣裳之后就立刻去了前厅。 宋彦恒已经在这里,不知道喝了有多少盏茶,终于看到了匆匆而来的江芍。 江芍看着院子里放着的红漆箱子,忍不住咬了咬牙,随后扭头去盯着宋彦恒。 她还没有开口质问,宋彦恒居然就悠哉悠哉的开了口:“芍儿,我知道你作业又在公众之手,应该是累了,所以今日起得这么晚,我也就不与你计较。” “可是日后你若是嫁到宋府来,还是起的这样晚,那可不行。” “我祖父毕竟是太傅,向来都是很重规矩的,你可不能惹他老人家生气了。”宋彦恒说完之后放下茶盏。 “每日需要向他晨昏定省,在他身边的时候要伺候用茶用膳,其他的你就随意就好。” 宋彦恒喋喋不休说着,甚至还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庚贴。 “我马上就要春闱,你我之间的婚事,现在赶紧定下来,在我应试之前,你记得替我准备春闱一应要用。” 他话说的理直气壮的,反倒是让江芍一下子没了话说。 “宋彦恒。”她叫了一声,宋彦恒应答的倒是很快。 江芍环胸抱臂,头微微偏向一侧,眼神有些鄙夷:“你莫不是今日发癔症了?” 宋彦恒脸上原本还带着笑容,在听到这句话之后,笑容彻底消失,有些不悦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之前就应该已经与你说过无数遍了,我已经定了亲事,而且还是皇上赐婚,你现在这样子是想让我抗旨不尊,还是你想要为我抗旨不尊?” 江芍往前走了一步,“宋彦恒,你能不能不要给我添麻烦?” 宋彦恒愣在原地,抿了抿嘴。 “你难道就要嫁一个纨绔子弟吗?你之前不是说过最喜欢自由,嫁给我之后,愿意与我寄情山水。” 宋彦恒有些不甘心的说道。 “可你要嫁到皇室去的话,哪里还有自由可言?” 他的语气有些急切。 江芍又后退了几步,表情非常认真:“宋彦恒,我需得认真与你说,想要寄情山水之人并非是我,而是你。” “你处处被你祖父管教着,不曾有过自由,可我自小便是在自由中长大,曾见过大漠孤烟,也见过长河落日。” 她摇头,“我和你不一样,我是将军,我就有保护百姓的职责,嫁给皇室子弟也是一样的。” “之后我便有了护佑天下生民的职责,那也因为是我食了俸禄。” 江芍深吸一口气,“我和你不一样,我会将科举入式当成一个任务,不会再拿到朝廷封路之后,还想着自顾自玩乐。” “宋彦恒,你究竟清不清楚,是你现在配不上我,而并非是我想嫁你嫁不成。”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186章 带着你的东西滚 宋彦恒在听完这些话之后,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整个人只能无助的开口呢喃:“不,不是这样子的。” “芍儿,你一定是太生我的气了,所以才会这样子跟我说话,对不对?” 她说着,居然想上前来拉住她。 江芍彻底后退了好几步,几乎是要站到院门口,“宋彦恒,我拜托你清醒一点,我已经订了婚,与你并无干系。” 宋彦恒却突然咬了咬牙,大喊一声:“你岂不是便在欺骗于我!” 他的声音很大,由于他们两个已经退到了门口,所以路过的百姓都纷纷驻足,开始看热闹。 江芍忍不住咬了咬牙,心想着又是一件麻烦事。 大年初一可真是给了她好大一个惊喜。 “我何曾骗过你?”江芍问道。 宋彦恒手里举着一个香囊,是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绣给他的:“你曾送我香囊的时候与我说过此生非我不嫁,可你现在又是为何?” “难道就仅仅是为了皇室的荣华富贵,你就要攀附权势,弃我而去吗?” 他定定的看着江芍,语气听起来仿佛是真的十分委屈一般。 江芍很是震惊于他的厚颜无耻。 “究竟是谁先弃了谁,你自己心里面难道不清楚吗?”她问。 “我自认是不清楚的,至今我还没有任何婚约,可你已经与皇家定了亲事!” 宋彦恒继续说道不禁说着还步步往前,逼近像是为了要让她低头。 江芍是真是被气的不轻。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她然后忽然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江芍眼神一亮,立刻回头看去。 陈香莲从人群之中款款走来,虽然还是那副如柳扶风的模样,可却让她觉得无比安心。 “泱泱曾经确实是想要与你订婚不假,可是你们二人交换过庚贴了吗?” 她一边拾阶而上,一边语气铿锵有力的问道。 “据我所知,应该是没有的吧?”陈香莲站在江芍面前,将江芍护在身后,“都没互换庚贴,算的哪门子说亲?” “况且是你先嫌弃泱泱,她实在是失望而去,才答应了皇后娘娘给她的赐婚,曾几何时,皇后娘娘与她说过无数次,要她慎重选择,是否真的要嫁给你?” “泱泱那时候的回答永远都是,是。”陈香莲越说越有些来气。 “可是你是怎么做的呢?”陈香莲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来一封庚贴,毫不留情的丢到了地上。 “宋彦恒,你上我丞相府来求亲!”她呵斥道。 原本看热闹的百姓,还觉得江芍脚踏两只船,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但也的确是没有想到,这人居然只是被其他高门闺女拒绝之后,才想起来回头。 只不过这个时候人家已经另寻亲事,反倒还是要被他如此苦苦纠缠! 宋彦恒一直记着自己的庚贴已经被要了回来,怎么可能还在陈香莲手里呢? “是不是很好奇,你的庚贴,怎么还在我的手里?”陈香莲冷笑。 “还不是你那一肚子算计害的!” 她扭过头去,对着所有百姓说道:“他,宋彦恒,打算着的就是将更帖留在我府上,然后无法与其他人说亲,只要提起来,我便还有其他男子庚贴。” 陈香莲笑,“若你们去给儿子说亲,听说对方姑娘家居然还留着其他男子庚贴,是否会不情愿?” 众人议论纷纷,许多人的答案,自然都是不愿意的。 也正因如此,更能看出来宋彦恒的用心不良。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庚贴,居然还有这样子的作用。 或许说,他其实,原本没有这样子的打算的,可是,这庚贴确确实实是被留在了陈府。 就算他没有这样子的打算,无意之中也造成了这样子的后果。 陈香莲扭过头去看着宋彦恒,“你现在还有什么话想要解释吗?” 宋彦恒沉默了下来,不说话。 “既然没什么话好解释的,那你最好就带着你的聘礼,回你的府上去!泱泱马上便要大婚,你少在这里给泱泱抹黑!” 陈香莲气恼的说道。 宋彦恒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这句话,而是有些愣愣看着她,“你与……江芍,怎么瞧着好像关系很好的样子?” 陈香莲回头看了一眼江芍,有些古怪的又看宋彦恒。 “我们二认识闺中好友,此事,难道你不知晓吗?” 宋彦恒有些惊讶的看着她们两个,“先前只要我在的场合,看到你们两个,便就是谁都容不下谁的?” “又怎么会是好友呢?”他不可置信道。 江芍也笑了,“那是你太狭隘了。” “你不会以为我们两个时常在你面前针锋相对,全是为了争夺你吧?”江芍冷嗤一声,十分不屑一顾。 宋彦恒咽了咽口水,表情有些犹豫:“那难不成,你们是为了什么?” 江芍的确是没有想到,他竟然真这么以为。 “她气我不争,我气她,居然为了个男人跟我这样。”江芍回答,“后来,你竟然厚颜无耻的上她府里提亲,这反倒是促进了我们二人关系缓和。” 江芍环胸,与陈香莲一个姿势站在一起。 “怎么样?脑子清醒了吗?”江芍问道。 宋彦恒失魂落魄的连连后退,“不可能,这不可能!” 陈香莲追着道:“这有什么不可能的,事事都已经摆在你的面前了。” 他眼神忽然之间迸发出了恶毒,“你们两个竟然合起伙来骗我!” 江芍和陈香莲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宋彦恒有些神经病。 “我们两个从来都没有骗你,是你自己心里面这样子认为的,我们两个可有谁,认认真真的与你说过,我们两个是宿敌?” 江芍问道。 “就算是宿敌,也有化干戈为玉帛的时候,况且我们本来便是好友,如今,站到一条战线上,这难道不正常吗?” 江芍挥了挥手,院内家丁将宋彦恒带来的聘礼直接又抬了出去,并且把宋彦恒的人也都推了出来。 “宋彦恒,当初我想与你喜结连理时,你只道我粗鄙,如今,我也不再稀罕你的聘礼。” “带着你的东西,滚。”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187章 不让她担心了 宋彦恒从小到大几乎是从未让人如此羞辱过,所以此时此刻脸上的表情也是非常的难看,几乎是有些怨恨的看着江芍。 他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朝着自己带来的家丁招了招手,那些家丁也纷纷抬起了聘礼,灰溜溜跟着宋彦恒离开。 眼看着热闹散了,周围的百姓也就都离开了。 江芍看着周围的人都走远之后,忍不住轻声笑了笑,扭过头去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陈香莲。 “你怎么来了?”她问道。 陈香莲轻哼了一声,“我怎么不能来?我就是听说了宋彦恒,居然这么大张旗鼓的来找你,就知道他肯定不安好心!” 她抿唇,“本来以为他都已经这么长时间没出现过了,总该老实了,我是没想到,他居然还憋着这种坏。” 江芍轻轻叹了一口气,“他这个人最是心高气傲,今日被我当庭广众之下如此拒绝,想必不会再有任何其他的想法了。” “那可未必。”陈香莲道,“先前,你与公主设计摆了他一道,让他出了那么大的丑,可也没见他真的放弃你。” “还有那个宝月,出了她这样子的事情,像宋彦恒这样的性格,只会更加觉得,你才是他最好的那个选择。” 陈香莲冷哼,“果真是一个狗男人,永远只觉得,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江芍忍不住轻声笑了笑,“看来你对他的怨念还是挺深的。” 她瞥了江芍一眼,“你可少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 陈香莲微微眯眼,“他今天能闹这么大的动静,以后就能闹出来更大的动静,我劝你小心点。” 江芍听懂了片刻,伸手拉住了陈香莲,“莲儿,多谢你。” 陈香莲面对她此时此刻如此认真的表情,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她表情有一些别扭的说道:“我又没帮上什么忙,就算我不来,难道你自己还解决不了一个宋彦恒?” 江芍眼睛亮晶晶的,“其实,此事若是放在几个月之前,我是万万不会想到的。” “今日你竟会如此真心实意的帮我。” 陈香莲呆呆的看着她的眼睛,随后不自在的别过去,嘴角却不由自主的勾起。 “毕竟,你马上都要成婚了,我身为你的好友,又怎能不送你些新婚贺礼呢?” 江芍忍不住有点想笑,轻轻的推了她一把,“走吧,先跟我回府去。” 陈香莲笑了一下,跟上了她的步子,转身回了府里。 二人回府之后,江芍安排青萍去替陈香莲备好午膳,她自己则是又去准备穿戴。 “泱泱,你这又要去哪?”陈香莲问。 江芍一边穿戴一边回答道:“你还记不记得前几日我所接受的那个昭明坊起火一案?” “记得啊。” “没能在外宾面前直接戳穿那个冯宽,想来也应该,是因为皇上,并不想把事情弄得那样难堪。” “所以今日我要进宫一趟,去见皇上,将这件事情与皇上再说一次。” 江芍说着,正准备替自己系上腰带,手腕的刺痛,让她做这个动作时极其缓慢。 陈香莲察觉到了她的异样,随后上前去替她系好腰带,并且替她开始穿戴护腕。 “多谢莲儿,如此贤惠,不如我不与王爷成亲了,娶你可好?”江芍故意逗她,陈香莲娇嗔的看她一眼。 “少贫嘴。”她道,“这下我可得好好审一审你了,你这手到底是怎么回事?先前你舞刀弄枪的,可不是这个样子。” 江芍顿了顿,笑了笑,“没什么,只不过昨天晚上遇到了一个刺客,所以……” “你的手腕受伤了?”陈香莲着实是被吓了一跳,立刻撩起来她的袖子,看到了,此刻还微微泛肿发红的手腕。 陈香莲轻轻蹙眉,“泱泱,你这手腕上的伤,一看就不同寻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芍沉默不语。 她却有些着急,“你总是这样,什么都不说,只空让我担心,而我担心一通,又害怕自己是自作多情!” “不是的!”江芍连忙伸手拉住她,“我的手腕上的伤,其实已经是陈年旧伤了,只不过这一次为了救睿王,所以又受了一次伤。” “我说没事,是真的没事,毕竟这伤都这么多年了,我也没有残废,不是吗?” 陈香莲听闻此言,眼里流露出心疼的神色,“你怎么都不与我说?” 她表情有些尴尬,“之前与你……毕竟是多有误会,所以,我不知如何跟你开口。” 陈香莲撇嘴,“怎么都不知道服个软,装一装病啊?” “我是那么铁石心肠的人吗?你但凡与我装一装,我都会因为心疼你,不与你计较。” 她说着转过身去。 江芍忍不住轻笑一声,揉了一把她的头发,“好莲儿,以后再有这样子的事情,我绝对不瞒着你了,替我戴护腕吧,我真的自己戴不好。” 她如此示弱,陈香莲自然也是很听话的上前去,替她开始穿戴。 二人坐在一处用膳,江芍却有些忍不住八卦起陈香莲:“说起来,我最近可经常见你与皇太孙呆在一起。” 陈香莲闻言,神色平常,“是啊,他说是什么要春闱了,他虽然不参加应试,可说到底,毕竟是皇室子弟,也是要交策论的。” “他说我毕竟是京城第一才女,所以想向我取取经。” 她又笑,“我自然是觉着应该的。” 江芍也倒是没说什么,沉思片刻,复又想起裴珩。 “那,裴珩那边,你们可退亲了?”江芍又问。 陈香莲摇头,“此事我尚未可知,并不知是否退亲。” “不过看着呢,小佩将军好像也并不是很想与我成婚的样子。这亲事要退,应该也不会难。” 她说着继续低头用膳。 江芍倒也没再多问什么。 午膳罢,江芍将陈香莲送回了府中,随后才准备进宫去。 她知晓,春闱将至,冯宽一事一定要尽早解决,不然的话这么长时间以来的努力,那就全都白费了。 今日,她无论如何都要向皇帝禀报此事。 第188章 意想不到之人 江芍心里确实是这样想的,但是没有想到,却被沈清安突然拦在了宫道上。 “你拉我干什么?这件事情要是再不跟皇上说的话,那你们这些日子以来的心血不就都白费了吗?” 江芍挣脱开沈清安拉着她的手,皱着眉问道。 沈清安摇头,“陈三无论说什么受伤,都没有确切的证据,就只能证明他和那个衙役曾经犯了事情,最终皇上就算处置也只能处置他们两个。” “泱泱,若是我们没有证据的话,那……” 江芍不认可的退开两步,“谁说没有证据的?” 她手里拿着一块帕子,“这不就是佐证吗?” 沈清安看着她拿在手里的穗子,一时间有些顿住。 “确实,此物能作为证据出现,可是泱泱,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穗子,如果冯宽不认的话,那我们也无可奈何。” 江芍轻笑,“陈三不告诉你们真实情况,只是因为他不信任你们而已,但他绝对信任秦素娘。” 她从怀里掏出来了一枚令牌,“这枚令牌是冯宽用来下发命令所用。” “而且,陈三和那衙役身上与这令牌一模一样的纹身,更是铁证。” 沈清安眼里有些惊讶,但还是问道:“那你又如何能让他承认,这令牌是他的东西?” 她略略思索了一番,“其实也不难。” “白文一家被杀时,现场不是还掉落了一枚令牌吗?”江芍笑眼弯弯,“说那枚令牌是他的,他为了自证,自然会把自己的令牌拿出来。” 沈清安抿了抿嘴,没说话,定定的看着江芍,随后一笑。 “好,泱泱,按你说的做。” 沈清安没有再继续拦着江芍,而是和她一起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去。 二人跪在书房门口求见,出来的却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 他看着两个人,忍不住叹了口气:“王爷,将军,皇上说了,今日大年初一,不谈国事,不谈公事,若是王爷与将军是想要与他拜个年,自然可以进去,可要是有什么其他的话要说的话,那他不见。” 江芍早就料到了,会是这样子的情况,表情认真:“春闱即将开始,如果冯宽的事情不在这个时候解决的话,公公替我问一问皇上想要什么时候解决?” 她言语之间说的大胆,把公公吓了一跳。 “哎呦喂,将军呀,你怎么能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呢?皇上他……” “江芍!你别以为自己有些军功就敢与朕这样说话,平荣关一战,朕还不曾问过你的罪呢!” 皇帝猛然间从里面拉开门走了出来。 上位者的气息不怒自威。 江芍却依旧非常平静,“末将知道皇上就在门口站着,所以才会这样子说。” 闻言,皇帝有些震惊的看着江芍,他指着江芍看着沈清安,“你瞧瞧,这不都是你惯的?” 沈清安蓦地听到这句话,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该是先如何才好了。 他停顿了一下,没有抬头,只是皇帝,而是低着头回答:“父皇,儿臣以为,泱泱说的有理,这件事情如果不解决的话,春闱万一出现问题,该如何是好?” “之前因为置换卷宗的案子,导致有不少官位,现在仍旧空悬,春闱如果出现问题的话,那么这些官位自然也就不能有人盯上了,到时候该要如何是好?” 皇帝有些被气笑了,“你呀你!” “算了,你们两个跟着进来,朕倒是要听听你们两个有什么确切的证据。” 江芍脸上一喜,心里就知道,皇帝只是嘴上做个样子,实际上,肯定是会优先解决这件事情的。 二人踏入书房内,准备要开口的时候,皇上抬了抬手,示意其他人先下去。 等到门关上之后,大殿之内陷入了一片寂静,江芍与沈清安对视一眼,纷纷将目光投向了坐在上首的皇帝。 “你们两个就是心太急了。”皇帝有些无奈摇头,“昨日我不是跟你一起说过了吗?让你去跟太子说,他与朕商议的事情,朕答应了,你没去吗?” 沈清安此刻露出了一些怔愣神色。 他时至今日,忽然想起来昨日确实是因为太过于担心江芍,匆匆叫人去禀告了太子,并非是自己亲自前去。 “你呀,倒是被这小丫头吃的死死的。”皇帝脸上露出些笑意,“这件事情朕与太子已经商议好,你们不必担心。” 皇帝说着,又顿了顿,“你们出去时做些样子,垂头丧气些。” 江芍笑眼弯弯,点了点头。 二人起身,朝着皇上告退离开。 “王爷,我还是想知道太子和皇上的计划,去问皇上,大概是不太方便,不如去东宫一趟?” 江芍眼睛亮亮的问道。 沈清安忍不住轻笑一声,“自然是冷却的,只不过皇兄是否会与我们说,那就不一定了。” 她点点头,“我自然清楚,但是这件事情若不彻底了结,我实在是有些无法放心。” 沈清安点点头,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子,“泱泱,我也想尽早解决这件事情,你我成婚时便可没有后顾之忧了。” 江芍又笑,“好,我知道了。” 二人又前往了东宫,只是没想到,居然在东宫看到了冯文良。 江芍微微眯了眯眼睛,却什么都没有说,静静的看着他。 冯文亮也看到了他们两个朝着二人这边走过来,冲着他们拱了拱手,“参见王爷,没想到居然在这碰到了将军与王爷。” 江芍也冲着他笑了笑,只不过那笑容并不不达眼底。 “我也没有想到,居然在这里能碰到冯尚书。”她说道,转头看着沈清安眨眨眼睛。 沈清安不言语,静静看着冯文良。 “不知二位此时前来太子的东宫,可有什么要事?”冯文良抬眼问道,唇边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江芍没有回话,看向沈清安。 沈清安笑:“这是自然的,不过这个时候冯尚书怎么也来寻皇兄?” 他顿了顿,“尚书大人此时前来,可是也是有什么事要寻皇兄?” 沈清安说着,将身体侧开,“不如一同进去?” 第189章 弃子 冯文良一笑,“王爷请。” 二人正推托,不想太子竟从里面走了出来。 瞧见二人在推托,他不住一笑,走到外面来,“这倒是难得瞧见,你们二位竟然一起出现在此。” “怎么都在门口?不进去?”他笑笑,问道。 沈清安转过头去,朝着太子也笑了一下,说道:“这倒是,我们两个,实在太客气了。” 他说着的时候,意有所指的扭过头去看了一眼冯文良。 气氛顿时显得有一些剑拔弩张,太子站到了两人中间,轻轻笑了笑。 “那就别都在这站着了,先进去吧。” 太子将话说完,转身首先进去。 沈清安和冯文良也跟着一起往里走。 江芍站在最后面,看着他们仨个人,心里忍不住叹了一声。 事到如今,她也真是没有想到,居然成了这样的情况。 进了内殿之后,太子叫几人坐下,并且丰富了宫女前来上茶,随后整个大殿其余人等皆从退下。 太子的表情淡了下来,“冯尚书不知你来寻孤,可有要事?” 冯文良没有说话,反而是把头扭向了沈清安,“既然王爷寻太子殿下也有事的话,那不如叫王爷先说。” 太子没有说什么,反而是看向沈清安。 “既然尚书大人都已经这么说了,那么本王也就不与你客气了。” 他说着,又顿了顿。 “皇兄,先前你交给臣弟一桩灭门案,要臣弟去查明,如今,这件事情,臣弟已经将全部事实查明。” 江芍心中一惊,没有想到竟然直接在冯文良面前说起了此事,难道,他们二人这一次来,不是为了同太子询问此事究竟为何的吗? 她不动声色并未曾多言语,心里有一些奇怪。 太子挑了挑眉,“原来是这件事情。” 他说着又看着冯文良,“尚书大人要一起听一听吗?” 冯文良并没有直言,而是朝着太子拱了拱手,“殿下的意思呢?” 太子笑了起来,“此事恐怕之后也是要通知尚书大人的,所以尚书大人留下来一听,反倒还是省了麻烦。” 江芍更有一些震惊,转过头去看向了太子。 确实没想到,太子居然说话也这样直接。 她略略思索了一番,转过头去盯着沈清安,见人也恰好朝她投来目光,她顿时便明白了。 他们兄弟二人这么多年以来,便靠的就是默契与信任才能肃清朝堂,恐怕这两人交换一个眼神,便就知道对方想要做什么了。 她安静的坐在旁边,只等着待会儿拿证据。 “原来如此,那既然太子殿下同意,老臣留下,那老臣便在此一起听一听。” 冯文良的脸上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似乎对此一点都不意外。 江芍看着他如此淡然的神情,心中总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恐怕这是有后招了。 “那既然如此,清安,此案调查的结果是如何的?你便来说一说吧。” 太子说道。 “关于这个案子的幕后真凶,威远将军已经在本王委托之下,将真凶缉拿归案。” 他顿了顿,“真凶缉拿,已有一段时日,自然是审问出了幕后黑手,而这位所谓的幕后之人,正是冯大人的嫡子,冯宽。” 冯文良的脸上,十分突兀的出现了一种夸张的震惊。 “王爷,有些话您可不能乱说!”冯文良站了起来,“象归最是一个守礼的孩子,怎会做出此等之事呢?” “那恐怕,大人得去查一查,是否是自己的家风问题了。”江芍在这个时候十分自然的插嘴进来。 “皇上,先前交给臣查的昭明坊起火的案子如今也已经查实,其实是冯宽,冯公子所为。” 她看着冯文良,“对此事,大人如何想?” 冯文良摇了摇头,表情有一些痛心疾首,只是却不曾言语。 太子静静地看着冯文良,“好了冯尚书,有些话,倒也不必再说的明白一些了。” “尚书其子冯宽,是涉杀人案件,如今,昭明坊起火,也有他的手笔,不知道此事,冯尚书要因如何?” 冯文良站了起来,朝着太子拱了拱手,叹气说道:“此事既然是我儿所著大错,那臣自然是没有什么意见。” 他说着跪了下来,“二位殿下,秉公处置即可,老臣绝无二话。” 冯文良此言说完,众人都是一惊。 “冯尚书可想好了,此事如果查证,那么冯公子可就真要杀人偿命了。” 太子说道。 冯尚书又叹了一口气,再抬头时,竟然已经老泪纵横,“多谢太子关怀此事,杀人偿命,天经地义,这本就是应该的。” “老臣今日此来,也是为了此事,既然此事的确属实,那臣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拱手,“老臣告退。” 冯文良甚至都没有给他们几个反应的时间,说完就直接离开了。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太子看向了沈清安,“此事不妙。” 沈清安眼神也落在冯文良离开的方向。 “是啊,皇兄,恐怕你我现在,得重新想个计策去掣肘冯文良了。”他回头抿了抿唇,“看来这个冯文良现在,是打算弃车保帅。” 太子闻言,只觉得十分头疼。 “没想到,我才方与父皇说了此事,这冯文良竟然就给我来了这么一出,幸而父皇十分信任于你我,否则此事反倒是我栽赃老臣了。” 沈清安并没有说话,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好了好了,你们也先回去吧。”太子摆了摆手,“无论如何,你们放心,冯文良既然都已经放弃了冯宽,那么,此后冯宽必会被绳之以法。” 这个消息倒是让几人稍稍安心,虽然没办法控制冯文良,但去一个冯宽,也是一件好事。 二人起身告退。 一路无言,直到行至宫门口,江芍才忍不住叹了一口气,“我倒是真没想到这个冯尚书竟然会这么狠,毕竟是自己的嫡子,居然就这样轻易就放弃了。” “本来还以为,这件事情,能痛击到冯文良,却没想到,对他来说,只是件不痛不痒的事情。” 她无奈,却也不知还该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