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侠:我,阎王,加钱就办!》 第1章 阎王讨债 冰冷的雨水,混着泥浆和腐烂的酸臭,灌入鼻腔。 饥饿,极致的饥饿感像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他的胃。 意识是一片破碎的镜子,映出刺耳的喇叭声,巨大的车头,还有自己被撞飞时骨骼碎裂的剧痛。 最后的画面,是他用尽全力,将一把水果刀捅进司机惊愕的脖颈。 公平。 你让我死,我也要你命。 这是他阎罗,刻在骨子里的信条。 猛然间,灵魂深处一阵剧烈的震荡。 一座古朴、冰冷的无形天平虚影,轰然降临,占据了他整个意识。 天平左盘幽光闪烁,一个猩红的名字缓缓凝聚。 【张屠(车夫)-怨值:微】 名字下方,一行更小的冰冷字体浮现。 【前世因果未了,怨力投影锁定。结算:击杀吸收煞气】 一股微弱但精纯至极的能量,顺着天平涌入这具濒死的躯壳,驱散了部分寒意与虚弱。 同时,一套粗糙却凶狠的剑法感悟,如钢印般烙印在他脑海。 《夺命十三剑》。 阎不渡的身体微微一颤,原本因饥饿而涣散的意识,瞬间凝聚成熟悉的冰冷与疯狂。 他不再是阎罗,但阎罗的魂,在这具名为“阎不渡”的身体里,醒了。 融合的记忆碎片告诉他,这具身体的原主,刚刚因为偷了一个馒头,被一个叫张屠的车夫活活打死,扔在这条巷子里,最终在饥寒交迫中咽了气。 前世撞死他的司机。 今生打死他的车夫。 张屠。 很好。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他挣扎着,用手肘撑起虚弱的身体,像一头刚从冬眠中醒来的凶兽,动作迟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目的性。 巷角,一块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青石板砖,棱角分明。 他爬过去,手指触碰到板砖冰冷的表面。 就是它了。 握紧板砖,粗糙的触感传来,《夺命十三剑》中关于“破颅”、“碎喉”、“断骨”的知识,自然而然地涌上心头。 武器,从来不分贵贱。 能杀人的,就是好武器。 他扶着湿滑的墙壁,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走出了这条将他埋葬,又让他新生的小巷。 冰冷的雨点砸在他苍白的脸上,他却毫无所觉。 那双漠然的眸子里,只剩下纯粹的杀意,和一个清晰的目标。 张屠的车行。 …… “快看,那不是前两天被张屠头打个半死的那个乞丐吗?” “哟,还活着呢?命真够硬的。离他远点,晦气。” 街角茶馆的屋檐下,两个避雨的闲人对着雨幕中的消瘦身影指指点点。 其中一个穿着绸衫的胖子嗑着瓜子,满脸不屑。 “这小子也是活该,偷谁不好,偏偏去偷张屠头的馒头。张屠头那人,出了名的心黑手狠,一文钱的亏都吃不得。” “可不是嘛,听说他前几天才把一个欠了脚钱的外地客商腿给打折了。官府都不管。” 另一个瘦高个缩了缩脖子,压低了声音。 “你看他现在走的方向……好像就是去德胜车行的吧?” 胖子眯起眼睛,吐掉瓜子皮。 “嘿,有意思了。这是饿昏了头,还想去要饭?还是被打傻了,回去送死?” “我看是后者,瞧他那副鬼样子,风一吹就倒了。拿什么跟张屠头斗?” 他们的议论,阎不渡充耳不闻。 那些声音,就像雨点落地的杂音,进不了他的世界。 他的世界里,只有一杆秤。 左边是怨,右边是恩。 张屠,在怨盘之上。 那就必须死。 德胜车行的大门敞开着,几个车夫正凑在一起赌钱,骂骂咧咧的声音隔着雨幕都能听见。 一个赤着上身,胸口纹着下山虎的壮汉,一脚踹翻了身前的牌桌,铜钱撒了一地。 “他娘的!又输了!晦气!” 他正是张屠。 其余几个车夫敢怒不敢言,只能陪着笑脸。 “屠头,手气不好,歇会儿再来。” “是啊是啊,今儿这雨下得邪性,影响了运气。” 张屠一把抓起旁边桌上的酒碗,将浑浊的劣酒一饮而尽,随手将碗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都给老子滚!看见你们就烦!” 车夫们如蒙大赦,连忙作鸟兽散。 张屠犹不解气,目光在院子里逡巡,想找个东西再发泄一下。 然后,他看到了门口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一个浑身湿透,面色惨白的少年,正扶着门框,静静地看着他。 张屠愣了一下,随即认出了来人,脸上浮现出残忍的狞笑。 “我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没死透的野狗。” 他活动着筋骨,指关节捏得噼啪作响,一步步逼近。 “怎么,上次的打没挨够?还敢找上门来。是想跪下来求我再赏你一个馒头?” 阎不渡没有说话。 他只是在计算。 距离,七步。 风速,无。 雨水,会影响对方的视线,也会让地面湿滑。 自己的体力,只够支撑一次全力爆发。 《夺命十三-剑》的要害攻击点,在张屠身上清晰地浮现:太阳穴、喉结、后心…… “哑巴了?” 张屠走到阎不渡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硕大的拳头几乎要碰到他的鼻尖。 “小子,我今天心情不好。给你个机会,从我裤裆底下钻过去,再学三声狗叫,我就饶了你。不然……”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阎不渡动了。 没有预兆,没有废话。 前一刻还是个任人宰割的虚弱少年,下一刻,就化作一道扑食的魅影! 他身体下沉的瞬间,右手紧握的板砖,以一个刁钻诡异的角度,从下往上,狠狠地撞向张屠的下巴! 这是《夺命十三剑》里的起手式——“挑帘问路”。 用剑,是刺喉。 用砖,便是碎骨! 张屠的狞笑凝固在脸上,他完全没料到这个半死不活的小子敢还手,更没料到对方的速度如此之快! 他只来得及下意识地偏了偏头。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板砖的棱角没能击中下巴正中,却狠狠地砸在了他的下颌骨上。 剧痛! 难以想象的剧痛! 张屠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身体踉跄后退。 阎不渡一击得手,毫不停留。 他左脚踏前一步,身体如同没有骨头般贴近,右手的板砖顺势上扬,对着张屠因剧痛而暴露出来的太阳穴,拍了下去! 第二式,“迎门点香”! 这一击,快、准、狠,不带一丝烟火气,却蕴含着千锤百炼的杀人本能。 张屠眼中闪过一丝惊恐,他想抬手格挡,但下颌骨碎裂的剧痛让他的动作慢了半拍。 “砰!” 沉闷的撞击声。 像是西瓜被重物砸开。 张屠的惨嚎声戛然而止,他那魁梧的身体晃了晃,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 他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轰”的一声,溅起一片泥水。 阎不渡站在他的尸体旁,胸膛剧烈起伏,刚才的爆发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他手里的板砖,已经碎了一角,沾满了红白之物。 灵魂深处,那座天平的左盘上,“张屠”的名字骤然燃烧,化作一道精纯的黑气,融入了他的四肢百骸。 【怨恨结算:张屠】 【获得:煞气一丝】 一股阴冷而强大的力量,开始冲刷他疲惫的身体,修复着虚弱,淬炼着筋骨。 茶馆屋檐下,瓜子从胖子手中滑落,洒了一地。 瘦高个的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雨,还在下。 阎不渡扔掉手里的碎砖,弯下腰,在张屠尚有余温的尸体上摸索起来。 很快,他摸出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 他打开钱袋,倒出里面的十几枚铜钱和几块碎银,掂了掂。 然后,他从钱袋里数出了一枚铜钱。 他将这枚铜钱,轻轻放在张屠圆睁的双眼上。 “一个馒头的价钱,还你。” “你打我一顿的仇,我也报了。” “我们,两清了。” 做完这一切,他将剩下的钱揣进怀里,转身走进了雨幕中,不再回头看一眼。 第2章 杀人放火金腰带 雨丝斜织,将整座城都笼罩在一片灰蒙之中。 城西车行门口,泥水混杂着马粪的气味,刺鼻难闻。 阎不渡站在街角,任由冰冷的雨水浸透他单薄的衣衫。他的身体在发抖,一半是因为寒冷,另一半,是难以抑制的饥饿。 可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不远处那个正在卸货的魁梧身影上。 张屠。 满脸横肉,一身蛮力,此刻正将一袋袋粮食从板车上扛下来,嘴里还骂骂咧咧地催促着同伴。 就是这张脸。 哪怕化成灰,阎不渡也认得。前世,就是这个叫张屠的司机,开着泥头车,在酒精的驱使下,终结了他挣扎求生的一生。 而在这个世界,他依旧叫张屠,依旧是个凭力气吃饭的粗人。 【因果天平】的左盘上,“张屠”这个名字猩红如血,微微颤动。 这是债。 是必须用命来偿的债。 阎不渡从墙角捡起半块板砖,用破烂的袖子擦去上面的泥污,然后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 他的脚步很轻,像一只幽灵,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喧闹的车行。 “嘿,让让,让让!” 张屠扛着一个麻袋,转身时险些撞到阎不渡身上。他停下脚步,眉头拧成一个疙瘩,上下打量着这个瘦得像根竹竿,浑身湿透的少年。 “哪来的臭要饭的?” 张屠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阎不渡脸上。 “滚远点!别在这碍手碍脚的,耽误老子干活!” 阎不渡没有动,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那是一种看死人的平静。 这种平静激怒了张屠。 一个任人欺辱的乞丐,竟敢用这种态度看他? “嘿,你个小杂种,耳朵聋了?” 张屠将肩上的麻袋“砰”地一声扔在地上,溅起一片泥水。 他向前跨出一步,粗壮的手指几乎要戳到阎不渡的胸口。 “老子跟你说话呢!再不滚,信不信老子一脚踹断你的腿!” 他作势抬起了穿着厚底布鞋的脚。 就在这一瞬间,阎不渡灵魂深处,天平上“张屠”的名字,那猩红的光芒骤然亮了一下。 怨值,又加了一丝。 够了。 阎不渡动了。 没有警告,没有对峙。 他像是被张屠的气势吓到,脚下一滑,身体一个趔趄,直直地朝前扑去。 一个完美的、毫无破绽的摔倒姿势。 张屠的脸上露出一抹轻蔑的狞笑,他甚至懒得收回自己抬起一半的脚,准备等这小子摔个狗吃屎。 然而,阎不渡下扑的身体,在半空中诡异地一拧! 他所有虚弱的表象,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最致命的伪装。前世在底层搏命的狠戾,与《夺命十三剑》的杀人本能,完美融合! 右手紧握的板砖,从袖中滑出,带着一道凄厉的破风声,自下而上,划出一道死亡的弧线。 目标,不是张屠的腿,也不是他的胸膛。 是太阳穴! 这一击,没有半分多余的动作,纯粹是肌肉记忆与杀戮本能的体现。 高效、原始、致命! 张屠脸上的狞笑凝固了。 他完全没料到,一个看起来风一吹就倒的乞丐,敢对他动手。 他更没料到,对方的速度会快到这种地步! 快到他所有的反应,都成了慢动作。 “砰!” 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撞击声。 不像骨头碎裂,更像是熟透的西瓜被铁锤砸开。 板砖精准地拍在了张屠的太阳穴上。 他那魁梧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珠瞬间暴突,布满了血丝。 他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连哼一声都做不到。 然后,那庞大的身躯,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轰隆!” 尸体砸在泥水里,激起一片污浊的浪花。 鲜血混杂着白色的脑浆,从伤口处涌出,很快被雨水冲刷开,在地上晕染出一片诡异的殷红。 周围的喧嚣,戛然而止。 搬货的伙计,路过的行人,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僵在原地。 时间仿佛凝固了。 雨声,似乎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敲打着每个人的耳膜。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那个缓缓站直身体的少年身上。 他依旧瘦弱,依旧狼狈,但此刻,他却像一尊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杀神。 阎不渡胸膛剧烈地起伏,刚才那一击,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 他松开手,沾满红白之物的板砖掉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脆响。 无人敢动。 无人敢言。 灵魂深处,那座古老的天平再次浮现。 “怨”盘之上,“张屠”的名字骤然燃烧,化作一道肉眼难见的灰黑色气流,从尸体上飘出,缓缓融入阎不渡的四肢百骸。 【怨恨结算:张屠】 【获得:煞气一丝】 一股微弱但无比炽热的力量,在他体内流转开来。 像一根烧红的铁丝,烫过他冰冷的经脉,驱散了盘踞在体内的寒意与虚弱。 精神,为之一振。 脑海中,《夺命十三剑》那些晦涩的招式,似乎也清晰了一丝。 阎不渡无视了周围那些惊恐、畏惧的视线。 他弯下腰,动作熟练地在张屠尚有余温的尸体上摸索起来。 很快,一个钱袋被他掏了出来。 不重。 他打开袋口,倒出里面的东西。 几十枚铜钱,还有几块散碎的银子,在手心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他掂了掂,然后面无表情地将钱袋揣进怀里。 他看着张屠那双圆睁着,残留着惊愕与不信的眼睛。 沙哑的声音,在雨中清晰地响起,像是对死者的宣告,也像是对自己的承诺。 “前世今生,两清了。” 做完这一切,他转过身,一步一步地走进了雨幕。 他的背影,在众人眼中,仿佛与这片灰暗的天地融为一体,带着一种说不出的孤绝与疯狂。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街道的尽头,死寂的人群才仿佛活了过来。 “死……死人了!” 一声尖叫,划破了雨幕,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蔓延开来。 雨水冲刷着身体,却冲不走那股重新涌上来的饥饿感。 刚才那一丝煞气带来的温热,正在迅速消退。 阎不渡靠在一条无人的小巷墙壁上,大口喘息。 怀里的几十文钱,根本不够。 一顿饱饭,或许可以。 但然后呢? 他需要一个安身之所,需要一把真正的武器,而不是一块随时会碎掉的板砖。 这一切,都需要钱。 他的手,下意识地伸向怀里更深处。 那里,贴身放着一块玉佩。 触手温润,上面还带着他的体温。 这是这具身体原主留下的,唯一值钱的东西。 玉佩的质地很好,应该能当个好价钱。 念头一起,便再也无法遏制。 他站直身体,辨认了一下方向,朝着城中最繁华的当铺走去。 第3章 一元购 聚宝斋。 城中最气派的当铺,三层飞檐,门脸阔气,两个石狮子威风凛凛。 雨后的湿气混杂着檀香与铜臭,从朱漆大门里弥漫出来。 阎不渡踏过高高的门槛,身上的雨水在光洁的青石板上留下几点湿痕。 铺子里的伙计瞥了他一眼,见他一身破旧布衣,面带病容,便懒得搭理,继续拨弄着算盘。 柜台后,一个精瘦的老者正用一块鹿皮细细擦拭着手中的一枚玉扳指。 他眼窝深陷,两撇八字胡,一双三角眼滴溜溜地转,透着一股子算计。 这便是聚宝斋的掌柜,王老抠。 阎不渡径直走到柜台前,将那块贴身藏着的玉佩放在了红木台面上。 玉佩被他的体温捂得温润,此刻一接触到冰凉的台面,便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 王老抠的动作停了。 他慢条斯理地放下扳指,拿起那块玉佩。 他的手指干瘦,指甲修得整齐,捏着玉佩,翻来覆去地看。 “嗯……和田青玉,水头一般,雕工嘛,也只能算过得去。” 他将玉佩对着光,眯着眼看了半天。 “可惜了,边角这儿有个小磕碰,不值钱,不值钱了。” 他把玉佩往台面上一推,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阎不渡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这具身体的记忆告诉他,这块玉佩是原主父母留下的遗物,质地绝非凡品,更没有什么磕碰。 王老抠见他不言语,以为是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心中更是笃定。 “小哥,看你也是急用钱。这样,我吃点亏,给你这个数。” 他伸出三根干枯的手指。 “三两银子。” 阎不渡依旧沉默。 饥饿感像一条毒蛇,啃噬着他的胃。 体内的那丝温热,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深入骨髓的寒意。 他需要钱,需要立刻、马上。 王老抠见他不动,嘴角撇了撇,又慢悠悠地加了一根手指。 “四两。不能再多了。这年头生意不好做,也就是我王某人心善。” 阎不渡终于有了动作。 他伸出手,将玉佩往自己这边拨了寸许。 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王老抠的三角眼眯了起来。 行家。 这小子不是个雏儿。 王老抠心中立刻有了判断。 他脸上的假笑收敛了几分,重新拿起玉佩,装模作样地又端详了一遍。 “也罢,看你这身子骨,怕是等着钱救命。出门在外,谁没个难处。” 他叹了口气,仿佛下了天大的决心。 “五两银子,是这块玉佩的顶价。但我这铺子要抽水,伙计要吃饭。这样,我给你……四两,再加九百九十九文钱。凑个整,图个吉利。” 他话说得漂亮,手上的动作却不含糊,从钱箱里抓出一把散碎银子和成串的铜钱,堆在柜台上。 故意少给一文。 不是给不起,而是一种施舍般的羞辱。 是告诉眼前这个穷小子,你的价值,由我来定。哪怕只是一文钱的差额,也是我说了算。 在王老抠将钱推过来的瞬间,阎不渡的灵魂深处,那座古老的天平无声地颤动了一下。 左侧的“怨”盘之上,一个崭新的名字缓缓浮现,字迹清晰。 【王老抠(当铺掌柜)】 【怨值:微】 阎不渡抬起手,将柜台上的银钱拢到自己面前。 他没有去数,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 王老抠见他如此“识趣”,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这就对了嘛,年轻人,和气生财。” 他伸手便要去拿那块玉佩。 阎不渡的手却先一步按在了玉佩上。 “玉佩,值五两。” 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像两块石头在摩擦。 王老抠的笑僵在脸上。 铺子里打算盘的伙计,正在看热闹的其他客人,动作都停了下来。 “你给,四两九百九十九文。” 阎不渡的指尖在温润的玉佩上轻轻敲击,一下,又一下,节奏沉稳。 “你,欠我一文钱。” 王老抠的脸色沉了下去,三角眼里闪过一丝阴狠。 “小子,你什么意思?耍我?” 阎不渡抬起脸,那张苍白的面孔上没有任何表情,唯独那双眼睛,漠然中翻涌着压抑的疯狂。 他一字一句,像是对死神的宣判。 “此为‘怨’。” “三日之内,我来收账。” “利息,是你的命。” 整个当铺,死一般的寂静。 针落可闻。 所有人,包括王老抠,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一文钱? 要一条命? 短暂的死寂之后,王老抠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嗤笑。 “哈哈哈哈!我当是什么人物,原来是个疯子!为了区区一文钱,要我的命?” 他笑得前仰后合,指着阎不渡对左右的伙计和打手喊。 “你们听见没?这小子说一文钱要买我的命!我王某人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见到这么便宜的买卖!” 旁边的两个打手早就摩拳擦掌,闻言立刻狞笑着围了上来。 “小子,敢在聚宝斋撒野,我看你是活腻了!” “掌柜的,交给我们,保证让他滚着出去!” 王老抠笑声一收,面色转为狠厉。 “打断他的腿!让他知道知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一个打手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抓向阎不渡的衣领。 就在那手即将触碰到他的瞬间,阎不渡动了。 他没有退。 反而向前踏出半步。 体内那丝微弱的煞气,如同被点燃的引线,瞬间流遍四肢。 脑海中,《夺命十三剑》的招式一闪而过。 没有剑。 他并指如剑。 “刺!” 他的右手食指与中指,快如毒蛇吐信,后发先至,精准地点在打手抓来的手腕内侧。 “啊!” 打手只觉手腕一阵剧痛酸麻,半边身子都失了力气,惨叫着缩回手。 另一名打手见状,怒吼一声,砂锅大的拳头带着风声,直取阎不渡面门。 阎不渡不看那拳头,身体以一个诡异的角度侧开,右脚闪电般踢出,正中那打手膝盖弯曲的关节侧后方。 “噗通!” 第二个打手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条腿便软了下去,整个人踉跄着跪倒在地,抱着膝盖痛苦地闷哼。 兔起鹘落。 电光石火之间,两个身强力壮的打手,一个捂着手腕,一个跪在地上,都失去了战斗力。 阎不渡甚至连呼吸都没有变。 他缓缓收回手指,看都没看那两个倒地的打手。 他只是平静地注视着脸色已经变得煞白的王老抠。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王老抠觉得,自己仿佛被一头从深渊中苏醒的凶兽盯上了。 那漠然的注视之下,是择人而噬的饥饿与疯狂。 一股寒气,从他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阎不渡收回手,将那块玉佩揣进怀里,然后转身。 他拿起柜台上的钱,动作从容地装进自己的钱袋。 做完这一切,他一步一步,走向大门。 没人敢拦。 没人敢出声。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王老抠才像从噩梦中惊醒,剧烈地喘息起来。 惊恐,迅速被无边的愤怒与屈辱所取代。 “反了!反了天了!” 他抓起柜台上的镇纸,狠狠地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爆裂声。 “给我查!去给我查!查清楚这个小杂种是什么来路!” 他对着还站着的伙计咆哮。 “叫人!把三街六巷的兄弟都给我叫上!带上家伙!” 王老抠的三角眼里布满血丝,面容扭曲。 “一文钱想买我的命?老子先要了他的命!” 第4章 老板大气 聚宝斋后院,灯火通明,却驱不散王老抠心头的寒意。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肥猪,在院中焦躁地来回踱步。地上那方被他亲手砸碎的镇纸,还未收拾,碎片在灯下闪着刺眼的光。 一个伙计正哆哆嗦嗦地给那个手腕脱臼的打手敷药。 “嗷……轻点!疼死老子了!”打手龇牙咧嘴,冷汗直流。 王老抠一脚踹在旁边的石凳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疼?老子现在心里更疼!我聚宝斋的脸,都让你们给丢尽了!” 他猛地停下脚步,一双三角眼阴鸷地扫过院子里新叫来的七八个地痞。 这些人个个手持刀棍,满脸横肉,一看就是城里出了名的滚刀肉。 为首的是个刀疤脸,肌肉虬结,他朝王老抠抱了抱拳,瓮声瓮气地开口:“王掌柜,您吩咐。” 王老抠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五两银子。” 他伸出五根肥硕的手指,在众人面前晃了晃。“找到白天那个小杂种,我要他死。死的透透的。” 刀疤脸和身后的地痞们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五两银子! 这笔钱,够他们在醉春楼里抱着姑娘睡上一个月了。 “王掌柜放心!”刀疤脸脸上那道疤痕随着他的狞笑而扭曲,他拍着胸脯,钢刀在灯下泛着寒光。“别说一个毛头小子,就是块铁,兄弟们也给他剁成肉泥!” “没错!交给我们!” “保证让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众地痞群情激昂,仿佛那五两银子已经揣进了怀里。 王老抠的脸色这才好看一些,但狠厉之色更重。“他不是说一文钱买我的命吗?你们就用他的命,去给我挣这五两银子!” 他肥大的袖子一挥,像是驱赶一群嗡嗡作响的苍蝇。“去!把所有他可能落脚的破庙、烂巷子都给我搜一遍!三班倒,不间断地巡逻!一有消息,立刻动手,不必回报!” “是!”刀疤脸大喝一声,带着人呼啦啦地涌出了后院。 脚步声远去,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王老抠自己粗重的喘息。他躲在这重重护卫的中心,才感到了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他就不信,那小子还能翻了天不成! 城西,破庙。 蛛网垂落,佛像的脑袋掉在地上,身上落满了灰尘与鸟粪。 阎不渡就坐在缺了半边脑袋的佛像脚下,面无表情地啃着一个又冷又硬的黑面馒头。 馒头是他用张屠给的钱买的,就着一点咸菜,是他今天的第一顿饭。 他吃得很慢,很认真,仿佛在品尝什么山珍海味。 吃完最后一口,他将剩下的半块馒头用油纸仔细包好,揣进怀里。 然后,他从身旁拿起一柄剑。 这是他用剩下的几十文钱,在城南铁匠铺买的最便宜的铁剑。剑身黯淡,布满锻打不匀的细微凹痕,剑刃也只是草草开了锋,勉强能用。 他站起身,走到破庙中央的空地上。 手腕一抖,铁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并不清亮的轨迹。 没有风声。 他的动作不快,甚至有些滞涩,一招一式,都在模仿脑海中《夺命十三剑》的影子。 刺、撩、劈、挂、点…… 每一个动作,他都重复数十遍,直到身体产生肌肉记忆。 体内的那一丝煞气,随着他的动作缓缓流转,所过之处,肌肉的酸痛感便减轻一分,力量也似乎凝实了一分。 不够。 远远不够。 王老抠的咆哮和屈辱,那股浓烈的怨毒,早已在无形的因果天平上,化作了沉甸甸的怨值。 【怨盘:王老抠,怨值97。】 一个濒临爆发的数字。 这点煞气,对付两个没练过的打手还行,但王老抠既然敢放出狠话,后续的手段绝不会这么简单。 他需要更多的煞气。 更锋利的剑。 破庙外,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和粗俗的叫骂声。 “都给老子搜仔细点!一只耗子都别放过!” “妈的,这鬼地方,那小子会躲在这里?” 阎不渡的身形一闪,悄无声息地融入了佛像背后的阴影里,与黑暗融为一体。 夜更深了。 一条僻静的窄巷,两个提着棍棒的地痞正一边巡逻一边骂骂咧咧。 “他妈的,就为了个毛头小子,王掌柜也太小题大做了吧?害得咱们大晚上在这喝西北风。”其中一个瘦高个抱怨道。 “少废话,五两银子呢!拿了钱,你想喝什么风没有?”另一个矮胖子显然更实际,“不过你小子也别大意,那小子邪门的很,阿大和阿二的手腕和腿,现在还动不了呢。” 瘦高个不屑地撇撇嘴。“那是他们两个废物,咱们哥俩……” 他的话音戛然而止。 一道黑影,毫无征兆地从巷口的阴影里贴着墙壁滑了出来。 没有脚步声,就像一个从墙上剥离下来的鬼魅。 瘦高个瞳孔一缩,刚想张嘴呼喊,一道冰冷的铁器已经到了眼前。 不是冲着他的喉咙,也不是心脏。 那柄黯淡的铁剑,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精准地划过他握着棍棒的手腕。 “嗤啦!” 一声轻微的皮肉撕裂声。 “啊!”瘦高个惨叫一声,手筋被干脆利落地挑断,棍棒“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只觉手腕一麻,整条胳臂都失去了知觉。 旁边的矮胖子反应过来,又惊又怒,吼叫着举起棍子就朝黑影头上砸去。 然而,黑影不退反进。 他侧身避开势大力沉的棍棒,身体几乎是擦着棍风欺近,左脚如同鬼魅般探出,精准地勾在矮胖子支撑身体的脚踝上。 矮胖子重心顿失,惊呼着向后倒去。 在他身体失去平衡的瞬间,那柄铁剑如同毒蛇吐信,自下而上,闪电般一撩。 “噗!” 这一次,目标是他的脚筋。 “啊——!” 矮胖子发出比同伴更凄厉的惨叫,重重地摔在地上,抱着血流如注的脚踝痛苦地翻滚。 兔起鹘落。 从出现到结束,不过三息时间。 阎不渡甚至没有看地上翻滚的两人一眼。 一丝微弱但精纯的能量,从两个失去战斗力的地痞身上逸散出来,融入他的体内。 【煞气+2。】 聊胜于无,但积少成多。 他俯下身,动作麻利地在两人身上摸索,将十几文铜钱和一小块碎银子搜刮干净,揣进自己的钱袋。 做完这一切,他提着剑,转身消失在巷子更深的黑暗里。 凄厉的惨叫声,终于惊动了不远处的其他巡逻队。 很快,消息像插上了翅膀,飞回了聚宝斋。 “掌柜的!不好了!”一个伙计连滚带爬地冲进后院,脸上满是惊骇。“巡逻的李三和赵四被人废了!就在西城门那边的巷子里!一个手筋,一个脚筋!” 正端着茶杯假寐的王老抠手一抖,滚烫的茶水泼了自己一身。 他猛地站起来,脸上刚刚恢复的一点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 “你说什么?!” “废物!一群废物!”王老抠一把将茶杯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八个人!连个小杂种的影子都摸不到,还他妈被废了两个!” 恐惧,再一次攫住了他的心脏。 那小子不是在逃跑,他是在猎杀!他在一点点地剪除自己的羽翼! “刀疤脸呢?死哪去了!”王老抠对着院外咆哮。 刀疤脸很快就带人赶了回来,脸色同样难看。 “王掌柜,那小子太滑溜了,跟个鬼一样!” “我不管他是什么!”王老抠的三角眼里布满血丝,他从怀里又掏出五两银子,狠狠拍在桌上。“加钱!再加五两!给我加人手!把当铺给我围起来!水泄不通!一只苍蝇都不能飞进来!” 他指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变得尖利扭曲。 “我就不信,他还能飞进来杀我!给我守!守到天亮!” 聚宝斋周围,火把被点得更多了,人手也增加了一倍,将整个当铺围得如同铁桶一般。 而在街对面的一座阁楼屋顶上,阎不渡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他能感觉到,体内那几丝微弱的煞气,让他的身体变得更加轻盈,反应也更快了一分。 但这点力量,冲击一个被重重守卫的堡垒,无异于以卵击石。 王老抠的恐惧,是最好的催化剂。 他需要更多的恐惧,更多的煞气。 外围那些巡逻的地痞,就是他收割利息的麦田。 他要让王老抠在无边的恐惧中,等待黎明的到来。 或者,是他的到来。 阎不渡收回视线,握着那柄廉价的铁剑,转身融入了更深沉的夜色之中。 第5章 五枚血钱 寒风卷起街角的残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五条壮硕的人影,在巷道间快速穿行。 为首的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肩上扛着一把鬼头刀,刀刃在微弱的火光下泛着森冷的寒意。他是王老抠花大价钱请来的刀头,城西有名有姓的打手,手底下见过血。 “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横肉汉子压低了嗓子,语气中满是煞气。“五两银子,够咱们快活好几天了。一个毛头小子,还能翻天不成?” “头儿说的是,之前那几个废物,就是酒色掏空了身子,才被那小子钻了空子。”旁边一个瘦高个嘿嘿一笑,掂了掂手里的短刀。 “待会儿抓到人,手脚筋先给他挑了,让掌柜的发落。” “没错,让他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几人言语间充满了自信,他们是专业的打手,不是街头斗殴的地痞。杀人或许不敢,但废人,是他们的拿手好戏。 横肉汉子停下脚步,打了个手势。 前面是一条更加狭窄幽深的巷道,两侧是高耸的墙壁,仅容两人并行,是藏身的绝佳地点。 “进去搜!他在城里躲不了多久,肯定会找这种地方落脚。”横肉汉子一挥手,自己当先走了进去。 巷子很深,也很静。 静得只能听到他们自己的脚步声和呼吸声。 走在最后的一个打手忽然觉得后颈一凉,仿佛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他下意识地回头。 身后空无一人,只有被拉长的、摇曳的影子。 错觉吗? 他转回头,刚要跟上队伍,一道黑影从天而降,无声无息,如同捕食的夜枭。 他只来得及看到一抹冰冷的剑光。 “呃……” 一剑封喉。 他捂着脖子,鲜血从指缝间狂涌而出,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 【煞气+1。】 一丝比之前浓郁数倍的能量涌入阎不渡的体内,让他因为快速移动而有些紊乱的气息瞬间平复。 “老五?” 队伍停了下来,横肉汉子皱起眉头,回头看去。 巷道里,只有他们四个人。 “老五人呢?” “刚刚还在……” 一股寒意从所有人的尾椎骨升起,瞬间窜遍全身。 人,就这么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消失了。 “他妈的!”横肉汉子反应最快,他一把将鬼头刀横在胸前,背靠墙壁,厉声咆哮:“出来!” 回应他的,是巷道深处吹来的、更加阴冷的风。 阎不渡的身影从墙角的阴影中缓缓走出,他手中的铁剑上,一滴血珠正顺着剑尖滑落,滴在青石板上。 “啪嗒。” 声音在死寂的巷道里,格外清晰。 “是你!”横肉汉子瞳孔一缩。 “一起上!剁了他!”他怒吼一声,给自己和同伴壮胆。 剩下的三名打手交换了一个眼色,呈品字形,举着刀,恶狠狠地扑了上来! 巷道狭窄,他们的人数优势被压缩到了极限。 阎不渡不退反进。 他的目标,是为首的横肉汉子。 擒贼先擒王。 “找死!”横肉汉子见他竟敢直冲自己而来,脸上狞笑一声,手中鬼头刀势大力沉,当头劈下! 与此同时,侧面一名打手的短刀也从一个刁钻的角度刺向阎不渡的左臂。 这是必中的一刀。 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选择暂避锋芒。 但阎不渡不是正常人。 他没有躲。 他甚至没有去看那把刺向自己手臂的短刀,所有的心神都锁定在横肉汉子的咽喉。 左臂换一命,值。 “噗嗤!” 短刀入肉,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衣袖。 剧烈的疼痛袭来,但阎不渡的动作没有丝毫变形。 就在横肉汉子以为自己一刀即将建功,脸上露出残忍笑容的瞬间,阎不渡的铁剑动了。 没有精妙的招式,只有最简单,最直接的刺。 《夺命十三剑》第一式,穿心刺! 剑光一闪而逝。 横肉汉子的笑容凝固在脸上,他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穿透自己喉咙的剑尖。 “嗬……嗬……” 他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漏风般的嘶鸣,鬼头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高大的身躯重重倒下。 【煞气+1。】 又一股更加精纯的煞气涌入体内,瞬间冲刷着左臂的伤口。 疼痛被压制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凶戾、更加狂暴的战意。 “头儿!” 剩下两名打手彻底慌了。 一个照面,以伤换命,瞬间击杀他们最强的头领! 这不是人,是怪物! 恐惧一旦滋生,便如野草般疯长。 他们脑子里已经没有了五两银子,只剩下逃跑的念头。 两人转身就跑。 但阎不渡怎么会给他们机会。 他脚尖在墙壁上猛地一点,身体如同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瞬间追上其中一人。 铁剑反手一撩。 “啊——!” 惨叫声响起,那人的脚踝被齐齐削断,扑倒在地。 最后一名打手被同伴的惨叫吓得魂飞魄散,他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阎不渡那双毫无感情的眸子。 他彻底崩溃了,手里的刀都握不住,掉在地上。 “别杀我!是王老抠!是聚宝斋的王掌柜让我们来的!钱都在他那!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阎不渡没有说话,只是缓步上前。 体内的煞气在奔涌,在咆哮,催促着他完成这场杀戮的盛宴。 他能感觉到,自己对剑的理解,在生死的压迫下,正在发生某种奇妙的蜕变。 “穿心刺……” 他轻声低语。 不是刺。 是送。 将剑,送入它该去的地方。 福至心灵,豁然开朗! 在最后那名打手惊恐的注视下,阎不渡的身影仿佛模糊了一下。 下一刻,冰冷的铁剑已经贴在了他的胸口。 快! 快到极致! 快到他根本来不及反应! “噗!” 一剑穿心。 【煞气+3。】 这一次,是三股煞气同时涌入。 阎不渡闭上眼,感受着体内那股灼热而暴戾的力量,左臂的伤口甚至开始传来麻痒的感觉,流血的速度都变慢了。 铁剑在煞气的浸染下,剑身似乎变得更加幽冷,隐隐泛着一丝极淡的红芒。 他走到那个被断了脚踝的打手面前。 那人正抱着脚,在地上痛苦地哀嚎。 阎不渡一言不发,一剑了结了他的痛苦。 巷道里,重新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浓郁到化不开的血腥味。 阎不渡动作熟练地在五具尸体上摸索了一遍,最后只找到了五枚沾着血的铜钱。 他将铜钱揣进怀里,提着还在滴血的铁剑,走出了巷子。 聚宝斋的大门前,火把通明,十几个护院家丁手持棍棒,紧张地注视着街道的每一个角落。 当阎不渡浑身浴血,提着剑从黑暗中走出来时,所有人都被镇住了。 他们看见了他左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更看见了他身上那不属于他的、更多的血迹。 没有人敢上前。 没有人敢出声。 阎不渡无视了这些瑟瑟发抖的守卫,径直走到了当铺那扇厚重的朱漆大门前。 他从怀里掏出那五枚铜钱。 然后,当着所有人的面,将第一枚带血的铜钱,用力地按在了门板上。 “咚。” 沉闷的响声,像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咚。” 第二枚。 “咚。” 第三枚。 他一枚一枚地按上去,动作不快,却充满了某种令人窒息的仪式感。 五枚血钱,像五只狰狞的眼睛,死死地钉在门板上。 做完这一切,他一言不发,转身,重新融入了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里。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一个护院才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当铺内,二楼的房间里。 王老抠一直竖着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当那五声沉闷的“咚咚”声传来时,他的心脏也跟着抽搐了五下。 他颤抖着走到门边,透过一丝门缝,向外望去。 他看到了。 看到了那五枚触目惊心的、粘着暗红色血迹的铜钱。 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被冻结了。 五个精锐打手。 全没了。 换回来的,是这五枚索命的铜钱! “魔鬼……他是魔鬼……” 王老抠嘴唇哆嗦着,最后一丝侥幸和凶狠,被这五枚铜钱彻底击碎。 他连滚带爬地退回屋内,一脚踢开一个箱子,疯狂地将里面的金银细软往一个包袱里塞。 “跑……必须跑!” “离开清河县!去府城!去京城!我就不信他能追我一辈子!” 第6章 你尽管跑 天色未亮,聚宝斋的后院已是鸡飞狗跳。 “快!快点!” 王老抠一脚踹开一个装着古玩的箱子,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在此刻却完全无法让他心痛。 他双眼布满血丝,状若疯魔,将一锭锭金银塞进一个早已准备好的大包袱里。 “所有地契、房契,还有那些不记名的银票!全都给我拿来!”他对着身边唯一还敢靠近的心腹管事嘶吼。 那管事脸色煞白,手脚都在哆嗦:“老爷,那些铺子和庄子要是现在就出手,价格……价格要被压死啊!” “命都要没了,还要钱干什么!”王老抠反手就是一巴掌,将管事抽得原地转了半圈。 “去!告诉那些牙人,我只要现银!半个时辰内,能凑多少算多少!半个时辰后,我就要出城!” 他喘着粗气,脑海里全是那五枚钉在门板上的血钱。 那不是铜钱。 那是五条人命。 是那个魔鬼给他下的催命符! 管事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整个王家宅邸陷入一种末日来临前的疯狂变卖之中。 …… 城西,一处破败的土地庙。 阎不渡扯下自己黑衣的下摆,撕成布条,面无表情地将左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一圈圈缠紧。 布条很快被渗出的血液染红。 他却毫不在意。 体内的煞气如同温热的溪流,正在冲刷着四肢百骸。那股暴戾的力量驱散了疲惫,压制了痛楚,甚至让伤口深处传来阵阵酥麻。 他闭上眼。 灵魂深处,那座无形的天平悄然浮现。 【怨】盘之上,“王老抠”三个字正散发着微弱却执着的光芒,像一颗暗淡的星,指引着一个明确的方向——城东。 他不需要去打听,也不需要去追踪。 这世上,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这个仇家的位置。 一钱之仇,追杀千里。 这是他的规矩。 阎不渡睁开眼,提着那柄浸过血的铁剑,走出了土地庙。 黎明的微光,刚刚刺破笼罩清河县的黑暗。 城东门,一辆毫不起眼的青布马车混在出城的菜农和货郎中间,急匆匆地驶出了城门。 车厢里,换上了一身粗布衣服的王老抠,紧张地掀开一角车帘向后望去。 直到清河县的轮廓彻底消失在官道尽头,他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整个人瘫软在座位上。 “老爷,我们现在去哪?”车夫是他的一个心腹打手。 “府城!不,直接去京城!”王老抠的声音依旧带着颤抖,“我就不信,天子脚下,他还能一手遮天!” “驾!” 车夫一扬马鞭,马车在官道上加速狂奔起来。 王老抠的心,总算稍稍放回了肚子里。 他甚至有闲心开始盘算自己的损失,盘算着到了京城该如何东山再起。 然而,车厢外另一个护卫的声音,却让他刚刚落下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老爷……后面……后面有个人……” “什么人?”王老抠不耐烦地吼道。 “是他!”护卫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他跟上来了!” 王老抠猛地掀开车帘。 官道远处,一个黑色的身影正在不紧不慢地跟着。 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 但那身形,那姿态,化成灰王老抠都认得! “他是怎么跟上来的?他是鬼吗?!”王老抠的牙齿开始打颤。 马车在狂奔,对方却只是在走! 不,那不是走。 那是一种极其诡异的步法,每一步跨出,都仿佛缩地成寸,身影在晨光中忽隐忽现,与马车的距离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拉近。 “快!再快点!让他甩不掉,你们就都去死!”王老抠对着车夫疯狂地咆哮。 “啪!” 马鞭在空中抽出一个响亮的鞭花,狠狠地抽在马屁股上。 马匹吃痛,嘶鸣着开始亡命狂奔。 车轮滚滚,烟尘大作。 可无论马车如何加速,后面的那个黑色身影,就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地吊在后面,不远,不近,却充满了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阎不渡的胸膛微微起伏,呼吸却绵长而有力。 煞气在经脉中奔腾,将他身体的潜能压榨到了极致。他的双腿感觉不到酸痛,只有一股源源不断的力量在涌动。 《夺命十三剑》不仅是剑法,更是一套协调身体的发力法门。此刻,这法门被他用在了奔跑上。 他看着前方颠簸的马车,就像看着一个已经注定要被屠宰的猎物。 半个时辰后,马匹的喘息声已经如同破旧的风箱,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而阎不渡,依旧保持着最初的节奏。 “老爷,马……马快不行了!”车夫的声音带着哭腔。 王老抠面如死灰。 他看着越来越近的那个身影,眼中的凶狠再次被恐惧点燃。 他一把抓住身边最后那个心腹护卫的衣领,这个护卫叫张三,是王老抠花大价钱请来的,刀法最好,也最是心狠手辣。 “张三!拦住他!只要你能拦住他一炷香的时间!” 王老抠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塞进张三手里。 “五百两!事成之后,我再给你五百两!你的家人我也会安顿好!” 张三看了一眼那张银票,又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越来越清晰的、如同死神般的身影。 他脸上闪过一丝挣扎,最终化为一片决绝。 “老爷,你先走!我这条命,今天就卖给你了!” 话音未落,张三提着一把厚背砍刀,纵身跳下了马车。 他稳稳地落在官道中央,转身,面向那个走来的黑衣人。 马车没有丝毫停留,继续向前狂奔。 阎不渡停下脚步,看着挡在路中间的张三。 没有废话。 张三一声暴喝,脚下发力,整个人如猛虎下山,手中厚背砍刀带着风声,当头劈下。 这一刀,势大力沉,远非巷子里那些打手可比。 阎不渡身体微微一侧,铁剑向上斜撩。 “铛!” 金铁交鸣之声异常刺耳。 一股巨力从剑身传来,阎不渡被震得后退了半步,缠着伤口的左臂一阵刺痛。 这个人的力量,比之前那五个加起来都强。 张三一击不中,刀势一转,横削阎不渡的脖颈。刀风凌厉,刮得人皮肤生疼。 阎不渡矮身,铁剑自下而上,刺向张三的腹部。 张三不得不收刀回防,挡开这一剑。 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刀光剑影,在空旷的官道上交织成一片死亡的罗网。 张三的刀法大开大合,每一刀都用尽全力,逼得阎不渡只能不断游走闪避。 他很清楚,对方有伤在身,只要拖下去,赢的一定是自己。 “噗嗤!” 一个疏忽,张三的刀尖在阎不渡的右肩上划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肩头。 新的伤口,让阎不渡的动作出现了一丝凝滞。 张三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机会来了! 他欺身而上,砍刀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气,一记力劈华山,直取阎不渡天灵盖! 这一刀,他有十成把握,能将对方劈成两半! 然而,面对这致命一击,阎不渡却不闪不避。 他硬生生用后背,抗下了这一刀! “咔嚓!” 是骨头碎裂的声音。 剧痛如潮水般涌来,几乎让他昏厥。 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漠然。 以伤换命! 在张三的刀砍进他后背的同时,阎不渡的铁剑也抓住了这稍纵即逝的机会。 一剑递出,快如闪电。 “噗!” 冰冷的剑尖,精准地从张三的肋下刺入,贯穿了他的心脏。 【煞气+5。】 一股比之前更加精纯雄厚的煞气轰然涌入体内。 灼热而暴戾的力量瞬间冲散了后背的剧痛,化为一股麻痒的暖流,修复着受损的肌体。 张三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穿透自己胸膛的剑尖,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阎不渡面无表情地拔出铁剑,看都没看地上的尸体。 他抬起头,望向远处几乎已经变成一个小黑点的马车。 下一刻,他再次迈开脚步。 刚刚停下的追逐,重新开始。 马车里,王老抠听着身后打斗声的消失,心中升起一丝侥幸。 或许张三成功了? 他颤抖着掀开车帘,向后望去。 这一望,让他魂飞魄散。 那个浑身浴血的魔鬼,再次出现在了官道上,并且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向他冲来。 “啊——!” 王老抠发出一声绝望的尖叫。 完了。 一切都完了。 阎不渡的速度越来越快,新获得的煞气让他仿佛不知疲倦。 他很快追上了已经力竭的马车。 一个纵身,他轻巧地落在了车辕上。 车夫看到这个血人,吓得怪叫一声,手脚并用地滚下马车,连滚带爬地逃向了远处的田野。 阎不渡没有理会。 他走到车厢门前,伸手,拉开了车门。 一股骚臭味扑面而来。 王老抠瘫在车厢的角落里,浑身抖如筛糠,华贵的裤子早已被尿液浸湿。 阎不渡站在车外,他身上的血,有他自己的,但更多的是别人的。 铁剑斜指地面,一滴滴鲜血顺着剑尖滑落,在干燥的泥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血坑。 “账,该清了。” 第7章 因果天平 车门被拉开。 一股浓重的骚臭味混杂着恐惧的气息,扑面而来。 王老抠蜷缩在车厢最深的角落,肥胖的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他那身华贵的丝绸裤子,早已被屎尿浸透,紧紧贴在颤抖的腿上。 阎不渡站在车外,逆着光,像一尊从地狱爬出来的浴血修罗。 他身上的血,有他自己的,但更多的是别人的。 铁剑斜指地面,一滴,又一滴的鲜血顺着剑尖滑落,在干燥的泥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血坑。 “账,该清了。” 这四个字,像四柄冰冷的锥子,扎进王老抠的耳膜。 “啊!” 王老抠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连滚带爬地扑到车门口,跪了下来。 “好汉!英雄!爷爷!饶命!饶命啊!” 他涕泪横流,拼命地磕头,额头在粗糙的车板上撞出沉闷的声响。 “钱!钱!我所有的钱都给你!” 他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一沓厚厚的银票,又解下腰间沉甸甸的钱袋,一股脑地推到阎不渡脚下。 “金锭!还有珠宝!都在箱子里!都给你!双倍!我给你双倍的价钱!不!十倍!” 他指向车厢里的一个楠木箱子,声音因极度的恐惧而变调。 远处的官道上,已经聚拢了一些胆大的江湖人和附近的村民。他们远远地看着,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一个浑身是血的煞神,一个跪地求饶的富商,还有散落一地的金银财宝。 这出戏,足够刺激。 然而,阎不渡对那一地的财富看都未看。 金银的光芒,珠宝的璀璨,在他眼中与路边的石子无异。 他伸出手,摊开掌心。 “你欠我的,是一文钱。” 王老抠的哭嚎和磕头戛然而止。 他猛地抬起头,满是鼻涕眼泪的脸上写满了错愕与茫然。 什么? 一……一文钱?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远处围观的人群也安静下来,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们想过无数种可能。 仇杀?夺宝?还是黑吃黑? 但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个煞神追杀三天三夜,连斩数人,浑身浴血,所为的,竟然只是一文钱? 这简直是天底下最荒唐的笑话! 可阎不渡的表情,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 他的手,依然稳稳地伸在那里,掌心向上,像一架等待最后砝码的天平。 王老抠彻底傻了。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无法理解眼前发生的一切。 一文钱…… 三天前,在城门口,这个面容冷峻的年轻人背着剑,拦住他的马车。 “借一文钱,买个馒头。” 当时自己是怎么做的? 他好像是觉得这人晦气,像个乞丐,便吐了口唾沫,骂了一句“滚”,然后让车夫直接冲了过去。 就因为这个? 就因为一口唾沫和一文钱? 一股比死亡更深的寒意,从王老抠的尾椎骨猛地窜上天灵盖。 他终于明白,自己招惹的,根本不是人。 是魔鬼!一个只认死理的疯子! “有……有……” 王老抠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用筛糠般的双手,在自己肮脏的裤子里疯狂摸索。 他摸到了丝绸,摸到了肥肉,摸到了湿热的秽物,就是摸不到那冰冷坚硬的触感。 “快点。”阎不渡的语气没有丝毫波澜。 “在……别急!别急!” 王老抠快疯了,他越急越找不到,冷汗混着泪水糊了他一脸。 终于,他在一个不起眼的夹层里,摸到了一枚小小的、带着体温的铜钱。 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他颤抖着,用两根手指捏着那枚铜钱,小心翼翼地,仿佛托举着自己的性命,放在了阎不渡的手心。 铜钱落下的瞬间。 阎不渡的脑海里,那座无形的【因果天平】轰然一震。 左侧的“怨”盘上,“王老抠”三个字光芒大盛,随即化为一道黑气,被天平彻底吸收。 阎不渡握紧了手心的铜钱。 他抬起头,看着王老抠那张劫后余生、带着一丝谄媚和庆幸的脸。 “账,两清了。” 话音未落,一道冰冷的寒光在空中一闪而逝! 快! 精准! 迅捷! 没有任何花哨的动作,只有最纯粹的杀戮效率。 “呃……” 王老抠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他低下头,看见一截剑尖从自己的咽喉处透了出来,带着一抹鲜红。 他想说什么,却只能发出漏风般的嗬嗬声,大量的鲜血从他的嘴里和伤口处涌出。 生机,如潮水般退去。 【煞气+15。】 一股比之前斩杀张三时,更加精纯雄厚的煞气轰然涌入体内! 灼热而暴戾的力量瞬间冲垮了后背骨裂的剧痛,化为一股奇异的麻痒感。那断裂的骨骼,撕裂的肌肉,正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被修复、强化。 与此同时,一股新的感悟涌入脑海。 《夺命十三剑》第二式——回风舞柳。 剑招的种种精妙变化,仿佛与生俱来般,深刻地烙印在他的灵魂里。 阎不渡面无表情地拔出铁剑。 “扑通。” 王老抠的尸体软软地倒了下去,砸起一片尘土,死不瞑目。 阎不渡俯下身。 在所有人惊愕、不解、恐惧的注视下,他将那枚沾染了王老抠鲜血的铜钱,稳稳地,放在了尸体的额头上。 做完这一切,他缓缓直起身,扫视了一眼远处那些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围观者。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阎不渡。” “账,两清了。” 说完,他弯腰捡起王老抠掉落在地上的那个钱袋,掂了掂分量,随手挂在腰间。 他再也没有看地上的尸体和财宝一眼,转身,一步步走向了荒野深处,身影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死寂。 官道上一片死寂。 直到阎不渡的身影彻底消失,人群才像炸开的油锅一样,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议论! “他……他叫阎不渡?阎王爷都不渡他?” “天啊!为了一文钱!追杀百里,连杀数人!这是个疯子!” “一钱之仇,阎王索命……我今天算是亲眼见到了!” “快!快去报官!不!去通知百晓生!这绝对是江湖头条!” “阎不渡”这个名字,伴随着这个极致反差、血腥离奇的故事,如同一场燎原的野火,瞬间点燃了这座城市,并以惊人的速度,向着整个江湖扩散开去。 …… 一处僻静的破庙里。 阎不渡盘膝坐下,将钱袋里的东西倒了出来。 几十两散碎银子,几块成色不错的玉佩,不多,但足够他用上一阵子。 他没有去管这些财物,而是内视己身。 后背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只剩下淡淡的疤痕,连那碎裂的骨头,都在煞气的滋养下重新愈合,甚至比之前更加坚韧。 【因果天平】上,“怨”盘空空如也。 但右边的“恩”盘,依旧是一片空白。 这让他感觉到一种失衡。 他所做的一切,不为名,不为利,只为天平两端的平衡,为了结因果后的念头通达。 忽然,他停下了动作。 有几道不弱的气息,正在远处窥视。 是被刚才的动静引来的江湖人,还是新的麻烦? 他漠然地看向远方,握住了身旁的铁剑。 第8章 千两黄金 破庙的阴影被甩在身后,阎不渡走进了这座名为“清河”的小城。 城门口的守卫看见他,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的佩刀,却不敢上前盘问。他腰间挂着的那个钱袋,似乎比刀剑更具威慑力。 街道上的人群,像被无形的手拨开的潮水,纷纷让出一条路。 他需要一个地方落脚,处理伤势,也消化那股新生的力量。 悦来客栈。 名字俗气,却是城里最大的一家。 掌柜的正在算盘上拨弄着银钱,伙计凑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掌柜的抬头,正对上走进来的阎不渡。 他的笑容僵在脸上。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阎不渡将一小块碎银子丢在柜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间上房,一桶热水,一身干净的黑衣,上好的金疮药。” 掌柜的看了一眼银子,又看了一眼阎不渡,脸上的肉挤成一团。 “好嘞!天字一号房!这就给您备好!” 钱,是最好的通行证。 房间内,热气氤氲。 阎不渡赤着上身,肌肉线条分明,一道道新生的粉色疤痕交错纵横,如同狰狞的图腾。 他将金疮药随意洒在背后最深的伤口上,冰凉的触感传来,但他毫不在意。 真正的良药,在他体内。 他盘膝坐下,引导着那股暴戾雄浑的煞气在经脉中游走。 灼热感每一次冲刷,都像是在用钢刀刮骨,又像是在用烙铁淬炼。 骨骼断裂处传来奇异的麻痒,新生的骨质在煞气的滋养下,变得比过去更加坚硬、致密。 《夺命十三剑》第一式“追魂”,第二式“回风舞柳”,在脑海中反复演练。 剑招的每一个变化,都与煞气的运转路径完美契合。这剑法,仿佛就是为杀戮而生,为煞气而存。 他的实力,在这一次生死搏杀与结算后,稳稳地踏入了后天境中期。 铁剑横陈在膝上,剑身在煞气的不断温养下,似乎也多了一抹幽深的暗色。 他内视灵魂深处。 【因果天平】静静悬浮。 左边的“怨”盘,随着王老抠等人的死去,已然清空。 但右边的“恩”盘,依旧空空如也。 一种强烈的失衡感,让他胸口发闷。这比肉体上的任何伤痛都更让他难受。 只入不出,只结怨,不报恩,天平倾斜,念头便无法通达。 他需要“恩”,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恩”来偿还,以获取【清气】,来平衡这愈发浓重的煞气。 否则,他迟早会被这股暴戾的力量吞噬心智,沦为只知杀戮的野兽。 他睁开眼,穿上新衣,将铁剑系在腰间,推门而出。 楼下酒肆,人声鼎沸。 他找了个最偏僻的角落坐下,只点了一壶最便宜的粗茶。 嘈杂的议论声,清晰地钻入他的耳朵,每一个字都与他有关。 “听说了吗?北城门外,‘铁算盘’王老抠被人一剑封喉了!” “何止王老抠!他手下那几个打手,还有路上截杀的几个悍匪,都死了!” “凶手是谁?这么大的胆子!” 一个刚从城外回来的商贩,压低了嗓子,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 “是个年轻人!为了一文钱!就为了一文钱啊!” “嘶——” 酒肆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我亲眼看见的!那人追了王老抠上百里,杀了所有拦路的人,最后把王老抠钉死在官道上!还把那枚铜钱,放在了王老抠的额头上!” “他叫什么?” “阎不渡!他说他叫阎不渡!” “一钱之仇,阎王索命……这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一个江湖客打扮的汉子,灌了一口酒,脸上带着几分不屑。 “哼,不过是会些三脚猫的功夫,专挑王老抠这种不入流的货色下手罢了。真遇上硬茬子,怕是跑都来不及。” 旁边的人附和。 “没错,有本事去惹惹黑风寨那帮人?或者去碰碰‘绣花大盗’?” 阎不渡面无表情地喝着茶。 疯子?弱者? 这些评价,与他无关。 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结算账目。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考究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他留着两撇修剪得比眉毛还要漂亮的胡子,脸上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笑意,四根手指灵活地转动着一个酒杯。 他的出现,让嘈杂的酒肆都安静了片刻。 他没有理会旁人,径直走到了阎不渡的对面,自来熟地坐下。 “朋友,一个人喝茶多没意思。” 他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动作潇洒。 “外面传得沸沸扬扬的‘一钱阎王’,就是你吧?为了一文钱,闹出这么大的风波,值得吗?” 他的笑容很温和,但话语却像是一根探针,直直刺了过来。 阎不渡抬起头,漠然地看着他。 “与你何干?” 冰冷的四个字,像四块石头,砸在了两人之间。 男子脸上的笑容不变,似乎完全不在意这种态度。 “我叫陆小凤。我只是好奇,这世上怎么会有用这种方式算账的人。” 陆小凤。 这个名字在阎不渡的脑海里没有激起任何波澜。 他更关心自己天平的失衡。 阎不渡没有回答,端起茶杯,准备喝尽离开。 他对这种无聊的试探毫无兴趣。 “砰!” 酒肆门口传来一阵骚动,一名六扇门的捕快,将一张巨大的告示贴在了墙上。 “官府悬赏!‘绣花大盗’案!” 捕快洪亮的声音盖过了所有议论。 “盗贼接连犯案,盗走镇远王府重宝!其人行踪诡秘,武功高强,每每作案后,必留下一方绣着红花的丝帕!” “有能提供准确线索者,赏银百两!” “若能擒获或格杀此獠者,赏黄金千两!生死不论!” 告示的末尾,是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 六扇门总捕头——金九龄。 黄金千两! 这四个字,像一颗投入水潭的巨石,瞬间让整个酒肆炸开了锅。 “一千两黄金!我的天!” “要是能拿到这笔钱,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 “得了吧你,那绣花大盗是何等人物?连金九龄总捕头都头疼,你去送死吗?” 阎不渡的动作停了下来。 他的视线,越过喧闹的人群,落在了那张告示上。 黄金千两。 钱,是交易的工具。 一千两黄金,足以让他去寻找一个足够大的“恩”,去完成一次足够分量的“报答”。 只有这样,才能换来足以平衡煞气的【清气】。 他灵魂深处那倾斜的天平,似乎都在此刻发出了渴望的嗡鸣。 一丝极细微的波动,在他身上一闪而逝。 陆小凤捕捉到了。 他摸了摸自己那两撇漂亮的胡子,笑了起来。 “啧啧,金九龄这次可是下了血本。这绣花大盗,可不是王老抠那种角色能比的。” 他饶有兴致地看着阎不渡。 “朋友,你对这一千两黄金,有兴趣吗?” 阎不渡缓缓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响。 他没有回答。 但他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第9章 阎王接单 阎不渡握住剑柄的手,五指缓缓收拢,又缓缓松开。 他没有理会陆小凤,转身便走。 酒肆里的喧嚣重新涌起,却仿佛隔着一层无形的壁障,无法侵入他分毫。 “哎,朋友,等等我!” 陆小凤丢下一块碎银子,快步跟了上去,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意更浓了。 他就像一只发现了新奇玩具的猫,充满了探究的兴致。 阎不渡的脚步不快,却很稳,每一步的距离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他无视了跟在身后的陆小凤,也无视了街道上投来的各色视线。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六扇门分舵。 朱漆大门,铜环兽首,两尊石狮子威严地镇守在门前。门口的捕快挎着腰刀,气势森严,寻常百姓路过都要绕着走。 “站住!六扇门重地,闲人免进!”一名捕快伸出刀鞘,拦住了去路。 阎不渡停下脚步。 “‘绣花大盗’的悬赏,我接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两名捕快的耳中。 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皱起眉头上下打量着他。“你?就是那个‘一钱阎王’?” 这几日,阎不渡的名字早已传遍了这座城。 阎不渡没有确认,也没有否认。他只是伸出手,轻轻拨开了拦路的刀鞘,径直向门内走去。 “你!”捕快大怒,却感到一股无形的压力让他不敢妄动。 分舵大堂内,气氛肃杀。墙上挂着各色兵器和通缉令,十余名捕快正在整理卷宗,见到有人闯入,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手都按在了刀柄上。 一名年纪稍长、面容黝黑的捕头迎了上来,眉头拧成一个疙瘩。 “什么人,敢擅闯六扇门!” 阎不渡站定在大堂中央,环视一圈,最后将视线落在那名捕头身上。 “绣花大盗。”他吐出四个字。 捕头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你要接悬赏?” “对。” “就凭你?”捕头上下扫视着他,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审视,“你知道绣花大盗是什么人吗?他武功高强,来去无踪,连我们总捕头都……” 阎不渡打断了他。 “怎么抓,是我的事。” 他顿了顿,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预付一半赏金,五百两黄金。” 整个大堂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捕快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用一种看疯子的表情看着阎不渡。 预付赏金?还是五百两黄金? 这是来接悬赏,还是来抢钱庄的? 那黑脸捕头气得脸都涨红了,他感觉自己作为六扇门捕头的尊严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衅。 “狂妄!你以为六扇门是什么地方?菜市场吗!”他怒喝道,“我们只为结果付钱,从不为一句空口白话预支赏银!这是规矩!” 阎不渡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规矩? 他的世界里,只有交易的规矩。 他需要这五百两黄金,不是为了挥霍,而是为了启动一场足够大的“报恩”。灵魂深处,那座失衡的天平在隐隐作痛,【煞气】的沉重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丝冰冷的铁锈味。他必须尽快找到【清气】来平衡。 这笔交易,必须做成。 于是,他投下了一块更重的石头。 “另外。”他补充道,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若过程中,我杀了此贼的同伙,或任何阻碍抓捕的人……” 他停顿了一下,视线扫过在场的每一名捕快。 “一具尸体,额外收费一百两黄金。” “此为,‘清洁费’。” “锵!” “锵啷啷!” 一连串的拔刀声响起,整个大堂之内,刀光晃眼,杀气四溢。 “你说什么!” “混账东西!你敢威胁六扇门!” 黑脸捕头更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阎不渡的鼻子。“你……你这是在向朝廷律法挑衅!按人头收费?你当自己是刽子手还是山大王!” 阎不渡依旧站在原地,仿佛被十几把钢刀指着的不是他。 他只是在陈述价格。 杀人,是他解决“怨”的方式。 而现在,他也可以将杀人变成一种交易。交易得来的钱,再去完成“恩”的结算。这很公平。 就在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哎呀呀,这么热闹。李捕头,何必动这么大的肝火。” 陆小凤不知何时已经倚在了门框上,双手抱在胸前,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这一幕,仿佛在欣赏一出精彩的戏剧。 黑脸的李捕头回头看到他,眉头皱得更紧了。“陆小凤?这里没你的事!” “怎么会没我的事呢?”陆小凤笑嘻嘻地走了进来,很自然地站到了阎不渡和众捕快之间,像一堵看不见的墙,隔开了双方的杀气。“金九龄可是我的朋友,他的案子,就是我的案子嘛。” 他转向李捕头,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捕头,这位阎兄弟的本事,你们这两天还没见识够吗?为了一文钱,他能把王老抠逼得上吊。这种人,你用寻常的规矩去套他,有意思吗?” 李捕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无从反驳。 陆小凤又道:“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我看,不如就把阎兄弟的条件,原封不动地派快马报给金总捕头定夺?” 他冲着李捕头挤了挤眼睛。 “反正五百两黄金,对你们那位出手阔绰的金总捕头来说,不就是毛毛雨嘛。万一……万一这位阎兄弟真有办法呢?那可就省了你们天大的麻烦。” 这番话,给了李捕头一个台阶下。 把皮球踢给顶头上司,无论结果如何,责任都不在他。 阎不渡看了陆小凤一眼,什么也没说。 他不在乎这个男人出于什么目的帮自己说话。好奇也好,看热闹也罢,都与他无关。他只关心交易的结果。 如果金九龄不答应,他会用自己的方式去找到绣花大盗。 或许,可以跟他谈一笔别的生意。 李捕头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终于强压下怒火,恶狠狠地瞪了阎不渡一眼。 “好!我就把你的疯话报上去!”他扭头对一名手下低吼,“备最快的马!八百里加急,去请示总捕头!” “是!”那名捕快如蒙大赦,飞也似地跑了出去。 大堂里的紧张气氛稍稍缓和,但那些捕快依旧持刀戒备,将阎不渡围在中间。 阎不渡却像是没看见他们一样,走到一个角落,将腰间的铁剑解下,靠在墙边。 然后,他盘腿坐下,闭上了双眼。 等待。 陆小凤摸了摸自己那两撇漂亮的胡子,走到阎不渡不远处,也学着他的样子,靠着一根柱子坐了下来。 他不再说话,只是用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打量着这个闭目养神的怪人。 这个叫阎不渡的男人,就像一个被锁死的黑箱子,让他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好奇心。 第10章 别跟我讲道理 等待是漫长的,尤其是在一个充满敌意的环境里。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大堂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捕快们手按刀柄,围成一个松散的圈,将阎不渡和陆小凤困在中央。 阎不渡依旧闭目盘坐,呼吸悠长,仿佛一尊石雕,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感知。 陆小凤则显得有些无聊,他换了好几个姿势,最后干脆躺了下来,枕着手臂,嘴里叼着一根不知从哪儿顺来的稻草,百无聊赖地看着房梁上的蜘蛛网。 这两人,一个静得像死水,一个闲得像懒猫,与周围那些如临大敌的捕快形成了荒谬的对比。 李捕头的耐心正在被一点点耗尽,他的手在腰间的刀柄上握紧又松开,反复了好几次。 就在他快要忍不住爆发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报——” 一名捕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手里高举着一个火漆密封的信筒。 “总捕头的回信!八百里加急!” 李捕头一个箭步冲上去,一把夺过信筒,粗暴地撕开封口,抽出里面的信纸。 他只看了一眼,整个人便僵住了。 信上没有长篇大论,只有寥寥数字,字迹龙飞凤舞,力透纸背。 “准。钱货两讫,江湖规矩。” 字的下方,还附着一张五百两黄金的银票,盖着金九龄的私人印鉴。 李捕头的脸色变得极为精彩,从铁青到涨红,再从涨红到煞白,最后化为一种混杂着屈辱和难以置信的复杂表情。 他攥着信纸的手微微发抖。 金总捕头竟然真的答应了这种荒唐到极点的要求! 预付五百两黄金!这笔钱,足够在京城买下一座三进的大宅子了。 阎不渡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没有看李捕头,也没有看那封信,只是平静地伸出了手。 动作简单,意图明确。 拿钱。 李捕头胸膛剧烈起伏,像是拉了半个时辰的风箱。他最终还是松开了捏得发皱的信纸,将那张价值连城的银票抽了出来。 他走到阎不渡面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金总捕头……同意了。” 他将银票伸过去,动作却带着几分迟疑,仿佛那不是一张纸,而是一块烙铁。 阎不渡接过银票,甚至没有多看一眼上面的数额,只是用指尖感受了一下纸张的质感,便直接塞进了自己胸口的衣襟里,紧贴着皮肤。 那是他身上最安全的地方。 然后,他站起身,拿起靠在墙边的铁剑,重新挂回腰间。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做完这一切,他转身就朝门外走去。 “喂!你……”李捕头下意识地想喊住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案子怎么办?从哪儿查起?需要六扇门提供什么帮助? 这些江湖人办案的常规流程,他一个字都没问。 阎不渡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陆小凤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弹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嘻嘻地冲着呆若木鸡的李捕头挥了挥手。 “李捕头,多谢款待。看来,有好戏看咯。” 他三两步追了出去,跟上了阎不渡的步伐。 “阎兄,留步!” 长街上,陆小凤很快追上了那个黑色的身影。 “接了这么大的案子,一句话不说就走,也太不够意思了吧?” 阎不渡脚步不停,仿佛没听见。 陆小凤也不在意,与他并肩而行,自顾自地分析起来:“绣花大盗案轰动天下,六扇门查了这么久,卷宗堆起来比人都高,却连对方是男是女都搞不清楚。阎兄你准备从何处入手?” 他伸出手指,像个真正的办案行家。“是去平南王府重新勘察现场?还是去寻访那些被盗的富户,看看失窃的珠宝有什么共同点?又或者,是去调查最近江湖上出现的可疑人物?” 这些都是最正统,也是最基本的查案步骤。 阎不渡终于停下了脚步。 他转过半边脸,用一种看白痴的表情看着陆小凤。 “查利。” 冷冰冰的两个字,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石头。 “查利?”陆小凤愣住了。 他设想了无数种可能,甚至想过阎不渡会用什么邪门的追踪术,或是匪夷所思的江湖秘法。 但他万万没想到,答案会是这两个字。 简单,直白,甚至有些……粗俗。 但陆小凤是谁?他脑子一转,立刻就品出了这两个字背后的深意。 查利,追查利益的流向。 无论是谁犯下这滔天大案,目的无非是为了钱。这么大一笔赃款,不可能凭空消失,它总要流动,总要消费,总会露出蛛丝马迹。 顺着钱的流向去追查,远比大海捞针一样去寻找一个不知身份的“绣花大盗”要高效得多。 “哈哈哈!”陆小凤忍不住大笑起来,“好一个‘查利’!阎兄,你可真是一个妙人!” 他发现自己对这个男人的兴趣越来越浓厚了。 阎不渡却懒得再理会他的惊叹,辨认了一下方向,迈开步子,朝着城南走去。 陆小凤立刻跟上。“城南?那边有什么线索吗?” 阎不渡没有回答。 他的脑海中,融合的记忆碎片和这两天听到的各种市井传闻,已经自动筛选出了一个最合适的目标地点。 城南,销金窟。 那是全城最大的地下赌场,也是销赃、买卖消息的黑市中心。 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聚,那里的人,对“利”这个字,有着野兽般的嗅觉。 …… 销金窟内,乌烟瘴气。 骰子碰撞蛊盅的清脆声,赌客们或狂喜或懊丧的嘶吼声,混杂着汗臭、酒气和廉价的脂粉味,构成了一副光怪陆离的浮世绘。 在一个最热闹的牌九桌上,一个袒胸露怀,脖子上挂着一串粗大金链子的胖子正把一把银子拍在桌上。 “妈的,再来!老子今天就不信这个邪!” 他就是这片场子的地头蛇之一,滚刀肉刘。 就在他抓起牌九,准备看牌的瞬间,一只手按住了他的手背。 滚刀肉刘眉头一皱,抬起头,正要破口大骂。 “哪个不长眼……” 骂声戛然而止。 一个黑衣青年不知何时站在了他的面前,面无表情。 “你,跟我出来一下。” 滚刀肉刘眯了眯眼,上下打量着阎不渡。他不认识这张脸,但对方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息让他有些不舒服。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跟刘爷这么说话?”他身边的几个打手立刻围了上来,面露不善。 阎不渡没有理会那些打手。 他只是将腰间的铁剑解下,轻轻地放在了赌桌上。 “砰。” 一声轻响,却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口上。 那柄剑看上去平平无奇,既无宝石镶嵌,也无华丽纹饰,就是一块粗铁。 但当它被放在桌上时,一股无形的寒意瞬间扩散开来。 整个喧闹的赌桌,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都感觉到一股莫名的寒意从脚底升起,仿佛被一头洪荒凶兽盯上,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滚刀肉刘脸上的横肉抖了一下,他离得最近,感受也最清晰。 那不是杀气,而是一种更纯粹、更原始的……恶意。仿佛眼前这个人,就是为了毁灭和杀戮而存在的。 他的双腿开始不受控制地发软。 阎不渡的手指在剑柄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叩、叩”声。 “绣花大盗案。”他开口,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最近,谁手头突然变得阔绰?或者,谁急需一大笔钱,到处借贷?再或者,谁有本事,能在一夜之间,从平南王府那种地方偷走东西?” 他看着滚刀肉刘。 “说。” 这是一个命令,不带任何商量的余地。 滚刀肉刘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浸湿了后背的衣衫。他混迹市井这么多年,凶徒恶棍见过不少,但没有一个像眼前这人一样。 这人身上没有江湖人的匪气,也没有官府的威严,只有一片死寂。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说一个“不”字,那柄铁剑下一刻就会洞穿自己的喉咙。 “我……我……”他的牙齿开始打颤,“我想想……我想想……” “鬼……鬼手!”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救命稻草,急忙喊道,“城南破庙里那个‘鬼手’!他是个偷儿,手脚功夫最是了得!前几天,他还在这里吹牛,说接了笔天大的买卖,做完就能金盆洗手,去江南买宅子当地主老爷!” “鬼手?”阎不渡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对对对!就是他!”滚刀肉刘点头如捣蒜,“他的轻功在城南这一片是出了名的,而且……而且他以前就喜欢偷一些女人的东西,什么肚兜啊,手帕啊……跟那个绣花大盗的癖好有点像!” 为了活命,他把所有知道的全都抖了出来。 阎不渡得到了想要的信息,拿起桌上的铁剑,转身就走。 从进来到离开,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整个赌场鸦雀无声,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口,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才缓缓散去。 滚刀肉刘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不远处的角落里,陆小凤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脸上露出了混杂着惊叹和狂热的笑容。 他没有去阻止,也没有去帮忙,只是从头到尾静静地看着。 “好家伙……” 陆小凤扔下一块碎银,站起身。 “真是……简单,粗暴,有效啊!有趣,太有趣了!” 他快步跟了出去,毫不犹豫地朝着城南破庙的方向追去。 第11章 三观炸裂! 城南的夜风,带着一股腐朽和潮湿的气息。 破庙的轮廓在月色下像一头沉默的野兽,黑洞洞的门口仿佛是它张开的巨口。 陆小凤的身法很快,却始终落后阎不渡三步。 不是他追不上,而是他不敢。 前面那个人,每一步都踏在一条无形的线上,那条线,是生与死的边界。 “喂,这种地方,十有八九有埋伏。”陆小凤忍不住出声提醒,“里面的家伙既然敢接平南王府的活,就绝不是普通毛贼,我们……” 他的话没能说完。 阎不渡根本没有停顿,也没有任何侦查的意图。 他走到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前,抬脚。 “砰!” 一声巨响,腐朽的木门四分五裂,木屑和灰尘在月光下炸开。 陆小凤的话被硬生生噎了回去,他下意识地停住脚步,戒备地看向庙内。 庙宇正中,一尊缺了半边脑袋的佛像下,一个形容猥琐的瘦小男人正蹲在地上,面前摊着一块黑布,布上珠光宝气,璀璨夺目。 其中一根凤头金钗,正是平南王府失窃的珍品之一。 那人被这声巨响惊得浑身一颤,猛地回头。 在看到门口那道黑衣身影的瞬间,他没有惊慌,没有叫喊,只有一瞬间的狰狞。 “鬼手”这个外号,不是白叫的。 他手腕一抖,三枚乌黑的飞针成品字形射向门口,速度快得只剩下三道残影。 与此同时,他抓起身边的一包珠宝,身体像一头狸猫,向着侧面一扇破败的窗户急掠而去。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快到极致。 这是他赖以生存的本事,先发制人,立刻远遁,从不恋战。 然而,他今天遇到的是阎不渡。 阎不渡甚至没有去看那包珠宝。 他的世界里,只有目标。 【因果天平】的“怨”盘上,“鬼手”的名字正散发着清晰的恶意。 “锵!” 铁剑出鞘,带起一道比月光更冷的乌光。 不是劈砍,不是格挡,而是精准到毫厘的点刺。 《夺命十三剑》——穿心刺! “叮!叮!叮!” 三声脆响,三枚淬毒飞针被剑尖一一磕飞,钉进了旁边的梁柱里,尾部兀自颤动不休。 后发,却先至。 就在鬼手身体即将触及窗沿的刹那,阎不渡的左手动了。 他没有追,只是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碎裂的瓦片。 一丝微不可查的黑气从他掌心渡入瓦片。 那是从赌场恶棍身上榨取的【煞气】。 “咻——!” 瓦片带着尖锐的破空声,旋转着脱手而出,像一颗出膛的炮弹。 鬼手人在半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根本无从躲闪。 “噗!” 瓦片正中他的后心。 巨大的力道让他闷哼一声,整个人像是被一柄无形的大锤砸中,前冲的势头戛然而生,身体一个踉跄,重重地摔回了地上。 他破窗的动作,被打断了。 也就这一瞬间的停滞,阎不渡的身影已经欺近。 鬼手摔在地上,还想挣扎,他惊恐地抬头,只看到一双漠然到极致的眼睛,和一柄当头落下的铁剑。 他张了张嘴,想要求饶,想说出幕后主使来换自己一命。 但阎不渡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的剑,从不听人说话。 “噗嗤!” 冰冷的铁剑,带着一股森然的煞气,自下而上,精准地从他的下颚刺入,贯穿了整个头颅。 干脆,利落。 鬼手的身体抽搐了一下,便彻底没了声息。 一缕比之前浓郁数倍的怨力,从尸体上缓缓升起,化为精纯的【煞气】,融入了阎不渡的四肢百骸。 【因果天平】的“怨”盘上,“鬼手”的名字,彻底消散。 阎不渡拔出铁剑,在鬼手的衣服上擦了擦血迹。 他蹲下身,开始在尸体上快速搜索。 陆小凤这时才从门口走进来,庙内的血腥味让他眉头紧锁。 他正好看到阎不渡收剑,以及鬼手那死不瞑目的样子。 这家伙…… 陆小凤的心沉了下去。 他见过的杀手很多,但杀人杀得如此纯粹,如此不带一丝烟火气的,这是第一个。 那不是为了执行任务,也不是为了泄愤,更像是在完成一道工序,宰杀一只鸡,处理一件物品。 阎不渡很快从鬼手怀里摸索出了一张被汗水浸得有些发皱的纸条。 他展开纸条。 上面没有字,只有一个用朱砂画的奇特标记,像一只小巧的绣花鞋,又像一朵盛开的花。 标记旁边,潦草地写着几个字:城隍庙戏台,子时。 这就是线索。 阎不渡将纸条收进怀里。 就在这时,他感觉到一丝异样。 刚刚吸收的【煞气】,似乎与鬼手遗留下的那些珠宝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他体内的煞气,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着,隐隐指向了某个方向。 初步的煞气追踪感应。 “你就这么把他杀了?” 陆小凤的声音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半分戏谑,只剩下一种难以理解的凝重。 “不问问他幕后主使是谁?不问问他其余的赃物藏在哪里?” 他一步步走近,看着鬼手的尸体。 “万一他只是个小喽啰,你这一剑下去,线索不就全断了?” 阎不渡站起身,看都没看他一眼,只是冷漠地陈述一个事实。 “死人,不会说谎。” 他将那张纸条在指间一弹。 “线索,够了。” 陆小凤看着那张纸条,又看看阎不渡那张毫无波澜的脸,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什么。 这是什么逻辑? 这是什么查案方式? 这简直……简直就是一头只凭本能行事的野兽! 阎不渡伸手指了指地上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 “清洁费,一百两。”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记在金九龄的账上。” 陆小凤彻底愣住了。 他看着阎不渡,仿佛在看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怪物。 杀人,还要收清洁费? 还要记在六扇门总捕头的账上?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行事的人? 他之前觉得阎不渡有趣,觉得他简单粗暴,现在,他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骨升起。 这已经不是简单粗暴了,这是一种完全凌驾于所有规则之上的、绝对的自我。 他的世界里,没有律法,没有人情,甚至没有常理。 只有他自己的规矩。 阎不渡不再理会石化的陆小凤,提着剑,转身走出了破庙。 他要去城隍庙。 陆小凤站在原地,看着鬼手的尸体,看着那堆价值连城的珠宝,又看看阎不渡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 他忽然觉得,这次的绣花大盗案,可能比他想象中要复杂一万倍。 不,是这个叫阎不渡的男人,比整个案子加起来还要危险一万倍。 他低头,看到鬼手死不瞑目的双眼,那眼中残留的,是极致的恐惧和不解。 或许,鬼手到死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煞星连一句话的机会都不给他。 陆小凤长长吐出一口气,揉了揉自己标志性的两撇胡子。 “疯子,真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弯腰,捡起那根平南王府的凤头金钗,在手里掂了掂。 “但是……城隍庙戏台,子时……” 他脸上重新露出了那种混杂着头痛和狂热的笑容。 这么有趣的事情,他怎么能错过? 第12章 别跑啊美女! 城隍庙的月光,比别处更冷。 惨白的光线穿过破败的屋檐,洒在荒废的戏台上,照出斑驳的戏文和褪色的油彩,像一张张模糊不清的鬼脸。 风在空旷的后院里打着旋,卷起几片枯叶,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阎不渡就站在戏台最深的阴影里,与黑暗融为一体。他像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连呼吸都微不可闻。只有他自己能感觉到,从鬼手身上吸收的那一缕【煞气】,正与怀里那包珠宝遥相呼应,蠢蠢欲动。 他在等。 等一个结果,或者说,等一个新的交易对象。 夜色深处,一道身影如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翻过院墙,正是陆小凤。 他没有靠近戏台,而是选择了一棵枝叶繁茂的老槐树,藏身其上。他看着那个融入黑暗中的阎不渡,心里那股寒意又冒了出来。 这个人,不像是在等人,更像是在等猎物。 他不是在查案,他是在狩猎。而陆小凤,就是那个忍不住好奇,跟在猎人身后的旁观者。他想看看,这头野兽,究竟能捕到什么样的猎物。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子时刚过。 三道黑影几乎在同一时间,悄无声息地落在了戏台中央。动作轻盈,落地无声,显然都是顶尖的好手。 三人皆是一身利落的夜行衣,但借着月光,陆小凤敏锐地看到,他们袖口的位置,都绣着一个极小的标记。 一个红色绣花鞋的标记。 为首的是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即便裹在黑衣里,也能看出其身段。她的气息,是三人中最阴冷的一个。 三人站定,环顾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 片刻之后,为首的女子开口,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子。 “鬼手误时,该死。” 话音未落,另一个声音从戏台的阴影中传来,平淡,冷漠,不带一丝情感。 “他死了。” 三名黑衣人身体瞬间绷紧,成品字形散开,警惕地望向声音来源。 “我杀的。” 阎不渡从阴影中缓步走出,月光照亮他半边脸,冷峻如石。他手中的铁剑斜指地面,剑尖上,一滴早已凝固的暗红血珠,在月色下显得格外刺眼。 为首的女子没有问为什么,也没有问你是谁。她只是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杀!” 命令下达的瞬间,三道身影同时暴起! 这不是江湖寻仇,这是军队般的刺杀!配合默契到了极致。 正面一人,手中长刀势大力沉,当头劈下,封死了阎不渡所有前进的路线。 左侧一人,手腕一抖,三枚淬毒的铁蒺藜成品字形射向阎不渡的面门。 右侧一人,身形最是鬼魅,如贴地游蛇,手中短刺悄无声息地刺向阎不渡的后腰! 三面夹击,绝杀之局! 远在槐树上的陆小凤瞳孔一缩。好狠辣的手段,好专业的杀手!这个叫“红鞋子”的组织,果然名不虚传。换做是他,也得先用身法暂避锋芒。 但阎不渡,没有退。 他的世界里,没有“退”这个字。 “叮叮!” 铁剑上撩,精准地格开两枚铁蒺藜,他头一偏,让第三枚擦着脸颊飞过,带出一道血痕。 他完全无视了正面劈来的长刀和背后刺来的短刺。 以伤换命! 这是他唯一的战法! 铁剑在格开暗器后,没有丝毫停顿,化作一道乌光,用一种完全不合常理的角度,刺向左侧那名使用暗器的杀手。 《夺命十三剑》——绝命一刺! “噗嗤!” 左侧的杀手脸上还带着任务即将完成的冷酷,喉咙处却猛然一凉。他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柄穿透自己咽喉的铁剑,想不通对方为什么敢硬接下另外两人的攻击。 阎不渡手臂被正面长刀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瞬间染红了衣袖。同时,后腰一痛,也被短刺刺入。 但他毫不在意。 一股阴冷的【煞气】顺着剑身从毙命的杀手身上涌入体内,瞬间冲刷着四肢百骸。 【怨盘结算:吸收煞气+12。】 手臂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传来一阵酥麻,肌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蠕动着,流血的速度竟然慢了下来。体内的力量,仿佛被注入了一剂猛药,节节攀升! “第二个。” 阎不渡吐出三个字,猛地抽出铁剑。 正面使刀的杀手见同伴被杀,眼中凶光大盛,怒吼一声,长刀横扫,直取阎不渡的脖颈。 阎不渡不闪不避,左手猛地抓住对方劈来的刀身! “嗤啦!” 鲜血淋漓,五指被锋利的刀刃割得深可见骨。 但那柄刀,也被他死死地锁住了。 使刀的杀手大骇,想要抽刀,却发现对方的手像铁钳一样,纹丝不动。 就是这一瞬间的停滞。 阎不渡右手铁剑反手一挥,剑光诡异地绕过了一个刁钻的弧度,如同风中摇曳的柳条,轻飘飘地抹过右侧偷袭者的脖子。 《夺命十三剑》——回风舞柳! 又是一声闷哼,第二具尸体倒下。 【怨盘结算:吸收煞气+10。】 转眼间,三去其二。 只剩下为首那名女子。 她眼中终于闪过一丝惊骇,但随即被更深的杀意取代。她没有去管死去的同伴,动作反而更快了! “锵!” 她手中多出了一对分水娥眉刺,身形一晃,如鬼魅般贴近。双刺上下翻飞,招式狠辣刁钻,专攻阎不渡的手腕、脚踝、膝盖等关节要害。 她的身法远比另外两人高明,飘忽不定,一沾即走,绝不贪功。 叮叮当当! 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 阎不渡的剑虽快,一时之间竟也被她缠住。他身上的伤口在不断增加,虽然煞气在体内流转,不断修复着伤势,但新伤的出现远比修复要快。 槐树上,陆小凤的两撇胡子都快被他自己揪下来了。 这个疯子……要输了? 他看得分明,那女子的武功路数极为诡异,显然是专门克制大开大合剑法的。阎不渡的煞气虽然霸道,能让他无视一些伤痛,但关节要是被废,那也是回天乏术。 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 灵犀一指,已在弦上。 救,还是不救? 救了,这个疯子未必领情,说不定反手还要跟自己要“救命费”。 不救,这女人杀了阎不渡,绣花大盗的线索可就真断了。 就在陆小凤天人交战之际,场上局势再变! 那女子久攻不下,也失了耐心,她虚晃一招,逼得阎不渡回剑自保,同时左手猛地一扬! 一片猩红色的粉末,如烟似雾,瞬间笼罩了阎不渡。 “有毒!”陆小凤脱口而出。 阎不渡立刻屏住呼吸,抽身后退,但那粉末似乎还有迷眼的效果,让他动作出现了一丝迟滞。 高手相争,一线之差,便是生死之别。 女子抓住这个机会,身体向后急退,几个起落,便要遁入后院的黑暗之中。 她要跑! 阎不渡抹了一把脸,睁开眼时,那片猩红的粉末已经在他脸上留下了灼烧般的痕迹。 但他根本不在乎。 怀里的珠宝,死去的两个杀手,还有那个正在逃遁的女人……他们身上的【煞气】,早已在他的感知中连成一线。 那股气息,如黑夜中的灯塔,清晰无比。 想跑? 阎不渡提着剑,没有丝毫犹豫,化作一道黑色的箭矢,紧追不舍! “喂!等等我!” 陆小凤见状,也顾不上多想,从槐树上一跃而下,展开身法,跟了上去。 今晚的乐子,可比他想象中大太多了! 第13章 别跑啊红鞋子 夜风如刀,刮过狭窄的巷道。 前方那道红色的身影在屋檐与墙壁之间辗转腾挪,如同一只受惊的狸猫,对这里的地形熟悉到了骨子里。 阎不渡紧随其后。 脸上的皮肤传来火辣辣的刺痛,那是猩红毒粉留下的痕迹。 毒性正试图顺着毛孔钻入他的血肉,但被体内流转的煞气死死顶住,二者在他的皮下形成了一片焦灼的战场。 他强行屏住的呼吸已经到了极限,胸腔中传来一阵阵闷痛。 若非如此,那有迷幻效果的毒雾足以让他彻底失去目标。 但现在,他不需要眼睛。 【因果天平】的【怨】盘上,那个女人的名字正散发着幽幽的光芒。 一股无形的线,由她身上散逸的【煞气】构成,即便在黑暗中,也为他指明了方向。 这感觉很奇妙,像是在漆黑的海上,远远望见了一座忽明忽暗的灯塔。 虽然模糊,却足够了。 “喂!疯子!左边!她翻墙了!” 头顶传来陆小凤的声音,他那标志性的白色身影在月下的屋顶上几个起落,比在平地上还要轻松写意。 阎不渡充耳不闻。 他的脚步没有丝毫改变,依旧循着那股【煞气】的指引,猛地撞向右侧一堵半塌的土墙。 “轰!” 土石飞溅,他直接破墙而入,出现在另一条小巷中,正好截住了那女子的去路。 陆小凤在屋顶上一个急停,差点没站稳。 这家伙……不是靠听力? 他看得分明,阎不渡根本没有理会他的提醒,却用一种更野蛮、更直接的方式抄了近道。 那感觉,不像是在追人。 更像是一头闻到了血腥味的凶兽,在用本能捕猎。 女子显然也没料到这一出,身形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慌乱。 她反手从腰间摸出几枚铁蒺藜,想也不想便朝阎不渡的面门甩去。 阎不渡不闪不避,任由那几枚带着破空声的铁蒺藜打在自己胸口、肩膀。 “噗!噗!” 几声闷响,铁蒺藜堪堪刺破皮肉,便被强悍的肉身与煞气卡住,无法再进分毫。 这点小伤,对他而言不过是挠痒。 他要的,是这个女人身上的【煞气】。 这笔买卖,亏不了! 女子见状,心头一沉,再不敢有任何侥幸,转身继续狂奔。 她快,阎不渡更快! 两人一追一逃,在蛛网般密布的小巷中穿行。 沿途的货箱、晾衣杆、水缸,被两人接连撞碎,发出一连串的巨响,惊得左近的犬吠声连成一片。 陆小凤在屋顶上看得是心惊肉跳。 这已经不是什么精妙的轻功比拼了,这纯粹是亡命! 那个女人是在逃命。 而阎不渡,他是在用命去换另一个人的命! 终于,前方的女子在一个急转后,停下了脚步。 她靠在一面三丈多高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 这里是一条死胡同。 阎不渡也停了下来,站在巷口,铁剑上的血珠顺着剑尖滴落,在青石板上溅开一朵小小的血花。 “滴答。” 巷子里,一时间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陆小凤轻飘飘地落在高墙之上,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坐下,两撇胡子在夜风中微微抖动。 好戏,要到最高潮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女子握紧了手中的分水娥眉刺,声音因为急促的呼吸而有些嘶哑。 “六扇门没有你这样的疯子,各大门派更不会养出你这种怪物。为了区区一箱珠宝,值得吗?” 阎不渡没有回答。 他在调整自己的呼吸,平复体内因为强行冲撞而翻涌的气血。 煞气正在快速修复着身上的伤口,肌肉的撕裂感和骨骼的酸痛感在缓缓消退。 女子见他不答,眼中的绝望慢慢被一种疯狂的狠厉取代。 “好,很好!” 她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尖锐而凄厉。 “既然你不让我活,那你也别想好过!黄泉路上,我等你!” 话音未落,她将左手中仅剩的一个小布包猛地捏碎! “呼——” 比之前浓烈十倍的猩猩红粉末,如同一片血色的浓雾,瞬间将整个巷子彻底笼罩! 这已经不是偷袭,而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小心!” 墙头上的陆小凤忍不住再次出声提醒。 如此浓度的毒雾,就算屏住呼吸,皮肤沾染上也是致命的! 然而,阎不渡的举动,再次超出了他的预料。 不退,反进! 面对那片足以融金化铁的毒雾,阎不渡的身形不退反进,如同一支离弦的箭,悍然冲了进去! 找死?! 这是陆小凤和那女子脑中同时闪过的念头。 但下一刻,他们就明白了。 “嗡——” 一声低沉的剑鸣,仿佛来自九幽之下。 阎不渡手中的铁剑,不知何时已经变得漆黑如墨,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黑色气流缠绕在剑身之上,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 他将体内所有的煞气,毫无保留地灌注到了这柄凡铁之中! 毒雾扑面而来,接触到他身体的瞬间,便被一层无形的黑色气焰逼开三寸,发出“滋滋”的腐蚀声。 煞气护体! 虽然依旧有零星的毒粉穿透了防御,在他身上留下了更深的灼痕,但这已经无伤大雅!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 就是那个女人! 巷尾的女子瞳孔骤缩,她想不通,为什么有人能用肉身硬抗她的“红颜笑”! 但她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了。 因为一道黑色的剑光,已经穿透了重重血雾,来到了她的面前。 《夺命十三剑》——第三式,惊鸿一瞥! 这一剑,没有回风舞柳的诡异,没有毒蛇出洞的阴狠。 只有快! 极致的快! 快到仿佛连时间和空间都被这一剑所凝固! 女子只来得及将双刺交叉护在胸前,那道黑光便已经一闪而逝。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清晰得可怕。 女子手中的分水娥眉刺,连同她的手腕,被一剑斩断! 而那柄漆黑的铁剑,余势不减,精准地刺入了她的心口。 所有的疯狂、狠厉、不甘,都在这一刻凝固在了她的脸上。 她低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穿透自己胸膛的剑尖,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怨盘结算:吸收精纯煞气+50。】 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精纯、浓厚的煞气,如同决堤的洪流,顺着铁剑疯狂涌入阎不渡的体内! 轰! 他体内的某个桎梏,被这股庞大的力量瞬间冲破! 后天境,后期! 实力暴涨带来的快感,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体内流转的煞气变得更加雄浑,之前被毒粉灼伤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结痂、脱落,露出新生的肌肤。 【因果天平】对煞气的感知,也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敏锐清晰。 阎不渡缓缓拔出铁剑。 女子并未立刻倒下,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抓住了阎不渡的衣袖。 “红鞋子……不会……放过你的……”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了怨毒。 “公孙大娘……会为我……报……” 话未说完,她头一歪,彻底气绝身亡。 阎不渡面无表情地将衣袖从她的手中扯出,然后蹲下身,用她那身昂贵的红衣,仔细擦拭着剑上的血迹。 陆小凤从墙头一跃而下,脚步轻盈地落在几步之外。 他看着地上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又看了看正在慢条斯理擦剑的阎不渡,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公孙大娘?她居然提到了红鞋子的首领。” 陆小凤的语气带着一丝凝重。 “你这疯子,这次惹上的麻烦,可比天还大。” 阎不渡站起身,将铁剑收回鞘中,动作不带一丝烟火气。 他抬起头,那张被毒粉侵蚀得有些斑驳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麻烦?” 他掂了掂怀里那沉甸甸的珠宝盒子。 “价格合适,麻烦也能是桩好买卖。” 第14章 公孙大娘 客栈的窗户被木板钉死,只留下一条缝隙,透进月光,也透进潮湿的霉味。 阎不渡盘膝坐在床榻上,赤着上身。 新生的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粉色,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那些被毒粉灼伤的地方,血肉模糊的创口已经结痂脱落,但这只是表面。 一股阴寒的毒性,如同附骨之疽,潜藏在他的经脉深处。 后天后期的雄浑煞气可以强行压制它,却无法将其彻底根除。像是一颗随时会爆裂的脓疮,需要外力来刺破。 他需要药。 【因果天平】的怨盘上,刚刚被斩杀的女刺客名字已经化为灰烬,只留下那精纯的+50煞气记录。而恩盘之上,依旧空空如也。 这种绝对的平衡,让他感到一种近乎完美的舒适。 “咚、咚、咚。” 敲门声不轻不重,极有节奏。 阎不渡并未起身,只是将刚刚擦拭干净的铁剑横置于膝上。 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一道身影闪了进来,又随手将门带上。 来人正是陆小凤,他手里提着两个精致的白玉瓷瓶,脸上挂着他那标志性的,有点懒散又有点玩味的笑容。 “阎兄,生意兴隆啊。” 他将瓷瓶放到桌上,自顾自地坐下,打量着阎不渡赤裸的上身。 “一夜之间,红鞋子三个好手,外加一个六扇门的‘鬼手’,四份‘清洁费’,足足四百两黄金入账。金九龄那家伙,怕是心疼得胡子都要揪下来几根。” 他顿了顿,指了指阎不渡身上新生的皮肤。 “不过你这伤……啧啧,‘红颜笑’的滋味不好受吧?” 阎不渡睁开眼,没有理会他的调侃,起身走到桌边,拿起其中一个瓷瓶,拔开塞子闻了闻。 一股清冽的药香混杂着数种珍稀药材的气息,瞬间让他体内被压制的毒性有了一丝松动的迹象。 是上好的解毒丹。 他将丹药倒出一粒,却没有立刻服下,而是将瓷瓶推回了陆小凤面前。 “药钱,多少?” 陆小凤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摆了摆手,像是赶走一只苍蝇:“哎,交个朋友嘛,谈钱多伤感情。这瓶金疮药也拿着,外敷的。” 阎不渡没有去碰那瓶金疮药,只是盯着他,重复了一遍。 “药钱。” 他的世界里,没有“朋友”这种模糊不清的账目。 一碗水,一文钱,都是恩。 恩,就必须偿还。 灵魂深处那座无形的天平,随着陆小凤拿出药瓶的动作,右侧的恩盘上已经浮现出“陆小凤”三个字,一个微不可查的“恩值”正在缓缓凝聚。 这让他很不舒服。 一种失衡的、被亏欠的感觉,如同芒刺在背。 陆小凤看着他那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第一次感到了某种无力感。他纵横江湖这么多年,形形色色的人见过无数,却从未见过这样的怪人。 请他喝酒,他会扔下一锭银子,说“酒钱两清”。 给他提供线索,他会问“情报费多少”。 现在送他救命的药,他还是要算账。 “行行行,怕了你了!”陆小凤举起双手,一脸的无奈,“算我投资!这药算我提前下的订金,以后我要是遇上什么麻烦事,找你阎王爷出一次手,这总行了吧?” 阎不渡将那粒解毒丹扔进嘴里,丹药入口即化,一股清凉的暖流瞬间扩散至四肢百骸,与那股阴寒的毒性纠缠、消融。 他拿起另一个瓷瓶,倒出墨绿色的药膏,均匀地涂抹在身上。 “可以。”他吐出两个字,算是应下了这笔交易。 灵魂天平上,刚刚凝聚的“恩值”瞬间消失,陆小凤的名字也暗淡下去。 平衡,再次回归。 阎不渡这才感觉念头顺畅了许多。 陆小凤看着他这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挠了挠自己那两撇标志性的眉毛。 “说正事。公孙大娘,这个天大的麻烦,你打算怎么‘解决’?” 他的语气变得凝重起来。 “她可不是今晚那个蠢女人。‘红鞋子’的首领,一手易容术出神入化,据说见过她真面目的人,都已经死了。而且她手下高手如云,组织遍布大江南北,想杀你的人,会像潮水一样涌来。” 阎不渡慢条斯理地处理着伤口,动作沉稳,仿佛陆小凤口中那个能掀起江湖腥风血雨的女人,只是个无关紧要的名字。 药膏清凉,新生的皮肤上传来阵阵舒爽。 他穿上外衣,将那沉甸甸的珠宝盒子塞进怀里,动作间,盒子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找她。” “找她?然后呢?在哪个犄角旮旯里跟她派来的杀手决一死战?”陆小凤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跟不上这个疯子的思路。 阎不渡终于处理完一切,他拿起桌上的铁剑,手指拂过冰冷的剑锋。 “谈笔生意。” “噗——” 陆小凤刚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闻言直接喷了出来。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指着阎不渡,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跟……跟她做生意?阎兄,你没发烧吧?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那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蜘蛛精!是杀手组织的头领!你杀了她的人,还要去找她谈生意?” 陆小凤感觉自己听到了这辈子最好笑的笑话。 这已经不是疯狂了,这是在主动把脖子伸到人家的铡刀下面。 阎不渡将铁剑收回鞘中,动作不带一丝烟火气。 他抬起头,那张被药膏和新生皮肤弄得有些斑驳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她的人,接了金九龄的悬赏来杀我,这是她们的生意。” “我杀了她的人,拿走我的报酬,这是我的生意。” “生意场上,有来有往,很公平。” 陆小凤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这套歪理。 “可……可那是公孙大娘!” “她需要什么,或者,她有什么我需要的。”阎不渡的逻辑简单得可怕,“价格合适,就谈。谈不拢……” 他的手指在剑柄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 谈不拢,那就换一种“解决”方式。 把她也变成怨盘上的煞气。 陆小凤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那平静到漠然的脸。 他忽然明白了。 在阎不渡的世界里,没有朋友,没有敌人,没有恐惧,也没有敬畏。 所有人,所有事,都只是天平上的砝码。 要么是“恩”,要么是“怨”。 要么是“交易”,要么是“结算”。 公孙大娘也好,皇帝老子也罢,在他这里,或许真的没什么不同。 一股强烈的,难以抑制的好奇心,像是藤蔓一样缠住了陆小凤的心脏。 他想看看。 他真的很想看看,这个疯子,究竟要怎么跟那个女魔头“谈生意”。 他想看看,当这套简单到极致的疯狂逻辑,撞上江湖里最复杂、最诡谲的人心时,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好!” 陆小凤一拍大腿,站了起来。 “我陪你走这一趟!我倒要看看,你怎么从母老虎的嘴里拔牙!” 他脸上的无奈和震惊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唯恐天下不乱的兴奋。 阎不渡看了他一眼,没有同意,也没有拒绝。 陆小凤也不在意,他已经打定了主意。 “不过,想找到神出鬼没的公孙大娘,可不容易。”陆小凤摸着下巴,“但也不是没有办法,我知道有个地方,或许能找到线索。” 他冲阎不渡挤了挤眼睛。 “走吧,阎兄,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第15章 我带你找线索 京城繁华,车水马龙。 陆小凤感觉自己像在陪一尊会走路的石像逛街。 自打他夸下海口,说要带阎不渡去找公孙大娘的线索,他们已经在这条最热闹的朱雀大街上,来回走了三遍。 “阎兄,你确定我们要找的地方在这儿?”陆小凤忍不住开口,他指了指旁边一家全京城最有名的酒楼,“要不,我们先去喝一杯?说不定,线索自己就送上门了。” 阎不渡没有理他,脚步不停,那双漠然的眼睛扫过街边的每一个摊贩,每一家店铺。 他的世界里,没有酒香,没有胭脂气,也没有鼎沸的人声。 只有灵魂深处,那座无形天平轻微的嗡鸣。 【因果天平】的“怨”盘沉寂如水,没有新的名字浮现。但一种无形的指引,像一根看不见的线,牵引着他,穿过人群,走向一个特定的方向。 这并非仇怨的锁定,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因果感应。 是对即将发生的、巨大的“交易”或“结算”的模糊预知。 陆小凤跟在他身后,摸着自己的两撇胡子,满心的无奈。他带路?他现在感觉自己才是被溜的那个。这个疯子的行事逻辑,根本不能用常理揣度。 他以为阎不渡会去找城里最大的情报贩子,或是去闯某个神秘的据点。 结果,他就在大街上压马路。 就在陆小凤几乎要失去耐心的时候,阎不渡的脚步,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 他停在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 这里只有一个小摊,一口大铁锅,一堆热气腾腾的糖炒栗子。 摊主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太婆,佝偻着腰,正费力地用一把大铁铲翻炒着锅里滚烫的栗子,动作迟缓而麻木。 “不是吧,阎兄?”陆小凤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你走了半天,就是为了买一包糖炒栗子?” 这太煞风景了。 他想象中的,是龙潭虎穴,是刀光剑影,而不是这带着甜腻香气的市井烟火。 阎不渡没有回答。 他的视线,牢牢地锁在那个低头炒栗子的老太婆身上。 就在刚刚,【因果天平】的嗡鸣达到了顶峰。 “怨”盘之上依旧空空如也,但一股极其隐晦、却远比他杀死的红鞋子头目浓烈百倍的煞气和恶意,从那具衰老的身躯中丝丝缕缕地溢出。 那不是针对他的恶意,而是一种沉淀了无数杀戮后,已经融入骨血的本质。 像一柄藏在朽木剑鞘中的绝世凶器。 陆小凤还想再劝,却看到阎不渡径直走上前去。 周围人来人往,吵吵嚷嚷,没人注意到这个小小的角落。 阎不渡站在摊前,投下的阴影将老太婆完全笼罩。 他没有看那些栗子,而是对着那个佝偻的背影,用一种谈论天气般平淡的语调,清晰地吐出几个字。 “公孙大娘。” “绣花大盗,金九龄。” “这笔生意,你做不做?” “轰!” 陆小凤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 他刚想开口的调侃,每一个字都死死地卡在喉咙里,让他几乎窒息。 他的指尖微微一颤,那两根随时能夹住世间万物的食指和中指,已在袖中并拢如剑。 他死死地盯着那个老太婆,心脏狂跳。 怎么可能? 他陆小凤的眼睛,自信能看穿世上大多数的伪装。可眼前这个老婆婆,无论是呼吸、心跳,还是身上那股子被生活磨平了棱角的暮气,都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 阎不渡,是怎么看出来的? “哗啦——” 铁铲翻炒栗子的声音,停了。 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周围的喧嚣瞬间远去。 那老太婆的动作僵在那里,维持着低头的姿势,足足停了三个呼吸。 然后,她缓缓地,一点一点地,抬起了头。 那张布满沟壑的脸,还是那张脸。 但那双原本浑浊不堪的眼睛,此刻却变得锐利如鹰,仿佛能刺穿人的灵魂。 她佝偻的身躯,也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拉扯着,慢慢挺直了几分。一股无法形容的压力,以她为中心,悄然弥漫开来。 周围几个本想买栗子的路人,忽然感觉心头一悸,莫名地不想靠近,下意识地绕开了这个小摊。 她看着阎不渡,那张苍老的嘴唇开合,吐出的话语却不再衰老嘶哑,反而带着一种奇特的、令人心头发麻的磁性。 “哦?‘一钱阎王’?” 她居然认识他! 她默认了自己的身份! 陆小凤感觉自己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他现在百分之百确定,眼前这个女人,就是那个能让整个江湖闻风丧胆的公孙大娘! 而阎不渡,这个疯子,在杀了她的人之后,居然真的找上门来,不是为了寻仇,而是为了……谈生意? 阎不渡对她身上散发出的压力恍若未觉,他依旧用那种买卖的口吻,开门见山。 “告诉我金九龄就是绣花大盗的证据,或者,他的人头在哪里。” “我帮你杀了他。” “价格,你开。” 空气仿佛凝固了。 陆小凤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他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见识,在今天被彻底颠覆了。 这是什么操作? 直接找到幕后黑手,买凶去杀另一个可能存在的幕后黑手? 这已经不是在老虎嘴里拔牙了,这是在跟阎王爷抢生意! 太“阎不渡”了! 公孙大娘眯起了那双锐利的眼睛,仔仔细细地,重新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 这个杀了她手下,却敢站在这里跟她报价的男人。 他的脸上,没有恐惧,没有试探,甚至没有一点情绪波动,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那是一种纯粹的,将世间万物都视作等价物的漠然。 “呵呵……” 公孙大娘忽然笑了,笑容里带着说不出的诡异和玩味。 “杀金九龄?他的命,可是很值钱的。” 她伸出干枯的手指,在铁锅边缘轻轻敲了敲,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你能付得起?” 这是一个圈套,一个试探。 阎不渡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变化。 “我的命,更值钱。” 他顿了顿,补上一句。 “但你现在买不起。” “所以,开个我能付的价。” 狂! 陆小凤在心里吼出了这个字。 这已经不是狂了,这是一种建立在绝对自信上的逻辑闭环。我的命最值钱,你们都买不起,所以我来买你们的命,你们开个我看得上的价。 公孙大娘眼中的玩味,瞬间变成了浓厚的兴趣,甚至带着一丝欣赏。 “好!” 她吐出一个字,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意味。 “有胆色!不愧是‘一钱阎王’!” 她忽然朝阎不渡招了招手,示意他靠近些。 “我要的东西……很简单。” 她压低了声音,嘴唇凑到阎不渡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说出了她的“价格”。 陆小凤竖起了耳朵,用尽了毕生功力,却只能听到一阵模糊的气流声。 他只能看见,阎不渡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眉峰极轻微地挑动了一下。 然后,阎不渡点了点头。 就只是一个点头的动作。 交易,成立了。 公孙大娘直起身子,脸上那股锐气和压迫感潮水般退去,又变回了那个佝偻的、不起眼的老太婆。 她拿起一个油纸袋,用铁铲飞快地装了满满一袋糖炒栗子,随手抛了过来。 “定金。” 阎不渡伸手,稳稳接住那袋尚有余温的栗子。 他转身就走,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 陆小凤愣在原地,看着阎不渡的背影,又看了看那个重新开始慢悠悠炒栗子的老太婆,感觉自己的脑子彻底不够用了。 “喂!阎兄!等等我!” 他连忙追了上去,“她到底要什么?你答应了?就这么简单?” 阎不渡没有停步,只是将那袋栗子递到了陆小凤面前。 第16章 闲人回避! 陆小凤追着阎不渡的背影,感觉自己像个跟在阎王爷身后的催命小鬼,可偏偏自己才是最怕死的那个。 他几步赶上,一把抓住阎不渡的手臂。 入手冰凉,仿佛没有温度。 “她到底要什么?你就这么答应了?你知道公孙大娘是什么人吗?从她手里接的活,就没有善终的!” 阎不渡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他只是将那袋油纸包着的糖炒栗子,塞进了陆小凤怀里。 陆小凤下意识地抱住,温热的触感从纸袋传来,和他抓住的那条手臂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去城西‘黑蛇’赌坊。” 阎不渡的声音没有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找一个叫‘蛇王’的人,从他那里取回一个绣着紫色牡丹的锦囊。” 他顿了顿,补完了后半句。 “拿到锦囊,金九龄的情报和人头,她双手奉上。” 陆小凤抱着那袋栗子,整个人都僵住了。 “蛇王?!”他几乎是吼出来的,“黑蛇赌坊的蛇王?阎兄,你疯了!” 陆小凤的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我当然知道他!那是城西一霸,真正的地头蛇!心狠手辣,手底下养着一群不要命的刀口舔血之徒,那个赌坊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龙潭虎穴!” 他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焦急。 “最关键的是,我听说这个蛇王,和六扇门总捕头金九龄……关系匪浅!他们之间有见不得光的生意往来!” “公孙大娘这是借刀杀人!她根本不是要你去取什么锦囊,她是想让你去送死!让你和蛇王斗个两败俱伤,她好坐收渔利!” 陆小凤觉得自己的逻辑清晰无比,这是个再明显不过的陷阱。 然而,阎不渡的反应,却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 阎不渡终于转过身,面对着他。 那张冷漠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惊讶或凝重。 “借刀?” 他抬起自己的手,五指修长,骨节分明,然后轻轻碰了碰腰间的铁剑剑柄。 “刀,在我手。” 陆小凤被这四个字噎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这是什么逻辑?这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吗? 阎不渡剥开一颗栗子,动作不紧不慢,温热的香气飘散出来。 他将栗子仁抛进嘴里,咀嚼着,然后问出了一个让陆小凤几乎崩溃的问题。 “蛇王,欠我钱吗?” “不欠!”陆小凤脱口而出。 阎不渡又问。 “与我有怨吗?” “……暂时没有!”陆小凤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 “那就是了。” 阎不渡得出了结论,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这是一笔交易。我付定金,她出价格。我完成价格,她交付货物。” 他的视线越过陆小凤的肩膀,望向了城西的方向,那里是黑蛇赌坊所在。 “取锦囊,换情报。任何阻碍这笔交易的人……” 阎不渡的脸上,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残忍的笑意。 “……都视为与我结‘怨’。” 一股无形的寒意,顺着陆小凤的脊椎爬了上来。 他忽然明白了。 在这个男人的世界里,没有阴谋,没有陷阱,只有交易和敌人。 你要么让他完成交易,要么……成为他的敌人。 而成为他敌人的下场,公孙大娘手下的那些尸体,就是最好的证明。 阎不渡不再多言,转身,朝着城西的方向走去。 他的步伐不大,却异常坚定,每一步都像用尺子量过,精准而稳定。 陆小凤抱着那袋越来越烫手的糖炒栗子,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孤直的背影,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为蛇王默哀。 然后,他认命地叹了口气,快步跟了上去。 …… 城西,黑蛇赌坊。 门脸不算气派,但门口挂着的两条黑漆大蛇雕刻,却透着一股凶悍。 门口站着两个彪形大汉,赤着上身,露出满是疤痕的肌肉,正用不善的眼光打量着过往的行人。 赌坊内人声鼎沸,骰子碰撞的清脆声,夹杂着粗野的叫骂和狂笑,混成一股乌烟瘴气的热浪扑面而来。 阎不渡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大门。 陆小凤跟在他身后,已经做好了用自己的面子进去的准备。 “站住!” 一个护卫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拦在阎不渡胸前,语气凶恶。 “什么人?懂不懂规矩?” 另一个护卫则认出了陆小凤,脸上露出一抹讥诮。 “哟,这不是四条眉毛的陆小凤吗?今天怎么有空来我们这小地方……” 他的话还没说完,异变陡生。 阎不渡根本没有停下的意思,甚至连看都没看那个拦路的大汉一眼。 他只是继续向前走。 在那个护卫的手掌即将触碰到他衣襟的瞬间,阎不渡的右肘以一个微小而迅猛的角度,向上一顶。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脆响。 护卫那条粗壮的手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后弯折,他脸上的凶横瞬间被极致的痛苦和惊骇所取代。 “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了赌坊门口的喧嚣。 另一个护卫脸色剧变,下意识地就去抽腰间的短刀。 但他快,阎不渡更快。 没人看清阎不渡是如何出手的,只看到他五指如钩,精准地扣住了那护卫抽刀的手腕,轻轻一拧。 “咔!” 又是一声脆响。 短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第二个护卫抱着自己变形的手腕,跪在地上发出了野兽般的痛嚎。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阎不渡的脚步,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他从两个蜷缩在地上惨叫的护卫中间,平静地走了过去,仿佛只是踩过了两块碍事的石头。 赌坊内,原本鼎沸的人声,戛然而止。 上百双眼睛,齐刷刷地投向门口。 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个踏入大门的黑衣年轻人。 他身上没有一丝血迹,表情平静得可怕,但那股无形中散发出的煞气,却像隆冬的寒风,瞬间席卷了整个赌坊大厅,让每一个赌徒都感到遍体生寒。 陆小凤跟了进来,看着这死寂的场面,心中苦笑。 他知道,麻烦大了。 死一样的寂静中,一个阴冷如蛇信吐息的声音,从二楼的栏杆后传来。 “哪条道上的朋友?敢在我蛇王的地盘撒野?”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二楼的楼梯口,一个身穿华贵锦袍的中年男子缓缓现身。他面容阴鸷,嘴唇极薄,最骇人的是,他的脖子上,竟盘着一条通体漆黑、不住吐着信子的小蛇。 他就是蛇王。 蛇王的视线,像两条毒蛇,死死地锁在了大厅中央的阎不渡身上。 第17章 阎王索命,概不赊账! 蛇王脖子上的小蛇吐着信子,猩红的蛇眼,与他主人的视线一样,冰冷而恶毒。 整个赌坊大厅,死寂得能听到每个人粗重的呼吸声。那两个被废掉手臂的护卫,连惨叫都压抑成了低低的呜咽,生怕再引来那个黑衣煞星的注意。 阎不渡终于抬起了头。 他的动作不快,却让二楼的蛇王心脏猛地一缩。 那是一张什么样的脸?平静,漠然,仿佛刚才在门口瞬间废掉两人手脚的不是他,仿佛眼前这上百个虎视眈眈的赌徒和打手,都只是空气。 他没有回答蛇王的问题,而是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开了口。 “蛇王?” 两个字,不带任何情绪,却让蛇王面皮一紧。 “公孙大娘要一个紫色牡丹锦囊。拿来。” 话音落地,满场皆惊! 公孙大娘! 这个名字像是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在场的江湖人,谁不知道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 蛇王的脸色瞬间变了。那是一种混杂着忌惮、惊疑,最终又被滔天怒火所取代的神情。他当然知道公孙大娘,也当然知道那个锦囊里装着什么。那是他花了极大代价才弄到手的,足以让他在这座城里地位再上一层楼的秘密! 他本以为公孙大娘会派人来谈,来交易,甚至来偷。 可他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派了这么一个疯子,用这种方式,直接打上门来“取”! “放肆!”蛇王怒极反笑,声音尖利得像是刀刮玻璃,“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直呼公孙大娘的名号,还敢跟我要东西?给我拿下他!手脚打断,我要让他跪在这里,学狗叫!” 一声令下,原本还在观望的赌坊打手们,再无犹豫。 “唰啦!” 十几道身影,从大厅的各个角落里暴起,手持明晃晃的利刃,如同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饿狼,从四面八方扑向大厅中央的阎不渡。 这些人,都是蛇王豢养的亡命徒,手上都沾过人命,出手狠辣,配合默契。 陆小凤心头一沉,下意识地想要后退。这种混战,他最不喜掺和。可他的脚还没来得及挪动,就被眼前的景象钉在了原地。 面对从四面八方涌来的刀光,阎不渡不退,反进! 他朝着楼梯的方向,踏出了第一步。 一名壮汉从左侧扑来,手中鬼头刀带着恶风,直劈阎不渡的脖颈。 阎不渡看都没看他,左手在腰间一抹,铁剑出鞘。 没有惊天动地的剑招,只是一道快到极致的乌光。 “嗤!” 血光一闪。 那壮汉的鬼头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手腕一凉,随即一股钻心的剧痛传来。他低头一看,自己的右手手腕上,多了一个细小却深可见骨的血洞。 他的惨叫还没出口,阎不渡已经与他错身而过。 右边一个矮个子打手,手中短刀阴险地刺向阎不渡的肋下。 阎不渡反手一剑,剑尖下沉,精准地在那人的膝盖上轻轻一点。 “咔嚓!” 又是一声骨裂脆响,那人惨嚎一声,整条右腿软了下去,跪倒在地。 一个接一个的打手扑上来,又一个接一个地倒下去。 整个过程,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阎不渡的脚步没有丝毫停滞,他就像一个行走在人间的死神,每踏出一步,就有一个人失去战斗力。他的剑法,没有半分花哨,每一剑都直奔人体的脆弱关节。手腕、脚筋、膝盖、肩胛…… 他不出杀招,却比杀招更让人胆寒。 因为他精准得像一个解剖尸体的仵作,清晰地知道刺在哪里,能让人瞬间丧失行动力,却又不会立刻死去,只能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哀嚎。 《夺命十三剑》,本是至凶至煞的杀伐之剑,此刻在他手中,却变成了一门精准的“外科手术”。 陆小凤看得遍体生寒。 这哪里是打架?这分明是一场……拆解。 他将一个个活生生的人,当成了可以随意拆卸的零件。 赌坊内,血腥气开始弥漫。桌椅被撞得翻飞,筹码和银子撒了一地,却没有一个赌徒敢去捡。他们惊恐地向后退去,挤在墙角,瑟瑟发抖,看着那个黑衣人如虎入羊群,一步步,坚定不移地,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 随着每一次出剑,每一次废掉一个敌人,阎不渡能感觉到,一股股微弱但数量可观的阴冷气流,从那些倒地的亡命徒身上逸散出来,顺着铁剑,涌入自己的四肢百骸。 【煞气】。 这些亡命徒身上的怨念和凶性,正在被【因果天平】的怨盘吸收,转化为最精纯的煞气,淬炼着他的肉身。 原本在公孙大娘那里留下的一些细微内伤,在这股煞气的滋养下,迅速愈合。他的动作,非但没有因为消耗而变慢,反而愈发流畅,愈发迅猛。 他的世界里,万事万物都清晰无比。谁的刀快一分,谁的脚步乱了一寸,都在他的感知中,无所遁形。 “废物!一群废物!” 二楼,蛇王看着自己的手下一个个倒下,连对方的衣角都碰不到,气得浑身发抖,面容扭曲。他眼中的凶光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阴狠。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个翠绿的竹哨,放在嘴边,用力一吹! “啾——!” 一道尖锐得几乎能刺破人耳膜的哨声响起。 就在哨声响起的同一刻,盘在他脖子上的那条通体漆黑的小蛇,动了! 它就像一道离弦的黑色闪电,没有丝毫征兆,从二楼的栏杆上激射而下,目标直指阎不渡的面门! 那小蛇在半空中,嘴巴张开,两颗细小的獠牙上,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显然带着剧毒! 太快了! 这一击,阴险、歹毒、迅猛到了极点! 阎不渡刚刚一剑挑断了最后一个打手的手筋,正处于旧力已去、新力未生的瞬间。 眼看那毒蛇就要咬中他的咽喉。 一直站在外围的陆小凤,终于动了。 他没有时间冲过去,也没有拔剑。 只是并起食指和中指,对着那道黑色闪电,遥遥一点。 灵犀一指! 一道无形的指劲,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弹在了那条小蛇的蛇头上。 “砰!” 一声闷响,那条剧毒小蛇被打得在半空中翻滚着偏离了方向,狠狠撞在一旁的柱子上,摔落在地,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这电光石火的变故,为阎不渡争取到了千分之一刹那的空隙。 他抓住了。 他甚至没有去看陆小凤一眼,也没有去看那条死蛇。 在身体恢复控制的瞬间,他握剑的右手手腕猛地一抖。 他体内的煞气,疯狂地涌向手中的铁剑。 然后,他松开了手。 “嗡——!” 那柄平平无奇的铁剑,发出一声凄厉的剑鸣,化作一道肉眼难辨的乌黑闪电,脱手飞出,直刺二楼栏杆后,面露惊骇之色的蛇王! 这一掷,灌注了他此刻能调动的所有煞气! 蛇王只觉得一股前所未有的死亡危机将自己笼罩,他想躲,可那道乌光快得超出了他的想象!他只能拼尽全力,将身体向旁边一侧!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赌坊。 蛇王那凄厉到变调的惨叫,随之响起。 “啊——!” 乌黑的铁剑,穿透了他的右肩,带着巨大的力道,将他整个人死死地钉在了他身后的红木柱子上!鲜血,瞬间染红了他华贵的锦袍。 阎不渡的身影,几乎与掷出的铁剑同时到达。 他一脚踏上楼梯,三步并作两步,如同一道鬼魅,瞬间冲到了二楼。 他无视了被钉在柱子上,因为剧痛和恐惧而面容扭曲的蛇王。 他的手,快如闪电,一把扯下了蛇王腰间挂着的那个,极为显眼的紫色牡丹锦囊。 锦囊到手。 交易,完成。 阎不渡转身,看都没再看蛇王一眼,顺着楼梯,平静地走了下去。 他走过满地狼藉,走过一地呻吟的打手,走过那些噤若寒蝉的赌徒,走出了黑蛇赌坊的大门。 从始至终,无人敢拦。 陆小凤站在原地,看着被钉在柱子上惨叫的蛇王,又看了看一地“零件”,忍不住摇头苦笑。 “好家伙,取个东西都搞得这么惊天动地。” 第18章 阎王办事,闲人免惊! 京城,一处不起眼的民居,这是陆小凤诸多藏身处之一。 屋内的气氛有些凝滞。 陆小凤看着对面那个自顾自擦拭着铁剑的黑衣人,喉咙有些发干。那柄剑刚刚才从蛇王的肩膀上拔下来,剑身上干涸的血迹已经被阎不渡用一块破布擦拭干净,可那股子浸入骨髓的血腥气,似乎还萦绕在剑锋之上。 他忍不住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阎不渡擦剑的动作一顿,抬起头,平静地回视他。 “说什么?” “说什么?!”陆小凤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你把黑蛇赌坊给拆了!把蛇王像挂腊肉一样钉在柱子上!你就为了拿那个锦囊?” 他指了指被阎不渡随手丢在桌上的那个紫色牡丹锦囊。那上面还沾着几点蛇王喷溅出的血,显得妖异而诡谲。 阎不渡的反应平淡得像是在听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这是交易。” “交易……”陆小凤感觉自己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也下不去。他跟无数穷凶极恶之徒打过交道,见过比这更血腥的场面,但从未见过像阎不渡这样的人。 他做这一切,不是为了泄愤,不是为了立威,甚至不是为了求财。他就像一个没有感情的工匠,接到了一个“拆卸”的任务,然后用最精准、最高效、最彻底的方式,完成了这个任务。 陆小凤拿起桌上的酒壶,给自己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下,才让他感觉自己活了过来。 “好吧,交易。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宝贝,值得你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他伸手,将那个紫色锦囊拿了过来,入手的分量很轻,完全不像是装着金银珠宝的样子。他解开系带,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没有珠光宝气,没有金银碰撞。 只有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和一小块……布料? 陆小凤疑地展开那张纸。 只看了一眼,他的动作就僵住了。 他脸上的那点酒意和玩世不恭,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纸上,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一桩桩触目惊心的交易。 时间,地点,经手人,赃款数目…… 每一笔,都清晰得令人发指。 而所有的交易,都指向两个名字——黑蛇赌坊的蛇王,以及……六扇门总捕头,金九龄! “三月初七,平南王府失窃案,赃物‘玉观音’,由金九龄转手,蛇王销赃,得银三万两,金九龄得两万一千两……” “四月十五,富商张员外灭门案,伪造证据,嫁祸于‘飞天燕子’李三,金九龄记首功,得赏银五千……” 陆小凤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他拿起那块小小的布料,布料的材质极为特殊,上面用金线绣着一朵诡异的红云。 这块布料,他再熟悉不过了! 这正是绣花大盗每次作案后,都会留在现场的标记!而真正的绣花大盗,就是金九龄! “混账……真是个混账!” 陆小凤一拳砸在桌子上,坚实的木桌发出一声闷响。 “监守自盗!贼喊捉贼!他把整个江湖,整个六扇门,都当成了猴子耍!” 他胸膛剧烈起伏,显然是愤怒到了极点。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贪财,这是对律法和正义最恶毒的践踏和嘲弄! 他猛地抬头看向阎不渡,却发现对方依旧平静。 阎不渡只是在检查自己体内的变化。怨盘吸收的煞气已经将他的内伤完全修复,甚至让他的肉身强度又精进了一丝。至于桌上的证据,他连看的兴趣都没有。 陆小凤无法理解。 “你不好奇吗?这东西足以让整个京城翻天覆地!能把权势熏天的金总捕头拉下马!” 阎不渡终于将铁剑归鞘,站起身。 “我的交易,是拿到这个锦囊。” 他伸出手,动作不容拒绝。 “现在,东西拿到了。带我去找公孙大娘,换取我需要的情报。我们的交易,该完成了。” 他只关心自己的交易闭环。 至于金九龄是谁,他犯了什么事,会引起多大的风波,与他何干? 那不是他“恩”盘上的账,也不是“怨”盘上的账。 陆小凤看着他那双漠然的眼睛,第一次感觉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跟这个家伙讲江湖道义,讲家国律法,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他的世界里,只有账本。 就在两人对峙的这短短时间内,整个京城,已经炸开了锅。 黑蛇赌坊被血洗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入了京城大大小小的势力耳中。 “听说了吗?蛇王被人废了,像条死狗一样钉在柱子上!” “出手的是个黑衣剑客,狠得不像人,进门就动手,所有打手的手筋脚筋全被挑了!” “听说那人自称‘一钱阎王’!是之前那个为了一个铜板,追杀地痞三条街的疯子!” “他还跟公孙大娘有关系?我的天,这京城是要变天了吗?” 流言蜚语,如同一场剧烈的风暴,席卷了每一个角落。 而风暴的中心,六扇门总部。 “砰!” 一只名贵的青花瓷瓶被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金九龄穿着一身官袍,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的手下正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汇报着从黑蛇赌坊传来的消息。 “蛇王被人用剑钉在了柱子上,锦囊被抢走了……” 金九龄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他失算了。 他本以为蛇王那个废物,就算拦不住人,至少也能拖延几天。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的动作会这么快,手段会这么狠! 直接就冲着证据去了! 还把事情捅到了公孙大娘那里!那个老太婆,是京城里最难缠的情报贩子,一旦证据落到她手里……后果不堪设想! 他感觉到了致命的威胁。 一种被毒蛇盯上的冰冷感,从脚底直窜天灵盖。 不能再等了! 必须在他们找到公孙大娘之前,把东西拿回来!把人……处理掉! 金九龄的脸上闪过一抹狰狞的杀意。 “传我命令!” 他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全城戒严!张贴海捕文书,通缉一个叫‘阎不渡’的黑衣剑客,罪名:当街行凶,血洗赌坊!” “另外,”他顿了顿,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召集‘血衣队’,让他们去办一件事。不惜一切代价,截杀目标,夺回锦囊!” “是!”手下领命,连滚爬带地退了出去。 金九龄独自站在空旷的房间里,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繁忙的街道。 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疯子,竟敢动他的东西? 那就让他,还有那个多管闲事的陆小凤,以及那个自以为无所不知的公孙大娘,一起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与此同时,陆小凤的藏身处。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陆小凤过去开门,一个伙计打扮的人闪身进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便匆匆离去。 陆小凤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他转身冲回屋内,对着正准备出门的阎不渡急促地开口。 “出事了!金九龄狗急跳墙了!” “六扇门已经下达了全城通缉令,抓的就是你!而且,他派出了他手下最精锐的杀手‘血衣队’!” 陆小凤抓起桌上的证据,塞进怀里。 “他们的目标不只是你!公孙大娘那边,恐怕也已经不安全了!我们必须立刻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