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来烤好吃的蛋挞呢?》
1. 01
《谁来烤好吃的蛋挞呢?》
2024.11.06
01
衡星走出写字楼时是23:31,夜色浓重,周围只有稀稀拉拉三五人。
他在网约车app上排在第86位,值得一提的是,这是他半小时前坐工位上排的号。
不过他并未大惊小怪,只是觉得应该在办公室里等车,不至于吹冷风。
一同等车的还有名同事。
同事叫强哥,是衡星的直属领导,已连续加班10天,胡茬冒得比头发快。
衡星比他稍好一点,加了8天。
加班后精疲力尽地等车是世界上最无聊的事情,为了战胜瞌睡虫,俩人在吞云吐雾中闲聊起来。
“你骑驴找马了吗?”强哥开门见山问。
“哪有空。”衡星扯出一丝苦笑,更何况这驴都快死了。
“可靠消息,老赵明天要被裁了,他还比我小1岁。”强哥在夜幕下吐出长长一口青烟,“我感觉我也快了。”
“不能吧?”衡星一愣。
老赵是他们隔壁兄弟项目组的老大,前年做出了个爆款的小程序游戏,以一人之力给公司创下了一个季度的收入。
“怎么不能?”强哥说,“消息十分可靠。”
“......。”衡星皱眉,掸掉一截烟灰,“也不怕裁到大动脉。”
社会经济下行,公司效益也一直下滑,先是削减了员工福利,再接着工资奖金加班费下调,最后终于到了裁员这一步,很多员工都已经提前开始找下家了。
衡星刚来实习时,公司是业内大厂的存在,各项福利都很阔绰,不曾想才这么几年就日薄西山了。
强哥接了个电话,是老婆催他赶快回家,衡星离得近,依稀听到一些“房贷”“车贷”“学费”等这些让人压力山大的字眼。
强哥应付了几声挂了电话,疲惫地捏了捏眉心,语重心长地对衡星说:“以现在公司这个形式,你要投简历还是趁早,现在大学生都不好找工作,更别提咱们了。”
“不过你也没毕业几年,还没到35岁,而且一没结婚二没孩子,还有得救。”
强哥看着衡星年轻俊秀的脸庞,又补充一句:
“不过,你和我们不一样。你这颜值转行去做个自媒体也行。”
哪怕强哥这种标准的直男,也必须承认衡星有一张赏心悦目的好脸。
衡星的长相,如果用一个词形容,那就是“漂亮”。
虽有点笼统和虚浮,但他那副皮囊的确配得上。
最突出的当属一双眼睛,就如他名字,像星星——彗星拖着狭长眼尾,眸中光芒细碎,长睫毛在眨眼间上开下合,赏心悦目。
隔壁组,甚至是公司的小男生小女生都来找强哥打听过衡星的感情状况。
做自媒体?
衡星怎么可能没有考虑过。
世界上压根就没有帅而不自知的人。
之前也有公司来找过他。
奈何他拍照面无表情,唱歌如同将歌曲倒放,表演四肢像借别人的急着还回去,讲冷笑话既没有冷也没有笑。
生生把影视歌模特综艺几条路全堵死。
最最最最致命的原因是还身上班味太重,怎么看都是一死社畜。
没救了。
一辆suv在面前停下,是强哥叫的车到了。
衡星诧异:“你什么时候打的车?”
“9点。”强哥挑眉,倦容上挂出一丝得意,这人哪怕打车都不改内卷本色,“以后学着点儿,走了。”
衡星无奈摆手。
车门关闭,衡星他在网约车app上排号也发生变动。
86变成85,幽人一默。
手机震动,同事询问衡星能否拿他两条速溶,准备在公司干个通宵。衡星啪嗒啪嗒地回了个“可以”后,顺便刷了刷手机。
昔日大学室友发了一张电脑屏幕的照片,配字“正在吃开题报告的苦”。
衡星略微一愣,想起来室友在毕业那年考研上岸,算起来现在应该是研三,是该毕业了。
衡星顺手点进室友的朋友圈,映入眼帘的是多姿多彩的校园以及科研生活,穿插着去各地旅游。
触不到的大千世界光怪陆离倒映在瞳孔中。
看得扎眼。
有嫉妒,更多的是遗憾。
衡星给室友点了赞后切出去,另有几条被各种工作群周报群压在最下面的未读消息。
是两个小时前发来的,来自“家人”——
【你弟这个月该复查了】
衡星下意识咬紧了齿间烟头,烟草味直达鼻腔。
公司效益好的时候,再加上副业和年终奖,衡星一年拿过三开头的六位数。
歹竹出好笋,父母都是初中毕业,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看着衡星能每个月打一笔数目不菲的钱来,觉得可以开始养老了,心安理得地开始躺平。
自此,老家里那边所有的开销全靠衡星一人。
弟弟的病......
衡星把烟捻灭,转了三万块钱过去。
然后像逃避什么似的,把手机揣进口袋里,继续等车。
风三番五次吹动半长不短的头发,他最近忙得没空去剪,都垂到脖颈上了。
等到困意再次袭来,深仄的眼皮开始打架,衡星才又一次把手机拿出来,想看看自己叫的车排到几号了。
结果手机黑屏,没电关机了。
衡星下意识转头看向依旧灯火通明的写字楼。
之前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最优解就是回公司,能给手机充电,还能吃点公司提供的宵夜。顺便还能加加班,拿一下加班费,之前衡星都是为了这个回去的。
但此时,衡星的三魂七魄好像被那家里那几条消息抽走了一半,更不想继续回公司出卖灵魂赚窝囊费了。
他又点起一根烟,夹在消瘦指尖,转身朝着反方向走去。
秋夜的冷风寒意侵骨,将一道青烟吹得缥缈,但吹不散压在头顶的愁云惨雾。
夜幕之下星光微弱,人们看到的可能是几千光年前的光。
真正的星星,可能早已坍缩爆炸,只是它的光芒仍旧马不停蹄地宇宙中奔波。
衡星回家的另一个选择是徒步前往3公里外的公交站,那里还有一班夜间运行的公交车,正好经停他住的小区,走得快的话半小时就走到了。
结果走出去二里地,衡星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手机没电,压根没办法扫码乘车,身上也没半毛的现金。
“......”
他站在原地,身型薄得像片被夜风卷起的纸。
指间这支烟熄灭,他想再续上火,但柔软的纸盒就像坍塌的脊梁,早就在生活琐碎的揉捏中瘪掉。
空荡的烟盒被风吹到地上,衡星的思绪也跟着纷飞。
说起来“抽烟”这回事,衡星早在高二就学会了,大概是为了排解当时来自多方的压力,烟草就成了廉价的发泄口。
此情此景和当时相似度70%,衡星忍不住回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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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次吞云吐雾的夜晚。
确切来说,是高二晚自习下课,在放学的路上。
小县城的高中也学衡水中学那套,走读生放学接二十二点。衡星手机没电,末班公交在眼前溜走,家在八公里外。因为弟弟生病的事情,他早上出门时还挨打了,后背一直到现在还在疼。
十七岁的少年在街头垂着头,略长的黑发覆在额前,在低温的风里,踌躇地走着。
拐过街角,唯一一家还在开门的店,昏黄灯色一坠一坠,一团小飞虫嗡嗡飞着。
没有什么要买的,但那时的衡星就像一只小虫子,趋光性的本能驱使他朝那里走去。
老板低头打消消乐,unbelievable和amazing声此起彼伏,不正眼瞧人:“买什么自己拿。”
衡星并未往店面里面走,就站在玻璃柜台前扫视了一圈又一圈,想着什么,目光最终落在琳琅满目的烟草上,伸手指了个最便宜的:“这个。”
“啪嗒”一声,尼古丁呛得他疯狂咳嗽,眼睛也被憋红,溢出生理性眼泪,但心头的阴霾却被麻痹了大半。
很多人第一次吸烟都觉得不舒服,衡星倒没有,唯一的插曲就是:作为初次尝试者,因掸烟灰不熟练,被烫红了手背,至今还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痕迹。
回忆还没完全结束,街道前方一家店铺的窗户突然亮起,灯光闪动几下,最终保持着在恒明的状态。
孤光一点萤,回忆与现实的交织突然袭击了衡星,让人忍不住愣了一下。
风已经将满身烟味吹散。他将捡起皱巴巴烟盒,丢进垃圾桶,朝那处光亮走去。
那是一扇吐司形状的窗,不需要猜测就能看出这是一间面包店。
铁色的卷闸门半拉,木质的门头隐在夜色里,看不清招牌的具体内容。
“欢迎光临”的迎客牌和黄铜制的门铃挂在蒙着一层薄雾的玻璃门上,将屋内的灯光和景致都柔和了些许。
隐隐约约中,能看到有道颀长的身影在忙碌。
“叮铃——”
这是黄铜风铃响起的第一声。
衡星微微弯腰,推开门时抹了一手的水汽。
他试探地问:“你好?有人吗?”
一进门就踢到了厚厚一沓木板,视线顺延过去,地上堆了许多装修材料以及一箱又一箱的烘焙用具。再往上是玻璃透亮如脆糖壳的甜品台,展示层空空如也,但有空气中却有甜品香甜的味道。
“你有什么事吗?”清爽的男声传来。
随着他的声音,似有一阵暖风迎面,将衡星额前的头发拂动,原本模糊的视野变得清晰。
甜品台后,男生的身高足有一米九,肩膀宽阔却并不显得厚重。
挽起的袖子露出戴了机械表的手腕,指针清脆而滴答地跳动着,而修长劲瘦的手指正缓缓地将裱好的奶油花装饰在面前的蛋糕上。
动作轻柔,在暖色的灯光下,仿佛一朵花在真正绽放。
男生慢慢抬起头,一头深棕色的卷发在动作间微微晃动。
他廓利落分明,但明显能看出五官还是稍显学生气。
高挺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棕色眼镜框,玻璃镜片单薄,并未反射出冷光,结合唇边的笑容,倒是给这足以令人仰望的身高增添了一股平易近。
看到来人,他的瞳孔微缩了一下。
紧接着他推了推镜框,微微弯眸,再一次用和煦的声音问:“你有什么事吗?”
衡星眨眨眼。
好帅的蛋糕,啊不是,好帅一男的。
2. 02
02
暖香的风熏得衡星有些失神,以至于面前的“帅蛋糕”叫了他第三声,他才缓过神来。
“不好意思。”衡星掏出黑屏的手机,“我手机没电了,可以借下你店里的充电器吗?”
又怕人家不同意,补充一句:“我会付钱的。”
男生放下裱花袋,随意在咖色的围裙上擦手:“倒是不用付钱,只不过我也不知道有没有充电器,我找一下吧。”
言语之间,男生已经迈着长腿走到衡星面前。
简单的白色衬衣,围裙勾勒在收窄进去的腰线上,绳带系紧,看起来即将压抑不住躯体内的力量,却又克制地绕在身后,打了个带子一长一短的蝴蝶结。
近距离之下,更显得对方身材高大。
不过他胸前别着一个笑脸的徽章,两竖一弯钩,简单的线条,好似在冲衡星笑。
小小的徽章在他健壮身体上倒有种猛虎嗅蔷薇之感。
衡星自己身高接近一米八,在这个北方城市不算太高但也绝对不矮,但在这个男生面前,硬生生搞出了一点身高差。
压迫感袭来,他本能后退小半步。
“我记得有充电宝。”男生说着,在地上的箱子中翻找起来,“刚搬过来有点乱,东西放得有些杂,你稍微等一下。”
“谢谢。”衡星应道。
虽然稍显凌乱,但能看出这是一间面包店,硬装是水泥色与棕色交织的工业风。进场了部分原木和金属材质的软装以及不少小玩意摆件,是那种受年轻人喜爱的风格。
和眼前这个一米八多的卷毛男生搭配起来倒也不太违和。
看起来还没正式营业的样子,等开业了,衡星倒是愿意来转转。
男生还蹲在衡星脚边寻找充电宝。
温暖的灯光洒在他身上,感觉像一只散发无尽热量的大狗狗,必须是暖洋洋的金毛的那种。
衡星突然有些不自然地吸了吸鼻子。
微苦但甜腻的味道传入鼻腔。
听到吸气的声音,原本蹲着的男生猝不及防站起来,说:“很好闻吧?”
“啊?”衡星没反应过来。
更让他反应不过来的是,眼前的男生突然“哎呦”了一声,皱起眉,手背撑在额头上,身形晃着,朝衡星这边倒去。
衡星连忙伸出手扶住男生的肩膀,但他显然小看了两人之间身高和体型的差距。
对方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他身上,衡星后撤一脚支住地板,但还是抵挡不住男生逐渐朝他倒来。
那张帅气的面庞也渐渐贴近,衡星下意识紧紧闭上眼睛。
只是借个充电宝而已......这是闹哪出??
直到,他的额头好像被什么热乎乎还有点毛茸茸的东西贴了一下。
衡星诧异睁眼。
一双眼尾低于眼头的狗狗眼就这样猝不及防闯进衡星的眸中。
狗狗眨眨眼。
衡星眨眨眼。
棕色镜框碰到衡星的鼻梁上,凉凉的。
如果此时店里有第三个人,能看到这样一幅光景——
衡星紧紧抓着别人的白衬衣,将原本熨烫妥帖的布料抓住出褶皱,两人身形仅仅相距几公分,以一个倾倒的姿势,额头贴在一起,额发缠在一起,四目相对。
在香甜气味的萦绕中,颇有意味。
慢半拍的衡星终于被这遭被吓了一跳,“啊”一声,赶紧松开手,想拉开距离。没想到这一松手,他自己又没站稳,开始向身后倒去......
人在无语至极的时候......
那就是无语至极的。
衡星都在考虑要用什么姿势离开这里了。
好在,男生反手抓住了他,轻轻一拉手腕,将他身形拉正,免衡星于尴尬。
不过站定后,还是有些尴尬的。
男生大方地主动打破僵局:“不好意思,我有点低血糖,蹲久了猛得站起来的话眼前会发黑。”
“没事没事。”衡星表示理解。
面包店的店主低血糖,还挺有意思的。
男生没急着把充电宝给他,又问了一遍,“好闻吗?”
“......什么?”衡星不解。
“味道。”男生指了指空气。
衡星依言嗅了嗅空气中的味道。
这次终于找到了香味的源头,是甜品台上的蛋糕,男生刚刚正在裱花的那个,应该是巧克力与奥利奥的味道。
衡星点头,低声说:“好闻。”
“那就好。”男生满足地笑了,露出左侧一颗犬牙,“我给你切一块尝尝吧?”
衡星:“......?”
他连忙摆手:“不用了,让我充个电就行了,谢谢你。”
男生叹了口气,语气中有些失望:“好吧。”
插上充电宝,等了好一会儿手机屏幕才亮起,也就是同时间,飞书和企业微信的消息一股脑地加载出来。
【衡星衡星,快来技术支持一下。】
【你日报是不是忘交了?速度补!】
【下周的汇报的ppt,你负责的板块做好了没有?】
【跟你说不要24点这么早下班的,你偏要走,被活找上门了吧哈哈哈】
衡星认命一般心中叹气。
下班了,但没完全下班。
在面包店加班,头一遭。
干吧,牛马命,逃不掉。
完成了两项任务,衡星短暂抽神,手掌抚着后颈转动脖子放松一下,瞥到电脑桌面右下角的时间。
2:04。
就算他12点多到了蛋糕店,这就不知不觉过去快两个小时了??
衡星突然有点惭愧,觉得是自己影响到了别人下班,同是打工人,他太懂加班的痛苦了。
他忐忑地看向店长,不知道要不要道歉。
可是眼前看到的一幕,却让他有点吃惊。
店长没有生气,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在打盹。
......他也在加班。
此时他面前的蛋糕已经换成了一个粉色调的,他正眯起眼睛,专心致志给一只奶油小熊制作粉色蝴蝶结。
仿佛进入忘我之境,完全忘记店里还有一个陌生人。
衡星没话说了。
现在就连面包店都这么卷了吗……大环境已经这么差了吗……
不过,大家都是打工人,同病相怜。衡星心中对店长生出一种亲切感。
身体松懈后,全身的器官开始叫嚣抗议。
一马当先的就是胃:“咕噜噜噜噜噜——”
饿乃人之常情,属人体正常生理反应。
但这咕噜就咕噜在——
声音…太!大!了!
大到房间里的另一个活物想不注意到衡星都不行了。
感受到明显的视线,衡星如坐针毡,但还是发挥出了“在公司摸鱼时老板和组长突然走到你身后你泰然自若地alt+tab切屏仿佛无事发生”的功力,硬是胡乱地在键盘上摁了几下。
好在,男生也只是抬头看了他一眼,便低下头专注装饰蛋糕了。
衡星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庆幸,同事分配了新的工作来,他又马不停蹄地投入进去。
这部分工作有点难搞,加之连续工作2小时,衡星的眼睛开始酸涩。
他滴了眼药水,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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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泪汪汪时,男生的声音传来。
“好厉害啊,你是程序员吗?”
衡星仰头,男生不知何时已经站到自己身后。
仰头看着身后的人,是一个很奇妙的角度。
衡星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睛,坐直了,笑着调侃:“没什么厉害的,都是牛马罢了。”
“嗯。”男生语气幽默,“那牛马也需要补充一下‘饲料’才能继续拉磨。”
“吧嗒”一声,一盘烤得焦香酥脆的蛋挞放在电脑旁。
好巧不巧,衡星的肚子又叫了一声。
“......”
男生的眉眼只是微微向上一抬,嘴角带出笑意,没说什么,转身继续工作去了。
衡星小心翼翼捏起锡纸拖。指腹触到微微烫手的温度,入口却是恰好的适口。
隐藏于蛋挞酥皮中奶香和焦糖味被热气激发出来,丝丝缕缕地钻进身体的缝隙中。同时,四肢百骸中好像也流淌着一股让人平静的暖流。
有种......
前所未有的放松。
衡星靠在沙发的软垫上,嘴里咀嚼着蛋挞,脑袋后仰,看着天花板上的云朵玻璃灯,灯色柔和,仿佛自己也深陷于柔软的云端。
他想,上一次这么放松是什么时候了?
上个周末?好像是加班了一天,睡了一天。
上个小长假?应该是端午,调休,加班,组内团建,在家接做外包,三天规划得整整齐齐。
......
想不起来了。
衡星闭上眼,享受着此时此刻,是只有香甜醇香,没有工作消息提醒和家庭纷扰信息的此时此刻。
虽然只是短暂地误入乌托邦。
但当下,他也是不想离开的。
要是能一直这么躺着吃蛋挞再也不用敲代码就好了。
生命就像一盒巧克力,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好想明天用鞋底子抽烂老板的脸。
哦对了蛋挞的钱等等要记得给人家。
衡星的思绪开始肆无忌惮。
他凭着感觉将锡纸托放回盘子里,想再拿一个蛋挞吃,手指却触碰到了冰凉的瓷盘。
睁开眼,方才柔软的灯光却有些刺目。
也就恰巧在此时,电脑屏幕右上角,家里又发来了消息。
眸中光芒稍敛,他坐起来。
店主注意到他的动作:“要走了吗?”
衡星点头,将瓷盘和充电宝一起送回到甜品台上:“是的,电充满了,谢谢你啊。”
“不客气。”
“叮铃——”
乌托邦关闭。
男生的目光黏在玻璃门外的身影上,直至目送他拐离街角,彻底看不见了后,收拾起裱花嘴和台面上的材料,打个哈欠伸了懒腰。慢慢踱步出甜品台,关灯,解下围裙,穿上外套,一连串的动作昭示着他也准备下班了。
临走前,他站在门口环视店里满地的狼藉,唇角努起。
本计划下班前收拾干净,奈何现在实在没有力气了,况且夜半突然闯入“不速之客”,也不好当着人家的面再叮叮当当地搞卫生。
况且......
男生想到什么,唇边突然露出一丝笑意。
白天早一点来店里收拾吧,争取尽快营业。
“叮铃——”
男生缓缓回头,星星又闯进眼底。
衡星气喘吁吁,很显然是跑着回来的。
他扶着门,在玻璃上印下一道指印,另一只手在衣服口袋里摸索着手机,断断续续道:“不,不好意思。”
手机屏幕亮起,他问:“能不能加一下你的微信?”
3. 03
03
即使衡星的目的是把蛋挞的钱转给店主,但那句话听起来确实有着不小的,搭讪的嫌疑。
即使衡星奋力解释,但店主当时的表情却挂了“司空见惯”四个字。
即使衡星加了微信,但对方没通过好友验证。
这个钱就一直没转过去。
这个事就一直让衡星惦记着,惦记到第二天上班的现在,时不时就要点开微信看一眼。
“发什么呆呢?”强哥端着咖啡敲敲他桌子,“给你发了邮件收一下。”
“收了。”衡星轻点鼠标,“对了,昨天你说的那个什么......”
他想再和强哥沟通一下工作上的事情,“你有命进去可有命出来?”的门被推开了。
这是公司一间小会议室的名字,损狗名字是员工们起的,因为进这屋的人,进去时好好的,出来后不是脱一层皮就是掉半条命,屋如其名。
存在于昨晚衡星和强哥讨论中的老赵,推门走出来。
他此时脚步虚浮,神色有些呆滞。结合公司内部山雨欲来的传言,大家伙不用动脑子就能猜出发生了什么事。
衡星和强哥对视一眼。
强哥歪着嘴冲他比了个砍头的动作,吸溜着咖啡,回工位上继续干活了。
而关于蛋挞和乌托邦主人的念想,也迅速被接踵而来的工作冲淡。
又一周在日历上翻篇,难得,本周全组成员都无需加班。
下班前1分钟,项目组群聊的头像贼眉鼠眼地闪烁了起来——
【你的强来了:为庆祝大家又存活一周,周六晚上去小聚一波,去的扣6】
一个接一个的“6”在苦中作乐地+1+1+1,很快便铺满屏幕,大家都压抑已久。
不过这其中,衡星突兀地回复了句:【我去不了,你们玩得开心】
这周有个外包的活要完工,得加班加点干完。
强哥知道他家里的情况:【知道知道,去吧忙你吧工作狂】
将第8版文件发送给甲方,已经是凌晨2点。
这个甲方可以称得上衡星从业以来最难搞,没有之一,也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过。
钱也不多,给的也不及时,事倒是多得很。奈何最近大环境不行,外包也不好接,这个甲方还算是稳定能给到几个单子,就这么一直合作下来了。
用钱的地方可多着呢。
同事们在群里发了不少聚餐的照片,杯盘狼藉,酒精让每个人的脸颊都红彤彤的,转场去k歌,五音不全的土嗨歌声让人只想捂住耳朵。
视频中,大家举起啤酒瓶,共同庆祝下周还能继续打工。
听起来不是疯了就是疯了一半。
衡星笑了下,起身去拿了瓶啤酒,纤细的手指握紧瓶身,对着手机屏幕轻轻碰杯。
“嗒。”
过度的劳累加上酒精,不知何时,衡星歪倒在椅背上。
梦里天旋地转,将人抛进汪洋大海。
“我家有4个兄弟姐妹。”
这话每每从衡星口中说出时,都会引起周围人的惊奇。
“4个?哇,你家孩子可真多啊!”
衡星老家在多风多雨的海边,父母在夜市开了家海鲜加工的小档口,靠着天,海还有游客吃饭,风雨里飘摇的门店承载着这一六口家。
一对双胞胎姐姐,从小就品学兼优,但因为性别在长辈们的眼中一无是处。
最小的弟弟出生在家庭条件最好的那年,父母正值壮年,老一辈都还健在,是备受整个大家庭疼爱的儿子和孙辈。
衡星在两位姐姐那里学会了“摸着石头过河”,察言观色最是在行,尽量不做忤逆父母的事情。因为备受宠爱的弟弟,他又夹在中间,是众人顾及不到的存在。
海水滋养着这一家人走不怎么太平但还算平淡的年岁,但也是海水将这个家庭拖入黑暗的无底洞。
家里贫穷,物质与精神都匮乏,衡星打小就喜欢游泳,在大海中畅游来回是家常便饭。
姐姐们喜欢闷在家里看书,不喜欢搭理两个弟弟,正处精力旺盛期的衡星找不到玩伴,还好弟弟是他忠实的跟屁虫,就算不会游泳,也经常跟着他浪里去浪里来的。两个小孩经常在海里脱得赤条条的,大喊自己是浪里小白条。
可有一天,跟着他出去游泳的弟弟却溺水了,好几天都没醒过来,缺氧导致他脑部神经不可逆的损伤,需终身服药,偶尔还会引发癫痫和抽搐。
弟弟就此丧失以后的人生。
衡星再也没去游过泳,再没去过海边。
高中毕业后,他逃离海洋,到了北方一座内陆城市,拼命地上学,工作,从不吝啬地给家里打钱,每个月的账单都是触目惊心的数字。
炎热的阳光铺盖在海平面上,晒啊晒,可衡星却觉得那海水冰冷得不像话。
他被电话铃声吵醒。
“喂。”出口的声音十分沙哑。
“睡觉呢衡星?”强哥说,“给你发消息一直不回,就打了电话。”
“什么事你说?”
衡星撑着身体坐起来,看时间4:03,自己刚刚睡了两个小时,他问:“是今天提交的东西有问题吗?还是周报?”
烟丝燃烧声混着强哥无奈的语气:“都不是,我不好跟你说,你看下组内工作群和邮箱吧。”
强哥平时说话没个正经,此番对话,却让衡星嗅出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握着鼠标的手有些颤抖,但该来的还是来了。
不止衡星一个人,而是他们整个项目组,十几个全都被裁员。
强哥和其他组的老大通了气,这一波公司裁了近六十人。
邮件里表示大家这两天可以来办公室收拾东西带回家,顺便签合同。
只不过要签的是自行离职的合同,并不是被裁员的,这对公司来说是有利的。但员工就无法去申请仲裁,也没办法领失业补助金。
HR信誓旦旦地表示公司会赔偿N+1,往后一个月不用来办公,但工资照发,社保会缴纳到下个月,以便大家过渡。
仲裁过程繁琐,大部分人是不愿意去申请的,且仲裁了也不一定成功。
公司开出的条件在业内已属不错,大部分同事都在邮件中点了接受。
【你的强来了:家人们,没想到今天这就是最后一顿晚餐了】
【a:强哥你不懂,这叫断头饭,这顿饭吃的值】
【b:答应我兄弟姐妹们,以后遇见我开网约车的话,给我个五星好评,好吗?】
【c:那必须给你差评】
【b:那我只好去擦边了,我会跳擦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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璃[抛媚眼.gif]】
【c:恶心死了,滚!】
【e:你去擦边了就不能跟我抢开网约车的工作了哦!】
【b:不,我要两手抓。不对,三手抓,一手抓网约车一手抓擦边还有一个手抓送外卖】
群里插科打诨着缓和气氛,衡星关掉群聊,扫开杂乱的桌面,端出烟灰缸,就这么蹲在电脑前点了支烟。
他有点头疼。
组内同事的情况不清楚,但估计没人比他更缺钱。
转念他又一想,谁不缺钱呢?大环境不好,被裁员后,能不能找到新的工作还是一回事。
弟弟每个月吃药加康复的费用固定三万块,再加上父母的生活费,他自己也要生活。
所以他每个月的支出和收入就像齿轮一样,必须严丝合缝地卡着,运转着,稍有差池的话......
不能有差池。
他指间夹烟,抬头抽着。
屏幕蓝光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投下跳动的斑点,烟雾缭绕,透着一股子的虚无。
越担心什么,越来什么。
家里人正好打电话过来,是他父亲衡守业打来的,开门见山:“喂三仔啊,你现在给我跟你妈打一万块过来吧。”
听到他的声音,衡星下意识攥紧了拳头:“上周不是刚打过三万吗?”
“嗯,我知道。”衡守业说,“但是你弟的轮椅前两天摔了,轮子坏了,我跟你妈本来想修修,后来一想不如直接换个德国进口的。”
衡守业那边传来塑料块呼啦碰撞的声音,衡星听出来他在打麻将,也知道自己给家里的钱不会100%用到弟弟身上。
但愧疚在身,他不好说什么,只闷闷地说知道了。
将转账截图发给衡守业,他发现刚刚握紧的掌心里有指甲扎出的红印。
窗外传来鸟儿拍打翅膀,东方的天际隐隐要泛出一抹鱼肚白。
衡星眼睫微颤,不知在想什么。
直到烟灰掉到裸露的脚背上。
下一秒。
烟蒂火星被摁灭,沙发上的人离开,衣物窸窣声,最后是“嘭”一声关门。
一个小时后,五点,衡星出现在小顶山最高峰。
这是A市市内唯一一座山,海拔不高,一小时就能登顶,视野开阔,是看日出的好位置。
秋天季节将枫叶和天边染红。
当第一缕曙光照耀在脸上,衡星闭上了眼,明明空气是冷的,阳光也并非耀眼,但他却感受到了暖意。
不似泡在海水那样,暖得他闭上了眼。
睁开眼后,他眼前一黑,跟泄了气一样,气喘吁吁地跌坐在草地上。
他闷着一口气爬上山,中途也没停下休息,这会儿不摔倒才怪。
这次爬山看日出属实冲动,衡星很少这么说走就走,但当时没有任何思考,脑海中就那么突兀地蹦出“去看日出吧”这几个字,然后便出门了。
靠在身后的树干上,衡星拍了几张照片。
切出相机,他下意识点进某招聘软件。
反应过来后,冲动在此时彻底褪去,无奈地笑了笑,随便翻看了几页,标记了几个看起来还可以的岗位。
正当他想将手机放回口袋里时,震动自掌心传来。
是微信好友申请通过了。
4. 04
04
话是这么说的,人很少冲动两回。
冲动之余,脑中又冒出了十分突兀不合理的想法——
“去见他。”
……怎么感觉有点暧昧?
或者说,衡星当时的想法应该是,去那个乌托邦,再去逃避一会儿。
不过等他意识到这点后,他已经下山,凭着一周前的记忆,摸到人家店门口了。
很好,还没开门。
这次光线充足,衡星终于看清了店面名称——
【Crumb Orbit】
阳光打在门头上,衡星在大脑里搜刮了一会儿,最终决定拿出手机查一下是什么意思……
两个单词的含义分别是“面包屑”和“轨道”,面包屑顾名思义,轨道则是天体运行的轨道。
组合起来怪怪的,但又有种说不清楚的意象在。
他又趴在吐司玻璃窗上看,一周过去,店内已然比上次整洁有序多了,应该是已经对外营业了一阵子。不过货架上的东西依旧少得可怜。
正瞧着,身后传来声音,衡星赶忙回头,结果只是枯叶被风吹起划在柏油路上,自己吓自己一跳。
不过悬着的心倒是没放下。
他只和店主仅有一面之缘,不知名字,没有立场,就这么突然跑来人家店门口蹲守……
好像神经病。
得出此结论后,衡星拍拍脑袋,决定离开。
结果再次回头,就见店主站在他身后不远,顶着一头卷毛,背着个单肩包,攥着包带,嘴里还叼着半片吐司。
就这么呆楞地看着衡星像小偷一样双手扒在窗户上,顶着一头被晨飞吹得乱糟糟的头发,贼眉鼠眼地转头。
衡星:“……”
如果说我是路过的……
男生却被他的姿势逗笑,点点头:“你终于来啦。”
可能因为“偷窥”被抓包,进店坐下后,衡星跟上次的感觉不一样,尴尬之下只觉得哪哪都不舒服,屁股底下有针扎,甚至想趁着对方转身放包时夺门而出。
男生开口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前几天我手机坏了。”
如此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衡星:“啊?”
看衡星没反应过来,他晃晃手机,解释道:“所以刚刚才加上你的微信。”
提起这个就有点不好意思。
人家前脚刚通过好友申请,后脚他就跑来了。
整得多便宜似的……
“嗯。”衡星也不忘初心地拿出了手机。
“所以,那天的蛋挞是多少钱?我转给你吧。”
空气一时间凝固,男生那双下垂眼都瞪大了。
衡星也大眼瞪小眼。
终于,男生败下阵来,他叹了口气,摆摆手,语气有点失落:“请你吃啦。”
结尾的语调下降,好像狗狗原本上扬的尾巴慢慢慢慢垂下去。
整个狗,不,整个人,慢慢慢慢地转身,低落气压笼罩,失魂落魄地系上工作围裙,要毫无灵魂地走进烘焙室了。
好一出“狗好,人坏”。
衡星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话,找补之下脱口而出:“啊…那我就请你吃饭吧?”
“真的?”一秒又转身回来,尾巴又上扬了。
“真的。”衡星点头。
“那走吧!”男生把围裙一甩,“我正好早上没吃饭!”
如此跳脱让衡星有点招架不住:“你…店不是刚开门吗?”
“哦,对不起…忘了我是店长了。”对方居然很认真地在思考,“之前打工打多了,刚刚当老板还不太习惯。”
这话让衡星想到一周前,这位面包店的店长说自己低血糖。没有异曲同工之妙,却异曲同工之处地让衡星弯了弯唇。
请吃饭就吃饭吧,衡星顺着话题问:“那你想吃什么?”
也是正巧,有人给男生打来电话。
他迅速接起与人交谈起来,同时拿起手边的本子记了些什么,冲衡星稍微一点头,比了个“稍等一会儿”的口型,转身走进了烘焙室。
他的背脊像一杆竹,利落的腰线折在衣物收束处,肌肉线条在抬手掀帘时随动作,若隐若现。
意识到观察有些过于细致,衡星咋了眨眼,收回视线。
他也觉察到对方过分热情了些,但并未有不适感,反而难得有一股轻松愉悦感。
平时在公司他和同事只交流工作事宜,下班到家又因独居基本上不开口说话。久而久之,他觉得自己都快失去和人沟通的能力了。
这个店长身上班味蛮轻的,看起来像个大学生一样,年龄应该比自己小。
仅此两面短暂相处下来,感觉是个非常阳光的人,性格蛮温和的,给人第一印象就像只大金毛那样。
而和对方这短短几句无厘头又有些闹笑话的对话,就像……
“对了。
思绪被打断。
男生从烘焙室探出头来,他已经换好了工作服,有些无厘头道:
“我想吃火锅。”
“嗯然后…你随便坐吧。”男生抿起唇,皱着眉真像一只在努力思考的小狗,看起来还想说些什么,最终憋了出一句——
“也随便吃。”
说完后厨又关门了,带起一阵满含莫名其妙意味的白色粉尘。
衡星也莫名其妙地笑了。
是发自内心,吐出舒心的笑。
他想到了。
这种偶尔无厘头又闹笑话的对话,就像寡淡无味的生活中,突然吃下一块香甜无比的蛋挞。
虽然是小小一块,但热量可不低,就像它能带来的慰藉一样,熨帖一整天的心情。
衡星也就真的依对方所言随便坐坐。
而说是随便吃,但其实货架上空空荡荡的,只摆了部分保质期长些的袋装吐司和饼干蛋卷类产品,鲜食面包和甜品类只装了一个小货架,甜品台里也空荡荡的。
员工看起来只有小狗老板一人,每次都忙忙碌碌的。
街对面的店铺陆陆续续开门,有一个早餐店门口已经排起长队,但Crumb Orbit却门可罗雀。
生意不太好啊看来,明明是装修得这么漂亮的店铺,而且蛋挞的味道也很好吃。
衡星目光越过角落的咖啡机,落在后厨那道身影上,手指轻点胡桃木桌。
而后,他又想到自己也刚失业,工作还没着落呢,倒操起别人的心了。
刚得知被裁员的消息时,窝进沙发里的自己看起来淡淡的,其实在一瞬间闪过去死的念头。
但出乎意料,此时此刻衡星心里没有半分焦虑,整个心情反而被香味熨帖的十分平整。
他将此归功于在这里。
上次也是,没赶上车手机没电,进了店后心情自动就变好了。
这里就好像有什么魔力,坐在这里,周身自动生成一个蛋挞,面包,蛋糕,或者是小狗脑袋形状的保护罩,隔绝一切烦心事。
思及此,他的目光不自觉地朝烘焙室投去。
出门是为了看日出,结果爬山一小时,看日出三分钟,剩下的时间全来这边了。
而烘焙室灯火通明,似乎比早晨日出还耀眼。
心情放松下来,人就又困了。
这回倒没有做梦,没有床和枕头,但却是黑甜一觉,醒来时都不愿意睁眼了。
不睁眼还好,一睁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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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生就坐在正对面,半张脸埋在放置于桌面上的手臂中,露出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眸光微闪,比清晨时的阳光还要明亮,最中心倒映着一颗小小的星星。
心中没由来一窒,衡星赶紧坐直了,手忙脚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担心自己睡相不好又流口水就丢人了。
眼角余光扫到钟表。
12点了???
就这么水灵灵地睡了一上午……不过在这里放空大脑睡觉真的很放松,至少这是他最近一周睡得最沉的一觉。
衡星有点抱歉:“不好意思啊我睡着了,趴这里打扰你做生意了吧?”
“没事。”男生坐直,耸肩一笑,“反正也没有客人来。”
“……”
有觉得生意不太好,但没想到居然一个客人都没有。
衡星试探关切问:“那你……”
男生看出衡星的意思,放松地往沙发上一靠,语气也不紧不慢:“不着急,总会有客人来的,不会倒闭。”
该说不说,这种心态还蛮牛的……
男生继续道:“刚开业嘛,肯定不会立刻开始赚钱,亏损两三个月都是常事。与其着急,不如慢慢把手上的蛋糕和面包烤的更好吃些,对得起已有顾客的嘴巴和胃口。所以嘛,不用太着急的。”
对方说这话时语气淡淡的,但他看着烘焙室发光的烤箱,瞳孔中仿佛有火苗在跳动。
衡星也不太懂开店的规矩,就慢慢地点头:“不过还是希望你能快点盈利。”
衡星搁在桌面上的手机屏幕亮起,伴随震动,两人下意识一同看去。
是凌晨交付的那个外包,改了8遍甲方还不满足,有种誓要来个九九归一的势头。
“行,我现在在外面,等等回去,预计下午15点给到你。”衡星回了个语音,起身。
“要走啦?”男生也跟着站起来。
衡星:“嗯,要回去工作。”
嗯…”男生略一思忖中透着点不舍,“别忘了我的饭哦。”
衡星一愣,他刚刚还真的忘了,连忙道:“放心吧我记得,火锅。”
“哦对了,你吃面包不?”
男生装作不经意开口,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个装得满满当当的纸袋递给衡星:“我刚刚烤的,应该是很好吃的,因为我自己一口气吃了5个。”
衡星:“又送我啊?”
男生没回答,不言中已有答案。
“这样吧,多少钱我买了。”衡星大方接过袋子,赶在对方开口前道,“你别觉得什么强买强卖,不说其他的,有来才有回,你一直请的话,我以后都不好意思来了。”
这话不知道戳中男生哪里,他赶紧走到收银台后。
“嘀——”
扫码器十分有仪式感地响起。
热敏纸打印而成的小票在“吱吱吱”声里冒出头,再被“嘶啦”一声撕下。
“收您52块1,我扫您。”小狗店长摆出一副营业的姿态,郑重其事将小票放在衡星掌心里,“还有其他需要的吗?”
衡星也尽职尽责地扮演着顾客:“谢谢,不需要了。”
一共8个面包,2个贝果,还有两大盒巧克力曲奇,一盒蛋挞和一些小点心,这么个价格,看来小狗店长还是放水了。
黄铜风铃“叮铃——”。
此刻阳光明媚,比日出时分更温暖。
风吹在皮肤上感觉凉凉的,一片微黄的梧桐叶如蝴蝶般飘落,衡星伸出手便将其抓住。
他随意转着叶柄,走在秋日的光芒里。
又一次离开乌托邦,但这一次,他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正在悄悄发生变化。
他还想再来这里。
5. 05
05
越朗觉得自己今天就是一个大傻子。
还是“色”另智昏那种的大傻子。
什么“我现在就很饿!”
……请问你是饿死鬼投胎吗?
什么“应该是很好吃的。”
……请问到底好吃还是不好吃?
什么“因为我自己一口气吃了5个。”
……请问你是一个饭桶吗???
虽然他的确一口气吃了5个牛奶小方包……
不过是因为低血糖犯了……
一连三问!
总之,越朗对自己今天的发挥十分!万分!百万分之很不满意!
不过……
关掉店内的灯,白天衡星睡觉的地方正好有一片月色萦绕其上。
四下无人,越朗垂眸凝视,有些不好意思地飞快用食指在鼻下蹭了一下。
不过他真的,还是很漂亮哎……
眼睛是最最最漂亮得不像话的,刚睡醒时会有点呆呆的,倒也很可爱。睡觉时睫毛会颤动,秀气的眉毛偶尔会因梦境拧起。
头发是到脖颈长度的,额发盖住了一点眼睫。鼻梁高高的,下巴尖尖的,肤色也很白。
青灰色的风衣很衬他。
就连那淡淡的黑眼圈也是好看的……
唯一缺点就是太瘦了,可以多吃点面包和甜食补补。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越朗今天的心情还是不错的,骑着自行车到家时都还在哼哼小曲。
此举引来这个家另一个“冷血生物”的不满。
“傻乐什么?”越昭问。
他站在玄关整理衣服,似乎是要出去,正好和推车进屋的越朗打了个照面。
这是越朗的亲哥,两人差5岁。
年龄差虽大,面貌还是有七八分的相似,不过越朗一看就是那种没心眼又傻不愣登的,越昭眉眼则更为冷峻,身量也稍高一些。
“没什么没什么。”越朗不想惹事,头摇得像拨浪鼓,但上扬的语调还是出卖了他。
越昭嘲弄:“哦,我知道了,你暗恋对象又来了?”
在一针见血的大哥面前,越朗缩着肩膀夹着尾巴光速闪进屋内,语气躲躲闪闪:“什,什么暗恋不暗恋的啊……只见过三次。”
“行,那我换个说法。”越朗站直了,以高出一点点的身高优势睥睨着不值钱的弟弟。
“你一见钟情的对象。”
越朗:“……”
倒也不用说的这么直白……
只怪某只小狗上次到家后傻笑得太明显了,他哥三五句话就把话套出来了。
之前他初次表露出喜欢时,越昭就调侃他卖货爱上顾客,是不是年轻时军训爱上教官,学车爱上教练,看病爱上医生。
给越小狗说得无地自容。
越昭抄起双手倚靠在门框上:“说点正经的吧,你今天营业额多少?”
“……”
还不如继续聊聊那一见钟情再见倾心的对象……
越昭挑眉,长兄无声地威严压制。
越小狗不得已在铁腕下地招供:“emmmmmm,线上是300,线下是52块1。”
越大狗抱臂哂笑:“还有零有整?”
越小狗“嘿嘿”两声,“不告诉你”还没说出口,脑壳就被一记爆栗。
越大狗收回手:“笑得还挺灿烂的,你开业一天的成本就是600。”
又补充一句:“521,你还挺土的。”
“……”
在越朗抱头痛苦时,越昭冷冷的声音传来:“当初你医学院毕业后说不喜欢当医生喜欢烘焙,说要开面包店,全家上下谁支持你?我说服家人帮你争取到机会,让你去做真正喜欢的事情。店是顺利开起来了,但……”
话到此处一顿,越昭瞪他一眼:“但并不代表我认可你,你如果一直做不出营业额,还是趁早关门大吉,顺便还我装修钱。”
“带36%利息那种。”
就卡在高利贷的边缘……
越朗没敢吭气。
越昭也没看他,接了个电话上夜班去了。
哥哥真的很严格……
越小狗叹气。
话虽如此,但他说不出半个“不好”,这家店的的确确是在哥哥的帮助下才开起来的。
而且……
想起这茬,越朗又叹了口气。
踢下自行车的脚撑,透过玻璃窗,越朗看到越昭开车扬长而去。
他哥刚刚接的电话是医院打来的,催着赶紧来做手术,这会儿都快零点了,但医生就是这样。
不仅是他哥,他爸,他妈,这会儿应该都在医院里忙碌,他姥姥姥爷,爷爷奶奶也都是医疗系统的。
这行有多累,小时候在托教班呆到月上梢头还没人接的越朗最能理解。
医学世家出了个烤面包的……
这算弃医从什么?从包?从糕?
越小狗有点没心没肺地想笑。
他突然又想起什么,敛起了笑容。
最后得出决定——
下次再见面的话,要先问名字!
这都见三次面了,还不知道他叫什么呢!
下次!一定!
正在开车的哥哥越昭突然打了个打喷嚏,如果他知道刚刚的苦口婆心终究没敌过色欲熏心的话,估计会光速调头一脚油门轰到底撞死这个不值钱的弟弟。
-
从Crumb Orbit回来后,衡星短暂地好运了一把,九九归一的甲方又给了他几个外包的单子,这一做又是一周。
如果不是接到强哥的的电话,他估计还能在家里宅几天。
“今天去不去公司收拾东西啊?”强哥问,“顺便组里再聚一聚,上次你没去成,这次说什么也要带上你。”
组里的大家一周未见甚是想念,七嘴八舌地说着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所谓送外卖跑嘀嘀去擦边都是口嗨,每个人都在认认真真投简历跑面试,分享着哪些公司可以一试,哪些不靠谱。
衡星摩挲着酒瓶外的水珠,没怎么发言。
斜对面的强哥突然冲他挤挤眼睛,示意他看手机。
强哥发来几个岗位链接。
【你的强来了:这几个公司有我的熟人,都可以内推你】
【你的强来了:外包虽好,可不要贪杯,想在这行呆得久,一定得去公司里多交流,多学技术才行】
【你的强来了:这几个岗位我还没发给其他人,你先去试试吧】
说不感动是假的,衡星握紧酒瓶,隔空与强哥碰了一杯。
做外包确实比坐班轻松,可收入是远远不够的。
弟弟出事后,衡星人生轨迹中一直有着内疚的刻痕与枷锁。
因为内疚,所以拼命学习,拼命工作,拼命赚钱。工作几年他自己没留多少钱,除了基本全打给家里了。
也是从他开始赚钱起,家中和他的联系就只剩下固定的要钱,要钱,要钱。
再没有除此之外半句“废话”。
回到家他就点开了强哥发来的岗位,跟HR们聊了起来,其中有一公司对他的履历感兴趣。
因为是内推,省去了筛选简历的步骤,线上一轮面试也很快通过了,衡星和对方约在周四进行线下的二面,如果通过了,再去准备三面。
还有几天的时间,他把这些年的作品扒拉了出来,准备重新做个作品集,更新一下简历。
窗外的雨已经连续下了三天,绵延到今日的周一,依旧在摧残要去上班的打工人。
暴雨如注,回车键摁下时,一声惊雷相得益彰地在天边炸开。
衡星格外喜欢这种天然的白噪音。
“嗡嗡——”
手机震动。
衡星以为是外包甲方催他交东西,都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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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说辞了。结果是家里人打来的电话,如雨般的烦躁瞬间涌上心头。
距离给钱的时间不是还有一周多吗?这么早发消息又干什么?
出乎意料。
“小星,你那边雨是不是下得很大啊?”
是衡星妈妈的声音。
闻言,衡星呆愣住,一时间竟然听不清窗外的雨声,脑海里只有这句“废话”。
也让他没能说出话。
“信号不好吗?喂?能不能听到声音呀?”衡母的声音十分轻柔,恍惚间好似传来了浓浓的爱意。
衡星小时候其实很喜欢妈妈,他特别吃喜欢妈妈做的饭,尤其是粿条和炸鱼。
奈何弟弟出事后,谁都不喜欢他了。
自从来A市上学后,他就没回过家,父母也只有要钱时才联系他,久而久之,他发现自己好像不会和家人正常沟通交流了,就像现在这样。
“能。”衡星捏了捏眉心。
“雨下得大不大呀?”其实电话中能听到滂沱雨声,但衡母重复问着。
“还好,我没有出门。”
“那就好。”
外包的甲方弹了语音电话,估计有要紧事沟通,衡星深吸一口气,问:“妈,打电话过来有什么事?”
衡母:“没什么事,就是看雨下得挺大的,看新闻台说A市可能有泥石流,就想问问你的情况。”
衡星抿紧嘴唇:“我在市区没事,泥石流在郊区那边。”
衡母还想说什么,刚起了个头,就被打断了。
衡星听到了电话那边衡守业的声音:“你能不能别废话了?说正事。”
风和雨凝成的手掌用力拍打在脆弱的玻璃窗上。
衡星没说话,甲方挂断语音电话,他打字回了人家一句稍等。
衡守业那边又说了些什么,衡母才问:“妈妈问你一个事情啊,你最近是不是失业了啊?”
“……”
话题终于到此处,不再是虚假的关心。
图穷匕见,衡星却突然松了口气,他重新找回熟悉的语调:“嗯,是失业了。”
父母虽然远在千里之外的家乡,却对他的工作情况了如指掌。他们惦记他的钱袋子不是一天两天了,生怕他没有工作,没有工资,拿不出钱来给衡舟做康复。
衡母说:“失业的话还是尽快找新工作比较好,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但还是赶快回去工作,年轻人还是要出去走走,大城市机会也多,你可以……”
语调未变,但后面说了什么,衡星已经听不见了,他看向窗外,发现雨势变小了些。
“你现在应该还有存款吧?”
“小星?”
衡母轻轻喊了他的小名,勾起一些小时候的美好回忆。但此时,他得到的只有不可抑制的反胃,干呕。
衡星颤抖着手抓起桌面上的面包和饼干,胡乱地往嘴里塞,狼狈地咽下,短暂地压制住打心底的恶心。
这是小狗店长那天给的面包,每个口味都不同,馅料都放得足足的。
在家的这一周,每次因为工作而感到烦躁时,衡星都会拿一个吃。这些面包就像是有魔法,吃了后心情真的会好很多。
他将没吃完的肉松面包放进袋子里时,一个纸条从里面掉落。
“可露丽可以配咖啡,巧克力曲奇泡牛奶最好吃(不要脱脂牛奶)!贝果和面包复烤前冲一下水,表面带芝士和酱的放微波炉里叮一分半。
ps:建议先尝抹茶红豆贝果~”
右下角还画了个可爱的小狗头。
一种奇妙的心情萦绕在心间。
“你还在听吗小星?”衡母问。
衡星蹲在地上,指尖摩挲着有些皱巴的纸条。
他没有再理会耳边的喋喋不休,也没有关注窗外的沥沥叩窗。
切到和小狗店长的聊天窗口,不假思索问:
“现在想吃火锅吗?”
6. 06
06
夏天来也匆匆,伴着这场雨去也汹汹。
上次看完落日盲目地冲到店门口时,衡星还有些忐忑。
可这次心中却没有半点的犹豫,好似他知道,对方是一定会有回应,对方是一定会答应的。
其实此时并非出门的好时机,雨势虽小了些,但终归是出门不便。强行要出去的话,甚至有点无理取闹的感觉。
但是——
【小狗店长:好!你住哪里!我去接你吧!】
衡星垂眸。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约莫40分钟后,比地图软件预估要快了10多分钟的时间,衡星收到了小狗店长发来的下楼二字。
一辆黄色的面包车停在楼下。
暖黄色的车身上贴了满是面包和甜点的车膜,配着面包车四方又圆钝的形状,活像个小玩具。
面包店的老板开面包车,没毛病。
雨还没有停,路上上到处是被风雨吹断的树枝,小狗店长将车开得很慢,小心翼翼地避让着。
红灯停,车内一时无话,从越朗的视角来看,衡星安安静静地坐在身侧,眼睛平视前方……
目不斜视得好像当过兵!
就是不往自己这边看!
我出门还抓了抓头发呢!
难得独处!死嘴,快说些什么啊!
他突然想起什么事,正想开口,尖锐的铃声充斥狭小的空间。
“叮铃铃铃铃铃!”
手机朝上,在两人中间的中控台上平放着,让人平铺直叙地瞧见屏幕上的几个大字。
待办事项——
问!名!字!
有3个感叹号那种!
越朗心中警铃大作,手忙脚乱地拿起手机,兵荒马乱地试图关掉让人颜面尽失的提醒。
但这些内容还是一字不落地被衡星看去,只要稍加思考就能明白是什么意思。
铃声停,越朗的脸面也如红灯一样,小声解释道:“上,上次忘了问,你的微信也还没备注呢……呃,我习惯那个,备注真名来着,不然感觉不太礼貌。本来计划是在来的路上提醒我一下,结果开太快早到了,就……”
就这样让自己的小小心思昭然若揭。
谁让他收到消息后就着急忙慌的把油门踩到底了呢?
衡星收回视线,淡声提醒:“绿灯了,走吧。”
“哦哦好。”越朗赶紧放下了手刹。
车辆又一次平稳开在路上,在越朗又一次准备对自己进行灵魂拷问时,坐在身侧的人猝不及防开口了。
“衡星,双人旁平衡的衡,星星的星。”
越朗“啊”了一声,很快反应过来,心中一阵窃喜同时道:“就是你的微信名字啊,我还以为那只是你的微信id。”
“不是。”衡星摇头,“就是本名,其实你不用备注也行。”
“那还是得备注一下的。”越朗说。
衡星问:“还能备注什么?”
“嗯,比如说,比如说……”
比如不出来……
这天被他聊死了……
越朗有些挫败,好不容易问到名字了,气氛却搞得这么尴尬……
他继续找话说:“你不会有个姐姐或妹妹叫衡月啊?”
说什么呢你!没话说可以闭嘴!
出乎意料,衡星顿了顿,然后笑了:“你猜对了,还真有。”
“啊?”越朗转头看他,“我随口一说,还真有啊?”
衡星点头:“嗯,不止有衡月,还有衡雪,衡舟,月和雪是两个姐姐,舟是最的小弟弟,我排第三。”
“哇——”越朗发出声音。
衡星笑:“你‘哇’的意思是想说我家的孩子真多是吗?”
就像所有人听到他有4个兄弟姐妹时一样的想法。
“不是啊。”
越朗否定他的说法,在十字路口停下车,修长手指在方向盘上随意点了点,转头看衡星,“是……”
“哇,还是衡星最好听。”
字句渗入胸腔的瞬间,一股暖流激荡而起。
更别提对方深色眸中,此时仅一人轮廓悬在正中央,仿若无垠深空中闪烁起一颗小小的星星。
虽然小小一颗,却是独一无二。
哇,还是衡星最好听。
最好听的“衡星”本人在心底将这句话细细重复了一遍,珍藏起来。
他浅浅呼吸一口气,默默攥紧了安全带,用开玩笑的语气问:“那你叫什么名字?不会就是老天爷我什么时候能挣大钱啊?”
虽然他给人家的备注是小狗店长。
“不是啦……”
被人公开叫网名莫过于公开处刑,越朗食指挠挠脸颊:“我叫越朗,走之底的越,月字旁明朗的朗。”
“就是星星月亮那个月。”
怪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补充这么一句。
“越朗。”衡星的学起他的语气,“哇,越朗也很好听。”
温和地喊着他的名字,调笑的语气,目光还对视着,眼眸弯弯,唇角翘起。
这就给不争气的越朗看红温了,他不好意思地别过头去:“都好听,都好听。”
知道了名字,衡星内心终于不用再小狗店长小狗店长地叫来叫去了。
他整个人放松许多,舒舒服服地往座椅上一靠:“你想吃哪家的火锅?”
“我都行,看你,不一定非得是火锅。”越朗反问,“你想吃什么?”
“我出门不多,不知道有什么好吃的。”
“嗯…让我想想,你喜欢吃打边炉吗?我知道有一家的很好吃。”
话音刚落,衡星打了两个喷嚏。
他揉揉鼻子,声音瓮瓮的回应:“可以啊。”
他今天只叠穿了两件颜色不一的衬衣,外套都忘了拿,在这个天气属实单薄了点。
“别感冒了,今天天冷,正好去吃点打边炉暖暖身子。”越朗说着打开了车载空调。
完美的计划!完美的一顿饭!
马上空调温暖的风就要出来了!
自己也太贴心了吧!
然而,预想中的暖风并没有!这车不知道出了什么毛病!整个已读乱回——
车窗!
前后左右四个车窗!
开始下降!
衡星:“?”
越朗:“!!!!”
雨水毫不留情地灌进来,将他们淋成了落汤鸡。
车子急停在路边,两人大眼瞪小眼。
衡星又接连打了两个喷嚏。
越朗无声尖叫。
不就是……买了辆四手车吗……
老天爷你……
“对,对不起啊,我帮你擦擦,这车可能坏了……”越朗拼命想挽回点什么,结果这破车上怎么连个卫生纸都没放啊啊啊!
可千万别生气啊……
出人意料,衡星居然笑了。
是捧着肚子,弯下腰,肩膀一颤一颤的,发自内心,吐出舒心的笑。
他看向越朗,对方本来还有点懵懵的表情瞬间也切换出笑容,和他一样,扶着方向盘笑起来。
就是这样莫名其妙地淋雨,莫名其妙地笑起来,却很是开心。
两人又笑过了一个红绿灯,笑到车窗自己又上升才停下来。
越朗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声音里是藏不住的开心:“我们好像两个傻子哦。”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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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衡星也学他的语气。
他的头发乱糟糟地在脸颊两侧,却看起来特别乖,上目线看着自己,又学着语气……
“你别学我……”越朗觉得自己遭不住!
“好哦。”
“>w<>
遭不住就遭不住吧!高兴得要翘尾巴了!
“先把衣服换了吧,再说吃饭的事情。”当务之急是衡星不能受凉感冒,越朗朝车窗外看,“这边没办法调头回去,倒是……”
“倒是什么?”衡星拧了拧衣袖的水。
越朗小声说:“嗯……倒是离我家挺近的……”
确实近,其实打边炉的店离他家也挺近的。
越朗发誓自己不是那种故意搞连环小妙招的心机男!真的是四手面包车推波助澜来的!天意!
而说是他家,其实是哥哥越昭的房子。
哥哥有钱,直接买了黄金地段小区的楼王三室两厅。越小狗没钱,只承蒙哥哥的嫌弃嫌弃超级嫌弃,一直住在次卧。
“你有哥哥啊?”衡星站在玄关打量装修风格不俗的房子。
“嗯,他叫越昭,日字旁一刀一口的昭,比我大五岁。”越朗介绍着哥哥,又很没良心地补一句,“脾气很坏。”
“这样。”衡星突然想调戏他一下,“哇,还是——”
越朗眼巴巴等着下文,谁知对方狡黠地一眨眼:“路上说过了。”
“……”
越朗弯腰拿了双拖鞋,仰头看衡星:“要不在我家点外卖吧?吃完我送你回去,行不行?”
衡星:“不开车窗的那种送可以吗?”
“你别说了……”越朗捂脸。
衡星满意地露出笑容。
互换名字就像个神奇的信号,知晓彼此姓名的那一刻,距离就会莫名其妙地拉进,两人那从陌生人起始的关系也会产生一些温度。
更别提一起淋了雨,一起傻笑,温度更是直线攀升。
外卖在一个小时后到达。
越朗把该摆的食材全部摆满桌子,一束干花放中间。
然后又站在桌边,认真端详后,上前更改摆盘位置,微调了灯光的明暗和角度,然后把自己坐的椅子稍微朝右挪了挪。
因为他认为自己的左脸比较好看。
一切准备妥当,衡星还在浴室里吹头发没出来,哥哥越昭却先回来了。
密码锁发出“嘀嘀”声,越朗心中一惊。
完蛋,带人回家吃饭忘记跟哥说了!
“你在家啊?”
越昭首先看见的是一脸做错事模样的越小狗,然后越过他,很难不注意到餐桌上的琳琅满目:“在家怎么打电话都不……”
与此同时,浴室的门被推开,衡星走了出来:“我穿了这件黑的,灰色的就……”
浴室本就在门口的位置,两人的话都没说完就看到了对方。
眼前这和越朗高度相似的面容,衡星反应过来这应该是他刚刚才说过的哥哥越昭,他主动点头致意:“你好,我是越朗的朋友。”
越昭眯眸,目光转到越朗身边。
在衡星看不见的地方,越小狗脸上努力堆出谄媚的笑,挂出蛋花眼泪,双手合十,一秒八百个假动作求爷爷告奶奶就差给哥哥你跪下了。
越昭心中了然,这就是不值钱的弟弟天天挂嘴边的那个人,也回了句:“你好,我是越朗的哥哥”。
长这样,怪不得给弟弟迷得五迷三道的。
接着,他注意到衡星全身上下都是越朗的衣服,还刚从浴室出来。
浴室?
然后哥哥的思维的就……
他从玄关上拿起一份文件,似笑非笑看着越朗,揶揄道:“越朗,你吃得挺好啊。”
7. 07
07
俩兄弟虽不是一起长大,但他哥越昭挪挪屁股,越朗都知道放的不是什么好屁!
“你说啥呢哥!”越小狗多少有点恼羞成怒了。
“饭啊。打边炉配15个菜,吃的还不好吗?”
越小狗:“……”
越大狗:“你们吃吧,我先不走。”
越小狗:“???”
衡星左看看右看看,不明所以。
随着衡星转身,越朗也明白了为什么他哥会那么说……
衡星的衣服已经送进烘干机里了,他和越朗毕竟还是有一定的身高差和体型差,越朗那原本就宽松的卫衣穿在他身上更是一个松松垮垮。
他睫毛低垂,拨弄着半干的头发,一滴水珠正顺着蜷曲发梢滑落,在颈侧拖出明亮的痕迹。
雪白纤细的脖颈露出大片,稍微欠身弯腰的话……
就能,就能……
被此等跟日后所见相比起来只能算个小卡拉米的非限制级画面冲击到的越朗觉得浑身都有些发烫,他不自觉地摸了摸鼻子。
不过什么日后所见,都是后话了。
此时此刻!他脑子里全是龌龊的想法!
操,我吃的是有点好啊…不对我还没吃呢!
呃,要不这衣服我不洗了吧……我给,我给裱起来!
我给做成枕头套!
我给拆了做口罩!
他这么想着,脸上慢慢浮现出一点痴痴的表情。
越昭见状,摇了摇头。
真没救一玩意儿。
他拿着文件在越朗腰间使劲一戳:“别挡道,让我进屋去。”
越朗捂着后腰直接弹跳了起来,还嗷了一嗓子。
他天天在家过的就是这种狗奴才一样的日子,但今天自己喜欢的人在面前,他还是!要点面子的!
他一把揽住越昭的脖子,冲衡星打哈哈:“不好意思,我哥今天没吃药。”
越昭反手把弟弟的脖子勒住,面无表情:“我弟脑子有点问题,目前在第二疗程,你多担待。”
衡星懵懵地点头。
看这兄弟俩插科打诨还挺有意思的,他虽有四个兄弟姐妹,却没有这种家庭氛围。
不太煞风景的越昭也没呆太久,接了个电话就离开了,临走前又用文件夹给越朗腰上捅一下子,衡星依稀听见什么对方压低声音说了句什么“好好表现别丢人”。
不懂不懂,可能是兄弟之间什么暗号吧。
而越小狗疑似失去所有的力气和手段:“算了……吃饭吧咱们……”
金黄色的汤底“咕嘟咕嘟”地散发着氤氲白气,空气中弥漫着鲜香醇暖之味。
品类不一的海鲜整齐地码放在盘子里,不难看出摆盘人的用心。
而且真的有15个菜。
衡星觉得他来别人家借衣服已经够添麻烦了,而且本来是自己请客,结果变成越朗请自己吃饭……
“嗒”一声,一双筷子递到他面前。
越朗的声音如约而至:“我猜猜,你现在想的不会是‘说好的自己请客结果又变成人家请客,真不好意思’,是这样吗?”
衡星一愣,旋即微笑:“还真被你说中了。”
越朗很是得意:“哼哼,来我家你是客人,哪有让客人请客的道理。况且路上我的车给你添了麻烦,这顿饭我请天经地义。”
越朗这狗,不,这人虽然恋爱脑了点,傻了点。但这几次相处下来,他还是能察觉到,眼前的衡星应该是个有满肚子的故事亟待讲出,且心思敏感的人。
衡星接过筷子:“好,那就算我欠你两顿顿饭。”
“好耶。那下次吃烤肉!下下次吃,哎鱼片已经熟了,先吃先吃,吃完再说!”
肚子填饱一轮,等待新一轮食材煮熟的过程中,两人随便闲聊。
“话说你今天不上班吗?”越朗挑起话头。
原谅他的哪壶不开提哪壶,衡星如实回答:“公司裁员,失业了。”
“呃。”越朗瞬间觉得自己鲁莽了,“对不起我不知道。”
“工作嘛,再找就是了。”衡星跟他相处起来心理蛮轻松的,说起这些话也不觉得沉重。
“我记得你是程序员?”越朗问,“很累吧?”
衡星:“上班哪有不累的。”
“而且我的工作也没什么意思,天天敲键盘而已,说说你吧。”他引开话题,“你是学了烘焙专业吗?”
“不是。”说起这个越朗来劲了,“你猜猜看,你肯定猜不到!”
衡星不假思索:“医学。”
越朗:“???”
看他反应大到就差拍案而起了,衡星如实道:“我看了你朋友圈。”
加好友第一天就看了个底朝天,里面有一张本市最好的医学院的照片。
“吓我一跳。”越朗拍了拍自己的小心肝。
衡星被他反应逗笑:“看来你是真的很喜欢揉面包啊。”
“喜欢。”越朗的语气慢下来,“我家里人都在医院工作,你刚刚见到的我哥哥就是神经外科的医生。我从小就被家里人当做医生培养,上什么学校学什么专业都被安排好了……”
“但是我不喜欢,我从小就喜欢打面做面包,烤蛋糕,再做点小蛋挞小饼干甜点什么的,小时候还在小区里卖过我做的泡芙。”
语毕,他挠挠头:“不过在我家里人看来,干这行还挺没出息的。”
衡星摇头,语气有些落寞:“没有啊,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其实是很幸福的。”
“每天醒来就是一千块的成本……幸福的代价还是有点高的。”越朗又捂住了心口,“但是吧我又觉得……”
他面容在热气中隐隐约约,语气松弛:
“如果每个人都去考公考编,每个人都坐办公室,都挤破脑袋考研刷学历,进大厂卷生卷死的话,那谁来给大家烤好吃的蛋挞呢?”
语毕,空气中一时只剩下打边炉“咕嘟咕嘟”冒泡。
衡星有些沉默。
谁都想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但要看有没有选择权,不过,想把蛋挞烤的好吃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如果他的人生是一个密闭的瓶子,那这番言论就像一只手,打开了瓶口,让光线和空气得以流通。
他想起那天聚餐时强哥发的消息:
“想在这行呆得久,一定得去公司里多交流,多学技术,咱们这个行业发展太快了,一直闭门造车是会被狠狠甩下的。”
话是这么说的,但不论是大学时学的计算机专业,还是现在做了程序员。衡星都不喜欢,他只是图这行来钱快罢了。他并不愿意在这个总是加班行业里深耕,学习新的技术也是为了赚钱。
工作到现在,衡星好像都不知道自己到底喜欢什么。
越朗也意识到不妥,连忙解释:“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你的工作也很厉害的,就是程序员…呃,你再找工作的话,哎怎么说……”
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越朗都不敢看衡星了,他小小声道:“对不起哦……”
然而衡星只是点点头,没有再接话。
越朗想给自己两个大耳刮子。
死嘴!刚刚路上什么都不说!现在怎么说这么多不中用的!
我还能吃上下次的烧烤吗QAQ……
那边狗子内心天人交战,这边衡星其实还因刚才的话心不在焉。
每个人的人生轨道不同,有的人就是得坐办公室,就是得去卷生卷死。
但还是有一颗小小的种子在血液中躺下。
他是时候找找自己喜欢什么了。
思及此,他终于有所动作,拿起筷子夹菜,但思绪终究还是在分神,没注意距离,手被烧红的锅烫了一下。
“嘶——”一声,右手一侧已经被烫红了,痛得人直皱眉。
“别动。”越朗不由分说抓住他的手,“先去冲冲凉水,我家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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烫伤膏。”
说着就要把人从座位上捞起来。
“我没事。”衡星甚至觉得越朗拽自己更疼些,“不是很烫,吹几下就好了。”
下一秒,微凉的气息轻拂在指间,心头,撩起丝丝细微痒意,但手被锢着,逃也逃不掉。
他只能垂眸看着蹲着自己脚边的男生。
看灯光斜穿,给那卷曲的头发叠上一层琥珀色的光芒。
“你不要不当回事。”越朗的语气暗含了呵斥的意味,“很多人都是觉得当时不疼,结果事后开始大面积的脱皮,你……”
他头顶突然被摸了一下。
“嗯?”
然后是第二下,第三下。
“嗯嗯嗯?”
意识到什么的越小狗,肤色正以肉眼可见的程度变红,身体和话语都变得僵硬:“你,你,还是,涂点,涂点……”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天爷我的姥!
在摸我的头哎在摸我的头哎!
而此时的衡星满脑子只有一句话——
真的好像狗狗。
毛茸茸,蓬松松的,真的像。
然后他就忍不住摸了摸。
“你也不用道歉。”衡星这才想起刚刚拼命对不起对不起的越朗。
结果,越朗像是大脑一片空白,脸颊红扑扑的:“什,什么道歉?道甚么歉?道歉什么?”
罪魁祸首衡星只好清了清嗓子,问:“烤面包这份工作,需要有什么特殊的技能吗?”
他已经发现,只要提起烤面包做蛋糕,越朗就能抛开一切烦恼,打开话匣子,呜哩哇啦说一堆。
能看出来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工作。
越朗果然跟“巴甫洛夫的狗”一样,恢复正常且认真思考,给出意料之外的答案:“需要会喂狗。”
衡星很想问是喂你这样的狗狗吗,还是忍住了:“你养了狗?”
“不是不是。”越朗也是自己捅自己刀子,“就是那个每天卖不掉的面包,我一般会拉到城郊的流浪狗救助站,那边可多狗狗,都很爱吃我做的面包。”
“小田园什么都吃,拉布拉多喜欢吃腊肠包,萨摩耶喜欢带肉松的……”
说起是有点凄惨的话题,但他以狗狗和狗言狗语修饰一番,倒变成了一件可爱的事情。
尤其是当衡星脑补,小狗店长开着名副其实的面包车,拉着一车面包去给无家可归的狗狗们送温暖。
更可爱了。
见衡星笑了,越朗的胆子也大了起来,试探问:“下次要不我带你去?”
衡星饶有兴趣点头:“可以,不过我更希望你的面包能卖完,不要再赔本了。”
越朗又想去喂狗,又不想店面倒闭,艰难抉择地回应:“好……”
一顿饭吃完,天也如同今日的两人相处的进度一般,晴朗无比。
衡星的衬衣被烘烤得如同松软的面包,穿在身上有种暖意。
越朗拿着衡星换下来的卫衣有点不知所措的兴奋。
而衡星欠下两顿饭,越朗欠下一次去喂狗,这些都是日后见面的理由。
为避免四手车被就地发卖秒变五手车,也不想再麻烦别人,衡星决定自己打车回家,越朗则坚持送到了楼下。
两人就跟放学了不舍得离开伙伴的小学生一样,你一句我一句。
“下次吃烤肉!”
“好。”
“再下下次吃川菜?”
“行。”
“该你说了。”
“嗯…别忘了带我喂狗。”
“好!”
网约车准点到达,已经开出一段距离后,衡星突然福至心灵地将头探出窗外。
正好看到越朗冲自己招手,原地蹦跶了两下,拖鞋还掉地上了,只能狼狈地捡鞋穿,然后继续挥手。
心情瞬间又变得蓬松温暖起来。
衡星也伸出手挥了挥。
真是交了个不错的朋友。
8. 08
08
虽然越朗那番“如果人人都……那谁来给大家烤好吃的蛋挞呢?”言论是这么说的,但衡星该找工作还是要找的。
他每天睁开眼的成本可不止一千。
面试时间在明天上午,头天晚上HR说参加面试的人不少,嘱咐他早点到。
衡星提前半小时到达,推开等待室那一瞬间,心还是死了。
整个屋里密密麻麻坐满了人。
关键这还是二面。
粗略计算,屋里有近40人。
大多数是刚毕业的大学生,脸上还能看出一点朝气,此时表情或忐忑,或跃跃欲试,眼里有按捺不住的期待。
余下则是已经工作了几年的人,他们面上有明显的疲态,光是坐在那里什么都不做就有种淡淡的死意。
这份工作底薪为20k,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可能会觉得这是高薪。但是对衡星这些已有工作经验的人来说,这并不算多么好的待遇,完全无法与工作量相匹配。
在这个行业,这个城市,也不算上什么特别好的职位。
然而大家依旧挤破了头。
如果衡星想维持生活现状,得拼了命接外包。
而这个工作已是千挑万选。其他的要不是工资无法完全覆盖支出,就是苛责变态到让人难以接受的公司条例,连加班细则都没有那种。
之前天天骂公司,骂老板,被裁员后,他突然前司也没有那么差劲……
……
面试结束,三个工作日内出结果。
回程地铁穿梭在城市地下,衡星站在车厢连接处,和扶手一齐有节奏地摇晃着,脸色一般。
他回想起刚刚面试官的话——
“你认为,相较于刚毕业的大学生和工作经验优于你的高级程序员,你的优势在哪里?”
瞧这话说的,合着我当不当正不正的卡中间呗……不是说好的35,怎么连25的都开始嫌弃了?
又想要年轻的开少点工资,又想要经验丰富能独当一面的………
靠在车厢壁上,他长出一口气,百无聊赖拿出手机。
同事们即便不在一起工作了,每天还能99+。
【b:[图片]同志们,我真的开网约车了】
【c:太好辣!明天8点来接我去面试】
【b:好的主人,明天我提前在车里放10个屁,然后去接你】
【c:呦西,好评大大滴】
这俩当时还在职时就是一对活宝,这会儿还不忘整活儿,倒也活跃了气氛。
大家简单聊了近况,有面试成功已经入职的,有的准备回老家考公考编了,id已经变成了“不上岸不改名”“看见我请让我去刷行测”,极少数说要躺平休息一下,大多都跟衡星一样还在找工作。
现状不同,不过大家异口同声,也是群里出现频率最高的一句话是:
“现在的工作真不好找。”
刚毕业那会儿,工作机会遍地跑,再往前多倒几年,也普遍面试一个成功一个。
回想起前几天刷到标题为“我们收到1196272份简历”的文章……
地铁车窗外的黑暗飞速后退,玻璃窗倒映出衡星为了面试精心收拾过的着装,他撇开眼,自嘲地笑了笑。
第二家,第三家,第四家公司的面试在另一天同时结束,人也是相当的多,且得到的答复都是多少多少个工作日后给通知。
又一次走上地铁,身心俱疲的衡星只觉得前几天真是自嘲早了。
“湖心公园站到了,请下车的游客带好随身物品,从左侧车门下车……”
衡星应该在这里换乘,但他下车的步伐却被刚上车的乘客和他的伙伴给“拖”住了。
是一名盲人和他的导盲犬。
导盲犬正好是一只金毛,看起来有三四岁。
它浑身是浅浅的金色,在灯下闪着绸缎般的光泽,长耳朵乖乖地垂着,而黑色的眼珠从踏进车厢开始就在四处寻觅空位置给自己的主人坐下。
很遗憾,现在是晚高峰期,他们能上车就很幸运了。
小狗因为没有找到座位不免有些失落,嗓子里发出“嘤唔”的声音,但还是努力用鼻尖触碰主人的手腕去安慰主人。他的主人反手轻轻摸了摸它的头,牵紧了绳子站在一个角落。
正当衡星为此担忧时,一名女生起身,将位置让了出去。
列车关门的“嘟嘟嘟”提示音响起,衡星反应过来,迅速跑出去。
车厢门在身后关闭,他想到了越朗。
……这怎么回事,真的把越朗当狗了么?
那天吃完打边炉,两人就没有再联系了,对话也停留在雨后的彩虹里。
越朗现在应该在店里吧?是在烘焙室揉面包呢还是在装饰蛋糕?或者是蹲在烤箱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蛋挞呢?
今天不知卖出去几个面包?还是说这会儿在开车去喂狗的路上了?
希望他今天别再赔本了。
千百个问号跳在心头,想来想去,衡星突然很想行使“欠下的第二顿饭的权利”,去吃烤肉。
不过吃烤肉是次要的,首要的是……
算了。
衡星打消念头,把手机塞回口袋里。别人也是有正经工作要忙的,三天两头去打扰的话不太好。
不过,因为想起了越朗,所以他连带着回味了带有打边炉味道的谈话,也在回忆中翻出了那颗种子——
自己到底喜欢什么?
虽说他的条件不足以可以把喜欢变成工作,但有一件喜欢做的事情总比没有强。
到家后衡星说干就干。
只不过在经历了10分钟内从看电影到听音乐再到打游戏看书弹尤克里里这高强度且不间断的切换后,他忍不住怀疑自己是否确诊了ADHD……
这注意力怎能如此涣散……
手指扫出一道和弦,他总结,这些常规的爱好,喜欢,但不是很喜欢,都不是像越朗喜欢烘焙那样可以张口则滔滔不绝,动手便沉迷其中的喜欢。
要不……问问,越朗?
衡星纠结中,抠着琴弦,又开始猜测小狗店长在干什么。
紧接而来的一封邮件打消了他的念头,第一次面试的那家公司出了结果,他进了三面,时间在大后天。同时需要提交一个测试,截止时间就在明天上午。
这时间赶的像催命,衡舟着急忙慌地抓起了键盘。
……
鼠标点击发送邮件后,僵硬了不知多久的骨头发出如释重负的声音。
衡星起身打着哈欠活动肩膀,余光瞥到数字闹钟,22:57。也就是说,他连续不间断地在电脑前坐了2个半小时。
回想起刚刚切换切换再切换地找爱好…搞工作却能一屁股沉下心来……
绝了,他又气又笑。
什么超绝天生牛马命。
饥肠辘辘的声音将思维拳打脚踢一番,他跑了一天面试,又忙到刚刚,只吃了一顿午饭。
外卖要一个小时后送到,衡星顺手去扒拉越朗送的那一大袋子面包。
很不巧,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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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剩一个抹茶红豆贝果了。
他想起那张纸条上写的,小狗店长嘱咐他可以先尝抹茶红豆贝果,结果贝果被留到了最后。
抹茶绿得清新,打面时应该放了蜜红豆,韧韧的嚼劲中增加了绵软的口感。抹茶酱做的馅料里夹了红豆,微苦,不是很甜便是最高的评价。
吃完了。
这个贝果和其他的面包一样的好吃,就是不理解为什么要专门标注第一个吃。
不过总感觉这味道有点熟悉,不像是第一次品尝。
之前公司楼下开了一家专卖咖啡和贝果的,他经常买来当早饭和下午茶,可能配方和馅料都一样吧。
衡星将包装袋收起来,整齐地叠好。
他想,既然小狗店长那么喜欢烘焙?自己要不要也试试呢?
在网上翻找一圈,找到了一个说是零失误,两岁小孩都会做的快手面包教程。
然而衡星1:1复刻着步骤,结局不是被梆硬的“板砖”砸死回娘胎,就是被苦涩如生命的“焦炭”送回炉重造……
衡星扶额,最多说好的两岁小孩都会做的呢?
于是,他今天不知第几次又又又又想起越朗这个小狗面包了。
等等,小狗店长怎么变成小狗面包了。
好吧,小狗面包也不错。
行随心动,他点开越朗的头像。
【衡星:[图]第一次做面包失败】
【我是狗:看起来也是天赋异禀[new bee.jpg]】
【衡星:你改id了】
【我是狗:嗯…跟我哥打赌输了……要挂两天】
【衡星:所以你们赌了什么】
【我是狗:好问题……】
【我是狗:等等,你没给我备注!!!我要闹了!】
【衡星:现在就改】
【我是狗:晚了!我生气气了】
【衡星:怎么还叠词词】
【我是狗:…不小心多打了】
【衡星:那摸头头[摸头.gif]】
发的表情包是摸摸小狗头,万事不用愁。
这表情包上的话应该是真的,和越朗聊聊天,愁绪烦闷的心情真的都不见了。
【越小狗:所以你做的是什么?】
【衡星:好问题】
【越小狗:……】
【衡星:恰巴塔,大师我还有救吗】
【越小狗:来店里,我手把手拯救你的饭灵根】
夜色里起风又带雾,衡星进门时风衣裹了一兜的风尘仆仆。恰好,有人就坐在那里等他。
确切地说是蹲,越朗正蹲在地上拆快递,买的是一些面粉,黄油,果茸。
听见黄铜风铃的叮铃,他连忙起身:“你来……”
话还没说出口,衡星就看见他眸光一黑,左脚开始绊右脚。他就知道这堂堂卖·面包·蛋糕·甜品·天天泡蜜糖罐子里的店长又低血糖了。
手中的东西都没来得及放下,衡星连忙上前去。
上次他小看了和越朗之间的差距,这次决定换个姿势撑住他。
跟揪小狗的后颈皮一样——
揪他衣服后领子。
衡星对自己的手劲还是很有信心的。
可能也是过于自信了——
当越朗沉重地倒在他身上,额发抚过脸颊,呼吸裹着烤箱中黄油与蜜糖的气味垂落在耳畔时。
衡星懵了。
更懵的是。
刚刚似乎……有什么温热柔软的东西,在唇角一扫而过。
9. 09
09
是……什么?
衡星的大脑疯狂地颤抖着。
脸颊?眼睛?鼻尖?耳朵?
总之……
是人肉……
五官就五个,都快猜过来个遍了,也就只剩……
…沉默
总不能是越朗倒下前其实嘴里叼着一块刚烤好的湿湿软软还带甜味的戚风蛋糕吧……
……继续沉默
你最好是真的有叼!
然而一秒钟内的胡思乱想无法掩盖另一种奇妙的感受。
因失去意识而错乱的呼吸,和鼻尖一同顺着脖颈线条划过时,战栗从脚尖晕染到头顶,这比唇角相碰更让人难耐。
衡星头皮和耳根一阵一阵地发麻,伸手试图将压在身上的越朗推起来。
初见时对越朗的印象其一是长得帅,其二就是身材好,宽肩窄腰倒三角。
如今隔着衣物感受到那存在感极强的肌肉起伏……狗塑多了差点忘了这也是个成年男性。
看起来也不是很壮,怎么能这么重……
衡星日常疏于锻炼,骨架和身板都薄薄的,这会儿被压的有点喘不过来气,他深呼吸一口气:“越朗,你好点没?”
没回应。
衡星之前也低血糖过,蹲下起身后也就眼前黑个三四秒,听说有人会在那瞬间失去意识,也有的人直接晕了过去,看起来越朗像是后者。
上次低血糖,越朗努力保留了一丝意识支撑着自己不摔在陌生人身上,而这次他整个人都趴在衡星身上。
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好吧都有:)
刚开始是不小心的,因为是真的晕了。现在是故意的,因为已经醒了但是不想起。
好心机一狗。
好香好香,衡星身上有一股很清新的洗衣粉味道,混着淡淡的柠檬清香,我闻啊我闻啊我闻啊。
好不要脸一狗。
低血糖真好,低血糖真妙,上次贴贴到额头,这次直接给抱抱,低血糖真好~
越小狗在心里哼出一首《低血糖之歌》。
衡星又一次喊他的名字,这次的声音里明显带了些焦急和担忧。
越小狗也不敢骗太久,在心里倒数了3、2、1、0.5、0.3、0,若无其事地睁开眼。
然后假装无事发生地一手揉头坐起,语气装得低低的:“对不起哦,我又低血糖了,蹲得有点久了,一起来就摔了……”
受不了自己了,好心机。
被骗得裤衩子都不剩的衡星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下:“现在还好吗?要不要吃点东西?”
“现在没事了。”越朗反过来关心衡星,“你怎么样?没摔着吧?”他还是清楚自己这体格的斤两的。
“我还好。”衡星嘱咐,“你下次把快递放桌子上,坐着拆。”
“好耶~”越小狗得了便宜又卖了乖,美哉美哉!
他起身,手掌撑地时不小心抚过衡星的脚踝。
沉溺于刚才抱抱中的越朗并未察觉到对方猛地瑟缩了一下,像是什么生理反应。
毕竟他对摔倒那瞬间唇角做了什么事,一无所知。
自以为占了天大便宜的越小狗,如果得知自己在真的晕倒的那几秒错过了什么,估计会被气得不做人了。
越朗坐着缓了一会儿,才想起今晚的正事:“来吧,教你做面包,正好新买的黄油和奶酪都到了。”
本以为是超市见过的那种巴掌大一块的小盒黄油,结果是如此硕大一块,衡星试着帮忙抬了抬,死沉死沉的。
看着越朗跟抬空气一样把这些东西搬来搬去,发力鼓胀的肌肉被T恤袖子边缘勒起,衡星终于知道那一身肌肉是怎么锻炼来的了……
“恰巴塔不好吃,教你做个别的吧,你有想学的吗?”越朗问。
衡星想了想:“葱香肉松卷吧。”
“有品。”越朗伸出大拇指,“这个我最爱吃了,里面的奶酱越多越好吃。”
衡星顺着他的话道:“确实好吃,上次吃的时候,也请我的电脑和键盘尝了尝里面的奶酱。”
越朗“咦”了声:“你什么时候吃的?”
“第二次来你店里时,你给我的一大袋子面包,53块2,里面有张字条。”衡星手指比划出一个长方形,“写了什么可露丽配咖啡,曲奇不要脱脂牛奶,葱香肉松卷你最爱,先吃抹茶贝果。”
“噢噢这个啊,我都给忘了。”越朗挠挠头。
“我记得。”衡星弯眸笑。
我、记、得。
越朗被这个笑迷得不行,心里也天花乱坠,他连我随便写的字条都记得哎,他心里有我哎。
“那抹茶红豆贝果尝了吗?”越朗又问。
“尝了。但没有第一个吃,想起来时只剩下它了。”
“这样啊,味道感觉如何呢?
衡星以为他是让自己帮忙品鉴一下,便认真评价了一番,还给了几点建议,最后说:“还是很好吃的,是要上的新品吗?”
越朗看着他笑了笑,笑得衡星有点疑惑,片刻岔开话题:“不说了,来教你做肉松卷吧。”
制作葱香肉松卷要用到的材料不多,专业的小狗店长三下五除二就给准备好了,衡星把这些东西都混合在一起,丢进揉面机里打了七八分钟后,取出醒发。
等待面团醒发至两倍大是个漫长的过程,越朗取出一份杏仁薄脆,两人边吃边聊了起来。
衡星回望烘焙室一眼:“还得是专业人士指导才行,我在家做恰巴塔时就是面多了加水水多了加面的循环过程。”
越朗认真讲解:“恰巴塔本来就含水量高,新手做不好很正常,面加多了烤完都没有气孔了,自然也会变成板砖。”
“看来做面包也不容易啊。”
他又问:“对了,你这几天生意怎么样?”
“还没挣钱呢,不过最近有不少回头客,说明我做的面包还是很好吃的。”越朗说,“你呢?工作找的怎么样了?”
衡星摇头:“还没着落,不过有个进三面了,后天再去面试,今天是跑了3家公司面试。”
越朗皱起鼻子:“一天3家…你别让自己太累了。”
衡星失笑:“找不到工作喝西北风啊。”
盘子里还剩最后一片薄脆,越朗把盘子推过去,半开玩笑道:“不行就来我这儿揉面包吧,包你喝不了西北风,我看你做面包很有天赋呢。”
衡星一愣,没回应,但任由杏仁的微苦和焦糖的甜在舌尖蔓延开。
计时器“叮——”一声,面团醒发完毕。
常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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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葱香肉松卷是把面团放在油布上,擀压整形成一个正方形,这样烤好后方便涂酱加料再卷起来。
衡星戳了戳面团,突然问:“能做成其他形状的吗?”
“当然可以。”越朗拿出一堆花里胡哨形状的模具。
“不用这些。”衡星摇头。
在越朗好奇的目光下,衡星揪下一块面擀成圆形,涂上奶酱加满肉松,再团成一个椭圆形的球,又揉了两个水滴形和小圆球的面团,还要了蜜红豆。
这些“零件”在他灵巧的手下左右一拼,组成了一只圆脑袋圆眼睛圆鼻子的小狗。
“酱酱——小狗面包。”衡星得意地举起他的杰作炫耀起来。
“来我店里上班吧!”越朗顺着夸他,“封你为面包研发组组长,新品就叫……”
“小狗一肚子肉松。”衡星脑子里蹦出这个名字。
“好,明天就加进菜单里当头牌。”越朗也是把情绪价值给得十足。
“笑死。”衡星偏头蹭掉笑出的眼泪,“越朗你怎么那么可爱啊?”
越小狗倒被这话弄得有点不好意思了,他语气温温的,眸中闪着细碎的光:“你能高兴点就好啦。”
就这样,“小狗一肚子肉松”被送进了烤箱。
两人肩并肩蹲在地上,烤箱的玻璃上倒映出他们认真观察的面容,像直面老师批改自己试卷的学生,生怕烤糊一星半点。
越朗打趣道:“如果烤糊了,就叫小黑狗一肚子肉松。”
衡星又被逗笑:“小狗一肚子坏水差不多。”
某个一肚子不那么坏水的心机小狗感觉有被内涵到:“……”
衡星侧头看了眼越朗,想起什么,扶着膝盖站了起来:“别蹲了,你等等又低血糖的话,我拉不住你,你又该……”话语顿了顿。
越朗发誓自己是心机了点但真的没想到这一层!他就是看衡星蹲在烤箱前面,就也去蹲了……
不过越小狗心里还是颠儿颠儿的。
他关心我哎,他心里又一次有我哎。
烤箱门拉开,香气四溢。
烤好的小狗面包没有刚揉好时立体,变得扁扁的,不过看起来更像小狗了。
衡星伸手戳戳小狗那微微烫手的脸,心里是满满的成就感。
越朗拿出一台拍立得,对着小狗面包拍了张照片:“等等你可以把日期写在上面,毕竟是第一次成功做的面包,留个纪念吧。”
衡星看看小狗面包,又看看小狗店长,心头一动,挪到越朗身边,正好到他眉眼下。
“我们来合照拍一张吧。”
于是“咔嚓”一声——
衡星举着他的小狗面包,眼睛睁得大大的。越朗勾着嘴角,眼神偷瞄身侧人,不想错过一分一秒相处的时间。
这个有关“小狗一肚子肉松”的夜晚,就这样被永久保存下来。
也保存在他们的心中。
越朗很想把这个面包留下来当做镇店之宝,他当年做的第一个面包可是放到长毛都没舍得吃一口,还拍了百八十张照片,但是衡星跃跃欲试地想尝尝。
面对如此可爱的小面包,都不知道从哪里下手了。
正当他思考时,放在进门第一张桌子上的手机屏幕亮起。
刺耳的铃声猛然打破了温馨的夜。
10. 10
10
铃声不断,衡星的指甲掐进掌心。
这么晚了还打电话来的人……
赶在他动作前,越朗起身:“哎呦,估计是我哥催我回家了,我去跟他说下稍微晚点回。”
衡星的目光追随去,提起的心稍微放下一点。
只听他在桌前“咦”了一声,拿起手机冲衡星晃了晃:“是你的电话。”
虽然隔着五六张桌子,还是能清晰地看到屏幕上的备注。
好不容易聚拢起来的好心情消散如烟。衡星扯出无奈的微笑:“我出去接个电话。”
冷。来时路上还没感觉,这会儿看到泛黄的落叶随着晚风成群结队地游荡,才体会到一股萧瑟。
确认身后的门关闭,衡星才接通电话。
“喂,爸。”他低声道。
衡守业没有客套,开门见山:“嗯,你工作找的怎么样了?”
衡星捏捏眉心:“我今天刚面试完,找工作没有你们想的那么快,现在就业大环境不……”
他的话被打断,衡守业说:“你抓紧找就是了,这两天带你弟去省医看了新的专家,换了治疗方案和药,你先转个两万过来吧。”
“为什么换医院?”衡星最怕父母俩又灵机一动,“之前那个药不是吃的好好的吗?小舟的状态也很稳定,为……”
话又没说完,指责劈头盖脸下来了:“一直□□有屁用!你是不希望你弟好转吗?要不是因为你……”
又来了。
每次翻起陈年的帐,都是这样的开场白。
一字一句锋利刀刃,将脆弱的躯壳破开,一次次剜出内里名为后悔的血肉,让人永远记得那天海水的咸。
“……”
他静静听着,伸手在裤子口袋里摸索,没找到习惯中那个四四方方的盒子。
冷风让人打寒噤,他突然意识到,失业后认识越朗的日子里,已经很久没抽烟了。
在“是你的电话”说出口的瞬间,越朗敏锐地察觉到衡星面部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虽不知为何,但那一刹那,越朗无比期望响铃的是他的手机,电话是他哥打来的……
“唉。”小狗小声叹气。
他下巴支在交叠的双臂上,趴在吐司玻璃窗前看着寒夜里的衡星。
消薄的身形,好担心会被风吹跑。
忙到没空打理而变长的头发逆来顺受地搭在脖颈上,发尾和衣领一同在风中颤动。
他背对着温暖的光,背着整个黑夜,唯独周身却被染出一圈淡金色。
越朗眯起右眼,手指虚点了下灯光,以其为颜料,在空中对着衡星的背影涂抹起来,想把那金色轮廓内的黑暗和阴霾全部涂抹成金灿灿的颜色。
电话那头已经换了人,什么白脸红脸先礼后兵,衡星听得耳朵发痛。
打了个喷嚏,他侧身避开迎面的冷风,正好和吐司窗后的越朗四目相对。
对方伸着一根指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见自己看过来,他扬眉微微一笑,在玻璃上哈出一口气。
手指灵巧地在上面画了个小小的笑脸。
仅此一眼,明月升起,世界灿烂而明亮了起来。
仅一缕,足以让人眼眶湿润。
衡星渐渐看清那笑脸的真意。
越朗。
电话那边的声音因电磁波而变得缥缈,衡星向前走了两步,眼睫颤动着,指间轻轻抵住那个笑脸。
又过了几分钟,黄铜风铃才响起清脆一声。
像处理损耗品那样,越朗没有提及刚刚的事情,他端来杯温度适口的热茶,方糖还未融化。
衡星一饮而尽,品到杯底过分的甜,苍白的指节和脸色才渐渐回出血色。他焐着带有余温的杯子,垂头不语。
越朗心里好像有一只猴,拼命上蹿下跳抓耳挠腮想说点不是香蕉的话。
不过他又觉得,这个时刻还是保持安静为好。
但是他的肚子偏跟他对着干,咕噜咕噜咕噜地叫起来。
声音很——大,还很——长——
越朗:“……”
不用管我,让我去死一死……
无地自容时,衡星突然说话了:“你记不记得那个……”
“什么?”
衡星嘴角缓慢带出笑意:“我第一次来你店里时,肚子也这么叫了。”
这么一说,越朗想起来了:“然后我给你烤了一盘蛋挞。”
“对。”衡星说,“这回就吃我烤的面包吧,都要凉了。”
桌边的盘子被拖过来,衡星骨节分明的手横亘在眼前时,越朗瞧出了孱弱的颤抖。
他在心里叹气,电话到底说了什么啊!!!
谁啊这么坏!还我刚刚那个衡星!还我!
衡星面无表情地撕下小狗一肚子肉松的耳朵,还没递出去,就听见“哎哟”一声。
越朗用手捂住了右边半张脸包括耳朵,痛苦地蜷缩在沙发上,紧紧地咬着牙关,但吃痛的声音还是不断溢出。
“怎么了?”衡星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没反应过来。
“疼……”越朗抽着气道。
“哪里疼?”衡星绕到桌子另一侧,试图去拉开越朗的手,但对方却往后躲,冷汗顺着额头往下流,“你不舒服吗?”
结果却听见他哼哼唧唧:“我耳朵疼,你把我耳朵给揪下来了。”
“什么?”
越朗伸手指着被衡星撕掉的小狗一肚子肉松的耳朵,瓮声道:“耳朵。”
说罢,他悄悄松开指间缝隙,偷偷观察衡星的反应。
衡星明显愣了一下,低头看看面包耳朵,又抬起头看看,和偷看的越小狗对视,越小狗紧急撤回指间缝隙。
相当之欠揍。
然后衡星就给了他一拳。
没怎么用劲,却给越小狗打出了跪搓衣板的效果。
越朗:“我错了……”
衡星抄着双手:“错哪儿了……”
“不该吓你……”
“还有呢?”
“…不知道,反正都错了。”
态度是相当的诚恳,言辞是相当的卑微。
装过火了……
不过越小狗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只是想逗衡星开心罢了。
他绿色围裙上别着一个徽章,正好是那个小小的笑脸,衡星本来就没什么气,看见这个符号,气就消了大半。
“以后不准这样了。”衡星又想了一下“不过可以那样。”
越朗很快反应过来。
衡星捏捏小狗面包的鼻子。
越小狗:“哎呦鼻子疼。”
衡星捏捏小狗面包的脸蛋。
越小狗:“哎呦脸疼。”
衡星戳戳小狗面包的眼睛。
越小狗:“哎呦眼疼。”
“行了。”衡星终于被逗笑,把面包塞进越朗嘴里,“吃吧你。”
越朗还没从“训狗”中脱身:“我吃我‘自己’。”
可怜的小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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肚子肉松,不仅沦为训(调)狗(情)的工具,还被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分吃完了。
末了,还要被鞭“包”——
越朗:“哎呦,小狗没了。”
衡星脑袋一歪,眸光清澈地看着他:“小狗不是在这儿吗?”
越朗:“好好好我是小狗,我是()的小狗。”
不过后半句话不敢说出来。
小狗一肚子肉松:有没有!人!替我发声!
到这里,杯底那未融尽的方糖终于在衡星眼底化开。
越朗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笑。
虽然流动的空气又沉默了,但这次不是尴尬的沉默,是香甜和暧昧充斥,是眸中只有你和我的沉默。
好一会儿,越朗才低声问:“你开心点了吗?”
衡星点点头,目光下垂:“开心。”
得到这个答案,越朗松了口气:“那就好。”
衡星反问他:“你呢?”
越朗语调上扬:“我更开心。”
衡星:“那样更好。”
茶水添上,茶包顺着杯壁滑入水中,荡出一圈掀不起风浪的波纹。
衡星在这片小小的动静里开口道:“你知道我为什么突然找你做面包吗?”
正在拎茶包的越朗抬头。
衡星啜了口茶:“上次在你家吃饭时,你说从小喜欢烘焙。我也想找找自己的爱好,不过从小到大好像没什么长久的爱好。小时候喜欢游泳,但我弟…就是衡舟,他出事生病后,我也没再游过了。”
“他是因为我才生病了,我父母他们…没有工作,两个姐姐和家里断亲了,所以……”
语气断断续续的,也没继续说完,但越朗大概能猜出来一些。
这就是为什么衡星那么着急地找工作,一天不惜跑三家面试……
随着言语将内心吐露,有一双大手握住越朗的心脏,衡星的语气越平缓,那手越发收紧,疼得他无法说出安慰的话,喉结上下无效地滚动,只能心疼地看着眼前的人。
电话铃又响起,梅开二度。
不过这次是货真价实的越昭打来的,催弟弟回家的电话。
真是该打的时候不打,不该打的时候打……
衡星飞快蹭了下眼角,起身:“回家吧,我也准备走了,明天还要准备面试的东西。”
“等等。”越朗又从后厨拿了一大袋子面包,怕衡星不收,自己提前说了台词,“还按52块5算。”
“不是52块1,怎么?你要多赚我4毛钱啊?”衡星笑着去扫码。
“那我可得多赚你一块,给我扫53块1!”
上次夜半时分打车排在86位,这次衡星直接排在1号,无需等待多时。
越朗的四手面包车送去修了,上班也是骑自行车来的,他锁门后推着车在路边陪衡星。
一高一低两道影子并排而立,中间有一小段距离。
就在眨眼的功夫,那段距离被高高影子的主人认为缩进了些许。
衡星在黑暗里突然勾起嘴角。
怎么会认识这么好的人呢?
他突然有点感谢那天走路去公交站的自己,感谢那天没电的手机了。
夜风将越朗的头发吹起,外套猎猎鼓动,侧脸下颌线利落地截断夜色。
而眸色如沉水,让人心甘情愿投身其中。
在车灯照在街角,在临别的前一刻,今夜不知第几次对上这双眸子。
衡星心头窒息,突然很想抱他一下。
11. 11
11
在平地骑车摔2次后,越朗终于脱离魂不守舍的状态,决定摒弃一切杂念,认真骑车。
结果在经过一条平坦到90岁大爷大娘可以甩着胳膊腿儿跳恰恰的路时,“哐当!”,喜提第3次。
坐在地上,他甚至还维持着双手握把的姿势,眼睛呆愣愣地看着前方。
又回忆起刚刚。
衡星当时的动作,似乎是朝自己伸出了双臂,紧接着那车灯实在是太他爹的晃眼了,他只能闭上眼睛。
等再睁开眼时,衡星已经拉开车门,挥手再见了……
越小狗沉默……
不是…衡星到底想干嘛啊???
我是错过了什么吗啊啊啊???
搜索“人突然朝前方伸出双臂,双手掌心都朝内,有从下往上的动态,这是为了做什么动作?”,恶狠狠地点击屏幕。
将更加动作描述得细致准确!力求得到最佳答案!
算法推送到最前面的答案是——
是为了投个空气篮球。
越朗:“……”
不要啊……
……
牛皮纸袋因紧抱而褶皱,衡星拿出15个面包,3盒曲奇,4盒小点心。
曲奇盒上的标签剩了一半,看起来是情急之下没撕完,还是给衡星看出一盒20元的单价。
又占到人不少便宜。
又想到越朗每天惨淡到发指的营业额……
衡星叹着气,今天被情绪绑架得彻头彻尾,如果还有下次,一定按原价给钱。
好朋友也得明算账。
准备将袋子收起来时,发现底部有一枚笑脸徽章,是越朗别在围裙上那个。
也是他哈气画在玻璃上的。
抚摸着徽章光滑的表面,衡星心里又腾起一股情绪。
好朋友。
他咀嚼字眼。
既然是好朋友……为什么会突然产生“想抱他一下”的冲动。
衡星也没太搞明白。
不过他明白为什么没抱。
那时,呼啸的夜风中似乎额外分出了一缕,温柔地轻拂过唇边,提醒他想起越朗低血糖摔倒时。
虽然越朗面上没表现出什么,但是万一人家其实知道呢?那么会照顾情绪的一个人,可能就是怕自己尴尬才没说什么吧。
还教自己做面包,逗自己开心呢。
“……”
本来就,亲也不算地亲了一下……
作为“好朋友”再去抱一下的话……
“……”
还好没抱!
衡星如此这般·自作聪明·一口一个好朋友·给狗气死·想着。
-
三轮面试的人数比二面少得多,剩下十几个,但不代表可以放松警惕,能走到这一步的人都是过五关斩六将,实力不容小觑。
衡星自认为准备较为充分,但还是被考官的刁钻问题问倒,好在他只思考了三秒便对答如流。语毕,几名考官互相示意点头,释放能让人稍微喘口气的信号。
离开写字楼,衡星紧接着赶往下一家公司,之前面试的有两家进了二面,也在今天。
他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
到家后已入夜,疲惫让衡星仿若没有骨头一样深陷在沙发里。
回家的路上,家里人又一次发来了消息,因为那晚挂了电话后他并没有打钱过去。
手中的现金不多了,除了正常开支,还要预留下个季度的房租。这些钱如何分配,衡星早已做了周密的计划,容不下任何节外生枝。
每月月中打一次钱,是和家里人约好的频率,但这两次都只有20来天。
家人发来的缴费单中,衡星发现父亲口中所谓的“省医”其实是所谓的莆田系医院,单纯名字中带了这两个字。
当即在地铁上就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在弟弟的问题上,衡星一直都是让步的姿态,甚少争论什么,毕竟照顾弟弟的是父母……
周围人的视线箭在弦上,按而不发,在挂断电话后扭过头,别开视线,才将人变成千疮百孔。
不知躺了多久,手机先后响起。一声是消息提醒,另一声是邮件提示。
消息的提醒又接连几声。
又等了一会儿,衡星才摸出手机,睁开眼的时候,被强光刺激出生理性眼泪打起转。
消息是越朗发来的,问他下周一去不去吃烤肉,已经找到了一家超级无敌螺旋好吃的店,附上地址和菜品图片。还说车那天就能开回来,自己来接他,保证不会再出故障,并配了个敬礼的表情包,絮絮叨叨好多条,最后问他明天要不要来店里试试新品,想让他帮忙起个名字。
邮件是面试通过,下周一入职的通知。
喜悦一瞬,衡星突然意识到。长长短短的不同内容,看起来是有关于“下周一”的选择摆在眼前——
实际上是对生活轨迹的抉择。
最近失业勉强也算赋闲,如果工作后,和越朗见面的时间肯定会大幅减少。
甚至不用工作后。
今天就是周五,入职需要提交一堆材料,还需要体检,这些东西都要尽快准备,他的东西还放在前司没有搬回来。
入职后的工作强度可想而知,可能一周见一次都是难事。
在这个城市生活许久,难得交到这么好的朋友……
衡星失落地攥着手机,突然有点后悔那天离开时没有去抱越朗一下。
-
加上衡星,新员工共两人,但入职培训还是耗费一上午的时间,从企业文化到最后一个离开部门关空调关灯时要拍留档才行,从大到小条条框框的繁文缛节听得人一个头变两个大。
新的工作内容和之前大差不差,衡星很快进入工作正轨。
处理完组长交给他的工作量后,他看了眼时间。
比预估多了半个小时,失业在家这段时间业务还是退步了,得尽快找回手感。
提交上传,衡星活动着脖子去接水。还未走到饮水机处,他的名字被猝不及防地被组长提起。
“哎哟,衡星居然第一个交啊。”
组长点开他提交的包,咂舌道:“内容可以啊,没什么毛病,不错不错,人事终于给我招来能用的人了,很优秀啊。”
这是间容纳有近百人的大办公室,不同部门只占据一片区域,没有隔间。
因而同部门的不同部门的,只要是能听见这番话的人,都好奇地探头去瞧话语中的主人公。
“不过你们其他人这速度也太不像话了,连一个新人都比不过,照你们现在这效率,等纪总回来瞧见了都得叫你们加班啊哈哈哈。”
组长看起来四十多岁,语气正常甚至因为口音而显得憨厚,也自认为是风趣幽默。
但其中弯弯绕绕和潜台词,是个长了耳朵的人都能听懂。
围观的目光变得飞快,摁下出水键,杯中水波荡漾。回到工位时,几声不屑带嘲弄的轻嗤飞快地擦过耳边。
不同的职场有所谓不成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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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定。
前司强哥带队,大家比着干活,但并不内卷,因为做完手头上的活久可以光明正大地休息,等接下来的工作安排即可。
衡星心中烦躁,开局就被挖了好大一个坑,自己都没跳,别人一脚硬踹进去的。
新公司没有食堂,这组里也没有带新人吃午饭的传统,旧员工们自成一团,一同入职的是个女孩子,衡星自己去了便利店。
筷子在软烂如泥的红烧茄子上戳了又戳,始终没有夹起来。搁下筷子,衡星的视线停留在和越朗的聊天界面上。
那天他在第一时间就回复自己找到了工作,没办法接受他的邀请。
越朗还是那个贴心的,不会让话掉在地上的越朗,恭喜和祝福的话说了一句接一句,搞得衡星越发因为拒绝他而愧疚。
【越小狗:找到工作啦?恭喜恭喜啊!】
【越小狗:好好上班!加油加油!】
【越小狗:工作累了随时可以来找我吃蛋挞哦!】
【越小狗:我揉面包去了!】
【衡星:好,你也加油】
交流停在这里。
这几天,衡星多次想再说些什么,都不知道如何开口起头,也不知道说点什么。
有一次他手指正悬在键盘上,看到对方那边显示“正在输入中”,喜出望外,但可能是有什么bug,最终没有等来消息。
长叹一口气,衡星终于夹起那块茄子,抬头望向写字楼上被切割得方方正正的格子间,食不知味地咽下。
了解规则后,他有意识控制速度,喝喝水,闭闭目养神,摸鱼嘛,大家都想摸的,总之不再当出头鸟。
组长这回倒是没再夸第一个人,衡星掐着点,混在大部队中提交了上去,然后继续投入接下来的工作。
本以为上班第一天会在下午这种透明的节奏中结束,但16点时,新加入的工作群中消息闪烁。
【1:下午茶时间到了!】
【2:好耶!】
【3:想吃蛋糕!想喝星爸爸!】
【4:你这么高兴?工作弄完了啊?】
【2:不是,你忘了今天组里进新人了啊?@衡星 @小李】
小李就是和衡星一同入职的女生,突然被艾特,工位挨在一起的两人不明所以地对视。
【5:这是咱们项目组这个小家庭的约定啦,新加入的家人要给大家点下午茶,一般都是吃点小蛋糕,点个星巴克之类的】
【6:大家要吃什么接龙吧。@衡星@小李辛苦你俩了哈】
“……”
衡星万分不齿于这种文化。
说什么什么小家庭,约定,家人,冠冕堂皇的,隐形的职场霸凌罢了。
组里有20多个人,一人就算一杯瑞幸,也要二百多元。
更何况他一周也就一张9.9元的券……
他还想留着自己喝呢!
密密麻麻的接龙看得人火大,衡星想说点什么,小李已经点开了星巴克的小程序。
她注意到衡星的视线,眸中露出些许无奈。
衡星虽然很想买点便宜的植物奶油蛋糕让这些人随便吃吃得了,但考虑到不知还要和他们共事多久,面子工作还是要到位,不情不愿地调高了一点点预算。
但甜点饮品区翻找半天,都没有找到合适的。
这时,眼角余光瞥到别在背包上的笑脸徽章。
=)
说到蛋糕甜点,自己怎能不在第一时间想到越朗这个小狗店长呢?
12.12
12
心中预算瞬间拔高几十个档位!
衡星万分情愿这个钱让越朗来赚,也很想把越朗用心制作的味道推广出去。有人觉得好吃的话,问他哪里买的,还能帮越朗拉点客人,拯救营业额。
思及此,笑意不知不觉攀到唇角。
也不知道是思到某人的营业额上涨还是思到某人才笑了。
衡星的思想也已经由“吃死他们得了”转变为“吃吧吃吧吃吧多吃点”,迅速地点了单,还专挑贵的点。
甚至还不用优惠券。
点单量巨大无比,公司距离店面有8公里,不在配送范围内,衡星心甘情愿地花了一百多的跑腿费。
楼下的星巴克速度飞快,小哥很快拎上来二十多杯咖啡。
不过小李忘记点她和衡星的了,满脸歉意:“不好意思啊哥,下次请你喝。”
“没事。”
衡星关注着订单进度,跑腿骑手早已到店了,但一直没有配送进度。
可能越朗还在做订单?
他脑补出越小狗看到大额订单后,举着单子,算着营业额兴高采烈地蹦起来的画面,不自觉又笑了。
又等了半小时,有人喊他:“衡星衡星,蛋糕什么时候到啊?”
衡星认出他是上午嗤笑的人之一,脸色也一般:“快了。”
那人将只剩冰块的杯子吸得哗哗作响:“哈哈那就行,我们咖啡都快喝完了,还以为你忘了点呢。”
阴阳怪气的。衡星懒得搭理他,正好电话来了,以为是跑腿小哥,但奇怪的是并没有人说话。
衡星皱眉“喂”了声后,那边才有动静,气喘吁吁的:“衡星你,你出来,来前台拿一下蛋糕。”
通往前台走过漫长的走廊,左右两侧会议室的门扉紧闭,冷白色大理石反射出的光也是不近人情的。
这里温度还有些低,衡星加快了脚步,在走廊尽头拐弯后。
颀长又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听到脚步声,那人迫不及待地转身,露出本可以有很多话语来形容,但当下的修饰词有且仅有“衡星这几天很想见的”笑脸。
前台头顶天窗开启,独属于秋日的阳光毫不吝啬倾洒进来,将那人照耀得暖洋洋。
他额头脸颊上有明显的汗珠,卷发乱糟糟的朝后,露出饱满额头,一看就是大风的杰作。
面上略有疲惫,但一双看向衡星的眼睛却神采奕奕的。
可惜越朗是真的人,只能摇摇不存在的空气尾巴。
此时不知怎的,明明两人的胸腔中都满怀着“想见面”几字,却愣是隔空站着没有上前。
直到“啪”一声,越朗手中纸袋的吊绳因承受不住重量而断开,一兜子的小蛋糕差点掉到地上时,衡星回过神来,连忙上去。
不过他没有去救蛋糕,而是扶住了越朗的肩膀。
因为这个越小狗看起来一副又想低血糖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衡星扶着他在待客区的椅子上坐下,又咦了声,“额头怎么青一块?”
越朗不知道怎么解释。
总不能说我看见你的单子后兴奋地怪叫一声一跃而起磕到灯罩上,等跑腿小哥来了后硬塞给人家100块抢单,自己戴上头盔跨上电动车直接一个倒反天罡!结果骑到半路车子没电了,只能吭哧吭哧推着没有脚蹬的电动车过来。
这怎么好意思说!
“呃那个,小哥临时有事,我就骑车过来了!对,一定是这样!”越小狗撒谎道。
衡星也不知信没信,轻笑一声也坐下:“怎么不开车来?这么多东西呢。”
“本来计划是今天接你吃烤肉顺便把车开回来的,结果一直在店里没出门工作忘记了。”
提到烤肉邀请,愧疚又涌上衡星心头。
他语气低了些:“对不起啊。”
“这有什么对不起的?你没空我就来找你玩嘛,平时在店里闷得慌,我还挺乐意来这一趟呢。”越朗环顾四周。
“这是你新公司吗?看起来真不错哇。”
“一般吧。”衡星耸肩。
手机里同事们催促,衡星交代越朗在这里等着他,拎着东西闪身进屋。
小蛋糕盒子上系着打成蝴蝶结的丝带,专门定制的小叉子末尾是一个一颗星星,面包的自封袋上贴着可爱的小狗脑袋贴纸。拿在手中,隔着包装还能感受到面包刚出炉时的热度。
突然有点不舍得给那群人吃了。
回来时他拿了纸巾,矿泉水还有巧克力递给越朗,等他面色上疲态消失一些才放下心来。
他问:“你怎么知道是我点的单啊?”
“因为你外卖的头像和微信一样啊。”
衡星一拍脑袋:“完蛋暴露了,回家就换,省得你下次再跑这么远。”
越朗一句“那不行”还没出口,就见衡星拧起眉毛,语气不悦:“算了,他们也不配吃第二回了。”
刚刚到组里时,居然有人说那蛋糕盒上的贴纸花里胡哨,明明那么可爱!
没眼光的丑东西们!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越朗此时满脸崇拜,星星眼地看着衡星。
上了班的衡星,身上有种和平时不一样的味道!
看起来也和平时不太一样!这难道就是职场成功人士吗?
今天解锁了新的衡星!
喜欢喜欢!
工作日的见面注定短暂,跑腿小哥施展了还我电动车召唤术,越朗只能离开,衡星正好也被同事喊进去修bug了。不过两人也没有浪费相聚的一分一秒。
“那我先走了啊。”越朗一步三回头,“你记得那个芝士蛋糕自己留着吃,里面放了三倍的馅料,别给他们吃啊。”
“好。”衡星叫住他,“哎你等一下。”
越朗很听他话地停下脚步,怎么了还没问出来,皙白的手指在眼前一晃,带起小小一股柠檬肥皂味的清新气流,来时路上被风吹乱的头发已经随着轻轻的动作位归于原位。
头顶又被胡乱呼噜了几下,耳边传来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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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路上小心哦。”
这下,某只狗推着车在路上又摔了3回。
-
又工作几日,衡星已经习惯新公司的工作节奏了,也慢慢能和生活保持平衡。
这里老员工抱团格外严重,衡星抽烟都跟他们抽不到一块,不过本身衡星也挺独的,现在的状态也不是不能接受。
【1:小道消息,纪总下午回来!】
【2:不是说他出差半个月?这才几天啊?】
【3:淦,好日子到头了】
【4:恶心啊啊啊啊,他就不能死在外边吗!】
入职以来,衡星经常听到这个名字,大家一般是谈其色变,他猜这人要么是个万分严苛的上司,要么就是个傻逼领导。
大概率是后者。
然而当纪总本人站在面前,衡星反倒有些意外。
作为这家游戏公司的总裁,纪伦意外地年轻英俊,性格随和,从踏入办公室到走入研发组的办公区域,一路上有不少员工都同他打招呼开玩笑。
“你就是衡星吧?”纪伦走到他工位后,温声询问。
纪伦看起来有三十多岁,不同于同龄男人那样大腹便便,他身材高大,剪裁精良的西服套装勾勒出健身痕迹颇丰的胸腹,头发也不一丝不苟地梳上去,半框眼镜架在鼻梁上尽增几分风度翩翩。
一股男士香水的味道飘来,近距离下稍微有些刺鼻。
衡星起身:“纪总好。”
“衡星你好。”纪伦伸出手,“真人果然比简历照片上好看多了。”
衡星简历上的照片是某次加班10天后所拍摄,灰头土脸死气沉沉的,但颜值摆在那里,也没有难看到哪里去。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哪家好人一上来夸员工不是夸赞工作能力,而是夸他长得好看。
衡星回握:“过奖了纪总。”
“不用这么谦虚,我司有你这样的人才加入,莫大的荣幸。”
纪伦笑得眯起眼,配合勾起的唇角,像狐狸。言语之间另一只手抬起,轻拍衡星手背。
一股护手霜未涂抹均匀的,滑腻腻的感觉在皮肤上驶过,又像一条刚从沼泽里捞出的蛇,顺着指间蜿蜒向上缠绕。
让人有些不舒服。
纪伦神色如常,继续表达着上司对新员工的关心,又说了一会儿才松手:“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和我说,公司一定会尽力帮你解决。”
场面话随便听听得了,衡星平静回应:“谢谢纪总关心。”
“嗯。”纪伦转身冲众人道,“我不在的这几天辛苦大家了,待会人事会送下午茶过来,大家可以稍微放松一下。”
待纪伦彻底离开,衡星取了几张湿巾擦手。
寒暄时,想抽出手的意愿格外强烈,都被他极强的职业素养压了下去。
与其说是拍,其实感觉更像是摸。
也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吧。
衡星这般安慰自己,也没注意到,对面几台显示器后,向他投射出几道鄙夷的视线。
13.13
13
新项目上线在即,各组都马不停蹄加班。
坏消息是今晚还得加班。
好消息是有同事问他那天的蛋糕哪里买的,成功帮越朗拉到新客x4。
又好又坏的消息是衡星家楼上漏水,他得回去处理,今晚不用坐办公室了。
前几天他已加班加点将工作提前完成,今晚没有他的任务了。提交请假申请,又和组长详细说明情况后,衡星离开公司大楼。
接到物业电话时,他以为只是漏了点水而已,到家后才发现水管直接爆裂,地板上的水已经没过脚踝。
合租室友打着伞抢救被子:“先去把你的贵重物品搬出来吧!”
衡星私人物品不多,最值钱的是那台电脑,只可惜主机虽然距离地面有一定的距离,但没能幸免于难,泡水太久全报废了。
不过越朗给的面包还好好的,纸袋上连个水珠都没有被喷溅到。
他随便收拾了一箱还能带走东西,没管电脑,攥紧面包袋出了门。
楼道里房东,物业,楼上住户正在比谁嗓门大,你一句我五句,谁都不想多掏钱。混着哗哗不绝的水声,吵得人烦躁不已。
手机也跟催命似地响起来。
抹去屏幕上的水珠,讨厌的声音传来:“衡星你现在回来公司一趟吧?”
这是组内一个男同事,叫王烈,坐衡星斜对面,入职第一天问蛋糕什么时候来的就是他。经过这几天的相处,衡星总觉得这人对自己有若有若无的敌意。
衡星躲开那边争吵,解释:“我今天请假,组长和人事已经批假了。”
“支付接口崩了,你回来修一下不过分吧?”
“我说了我今天请假。”衡星耐心道,“以及我没记错的话,支付是老刘负责的吧。”
老刘和王烈都是老员工,俩人关系不错。
“支付礼包是你提出来的,组长现在发火了。”王烈骂了一句什么,“你开组会时不是吹得天花乱坠?现在出了问题装什么装?”
衡星觉得有些人是真的听不懂人话:“我再说最后一遍,我今晚请假了。你有功夫给我打电话,不如去翻翻对接手册。”
摁下挂断键,他也确信对方的敌意并非自己想多,真是莫名其妙的。
第二天,衡星第一个来到工位。
检查一遍自己负责的部分,压根没有任何问题,倒是后台里密密麻麻的修复礼包支付接口的记录,时间垒到凌晨四点,依旧没得到妥善解决。
他思考片刻,对着这部分数据开始敲键盘。
约莫一个小时后,王烈终于到了,眼下乌青,胡子拉碴。
他眼见衡星八方不乱地坐在位置上,白净秀气的面庞上看不出半分情绪,气顿时不打一处来,怪腔怪调的:
“有的人啊,明知道项目紧急还要请假回家。不过毕竟是大忙人嘛,忙一点都理解的~”
衡星没看他,手上动作不停:“我请假是按规定流程走的,你要是觉得我偷懒耍滑,可以去找组长问问我的工作是几号完成的。”
“呦呦呦,还搬出组长了?大家都是一个团队的,就你搞特殊啊。”
王烈想到什么,语气又一转:“哦忘了,你本来就特殊。”
后半句话有些深意。
衡星斜睨他一眼,将不好听的话压在舌下。
周围不少其他组的同事都在看热闹,窃窃私语着。
屏幕上代码飞快闪过,衡星敲下回车,清脆一声。
他后撤椅子,起身,比对方高出半头,投下影子:“bug已经修好了,你可以回去工作了吗?还剩最后一步需要你的权限。”
他欲言又止:“这部分你应该能完成吧?”
王烈一愣,瞪大眼看屏幕上正常运行的程序。昨晚他和老刘一起干到4点多,都没能解决掉……
有的人可能就有这种傻屌一样的胜负欲,明明已经输得一败涂地,还是要拼个鱼死网破。
他酝酿了半晌,似乎想到什么制胜妙招,面色猥琐:“得了吧,谁不知是你靠什么才进公司的?说出来我都嫌恶心。”
衡星又一次捕捉到他话里有话,皱眉:“你什么意思?”
“急了啊?”王烈笑得肆无忌惮,“哈哈哈哈看来我说的没错啊?你真的和……”
一道冷硬的声音切进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大早上这么热闹?公司是菜市场吗?”
纪伦大步走到衡星身后,面色不虞地盯着王烈:“怎么回事?”
在他的注视下,王烈明半句话都不敢说出来。
“唉哟纪总,没什么大事。”组长急忙平息上司怒,打圆场,“两个小朋友闹矛盾,衡星刚入职不太懂规矩,我今天再跟他……”
纪伦打断他:“公司的规章制度不是摆设,既然请假已经批准,那就轮不到他人说三道四。”
他转向王烈:“我没记错的话,你去年累计请假一个月,其他同事帮你顶了多少工作?现在有脸指责别人?"
王烈脸色煞白。
纪伦环视众人:“与其在这里嚼舌根,不如想想如何提升自己的专业水平,如何为公司创造更高的价值。”
围观的人早已悄悄一个两个地散去,纪伦语毕后,大家都在自己工位上了。
衡星吐了口气,以为这事到此为止了。结果纪伦转身面向他:“你下午带着上次提过的方案来我办公室一趟。”
整个上午,容纳百人的办公室都很安静,唯有敲键盘咔哒咔哒的声音,也不知道有几人是在认真工作,又有多少人是将这个火星子添油加醋递出去。
完成部分工作,衡星钻进了抽烟室。
开始上班后,抽烟的频率又大幅提升,尽管早上吃了海盐奥利奥欧包,还有个酥皮奶油号角,厚厚一层砂糖颗粒依旧盖不住的口中烟草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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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
烟抽到一半,有其他人进来了,听声音是王烈和另一组的同事,衡星夹着烟朝柜子后面站了站。
“哎呦可算逮住你了。”
王烈:“问早上的事情就掐死你。”
“不是,这几天怎么没见你们之前的总监小力啊?就是恨不得别天天别纪伦裤腰带上那个,去哪儿了?”
王烈不屑:“失宠了呗,咱们纪总有新欢了。”
“等等等等,让我猜猜,不会是……”
话到此时,衡星眉毛突然一跳。
下一秒——
“衡星吧?”
衡星沉默:“……”
……请问
……我怎么不知道呢?
“这你都能猜到啊?”
“大家又不是瞎子,你瞅纪伦早上那个护犊子的样子哦。不过小力怎么走了啊?”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啊,不然你以为衡星怎么进的公司啊。”
“有什么内幕?”
“我是听人事说的,纪伦这个老色胚空降人事部,专门把衡星的简历抽出来,什么都没看,单指着简历上的照片,指名道姓要他进公司。”
“不过衡星长得确实比小力好看哈哈,我们组有人绕道去你们那边接水,就为来看看他长什么样。”
衡星又沉默了:“……”
自己难道不是过五关斩六将经历三次面试还做了测试题正儿八经进的公司吗……
王烈又说:“你看着吧,等衡星下午去完纪伦办公室,咱们又得新鲜出炉一个衡总监了。”
“万一是看中人家的才华呢?毕竟之前人在大厂干过。”
“得了吧,走后门进来的而已。”
“展开讲讲哪个后门啊哈哈哈。”
他们笑得肆无忌惮,好像是笃定了这里没其他人,结果柜子后突然传来不小的动静。
两人警觉:“谁?!”
片刻,衡星拍打着身上的烟灰走出来,浑身上下写满了无语。
看向两人的目光也十分的无语,还夹杂了一些“你俩是傻逼吧?”的意味。
衡星淡声说:“我都听见了。”
王烈&另一人:“……”
接下来的话又让他俩一愣:“但我可以当没听见。”
其实衡星完全可以吵一架,或者投诉到人事部,但是他还是放弃了这些做法。
并非毫无棱角,前提是他没有背在身上的那些负担的话,他需要这份工作,需要尽可能长久地做下去。
口嗨几句,公司并不会开除王烈,打工讲究一个韬光养晦,明哲保身,他并不想闹出太大的矛盾,只想好好上班而已。
许是这态度让王烈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出口的话居然带了点建议:“我劝你下午找个借口别去纪伦的办公室……”
又补一句:“如果你是直男的话。”
“?”
14.14
14
这句话的信息量有点大,以至于衡星反应了一会儿才能理解。
他是不是直男先不说,重要的是,纪伦是gay,而且是有过对员工下手的前科。
那就好理解他为什么抓着自己的手了……
“……”
衡星突然陷入一种两难境地,就明知前面是一坨狗屎,还得勇往直前那种。
不过时间就没有让他纠结太久,身上的烟味还没散,秘书就来到工位上,通知他带上策划去一趟总裁办。
寻常只需要发个消息通知即可,亲自来请可不多见,一时间办公室所有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直接将衡星架在火上串烤。
“纪总请您去一趟。”
随着秘书第二次出声,衡星硬着头皮起身。
“坐吧。”纪伦随意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位置,“直接说说你的那方案吧。”
前几天在新项目立项的会议上,衡星提出了一个新的发展方向,确实较为新颖。纪伦和几名高管一致认为可行,让他出了具体的方案。
整个下午,他们都在讨论这个方案,期间,纪伦还能提出一些较为一针见血的建议,充分证明他并非草包总裁。
除此之外,两人没有聊其他任何的话题,也没有任何越轨的动作。
“那你回去再细化。”纪伦吩咐道,“下周五和研发组运营组开个会再讨论一下。”
“好的。”衡星很牛马地回复。
收拾着u盘和策划案,心里还在复盘刚刚的建议时,浓烈的香水味自身后突然袭来。
那种滑腻腻的感觉也如影随形。
衡星本能地朝右边侧身,但还是有温热的触感飞快擦过耳垂。
他捂着耳朵惊诧地回头,瞪大了眼,结果纪伦从他脑后脸侧递来一个冒着热气的白瓷杯,稳稳当当放在他面前的桌上,神色如常:“新下来的金骏眉,尝尝?”
“……谢谢纪总。”衡星礼貌拒绝,“我不喝茶。”
纪伦耸肩:“可惜了。”
已经回到工位上,衡星不住地搓着胳膊,但是那触感和身上的鸡皮疙瘩不会骗人。
是自己反应太大了吗?
耳朵的话……
他又使劲搓了搓,想把那感觉揉搓掉,但直至将耳朵揉得通红,不适感依旧挥之不去。
只不过衡星不知道的是,在总裁办公室的门关闭后,纪伦低头若有所思地捻了捻手指,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
然后用这沾满香水味的手指,从桌下取下一个隐蔽的针孔摄像头。
那角度,方才正对着衡星腰下腿间。
因家里漏水,衡星昨晚就带着东西住进了公司附近的酒店。房东的意思是这房子连修带晒也得个把月,劝衡星赶紧再租个新房,余下房租会退给他。
找房子并非易事,更何况最近一直加班到周末也在忙,根本没空,今天还得再回去拿点东西。
车窗外,霓虹灯光闪烁。
衡星疲惫地靠在车座椅背上,半睁着眼,睫毛颤着。
枯燥的景物飞速倒退了不知多久后,一扇熟悉的吐司玻璃窗突然闯入眼帘之中。
生活需要不期而遇的惊喜,就好比平平无奇的一日能被路边一株明艳的花朵,天上一轮弯曲的新月治愈。
他没想过今天竟能路过越朗的面包店。
入职半个多月,除了第一天见到了“跑腿小哥”越朗,往后就没有再见面了,只偶尔在微信上闲聊几句。
想都没想,衡星叫停了车。
店内灯火通明,越朗本人却不在店里。
这个时间点,货架上的面包只剩下十几个,不知道是做的不多还是卖剩下了。
衡星拿起一盒蛋卷,又放回去。
准备给越朗发个消息时,黄铜风铃响起,有顾客进来了。
说实在的,这是衡星第一次在店里见到除了他以外的顾客……而且他其实也不能算是顾客……
听起来还是蛮凄惨的……
“老板老板,巧克力挞还有吗?我要……”这顾客一进门就开始掏手机调付款码,看清店内只有一个衡星后,“咦老板呢?”
“老板出去了。”衡星很自然地走到收银台后面,拿起扫码枪,“你要什么我给你结账吧。”
巧克力蛋挞放在保温玻璃柜中,用夹子取出,装盒,贴上小狗脑袋贴纸和标签,装袋打包,“嘀嘀”两声,完成收银。
一系列行云流水的操作后衡星完成了收银初体验。
心里头还有点小激动,感觉像是在玩什么经营类小游戏。
顾客问:“话说你们店里什么时候把蒜香奶酪包再抬回来?之前吃过一次可太想吃了,结果后面就不再卖了。”
衡星答非所问:“你是…回头客吗?”
顾客点头:“是啊。我来过好多回了,还安利了我朋友同事家人,他们都蛮喜欢的。”
“这样啊。”衡星笑着将纸袋递过去,“谢谢你们喜欢。”
看来在自己上班的这些天,Crumb Orbit的经营也慢慢变好。
顾客:“话说你是这里新招的店员吗?没见过你呢,之前每次来都只有老板一个人。”
衡星愣了下。
但很快点了点头,垂下眼帘,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是的。”
“哇哦!”顾客惊呼,“老板都够帅了,店员居然也这么好看!你们店招员工的标准难道是颜值吗?”
衡星笑着没说话。
黄铜风铃又响起,这次是越朗回来了。
看见衡星,他眸中一亮。
“哎呦老板你可回来了。”顾客拦住他跑向衡星的脚步,“速抬蒜香奶酪包海盐可颂芒果白雪盒子烧椒贡菜腊肠贝果开心果树莓米面包……”
越朗:“……”
衡星:“……”
跟报菜名一样balabala一堆,末了拍拍越朗的肩膀:“你新招的店员真帅真好看。”
店员?
这两个字戳中越朗的心,他侧目看向衡星。
衡星手指比在唇边,做出一个“嘘”的手势,长睫毛上下一颤动,眉眼弯起。
鬼知道这副模样给好久没见衡星的越小狗带来了多大的冲击。
妈妈爸爸哥哥呀!算了不要哥哥……
我!要!娶!他!
“咳。”越朗拳头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慢慢走到收银台前。
衡星举起扫码枪晃晃:“这位顾客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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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什么?”
越朗笑:“今天不忙吗?”
衡星半开玩笑:“忙啊,忙死了,专门来看你的感不感动?”
刚入职不得闲,更别提那策划案上他熬了两个大夜搞出来的,脸颊越发清瘦,光影下眉骨格外清晰。
越朗心中泛起一丝心疼:“你上班太累不用专门过来,你说一句,我去找你。”
为了不让他担心,衡星连忙解释:“其实是回去的路上正好路过啦,看店里亮着灯就想进来看看。”
越朗思考:“你家顺路吗?”
衡星只得又讲了一遍家里漏水只能住酒店的事:“你如果认识租房的人,可以帮我问一下。”
“好,我帮你留意。”越朗这么应着,一个大胆又偷偷摸摸的计划浮现在脑海中。
再见了哥哥,今晚我就要找房。
沏上一壶暖呼呼的红茶,摆上几块现烤的焦糖饼干,氤氲热气上飘,饼干渣降落的这一时刻,能治愈一天的疲惫。
“这个茶真好喝。”衡星轻吹杯中水波。
“那一会儿给你装块茶饼带走。”越朗托腮,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对面的人。
“不用太多,一小块就行。”
就着茶水和点心,两人又聊了近况。
Crumb Orbit的生意比之前好了许多,回头客不说,外卖业务开展后,很多订单都来自衡星的公司,慢慢发展到那栋办公楼的不同公司。
都归功与衡星第一天入职点的外卖,没白喂给他们。
“你呢?上班有没有好玩的事?”
越朗不去问衡星累不累,换了一种希望能让他高兴点的问法。因为他知道再累再苦衡星都需要现在的工作,因而不去加重他的劳累。
其实最近上班还是有几件好笑的事,比如两个员工打啵时,女的假睫毛粘在男的人中上,男的出来后只觉得那里痒痒的。
再比如财务说“干不下去了我要做假账!”的消息发到了公司大群。
但此时此刻,唯独一件事跳进衡星脑中——
顶头上司有性骚扰的嫌疑,而自己因缺钱又的确需要这份工作这件进退维谷的事,确实在困扰着他。
他抿唇,下意识揉着耳朵不知道该怎么说。
手上动作不自觉加重,血管脆弱,左边整个耳朵变得滴血一样红。
“不舒服吗?”越朗探身,向他伸出手臂。
藏着暖色的阴影温柔覆盖下来,春水一般。
越朗手指骨节没有过分凸出,整体修长流畅,指甲修剪得整齐。常年和面粉黄油白砂糖打交道,带着一股切实存在又无法捕捉的甜味。
指腹在视线中慢慢接近,最终到达眼帘之外,蹭过脸颊,耳垂,指间轻挑起几根发丝。
动作如蒲公英轻柔飞过,让人心生不出想躲开的念头。
最终捏出一片闷青的碎叶。
越朗指间揉搓几下,将其碾成粉:“现在不痒了吧?”
挥之不去的刺鼻香水味被替换为扑面而来的蓬松香气,焦糖饼干的味道被具象化。
衡星瞳孔微微放大。
同样的部位被触摸,是越朗的话,好像并不讨厌。
而此时此刻,有一个问题从心中萌发。
15.15
15
衡星自认为是个没资格谈恋爱的人。
学生时代只知道闷头学习,满脑子是考上好大学挣钱,洗到发白的校服一穿穿四季,想告白的女生还没靠近就被满身穷酸的墨水味熏走。
高考后进入大城市,见到的人也多种多样。
至今他还记得同班的男生跟表白时的情形。
起初肯定是被吓到了,恢复镇定后拒绝了对方。后来追求者多了,也淡定了不少。
衡星并不傻。他能体会到越朗那超出寻常朋友的好意,以及自己在某种程度上,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份好意。
焦糖饼干的甜中和了红茶醇香中的微苦,一种奇妙的化学反应产生在唇舌之间。
衡星垂眸,看见茶水中映出的自己说“不痒了”。
最后的结局是,那本无事发生的右耳朵,悄悄变得和左耳一样红。
所有的答案只有耳朵知道了。
-
正式会议之前,公司所属集团专程派人来对衡星提出的项目进行评估,给了数目不菲的拨款,表示会全力以赴支持开发。
最后许诺会将衡星提拔到集团总部,工资待遇翻倍,虽然有点画大饼的嫌疑,但难免会振奋人心。
周五,衡星准备了更完善的材料,提前到达会议室。
他个人也比较重视这次会议,穿了件质感硬挺白衬衣,下摆严谨整齐束进裤腰,身姿干练又挺拔。这是他刚毕业时为了找工作斥巨资买的。
过程推进得十分顺利,最快下个月可以开始组建研发团队,在座每个人都很看好这个项目,结束时掌声雷动。
投资人冲纪伦道:“有这么厉害的年轻人为贵司效力,纪总好福气啊。”
纪伦的目光粘在衡星腰线之间,笑而不语。
其实近几日,衡星听说不少关于纪伦和之前的总监小力的小道消息,足够有伤风化。
不过大半个公司的人都知道纪伦那档子事,因而当在新项目上提拔衡星时,众人也习以为常,反正咸猪手伸不到他们头上。
甚至有人跃跃欲试,毕竟纪伦也算英俊帅气年轻有为。
说句公道话,衡星提出的这个项目是行业内还未大规模涉足的领域,如果能成功的话,说不定能在引起不小轰动。
真才实学被污蔑为风月谈资,衡星不爽之余,只祈祷着能快些立项,好有个跳板去更好的公司,离开这里去集团也好。
会议之后,一名高管提议去吃点东西庆祝一下。衡星本打算拒绝,但架不住一群人推搡着他就上了车。
几辆车停在商务会所门口,身穿考究燕尾服的侍者拉开车门,引领一群人进门。这间会所据说入会门槛需要上亿资产,且每年需要缴纳不费的会员费用。
衡星瞧着一群人不需要出示任何证明,熟稔地信步前往…真是万恶的资本主义。
屋内氛围静谧清雅,桌上已有醒好的红酒摆在桌面上,香气正好。
“来来来衡星,你可是今天的主角,必须先喝一杯。”一名高管已经为他倒了整杯。
衡星对酒文化了解不多,却也清楚红酒不能倒满杯的道理。但人在职场,当下的场合以及说辞,都让他无法拒绝,只好硬着头皮喝下。
酒入唇齿间,起初是饱满的烟熏果香,但喝下后,却猛得灼烧了一下胃部,让人恍惚了一瞬。
喝完后,衡星象征性展示空杯。
“好!”高管又眼疾手快地给他倒酒,拇指上玉扳指闪出不怀好意的光,“再来一杯!纪总买的好酒,不多喝几口可惜了。”
杯子又被满上,衡星皱起眉正欲拒绝。
“行了,别逗他了。”纪伦轻笑一声,伸手替他拿下酒杯,湿哒哒的红色酒液顺着白皙的皮肤滑进袖管。
高管陪着笑:“好哈哈哈,我懂我懂。”
衡星撇开手,不去看纪伦。
为了准备下午这场会议,他忙得中午都没顾得上吃饭,饥肠辘辘地又喝了一大杯酒,从胃部开始起火,四肢百骸好像都烧了起来。
偏偏满屋的人不是喝酒就是喝茶,要不然就是缩在真皮沙发里抽雪茄,吞云吐雾着聊些很穷很穷的衡星听起来很贵很贵的话题。
都吃饱了才来的?
衡星觉得自己被资本做局了……
糟糕的是,仅喝了一杯酒,衡星居然有些晕,胸前好似有一团烈火。他酒力虽然不是多好,但也没差到一杯上头的程度。
他找了借口去上厕所,打算洗把脸就离开此地。
镜子里的人头发和眉眼都湿漉漉的,衡星拢起额发露出额头,但眸光已经有些迷离,努力聚焦后,发现面颊上有团不正常的绯红。
“呼…”
他双手撑在洗手台上,胳膊肘僵直地架着身体,闭上眼,颤抖着长出口气,想缓解一下不适感。
“衡星?”有人喊他。
回头,挂在眼睫上的水珠如落玉盘般坠下,让来人呆愣了一秒,才开口:“你在这儿啊,走走走,咱们回去吧。”
“不了,我家里有点事,要先回去一趟,麻烦你跟纪总说一声,我就先走了。”
衡星一边推辞着从他身边走过,不料这人却突然伸手揽住衡星的肩膀:“害,你走了哪行?你可是主角,走走走咱们回去再聊聊项目上的事。”
“我说了……咳咳咳!”
一股灼烧感猛得从胃部涌上喉间,衡星急促咳了几声。
他本想推开这人,但手臂瞬间脱力,眼前也一黑。
“走吧走吧,回去咱们再聊聊项目上的事情,等等还得去吃饭呢。”
这人轻轻松松地抓着衡星往包间走,眼神在肆意瞟在他雪白的颈侧,心说纪伦这厮艳福真不浅啊。
迎面遇到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衡星意识不太清晰,但还是认出了这人,眼睛睁大了:“你……”
对方也认出衡星,手臂正要抬起。
来叫衡星回去的人像鲶鱼一样溜走:“借过哈,哥们儿借过一下。”
男人驻足,朝他们离开的方向看了几秒,思考后拨通一个号码。
Crumb Orbit所在街道因电路维修,歇业一天。
越朗索性在家里实验新品,将饼干面团送进冰箱冷藏定型后,洗干净手,才拿起放在外面的手机。
正好他哥打电话来了。
“哥?怎么了?”平时越昭很少打电话联系自己,今天真是破天荒了。
越昭开门见山:“你还喜欢衡星吗?”
越朗:“……”
怎么有人专门打电话问别人这种问题啊!
“说话。”越昭语气很不耐烦,顺便预判弟弟的不争气,“别支支吾吾,别害羞。”
越朗再次:“……”
他抬起手掌来回抚在后颈处,但语气坚定:“喜欢。”
不过越朗还是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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锐察觉到什么,正色道:“是衡星出什么事了吗?”
“现在来凯越会所。”越昭不容置喙,“速度点,开我的车过来,路上跟你说。”
一刻钟后,黑色轿车急停在会所门口,溅起满圈雨水。
越昭仅凭迎面那一眼,断定衡星状态不对,不过这会所并非什么正经地方,出现在这里……
所以他会问弟弟还喜不喜欢衡星。
来时路上,越朗给衡星打了电话,但一连好几个都没人接。心急如焚,他挥退试图阻拦他的侍者,不由分说闯了进去。
“衡星!”
晦暗的大厅和走廊回荡着越朗焦急的声音,没留存一秒,就毫不留情地被不同房间内的声音吞噬。
他哥打完电话,已经找不到那人的身影了,去问接待区的工作人员时,对方以保护客户隐私拒绝告知,所以并不知道衡星具体去了哪间屋子。
越朗暗咬了后槽牙,大步流星向前,打算挨个房间找。
他用力拉开最近的一间屋门,屋内暧昧身影重合的人们惊呼着,但都没看清是谁,门便又被关上了。
一间又一间,整个楼层都没有。
时间一寸寸流逝,越朗红着眼跨上四级台阶,太阳穴上青筋直凸。
突然,他好像听了什么声音,拔腿朝楼上最深处的房间跑去。
踹开房门,衣衫不整的money boy们惊慌失措地跑出来,争吵声和惊呼声你争我抢地撕破每个人的耳膜。
“衡星别冲动!把东西放下有话好好说!”
“冷静!这不是多大的事!都是玩玩而已,别葬送自己的前途。”
“报警报警!快报警!”
“你傻逼吗报什么警啊!”
这群老男人道貌岸然地劝说着,仿佛真的在为衡星考虑。
纪伦相当狼狈,左侧眼镜片碎裂,肿胀的眼皮不断抽搐。精心梳拢的背头被整瓶红酒从上而下浇透,头发胡乱贴在额头上,隐隐约约能看到因假发片移位而裸露的,荒芜的头皮。
他心里暗骂这次碰上了个硬骨头,但因紧张而缩小的瞳孔却死盯着衡星上扬的那只手。
那纤细的手里抓了只空酒瓶,不知何时会砸下。在此前,他已经砸了四瓶。
衡星眼前模糊一片,几乎什么都看不清,只但他本能地抓紧了纪伦的衣领。
胃疼得要命,仿佛有只手在粗暴地拨弄神经。
说真的,他只是想好好上班,好好挣钱,给家里人打钱,给弟弟治病。至于自己的生活品质如何,那都是次要的。
昨天在写策划案时,家里人又跟他联系了,说是弟弟的状态比之前更好了,还发了正在做康复训练的视频过来,力证新医院并非他说的那么不堪。
视频里,常年瘫在轮椅上的人消瘦无比,身体和脖子都歪着,但努力看向镜头的眼睛明亮。
衡星和弟弟衡舟的年龄只差1岁,父母的溺爱并没有把他变成骄横跋扈恃宠而骄的小孩。
正相反,他学习成绩优异待人彬彬有礼,两个姐姐只给冷脸他也嘻嘻哈哈地往上贴,去讲笑话逗她俩开心,跟衡星则是亲密无间无话不谈,是忠实的小跟班。
关掉视频,衡星偷偷抹了抹眼角。
但是闹到现在这个地步……
不想管了,什么都不想管了。
衡星虎口收紧酒瓶,手腕微微上扬后,冲着纪伦的脑袋,发狠地砸了下去。
16.16
16
“衡星!”
一道熟悉的声音穿透所有阻碍,抓住了他。
手上动作一歪,酒瓶砸在纪伦身侧的桌上,玻璃碎片飞溅,擦在脸颊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红线。
顷刻间,他冰冷的脊背被温暖的怀抱紧拥,逝去的体温在接触间一点一滴回流。
不需要回头,不需要确认,便知道是谁来了。
衡星撑到极限,眼前一黑,懈去全身力气,将自己的后背完全交给了能让他心安的人。
警笛声响彻夜空,红蓝光线交织。
“没事了你先走吧,我留下就行。”越昭拍拍越朗的肩膀,“应该不用洗胃,让他休息一下睡一觉就好了。”
越朗感激地冲哥哥点头,看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哥身边,笑嘻嘻没事人一样玩他衣袖的金发男生,微微一愣,还是抱紧衡星离开了。
和来时不同,越朗将车开得四平八稳,生怕吵醒在副驾上睡觉的衡星。
但衡星睡得极其不安稳,眉头紧缩,梦中偶尔咳嗽几声,脊背。
他眼下和眼尾都出奇得红,呼吸声也不够清浅,身上挺括的衬衣此时皱巴巴的,半干半湿的酒液像血迹一样……
除此之外,脸上还被划伤一道。
越朗心疼得要命,回想起闯进屋内时,只能用“触目惊心”来形容的光景……
每一帧画面都让他已平复了些的心情逐渐烦躁,握紧方向盘的手背上青筋暴起,脚下油门不自觉踩重,引擎在高架上轰鸣。
“唔。”衡星突然发出痛苦的呓语。
越朗猛然回神,缓缓降低车速。
前几天越朗就知道衡星住酒店的事,也知道住哪里,说是酒店,其实是很便宜的小旅馆,距离他公司很近。
“登记。”前台小妹甩出圆珠笔,瞅见越朗怀中面色潮红的衡星,又顿了顿,狐疑地看向越朗,“你不会是捡尸吧?”
“……这是我朋友。”
“你怎么证明?”
越朗无奈拿出手机,给小妹看两人的聊天界面,结果发送栏里正好是他前几天发疯没发出去的信息——“想见你啊啊啊啊我想找你玩喜欢你啊啊。”
小妹:“哇哦~这是我朋友~”
越朗:“……”
“没事的哥,我不歧视同性恋,我哥都敢亲同性恋。”
“……”
小妹继续公事公办:“那你们单人间加不加枕头和被子?加的话50块钱一个人。”
“不用。”越朗摇头。
小妹面不改色地摆出一个瓶子和一个方形的盒子:“哦,那这些需要吧?算你80块。”
“超润滑”、“54mm±2mm”等字样让人想忽略都难。
越朗:“……”
小妹撤走那个盒子。
越朗:“……”
小妹一脸“不是吧你?”,不耐烦地挥挥手,让越朗滚。
已经走到电梯口,越朗还能听见小妹碎碎念:“抠门死渣男,没油硬抽很容易受伤都不懂……”
只能怒号一声:“我们不是!”
话虽如此。
他垂眸看着此时睡颜平静了许多的衡星。
“哎……”只能重重地叹了口气。
开门落锁。
衡星的东西很少,只有角落里两个老旧的行李箱和一些铺开在台面上的,少到让人忍不住怀疑他是否真的有在这个城市生活7年,亦或只是过客。
衣服随手挂在衣架和椅子背上,垃圾桶里凌乱地堆着外卖盒子和矿泉水瓶。
唯独几个眼熟的面包袋却被整整齐齐地折叠,收纳妥帖。
看得越朗人心中一动,他用热水洗了毛巾,准备给衡星擦擦脸。
刚到卫生间,听到身后有动静,赶紧回去。
衡星迷茫地四处打量,最终目光停留在越朗身上。
“怎么样还难不难受?”越朗关切问。
衡星没理他,眸光又转动几圈,然后锁定某处,深吸一口气,像是要说些什么。
越朗把耳朵凑近了。
“你!越小狗!去给我倒杯水!”
越小狗:“???”
中!气!十!足!
一点儿都不像是喝醉的人!
不仅如此,他已经彻底坐了起来,双腿一盘,两手一叉腰。如果不是眼神还有点迷离,看起来真的跟教训下属一样。
下一步是不是给他炒俩菜……
状况外的越朗还没反应过来,又是一声:“越小狗,人呢!”
“啊?啊,我在的。”越朗赶紧回应。
谁知衡星还上瘾了:“不对,你要答‘到’。”
“到!”
“不对,你要答‘喳’!”
“……”
有人喝醉哭泣,有人喝醉跳霹雳,还有人喝醉后……当土皇帝。
说的就是衡星。
越朗早就知道衡星给自己的备注是越小狗,并一直期待衡星哪天能这么叫自己。
但真的到了这个时刻,真实地喊出来……
他期待的被衡星喊越小狗不是这样的啊!!!
该死的纪伦,高管,老男人,凯越会所!
你们该死的一群人和物,还我的“越小狗初体验”啊啊啊!
还我!!!
越小狗欲哭无泪,只能去给衡星拿水杯,再唯唯诺诺地送过去,生怕有半点闪失。
看着土皇帝衡星咕咚咕咚喝水,喝完还“嗝”了声,再掷地有声地把不锈钢保温杯往地上一摔。
这是什么摔杯为“号”吗,发号施令的号……
越小狗开始揣测圣意。
“你!”
衡星伸手一指,后半句话还没说出口,越小狗已经条件反射:“喳!”
谁知,衡暴君一巴掌甩在他头上:“不对!”
又不对???
衡星凑近他耳朵,语气调笑道:“你要答‘汪’。”
“……”
不是,也没人告诉他衡星喝醉后是这样啊!
这是什么《喝醉后暗恋对象把我当狗耍》文学吗……
谁救狗命啊……
即便如此控诉,越朗心里却稍微放松些。
因为如果衡星真的在他面前委屈地哭,他只会更加手足无措,然后恨自己没能给衡星打电话,没能再早一点赶过去。
爱是常觉亏欠,看着衡星衬衫上的酒渍,无尽的心疼又涌上来。
土皇帝衡星没有进一步的指示,他静默了几秒后,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他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在做什么,一脚踩空。
越朗又一次抱住了他。
从踹门进屋救人出来到回旅馆,越朗一直都抱着衡星,肢体接触比此前加起来都多。但因为各种心情,没能仔细品味这个“抱”。
这会儿才感觉到怀中之人的真实感。
骨架很小,很轻,身上感觉也没有多少肉,削瘦得单只手都能抱起。
且和一路上打横抱起不同,这次是面对面的拥抱,胸膛相贴,耳鬓厮磨,再无间隙。
好似劫后余生,迫切地听到对方鲜活的心跳,闻到独属于对方身上的味道,感受到对方的体温。
“又有什么指示啊?”越朗有点无奈,但语气里满是宠溺,坚实的手臂揽着腰,轻抚衡星脊背,“嗯?小土皇帝?”
窸窸窣窣间,衡星双臂揽住他脖颈,将头埋在颈窝。
指示是继续拥抱。
那就遵旨。
往常能稍稍碰衡星一下,越朗能偷偷高兴好久。如今拥抱满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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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没有去想,只安安静静地,在此时此刻提供一个怀抱。
秋季雨夜潮湿,雨点砸在铁锈的空调外机上,将雨声随心意放大,填补此时空白。
好久,久到越朗无法判断衡星现在睡着没有,他轻轻挪动手臂,想把人转移到床上。
刚一动,衡星便也有所动静,他瞬间又觉得这时间一点都不久。
“要去床上休息吗?”他轻声问。
“不要。”怀里的人小声说,同时双手撑在他肩膀上,慢慢从怀抱中剥离,对上目光。
现在看起来是比刚才当土皇帝时清醒了些,面上那不正常的红也消退了很多。
越朗伸出手指左右晃动,衡星的视线也就跟着左右移动,不哭不闹地看着人,很乖。
还是头一次见这样懵懵的衡星。
有点可爱……
这个念头出来的瞬间,下腹有些燥热。
明明刚才不管怎么抱,之前再怎么肢体接触,再怎么把喜欢挂在嘴边,都没有这种感觉。
突然,正在移动的手被捉住了。
越朗没反应过来,双手便被捧起,接着被放在衡星的脸上。
衡星明显没掌握好力道,脸颊肉被挤压,被那带有薄茧的手蹭得发烫,倒像是越朗欺负人了。
更致命的是——
“你摸摸我。”
什,什,什,什,什摸???
要不是越小狗还有一点定力,怕是能当场爆炸。
哪里爆炸就不知道了。
似乎是不满对方毫无动作,衡星闭着眼用脸去蹭他的手,语气很是委屈:“被摸过,不舒服。”
又说:“你摸的,不会不舒服。”
越朗反应过来是什么意思,又眼尖地发现下巴边缘有几道指痕,眸色当即暗了下来。
他嗓音喑哑:“好,我摸摸。”
手掌轻抚过脸颊,轻轻地,像对待珍宝那样,一寸一寸,从眉眼描摹到唇齿,顺着脸颊线条不舍滑落。
衡星则眯着眼,像猫一样,又把下巴送上去,又索性把整个脑袋的重量都放在对方掌心中,享受着抚摸。
这是无意识的动作和语言,但却是最真心的选择。
“还有吗?”
“有。”
说着,主动拉开衣领露出雪白的脖颈。
指腹扫过喉结时,轻轻颤抖,从嗓中发出带有脆弱的“唔”一声。
轻轻的,像是扫在某处的羽毛,瞬间点燃了什么。
“操。”
越朗低骂,像是怕听到第二声,下意识伸手去捂上衡星的嘴。
湿软的唇瓣抵在掌心,呼吸的鼻息灼热,烫得他触电般缩回手,却牵出一缕银丝。
嘴巴随着呼吸微张,狭窄诱人的缝隙里窥见一抹柔软殷红,像不可告人的秘密,引人采撷。
想吻上去。
这个欲-望迸发的瞬间,越朗猛地愣怔,用方才那只手捂上自己的脸,想遮盖住不正常的神色。
他一眼不敢再多看,逃一样地去了卫生间。
等他走出来时,衡星已经摊开四肢躺在雪白的被褥上,彻底睡着了。
像极了那种撩完就跑开,不管不顾的小猫。
呼吸清浅平静,混着雨声,应是最好的助眠良药。
但有人今夜注定无法入睡。
不成线的水珠顺着下颌线一滴滴掉落,越朗眼底情绪未散尽,不知在想什么。
他最终选择蹲在床沿。
眸光聚焦于那只垂下的手,捏了捏指腹,小声叹气。
你可害惨我了啊。
越朗喜欢衡星。
但对外宣称的“一见钟情”,其实是撒谎。
他们的初见,并不在那个踩碎落叶的初秋,不在衡星突然闯进店内的夜晚。
17.17
17
其实也不算撒谎,因为确实有“一见钟情的”成分在内。
大约是6岁时,路过一家蛋糕店,蛋糕师灵巧地用奶油做出一朵玫瑰花,送到越朗面前时,他就无可救药地对烘焙产生了浓厚兴趣。
偏偏他出生在医学世家,父母早已为他规划好了人生路线。
大学期间,每一科成绩都是年级前3%,最终以4.0的绩点毕业,成为优秀毕业生代表。在医院实习,抗压能力和工作能力一流,所有的带教老师都赞不绝口。
如此这般,说半句“不”都是大逆不道。
只能狗狗祟祟地去摆个小摊卖点小面包小蛋糕什么的……
说干就干。
第二天用蹩脚的理由在主任的骂声中请了假,在家筹备了一晚上,挑了个大早上出摊了。
小时候越朗就在小区里卖过毛毛虫面包,挤了超级多奶油的那种。大学时,即便是在地狱级别的学业中,也能苦中作乐地去大学城的夜市摆摊卖提拉米苏,从烤手指饼干开始亲力亲为那种。
按理来说应该是比较娴熟了,但这次却有点紧张。
烤了几种不同口味的贝果,浓情黑巧和抹茶红豆配拿铁,番茄辣松和芝士牛肉配柠檬气泡水,原味的配小罐涂抹乳酪,赶了个上午把摊子支在写字楼附近。
但一直到中午,什么都没卖出去。
眼看气温越来越高,保温箱中的冰袋即将融化殆尽,越小狗心灰意冷夹着尾巴耷拉着耳朵准备离开时,注定要相遇的人出现了。
“喂,那个……贝果!先别走!”
衡星第一次喊他,喊的是贝果,甚至因为发音急促,还有些像贝狗。
来人脚步匆匆忙忙的,跑着步还低头看时间,估计是快迟到了,都这样了还不忘买吃的。
“多少钱?”衡星手脚麻利地拿走一个番茄辣松贝果和抹茶红豆的。
越朗没反应。
中午的阳光强烈,照得白衬衫发光,轮廓边缘融化在光线里。
一辆除尘车缓缓又轰隆隆地从身后经过,湿漉漉的雾气带着泥土的味道,倏然在他身后勾勒出一道彩虹。
虹光撞进眼里,但越朗只能看到眼前这个人。
好漂亮的人。
他在心里喃喃道。
这么看好像也算是一见钟情,但好像是情绪价值更大。
“啊,都是8块,一共16。”越朗反应过来。
扫码嘀一声后,衡星就把越朗精心准备的外包装三下五除二地拆掉,边赶路边吃,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道拐角。
对越朗而言,意义非凡的第一个顾客就这么跑走了。
没完全走。
又回来了。
左手举着番茄辣松的贝果,右手举着抹茶红豆的。
都是啃了一半。
然后又拿了两个抹茶红豆。
衡星这次轻车熟路地扫了16元,跟自助购物似的不看越朗一眼,也不问价,买完就走。
只一句“嘶——好辣好辣”,和彩虹,和水雾一起,轻飘飘地落下。
做了15个贝果,只卖出去4个,挣了32块,成本80元,倒贴48元加人力以及他哥要掏的水电费。
但心里却被什么东西填满了。
第二天还是很想摆摊,但是要上班了……
第三天也想摆摊,但是再请假主任就要杀人了……
第四天,一整天都在医院……
……
终于挨到休息日,他本打算和上次一样做好几种口味,但就是那么一不小心,全做成了抹茶红豆。
这次出摊还是无人问津,但心情却是不一样的。
临近那天同样的时间点,他就开始四处张望,思索着昨天的白衬衫是从哪个方向跑出来的。
地铁站?还是公交站?
只可惜脖子都快扭成麻花了,也没看到。
又等了一会儿,等到他无聊地吹额发,数绿化带里几棵冬青时,急急忙忙的脚步声跑来了,比那天跑得还快。
也是,比那天来的时间晚了,可能马上就要错过打卡时间点了。
越朗就这么想着,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人——
“嗖——”一下,风一样从摊位前,跑过,压根没分给周围眼神。
啊?
不是…
我……
越小狗失望……
不过也是正常,谁会记得只光顾过一次的路边摊摊主呢?
但总有那种,命中注定的不正常时刻。
“咦?”
身影倒退回摊位前,这次终于抬起头,将越朗放在眼眸中:“还是8块?”
是双相当漂亮的眼睛。
比那天的彩虹还要璀璨夺目。
让人怎么都忘不掉。
这次衡星还是买了两个抹茶红豆贝果,问了关键的问题:“你都什么时候出摊?”
越朗也不知道,很老实回答:“不知道。”
衡星一愣,笑了:“那明天呢?”
越朗有点不好意思和他对视,盯着空荡荡的桌面 :“应该可以吧。”
次日依旧是休息日,不过只能休半天,越朗熬了个夜把所有的东西备齐,出摊,然后准点等到了人,看他又拿起两个抹茶红豆。
越朗忍不住问:“天天吃这个味道不会吃腻吗?”
衡星这次估计是时间充裕,没着急跑:“不会啊,我觉得很好吃。”
很、好、吃。
越朗对自己的手艺很自信,但因为某些原因,亲近的家人一直没有在这个方面给予他称赞。摆摊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很难见到夸味道好的回头客。
然后越朗就不争气地,头顶冒烟了,整个人僵在原地。
衡星以为他不信:“真的,我觉得你可以开个店。”
“开店?”听见这两个字,越朗抬起头。
“你没考虑过吗?”衡星低头看腕间手表,边走边说,“你做的比很多店里卖的都好吃。”
越朗倒是真没考虑过这个,一直以来只是当个调剂生活的小爱好,在家人规划的路线上按部就班地做到最好。
但其实,他并不喜欢这样。
前几天清理试剂时,手指不小心被腐蚀性药液烫伤,伤口到今天差不多已经长好了。但刚刚在听到“开店”这两个字时,那里却处猛地一疼。
这双手能做出各种好吃的甜点,为什么一定要沾满医院的味道呢?
“等等。”他叫住已经走出几步的人。
衡星停住脚步,回头看他,不忘啃着贝果。
越朗问:“你有其他想吃的吗?”
衡星认真考虑:“蛋挞。”
“好,我明天给你带蛋挞来。”
“好,我明天一定来。”
蛋挞要趁热吃才好吃,这个时候的挞皮酥脆,蛋奶馅柔滑绵密,吃一口能幸福以整天。
越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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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以加班3天的包票换来了半天的请假,临出发前看着时间烤了几个热乎乎的蛋挞,装进保温箱,准点到达。
只可惜,热乎乎的蛋挞和越朗这次并没有等到衡星。
往后他得空又去了几次,依旧没能再见到彩虹下那个白衬衫。
不过,对方终究是给他留下了什么。
规培结束后他成功保研,在父母摆的庆功宴上,越朗坦白自己拒绝了保研,不愿再从事医疗行业,要去开一家蛋糕店。
后果可想而知。
他被扫地出门,行李箱和鞋子从二楼扔下来,压弯了小院里他种下的迷迭香。
掐断一小截迷迭香,香草的味道挥发在空中,他大逆不道地想起妈妈当时说,你别逼我在最快乐的时候扇你。
然后就被扇了。
这会儿想起来蹲地上笑得不行,然后又被越昭踢了屁股一脚。
后面就是住进了哥哥家,但把店开起来就又是后话了。
到了秋天的夜里,伴着黄铜风铃清脆的声音,快要遗忘的人突然伴着夜风走进店内,满身疲惫地问询。
越朗在第一眼就认出了他。
焦香酥脆的蛋挞终于递了出去。
那天是心情最糟糕的一天。丢了一大箱烘焙工具,消防问题被举报,楼上漏水,还有顾客退掉了已经做了一半的蛋糕。
但越朗很开心。
因为对方的那句话,他将成功Crumb Orbit开了起来,实现了从小以来的梦想。
又在店里见到了那个人,虽然并没有被认出来,但自己好像喜欢上了对方。
因为喜欢而开心。
喜欢见到他,喜欢他找自己聊天,喜欢他找自己玩,喜欢他能更开心些,喜欢他多笑笑,喜欢一种情感的共鸣。
喜欢他的眼睛,喜欢他的发梢,喜欢每一寸皮肤,喜欢整个身体,喜欢一切。
喜欢他。
……
衡星醒来时,破败的旅馆小房间内空无一人。
漫无目的地四处看了一圈,直到低头发现衣服上的红酒渍,才慢慢将昨晚的事情和现在串联起来。
在会所的房间里,纪伦那双沾满令人作呕的香水味的手掐在自己脸上时,第一瓶酒就砸了下去。
那会儿脑子昏昏沉沉,不太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总之可以确定的是只被摸了脸,没有被摸到其他地方,但这也够恶心的。
后面就是越朗来了。
空气中还残留一股烤蛋糕的味道,但不见越朗本人。
他起身下床,颈侧的头发随动作轻晃,决定先把身上的脏衣服换下来。
白衬衣上满是褶皱和酒液风干后的痕迹,已经不能要了,这是他买过的最贵的一件,要四百多,想到价格还是有点肉痛。
衣服是当初为了面试买的,现在又因为工作的事情要彻底丢掉,未尝不是一种闭环。
思及此,衡星唇角的笑容有些讽刺。
不过解扣子时他发现,从上往下有三颗扣子是已经被解开的状态,大片皮肤裸露着。
可能是睡觉时自己开了吧。
衡星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只是因长时间未进食,解扣子的手抖得不行。
努力斗争了一会儿,终于把全部的扣子都解开了。
衣服往下拉,还挂在臂弯时,“嘀嘀”两声,门开了。
一只愁眉苦脸,一脸没睡好模样的,拎着一兜子早餐的越小狗回来了。
18.18
18
如果说重逢之前,越朗还是人样,那么重逢之后,就是人模狗样,到后面和衡星的相处中是100%纯狗。
昨晚是因为你我变成狼人模样……
到现在的话……
他还保持着一手推门一手拎早餐的模样,跟雕塑一样僵着没动,眼珠子却疯狂地在衡星身上瞟着,生怕看少了。
一侧的衣领歪斜卡在肩头,另一侧则滑到臂弯,要掉不掉地悬在那里。
背对着他的姿势,肩胛骨随着呼吸起伏,像蝴蝶即将振翅,飞到小狗的鼻子上,等它打出一个喷嚏。
要知道之前越朗看淋雨后穿他卫衣的衡星都不好意思,只敢脑补,或者是看两眼就赶紧挪开视线。
经过了昨晚,越小狗成长了!
不过为什么鼻子下面有湿漉漉的感觉?
在衡星震惊的目光中,他腾出一手往鼻下一摸……
就这样看衡星看到流鼻血。
然后还看。
衡星耸肩,胳膊往上一甩,又把衬衣穿回身上,去抢救二傻子越小狗。
“怎么了这是?”
“嗯有点上火……”
昨晚憋出来的火。
越朗买的早点品种不少,包子油条豆浆粥煎饼果子肠粉虾饺,生怕饿死谁一样囊括大江南北。
吃饭时只有咀嚼声,他们都没提起昨晚的事情。
不过有些事是无法逃避掉的。
闹钟就在这个时候响起,是衡星平时上班起床铃。
现在也不用去上班了。
透过小旅馆斑驳的窗户正好看到公司大楼,衡星能准确地找到公司的窗户,当初选择住在这里,就是为了上班更方便。
上午阳光充足,照得每一扇窗都在以不同的角度反射,发光。
有一缕光刺痛衡星的眼睛,他别开头,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筷子。
见状,越朗连忙问:“还好吗?”
衡星没说话。
昨晚衡星睡着后,越朗接到哥的电话。
越昭因为一些事情以及某个人留下,顺便帮弟弟善后,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告诉越朗,衡星是因为工作来凯越会所,那群人基本上都是他的同事。
警察虽然来了,但那些人的后续处理还需要等待一些时日。
也算是有处理,不过估计衡星现在也不想听到他们的消息,越朗就没说话。
飞书已经将衡星移除出公司,很多工作痕迹都没来得及存档。HR很官方地发送了试用期未通过的邮件,理由抗压能力太小,无法胜任工作,并让他今日之内把东西清走。
衡星读过相关的劳动法,没有书面举证,且出于报复行为,是可以讨回部分工资的。
不过这个破班暂时是没什么心情继续上了,谁能料到能摊上这种破事……
“等一会儿…陪我去公司吧。”衡星犹豫道。
“怎么了?”越朗问。
“…去帮我把东西拿回来吧。”
“好。”
其实他东西并不多,一个人都能搬走,但是他没由来地就是想让越朗陪自己走这一趟。
走出旅馆时,前台小妹还没下班,哈欠连天地刷着剧。
只不过,怎么感觉她看自己的眼神不太对呢……
明明前几天还在很热情地打招呼。
哦不对,是在看越朗啊。
衡星看向越朗——
越小狗不敢看,推着他的肩膀催促:“什么都没有快走吧快走吧。”
公司内,员工已经来了不少,但没一个干活的,都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昨晚发生的事情,他们已经知道的七七八八了。
“知道不?纪总和那群高管,昨晚进去啦。”
“什么什么进去哪里了?”
“还能是哪里?警察局啊。”
“操,早看他们一群傻屌不顺眼了。”
“展开讲讲。”
“研发组的衡星知道吧,就是长特好看的那个,据说因为他被带到……”
突然,窃窃私语声戛然而止,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同一处。
存在于流言蜚语正中心的人来了。
所有人看着衡星走到工位上,收拾私人物品,面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淡漠,好像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只不过红眼尾和眼下脸颊上的创可贴还是给人留了浮想联翩的谈资。
跟在他身后的卷发男生也很引人注目。
看起来不是公司的员工,模样好,个头极高得有近一米九,从进门开始就走在衡星身后,保镖似的,试图用宽阔的肩膀挡住所有不善的视线,看起来很不好惹似的。
越朗拿起桌上的绿萝:“这个不拿走吗?长得多好。”
“那不是我的,那是公司财产。”
“哦……”
“帮我装下键鼠。”
“什么?”
“键盘和鼠标。”
“你可以分开说嘛……”
表面不好惹,其实是越小狗犯蠢。
回到小旅馆将那一堆东西放下,衡星手中一轻,心里也蓦得一空。
阳光追随时间偏移角度,同样的视角再从窗户望出去,光线再也没办法刺痛眼眸了。
他呆坐在床边,眼神空洞地看着行李箱和旁边刚收回来的箱子,然后将脸埋在手掌内,长长地叹息一声,有点不明白人生为什么会走到如此地步。
过五关斩六将才得到的工作,干了不到一个月就被辞了,虽然不是自己的原因。
但每个月的生活支出是一回事,家里那边又是一回事,再去找新工作的话,不知道又要打多久的仗。
马上就是26岁生日了,今年过得好像比去年更糟。
居无定所,失业流离,身边连个能……
身侧床垫随着动作塌陷一块,有人坐在他身旁,温暖干燥的手掌轻轻拍了拍他头。
衡星心中涌出酸涩,声音瓮瓮的:“你不去店里吗?”
越朗担忧地说:“你这样我哪敢去啊。”
“我什么样?”
衡星把手掌拿开,本就泛红的眼尾此时带着湿润:“我又不会想不开去自杀。”
“就这样。”越朗勾唇,笑着伸手在他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
“别这样……”脆弱好似姗姗来迟,衡星声音颤抖,又把脸埋了回去。
一只麻雀飞来,好奇地打量了屋内,在窗前叽叽喳喳地乱叫。
越朗知道衡星在想什么,他看着那只麻雀,对衡星说:“要不要出去走走?”
衡星没说话。
越朗继续道:“你之前不是说要找爱好吗?我陪你出去找找,就放松今天一天,怎么样?”
还是没说话。
片刻,衡星才终于有动作。
他胡乱擦了擦眼角:“一个欠债的你和一个没有工作的我玩什么玩哦。”
越朗笑着露出虎牙:“那我们去搬砖吧,我认识工头,一天给300。”
“少贫嘴。”衡星被这话逗笑,顺便锤了他一下。
“哎呦好疼。”越朗由着他又锤自己,悬着的心终于慢慢放下。
时间已不知不觉进入深秋,吹来的风都带着扫落叶的凌厉,北方的城市,气温寒冷又干燥。
又一次在前台小妹的白眼中走出旅馆大门。
越朗问:“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不知道。”衡星回答。
不是没有,而是他真的不知道有哪里好玩的,大学四年一直在跑图书馆或者去做家教兼职,工作后更没时间玩。
“没事,那我带你玩。”
越朗在他面前倒退着走,笑容真诚又明媚,跃动的发梢上沾染金色,身后正好一束阳光倾斜,像是在两人中间画一道金色的线,牵引着彼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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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屑浮动,衡星眼睫微颤,迎着这条线走了上去。
越朗在这座城市长大,知道很多寻常人找不到的好玩的地方。不论是藏在犄角旮旯里的苍蝇馆子,还是走街串巷来个city walk,都信手拈来。
他们骑着共享单车穿梭在城市的脉络中,感受一切的呼吸,看由枫叶构成的金秋,又坐着绕城公交寻找周边盎然的绿意。
途中想吃什么就停下来,想看什么就下车。
风肆意地吹,只随心动,此时没有任何条条框框可以约束他们。
中途还真的路过一个工地,衡星把车一停,单脚踩在地上,也不说话,就头往那边一甩,眼神一送,示意越朗进去搬砖。
越朗也学他,头一甩……
扭到脖子,蹲在地上,发出狗叫。
衡星边笑边下车去给他揉脖子,念叨他傻。
越朗哼哼咛咛地不服气。
然后两人相视一笑,变成两个傻子。
一直骑到入夜,两辆自行车终于在河边停了下来。
这条河穿城而过,每到夜晚两岸都热闹非凡,干什么的都有,越朗大学时还来这里卖过小蛋糕。
河边有不少小茶摊,这是A市特色之一,毫无美感的大玻璃杯泡茶,一杯5元,无限续杯。茶叶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但喝的不是茶,喝的是一个感觉,喝的是悠闲与惬意。
越朗找了个能将夜景尽收眼底的好位置,将两杯热茶放在小桌上。
衡星坐下,余光正好看到一座隐藏在夜色中的庞然大物。
“这里能看到小顶山啊。”
小顶山就是衡星上一份工作被裁员后,他跑去看日出的那座山。
越朗问:“你去过小顶山上吃早餐没?”
“没吃过。”衡星摇头,“还有早餐啊?”
“有,种类还挺多的。”越朗不遗余力地推销,又慢慢问,“要不……”
他话都没说完,衡星就答应了:“行,今晚直接熬穿,反正喝了茶,那么多咖啡因正好不睡觉了。”
“好,带你吃最好吃的那家。”越朗笑了起来。
衡星仰躺到椅子上,任由夜风毫无章法地吹乱头发。
闭上眼,仔细听的话,能捕捉到山顶寺庙中僧人撞钟的声音,沉重嗡鸣,宛如大地的叹息,让人的心都沉静下来。
不去想那些繁杂的琐事,只想到失业的那个月,是这几年中最轻松的时刻。
然后就是当下。
长久的惬意会让人失去斗志,而短暂的放松可以作为生活的调剂,但衡星突然有点贪恋前者。
一个平时想都不敢想的念头出现在他脑海里。
他想再休息一下。
衡星睁开眼,用手机拍了张照片,有星子,明月,远山,河水,茶汤,以及某个人的毛茸茸的脑袋。
然后又拍了一张没有脑袋的,戳戳脑袋的主人,拿给他看:“怎么样?”
“好看。”越朗发出不走心的声音,但确实是走心的夸赞。
“敷衍。”衡星锤他。
“冤枉啊。”越朗笑。
打是亲骂是爱,虽然又被锤了,但越小狗龇着大牙给那儿乐。
风又吹,送来来湿润的水汽和不远处萨克斯的奏乐声。是一首慵懒又热烈的拉丁风情旋律,让人的心忍不住跟着一同起舞。
衡星记得这首歌翻译成中文是,慢慢来。
虽然歌词有些暗示,但他觉得这个歌名无比契合他当下的心境。
生活,人生其实都要慢慢来,才能闻到空气中的黄油味。
越朗也听过这首歌,在高潮部分跟着轻轻哼唱旋律。
衡星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
他回头:“怎么了?冷吗?”
衡星手没拿走,手指轻转,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地,捏着越朗的衣角:
“你的店里,缺不缺一个叫衡星的店员啊?”
19.19
19
这句话在纷乱的环境中格外清晰,直击心脏。
之前越朗说过让衡星来他店里上班,封他为研发组长这种玩笑话,从来没真的想过这事。
但现在……
感觉幸福得要升天了……
好狗狗果然是要上!天!堂!
以为越朗还在考虑,衡星又乘胜追击:“我不要工资,你…包我一日三餐都能吃到好吃的面包就行了。”
越朗没回应。
衡星挑眉,踢他椅子:“说话。”
明明是他在求人,但态度却强势得很。
越朗身形被踢得一歪,手中茶杯水波翻涌,茶水洒出来,打湿了他的衣服。
“抱歉抱歉。”衡星没想到自己那一脚力度这么大,连忙拿纸巾帮他擦,“没烫着吧?”
手腕突然被扣住了。
像是生怕他会跑掉,会反悔,牢牢地抓住,不放手。
越朗语气郑重:“你确定吗?”
晚风同样也吹乱了他的头发,发丝倏然扬起,扫过眼尾,那双情绪毫无保留的,赤诚的眼睛便这样毫无防备地露了出来。
眸中的认真让衡星心头蓦得一颤。
他想抽回手,越朗便收紧动作。
只好看向别处,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是啊,去偷师一下,然后在旁边开一家店,专抢你生意。”
耳边传来低低的笑声,混着萨克斯的旋律,格外撩人。
“行,这可是你说的,别反悔啊衡星。”
手腕上一松,衡星欲盖弥彰地端起杯子,莫名其妙地开始嘟嘟囔囔:“我能反什么悔……”
结果忘了茶水很烫,捂着嘴巴,发出猫叫。
这下轮到越朗说他傻了,然后就又被踢了一脚,发出狗叫。
两人就这么喵喵喵汪汪汪的。
缓了一会儿,波澜的心情也平复了后,衡星小声得像是在自言自语:“其实是我想休息一下了,很累。”
他以为这句话不会有回应——
“咔哒——”玻璃杯相碰,清脆一声。
越朗拿着茶杯,倾身向前,杯沿在他放在桌面上的杯子上轻轻一磕,眼眸微弯,唇畔笑意迷人:“那就休息。”
衡星愣怔一瞬,旋即含笑,举起杯子。
明明是茶,却莫名其妙让人微醺。
这个夜说熬穿就熬穿,不知不觉就到了日出的时间。
东边黑暗褪去,小顶山一寸一寸地沐浴在金光之中,万物复苏。
心态改变后,看一切都觉得美,之前都是早上坏,现在衡星觉得早上好得不得了,空气清新,小鸟啾啾叫的声音也十分入耳。
晨光漫过山峦,眼睫完全被染成碎金。
衡星突然想起,上次独自来小顶山看日出,越朗的好友申请正好通过,他毫无犹豫,下山直奔他的店……
这才有后续的故事,有今天两人并排而立,睫毛上同样跳动金色的光毛。
朝霞烧得正炽热,越朗听到身侧传来一声轻笑,他问:“你笑什么?”
衡星唇角笑意未褪,只摇头。
“没什么,去吃饭吧,我饿了。”
下山有两条路,一条通车,10分钟直达山脚,畅通无阻,自然什么都没有,衡星上次走的就是这条道。
另一条步道,有几家早餐店开在此处,专做来看日出的人们的生意。
两条路在截然相反的方向,若是心急又匆忙地生活,是无法品尝到清晨的美味的。
早餐种类繁多,衡星要了一碗馄饨,鲜肉馄饨皮薄馅大,个个胖嘟嘟的,在热腾腾的汤里漂浮,抓上虾皮和紫菜,点上香油,让人食欲大增。
“吃慢点,没人跟你抢。”越朗好笑地看着对馄饨疯狂吹气的衡星,“现在不上班了,慢点吃,不着急,我等你。”
衡星连连点头,还是迫不及待把馄饨塞进嘴里,把腮帮子撑得鼓鼓囊囊的,让人很想伸手戳一戳。
越小狗在外套口袋里压住了冲动的手。
说实话,这其实就是一碗街边巷口寻常的小馄饨,味道也没有特别惊艳,但因为时间可以慢下来,衡星觉得这吃起来格外美味。
也因为身边多了个人,吃起来别有一番滋味。
吃饱后才7点,又在山顶转了会儿,衡星拍了些照片和视频,两人步行去另一条路坐车下山。
缩在最后一排的角落,衡星翻看相册,准备删掉一些重复的。
越朗问:“你是不是喜欢拍照?”
衡星抬头:“怎么说?”
“从昨晚在河边喝茶到刚刚,你拍了挺多的,我喊你走你都没听见。”
“有吗?我没太注意。”
手指在屏幕上划拉一下,密密麻麻得数不清拍了多少张。
他不是喜欢拍照的人,之前可能一周才拍个位数,其中一大半是电脑屏幕上的代码……都说拍照是记录生活,之前的日子着实没什么可记录的。
但昨晚和今早的确值得铭记。
衡星笑着点开一张照片,吹萨克斯的青年在众人的簇拥中,可以听到歌曲的旋律,人群的欢呼,跳舞的脚步。
“可能比较开心吧。”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凑了过来,发梢蹭在脖子上,痒痒的。
越朗伸手在屏幕上虚点一下:“这两张好像重复了。”
他只是打算示意衡星,结果没掌握好距离,直接打开了那张照片。
是昨晚衡星在河边偷拍的,带有越朗脑袋的那个夜景。
“!”
不知哪来的速度,衡星一秒内给那颗越界的头捶了回去!
力气还不小,越朗嗷嗷叫着,车上的人都回头看他俩的热闹。
衡星脸上一臊,跟炸毛了猫的一样,手忙脚乱地一手摁着越朗的狗头不让他看过来,一手给那张照片删了。
完事又不知道怎么想的,在最近删除的文件夹里,将这张照片彻底删掉,才放开越朗。
松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在干什么,大梦初醒一般“啊”了声。
不就是一张照片,至于反应这么大吗……
罪魁祸首越小狗还很委屈:“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你闭嘴……”
衡星咬牙切齿,脸扭向窗外,让清爽的山风梳理那团乱糟糟皱巴巴的思绪。
相册里只剩那张没有脑袋的夜景,缺了画面的中心,但衡星觉得心里好像被塞入了什么东西。
-
又休息了两天后,适合“赴任”黄道吉日到了,衡星去办“入职”。
越朗准备了工作服,白衬衣,咖色牛仔布围裙,以及一枚小小的笑脸徽章。
衡星换上衣服,站在货架旁,还是挺像模像样的。
就是两人穿的一模一样,并肩而站像情侣装——
越小狗嘿嘿嘿地这般认为。
“怎么样?”衡星将笑脸徽章别在围裙上。
“好看。”越朗脱口而出,被捶的记忆紧随其后,连忙改口,“太好看了!好看得不得了!”
“行了不难为你。”衡星摸摸衬衣的料子,十分满意,“那我先去……”
“等等。”越朗叫住他,长臂一伸,在他颈后抓出衬衣的吊牌,“这个没剪。”
“怪不得刚刚觉得后背痒痒的。”
“别动,我帮你剪掉。”
他拿起剪刀绕到后面,手指慢慢将缠在一起的吊牌麻绳和头发分开。
剪刀刃顺着柔软的发丝缝隙探进去,越朗又问一遍:“我剪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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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剪吧。”
“剪掉就不能后悔了。”
衡星抬眸看他,脑袋一歪:“后悔怎么写?没学过。”
越朗勾唇笑,剪刀合拢。
“咔”一声,麻绳断开,但又有新的羁绊连接了起来。
越朗鼓起掌:“好,恭喜我,多了一个员工。”
“不应该是恭喜我入职吗?”衡星拔了拨脑后的头发,理顺,觉得这会儿舒服多了。
“那恭喜我们。”
越朗:“对了,工资。”
“我不要钱。”衡星摇头,“那天怎么说来着?…想不起来了,总之我不要钱,你也别给我。”
那天说的是包他一日三餐都能吃到好吃的面包。
话虽如此,但穷穷的越朗并没有打算照做,因为他早已打定主意给酬劳。
给多少是个问题,他知道衡星缺钱,但以衡星之前的工资水准,他是给不到的……给的少又显得抠门……
思来想去,他决定动用小金库里的之前攒下的钱,开店后还剩下一些,之前戏称那是娶媳妇用的老婆本,拿来给衡星开工资的话……
也不能说没有用到正道上!
“行。”他表面答应着,心里一套小九九。
“先不说这个问题了,现在是上班时间。”衡星改口道,“需要我去店外迎客吗?越老板?”
越老板:“需要吗?”
衡星:“不需要吗?”
越老板扶额:“你是不是对我们店太有自信了……”
哦差点忘了,这是间客流量惨淡,回头客稀少,从开店到现在一直都没盈利的面包店。
衡星:“突然会写后悔了。”
越朗:“QAQ”
看越小狗一脸傻样,衡星忍不住在他脑壳上轻轻敲了一下:“笨啊你。”
他拉出两张椅子,不知从哪里抽出纸笔,开始盘问越朗关于店铺线上和线下盈利情况,具体问题具体分析。
好几次给越小狗问得语塞,又喜提脑壳被敲。
看这架势,不知道的还以为衡星才是这家店的老板。
衡星到底是上过几年班,又在互联网行业工作,思维和敏感度超前。
要想盈利,大家都知道客人要多。街区的客流量中规中矩,对于早点铺和超市这些人们生活中刚需的店铺是够的,但面包店就差点意思。
酒香也怕巷子深,当务之急是拓展街区外的客流。
收起纸笔,衡星吩咐道:“你去跟外卖平台再联系,问一下推流……”
话止住了。
他看到吐司玻璃窗外站着两个戴着围巾的女孩,一条蓝围巾一条棕色围巾,正朝店内张望,好像是在确认什么。
顺着他的目光,越朗也扭头看。
女孩们的目光和他对上,眼睛一亮,风风火火地推门而入。
进门后,蓝色围巾的女孩环顾四周,小声道:“装修也挺好看的耶。”
棕色围巾女孩微微皱起眉,没说话。
蓝围巾揪她围巾:“你什么意思?在质疑我的能力吗?”
棕围巾敷衍转移目线:“不敢不敢。”
衡星已经完全适应新身份,接待得比越朗还快:“你们好,要买点什么?呃……”
货架上根本没有东西……
衡星瞪越朗一眼。
越小狗不敢造次……
昨天为了给衡星置办工作服,为了穿一件同款衬衫跑遍半个城市,所以才没做面包,这种事怎么敢说……
两条围巾又碰头在一起,叽里咕噜地说了些什么,当中还险些又掐起架来,看得衡星和越朗面面相觑。
最终,两个女孩走到他们面前,做了漂亮美甲的手指向越朗:
“我们是来找你的。”
20.20
20
“找我?”越朗疑惑地指了指自己。
两个女生都很漂亮,气质也不尽相同,一个明媚可爱,另一个清冷疏离。
人是视觉动物,都喜欢漂亮的事物。
因此衡星在听到两人异口同声地说找越朗后,心里忿忿地想凭什么找你?
紧接着一愣,这想法又生生地拐了个弯——
不对,找你干什么?
看向越朗的眼神也变成了你在外面干甚去了!
越小狗疯狂摇头以示清白。
他问:“我们应该不认识吧?”
蓝围巾女孩晃晃食指:“没事,我们马上就能认识了。”
这话听起来像搭讪,越朗听多了,况且衡星还在旁边呢,连忙拒绝:“不好意思啊,我有……”
“少说废话。”棕围巾女孩肘击蓝围巾。
蓝围巾捂着肋骨:“其实我是探店博主。”
然后美甲在手机上一划,在水钻爆闪的光芒里亮出自己的身份,空气里仿佛都响起了“噔噔噔噔”的声音。
然而在这恢弘且不存在的bgm里,探店博主全网只有500粉丝,id还是【牛大哥是个小吃货】……
棕围巾笑了一声。
蓝围巾和她掐了起来。
两个女生吵吵闹闹的,越朗试图拉架但无从下手,衡星倒是突然对店铺日后的经营有了想法。
互联网时代,目光不要局限于眼下一亩三分田,可以放得高远一些。
人均自媒体的时代,强哥都有自己的视频号,天天发点你的强来了那种油腻小视频……还能有一千多的粉丝!
所以为什么不能给店铺开个账号,拓展网络渠道呢?
衡星拉开两人:“店铺今天没有营业,我们可以再约个探店时间吗?”
蓝围巾打输了,头发乱糟糟的:“行啊,那你们加一下我微信吧,到时候联系。”
衡星冲越朗轻抬下巴,示意他去加。
越朗没get到意思,眨眨眼,衡星叹气,直接命令:“你加。”
越朗连忙拿出手机:“哦好,我来加。”
棕围巾将这一切尽收眼底,眉毛一挑。
“还有个事哦。”加完好友,蓝围巾漂亮的美甲继续在屏幕上哒哒哒,“啊找到了。”
她将手机屏幕翻转,冲着越朗:“这个人是你吧?”
小红本的笔记,标题是“偶遇面包店的大帅哥!”配图只有一张照片,看起来是在路过此地匆匆拍摄,背景模糊,人物却很给力地清晰。
越朗站在那扇吐司窗后,没有穿工作服,套了件米色卫衣,鼻梁上架着那副棕色眼镜。
他双手张开撑在台面上,微仰着头,目光向上,眼神有些放空,不知在看什么。
午后时分,阳光疏斜,画面一半明亮,另一半隐在阴影里,他恰好站在分割线中。光被树叶切割,搅碎,顺着优越的眉弓流淌下来,整个人透着一股若有所思的慵懒气息。
确实配得上这个标题。
这张照片出炉日还挺新鲜,就在昨天下午。
蓝围巾:“你这张照片在网上可是小火了一把哎。”
笔记的数据相当不错,收藏点赞都十分可观,尤其是评论,已经十万了。
不少人问照片里的帅哥有没有私人账号,想关注一下。
还有问面包店地址是什么,说要去打卡,看帅哥是次要的,主要想尝尝帅哥亲手揉的面包是不是跟本人一样秀色可餐。
衡星那边手机屏反光,看不清照片,一直伸着脖子瞧。
越朗见状,双手扶住他肩膀,将人拉到自己身前。手没松,轻轻搭在肩头,脑袋从他颈旁探出,脸颊蹭过发丝:“看清了吧?”
“嗯。”衡星点头。
这是个很轻松自然的姿势,但两条围巾还是偷偷对视了一眼。
越朗作为Crumb Orbit的老板,一些运营规则还属他最熟悉,蓝围巾作为牛大哥账号的拥有者,两人谈论着后续探店事宜。
衡星在冰箱里找出一份日期新鲜的杨枝甘露千层,切开配了小叉子,又倒了几杯气泡水。
棕围巾递给他一个托盘,将这些东西放上去。
“谢谢。”衡星说,“比较重,我来端吧。”
棕围巾:“为了方便后续探店,我冒昧问个问题可以吗?”
“你问吧。”
棕围巾指着越朗:“他是你男朋友吗?”
于是,那边的越朗和蓝围巾都听见了稀里哗啦的声音。
托盘里的东西叮叮当当地在衡星那暴露了慌乱心情的手里炒了盘菜,气泡水洒出一些。
“怎么了?”越朗连忙走过来。
“没事。”衡星擦着气泡水,没看他,“有点重没拿稳。”
“给我吧。”越朗直接端走托盘。
交接时,指腹轻轻又迅速地蹭过手背,带起一阵心痒的感觉。
未来得及合盖的气泡水还在手边,细密的二氧化碳快速上升,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
衡星揉了揉脑袋,扭上瓶盖。
两条围巾又在店铺里拍了些照片,离开了。
越朗给衡星讲解店铺的运作习惯和时间,只是听时难免有些心不在焉,但心情还是被忙碌的工作盖去过。
太阳下山月上梢头时,第一天的班差不多就上到这里了。
越朗开车送衡星回旅馆,他的小面包车已经修好了,小甜点小面包车贴的颜色依旧鲜艳,看起来最近没怎么遭受风吹日晒。
最近几日白天的还算暖和,一到晚上气温骤降,时节上没还跨入冬天,体感上已经开始冷了。
“我要开空调了。”越朗紧张地将手放在按钮上。
“什么?”衡星不解,“冷就开啊。”
语毕,他才想起,上次坐车时越朗本来也是要开空调,结果出故障,车窗打开了,那天还下雨,两人被淋了个透心凉。
衡星顺着问:“上次坐你车是去干什么来着?”
“我想想。”越朗的手虚点在空调按钮上,“好像是去我家吃打边炉,9月份。”
“9月份啊…”
衡星手肘支在窗沿上,拖着腮帮。
漆黑的天空上北极星恒明,思绪远走,现在快11月,也就是说,已经和越朗认识了整个秋天,马上就要步入下雪的冬季了。
越朗:“我开了啊。”
衡星没动,还看着窗外:“开吧。”
“咔嗒”,眼前的窗户突然下降,冷风灌进来。
“!”
衡星一惊,下意识往后躲,风却追着他,将垂在额前的头发吹起,眼睫乱颤,逼得他闭上眼。
恶作剧得逞的笑声在耳边响起。
越朗趴在方向盘上,下巴抵着手臂,歪头看衡星,上扬的唇角中使坏的劲藏都藏不住。
“不许笑。”衡星反应过来,瞪他,又抬手揍。
“没笑啊。”越朗声音闷在臂弯里,“哎别打我我错了,认输了认输了。”
看衡星气鼓鼓的,越朗讨好地问:“生气啦?”
车窗缓缓上升,“嗡嗡”声里,衡星叹气。
“又叹气啊。”越朗追问,“怎么了?一下午感觉都没精打采的。”
衡星抿唇,没回答。
这怎么说呢……
此时窗外风平浪静,欲坠的秋叶安静呆在树梢。
说棕围巾下午问我你是不是我男朋友吗?
说是因为你让我分神吗?
那会儿心里头十分乱,像是有山风肆意横流。
吹得是那天在下山的车上删掉照片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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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一样的风,也产生了和那时一模一样的心情。
可明明在室内,哪里来的风呢?
不说这个还好,一提这个,他心里又吹起风来,怦怦,怦怦。
他摇头:“没什么,可能太困了,回去吧。”
回到旅馆的小屋里,衡星呆坐在床上,大脑无法克制地回想起棕围巾的问题。
自己好像回复了一句什么,不记得了,但这会儿满脑袋只有三个字——
“男朋友。”
思维一旦有了苗头,便一发不可收拾。
第二个也冒出来。
男朋友。
第三个不甘落后。
男朋友。
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第不知多少个!
男朋友男朋友男朋友……男朋友!
衡星:“……”
如果这是漫画世界,大概能看到衡星身后出现了无数个嵌了“男朋友”三字的气泡框,字体各异,他们挤满整个格子,把衡星的脸颊肉挤出来,挤到变型,挤到他趴下……
现实世界衡星本人也趴倒在了床上,脸埋在被子里,被“男朋友”大山压住,疑似失去所有的力气和手段,郁闷无比。
是不是太闲了啊?
不是都说一闲就会胡思乱想吗?今天这班上得跟没上一样,要不起来加点班吧,给生活里加点熟悉的班味才是正道。
毕竟是前·顶级牛马,说干就干,执行力超强且心无旁骛,这种人比大冬天早上说起床就起床的人还要恐怖。
下午那会儿他就想好如何经营网络渠道,他迅速找到几个定位接近的蛋糕店账号,开始取经。随手记录要点,生成三千字文档,包括但不限于线上小程序,平台引流,会员储值,直播变现等线上营销策略。
顺便还思考店内目前需要整改的建议,列了todo list,等明天到店和越朗进一步商量。
总之就是一句话,做大做强!
关闭小红本前,他刷到了眼熟的笔记,【偶遇了面包店的大帅哥!】
放大图片,一些下午没关注到的细节出现在眼前。
比如越朗的手边放着纸袋,上面的logo和工作服衬衫吊牌上的一样。
比如他的发型其实较平时更加蓬松,还有点乱糟糟,就像谁疯狂rua了他的头。
再比如,照片中那天下午的天气和阳光都很好。好到他忍不住去猜测这是日历上的哪天,而那天越朗是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被拍下时在想什么。
“眼神看起来好笨……”
他边腹诽,边自己都没有注意地,将照片保存。
甚至暗搓搓地想着,这次可不能再被越朗看见,不能再删掉了。
这张照片色调明艳,人也温暖,投射到衡星脸上的光也好似暖融融的阳光,钻进眼里变成一点一点心动之前的信号。
怦怦,怦怦。
衡星抬手捂上心口,关掉手机,闭上眼睡觉。
可惜这一觉注定睡得不安慰,“男朋友”不安分,睡梦中也要骚扰他。
梦里的越朗在教衡星烤戚风蛋糕。
只不过他头顶出现了一个长方形牌子,上书“男朋友”三个大字。如影随形,走哪儿跟哪儿,跟npc的称号一样。
衡星瞪大了眼,扪心自问自己是不是要有系统了说吧任务是什么,看了好几分钟都没给这个牌子看消失,终于接受了事实。
一开始还相安无事,直到打发蛋白霜时,越朗手把手教他如何边打发边转动容器。
蛋白霜逐渐变成蓬松的云朵时,头顶“男朋友”的越朗突然贴近了,嘴唇附在耳廓边轻声道:
“衡星,我知道你下午回答了什么。”
气息灼人,语气低沉如同魅语。
“你回答了‘现在不是’,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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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不是。”
别看这句话短短4个字,实则非常好品。
梦中的越朗也细细品味这句话:“‘现在不是’,什么意思?我之前是吗?”
言语中,覆盖在手背上的掌心施力,拇指意有所指地摩挲着腕骨。
虽是做梦,但触感却无比的真实。
见衡星迟迟没有反应,越朗伸手钳住那尖瘦的下巴,逼迫他转头看向自己:“还是说——”
停顿。
“以后我会是呢?“
衡星哪见过这样的越朗,已经这三言两语被撩得眼冒圈圈,头顶升烟,脑子里成浆糊了都,说都不会话了:“我,我我没说过……”
他手扶着流理台的边缘,挪着乱七八糟的脚步,想从对方的身体和流理台形成的包围之中溜走。
耳边却突然传来轻笑声,身体被一股占有般的力气拉着后退,后仰。
围裙带子松松垮垮系在腰间,垂下长长一条,被对方像捉猫尾巴那样拉回来。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顺着尾巴到腰侧,禁锢住乱跑的猫。
“跑什么呀,你之前喝醉时,不是挺喜欢我摸你的吗?”
……
三个小时后,衡星顶着黑眼圈,带着郁闷的心情出了地铁站。
被那个梦吓醒后他就没再敢合眼,生怕睡着了又梦见点什么……就这么硬生生熬到起床时间。
他头发又长长了些,乱糟糟的,今天显然是没有心情梳理的。
也是,养了俩月的傻狗突然在梦里变异成魅魔……
还能有心情来上班就偷着乐吧!
越接近冬天,天亮得越晚,已经七点了,整个城市依旧被笼罩在黑蒙蒙的夜中。
但只要转过街角,就能看到那扇已经亮起温暖灯光的吐司窗。
“叮铃——”
店内弥漫着麦香的甜暖和黄油醇厚的味道,看起来烤箱和某人已经上班好一会儿了。
越朗正趴在里烘焙室最近的桌上小憩。
衡星凝眸,谨慎地将目光放在他的脑顶。
很好,没有牌子也没有字。
松了口气后,他轻手轻脚拉开椅子坐在对面,也趴下,下巴枕着手臂。
木桌被越朗的手臂圈出一小片领地,蓬松的头发支棱着,长睫毛在脸颊上投下细碎的阴影,随着呼吸轻轻颤动。
像一只慵懒的金毛犬,蜷在面包店最香最暖和的角落。
这个样子让衡星想到自己第二次到Crumb Orbit时,趴在桌上睡着了,睡醒后发现越朗也是这样趴着看自己。
如今两人的位置对调,换衡星来看越朗睡觉,自己也已喜提第三份“工作”,生活节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又趴着看了会儿越朗睡觉,趴到衡星也有点困时,烤箱发出“叮——”一声。
越朗在同时睁开眼,目睹着急支起头坐起身来的衡星。
弯起眸子冲他笑,露出虎牙,嗓音带点惺忪:“早上好啊。”
再稀松平常不过的问好,却让人耳朵莫名发烫。
想起昨晚梦境,衡星小声嘟囔:“……一点也不好。”
越朗没听到,他伸了个懒腰:“你吃早饭没有?有刚烤好的果干吐司,要不要尝尝?”
刚出炉的吐司蓬松暄软,像撕开一朵牛奶云,腾腾的热气顺着肌理冒出。提子无花果蔓越莓果干以及开心果碎装点其中,又增加了额外的口感。
“好吃吗?”越朗问。
高温熏蒸过的果干稍稍复水,一口下去既有韧劲也有爆浆的口感,多重果味在口腔中肆意蔓延。
衡星点点头。
因为吐司好烫,他只能小口吃着,越朗又给他撕下好大一块,顾头难顾尾,一粒提子干掉到台面上。
越朗将其捏起来,很自然地塞进嘴里,笑眯眯道:“好吃就行。”
就像吃饭时一块肉掉在桌上,只没掉到地上,桌子擦得干净,衡星也会把肉夹起来再吃掉,是正常人很正常的操作。
越朗此举也正常得很。
衡星却觉得吐司的热气顺着指间钻进血管,再横冲直撞进大脑,让人也变成一块晕陶陶的小猫面包。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越朗这又是怎么回事。
明明是越小狗形态,怎么比昨晚梦里那个还,还……
“……”
没“还”出个所以然,衡星不知道如何形容,也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今天总是会怦怦怦的心情,只能低头继续吃面包。
好在马上就要工作了。
换好工作服,衡星在Crumb Orbit正式工作的第一天开始了。
店里每天要上10种面包加切角蛋糕,一般是根据备货量,顾客的反馈,季节和天气来确定品类。
衡星还记得那个疯狂“报菜名”的吃货,他一直以为每天都要把所有的面包种类都上架,到刚刚才知道不是这样。
想要揉面包,还要从做数学题开始,根据面包的数量计算各种材料的用量,再进行接下来的操作。
几十斤重的面粉一袋接一袋地倒进厨师机里,混合冰块,搅打出麦香。超大块的黄油被加热过的刀分割成小块,精准投放。被揭开的奶油奶酪和果茸盖子转眼就堆砌成小山。
厨师机开始旋转后,“嗡嗡嗡”的声音没停下来过,额头上的汗水来不及擦掉就顺着脸颊淌下,烤箱门每次关上打开都散发出幸福的味道。
才工作2小时,衡星就累得两眼发直,感觉已经在小小的烘焙室走出了一万步,纯纯的体力劳动比他在电脑前坐一整天都累。
而且他还是在打下手,大部分工作都是越朗完成的。
现在越朗又扛出一袋30kg的面粉。
衡星深吸一口气,从椅子上起来,越朗见状,说:“你坐着继续休息吧。”
“你不累吗?”衡星问,“我感觉我快累晕了。”
越朗笑:“你平时运动少吧?之前工作也是脑力活动,现在这个是纯体力活,肯定会觉得累,而且我挺喜欢这种劳作的感觉。”
更别提现在喜欢的人还跟自己搭班干活,感觉还能再揉100个小面包!
衡星的目光在越朗手臂上的肌肉线条和自己的胳膊之间来回,死要面子:“我也是有运动的。”
越朗:“没事,等不忙了我可以带着你运动。”
“至于累……”他想了想,“再等一会儿你就不累了。”
“为什么?”
“哈哈等等你就知道啦。”
“故弄玄虚的……”衡星嘟嘟囔囔,帮忙把这袋面粉倒进厨师机的大缸里,“今天的10种面包已经做完了吧?还打面做什么?”
“做小狗一肚子肉松啊。”
“啊?”
越朗冲他笑:“我说过要加进菜单里的。”
今日面包品鉴单上,“小狗一肚子肉松”挤在红酒全麦无花果,伯爵红茶奶酥包,黄油柠檬可颂,松露巧克力雷神这些看起来很优雅的名字之中,像极了乡下土狗误入少爷狗们的名利场……
尤其是小狗一肚子肉松后面还画着只贱贱的小狗头。
不过,衡星这次形容出了此时的心情。
随意的发挥,随口的一句话,被人如此郑重地注视,心中有种微妙的,沉甸甸的重量感。
之前已经制作过小狗一肚子肉松,流程清晰,衡星也是个学习能力很强的人,这次他来操刀,越朗打下手。
大块面团逐渐变成一只只丑萌丑萌小狗,加上圆鼻子和豆豆眼,刷上蛋黄液,排排坐送进烤箱。
等待小狗出炉期间,衡星在小黑板上写今日特供的面包品种,拎出门外。
此时太阳已经完全升至空中,今天是个晴天,风里带着一丝暖意,路上的行人也慢慢多了起来。
他闭上眼感受了几秒阳光,将小黑板摆在向阳的地方。
刚进店,小狗一肚子肉松也烤好了。
与此同时,一名客人踩着衡星的后脚跟也进了店里,他吸吸鼻子:“好香啊,老板又烤什么好东西吃了?”
定睛一看,这位是“报菜名”。
“新品,要来一个尝尝吗?”衡星问。
“哇你穿工作服啦?”报菜名打量衡星,“好看好看。”
“那给我来一个新品,再要两个松露巧克力雷神两个红酒全麦无花果一盒蛋挞两盒鸡蛋卷……啊再来一杯拿铁带走。”
衡星夹出一只小狗,仔细打包,郑重地将贴纸贴在正中间,还安抚似地轻轻拍拍。
报菜名接过面包,一下子就把衡星的心意给拆开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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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看着他大口咬下面包,腮帮咀嚼,衡星心里居然有种莫大的满足感。
“嚼嚼嚼嚼嚼……”报菜名就这么站在收银台前吃掉了整只小狗,砸吧砸吧嘴,思索一番后毫不吝啬地竖起大拇指。
“好吃好吃,面包松软肉松不拉嗓子葱香也够味,酱香甜而不腻,更重要的是名字也好可爱,谁起的名字啊?这么会。”
越朗从咖啡机后探出头,下巴朝衡星那边抬:“他起的。”
“可以可以。”报菜名大手一挥,“再给我来4个,可爱又好吃我要分给我同事。”
报菜名拎着满满一大兜东西走了,衡星看着电脑上小狗一肚子肉松的售卖数量,眨眨眼,心里的满足感更加蓬勃了。
这种满足是之前上班所无法得到的,纵使修了10个bug,过程总是眉头紧锁的,结果可能也不尽人意,无法得到即时的正向的反馈。
代码也不会露出笑脸,不会竖起大拇指,更不会叫人如此鲜活。
他高兴地转头寻找越朗。
越朗就在他身边,笑着问:“还累不?”
衡星使劲摇头,垂在脸侧颈后的头发也跃动去看,有一缕不安分地翘出,软软地搭在耳侧。
越朗将那缕头发拉出来,绕回耳后,对上澄澈的目光,又忍不住揉了揉脑顶,声音温柔:“好厉害啊我们衡星。”
第三次。
今日第三次冒出难以言喻的心情。
此时此刻,在衡星的视线里,越朗脑后有什么东西慢慢地,慢慢地拱起。
然后“噌”一下,一个牌子水灵灵地冒了出来。
那三个字也出现了。
衡星一愣,低头笑着应了句“行吧”。
越朗:“什么行吧?”
衡星也学他:“等等你就知道了。”
越朗嘿嘿一笑:“那我等等。”
今天运气不错,报菜名走后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大单,其中一个幼儿园办活动,一口气把可爱的小狗一肚子肉松全部买光,衡星又紧急补货十个。而线上外卖每小时都有三到四单,一上午过去,面包卖出去近一半。
但距离营业额的达标还差得远。
且下午这段时间客流量会很少,要等到下班时间才会再有大批的客人进店,一直营业到22点,才能知道今天是盈利还是赔本。
在店里休息一会儿,越朗带衡星去街对面吃饭。
吃到一半,衡星想到已经做好的自媒体以及线上规划,当即掏出手机和越朗聊了起来。
“可以先做私域,搭配线上小程序,会员储值送福利等活动,先抓住本地的客人。”
“开设账号发展自媒体,线上售卖到全国,等粉丝量大了还可以考虑直播变现,不限于售卖面包,烘焙用的材料,工具,烤箱等都可以……”
听得越朗感觉衡星在跟自己做什么工作汇报……一个头变两个大。
他忍不住打断:“停一下停一下。”
衡星放下手机:“怎么了?你觉得哪里不妥我回去可以修改再出策划方案。”
可以,这很牛马。
越朗顺势把他的手机倒扣在桌面上,言简意赅:“Crumb Orbit暂时不需要这些。”
衡星一愣,手指攥紧了:“什么意思?这些都不满意吗?”
碗内的葱花漂来漂去,衡星紧张的神色让越朗生出了同样的情绪。
“不是的。”越朗解释道,“你的提议都非常好,我知道你希望店铺能多盈利一些,但是衡星,你忘了你的是来……”
后半句话被电话打断了。
是蓝围巾打来的:“面包店的大帅哥,今天你俩不在店里吗?”
越朗:“在,是今天要来探店吗?什么时候到?”
“不是啊,我们已经到店里,你们人呢?”
蓝围巾四处寻找着,最终顺着棕围巾手指的方向,看到坐在河南烩面馆门口的越朗和衡星。
“您二位…要不要看一下店铺的方向呢?”
闻言,两人齐齐转头。
店内人头攒动,店外则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连写着“今日特供”的小黑板都被淹没在人群里。刚刚还冷冷清清的店铺瞬间像刚出炉的面包一样热气腾腾。
蓝围巾吹了个口哨:“泼天的富贵来了,还不速来接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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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内顾客们三两成群,或坐或站,对着店内陈列设施拍照,小声交谈着。
“你们也是看了那个视频来的吗?”
“是啊,我要来看看老板真人到底有多帅。”
“据说面包也很好吃,我朋友之前的同事给他们组点过这家的外卖,那会儿老板还没在网上走红呢。”
“我还知道一个小道消息啊。”
“什么什么?”
“这家店里不止有一个帅——”
随着黄铜风铃落下,“叮铃”一声,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看向进店的两个人。
越朗头一次在自己的店里见到这么多客人,一瞬间还以为是做梦。
那天看到十万评论的笔记时,他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想着客人能比平时多一点点,早些还上借哥哥的钱,面包别报废太多就行了,毕竟救助站的大叔说狗子们吃面包都吃到晕碳+高血糖……
没想到现在居然来了如此之多的客人。
他不禁攥紧了门把手。
肩膀突然被拍了拍,带着安抚的意味。
衡星冲他弯起眼眸,侧身走出来,冲客人道:“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啦,购买面包的客人可以在左边拿夹子和托盘,打卡拍照的客人也可以先选位置,但请注意不要挡住通道哦。”
同时小声冲道:“我在前面招呼着,你快点去补货。”
队伍开始有序移动,小小的面包店瞬间被填满。
衡星在收银台后笑着为客人打包结账,越朗则在烘焙室马不停蹄地烤着面包,两条围巾也成为临时店员,引导着客人。
一个女生结完账,举起手机问:“可以合影吗?”
衡星思考后点点头,冲镜头比出了剪刀手,露出略有些拘谨但十分舒心的笑容。
此举一出,队伍中其他人也坐不住了。
“我也要合照!”
“我可以在店里拍个vlog吗?”
“能不能把后厨的帅哥叫出来一起拍个照啊啊啊?”
衡星面上带笑:“把他叫出来的话,那谁给大家烤面包吃呢?”
话虽如此,他其实是存了点小小的私心。
下午五点,面粉黄油等材料弹尽粮绝,最后一块可颂被售出,“今日售罄”的牌子挂出,但店里依旧站满了顾客。
此时排在队伍最前面的客人跺跺脚:“哇好气,运气好差啊我。”
“老板,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吗?”
“再随便卖点什么也行啊,我排了好久了的队呢。”
“是啊是啊,我翘了数学课来的!”
“我抽了老板两嘴巴子才请到假呢!”
“???你怎么请假的?”
今日的备货量是按照店铺往常的情况计算的,就算尽力补货,也无法满足突然数量暴增的客人们。
不过衡星早有对策,他在手机上打开一个群聊二维码。
“大家可以先加群,群里会不定时送一些小福利,小程序过几天就会推出,我们会根据下单量来备货,到时候就不用抢啦。至于今天没买到面包的客人……”
衡星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弥补这些顾客。
“可以来领一个免费的蛋挞。”
越朗端着大烤盘及时出现,解了燃眉之急,语气诚恳:“谢谢大家对小店的喜爱。”
语毕,冲顾客们微微欠身,鞠了个躬。
蛋挞的数量刚刚好,最后一名客人离开,风铃叮铃后,热闹了整个下午的店铺终于安静了下来。
“呼,好累……”衡星松了口气,可算能揉揉因合照和待客而笑到僵硬的脸颊,瘫坐下来,捏捏连续站立4个小时而肿胀的小腿。
“感觉腿已经不是我的了。”
他累得够呛,第一天上班,还没有切身熟悉店铺流程,赶鸭子上架。客人有的温和,有的刁钻,他始终面带笑容,游刃有余地让每个人都宾至如归。还巧妙地协调着前场和后厨的平衡,让越朗得以专心烤面包。
“我也好累……”
越朗缓缓滑坐到地上,和衡星肩并肩挨着。
为了让来店客人都能买到面包,他搬出了所有库存的材料,以近乎狂暴的速度揉着面团,疯狂上货,几个小时下来,久经锻炼的手臂也无法控制地酸胀。而几台大烤箱齐齐开工,烘焙室里一秒入夏,熏得他发间满是汗水。
“真是辛苦了。”衡星用手扇风给他。
“你也辛苦了。”越朗轻声道,“上班第一天就这么累。”
衡星哭笑不得:“上班哪有不累的,你自己之前一个人时岂不是更累?”
“我还好,习惯了,主要是怕你不适应这种工作节奏。”
今天好像谈论了好多次累不累的话题,说实话,的确很累,非常累,超级无敌爆炸累。
但也很开心。
开心的源泉当然是——
衡星乐颠颠问:“你猜今天营业额多少?”
越朗:“多少?”
衡星比了个手势:“这可比我之前一个月的工资还高。”
这数字对之前的越朗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痴心妄想,他愣:“真的假的?”
“收款码连着你的账号,你自己看。”
确认过金额后,越朗收起手机,将目光挪到衡星身上。
衡星背靠墙面,歪着头,露出一段白瓷般的皮肤,细白的手指漫不经心揉捏着不舒服的后颈。
略长的头发在工作时匆忙扎起,露出清晰又精致的下颌线。
眉目低垂着,眼尾因疲倦泛出淡淡的红,让人忍不住想伸手触碰,看他会不会因为突如其来的亲近而睁大那双漂亮的眼睛。
越朗眼睛深处闪过一簇光,他抬起手,想轻轻摁住衡星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肩膀上。
他可算是胆肥了一次,但……
手才刚刚抬起来,就有人推开店铺的大门,衡星抬头,越朗伸出去的手尴尬地又不失机智地在空气中上下抓着完成一场ASMR。
衡星:“?你干嘛呢”
越小狗:“……没,就活动一下手腕。”
黄铜风铃又响一声,进店的是一名妇人。
衡星刚想说没有面包了,越朗抢先开口:“李阿姨。”
李阿姨笑眯眯道:“今天生意不错啊,全麦吐司还有吗?”
越朗起身,在收银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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变魔术般拿出一个包装好的大纸袋:“那当然得有,我一直您留着呢,里面还有几个小餐包,都是无糖全麦的。”
下午那会儿就有顾客想要全麦吐司,越朗说是已经没有库存了,衡星挑眉,现在看来这越小狗还有什么事瞒着自己呢。
李阿姨走后,他问:“熟人?”
“算是吧,李阿姨是我开店后的…”越朗思忖,“第二个顾客。”
衡星:“记得这么清楚,那第一个是谁啊?”
越朗笑着看他,没回答这个问题。
“李阿姨的老伴有糖尿病,自我开店以来,她每周一都会来买两条全麦吐司,风雨无阻。我也会给她预留,今天也不例外,所以你下午问的时候我才……”
他的声音稀松平常,语调缓慢,讲述的也只是一个顾客背后普通的故事。
衡星却觉得此时越朗浑身都散发着温暖的光芒。
他猜出中午时,越朗没说完的那句话是“你是来放松的”,也明白了对方为什么会打断他的规划。
没人会嫌弃钱多,人人都希望钱包能变鼓变厚,衡星无法免俗。
他认为赚到钱最快乐,但今天的报菜名和李阿姨告诉他,世界上还有另一种形式的开心——
心理上的满足感。
顾客的赞许,笑脸,支持,都能带来不菲的情绪价值,物质无法相提并论。
想来就是这种感觉,支撑着越朗走过那段门可罗雀的日子,支撑着他每天乐呵呵地揉面包,从不抱怨。
衡星在心里默默划掉了那些他为面包店规划的宏大版图。
觉得现在这样其实挺好的,慢慢地揉面,看面团慢慢地发酵,慢慢地在烤箱里变成蓬松柔软的模样。
客人偶尔多一点,偶尔忙碌一下,重要的是跟越朗一起。
等等,我为什么要加最后一句?
与此同时,眼角余光中,越朗头顶又出现了那个写“男朋友”三字的牌子。
“……”
一整个下午都没看见呢,怎么这会儿又冒出来了。
头顶男朋友牌子的越朗拿出一个可颂,酥皮中黄油还滋滋冒着热气:“饿了吧?专门给你留的。”
那牌子随着他的动作,颇有存在感地晃了晃。
衡星现在已经免疫了不少,接过盘子:“只留了一个,那你吃什么?”
这话问住了越朗,他挠挠头:“忘了。”
能记得李阿姨的习惯,不忘给衡星留吃的,就是没想起他自己。
“没了我你岂不是要饿死。”衡星无奈地叹气,端出一只小狗一肚子肉松,递过去。
想起什么,半补充半威胁道:“这次不准说哪里哪里疼。”
越朗一愣,笑声融进窗外的月色里。
小小的面包不够塞牙缝,关上门后,越朗提议去吃夜宵,两人又转场去大吃一顿。
酒足饭饱,纵然身体已经劳累到极限,但精神上还不想分开,都想再和对方多呆一会儿,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睛里出看出来了。
越朗摩挲着方向盘问:“你还有想去的地方吗?”
衡星还真想到一个。
“我想去喂狗。”
23.23
越朗之前提到过,生意不好时,没卖完的面包会送去救助站喂狗,两人也曾约好去喂狗,衡星蛮想去体验一下。
衡星问:“今天没面包了我们去买点狗粮,行吗?”
越朗点头:“可以啊,现在就能喂。”
衡星不解:“什么现在?”
只见越朗双手握拳放在脸颊两边,头一歪,发出“汪”的一声。
这声“汪”过于响亮了些,车内过于狭窄了些,而衡星又过于沉默了些——
产生了一定的回音。
“汪”从车子这边飘到那头,像某只越小狗此时尴尬得抖如筛糠的手,在两人头顶颤颤巍巍地晃着,轻轻落在衡星头上,又重重砸在越小狗头上。砸得他直不起腰,砸得他无地自容,羞愧难当,面红耳赤,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衡星满脸不可思议,眼睛都瞪大了。
越小狗:“……”
求你了说点什么吧QAQ……
半晌,衡星才艰难发出声音:“…我先走了”
越小狗汪的一声哭出来。
衡星笑得直不起腰,手掌拍打驾驶台:“你哈哈哈哈,你真的,笑死我了哈哈哈。”
甚至模仿他,手往脸边一放,几次欲汪又止,汪不出来,唇线都变成曲线了,也憋不住笑,最终还是哈哈哈出来。
越朗耳朵根都红了:“别笑了……”
衡星用指腹拭去笑出的眼泪:“你真的是,太可爱了。”
越朗:“!”
“汪汪汪汪汪汪汪汪!”
“…………够了”
超市已经关门了,路过24h便利店,两人将狗粮货架一扫而空,堆满整个后备箱,今天赚到钱了就是这么豪横。
路上,越朗跟衡星说起救助站的事情。
救助站的叔叔姓张,没有孩子,和爱人养了几只狗。
爱人去世后,他就把房子改成了救助站,投入全部积蓄,一直收养救助流浪狗,数量没有一千也有几百。
救助站坐落在市郊,晚上没车畅通无阻,半小时就到了。
车停下,两人吭哧吭哧把狗粮搬下来。
衡星担忧道:“这么晚了,张叔叔不会已经睡了吧?我们半夜突然来喂狗很打扰他吧?”
越朗摇头:“不会,叔叔叫怀民。”
衡星:“???”
怀民果然亦未寝,只不过是睡眼惺忪地开了门,交代几句,又使劲在越朗后背上拍一下。
很带情绪了。
打开后院的门,狗狗们已经醒了,冲着两人摇起尾巴。
越朗像见到了好朋狗,喂一只打一只的招呼。
“哈喽小金毛,吃了没?”
“耶耶耶耶耶!”
“小比别叫,给你多抓一把,啊啊啊别叫,两把两把!”
“哎哟小田园你可越发帅气了啊……”
衡星跟在他身后,听一句笑一句,觉得越朗可爱到家了,上帝应该奖励他狗狗耳朵和尾巴才对。
突然跑出一只黑白色的边牧,热情地朝衡星直扑而去,衡星没反应过来,被扑倒躺在地上。
边牧舔舐他的掌心和脸颊,湿漉漉的触感痒痒的。
衡星有点怕痒,但并不讨厌小狗热气腾腾的鼻头拱在颈间:“哈哈起来,别舔了别舔了哈哈。”
越朗可容不得其他狗捷足先登,忙不迭驱赶:“去去去,干什么呢你?我还没……”
边牧见状赶快跑走,越朗在后面穷追不舍。
边牧估计放了不少水,越朗终于追到它,押送回小院里。
凑近了能听到他嘟嘟囔囔咬牙切齿:“可恶,你让我颜面尽失,下次我不给你带香肠包了!”
边牧无辜脸:“汪汪汪(怪我咯)?”
晚风吹动小狗们耳廓里的茸发,衡星衬衣下摆翩飞,含笑看着正和边牧汪汪汪的越朗,心中暖意流淌。
以前半夜对着电脑敲代码时,哪会想到有一天的凌晨,会坐在这里喂小狗呢?
他坐在台阶上,无比庆幸在河边的那个选择。
不多时,越朗和边牧battle完了,坐回衡星身边。
今天用空了所有的材料,明天还需要正常营业,越朗给各路供应商发消息,拖他们连夜送些材料。衡星静静坐在一旁,有点打瞌睡,不过下一秒他就不困了,因为他收到了一条短信。
“【咕咕银行】,您尾号1106的账户收到一笔转账交易,收入+25000.00,余额……”
寻常人收到转账提示,可能会先去看银行卡,去数余额数字,思考一下这笔钱的来路。
衡星不需要思考,第一时间转头找越朗:“你干什么啊?”
“发工资啊。”越朗理直气壮,“我自留一部分覆盖店铺日常支出,给帮忙的两个妹妹转了辛苦费,还给哥哥一些,剩下的凑了个整给你。”
衡星皱眉:“我当时说了我不要工资吧,制作面包的材料,手艺,场地都是你的。而且店铺今天的爆火也归功于你那张照片在网上的走红,就算你要给我辛苦费,也不用这么多吧?”
数额比今天营业额的一半还多,真不知道越朗凑的是哪门子的整……
“我不要,给你转回去。”
衡星说着就要输入密码,不料脚踝上猛然传来湿濡的触感,吓了他一跳,“啊”的一声本能地朝越朗那边躲,手机都掉地上了。
一只黄色的小土狗趴在衡星脚边,用没长齐的啃着他的脚踝。
越朗搂着衡星肩膀,另一手捞起小土狗,举到两人眼前:“哪里跑出来的?”
“不知道。”衡星心有余悸地拍拍心口。
小狗鼻头透着粉,通体黄色,毛茸茸的毛发还有点卷,眼睛都没睁开,估计还没断奶,胖乎乎得像一条小肉虫,短短的四肢在空气中缓慢踢腾着。
越朗:“你觉得它像不像小狗一肚子肉松啊?”
衡星捏捏小土狗的爪子:“是有点像。”
“给你抱着。”
越朗把小狗递给衡星:“我来给你俩拍张照片,等等你给我俩拍,然后我们仨再合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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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衡星懵懵地被拍了几张,猛然想起转账的事情,把狗子往越朗怀里一塞:“别打岔!我给你转账!”
越朗一副哎呦还是被你发现了的表情,笑着用小土狗擦眼泪。
衡星把钱转了回去,少顷,越朗的手机震动一下。
“好了。”他收起手机,“赚点钱不容易,你别再给我打钱了,我说不要就是不要。”
转账小插曲后,两人不再说话。
衡星内心有些忐忑。
不要钱的原因,刚刚那番话已经说得很明显了,更重要是对越朗来说,今日的盈利难能可贵。
他并不想两人因此心生嫌隙。
但是从越朗的立场来看的话——
某只越小狗抱着怀里的小土狗,蛋花眼泪的眼睛看着衡星。
衡星:“……”
不用看了……
他冷酷无情地把脸扭一边,那边又发出委屈的“呜呜”声。
“……行了别叫了。”衡星心一软,简直没办法,松了口,“给我转五百块吧,我只能接受这个数。”
越朗:“我没叫,是小肉松叫的。”
衡星:“……”
还起上名了!
五百块迟迟没有来,等来了越朗的问询。
“衡星,你知道拍那张照片时我在想什么吗?”
正好也是昨夜衡星所疑问。
衡星心跳突然随奔袭而来的夜风加速,顺着问:“在想什么?”
越朗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语气轻轻的:“是在想你。”
这话听起来太像告白了。
衡星不敢去看越朗,只敢垂头看地上的月光。
“你说店铺爆火是因为照片,但是我当时要时没有在想你的话,是不会走到窗前的,更不会被路人拍下照片发到网上,不被拍下来的话,今天店里也……”
越朗说了一连串因为所以科学道理,衡星腹诽着诡辩二字,什么都没说出来。
最后越朗说:“我不希望你感到负担,今天已经这么累了,就算是招聘员工,月工资也得给一万呢。”
“可以吗?”
他坐在矮一级的台阶上,眼神向上看着衡星,盛了月光亮晶晶的。
衡星抿唇,最终松口只要一万。
越朗不再讨价还价,高高兴兴地打了钱过去,实际上想的是今天一万,明天一万,后天再一万,哎嘿!
月光照亮空气里的尘埃,小土狗翻着肚皮睡在越朗宽大的手掌里,偶尔梦中砸吧砸吧嘴。
越朗头顶又冒出了那个“男朋友”的牌子,已经数不清是今天第几次了。
衡星放弃追究,他收下越朗再次转来的钱,心中没有负担,满是甜蜜。
回程路上,衡星时不时打开手机,看看转账记录,越朗问他看什么呢,他不答,只是转头把目光放在越朗身上。
越朗脑袋一歪,露出疑惑的表情。
衡星唇角勾起,降下车窗,让晚风肆意灌进来,让风替自己回答。
“等等你就知道啦。”
24.24
24
帅哥效应显然不会只续存一天,更何况是两个帅哥。
更是基于网络二人的照片和视频片段,一些顾客已经开始“造谣式传谣”他二人的关系。
【他俩要不是一对我就吃屎去!】
【骗吃骗喝呢?】
【以我多年看小说的经验,那绝对是开朗狗1和长发诱受,还是小猫那种】
【长发的整个人看起来都淡淡的,怎么知道属性的?】
【在1面前才诱啊,难道诱给你看吗?】
【毫克!】
不过当事人看不到这些评论,往后三五天,客流量不降反增,两人忙得脚不沾地,天天熬夜备货,到天光大亮时才能趴桌上小睡一下。
等到下午客人全部走完了,再肩并肩头靠头地坐地上聊聊天,吃点剩下的面包,看看今日的营业额,分享着和顾客之间的趣事,累并快乐着。
其中越朗坚持每天转一万,被衡星痛揍一顿,俩个开始你转我我转你你再转给我 ,硬是把银行卡给干限额了,为了不影响营业,只好作罢。
衡星为面包店重新规划了路线,只留了私域和线上小程序。
私域简单来说就是经营微信群,群里偶尔做点试吃活动,发一些红包优惠券之类的。线上小程序其实是拓宽外卖销售渠道,目前只做本地的订单,外地的暂时不考虑。
定制开发小程序找人做的话得花不少钱,好在衡星是专业的,一个下午就搞定了,只剩一个地方有点问题。
他下意识去找之前工作的群聊。
还在公司时,有什么问题都习惯在群里嚎一嗓子,保准有人能解答。
群聊最新消息日期停在一周前,大家聊天的热情明显淡了很多。一来不再一同共事不再无话不谈,二来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人生忙碌,可能已经找到了新的奋斗方向,可能还没有。
强哥恰好发来消息,他准备离开这里回老家发展了,希望临别前能和大家再聚一聚。
还在工作时强哥就很照顾自己,衡星自然是要去的。
临走前,越朗再三交代他千万别喝太多。
衡星不解:“为什么?我酒量还行啊。”
越朗嘴角一抽:“你听我的,少喝点就是了。”
聚餐的地点在本市一家特色菜餐厅,同事们还是很给老组长面子的,除了早就离开本市的,基本全员到齐。
菜还没上来,倒了饮料和酒,大家边喝边聊。
大部分还在本行业内敲代码,跑网约车的哥们没开几周的车也回去了,但工资待遇跟之前已是天差地别。
强哥问衡星:“衡星你还在三环那个游戏公司吗?”
就是纪伦那个公司。
衡星被骚扰那事并没有在业内传开,警局那边偶有进展,但一直还没有具体的结果。
他索性和盘托出:“不在那边了,我现在……找了个兼职,揉面包呢。”
每个人都有点诧异。
“在面包店吗?你这转行够彻底的。”
“你不干这一行是这行的巨大损失啊,业务能力那么强。”
“草,这是我小时候的愿望啊!”
一个女同事试探问:“你是在Crumb Orbit吗?”
衡星说是。
“呀,真是你啊。”女同事瞬间来劲了,“我就说呢,看视频里的人好像你,又不敢确定。”
另一同事也问:“是不是那个店长好帅的?我也刷到照片了!本来也想去打卡呢,奈何最近一直加班。”
最近来店的客人几乎都拍了照片和视频,越朗和衡星也不介意他们传到网上,但被熟人看到,还是有种被公开处刑的感觉……
“什么视频啊?”
“你们都不上网吧,最近Crumb Orbit在网上可火了!”
同事神秘兮兮地亮出手机,找出一段在店内拍摄的视频。
画面很晃,收音也不清晰,能看是衡星正在前台收银,正结账的顾客问了句什么,他便把烘焙室的越朗叫出来,越朗一脸懵逼地摇摇头,顾客哈哈大笑,衡星也笑着拍他肩膀一下,让他继续回去干活了。
视频到这里结束,最后定格在衡星微微翘起的唇角上。
“你们当时说了什么啊?”同事好奇。
衡星此时的表情和视频里的越朗一样懵逼,这几天忙得他压根不记得有这段。
他拿起杯子喝饮料:“我也忘了。”
“这样啊,那网上说你俩是一对,真的吗?”
噗——饮料从嘴里喷了出来。
同事追问:“不是你男朋友吗?”
衡星狼狈地沉默了,头顶男朋友牌子的某人又出现在脑海里。
他还不知道怎么回答,强哥凑了过来,他指指点点桌上其余的人:“我就看不惯你们这群老古板,都什么年代了,思想还这么封建,鄙视你们。”
“我们也没说啥啊。”
“我肯定是同意这门亲事的啊,这种cp最好磕了。
强哥看完了视频:“我也同意了,我看衡星现在整个人的状态好多了,之前天天丧着脸,不是工作就是外包的,也没什么活力,现在脸上都带着笑,在面包店里工作肯定比之前快乐得多。”
同事打趣:“哥瞧你说的,干啥比不我们这行快乐啊。”
话题已经转移到最近的房价上,衡星的思绪还停留在上一步。
从前几天奇怪的梦开始,越朗开始和男朋友这个称呼深度绑定,那莫名其妙的牌子也总会在特定的时间出现。
牌子出现时,无一例外,心里总有一阵猎猎鼓动的风。
这风会绕一圈,拂过对方眼睫,唇瓣,双手,怀抱,衣角,携带着融融暖意,再回到他的心里。
衡星牙齿无意识磕着玻璃杯壁,不知又想了些什么。
这回聚餐气氛甚好,每个人都喝了不少,脸上都晕乎乎的。大家聊了过去和未来,今天过后,继续各奔东西,为了前程奋斗。
地铁已经停运,开了车的同事先走一步,剩下的人站在门口打车。
衡星站在台阶上,网约车app上排号显示为12号,强哥凑过来,得意地给他展示自己的5号,两人相视一笑。
路灯的光在眼中晕染开,夜风拂过,额发被吹得凌乱,在眼前交织成一片朦胧的纱,看不真切。
然而在朦胧之中,一个接近的身形格外清晰。
如同一张照片,背景模糊,视线定在最重要的人身上。
“哎哟。”同事用胳膊肘碰碰衡星,“都来接你了,还说不是呢?”
衡星垂眸看着台阶下朝自己一步步走来的越朗。
强哥大力在越朗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他也喝了不少,情绪有些激动:“你小子,好好对我们衡星啊。”
越朗绷着脸,一味地点头。
车停得稍远了些,越朗搀扶着衡星走过去。
衡星明显走得歪歪扭扭,脚步打摆,有好几次左脚绊右脚,险些摔倒。
“小心。”越朗只好把另一只手放在他腰间,闻到带着果味的酒气,无奈,“不是说好了不喝多吗?”
衡星理直气壮:“那咋了?”
越朗:“……”
得,土皇帝人格已初现端倪。
晚上喝的是饭店自己酿的果酒,下手没轻没重的,尝起来酸酸甜甜的,实际度数很高。衡星一直以为这就是饮料,因而喝了很多,反应过来时头已经晕乎乎的。
他刚喝醉后首先会困到极点,后面啥样就不知道了,总之现在十分听话地躺在副驾驶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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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朗手握方向盘,缓缓行驶在城市的车水马龙中,感受一丝鬓边风,偶尔斜瞥一眼心上人的睡颜,心里满足得不得了。
又一次送衡星回小旅馆,只不过这次的心情却是大不相同了。
要说相同的吧,也有。
前台小妹一脸你又来了,你又不要,你又……
“我要行了吧!”越朗无地自容地扫码,“我全要行了吧,你别说了。”
到房间后衡星就醒了,鉴于这次他反应良好,越朗准备留一两个小时的“皇帝与狗”角色扮演时间,等皇帝彻底睡着就回店里备料,毕竟明天还得开业赚钱。
不过这次直到勤劳勇敢又善良的越小狗烧好热水,整理好台面上散落的东西,叠了挂起来的衣服,扫了地,又顺手把垃圾桶清了套上新塑料袋,衡星还躺在床上,摊着四肢没动静。
越朗遗憾地自言自语:“今天怎么就不当土皇帝了呢?”
语毕,本来还在睡觉的衡星像是得了什么感召,突然睁开眼,坐起身,抓起床头的保温杯开始给自己灌水。
他动作急,拿保温杯时手指勾住了放在一旁的塑料袋,一并带了过来,里面的东西呼呼啦啦地掉了一床。
越朗:“!”
为保面子,越朗被小妹不遗余力地狠宰一通,不同薄厚触感口味共买了四盒加两管,几个毛茸茸的尾巴和耳朵,还有果冻。
小妹数着钱,贴心道:“需要冰块的话找我。”
越朗:“……闭嘴吧你”
越朗捡得飞快,然而其中一盒还是被衡星抓在手里,甚至已经拆开了!
越小狗一颗心脏都从嘴里要跳出来了,无法判断衡星现在到底醉着还是醒着,要是清醒状态的话……
再看到自己买了一兜子这些东西……
衡星确实还醉着,但识字。
他手指抚摸着包装边缘的锯齿,上面“草莓口味”几个字在视线里晃来晃去,手指撕扯着边缘,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等,等等…”越朗刚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包装被蛮力撕扯开,“啵”一声,液体飞溅到脸颊和唇边,有几滴甚至挂在睫毛上,随着眨眼的动作颤巍巍地悬着。
衡星手里还拿着包装,呆愣了一秒,下意识伸出舌头,缓缓舔过下唇。
这个动作让他殷红的唇上泛起水光,在旅馆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异常柔软。
醉汉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口腔中的味道让人意犹未尽,他看向越朗,含糊嘟囔:“甜。”
越朗呼吸一滞,猛地攥紧了床单,布料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衡星跪坐起来,将手里的东西送到他唇边:“你要尝尝吗?”
属于草莓的浓郁果味钻进鼻间,刺激着越朗那不堪重负的神经和意志。
喝醉了的心上人眼神迷离,眼尾的潮红比平时更甚,浑身散发着出香甜的小草莓味。
虽是越小狗越小狗地叫,可他也是个有着正常需求的男人。
最终越朗长长叹了口气,选择了当正人狗子,他抓住衡星的手腕,用纸巾擦拭着流到手上的果汁。
“别动。”他的声音比平时哑了些,擦完手又换湿巾帮他擦脸。
手指靠近时,衡星下意识闭上眼,湿润的眼睫飞快地颤动,如同幼猫用鼻头试探这个世界,扫在指腹上带起一阵酥痒。
越朗刚被压下去的火又被撩起一些。
他把纸巾和湿巾团吧团吧扔进垃圾桶,难得产生了烦躁的情绪,又抓抓头发,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是好,连眼神都不知该定在何处。
最终决定把衡星也团吧团吧,塞进被子里,强行关机!
不然今晚真活不下去了……
然而转头的瞬间,一片湿润的,带有草莓味的柔软,贴到了他的唇上。
25.25
25
这触感和香味引人浮想联翩。
越朗的瞳孔瞬间缩小,心若擂鼓。
但当眼神聚焦后,发现真相只是衡星将那块草莓味的果冻送到他唇边。
除了果冻的冰凉外,还有一丝来自指腹的温度,两种不同的感觉混合在一起,恍惚间让人产生错觉。
越朗喉结滚动一下,微微启唇,目光如有实质,直勾勾地盯着衡星,准备吃掉。
然而就在此时,眼前人突然手腕一转,笑容狡黠:“不给你吃。”
迅速将草莓果冻塞进自己的嘴里——
没塞成,喝醉后动作迟缓,果冻颤颤巍巍掉下去。
正好掉在二狗子上。
突如其来的触感,虽如隔靴搔痒,但在紧绷的精神状态下,身体反应会更加迅速。
果冻就在两人的注视下被缓缓地,缓缓地撑了起来。
越朗:“……”
衡星“啊”了一声,抬头看越朗。
“没事的,三秒内还能吃的,没事的。”他不知道在安慰谁,又低下头,伸手要去把果冻捡了起来。
酒精让他下手没轻没重的,果冻湿滑,抓了好几次没抓起来。
越朗身体猛得一颤,呼吸声粗重起来。
但也没有阻止衡星的动作。
就是这么没出息。
那块衣料被果汁洇湿一片时,衡星终于拿到了果冻,语气很高兴:“好了。”
然后他就把这块被二狗子举起来的果冻,又送到他主人嘴边:“不逗你啦,给你吃吧。”
越朗:“……”
衡星:“?”
喝醉的衡星很小小声地叹气:“好吧,你不吃我吃。”
这次动作倒是很精准,可越小狗的求生欲更迅速,他夺下果冻,果断地丢进垃圾桶。
但果冻还是被弄碎了,残留一部分在衡星手指上,他又当着越朗的面舔掉,搞得二狗子差点爆炸……
土皇帝你回来吧……
回来吧好不好……
好在衡星没有继续纠缠果冻,他躺倒在床上,打了个哈欠,眼泪都流出来了。
越朗连忙抓住机会:“睡吗?”
衡星摇头:“睡着就看不见你了。”
猝不及防地说出撩人的话最致命。
越小狗很是受用,食指在鼻下蹭蹭,说出自认为很暖的话:“没事,梦里我也在呢。”
谁知衡星一秒变脸,他好似想起什么,面露难色地摇头:“不要了吧。”
越小狗:“?”
梦里的我怎么了!
衡星又躺了会儿,随手摸到一个手机。
越朗发现衡星拿的是他的手机,问:“需要我给你解锁吗?”
衡星没说话,左滑调出相机,怼着越朗的脸咔嚓咔嚓连拍十几张,闪光灯还开着,晃得人眼都要瞎了。
再睁开眼时,拍好的照片已经被送到他脸前,衡星一副求表扬的样子:“好不好看?”
这张照片中的他紧紧闭上眼,眉毛拧着,实在谈不上帅气。
越朗昧着良心:“好看。”
衡星开心地把手机放到他手里:“轮到你了。”
屋内光线不算明亮,带着暧昧的氛围。
屏幕中的衡星脸颊上泛着淡淡的绯红,像半成熟的草莓,明知酸涩,却依然引人采撷。
他拨了拨略长的挡住眼睛的额发,好直直地看着镜头,眼神有点迷离,长睫毛颤动着。
保持动作好一会儿,迟迟等不来对方那句拍好了,有点生气地皱起眉毛,鼓起单边的腮帮。
太可爱了,越朗忍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咔嚓”一声,画面在此时定格。
“给我看给我看。”衡星抱着他胳膊去拿手机。
“给你看给你看。”难得这会儿乖得要死,越朗顺手把人抓进怀里,和他一起看照片,“好不好看啊?”
谁知衡星摇摇头:“不好看。”
“这还不好看啊?这好看死了。”能拍到这张照片,越朗都死而无憾了。
“不好看,删掉。”
“不删。”
越朗坏心眼地把手机举起来,衡星够不到,索性爬起来,伸艰难地伸手去够,垫着脚,还在原地蹦跶两下。
被褥松软,再加上酒精作祟,他站得并不稳,脚下一软,身形摇晃着要倒下来。
越朗匆忙把手机扔到一边,伸出双臂时,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当然,星星也似曾相识地落进他怀里。
空气安静下来。
温暖的体温交织,拥抱是一段美好关系建立的初始点,在平稳的生活中,比任何亲密接触更让人沉溺其中,而不想去做任何事。
呼吸到怀中人身上酒气和若有若无的草莓味,抚摸着柔软的头发,越朗悄悄在心里叹气。
也就趁着喝醉时才能这么拥抱一下,什么时候清醒时刻也能这样钦慕无间地相拥呢?
他一直很清楚自己的心意,直白地展示,毫不吝啬,万事只要牵扯到衡星,宁愿自己麻烦些也要让对方更舒坦。
衡星那边也全盘接受,从未拒绝过,但越是这样,他越揣摩不透。
就像永远探不到底的洞穴,始终试探不出彼此的距离。
他也只敢趁着衡星喝醉时,小声问:“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啊?”
意料之中没有回应。
越朗垂下眼睫,眸中像有一朵云掠过。
“风……”
怀里的人在发出模糊的回应。
“有风…”衡星缓缓地撑起身子。
他抓住越朗的手,想说的话还未宣之于口,窗外突然刮过一阵猛烈的风,哗哗哗地拍打着窗户,发出震动。
越朗轻轻捏他偏凉的手,包裹在掌心中:“冬天来了,要降温了。”
“不是的。”衡星却摇头。
他反握住越朗的手,把宽大的手掌贴在自己的心口处:“风在这里。”
掌心下的心跳无比地蓬勃,有力,均匀地一声接一声,好像在回答某个问题。
在接触的瞬间,越朗的心脏却失了节拍,像此时外界的风,疯狂躁动,仿佛要撞破窗户,冲破满身的肋骨和血肉。
他也不知道接下来的举动代表了什么,总之他抓起衡星垂下那只手,也放在自己的胸前。
衡星静静地感受了几秒,失望地抬头:“没有。”
越朗的心肝脾肺肾被吓得都要蹦出来了,但紧接着耳边传来轻笑声:“不在右边哦。”
醉意在他眼中凝成细碎的光芒,随着眉眼微弯,这些光芒变成一颗颗的星星,争先恐后地跳进越朗的眼里。
脸一下子红透,他又慌慌张张把手挪到左边。
真是…喝醉了也不忘逗自己。
“好大。”衡星轻轻回拢手掌。
越朗心说刚刚被你吓过,这会儿的心跳声确实挺大的……
结果衡星的手又抓了抓:“好大哦。”
“呃。”越朗低头,才明白衡星说的是什么。
行吧,这个大也行……
心跳声渐渐平缓下来,似乎是通过相贴的肢体达成了同频,怦怦,怦怦。
衡星也彻底在越朗怀里睡着了,呼吸声平稳安静,不过手一直放在越朗健硕的胸肌上,跟阿贝贝一样,摸着就睡。
甚至临睡前还把脸埋了进去一次。
看来越小狗每日坚持健身锻炼,卧推80kg还是有点用的。
他睡着了,越朗却完全不敢睡,动也不敢动一下。
刚才完全被衡星牵着走了,稀里糊涂就把手放在他心口,心跳声确实明显,听起来是循环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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态良好,没有心律失常的。
可风又代表着什么呢?为什么又是风呢?
窗外的狂风依旧大作,他的视线随秋叶坠落在窗前,百思不得其解。
怀中衡星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越朗伸出手揽住他的腰,另一手穿过颈后绕在肩上,把衡星往自己怀里拉,将胸膛紧贴在后背上,形成一个完美的背向拥抱。
他也忘了自己来时说好的等衡星睡着了就离开,贪恋地慢慢闭上眼睛。
……
闹钟在既定的时刻响起。
越朗习惯性往枕头左侧抓去,他睡前一般将手机放在那里,但这次却抓到一只温热又柔软的手。
“赶快起来了。”
是衡星的声音。
“……再陪我躺一会儿。”越朗咕哝着,抓住手腕,顺着揽住腰,把人往被窝里拉。
“起来了!”衡星抽出手,毫不犹豫地抽了他肩膀一下。
越朗睁开眼,入目不是熟悉的天花板,他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又被抽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在衡星租住的小旅馆里。
同时昨晚的一幕幕也涌上来。
“啊!”他连忙坐起来。
衡星看起来醒了有一会儿了,头发也乱糟糟的,不过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他身前放着那个塑料袋!
手里拿着印有“巨大”、“螺旋纹”、“双重摩擦”字样的盒子!
眼睛瞅着那个没及时丢掉的,包装设计都在搞擦|边的果冻袋子……
越小狗脑子里轰的一声,脑浆炸裂。
他瞳孔地震:“这个,这个是,不,这个不是……”
“别说了。”衡星叹气,把果冻包装拿出来,扔掉,以慈爱的目光看着他,“我比你大一岁,我会负责的。”
越小狗:“……”
他欲哭无泪地挣扎:“不是这样的QAQ”
事实证明,衡星醉酒后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
“你吃了果冻。”
“不记得。”
“你还给我拍照片。”
“有这回事吗?”
“你说刮大风了。”
“想不起来了。”
全在摇头,一问三不知。
不过越朗也是避重就轻,捡能说的说,不能说的就烂进肚子里。还骗衡星说是他昨晚喝得不省人事,吐了一地,自己怕他再吐,就留下来了。
至于那堆东西,是外卖送错了!来的时候就挂门把手上了!
果冻也是真的吃了一个!
看衡星半信半疑地信了,越朗松了口气,昨晚发生的事情太多了,这会儿终于给了他一点喘息和思考的空间。
早上醒来发现跟我睡一起也没太大反应,应该也是一点有喜欢我……
吧?
不会是只把我当兄弟朋友那种吧……
他突然想起什么,双手扶住胸。
……难道说只喜欢我的胸肌?
毕竟昨晚摸了又摸……
越小狗陷入沉思。
抬头对上衡星瞪大的眼:“你干嘛呢?”
越小狗:“……”
完了,可能连胸肌也不喜欢……
“不要上班了我今天。”他钻回被窝里,小狗自闭中。
衡星可听不得这种和钱过不去的话,三连踹他屁股:“起床!上班!!!”
越小狗:“呜呜……”
完辣,可能一点都不喜欢我。
临出门前,衡星将那堆东西收拾到一起,准备扔掉。
越朗看着他动作,手掌摩挲着口袋里的手机,衡星那张被捏脸的照片已经被他设为屏保。
塑料袋落下,掷地有声,越朗心间没由来地生出点怅然若失。因为他觉得,心间那没由来的风可能也要烂在他肚子里了。
26.26
26
帅哥效应又持续了几天后,客流量逐渐平稳,和走红网络之前相比,翻了近4倍,加上小程序上线,每天都在稳步地盈利。
起初越朗还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渐渐地也适应了。
与之俱增的还有工作量。
之前人少,越朗一个人就能应付过来。最近和衡星两人一起,但衡星毕竟是新手,很多操作不熟练,他们经常是忙到后半夜,第二天天不亮再起来。
虽说和喜欢的人一起工作确实很快乐,但长此以往身体会吃不消的。
正常来说要五个人才能撑起一家客流量如此之大的店铺,学烘焙认识的朋友建议他招几个有经验的学徒。
话是这么个理,越朗却想到了什么。
衡星拎着袋橙子从他身后路过,看到电脑上的聊天记录,又折返回来:“你要招人啊?”
越朗摇头:“不招。”
衡星“哦”了声,去烘焙室了。
盯着他的背影,其实越朗刚刚想到的是,衡星还会在这里放松多久呢?
不知怎的,好像从上次衡星喝醉两人相拥而眠后,越朗就有些患得患失,心情也从“和衡星一起揉面包做蛋糕真开心啊”,变成杞人忧天的模样。
自私的想法一箩筐,但迫于现实,他知道衡星的困境。
今日立冬,下了雨,冬天的第一天场雨带着刺骨的寒意,预示着冷冬的来势汹汹。
越朗将衡星送回小旅馆,下车后雨势增大,衡星一路小跑进去。
进门时,前台小妹叫住他:“哥,你的房间只剩4天了,还续吗?”
衡星一愣:“到时候再说吧。”
小妹:“好嘞,到时候还给你优惠哈。”
之前租的房子被水淹了,为方便上班,他索性在这里定了一个月,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过完了。
4天之后……去哪里呢?
是继续住这里?还是出去找房子?
这里距离Crumb Orbit非常远,地铁转公交要一个小时。找房子的话,又没有稳定的工作,找哪里的?在店铺附近短租两个月?但短租很难找到合适的。
短租之后呢……
这种对未来的不确定性让人恐慌,好像踩的每一步路都是空气。
衡星很讨厌这种感觉。
其实他今天的心情还不错,直到看到越朗电脑屏幕上招聘相关的聊天记录。
谈不上伤心难受,只是有些郁闷。
店铺再招人也是情理之中,毕竟现在的客流量大了,两人忙不过来,而他也是只来放松一下。
看起来随时会离开。
衡星躺倒在床上,自言自语:“会离开吗?”
手上的钱其实是够用的,不论是自己生活用的那份,还是预留给家里的,足够他再放松一年半载的。
要再续住一个月吗?
他抬起右手,挂在手腕上的面包袋子窸窸窣窣地响,面包的香甜味也散发出来。
恍惚间,他想起前几天,也是在身下的这张床上,醒来睁开眼睛的第一秒,看见越朗就在眼前的心情。
心跳得极快,要
不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的喜欢,都是挡不住的。
他心知肚明,续的不是这破旧小旅馆中的某个房间,也不是留在Crumb Orbit的放松时间。
是那阵风,那份已经体会到的感情。
他需要正视这份来之不易的,珍贵的感情。
衡星决定吃掉一个栗子奶油包再说,这是明天打算上新的季节限定,板栗是越朗亲手剥的,放在蜂蜜水里煮过。
甜得人牙疼,明天一定要告诉他打奶油时少放点糖。
“明天……”
衡星盯着里面完整的栗子仁,喃喃自语。
吃掉最后一口,他将包装袋叠好,放进袋子里,起身去找前台的妹妹。
门已经推开了,口袋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父-衡守业”
人一旦快乐起来,就会忘记原本属于他的其实是痛苦。
衡星记起来了。
通话时长足足半小时,挂断电话后,他用手搓了搓脸,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穿上外套出门了。
-
第二天一大早,越朗收到了衡星发来的消息,说是要去和之前的房东和物业商量赔偿的事情,今天不能去店里了。
他没多想,嘱咐衡星出门注意安全,需要他去接的话就打个电话。
很久没有自己一个人备货了,越朗突然有些不适应,尤其是在喊出“帮我拿软化的黄油来”,伸出的手却始终是空落落时。
他挠了挠头,“啊”了声又赶紧换上干净的手套,继续干活。
中午也是一个人吃饭,吃了一半却没什么胃口,越朗放下筷子,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下午蓝围巾和棕围巾来玩了一会儿,问他怎么不见衡星的踪影,说你俩不是天天都腻歪在一起吗,又说他怎么能放老婆一个人去跟恐怖的房东物业扯皮,真是太不称职了。
越朗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把送给她俩的巧克力千层装进盒子里。
临近下班,越朗接到了他哥打来的电话。最近越昭也是神龙不见首尾,哥俩同在一个屋檐下愣是没碰过几面。
“你店里还有东西吗?”
“还有,需要我送过去吗?”
之前店铺刚开张时,生意不好,越昭经常让越朗送一些面包和蛋糕到医院,或者叫外卖,分给同事们吃,以这种方式向身边的人推销着弟弟的店。
“嗯,你把剩下的全部送来吧。”越昭声音带着疲惫,不忘嘱咐,“路上开车慢点。”
“好的哥。”
雨从昨天连绵到今日,气温大降,到医院时雨势激增,越朗一路跑着进了大楼,但衣服和头发还是被雨水打湿。
抚去面包袋上的雨珠,他想到衡星昨天下车时,是不是也被淋湿了。
越昭和他的团队刚结束一台长达8小时的手术,面包是来犒劳大家的,此外还点了些高碳水的外卖以及奶茶。
越朗坐在他哥的办公椅上,攥着手机,百无聊赖地转着圈。
越昭拿着杯咖啡走过来,视线在弟弟的脸上停留几秒,突然问:“你怎么了?”
越朗眨眨眼:“我没怎么啊?”
越昭伸手虚点他:“时不时就看一眼手机,有什么心事?”
来之前越朗给衡星发了消息,问他事情解决得如何了,没有得到回复,到现在过去半个小时了,聊天窗口依然是他的问候。
“我没事,手机快没电了。”越朗撒谎道,“你今晚还加班吗?用不用我开车带你回?”
话音刚落,有人通知越昭去会诊,他又匆忙出去。
越朗替他哥把随手扔在桌上的衣服叠好,挂在椅背上,简单整理了桌面,也离开了。
雨势比来时更大了,他站在檐下的柱子旁,等雨小一些再走。
有人朝这边走来,越朗往旁边挪了一步,腾出位置,不过那人却在檐下另一端站定了。
对方身材高而削瘦,穿着黑色的连帽卫衣,夜色昏暗看不清模样,不过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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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他的身体在冬雨里微微颤抖。
“穿这么薄啊。”
越朗在心里咕哝,裹紧了羽绒服,忍不住又想衡星今天穿了什么,气温这么低,不知道有没有穿暖和点,这个点了应该已经回去了吧。
才分开不到一天,他已经数不清想衡星多少次了。
“嗒”一声,打火机摁下。
那人突然点燃一支烟,烟草味飘来。
越朗不吸烟,也讨厌这个气味,他撑开伞走人。
伞骨撑开时发出“嗵”一声,那人下意识抬眼朝他这边看来。
也就在此时,借着香烟上那星点火光的映照,越朗的目光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漂亮的眼睛在认出他的同时,眼睫微颤。
雨声又一次变大,风从他们中间吹过,吹掉衡星的帽子,吹散他没有扎起来的头发。
带着雨丝的头发垂落时,有人在一楼大厅里高声喊“三仔”。他反应过来,有些慌乱地捻灭烟头,拉上帽子连忙朝里面走。
越朗愣了一秒,连忙跟上:“衡星!”
喊衡星的是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妻,沿海的模样与口音,应该是衡星的父母。
但衡星看起来不像他们任何一人。
他们看到跟过来的越朗:“这是?”
衡星言简意赅:“我朋友,碰巧遇到了。”
他转头冲越朗疲惫地笑笑:“我有点事,等我忙完再找你好不好?”
语气里带着一点恳求。
越朗知道衡星家里的情况,知道他和家里人的关系。
认识两个多月了,衡星甚少在他面前谈及家庭,少数流露几次,带来的都是坏情绪。
如今这个坏情绪达到了一个顶峰。
他突然觉得,自己如果再不朝衡星伸出手的话,便永远都抓不住了。
他们往电梯那边走了,越朗捏紧伞柄,迈步跟上,挤进电梯间,站在衡星身边。
衡星父母疑惑地打量他,越朗只当是没看见。
只是垂眸看着身旁的衡星,感受他潮湿寒冷的气息,只想伸手抱住他。
电梯在七楼停下,越朗也跟着出去,直到衡星他们在熟悉的办公室门口停下,他在门缝中跟戴着口罩的越昭接上视线,一股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不是病人家属,不方便进去,只能在门外等着。
屋内不止他哥一人,还有其他几名神经外科的主治医师,甚至是主任也在。越朗自己就是医学生,自然明白这代表了什么。
衡星的弟弟可能……
紧闭的门传不出交谈的声音,他收回视线,继续等。
不知过了多久,门终于开了,衡星和父母冲医生们连连鞠躬道谢,越朗继续像跟屁虫一样跟在衡星身后,寸步不离。
衡星叫了车送父母回酒店,又交待几句才关上了车门,尾灯在雨幕中完全消失后,还站在原地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肩膀上突然一沉,一股暖意包裹住他。
是越朗将身上的羽绒服脱下来披到他身上,轻声问:“冷不冷啊?”
越朗站在自己的身侧,微微低头时,能闻到身上的雨气,但更明显的是那如刚出炉的面包般的温暖,永远干燥又蓬松。
他的眼睛在暗处依然明亮,像蓄了月光,此时独照一颗星子,驱赶黑暗,只给他独一隅的明亮。
衡星眼眶中盈出一闪而过的湿润,他小声地说了句对不起。
然后伸出双臂。
这一次没有喝醉,双手也没有举起后再放下。
终于紧紧地拥抱住越朗。
27.27
27
昨夜。
衡星出门后,打车直奔医院,轿车在高架上疾驶,破开雨幕。
一直以来,弟弟的治疗方案采用的是维|稳策略,这是当时4名专家会诊给出的最优结果。
但这么多年过去,眼看小儿子已经25岁了,父母不再满足于现状,不顾医生的劝阻,决定带他来A市就医,寻找新的突破口。
A市是大城市,医疗条件优越,重要的是三个子女都在这里工作。
登机前衡舟的身体指标稳定,没想到即将落地时突发大癫痫,心脏骤停,吉凶难料。
机组人员被吓得半死,还好航班上有名医生,暂时稳住,落地后直接被送到icu。
衡星就是在这个时候接到了电话。
icu的凶险程度可想而知,到了医院后,衡星和父母大吵一架,最终争吵以“你弟这样还不是你害的!”结束。
他忙了整宿,医院那边安排妥当,又安顿父母的住处,终于能坐下休息时,闹钟响起。
屏幕上还有他设置的文字提示——
起床揉揉揉揉揉面包去!
这个看似圆满,实则破碎的家庭有那么几个微妙的平衡点。
于衡星而言,除了金钱以及适当的控制欲之外,保持足够远的距离,以此来维持相对的,一个人的自由。
而今这个平衡被打破。
可能…
甚至再也恢复不了。
给越朗发了请假一天的信息,衡星背靠酒店大厅的沙发,手搭在眼睛上,看不清表情,紧紧抿住的嘴唇微微颤动。
-
小旅馆的房间还剩三天。
-
医院旁的便利店里,衡星目光有些呆滞地盯着窗外的雨。脸颊突然被热乎乎的东西贴上,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往旁边躲。
是一罐豆奶。
罐子又在他脸上贴了贴,越朗将豆奶放在他手边:“先喝了暖暖胃,便当还在加热。”
衡星没动,反应像慢了半拍。
“这样。”
越朗又拿起罐子,拉开拉环,直接塞进衡星手里,碰到他冰凉的手指,然后比划了个喝水的动作:“跟我学,喝。”
小腿立刻被轻轻踢了一脚。
“哎哟。”越朗立刻装得像是被毒打一番,委屈巴巴地挨着衡星坐下,眨巴着眼看人家。
“终于肯揍我了。”
某小狗被喜欢的人抱过后也是嘚瑟得不得了。
衡星唇角终于扯出一丝弧度:“你很烦。”
“那你完了,我可会烦人了。”越朗顺着杆子爬,“以后可以让你见识我到底有多烦。”
衡星低头喝豆奶:“知道了。”
便当加热好了,但衡星胃口一般,吃了一半就放下筷子。越朗劝他再吃点,他摇头说不想吃了。
衡星沉默片刻,轻声问:“你没有想问的吗?”
越朗认真思考:“你不吃的话,剩下的饭能给我吃吗?”
衡星:“……”
“谁让你问这个了……”
“逗你开心嘛。”
空气中弥漫着便当的味道,雨珠在窗上被风吹出斜向的痕迹,每当有客人走进店内,都会响起一声“欢迎光临”。
衡星在其中低声道:“对不起跟你撒谎了,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家里的事情,所以就……对不起。”
“衡星,你不用跟我道歉的。”越朗伸出手,将他不自觉皱起的眉心抚平。
“只是,以后有事情可不可以告诉我一声?”
触在眉间的指腹动作缓缓的,衡星垂下眼眸说了声好。
雨势终于有减小的迹象,越朗起身:“走吧,送你回去。”
他在细雨中撑开伞,另一只手掀开透明门帘,宽阔的肩膀将冷雨阻隔。
待衡星走到伞下,他才放下挑起的门帘。
同样放下的手却被牵住了。
越朗一愣,连忙看向衡星。
衡星向前走着,留给他随风向后摇曳的发丝,短暂悬浮,如同慢镜头中舒展的柳条,簌簌地落回鬓边。
这一幕,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是风。
以及为什么是风。
手一直牵着,去停车场的路上,开车的时候。
除了从不同的门下车要分开,在伞下汇聚时又牵上。
越朗的手掌比衡星的稍大些,紧紧包裹住偏凉的五指,慢慢地也焐热了。
刷卡进门时,衡星接到了医院打来的电话,越朗本打算礼貌留在房间外,但衡星拉着他的手就进了屋,不避着他。
衡星弟弟的情况稍微稳定了一些,目前还不能探视。虽然医生会诊了他的病情,也给出了治疗方案,但并不代表万事大吉,手术成功率不高,即便成功了,也会有一些并发症。
衡星问:“成功率有多少?”
“35%。”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您。”
医院那边又说了缴费以及其他的事情,通话结束。
沉重的数字让衡星有些喘不过气,越朗安抚地捏捏他的掌心。
手机还没来得及放下,衡守业的电话又打来。
越朗感到手被猛得抓紧,指甲扎进肉里。
他没有松手,忍不住想到之前衡星接到家里打来的电话时,是否也使劲将手握成拳自伤,让指甲在掌心留下痛苦的血印。
“怎么一直不接电话啊?”
“刚刚在和医院那边通话。”
“哦,那医院怎么说啊?明天到底能不能去icu看四仔啊?你妈哭了好久。”
衡星不知已经解释过多少遍不能探视的原因,但依旧问个不停。
他疲惫不堪:“爸,这是医院规定,弟弟现在情况不乐观,需要无菌环境,所以……”
衡守业拔高声音:“规定规定!我看别人怎么都能进去了?”
衡母在那边很小声地补充:“就进去看一眼,不耽误事的……”
“……”
衡守业突然问:“你是不是认识下午那个医生?”
衡星一愣:“什么?”
衡守业说:“下午在那个屋里,很多医生都在的时候,我看有个医生看你好几眼,你也看了他一眼,好像是姓越?你要是认识,让他去给icu说一声,或者给你开个条什么的,我跟你妈去看一……”
“我不认识。”衡星打断衡守业的话。
他松开越朗的手,走进浴室关上门。
越朗听明白了,衡守业口中的医生是他哥越昭,他应该是想让衡星用这个关系走个后门去探视。关键是他哥也没这个权限……
也明白衡星是不想牵扯到他,才会在此时避开。
磨砂玻璃隐约了身形,却挡不住声音。
不知衡守业说了什么,衡星的声音陡然提高了,痛苦,颤抖和愤怒一齐迸发:“那你们还想我怎么做啊?”
“我哪个月没给过钱了?逢年过节是没转账吗?”
“……”
“我也要生活。”
可能情绪有些激动,他误触免提,尽管飞快切回听筒,还是掉下一把世间最锋利的刀子。
“你是不是觉得你弟弟死了正好?省得拖累你!”
死一样的沉默。
像绷拉到极致的琴弦突然断裂,震得人耳膜发痛,流下汨汨鲜血,听不见半点回声。
良久,久到越朗沉不住气,听到拳头中咯吱咯吱的骨响。
衡星终于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声音沙哑:“我从来没那么想过,我甚至会想如果当初出事的人是……”
电话估计是被挂了,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话没说完,但没宣之于口的主语不难猜。
“咔”,浴室门被拉开,光泄进来,越朗眸中满是心疼。
衡星脸上没有眼泪,表情甚至很平静。
他冲越朗笑笑,主动拉住手,轻轻晃着,心里难受却安抚着对方:“我没事…这种话没听过一千遍也有八百遍了。”
衡星让越朗陪自己躺一会儿。
身边多了个人,平时冷冰冰的被褥很快就暖和了起来。
两人面对面,衡星枕着越朗的胳膊,闭上眼,感受着他抱住自己,感受着怀抱中的体温,感受着轻轻拍在脊背上的温柔力道。
好像只有在他身边,自己才有还活着的感觉。
温存就像充电,失去的活力和气血会慢慢回聚体内。
越朗感觉衡星的呼吸平稳了些,犹豫地询问他弟弟的病情和手术相关。
衡星转述医生的话,又说:“我不知道这是你哥工作的医院,今天下午看到他也在屋里才知道。”
“没事。”越朗安慰道,“医生的工作就是救死扶伤。”
越朗自己就是学医的,略懂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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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星弟弟是脑神经的不可逆损伤,既然带了这三个字,再做手术的意义其实不大,没什么必要。
这些话没法和衡星说,他打算晚点找哥哥聊聊这件事。
“后面你打算怎么办?”
“先等我弟做完手术再说吧。”
“嗯,我的意思是…”越朗心里挂着个念头,踌躇又坚定地问,“那以后还来店里吗?还继续放松吗?”
衡星抬起头看他。
越朗换了一种说法:“你还会留在我身边吗?”
衡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越朗拉起他的手,低头轻轻亲吻着:“工作服在店里挂着,小狗一肚子肉松还在菜单上。”
“我一直等着你好不好?”
指腹被温柔地摩挲,掌心的温度比平时更暖,衡星看着他垂下的眼睫,心头被一只毛茸茸的小狗撞了一下。
他想原来被人爱着是这种感觉。
不再惧怕前路是崎岖还是黑暗,因为他知道有人正从终点的方向朝他飞奔而来。
他好像找到了一直以来不断追逐的,安定的实感。
“好。”
衡星听见自己轻轻应声,也垂头,将吻落在对方的指尖。
没有传统的告白,没有问你喜不喜欢我啊,没有回答我喜欢你啊。但那样的承诺与应答,对彼此而言是最好的答案。
从昨晚到现在,近24小时,衡星终于能卸下一身的紧绷,安心地在恋人的怀里闭上眼休息。
越朗则高兴地压根不想闭眼,生怕少看一秒这新鲜出炉的男朋友。
应该就是,在一起了吧!
可是没有告白哎?
但是他跟我说了好诶。
不管了不管了,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衡星。
他看看衡星的眼睫毛,悄悄摸摸衡星的鼻子,拿脸贴贴衡星的脸颊,再像小狗那样蹭蹭,最后再满足地抱住,可以说是喜欢得不得了。
拥抱了,牵手了,那就剩下……亲亲了!
他看着衡星不再皱眉的睡颜,红润的唇瓣,现在偷亲一下,也没什么问题吧!
越小狗噘起嘴,狗狗祟祟地凑近。
谁知他一动,怀里的衡星也醒了,他立即装出一副嘴巴很忙的样子,疯狂呼呼呼地吹气:“刚刚有蚊子。”
灯光很亮,衡星眯着眼:“冬天有蚊子吗?”
越朗:“……”
衡星笑了一下,问:“现在几点了?”
“11点了。”
“唔。”衡星坐起来,“你还不走吗?”
“???”越朗眼都瞪大了。
刚刚确定关系的男朋友!亲都没亲上一口!!还要还要撵我走!!!
于是,越小狗又自闭地钻进被窝里嘤嘤嘤。
被子里鼓起一座大山,像个三角饭团似的,衡星用手指戳戳:“店不管了吗?”
“不开了关门了不干了。”
“群里好多客人等着明天的新品栗子奶油包呢,我昨天吃了一个,感觉有点甜,你明天打奶油时记得少放点糖。”
“好啦。”衡星耐心地掀开被子,把饭团的夹心拨出来,捧着他的脸,“等我忙完随便你,好不好?”
这个“随便你”的含金量就很高了。
越朗顿时两眼放光:“真的?”
衡星捏捏他的脸:“真的。”
最终越朗还是穿好衣服,站在了门口。
“我走了啊?”
“走吧。”
“我真走了啊?”
“走吧走吧。”
“……”
越小狗磨磨蹭蹭的,又是指点一番衡星明天穿什么衣服不挨冻,又是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已经被压扁的面包让衡星晚上饿了吃掉。
总之就是不愿意走。
衡星很好笑地看着他的各种小动作,最终走到他身边,含蓄地说了句低头。
手臂勾住乖乖低垂的脖颈,抬头在他脸颊上,靠近唇角的地方亲了一下。
大概只覆盖了三分之一的嘴巴,而且就一下,放开的很快。
“扯平了。”衡星神秘地笑着。
越小狗同手同脚地出了门,在前台小妹“你中邪了???”的目光,也不知道怎么一步一步挪进车里的。
直到坐在驾驶席上,他才如梦方醒,摸着被亲的唇角。
不是,什么扯平啊啊啊???
28.28
28
小旅馆的房间还剩两天。
-
衡星做梦了。
梦里的他又回到那片海域。
海水漆黑如墨,弟弟的脸色被泡得发白,不住地往下坠落,他心急如焚,奋力游过去,游了很久很久,久到他觉得有十几年。
终于快触碰到弟弟的指间时,对方突然睁开眼,死死地扣住他的手腕,说出的话混着腐烂的血丝和青白泡沫。
“你其实也很想让我死掉是吧?”
衡星惊醒,衣衫尽湿,心脏跳得异常快,伴随着撕心裂肺的抽痛,他只能深呼吸,试图将心跳捋顺。
乱锤砸鼓面般的心悸中,衡星抚着心口,总有种不好的预感。
窗帘的缝隙中露出一点枯枝和大亮的天。
昨晚身体和精神都到了临界值,越朗离开没多久他就睡着了,手机也没顾上充电。
屏幕刚亮,某个臭小狗发的消息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一开始是控诉衡星不让他留下过夜,亲亲只亲半张嘴,刨根问底到底扯平什么了?
接着就发疯一样说喜欢他喜欢他喜欢他。
最后又发了张深夜在店里备料的照片,附上一句【我会努力赚钱养家的!小狗努力.gif】
小黄狗表情包努力握拳,衡星不自觉笑了笑,稍微聚拢起一些好心情。
去医院的路上,衡守业让他买个果篮送到护士站,说是要提前打点一下关系,到时候让她们多照顾衡舟。
衡星说没必要送,被劈头盖脸一顿骂,还是拐进了水果店,让店员将芒果还有火龙果换成其他的。
结完账,负责纪伦骚扰他一事的民警打来电话,希望他今天能来一趟。
“必须今天吗?”衡星担心有突发情况,不敢贸然离开。
对方语气为难地表示对方代表已经在派出所,而且自己只是遵从上级的指示办事。
衡守业不满道:“你弟躺病床上你还往外跑,事情轻重分不清!”
衡星从没向他们提过生活工作上的难处,自然也不会告诉这件事。
他将果篮放下,只说:“工作上有点要紧事,很快就回来了。”
离开前,衡星实在放心不下,又嘱咐:“icu的探视时间在下午三点,你们不要着急,送完果篮就回去休息吧。”
“知道了小星,你去忙你的吧。”一直没开口说话的衡母突然善解人意了一句。
“我和你爸都知道,送完就回去。”
凯越会所已关门大吉,因聚众淫 | 乱,上了本地新闻台。
纪伦和凯越有会所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目前已被刑拘,这次由他的律师代为出面。
衡星没有狮子大开口,只要求对方支付他应得工资,被单方面开除的赔偿,误工费,以及一件衬衫的费用,总共10万元人民币。
调解过程出乎意料得顺畅,这笔钱当场就打进了账户。
一桩事得以解决,但他心里却没有轻松之感。
派出所上方的天空乌云密布,刚晴了半晌的天下起急雨,衡星随便进了家店铺避雨。
结果又进了一家水果店,混合的果香铺面而来。
衡星记得弟弟爱吃柚子,挑了个顶头尖尖拎起来沉甸甸的红柚。
付过款,他意识到弟弟现在也没办法吃,但店员已经在帮他剥柚子了。
电视上播放着天气预报,播报员告诉大家这场阵雨片刻便会结束,下午会是个好天气,傍晚时分西边将会有美丽的晚霞,是情侣约会的绝佳助攻,希望大家不要错过。
衡星也有个昨晚新鲜出炉的男朋友,只是时间不巧,没办法腻歪在一起。
越朗100%在店里,这里距离Crumb Orbit两条街,打车估计10分钟就到了,而且距离下午icu探视时间还早。
衡星犹豫着拿出手机。
医院打来了电话。
“嘶啦——”
苦涩味在空气中炸开,入侵五感。
“客人您的柚子好啦——咦人呢?”
店员将袋子递出去,然而面前只有因匆忙离开未关上的门。
冷风灌进来。
出租车停在医院门前,一名面容冷肃的女人拉开车门走出来。黑色的职业套装外随便套了件羽绒服,看起来是工作途中出来的。
女人神情淡漠,细看之下还带着一丝怨恨。
“我已经到了,你安心上班吧。”她给手机那头的人发了消息,“烦死了,狗皮膏药一样,你下课了也不用过来,我会解决的。”
尖锐的刹车声吸引她的视线。
下车的青年浑身上下写满了焦急,浅色的裤子上一道黑色的印记,是车轮碾压破厚厚的牛仔裤布料时留下的。
衡星匆忙跑出几步,和女人对上视线:“姐?”
衡雪是衡星的大姐,年长他3岁。家里人说她和二姐衡月两个白眼狼刚考上大学就和家里断亲了,此后衡星就真的再也没见过她俩。
这会儿出现在这里,不难猜是谁喊来的。
只不过他没想到,大姐居然也在A市。
衡雪盯着他看了几秒,冲电话那头的人道:“没事,遇见衡星了,我估计今天这事都不用我解决。”
icu那边无比混乱。
“你们把我儿子还给我,呜呜四仔你睁眼看看妈妈……”
“患者家属,请您先离开这里!”
“杀人偿命!我要你们给我儿子抵命!报警!我要报警!”
那果篮并没有送到护士站,衡守业往里面塞了钱,想贿赂icu的保洁人员,对方拒收。两方拉扯时,衡舟的监控仪异常,医护匆忙赶来,衡父衡母趁乱闯入,和医生起了冲突。
等其他医护和保安赶来控制住衡守业和衡母,衡舟已经不行了。
“呼吸机的管道被碰掉了。”
医生头上缠着纱布,依然尽职尽责地解释着,他顿了顿:“从监控来看,是患者家属碰掉的。”
医生还说,查出衡舟有在莆田系医院的就诊记录,多次注射“脑细胞再生长因子”“中枢神经重塑剂”等三无药剂。
这是致其死亡的重要原因。
衡守业怒吼着反驳:“是你们医院不行,才害死我儿子!”
一名护士被他气哭:“他送来时各项指标就不好,纯靠机器吊着一口气,是你们非要捣乱!”
爱子死亡,衡母哭到脱力,她看到衡星和衡雪,跪在地上挪过去,声泪俱下:“你们可要为弟弟做主啊呜呜呜。”
衡雪往后退了一步,衡星被她抱住腿。
来时为了拦车,他的腿被一辆摩托车碰撞碾压,此时伤口被紧紧抓住,渗出血液。
指甲掐紧握紧的拳头中,衡星努力遏制着身体和声音里的颤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你们…不是说好的知道吗?”
精挑细选的果篮面目全非,水果有的被踩烂,有的掉在覆盖了白布的病床上。
白布从头盖到尾,微微鼓起模糊的,瘦小的人形。
“你其实也很想让我死掉吧?”
人非圣人。
衡星昨天撒谎了,他的确有想过。
被上司骂得狗血淋头时,连续加班到心悸时,大年夜在万家团圆的鞭炮声里敲代码时……
他很想把父母的联系方式拉黑,谁都不联系,大骂凭什么,骂这个世界一通,骂衡舟的现在死活跟他有什么关系!!
只是想过后,更深的愧疚便会席卷而来……
他会对上司陪着笑,喝杯咖啡继续加班,鼓起精神跑程序。
他很想抓住父母的衣领,问他们到底是怎么想的,问他们为什么要将多年辛劳付之一炬。
可母亲的语气先一步变得仇恨:
“当年,当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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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是你带四仔去游泳,我的儿子也不会……”
当年衡星看着衡舟被打捞上来,以为那是弟弟的尸体,当场晕了过去。
高烧三天醒来后,所有人都告诉他,因为他带弟弟去游泳,导致弟弟溺水,现在落下了病根,以后一辈子都好不了。
那时衡星年龄小,以为这就是事实。
但随着年龄渐长,当年之事,总可以在周围人的只言片语中抽丝剥茧而出。
比如,村里的神婆喝醉后,自夸道是她第一时间把衡家老四的魂叫回来的。
再比如,总有人当着他的面说你弟弟真可怜,但是你更可怜啊。
当时他似乎理解出了什么,一知半解,差一层窗户纸,但最终选择低下头,什么都不问。
衡星突然有些痛恨那时的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对,是我,是我带弟弟去游泳的,但有个问题我很早就想问了……”
“当年你们带小舟去医院了吗?”
衡母的脸色有一闪而过的白,转瞬暴怒无比,使劲捶打衡星: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四仔人都没了,你还往我心口捅刀子!”
“……”
在沉默里,衡舟缓缓蹲下,一根一根掰开衡母的手指。
他缓缓道:“我…很喜欢弟弟,我真心希望他能康复,给弟弟治病我心甘情愿。这些年毫无怨言地打钱,是因为我的确心有愧疚,我心疼他往后余生只能坐在轮椅上。”
“…但是你们呢?你们到底拿我的愧疚当什么了?”
他本打算,只要弟弟还活着,他就不去捅破那层窗户纸,但是现在……
他回眸看了眼毫无生气的白色病床,摇摇头,松开衡母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同时,眼泪也落了下来。
难过,遗憾,如海水翻涌在眼眶里。
他,还有弟弟,本可以拥有比现在更好,更灿烂的人生。但是一切的可能,早已被父母毁掉了。
“有什么可哭的?”
一直作壁上观的衡雪递过来面巾纸,一笑,“哭自己觉醒的太晚吗?现在断亲还来得及哦。”
“不对,你本来就不用——”
“你反了天了!!!”
衡守业怒喝一声打断她的话。
手掌向衡雪挥去,就像衡雪小时候他经常做的那样。
“啪!”
他的手腕被衡星死死地抓住了,衡守业想挣脱,但年迈的他显然敌不过衡星的力气。
衡星语气淡淡的:“其实我早就知道。”
父母的确给予过衡星快乐的时光。
他喜欢小时候父亲将他高举过头顶,喜欢父亲给他捡的贝壳。
也喜欢母亲做的炸鱼和粿条,能一口气将肚皮吃得圆滚滚。
但弟弟出事后,所有的亲情于他而言变得相当之淡薄,遑论这么多年的磨损。
“这个对我而言不是什么天大的问题。”衡星笑了笑。
这也是一层窗户纸。
“我很早之前就是一个人了。”
警笛声响起,衡守业的手渐渐垂下,整个人脱力,像丢了魂一样瘫坐在地上,衡母泣不成声,捶胸顿足。
外面雨停了,太阳缓缓冲破乌云,金光洒满大地,如预报所言,下午的确是个好天气。
保卫科和警察匆匆赶来,衡星和他们擦肩而过。
他飞速地往医院外走,仿佛只要速度够快,就能甩掉身后嚎嚎哭声,脱离过往命运,摆脱一个人在世间的行走。
他想走到一片霞光下,他只想被一个人找到。
那人匆忙赶到,车门没关,工作服没来得及换,带着一身温暖蓬松的面包味,胸前的笑脸徽章一如初见时冲他笑着。
天光在眉梢短暂停留,衡星唇边终于勾起弧度,伸出双臂,等越朗在晚霞下抱住了自己。
29.29
29
小旅馆的房间还剩一天。
-
衡星又做梦了。
梦里的他又回到那片海域,这次只有他自己。
海水汹涌,两双湿淋淋的手把他往水里拖拽,每挣扎一次,便往下沉得更深,像是要让他溺亡。
就在此时,几缕白色的光芒穿透厚重的海潮。
衡星突然能呼吸了,温暖的海流绕过肩膀,抱着他在越来越亮的光芒中慢慢上浮,直至破水而出。
刹那,月光淌满海面。
衡星缓缓睁开眼,他摸了把脸,满手的湿润,不是海水。
耳畔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好似潮汐规律的起伏。
越朗将他抱在怀里,头枕在肩膀上,呼吸拂在面颊脖颈间。
他毛茸茸的头发蹭着眼睑,衡星忍不住眯了眯眼睛,思绪渐渐回拢。
下午,衡舟死了,他把银行卡留给父母,走出医院遇到匆匆赶来的越朗。
后面他就不记得了。
也不记得晚霞是什么颜色了。
越朗应该是把自己带回旅馆,然后留在这里了。
脸上湿漉漉的,眼睛还有些浮肿,衡星想去洗把脸。
他只动了一下,越朗立刻睁开眼,强壮有力的手臂揽住他的腰:“你醒了?”
“嗯。”衡星坐起来,“让我去洗个脸。”
越朗没松手,语气紧张:“你好点了吗?”
下午衡星的电话打不通时,他就拿上车钥匙准备出门了,心里挂念着衡星,担忧无比。接到越昭的电话后,他大脑一片空白,衣服都没来得及换,穿着单薄的衬衣冲进冬雨里。
衡星上了车就一言不发,任凭自己问什么,嘴巴一直紧紧抿着,只用力地拉着他的手。
最后的最后笑着说了他想去看小顶山看晚霞。
但是半路他就睡着了,几次梦中流泪,越朗没有喊他起来,他将车停在小顶山上,让衡星在晚霞里睡一觉。
“几点了?”衡星问。
“11点。”熟悉的时间点,越朗像是肌肉记忆脱口而出,抱紧了衡星,“不准赶我走。”
衡星在黑暗中发出短促的笑声。
越朗就是有这样的本领,能很自然而然地让衡星笑出来,能让他的心情变好。
“我没事。”衡星语气平静了些,“就是头有点疼。”
人生剧变发生在一天内。
和衡父衡母对峙的事还历历在目,他昨天走得凑巧,但作为直系亲属,免不了还要去医院或者警局。
越朗心疼地抚摸他脸上未干的泪,轻声道:“先睡吧好不好?难受就先不想其他的事情了好吗?”
衡星没回应,只睁着眼看虚空中的黑暗。
他毫无睡意,说没有任何触动没有任何悲伤是假的,但此时他施展不出任何一种情绪,心里没有任何波动,就像没有血在流淌。
死掉的是弟弟,溺亡的好像是他。
“衡星。”
“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情景吗?”
越朗猝不及防地问,将他从浓稠的情绪中拉出。
衡星在他颈窝处小幅度点头。
“不是你借充电器的那晚。”越朗轻轻揉揉他的脑袋,“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另一天,你可能不记得了,但是我一辈子都不会忘的。”
“给你一个提示啊,抹茶红豆贝果,番茄辣松贝果,除尘车,蛋挞……”
衡星眼睫微颤,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想起来了吗?”越朗的声音里带了明显的笑意。
回忆逐渐如相遇那天的阳光一样明朗。
那是衡星第一次尝试贝果,圆圆滚滚一个圈圈,很是可爱。
而最重要的是贩卖贝果的小老板。
在大太阳下耷拉着耳朵,看起来因为什么都没卖出去而失魂落魄,可怜又可爱,感觉要是再不来个人光顾的话,尾巴都要垂到地上了。
衡星便偏离了既定的轨道。
他正好还没吃早饭,赶时间去上班,匆匆忙忙买了几个,准备边跑边吃。
浓郁又清新的抹茶味就此在口中化开,成为第一天的口味。
第二次见面依旧是抹茶味的。
第三次也是,以及预支的蛋挞口味。
“你有其他想吃的吗?”
“蛋挞。”
蛋挞并不是他最喜欢的甜品,他也忘了当时为什么要吃蛋挞,可能只是下意识脱口而出。
但还是被越朗牢牢地记在了心上。
“好,我明天给你带蛋挞来。”
“好,我一定来。”
只不过灿烂的阳光之下,那段时间堪称衡星人生最困难的时刻。
刚入职没几天就被辞退,退租的房子被恶意定损无法拿到押金,生活捉襟见肘,自己差点吃不上饭,弟弟的病情突然恶化……所有的压力纷杳而至。
最终他没能及时赴那个香甜酥脆的约。
“对不起,那天上午没能去找你。”衡星语气低落,“我当时有些事情,下午再去时你已经不在了,后面我就没有在那边工作了……”
越朗垂眸亲吻他的发顶:“我没有怪你啊,而且你永远都不需要向我道歉。”
“我当时在医院实习,出来卖面包也是为了放松一下,并没有开店的打算,因为那时家里人都不支持我,也从来没有人说我做的面包好吃。”
“你是第一个。”
“Crumb Orbit之所以能成功开起来,是因为你。”
他的语气如窗外月光,轻轻柔柔地抚慰着光芒黯淡的星星。
“虽然可能和前面说的话有些不搭边吧。”越朗低笑道,“但我其实想说的是,你是我一开始的动力,我很高兴能够遇见你,喜欢你。”
“相反,我也会成你永远的后背。”
“所以你不要害怕好不好?我说了会一直等着你的。”
他将怀中人抱得更紧了些,将自己的爱意进一步传递。
衡星蜷缩在他的怀抱里,眼眶有些湿润。
他从没想过当时随口一句话,真的能成为另一个人的动力,那人会因为这句话在广厦间立起一方烟火,也在因果之中,成了他如今的庇护。
冥冥之中,星星两次偏离轨道,都走进月球的引力之中。
“别哭呀。”越朗轻轻拭去他的眼泪。
“我没有。”衡星闷声道,顺便轻轻锤了他肩膀一下。
“行,没哭。”越朗笑着包裹住那拳头,收进怀里,“那现在能睡觉了吗?”
“…不能。”
“?”
下一秒,柔软的唇贴上来。
比一切都美好,比一切都值得等待到终局。
吻轻轻的,不带任何情欲,像面粉如雪花般掉在掌心,像面团在黑暗中悄然发酵,像刚出炉的面包散发的氤氲香气。
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翼翼的温柔。
衡星的唇有些干,也有些凉,细微地颤抖,生涩地亲吻,仿佛是在确认越朗的存在,又像是在无声诉说感谢与爱意。
越朗没有刻意加深这个吻,只拥紧他的肩膀,积极地回应,让衡星主导此时此刻的脆弱与依赖。
唇瓣分开时,衡星无意识攥紧越朗的衣角,又缓缓松手。
越朗追上去啄了一下他的嘴唇,又问:“睡吗?”
“好。”
星星浸泡在月光中,窗外树叶沙沙声如爱人絮语。
越朗本想是两人在一起后,在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他轻松地提及初遇的事情来逗一逗当初没想起来的衡星。
未曾想过是在当下的场景提及。
但不要紧。
衡星平静的睡颜近在咫尺,越朗忍不住又亲吻他眼睫额角,心中是极大的满足。
其实构成那个场景的不止抹茶红豆贝果,番茄辣松,除尘车,蛋挞。还有彩虹,白色衬衣,你跃动的发梢,明媚的双眸,鼓励的话语。
但对我来说,那时,最重要的是你。
还好,你真的在我身边了。
以后,你也是最重要的。
……
衡星醒来时身边空空荡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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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上没有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只有越朗留了消息说去买早饭。
他下床拉开窗帘。
“唰——”一声,漫天的朝霞顺着玻璃边缘铺洒进晦暗的房间,在地板上缓缓晕开,将此处变得五光十色。
衡星下意识伸手挡在眼前,但从指缝中漏出的阳光并不刺眼。反而是暖暖的,温柔的。
他便定定地看着天空。
曙光将他也映成金色,晨风吹拂鬓发,面色平静如一片平湖。
就在这片抚慰心灵的晨曦中,衡星看到街对面,越朗拎着一兜子早点,步履匆忙地朝小旅馆走。
他也沐浴在朝阳里,但比其更加耀眼。
越朗回来得很快。
上次衡星从凯越会所回来那次,他也是在第二天早上买了早点,不过当时不知道衡星喜欢吃什么,每种都买了一些。
现在已经知道衡星的喜好,直接买了他爱吃的。
“醒啦?正好来吃饭吧。”
越朗笑眯眯地关门,一手将衡星揽进怀里,近一米九的大个子弯下腰,用脑袋蹭他脖颈:“好想你。”
痒痒的,衡星失笑:“你出去有10分钟吗?”
越朗发出小狗般的哼唧:“半分钟也想你。”
吃过早饭衡星洗了澡,吹干头发出来时,见越朗拿了把剪刀。
越朗笑着拍拍身前的椅子:“过来。”
衡星依言坐下:“干什么?”
越朗摸了摸他头顶,勾起一缕头发:“给你剪个刘海再出去吧,很长了。”
衡星的头发很久没打理过了,原本只到脖颈的长度,现在已经垂到肩头,刘海更是遮住了眼睛,干活都不方便。
他点头:“好。”
越朗用梳子轻轻将头发梳顺,冰凉的剪刀悬在眼前时,衡星紧张地闭上眼睛,眼睫乱颤。
“别害怕。”越朗语气带着抚慰。
“在我老家那边有这样一种说法,说是如果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呢,可以剪掉一缕头发。”
“咔嚓”一声,衡星感觉到眼前少了片阴翳。
“剪掉头发,代表着这件事就此翻篇,以后再也影响不到你。”越朗凝眸,认真修剪着刘海的边缘。
碎发如往事那般簌簌而落,脱离与身体间的联系,落地为尘。
“也代表着可以走进一段新的生活。”
剪刀轻轻放下,发出“咔哒”一声。
越朗用手指拨去碎发,轻轻吹了口气:“好了。”
衡星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越朗勾唇的笑意和他身后大亮的天光。
越朗笑着用手指刮了下他鼻尖:“那么紧张干什么,怕我毁了你的发型啊?”
“我没有…”衡星贴近了,用嘴唇摩挲着他的鼻梁,“谢谢你。”
“不客气。”越朗手掌顺势托住他脸颊,垂下眼眸,“能给我个亲亲当谢礼吗?”
两人在朝霞中接了个格外温柔的吻。
换了干净衣服,越朗带衡星出门。
路过前台时,越朗“啊”了一声,语气幽幽:“刚刚还在的呀。”
“什么?”衡星问。
“前台的妹妹。”越朗抓住衡星的手在空中晃了晃,“天天调侃咱们俩,难得可以名正言顺地炫耀一番,紧要关头她居然不在,好气哦。”
幼稚得要死,衡星反握住他,十指相扣:“回来再炫耀也不迟,我们要去哪里?”
越朗扬眉一笑:“到了你就知道了。”
小面包车在城市车流间穿梭着,彻底停下时,浓艳的朝霞已经散去,清透的蓝天白云取而代之。
这是距离Crumb Orbit仅15分钟路程的一个小区,交通便利,周围商超学校医院公园地铁一应俱全。
越朗轻车熟路地摁电梯,带着衡星停在5楼。
脚步声回荡在廊间,衡星的心跳突然加速。
越朗从消防器材箱中拿出钥匙,打开其中一间住宅的门。
一间采光极好的两室一厅呈现在眼前。
正好适合两个人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