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不乖》
1. 哥哥
盛夏八月,树梢传来令人烦躁的蝉鸣,空气窒闷,一丝风都没有。
工地暴晒了一天的活动板房比室外更热,推开门,热浪翻涌,空气粘稠而沉重。
陈纪一颗颗解开工作服的扣子,源源不断的汗水顺着脸颊滴落,衣服已经湿透了,粗粝的布料贴在紧实的皮肤上,依稀可以看到一层漂亮的薄肌和初初长成的脊背。
他租的这间活动板房是最小的房型,面积不足十平米。里面摆了两张宽度一米的单人床,一张写字桌,还有一个衣柜,小房间塞得满满当当。
脱掉上衣,陈纪盯着靠墙那张铺了粉色碎花床单的小床看了会,随手拿了一件半旧的短袖去后面的公共浴室。
淋浴头的水倾泻而下,陈纪单手撑着斑驳脱落的墙壁,微微弓起腰身。脸上的机油冲洗干净后,露出一张极具少年意气的脸,眉骨平直,鼻梁高挺,面部线条干净利落。
唯独那双眼睛,平静、幽深、无波无澜。
这不是一双18岁少年该有的眼睛。
有人进来了,陈纪快速穿上衣服,用毛巾随意地擦了两把漆黑的短发。
等他回去,谢秋还没有回来。陈纪又从写字桌的抽屉里拿了5块钱,去路口的小超市买回来一包挂面。
厨房是和几户人合租的,邻居王阿姨正在做饭,公共厨房没人愿意装油烟机,烟雾缭绕,气味呛人,陈纪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小陈,今天下班这么早?”
陈纪点了下头算是回应,把手里的面条和鸡蛋放到案板上,打开水龙头往锅里接水。
王阿姨又问:“你妹妹呢?”
“出去了。”
说完,他下意识去看腕上那块戴了好几年的电子表,眉头微皱,已经7点了。
王阿姨把刚刚炒好的辣子鸡丁单独盛了一小碗出来,“今天的鸡肉不错,你和你妹妹尝尝。”
“谢谢。”陈纪看着碗里红彤彤的辣椒,没接。
王阿姨直接把碗放到他面前的案板上,笑着说:“你妹妹是不是谈对象了?下午我看有个男生来找她,俩人一块出去了,有说有笑的。”
拿面条的手一抖,有一部分不小心掉到地上,他扭头问:“男生?”
“是啊,看年纪像是她同学,长得白白净净的。”王阿姨拿来扫帚把地上扫干净,接着说:“等她回来你也别骂她,找个对象挺好的,也能帮你分担分担,不然你这又当爹又当妈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哎...人呢?”刚刚还站在旁边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王阿姨看着那碗没送出去的辣子鸡,忍不住嘀咕:“现在的孩子,一点礼貌都没有,我话还没说完呢....”
高考结束第二天,陈纪就去汽修厂干活了,白天家里只有谢秋一个人,她终于过了几天没人管的松快日子。
不用早起,不用写作业,只是玩久了也无聊,所以当林一白约她出去转转的时候,她立刻就答应了。
陈纪没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人,谢秋在学校附近的旧书店里看书,身边坐着的人他也认识,她们班的班长,照片常年贴在阅报栏的光荣榜上。
回去的时候,陈纪紧拽着谢秋,走的极快,身上有隐隐的怒气。
谢秋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的极膝连衣裙,脚上的飞跃小白鞋洗过很多次了,鞋面有些皱,但是很干净。
陈纪做家务可以说是很没有天赋,炒的菜勉强称得上一句不难吃,衣服经常洗破染色,唯独刷鞋,让人挑不出一点毛病。
从小到大,谢秋的每双鞋穿到烂了都不会发黄。
“松手!松手!”谢秋几乎是被拖着往前走的,好几次差点摔倒,她用力去掰陈纪的手,大喊着:“放手!你弄疼我了!”
陈纪全程一言不发,从裤兜里摸出钥匙打开房门,将人推了进去,然后反锁。
谢秋被摔到床上,后脑勺撞到床板,眼冒金星。简单调整后,她立即爬起来甩了陈纪一耳光,力道大到震的她手心发麻。
“神经病啊,我和同学出去看书,你发什么疯!”
陈纪站在窗前,落日金黄的余晖洒进来,为他镀上一层光晕,明明是很温暖的画面,但是他面色阴沉的骇人,“你敢打我?”
谢秋梗着脖子,不肯示弱:“是你先欺负人的。”
阴鸷的目光一寸寸扫过面前的人,失控的情绪濒临爆发:“谁允许你和他出去的?”
陈纪一步步逼近,谢秋蜷着腿往后躲,虽然怕的要死,但嘴却硬。
“我已经18岁了,你凭什么这么管着我!你又不是我亲哥,要不是我奶奶把你捡回来,你早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我没资格管你?!”陈纪抽出腰间的皮带,单手抓住不停后退的脚踝,用力往身前一拉。
谢秋身下的碎花床单早已皱成一团,黑色的皮带熟练的在纤细瘦弱的手腕绕了两圈,他又往里垫了一圈旧衣服,然后猛地收紧。
“我没资格管你!离了我,还有谁愿意管你!要不是我,你早就不知道被你那良心被狗吃了的大伯卖给谁当童养媳了!!!”
谢秋双手动弹不得,只能拼命的踢他,奈何陈纪的胸膛硬的像铁一样,纹丝不动,她抬高了脚往他脸上踢,踢他的眼睛,踢他的鼻子,踢他的嘴巴。
她用尽了力气,但是陈纪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等她踢累了,陈纪单手抓住她两只脚腕,放到自己胸前,隔着单薄的衣料,脚心下是他蓬勃的心跳,带着盛怒,跳的极快。
“来,往这踢,最好能一脚踢死我。”他的声音很冷静,嘴角甚至噙了一丝笑意,让人头皮发麻,“我死了,这个世界上就再也不会有人管你了。”
“放开我!我要杀了你!你个王八蛋!变态!”谢秋不敢踢了,扯着嗓子声嘶力竭大声喊:“救命!救命!陈纪要杀人了!”
这次的动静实在闹得太大,隔壁的王阿姨忍不住过来敲了敲窗户:“小陈,怎么回事,你俩闹什么呢?有事好好说,不能打人啊!”
几乎是同一时间,陈纪捂住谢秋的嘴,用眼神警告她不要出声。
“没事,我妹妹不听话,我骂了她两句。”
陈纪平时对谢秋有多好,左右的邻居都看在眼里,事无巨细,就连很多亲妈都比不上。
王阿姨猜测估计是因为下午的事,也就没再多问,叮嘱两句回去了。
陈纪没有打她,将她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拿过椅子上的浴巾捆住她的大腿,然后再次把人扔到了床上。谢秋扭动身子挣扎着,长发散乱,皮肤泛红,看着很是可怜。
陈纪蹲下身,视线和她持平。
“他都碰你哪了?”
皮带里虽然垫了旧衣服,但还是火辣辣的疼,谢秋怀疑手腕流血了。她现在一点力气都没有,嗓子也干的发痒,扭过头不吭声。
“他亲你了吗?”粗粝的指腹在柔软的双唇上按了几下,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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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回应,指下突然用力,指尖几乎要探进去。
谢秋绝望地摇了摇头。
手指往上,停留在白皙的脸颊上。
“他摸你脸了吗?”
谢秋还是摇头。
“那,牵你手了吗?”
这次,谢秋依旧摇头,虽然她觉得和男生拉个手不是什么大事,但是直觉告诉她,还是否认比较好。
“很好,我们阿秋居然还敢撒谎。”陈纪把她的脑袋摆正,强迫她直视自己。
谢秋心跳一滞,眼神惶恐,恐惧顺着脊椎骨一路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永远都忘不了初三的寒假,因为想和同学去看电影,骗陈纪自己去图书馆写作业。
陈纪找不到她,急的报了警,回家后,陈纪也是像这样把她捆起来。
整整一个晚上,她没有吃饭,没有喝水,叫骂声渐渐变成求饶,直到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那样可怕的记忆,谢秋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我没有,我没有,哥哥,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谢秋艰难的拱起上身,哆哆嗦嗦用嘴唇去蹭他的下巴,可怜兮兮的求饶:“哥哥,求求你放开我,阿秋知道错了,阿秋再也不敢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一条街外的烤鱼味混在燥热的晚风里一起灌进这间狭小的屋子。
屋内没有开灯,没有风扇空调,两人俱是出了一身汗,陈纪盯着谢秋看了一会,松开了她的腿,过了一会又松开了她的手。
手腕果然破皮了,谢秋抬手给了他一巴掌,然后拉过被子,盖住脑袋。
躺了两分钟,还是觉得不解气,又爬起来扯开陈纪的领口,对着肩膀下方的一块软肉咬了下去。
直到牙齿酸痛,舌尖感受到血腥气才松口。
看着他身上那个带血的牙印,手腕终于没那么疼了。陈纪没有反抗,全盘接受,谢秋知道,这次莫名其妙的闹剧结束了。
她再次背对着陈纪躺下。
陈纪坐在床边,全身所有的触觉都汇聚到微湿的下巴,他盯着粉色被子下起伏的曲线,目光有些迷茫。
“要不要洗澡?我去给你打水?”
谢秋不喜欢去后面的公共浴室,每晚都要陈纪提水上来洗。
傍晚闹得那一场体力消耗巨大,谢秋肚子咕咕叫了两声,落到压抑的空气中,荡起两圈小小的涟漪。
“陈纪。”
“嗯?”
“我饿了。”
坐在地上的人没有任何犹豫的站起身,“我去煮面。”
“我要喝粥。”
“好。”
大概四十分钟后,陈纪端着一碗大米粥回来,他坐在床边,吹凉后用勺子喂给谢秋喝。
谢秋浑身散了架一样疼,头靠着陈纪的肩膀,喝到第八口的时候,她推了下陈纪的胳膊。
“不喝了。”
勺子里的粥全部洒在陈纪腿上,他拿纸巾随意的擦了下,然后把碗里剩的粥喝完了。
夜风渐凉,铁皮屋里凝聚了一天的热度稍减,陈纪脱掉上衣,在另一张床上躺下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谢秋的手伸了过来。
两张床中间的空隙不足十厘米,陈纪翻身搂住她,轻拍后背,哄小孩一样。
“外面的男人都很坏,离他们远一点。”
“阿秋乖,乖乖待在哥哥身边,永远都不许离开我。”
2. 哥哥
距离开学还有半个月,陈纪带着谢秋搬到了江城。
离开秋水镇那天,他们凌晨三点起床回村里看了奶奶。
距离上次回来已经过去半年了,奶奶的坟头杂草丛生,和旁边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陈纪抿着唇,沉默的清理着,谢秋跪在坟前和奶奶说些近况。
昨天刚下过雨,土壤潮湿,陈纪脱了衬衫垫在她的膝盖下。
“奶奶,我和陈纪都考上了江城的大学,我学会计,他读师范。”
“我和陈纪今天下午的火车,等我们放假再回来看你。”
“奶奶,你到了那边看到爸爸妈妈了吗?你们能不能吃饱,钱够不够花,奶奶,你们有没有想我,我好想你们呀...”
天边露出第一抹晨曦的时候,陈纪终于把四周的杂草除完了。为了避免让村里人发现,他们必须尽快离开。
他跪到谢秋旁边,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心里默念:“姥姥,我们要走了,请你保佑我们,好好活下去。”
回去的路上,陈纪依旧背着谢秋。
偶有虫鸣鸡叫,树林哗然,沉寂的村子渐渐活了过来,快步走出村子,脚踩到柏油路,陈纪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从裤兜里拿出两个鸡蛋,“吃吧。”
今天起得太早,他们还没有吃早饭。
谢秋接过来,在陈纪的后脑勺敲了两下,蛋壳裂开了,她吃完一个,又如法炮制敲开第二个,剥好喂给陈纪吃。
“陈纪,我困了。”
谢秋的下巴搭在他的肩头,有气无力的说。
陈纪双臂用力,将背上的人往上掂掂,语气平静,“睡吧,到了我叫你。”
微风乍起,稻田翻滚,望不到尽头的小路上只有他们两个人。
陈纪的后背并不十分宽阔,但是很挺拔,像正在抽枝的小树,躯干修长而枝干遒劲。
谢秋搂着他的脖子,放心的闭上了眼睛。
再次醒来已经是下午了,陈纪把窗帘拆了下来,盛夏的阳光大片大片的照进来,谢秋不得不眯起眼睛。
陈纪走到床边,用自己的身体帮她挡住阳光。
“几点了?”
陈纪手里拿着两只白色的陶瓷水杯,那是15岁的时候两人在一个地摊上买的,花了九块九。
他们用的很爱惜,现在看着还和新的一样。
陈纪把其中一只水杯递给她,里面已经倒了满满一杯温水:“2点半,喝完水去洗个脸,我们该出发了。”
“好。”
谢秋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喝完后杯子还还给他。
开门的时候正好撞到隔壁的王阿姨,王阿姨知道他们今天就要走,手里还拎着两袋新鲜水果。
“小纪,小谢,阿姨也没什么可买的,这些水果你们拿着路上吃。”
谢秋看了一眼陈纪,不知道该不该接。
陈纪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谢谢阿姨,你留着自己吃吧,东西太多火车上不好拿。”
“哎呀,这有什么不好拿的。”王阿姨嗓门大,动作也很快,趁谢秋不注意她直接把水果塞到了她怀里,“小谢你拿着,以后听你哥的话,别老气他知道不!”
谢秋转了转眼珠,刚要说些什么,王阿姨突然叹了口气,“小纪,阿姨从来没有见过你这么好的孩子,以后一定要好好的啊。”
陈纪垂着眸子,面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他正在往杯子里塞报纸,防止它们路上会碎掉。他和谢秋无父无母,这些年挣扎着求生,每一件东西对他们都意义重大。
“哎,阿姨还有事得走了,你俩有时间记得回来看看啊。”
“好的。”
谢秋去楼下洗完脸回来,陈纪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他两只手各拎着一只鼓鼓囊囊的行李袋,路上需要的东西都装在谢秋的书包里,
还完钥匙,他们就彻底离开了这里。
是的,彻底。虽然答应了王阿姨会回来看看,但是他们都知道,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个地方冬天冷,夏天热,时不时还会出现鼠蚁蟑螂,谢秋曾无数次希望早点离开,但是心愿终于实现的这一刻,她却难过大于开心。
从12岁到18岁,她和陈纪在这里住了整整6年,是相依为命的6年,也是生死与共的6年。
跨出院子前,谢秋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陈纪跟着他一起停下脚步,两人的影子在地上拉的很长很长。
——
十几个小时后,他们到了江城。
陈纪两只手各拎着一只行李袋,谢秋只能拉着他的手臂。江城太大了,他们穿梭在摩肩接踵的人流之中,像两颗微不足道的沙尘,随波而行。
谢秋舔了舔干涸的嘴唇,“我们去哪?”
陈纪,“去酒店。”
火车站附近的酒店太贵,陈纪提前在谢秋的大学附近订了一间钟点房,5个小时60元,押金50元。
前台的小妹核对完身份信息,抬眼打量着二人,随口说着:“房间里的生计用品都是收费的,退房的时候从押金里扣哈。”
谢秋没听清楚,“什么生计用品?”
“就是避孕套,润滑油。”
她突然抬高了音量,旁边几个退房客人看了过来,谢秋臊了个大红脸,拉着陈纪的袖子催促让他快点走。
房间没有窗户,打开门一股霉味扑面而来。
谢秋顿时就后悔了,“早知道就不住了,还不如和你一起去找房子呢。”
陈纪把包放下,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外面太热了,你在这里休息一会,我找好房子来接你。”
为了节约时间,陈纪没敢休息,检查完房间就匆匆走了。
谢秋还没有手机,她昨天晚上靠在陈纪身上睡了一夜,身体疲乏但精神亢奋,坐着休息一会后决定去洗个澡。
反正给了钱,不用白不用,要是今天就能租到房子还能省一点水费和电费。
刚刚洗完头发,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
她心里一紧,关掉花洒警惕的问道:“谁啊?”
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我。”
嫌穿衣服太慢,谢秋随手拿了一条浴巾裹上,湿着头发去给他开门。
“你怎么回来了?”
“怎么这么久才来开门?”
两人同时问出声,看了对方一眼后又同时住口。
陈纪手里拎了两个打包盒,他放到桌上后上下看了谢秋几眼,皱着眉说:“快去把衣服穿上。”
谢秋吐吐舌头,转身回了卫生间。
再出来时,桌上已经摆好了一碗牛肉粉和一杯奶茶。浓郁的香味盖过其他味道,谢秋欢呼一声,坐下就开始吃。
刚吃两口,人就被拽连起来。
“干嘛啊!”她看着桌上的牛肉粉,不满的说。
“先把头发吹干,水都滴到碗里了。”
吹风机在卫生间,刚刚洗完澡,里面雾气蒸腾,一进去又出了一身汗。
谢秋站在镜子前面,任由身后的人给她吹头发。其实她经常搞不懂,陈纪一个年轻又帅气的小伙,为什么这么热衷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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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人当妈。
这些年来,她的衣食住行,学习交友,陈纪事无巨细都要过问。
她尝试过沟通和反抗,但是都被陈纪轻飘飘挡了回来。不过很快就要开学了,她和陈纪不在一个学校,很快就能自由啦!
吹头发的间隙,陈纪低头扫了一眼,看到两人挨在一起的衣服,他下意识的右脚往后。
“嗯啊~老公你好棒~~~~”
隔壁突然传来尴尬又暧昧的喊叫声,陈纪后退的那只脚生生顿住了。
谢秋扭过脸,嘻嘻笑道:“这酒店真是一点都不隔音哈。”
陈纪耳垂发烫,他扣着谢秋的后脑勺把她的脸掰过去,捂住耳朵,沉声道:“不许听。”
“嘿!”谢秋乐了,噗呲笑出来:“我又不是聋子,许他们叫不许我听啊!”
她再次把脸扭过来,两人实在贴的太近,她不得不仰起脸才能看到他,然后发现陈纪居然脸红了!
她抬起头摸了摸他的耳垂,惊叹道:“妈呀!好烫!”
头发差不多快干了,陈纪板着脸收起吹风机。
“快吃饭,我出去了。”走到门口又不忘回头叮嘱:“不许出门,乖乖等我回来!”
“知道啦知道啦,你快走吧,天都要黑了。”
陈纪这次找的房子和谢秋的大学就隔了两条街,虽然是顶楼,但是格局和采光都很好,一室一厅,还有单独的卫生间。
陈纪交了3个月的房租还有一个月的押金,一共2000元。
房东数了一遍钱,确认无误后把钥匙给了陈纪,“屋里的家具不能扔,退房的时候要保持原样。电器坏了需要自己修,电费一个月交一次,水费半年交一次。”
“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房东指了指门口墙上的一行数字,“这个是我的号码,但是记得八点以后不要打,我家里有小孩,打了我也不会接的。”
陈纪:“嗯。”
天已经黑了,陈纪给了谢秋10块钱,让她去楼下的小卖店买包挂面和一斤鸡蛋。谢秋在酒店休息了一下午,这会正想出去走走,接了钱欢快的跑了。
陈纪脱掉衬衫,换了一件旧上衣,开始打扫卫生。
他先把那间朝阳的小卧室打扫干净,床板和窗户仔仔细细用清水擦了两遍。他干活又快又利索,谢秋回来的时候他已经挂上窗帘,铺好床单了。
“哇,好漂亮啊,这是我的房间吗?”谢秋一脸惊喜的问。
“嗯,以后你一个人住这里。”陈纪手里还拿着抹布,额头浸满了汗水,后背的衣服也被打湿了。
“那你呢?你住哪?”
“我住客厅。”
晚饭是清水挂面加一个荷包蛋,谢秋很好养活,也不挑食,不管他做什么都能吃的很香。
吃了饭谢秋就回房间了,她长这么大第一次拥有属于自己的房间,兴奋溢于言表,从书包里拿出几张珍藏的海报,让陈纪帮着她一起贴上。
客厅的沙发只有一米五,陈纪蜷着腿躺下,卧室的门缝下溢出黄色的光线,谢秋还没有睡。
“快睡觉!”
“哎,好嘞~”
过了会,还是没关灯。陈纪忍不住起身,手已经握到门把手了,突然又顿住,在门板上敲了两下。
“在干什么?怎么还不睡觉?”
“睡啦,帮我关下灯。”
门没有锁,陈纪轻轻一推就开了。
粉色床单下伸出一只白皙细腻的手,小拇指朝门口的方向勾了勾,“我认床睡不着,哥哥你陪着我睡吧。”
3. 哥哥
来江城之前,陈纪就已经在网上找好了工作。
面试也是在线上进行的,对方是一个30岁上下的男人,他自称是KTV的人事经理,姓李。
李经理对陈纪的形象很满意,答应他开学之后可以只上夜班,晚上9点到凌晨3点,不过周末和节假日需要上整天班,具体时间根据店里的情况而定。
给出的待遇也很丰厚,一个小时35元,另外还有提成和小费。
为了方便联系,陈纪去上班之前给谢秋买了一个手机。办了电话卡后他将自己的手机号存了进去,备注陈纪。
“我明天上午就要去上班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谢秋还沉浸在拥有手机的喜悦里,敷衍道:“知道啦知道啦。”
他们租的房子一楼是家快餐店,一到饭点来吃饭的人络绎不绝,店里坐不下了大家就坐在门口的台阶吃。
陈纪晚上不打算做饭,趁着谢秋洗澡还没有出来,他下楼去打包了两盒盒饭。
番茄鸡蛋、青椒肉丝、酸辣土豆丝、还有腐竹烧排骨。打饭的小哥手特别稳,最后饭盒都要合不上,他用手压了两下才装好。
四个菜两份米饭,收费18元。
陈纪心想,如果味道可以,谢秋吃完不拉肚子以后自己上白班就让她晚上来这吃,方便又便宜。
谢秋的肠胃可以说是地沟油辨别器,一家店如果用了地沟油她晚上必拉肚子,偏偏她又爱吃麻辣烫小炸串这些小吃,仗着年轻胡作非为。
这些年,陈纪管她管得紧。
“热水器还有热水,你去洗吗?”谢秋洗了头发,用一条大毛巾裹着,身上穿了一条浅蓝色的连体睡裙,脚下是陈纪的拖鞋,她的拖鞋穿出去丢垃圾弄脏了,还没来得及洗。
“哇!你居然点了外卖!”她看着茶几上的打包盒,惊呼一声,不顾头发还湿着就打开尝了两口。
“唔,好吃,这个土豆丝比你炒的好。”她每道菜都夹了一点,边吃边点评,“番茄鸡蛋糖放太多了,没你做的好吃。”
陈纪顺手把她的拖鞋刷干净,又用干毛巾把上面的水擦干。
“穿自己的拖鞋。”他把粉色的拖鞋摆到谢秋脚边,又从她脚上把自己的拖鞋拿回来。
沙发和茶几高度几乎一致,坐着吃饭非常不舒服。陈纪往地上丢了一个靠枕让谢秋坐着,拆开一盒米饭递过去,“这是在楼下的快餐店打包的,以后我晚上不回来你可以去那吃,我看过了,店里台面地面都很干净。”
裹头发的毛巾松了,几缕头发散了下来,湿漉漉的贴在脖子上,未干的水珠一路向下,睡衣的领口被打湿了。
陈纪捏筷子的手指因为用力已经泛白,他气息凝重,给坐在对面的谢秋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又把里面的干辣椒挑出来。
明明是很贴心的举动,但是眼神却极具侵略性。
“快点吃饭,吃完了我给你吹头发。”
“哦,好。”谢秋答应了一声,快速往嘴巴里扒拉了两口米饭,脸颊瞬间被撑得圆鼓鼓的,像只小仓鼠,可爱的让人很想捏上一捏。
“我不在家的时候有人敲门不要开。”
“好。”
“出门记得带钥匙手机还有钱,我在你屋里的抽屉里放了零钱,你看着拿。”
“好的。”
“雪糕一天最多吃三根....”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罗里吧嗦的像个老太太。”
陈纪眉梢微沉,但还是闭上了嘴,等谢秋吃完,陈纪也放下筷子,跟着她回房间。
她的头发长长了许多,又黑又密,绸缎一般顺滑。陈纪心烦的时候很喜欢给她吹头发,整个过程什么都不用想,谢秋安安静静的坐着,他的指尖在柔顺的发丝里面来回穿梭,心里会升腾起一种奇妙的满足感。
“今天晚上还需要我陪你吗?”
谢秋刚拿到新手机,哪里还需要人陪,头发一吹干就把陈纪撵出去。
“我已经长大啦,以后我都要自己睡!”
谢秋下了一堆APP,鼓捣到凌晨3点,直到手机烫的握不住才舍得放下,灯已经关了,她垂下手左右晃了晃,什么都没有。
她朝床下喊了一声,“陈纪。”
没有人应,这才想起,他今天睡的沙发。
稍稍抬高音量,又喊了一声。
紧接着,听到一阵布料摩擦的簌簌声,谢秋盖好被子,闭上眼睛,几乎是在陈纪握住她手的瞬间,进入了安稳的梦乡。
—
陈纪上班以后,家里只剩谢秋一个人。早饭和午饭陈纪上班之前会帮她做好,晚饭她就必须自己解决了,不过楼下有好几家餐馆,她一天一家换着吃,一个星期都可以不带重样的。
在家玩了一个礼拜的手机,她渐渐有些腻了,这天下午睡午觉起来,临时决定去找陈纪。
她下载了地图软件,顺着导航,一路步行加公交找到了他上班的地方。
“小纪,你女朋友来找你啦!”领班把谢秋从前台领到了员工休息室,笑着打趣,“真漂亮啊,怪不得你对店里的那些小姑娘都爱答不理的呢!”
谢秋只对他说了自己来找陈纪,没有说两人的关系,他自动把她划到了女朋友的位置上。
陈纪没有对外人解释两人的关系,拉着谢秋的手腕将人带到了外面,诘问道:“你怎么来了?”
没有看到幻想中的惊喜表情,谢秋闷声答道:“我一个人在家无聊嘛。”
见她这幅模样,陈纪声音软了几分,“想不想唱歌?”
谢秋使劲点点头。
陈纪和领班打了声招呼,给谢秋开了一个小包间,工作时间他不能脱岗太久,打开设备他就得走了。
谢秋失望的说:“你不能陪我吗?”
陈纪突然就有些迈不动步,他哄她:“阿秋乖,哥哥在上班。”
谢秋撇撇嘴,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懂事的松开他的手,“你走吧走吧,我一个人唱。”
领班很喜欢陈纪,小伙子年轻又能干,更重要的是比很多老员工心还细,而且从不偷懒,是个好苗子。
忙过一阵,领班亲自做了个小果盘,让陈纪给谢秋送去。
“这会不忙,去陪陪女朋友吧。”
那句“她是我妹妹。”到了嘴边还是被陈纪咽下去,他接过果盘朝领班说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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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谢秋唱歌很好听,还没走到就听到婉转的歌声传了出来。
短短的几秒钟,陈纪想起初中的时候。
他暑假在一个烧烤摊打工,谢秋就坐在在旁边的花坛陪他。老板娘看她可怜把客人剩下的烤鸡翅拿给她吃,她一直举着等他下班,然后把第一口留给他。
陈纪心里又酸又软,弯下腰把她背起来。
等回到家才发现她的两条腿被蚊子咬的全是包,她也不挠,生生忍着,笑嘻嘻的说:“陈纪,吃鸡翅,可香了...”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她就咽了两下口水,陈纪在她期待的目光中咬了一小口,“嗯,好吃。”
谢秋很快就慌慌张张的跑回来,坐到陈纪身边,捂着脸说:“啊啊啊啊,外面有人在亲嘴!”
来这上班以后,更限制级的画面陈纪都见过,只是亲个嘴已经算是很克制了。
他叉了一块形状最漂亮的西瓜喂给谢秋,见她眼睛睁得大大的,像只小兔子一样忍不住想要逗逗她。
“还看到什么了?”
谢秋把西瓜咽下去,又喝了一大口橙汁平复着慌乱的心跳,说:“那个男的还在女的腰上乱摸....”
“这样吗?”
谢秋下意识低头去看,跳跃的灯光里,陈纪的手指骨节分明,掌心有些粗糙,宽阔有力。此刻那只手正搭在自己的腰侧,力道不重,但是掌心的灼热穿透单薄的衣料渗入肌理,她情不自禁抖了一下。
抬头,头顶碰到他的下巴。陈纪捏着她的手放到自己的脸上,她摸到了短短的胡渣,并不扎手,只是有些痒。
心跳越来越快,奇异的热度从脚底一路攀爬向上。谢秋脑中突然浮现起刚刚在走廊看到的一幕,男人揽着女人的腰肢将她扣在自己怀里,虽然只露出一张侧脸,但是依旧可以觑见情意缠绵。
谢秋闭上眼睛,用鼻尖去找寻另一个鼻尖,再往下就是嘴唇。
她并没有亲上去,她不敢。
视觉被关闭之后,其他感官被无限放大,她听到了陈纪胸腔内强而有力的心跳声,闻到了他身上清爽的薄荷味沐浴露,和自己身上的一模一样。
他们用同一瓶沐浴露,同一支牙膏,在一个锅里吃饭,住在一个屋檐下,是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但是她不敢亲他的嘴唇。
“阿秋是想和男人接吻吗?”
有什么东西抵在了嘴唇上,顺着饱满的唇珠向里探,但只是进去了一点就停下,不轻不重的按了几下。
陈纪的声音又低又缓,“不可以和别的男人接吻,想也不行。”
“我已经18岁了,是个成年人,我可以谈恋爱,有身份证可以去开房,过几年还可以结婚。”谢秋直视着他的眼睛,只是声音越来越小,底气不足的样子,“我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你不能太霸道。”
陈纪把谢秋捞到自己腿上坐着,低头亲了亲她的头发,温热的嘴唇一路往下,停留在额头,鼻尖,还有下巴...
最后在耳垂轻轻贴了下,声音温柔:“阿秋乖,听哥哥的话,不许和他们谈恋爱...”
“有些事你好奇,哥哥也可以陪你做...”
4. 哥哥
“陈纪,我那条天蓝色的裙子去哪啦?”
“啊!我这双小白鞋你怎么给我洗了啊,我今天要穿的!”
“陈纪,陈纪,快点过来!”
今天开学,陈纪凌晨3点就回来了,他要先送谢秋去学校报道,然后再去自己的学校。
“陈纪,你怎么不理我。”谢秋一身睡裙站在厨房门口,里面热气缭绕,像蒸桑拿一样,“我那条蓝色的裙子呢?你给我收哪了?”
陈纪正在煎荷包蛋,电饭锅里煮着面,水已经开了,闻言他转了一下脑袋,看了一眼阳台,“你昨天是不是又没收衣服?”
酱油不小心倒多了,面条又烫又咸,谢秋咕噜噜喝了一大杯水,开心地说,“以后可以在学校吃饭啦,最近吃快餐我都快吃吐了。”
陈纪,“晚上我们去吃好吃的。”今天开学,领班特地给他放了一整天假。
昨天晚上,他领到了来江城的第一笔工资,加上这段时间攒的小费,一共是四千块钱,差不多抵之前两个月的收入了。
来江城以后,谢秋除了去了一趟陈纪上班的KTV,活动范围就没有超出直径100米,她已经快憋疯了。听到今晚可以出去,立马提了一堆要求。
“我要吃烤肉!”
“还要吃冰淇淋!”
“还要买一个新水杯!”
陈纪把自己碗里的肉丝挑给她,又把她碗里的鸡蛋黄夹出来,“好。”
陈纪今天穿了一件白色长袖衬衫,袖子挽起至手肘,露出一截筋骨分明的小臂,卡其色休闲长裤,脚上是一双洗到发白的飞跃球鞋。肤色因为上夜班的缘故,已经恢复了原本的冷白。
他站在晨起充盈的阳光里,干净,明亮,挺拔如白杨。
不等到楼下,两个书包都挂到了陈纪肩上,谢秋抓着他的胳膊,笑嘻嘻地说,“听说你们学校盛产帅哥,不知道有没有比你帅的。”
“你听谁说的?”陈纪问。
“贴吧啊。”谢秋得意地看了他一眼,“我关注了咱俩学校的贴吧,还有人在里面发自拍呢!”
陈纪漫不经心的接了一句,“是吗?”
“是啊,不过好多都不敢露正脸,遮遮掩掩的,我估计还不如林一白呢。”四周突然安静了下来,谢秋捂着嘴,小心翼翼去看陈纪的脸色,“我和他没有联系了。”
陈纪嗯了声,伸手揽住她的肩膀往自己怀里拉,一辆摩托车擦着谢秋的小腿疾驰而过,风卷起她的头发和裙子。
“看路。”
“哦,好的。”谢秋把心放回了肚子里,她真的很害怕陈纪生气。
他们以后说不定还要相处好几十年,谢秋希望陈纪生气的次数越少越好。
两人的学校相隔不远,坐地铁只有一站路。领到校园一卡通后,陈纪往里面充了500块钱,又留了一百多块的现金给谢秋。
“我要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谢秋生出一种老父亲送闺女上大学的感觉,明明陈纪和她一样大,或许还没有她大。
谢秋见到陈纪的第一眼,他全身沾满了粘稠肮脏的淤泥,站在铺满青砖的院子里,全身上下只露出一双漆黑的眼睛,活像一条狗。
谢秋刚刚从外面回来,手里攥了一把石子,直接朝他头上丢过去。
“你是谁?我家院子都被你弄脏了!”
冯玉兰听到动静,着急忙慌得从厨房跑出来,“我的乖乖!”她捧着陈纪的脑袋左右查看,“砸到没有?疼不疼?”
陈纪看着她贴着自己脸的手,不说话也不摇头。
冯玉兰叹了口气,骂了谢秋两句,又继续去烧洗澡水。
冯玉兰换了三盆水才把陈纪身上的淤泥洗干净,陈纪身上很白,额发漆黑,长得比秋水村所有小男孩都要漂亮。
只是他好像不会说话,黑色的眼睛一点生气都没有。
谢秋蹲在木质的大澡盆旁边,掐了掐他的脸蛋,“喂,你不会是个傻子吧?”
陈纪一直捂着下身的手迅速抬了起来,一把挥开谢秋。
还好,耳朵和脑子都没问题。
他扭头的时候,谢秋发现的他的鬓角下有一道新鲜的伤痕,皮肉翻开,光是看着就疼。
院子里没有路灯,冯玉兰并没有发现,好几次毛巾擦着伤口而过,谢秋不禁打了个冷颤。
冯玉兰告诉谢秋,他叫陈纪,是她一个好朋友的外孙,暂时住在她们家里。
冯玉兰让陈纪叫自己姥姥,让谢秋叫他哥哥。
谢秋从不叫他哥哥,哪来的野孩子,癞皮狗,想让她叫哥,做梦!
—
“在想什么?听到我说话了吗?”
谢秋赶忙回过神来,敷衍的点了两下头,“知道了,我这OK了,你快走吧。”
陈纪刚走,就有一个女生过来和谢秋打招呼。
“嗨,你好,我叫康月,咱俩一个班的。”
“啊?”谢秋一时没反应过来,“你好你好,我是谢秋,感谢的谢,秋天的秋。”
康月抿着唇微笑,看着陈纪越来越远的背影问,“你好可爱啊,刚才那个是你男朋友吗?”
“不是啊。”谢秋顺着她的视线向前看去,梧桐叶繁枝茂,地面光影斑驳,陈纪的身影混在人群中,她一眼就找到了他,无论什么时候,他永远背脊挺直,永远铮铮向上。
陈纪步伐很快,片刻间就走出了郁郁葱葱的校园。
谢秋收回视线,摇摇头,“他是我哥。”
很久以后,谢秋终于明白,回答康月这个问题时那一闪而过的犹豫是为什么?
陈纪是她的哥哥,但不止是哥哥。
“我们加个微信吧,等会可以一起去食堂。”康月把手机递过来,笑容比刚刚明显灿烂了几分。
“你住哪个宿舍?”加完微信,康月继续问。
“我不住宿舍?”
“你家在附近?”
“嗯。”谢秋没有撒谎,房子虽然是租来的,但是有陈纪在,那就是她的家。
“哇!太棒了,我也想住在家里,但是我家太远了,只有周末才能回去。”
康月是江城本地人,又是家里的独生女,从小被爷爷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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奶姥姥姥爷还有父母宠着长大,性格自然娇气了一些,上大学之前她姥姥甚至想过在学校附近买套房子陪着她上学,她妈极力阻止才罢休。
“这里好热,我们去别的地方转转吧。”
“好啊。”
谢秋下午在手机上搜到一家网友评价很高的烤肉店,明天要军训,吃完饭陈纪又带着她去商场买运动鞋和防晒喷雾。
导购小姐姐向两人介绍,“这个第二瓶半价,可以拿两瓶哦,男孩子也需要防晒的。”
第二瓶半价只需要45元,谢秋怂恿陈纪也拿一瓶。
陈纪已经打开二维码准备付款,“我用不惯这个。”
好吧,反正他晒黑了很快就会恢复过来。高二那年,陈纪一直打工的烧烤店不干了,他只好去工地干活,每天顶着烈日晒得谢秋差点认不出他来。但是开学之后在学校捂了几天又变白了。
导致谢秋一直怀疑他的皮肤有自动修复功能。
买完防晒霜,陈纪带着谢秋去三楼买鞋,她原本以为又是买一双飞跃或者回力,没想到陈纪居然带着她进了阿迪。
谢秋在打折区随便挑了一双,“这个有37码的吗?”
“不好意思小姐,没有了。”
陈纪直接拿了一双海报款,让谢秋坐下,抓着她的脚腕给她脱掉鞋子,“试试这双。”
谢秋一进门就注意到这双鞋了,款式好看的同时价格也很美丽,899元,她和陈纪一个月的生活费才600!
“不喜欢吗?”陈纪见她不动,抬头问道。
谢秋诚实的说,“喜欢,但是...”
“喜欢就试试。”这次,他直接捏着谢秋的脚掌给她把鞋穿上了。
“起来走两步。”
鞋底很软很弹,像踩在云端一样轻盈,谢秋从来没有穿过这么舒服的鞋。
“你好,我们要这双鞋,麻烦帮我把这双装起来。”
等候在一旁的导购员接过陈纪手里的飞跃小白鞋,带着他往收银台走,“先生,这边付款。”
谢秋好久没这么快活过了,她趴在陈纪背上畅想未来。
“等我以后工作了给你买豪宅,买跑车!”
“再给你娶个美美的小媳妇,生两个大胖小子!”
陈纪被她逗乐了,“我谢谢你啊。”
“不客气~”谢秋越想越美,贴着他的耳朵嘿嘿笑起来,呼吸刮过耳廓,带来一阵细密的痒。
扣着她大腿的双手紧了紧,指腹陷入柔软,谢秋惊呼一声,用力拍向他的肩膀,“干嘛!很疼!”
快乐一直持续到晚上洗完澡,陈纪削了苹果走进小卧室,“手机拿来我看一下。”
谢秋趴在床上和康月聊天,她吐槽说有个室友已经和男朋友打了一个小时的视频电话了,肆无忌惮的的调情和打啵。
【康月:啊啊啊啊,我一定要搬出去住!】
谢秋,“干嘛?”
他个子太高,挡住了灯光,一片阴影落到谢秋脸上。
陈纪伸出手,目光淡淡,“检查你今天都加了谁的微信。”
5. 哥哥
谢秋穿着密不透气的军训服,站在大太阳底下,没一会就汗如雨下,视线模糊,摇摇欲坠。远处成片的阴凉如同海市蜃楼,可望不可即。
终于熬到休息时间,身后的康月一把架起她的胳膊,带她去找阴凉地休息。
“喝口水,小心中暑。”
“谢谢。”谢秋用最后一丝力气拧开瓶盖,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太感谢了,你真是大好人,呜呜呜...”
康月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在谢秋旁边的草地躺下下,表情有些羞涩,“其实,我是有目的的。”
“啊!”谢秋一把捂住胸口,眼神惊恐,“不是吧...我...”
意识到被误会了,康月甩给她一个嫌弃的眼神,“你想什么呢!我对女的不感兴趣!”
“那你干嘛对我这么好?”
“我想当你嫂子。”
...
康月,“你看我有机会吗”
谢秋一阵无语,她只见过陈纪一面啊,“额,陈纪那个人很无趣的,而且很抠门,我建议你好好考虑考虑...”
“没关系,”康月的脸颊红红的,不知道是被晒的,还是因为害羞,“我就是想找个帅哥谈场轰轰烈烈的恋爱。”
“只谈风月,不论未来。”
初中开始,陈纪的书包里就开始出现各式各样的情书,他没有拆开看过,也没有丢,全部用一个废纸箱装着塞到床底下。
攒到高中毕业,那个纸箱差不多都要装满了,来江城之前,谢秋找了个没风的日子,一把火把它们全烧掉了。
烧掉之前,她没忍住,偷偷拆了一封...
她一直都知道陈纪很受女孩子青睐,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当面说,想和陈纪谈恋爱。
陈纪那个人,死板、无趣、脾气大、还很穷,谢秋实在想不出来和他恋爱是什么样子的。
谢秋喜欢轻声细语、干净、温和,就像林一白那样的。
脑海里突然浮现自己被陈纪抓走时,林一白脸上的震惊,距离那天已经过去快两个月了,再想起来还是有一点失落,林一白一次都没有再联系过她。
“哔哔哔!”教官猛吹口哨,大喊一声,“集合了!”
躲在树荫下休息的一群群学生重新汇入骄阳烈烈的操场,哀嚎遍野。
耐不住康月的软磨硬泡,中午吃饭的时候,谢秋还是把陈纪的联系方式给了她,“我提前和你说好,他脾气很坏的,要是惹到你,你可别找我!”
“放心,谢啦姐妹,军训完请你吃麻辣烫!”
—
原本半分钟就能爬到的三楼,谢秋今天足足花了五分钟,钥匙插/进去,往左拧两圈,门开了。
她先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葱油香,茶几上摆了两只大碗,一碗葱油拌面,还有一碗冒着热气的面汤。
【晚上2点回,不用等我,记得把门反锁。】
谢秋看着纸条上锋利的字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自己甩到沙发上。
一天密集的军训结束,有人急着回宿舍洗漱休息,有人和异地的朋友视频聊天,还有人,要骑半个小时的自行车去另一个声色犬马的地方打工。
陈纪,好像永远都不会累。
谢秋在沙发上躺了一会,肚子咕咕叫了两声,她从沙发滑到地上,默默吃完碗里的面条,面汤也一口不剩的喝掉了。
睡前,陈纪给她打了个视频电话。
他那边很黑,没有开灯,谢秋只能看到大致轮廓,陈纪穿着黑色的工作服,眼神清明。
“洗澡了吗?”
“洗过了。”
“门反锁了吗?”
“锁了。”
“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想吃什么?”
“水煎包、热干面、还有甜酒鸡蛋汤。”
陈纪顿了一会没有说话,谢秋以为网卡了,刚要挂断,那边又出声了。
“好,乖乖睡觉。”
说完,有人喊他的名字,他最后看了谢秋一眼,挂断了视频。
谢秋把手机的音量开到最大,又订了一个凌晨两点的闹钟,这才放心闭上眼睛。
睡得并不安稳,没有陈纪的手,她只能抓着一个草莓熊玩偶,身体蜷缩成婴儿在妈妈肚子里的姿势,这么久了,她还是不习惯陈纪上夜班。
半夜两点,谢秋被骤然响起的闹钟铃声惊醒,卧室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开了,客厅暗黑一片,仿若深渊。
谢秋把头埋到被子里,瑟瑟发抖,嘴里不停默念着陈纪的名字,以此获取一点可怜的安全感。
天空泛起第一缕青光的时候,谢秋再次醒来,床下空荡荡的,陈纪不在。
她立刻拨了一个电话过去,除了手机听筒里的,还有另一个地方也传来相同的铃声。
门外,陈纪垂着头,坐在门口一块灰色的瓷砖上。
“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坐的太久,腿麻了,陈纪扶着墙站起来,“临时出了点事,回来晚了,就在门口凑合了一会。”
“那你今天还能军训吗?”谢秋过来扶住他,闻到很淡的烟草味和酒味。
“可以。”
陈纪不停的往脸上泼冷水,水珠顺着他的下巴流到衣襟里。
他身上穿的还是KTV统一发放的工作服,黑色的保罗领短袖衬衫,质感廉价,网上团购不会超过20块一件。
但因包裹的人,双臂修长,腰肢劲瘦,竟也变得昂贵起来。
“可以。”陈纪撩起衣摆随意的擦了擦脸上的水珠,“没买到甜酒鸡蛋,我做个蛋花汤行吗?”
谢秋定定地看着他的腹肌,还有隐入裤腰下的人鱼线,胡乱的点点头,“好啊,我去换衣服。”
军训服已经洗好晾干了,谢秋先换上裤子,上面是一件白色内搭,外套等到学校再穿。
陈纪也洗完了澡,正站在灶台边磕鸡蛋,水已经烧开了,他把搅散的鸡蛋液淋上去,扭头看了谢秋一眼。
“昨晚没睡好。”
不是问句。
谢秋“嗯”了一声,从抽屉里拿了两个小碗。
陈纪洗完澡只穿了一条裤子,因为没系裤袋,裤腰正好卡在两块凸起的髂骨上,他又瘦了。
“昨天怎么样?累不累?”
谢秋收起视线,揉了揉鼻子,嘟囔,“累死了,腿现在还酸着。”
“等会我给你揉揉。”
鸡蛋汤好了,陈纪撒了一小勺盐,“后退。”
谢秋慢了一步,溅起的汤汁落到她的手指上,像被蚂蚁咬了一口。
汤很烫,陈纪先给谢秋揉腿。掌心里的小腿光洁笔直,莹润如玉,和他的手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哇!你晒黑了好多!”谢秋吃惊道。
“嗯。”
陈纪的手就像从自己身体里长出来一样,哪里该重,哪里该轻,恰到好处。
谢秋舒服的喟叹一声,身子后仰躺到在沙发里,一只腿挂在沙发靠上,一只腿翘在陈纪腿上。
陈纪目光专注,五指包住小腿肚,轻柔缓慢地揉捏着。
谢秋看着他线条流畅的侧脸,说,“陈纪,找个女朋友吧?”
“嗯?”
小腿肚传来一阵强烈的痛感,谢秋抱住膝盖,脸因为剧痛扭曲着,“陈纪,我腿抽筋了。”
陈纪立即握住她的脚掌,“腿伸直,用力蹬我。”
痉挛的疼痛过去,谢秋脸色发白,心有余悸地抱着小腿。
“你刚刚说什么?”陈纪的手指还未离开她的脚踝,继续刚刚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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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秋眼珠转了转,“我什么都没说。”
鸡蛋汤凉了,陈纪懒得洗手,淡淡睨着她。
天色大亮,楼道里传来清晰的脚步声。那个“噔噔噔”的皮鞋,是斜对门的房产销售,“踏踏踏”的拖鞋,是楼上的邻居下去遛狗,关门声最大的那个,估计是靠近楼梯的小孩。
伴随着晨起的生机勃勃,谢秋端起碗凑到陈纪嘴边,弯唇笑道,“哥哥,我喂你。”
—
半个月后,军训终于结束。
康月叫了几个同班同学一起出去庆祝,谢秋不太想去,明天是周末,陈纪今天要上大夜班,估计回来要第二天早上了。
“去吧去吧,就去你哥上班的KTV,我团购券都买好了。”
谢秋更不想去了,她根本没有和陈纪说有人找他要联系方式的事情,每次康月问起来,她都借口说陈纪不同意。
“我好累,要回去休息了,下次再一起玩吧。”
“哎呀去吧去吧,介绍俩帅哥给你认识。”康月拽着她的胳膊,不由分说的把她拉上了车。
除了她们班里的李莉莉和蒋捷,车上还有一个谢秋不认识的人。
康月朝她眨了眨眼睛,咬着耳朵小声说,“是不是很帅?我俩一个初中的,叫郑博文,是咱们大二的学长。”
郑博文朝她伸出手,笑容温和,“你好,学妹。”
谢秋恍惚想到了林一白,那个还未萌芽就被陈纪强行噩断的初恋,心情更低落了,闷声道,“你好。”
郑博文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柔声问,“是不是军训太累了?”
谢秋也意识到自己刚刚不太礼貌,“是有点累。”
“那晚上好好放松放松。”
周五晚上,娱乐场所都塞满了人,他们只有5个人,订一个小包房就够了,但是前台告诉他们,只剩下大包了。
“谢秋,看!那个是不是你哥哥!”
谢秋下意识想躲,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陈纪把手里的果盘交给一旁的同事,加快脚步朝他们一行人走来,他轻描淡写扫了其余几人一眼后,目光牢牢地定在了谢秋身上,“同学聚会?”
谢秋攥着手指,小声说,“嗯。”
“走,我带你们过去。”
“谢秋哥哥,等会能送我们一点小食吗?我团的券里只有喝的没有吃的。”
“可以。”陈纪推开一个包厢门,侧身让他们先进去,谢秋跟在康月后面,陈纪拽住她的袖子,用力,“跟我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那几个都是你同学?”
谢秋点头,“嗯。”
“那个穿蓝衬衫的也是?”
谢秋回忆了一下,今天穿蓝衬衫的是郑博文。
他们现在在员工休息室,门被陈纪反锁了,外面越吵闹,衬得这里越安静。
就在她犹豫的这一秒,陈纪很快就做出了判断。
“他不是。”
“刚刚他一直在看你,看来阿秋就喜欢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
谢秋反驳道,“他们才不是....”只是长得白了一点。
脑后的抓夹突然一松,长发缓缓散落,遮住了半边柔和的面庞。
陈纪把她额前的碎发全部捋到耳后,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绿色的发带。
他站在谢秋身后,胸口抵着她的肩胛骨,热度隔着一层单薄的衣料源源不断的传来,谢秋缩着脖子要躲,被陈纪捏着后颈拉回来,虎口比胸口更烫,谢秋默默咽了一口口水。
头发扎好了,陈纪系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一个半小时候以后我去接你,不许喝酒,不许把头发弄乱。”
他俯身,嘴唇擦过柔软的耳廓,语气森森。
“不然,后果你知道的。”
6. 哥哥
昨晚睡前忘记拉窗帘,金色的阳光在淡青色的床单上摇曳着,楼下不时传来孩童的嬉闹声。
谢秋抬起酸胀的胳膊,10:29分,已经是中午了。
【康月:你哥哥加我微信了,耶!】
【康月:等着叫我嫂子吧秋儿!】
谢秋退出和康月的聊天框,给陈纪发了一条短信。
【???】
【陈纪:出来买菜了,马上到家。】
陈纪今天买了排骨和虾,谢秋刷完牙蹲到他旁边,看着在水里蹦跶的小虾,“还活着呢?”
“嗯。”陈纪拿了一把空心菜,把捆菜的棉绳解开,“菜叶子掐掉,梗掰成三段。”
两人都没吃早饭,菜处理完之后陈纪热了一碗鲜奶,谢秋就着他的手喝了半碗,“剩下的你喝吧。”
她说话的时候,几滴还没来得及吞下去的牛奶顺着唇角流下来,滴到陈纪的手背上。
陈纪目光暗了暗,他抬起手,嘴唇贴上去。
这次买的鲜奶好像比之前的甜。
中午做了香辣虾、玉米莲藕排骨汤,还有一个清炒空心菜。
陈纪工作忙,他们吃饭一般都是煮碗面,热几个馒头对付一下。但只要做饭,他一定很认真仔细,照着网上搜的教程一个步骤一个步骤的来。
陈纪剥了小半碗虾肉推过去,“腿还疼吗?”
“不疼了。”
谢秋尝一块虾肉,有些咸了。
陈纪面前堆了小山包一样的虾壳和虾头,但是他还一只都没吃。
谢秋捏起一个喂给他,“你尝一个,虾肉也很好吃的。”
陈纪皱着眉移开头,“我不喜欢,你吃吧。”
“我吃饱了。”
“那就留着晚上吃。”
“虾肉不能放太久,会变质的。”
谢秋光着脚站起来,绕过茶几,在他旁边弯下腰,“就尝一个,尝一个。”
谢秋的头发又长了,发梢随着她起伏的动作拂过耳廓,陈纪喉结滚了滚,张开了嘴。
肉柴了,味道也一般。
“剩下的,”陈纪抬抬下巴,“我也要。”
谢秋身子前倾,把装虾的碗放到他腿上,“吃吧。”
陈纪按着她大腿的手纹丝不动,他的目光略过谢秋的鼻尖、嘴唇、下巴,神情平淡,“像刚刚那样,喂我。”
...
莲藕排骨汤的温度已经降下来了,陈纪圈着她的腰盛了两碗汤,丝毫没有将人放下去的意思。
谢秋没端稳,大半碗汤洒了出来,两人的衣服都湿了。
地上滑,陈纪单手抱着她去卫生间,把她放在平时洗脚坐的小椅子上。
谢秋弯腰去脱袜子,手被按住,“别动。”
他捏着谢秋的脚踝,慢慢脱掉半湿的白色棉线袜子。
陈纪把她的脚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撩起T恤下摆擦拭起来。
两只脚泡到温水里,陈纪打了一些沐浴露,揉出蓬松的泡沫后抹到谢秋脚上,指尖划过脚心,谢秋收紧脚趾,身体也往前缩,两只手按到他的头发上,“痒,你重点。”
陈纪便真的用力,在细细的脚腕留下一圈刺目红痕,谢秋的脚生的很好,圆润饱满,像熟透的石榴一般,晶莹剔透。
拖鞋脏了,谢秋双手勾住陈纪的脖子,他将她抱回卧室。
窗帘拉上,室内光线昏暗,温暖颓废,非常适合睡午觉。
陈纪轻轻地把她放在床上,“睡吧。”
房子不隔音,所以谢秋可以清楚地听到陈纪在干什么。
陶瓷碗和玻璃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动,这是他在收桌子。
水龙头开到最大,水花四溅,这是他在拖地。
最后,是衣服和皮肤摩擦时的簌簌声,这是他在脱衣服。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推开,身旁的床单下陷,但是并没有人躺下来,谢秋下意识的垂下手,被一只宽厚,带着温热水汽的手掌握住。
那手并不细腻,覆着令人心安的薄茧,谢秋嘟囔了一声,沉沉睡去。
——
吃过晚饭,陈纪又去上班了。
谢秋一个人无聊的在家转了几圈,觉得没意思,就洗澡睡觉了。
她今天睡得很不安稳,断断续续做了好几个梦。
除了几亩花生地,冯玉兰最大的经济来源就是春天去挖蒲公英和秋天去摘野菊花。
新鲜的野菊花一斤可以卖8毛钱,她一个人一天可以摘20斤,陈纪和谢秋加一起可以摘10斤。
野菊花的花期只有半个月,为了多卖一点钱,周末的时候冯玉兰会带着他们一起出去。
村里的基本都被摘完了,今天要去更远一点的山里摘。
中午吃的野菜玉米饼,放凉的饼子又干又硬,谢秋咽的艰难,一口饼一口水才勉强吃下半个。
她吃饱了就犯困,外套脱掉往头上一盖就睡着了。
冯玉兰拍了拍她的小腿,虽是指责但却一脸宠溺,“这丫头又偷懒,在哪都能睡着。”
陈纪也很佩服她的睡眠,他见过谢秋上课、罚站,甚至是做值日的时候睡觉。
好像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耽误她睡觉。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么贪睡的谢秋,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必须拉着他的手才能睡着。
奶奶掂了掂框里的野菊花,分量已经差不多有十斤了,她让陈纪也去休息一会。
陈纪不去,手上动作更快了,两只手被野菊花的汁液染成暗黄色。
冯玉兰想起刚把他捡回来的时候,他干净漂亮的不像秋水镇的小孩,短短半年,他黑了,高了,但依旧很好看。
谢秋一直睡到太阳快要落山,揉揉眼睛从地上爬起来,满不在乎的拍拍裤子上的尘土,“要回去了吗?我饿了。”
“回,这就回。”
这一片的野菊花摘的差不多了,冯玉兰准备明天带他们去镇上卖菊花。
菊花晒干脱水,价钱可以翻好几倍,昨天摘的加上前几天的一共卖了四十三块钱。
冯玉兰给他们一人一块钱,剩下的用手绢裹了好几层,小心翼翼揣进里面一件衣服的口袋里。
谢秋啃完半个猪油馍看陈纪还握着钱,伸手往一个卖糖葫芦老爷爷一指,颐指气使道,“我要吃那个,你去买。”
陈纪抿着唇,转身去给她买了一串糖葫芦。
吃完猪油馍和糖葫芦,谢秋心满意足的擦擦嘴巴,警告他,“不许告诉我奶奶,不然我就把你赶出去,让你给老乞丐当孙子!”
陈纪沉着脸,没什么情绪的嗯了声。
街上人太多了,他们被几个沿街叫卖的小摊贩冲散,陈纪走到街头,发现谢秋不见了。
这时候他刚来秋水村三个月,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一切都充满了未知和不安,只有冯玉兰和谢秋,将他这个“怪物”当做家人。
他站在街头最显眼的地方喊谢秋的名字,路人侧目,神情漠然。
另一头的谢秋要如鱼得水的多,她轻车熟路的在药店找到冯玉兰,然后才想起去找陈纪。
叫卖声不断,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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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的脸被太阳晒得通红,他看到好几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但都不是谢秋。
是谢秋先发现他的。
陈纪穿着简单的白衣黑裤,混在熙攘的人群中,坚韧、挺拔、如山间白杨。
很久以后谢秋才明白,陈纪不是长成了小白杨,他本身就是一棵白杨,只是不幸流落到了秋水镇,同她绑在了一起。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以至于她都忘了,陈纪原本并不属于这里。
—
梦醒了,谢秋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索性爬起来,这才发现微信有几条未读信息,都是陈纪发来的。
【对方向你转账6780.74元】
【阿秋,乖。】
【不哭。】
谢秋心脏微滞,快速切换界面,给置顶的那串号码拨了过去。
“嘟嘟嘟...”空寂茫然的夜里,回应她的只有一片忙音。
手机掉到地上发出破碎的声响,寒意顺着脚底快速蔓延,谢秋听到轰隆一声巨响,不知道从哪里发出来的。
出租车一路疾驰,她赶到的时候,只看见大厅一片狼藉,几个清洁工正在拖地,酒气弥漫,粘稠的血腥味混着刺鼻的酒味一起钻入她的鼻腔。
谢秋身体剧烈颤抖着,抱着膝盖蜷缩起来。阴影处,有几个穿着工作服的员工在嗑瓜子聊天,说到激动处眉梢高挑,对眼前的场景习以为常。
谢秋撑着膝盖挺起后背,牙齿死死咬住手腕,竭尽全力保持冷静。
她冲过去抓住其中一人的胳膊,“陈纪呢?你认识陈纪吗?他在哪?”
正在聊天的员工被她吓了一跳,不耐烦地说,“你谁啊你!”
从前台走出一个男人,一身黑衣,面色骇人,“你是陈纪什么人?”
谢秋毫不犹豫,“我是他妹妹。”
“跟我来。”
车子已经开出很远,谢秋才勉强找回一丝理智,手指哆嗦着扣上安全带,她想,如果陈纪知道她上了一个陌生男人的车肯定又要生气了。
但是这一次,就算他要揍她,把她绑起来,她都不会怪他。
出租车穿过浩瀚夜色,城市街景不断后退,仿佛去往另一个世界。
漫长的半个小时后,谢秋终于见到了陈纪。他躺在一片令人晕眩的白色里,闭着眼睛,了无生气。
谢秋扑过去,埋在他的颈窝呜呜呜的哭出来。
“陈纪,你醒醒,我再也不惹你生气了。”
“你醒过来,以后我会听话,我什么都听你的。”
她捧着陈纪清瘦的脸,慌乱的蹭他的下巴,泪水滑过脸颊,一滴滴滚落到紧闭的唇缝里。
“陈纪,你不要死,我不许你死。”
有护士过来将她拉开,“家属,我们现在要送病人去病房,请你让开。”
谢秋抓着陈纪的手不肯松,是陈虎把他们的手生生掰开。
陈虎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谢秋,他家里也有几个兄弟姐妹,他敢确认,如果今晚躺在病床上的人是他自己,那几个道貌岸然的家伙绝对不会掉一滴眼泪,不放烟花炮竹庆祝也只是因为城市禁止。
“陈纪只是轻伤,不会死的,小朋友你冷静一点。”
谢秋没法冷静,爸爸妈妈不在了,奶奶走了,她只剩下陈纪。
夜色如墨般悄然褪去,天际泛起鱼肚白,白色床单上缓缓抬起一只苍白的手臂,夹着检测仪器的手指摸了摸谢秋的脸,声音干哑无力,眼神是少有的温和柔软。
“阿秋,别怕。”
“哥哥不死。”
7. 哥哥
陈纪的脑袋和手臂都有不算轻微的挫伤,最严重的是膝盖,髌骨骨裂,昨天的手术在他腿里埋了两颗钉子,医生诊断至少需要修养两个月。
好在KTV认定他这个是工伤,医药费可以报销,而且再额外多发两个月的工资。
谢秋从外面早餐店买了小米粥喂他吃,“蠢死了,和顾客打架干嘛!”
陈纪看着她眼底的青色,心下不忍,“以后不会了。”
他的指腹轻轻贴上手背上的齿印,“疼吗?”
谢秋低头看了一眼,伤口结痂了,最疼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又喝了几口小米粥,陈纪挪了挪身子,“上来躺一会。”
这个病房是三人间,已经住进来两个人,中间用一道帘子隔开。
谢秋从昨晚到现在没有合过眼,确实很累了,但...
陈纪,“上来睡会吧,有事我叫你。”
谢秋不再犹豫,脱掉鞋子,侧着身子躺上去,手背的伤口贴着冰冷的护栏,正好有止痛的效果。
陈纪不能侧身,他抬起胳膊,从谢秋的头顶绕了一圈,垂到她的肩膀上。
“乖,过来。”
谢秋脑子里还在思索着会不会挤到他的伤口,身体已经先行一步移了过去。
陈纪收紧手臂,下巴蹭了蹭她的头发,“睡会吧。”
“我们一起睡。”
“好。”
一帘之隔,隔壁病床的交谈声不时传来。
“今天又交了多少钱?”
“五千。”
“这次五千花完咱就回家吧,闺女明年就要高考了,把钱留给她上学用。”
“家里的事你别操心,都好着呢。”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我这身体咋这么不争气呢。”
“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你别想这么多,好好休息啊。”
一只温厚的手掌在她后背拍着,谢秋的眼皮越来越沉,尚未听到最后就睡着了。
陈纪只在医院住了两天,谢秋第一天下午就开始烦了,陈纪开了热点让她看电视剧,她坐了一会就又躺到床上,这次双腿都搭到了陈纪肚子上,一个人占了大半张病床,陈纪不得不缩到角落。
麻药药效过了后,身体四处都传开疼痛,其他地方的尚且可以忍受,唯独左腿,密密麻麻的刺痛如一根尖锐的钢针,刺入他的神经。
谢秋尚在熟睡,她侧着身子,双唇微张,恬静美好。
陈纪咬住下唇,竭力保持冷静,但每次呼吸都伴随着无法抑制的剧烈痛感,靠近护栏的手紧紧抓着床单,手臂青筋暴起。
护士来查房,看着躺在床上的谢秋忍不住皱眉,陈纪比了个嘘的手势。
这个病人太好看,科室的几个小护士石头剪刀布轮着来查房,这个小护士显然是第一次来,哪怕躺在床上的人面色煞白,额头全是冷汗。她还是被陈纪的笑容晃到眼,一时忘了计较家属躺病床上的事。
“腿开始疼了是吧,熬过今晚就差不多了,可以找点事情分散一下注意力。”
陈纪勉强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谢谢。”
“注意不要挤压到伤口,”余光扫到垃圾桶里的一次性包装盒,护士忍不住又看向谢秋,故意提高了音量,“病人需要补充营养,有利于恢复。”
几乎是在她开口的同时,陈纪的手捂住了谢秋的耳朵。
他不好意思的朝护士笑了笑,额头的冷汗滚下来,打湿了鬓角。令人心神恍惚的黑白里,他那双眼睛因为疼痛而愈发明亮。
“谢谢,我知道了。”
陈纪今天只喝了一杯水,坚持到下午,终于是忍不住了。
“阿秋,我想去厕所。”
谢秋刚睡醒,捧着手机打消消乐,头都没抬,“那你去啊。”
陈纪没动,消消乐又过了一关,她用脚趾杵他的腰,“你怎么还不去?”
陈纪无奈地看了下自己裹满纱布的腿,谢秋这才想起他还是个患者,立即放下手机,“我扶你。”
“你对准啊,会弄到外面去的!”
陈纪看着病号服上抓着的手,咬牙,“马上就好。”
“下次我帮你吧。”
水声结束了,谢秋去按冲水键,陈纪不轻不重“嗯”了一声,虽然他也不知道她预备怎么帮自己。
晚饭还是吃的小米粥,这次谢秋多买了两个茶叶蛋。
她吃了一个蛋白,剩下的全部丢到陈纪碗里,“多吃点,医生让你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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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补。”
吃了晚饭,谢秋去走廊走了两圈,彻底无事可做。
陈纪问她,“你想不想出去转转,医院对面有个超市。”
谢秋在病房呆了一天,确实很无聊,但是把陈纪一个人丢在这...
“我那个裤子里有钱,你自己去拿,去买点吃的,再帮我买盒口香糖。”
“好嘞!”
谢秋迫不及待起身,从他钱包里拿了100块钱,速度太快,完全没有注意到陈纪的牛仔裤上干涸的血迹。
临睡前,谢秋帮陈纪擦了脸,洗了脚,还帮他上了厕所,完事后,她留在卫生间,用洗手液洗了三遍手,直到把手臂也搓红才垂着眼出来。
陈纪已经睡了,病房只留了一盏廊灯,灯光微弱,可以看到棉被下起伏的身影。
他依旧贴着护栏,把大部分空间都留给了自己。
谢秋甩了甩手上并不存在的水珠,摸索着爬上床。
病房的窗户只能打开一半,晚风裹挟着桂花香一起飘进来,谢秋双手交叠枕在脑下,静静地看着陈纪的脸。
两人呼吸交缠,心跳声清晰可闻。
陈纪的睫毛颤了颤。
她凑过去,声音很轻,“喂,你没睡着吧。”
下一秒,陈纪睁开了眼睛,黑亮的瞳仁里倒映着自己的侧脸,
耳朵好像被蚊子咬了一下,又麻又痒,谢秋闻到了很淡的薄荷味。
“腿是不是很痛?”她刚刚在外面听到有人求医生给他打止痛针。
陈纪摸了摸她的脸,声线晦涩,“嗯,这次你又预备怎么帮我?”
谢秋往上蹭了蹭,将他的脑袋裹进自己的怀里,像小时候冯玉兰哄她那样,轻轻哼唱着,“小摇床,轻轻晃,小星星,挂天上,阿秋唱着催眠曲,乖乖...乖乖...”
谢秋声音乖糯,在这间充满消毒水的病房里织了一场梦幻绮丽的梦,陈纪暂时忘却了疼痛。
“乖乖宝,睡觉觉...”背上的手越来越轻,越来越轻,歌还没有唱完,谢秋睡着了。
陈纪的鼻尖紧贴她的胸口,两人的手紧紧交握,陈纪对着虚无的夜色缓缓吐息,痛感与心悸来回交织。
“阿秋,别怪哥哥。”
8. 哥哥
陈纪在医院住了两天,第三天早上,陈虎亲自过来帮他办出院手续。
陈虎穿了件紧身的黑色毛衣,体格壮硕,撸起的胳膊上盘踞着一条黑色巨龙,谢秋见他就发怵。
陈纪不动声色地捏了捏她的手心,“乖,去一楼大厅等我。”
谢秋不去,她更想陪在陈纪身边。
住院的时候交了一万块钱的押金,还剩一千多,陈虎直接交给了谢秋,“小姑娘,给你哥买点营养品补补。”
谢秋不敢擅自收下,去看陈纪。
陈纪,“谢谢虎哥,这不符合公司的制度,我不能收。”
“我是老板,公司的制度是我定的,我说行就行。”
陈虎直接把钱塞到了装换洗衣服的包里。
“走,我送你俩回去。”
陈纪本能地不想让陈虎知道他们住在哪,到了一楼大厅,陈纪让谢秋去叫出租车,他留下和陈虎交涉。
“虎哥,我和我妹妹打个车回去就行,今天谢谢你。”
陈虎盯着谢秋的背影,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来,他摸摸鼻尖,并未勉强,“行,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给我打电话。”
陈纪左腿使不上力,谢秋把他扶到三楼,门打开的瞬间整个人都虚脱了。
“干嘛不让你老板送我们啊,你是在他的店里受伤的,他就得负责。”
陈纪自己挪到沙发上,深呼一口气,“阿秋,我再说一遍,不要让同学和身边的人知道我们住在哪里,你忘了那年发生的事了吗?”
他语气愠怒,谢秋沉默了,霜打的茄子一般低下头。
地板好几天没拖了,蒙了薄薄一层灰,但是这会儿他们谁都没有精力和体力去打扫。
快中午了,两人连早饭都没吃,陈纪把钱包递给谢秋,“去楼下买两份盒饭吧。”
谢秋接过来,取了一张20的。
不到11点,快餐店还有好几个菜没有炒好。老板看到谢秋,热情地打招呼,“出去玩了吗?这几天怎么没看到你和你哥呢?”
谢秋,“没,我哥住院了。”
老板,“咋回事啊?”
谢秋,“腿骨折了。”
打完菜,老板单独盛了一份排骨汤给谢秋。
“我没要这个。”她只带了20块钱。
老板挥舞着大铁勺,一脸憨厚的笑意,“送你们的,让你哥趁热喝哈。”
谢秋到家的时候,陈纪正好从洗手间出来,手背上的水还没有擦干净。
回想到住院时的一幕,谢秋尴尬的摸了摸鼻尖。
谢秋去厨房拿了一把勺子,让陈纪过来喝汤。
两人面对面坐下,相顾无言。
陈纪喝了两口排骨汤,把里面的肋排都挑出来夹到谢秋面前的饭盒里。
“铃铃铃—”
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沉默,陈纪弯腰去拿手机,牵动到伤口,疼的“嘶”了一声,谢秋抬头,歉疚道,“怎么不叫我?”
陈纪很快就调整好表情,“没事。”
他开了免提,把手机放到茶几上。
李经理,“陈纪,上次你见义勇为救的那两个顾客来店里了,问你的住址,说要亲自去感谢你。但是我看你入职时填的信息,怎么没有家庭住址呢?”
陈纪和谢秋对视一眼,说道,“李经理,你帮我告诉顾客,不必了。”
“哎呀,我说了,可是两个小姑娘不愿意走啊,在我办公室坐了快半个小时了,手里还拿着锦旗呢!”
陈纪想了想,“你把电话给顾客,我和她说。”
电话那头很快传来一个非常好听的女声,“陈纪,这是你的名字?”
“嗯。”
“我想当面感谢你,你看可以吗?”
陈纪,“不太方便,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你不必放在心上。”
季晴坚持道,“那可以加你微信吗?我想转点钱给你。”
陈纪,“谢谢,不用了,医药费和误工费公司都承担了,”
陈纪语气冰冷,季晴不再勉强,失落地把手机归还给李经理,走了。
“谁啊?”谢秋随口问了一句。
“不认识。”
谢秋和陈纪都以为,这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路人,却不知命运早已帮他们安排好了第二次见面。
很多时候,风轻云淡与惊涛骇浪,不过一步之遥。
—
陈纪在家休养了半个月就回学校上课了,每天傍晚,他会提前去谢秋学校门口等着,一起去超市买点菜,谢秋会挑两样平时陈纪不让她吃的零食偷偷放到购物车里,她最喜欢看他皱着眉也会付账的样子。
这段时间,陈纪的厨艺有了很大的提升,番茄炒蛋再也没有把鸡蛋炒糊过,他还和楼下快餐店的老板学会了做凉拌鲫鱼和豆角焖面。
江城靠近长江,盛产鱼类,其中数鲫鱼最便宜。
谢秋小时候被鱼刺卡过嗓子,对吃鱼有阴影。
陈纪每次都把鱼肚子拨给她,再仔细的把鱼刺挑干净。鲫鱼刺虽然多,但肉质鲜嫩,舀两勺汤拌着米饭一起吃,谢秋可以吃两碗。
15号,KTV的工资按时打了过来,陈纪特地打了个电话给陈虎道谢。
他那边很吵,音乐震耳欲聋,陈虎问了一句恢复的怎么样,就把电话挂了。
进入11月后天气逐渐转凉,谢秋去年的厚外套穿着都短了一截,陈纪看了一下余额,决定明天晚上带谢秋去买衣服。
“想吃什么?”买完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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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纪问道。
谢秋想了想,莹白的手指往前一伸,兴奋地说:“那个!”
陈纪顺着她的手指往前看,是一家网红烤肉店,生意很好,门口已经有人在排队了。
他们领了号,服务员说前面还有6桌,大约需要等40分钟。
等位的时候,谢秋无聊的玩他的手指。陈纪的骨结很硬,掌心布满了薄茧,摸着很舒服,她把陈纪的手掌当画板,用手指在上面涂涂画画。
陈纪低头,轻轻蹭了下她的耳廓,“写什么呢?”
谢秋停下动作,两人的手心贴在一起,陈纪下意识的包裹住。
“不告诉你。”她眨眨眼睛,调皮的说。
路过的行人从他们面前走过,地砖上是积年累月形成的黑色污渍,谢秋将头靠在陈纪肩上,既安心又妥帖。
只要和他一起,在哪里都是好的。
“A134两位!”
陈纪看了一眼手里的叫号单,拉着谢秋进去了。
这家烤肉店是自取餐模式,吃完以后按照盘子数量结账。
谢秋兴奋地跑到取餐台,拿了5盘五花肉、5盘牛肋条、5盘生蚝、3盘鸡中翅和3盘韩式烤肠。
“够了吧,”陈纪已经快抱不下了,“等会不够吃再来拿。”
等谢秋调好蘸碟,陈纪已经拿着夹子再烤五花肉了,没一会,烤盘上的五花肉就开始滋滋作响,两面焦黄。
陈纪取了一片嫩绿的生菜叶,包了两片五花肉和一个辣椒圈放到谢秋嘴边。
烤好的五花肉带着炭火的焦香,焦酥鲜咸,谢秋幸福的眯起眼睛。
陈纪又接着再包了一个牛肋条。
谢秋吃了个半饱,这才发现陈纪还一口没吃。她用湿纸巾擦了擦手,亲自给陈纪包了两片五花肉加一块牛肋条,馅料太足,一片叶子差点不够用。
“啊~张嘴~”
她的手不够长,陈纪倾身,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
“这家烤肉真好吃,等下次发工资我们还来好不好?”
“好。”
年前估计都没办法回去上班了,KTV的底薪一个月是2200,只够维持两人基本生活,更何况今晚买衣服加吃饭就用掉了快一千。
陈纪一直叮嘱她吃饱就好,不要多拿,但是谢秋还是吃撑了。12岁那年的饥饿感根深蒂固,她经常把自己吃撑。
吃了饭,两人步行回去。
陈纪一只胳膊搭在谢秋肩上,谢秋搂着他的腰,掌心贴上腰侧的时候,谢秋坏心思的捏了一下。
陈纪并未躲开,纵容的看着她。
谢秋不知道,他们现在这个姿势,从背后看,不是帮助,而是禁锢。
陈纪牢牢将她圈在怀里,无处可逃。
9. 哥哥
最近同系有个师兄在追谢秋。
送花,买奶茶,当众表白,闹得轰轰烈烈。
满足虚荣心的同时,谢秋又有点烦。
师兄刚过20,发际线却像已经996十年的社畜,谢秋很直白的拒绝了他,“我不喜欢你,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师兄不肯放弃,查了她的课表,每天准时在教室外面等她。
谢秋不堪其扰,只好把这件事告诉了陈纪。
陈纪很满意谢秋的处理方式,去见师兄前奖励了她一条珍珠项链,正好是在购物车里放了一个月的那条。
一周后,谢秋又告诉陈纪有人在追他,这个比上次那个还讨厌,说只要谢秋答应他,就送她10条新裙子。
陈纪和上次一样,和追求者约谈了一次,然后带谢秋去商场买了十条裙子。
谢秋的笑容和导购小姐不相上下,陈纪看着瘪掉的钱包,决定还是要去找点事做。
他的腿恢复的差不多了,正常行走不受影响,但是陈虎坚持让他再休息一段时间,不用着急回来上班。
他托一个同学介绍了一份家教工作,每周三和周六下午去三个小时,一周300块。
学生是一个读三年级的小男孩,三个小时的时间,上了五趟厕所,喝了七次水,还喝吃了一盘子葡萄。
球球已经换了好几个家教老师了,陈纪是第四个,之前几个都是女孩,他趁着老师不注意,往凳子上滴胶水,拿蜘蛛玩具吓人,上一个更是来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被他气跑了。
他故意把葡萄皮吐到陈纪鞋上,见他没反应,变本加厉的吐到他裤子上。
“喂!我妈给了你多少钱?你这么能忍!?”
陈纪把葡萄皮丢到垃圾桶里,面无表情的说,“你再说一句和学习无关的话,下课后我会建议你妈妈,没收你的游戏卡和拼图。”
“你!!!!”
陈纪用笔拨开他的手指,“看书。”
第一次课上完,男孩的妈妈亲自把他送到小区门口,“抱歉啊陈老师,球球这孩子有点淘,还麻烦你以后多费心。”
陈纪,“应该的,球球很聪明,只是需要正确的引导。”
月底,上次买的新裙子全部都穿了一遍,谢秋又又又告诉他,有个人在追她。
陈纪很郁闷,这些人上大学只有谈恋爱这一件事可以做了吗?
让他意外的是,这次的追求者长得比前两个都显小,看着像是未成年。
陈纪对着一张小孩脸说不出狠话,只告诉他好好学习,别想些乱七八糟的。
小孩很诚恳的点头,“哥,你放心,我保证以后见到谢秋一定离她10米远,绝对不会主动和她说话。”
陈纪眉梢微沉,透出一丝不耐,但还是十分“友好”的给他倒了一杯柠檬水。
对方哪里敢喝,“谢谢哥,我还有课,我先走了,祝你和谢秋长长久久,百年好合。”
陈纪差点笑出来,一想到今天来的目的,又垂下嘴角,轻轻颔首。
追求者被赶跑了,但是追求者承诺的宜城2日游还需要兑现。
陈纪腿好得差不多,准备这个周末带谢秋去。
“哈哈,这个主意实在是太好了,陈纪说周末就带我去宜城泡温泉。”
谢秋一边打电话一边逛淘宝选睡衣,为了方便开着免提。
陈纪打开门,正好听到她说:“下个追求者就找隔壁班的杨晓东,说他要送我蒂芙尼的钻石手链!”
“哈哈哈,你哥也太好骗了。不过我劝你悠着点,别被发现了...”
“怎么可能...”房门被人打开,谢秋转过身,剩下的话被她咽了下去。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谢秋把还未挂断的电话塞到被子里,讪讪笑道:“你都听到啦?”
“刚好听到关键的两句。”陈纪抱胸倚靠在门边,似笑非笑看着谢秋。
“对不起,我再也不敢了。”谢秋认错一向很快,她从床上跳起来,抓着他的胳膊摇晃,“要不你把车票退了吧,我们不去了...”
“好啊。”陈纪拿出手机,打开购票软件。
谢秋,“....”
手指在退票那里顿住,“我真的退了哦。”
“哥~”谢秋抓住他的胳膊,讨好的说,“我听同学说那边的温泉很干净,泡着很舒服的。”
她见陈纪开始犹豫,再接再厉,踮起脚用鼻尖蹭了蹭他的下巴,“哥,我们去吧好不好,我给你挑一条很酷的泳衣,保证可以迷倒一片大姑娘!”
谢秋的鼻尖很软,像一颗□□糖,陈纪喉结滚了滚,手指弹了下她的额头,没用什么力气。
“再敢骗我揍死你。”
谢秋才不怕他,吧唧一口亲到他的脸颊,“陈纪,你最好啦!”
—
周六是个大晴天,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坐在他们对面的也是一对小情侣,目的地都是宜城。
女孩名字里也有一个夏字,男孩叫周云。做完自我介绍,谢秋就趴到陈纪身上补觉。
女孩嗔怪了自己的男朋友一眼,羡慕地说,“你们感情可真好。”
陈纪懒得解释,轻轻嗯了一声。
还有十分钟到站的时候,谢秋自己醒了过来。
她揉揉脸颊,见对面的人一直盯着自己看,还以为是流口水了,不小意思朝她笑了笑。
小夏从包里拿了一把梳子给她,“你男朋友对你可真好,他一直用手拖着你的头,好贴心啊。”
谢秋看了一眼旁边的陈纪,没去接那把梳子,用手指随便梳了梳。
谢秋有点奇怪,只是托个头而已,就称得上真好吗?而且陈纪也不是她的男朋友。
还没等她解释,陈纪就将她带离了座位,去车门后面排队等着下车。
宜城多山,温度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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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低了几度,加上早上刚刚下过一场雨,空气湿润清冷。
陈纪脱掉自己的外套披到谢秋身上,他的腿刚好,走的慢,谢秋配合着他的速度,两人走到出站口的时候,里面已经没什么人了。
谢秋出发前找康月借了一台相机,出了火车站就开始拍照。
碧空如洗的蓝天要拍,巍峨层叠的群山要拍,拥挤攒动的人流要拍,最后是陈纪。
“茄子!”谢秋不满他僵硬的表情,用力拧他胳膊,“笑一个嘛。”
“咔嚓!”
拍好了,谢秋立即发了朋友圈,是几张很常见的游客照。
最中间的合照,她和陈纪的脸颊几乎要贴到一起。
酒店前台,陈纪把两人的身份证递过去,“你好,一间大床房。”
谢秋跟着补充了一句,“要一间能看到山景的。”
前台面无表情地答,“山景的需要加400。”
“这么贵啊,”谢秋抬头看了一眼陈纪,犹豫。
陈纪又从钱夹掏了4张100的出来。
谢秋进屋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窗户,这个卧室有一个小露台,上面放了一张竹编的躺椅,她兴奋地招呼陈纪过来看,“晚上我们可以躺这看星星。”
陈纪抬头看天,“今天估计没有星星了。”
谢秋好像没听到他这句话,打开行李箱开始收拾自己的衣服。
她这次来还特地带了两条泳衣,吃过午饭就要去泡温泉,陈纪的腿不能泡,就坐在池边陪着她。
谢秋穿了一件鹅黄色的分体泳衣,腰肢纤纤,红唇藕臂,乌云散开,太阳冲破云层,谢秋浑身都泛着水光。
她玩了一会水,就朝陈纪这边划来,趁他不注意,往他身上泼了一捧水。
她笑的清脆朗朗,陈纪不自觉也跟着扬起唇角。
躺椅窄,两人的双腿叠在一起,谢秋顾忌他的伤,只是轻轻搭上去。
飘来一片阴云,月色忽明忽暗,天空星星很少。
谢秋语气惆怅,“小时候大人告诉我,人死后会变成天上的星星,不知道奶奶是哪一颗?会不会看到我们?”
陈纪捏了下她的脸,“会的,她会一直陪着我们。”
再过几天就是冯玉兰的生日,谢秋埋到陈纪胸前,隔着毛衣数他的心跳玩,“陈纪,我的睡衣忘带了。”
“我的给你。”
“那你穿什么?”
“我还有其他的。”
山脚下的民宿很安静,躺久了,谢秋手臂酸麻,手肘撑着陈纪的胸口准备坐起来,“啪嗒”一声,背扣松了。
谢秋缓缓转头,和陈纪的目光撞到一起,他还躺在那,鼻梁英挺,神色半是慵懒,半是压迫,谢秋喉咙发紧,心跳乱了一拍。
贴身衣物的下摆被挑开,陈纪重重吐息,微凉的手指越过谢秋紧绷的身体,缓缓向上,“阿秋不动,哥哥帮你扣上。”
10. 哥哥
陈纪洗完澡出来,只见谢秋把头埋在衣领里,深深吸了一口。
正在擦头发的动作一顿,陈纪哑着声音问,“你在做什么?”
谢秋指着有明显磨损痕迹的睡衣,“好好闻,和你身上的味道一模一样。”
陈纪张开手臂,下巴微抬,“过来。”
谢秋的大脑像接收到某种不可拒绝的指令,乖乖走过去。
他说抬头,谢秋便抬头。
他说闭眼,谢秋便闭眼。
他说别动,谢秋便窝到他怀里。
乖的惹人怜。
陈纪慢慢低头,贴着鼻尖停了下来。未干的碎发拂过耳垂,谢秋颤了颤睫毛。
“痒吗?”
“嗯。”
陈纪用的是他们自己带的沐浴露,淡淡的红石榴香味掺杂着潮湿的水汽,闷的谢秋有些喘不上气。
骨节分明的拇指和食指贴上脸颊,慢慢收紧,严丝合缝。
终于不痒了。
从宜城回来之后,陈纪去考了驾照,放假之后,跟着陈虎一起跑工地。
KTV的人都看出来,陈虎有意提拔陈纪,只要出门办事,十次有八次都会带着陈纪,剩下两次,也多半是陈纪家里有事。
陈虎早些年是江城出了名的小混混,三天两头去派出所报道,毕业后借着家里的势开了几家□□,赶在风口前大捞了一笔。这两年又转行做起建筑材料生意。
今天下午陈虎要去见一个开发商,照例带上陈纪。
几人闲扯了一会,开发商接了个电话就跑路了,没办法,他爷爷去世后,家里的地位大不如前,这些曾经找门路托关系才能见上他爷爷一面的人,如今也能在他面前摆起谱来了。
陈虎把剩下半截烟丢到地上,狠狠捻灭,“走,哥带你找个地方放松放松。”
陈虎一看就是这里的常客,陈纪车还未停稳,门童就一路小跑过来,候在车门边,哈着腰要给陈虎开车门。
不到半支烟的功夫,包厢就进来七八个年轻水嫩的小姑娘。
“虎哥,这都是新来的,您看看喜欢哪个。”
陈虎朝陈纪抬抬手,示意他先挑。包厢内的灯光闪烁,陈纪随手一指,一个长头发的姑娘立即走过来。
陈虎哈哈大笑,挑了两个身材最丰满的。两个娇嫩水灵的小姑娘分开坐他两侧,一个点烟,一个倒酒。
陈虎颇为满意的眯起眼睛,沉浸在温柔乡里。
陈纪陪着坐了十分钟,拿着手机起身。
陈虎在右边穿黑色紧身短裙的姑娘身上揉了两把,朝门口抬抬下巴,她立即跟了上去。
“帅哥,要不要我陪你嘛,保证会让你爽的。”
陈纪从钱夹里拿出几张红色纸币,面无表情的塞到她的胸衣里。
“我进去打个电话,你在这等我。”
小悦弹了两下红色的纸币,“好的哦帅哥。”
“我还有点事,你先睡吧。”燥乱的音□□过隔间传了进来,陈纪压低声音,“记得把门反锁,乖。”
挂掉电话,眼里的温情瞬间散去,陈纪依靠在洗手池边,长腿交叠,是一个非常玩世不恭的姿态。
“聊聊?”
小悦顺势贴了上来,小腿微抬,在他的衣料上轻轻蹭着,媚眼如丝,“我更喜欢用做的呀帅哥。”
陈纪又从钱夹里掏出几张纸币,递了过去,“你陪我在这呆十分钟,等会回去怎么说,不用我交你吧?”
小悦接过钱,噗呲一笑,“只有10分钟吗帅哥。”
说罢,抬手就要去解陈纪的扣子,陈纪侧身躲避,眼里罕见的只有疑惑没有嫌弃。
小悦垂下手,无所谓的笑了下,“做戏做全套嘛,咱俩这样出去,会让人以为你不行的。”
“怎么做?”陈纪真诚发问。
小悦不知道从哪变出一支口红来,她的裙子明明没有口袋。她对着口红盖哈了一口气,然后用力印在陈纪的脖子上。接着又把自己的唇妆卸掉,头发抓散,衣服肩带特意拉下来一截。
陈纪看着她光洁的肩膀,于心不忍,把钱夹里剩下的几张纸币也递给她,“谢谢。”
小悦看着他空掉的钱包,呵呵笑,“确定不需要吗?”
“不用,谢谢。”
“那留个联系方式吧,等你和你女朋友分手可以联系我啊。”她看着陈纪裤子口袋凸起的一块,“你刚刚打电话报备我都听到啦!”
陈纪抿着唇,“好啊。”
回去的时候,小悦跟在陈纪后面,低着头,一脸娇羞。
陈虎用力捏了两下她的腰,“这么快!”
小悦红着脸捶他,“讨厌!”
陈虎又转头去问陈纪,“小纪,怎么样?”
陈纪勾勾唇角,“很好,谢谢虎哥。”
“哈哈哈,”陈虎揽过两个小姑娘的肩膀,畅快道,“这就对了嘛,年轻人整天拘着有什么意思!来,喝!今天不醉不归!”
陈虎喝了几瓶啤酒,说要去方便一下,临走时目光在小悦和阳阳身上扫了扫,最后落到了阳阳身上。
小姑娘嘴一咧,分不清是乐意还是不乐意,但到底是脚步酿跄的跟了上去。
他们走后,小悦凑到陈纪身边,“你猜他们多久能回来?”
“不知道。”
她鄙夷的哼了一声,“之前都是10分钟,今天我估计得半个小时,男人嘛,都像狗一样!什么事都要比个高低!”
—
两人都喝了酒,陈纪叫了代驾,让他把陈虎送回去,自己则在路边扫了一辆共享单车。
吹了一路的风,他在楼下吐了一通,上楼后,又在门口吐了一次。
动静闹得太大,吵醒了隔壁的邻居,“呦!小陈你这是怎么了?”
陈纪趴在栏杆上,垂着头,朝她摆了摆手,哑声道,“不好意思,这里我等会收拾。”
“你快回去睡吧,这里我来收拾。”邻居披了外衣出来,把陈纪扶起来,看到他惨白的一张脸,不由地心惊,“哎呦,你这是喝了多少啊,快回去让你妹妹给你煮碗热汤面,然后好好睡一觉。”
“李婶,我等会再进去,你回去睡吧,这里我明天收拾。”陈纪靠坐在门边,双手搭在膝盖上,头抵着身后的门板,闭上了眼睛。
三个小时后,第一缕朝阳升起,谢秋早早醒来。
手机里有一条未读信息。
【陈纪:我到了。】
到了?人呢?
她厨房厕所都找了一圈,却不见人影,这么早就出去了吗?
昨天的垃圾还没丢,她打了个结,准备先放门口。开门的瞬间,一直靠着门的陈纪倒了进来。
“啊!”谢秋后退几步,手里的垃圾也掉到了地上。
“别怕,是我。”
勉强睡了一会,头更疼了。
“你怎么又睡门口!”
“回来太晚了,”门口的污秽已经被打扫干净了,陈纪扶着门框站起来,往洗手间走去,“我冲个澡。”
陈纪没拿衣服,12月的天气只穿了一条短裤,脖子上搭了一条白色的毛巾。
谢秋窝在沙发里,手里捧着一碗刚买回来的热干面,光脚翘在茶几上。
陈纪回屋拿了一件半旧的卫衣,和一双袜子。
等把袜子套到谢秋脚上,他才开始穿衣服。
电视里正在演新还珠格格,小燕子咋咋呼呼的和老佛爷吵架,是谢秋最喜欢的一段。
广告时间,谢秋终于想起来问,“你昨晚干嘛去啦?”
陈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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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酬。”
“什么应酬?”谢秋盯着他锁骨上两个圆形的红印,皱眉,“去野外了?脖子上被咬那么大俩包!”
还好喝的不是粥,陈纪剧烈咳嗽了一阵,脑髓都跟着一起疼起来。
“你怎么了?”谢秋帮他拍着后背,又伸手要去摸他的额头。
陈纪难得有些心虚,“没事,可能是感冒了。”
陈纪体质好,很少生病。谢秋主动承担了洗碗的工作,让他去床上躺着。
谢秋早上起床的时候没叠被子,里面还保存着她的体温。陈纪把被子拉过头顶,深深吸气。
厨房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声,脑袋昏沉,好像真的是感冒了。
迷迷糊糊之际,一双冰凉的小手从他的胳膊下面插进来,捂着他的胸口,“水好凉啊,还是被窝暖和。”
陈纪一把摁住他的手,沉声道,“别乱动。”
那双手变本加厉,甚至捏了两下,“摸摸嘛,好弹啊,别人的也是这样的吗?”
陈纪转身,忽的和一双清亮的眸子对上。
谢秋咽了下口水,身体不自觉往后缩,陈纪手臂一捞,隔着棉被,两个人的鼻子撞到一起。他鼻骨坚硬,谢秋疼的“嘶”了声。
“干嘛!”她不满道。
陈纪帮她揉着撞红的鼻尖,“要掉了。”
谢秋生气,转过身背对着他。没一会又转回来,手指戳他的脖子,“我去找花露水给你抹抹吧。”
陈纪太困了,抓过她不安分的手压在身下,“快点睡觉。”
两人一觉睡到中午,谢秋醒来时陈纪已经不在了,她坐起来打了个哈欠,拢了拢头发,出去找他。
陈纪买了两袋苹果,送给隔壁的李婶一袋,剩下一袋留着自己吃。
“中午吃什么啊我们?”谢秋打开冰箱,里面什么都没有了。
“我们出去吃。”
谢秋这才发现他已经换好了衣服,烟灰色针织毛衣里是一件高领的蓝色衬衫,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刚好遮住了“蚊子包”,他正拿着袋子,把苹果一个个放在最上面的橱柜里,抬手的时候,露出一截劲瘦的腰。
谢秋打开衣柜,看了一圈,最后挑了件和陈纪身上款式一样的白色毛衣,下面是修身牛仔裤。
“天气冷了,等会再带你买双鞋吧。”
谢秋吸吸鼻子,乐呵呵的挽上陈纪的手臂,“好啊。”
两人刚坐下,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陈虎饶有兴致的看着谢秋,“真巧,你们也来这吃饭?”
谢秋和陈纪出去吃饭习惯坐一边,陈虎直接在谢秋对面坐下了,“妹妹,读高几了?”
谢秋,“大一。”
“哦,18了啊。”他眯着眼睛笑起来,“真好。”
谢秋在心里暗自吐槽,强压着翻白眼的冲动,不会聊天就别聊,好不好关你什么事。
陈纪邀请陈虎一起吃,他看出这对兄妹都不欢迎他,摆摆手走了。
两天后的一个下午,陈纪出去买菜,接到了陈虎的电话。
陈虎,“你在家吗小纪,我正好路过你家,上去喝口水。”
“虎哥,真不巧,我和我妹妹都不在家。”
陈虎抬头往上看,几扇灰扑扑的窗子中夹了一个特别干净透亮的,依稀可以看到里面挂了几件女孩子的衣服,陈虎扯扯嘴角,声音阴沉,“是吗?那还真是不巧。”
挂掉电话,陈纪立即给谢秋拨了过去。他听着话筒里传来的系统铃声,快要把手机捏碎。
“你在哪?”
“家里啊。”
“听我说阿秋,不许给任何人开门,不许去窗边,立刻把门反锁。”
“怎么了啊?”
“听话,哥哥现在回去!”
11. 哥哥
“我们得换个地方住。”
“为什么?”
“不为什么,你去收拾自己的衣服,”
陈纪在除夕前夜找到了新的房子。
东西不多,他找快餐店老板借了一个小推车,当晚把东西收拾好,第二天一早就带着谢秋走了。
刚出门的时候还是淅淅沥沥的小雨,走到半途,雨势渐大,陈纪脱掉棉衣罩到谢秋头顶,让她坐到小推车上来。
谢秋透过拉链缝隙看到陈纪的手,那是一双骨结分明,布满了薄茧的手,手臂因为用力,青筋尽显,覆在肌肉紧实的小臂上。
冯玉兰去世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谢秋半夜被噩梦惊醒,只有抓着这只手才能再次睡着。
谢秋回头,最后看了一眼他们住了快半年的地方,心情和天气一样,被蒙上了一层湿漉漉的阴雨,闷得她喘不上气。
地方到了,陈纪绕过来扶谢秋下来,头顶上的棉服被扯开,谢秋这才看清眼前的景象。
墙壁斑驳,路灯昏黄,头顶是纵横交错的线路,垃圾桶旁窜过几只流浪猫。
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水汽,混合着汽车尾气和垃圾桶的腐臭,是熟悉的味道。
陈纪抿着唇,一个人默不作声的把行李都搬上去。谢秋坐在沙发上,目光呆滞看向窗外。
“烦死了,搬来搬去的,搞不懂你在想些什么!”
因为合同还没到期,他们不仅损失了押金,还有大半个月的房租,陈纪身上只剩下七百块了。
房间里灰扑扑的,谢秋记得放假前康月送的一包非遗剪纸,想要找出来贴到窗户上,但是翻了两个箱子都没有找到,她忘记收拾东西的时候塞到哪里了。
上一任租户搬走不久,房东还没来得及收拾,陈纪刚刚把厨房打扫出来,他穿了一身之前在汽修店上班的工作服,灰扑扑的颜色,几乎和身后的房间融为一体。
谢秋泄气的坐到地板上,眼眶不争气的红了,“好饿,什么时候能吃饭?”
陈纪手脏,让她拉着自己的胳膊站起来,低声哄道,“你想吃什么?”
谢秋瘪了瘪嘴,“方便面。”
陈纪拆了两瓶矿泉水倒进锅里,很快,屋里就飘散起了浓郁的香味。
碗还不知道塞在哪个箱子里,陈纪直接把锅端了出来,“你先吃。”
茶几太矮,谢秋不得不弯下腰,上半身几乎折叠成了90度。陈纪起身,站到她旁边,把锅端了起来,举到她面前。
“坐直。”
铁锅的分量不轻,陈纪蹲在地上,腰背笔直。
一共下了三包泡面,谢秋吃了一小半,把筷子摔到锅里,汤汁四溅,“我们到底为什么搬家?”
“那里不安全。”
谢秋不理解,“怎么不安全了。”
“陈虎去过。”
谢秋眉间浮起一丝疑惑,“他不是你老板吗?”
“嗯,”陈纪直接端着锅吃起来,“这次是我疏忽了,等我存点钱,我们再换房子住。”
谢秋叹了口气,“算了,这里也挺好的。”
她真是过惯了好日子,忘了他们曾经住过什么地方。和桥洞、活动板房比,这里算得上天堂了。
吃完饭,陈纪加快速度把卧室收拾出来,让谢秋先休息,他还要继续打扫。
水管坏了,临近过年没有人愿意来修,他去附近的公用厕所拎了几桶水回来。
深夜,整座城市陷入寂静,他们的出租屋却像被施了魔法一般,灰扑扑的窗子变得干净透亮,地板上的污渍也被一点点洗刷干净,原本的沙发罩被拆掉了,陈纪找了一条旧床单代替。
他用最后半桶水洗了个冷水澡,然后轻轻推开了小卧室的门。
谢秋的身影笼在暗黑的夜里里,被子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啜泣声,陈纪站了一会,最后还是忍不住把手伸进去,摸到了一脸的泪水。
谢秋紧紧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仿佛这样做就可以阻止眼泪继续蔓延,“陈纪,我想我奶奶了。”
—
在把陈纪带回来的第二年冬天,冯玉兰去世了。
尸体是在一个水坑发现的,她出去找迷路的鸡,掉进一个被杂草掩盖的土坑里,没有爬起来,就这么冻死了。
水坑并不深,几岁的小朋友都能爬出来。
但是那天下了雨,她怀里还抱着一只鸡,雨水扑灭了她的呼叫,也阻止了有可能会拉她一把的人出行。
谢秋和陈纪找到她的时候,水坑四周布满了鲜红的指印,冯玉兰的九根手指全烂了。
她16岁逃荒来到秋水村,和同样是孤儿的丈夫结了婚,七十多年的人生,送走丈夫,送走儿子,不知熬过多少苦难,最后却被困在了这个小水坑里。
一句话都没有留下。
那只她舍出性命救回来的鸡,没有下出她心心念念的鸡蛋,反而成了她葬礼上的一道好菜。
葬礼办的仓促,棺材和寿衣是村里人凑钱买的。谢秋和陈纪穿着粗麻丧服将她送上山,冰冷的泥土一点点将棺材盖住,谢秋失控的跳下去,抱着棺材大声喊:“奶奶!奶奶!不要丢下我,不要丢下我奶奶!”
“我听话,我再也不去河边玩,再也不爬树,我可以帮你洗碗,给你捡稻子挣钱...奶奶你出来,你出来奶奶,不要丢下我...”
头顶黑鸟盘旋,久久不散。
她哭声悲切,不少观礼的人在默默擦拭眼泪。反观陈纪,面容平静,冷漠的像个看客。
王婶子忍不住嘀咕,“到底不是亲的,冯婶平时对他多好啊,小白眼狼一个,当初就不该把他留下来,要不是多个拖累没准冯婶还能多活几年。”
谢秋抱着棺材不肯撒手,上面几个填埋的人面面相俱,农村人办丧事注重时间,这眼看就要耽误了。
就在很多人劝说都无用的时候,陈纪跳了下去,抱着谢秋,去掰她的手。
谢秋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一头撞向陈纪的肚子,将他撞倒在地。
“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我奶奶,要不是你说吃鸡蛋补钙,我奶奶怎么可能养那么多鸡!”谢秋骑到他身上,抓起泥土往他脸上糊,往他嘴里塞,恨不得他陪着冯玉兰一起被埋在这里。
“我要你给我奶奶偿命,你才该死!该死的人是你!”
随着泥土一同落下来的,还是谢秋汹涌的泪水。
陈纪抬起手,想帮她擦掉眼泪,想告诉她,哭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人死了就是死了,他们现在要做的是让冯玉兰入土为安。
可是他喉咙酸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几个大人终于不管礼节的冲下来,强行将他们分开。大伯举起手要揍谢秋,被陈纪拦住了。
少年还未长开的身影挡在谢秋身前,坚硬执拗,眼神冷如冰霜,像一头捂不热的狼崽子。
对峙良久,大伯慢慢放下了手。
闹了一场,谢秋没了力气,像摊破布一样被陈纪拖上去,亲眼看着奶奶长眠之地被人填平,渐渐堆起一个小山包。
葬礼结束的当天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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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和大伯母将他们赶了出去。
除了几件旧衣服什么都没让他们带走。
雨势渐密,陈纪找了一块塑料布盖到谢秋头上,带她在寂静漆黑的村子里四处流荡。
陈纪是个外来户,亲爹是谁都不清楚,谢秋是个孤儿,没有人愿意给自己惹上麻烦。
大家心照不宣的紧闭大门,试图将两个可怜的孩子隔绝出这个世界。
村里的老人都知道,先有的秋水河,再有的秋水村。河水沿村而过,滋养了一代又一代的村民,也为陈纪和谢秋提供了一个临时的庇护所。
谢秋抱着膝盖坐在桥洞下,呜呜呜的哭。
陈纪听着心烦,让她别哭了。
“我奶奶没了,你连哭都不让哭!”
“我奶奶对你那么好!你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谢秋哭累了,又饿又冷,抱着自己的腿瑟瑟发抖。
陈纪从衣兜里摸出最后一块菜饼子,是冯玉兰前天出门之前做的。
他掰碎了塞到谢秋嘴里,谢秋哭,嘴巴合不上,菜饼子又掉了出来。
陈纪掐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把菜饼子咽下去。
谢秋不肯,一口咬住他的手指,小姑娘的虎牙又尖又利,陈纪手一松,剩下半块菜饼子也掉到了地上。
他骂道,“你是不是找死!”
谢秋吐出一口血水,恶狠狠瞪着他,“你才找死!该死的你!你赔我奶奶!”
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将陈纪猛扑倒地,骑坐到他身上,谢秋握紧拳头,狠狠砸到他身上,“都怪你!都怪你!你个丧门星!你害死了我奶奶!”
陈纪没有反抗,任由她的拳头毫无章法的落到自己的脸上。
惊雷震空,转瞬即逝的光亮里陈纪看到一双红肿的眼睛,像烂熟的桃子。
陈纪双手卡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着自己,“你听着,从今天开始,我这条命是你的了。”
“那你现在就给我去死!”
陈纪把掉在地上的半块菜饼子捡起来,“我迟早会死的,你先把它吃了。”
雨越来越大,桥洞下最后一块干燥的地方也被打湿。泡了雨水的菜饼子松软不少,谢秋全部塞到嘴里,然后慢慢往下咽。
吃完菜饼子,陈纪把刚刚遮雨的塑料布垫在最下面,他躺了上去。
谢秋目瞪口呆,打算一脚把他踢开。
陈纪朝她伸手,“过来。”
“躺我身上。”
陈纪瘦,硌的慌,躺的并不舒服。
但她现在没得挑。
陈纪两手收拢,搂着谢秋的后背,不让她滚下去,“快睡吧,天亮了我叫你。”
雨水落到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陈纪按着谢秋脖子,让她把脸埋在自己衣领里。
谢秋对那个夜晚最后的记忆,是陈纪身上潮湿清冽的味道,还有每一次,在她即将滚落的时候,把她搂回去的那双手。
每一次。
—
陈纪拉开被子一角,像那晚一样将谢秋扣到自己怀里,严丝合缝。一大一小两只手用力的握在一起,拽的指骨生痛,但是谁都没有放开。
“乖,睡觉吧,明天就是新年了。”
谢秋用力咬他的肩膀,在那些新旧不一的伤痕上面又添了一个血淋淋的牙印,“陈纪,你欠我一条命。”
陈纪把她的脑袋往下按,让她咬的更深,“嗯。我的命是你的。”
从发现冯玉兰尸体的那一刻起,他就是为了谢秋活着。
12. 哥哥
这场冷雨一直下到初一晚上,家里已经收拾好了,陈纪终于有时间做一顿迟到的“年夜饭。”
砂锅里煮着西红柿牛腩,谢秋正在给土豆削皮,这次买的土豆形状不规整,好几次从手里脱落掉下去。
陈纪听到动静,放下手里的菜刀,弯腰去捡。
“放那等会我削。”
谢秋,“就剩最后一个了。”
下午开窗通风,屋里浸满湿冷的潮气,谢秋裹着围巾,还是有冷气顺着缝隙往身体里钻。
土豆削完切成块丢到砂锅里,谢秋的任务就完成了。
她站到陈纪身后,双臂环住他的腰。
手顺着毛衣下摆,伸了进去。
陈纪瘦,但不柴,坚硬的骨骼上覆了一层紧韧的皮肤。
谢秋的手贴着最柔软最温暖的地方,喟叹道,“唔,好暖和。”
陈纪刀工很好,但是一盘黄瓜片足足切了8分钟,等他切完,谢秋僵硬的手指慢慢恢复了原本的温度。
他转身,捏了捏谢秋的鼻子,“去收拾桌子。”
“好嘞!”
谢秋的心情随着天气有所好转,其实,无论在哪,只要陈纪在身边,就没有区别。
过年很多商家都休息了,超市只剩年前没卖完的土豆和黄瓜,陈纪做了一个土豆泥,一个黄瓜火腿肠,还有一个西红柿土豆牛腩。
本着过年不能出现单数的原则,陈纪又切了一盘苹果。
连续吃了三顿的泡面,谢秋迫不及待夹了一块牛腩喂到嘴里。
“嘶...哈...”
“好烫!”
陈纪立即捏开她的嘴,把还没咽下去的牛腩取出来,然后细细查看。
太近了,碎发扫过脸颊,清新的薄荷味涌入鼻腔,谢秋攥着手指,一动不敢动。
心跳的顶峰,头顶的白炽灯灭了。
黑暗中,某些无法掩藏的东西更加明显,漂浮到半空,将两人牢牢困住。
陈纪喉结轻滚,低头。
温热的唇落下来。
是侧脸。
“下次小心点,”他说。
房东忘记交电费,停电了。
陈纪去楼下超市买蜡烛,谢秋不敢一个人,换了棉袄和他一起下去。
路面坑洼不平,谢秋一脚踩到水坑里,喷溅的水花打湿裤脚。
陈纪蹲下身,背对谢秋。
“上来。”
陈纪买了两支蜡烛,一个打火机,付了钱,把袋子递给背上的人,“我们回家。”
谢秋紧紧揽着他的脖子,心安理得的趴在他背上,笑着嗯了声。
回家。
陈纪在哪,家就在哪。
—
假期结束,陈纪带谢秋去拜访一位退休的建筑师,谢秋对去别人家做客的经验几乎为O,吃过晚饭就开挑衣服。
“我穿这个外套可以吗?”
正在洗碗的陈纪扭过头,是去年新买的橘色大衣。
“还是换一件吧,这件颜色显黑。”
等陈纪洗完碗,拖完客厅和厨房的地板,谢秋还站在柜子前面纠结。陈纪直接拎出来一件枣红色的外套,“穿这个吧。”
“这,好几年了吧?袖子都快磨烂了!”
“没事,就穿这个,好看。”
谢秋的目光还未完全从敞开的衣柜挪开,明显还想再挣扎一下,但是陈纪已经把她身上的毛衣开衫脱了下来,抬起她的一只胳膊,往他挑的外套里套。
抗争无效,谢秋索性闭上眼睛任由陈纪摆弄。
换完外套,陈纪又给谢秋重新扎了头发。
“穿这双鞋吧?”
“嗯?这双鞋都烂了,我不穿!”
“听话,换上。”
谢秋看着陈纪手上有明显磨损的球鞋,不情不愿地坐下。
陈纪单膝跪到她面前,抓起她的脚踝,“等会到了地方,人家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不要乱看,不要多说话,好吗?”
谢秋真的很不想陪他一起去,陈纪只买了两包超市那种最便宜的豆奶粉,上门做客也太寒酸了。
陈纪捏了捏她的脚心,哄着,“阿秋乖,等周末带你去逛街。”
谢秋和陈纪到的时候,冯老师老两口正准备出门遛弯,热情的欢迎他们,“快进来小陈,进来坐。”
陈纪把两包豆奶粉放在茶几上,垂手而立,神情恭谨,“冯老师,顾老师,打扰了,这是我妹妹谢秋。”
谢秋也学着陈纪的样子弯了弯腰,“冯老师顾老师您们好。”
“你好你好,快坐吧小陈小谢。”
顾老师去厨房切了一盘水果,笑眯眯地说,“谁家父母这么好福气,养出一对这么漂亮的孩子。”
陈纪双手放在膝盖上,垂眸道,“顾老师,我和我妹妹没有父母,她们都去世了。”
“啊...”顾老师唇角的笑意僵住,眼中浮起一丝怜惜,“不好意思孩子。”
“没关系,她们已经离开很多年了。”
“那这些年,你们俩……”
陈纪唇角浮起一个苦涩的笑,“我们自己生活。”
说完,他罕见的低下头,紧抿唇角,一脸哀伤。
“不容易不容易,”冯老师感慨着,眼角似有湿意,“孩子,你放心,图书馆那个项目我给你留意着。”
陈纪拉着谢秋站起来,又鞠了一躬,“谢谢冯老师。”
一周之后,太阳即将落山的时间,陈纪接到了冯老师的电话。
“小陈,我说个电话你记一下,我已经提前和他打好招呼了,你过去直接找他就行。”
陈纪看着西边被落日染红的天幕,平静地说,“好,谢谢冯老师。”
冯老师一生公正廉洁,从未曾为了私事徇私枉法,未曾想,退休后,为了一点同情心“晚节不保。”
他看着书架上那两包还未拆开的豆奶粉,和老伴感慨万千。
“这孩子心性坚韧,以后必有所为。希望他能坚守本心,我也算是做了一件善事。”
顾老师往他身上披了一条围巾,笑着问,“如果不能呢?”
冯老师低下头,默默良久,未给出答案。
陈纪是第二天早上联系的冯铮,他租了四辆卡车,6个工人加上他自己,日夜不停干了9天,挣了67万。
那是他和谢秋人生的第一笔金,存到银行之前,他把装满现金的行李箱带回了家。
谢秋从未见过这么多钱,瞪大了眼睛,“陈纪,这真的都是我们的了吗?”
哪怕摆在眼前,她还是不敢相信。
“嗯。”陈纪捏了两下她的耳垂,“都是我们的。”
谢秋欢呼一声,抓了一把往空中扬,纸币如同雪花一般落下。
“太好啦!我们有钱啦!”
“我们有钱啦!!!”
那些睡桥洞,啃馒头,去菜场捡烂菜叶的日子终于成为一段可以拿出来追忆的过往。
虽然已经知道了具体金额,但是谢秋还是坚持再数一遍,数到第十摞,她累的瘫在沙发里,“你数给我看。”
“不着急,等你休息好了再接着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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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陈纪,现在我们有钱了,你去找个女朋友吧。”
“这点钱,还不够,”陈纪站在窗边,目光晦暗不明,“远远不够。”
陈纪辞掉了KTV和家教的工作,上学之余专心跟着冯铮干工程。
他们在春天来临之前搬到了三条街外的居民区,那里没有蟑螂,没有老鼠,每个单元楼下都装有24小时监控。
陈纪给谢秋单独办了一张银行卡,每次收到银行的余额提醒,谢秋都会心惊很久。
谢秋换了一个更大的衣柜,里面渐渐塞满了新衣服新鞋子。
哦,对了,谢秋还约了康月来家里玩。
这是她第一次带同学回家,提前一天买好了水果零食,和陈纪一起把家里重新打扫了一遍。
这次租的房子有两个卧室,但是他们还是睡在一间,康月来之前,陈纪把另一个卧室的床上铺上被子,伪装成有人住的模样。
“你哥住这间吗?”
“不是,”谢秋说漏了嘴,索性不再隐瞒,“我们住一起。”
康月皱了皱眉,“你们都这么大了还住在一起。”
谢秋点点头,往嘴里塞了一颗圆润饱满的红提。
“我晚上睡觉会做噩梦,不抓着陈纪的手睡不着。”
康月是独生女,虽然不清楚别人家里兄妹的相处模式,但是还是敏锐地察觉谢秋和陈纪之间怪怪的。
“哎,明天蒋捷攒了一个局,一起去玩吧。”
“好啊。”
康月在她家呆到九点,见陈纪迟迟不回,她只好失落的走了。
陈纪最近很忙,到家的时间越来越晚,他请了一个钟点工,每天来三个小时,买菜做饭和收拾卫生。
阿姨做饭很好吃,川菜粤菜湘菜都会一些,但是谢秋吃了几天就腻了。
陈纪回来的时候已经快12点了,他打开冰箱看到两盘基本没动的菜,接了一锅水开始煮面。
谢秋趴在床上看电视,小腿在空中有节奏的晃荡着。
她举起刚刚涂完指甲油的双手,“你喂我啊。”
陈纪,“以后别涂这个了,对身体不好。”
谢秋,“那你以后别熬夜喝酒了,对身体不好。”
陈纪,“乖,我是为了赚钱。”
谢秋,“我是为了美丽。”
陈纪轻笑,不再与她争辩,徐徐吹了两下冒着热气的面条,用手托着送到谢秋嘴边。
“要不要换个阿姨?”
“随便你。”
“怎么不开心了?”
“没有啊,”谢秋又换了部电视剧,“吃得好住的好穿得好,我开心的不得了。”
碗里还剩小半碗面条,陈纪又喂了她几口面汤。
“等忙过这一阵带你出去玩,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嗯?”
谢秋没答,换了个话题,“今天康月和我说,兄妹是不能睡在一起的。”
她盯着陈纪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她说,即使是兄妹,长大了也要避嫌。”
“不一样。”
“我们和其他兄妹不一样。”
谢秋嘴唇沾了面汤,陈纪拧了一条热毛巾,仔细的擦着。
他太轻、太慢,时间和空气都跟着一起滞缓。
谢秋握住他的胳膊,问道,“哪里不一样。”
“我们共用一条命。”
谢秋心头大震,松开陈纪手腕,嘴唇再次覆上温热,却和刚刚天差地别。
她闭眼,连命都可以共享的人,还有什么是不能分享的呢?
答案是,没有。
13. 哥哥
陈纪今天回得早,特地绕去超市买了几个菜,在路上给阿姨发信息说晚上不用过来。
“今天我一个室友过生日,”谢秋回到家换上家居服,去厨房帮忙剥大蒜,“可能会玩到很晚,我不回来睡了行不行?”
陈纪态度冷硬,“不行。”
谢秋并不气馁,她瞅着陈纪的脸色,“那我12点前回来可以吗?”
果然,陈纪神色有所松动,皱眉道,“地址发我,我去接你。”
这就是答应了,谢秋欢快的叫了一声,捧着陈纪的脸左右各亲一口,“陈纪你最好啦!你是大好人!”
陈纪笑了笑,继续切菜。今天买的土豆太小,不太好切,他好几次差点切到手指。
谢秋已经回卧室了,房门紧闭,轻松的声音传了出来。她应该是在和朋友打电话,讨论晚上带什么礼物,穿什么衣服。
等两个菜都炒好了人还没有出来,陈纪洗了个手去敲门。
“吃饭了。”
谢秋正在换衣服,门打开一条缝,她从中探出脑袋,笑嘻嘻道:“我今晚不在家里吃了,等会去酒店吃。”
陈纪皱了皱眉,目光向下,谢秋只穿了一件纯白色的背心,锁骨平滑,圆润饱满下是纤细的腰。喉结不可抑制的滚了滚,陈纪不敢再往下看,“离晚饭时间还早,你吃一点再过去。”
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做了土豆丝和青椒炒肉。”
这两个菜是谢秋最喜欢的,也是陈纪做的最好的两道菜,味道不输餐厅的大厨。
“好啊,等我换完衣服。”
门又重新关上,陈纪嗯了一声,转身去厨房拿了两个一模一样的碗出来。
把饭盛好,又等了一会,谢秋终于出来了。
“好不好看?”
三月刚过,谢秋穿了一条鹅黄色的连衣裙,裙身上绣了一株开得正灿的玫瑰,蜿蜒的花枝从裙摆一路攀爬向上,直抵胸口。
初乍暖还寒的天气里,她拎着裙摆转了一个圈,笑容比裙子上的花朵还要鲜艳。
“好看。”陈纪评价道。
7年了,他已经当了谢秋7年的哥哥。亲眼看着她从一个面黄肌肉的野丫头变成如今亭亭玉立的模样。
刚刚她转圈的时候,衣料不小心碰到一旁的鞋架,也不知道粘上灰没有。那一刻,毫不夸张的讲,陈纪第一次体会到蓬荜生辉这个词的具象化。
该换个房子了,他想。
裙子是新买的,今天是第一次穿,腰围有些紧,谢秋不敢吃太多,每道菜吃了两口就放下筷子。吃完了也没走,坐在茶几对面陪着他一起吃。
这段时间陈纪每天早出晚归,经常是他走的时候谢秋还没醒,他回来的时候谢秋又睡着了。导致同住一个屋檐下的两人,好几天碰不上面的事经常发生。
谢秋十分珍惜和陈纪一起吃饭的时间,她托着下巴,看向他的目光盈盈如水,嘴角始终噙着笑意。
陈纪被她看的有些不自在,伸手去摸口袋里的钱包,清清嗓子说道:“准备送室友什么礼物?还有零花钱吗?”
说着,手指上已经夹了一叠厚度很客观的红色纸票,递到谢秋面前。
“我给她买了一支钢笔。”谢秋去看他的钱包,里面只剩几张零钱了。她把那叠钱推回去,“不用啦,我还有钱,家里的东西都是你负责买,我平时也很少有花钱的地方。”
听她这么说,陈纪把钱一分为二,就像曾经很多次两人分享一个菜饼子那样,把其中一半递给她。
“装包里吧,出去玩身上不能不带钱。”
谢秋听话的收下了。
陈纪中午没吃饭,加紧干活这才能提早下班。他吃完碗里的饭,刚准备起身,谢秋就拿过他的碗,“哥哥,我帮你盛!”
她很久没叫自己哥哥了,陈纪猜测是因为刚刚那叠钱的原因。
他喜欢听谢秋叫他哥哥,会给他一种错觉,谢秋是属于他的私有物。他们无父无母,在这个世界上相依为命,能够依靠和信任的也只有彼此。
这种羁绊,令他着迷。
接过碗,陈纪又随口问了一句,“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谢秋心里咯噔一下,低头,“...女同学。”
“是吗?”陈纪瞳孔幽深,视线沉重,谢秋差点就要不打自招了。
“不许喝酒,手机不许静音。”陈纪把盘子里最后一点土豆丝都倒进碗里,说道。
“好的。”
“张嘴。”
谢秋的心还悬在半空中,听到指令木然的张开嘴,是青椒肉丝里的最后一根肉丝。
—
蒋捷人缘好,这次过生日特地订了个大包,谢秋赶到时,沙发已经坐了一圈人。
康月推了推旁边的人,朝她挥手,“谢秋,这里!”
点歌台旁边的小桌子上已经堆满了礼物,地上也摆了几个包装精美的礼盒。
谢秋默默把钢笔放在了一个蓝色盒子上面,转身的时候不小心撞到了人。
郑博文微扶着她的肩膀,嗓音在鬼哭狼嚎的歌声中特别清雅。
“学妹,小心一点。”
康月笑嘻嘻的递给她一块西瓜,“迷糊了吧,看你耳朵红的。”
谢秋捏了捏了耳垂,温度确实不太正常,“灯光照的。”
好巧不巧,谢秋右边的同学去上厕所,郑博文坐到了她身边,谢秋余光扫到他温和的侧脸,不自觉坐直了身子。
“你想唱什么歌?我去给你点。”
郑博文靠近的瞬间,谢秋下意识地往另一侧的康月靠近,“谢谢学长,我不爱唱歌。”
蒋捷端了一杯酒过来,强行坐到康月和谢秋中间,刚刚好不容易拉开的一点距离又瞬间消失,甚至更甚,两人的大腿隔着衣料贴在一起。
谢秋头皮发麻,哗的一下站起身,手肘撞到蒋捷手里的酒杯,洒了他一裤子。
“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
“你怎么啦!”蒋捷扯出一把餐巾纸按到衣服上,不明所以,“谢秋怎么了?反应这么大!”
康月把自己的衬衫从蒋捷屁股底下扯了出来,翻个白眼,“你问我我问谁!”
郑博文,“我去看看。”
谢秋随便扯了个理由先走了,还不到11点,她打算打个车回去,没想到陈纪已经等在了KTV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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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换了一身衣服,黑色长裤掐着蓝色衬衫的下摆,姿态随意地倚在车门前,眉眼间透着疲惫。
大概过了三五秒,他抬头,准确无误地朝谢秋的方向看过来。
“哪个同学过生日?”
谢秋硬着头皮看了眼还在大厅的蒋捷和郑博文,“蒋捷。”
“我错了。”
陈纪把提前准备的衬衫披到她肩上,眸色暗沉,风雨欲来。
“回家再说。”
一路忐忑的熬到回家,陈纪却仿佛忘了谢秋骗他这件事,像往常一样帮把睡衣拿到卫生间,又在莲蓬头下铺好防滑地垫。
“沐浴露换了新的,之前那个牌子的卖完了,你试一下,不好用我明天再去买。”
“哦,好。”谢秋已经开始动手解衬衫扣子了,但是陈纪还没走。
当解到第三颗的时候,陈纪一把关上了门,逼近。
“为什么骗我?”
“我...我怕你不让我去...”谢秋想把扣子扣上,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
后背已经抵上墙壁,退无可退,可是陈纪还在不停向前。
他抬手,勾住最上面一颗扣子,用力向上扯,迫使谢秋不得不抬头看他。
陈纪的长相并不凶,反而眉眼清俊,线条流畅,但此刻直勾勾看过来,让人心底生寒。
“我说没说过,不许骗我。”
谢秋乖乖认错,“我错了。”
“手机给我。”
不等谢秋做出回应,他低头,直接从她手里把手机拿了过来。
微信有两条未读信息,全是蒋捷发来的。
【蒋捷:到家了吗?】
【蒋捷:今天让你破费了哈,钢笔我很喜欢。】
陈纪快速打出一行字。
【到了,不客气。】
信息发出去,他扫了谢秋一眼,当着她的面删了蒋捷的微信。
谢秋去抢手机,双眼盛满愤怒,“把手机还给我!你太过份了陈纪!”
扯着衣服的那只手慢慢地,慢慢地向上,直至扣住谢秋的脖子,掌下的一截脖颈细而白,稍稍用力便可折断。
“以后不许去那种地方。”
“你可以去!我为什么不能去!”她不服,“陈纪!你在对我进行道德绑架!”
“阿秋又不乖了。”
他低下头,埋在谢秋身上嗅了嗅,烟味、酒味、香水味、混杂在一起。
陈纪皱了皱眉,另一只手用力拽掉剩下的几颗。
“臭死了。”
直到此刻,陈纪的表情都称得上平静,但恐惧还是从脚心一路蔓延到了尾椎骨,唯一逃生的路已经被封死,谢秋不得不再次求饶,声音颤抖。
“我下次不会了,你出去好吗...我要洗澡。”
他取下墙上的花洒,试好水温后对准谢秋的上半身。
“哥哥帮你洗。”
连衣裙后面的拉链划至底端,卡在两块凸起的胯骨上,欲坠不坠。
狭窄的卫生间水雾弥漫,热气蒸腾,谢秋一时分不清俩人身上的是汗还是水。
她上身只剩一件吊带,很快变得透明。
14. 哥哥
谢秋三岁的时候,冯玉兰搂着她,让她对着两个大黑匣子叫爸爸妈妈,让她和爸爸妈妈再见。
她不理解,伸手抹掉冯玉兰脸上的水渍,表情懵懂,“奶奶,下雨了吗?”
冯玉兰哭的更凶,说她是可怜的孩子。
谢秋从不觉得自己可怜,她是秋水村跑得最快的小孩,她一顿能吃三张鸡蛋饼,老师也经常夸她可爱漂亮。
她哪里可怜了?
更何况,后来他还多了一个哥哥。
陈纪干最苦最累的活,恨不得一天三顿都只吃一个馒头,却把她养的像公主。
她的衣柜里挂满了好看的小裙子,她的鞋子被陈纪刷的干干净净,学校的贫困补助金,陈纪一次也没让她申请过。
申请补助金要写申请书,还要在全班同学面前念出来。
陈纪说,这钱我们不要,哥哥有钱。
陈纪哪里有钱,不过是不想她难过罢了。
冯玉兰错了,真正可怜的是陈纪。他一无所有,只剩下一条命了,还分给自己半条。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陈纪会这样对自己。
他不再是温和良善、事事周全的哥哥。
粗暴、凶残、蛮不讲理。
和其他男人并无二样。
身上堆叠的泡沫将谢秋淹没,羞耻和凌乱占据大脑,他们不该是这样。
“哥哥...不要...”
开口的瞬间,水流肆无忌惮的涌进鼻腔,脸色瞬间煞白,所有的思绪被格式化清零,她要溺死了。
陈纪的声音如同高堂之上判官的断词,冷漠无情,修罗鬼刹也不过如此。
“吻我。”
混沌水雾中,谢秋攀上陈纪。
好凉,好冰,完全不像人类的体温。
求生的本能战胜了恐惧,谢秋倾身,勾住他脖子的同时踮起脚。
“唔...”
他居然咬她。
剑利的牙齿咬破薄薄一层皮肉,鲜血滴到洁白的泡沫上,诡谲缠绵。
“阿秋真是不乖,下次可就不止咬一口这么简单了。”
水停,她又可以呼吸了。
谢秋如临大赦,身体不受控制的往下滑。
下次。
恐惧中居然掺杂了一丝期待。
她真是疯了!
—
楼下万年青的枝叶仿佛一夜之间变得翠绿,转眼又到夏天。
陈纪很忙,换来的是银行卡越来越多的余额。谢秋有时候逛街,也会顺手给他买些领带皮带衬衫之类的小玩意。
她年纪小,买东西又不看价格,每次来几个导购都围着她转。
“谢小姐,您看这件衬衫,和你刚刚试的裙子是情侣款,我一起包起来好吧。”
谢秋在脑海里幻想了一下陈纪穿上的样子,“好啊,谢谢。”
她又挑了几个帽子墨镜,五一放假她要和陈纪一起去海边度假。
假期前夜,陈纪被临时通知需要去海城出差,他接冯铮电话的时候,谢秋正在把新买的衣服往行李箱里放。
车票是明天一早的,她怕来不及。
冯铮,“我这边有点急事走不开,你帮我跑一趟,其他人我不放心。”
陈纪和蹲在地上的谢秋对视了一个眼神,沉默了片刻。
冯铮,“怎么?不方便?”
陈纪安抚的摸了摸谢秋的脸,小拇指擦过她丰润饱满的唇珠,“方便。”
电话挂断,谢秋把行李箱拎起来,里面的衣服全部洒到地板上,空箱子砸到陈纪头上。
她为这次出行做了很多准备,甚至写了满满两页的攻略。
陈纪抓住她的手腕,把人摁到自己腿上,柔声哄着,“陪我一起去海城好不好?听说那边景色很美,而且有很多免税店。”
“你不是一直想拍一套写真吗?我们去海边拍,好不好?”
谢秋的气消了一点,不情不愿的嗯了声。
两人都是第一次坐飞机,飞机轰鸣升起时,谢秋紧紧抓住了陈纪的手。
陈纪则像往常一样,安抚的捏了捏。
机舱门打开,热浪扑面而来,空气潮热咸湿,烈日当头,谢秋忍不住抱怨了两句,“晒死了,我都没有涂防晒霜。”
陈纪拿着两人的行李,“等会去买。”
谢秋不愿意一个人呆在酒店,陈纪只好带着她一起去看现场。
这个楼盘位于新区,尚未封顶,负责人递过来两顶安全帽,提醒他们注意脚下。
“计划还有两个月就能完工了,那一片的建筑材料都可以拉走,可全都是精钢啊。”
陈纪抬头,似乎在找什么,“打包价多少钱?”
负责人笑了,“一般都是你们出价,价高者得。”
陈纪眯着眼睛往库房看,说出一个意料之外的数字,“120万。”
负责人脸上的笑意迅速敛去,陈纪继续说,“我再单独给赵工20万。”
被叫赵工的人神色纠结,仿佛自己是第一次面对这种选择,“这,不合规矩吧。”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更何况,定规矩的人并不在这。”
话已至此,陈纪点到为止,有些事,过犹不及。
“我和我妹妹第一次来海城,还劳赵工推荐几个景点。”
“啊,”赵工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原来这是你妹妹啊,刚刚我还以为...”
他从身后的打印机里抽出一张空白的A4纸,在上面写了几个景点名称,“这几个可以去转转,别的就别去了,人太多。”
陈纪扫了一眼,暗自想,字倒是好看,和他那张脸极为不符。
“谢谢赵工,我等你的电话。”
“哎,好嘞。”
中午吃饭的餐厅是谢秋在某点评APP上搜到的,评分很高,在游客必吃榜前三位。
谢秋点了几道招牌菜,把提包手机留给陈纪,去了卫生间。
隔壁桌的两个女生从收银台回来,刻意地把一枚发卡丢到了陈纪脚边。
“哎,帅哥,帮我捡一下吧。”
陈纪低头去看,那枚银色的珍珠发卡离他的鞋子只有几厘米,他用湿毛巾擦了下手,弯腰。
“谢谢~”
“帅哥,你也是来这边旅游的吧?留个联系方式,我们可以一起玩。”
从卫生间回来的谢秋从两个女生中间穿过来,面色不虞,“不好意思,不方便。”
“你是他女朋友?”
谢秋点头,煞有其事,“是啊。”
“可是你刚刚叫他哥哥?”
“干哥哥也是哥哥。”
搭讪的人走了,谢秋得意地朝陈纪挑挑眉,“我厉不厉害!”
“厉害,”陈纪把剥好的腰果仁喂给她吃。
吃过饭,陈纪提议回酒店,谢秋则想去海边。
陈纪,“预报说晚上有台风,不安全。”
谢秋不肯,“台风不是晚上才来嘛,我们早点回来就好了。”
陈纪和她商量,“明天好不好?我们可以去玩一整天。”
谢秋瞪他,抓过自己的手机就往外走,一口气跑到路边,招了一辆出租车,“师傅,去海边!”
“阿秋!”
陈纪付完账,急急忙忙追出来,赶在出租车驶出停车场将人拦了下来。
他站在车身前,隔着一块玻璃看着里面的人。
谢秋却不看他,帽子盖住巴掌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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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纪只好妥协。
风越来越大,天空暗沉,似有乌云聚集。
司机关上车窗,忧心道,“天气预报不准啊,台风估计要提前了,你们还去吗?”
陈纪,“麻烦掉头送我们回去。”
谢秋,“去!”
她摆明了要和陈纪赌气。
司机左右为难,索性打了应急灯,停到路边。
“商量好再走哈,我给我老婆回个电话。”
陈纪耐着性子劝她,“阿秋乖,明天哥哥再带你去好不好,我们现在先回去。”
谢秋憋红了眼睛,“你要是害怕就下车,不用管我!”
“别赌气了。”
“谁和你赌气了,”谢秋甩开陈纪的手,去解安全带,“你不去我去!”
司机见他们这样,也忍不住劝道,“要不就让小姑娘去看一眼吧,前面就到了。”
陈纪抿着唇,一言不发,算是默认了。
海边已经没人了,工作人员拉起围挡,禁止游客入内。
短短十分钟,天色大变。
乌云密布,声势浩大,空气都在颤动。
陈纪终于不再由她任性,把她拖回车上,给司机报了酒店地址。
司机,“不行啊,这和我家是两个方向,我送完你们估计回不去了。”
陈纪,“我加钱。”
司机很为难,“这不是钱的问题...”
陈纪,“5万。”
司机,“成交!我正好有个亲戚住附近。”
车子开出两个红绿灯,就被突如而至的暴雨隔绝了视线,雨刷器开到最大,但是没有用。
瀑布一般的雨水砸下来,陈纪的手轻轻贴谢秋的眼睛,“别怕。”
他一向沉稳的声音被强劲的风吹得七零八落,如同一片残叶,不知飘向何方。
又往前行驶了七八百米,终于看到一家酒店。
陈纪让司机停下,不能再呆在车里了。
他只拿了两人的重要证件,打开车门,一脚踏入水里。
谢秋趴到他的背上,脸紧紧贴着他潮湿的颈窝,一如当年。
旅游旺季,幸运的是酒店还剩一间空房,两人衣服上滚下来的水珠侵湿了地毯,从车里到房间,陈纪始终未把谢秋放下来。
“怎么了?”
谢秋一直在抖。
“冷。”
还有怕。
陈纪蹲下身,将她扣到怀里,“乖,不怕,哥哥在。”
陈纪的左脸下车时被空中的碎石划开了一道口子,伤口不深,泛着白。
谢秋,“疼吗?”
两人身上的湿衣服还没来得及换下来,谢秋的的裙子紧贴着皮肤,曲线毕现。
陈纪捧着她的后脑,哑声道,“疼。”
陈纪的眼睛被暴雨冲刷的很干净,幽黑平静的目光直直落到她脸上,谢秋闭上眼睛,冰凉的嘴唇碰了碰他的伤口。
也许真的如康月所说,真正的兄妹不会20岁了还睡一间卧室,也更不可能会亲对方,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
她和陈纪,从来不是真正的兄妹。
他们是被命运抛弃的小孩,在这个世界挣扎求生,没有理由再被道德伦理所束缚。
恐惧尚在谢秋身体里张牙舞爪,蚕食最后的理智,她必须做点什么才能心安。
“抱紧我。”
腰间的手臂骤然收紧,将她牢牢箍在怀里,呼吸变得阻塞困难。两人严丝合缝,再也融不下其他。
血液在身体里撞得咚咚作响,像要冲破皮肉,胸腔因为缺氧产生涩痛,但是内心的魔鬼还在叫嚣。
不够,不够,仅仅是拥抱还不够,远远不够...
15. 哥哥
两台手机都泡了雨水,用吹风机吹了两遍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酒店送了两份盒饭上来,谢秋挑里面的土豆丝吃,她的舌头最近被养的刁,米饭不够松软,番茄炒蛋糖加多了齁甜,辣椒炒肉里面掺的全是肥肉。
她也知道这种时候没得挑,并未抱怨,只是有个小小的要求。
“要是能有盒泡面就好了。”
陈纪看着她面前没吃几口的米饭,转身下了楼。
没一会,拎了五六桶泡面回来。
“哇!”
谢秋惊呼,“有火腿肠吗?”
这个还真有。
陈纪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三根火腿肠来。
特殊时期,物资飞涨,但这时候钱反而是最不值钱的东西。
陈纪烧了一壶水,等待泡面泡好的三分钟里,谢秋找到了小时候过年围着灶台,等萝卜丸子、炸鱼块、小酥肉出锅的快乐。
泡面好了,揭盖的瞬间香气四溢,谢秋眼睛晶莹圆润,闪着细碎的光。
她总是这样,一个眼神就能让陈纪心尖泛软,他把拆封的火腿肠和叉子一起递给她,“吃吧。”
剩下的盒饭也不能浪费,陈纪放到冰箱,留着晚上吃。
这场台风比想象中持久,谢秋和陈纪在酒店待了两天,行李和日用品都放在了另一个酒店,生活极其不便。
电视不知道第几次黑屏了,谢秋把遥控器丢到陈纪身上,“我再也不会陪你出差了!”
遥控器很轻,砸到腿上并不疼,他捡起来,吹吹上面并不存在的灰尘,将炸毛的人抱到腿上。
谢秋已经洗过了澡,身上只穿了一件浴袍,头发柔顺的散下来,遮住半边脸颊。
陈纪把她的头发全部拨到后面去,用自己的拇指和食指拢着,“不生气了,讲故事听好不好?”
“我想要台风停下来。”
“这个做不到,”陈纪低头,鼻尖贴着她的头发闻,“哥哥又不是雷公和电母。”
前台打来电话,让他们留意房间窗户的情况,如有破损的迹象,及时离开房间。
陈纪去酒店的休闲区借了一副五子棋,还有几本故事书。
被翻过无数遍的书页散发着淡淡地油墨香,谢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陈纪怀里,昏昏欲睡。
“大森林里,有一只小兔子迷路了,她找不到回家的路,着急的哭出来,天黑了,她想妈妈...”
柔和又有厚度的声音落入耳膜,两人离得太近,雪松味的沐浴露被体温蒸发,混入空气中,夹杂不清,使人头皮发麻,耳廓生烫。
陈纪只穿了一条短裤,谢秋头下枕的臂弯修长结实,有非常流畅利落的肌肉。她抬起手,摸他短短的胡茬,痒,还有扎手。
陈纪握住她捣乱的那只手,捏着她的手指去翻书页。
“妈妈,妈妈,你在哪啊~我好害怕...小兔子的哭声吵到了小猴子,小猴子从树上跳下来,凶巴巴的说,你别哭了,我在睡觉呢!”
“再哭就把你抓到树上去!”
“小兔子哭得更凶了...”
“哈哈哈哈~”
谢秋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陈纪低头,两人的视线撞到一起,记不清是谁先划开视线,陈纪一贯清晰的思绪出现了一瞬间的空白,清明之后,听到谢秋喊他。
不是名字,而是一声脆生生的“哥哥。”
“嗯?”
“你以后会这样给别人讲故事吗?”
“不会。”
“如果她让你给她讲呢?”
陈纪贴了贴谢秋的眼皮,他指腹很烫,手下的眼皮轻颤,“阿秋说呢?”
谢秋偏过头,不高兴了,“我哪里晓得。”
陈纪又把她的脑袋摆正,笑着说,“阿秋让我讲,我就讲。”
“我要是不让呢?”
“那我就不讲。”
“真的?”
“真的,”陈纪弯了弯眼睛,“骗你是小狗。”
“汪汪汪!”
她也笑了,弓起身子去咬他的脖子。
窗外风雨呼啸,较多年前的除夕夜更甚,但是他们已不是任人宰割的小孩。
他们筋骨茁壮,如山间白杨,风和雨都只能是滋养。
半夜12点,耳边响起慢且轻的敲门声,对方过于克制和礼貌,在这样的夜里更不显平常。
陈纪起身,看着熟睡的谢秋,她的身子贴着床沿,左手垂下来,和他的握在一起。
陈纪轻轻掰开她的手指,往潮湿的手心里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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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块被角。
开门,走廊的灯光洒进来,酒店工作人员身后站着一家三口。
“陈先生,酒店没房了,能让这家人和你们住一起吗?”
爸爸的眼镜碎了,胳膊和脸上都有伤,妈妈和小孩衣服湿哒哒的贴在身上,神色仓惶困倦。
敲开这扇门之前,他们已经收到了三次拒绝,看房间主人的表情,这大概率会是第四次了。
就在他们快放弃的时候,一直冷着脸的男人开口了。
“可以,”陈纪的视线从小女孩移到她身后的男人身上,“只能女人和小孩进来。”
这就足够了,男人和妻子忙不迭迭地道谢,“谢谢,谢谢!我们其实就想让孩子洗个热水澡,不然发烧就麻烦了。”
陈纪侧身,“进来吧。”
这是个套房,两个卧室还有一个客厅,女人和孩子洗了澡后一直待在房间,估计是和他们一样,没有衣服穿。
谢秋的裙子薄,已经半干,陈纪又用吹风机吹了吹,取下来让她换上。
她解浴袍的时候,陈纪转过身去,脊背僵直。
布料摩擦过皮肤发出簌簌声,在安静的空间里显得尤为躁动。陈纪喉咙轻滚,垂在裤子上的手指蜷起,指甲因为用力,泛着不正常的青白。
“哥哥,拉链卡住了。”
陈纪回头,对上一双清凌凌的眼睛,她今天叫的哥哥格外多。
谢秋的背上有一道伤疤,陈年旧伤,初时的鲜血和疼痛都被时间掩去,只剩一道小拇指长短的粉色伤疤。
陈纪低头,温热的呼吸轻轻打上去,谢秋脖子一缩,“丑吗?”
“不丑,”空气中绷着一根快断的弦,陈纪嘴唇轻颤,几乎贴住,微毫之差。
“陈纪,你的心跳的好快。”
她抬头,头顶蹭过他的下巴,嗓音带着一点水汽滋润过的微哑,落到耳中,分外撩人。
落在她后背的手指顿住。
“是么?”
“嗯,比我的快。”
漂浮在半空的声音几乎不像是他自己的,短短一截指甲陷入皮肉,不疼。
“我试试。”
指腹下陷,落入一片馨香的柔软。
乌云密布,周而复始。
天又黑了。
16. 哥哥
从海城回来的第四天,陈纪收到了负责人赵工的回信,他向学校请了一天假,周四晚上又跑了一趟。
这次谢秋没跟着去,周六签完意向合约,陈纪坐夜间火车赶了回来。
他在紧闭的房门前站了会,还是决定不打扰谢秋睡觉。
没想到她自己醒了,穿着睡衣跑出来,“哎呀呀,我起晚了,完蛋了完蛋了...”
陈纪看着她慌慌张张的模样不解道:“今天不上学。”
“我知道啊。”谢秋含着牙刷,声音含糊不清,“我和同学约了一起出去玩”
陈纪:“去哪玩?”
“公园,去划船。”
听到划船两个字,陈纪皱了皱眉。
谢秋连忙补充道,“会穿救生服的,而且你不是教我游泳了嘛,放心吧。”
陈纪又问:“中午回来吃吗?”
“不知道呢,哎呀不和你说了,你快出去,我要换衣服了。”谢秋已经洗漱完,手抵着他的后背将人推了出去。
陈纪扶着门把手,眼神暗了暗。
看着老实巴交地赵仁杰实则是个滑不溜秋的臭泥鳅,惯会打太极消磨时间,陈纪和他周旋了整整一日,又找了一个中间人,很费了些功夫才让他松口。
他捏了捏酸胀的眉心,打起精神往厨房走去。
“我给你做点吃的。”
“来不及了。”
“来得及,我送你去地铁站。”
为了节约时间,陈纪用蒸锅热了一个馒头,对半切开,里面夹了煎蛋和两块火腿,又从橱柜里拿了一瓶纯牛奶。
等他准备完谢秋正好换好衣服。
她今天穿了一条淡绿色的碎花长裙,外面罩了一件暖黄色的针织开衫,长发散下来,一张小脸莹白如玉,双眸灿若繁星。
比三四月里开得最盛的迎春花还要好看。
陈纪忍不住捏了一下她的脸颊,“臭美。”
谢秋拎着裙子在他面前转了一个圈,偏着脑袋笑盈盈道:“我好看吗?”
陈纪凑近又仔细看了两眼,她还画了眉毛,唇上覆着淡淡的玫红色口红,手指突然有些痒,搓了两下后并没有好转,反而更严重了。
见他抬手,谢秋立即往后退,像是猜到他要干什么一样躲开来,嘻嘻笑道,“不许动我的口红,画了好久的。”
陈纪站直身子,收回手,“好看。”
谢秋开心的笑了。
地铁站离他们家差不多有两公里,陈纪骑自行车送她过去。谢秋怕把口红蹭掉,揪着馒头皮小口小口吃。
自行车一路流畅的穿行在大街小巷,陈纪问道:“今天都谁去?”
谢秋的额头抵在他的后背,想了下说道:“李佳,冯周晴,还有康月。”
虽然听着都是女生的名字,陈纪还是问了一遍确认:“都是女生吗?”
谢秋嗯了声,她没有撒谎,刚刚说的三个名字确实都是女生。
陈纪不吭声了。
节假日地铁站人多,陈纪一路送谢秋到了站台,工作人员拿着小旗子不停的提醒大家要排队,先下后上,但还是有不少人挤到门口,毕竟先上去意味着能抢到座位。
陈纪站在谢秋身后,叮嘱道:“在地铁上别玩手机,中午回来吃饭提前和我说,我给你做饭。”
她等的那趟地铁还有1分钟就要到了,谢秋不耐烦地打断他:“知道了知道了,啰里巴嗦的!”
车来了,陈纪退到栏杆外面,看着谢秋顺着人群上车,车门即将关闭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什么冲到前面朝里大喊:“有事记得给我打电话,不许关机!”
车门关闭,车子开走了,也不知道谢秋听到没有。
跑这一趟,倒把他的困意折腾没了,他索性去附近的超市买些日用品和水果蔬菜。
还有一周就是谢秋的生日,他挑了很多平时不许她吃的麻辣零食,又买了几样车厘子阳光玫瑰这种精品水果,路过收银台的时候还拿了两盒巧克力。
回到家,他先把冰箱收拾出来,把今天买的东西去,最近天气还很热,他顺手把巧克力也放了进去。
等收拾完已经九点半了,困意袭来,他随便冲了个澡回屋里睡觉。
谢秋的床单有淡淡的茉莉香味,陈纪把脑袋埋在枕头里深吸一口,每个毛孔都透着舒爽,仿佛谢秋就在他怀里。
身体某个部位蠢蠢欲动,他看着床头柜上谢秋的照片,强忍着将相框捏碎的冲动,咬牙去了卫生间。
哗哗啦啦的水声持续了很久,泛白的手指抹掉浴镜上的雾气,照出一张阴鸷的脸。
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三点,谢秋还没有回来。
陈纪洗了把脸,换了身衣服出门找她。车载广播正好播到有游客在南湖翻船的新闻。
他看着一直无人接听的电话,心像被悬在半空中一样,等待红灯变绿的每一秒都被拉长。
导航显示距离南湖的售票处还有500米,前面堵车了。
陈纪没做任何犹豫,丢给司机100块钱,推开车门。
一路狂奔,风和城市的街景都被抛到脑后,心脏仿佛被抛到半空中,当在监控视频画面里看到谢秋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喂,陈纪……”
不等谢秋说完,陈纪几乎咆哮着打断她的话,“你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接电话!”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着胸腔里的怒火,吼道,“说话!”
“我在家。”
...
空气静止了几秒,谢秋心里七上八下,等了好一会才从话筒里听到陈纪微喘的声音。
“在家等着!再敢乱跑我打断你的腿!”
陈纪挂掉电话,赶紧拦了一辆出租车,正巧就是刚刚那辆。
司机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一路都在劝陈纪不要着急,有什么事情都好商量,冲动是魔鬼。
陈纪捏着手机一言不发,面色阴沉的像是要吃人。
司机说的口干舌燥,可惜玻璃杯里的水已经见底了,他嚼着几根茶叶,晃了晃脑袋。
陈纪赶回去的时候谢秋已经做好了饭,满满一锅方便面,她还加了鸡蛋和火腿肠。
听见开门声她赶紧从厨房冲出来,讨好笑着:“你回来啦,我做好饭了你快来吃吧。”
陈纪换了拖鞋,缓步走到谢秋面前,一字一顿道:“为什么不接电话?”
谢秋最怕他这个样子,看着面无表情,实则早已惊涛骇浪,她不自觉的退了两步,小声解释:“手机静音了。”
“我查了监控,你们11点就走了。”陈纪伸出手捏住她两边肩膀,将人再次拉到自己面前,居高临下道:“不是说没有男生吗?”
他手劲太大,捏的谢秋生疼,但是她也不敢挣扎,“那是李佳的男朋友,太晒了,他说请我们看电影。”
陈纪突兀的笑了一声,周身的温度陡然下降,冷的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李佳有两个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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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纪翻出在监控室拍到的照片,指着离谢秋最近的那个男生问:“他是谁?”
“李佳男朋友的室友。”
被当作犯人一样盘问了半天,谢秋的耐性已经耗尽了,她抬起头直视陈纪的目光,气愤地说,“我又没有坑蒙拐骗,就是和同学出去玩了一会,而且我还给你做了饭,你凭什么生气!”
“凭我是你哥!”
“放屁,我们有血缘关系吗?”
“我挣钱养你,供你吃喝让你上学,我就是当你爸都不过份!”
肩膀实在太痛了,谢秋狠狠咬了他一口,冲进卧室开始收拾东西。衣柜里的衣服全部取出来,衣架都没拆一股脑塞进行李袋里。
谢秋怒喝,“钱钱钱!不就是花了你一点钱!”
“你放心!我都有记账!花你的钱等我毕业了都会还你的!我去住校,去申请助学金,去贷款,就算是捡垃圾我都不会再要你一毛钱!”
陈纪关上房门,把行李袋抢过扔到地上,从背后抱住谢秋。这两年陈纪身体发育的太快,原先像小树一样的躯干变得宽阔有力,谢秋怎么使劲都挣脱不开。
谢秋用脑袋去撞他的下巴,用脚去踢他的小腿,用牙齿去撕咬他的手臂,很快两人就出了一身汗,湿漉漉的贴在一起。
谢秋累了,呜呜呜的哭起来。
“你每次都这样,我真的受不了了...”
她不明白陈纪为什么这么生气,她真的手机静音了没有听到,她不是故意不接他的电话。陈纪不让她交异性朋友,她在学校从来不和男生单独吃饭,不随便加男生的联系方式,今天李佳男朋友带来的那个人主动过来找她说话,她也只是敷衍的回应了几句。
“你欺负人,我又不是你养的宠物,凭什么不让我出去,我都上大学了,我那些同学都可以交男朋友,我连和同学出去玩你都要管.....”
陈纪双臂稍稍松开一点,刚好够谢秋脱身离开,但是谢秋突然动不了了,她感觉到脖子湿湿的,像汗,像血,也像泪。
陈纪的下巴磕在她的肩头,第一次认错,“别走,哥哥错了,别走...”
“哥哥保证,不会再有下次了。”
谢秋的心口仿佛被塞入一把沙子,磨砺的生疼。她在陈纪包裹下转了个身,双臂揽住他的腰,脑袋埋到他的胸口,紧贴着汹涌的心跳。
“我不走,我不会走的,我们不是发过誓,要永远在一起的吗。”
“别走。”
“好。”
“哥哥只有你了。”
“我也是。”
太阳快落山了,几抹残余的夕阳照射进来,给房间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温暖又唯美。
完全看不出是最后的赞歌。
陈纪还要去公司和冯铮商量项目的事,临走前他把今天买的零食都放到了茶几上。
房门反锁了,他的身体贴着门板,声音温柔:“阿秋,冰箱里还有水果,哥哥很快回来,你不要乱跑,最好也不要出门。”
天彻底暗下来,谢秋打开房门,从冰箱里拿了一个桃子和一把车厘子,视线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小格里的两个盒子上。
一盒是巧克力,另一盒包装大小都差不多,但重量却...
谢秋凑近去看,水润,超薄,四合一....
手里抓的车厘子掉到地上,摔出鲜红的汁水,一个小时前还答应陈纪不会离开的人,惊慌失措到连衣服都没有收拾就逃跑了...
17. 哥哥
“谢秋,你怎么在这?”
康月对于这个时间还能在学校看见谢秋很吃惊,一般情况下,谢秋周末从不来学校,更何况,她还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你脸怎么这么白,出什么事了?”
谢秋一口气跑到学校,才发现脚上穿的还是拖鞋,她连手机都忘了拿,“你能陪我坐一会吗?”
康月,“可以啊,你吃晚饭了吗?”
谢秋摇了摇头,“没。”
“我请你吃,”康月将谢秋从长椅上拉起来,“学校门口新开了家麻辣烫,我们去尝尝!”
“好,那我请你喝饮料。”
说完才想起来自己没拿手机,不好意思的朝康月笑笑。
康月捏捏她的脸,“哎呀呀,我请我们秋宝宝喝啦。”
她豪气的揽住谢秋的肩,手往前一伸,“走!”
谢秋故意吃的很慢,但不管怎么磨蹭,一碗麻辣烫最后还是见了底。康月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还是吃垃圾食品舒服呀,我们走吧。”
谢秋放下筷子,“康月,我能去宿舍住一晚吗?”
“可以啊,你过你得提前和辅导员说一声,让她给你安排床位。”
康月眼尖,率先发现门外的人。
陈纪黑衣黑裤,完美的融入到夜色里,只一张脸惨白的吓人,和今晚她刚见到谢秋时不遑多让。
“你哥哥来接你了谢秋,”康月撞了两下身边人的手肘,“那拜拜喽,周一见。”
陈纪垂着手,隔着一条窄窄的马路和谢秋对视。
谢秋眼里的惶恐和惊惧把他的心脏搅得一团乱,他从裤兜里套出一个扁扁的小盒子,一语不发,丢到了几步之外的垃圾桶。
他没有发出声音,但谢秋还是听到了。
他说,“别怕。”
“哥哥永远不会伤害你。”
人来人往的街头,谢秋突然好想哭。
—
好不容易今天下午学校没课,公司也没事,陈纪吃了午饭直接去黑天鹅取预定的蛋糕,又拐去菜市场买了新鲜的鸡翅和活虾。
谢秋很喜欢吃干锅鸡翅虾,但是陈纪总共加起来也没做过几次,一是费时间,二是这道菜必须用活虾才好吃,他没时间去买。
到家,先把蛋糕塞进冰箱,然后把屋子打扫一遍,上周积攒的脏衣服都洗干净。
好几件衣服都需要手洗,陈纪先把谢秋的内衣和浅色衣服挑出来,剩下的丢到洗衣机里。
高考以后,谢秋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不让他给自己洗内衣了,但是最近,又有隐隐变懒的趋势。
陈纪往内衣上打了一点肥皂,轻柔地搓起来。他看着手里那块还没有手掌大的布料,眸色渐渐变得暗沉,喉结干痒,以前怎么没觉得卫生间这么小,又窄又闷,憋得人呼吸困难。
大手缓缓收紧,那块淡紫色的棉质衣料瞬间皱成一团,狭窄的卫生间里溢出几声粗重的喘息。
阳台的晾衣杆上,沉闷的工作服里穿插着几条颜色鲜亮的碎花裙,内衣都夹到一个圆形的衣架上,微风摇曳,两人的衣服碰到一起,久久无法分开。
陈纪艰难的移开视线,转身去厨房。
腌制好的鸡翅刚刚下入油锅,手机响了,刚按下接听键,小武焦急地声音传了出来。
“纪哥,不知道从哪来了一伙人,把库房大门撬开就开始搬,已经装了半车了。”
陈纪,“你别轻举妄动,我现在过去。”
油锅滋啦作响,鸡翅已经变了颜色,时不时冒几个泡泡。
陈纪把火关上,盖上锅盖。
“怎么办纪哥,马上就装满一车了。”
两人站在路灯后面,观察对方的人数,司机加上搬运的,一共是4个人,都是身材健壮常年干体力活的成年男性。
“小武,你去叫几个人过来。”
“那你呢纪哥?”
“我在这守着。”
小武走后不久,陈纪信步绕到货车侧面,司机捧着一碗泡面,一条腿搭在降下的车窗上,正好处于一个极难发起攻击的状态。陈纪捡起地上的一截钢管,拉开车门,稳准狠的抽向驾驶座。
“我C!”
滚烫的泡面洒了一身,司机嗷嗷大叫,紧接着发现强烈的痛感和泡面没关系。
他的头破了。
正在搬货的三人听到动静,聚拢上前,在发现陈纪只有一个人后,不由地放松了警惕。
“找死啊你!哥几个,给我抽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鳖孙!!!”
都是常年干体力活的,几人速度极快,刹那间冲到陈纪面前。
右边的高个不等他喘息分毫,一拳砸过来,陈纪侧身躲避,堪堪躲过了迎面一击。
趁着对方收拳,陈纪将那人踢飞出去,又猛地一个回旋,身后预备偷袭的人被横扫在地。
几个回合下来,对方终于发现这个看着没二两肉的年轻人不是轻易能打发的,也发了狠,捡起地上的砖块和棍子一起围上来,喘着粗气喊道,“喂!小子!还想活命就赶快滚蛋!”
陈纪解开两颗衬衫扣子,手表取下来和手机一起放到旁边的砖块上。
21:03分,谢秋差不多该到家了。她一定很饿,会打开冰箱吃两口蛋糕解馋,然后抱怨自己怎么还不回家。
不能再耽误了,陈纪想。
“那就看看你们有没有本事把我的命留在这。”他声音不大,涤荡在空寂的夜色里,带着某种冷冰冰的暴戾。
“砰—”
“哐—”
“咔嚓—”
一时间飞沙走石,尘土飞扬,骨头断裂的声音伴随着几声哀嚎,陈纪的拳头裹挟着阵阵劲风,呼啸而出,直击对手要害。
这不是打架,这是在玩命。
耍横的遇到不要命的也害怕,更何况这几个只是被雇来搬点东西,挣点喝酒的零用钱,实在没必要把命搭在这里。
其中一个最年长的捂着流血的额头,龇牙咧嘴,“有事好商量小兄弟,没必要一上来就要人命吧。”
陈纪咬着牙,面色狠厉,额角不停地在往下滴血,“是把东西留下,还是把命留下,你选一样。”
几人面面相俱,心中已有了主意,放下手里的武器跑了。
小武带着人赶回来的时候,那群人已经不见踪影,陈纪坐在大门口,双手搭在膝盖上,缓慢喘气,鲜血模糊了半张脸。
“哥,哥!我送你去医院!”小武试了两次都没能把陈纪拉起来,他朝围在一旁几人吼道,“看什么!来个人搭把手啊!”
陈纪自己撑着他的肩膀站了起来,“不去医院,送我回家。”
“哥,不行,你得去医院,不然你会死的!”
“不会,我心里有数。”陈纪语气平静,一双眼睛还保持着最后的清明,“先送我回家。”
今天是谢秋的生日,他还没有给她唱生日歌,还没有和她一起切蛋糕,干锅鸡翅还没有做完,他必须得回去。
小武拗不过他,只好把陈纪送上了出租车。
陈纪嘱咐他,“别报警,别声张,把现场打扫干净。”
小武红着眼睛,抹了一把脸上不知道是汗还是泪的液体,哑声道,“我知道了纪哥,你别操心了。”
上车后,陈纪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倒在衣袖上,一点点把脸上已经干涸的血迹擦干净,但是没有用,很快又有新的流下来,雪白的袖子晕染了一大片血迹,看着触目惊心。
司机战战兢兢,“这是打架了,要不要报警?”
陈纪摇头,声音沙哑,“不用,摔了一跤。”
—
今天是谢秋19岁的生日,郑博文不知从哪里知道的,提前一周约了她一起吃晚饭。
和一般的发信息和口头邀约不一样,他的方式是写了一张卡片。
谢秋第一次被这么郑重地对待,心情雀跃的同时又有些担心,纠结了很久要不要告诉陈纪。最后还是决定不和他讲,吃完饭早点回去。
郑博文选的是一家西餐厅,音乐悠扬舒缓,谢秋的心情却跌宕起伏。
她小口吃着沙拉,抬头的间隙和郑博文对视微笑。
迎面走来一个陌生男人,手指叩了两下桌面,“约会呐?”
男人穿了一身拉夫劳伦的深蓝色休闲套装,单手插兜,笑容闲淡,一看就非富即贵。
郑博文受宠若惊的起身,“陈少爷,好巧,要不一起?”
“不了,我也约了人,在那边。”
说罢,朝一直看着自己发呆的谢秋吹了个口哨,“这次的小妞不错哦,就是穿的太土了~”
等那人走远了,谢秋才回过神来,“他是谁啊?”
“陈氏生物制药的小少爷。”
“哦哦。”谢秋低头切牛排,刚刚某一个瞬间,她以为是陈纪过来了,两人的五官实在太像了。
因为陈耀的出现,郑博文兴致缺缺,直到吃完饭才想起来今天最重要的目的。
“谢秋,我很喜欢你,不知道我有没有荣幸能做你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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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秋手里的钢叉滑落,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她神情惊噩,不敢置信的的问,“你,喜欢我?为什么?”
郑博文,“你聪明、单纯、善良、美丽,我喜欢你是人之常情。”
从来没有人这么直白的夸奖过自己,谢秋捏着裙角,飘飘欲仙。
“所以,美丽的谢秋小姐,我有做你男朋友的荣幸吗?”
谢秋不敢看他,“我能考虑考虑吗?”
郑博文,“当然可以,你是该好好考虑。”
整个晚上,谢秋都仿佛踏在云端,她抱着玫瑰,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直到,在家门口看到浑身是血的陈纪。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陈纪一直埋在臂弯里的头抬起,隔着一片模糊的血色,他看到谢秋精致的妆容和怀里一大束玫瑰。
又是这种眼神,平静之下掩藏着深不见底的黑色冰渊,谢秋下意识后退,歌声戛然而止,玫瑰花散落一地。
陈纪声音嘶哑,“乖,过来。”
她的腿像是被安装了某种程序,接收到指令后机械地朝他走去。
“约会去了?”
“谁送的?”
他用力按着谢秋的肩膀,看着脚边一片染了鲜血的花瓣,在昏过去之前说了最后一句话。
“真漂亮,可惜了。”
陈纪在抢救室的时候,郑博文打了电话过来,谢秋看着屏幕上不停闪烁的名字,后悔万分,她挂断,那边没再打过来。
抢救室外走廊,谢秋坐在地板上,只穿了一次,且价值不菲的套装血迹斑斑,指缝里的血已经干了,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出这么多血。
出这么多血还能活下来吗?
抢救室外只有一排冰冷坚硬的座椅,没人能回答她这个问题。
陈纪,你一定要活下来,你还欠我一条命。
“病人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他暂时还不会醒,你赶快回去收拾一下衣服和日用品吧,这几天他都需要陪护。”
陈纪是半夜醒的,谢秋趴在床边睡着了,她没关窗户,
陈纪艰难的抬起头,摸了摸她的头发,谢秋有一头很柔软的头发,软而滑,像上好的绸缎。
五指插进浓密的发丝里,骤然收紧,谢秋吃痛的“嘶”了一声。
陈纪拽着她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眼底一片血红,和苍白的嘴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知道你在家会和哥哥接吻吗?”
“我没有...”
陈纪抬起头,粗粝的指腹按压着她柔软的唇角,笑了,“不是亲这里才算接吻的。”
随着他的动作,胸腔内那根断掉的肋骨撕扯的生疼,陈纪浑然不觉,勾住谢秋的脖子,然后用力往下按。
“亲这里也算。”牙齿刺进皮肤,谢秋疼的皱眉,但即使到了这种时刻,她还记得陈纪身上有伤,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
但受伤的人却不顾死活,手臂再次用力,谢秋这次完完全全压到了他身上。
耳朵贴到他胸腔的那一刻,谢秋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
“我给你两个选择,现在给他打电话说分手,或者我亲自去找他聊聊,你自己选一个。”
谢秋不肯,她的情绪从看到陈纪满身是血躺在门口那刻起,就再也没有平静过。
“你不可以这样,我成年了,你无权干涉我和谁交往!”
“我非要干涉,你准备怎么样,报警?还是继续离家出走?”陈纪语气阴恻,令人胆寒,“或者更干脆一点,直接让我消失。”
“阿秋,你不该送我来医院的,你错过了最好的机会。”
只要我醒着,就绝对不会让你去拉别人的手。
“陈纪,你有病!”
“是吧。”陈纪终于松开她的脖子,干涸起皮的嘴唇缓缓蹭上她的唇角,压抑克制的情感汹涌而出,他像梦里那样,深入、用力、一直到最深处...
额头包裹的纱布被汗水浸湿,和渗出的鲜血混杂在一起,晕染开来,糜烂又荒唐。
谢秋激烈的挣扎着,她发丝散乱,双眼通红,呜咽着叫骂,但是所有声音一出口,都变得破碎不堪,血腥暧昧。
这是他们的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吻,粗暴、凶残、毫无温情可言,深入骨骼,烙印终生。
“陈纪,我恨你!你个变态!疯子!”
“嗯,所以阿秋要乖乖的。”
陈纪用那只没受伤的手笨拙的帮她系上胸前的纽扣,那个见血的齿印被完完整整的藏了起来,“不然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
18. 哥哥
秋水镇西街有一家炸鸡店,老板只卖三种东西,炸鸡翅6元一个,炸鸡腿5元一个,炸鸡19.9元一只。店里生意很好,节假日的上午经常排队,但是谢秋从来没有吃过。
她每次路过炸鸡店都会刻意放慢脚步,用力吸鼻子,试图把空气中漂浮的炸鸡颗粒吸到肚子里。
然后更馋了。
高二暑假,谢秋生了一场病,在家吃了几天药还不见好,第四天,陈纪和汽修店老板请了半天假带她去医院。
谢秋不想去,去了医院要抽血扎针,还要做好多检查,最重要的是费钱,到最后也查不出什么毛病。
陈纪没穿汽修店发的那套深蓝色工作服,上身套着一件半旧的黑色短袖,下身黑色长裤,同色板鞋,衬的身量极修长挺拔。
他沉下脸,轻飘飘扫过来一眼,谢秋便不敢说话了。
陈纪将谢秋从床上拉起来,手上是怎么洗都洗不掉的机油,“换衣服,我带你去医院。”
谢秋下巴尖尖,平日里那双闪亮的大眼睛蒙上一层水雾,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我不去,过两天就好了。”
下午一点还要去上班,陈纪没有太多时间同她磨蹭,直接从衣柜里找了一条连衣裙套在她的吊带睡衣外面。
就这么把谢秋扛到肩上,下楼了。
“放我下来!”谢秋捶他胸口,双腿在空中不停地扑腾,“放我下来陈纪!你这里硌的我好痛!放我下来!”
陈纪不理她,到了楼下,单手揽着她的腰,把她换了个姿势。迎面碰到刚下夜班的王阿姨,调笑道,“呦,这么大姑娘了还要背的啊!”
陈纪脚步一顿,面容严肃,“阿姨,我妹妹病了。”
王阿姨本来也只是随便开个玩笑,闻言赶紧道,“那快去吧,别耽误了。”
谢秋把脸埋在他脖子里,声音闷闷道,“真讨厌,她管的真宽。”
一滴汗水从额头滚到眼睛里,灼热刺痛,陈纪下意识的抬手想去揉,想到谢秋还在他背上,只好偏头在肩膀重重按了两下。
谢秋,“你怎么了?”
陈纪呼出一口气,“没事。”
到了医院,陈纪让谢秋坐椅子上,他去排队挂号,怕她无聊,又把手机留给她。
陈纪的手机是个老款的诺基亚,除了接电话发信息外,唯一的功能就是玩贪吃蛇。
谢秋一直玩到麻将块大小的屏幕没有空隙才见到医生。
到医生让谢秋张嘴,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谢秋一一作答。
“嗓子疼、头也疼。”
医生唰唰开出几张单子,“一楼缴费,二楼做检查,检查结果出来再来找我。”
陈纪没着急走,仔细看了单子上的检查项目,问,“医生,我妹妹怎么了?怎么开的还有CT?”
后面排队的病人正探头探脑的朝里看,医生语气不耐,“检查之后才知道,你们先去做检查吧。”
谢秋腾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木质椅子和瓷砖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她不顾医生眼里的不悦,说道,“你连我什么毛病都判断不出来,就开这么多单子!想赚钱想疯了吧!”
医生扶了一下眼镜,看着陈纪,“你是家属吧,让病人控制一下情绪。”
检查做完谢秋的气还没消,刚刚要不是陈纪拦着,她真想把检查单全部撕碎。
“你等着看吧,肯定什么毛病也检查不出来。”
陈纪帮她按着止血的棉球,“没毛病不是更好吗?”
“那我们钱不是白花了吗?”
陈纪,“检查出有问题花的钱更多。”
谢秋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又开始祈祷千万别查出问题来。
丢掉棉球,陈纪坐到谢秋相邻的椅子上,她身上还是没什么劲,干脆直接躺到了他腿上。
陈纪的裤子很旧了,但是洗的很干净,有淡淡的洗衣粉和太阳的味道,似乎还有洗不掉的机油味。他的腿很硬,谢秋挪动脑袋,把脸埋到了不该埋的位置。
陈纪不自在的挺直后背,而始作俑者浑然不觉,闭上眼睛睡着了。
陈纪:...
半个小时后,俩人拿着一堆看不懂的检查单去找医生。
“没什么大问题,扁桃体发炎,我给你开点药,回去多喝水。”
下了公交车,谢秋腿上没劲,陈纪背着她回去。
路过炸鸡店,谢秋见陈纪没停,着急的捏了捏他的耳垂,“炸鸡!”
陈纪看着油乎乎不知道多久没洗过的盘子,神色纠结,“你好,我要一只炸鸡。”
老板动作利索的从架子上拆下一只八分熟的炸鸡,放到油锅里再复炸一遍。
香气弥漫,谢秋不自觉咽了下口水。轻微的吞咽声一闪而过,清晰地落到了陈纪的耳里。
“切不切?”
陈纪挠了挠谢秋的大腿,让她答。
谢秋,“不切。”
之前路过的时候她就发现了,好几次老板切鸡块的时候,都有碎渣掉到地上,太浪费了。
回到家,陈纪把烤鸡拆开,鸡腿鸡翅给谢秋,剩下的还装起来。
谢秋这几天生病没有胃口,今天晚上吃了两个馒头,陈纪怕她噎到,又去厨房打了一碗蛋花汤,放了细盐和香油。
谢秋喝了半碗,舔舔嘴唇眯着眼睛说,“真好喝,生病真好。”
“下次生病你还给我买烤□□,比吃药有用。”
陈纪弹了下她的脑门,“不许生病。”
今天挂号加上做检查一共花了两百七,拿药八十三,谢秋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个用废纸装订的记账本,在上面写,2018年8月3日,谢秋生病,花费353元,买炸鸡,花费19.9元。
其实谢秋很少生病,没有父母疼的小孩生病是一件很麻烦糟糕的事情,她和陈纪的少年时期,就像两株田间地头随处可见的野草。
慌乱也坚韧,被踩了两脚也能直起腰杆。
陈纪迫切的长高长大,在贫瘠的土地扎根,渐渐长成了一棵树,以守护的姿态在她旁边,遮风也挡雨。
—
谢秋又生病了,她躺在宿舍的木板床上,双目无神的看着天花板。
康月把从食堂打包的饭放到她桌子上,垫脚摸了摸她的额头,叹了口气,“快起来吃饭,今天有你最喜欢的土豆丝和青椒炒肉。”
“你都病成这样了,你哥都不管你的吗?”康月帮她拆开一次性包装盒,又拿着她的杯子出去接水。
米饭太硬,菜太咸,辣椒好辣,谢秋勉强吃了几口,一滴水珠落到了饭碗里,更咸了。
她从家里搬出来已经一周了,是趁着陈纪住院的时候搬的,陈纪每晚9点会准时打个电话过来,但是她一次都没有接过。
不想,也不敢。
谢秋,“多少钱,我转给你。”
康月用手指拢了两下头发,换上拖鞋坐到谢秋旁边,“一共12。”
谢秋拿过手机,手指点了几下,把钱给她转过去了。
“康月,你知道哪里可以做兼职吗?”
“不知道,你要打工啊?”
谢秋,“嗯。”
康月从小含着金汤匙长大,衣食无忧,从来没有关注过兼职、赚钱这些,但是她想到了一个人,“我去帮你问问李莉莉,她知道的多!”
说罢,人已经冲到了隔壁宿舍,把正在看书的李莉莉拉了过来。
结合谢秋的情况,李莉莉向她推荐了两个兼职。一个是去学校奶茶店当外卖员,只给校内的学生送,一杯提成1块钱。这个赚的不多,但是胜在时间自由。
第二个是去校外的一家教培机构发传单,一个小时15,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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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够拉到意向客户,还有额外的提成。
谢秋考虑之后,选了第二个。
她病刚好,站了半个小时额头就开始冒冷汗,腰酸腿痛,偏偏大部分路人对发传单的很抗拒,别说意向客户了,她就连传单都没发出去几张。
“您好,英华课堂...”
终于发出去一张,谢秋吁了一口气,见对方没走,继续背诵着话术,“清华名师一对一讲课,您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看...”
“不要不要。”
路人摆着手走了。
又过来一个人。
谢秋连忙说,“您好,英华课堂...”
视线里出现一只男人的手掌,食指第二个骨结有一道熟悉的伤疤。
她怔怔抬起头,是陈纪。
“玩够了吗?”
陈纪的声音低低的,带着点大病初愈后的哑,黑色眼睛透出的冷冽几乎要凝结成实体。
“哗啦—”
怀里的一摞传单如同雪花一般散落一地,谢秋慌张的弯下腰,一张张捡起。
陈纪把她拽起来,眉目低沉,“回家。”
“我在工作,”她竭力保持着冷静,但颤抖的手指还是出卖了她,一阵风吹过,还未捡完的传单打着卷滚远,直到被一个路人踩在脚下。
谢秋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居然甩开了他的手,“我不回去,我不再需要你了,我可以自己挣钱养活自己!”
路人纷纷侧目,交头接耳,甚至有人掏出手机开始拍照,
“这干嘛呢?”
“拍段子呢吧?”
但是处于舆论中心的俩人浑然不觉,谢秋胸脯剧烈起伏着,“我算过账了,我一共欠你拾万零八十七元,等我攒够了钱会还给你的!”
“你闹够了没有!”
“我没闹,我认真的。”
“就因为这个人,你要离开我?”陈纪打开手机,上面是一张郑博文的证件照。
谢秋没有说话,目光胶着在那张蓝底的一寸照上。
太清晰了,清晰到谢秋可以看见郑博文嘴角嘲讽的笑。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陈纪握着手机的手指一再收紧,几乎要将屏幕捏碎,他眯起眼眸,眼底闪过危险的暗光,“真的是因为他。”
没有等到回答,他独自下了这个定论。
谢秋一言不发,嘴角抿成一条平直的线,看着没什么表情。但是陈纪清楚,这是对抗的前奏。
那摞传单最终还是落到了陈纪手里,他冷着脸,不停地往过路的人手里塞,居然很快就发完了。
回头,刚刚坐在台阶上的人已经不见了。
许是昨晚吹了风,又受了惊吓,第二天谢秋又发烧了,室友上午都有课,宿舍只有她一个人,她闭着眼睛,叫了两声哥哥。
没有人回应她,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在哪。
上下铺的螺丝松了一颗,每次下床床架都会吱呀作响,谢秋小腿发软,双手用力扶着栏杆,小心翼翼的爬下去。
昨晚睡前,康月帮她灌了一杯热水,她打开喝了一口,号称强效保温的保温杯里的水居然是凉的!
谢秋喝完水再次爬回上铺,拉过被子盖住头顶,好像这样就能把一切病痛烦恼都隔绝在外。
睡吧,睡着了就好了。
朦胧之际,谢秋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温柔的叫她的名字。
“阿秋。”
“阿秋。”
她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那声音,想要离声音的主人更近一些。
“阿秋。”
“过来。”
意识彻底消失之前,谢秋落到了一个温和宽容的怀抱里。那人手心粗糙,覆了一层薄薄的茧,但是贴在身上的感觉格外踏实,安心。
真好,她想,又活下来了。
19. 哥哥
自从来江城之后,谢秋已经不记得这是她第几次来医院了。
她醒来的时候,陈纪坐在床头,手里握着的,是她的手。
谢秋试图将手抽出来,手指刚做出动作,陈纪就睁开眼睛,眼底一片血红,嗓音沙哑,“醒了。”
他按了两下床头的按钮,很快就有一个护士端着体温计走进来,“先测个体温,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谢秋机械的摇摇头,陈纪直接解开她病号服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把体温计塞了进去。
37.2℃
护士在本子上做了记录,嘱咐道,“多喝水,清淡饮食,3个小时测一次体温,没问题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这是个单人病房,恒温空调,房间内有独立卫生间和电视,陈纪把电视打开,遥控器塞到谢秋手里,“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陈纪说的出去原来是回家,他直接带了个砂锅回来,排骨和莲藕玉米都处理好了,加上水就可以炖。
“你还想吃什么?我出去买。”
谢秋舔了下嘴唇,“炸鸡。”
“好。”
这次陈纪没出去,而是用手机点了个外卖。
连锁品牌的炸鸡比秋水镇上的那家干净,但是谢秋什么香味都没闻到。
陈纪戴上一次性手套,把鸡腿焦酥的外皮撕掉,只让她吃里面的肉。
谢秋不愿意张嘴,盯着袋子里拨下来的酥皮。
“乖,过几天再带你吃好吃的。”陈纪哄她。
“啪—”
谢秋用那只没打吊针的手挥掉鸡腿,死死瞪着他,“我不吃!”
“不吃也好,等会喝汤吧。”
餐盒里的鸡翅鸡腿洒落一地,陈纪收拾完地板,又去看砂锅里的汤,他夹了两块排骨,把上面的肉剔下来,又夹了两块炖的软烂的莲藕。
谢秋再次抬起手,这次陈纪端着碗躲开了,他眉目微沉,“阿秋,不要试图测试我的忍耐度。”
谢秋的手生生顿住了。
“张嘴,”他命令道。
谢秋扭过头,去看窗外的花草,下定决心这次和陈纪死磕到底。她躺在病床上,他总不至于把她拎起来揍一顿吧。
谢秋瘦了很多,原本圆润的肩胛骨凸起,几缕发丝垂了下来,看着苍白又可怜。
“乖,你想搬去宿舍住,想兼职,想离开我,也得先把病养好。”
陈纪叹息,似妥协道,“这次,哥哥都听你的。”
谢秋不可置信的转过身,“真的?”
陈纪唇角紧抿,一脸认真,“真的。”
排骨入口即化,汤汁里融合了莲藕和玉米的香甜,谢秋喝了两碗。
吃完饭,陈纪拧了温热的湿毛巾帮她擦脸擦手,她这时才发现,陈纪面色苍白,只看两人的气色,他似乎是更需要躺在病床上的那个。
谢秋不好意思地坐起来,“你要不要上来躺一会?”
陈纪把病床摇起来,让她坐的更舒服些,等会8点还有最后一次查房。
收拾完餐具,陈纪又出去了,谢秋百无聊赖的看着电视,觉得住双人病房也挺好的,至少有人陪着聊天。
好在没一会陈纪就回来了,干净的白瓷盘子里,装着洗干净的葡萄和蓝莓,谢秋吃了一颗,自然地偏过头,吐到早就等在一旁的手掌心里。
白天睡得太多,关灯之后谢秋迟迟无法入睡,她降下病床右侧的安全围栏,将手垂下去,在空中小幅度晃悠着,指尖触碰到陈纪的肩头,“陈纪,你睡了吗?”
医院提供的陪护床和睡在地上没有区别,陈纪忍着胸腔内剧烈的疼痛抓住谢秋的手,“没有。”
谢秋,“陈纪,就算我搬到宿舍了,以后放假我们还可以一起吃饭,一起过生日,你要是有需要帮助的地方也可以找我。”
她感慨道,“毕竟,我们是彼此唯一的亲人了。”
奇怪,又不疼了。
陈纪攥紧她的手,没什么表情,“好啊。”
第二天一早,测过温度正常后,陈纪就去办理出院手续了。
“我要回宿舍。”
出乎意料的,陈纪这次真的把她送回了宿舍。
直到谢秋的身影看不见了,陈纪一直挺直的背终于塌下来一点,他靠着椅背,手撑着副驾驶的靠背,额头浸满冷汗。
他这幅模样把司机吓得够呛,明明刚刚看着还很正常的一人。
陈纪的齿缝艰难挤出几个字,“师傅,去医院。”
—
距离暑假还有半个月,谢秋继续去英华兼职,她运气很好,几乎每晚都能领几个意向客户去店里,一周后她除了发传单的工资还拿到了一笔不错的提成,一共1587元。
领到钱,她请康月和李莉莉去学校门口吃了一顿麻辣烫,李莉莉为了给她省钱,点的都是素菜。
康月倒是没和她客气,满满当当夹了一大盘,还拿了三瓶冰镇豆奶。
康月,“看你们都去做兼职,我都想去了。”
李莉莉,“你又不缺钱,去受这个累干嘛。”
康月把吸管插到豆奶里,递给她们一人一瓶,“生活重在体验嘛,我妈老说我太天真了,以后出了社会肯定会吃亏。”
谢秋笑笑没说话,她也是打工之后才知道,挣钱并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抱着传单在大马路上站几个小时,回宿舍后连爬到上铺的力气都没有。
更难受的是有些路人眼里的鄙夷。
可是,这么多年,陈纪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说过一个累。
她想,他一定也很累吧。
半个月很快就过去了,她提前和学校申请了留校,暑假也可以住在宿舍。
放假前一天,陈纪来了一趟学校。他身上的西装还未换下,手里提着文件包,估计又是去哪出差了。
陈纪,“上次我们一起去海城看的那个工程,已经做完了。”
陈纪,“海城买的,他们说这家的蛋糕很好吃,你拿去和同学分着吃。”
距离上次见面不过过去半个月,谢秋却觉得陈纪好陌生,他小心谨慎的模样刺的她胸腔又酸又涩。
她接过蛋糕,问道,“你吃了吗?”
陈纪摇了下头,“还没有,我不饿。”
“一起尝尝吧。”
宿舍楼外的花坛边,谢秋拆开蛋糕盒外面彩色的飘带,陈纪把蛋糕放在自己腿上,一人一把勺子吃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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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蛋糕胚绵滑柔软,奶油里有淡淡的香橙味,和她之前吃过的都不一样。
“好吃。”
“暑假想不想去哪玩?”陈纪只吃了两口就把勺子收起来了,“我带你去。”
谢秋今天穿了一条短裤,已经被蚊子咬了好几口,陈纪脱掉身上的衬衫,盖到她腿上。
“不去了,我要打工。”
陈纪手指无意识攥起,指节泛白,可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你一定要和我分得这么清楚吗?”
谢秋低下头,小声说,“我没理由一直靠你养。”
陈纪收回落在她耳上的视线,看着蛋糕上一朵鹅黄色的裱花,“好吧,那我有时间再来看你。”
谢秋捏着塑料小勺,语气很轻,但是坚定,“要是你很忙,不用来看我,我现在长大了,自己也能照顾好自己。”
他们的头顶是一棵枝繁叶茂的梧桐树,斑驳摇曳的树影投射到他脸上,谢秋看不清他的神情,总之不会太好。
过了好一会,就在谢秋以为不会再开口的时候,耳边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好”。
—
手里传单还剩十几张的时候,陈纪打了电话过来。
谢秋犹豫了两秒,滑向了接听键。
陈纪,“我搬家了,你的东西抽时间过来取走吧。”
谢秋,“好,我明天去拿。”
第二天正好是调休日,谢秋睡到快10点才起床,室友都回去了,她给自己泡了个泡面,感觉不太够又加了一根火腿肠和一个卤蛋。
出门前特地带了300块钱,打算中午请陈纪吃个午饭。
他照顾自己这么久,她拿到工资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请陈纪吃顿好的。
谢秋没想到陈纪搬到这么远的地方,地铁转公交,差不多一个小时后,她把共享单车停在了一个高档的小区门口。
保安见是生面孔,礼貌询问谢秋要去哪?
谢秋看了眼手机上陈纪发来的地址,“走亲戚,15栋在哪师傅?”
保安替她指了路,同时升起道闸。
小区里绿化很好,三步一树,五步一景,石榴树上硕果累累,枝头低垂,拳头大小的果子颜色深红,看样子很快就要成熟了。
又问了两个路人,终于找到了15栋2单元。
谢秋进了电梯,在在心里暗暗咂舌,市中心的新小区,一梯一户,陈纪海城这一笔是挣了多少?
电梯缓缓上升,叮的一声,到了。
未等她敲门,面前的防盗门从里面被人打开了。
“请进。”
陈纪穿了一身宽松的深灰色休闲服,脸颊清瘦,笑里带着无法分辨的荒诞和古怪。
谢秋咽了咽口水,抬脚迈了进去。
固若金汤的黑色防盗门在她背后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盛夏7月,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地板上,谢秋却遍体生寒,背后仿佛有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游走。
她临时决定不请陈纪吃饭了,她要走,必须走。
越快越好。
“我的东西呢?”
一只手覆上她的后背,拍打她耳垂的呼吸异常阴冷,“别急,哥哥先带你看个好东西。”
20. 囚笼
朝南的主卧布置的很漂亮,完全是按照谢秋的喜好设计的。
淡黄色轻纱窗帘,米白色铁艺公主床,同色纱幔垂到木地板上,六个门的实木衣柜旁是整套的樱桃木书桌和书架,上面已经摆了两排书,是谢秋最熟悉的几个作者。
“喜欢吗,这个房子是买给你的,我用了你的身份证。”
谢秋回头,吃惊地看着陈纪,“为什么?”
陈纪,“因为我想留下你。”
站在曾经梦寐以求的房间里,谢秋并不惊喜,沉重的窒息四面八方的挤压过来,她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吐息都变得困难。
过往数年的记忆像潮水一样袭来,冲垮了最后一根防线,她崩溃的朝陈纪大声吼,“你从来没有尊重过我!”
“我穿什么衣服!几点睡觉!几点起床!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见什么人!交什么朋友!和谁联系!你统统都要管!”
“我比犯人都不如!”
“陈纪!我是个人,不是你养的一条狗!”
陈纪皱眉,沉默了。
那只伸到半空中想要安抚她的手,最终垂了下来。
他只是想让谢秋好,他拼尽全力,在成人的世界里决斗厮杀,迫切地早早长大,只想让谢秋拥有一个和同龄女孩正常的生活轨迹。
他可以烂到泥里,但谢秋要在上面开出花。
谢秋从兜里掏出一张黑色的银行卡,强行塞到他家居服上衣的口袋,“还给你,我以后不会再用你的钱了!这个房子我不会住的!”
银行卡没放好,随着陈纪起伏的呼吸掉到了地上。
谢秋余光扫了一眼,转身走了。
走出两步,谢秋背后一凉,还不等她惊呼,嘴和双手瞬间被控制住,陈纪又把她拖了回去。
陈纪将她控制在床头和自己的双腿中间,他俯身,扯过床头栏杆上早就准备好的皮带,将她绑在谢秋的手腕上。
谢秋眼皮止不住抽动,冲着紧闭的窗户大声呼叫:“救命!救命!这里有人要杀人了!救命!”
“阿秋乖,很快就好了。”
两分钟后,谢秋的四肢彻底被束缚住,往日那双沉静的眼睛如同深渊一般,“阿秋,别怪哥哥,你太不乖了,我只能这样。”
谢秋恶狠狠的盯着陈纪,“你个畜生!变态!你会后悔的!”
陈纪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别喊,不然我不介意把你的嘴也堵上。”
捆绑的皮带是特制的,陈纪又往里塞了一圈细纱布,并不疼,但足够屈辱。
谢秋趁他不备,拱起身子,狠狠去咬他的耳朵。
陈纪并未挣扎,反而弯下身子,任她撕咬。耳廓很快出了血,苦的让人癫狂。
谢秋真的恨不得把他的整只耳朵咬下来。
陈纪没管自己流血的耳朵,拿过一条柔软的纱布毛巾,塞到她嘴里。
“我现在打开窗给你透透气,我去做饭。”
他捏了捏谢秋的耳垂把玩,“中午想吃什么?哥哥给你做。”
谢秋双眼血红,声音穿过白纱布的缝隙渗了出来,语不成调,“呜呜呜呜—”
“哦,忘了,你现在说不了话。”
陈纪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冰凉的手指自额头一路向下,“那我做干锅鸡翅吧,就当补上生日那次了。”
谢秋扭过头,眼眶里蓄了很久的眼泪滚滚滑落。
陈纪蹲下身,温热的舌尖不停地舔舐着,直到谢秋不再哭泣。
不知过了多久,在谢秋否决掉第三个逃跑方案时,陈纪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了。
“阿秋,吃午饭了。”
托盘上摆了一碗饭,两碟菜,还有一碗海带肉丸汤。谢秋扫了一眼,在他靠近时,用力撞向他的手臂。
菜汤淅淅沥沥洒在粉蓝色的纯棉床单上,陈纪看着两人身上的狼藉,笑了下,“你这样,我还得帮你洗澡。”
谢秋的双手双脚都被捆着,嘴里塞着棉布被丢到浴缸里,她外面被弄脏的裙子已经脱掉了,身上只剩背心和内裤。
陈纪试了下水温,喉结上下滚了滚,“抱歉,我不能放开你。”
说罢,在谢秋震惊的目光中,他蹲了下来。
缓缓闭上了眼睛。
温热的水流自头顶降落,他的手很轻,很柔,带着抑制不住的颤。
谢秋悲愤交加,终于将本就塞得不紧的棉纱布吐了出来,
陈纪的手停留在她凸起的锁骨,问,“会难受吗?”
自然没有人回答他。
他自问自答,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再忍一下,很快就好了。”
陈纪凭着记忆找到沐浴露,往手心挤了一些,揉搓成泡沫涂到谢秋胸前,然后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从未见过比谢秋更漂亮的姑娘,唇红齿白,肤若凝脂,就连生气的样子都娇憨迷人。
他亲手养大的玫瑰,绝不可能让给别人。那些企图来采摘的人,都该死!
泡沫冲洗干净,卫生间里陈纪拉着谢秋的手腕让她站起来,往她身上套了一件宽松的睡裙。
她像个洋娃娃一样被抱到梳妆台前,陈纪熟练的往她光洁的小臂和双腿上涂抹一层身体乳,双腿因为绑在一起,陈纪不得不将它们微微分开才能涂抹均匀。
“陈纪,你这样只会让我越来越讨厌你!”
头顶响起嘶哑疲惫的声音,陈纪抬起头,温柔地吻了吻她的手心,是淡淡的雏菊味,“没关系,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我之前忽略了一件事,阿秋长大了,对异性好奇是人之常情。”
他无限眷念的看着谢秋,“哥哥也可以和你谈恋爱,那些你会好奇的事情哥哥都会陪你做,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我就变成什么样的。”
“我们可以像情侣那样,约会、接吻、上/床...甚至更多。”
谢秋瞪大眼睛看着他,心脏狂跳几乎要炸开,她确信,陈纪脑子真的有病!
而且病得不轻!
陈纪笑了下,“你喜欢林一白那种,那我就变成那种。”
谢秋剧烈挣扎着,梳妆台上还未拆封的瓶瓶罐罐碎了一地,无数种香味在空气中相互缠绕,攻击交融,凝聚成了一种令人头晕目眩的味道。
陈纪又在帮她捏腿了,她绝望地闭上眼睛,陈纪合衣在她身边躺下,用手轻抚她的后背。
“睡一会吧,醒了哥哥给你做好吃的。”
虽然极度不情愿,但是谢秋还是睡着了。
睁开眼的时候,散发着金色光芒的夕阳正在慢慢坠落,西边的天幕宛如琥珀,笼罩着整个大地。
微风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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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纱幔,空气宁静祥和,一切仿佛还在梦中。
手腕和脚腕的皮带都不见了,陈纪守在床边,腿上架着一台笔记本电脑,手指不停地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醒啦?晚饭想吃什么?我煮了海鲜粥。”
空气中果然浮动着淡淡的鲜味,谢秋起床,手脚酸软,她一脚踢翻陈纪的电脑,又狠狠扇了他两巴掌。
“放我出去!”她的胸脯剧烈地上下起伏着,一开口,声音嘶哑的不像话,“你会后悔的!”
陈纪站起来,笑着摸了摸她的发尾,这次他只绑了她一只手,皮带上有个纽扣,打开活动范围就会变大,陈纪调节成可以在房间内自由活动的长度。
“你可以看会书,我去做饭,很快回来。”
谢秋把书架上所有的书都丢到地上,愤恨地瞪着他。
晚饭依旧是在床上吃的,虾已经剥好了壳,就连莴笋都用的是最上面的嫩尖。
谢秋拒绝吃饭,陈纪端过来一份她就打翻一份。
“你打算把我关到什么时候?”谢秋提示他,“我太久不回去室友会怀疑的。”
陈纪用纸巾擦掉她手背上的汤汁,“不会的。”
“你做了什么!?”
“别激动,和你的老师打了个招呼而已。”
“陈纪你个混蛋!”谢秋猛地用头去撞他,这次陈纪早有防备,伸出手臂抱住她,“当初就不该救你!让你烂死在臭水沟里!”
陈纪皱了皱眉,手里端着的是最后一碗海鲜粥。
“阿秋,已经很晚了,乖,喝几口粥。”
“啪!”一声清脆的巨响,陈纪的脑袋歪向一边,力气太大,震得谢秋手心发麻,白皙的脸颊瞬间浮现一个清晰的手掌印。
陈纪顶了顶下颚,满不在乎地说,“这里弄脏了,今天晚上去哥哥房间睡吧。”
“我不去!不去!”谢秋红着言嘶吼,“陈纪!你清醒一点!我是你妹妹!”
“是吗?你之前不是一直不愿意叫我哥哥吗?”
陈纪抱起她,“乖,哥哥那里很干净,我给你洗个澡好好睡一觉,睡一觉就好了。”
“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你不会,”陈纪说,“阿秋,我是你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了,你永远不会伤害我的。”
在陈纪再次把她丢到浴缸之前,谢秋妥协了。
“我答应你。”
陈纪脚步一顿,“什么?”
谢秋又重复了一遍,“我答应你,我不走了,我住在这里。”
谢秋,“我有个条件。”
“以后不许进我房间。”
“好。”
“不许翻我手机。”
“好。”
“不许跟踪我。”
“好。”
陈纪一一答应下来,谢秋挣了挣手腕,“解开。”
“好。”
“出去!”
陈纪看了她一会,端着碗默默出去了。
谢秋打开衣柜,里面挂满了新衣服,都是她平时最常去的那几家店买的,还有各种配饰和鞋子,全部是她的尺码。
那颗在眼眶里发酵了两天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
谢秋抬起手背去擦,摸到一脸濡湿。
“陈纪,你个混蛋!”
21. 囚笼
陈纪的房间对比隔壁潦草许多,一张双人实木床,一张单人书桌,一把折叠椅子,烟灰色单层窗帘。
没了。
谢秋在靠窗的那边躺下,双手规规矩矩的交叠在胸前,陈纪从衣柜里找出一张从前房子带来的凉席,像之前那样,他睡地上,谢秋睡床上。
灯关了,谢秋忽地睁开眼睛,偶有灯光透过窗帘缝隙,在天花板留下类似湖面波光粼粼的幻影。
两人的呼吸声在静谧的夜里清晰可闻,谁都没有先开口说话。
她太累了,大脑一片混沌,只盼着这荒唐的一天快点结束,就像之前每次和陈纪闹矛盾那样,睡一觉,第二天太阳升起,一切就能恢复正常。
陈纪翻了个身,他这个位置看不到床上的人,只能看到床底。
“阿秋,晚安。”
谢秋轻轻阖上眼皮,困意再次袭来,居然就这么睡着了。
她的身体下意识地向外翻滚,手垂落下来,小指划过陈纪的发尾,接着整只手被一只温厚的手掌包裹住。
温暖、干燥。
一夜无梦。
第二天醒来,陈纪已经把她的房间打扫了出来,脏床单暂时丢在卫生间,等会会有阿姨过来收拾。
“我要回学校一趟。”
陈纪端着一碟煎鸡蛋,拉开餐椅,“好,先吃饭,等会我开车送你。”
一共两只鸡蛋,他把稍微焦糊的那只先吃了,另一个品相完好的留给谢秋。
去学校的路上,谢秋给英华机构的负责人打电话说了辞职的事。
负责人很吃惊,“辞职的原因是什么?方便说一下吗?”
再招一个发传单的兼职很容易,但是每晚都能给他送来几个意向客户的家属可还是第一次遇到。
他昨天下午还在考虑要不要给谢秋涨工资呢。
负责人挽留道,“是薪资不满意吗?我们可以再聊。”
谢秋余光扫过陈纪搭在方向盘上的手,无名指的第二截指骨贴了一个创口贴,肉色胶布的脉络被渗出的血染红,胶布边缘翘起一截,处于一个快掉的状态。
谢秋压下帮他按平的冲动,收回视线,声线平静,“谢谢刘经理,我暂时想先以学业为主。”
既然她这么说了,刘经理不好再劝说,颇为遗憾道,“了解了解,小谢,有空随时过来玩,我这儿永远欢迎你。”
“谢谢刘总。”
密闭的车厢里,谢秋和刘总的对话一字不落的落到了陈纪耳里。前面是红灯,陈纪轻踩刹车,黑色大众挨着斑马线停下来。
络绎不绝的行人从车身前穿行而过,谢秋的视线追随着一个老太太,她头发发白,背影拘偻,一左一右各有人扶着。
在红灯的最后一秒,谢秋看到了她嘴角慈祥的笑,和冯玉兰一模一样。
陈纪抓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提议道,“你之前不是说想学画画吗?我帮你找个老师好不好?”
谢秋,“以后再说吧。”
谢秋今天特地穿了一件长袖衬衫,但是做某些动作时,还是可以看到手腕上一圈浅淡的红痕,在雪白的肌肤稍显暧昧可怜。
陈纪喉结轻滚,突然觉得很渴。
宿管阿姨在,陈纪上不去,谢秋拿了一个兼职时装传单的帆布袋,把常用的电脑、耳机、文具袋一股脑装进去,还有水杯和半包没用完的纸巾。
康月的床架上挂了一面镜子,谢秋看着镜子里的人,苍白的一张脸,双眼无神,眼底藏着一团散不开的雾,她用力把镜子扯下来,丢到地上!
“啪—”
四分五裂的镜子就像她的心情一样,难以修复。
她在心底咒骂了陈纪一千遍!他怎么敢,怎么敢的!
他对她做那些事的时候不会觉得愧疚吗!不会想到冯玉兰吗!
谢秋出来,陈纪立刻迎上来,“怎么这么久?都收拾完了吗?”
谢秋,“嗯。”
陈纪接过两只帆布包,用一只手拎着,另一只手牵起谢秋的手,“走,我们回家吧。”
谢秋如同提线木偶,跟着他往前走。
说要回家的人,最后却把车开到了商场。
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张银行卡,“逛逛吧,想要什么随便买。”
单薄的卡片稍一用力就折弯了,谢秋把它丢到地上,小声说,“我想要你的命。”
“我的命一直是你的,”陈纪将她带进一家轻奢女装店,自己动手帮她挑起衣服来,“阿秋,我们现在有钱了,你喜欢的裙子可以随便买。”
陈纪对谢秋的尺码很熟悉,一共挑选了6条颜色各异的套裙和连衣裙,又去隔壁的内衣店挑了几套内衣,刷卡买单,全程紧紧拉着谢秋的手,连试衣间都没让她进。
晚上,陈纪拉上窗帘,留谢秋一个人在卧室洗澡。
谢秋终于想到了郑博文,她把手机藏在在浴巾里,当着陈纪的面,冷静走进浴室。
【学长,我考虑好了。】
【我们不合适,祝你幸福。】
短短两行字,她编辑了又删掉,反复几次,额头浸出一层细密的汗,心脏快要跳出嗓子眼,终于按下发送键。
系统提示:对方不是您的好友....
郑博文把她拉黑了?
“陈纪!”她大喊一声。
门外传来焦急的脚步声,浴室门被哗啦一下打开,“阿秋,怎么了?”
那台初来江城时,陈纪花了大半个月工资给她买的手机摔在地上,浴室镜中,是同样割裂的两张脸。
“你都做了什么?”谢秋目眦欲裂,上去掐他的脖子,“陈纪!你个疯子!你到底要做什么!?”
陈纪光着脚,隔着一地的碎玻璃,将谢秋抱出来。
“碎了也好,哥哥给你换新的。”
谢秋在他怀里拼命挣扎,胸腔像是堵着一团火,每口气都带着焦味,“你是不是去找郑博文了!?”
听到这个名字,陈纪面色鄙夷,“那种不相干的人留着做什么,阿秋,我这是为了你好。”
谢秋指着门口,“滚出去!”
陈纪,“阿秋,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好吗?”
“滚!”谢秋闭上眼睛,怒吼道,“我让你滚!”
“我恨你!陈纪!我恨你!”
陈纪低头,去吻她的眼睛,“乖,睁开眼睛,看着我。”
“啪—”
巴掌声穿透空气,直直砸中心脏。
陈纪嘴角勾起一抹怪异的笑来,“阿秋,看来你还是舍不得恨哥哥。”
他定定地看着谢秋,一字一顿道,“一点都不疼。”
第二天,陈纪不止买了手机,就连电脑和手表也换了新的。
他坐到谢秋床头,揽住她单薄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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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订了去三亚的机票,带你去散散心好不好。”
除了上次陪陈纪去海城出差外,这是谢秋第一次旅行。
谢秋按下头顶的呼叫按钮,很快就有一位空姐朝她走来,温柔地问她有什么需要?
谢秋看着空姐褐色的眼睛,那句“求救”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她的另一只手放在陈纪腿上,握得很紧,指骨泛白,一丝血色都没有。
空姐观她神色不对,又问了一遍,“女士,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陈纪盖住谢秋微微发颤的手,笑着说,“您好,请帮我妹妹倒一杯温水。”
“好的先生,请稍等。”
空姐走远,陈纪附在谢秋耳边,用气音道,“阿秋,你又失去了一次机会。”
谢秋扭过头,一脸愤恨。
她真想把这个人从飞机上推下去。
三个小时后,飞机落地三亚凤凰国际机场,酒店的专车早就等在停车场最显眼的位置。
陈纪核对过车牌,这才侧身,让谢秋先上。
司机常年接送往返游客,练就了一副火眼金星,一看他们就知道是内地来的,主动搭话,“后座有旅游攻略,二位可以先看看。”
谢秋头晕,她降下一半车窗,潮湿咸热的风灌进来,皮肤像被裹上了一层打湿的绒布,透不过气。
陈纪捻起一缕碎发替她别到耳后,声音柔和,“还是不舒服吗?”
谢秋,“嗯。”
司机好奇的扫了一眼后视镜,今天接的两位顾客外形实在过于优越,可偏偏看不透两人是什么关系。
情侣吧,女孩的表情太过牵强,不像是来旅游的,倒像是去医院看病。
兄妹吧,这年头还会有哥哥带妹妹出来旅游?还开一间房?
猝不及防和陈纪在后视镜中对视了一眼,对方的眼神像淬了冰一样,慌乱之中司机差点打偏方向盘,“今天真热啊,后面有水,你们自己拿着喝哈。”
后面的路程,司机不敢再乱看,刚刚那一眼实在太吓人了,他现在后背还冷飕飕的。
太可怕了。
陈纪预定的是一间海景房,阳台连着无边泳池,旁边种了一圈椰子树,保护隐私的同时又极具热带风情。
房间内的空调常年设置26度,是人体最适宜的温度。酒店的工作人员贴心准备了玫瑰,是浪漫温馨的白。
谢秋打开窗户,看着不远处的蓝色海面发呆。
陈纪把行李箱的衣服取出来挂进衣柜,单独留了一条靛蓝色的吊带长裙在外面,“你先去洗个澡,我打电话叫餐。”
裙子已经洗过熨好,带着熟悉的红石榴洗衣液味道。
谢秋趴在宽大柔软的摇椅里,任由陈纪往她身上涂抹防晒霜。
阳光正盛,但是也抵挡不住大家游玩的热情,空气中漂浮的荷尔蒙比炙热的温度还要炽烈,一路走来,谢秋看到好几对在沙滩拥吻的情侣。
谢秋僵着脸往回走,“太晒了,我要回去了。”
陈纪搓了搓滑腻的手指,追了上去,他拉住谢秋的一只胳膊,将人带进怀里,动情的低下头。
“阿秋,要接吻吗?”
在温热即将贴近之际,谢秋猛然推开陈纪,指着海面,“你再敢发疯!信不信我跳下去!”
陈纪的手还停留在半空中,被拒绝后的表情很是迷茫,“抱歉,我以为你会喜欢。”
22. 囚笼
谢秋刚刚闭上眼睛,新买的手机爆发出一阵尖锐的铃声
睡在地上的陈纪率先起来,把手机递给她的同时打开了一盏廊灯。
是康月的视频电话,谢秋犹豫片刻,按下接听键。
“快!如实招来你和郑博文进行到哪一步啦?”
“牵手、打啵、还是直接...”
谢秋打断她,“什么都没有。”
“啊!”康月面露失落,“这么柏拉图的吗?”
落在头顶的视线沉重压迫,谢秋头越来越低,她只想赶快结束这场通话,不得不随便扯了个理由,“我和他...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不是挺般配的吗?啊!”康月爆发出一声尖锐的呐喊,“郑博文不会不行吧!”
谢秋声音越来越低,“不是不是,你别问了。”
“好啦好啦,这次先放过你。咦?你不在宿舍呀?”
谢秋,“嗯,我出来旅游了。”
康月,“你一个人吗?怎么不早说,我都快无聊死了,小秋秋,想不想让我去陪你呀~”
“别!”谢秋深吸一口气,“我和...我哥一起来的。”
康月立即瞪大了眼,激动道,“那我更要去了,我明天就去买泳衣!等着我宝贝!!!”
“别!我们明天就回去了!”
镜头里又出现了一张脸,陈纪笑着和康月打了个招呼,“好啊,我们等着你,需要我帮你订机票吗?”
电话挂断,谢秋的视线冷冷地扫过来,“你什么意思?”
陈纪松开她的肩膀,茫然道,“我只是觉得多个朋友陪着你你会开心一点。”
“你如果不想让她过来,我现在给她打电话...”
话都已经说出口了,这会又反悔,更会让人怀疑。谢秋从陈纪手里抢回手机,被子一拉,盖过头顶。
康月第二天中午就到了,只可惜旅游旺季,这个酒店没有空房了,她只好在隔壁酒店订了一间。
听到他们的房间有泳池,康月拉着行李箱就要去按电梯,“借你们的泳池试一下我的新泳衣哈~”
陈纪笑容温和,“你们随意,我去买点水果饮料。”
米白色的卧房门打开,阳光正盛,花香浓郁,窗外碧波荡漾,一派温馨宁静。
康月看着地上还未收起的垫子,问,“你和你哥住一间呀?”
康月好久没见谢秋,攒了好多八卦,问她愿不愿意去她那边住,但是转念一想,她睡觉得拉着哥哥的手,在宿舍,她好几次半夜起来找吃的,都看见谢秋的手垂下来在空中摸索,像是在找什么。
康月打开银色行李箱,抖开一个单独的塑料袋,笑得神神秘秘的,“给你展示一下我的新泳衣宝贝!”
谢秋看着几块花花绿绿的布料,忍不住拿起一件白色的研究起来,“这怎么穿啊?”
“来,姐妹儿教你。”
康月扯出一根细长的带子,“这根挂脖子上,在这打结固定住,这两个圈是套腿上的。”
她边说边在谢秋身上演示,“这件很适合你耶!送给你了!”
谢秋连忙拒绝,“我不要,我不会游泳!”
康月眨眨眼睛,“下午我教你,陈纪会吗?”
在康月一脸期待的目光中,谢秋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他会。”
小时候他经常下河摸鱼改善伙食,秋水河里的每一块石头都印过他的脚印。
陈纪很快回来了,他没进房间,在客厅叫她们出来吃饭。
他打包了三份海鲜面和几样小吃,正蹲在地上拆包装,康月见了连忙过去帮忙。
陈纪朝她颔首微笑,“前台告诉我这家海鲜面味道很正宗,很多外地人都会去打卡。”
康月眉眼弯弯,“谢谢阿秋哥哥!你们房间太漂亮了,我下午想在这边玩,没问题吧?”
谢秋手指一顿,面汤撒出来一点,陈纪立即扯了一张抽纸给她擦手,“没问题。”
私人沙滩,谢秋和康月坐在垫子上聊天,陈纪从她们面前走过,后背肌理流畅,腹部性感紧致的肌肉隐入宽松的浅灰色的沙滩裤,一双长腿十分惹眼。
康月眼睛都看直了,一脸煞有其事道,“姐们儿,我终于理解你了。”
谢秋,“什么?”
“天天看着个极品帅哥,难怪郑博文入不了你的眼。”
谢秋瞥了一眼前面绑秋千的人,压低声音道,“你不要再提郑博文了。”
“咦,你们房间有蚊子吗?”康月扯了下谢秋的衣领,立刻露出几个斑驳的红印,“你看你这脖子被咬的。”
陈纪过来帮她拉好衣领,“我去找前台要个蚊香液。”
谢秋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你真的喜欢陈纪吗?”
“当然啊,我做梦都想和他做~”康月肆无忌惮打量着陈纪的背影,眨眨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
谢秋喃喃道,“那如果你发现他是个变态呢?”
康月立即来了兴趣,用力抓住谢秋的手臂,“展开说说,怎么变态了!”
“他控制欲很强,而且...”剩下的她实在说不出口。
不过,康月从她纠结的神情中猜出了一部分,更兴奋了,“好刺激啊!我喜欢!”
刚刚固定好的彩色摇椅在沙滩上轻轻晃动着,谢秋的心脏怦怦直跳,升至半空久久不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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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谢秋卑劣的想,如果陈纪有了女朋友是不是就会放过她了。
谢秋,“好晒,你出来是不是没涂防晒霜?”
康月抬起胳膊,“啊!好像是!我只涂了脸和脖子!”
“我陪你回去涂吧,不然要晒黑了。”
两人起身,手挽着手往回走。
“你喜欢这条裙子吗?”谢秋手里拿着一条靛蓝色长裙,是陈纪新买的那条。
“哇!好漂亮!”康月接过来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下,“我去试试哈~”
试过衣服,谢秋没让她脱,“送你给了,你穿着很好看。”
康月也不和她客气,外面太晒了,两人也懒得出去,索性躺在床上聊天。
康月昨晚因为太兴奋凌晨2点才睡着,早上7点又起床赶飞机,头一挨着枕头困意袭来,和谢秋聊了几个景点就睡着了。
谢秋看着康月紧闭的眼睛,偷偷躲到卫生间。
她没有开灯,拿出手机给陈纪发了一条短信。
【哥哥,康月回自己的酒店了,我头好晕,睡一会。】
发完信息,她将手机静音,死死攥在手里。
卫生间的四面墙像是会动一样,四面八方挤压过来,随着一声开门声,谢秋的神经瞬间紧绷至极致,疯狂跳动着。
水龙头没有拧紧,水滴缓慢地滴下来,荡起一圈圈涟漪。
门外久久没有声息。
谢秋缓缓打开琉璃门,陈纪刚巧就站在门口的位置,用一个洞悉一切的目光看着她,似笑非笑。
她害怕,喊了一声,“哥。”
陈纪反手带上浴室门,靠近,属于他的气息瞬间填满这间窄窄的浴室,铺天盖地。
“阿秋,是想把我送给别人吗?”
谢秋的手握住身后的水果刀,在他贴住的瞬间,刀掉了下去。
陈纪扯着她的手腕,一根一根掰开细白的手指,她的手指粘了血,在明暗交织的灯光下,更显艳丽。
陈纪低下头,近乎虔诚的含住了她的手指。
他抓着她的手指在嘴里搅弄,模拟着令人羞耻的动作。谢秋的身体卡在冰冷的墙壁和他炙热的胸膛中间,仿佛置身两个世界。
陈纪抬眼,直勾勾地看着她,“喜欢吗?”
不等谢秋开口,他已经根据她的表情做出了判断,“看样子是不喜欢。”
康月还在熟睡,一墙之隔,谢秋大气都不敢喘,偏偏陈纪吃准了这点,越发肆无忌惮起来,双脚蓦地离开地面,谢秋捂住嘴巴,眼神惊恐。
那双帮谢秋系过无数次鞋带的手一点一点往下探,“那我们试试别的。”
“总有一种阿秋会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