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本家真千金带娃下乡后，冷面军官他急了》 第一章 申请下乡 “岚岚，你愿意跟妈妈一起下乡吗？” 宋玉恩蹲下身，抓着小女孩的两条胳膊，柔声问。 宋岚岚不解地用手比划着，“为什么？” 虽然孩子无声，可这三个字，犹如刀尖扎在宋玉恩的心头。 因为美梦破碎了。 厉璟恒的最爱归国，她已经没有留在这里，继续感动他的必要。 “岚岚不想走吗？”宋玉恩继续问。 小女孩四五岁，遗传了厉璟恒端正锋利的轮廓，继承了宋玉恩的双眼皮，大眼睛。 她长得精雕玉琢，偏偏生下来就先天失语。 小女孩打着手语，眉头拧起来，“我走了，叔叔会难过吗？” 厉璟恒难不难过，宋玉恩不知道。 她知道的是，从孩子的眼眸里，满满都是不舍。 厉璟恒是宋岚岚的父亲，可是因为他和宋玉恩只是一夜风流，意乱情迷后，生下来的孩子。 哪怕宋玉恩和厉璟恒扯了结婚证，但这娃，厉璟恒不认，也不允许她喊一声爸爸。 宋玉恩红了眼眶，抚摸着孩子额前的碎发站起身来，看了眼昨晚写的下乡申请，无声叹气： “岚岚，那我们再等等，还有时间，如果他不喜欢我们留在凤城，我们就走。” 宋玉恩暗暗下定决心，哪怕自己心灰意冷，也要顾及孩子。 再给厉璟恒三次机会。 反正提交下乡申请，到安排落实，也需要一些时间。 她将岚岚送到了学校，辗转去往医院。 穿着白大褂的主任，扶了扶快掉到鼻尖处的眼镜，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地问道，“宋玉恩同志，你想清楚啊，留在医院可能会有出国深造的机会，下了乡，日子苦着呢！” 宋玉恩淡然一笑，“党和人民正是缺人用的时候，投身建设祖国，吃点苦头也是应该的。” 1965年，众志成城，下乡知青一批又一批，像宋玉恩这种医务人员，更是稀缺。 主任欣慰赞赏，给宋玉恩的申请书盖了章，“宋玉恩同志，这个流程你懂的吧，差不多一月左右，期间你要是反悔，记得来打报告。” 宋玉恩点头，转身离开时，主任叫住了她，“厉璟恒长官在我们院疗养，换药的事就交给你去办吧。” 宋玉恩身形一僵，明白主任的好意。 医院里知道她跟厉璟恒扯了证的没几个，也就这些清楚她档案的领导知情。 可是知情又能怎么样？ 厉璟恒是军区团长，战功赫赫，不是医院的人能指手画脚的。 宋玉恩心情沉重，步伐也像灌了铅。 她在药房领了所需药品，临近厉璟恒的病房，门口趴了好些偷听墙角的护士。 她们羡慕极了，“厉团长和宋同志，简直是神仙眷侣！” “你看你这话说的，被小红章听到，不得把你拖出去批斗啊？打倒一切封建迷信，一个字都不能提！” “太上纲上线了吧，人家宋同志都不怕，我怕啥？资本家的养女又留洋，放别人身上头都抬不起来。厉团长不顾自己受伤，坚持去机场接人，小红章都拿她没办法！” 她们说的宋同志，不是宋玉恩。 宋家五年前倒台了，资产充公，一夜返贫。 是在宋家倒台之前，父母想方设法，将亲生女宋玉恩找回，动用了一切关系，安排养女宋淑怡到了法国。 宋玉恩就没那么幸运了，挂着牌子，戴高帽，游街示众。 忆起那段黑暗的日子，宋玉恩感觉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扼住自己的喉咙。 见她来，护士们一哄而散。 宋玉恩从半开的房门透过视线，可以看到靠坐在床头的厉璟恒。 他穿着墨绿色的军装，低垂着眼帘，白皙修长的手捧着一本书。 在相貌这方面，厉璟恒挑不出任何瑕疵，寸短的黑发，深邃的五官轮廓，饶是常年在外奔波，也是俊白矜贵。 坐在他身边的正是宋淑怡，喝过洋墨水打扮时髦，卷曲的发，娃娃领的格子长裙，整个人白得发光。 宋玉恩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进去。 两人视线不约而同地投来，宋淑怡做贼心虚地站起，弱声生气地喊了声，“姐。” 厉璟恒蹙眉，“你来做什么？” 宋玉恩嗅到厉璟恒对她的厌恶，反而安之若素，自顾自地低头拆开药盒，“给你换药。” “换药？”厉璟恒嗤笑，“医院里的人是死绝了吗？非得你给我换？” “阿恒，少说两句。” 厉璟恒像个炸药桶，也只有宋淑怡才能掐断这根点燃的引线。 宋玉恩调配着药剂，不经意瞥向枕头边的书，原来是相册集。 照片里的厉璟恒笑得含蓄，眸光温润如水。 在他身边，贴着她胳膊，比出剪刀手的，正是宋淑怡。 结婚三年来，宋玉恩和厉璟恒连一张全家福都没有，他却在别人的身边，定格下那一瞬间的美好。 宋淑怡忙合上相册，理亏地解释，“昨天在机场，重归故里太兴奋，就拉着阿恒多拍了几张。” “跟她说这些没用的干嘛？”厉璟恒烦躁地侧过身，掀起衣角，露出腰线，“要换药就赶紧换，少在这里碍眼。” 听说他是在演练过程中出了点事故，伤势并不严重。 宋玉恩在这满是消毒水味的病房，感觉到窒息。 她有条不紊地给厉璟恒上了药，贴上医用纱布，不忘叮嘱道，“消炎药每天吃一次。” 做完这些，宋玉恩再也忍受不了，转身离开。 病房门口，她握着生锈的把手，就听背后的宋淑怡责备厉璟恒，“阿恒，再怎么说，她也是你的妻子，你不该这么凶的。” “妻子？一个处心积虑爬上我床的女人，也配称之为妻子？” 厉璟恒的话像是千万根银针刺痛宋玉恩。 在厉璟恒眼里，她就是个诡计多端的女人，企图利用他的身份，为她资本家女儿的身份开脱。 可是，明明享受资本家优渥条件的是宋淑怡，到头来的黑锅，却要她背！ 宋玉恩感觉喉头似乎涌上一股腥甜味。 她出了病房，关紧房门，才狠狠地透了一口气，仿若一条快要渴死的鱼。 第二章 不该问别问 一整天的时间，宋玉恩再也没去厉璟恒的病房，等到斜阳西下，她便按部就班地去接岚岚放学。 路上，她买了几颗枣。 放学的孩子从幼儿园蜂拥而出。 岚岚不会像别的孩子那样，激动地喊着“妈妈，妈妈”，但她起起落落地两条马尾辫，就足以映照她迫切见到宋玉恩的心思。 她投入宋玉恩怀抱，撞得宋玉恩心房震颤。 “岚岚今天在学校有没有乖乖的啊？”宋玉恩牵着她的小手，给了她一颗红枣。 “嗯嗯。” 宋岚岚发出简单的音节，亦步亦趋地跟着宋玉恩。 从学校回到家，大约要走二十分钟。 这条林荫小道，是宋玉恩和宋岚岚难得的亲子时光。 可是刚走开两步，宋岚岚突然顿住脚。 宋玉恩疑惑地看去，小女孩塞在嘴边的红枣忘了咀嚼，直勾勾地盯着水泥路对面。 她顺着小岚岚的目光望去，心里骤然咯噔了一下。 灰色的墙体粉刷着“学习雷锋好榜样，忠于革命忠于党”。 厉璟恒犹似青松挺拔的身影就在这样的背景中，还穿着白天那身墨绿色军装。 可是，在厉璟恒臂弯，抱着的是一个小男孩，年纪和宋岚岚相差无几。 他和宋淑怡，有孩子？ 宋玉恩揪紧一颗心。 厉璟恒似乎察觉到母女俩灼灼的视线，不期然地向她们看来。 目光相接，厉璟恒也怔了怔。 就在这时，一辆二八大杠的自行车飞速而过，叭叭地按了几下车铃。 厉璟恒抱着的小男孩受到惊吓，往他怀里钻，厉璟恒下意识地抚着小男孩的后背，紧紧地护着。 如此细腻的厉璟恒，是宋玉恩未曾见过的。 也是，宋岚岚未曾见过的。 宋玉恩目光回到宋岚岚身上，小女孩漆黑的双眼蓄满了泪水，犹如浸泡再清泉里的黑曜石。 “岚岚。” 宋玉恩心如刀绞，厉璟恒给她的痛楚，她可以咽回肚子里，可岚岚才三岁，亲眼目睹自己的父亲偏爱别的孩子，恐怕无异于天塌地陷！ 小岚岚抿了抿嘴角，比划着问宋玉恩：“叔叔不喜欢我，是因为我不是男孩吗？还是因为，我是个小哑巴？” 这一刹那，宋玉恩的心碎成了粉末。 三年前厉璟恒参加抗洪救灾受困，得到消息的宋玉恩奋不顾身地去参加营救，险些被湍急的河水卷走。 昏迷期间，她吃了不少药，那时并不知道腹中已经有了岚岚这个小生命。 等到孩子出生，竟有先天缺陷，宋玉恩自责到无以复加。 她一直相信，岚岚终有一日会开口说话的。 平时坚持给岚岚训练发声，在她给的信心里，岚岚也活泼开朗，从未因口不能言而自卑。 但是厉璟恒，轻而易举就粉碎了宋玉恩这么多年的建树，也伤到了宋岚岚幼小的心灵！ “不是的，岚岚，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孩子！” 宋玉恩蹲下身，抱起宋岚岚，虽然有些吃力，但还是倾尽全力给足她安全感。 “岚岚乖，妈妈最爱岚岚了。” 宋玉恩不自禁地伴着哭腔，宋岚岚“嗯嗯”回应，似小猫呢喃。 好在小孩子心性，来的快，去的也快。 当宋玉恩带着宋岚岚小跑回家后，小家伙已经不再啜泣，但脸上泪痕未干。 “岚岚，还好吗？”宋玉恩格外担心宋岚岚的心理问题。 宋岚岚却笑着，冒出鼻涕泡，打手语告诉宋玉恩：甜。 她说的是红枣。 宋玉恩愁绪百结，提起水壶倒了些水在搪瓷盆里，再浸湿毛巾，给宋岚岚擦拭了脖子和脸。 宋岚岚回到自己的房间，放下书包，取出了作业本，端正地坐在写字台前，笔触一笔一划，极为认真。 孩子过于懂事，常常让宋玉恩觉得亏欠。 宋玉恩轻车熟路地在厨房忙活，心里却想着厉璟恒和孩子的事，不可原谅！ 不自觉的，宋玉恩握紧了菜刀。 三次机会，是给厉璟恒的，同样也是给岚岚的。 很可惜，只剩两次了！ 正在这时，房门外传来了响动。 宋玉恩一惊，正想去应门，宋岚岚小小的身影蹿得比她快，已经候在门口。 厉璟恒推开门时，就见宋岚岚白糯糯地仰着面，铮亮亮的眼望着他。 往常厉璟恒也会偶尔回来一次，但每次都会将宋岚岚推开。 意外的是，他这次非但没有厌烦宋岚岚，反而问道，“怎么了？” 宋岚岚像是得到了允许，探出小手攥住了他的裤腿，拖到餐桌旁落座。 旋即，她折回房间里，拿出一张家长会邀请函。 “你想让我去？” 厉璟恒问出口，女娃点头如小鸡啄米，双眼盛满了星光。 她的期许赤裸裸，宋玉恩却捏了把冷汗。 “可以。”厉璟恒意料之外地回答，令宋玉恩和宋岚岚都怀疑自己的耳朵。 “嗯嗯！” 宋岚岚跑到宋玉恩跟前，指着厉璟恒，仿佛在炫耀，自己总算得到了父亲的疼爱。 宋玉恩捏了捏她的脸，也鲜少地笑开来。 学校的师生都以为宋岚岚是单亲家庭的孩子，那些小屁孩不懂事，嘲笑宋岚岚，还指责宋玉恩不检点。 宋岚岚有口不能言，在学校打过一架。 没有人比宋玉恩更清楚，宋岚岚有多希望厉璟恒能出现在家长会上。 放学时还泪眼婆娑的小家伙，此刻像林间雀跃的精灵，一蹦一跳回房间。 到门口时，她回头比划：一言为定，说谎是小狗！ 厉璟恒看不懂，宋玉恩从厨房端出一盘茄子烧豆角，一碗西红柿鸡蛋汤。 她放下碗筷，踌躇了良久，还是决定问问，那个男孩是怎么回事。 哪知道刚张嘴，还没发出任何声音，厉璟恒眸光一暗，“不该过问的别问！” 宋玉恩注视着眼前冷漠如冰块的男人，自嘲地笑了笑。 她确实多管闲事了。 只是，岚岚她，始终想喊厉璟恒一声‘爸爸’。 舔了舔唇角，宋玉恩坐下来，“其实你可以直接告诉岚岚不想去。” 厉璟恒在她坐下的顷刻间，便猝然起身。 好像跟她同桌是一种侮辱般。 居高临下地睨着宋玉恩，厉璟恒口吻里淬了冰，“我自有打算，还轮不到你来教我做事。” 他意味深长地望了眼宋岚岚的房间，抽身离开。 宋玉恩明白，他只是存了一分愧疚，来看宋岚岚一眼。 到底是她害了岚岚，爱上一个，根本瞧不上她的男人。 如果岚岚是宋淑怡的骨肉，厉璟恒也会疼爱岚岚，像疼爱那个男孩一般吧？ 第三章 他怎么敢 次日，宋玉恩一早就跟主任请了假，领着宋岚岚去往幼儿园。 农用车拉着一车大学生，高喊着口号慢悠悠驶过，宋岚岚在校门前，像模像样地捋了捋碎花衬衣，正了正头上的毛线球皮绳。 她很重视这次家长会，只是没办法用话语表达而已。 宋玉恩将岚岚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牵起她的手，迈入校园。 水泥墙，青黑色的瓦。 幼儿园不算太大，院子里放着水泥砌的滑梯，散落着几颗乒乓球。 家长多，孩子也多，教室里闹哄哄的。 宋岚岚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规规整整地将成绩单和奖状依次摆开。 幼儿园教的都是基础课程，但这些基础课程对三岁的孩子而言，并不简单。 可是宋岚岚每一张成绩单，全是一百分，字迹也是小朋友中难得一见的工整。 长凳上，小女孩枕戈待旦，紧挨着宋玉恩，不安地比划：“妈妈，叔叔真的会来吗？” 宋玉恩清楚，岚岚所做的一切，都是想呈现给厉璟恒看。 她看了眼手腕上的表，已经十点了。 家长会成员基本全部到齐。 厉璟恒缺席，宋玉恩早有心理准备。 “大概是因为别的事情耽搁了，岚岚知道的，他工作很忙……” 宋玉恩安慰着，教室里却发出呼声。 “天呐，这是谁家的家长？” “穿的军装诶，还挂着两枚勋章。” 宋玉恩和宋岚岚扭头去看，厉璟恒迈进教室的门，瞬间如鹤立鸡群般，成了所有人的焦点。 宋岚岚一秒笑开，向着厉璟恒跑去。 窃窃私语传进了宋玉恩耳朵里：“谁说人家单亲妈妈来着？” “瞧瞧，这老公多气派多帅！红的发紫！” 对于厉璟恒的出现，宋玉恩确实很意外，但她却没有任何喜悦可言。 尤其说，她对厉璟恒寄予希翼，不如说，是岚岚的愿望。 转眼宋岚岚小短腿都跑出残影，站在了厉璟恒跟前。 “慢点，别摔倒了。”厉璟恒垂下的手，压住了宋岚岚消瘦的肩膀。 宋岚岚顺势扣住了厉璟恒的指头，想带他到自己位置上坐，还想给他展示自己入学以来的成果。 可宋岚岚拉着厉璟恒往前走时，身后的小男孩却拽住了厉璟恒，脆生生地喊了声“爸爸”。 宋岚岚僵住了，她这才注意到，厉璟恒跟着个小尾巴，正是昨天在街上看见的那个孩子。 “我说嘛，小哑巴怎么可能有这么厉害的老爸！” 家长们豁然间释然，只有宋岚岚无地自容。 宋玉恩哪能坐以待毙，急忙穿过课桌过道，来到宋岚岚身旁。 看着孩子沮丧的脸，宋玉恩心碎了一地。 “不好意思。”她抱起宋岚岚，没多看厉璟恒一眼，只留下这么一句。 肉眼可见的，宋岚岚闷闷不乐，耷拉着眼，脸颊的嘟嘟肉，能挤出双下巴。 “新入学的吧？” “孩子这么可爱啊……” 厉璟恒被家长围起来，就像是神明坠入人间，成为所有人追捧的对象。 会议过程，老师讲解孩子们在学校的章程，重点表扬了宋岚岚小朋友的积极努力。 但这一切，对宋岚岚而言，似乎都不重要了。 宋玉恩疼在心里，频频回头，厉璟恒带来的那孩子似乎很怕生，片刻不离地依偎着他。 他也很配合地保护着那孩子，尽量化解家长的触碰。 本是无比期待的宋岚岚，在结束的那一刻，便胡乱将奖状和课业都塞进自己的小书包，埋头往外走。 “岚岚，想哭的话就哭出来。” 幼儿园外，宋玉恩心疼地捧着小女娃的脸，恨不得今天遭受挫折的是自己。 宋岚岚摇了摇头，小手比划：“我有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宋玉恩鼻尖一酸，“那你还喜欢叔叔吗？” 她保证，若是岚岚彻底对厉璟恒没了念想，她立马带着岚岚离开，长痛不如短痛，厉璟恒给岚岚的伤害，已经够多了！ 宋岚岚皱着两条毛毛虫般的眉毛，思考了片刻，继续打手语道：“我不知道。” 手指在胸前摆了摆，宋岚岚抚上宋玉恩的眼角，小嘴动了动。 她无声，宋玉恩却读懂了。 岚岚在说：妈妈别哭。 宋玉恩只觉得泪腺崩塌了般。 可是岚岚都这么坚强，她又怎么好意思掉眼泪，更加剧孩子的痛苦。 宋玉恩牵强地露出笑容，“我们岚岚真乖！” 她正准备带宋岚岚回家，却发现，学校外的树荫下，挺着一辆军绿色吉普车。 厉璟恒就站在车旁，点燃一根香烟。 宋岚岚拽着宋玉恩的手紧了紧，试图避开厉璟恒。 然而厉璟恒却朝着她们母女俩走来。 他扔了烟卷，在前进的脚步中碾灭，长腿生风地到了宋岚岚面前，“看看这是什么，古巴糖，很甜的。” 宋岚岚不接，依着宋玉恩的腿，眼白居多地看厉璟恒。 “岚岚，叔叔只是帮别的朋友代管那孩子，不要生气了好吗？”厉璟恒屈膝半蹲，刀裁的眉眼间，流露出温和。 宋岚岚不禁怀疑厉璟恒是突然转性了，还是怎么的。 以前他可没对岚岚如此关心过。 宋岚岚骨碌碌的眼写着怀疑，但看向古巴糖，忍不住馋得吞口水。 “岚岚听话。”厉璟恒将古巴糖放在宋岚岚手心，印着公鸡图案的包装纸，红红绿绿，很惹眼。 宋岚岚咬着唇角，偷偷笑起来。 宋玉恩坠在心口的一块大石头落下。 她没什么别的愿景，就盼着岚岚能安稳长大，每天开开心心。 “今天坐车回家。”厉璟恒大手拉小手，留给宋玉恩的背影，仿佛真的化去了所有隔阂，成了幸福的家人。 可是宋岚岚到了车前，才发现，车座上还有别人。 刚才跟着厉璟恒到家长会的男孩，抱着整整一袋古巴糖缩在后排位置。 她僵滞不动，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孤零零的一颗，眼泪再也忍不住吧嗒吧嗒往下掉。 宋玉恩察觉异样，箭步而来，亦是心惊。 “厉璟恒，你到底想怎么样？”宋玉恩急切地捂住了宋岚岚的双眼。 一颗糖，她当做宝。 真相确是别人的施舍！ 厉璟恒烦躁地揉着额角，“你们别这么小题大做好吗？冬冬刚从国外回来，让岚岚陪他熟悉环境怎么了？” 被宋玉恩捂着眼睛的小女孩，双唇颤抖得厉害，她没有哭出声眼泪在下巴凝结成晶莹的珠子。 宋玉恩已经不想知道，这孩子是不是厉璟恒和宋淑怡的爱情结晶。 她只想为岚岚主持公道，“厉璟恒，你知不知道岚岚有多重视今天的家长会，你知不知道，因为父爱缺失，同龄的伙伴怎么看她？岚岚本身就是需要加倍疼爱的孩子，你可不可以高抬贵手，别害她！” 厉璟恒有些诧异。 宋玉恩从来没有在自己面前大呼小叫过。 他审视了宋玉恩片刻，忽然想起了什么，理所当然道，“你不是坚信岚岚有一天能张口说话吗？我让她陪冬冬，一个小哑巴，正好趁机练习发声……” “啪！” 不等厉璟恒说完，宋玉恩忍无可忍，一巴掌扇了过去。 “小哑巴”这种话，从别人口中说出，她只会更加心疼岚岚。 但说这种话的，竟是厉璟恒，是岚岚的亲生父亲！ 他怎么敢！ 第四章 宋玉恩的一巴掌 清脆的巴掌声在暮色四合的校门口显得格外突兀。 空气仿佛凝固了。 厉璟恒的脸被打得偏向一旁，脸颊上迅速浮起清晰的五指红印。 他眼中的温和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错愕与淬了冰的寒意。 他活了三十年，从未有人敢动他一根手指头。 他缓缓转回头，目光如刀，死死地盯着宋玉恩。 宋玉恩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视线，胸口剧烈起伏，方才那一巴掌几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此刻手心还麻得厉害。 “哇——” 一声尖锐的哭嚎打破了僵持。 吉普车后座，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暴力吓坏的冬冬，抱着那袋糖果放声大哭起来。 厉璟恒的视线立刻被吸引过去，随即好看的眉眼中蓦然燃起一簇怒火。 “宋玉恩，你看看你干的好事！”责备的话语脱口而出，厉璟恒压低声音，语气里没有对自己言语伤人的悔过，而是满满的对宋玉恩失控的迁怒，“你吓到孩子了！” 宋玉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吓到孩子了？ 那她的岚岚呢？她的岚岚就活该被他用最恶毒的词语羞辱吗？ “我吓到他了？”宋玉恩气得浑身发抖，她指着自己怀里同样在发抖的女儿，声音嘶哑，“厉璟恒，你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被你伤害的人是你的亲生女儿！你叫她‘小哑巴’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也会害怕，她也会难过？” 宋玉恩捂着岚岚眼睛的手，能清晰地感觉到女儿滚烫的泪水一颗接一颗的浸湿了她的掌心。 那无声的哭泣，比任何嚎啕都更让她心碎。 厉璟恒被她一连串的质问堵得哑口无言，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狼狈。 他烦躁地看了一眼车里哭得撕心裂肺的冬冬，又看了一眼宋玉恩怀里无声流泪的岚岚，一种难以言喻的挫败感涌上心头。 “我不是那个意思，”他生硬地解释，“我只是……” “你只是觉得她是个累赘，对吗？”宋玉恩打断他，眼中的失望层层叠叠，最后凝结成一片死寂的冰海，“厉璟恒，我们离婚吧。” 这几个字，她说得异常平静，却像一颗惊雷，在厉璟恒的脑中炸开。 他怔住了，随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离婚？宋玉恩，你闹够了没有？就为了一句话，一件小事，你就要闹离婚？你能不能别这么不可理喻！” 他觉得她简直是在无理取闹。 “小事？”宋玉恩笑了，笑意却不达眼底，“在你的世界里，伤害岚岚永远都是小事。厉璟恒，我受够了，岚岚也受够了。” 母亲的激动和父亲的冷漠，像两座大山压在宋岚岚小小的身躯上。 她终于承受不住了。压抑的啜泣声变成了放声大哭，那哭声里充满了委屈和恐惧，像一只被全世界遗弃的小兽。 “哇啊……” 岚岚的哭声让宋玉恩瞬间回神，她立刻收起所有尖刺，紧紧抱住女儿，柔声安抚：“岚岚不哭，妈妈在，妈妈在这里，不怕不怕……” 她一边轻拍女儿的背，一边用愤恨的死死盯着着厉璟恒。 厉璟恒看着眼前抱在一起的母女，心中的烦躁达到了顶点。 他觉得所有的事情都脱离了他的掌控，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眼前这个情绪失控的女人。 “不可理喻。”他冷冷地抛下四个字，转身去安抚车里的冬冬。 在他看来，宋玉恩把事情闹大，才是问题的根源。 宋玉恩的心，随着他这个转身，彻底凉透了。 她知道，再争辩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在这个男人心里，她和岚岚，永远也比不上他的“责任”和“朋友”。 又一次，她满怀期待地给了他机会，而他又一次，亲手将这机会碾得粉碎。 三次机会，这才没几天就只剩一次。 够了，真的够了。 宋玉恩不再看他一眼，她弯腰将哭得抽噎的宋岚岚抱了起来，用自己的脸颊贴着女儿冰凉的小脸。 “我们回家，岚岚，我们回家去。” 她抱着女儿，决绝地转身，一步一步地离开这片是非之地。 她没有坐公交，而是直接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迅速消失在厉璟恒的视野里。 军绿色的吉普车旁，厉璟恒哄好了冬冬，再回头时，只剩下空荡荡的街道和渐渐沉下的夜幕。 他捏了捏眉心，只觉得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荒谬至极。 …… 回到家，宋玉恩先仔细地给岚岚洗了脸，又给她换上干净舒适的睡衣。 小女孩哭累了，情绪也极不稳定，像只受惊的小兔子，紧紧地依偎在妈妈怀里。 宋玉恩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抱着她，轻轻哼着她最喜欢的摇篮曲，直到岚岚在她怀里沉沉睡去。 将女儿安顿在床上，盖好被子，宋玉恩亲了亲她带着泪痕的眼角，才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 客厅里一片寂静。 她没有开灯，就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走到角落，拉出了那个早已准备好的行李箱。 她打开箱子，开始沉默而迅速地收拾东西。 她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将自己和岚岚的衣物、证件、还有岚岚最宝贝的几个毛绒玩具，一件一件，整齐利落的收好放进去。 每一次的失望和心寒都成了此刻她决心的基石。 她曾以为，为了岚岚她什么都能忍。 但今天她才明白，她的忍耐换来的不是他的醒悟，而是对女儿更深的伤害。 她不能再让岚岚生活在这样扭曲的环境里，期待着一份永远不会到来的、完整的父爱。 夜深了，玄关处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厉璟恒回来了。 他带着一身寒气走进客厅，随手打开了灯。 刺眼的光线下，他一眼就注意到了不对劲。 玄关柜上原本摆放着宋玉恩的护肤品和一些小摆件，现在却空空如也。 客厅的茶几上，低头可见有着宋玉恩与岚岚合影的相框和岚岚手绘的花瓶也不见了。 整个家，仿佛瞬间被抽走了灵魂，显得空旷而陌生。 他皱着眉，在沙发上找到了静静坐着的宋玉恩。 “怎么回事？桌上的东西呢？”他的语气里还带着白天的火气，像是在质问。 宋玉恩没有看他，目光落在虚空中的某一点，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收起来了，再过几天我和岚岚会出去一趟。” “出去？”厉璟恒理所当然地认为她想要耍性子，企图用“离开家庭”回娘家或去朋友那住几天给他施压。 他心里有些不屑，也不愿给她台阶，只觉得宋玉恩小题大做。 “随你。”他脱下外套扔在沙发上，语气冷淡，“正好你也冷静冷静。”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宋玉恩说的“出去”，和他理解的“出去”，是两个截然不同的概念，更没有注意到她脚边那个几乎装满了的行李箱。 他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通知她：“我明天要出任务，部队里的急事，这段时间不会回来了。” 说完，他便径自走向书房，准备收拾自己需要带走的东西，似乎笃定等他任务回来，她就会像以前一样，自己乖乖回来，让一切恢复原样。 宋玉恩静静地听着，心中毫无波澜，甚至还感到了一丝庆幸。 他要离开，正好。 第五章 不叫陈冬冬，叫厉冬冬 这给了她和岚岚最完美的离开时机，不会有争吵，不会有阻拦。 她看着他消失在书房门口的背影，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一个月，只需要一个月，下乡手续就能够批复下来了。 她只用耐心等待。 然后，在心里和厉璟恒告别。 期望他们永不再见。 厉璟恒不在的日子，空气都仿佛清新了许多。 宋玉恩每天按时去医院上班，下班后就去接岚岚放学。 母女俩一起去菜市场买菜，一起回家做饭。 晚上，宋玉恩会辅导岚岚做手工，或者教她一些简单的手语。 宋岚岚脸上的笑容渐渐多了起来。 虽然她依旧不会说话，但那双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又重新燃起了光。 她会用小手指着天上的月亮，然后对妈妈比划出一个“圆”，也会把手工课上捏的小兔子送给妈妈，然后骄傲的挺起小胸膛。 宋玉恩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既酸楚又欣慰。 幸好，她有一个好女儿。 她只盼着批复能快点下来，能够带女儿到一个全新的、没有厉璟恒的、也没有那些伤害的地方去。 然后重新开始。 然而平静的日子总是短暂得像一场梦。 没过两天，宋玉恩以为的暴风雨还是以一种她始料未及的方式席卷而来。 这天下午宋岚岚幼儿园的班上转来了一个新生。 正是前两天跟着厉璟恒一起来的那个小男孩。 幼儿园的老师领着他进入教室，简单的向同学们说明了一下这是新来的陈冬冬同学，便让他在讲台上自己做个自我介绍。 小男孩点点头，迈着自信的步伐走到讲台中央。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小西服，脚上的皮鞋擦得锃亮，看起来十分神气。 “大家好！”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我不叫陈冬冬，我叫厉冬冬，冬天的冬。我的爸爸叫厉璟恒，是一名军人。我刚从国外回来，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教室都安静了一秒。 小朋友们的目光都下意识的向坐在教室正中央的宋岚岚投了过去。 他们都知道在前两天的家长会上，宋岚岚跑去牵起了“别人”爸爸的手。 宋岚岚的小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厉……冬……冬？ 爸爸叫厉璟恒？ 她的小脑袋瓜里嗡嗡作响。 她其实是知道的，厉璟恒叔叔就是自己的爸爸，只是他不愿意承认。 前几天，厉璟恒叔叔给了自己一颗糖，却给了这个男孩一整袋。现在，这个男孩不仅有糖，还有可以告诉所有人自己爸爸的名字是厉璟恒。 那自己呢？自己算什么？ 她不是爸爸的孩子了吗？ 别的小孩代替了自己，成为了厉璟恒的儿子。 这个认知像一把凿子狠狠的凿开了她刚刚愈合一点的心。 委屈和恐慌在一瞬间就淹没了她。 宋岚岚看着讲台上那个神采飞扬的男孩，再想想自己。 自己的爸爸被他抢走了！ 她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不是小声的啜泣，而是仿佛要把所有委屈都哭出来的嚎啕大哭。 她的身体因为正因为放声大哭而颤抖，小小的肩膀一耸一耸看起来可怜极了。 台上的王老师吓了一跳，赶紧跑过去抱住她，“岚岚怎么了？不哭不哭，老师抱抱。” 可是没用。 宋岚岚哭的小脸通红，很快就上气不接下气，任凭老师怎么哄都停不下来。 她小小的手紧紧攥着拳头，仿佛在承受着天大的痛苦。 陈冬冬，不，现在是厉冬冬了。他站在讲台上看着大哭的宋岚岚，嘴角一撇，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老师实在没办法了，宋岚岚哭得实在太过伤心，甚至有些喘不上气来。 她只好抱着她去了办公室，拿着座机拨通了市医院的号码。 “喂，你好，我是春蕾幼儿园的王老师。请帮我转接一下外科的宋玉恩医生，有急事，谢谢了！” …… 王老师的电话打来时，宋玉恩正在给一个刚做完阑尾炎手术的病人换药。 “宋医生，有您的电话。”护士站的小护士探进头来喊了一声。 宋玉恩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 她小心翼翼的揭开纱布，用碘伏仔细的为病人清理创口。 她的动作专业而轻柔，每一个步骤都一丝不苟。 小护士见宋玉恩没反应，又提醒了一句，“是幼儿园打来的。” 幼儿园？ 宋玉恩的心猛的一沉。 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迅速的消毒、上药、覆盖上新的无菌纱布，最后用胶带固定好。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而不乱。 “好了，伤口记得不要碰水。如果有什么不舒服的，可以随时按铃。”她对病人嘱咐了一句，便急匆匆的脱下一次性手套，快步向门口走去。 她刚一出门，病床上的病人就小声的跟旁边的家属吐槽起来：“你看她那着急的样子，赶着去投胎啊？换个药跟打仗似的！也不知道有没有弄干净，一点都不上心！” 宋玉恩急着去接电话，并没有听到这句抱怨。 她抓起话筒，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喂您好，是王老师吗？我是宋玉恩，岚岚出什么事了吗？” “宋医生，您快来一趟吧！岚岚……岚岚她一直在哭，哭得停不下来！我怎么哄都没用，都快哭抽过去了……” 老师焦急的声音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宋玉恩的心上。 “我这就过来！” 宋玉恩挂了电话，连白大褂都来不及脱，抓起挂在衣帽架上的包就往外冲。 她焦急的身影刚从走廊拐角消失，另一道纤细优雅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病房门口。 正是宋淑怡。 她提着一个精致的小包，脸上挂着温婉得体的微笑从病房门口路过，却恰好将刚才那个病人的抱怨听得一清二楚。 “……换个药跟打仗似的，一点都不上心！” 宋淑怡的脚步微顿，目光掠过那个抱怨的病人，又看向宋玉恩消失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精明的光。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嘴角的笑意深了些，仿佛无意间看到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儿。 随即离开病房门口，款款走向护士站。 “护士你好。”她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我想请问一下，厉璟恒同志的伤口的用药是不是该补了？” 她是来医院给厉璟恒拿药的。 这个理由让她能名正言顺的出现在这里，以一种女主人的姿态出现在宋玉恩面前。 而此刻，宋玉恩对此一无所知。 她满心满眼都是女儿。 她一路从医院飞奔出来，脑子里乱成一团。 岚岚为什么会哭得那么伤心？是不是被人欺负了？还是哪里不舒服？ 她不敢想。 深秋的风带着凉凉的气息吹乱了她的头发。 她跑得太急，胸口像风箱一样剧烈的起伏着，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幼儿园的大门就在眼前。 她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进去，直奔老师的办公室。 远远的她就听到了女儿那压抑而又令人心碎的哭声。每一个音节都像一根针，细细密密的扎在她的心上。 宋玉恩推开办公室的门，一眼就看到了被王老师抱在怀里哭得浑身发抖的宋岚岚。 她的小脸哭得通红，眼睛肿得像核桃，眼泪还在大颗大颗的往下掉，沾湿了胸前的衣襟。 就好像是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委屈的让人感同身受。 “岚岚！”宋玉恩的心瞬间被揪紧。 第六章 她只有妈妈了 她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过去将孩子从老师怀里接了过来。 宋岚岚投入妈妈熟悉的怀抱中，紧绷的神经终于断裂。 她的哭声变得更加大声，两只小手死死的抓住宋玉恩的白大褂，那模样就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宋玉恩心疼得无以复加。 “岚岚不哭，妈妈在这里。”她紧紧的抱着女儿，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着孩子的背。 “告诉妈妈，发生什么事了？” 王老师走到旁边倒了杯温水递给宋玉恩。 “岚岚妈妈，真是不好意思，本不想麻烦您的。”她脸上带着歉意，“今天班上来了位新同学，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就是前几天和厉璟恒先生一起来学校参加家长会的那个小男孩……” 宋玉恩的心猛的一沉，握着水杯的手指下意识的收紧。 王老师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继续解释道：“一般嘛，新同学来了都会做个自我介绍。那个孩子也很大方，站上讲台就说‘大家好，我叫厉冬冬，我的爸爸是厉璟恒’。” “也没有什么别的话，他说完了岚岚……岚岚突然就情绪不对的哭出来了。眼泪一直往下掉，怎么哄都哄不住。” 王老师叹了口气，愧疚的说：“我当时都蒙了，根本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后来才想起来，岚岚的档案上父亲那一栏……是空的。是不是因为新同学提到了爸爸，让她触景生情想起了自己的爸爸……” 王老师的语气里充满了困惑，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宋玉恩的脸色，试探着说：“岚岚妈妈，其实我一直以为岚岚是单亲家庭。平时都是您一个人来接孩子，也从没听您提过孩子的爸爸……今天这个情况……也实在是始料未及……” 王老师的声音越来越小，生怕自己的话刺痛了这位总是温柔笑着的母亲。 “对不起！岚岚妈妈！是我疏忽了，没有提前考虑到岚岚的情况。” 宋玉恩脑袋里已经在嗡嗡作响了，她几乎已经听不清王老师的后半段的道歉了。 她所有的注意力都被一个名字牢牢攫住。 厉冬冬。 她抬起头，眼神有些空洞，无意识的向老师反问了一句：“厉冬冬？” “对，厉冬冬。”王老师点点头，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奇怪的补充道：“说来也奇怪，他爸爸前几天送来的档案上，孩子的名字明明写的是‘陈冬冬’。我还以为是弄错了，当时特意去问了厉先生，他说孩子以前是跟着母亲。” “结果刚刚就接到通知说改过来了。我想……大概是孩子以前在国外跟着妈妈姓，现在回到爸爸身边就把姓氏改了过来吧。这么快就能办好，想必厉先生也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王老师后面的话宋玉恩已经有些听不清了。 陈冬冬……厉冬冬…… 原来如此。 她终于明白岚岚的悲伤从何而来了。 在女儿小小的世界里，她的父亲从来没有关心过她。 可是现在，那个她一直渴望亲近却总是被推开的男人带着另一个男孩出现了。 他不仅给了那个男孩自己从未得到过的关注，甚至还给了他自己的姓氏，给了他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她的爸爸有了新的儿子，叫厉冬冬。 而她，宋岚岚，成了一个多余的存在。 宋玉恩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让她浑身冰冷。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比愤怒更深沉的绝望和憎恨。 她一直以为厉璟恒只是不爱她，只是对女儿疏于关心。 她万万没有想到，他可以绝情到这个地步。为了宋淑仪和她的儿子，他竟然可以做到这种程度。 为他改姓。 从“陈”到“厉”，不过短短几天时间。 这背后需要动用多少关系，花费多少心思，不言而喻。 他为了给那个孩子一个身份，雷厉风行，不遗余力。 而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他却吝啬到连一个温柔的眼神都欠奉。 在岚岚身上，他从没有花费过哪怕一丁点这样的心思。 岚岚生病时，他总说部队忙。 岚岚开家长会时，他永远在出任务。 岚岚渴望他一个拥抱时，他只会皱着眉说“女孩子不要这么黏人”。 所有的耐心、特权和父爱，他都毫不保留地给了另一个孩子。 原来，不是他不懂得如何去爱，只是他所有的爱，都与她们母女无关。 “岚岚妈妈您没事吧？”王老师担忧的声音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 宋玉恩深深吸了口气，将所有的情绪死死压在心底。 “我没事，谢谢您王老师。这件事不怪您，您不用自责。”她挤出一个微笑，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我今天想给岚岚请个假，带她出去散散心。” “好的好的，应该的。”王老师见宋玉恩神色平静，松了口气，连忙点头，“孩子的情绪最重要。” 宋玉恩安抚的拍了拍女儿的背，温柔的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她牵起女儿微凉的小手，轻声说：“岚岚，今天我们不上幼儿园了。妈妈带你去公园玩好不好？” 岚岚止住哭声，乖巧的点了点头，顺从的被妈妈牵着走出了办公室。 深秋的公园显得有些萧瑟，长椅上已经落满了枯黄的叶子。 宋玉恩扫去长椅上的落叶，带着宋岚岚坐了下来，然后从包里翻出一颗草莓味水果糖。 糖是同事家里有喜事分给她的，她没舍得吃。 这个年代的水果糖十分的珍贵，宋玉恩平时很少有机会给岚岚买。 五彩的糖纸被剥开露出粉红色的糖果，宋玉恩温柔的把它递到女儿嘴边。 岚岚贴近糖果闻了闻，小口地舔了一下，甜味在舌尖化开，但她眼底的悲伤却没有丝毫消退。 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宋玉恩知道，有些伤害不是一颗糖就能治愈的。 她将女儿揽进怀里，让她能够靠着自己，然后声音轻柔的开口编织了一个美丽的谎言。 “岚岚，你听妈妈说。那个叫冬冬的小朋友刚从很远的地方回来，他不熟悉这里，在这里也没有朋友。除了厉叔叔他一个人也不认识，所以他会很害怕，很孤单。” 岚岚抬起头，安静的看着妈妈，长长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宋玉恩的心里又酸涩了一下。 平复好心情，她努力让自己的微笑看起来真实可信：“所以厉叔叔才会花更多的时间去关心他，让他有更多的认同感。厉叔叔只是怕他一个人适应不了新环境。这就像岚岚刚去幼儿园的时候，妈妈也会一直陪着你对不对？” 她顿了顿，亲了亲女儿的额头，一字一句的强调：“但是岚岚和那个小朋友不一样。岚岚的妈妈会永远陪着岚岚，永远最爱岚岚，所以岚岚一点也不孤单。” 岚岚静静的听着，看着妈妈温柔的眼睛，过了很久才缓缓的点了点头，甚至还努力的弯了弯嘴角，像是在告诉妈妈“我没事了”。 她知道妈妈在骗她，妈妈只是想用一个善意的谎言保护她。 可她也同样清楚的知道，那个不肯让她叫爸爸的“厉叔叔”，已经离她越来越远了。 他有了新的、更重要的孩子。 她心里那道原本只是细微的裂缝，在听到“厉冬冬”这个名字的瞬间已经彻底崩塌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从今往后，她只有妈妈了。 第七章 厉老爷的邀约 深秋的风日复一日的吹的更凉。没过多久枝头的最后几片枯叶也被吹落。 一场薄雪过后初冬悄然而至。 时间飞快而逝，转眼就到了宋岚岚的五岁生日这天。 宋玉恩特意请了一天假。 她一大早就起来开始给女儿准备长寿面，还特意卧了两个漂亮的荷包蛋。 在这一天没有大张旗鼓的庆祝，她只盼望着母女两人能温馨的度过这一天。 “叮铃铃……” 屋里那台老旧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宋玉恩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小跑过去接起了电话。 “喂，您好。” “喂，是玉恩吗？我是爸爸。”电话那头传来一道温和而有威严的声音。 是厉家的老爷，厉璟恒的父亲。 “厉叔叔，您怎么有空打电话过来了？”宋玉恩的声音不自觉的放缓放柔，带着一丝尊敬。 坐在小板凳上正用勺子笨拙的挑着面条的宋岚岚听到“厉叔叔”三个字，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抬起头期待地看着妈妈。 她知道，打电话来的一定是她的厉爷爷。 厉老爷在电话那头笑了笑，没太在意宋玉恩的称呼，随即声音里带上了几分想念，“玉恩啊，我记得今天是岚岚的生日吧？好久没见着这孩子了，我还怪想她的。晚上你带她回老宅来吧，我让厨房准备一些她爱吃的菜，咱们一家人一起给她过个生日，好吗？” 宋玉恩看了一眼女儿，宋岚岚已经放下勺子跑到电话前，悄悄的听着厉爷爷说。 听到爷爷想她，她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宋玉恩，眼里满是渴望。她也有点想爷爷了。 厉老爷对岚岚的疼爱是真心的。在那个家里，厉老爷虽然没有强硬的强迫厉璟恒认下岚岚。但却一直用自己的方式真心的疼爱着岚岚。 宋玉恩见女儿十分期待与爷爷的见面，也不忍心拒绝她，便只好答应了下来：“好的，厉叔叔。我和岚岚晚上过去。” 得到肯定的答复，宋岚岚高兴的拍了拍小手，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 电话那头，厉老爷对于即将要见到自己的孙女也十分开心，可笑着笑着他却忽然又沉默了。 半响，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玉恩啊……我对不住你，也对不住你的父母。当年，我答应过你父母会好好的照顾你，可我……可我却没有做到。让你受委屈了。” 老爷子的声音里充满了愧疚和自责，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宋玉恩心上。 她知道，老爷子说的是她当年被接回宋家的当天遭遇到的那场变故，以及，她和他的儿子厉璟恒的事情。 宋玉恩的眼眶有些发热，但她还是强忍着悲伤用尽量平稳的声音说：“厉叔叔，事情都过去了。人总要往前看不是吗？” “往前看……”厉老爷喃喃的重复了一遍。 “好孩子，你真是个好孩子。”他的语气里满是欣慰和赞叹，“通透、善良……是璟恒那小子没福气，也是我们厉家没能给你一个安稳的家。” 他越说越觉得亏欠，越说越觉得自己的儿子不争气。明明是天赐良缘他却总觉得是被强迫。玉恩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他怎么就不知道珍惜呢？ 又说了几句家常话，厉老爷特意叮嘱她晚上带着岚岚早点过来，得到宋玉恩肯定答复后这才挂了电话。 宋玉恩放下话筒，心里只觉得五味杂陈，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她也并没有多想，或许只是人老了有些感慨罢了。 对她而言，那些沉重的过往早已被她尘封在记忆的角落。 如今，她生活里最重要的，也是唯一的光便是身边这个小小的女儿。 她低下头看着正仰着小脸、用清澈的眼睛望着自己的女儿，心里那片因电话而起的涟漪瞬间就平复了。 她蹲下身，温柔的帮女儿理了理有些乱的衣领，忽然用调皮的语气说道：“岚岚，妈妈带你去一个好地方好不好？” 宋岚岚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像两颗被洗过的黑葡萄。 她用力的点点头，心里满是期待。 宋玉恩从柜子深处取出一个用手帕仔细包裹着的小布包，里面是她这半年来省吃俭用省下来的粮票。 每一次去医院食堂吃饭她都只打最便宜的素菜。她把省下的粮票一点点积攒起来，就是为了今天。 “走，我们去给岚岚买生日蛋糕。”宋玉恩嘴角的弧度咧的越来越大，声音里充满了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雀跃。 生日蛋糕！ 宋岚岚的眼睛更亮了，她开心的跳了起来，小嘴咧开露出小米粒一样洁白整齐的牙齿。 她虽然不会说话，却完全明白“生日蛋糕”这四个字所代表的甜蜜和幸福。 走出大院后，外面的世界豁然开朗。 这是宋岚岚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出门”。 以往，她的世界只有家、医院和偶尔路过的街景。 六十年代中期那场特殊的风暴正在席卷全国，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肃穆而又紧绷的气氛。 街上的人们大多穿着厂里分发的统一工装，神情严肃而来、步伐匆匆而去。 每个人都为了自己、为了集体而奋斗，没有时间停留。 宋玉恩牵着女儿快步穿过几条熟悉的街道。 宋岚岚的小脑袋好奇的看来看去，小手却始终攥着妈妈的衣角，生怕走丢了。 紧紧跟着妈妈的步伐，宋岚岚穿过了一条又一条的街道。 偶尔，她能看到零星的几个小贩正在售卖自家地里种的青菜、手编的竹篮等物品，但他们并不一直站在原地，而是十分谨慎的随着人潮不停的转移着阵地。 又路过一个街角，她看到有人裹的严严实实正卖着金黄色的烤红薯，那红薯散发的香味飘的老远，吸引了很多人前往。 见到这么多人，宋岚岚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觉得新奇，她以前从未见过这些场景。 这些带着烟火气的景象，不仅让宋岚岚见足了世面，在那个大集体的年代里也显得格外珍贵而且与众不同。 终于，半个小时过后。宋玉恩带着宋岚岚走到了此行最终的目的地，也是居民凭票购买生活物资的主要场所——国营供销社。 “岚岚，我们到了。”她笑眯眯的揉了揉女儿的小脑袋。 此时，天色正好。 阳光照的母女俩身上暖洋洋的，一切的事情都在朝着美好的方向发展着。 第八章 尘封的过往 而在电话的另一头，厉家老宅的书房里。挂断电话的厉老爷心情却是久久不能平复。 他的手中握着的冰冷话筒迟迟没有放下，浑浊的眼眸也渐渐失了焦，仿佛穿越时光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个动荡的午后。 他与宋玉恩的父母，是真正意义上的总角之交，是年少时在同一间学堂里摇头晃脑背着《论语》的同窗。 当年他家道中落，已是支撑不了他继续读书，是宋玉恩的父亲，知道他的情况后慷慨解囊，将自己的束脩分了一半给他，才让他得以读完大学，后来走上了革命的道路。 这份恩情他一辈子都牢牢的记在了心里。 可没想到后来时局变幻，曾经富甲一方、乐善好施的商业巨擘宋家一夜之间竟成了人人喊打的批斗对象。 而他，作为当时相关工作的负责人，成了亲手将老友一家推入深渊的“刽子手”。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个雨夜。 老友深夜到访，身上带着一股寒气。面对宋父的苦涩，宋母的无声哭泣，他如坐针毡，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黑色丝绒的窗帘隔绝了外面的世界，屋内的空气却比外面的雨夜更加压抑。 “老厉，该来的总会来，躲不过的……这个道理我们都懂。”宋父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看透世事的平静，“只是……苦了淑怡那孩子。她从小被我们娇惯坏了，怕是受不了这个罪。你也知道，她并非我们亲生。我们……想请你帮个忙，无论如何把她送出去，让她去国外避一避风头。” 厉老爷紧紧握住手里的茶杯，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却止不住的颤抖。 他知道，老友的这个“请”字有多重。这一去，不仅意味着宋家百年基业的彻底败落，更意味着宋家夫妇的尊严将被无情的踩在脚下，肆意践踏。 他咬着牙，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自己的承诺。 “老宋，你放心！淑仪……我一定会把她平平安安的送出去！” 他顿了顿，声音艰涩的继续说道：“但是宋家……抄家是免不了的。挂牌游街……可能也得走个过场。不过我向你保证，我会给你们留下一笔钱，足够你们后面生活……再把你们安排到南边一个民风淳朴的乡下……等风头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 这已经是他作为朋友，在那个动荡的年代里所能做到的极限。 “多谢你了，老厉。”宋家夫妇维持着最后的风度对他万分感激，他们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能有这样的结果已是万幸。 他们唯一的慰藉是这一切都牵扯不到作为养女的宋淑仪。等到风暴过去，她在异国他乡依旧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完整的、光明的人生。 然而，命运这根麻绳偏偏专挑最脆弱的地方断裂。命运并没有眷顾这个曾经的商业巨头宋家，而是给宋家开了一个最残忍的玩笑。 “执行公务”的那一天，是厉老爷子带的队伍，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到了宋家，正好看见一辆黄包车“吱呀呀”的停在了宋家那被群众砸的有些斑驳的大宅门口。 闻讯而来看热闹、或是来批斗的围观人群们都警惕的看着那辆黄包车，以及从车上走下来的那个穿着朴素布裙的年轻姑娘。 她，拎着破旧的小皮箱。 她的脸上，带着几分对陌生环境的胆怯、几分对未知亲人的迷茫、几分对未来新生活的憧憬。 她，就是宋玉恩。 “你是谁？来干嘛的？”一个围观群众撸起袖子，积极的上前一步问道。 “我……我是……宋玉恩。”女孩小声的怯怯回应着，嘴里念着这个前半生从未听过但却属于她的陌生名字。“我是来找我父母……” 人群瞬间就人声鼎沸起来，他们喊着响亮的口号，让本就拥挤的现场，瞬间一片混乱。 “姓宋！是资本家的女儿！” “她怎么还敢回来！！” “打倒她！打倒资本家的女儿！” 她看着门口那些激愤的人群，彻底的愣住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迎接她的不是父母温暖的怀抱，而是这样一场声势浩大的批判。 原来那天正是宋家夫妇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被从乡下接回来的日子。 派出去寻找宋玉恩的下人们并不知道城里家中发生的事情。 他们花了很多年、遵循着家主的意志一直在外寻找，终于让他们找到了线索，直到那一天才将宋家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带了回来。 可是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宋家竟然发生了这样的变故。 宋家夫妇也没想到，他们心心念念、失而复得的亲生女儿，会在这样的场景下与他们“重逢”。 她连家门都还没来得及踏入一步，就被前来批斗他们的人潮，死死地围在了中间！ 宋家夫妇心如刀割，可是在那种群情激愤的情景下谁也救不了他们，谁也救不了他们的女儿。 厉老爷当时并不知道那个姑娘的身份，他就在不远处看到她被汹涌的人潮推搡着卷入了那场批判的漩涡、看到她被“错认”成资本家的臭小姐、看到有人粗暴的将写着侮辱性字眼的牌子挂在她的脖子上。 她那单薄的身影，在人群中就像一叶随时会被风暴撕碎的扁舟。 那双惊恐又倔强的眼睛，深深的烙印在了厉老爷的记忆里。 直到被套上枷锁的老友不顾一切的睁着惊恐的双眼向他扑了过来。 “老厉！老厉！玉恩，她是玉恩！” 那一瞬间，他如遭雷击。这才知道原来不是错认，她真的是资本家的小姐。 一个连一天好日子都没过过的资本家的小姐，他老友寻觅半生、失而复得的亲生骨肉。 “老厉，帮我！帮我照顾她，一定帮我照顾她！”被拉走的瞬间，老友嘶吼着发出声音，紧紧的握住他的双手。 而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却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老友被拉走消失在人群的尽头。 再回头看看那个在回家当天被他亲手推入深渊的姑娘，看看她眉眼里的惊惶不安，他暗自下了决心。 会的，老宋，你放心。 我会帮你照顾她，我一定会帮你照顾她。我绝不会让她，一直过这样的日子。 第九章 蛋糕店店员 供销社里人头攒动着。所有店面门口都排着长长的队伍，热闹极了。人们手持各种票证在队伍里交头接耳，耐心而又略显焦躁的等待着。 空气里混合着些食品、布料、器具的特殊气味。 宋玉恩牵着岚岚的手，小心的穿过拥挤的人群，走到一个食品柜台前。终于，空气中，只剩下各种糕点的味道。 食品柜台的玻璃，擦得锃亮，中间摆放着种类不多的几样糕点，有饼干、桃酥，还有……几个用简陋的奶油裱着花的生日蛋糕。 虽然看上去样式简单又单一，但，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这些，已经能成为所有人眼中的顶级美味了。 “同志您好！我们想买一个蛋糕。”宋玉恩十分客气，对里面的店员道。 店员梳着两条乌黑的麻花辫，看上去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姑娘。她正在与同事说着话，脸上带着友善的笑容。 听到宋玉恩的声音，她赶紧从柜台后面探出头，一眼就看到了躲在宋玉恩身后，只露出一双好奇大眼睛的宋岚岚。 “是给小朋友买的吧？”姑娘的声音听起来很爽快，像个音乐老师一样声音清脆，“小朋友，想吃什么样子的蛋糕呀？自己过来挑一个好不好？” 见店员十分友善，宋玉恩这才放下心来鼓励的拍了拍女儿的背。 宋岚岚鼓起勇气从妈妈身后走出来瞅了一眼笑着看她的大姐姐，小脸贴在冰凉的玻璃柜台上目不转睛的盯着里面的蛋糕。 柜台里的几个蛋糕，都不太大。上面的奶油小花，也挤的有些粗糙。但是每一个蛋糕上面，都用红色的果酱端端正正的写着“生日快乐”的字样，显然是花了功夫的。 对于宋岚岚来说，这些，已经是她短暂的生涯中，见过最漂亮的东西了！ 她的小手戳在玻璃上，滑过来又滑过去。最后坚定的，点在了一个小小的、上面有一朵粉色奶油花的蛋糕上不再挪开。 她喜欢这一个！ “小朋友，想要这个吗？”店员姑娘笑着问宋岚岚。 宋岚岚重重的一点头，回头看向妈妈的眼睛里全是期待。 “就要这个。”见她选好了蛋糕，宋玉恩也爽快的笑着应下。然后从布包中拿出攒了很久的粮票递给店员。“同志，这是我的粮票，请您清点一下。” 店员姑娘笑着接过粮票熟练的数了数，随即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来：“这个……同志，您……还差二两粮票。” 宋玉恩吃惊极了，心也往下一沉，她没想到，就是一个小小的蛋糕，竟然超出了她的预算！可，这些粮票，已是她攒了半年的成果。 看了看女儿，她还在用满怀期待的眼神她，宋玉恩实在不忍心说一个“不”字。 “同志……嗯……能不能……”宋玉恩犹豫片刻，咬了咬牙想问问店员能不能用钱补上。虽然她知道这样不合规矩，可今天她一时之间实在是拿不出新的粮票来。 就在这时，店员姑娘看着宋玉恩，突然“呀”了一声，随即仔仔细细的打量起她来。 “您……您，是不是市医院外科的医生？姓宋？” 宋玉恩愣了一下，随即点头：“是，我是姓宋，在市医院外科工作。” “哎呀！我想起来了！就是您！”姑娘看起来十分高兴。 “您还记得吗？前几天我去过医院，和我妈妈一起。我妈妈腿受伤了，我们去医院看外科，就是您给看的！您当时还安慰我呢！说没什么大事让我别着急。我记得那天您还接了个电话，说您女儿在幼儿园哭了……” 姑娘的目光从宋玉恩身上，转移到宋岚岚身上。眼神变得温柔起来，“你就是那个爱哭的小囡囡吧？” 宋玉恩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病人的家属，一时间有些局促的笑了笑。 店员姑娘却是个爽快人，她利索的动手，把那个小蛋糕用油纸包好放进一个纸盒子里。 然后把宋玉恩递过来的粮票推回去一小部分：“宋医生这蛋糕今天正好做活动，买就送二两粮票的优惠，您这正好够了！” 宋玉恩知道向来是说一不二的国营商店哪里会有什么“买就送”的活动。 她看着姑娘真诚的脸推辞道：“这怎么行……规矩不能坏，我……” “哎什么规矩不规矩的！”姑娘飞快的把蛋糕盒子往她手里一塞，又从自己口袋里摸出一颗用玻璃纸包着的水果糖塞到宋岚岚的手心，“这是姐姐送给小妹妹的，祝你生日快乐哦！” 她眨了眨眼，小声对宋玉恩说：“糖是我自己的，不算违反纪律。宋医生您在医院救死扶伤，我们感谢您还来不及呢。这点小事您就别推辞了。” 小小水果糖，在岚岚小小的手心里仿佛一颗散发着明亮光芒的水晶一般。 宋岚岚看看糖又看看那个笑得一脸灿烂的姐姐，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动作。 她小心翼翼的，把糖果放进自己的小口袋里。然后，学着大人的样子，对着店员姑娘，双手合十深深的鞠了一躬。 平日里，她看见大人们对谁表示敬意时就是这么做的。 这个笨拙、充满敬意的动作瞬间让店员姑娘心花怒放起来。她哈哈的笑着，看着宋岚岚的眼里透着喜爱的神色：“哎哟！这孩子可真可爱呀！太让人稀罕了！像个小人精！哈哈哈哈。” 宋玉恩的心里，一片柔软。她知道，自己的女儿很聪明，虽然不会说话，但，平时总会认真的观察着这个世界。 她的女儿，这是在用她自己的方式对店员姑娘表示着感谢。 看着女儿的可爱举动，她不再推辞而是郑重的对店员说：“同志，我真的……太谢谢您了。这粮票算我找您借的，等我休息的时候一定过来给您补上。” “行，您呀，什么时候方便，什么时候来。”姑娘爽快的挥挥手，仿佛并不在意这区区二两粮票。 宋玉恩再次感谢后，一手牵着宋岚岚一手提着那份“沉甸甸”的生日蛋糕走出了供销社。 虽然日子不好过，可这世上总归还是好心人更多。 离开时，宋岚岚还念念不舍、一步三回头的望着那个站在柜台后面，冲她笑着挥手的姐姐。 直到走远了她才拉了拉妈妈的手，指了指供销社的方向，然后，把小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她在对宋玉恩说她喜欢那个姐姐。这是宋岚岚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表达出，对一个陌生人的喜爱！ 宋玉恩只希望宋岚岚的性格能变得越来越外向开朗，她蹲下身轻轻的摸了摸女儿的头。 “嗯，妈妈也喜欢她。”她柔声回应。她的女儿虽然暂时不能言语，但却已经拥有一颗最通透、最懂得感恩的心。 太阳西斜，宋玉恩带着宋岚岚开始慢慢的一步一步朝着厉家的方向走去。 她牵着宋岚岚的手，提着那份来之不易的蛋糕，任夕阳的余晖将母女俩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 初冬的凉风呼呼吹过，但那份来自陌生人的善意却像一簇温暖的小火苗种在了母女俩的心里，也让那个即将踏入的厉家大门变得似乎不再那么冰冷。 第十章 被破坏的蛋糕 天色迅速的暗沉下来，随着夕阳的最后一缕光线，彻底消失在地平线下，宋玉恩牵着宋岚岚的手，踏入了厉家老宅的院门。 这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庭院，青砖黛瓦、角落里种着几丛修剪得宜的翠竹，可以说是每一步都是美景。 独座的庭院让整个院子都笼罩在一片寂静而庄严的氛围里，仿佛能隔绝外面世界的一切喧嚣。 开门的是厉老爷子的护工，一个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姓李。他与厉老爷子一同住在厉家老宅，照顾着老爷子的起居，身形偏瘦，话不多，但一双眼睛却透着一股子精明。 看到敲门的是宋玉恩和宋岚岚，李护工略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便侧身让她们进来。 宋玉恩来过宋家多次。早已经习惯了李护工这副沉默寡言的模样。 她带着宋岚岚往前走着。 厨房里隐隐传来锅铲碰撞的清脆声响以及饭菜的香气。 是帮工王姨正在里面忙碌着晚餐。 平时，硕大一个厉家老宅就只有厉老爷子、李护工以及帮工王姨三人。 宋玉恩领着岚岚换了鞋走进屋去。她没有先去打扰厉老爷子，而是径直走向餐厅。 她将那份“承载着善意与温暖”的生日蛋糕，小心翼翼的放在了餐厅那张红木八仙桌上。 桌子很宽大，并且擦拭的没有一点灰尘。那小小的、朴素的纸盒子摆在桌子的正中央竟显得有些醒目。 李护工就跟在他们后面，等宋玉恩放好蛋糕后，用他那惯有的平淡语调开口：“宋同志，老爷子在书房看东西，让我跟您说一声。您来了就带着岚岚直接过去。”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李同志。”宋玉恩像李护工道了谢才牵着女儿的手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书房虚掩着的门透出里面温暖的灯光。 推开门后一股混杂着旧书和墨香的味道便扑面而来，让人感到沉静、安宁。 厉老爷子正坐在书桌前，一抬头就看到了宋玉恩和宋岚岚。 “来啦？”厉老爷子脸上的严肃表情立刻被真切的笑容所取代。 他的鼻梁上架着一副老花镜，手里并没有拿着报纸或文件，而是一封薄薄的、信纸泛黄的信件。宋岚岚注意点桌上的信封，上面贴着的邮票昭示着这封信件来自遥远的海外。 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孙女，他连忙将手上的信件放在桌上，对着宋岚岚张开了双臂。“岚岚，快到爷爷这儿来。” 宋岚岚的小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她迈着小短腿“噔噔噔”的扑进了厉老爷子的怀里，像一只归巢的小乳燕。 “哎哟我的乖孙女。”厉老爷子稳稳的接住她，顺势将她抱起来放在自己宽厚的膝盖上。 宋岚岚一坐稳就迫不及待的扬起了自己的小手。 她看着爷爷，脸上的表情满是认真和急切。 她先是伸出小小的食指在空气中画了一个小圆圈，然后，又将手掌摊开、五指向上微微收拢，做出一个向上发散的动作。那动作像是在描绘一朵绽放的花，又像是在形容一束光。 紧接着她又用两只小手，比划出一个心形放在自己的胸口，然后指了指外面，脸上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厉老爷子看着孙女这套他从未见过的、略显复杂的手势，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就看懂了。 发光的糖、温柔的笑脸。 她是在告诉他，今天，她遇到了一个，给了她发光糖果的、笑起来很温暖的姐姐。 厉老爷子为了能和孙女更好的交流，私下里自学过不少基础的手语。可岚岚的这些动作却完全是她自己创造的。充满了孩童的灵气和想象。 他看懂了。孙女，这是在跟他分享今天的喜悦。 厉老爷子的心里，涌上一股暖流，他欣慰的拍了拍岚岚的后背，感叹道：“我们岚岚真是个懂得感恩的好孩子。” 宋岚岚听懂了爷爷的夸奖，开心的在爷爷怀里蹭了蹭。 厉老爷子安抚好孙女才将目光转向一旁站着的宋玉恩。他扬了扬刚刚放在桌上的信纸，眼神里满是笑意：“过来看看吧玉恩。” 他没有去问岚岚今天发生了什么事、也没有提今天的局势，而是快速的转移了话题，仿佛迫不及待般的，直接说起了信里的内容。 “我有一个老朋友正在国外当医生，这是他寄过来的信。里面……提到了一些国外医学界的新研究。我想你会感兴趣的玉恩。” 厉老爷子把信递给宋玉恩。然后指着其中一段话，说。“你瞧这儿，这里说儿童的心理创伤，尤其是婴幼儿时期的重大刺激和后天的语言功能障碍，可能存在着非常紧密的关联性。他们正在尝试用一种新的心理疏导方式来治疗类似的孩子。” 宋玉恩的心猛的一动！ 她快速的接过信阅读着那段文字。信上专业的医学术语她都能看得懂，这确实是一个她从未接触过的新领域、新思路！ 她激动的抬起头看向厉老爷子。 厉老爷子也正在看她，他的目光深邃而充满鼓励，“玉恩啊，你是一名医生。你的学识，比起我这个老头子可要高得多了。你应该知道，苦难不该只是束缚人的枷锁，有时候它也能磨砺出最锋利的刀刃。” 这句话点醒了宋玉恩。 她明白厉老爷子的意思。 他想要告诉她。她是读过书的人，她不能仅仅把自己当成一个无助的母亲，更要记起自己是一个优秀的外科医生。她有能力、有知识，她能够去为女儿的未来，寻找一条新的出路。 他的话对她来说，不仅仅是安慰的话语，更是一种鼓励。一股力量注入宋玉恩的心里，让她瞬间又有了努力的方向。 是啊！她不能就这么认命！她要主动出击！她要为女儿找到治愈的希望！ “厉叔叔，我明白了。”宋玉恩郑重的点头，将那封信小心的折好递给厉老爷子，“谢谢您！” 就在这时厨房的王姨在楼下喊道：“老爷子，宋同志，可以准备开饭啦！” “走咯，岚岚，我们去吃饭咯。”厉老爷子笑着拍了拍岚岚。 宋玉恩上前自然的推过厉老爷子的轮椅，宋岚岚则从爷爷的膝盖上滑下来，乖巧的跟在轮椅旁边，小脸上写满了对晚餐和生日蛋糕的期待。 一家人有说有笑的朝着餐厅走去。 宋岚岚一眼就看到了，放在八仙桌正中央的那个纸盒子。她高兴的拉了拉妈妈的衣角指着那个方向。 那是她的生日蛋糕！ 可她的笑容却在下一秒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那个纸盒子竟然已经被打开了？！ 而此刻，一个小男孩正坐在桌子的一角，悠然自得的，吃着她的生日蛋糕。白色的奶油被他的手指胡乱的挖出来，抹的桌上、地上，还有那个男孩自己的脸上和衣服上到处都是！ 那个承载着善意与祝福的、小小的蛋糕，此刻，已经被他弄得一片狼藉！ 第十一章 他忘了女儿的生日 餐厅里暖黄色的灯光，本该是温馨的。 可此刻，那光线落在宋玉恩眼里，却只觉得刺目又荒唐。 厉璟恒就坐在桌边，却没有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他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目光却宠溺地落在那个男孩身上，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看着男孩用脏兮兮的小手在蛋糕上肆意抓取，却仿佛眼前不是一个被宠坏的、毫无规矩的孩子，而是一幅活泼可爱的图画。 那个男孩，看起来不过五六岁的年纪，正是厉冬冬。 他像一头闯入花园的小兽，将原本精致漂亮的奶油裱花毁得面目全非。白色的、粉色的奶油被他挖出来，胡乱地抹在红木的八仙桌上，抹在光洁的地板上，也抹在了他自己那张带着得意笑容的脸上。 宋岚岚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尊被瞬间冻住的小小雕像。 她脸上的笑容，从看到那个纸盒子的那一刻起，就彻底凝固了。她的小嘴微微张着，似乎还停留在想要欢呼的那一秒，可眼里的光，却在瞬间熄灭了。 那不只是一个蛋糕。 那是供销社里，那个店员姐姐对她温柔的善意。是妈妈用尽心思，为她创造的、独一无二的生日惊喜。是她今天一整天，所有快乐和期盼的凝结点。 现在，一切都被毁了。 豆大的泪珠，毫无预兆地从宋岚岚的眼眶里滚落下来，无声无息，划过她瞬间变得煞白的小脸。她没有哭出声，只是身体在微微地发抖，那双看向厉璟恒的眼睛里，充满了茫然和不解。 厉璟恒这时才注意到从书房出来的三人，他脸上的那一丝温情迅速褪去，重新覆上了一层冰冷的霜。他皱了皱眉，仿佛她们的出现，是一种不合时宜的打扰。 他的目光在宋岚岚挂着泪痕的脸上停留了不到一秒，便移开了，没有丝毫的怜惜，反而透着一股被打扰的烦躁。 厉老爷子不认识厉冬冬，他看着眼前这狼藉的一幕，又看了看自己那无声落泪的孙女，一股怒火直冲头顶。他沉下脸，声音里带着质问：“璟恒，这是谁家的孩子？” “我朋友的孩子，家里出了点事，暂时住几天。”厉璟恒的视线重新落回那个男孩身上，语气轻描淡写得像是在谈论天气 说完，他终于正眼看向了宋岚岚，看到她还在无声地掉眼泪，不耐烦的情绪彻底浮了上来：“不就是一个蛋糕，有什么好哭的？回头我再给你买一个就是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刺进了宋玉恩的心里。 她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她蹲下身，轻轻将瑟瑟发抖的女儿揽进怀里，却发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的安慰都说不出来。 她知道，厉璟恒根本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 在他的世界里，这个蛋糕，和路边随便买的一个包子，没有任何区别。女儿的眼泪，对他而言，只是一种麻烦的噪音。 “混账！”厉老爷子手里的轮椅扶手被他拍得砰砰作响，他怒视着自己的儿子，声音因为愤怒而发颤，“你这个混账东西！今天是什么日子你忘了吗？今天是岚岚的生日！是你的亲生女儿的生日！” 厉璟恒的表情明显僵硬了一瞬。 生日？ 他眼底闪过一丝极快的错愕，显然是刚刚才想起来。 他的确是忘了。他只记得今天要把冬冬接回来，要安顿好他，却完全把女儿的生日抛在了脑后。 被父亲当众呵斥，厉璟恒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他立刻转身，拿起了墙边的电话，直接拨通了供销社主任的私人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了。 厉璟恒对着电话那头的人寒暄：“喂，老王吗？我是厉璟恒。今天我家里有人过生日，你那还有蛋糕吗？有的话给我送一个过来。对，就是现在，你问问。大蛋糕还是小蛋糕都行。多少钱都不要紧。” 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一句话，却让厉璟恒的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 “真对不住呀厉哥！我刚刚问了问，现在太晚了，今天的蛋糕胚已经没有了，而且做蛋糕的师傅也早就下班了，这会儿实在是没法在做一个蛋糕出来了……” 权力和金钱，第一次在这种小事上失了效。 “知道了。”厉璟恒生硬地挂断了电话。 他转过身，难看的脸色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冰冷。他看着宋岚岚。脱口而出的话语不像一句充满歉意的解释，更像是一句不耐烦的最后通牒。 “今天没有蛋糕了，改天给你补上。” 宋岚岚的哭声在这句话落下的瞬间戛然而止。 她抬起头看着父亲那张冰冷陌生的脸，小小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默默的松开妈妈的衣角。一步、两步，慢慢挪到妈妈的身后，将自己彻底藏了起来。 就在这时，那个一直看好戏的男孩厉冬冬，却突然举起一团被他捏烂的、不成样子的蛋糕，脸上带着一种天真又残忍的得意，将蛋糕递到了厉璟恒的嘴边。 他用一种甜得发腻的声音，清晰的喊道：“爸爸你尝尝！虽然不好看，但还是甜的。” 一声“爸爸”像一道惊雷在餐厅里炸开！ 厉老爷子猛的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厉璟恒。 而厉璟恒，在厉冬冬的呼唤下竟然真的低下头，张开嘴自然而然的吃下了那块被毁得不成样子的蛋糕。 他甚至还对厉冬冬露出了一个堪称温和的表情，仿佛在夸奖他的“孝心”。 这一幕彻底击溃了宋岚岚最后的防线。 也彻底击碎了宋玉恩心中残存的最后一丝幻想。 “畜生！”厉老爷子气得浑身发抖，他指着厉璟恒，嘴唇哆嗦着。一个“你”字卡在喉咙里，却因为顾及到身后已经吓坏了的孙女，硬生生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弯下腰用最温柔的声音对已经呆滞的孙女说：“岚岚乖，咱们不理他们。先吃饭，吃了饭爷爷再想办法给你变个新蛋糕出来，好不好？” 厉璟恒却连这点温存的时间都不愿意给爷孙二人。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冷淡的开口：“爸，先等等再开饭。”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宋玉恩母女，像是在看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人。 “还有一位客人没到。” 他的话音刚落，仿佛是掐算好了一般，厉家老宅大门外，那刺耳的门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第十二章 不速之客 厉璟恒起身去打开了门。 一个穿着米色风衣的女人正站在门口。她的身影，被门外的夜色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她的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温婉笑容，仿佛一阵春风，瞬间，吹散了餐厅里凝固的、几乎要将人窒息的火药味。 宋淑仪。 这个名字在宋玉恩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她闭了闭眼，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疼的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来了，她终究还是来了。她的出现，本身就是一种宣告。 宋玉恩的身体，僵硬的像一块石头。她能感觉到，怀里的女儿也因为陌生人的到来而绷紧了小小的身体。 宋淑仪的手上小心翼翼的提着一个用深蓝色绒布包裹的巨大相框。那珍视的模样仿佛里面是什么绝世珍宝。 她迈步走了进来，高跟鞋踩在光洁的地板上发出清脆而有节奏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是踩在宋玉恩的心上。 宋淑仪没有先看任何人，而是径直走向厉老爷子。微微欠身，姿态谦恭，声音柔的能掐出水来：“厉叔叔，真对不起。我和璟恒说好准时来的，但为了加急把这张照片取回来，所以耽搁了些时间。” 她的道歉恰到好处。既解释了迟到的原因，又将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顺便还点出了她和厉璟恒是“约好一起来的”。 厉老爷子当然认识这个宋家的养女，他对她并无太多恶感。在他的记忆里她只是故人之女，当年受受老友所托送她远走他乡，一个人在国外无依无靠，也是个可怜人。 他并不知道内里的弯弯绕绕，只当她是厉璟恒请来的客人。 “来了就坐吧。”厉老爷子的脸色稍缓，朝她点了点头，语气却依旧生硬。 得到许可宋淑仪才直起身。 她的目光终于从厉老爷子身上移开，轻飘飘的扫过了宋玉恩。 那是一道极为复杂的目光。带着一丝高高在上的胜利者的怜悯，又有一点不动声色的审视。但，这一切都消失得太快，快到让人以为只是错觉。 宋玉恩的心，被这轻轻一瞥刺得更深了。 宋淑仪没有在宋玉恩身上停留。她极其自然的走到了厉璟恒的身边，熟稔的将那个巨大的相框递给厉璟恒。厉璟恒也自然的接过，暂时把相框靠在墙边。 然后，宋淑怡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块洁白的手帕，温柔的擦了擦厉冬冬嘴角的奶油，动作亲昵又熟练。 “慢点吃，看你跟个小花猫一样。”她的声音里满是宠溺。 厉冬冬立刻像找到了主心骨的雏鸟，他丢开手里的叉子一把扑进了宋淑仪的怀里，用尽全身力气奶声奶气的大声喊道：“妈妈！” 这一声“妈妈”，比刚才那声“爸爸”更具毁灭性。像一记最沉重的铁锤，狠狠的砸在了餐厅每一个人的心上！ 宋玉恩只觉得耳边嗡的一声，整个世界都安静了。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里的女儿，指甲深深陷进了自己的掌心。 厉老爷子的脸色瞬间又变得铁青，比刚才还要难看。他猛地转头，死死盯着自己的儿子，那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要在他身上剜下两块肉来。 厉璟恒却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微微侧过身，恰好避开了父亲那要杀人般的视线。 他没有否认，也没有解释。 他的沉默，是一种默认。 他的默认，是一种默许。 他默许了宋淑仪在这里的身份，默许了厉冬冬的这声“妈妈”，也默许了这对母子对宋玉恩母女的公开凌辱。 宋淑仪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餐厅里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她将厉冬冬抱在怀里安抚了几下，然后站起身，脸上依旧是那副巧笑嫣然的完美模样。 她看向躲在宋玉恩身后的宋岚岚，语气温柔得像是在哄一只受惊的小猫。 “这是岚岚吧，长得真可爱。小姨还是第一次见到你呢。” 她顿了顿，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歉意：“今天是你的生日吗？真对不起，小姨来得太匆忙了，没有给你准备礼物。” 这番话，听起来是那么的体贴，那么的周到。 宋玉恩的心却一寸寸地冷了下去。 她知道，这只是宋淑仪表演的序幕。 宋玉恩抱着女儿的手臂，不自觉地收得更紧。她能感觉到，岚岚小小的身体，在她的话语中，抖得更厉害了。 宋淑仪像是没有察觉，继续用她那温柔的声音往下说：“不过没关系，改天小姨带你去照相馆，给你拍一张最大、最漂亮的照片，好不好？就像……就像小姨今天带回来的这张一样。” 她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淬了毒的银针。 看似在对一个孩子示好，实则充满了炫耀和挑衅。 她当然知道宋岚岚的情况。 厉璟恒早就告诉过她了，宋玉恩生的那个女儿，是个不会说话的小哑巴。 她知道她不会得到任何回应。 她的这番表演，根本不是给宋岚岚看的，而是给厉璟恒看的，给厉老爷子看的，更是给宋玉恩看的。她在展示自己的“大度”和“善良”，用这种伪善，来衬托宋玉恩此刻的狼狈与不堪。 宋岚岚果然如她所料，被这个陌生女人的靠近吓得往后缩了缩，一双小手死死地攥着妈妈的衣角，将自己藏得更深了。她不认识这个笑得像画一样的漂亮“小姨”，但孩子的直觉让她感到了一种莫名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宋玉恩将女儿的小手握在自己的掌心，用自己的体温，试图安抚她无声的恐惧。 就在这时，一直赖在宋淑仪怀里的厉冬冬，在听到“照片”两个字后，立刻兴奋地挣脱出来。 他坐起身来，指着那个被绒布盖住的巨大相框，拉着宋淑仪的衣角大声吵嚷起来，声音里满是孩童特有的、不达目的不罢休的骄纵。 “妈妈，我要看照片！我现在就要看！” 他仰起头，用一种天真又炫耀的语气，向所有人宣布： “是不是我和爸爸妈妈的全家福呀？” 第十三章 全家福 宋淑仪脸上，挂着一丝对孩子撒娇的“无奈”。眼底深处，却闪烁着一丝即将大功告成的兴奋。 她走到那个巨大的相框前，纤长的手指捏住深蓝色绒布的一角。她的动作缓慢而优雅，像是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确保在场每一个人的目光都被这块即将揭晓的画布牢牢吸引。 她的目光，带着一丝冰冷的、胜利的快意，若有似无的飘过宋玉恩。 绒布如流云般滑落。 一瞬间。餐厅里所有的光线都被那张巨大的彩色照片吸了进去。 那是一张，近乎完美的“全家福”。 照片的背景是军区大院那标志性的、庄严肃穆的大门。 高大挺拔的厉璟恒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肩章在阳光下闪着金光。平日里冷峻的面容上带着一丝罕见的柔和。 他的身侧是穿着一袭洁白连衣裙的宋淑仪，她微微仰头，靠着厉璟恒的肩膀。笑容温婉、眼波流转、幸福的恰到好处。 而在他们中间被厉璟恒用一种保护性的姿态稳稳抱在怀里的，是同样穿着一身迷你小军装的厉冬冬。他得意洋洋的咧着嘴笑着，一只小手还抓着厉璟恒胸前的一枚纽扣。 阳光，军装，白裙，笑容。 每一个元素都精准地踩在了“幸福”与“正统”的定义上。他们看起来是如此的密不可分，如此的理所当然，仿佛他们天生就该站在一起，接受所有人的祝福。 这张照片就像一把磨得锃亮的利刃，无声的悬在了宋玉恩和宋岚岚的头顶。 “哇！是爸爸、妈妈，还有我！”厉冬冬的欢呼声响起，瞬间引爆了这片压抑的空气。 他兴奋的从椅子上跳下来，小皮鞋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跑到照片前，小手激动的拍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向在场的所有人，尤其是向那个低着头的小女孩，骄傲的宣布：“我也有全家福了！你们看！我爸爸最高最帅！” 童言无忌却字字诛心。 宋玉恩只觉得心脏有些难受，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连呼吸都带着玻璃碴子的锐痛。她甚至无法挪开自己的视线，只能被迫的、清晰的看着照片上厉璟恒的表情。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发自肺腑的柔情。 他的目光落在厉冬冬的头顶，嘴角那抹上扬的弧度，是那样真实，那样温暖。随即，他转过头，视线越过餐厅里凝固的空气，落在了厉冬冬身上，声音里带着一种几乎能溺死人的宠溺：“对，是一家三口。冬冬喜欢吗？” 厉冬冬用力点头，像小鸡啄米：“喜欢！最喜欢！” “喜欢。”厉璟恒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钉子，将宋玉恩钉在耻辱柱上，“我们就把它挂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 客厅。最显眼的地方。 这句话，比任何直接的解释都更具毁灭性。它不是在宣布宋淑仪和厉冬冬的身份，而是在直接宣判宋玉恩和宋岚岚的死刑。明明和他有着合法夫妻身份的是宋玉恩，宋岚岚也是他们的独生女儿，可是他们三人却是连一张像样的合照都没有，更别提把合照挂在客厅了。 要不是厉老爷子还隔三岔五的邀请他们来厉家老宅，恐怕根本就没人知道她与厉璟恒的夫妻关系。 一直瑟瑟发抖的宋岚岚，在这一刻，忽然停止了颤抖。 她小小的身体不再往后缩，而是慢慢地、慢慢地抬起了头。她没有看那张刺眼的照片，也没有看那个笑得温柔的“小姨”，她的目光，穿过餐厅里所有复杂的情绪，定定地落在了自己的父亲身上。 那双曾经盛满了星光与孺慕的清澈眼眸里，此刻什么都没有了。没有泪水，没有恐惧，没有委屈，只有一片望不到底的、死寂的空洞。 她早该知道了不是吗？父亲，不，厉叔叔不爱她。 宋淑仪见火候已到，立刻扮演起她“体贴大度”的角色。她走到厉璟恒身边，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柔声细语，仿佛在劝解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璟恒，别这么说。我知道你是喜欢冬冬这孩子，但是玉恩姐姐和岚岚还在这里呢。这只是……一张我们带回来的纪念照而已，大家不要误会。” 她的声音软糯动听，每一个字眼都在撇清自己，实则却是在这盆滚油里，又添了一勺最旺的火。 “误会？”宋玉恩看着她那张惺惺作态的脸，忽然觉得荒谬至极，竟忍不住想笑。她真的笑了，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嘴角勾起的弧度比哭更难看。 五年了。她在这场婚姻里，像一个尽职尽责的演员，扮演着温顺、隐忍的妻子角色，试图用自己的付出去焐热一块石头。可是厉璟恒，却一直让她觉得自己不过是这场精心策划的戏剧里，一个无足轻重、用来衬托主角幸福的、可悲又可笑的丑角。 心，在这一刻，反而不痛了。哀莫大于心死，当痛苦达到极致，剩下的便只有一片麻木的废墟。 她伸出手拉住女儿的小手，想要带女儿离开这里。她不想让这肮脏、丑陋、令人作呕的一幕，再多玷污女儿纯净的世界一秒。 就在她手掌即将牵上女儿的瞬间—— “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厉老爷子狠狠一掌拍在了厚重的红木餐桌上！桌上的碗碟被震得发出一阵清脆的哀鸣，几只杯子应声倒地，摔得粉碎。 整个餐厅，乃至整栋小楼，都仿佛在这位老将军的雷霆之怒下颤抖。 他霍然起身，因极致的愤怒，满脸涨得通红，嘴唇甚至有些发白。他抬起那只微微颤抖的手，不再是指着，而是像握着一把无形的军刀，直直劈向自己的儿子。 “混账东西！” 厉老爷子的吼声，带着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厉璟恒！”他连名带姓地咆哮，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的妻子和女儿就坐在这里！你的亲生女儿今天过生日！你把这个家当成什么了？把我们厉家的脸面放在哪里！把我的这张老脸，放在哪里！” 第十四章 过去的承诺 厉老爷子的怒吼，像惊雷一般在餐厅里炸开，余音甚至还在梁柱间回荡。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一旁门外的李护工和从厨房探出头来的王嫂，都吓得缩了缩脖子，大气不敢出。他们跟着老将军这么多年，见过他发火，却从未见过他气到这种地步，那是一种混杂着失望、痛心和被至亲背叛的暴怒。 厉璟恒被父亲这前所未有的雷霆之怒震得脸色一白，脸上那点残存的柔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当众戳穿的难堪，以及一丝骨子里的犟劲。 他下意识地将宋淑仪母子往自己身后又拉了拉，这个保护的姿态，无疑是又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甩在了宋玉恩的脸上。 “爸！”厉璟恒的声音也硬了起来，带着压抑的烦躁，“这是我的事！淑仪她一个女人，带着冬冬在国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我欠她的！我现在补偿她和孩子，有什么错？” “补偿？”厉老爷子被他这番理直气壮的话气得笑了起来，那笑声里却充满了悲凉和嘲讽，“好一个补偿！你的补偿，就是拿着一把刀，捅在你结发妻子和亲生女儿的心口上吗？你的补偿，就是让你女儿在她五岁生日这天，看你和别的女人、别的孩子上演一场‘幸福团圆’的戏码吗？” 他往前踏了一步，高大的身躯带着迫人的威压，目光如炬，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儿子：“厉璟恒，你摸着你的良心问问自己，你这么做，对得起谁？” “我……”厉璟恒一时语塞，眼神有些闪躲。 厉老爷子深吸一口气，似乎是想平复一下那几乎要冲出胸膛的怒火。 他缓缓扫视了一圈，目光从缩在厉璟恒身后楚楚可怜的宋淑仪脸上掠过，又看了看被宋淑怡抱在怀里却依旧探出半个脑袋，带着一丝挑衅和得意看着宋岚岚方向的厉冬冬。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异常平静的宋玉恩，以及和她手牵着手，连一丝声音都发不出的孙女身上。 一股巨大的、沉甸甸的愧疚与心痛，攫住了这位老人的心。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声音里多了一丝沧桑的疲惫，却也多了一份不容置喙的决绝。 “璟恒，你知道我当初是怎么答应你宋伯伯和沈阿姨的吗？”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涟漪。 厉璟恒猛地抬起头，脸上露出了错愕的表情。 宋玉恩也僵住了，牵着女儿的手微微用力，指尖泛白。 宋伯伯，沈阿姨……那是她被送下乡去的父母。 厉老爷子没有看他，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望向了遥远的过去。他缓缓说道：“你宋伯伯和你沈阿姨是我的同窗发小，对我有再造之恩。当年，是我亲手……亲手把他们送到乡下，亲手封了宋家。走之前，他们最放心不下的，就是玉恩这个刚刚被找回来，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的亲生女儿。他们把玉恩托付给我，我答应过他们……答应过他们啊……我会把玉恩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看待，我会为她寻一门好亲事，我让她一辈子不受委屈。” 老人的声音在寂静的餐厅里回响，每一个字都重如千钧。是的，尽管他当时并未对老友开口，但是他的心中，却早已做出了承诺。 “我食言了。”他转回头，目光重新锁定在厉璟恒身上，那眼神里的失望，几乎要将厉璟恒淹没，“我以为把你交给我最引以为傲的儿子，是给她最好的归宿。我没想到，我这个儿子，会是伤她最深的人！厉璟恒，你今天在这里做的这一切，不仅是在作践玉恩，作践岚岚，你是在打我的脸，是在把我厉某人一辈子的信誉和承诺，扔在地上踩！” 这番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厉璟恒的心上。 他一直认为，他和宋玉恩的婚姻是宋玉恩用心计手段得到的，是因为岚岚他们才领的结婚证，他们之间，只是一场没有爱情的责任。他厌恶宋玉恩，他觉得是她的出现，才逼走了他心爱的宋淑仪。可他从未想过，在这场婚姻的背后，还压着这样一份来自父辈的、沉重如山的托付和承诺。 他的行为，从“家事”，瞬间上升到了“背信弃义”的高度。 宋淑仪见势不妙，立刻将她的表演功力发挥到了极致。她开始抽泣，柔弱的身子晃了晃，仿佛随时都会晕倒。她紧紧拉着厉璟恒的衣袖，声音哽咽：“璟恒，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回来，我不该来打扰你们的生活。我们走，我们现在就走，你快跟厉叔叔认个错，别让他老人家气坏了身子……” 她一边说着要走，脚下却像生了根一样，一动不动。这番示弱，以退为进，果然再次精准的戳中了厉璟恒的软肋。 厉璟恒被父亲的道义和指责压的喘不过气来，此刻最需要的，就是一个证明自己没有错的支点。而宋淑仪母子，这副“受尽委屈、全为他着想”的模样，恰好就成了这个支点。 他的保护欲被彻底激发！ 他将宋淑仪完全护在身后，挺直了脊梁迎上父亲的目光，语气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爸，当年的事玉恩不是完全无辜的。淑仪吃了这么多苦，也有她的原因。我必须对淑仪负责。这是我的事情，我会处理好的。” “处理好？”厉老爷子的怒火再次被点燃，他看着儿子这副执迷不悟的样子心寒到了极点。他一字一句，像是法官在宣判，冷冷的问道：“你的处理方式，就是离婚是吗？” 离婚！ 这两个字刺破了餐厅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像冰锥坠落一样，带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厉璟恒的身上，等待着他的答案。 宋淑仪躲在厉璟恒的身后，悄悄握紧了拳头，只要他点头，只要他说出那个“是”字，一切就都结束了。 宋淑仪脸上的泪痕未干，但眼底却已经燃起了志在必得的火焰。 厉璟恒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看着父亲决绝的眼神，又感受着身后女人身体的颤抖，内心理智与情感正在进行着一场天人交战。 然而就在这个所有人都屏息以待的时刻。 一个平静得近乎冷漠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凝固的寂静。 “不必了。” 是宋玉恩。 她不知何时已经拉着宋岚岚站了起来，默默的走到了餐厅的门口。 她没有看厉璟恒，也没有再看那对恶心到她的母子，她只是转向厉老爷子，对着这位真心维护她和岚岚的长辈深深的、郑重的鞠了一躬。 “厉叔叔对不起，今天给您添麻烦了。” 她直起身，声音依旧平静的听不出一丝波澜，仿佛刚才那场风暴的核心与她毫无关系。 “岚岚的生日，我们回家过。” 第十五章 回家 “回家”这两个字，宋玉恩说得云淡风轻，却像一根无形的鞭子，狠狠抽在了厉璟恒的心上。 他猛的转过头，看着她决绝的、没有一丝留恋的背影。突然之间，一种莫名又陌生的恐慌感毫无预兆的攫住了他的心脏。 宋玉恩这种极致的冷静和疏离，比任何声嘶力竭的指责都更让他感到心慌意乱。 他预想过她会哭闹、会指责、会歇斯底里，甚至做好了应对这一切的准备。但，他唯独没有想到她会是这样一种反应。 没有一句质问，没有一个多余的眼神，她脊背挺得笔直的站在那里，就像一株在寒风中被摧折过后反而愈发坚韧的冬梅。 “玉恩……”他下意识的开口想说些什么。 但话还未说出口，宋玉恩已经转过身，牵着女儿的手准备拉开那扇“沉重”的门。 她甚至没有给他一个挽留的机会！ “玉恩，等一下。”厉老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没有了之前的暴怒，而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挽留。 宋玉恩的脚步顿住了。 她没有回头，只是静静的等着下文。 厉老爷子锐利的目光扫过自己不成器的儿子，又在宋淑仪那张泫然欲泣的脸上停顿了一秒，眼神里的厌恶几乎要凝成实质，他没有想到，自己老友的养女竟然变成了这样一幅模样。 又看向站在门口的宋玉恩和宋岚岚，他沉声说道：“玉恩，你听着。” “只要我厉某人还有一口气在，你，宋玉恩，就永远是我厉家明媒正娶的儿媳妇。岚岚，就永远是我厉家名正言顺的孙女！” “这个家，永远有你们母女俩的位置。谁也别想改变！” 这番话，掷地有声，字字千钧。 这不仅是说给宋玉恩听的，更是说给厉璟恒和宋淑仪听的。这是一道护身符，也是一道斩钉截铁的宣言。 它宣告了，只要老爷子在一天，宋淑仪就不可能登堂入室。而厉冬冬那个来历不明的孩子，也休想取代宋岚岚的地位。 宋淑仪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她精心策划的一切，原本以为即将完美收官，却被老爷子这番话，硬生生钉在了原地，上不去，也下不来。她能感觉到，身前的厉璟恒，身体也僵硬了。 宋玉恩的肩膀微微颤动了一下。她慢慢的回过头，看向厉老爷子，眼眶第一次泛起了红色。 五年的委屈，五年的隐忍，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因为一份来自长辈给她的、沉甸甸的维护和公道。 她张了张嘴，想说“谢谢”，却觉得这两个字太过苍白。最终，她只是转过身来，再次向着厉老爷子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然后牵着女儿的手，毅然决然的拉开了门。 晚风带着初冬的凉意，瞬间涌了进来，吹动了她的发梢，也吹散了她眼底最后一点水汽。 “玉恩！” 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来，语气里满是怜惜，显然是把餐厅里那场闹剧全部看在眼里。 是王嫂。 她手里拿着一件女士的呢子大衣，还有个用油纸包着的纸包，快步走了过来，塞到宋玉恩手里。 “外面风大，快给岚岚穿上。这是……这是我刚烤好的红薯，还热乎着呢，岚岚最喜欢吃了。生日……生日总得吃点甜的。”王嫂的眼神里满是同情和不忍，一个劲儿地把东西往宋玉恩怀里推。 在这一片冰冷和算计之中，这份来自一个普通帮工的、朴素的善意，像一簇小小的火苗，瞬间温暖了宋玉恩冰封的心。 她接过大衣和纸包，低声说了句：“谢谢你，王嫂。” “不谢不谢，”王嫂连忙摆手，又压低了声音，飞快地说道，“玉恩啊，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先注意好自己和岚岚的身体啊。有些人啊，就是镜子里的花，水里的月亮，看着好看，当不得真的。” 说完，她像是怕被发现一样，又飞快地缩回了厨房。 宋玉恩笑了。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带着一丝暖意的微笑。她将那件带着暖意的大衣披在女儿小小的身上，又将那个温热的纸包揣进怀里，然后牵着女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夜色之中。 她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餐厅里却像是经历了一场剧烈的爆炸，留下一片狼藉的废墟。 巨大的“全家福”还立在那里，此刻看起来却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厉冬冬似乎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不敢再吵闹，只是不安地拉着宋淑仪的衣角。宋淑仪的眼泪还挂在脸上，只是那楚楚可怜的表情已经有些维持不住，眼底闪过丝丝的不甘。 厉老爷子看也不看他们，只是疲惫的坐在椅子上，拿起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他将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发出一声脆响。 “从今天起。”他看着厉璟恒，声音冷得像冰，“这个女人和这个孩子，不准踏入厉家大宅半步。” 说完，他对餐厅外的李护工大声喊道：“小李，帮我送客！” “爸！”厉璟恒又急又怒。 “别叫我爸！”厉老爷子打断他，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冰冷和失望，“我没有你这么背信弃义、没有担当的儿子！你今天伤的，不止是玉恩的心，还有我这张老脸，还有我们厉家的门风！” 说完，他再也不看任何人，推着自己的轮椅转身出了餐厅，向书房走去。那背影，在灯光下拉得老长，充满了萧瑟与孤寂。 餐厅里，只剩下厉璟恒、宋淑仪和厉冬冬，还有那张巨大的、看起来无比刺眼的“全家福”。 厉璟恒站在原地，脑子里一片混乱。宋玉恩和宋岚岚离开时那决绝的背影，父亲那失望透顶的眼神，像两座大山一样压在他的心头。 他转头看着低头默默哭泣的宋淑仪，第一次，没有立刻去安慰她，反而生出了一股莫名的烦躁。 事情，好像……和他预想的，好像完全不一样了。 第十六章 她的信念 回家的路很安静。 宋玉恩牵着宋岚岚慢慢走着，厉家老宅那场压抑的对峙，让宋玉恩觉得十分疲惫。 “咔哒。”门锁落下，熟悉的、清冷的气息扑面而来，将门外那个喧嚣、荒唐的世界彻底隔绝。 终于到家了。 这里是她和厉璟恒结婚后分到的房子，一套不大的小平房，离厉家老宅不远，离厉璟恒工作的地方也不远，但他几乎从不回来。 也好，这里，早已成为了她和岚岚的专属避风港。 宋玉恩打开灯，暖黄色的光芒驱散了屋内的黑暗。她脱下大衣，又小心翼翼地把怀里王嫂给的烤红薯拿出来，放在桌上。 “岚岚，饿不饿？妈妈给你做点好吃的。”她蹲下身温柔地问着女儿。 宋岚岚摇了摇头，小小的手指有些笨拙地比划着：妈妈，不哭。 宋玉恩的心猛地一揪，差点没绷住。她知道，女儿什么都懂。她越是懂事，就越是让人心疼。 她将女儿紧紧抱在怀里，下巴抵着她柔软的发顶，声音有些发哑：“妈妈不哭，妈妈有岚岚，妈妈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她从冰箱里拿出了食材，强迫自己将那些糟心的人和事暂时抛到脑后。淘米，洗菜，切肉，每一个动作都专注而认真。厨房里很快就响起了细细的切菜声和油入热锅的滋啦声，这充满烟火气的声音，是治愈一切的良药。 一碗热气腾腾的鸡蛋肉末羹，两样清淡爽口的小菜。没有生日蛋糕，也没有生日礼物，但这却是属于她们母女俩的，安宁的晚餐。 宋岚岚吃得小脸红扑扑的，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她用小勺子舀了一勺最嫩的蛋羹，举到宋玉恩的嘴边，用手语比着：妈妈，吃。 宋玉恩笑着张开嘴，将那口混杂着女儿爱意的蛋羹咽下，温热的暖流，从胃里一直流淌到心里。 哄睡了女儿，宋玉恩却没有丝毫睡意。 她坐在床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久久地凝视着宋岚岚恬静的睡颜。 她曾说过要给厉璟恒三次机会。 如今想来，真是可笑，更像是在给自己的愚蠢找台阶下。 她和他，注定是要分开的。 只是，下乡的申请报告递上去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却迟迟没有回音。离婚也不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在这个年代，这需要单位、街道层层开证明，过程繁琐而漫长。 前路漫漫，充满了未知和阻碍。 宋玉恩深深吸了一口气，将纷乱的思绪强行压下。这些都不是眼下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岚岚的病。 指尖下意识地探进口袋，触碰到一封叠得整整齐齐的信。 是厉老爷子给她的那封信。 关于岚岚的病，那份来自国外的、充满了希望的回信。 这个念头一起，瞬间就压过了所有关于离婚、关于厉璟恒、关于宋淑仪的纷扰。 那些人，那些事，跟岚岚的未来比起来，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岚岚有恢复的希望了！ 这封信不仅仅是一线希望，这更是她未来的方向！ 宋玉恩的指尖，轻轻抚摸着信纸上那个陌生的地址，思绪不由自主的飘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那时的她，还不叫宋玉恩，也还没被宋家找回。她只是一个在偏远山沟里长大的野丫头。 那里的天空是蔚蓝的，山头是长青的。她在孤儿院长大，生活很清苦，但精神世界却无比富足。 因为她有一位老师，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人。 他会操着一口蹩脚的中文告诉宋玉恩，说他的妻子最喜欢这座山上漫山遍野的山茶花，所以他们留了下来，再也没有离开。 老师教了她很多东西。不仅仅是书本上的知识，更多的是那些深奥的、关于生命科学的理论。 他是那个领域的顶尖学者，却甘愿在山野间虚度光阴。 宋玉恩曾羡慕老师与师母之间那种纯粹又坚定的感情，也曾幻想过自己以后有一天，也许也能遇到这么一位人生伴侣。 但是，几年过去，她好像什么也没得到。 过去，她是老师唯一的学生，也是他最骄傲的学生。 离开大山的时候，老师握着她的手，千叮咛万嘱咐，用不那么标准的中文郑重的告诉她：“玉恩，你的天赋不该被埋没，永远不要忘记你所学到的一切。” “知识是藏在你脑子里的财富，是谁也抢不走的。” “永远不要忘记它们，在未来的某一天，它们会成为你最强大的武器。” 可她，终究还是忘记了。 回到宋家，嫁给厉璟恒，她把那些珍贵的知识束之高阁，一门心思钻研怎么做一个贤惠温柔、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好妻子”。 结果呢？ 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多么可笑。 原来她早就拥有了最宝贵的财富，却亲手将它丢弃，转而去乞求一份虚无缥缈的爱情。 月光下，宋玉恩扯了扯嘴角，那笑意里有自嘲，更有释然。 没关系。 现在想起来，一切都还不算晚。 为了岚岚，也为了她自己。 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从心底涌起，驱散了所有的疲惫和迷茫。宋玉恩的目光变得无比坚定。 宋玉恩翻身下床，来到书房，从柜子的最上方拿下来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箱子。 打开箱盖，一股陈旧的纸张气味扑面而来。里面静静躺着的，是她当年跟着老师学习时记下的、满满几大本的笔记。 她翻开放在最上面的一本，一打开，里面就出现了她清秀的字迹和老师用红色钢笔写下的批注。 虽然已经很多年没有接触这些东西，但那些分子式和理论图谱依旧很熟悉，宋玉恩的眼神越来越复杂，她所学习的这些东西，远比她现在当医生时所用到的知识，要深奥的多。 她是一名医生，但不仅仅是一名只会换药、做做小手术的外科医生。 老师教会了她很多东西。 她走到桌边，就着昏黄的灯光，重新铺开信纸，目光落在那个国外的地址和人名上。 然后她拿出了纸和笔。 她不是只会写报告和申请的人，她是一个上过学，有知识文化的人。 她有能力能够根据厉老爷给她的信，以及她自己的理解，针对岚岚的病，做出的规划。 笔尖落下，一个个流利的专业术语从笔下倾泻而出。 她，要靠自己的力量，让她的岚岚，找回声音。 第十七章 新的改变 这一夜，注定是好眠的一夜。 当窗外的小鸟叫着早起的号声时，宋玉恩已经醒了。 她没有再像过去几天那样感到疲惫和压抑，反而觉得身体里又充满了久违的轻松和力量。 昨夜的决定、昨夜的奋笔疾书像是一剂强心针，让她整个人远离了情情爱爱，重新活了过来。 她不再去想厉璟恒冷漠的面孔，也不再去纠结下乡申请的批复。那些扰乱她思绪的人和事都被她隔绝了起来，再也无法轻易的搅动她的心绪。 她脑子里只剩下过往那些尘封已久的专业知识、那封来自国外的信，还有女儿岚岚的未来。 宋玉恩起床，拉开窗帘，伸了一个懒腰。然后轻手轻脚的来到女儿的房间。 岚岚还没有醒，她把自己小小的身体蜷缩在了被子里，晨光在她的睫毛下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宋玉恩俯身在女儿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一个轻柔的吻。 “岚岚，妈妈会治好你的。”她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郑重的许下承诺。 简单的洗漱过后，宋玉恩做了早餐。她给岚岚到了一杯牛奶，又用锅煎了一个鸡蛋，还特意将鸡蛋做成了星星的形状。 岚岚被食物的香气唤醒，揉着眼睛走到餐桌旁。当看到盘子里可爱的星星鸡蛋时，她开心极了，朝宋玉恩比划着手语：“妈妈，星星。” “对，是星星。”宋玉恩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快吃吧，吃了我们去幼儿园。” 又是如往常一般的温馨时光。 宋玉恩看着女儿小口小口的吃着早餐，觉得这才是她应该过的生活，简单、平静。而不是跟她一起，在一段名存实亡的婚姻里耗尽自己。 早餐过后宋玉恩牵着岚岚的手出门了。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微风也不带凉意。宋玉恩的心情也像这天气一样无比晴朗。 她甚至心情很好的哼起了多年前老师教给她的一首外文歌。虽然歌词已经记不太清，但那轻快的调子却让她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岚岚仰着小脸看着妈妈，大大的眼睛里有些好奇。她能感觉到今天的妈妈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的妈妈虽然也对她笑，但笑容里总藏着一丝化不开的愁绪。今天的妈妈，笑意却是从心里透出来的。 很快她们就到了幼儿园门口。 幼儿园门口总是很热闹。送孩子的家长、叽叽喳喳的孩子们，构成了一幅充满烟火气的生活画卷。 然而这片和谐，很快就被一个尖锐又得意的声音打破了。 “看！这是我爸爸给我买的！从国外带回来的玩具枪！你们谁都没有！” 厉冬冬满脸都是炫耀的被一群孩子围在中间，高高举着一把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进口玩具枪。那把枪做工精致，黑色的塑料枪身，在阳光下，却泛着金属般的光泽，看起来威风凛凛。 周围的小朋友们都发出了羡慕的惊呼声。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想要摸一摸那把漂亮的玩具枪。 厉冬冬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他像个检阅士兵的将军得意的扫视着周围。 突然，他的目光落在了刚刚走进大门的宋玉恩和宋岚岚身上。 他撇了撇嘴。又是这个要和他抢爸爸的孩子！ 厉冬冬不开心的挤开了围着他的小朋友，拿着刚买的玩具枪朝宋岚岚冲了过去。 宋玉恩警惕的看着厉冬冬，下意识的将岚岚护在身后。 厉冬冬根本不怕大人，他在她们面前站定，将玩具枪故意举到岚岚眼前晃了晃。大声说道：“宋岚岚，你看见了吗？这是我爸爸给我买的！我爸爸说他最喜欢我，他最爱我！” 他的声音十分响亮，就和他那天站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一样。一下子就吸引了周围所有家长和孩子的注意。 他得瑟的说完，充满挑衅的看着宋岚岚。 又恶意满满的补充了一句：“我爸爸还说了，他不喜欢不会说话的哑巴！” “哑巴”两个字响亮而又恶毒，狠狠的扎进了在场每个人的耳朵里。 周围渐渐安静下来，人群的目光慢慢聚焦在宋玉恩母女身上，有同情、有好奇、也有看热闹的幸灾乐祸。 宋玉恩的心猛的一沉，一股怒火从胸口烧起。她可以忍受厉璟恒对自己的任何羞辱，但她绝不允许任何人这样伤害她的女儿！ 她正要开口呵斥，厉冬冬却变本加厉的伸出手，重重的推了宋岚岚一下！ 岚岚个子小，重心不稳。被他这么一推，“扑通”一下就摔倒在了地上。她手里一直抱着的小画板也摔了出去，滚落在了一旁。 “岚岚！”宋玉恩心疼的惊呼，立刻就想上前去扶。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她感到十分意外。 被推倒在地的宋岚岚，这一次没有像往常那样害怕的缩起来，也没有哭。 她只是在地上停顿了一秒，然后，自己默默的、慢慢的从地上爬了起来。她的动作很稳，小小的身子挺得笔直。 她先是拍了拍自己裙子上沾染的灰尘。动作一丝不苟、带着与她年龄不符的冷静和从容。 然后，她走过去弯腰捡起了自己的小画板，用小手擦了擦上面的灰。 她没有理会一脸错愕的厉冬冬，也没有看自己的妈妈，而是抱着画板径直走到了幼儿园老师的面前。 在场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要去告状。 可是，岚岚没有。 她仰起头，看着一脸关切的老师，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用她稚嫩但无比坚定的手，一笔一划地比划出了几个手语。 她的动作清晰、标准，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她说，老师，他不是我爸爸。”有懂手语的家长在一旁好心的帮忙翻译。 短短的一句话，没有哭诉，没有委屈，只是一句平静的陈述。 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激起了千层浪。 在场的小朋友和老师都愣住了。厉冬冬也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平时只会躲在妈妈身后的“哑巴”，竟然敢当众反驳他。 然而这还没完。 在所有人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时，宋岚岚放下了手。她将小画板抱在身前，拿起挂在画板上的笔，在上面一笔一划的写下了一行字。 她的笔触还很稚嫩，歪歪扭扭的，但每一个字都写得格外用力。 写完后，她将画板转向众人。 上面清晰的写着： “我妈妈说，我只是还没想好要对这个世界说什么。” 第十八章 解决冲突 空气仿佛凝固了，那块小小的画板，那行歪歪扭扭却力透纸背的字，像是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地扇在了厉冬冬的脸上。 没有辩解，没有委屈，却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更有力量。它像一道光，瞬间驱散了“哑巴”这个词带来的阴霾，赋予了沉默一种高贵而倔强的姿态。 厉冬冬彻底傻眼了。在他的想象中，这个讨厌的小女孩可能会被他吓哭，也可能会跑去找妈妈告状，甚至还有可能会害怕的缩成一团。他唯独没有想到，她会用这样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当着所有人的面，平静的将了他一军。 她的两句话，一句划清界限，一句定义自我。干脆利落，掷地有声。 骄傲，心疼，欣慰……无数种情绪交织在宋玉恩心里，最终都化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 她的岚岚，长大了！ 不再需要她时刻把她护在身后了。她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力量、有自己面对这个世界的方式。 宋玉恩压下喉头的哽咽，迈步向前走去。 她走到女儿身边，弯下腰，伸出手，轻轻地拍了拍女儿背上的灰尘。 那是一个平等的、充满尊重的动作。 宋岚岚仰起小脸望向宋玉恩，企图向母亲寻求肯定。宋玉恩对她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 不需要语言，母女俩在这一刻完成了最深刻的交流。 “老师。”宋玉恩直起身，看向已经走过来的幼儿园老师，“我相信您会处理好这件事。岚岚是个懂事的孩子，我也相信她能和其他小朋友好好相处。” 老师连忙点头：“宋女士您放心，这件事我们一定会严肃处理。绝不允许再有孩子因为……因为一些事情受到伤害。” “谢谢您。”宋玉恩顿了顿，目光落在女儿身上，语气里带着一种全新的信任，“岚岚，在幼儿园要听老师的话。妈妈下午来接你。” 说完她挥了挥手，毫不留恋的走出了幼儿园大门。 她一定要离开。 她知道，如果她留下来，这件事就会演变成两个大人之间的对峙。所有的焦点都会集中在她和厉冬冬的家长身上。 而她现在看到的，却是属于宋岚岚自己的胜利。 她不能夺走女儿的光芒。 宋岚岚需要学会的，是自己站立。而她要做的，是学会放手。 走出幼儿园时，宋玉恩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阳光下，女儿小小的身影被老师牵着正一步步走进教学楼。她的背挺的笔直，怀里抱着她的小画板，像一个抱着盾牌和武器的小小战士。 宋玉恩笑了，她知道，自己昨夜的决定是无比正确的。 *** 到了放学的时间。 宋玉恩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后，准时来到了幼儿园门口。 孩子们像归巢的鸟儿一样叽叽喳喳的从教学楼里涌出来，扑向各自的家长。 宋玉恩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自己的女儿。 她走过去，正想和女儿说话。一个温婉中带着一丝急切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玉恩姐，你可算来了！” 宋玉恩回头看到了宋淑怡。她穿着一身得体的连衣裙、化着精致的淡妆、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歉意和担忧。她的身边，站着一脸不情愿的厉冬冬。 “淑怡。”宋玉恩淡淡的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玉恩姐，真是对不起！”宋淑怡一上来就拉住了宋玉恩的手，“我下午来接冬冬，听老师说了早上的事，我真是……唉！都怪我没教好！冬冬快过来！和岚岚妹妹道歉！” 她用力推了一下厉冬冬。 厉冬冬梗着脖子，不情不愿的对着岚岚的方向含糊了一句：“对不起。” 道歉虽然说了，但他的声音很小，脸上还写满了不服气。 宋淑仪脸色一沉，正要责备厉冬冬。宋玉恩却先开了口。 “没关系。”她抽回自己的手，声音很平静。 岚岚也抬起头对着厉冬冬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 宋淑仪见状立刻松了口气，随即又换上了一副体贴关切的面孔，将宋玉恩拉到了一旁，压低了声音。 “玉恩姐你别往心里去。小孩子嘛，都是口无遮拦、童言无忌的。”她柔声细语，仿佛真的是在为宋玉恩着想。 宋玉恩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宋淑仪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无奈”和“同情”，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说真的，璟恒夹在我们中间，也很为难。你看，他工作那么忙，还要分心照顾我们。冬冬现在是越来越依赖他了，整天‘爸爸’、‘爸爸’地叫着，一口一个‘我爸爸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璟恒听了，心里也高兴……他毕竟，也是第一次当父亲，对孩子总是有种特别的责任感。” 每一句话都是精心设计过包着棉花的软刀子。 “璟恒为难”、“冬冬依赖他”、“第一次当父亲”……这些话，无一不在提醒宋玉恩，她和她的女儿，才是那个多余的、碍事的、让厉璟恒为难的存在。 而她宋淑仪和她的儿子，是厉璟恒心中甜蜜的“责任”。 若是换做昨天，宋玉恩听到这些话心里恐怕早已被刺得千疮百孔。 但现在她看着眼前这个费尽心机表演的女人，只是觉得有些好笑。 剧本太烂，让她提不起丝毫入戏的兴趣。 原来，当你不爱一个人时，所有关于他的刺都扎不进你的心里了。 见宋玉恩没有反应，甚至连受伤的表情都没有。宋淑仪只觉得准备好的更多“安慰”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咙里。 “说完了吗？”宋玉恩终于开口了，语气十分客气。 宋淑仪一愣：“啊？玉恩姐，我……” “说完了我们就回家了。”宋玉恩打断她。 她看着宋淑仪的眼睛，仿佛提醒的说道：“淑怡，小孩子之间的事情，就让小孩子自己解决。我们大人最好不要过多干预。”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话锋一转。 “同样，大人的事情，也最好不要过多的灌输给孩子。毕竟孩子是一张白纸，你总在上面画些不属于他的东西，画得多了会影响他自己的人生。你说对吗？” 宋淑仪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她听懂了。宋玉恩这番话是在警告她不要利用孩子来炫耀和示威。 那句“不属于他的东西”像一根针扎在了她最隐秘的痛处。 一种前所未有的挫败感涌上心头。宋淑仪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宋玉恩没有再给她开口的机会，她礼貌的点了点头：“我先走了。” 说完就不再停留，牵起岚岚的手转身离去了。 第十九章 电话 夜色如墨。 宋玉恩哄着岚岚睡下，掖好被角。她轻手轻脚地走出房间，准备坐下来，继续整理昨晚未整理完的笔记。 那些被岁月尘封的知识，是她如今唯一的铠甲，也是唯一的武器。 她刚在书桌前坐定，桌上那部黑色的老式电话机，毫无征兆地响了。 尖锐的铃声划破寂静，像一声不祥的哀嚎。 宋玉恩怕吵醒女儿，快步过去接起。 这台电话，是厉璟恒当初以“方便联系”为由安装的，可结婚五年，它响起的次数屈指可数。每一次响起，都预示着一场风暴。 “喂。”她的声音很轻。 “宋玉恩。” 电话那头，是厉璟恒熟悉又冰冷的声音。 “你的心计，现在是越来越深了。” 没有问候，没有铺垫，开门见山，就是一句劈头盖脸的罪名。 宋玉恩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为他这十年如一日的愚蠢，感到一丝好笑。 她没出声，静静握着听筒，倒想听听，今天这位大少爷又准备给她安上什么新罪名。 她的沉默，在厉璟恒听来，无异于挑衅和默认。电话那头的呼吸声，陡然粗重，裹挟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怎么不说话？被我说中了，心虚了？”他的声音淬着冷笑，“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演戏，这么会算计！” 宋玉恩闭了闭眼，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厉璟恒的声音猛地拔高，像是听见了天大的笑话，“好一个不知道！那我提醒提醒你！今天在幼儿园门口，你是不是又给淑仪脸色看了？！” 宋玉恩眉心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宋淑仪这告状的速度，比火箭还快。 “厉璟恒，我首先纠正你一点，是你的‘朋友’的孩子，当众骂我的女儿是‘哑巴’，还动手推倒了她。”她声音依旧平稳，却字字清晰，“其次，这件事，已经解决了。” “冬冬还是个孩子！”厉璟恒的语气理直气壮得可怕，“小孩子口无遮拦，说错两句话怎么了？你一个大人，非要抓着不放？淑仪已经把姿态放得那么低，主动带孩子跟你道歉！你呢？你那是什么态度？阴阳怪气的，是不是觉得特别威风？让所有人都看见你宋玉恩不好惹，看见淑仪在你面前低声下气，你就满意了？” 宋玉恩被他这番颠倒黑白的混账逻辑，气得差点笑出声。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电话线上绕了一圈，又松开。 “在你的世界里，我女儿被辱骂、被推倒，都是她活该。你的‘朋友’和她的儿子，做什么都情有可原？厉璟恒，你但凡还有一点为人父亲的良心……” “你少在这里跟我提良心！”厉璟恒的怒火彻底被点燃，“你但凡有点良心，昨天在老宅，就不会故意当着我爸的面甩脸子走人！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爸对淑仪和冬冬的印象差到了极点！他现在甚至不许淑仪再进厉家的大门！这一切不都是你想要的吗？你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把他们从厉家赶出去，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得意？” 原来，这才是他今晚发疯的真正原因。 宋玉恩忽然就懂了。 “得意？”她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无法抑制的冷意，“我为什么要得意？看着自己的丈夫，在亲生女儿的生日晚饭上，跟别的女人、别的孩子，上演一出‘阖家欢乐’的闹剧，我应该得意吗？厉璟恒，你摸着你自己的胸口问问，究竟是谁，把事情弄到今天这个地步！” “宋玉恩！”厉璟恒咆哮着，像一头被戳中痛处的野兽，“你到现在还不知错！我告诉你，你今天做的一切，就是在欺负淑仪！你就是看她现在无依无靠，一个人带着孩子不容易，所以才变本加厉地羞辱她！” “我欺负她？”宋玉恩重复着这三个字，只觉得荒谬到了极点。 她轻笑一声，笑声里满是讥讽。 “请问厉大少爷，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觉得我在欺负你的心肝宝贝？是我带着我的孩子，去毁了她儿子的生日蛋糕？还是我抢了她儿子的玩具，指着她的鼻子骂她是没人要的野种？” “你！”厉璟恒被她堵得死死的，半天迸不出一个字。 电话两端，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在电流里交错，充满了火药味。 良久，厉璟恒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那声音里压着一种更深、更沉的怒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不就是一个破蛋糕！我不是说了改天给你补上吗！冬冬还是个孩子！你一个大人，跟一个五岁的孩子计较什么？”厉璟恒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字一顿，“淑仪为了这件事，已经跟我自责了整整一个晚上！她一直说都怪她没教好冬冬，怪她没提前准备好岚岚的生日礼物！你呢？宋玉恩，你除了指责别人，你关心过别人的感受吗？” 宋玉恩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 她甚至被气乐了。 别人的感受？ 宋淑仪的感受是感受，那她的女儿岚岚呢？ 那个在生日当天，满心欢喜地期待着蛋糕，却眼睁睁看着它被毁掉，看着自己的父亲宠溺地吃下那被毁掉的蛋糕，看着父亲和别的女人孩子拍下“全家福”的小女孩，她的感受，在厉璟恒这里，就一文不值吗？ “所以呢？”宋玉恩的声音冷得像冰碴，“你的意思是，我应该体谅她的不容易，理解她的身不由己，甚至应该给她送一面锦旗，感谢她带着儿子，亲手毁了我女儿一年一次的生日，给我女儿上了一堂生动的人生教育课？” “我不是这个意思！”厉璟恒的语气里充满了被打断的暴躁，“我只是想告诉你，做人不能太自私！你不能永远只想着你自己！” “我自私？”宋玉恩反问，“我究竟做了什么自私的事情？难道在我的女儿受到伤害时，我这个当妈的，连一句公道话都不能说，才叫不自私？才叫伟大？” “宋玉恩，你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厉璟恒的声音再次拔高，仿佛她的每一句辩解，都是对他的冒犯。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告诉你，你没有资格这么对淑仪！你根本不配指责她！” “她不欠你任何东西！” “反倒是你，宋玉恩——你欠她的！” 第二十章 偏见 激烈的争吵声突然安静下来。 厉璟恒却好像觉得还说得不够多，接着补充道：“就是因为你这个所谓的”亲生女儿“突然被找回来。让淑仪她失去父母的宠爱，让她被人指指点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淑仪从小就在宋家长大。所有人都喜欢她，她也一直都很孝顺父母！她会读书、会画画、会弹琴，不管做什么都能受到老师的赞许。可是你一出现，这所有的一切都变了！”厉璟恒一句接一句的控诉，句句都往宋玉恩心口上扎。 宋玉恩被震惊到了，原来症结在这里。厉璟恒竟然一直觉得她是欠宋淑仪的！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厉璟恒一直对她带有偏见了，原来在他的眼里，“宋玉恩”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原罪。 因为她回来了，所以宋淑仪受了委屈，所以厉璟恒就对她带有偏见，所以她的女儿也不被宠爱。 “你一出现，就占了她的位置，抢走了她的父母，享受了本该属于她的生活！你让所有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她！你让所有人一遍又一遍的回忆起她只是一个宋家的养女！你让她在你面前抬不起头！因为你的出现，她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委屈，你难道不应该心怀感激，不应该想方设法的去弥补她吗？你现在反过来处处针对她，步步紧逼，宋玉恩，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厉璟恒后续还在咆哮着什么，她一个字也听不见了。 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的烫在宋玉恩的心上。 宋玉恩也生气了起来。 感激？ 弥补？ 她要感激宋淑仪什么？ 感激她鸠占鹊巢，心安理得地享受了本该属于她的父爱母爱二十年？ 感激她在宋家出事之后，拿着父母所有的积蓄，离开祖国去国外发展？感谢她留下一个烂摊子，让刚刚回到宋家、对一切都茫然无措的她独自面对风雨？ 还是感激她现在带着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来破坏自己的家庭，伤害自己的女儿？ 这是什么道理？这是什么混账逻辑！ 一股血气，夹杂着无尽的委屈和愤怒，直冲头顶。宋玉恩握着听筒的手，抖得几乎握不住。 “厉璟恒，”她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反而变得异常平静，那是一种哀莫大于心死的平静，像一片了无生机的、冰封的湖面，“我从不认为，我父母把我找回来，是一种错误。我也从不认为，我回到我自己的家，拿回本就属于我的一切，是一种亏欠。” “我为什么要感激宋淑仪？我又为什么要弥补她？”她冷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和讽刺，“她享受着宋家大小姐的身份，穿着漂亮的连衣裙，出入有小汽车接送，被我父母捧在手心上的时候，我在哪里？” “我在乡下的孤儿院里！我穿着带补丁的衣服，每天为了一个窝窝头，为了能多看一页书而挣扎！她享受着本该属于我的阳光雨露时，我在哪里？我正在泥泞里打滚！现在，你反过头来告诉我，说我欠她的？厉璟恒，你做人，到底讲不讲道理！”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泣血，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电话那头。 厉璟恒似乎被她这番话震住了，一时语塞。 但很快，他就为自己的“理亏”找到了新的、更加坚实的理由。 “宋玉恩，我只知道。”他的声音变得更加冰冷，也更加笃定，“如果不是因为你，淑仪她根本就不会被你父母逼着送出国！” 厉璟恒这句话，像是一道惊雷，再次狠狠劈在了宋玉恩的头顶。 宋淑仪……被逼出国？ 因为她？ 宋玉恩的脑子里，瞬间浮现出五年前的画面。 她回家那天，父母在她的面前因为“成分”问题被带走了。 那时候的她茫然无措，因为姓宋但却又从未和父母一起生活而整日被叫去谈话、写检查。 他们调查她，问她以前到底认不认识宋家父母。 她老实回答，不认识，今天是第一次见。 又问她，知不知道宋淑仪去哪了。她犹豫了片刻，反问他们，宋淑怡是谁。 她就是在那个时候知道了宋淑仪的名字，那个代替她当了二十年左右宋家女儿的人的名字。 同时也知道了，原来她已经带着父母全部的积蓄出了国。而她这个亲生女儿，却身无分文，阴差阳错的被留了下来。 后来的后来，是厉老爷带走了她，告诉她一切与她无关，她可以正常生活，还为她找到了住处。 这一切，怎么到了厉璟恒的嘴里，就变成了“宋淑仪被父母逼着送出国”？ 还成了，是因为她？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厉璟恒，你到底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宋玉恩的声音因为震惊而微微发颤，“宋淑仪是自己要走的！她拿走了我父母所有的积蓄！这件事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跟你没关系？”厉璟恒冷笑，那笑声里充满了鄙夷，“宋玉恩，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如果不是你要回来，写信给你父母说淑仪的坏话，挑拨他们的关系，他们怎么会狠下心来，把从小养到大的女儿赶到国外去？”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嫉妒淑仪，嫉妒她比你优秀，比你更得父母的疼爱！所以你想方设法地要把她从这个家里挤走！你成功了，你把她逼到了国外，让她一个人无依无靠，孤苦伶仃地过了这么多年！宋玉恩，你怎么能这么恶毒！” “我……”宋玉恩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的大脑，被这盆迎头泼下的、混杂着谎言与污蔑的脏水，浇得一片空白。 她什么时候说过宋淑仪的坏话？她什么时候挑拨过他们的关系？ 她连宋淑怡的面都没见过！ “璟恒！” 就在宋玉恩被这巨大的荒谬和冤屈扼住喉咙，几乎无法呼吸的时候，电话那头，忽然传来了一个女人急切又柔弱的呼喊声。 第二十一章 第二个电话 是宋淑仪。 她出现的时机，永远都这么恰到好处。 紧接着，听筒里就传来了她带着浓浓哭腔的、委屈又善良的声音：“璟恒，你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真的，都过去了……” 她的声音哽咽着，充满了善解人意的“大度”。 “我不怪玉恩姐，真的……她……她也是刚知道自己才是宋家的女儿，心里没有安全感，我可以理解的。而且，爸爸妈妈送我出国，也是为我好，他们也是怕我……怕我留下来会受影响。我不怪他们，也不怪姐姐，真的……” “你别说了，璟恒，你快跟玉恩姐道个歉吧，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回来，我不该来打扰你们的生活……呜呜呜……” 又是这样。 永远都是这样！ 以退为进，扮尽可怜，将所有的责任都推得干干净净，再顺便彰显自己的“大度”和“善良”，衬托出她宋玉恩的“恶毒”与“不堪”。 果然，厉璟恒立刻就心软了，心疼了。 电话那头，隐约传来他放柔了声音，低声安抚宋淑仪的话语。 “你就是太善良了……” “别哭了，不是你的错……” 再转向宋玉恩时，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冰冷的、不耐烦的语气，像是下达最后的通牒。 “你听到了吗？宋玉恩，你听听淑仪说的话！再看看你自己！你永远都只会计较自己的那点得失！我懒得再跟你废话！” “啪！” 电话，被他狠狠地挂断了。 听筒里没了人声，只剩下冰冷而急促的“嘟嘟”声，像是在无情的嘲笑着她的愚蠢和天真。 宋玉恩站在原地，手里握着听筒久久没有放下。 耳边似乎还回响着电话挂断前厉璟恒那句冰冷的“我懒得再跟你废话”。以及电话挂断后，那急促的、嘲讽般的“嘟嘟”声。 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她不明白，她真的不明白。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 但是，为什么？ 为什么厉璟恒对她的偏见能深到这种地步？ 而宋淑仪，她那些颠倒黑白的谎言明明漏洞百出，厉璟恒为什么会深信不疑？ 难道就因为宋淑仪才是那个被他放在心尖上的人，所以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理？ 而她，宋玉恩，是他厌恶的妻子。所以她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注定是错的、是假的？ 像是一块巨大的、冰冷的石头正死死的压住了宋玉恩的胸口，闷得她几乎要窒息。 愤怒、委屈、不甘、荒谬……无数种情绪，像翻涌的潮水，在她的胸腔里冲撞、撕扯，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 她缓缓地放下听筒，身体靠着冰冷的墙壁，慢慢地滑坐到地上。 地板的寒意，透过薄薄的衣衫，一丝丝地渗入骨髓。 可再冷，也冷不过她的心。 五年了。 这场婚姻，就像一个巨大的、冰冷的牢笼，她被困在其中，动弹不得。她曾经天真地以为，只要她付出得足够多，只要她足够隐忍，总有一天，能把厉璟恒这块石头焐热。 可现在她才发现，她错了。 大错特错。 他不是石头，他是一座永远不会为她融化的冰山。他的心里，早就住进了另一个人，那里没有一丝一毫的位置，是留给她的。 她所有的付出和隐忍，在他看来，不过是别有用心的算计。 她的退让和妥协，在他眼里，不过是心虚和理亏。 原来，不被爱的人，连呼吸都是错的。 眼泪，毫无预兆地从眼眶里滚落下来。 无声无息，划过冰冷的脸颊，砸在地板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 她蜷缩起身体，将脸深深地埋进膝盖里，肩膀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她不是为厉璟恒的无情而哭。 她也不是为宋淑仪的恶毒而哭。 她是在为自己这五年来的愚蠢，为自己这五年来的天真，为自己这五年来错付的、卑微到尘埃里的感情，而哭。 哭了不知道多久，直到眼泪流干，直到心底那片翻涌的潮水，渐渐退去，只留下一片狼藉的、死寂的废墟。 她慢慢地抬起头，抹掉脸上的泪痕。 哭，是这个世界上最没用的东西。 它换不来同情，更改变不了现实。 她不能倒下。 她还有岚岚。 她还有自己的人生。 她扶着墙壁，慢慢地站起身，脚步有些虚浮地走回到书桌前。 目光，落在了桌上那本摊开的、写满了外文的笔记上。 那些熟悉的分子式，那些复杂的理论图谱，像是一道光，照进了她心中那片黑暗的废墟。 厉璟恒可以不信她，全世界都可以误解她。 但这些知识，不会。 这些深深烙印在她脑海里的东西，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可以依靠的、谁也抢不走的财富。 是她安身立命的根本。 是她能为女儿岚岚，撑起一片天的、最强大的武器。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将那些糟心的人和事，暂时从脑子里驱赶出去。她重新坐下来，拿起笔，试图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眼前的笔记上。 她要为岚岚的病，寻找出路。 她要为自己，规划好离开厉璟恒之后的未来。 就在这时—— “铃铃铃——” 那刚刚沉寂下去的电话，再一次，尖锐地、急促地响了起来。 宋玉恩的心，猛地一跳。 是厉璟恒吗？ 是他良心发现，打电话来道歉？还是他又想到了什么新的罪名，要继续来质问她？ 一瞬间，刚刚被压下去的怒火和厌恶，又翻涌了上来。 她抓起听筒，几乎是脱口而出：“你还想干什么？！” 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厉璟管那冰冷的声音，而是一个她从未听过的、焦急万分的陌生男声。 “喂？喂！请问是宋玉恩医生吗？这里是人民医院！急诊科刚收了一个急腹症病人，情况非常危急，初步诊断是罕见的肠扭转坏死，需要立刻进行手术！院里现在人手不够，外科的刘主任让你马上来一趟医院！立刻！马上！” 第二十二章 疾驰 医院的电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淋下。 那声音又急又快，带着显而易见的焦急情绪，瞬间浇灭了宋玉恩心头所有翻腾的怒火、委屈和个人情绪。 就在几分钟前，她还在为那段早已名存实亡的婚姻感到窒息。厉璟恒的冷漠，宋淑仪的伪善，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她牢牢困住，让她几乎要在这深夜里崩溃。她甚至在想，这样的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是不是只有彻底撕破脸，才能换来片刻的安宁？ 可现在，这些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外科……急诊……罕见的肠扭转坏死……小宋，立刻回医院！” 没有时间去纠结那些无谓的争吵，更没有精力去哀悼那段已经死亡的婚姻。她的脑中只剩下四个字——救人要紧。 这是刻在她骨子里的本能，也是她对党和人民的忠诚。当决定穿上白大褂时，她就在红旗下宣誓过，人民的生命高于一切。 “好，我马上到！”她立刻给出了回应。因为情绪的剧烈转换，她的声音还带着一丝沙哑和颤抖。 紧接着，她站起身来，“啪”的一声用力挂断了电话。沉重的黑色听筒砸在机身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她飞快的冲进卧室，动作急促却又刻意放轻，生怕惊扰了女儿宋岚岚。 卧室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暖黄色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小床。宋岚岚睡得正香，呼吸均匀而绵长。 宋玉恩俯下身，不敢靠得太近，生怕自己身上的寒气惊扰了女儿的美梦。她在女儿光洁饱满的额头上印下一个极轻、极快的吻。那吻轻的像一片羽毛，带着她满心的歉意和不舍。 “岚岚乖……”她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在心里默念，“妈妈去单位救人，你是革命的后代，要坚强、要理解妈妈。等天亮了妈妈就回来陪你。” 她来不及给宋岚岚留下字条。情况紧急，每一秒都可能关系着人命的存亡。 她直起身，最后贪恋的看了一眼女儿。然后毅然决然的转身，抓起搭在椅背上的那件灰蓝色卡其布外套，胡乱的披在身上，转身冲出了家门。 “咔哒。” 门锁落下，发出清脆的声音。 这一声轻响仿佛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家里那一方小小的、属于她和女儿的温暖天地和门外那个冰冷的、需要她去战斗的未知世界彻底隔绝。 门里，是母亲宋玉恩。 门外，是医生宋玉恩。 深夜的街道空旷的像一个被遗忘的舞台。 在这个年代的城市里，没有后世那些彻夜不息的霓虹和车流。到了夜晚的这个时候，除了偶尔巡逻的民兵，城市里几乎看不到一个人影。 只有清冷的月光洒在水泥路上，和路边那几盏昏黄的路灯交织在一起，将宋玉恩奔跑的影子在地上拉得忽长忽短。 初冬的寒风像一把锋利的刀子，毫不留情的刮在她的脸上、脖子上。那刺骨的寒意让她因奔跑而微微发热的身体瞬间清醒了不少。她将那件外套紧紧的裹在身上，试图抵挡这无孔不入的寒冷，可风还是从领口、从袖口灌了进来，冻得她一哆嗦。 她的心跳得飞快。不仅仅是因为剧烈的奔跑，更是因为一种源自职业本能的、强烈的紧迫感。 罕见的肠扭转坏死…… 这几个字在她的脑海里不断的回响，一遍又一遍。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几个字背后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一个病人的肠道就像一根被使错了劲、拧成了死结的毛巾，肠系膜血管被一同扭转，动脉血进不去、静脉血出不来。整段肠管被活活的“勒”住了。 病人的血液无法流通，肠道组织正在因为缺血缺氧而一分一秒的走向死亡。 从缺血、水肿、发紫，到彻底坏死、变黑，最后甚至可能因为组织脆弱而穿孔，满腹的粪便和细菌将会涌入腹腔，引发致命的腹膜炎和败血症。 这个过程，快得惊人！ 晚到一分钟，病人活下来的希望就渺茫一分。 晚到一分钟，那段肠管坏死的范围就扩大一寸。 “快！再快一点！”宋玉恩在心里对自己怒吼。 奔跑时间过长，她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股铁锈味，肺部火辣辣的疼。 可她一秒钟都不敢停，她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医院的方向飞奔。 路过一个岔路口时，一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出现在了对向，刺眼的车灯晃得她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仅仅是一瞬间，吉普车“嘎吱”一下停在了她的身边。 是厉璟恒。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厉璟恒皱着眉头看着这个刚刚在电话中还在和他争吵的女人，没想到只是过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在大街上看到了她。 “医院……有个病人需要抢救。”宋玉恩因奔跑而喘息的声音还没有停下来。 “上车。”厉璟恒看了一眼手表，快速的说。 他也有任务，但显然，宋玉恩这边更加急切，靠着双腿，不知道她要跑到什么时候。 宋玉恩毫不犹豫的拉开了车门。虽然他们刚刚在电话中有过争吵，但放下电话，每个人都是对党最忠诚的战士。 在这个火红而激昂的年代，他们每个人都在自己的岗位上，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而燃烧着自己。工人、农民、解放军战士……而她，一个外科医生，她的战场，就在那间小小的手术室里。她的敌人，是病痛，是死神。 她不能输。 绿色的吉普车带着她疾驰而去。终于，在街道的尽头，医院那栋熟悉的、在月光下泛着白光的苏式风格大楼，出现在了她的视线里。 终于到了！ 这栋楼在别人看来或许是痛苦和绝望的代名词，可在此刻的宋玉恩眼里，它就是战场，是她的阵地，是希望所在的地方。 “谢谢。”宋玉恩真诚的道谢，没再看一眼厉璟恒，她飞快的下车，卯足了最后一口气，像一支离弦的箭冲进了医院大门。 第二十三章 责任 深夜的医院门诊大楼安静的可怕。 白天的喧嚣和嘈杂荡然无存，只剩下空旷的回响。白色的墙壁，磨的发亮的油绿色水磨石地面，在走廊顶上那几盏功率不足的白炽灯的映照下显得愈发清冷和寂寥。 只有走廊尽头的急诊手术室区域，还在亮着格外刺眼的灯光，像一座在黑夜里发出警告信号的灯塔。 一进医院，一股熟悉的、混杂着浓烈消毒水和若有若无的病痛气息的空气便扑面而来。 这味道宋玉恩再熟悉不过了。它像是焊在记忆里的一种符号，代表着紧张、严肃以及与死神赛跑的日日夜夜。 宋玉恩飞快的调整了一下自己急促的呼吸，朝着那片光亮冲了过去。 还没到跟前，她就看到手术室外已经站了好几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他们一个个神色焦灼、眉头紧锁，像是一群即将上战场、却发现武器库空了的士兵。 被围在正中间的正是外科的刘主任。 刘主任名叫刘卫国，是个年近五十的中年男人。他身材高大，肩膀宽厚，一张国字脸不怒自威，是从一名战场上转业下来的军医。 转业后，医术精湛的他还曾去苏联进修过，攒了十分丰富的经验，是整个外科雷打不动的顶梁柱。 他向来以沉稳冷静著称，无论遇到多大的场面，都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科里的小护士们都私下里说，只要有刘主任在，天塌下来都有人顶着。 可此刻，这位向来沉稳如山的主任，却是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疙瘩瘩的“川”字，满脸都是化不开的愁云。他甚至一反常态，背着手在手术室门口那片不大的地方，焦躁地来回踱步，水磨石的地面被他的皮鞋踩得“咯噔、咯噔”作响，每一下都敲在人心上。 “主任！”宋玉恩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看到宋玉恩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刘卫国立刻停下脚步，大步迎了上来。 “小宋！你来了！”他的声音低沉而急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 “主任，病人什么情况？”宋玉恩一边大口喘着气，一边伸手接过旁边护士递来的白大褂，三下五除二，利落地穿在身上。那件还带着一丝浆洗后清香的白大褂一上身，她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之前的疲惫和狼狈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专业而冷静的干练。 “情况非常糟糕！可以说，是我当了这么多年外科医生，见过的最棘手的一个！”刘卫国的脸色，在头顶惨白的灯光下显得异常凝重。 他将一份病历档案夹塞到宋玉恩手里，语速快得像连珠炮：“病人叫钱建国，男，四十八岁，半小时前开完会，突然肚子疼，被单位的同事用三轮车送来的。来的时候人就已经休克了，血压都快测不到了！你看他那个肚子，腹胀如鼓，硬得跟块铁板似的！” “我们立刻给他开了绿色通道，拍了腹部平片，你看看！”刘卫国从档案夹里抽出一张还带着冲洗药水湿气的X光片，递了过去。 宋玉恩接过病历，目光飞快地扫过上面的记录：生命体征不平稳，血压70/40mmHg，心率130次/分，腹部压痛、反跳痛明显，肠鸣音消失……每一个指标，都在发出最危险的警报。 她将那张X光片，举到走廊的灯光下。 只看了一眼，她的心，就跟着沉到了谷底。 片子上，病人的肠道，已经扭转成了一个极其诡异的麻花形状，纠结缠绕，像一个被人恶意打上的死结。大量的气体被困在闭锁的肠腔内，将肠管扩张得不成样子。更可怕的是，肠壁因为缺血而严重水肿、增厚，在片子上呈现出模糊的毛玻璃样改变。甚至可以看到，腹腔里已经有了一些积液的阴影。 这是……这是她只在老师那些珍贵的、从国外带回来的笔记里，见过的最严重的那种“乙状结肠扭转”！供血，几乎已经被完全切断了！ “必须马上手术！”宋玉恩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急切，“再拖下去，肠道就会彻底坏死，甚至穿孔！到时候腹腔感染，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问题就出在这里！”刘卫国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脸上满是无奈和焦虑。 他指了指那扇紧闭着、透出森冷气息的手术室大门，压低了声音，对宋玉恩说道：“这种程度的扭转，复位手术的难度，实在是太高了！就像一个已经拉死了的、浸了水的麻绳结，你根本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稍微用点力，脆弱的肠壁就可能被撕裂！到时候就是肠穿孔，粪便流得满肚子都是，那比现在还麻烦！” 站在刘卫国身边的另一位老医生，也跟着开口了。他是外科的另一位权威，张承志医生。张医生戴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性格比较保守谨慎，在业务上，向来是有一分把握说一分话。 “是啊，”张医生摇了摇头，一脸的为难，“我刚才跟刘主任进去探查了一下，就简单看了一眼，没敢多动。病人的腹部硬得跟块石头一样，腹腔里的情况，肯定比片子上看到的还要糟。那肠子……都发紫发黑了。这个手术……说实话，我……我没有把握。” 张医生这句“没有把握”，像一块巨石，重重地砸进了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周围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连他这位有着二十多年手术经验、以稳健著称的老专家都这么说了，其他几个年轻医生，更是面面相觑，脸色煞白，谁也不敢再开口。 这个年代的外科手术，还远不像后世那般精细。没有腔镜、没有各种先进的吻合器，更没有那么多精密的监护设备。很多复杂的手术都还处于摸索和尝试的阶段。医生的经验和一双手就是手术中最重要的武器。 像这样棘手的、罕见的重症，就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硬生生的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手术一旦失败，病人就会没命，而主刀医生，也要承担巨大的压力。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这不仅仅是技术上的失败，更可能被上纲上线扣上“不负责任”、“草菅人命”的大帽子，轻则写检查、挨批判，重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刻，走廊里一片寂静，只有墙上那面印着“为人民服务”字样的挂钟还在“滴答、滴答”的地走着。 那声音在此刻听来，却像是死神的催命符，一下又一下，无情的敲打在每一个医者的心上。 第二十四章 记忆 在手术室外的走廊里，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为难和无力。 他们是医生、是穿着白大褂的战士、是本该从阎王手里抢人的英雄。可此刻，面对着手术室里那个危在旦夕的生命，他们却只能束手无策。 这种无力感比身体的疲惫更让人煎熬。 刘卫国主任烦躁的扯了扯自己白大褂的领子，又开始来回踱步，皮鞋声在寂静中显得格外刺耳。张承志医生扶了扶眼镜，盯着那张X光片，不住地摇头叹气。剩下的几个年轻医生，则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出。 墙上时钟的每一次“滴答”声，都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众人的心上。 时间，就是生命。 可现在，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生命，在时间的流逝中，一点点地枯萎，凋零。 宋玉恩的脑子，却在这一片凝滞的空气中，飞速地运转着。 肠扭转……大面积缺血坏死……高难度复位……休克…… 病历上的每一个字，X光片上那触目惊心的影像，刘主任和张医生脸上那沉重的表情，在她脑海里不断地盘旋、交织、碰撞。 常规的复位手法，确实行不通。那就像张医生说的，是个死结。强行去解，只会让绳子崩断。 切除？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立刻就被她否定了。从片子上看，扭转的肠段太长了，如果全部坏死，意味着要切除大量的乙状结肠。这么大的手术，病人现在休克的状态根本承受不住。而且，一旦切除范围过大，剩下的肠子怎么吻合？强行吻合，一旦愈合不好发生“吻合口漏”，后果同样是灾难性的。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宋玉恩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她不甘心，她绝不甘心就这样放弃。每一个生命都值得去拼尽全力，这是她从学医第一天起就牢记的信条。 就在她几乎要被这股绝望吞噬的时候，忽然之间，一个被她尘封了许久的记忆片段，像一道划破漆黑夜空的闪电，毫无征兆地，猛地从她的脑海深处跳了出来！ 是老师。 那个金发碧眼，眼窝深陷，总是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衬衫，笑起来像个孩子一样的外国老师——安德烈。 安德烈老师的理论，在现在那个推崇苏联医学模式的环境里，显得格格不入，甚至有些“离经叛道”。 他从不让她死记硬背那些条条框框，而是反复强调解剖结构，强调病理生理过程，强调要“thinkoutofthebox”——跳出固有的框架去思考。 那一天，也是一个下着雨的午后。在山里那间简陋的、用木头搭建的教室里，老师拿出了一本他自己手绘的、已经泛黄的笔记。 他翻开其中一页，那页笔记的页眉，被他用红色的钢笔，郑重地画上了一个大大的五角星。 笔记上，清清楚楚地画着一个与眼前这张X光片上，几乎一模一样的病例图谱。那扭曲、缠绕、发黑的肠道，那种触目惊心的绝望，宋玉恩一辈子都忘不了。 “看。”老师当时指着那个图谱，用他那蹩脚的、带着浓重口音的中文，神情严肃地告诉她，“记住这个。这是一种极为凶险的急腹症，在外科领域，是死亡率最高的几种疾病之一。常规的复位手法，就像去解一个已经拉死的、湿透了的绳结，几乎不可能成功。而且，非常容易在操作中，对已经非常脆弱的肠壁，造成二次损伤，导致肠穿孔，那病人就彻底没救了。” 她当时还很年轻，充满了课本里学来的理想主义，天真地问：“那怎么办？老师，难道就只能看着病人死去吗？” 安德烈老师看着她，蓝色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笑意。他摇了摇头，然后翻到了笔记的下一页。 那一页上，是他亲手绘制的一幅解剖图。精细得如同艺术品，每一根血管，每一层筋膜，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不，”他说，“玉恩，你要记住，任何难题，都一定有解法，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到那把正确的钥匙。你看这里……” 他用那支红色的钢笔，指着图上的一处，那是肠系膜的根部，是供应整个肠道血液的、最主要的血管丛——肠系膜上动脉和静脉。 “传统的思路，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看到肠子拧住了，就一门心思去解那个‘结’。但我的思路是，跳出问题本身，从它的根源去着手。”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独特的、让人信服的魅力。 “我们可以先不急于去解开那个已经拧死的‘结’，而是先从这里，找到并暂时阻断供应这段扭转肠段的主要动脉血管。” “什么？阻断血管？”当时年轻的她，和在场的其他同学一样，听到这个理论，惊得目瞪口呆，以为自己听错了。“老师，那……那肠子不是会因为彻底没血，而死得更快吗？这……这不符合我们学的原则啊！” “不。”老师的眼睛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那是一种洞悉了事物本质的自信。“短暂的、可控的动脉血流阻断，会让这段因为静脉回流受阻而极度充血、水肿、张力极高的组织，进入一种‘休眠’状态。里面的压力会迅速降低，它会变得更‘柔软’，更‘顺从’。” “这个时候，”他顿了顿，拿起一支铅笔，在图谱上演示着，“我们再用一种特殊的手法，顺着肠道的生理结构和系膜的走向，像给一个淘气的婴儿穿一件复杂的衣服一样，轻柔地、一层层地，将扭转的肠段解开。一旦复位成功，我们再立刻放开血管，恢复供血。这样，就能在最大程度上，避免暴力复位带来的损伤，给濒死的肠管一个重新活过来的机会。” 这个理论，在当时听起来，简直就是天方夜谭，是彻头彻尾的“歪理邪说”，完全颠覆了她从苏联教科书上学到的所有传统外科理念。 可此刻，在这生死攸关的关头，老师当年说过的每一句话，笔记上的每一个细节，甚至他当时说话的语气和眼神，都像一道穿透迷雾的万丈光芒，瞬间照亮了她混沌的思绪，劈开了眼前的困局！ 钥匙！ 这就是那把，能解开这个死结的钥匙！ “主任！” 宋玉恩猛地抬起头，她的声音，在死寂的走廊里，显得格外清晰和响亮。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吸引，瞬间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只见她的眼睛里，一扫刚才的凝重和沉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明亮而坚定的光芒。那光芒，锐利得像一把出鞘的利剑，充满了自信和力量。 “或许，我有一个办法。” 第二十五章 钥匙 “什么办法？”刘卫国主任几乎是立刻追问道，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漂来的稻草。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宋玉恩，连一向沉稳保守的张承志医生也下意识地向前凑了一步，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怀疑。 宋玉恩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怯场。 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因激动而狂跳的心脏稍微平复了一些。她知道，接下来她要说的话，对在场的这些医生来说，无异于平地惊雷。 她将老师教给她的那个，被她自己在心里反复揣摩、演练了无数遍，并命名为“肠系膜根部血管解压先行术”的手术方案，用最简洁、最清晰的语言，快速地对刘主任和在场的几位医生，完整地讲述了一遍。 “……我们的目标，不是一上来就跟那个扭转的死结硬碰硬。而是先解剖出肠系膜根部的动脉主干，用无损伤的血管钳暂时阻断血流。” “阻断血流？”一个年轻医生没忍住，惊呼出声。 宋玉恩看了他一眼，眼神沉静，继续说道：“对，暂时阻断。这样可以让极度充血水肿的肠管压力下降，变得柔软，为我们下一步的徒手复位创造条件。等我们用轻柔的手法，顺着解剖层面把扭转解开之后，再立刻开放血流。这样，既能成功复位，又能最大限度地保护已经很脆弱的肠壁不发生二次损伤。” 她的话音落下，走廊里，再次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如果说刚才的寂静是源于绝望和无力，那么此刻的寂静，则是源于巨大的震惊和不可思议。 “能……这么做吗？”年轻的医生总是想法最多的，“先……把供应生命的血管给夹住？咱们的教科书上，不管是国内的还是苏联专家的，从来没讲过这么做手术的啊！” “风险太高了！简直是拿病人的生命在冒险！”老外科医生张承志语气里却满是不赞同。 “小宋！”他加重了语气，“做手术！尤其是这种要命的大手术！不是搞科学幻想！你这个想法太大胆了！” 他往前走了一步，指着那张X光片：“先阻断动脉？万一！我是说万一你没能在你设想的时间里把那个死结一样的肠子解开！那整段肠子就在你手里彻底废了！连血供都没了，那可就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连切除的机会都没有了！这个责任，谁能负得起？你负得起吗？” “是啊宋医生，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失败这就是一条人命啊！” “这个方案听都没听说过，太冒险了……” “万一被追究起来……这就是严重的医疗事故，是资产阶级冒险主义！” 质疑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张承志医生的话代表了所有人的心声。 他们是受传统医学教育成长起来的医生，脑子里根深蒂固的是那些被无数次验证过的、写在书本上的金科玉律。而宋玉恩提出的方案，无疑是在挑战他们所有人的认知，是在颠覆他们信奉的“真理”。 宋玉恩的心却在这一片反对声中变得更加平静了。 老师的研究和理念领先了这个时代至少二十年。这些在她看来是闪耀着智慧光芒的理论，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无异于天外来客。是无法理解的“歪理邪说”。 她没有去和他们争辩那些复杂的病理生理机制。 时间不等人，她只是将目光越过那些质疑的面孔，牢牢的锁定在唯一能做决定的刘卫国主任身上。 她目光坚毅、声音清晰的对刘主任说道：“主任，常规的方法张医生已经说了他没有把握。我们在这里多争论一分钟，病人就多一分危险。如果不采取任何有效的措施，再拖下去病人只有死路一条。”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用这个新方法，病人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我承认，我没有亲手在人身上做过这个手术。但是这个手术的每一个步骤、每一个解剖细节、每一个可能出现的风险和应对方案，都清清楚楚的刻在我的脑子里。” 宋玉恩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自信和力量，那是一种源于扎实的知识、源于对真理绝对把握的强大气场。 一瞬间，走廊里所有的质疑声都停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下意识的从宋玉恩的身上转移到了刘卫国主任的脸上。 刘卫国主任此时也是非常犹豫。 理智告诉他，宋玉恩的方案需要承担的风险太过巨大，而且没有先例可循，一旦失败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作为一个科室主任、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医生、一个党员。他，是不应该拿人民群众的生命去赌一个闻所未闻的“新方法”的。 可是……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宋玉恩的脸上，那张年轻还带着一丝稚气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和退缩。那双眼睛明亮极了，眼神里充满了智慧和笃定。 那不是一个愣头青的鲁莽和冲动，而是一种成竹在胸的、基于科学的自信。 刘卫国的心又一次的开始动摇了。 他又转头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手术室大门，里面躺着的是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 常规的方法，已经走到了尽头。张承志已经明确表示没有把握，这意味着，如果按照老路子走，病人活下来的希望，可能连一成都不到。 再拖下去，等待病人的，只有死亡。 而宋玉恩提出的新方法，虽然听起来匪夷所思，虽然充满了未知的风险，但它……至少是一线希望！ 是一条，在绝境中，开辟出来的、全新的道路！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年轻的护士探出头来，声音焦急得都变了调： “刘主任！张医生！不好了！病人的心率在下降！已经掉到60了！血压也开始往下掉了！” 这句话，像一声最后的警钟，狠狠地敲在了刘卫国的心上！ 不能再等了！ 再等下去，连赌一把的机会都没有了！ 救，还是不救？ 信，还是不信？ 赌，还是不赌？ 一秒，两秒，三秒……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刘卫国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他紧紧的攥着拳头，骨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轻响。 最终，他终于下定了决心，狠狠的一咬牙，一拍大腿！ “妈的！救人如救火！不能再等了！” 第二十六章 手术 所有人都被刘卫国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吓了一跳，齐刷刷的看向他。 刘卫国目光如炬的盯着宋玉恩下达了指令：“小宋！就按你说的办！” “主任！”张承志医生大惊失色，一把拉住刘卫国的胳膊，焦急的劝道：“你……你可要想清楚啊！这可不是儿戏！万一出了事……” “我想得很清楚！”刘卫国甩开他的手，“老张！我们是医生！不是算命先生！更不是怕担责任的缩头乌龟！我们不能因为怕承担政治风险，就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阶级兄弟在我们面前去死！” “现在常规的路走不通了！你没把握，我也没把握！小宋给了我们一条新路，哪怕这条路前面是悬崖峭壁我们也得去闯一闯！总比站在这里等死强！” 刘卫国喘了口气，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后落在张承志和宋玉恩的身上，做出了最终的决断。 “小宋主刀！老张！你经验丰富，给她当一助，帮她把关！其他人各就各位！立刻准备手术！” 他停顿了一下，用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语气说道：“出了任何事，我刘卫国一个人担着！” 这番抗下所有压力的话，彻底终结了一切的争议和犹豫。张承志看着刘卫国那副豁出去了的表情，最终还是长叹一声，点了点头。 手术室的大门再次被推开。 无影灯“啪”的一声，亮了起来。 宋玉恩站在感应水龙头前，严格地按照七步洗手法，用肥皂和刷子，一遍又一遍仔细地清洗着自己的双手和前臂。 冰凉的水流冲刷着她的皮肤，也让她逐渐冷静了下来。 当她穿上无菌手术服，戴上严实的双层口罩和橡胶手套，缓缓走到那张手术台前的时候，她的眼里，此刻只剩下眼前这个被绿色手术单覆盖、只露出胀如鼓面的腹部的病人。 她的心里只剩下当年安德烈老师教给她的那些宝贵的知识和手中这把冰冷而锋利的手术刀。 这才是真正的宋玉恩。 她的刀不是用来雕琢爱情的，也不是用来切割怨恨的，而是用来拯救生命的。 这才是她真正的价值所在。 “准备好了吗？”她侧过头看了一眼张承志医生。 张医生深吸一口气，郑重的点了点头：“准备好了。” “好。”宋玉恩不再多言，她伸出戴着手套的右手，声音沉稳的说道：“手术刀。” 一把柳叶刀稳稳地拍在她的掌心。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她精神一振。 “切皮。” 她手腕微动，锋利的刀锋在病人腹部划开了一道精准而利落的正中切口。 腹腔被打开的瞬间，一股浓烈的、带着血腥和组织坏死气息的恶臭，猛地扑面而来。连一旁见惯了各种场面的巡回护士，都忍不住皱了皱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而当腹腔内的情况，彻底暴露在刺眼的无影灯下时，手术室里，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倒吸冷气的声音。 “嘶——” 情况，比所有人想象的，还要糟糕一百倍！ 只见病人的肠道，已经不是X光片上看到的紫色，而是呈现出一种令人心惊的、大面积的黑紫色。扭转的“根部”，更是因为极度的缺血和水肿，肿胀得像一个发面馒头，血红中透着乌黑，根本分不清正常的解剖结构。腹腔里，还积存着不少淡红色的、浑浊的腹水。 “这……这……”站在一旁的张承志医生，看到这一幕，声音都有些发抖了，“这已经……几乎全都坏死了啊！小宋，你看这颜色……怎么可能复位？！我看……我看还是直接准备肠切除吧！” 绝望，再次像乌云一样，笼罩在了众人的心头。眼前这幅景象，几乎已经宣判了这段肠管的死刑。 宋玉恩的眼神，却依旧平静如水，没有丝毫的波澜。 “吸引器。”她冷静地发出指令。 她一边让助手用吸引器清理着腹腔里浑浊的积液，一边用戴着手套的手，轻柔地、仔细地探查着那团已经扭转成死结的肠系膜。 她的动作，轻得像是在触摸一件最珍贵的、易碎的瓷器。 她的大脑，在飞速地运转，将眼前这团模糊的、病变的组织，与脑海里那幅清晰的、正常的解剖图谱，进行着一次又一次的重叠、对比、分析。 就是这里！找到了！ 她的手指，在那片肿胀的肠系膜根部，隔着一层薄薄的组织，触摸到了一个微弱的、却极有规律的搏动。 那是肠系膜上动脉！是整个问题的根源！也是唯一的希望所在！ “血管钳。”她头也不抬，沉声道。 “小宋！你……”张承志大惊失色，下意识地就要伸手阻止，“你真要夹？这要是夹坏了……” “张医生。”宋玉恩没有看他，目光依旧死死的锁定着那个微弱的搏动点，“相信我。现在只有这一条路了，请帮我拉开钳子，暴露术野。” 她的声音里始终透着沉稳，张承志张了张嘴，看着她那双专注的眼睛，最终，还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默默的拿起组织钳，按照她的要求将周围的组织轻轻拉开，一把无损伤的血管钳，递到了宋玉恩的手里。 他选择相信这个比他年轻了二十多岁的女医生。 宋玉恩在助手的帮助下，小心翼翼的剥离出那根因为血压代偿性升高而搏动异常明显的动脉血管，然后用血管钳，果断而精准的将其暂时夹闭。 一瞬间，那段原本还在垂死挣扎的肠道彻底失去了最后的血供，颜色变得更加暗沉，仿佛彻底失去了生命。 手术室里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成败，在此一举！ 宋玉恩深吸一口气，开始了整个手术最关键，也是最艰难的一步——徒手复位。 她的双手，像长了眼睛一样，在那团纠结的、肿胀的组织里，轻柔地、耐心地探寻着，分离着，旋转着……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看似违背了常规的认知，却又完美地契合了肠道最原始的生理结构和扭转的力学原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宋玉恩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顺着她的鬓角，滑落下来，很快就浸湿了口罩的边缘。一旁的护士，连忙上前，用纱布为她轻轻擦去汗水。 张承志站在对面，从最初的紧张和怀疑，到后来的惊讶，再到最后，他的眼神，已经变成了全然的、不可思议的震惊和敬佩。 他发现，自己这个有着二十多年手术经验的老外科，竟然完全看不懂宋玉恩的操作！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个原本坚如磐石、无从下手的“死结”，在宋玉恩那双灵巧得不可思议的手中，正在一点点地……被解开！ 终于—— “松开了！”器械护士最先反应过来，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惊呼。 第二十七章 奇迹 那团原本拧成麻花的肠道，在宋玉恩最后一次轻柔的提拉和旋转之下，竟然奇迹般地，恢复了正常的排列顺序！ “放开血管钳！”宋玉恩几乎是同时立刻下令。 当夹闭着肠系膜上动脉的血管钳被松开的瞬间，新鲜的、带着氧气的、鲜红的动脉血，立刻重新涌入了那段已经濒临死亡的肠道。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那段发黑的肠管。 一秒，两秒……十秒…… 奇迹，发生了！ 只见那段原本已经呈现出死寂黑紫色的肠道，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点点地，从根部开始，慢慢地……恢复了血色！ 从暗红，到鲜红……最后，它恢复了正常肠道所应有的、健康的、粉嫩的颜色！甚至，还能看到它在轻轻地、自主地蠕动！ “活了！肠子活过来了！”不知道是谁，激动地喊了一声。 整个手术室里，瞬间响起了一片如释重负的、长长的呼气声。 成功了！ 他们，真的从死神的手里，把人给抢回来了！ 几个年轻的医生和护士激动得眼眶都有些发红。他们看向宋玉恩的目光充满了崇拜和敬畏，仿佛在看待一个创造了神迹的英雄。 这台手术对他们来说，不仅仅是参与了一次抢救，更像是亲眼见证了一次医学奇迹的诞生，颠覆了他们以往所有的认知！ 张承志医生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双眼死死的盯着那段恢复了正常血运、甚至开始微微蠕动的肠管，激动得嘴唇都在哆嗦。 他看向宋玉恩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不再是长辈对晚辈的审视，而是一种发自肺腑的、纯粹的敬佩和叹服。 “小宋……你……你是怎么做到的？”他忍不住问道，声音里还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宋玉恩却没有丝毫的放松。虽然最关键的一步已经进行完毕，但病人还没有真正脱离危险。 她仔细的检查着复位后的每一寸肠管，观察着肠壁的颜色和蠕动情况，确保没有任何的破损和潜在的出血点。 她的声音依旧沉稳：“等会再说。病人还没脱离危险，现在还不是庆祝的时候。继续手术，准备关腹。” 激动的人群听到这话逐渐恢复了冷静。 是啊，手术还没有结束，。接下来的一切同样容不得半点马虎和失误。 后续的手术依旧进行的有条不紊。 最后一针缝合完毕后，宋玉恩剪断缝线，这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的后背，早已被汗水彻底湿透。长时间高度集中的精神，让她的大脑一阵阵的发空，眼前甚至有些发黑。 她下意识的抬起头看了一眼墙上的那面挂钟。 指针已经指向了清晨六点。 天，亮了。 病人被戴上氧气面罩，在麻醉医生和护士的护送下转入了重症监护室，进行后续的观察和治疗。 当手术室的大门再次打开时，刘卫国主任早已在外面等的心急如焚。他第一个冲了上来，脸上的神情又是紧张又是期待。 “怎么样？手术怎么样了？”他一把抓住刚刚脱下手术服、正准备去洗手的张承志。 张承志还没来得及开口，他身后跟着出来的一群年轻医生和护士已经忍不住七嘴八舌的嚷嚷开了。 “成功了！主任！手术非常成功！” “简直是奇迹！您是没看见，那肠子本来都黑了，硬得跟石头一样，我们都以为没救了！” “宋医生太厉害了！她的那个新方法真的把肠子给救活了！”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漂亮的手术！宋医生的手简直就像长了眼睛一样！” 他赢了！他赌对了！一股巨大的欣喜感涌上了刘卫国的心头。 他看着那个正疲惫的脱下手术服，脸色因为劳累和失血而有些苍白的年轻女医生，大步走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宋！好样的！好样的！你今天可是给我们外科立了大功了！”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异常洪亮。 “这是我应该做的，主任。”宋玉恩被他拍得一个趔趄，笑了笑回应道。 “应该的？不！”刘卫国用力的摆了摆手，“这台手术的难度我们所有人都看在眼里！你在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时候，敢于担当，敢于创新！你不仅是救了一个病人的命，更是给我们所有外科医生上了一堂最生动、最宝贵的课！为我们以后处理类似病例提供了全新的思路和宝贵的经验！” 他看着宋玉恩那几乎要站不住的样子，没再多说：“行了，这里有我们盯着，你赶紧回去！我给你放半天假！回家好好睡一觉！” 宋玉恩确实是太累了，她点点头，没有推辞：“谢谢主任。” 虽然清晨的空气还带着一丝凉意，但是朝阳的光辉洒在宋玉恩的身上却给她带来了一丝久违的暖意。原来，凭借自己的能力去拯救一个生命获得的是这样纯粹的满足感。 想到女儿岚岚，她快速的走出医院大楼，赶了回家时。 推开女儿卧室房门时，岚岚正揉着惺忪的睡眼坐在床边，显然是刚刚醒来。 小丫头还不知道妈妈昨夜不在家中，开心的朝她扑了过来。宋玉恩笑着张开双臂，接住女儿。她将脸埋在女儿的颈窝里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驱散了所有的疲惫。 然后，如往常一般，给女儿做了早餐。又梳了两个漂亮的小辫子，准时送到了幼儿园。 这才回家一头倒在床上。 …… 宋玉恩的这一觉，睡的格外踏实。 醒来后她简单的吃了点东西，看看时间还没到下班的点，再次回到了医院。 她又想起了昨夜那个病人，觉得心里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想去重症监护室看看。 刚走进外科办公室，就看见几个同事正凑在一起小声议论着什么。 “你们听说了吗？昨晚咱们救回来的那个病人来头可不小啊！” “是吗？我看昨晚送他来的单位同事都穿得挺朴素啊，都是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 “嘘！你小点声！”最先说话的护士紧张的看了一眼四周，脸上带着一丝后怕和庆幸，用做贼似的声音说道，“我也是刚刚才听刘主任跟院领导汇报工作时提到的，那位病人是……市里新成立的那个……革委会的钱书记！” 什么？！革委会……的钱书记？！ 这句话像一颗惊雷，在毫无防备的宋玉恩的耳边轰然炸响！ 她瞬间僵在了原地。 第二十八章 愧疚 办公室里同事们的议论声瞬间变得模糊而遥远。 宋玉恩只觉得寒气从脚底板沿着脊椎，一路蹿上天灵盖，将她昨夜手术成功后升起的职业自豪感与暖意，浇得一干二净。 革委会。 在这个年代，这三个字不只是一个机构名称，而是悬在她头顶随时可能落下的利剑。 自从五年前被找回宋家，她的身份就成了洗不掉的烙印。 宋家，在解放前是上海滩有名的“资本家”，纵然家产早已上交，成分却永远刻在了每个家庭成员的档案里。 这些年，她拼命的证明自己，成为一名外科医生，就是挣一个清白安稳的未来。可即便她再努力，单位领导还是会时不时叫她去办公室“喝茶”、“谈话”。 “玉恩同志，最近思想上有什么新的感悟吗？” “要时刻牢记自己的出身，更要积极地向组织靠拢，划清界限。” 有时候，革委会的人也会亲自上门，坐在她那狭小的客厅里，目光审视地打量着屋里的一切。 “听说你还在和海外的亲戚联系？” “没有，从来没有联系过。” “听说你父亲解放前，剥削过很多工人？” “我不清楚，我从小在乡下长大，是党和人民教育了我。” 每一次，她都要面对那些审视、怀疑的目光，一遍遍重复早已说倦了的身世，剖白自己的思想，证明自己与那个“资本家”家庭彻底划清了界限。 她怕一句话说错，就会被扣上摘不掉的帽子，怕靠知识和双手换来的安稳生活化为泡影，怕失去这份救死扶伤的工作，更怕失去唯一的女儿岚岚。 可现在，她拼尽全力甚至赌上职业生涯从阎王手里抢回来的人，竟然就是那个让她最为忌惮的机构的领导。 这，究竟是福是祸？ 宋玉恩站在原地，一时间有些失神。 几天后的下午，钱书记的情况已大为好转，从重症监护室转回了外科特护病房。 作为主刀医生，宋玉恩正拿着病历去查房，刚走到门口，两名站岗的警卫员便立刻站得笔直。 “医生好。”其中一个年轻些的警卫员为她打开了病房的门，还朝她敬了个军礼。 “辛苦了。”宋玉恩朝他们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病房里，钱书记已经能靠着枕头坐起来。虽然面色还有些苍白，但精神劲头看起来很不错。他的妻子正坐在床边，小声地给他念着报纸上的新闻。 “玉恩来了。”钱书记的爱人一看到宋玉恩，立刻放下报纸，满脸感激地站了起来，快步迎上来。 “宋医生，这几天我总在想，那天晚上要不是您，我们家老钱这次……”她说着，眼圈就红了，声音也哽咽起来，“别的医生都说风险太高，不敢动，只有您……真是谢谢您，宋医生！” 类似的话，这几天她已经说过无数次，想来真是后怕极了。 “嫂子，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宋玉恩笑着扶住她，“您快坐。” 她走到病床前，拿起听诊器，语气温和的问：“钱书记，今天伤口还疼吗？” “不疼了！好多了！”钱书记声音洪亮，真诚的对宋玉恩赞赏道，“宋医生，你可真是太厉害了啊！我听我爱人说了，那天晚上是你当机立断给我做的手术。这份魄力，不简单！” 宋玉恩有些不好意思，刚想谦虚两句，病房的门被敲响了。 一名警卫员推开门，敬了个礼：“钱书记，军区的厉璟恒同志来看您了。” 话音刚落，一身笔挺军装的厉璟恒就走了进来。他手上提着一个网兜，里面装着几个苹果和一罐麦乳精。 宋玉恩的身体下意识的僵硬了一瞬，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 厉璟恒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她。他的目光和她对上，随即又落在了病床上的钱书记身上。 “钱书记，我代表军区来探望您。您感觉身体怎么样了？”他大步上前，将东西放在床头柜上。 “好着呢！多亏了宋医生！”钱书记精神矍铄，指着旁边的宋玉恩对厉璟恒热情的介绍道，“小厉，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市医院的宋玉恩医生！你别看宋医生年轻，本事可大着呢！那天晚上要不是她当机立断，我这条老命就交代在这了！” 厉璟恒的目光再一次落在了宋玉恩的身上。 他从没有注意到，原来脱下那身灰扑扑的旧衣服、穿上白大褂的她，是这个样子的。 她身上仿佛有光。这种源于她自身骨子里的、强大而锐利的光芒，干净纯粹的让人无法忽视。 他甚至有些不敢相信，几天前那个在电话里和他激烈争吵，将他堵得哑口无言的女人，和眼前这个冷静、专业、被所有人敬仰的“活菩萨”，会是同一个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燥热，从厉璟恒的脚底板升起，直冲脸颊。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所以为的真相，或许……只是别人想让他看到的真相。他所以为的宋玉恩，那个恶毒、善于算计的女人，和眼前这个被病人交口称赞、救死扶伤的医生，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宋玉恩没有理会厉璟恒探究的目光，她专心致志地为钱书记做着检查。听诊、按压腹部、查看伤口愈合情况，每一个动作都专业而严谨。 检查完毕，她又仔细叮嘱了家属几句注意事项：“嫂子，钱书记恢复得很好，但还是要注意休息，不能太劳累。饮食上先以流食为主，慢慢过渡。” “哎，好，我们都记下了。宋医生，真是太麻烦您了。”钱书记的爱人连连点头。 “应该的。”宋玉恩微笑着说完，便准备离开，“钱书记，我先去忙了，有任何不舒服，随时按铃叫我。” “我跟您一起走。”厉璟恒几乎是立刻接话，他向钱书记敬了个礼，语气恭敬，“钱书记，您好好休息，我改天再来看您。” 说完，他便快步跟上宋玉恩，一起走出了病房。 走廊里安安静静的，只有两人不轻不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过道里回响。气氛有些尴尬。 厉璟恒几次想开口，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道歉？还是解释？似乎都不太对。 就在这时，站在走廊尽头的宋淑仪看到了他们。她不能进特护病房，只能在外面干等，心里早就憋了一股气。远远地，她看到病房门开了，厉璟恒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并肩走了出来。 是宋玉恩！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宋淑仪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往墙边的阴影里缩了缩。她看到他们俩在走廊上走着，虽然没有说话，但厉璟恒的侧脸却一直朝着宋玉恩的方向。 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再是她熟悉的剑拔弩张。 一种强烈的不安弥漫上宋淑仪的心头。 第二十九章 心计 走廊里安静的只剩下脚步声，厉璟恒侧头看着身旁目不斜视的女人，终于还是开了口。 “那天晚上……”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你那么着急的跑去医院，就是为了钱书记的手术？” “是。”宋玉恩的回答很平静，没有半句抱怨。 可越是这样，厉璟恒心里的那点愧疚就越是发酵开来。虽然是在事发之前，但那天晚上他骂了她。可她丝毫没有受到他言语的影响，也没有因此心生怨怼，反而去拯救了另一个人的生命。 他停下脚步，宋玉恩也跟着停了下来，疑惑的看着他。 “怎么了？” “我……”厉璟恒看着她，阳光从走廊的窗户照进来，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让他有些晃神。 “那天在电话里，我不该那么说你。” “你是个好医生。” 这是他第一次向她低头，也是他第一次发自内心的承认她的价值。 宋玉恩愣了一下，有些意外地抬起头，对上他复杂的目光，随即露出了一个极淡的微笑。 “谢谢……都过去了。”她轻声说，语气里听不出喜怒，然后朝他点头示意，“我还要去查房，先走了。” 说完，她转身向着自己的办公室方向走去。 厉璟恒站在原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想追上去再说些什么。 “璟恒！”宋淑仪的声音适时的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跟钱书记聊完了？”她款款走来，脸上挂着温婉的笑容。 “嗯。”厉璟恒应了一声，情绪不高。 “刚刚……我好像看到姐姐了。”宋淑仪状似无意地提起，“你们一起从病房出来的，是碰到一起了吗？” “她就是钱书记的主刀医生。”厉璟恒的语气很平淡，却像一块石头投进了宋淑仪的心湖。 “是吗？那姐姐可真厉害。”宋淑仪由衷地赞叹着，随即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厉璟恒的脸色，试探着问，“璟恒，你是不是……还在为那天电话里的事生姐姐的气啊？其实都怪我，要是我不跟你说那些，你们也不会吵架的……” 她不说还好，一说，厉璟恒心里的那点愧疚感又冒了出来。 “不关你的事。”他打断了她的话，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烦躁，“她救了钱书记，是立了大功。我不该那么说她。” 宋淑仪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了。 不该那么说她？他竟然……在为宋玉恩说话？他竟然觉得他错了？ 这怎么可以！ 宋淑仪的心沉了下去。她意识到，仅仅是靠着告状和装可怜，已经无法再动摇宋玉恩了。那个女人，只要还在医生这个位置上一天，只要她还能救死扶伤，她就永远有翻身的资本！钱书记就是她最大的护身符！ 不行，绝对不行！ 她必须想个办法，把宋玉恩从那个位置上，彻底拉下来！永绝后患！ 一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猛地窜进了她的脑海。 就在几天前，她来医院给厉璟闻拿胃药时，在走廊里，亲耳听到的那句充满了怨气的抱怨！ “……换个药跟打仗似的，一点都不上心！” 那个病人！对！就是那个阑尾炎手术的病人！ 宋淑仪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精明而恶毒的光芒。一个完美的、一箭双雕的计划，在她心里迅速成型。 一个“资本家小姐”出身的医生，对一个“工人阶级”的病人敷衍了事，态度恶劣，甚至险些造成医疗事故……这个故事，在这个时代，是多么的具有煽动性！ 一旦闹大，捅到革委会那里去……钱书记一家现在是感激她，可如果他们知道了宋玉恩的“真面目”，还会相信她吗？他们只会觉得被欺骗，被愚弄！到时候，救命之恩只会变成刻意钻营的政治投机，新功不仅抵不了旧过，反而会罪加一等！ 宋玉恩，你就等着身败名裂吧！ 想到这里，宋淑仪嘴角的笑意，愈发深了些。她优雅的捂了下嘴巴，柔声对厉璟恒说：“璟恒，你先休息一下。我忽然想起之前的一个老邻居，听说他也生病住在这家医院，我过去看看他。” 厉璟恒正心烦意乱，闻言点了点头，示意知道了。 宋淑仪便不再多留，转身款款离去。这一次，她的脚步格外轻快，径直走向了人来人往的护士站。 “护士你好，”她的声音温柔得能掐出水来，脸上带着人畜无害的微笑，“我想跟你打听个事儿，前几天住在对面这个病房，就是那个做阑尾炎手术的病人。是厉营长的朋友，我去替他探望一下。请问他现在换到哪个普通病房了？”她巧妙地把厉璟恒的身份带上，增加了自己的可信度。 护士站的小护士被宋淑仪那温柔带笑的模样晃得有些晕乎，一听是厉营长的朋友，更是热情了几分，查了查登记本，很快就找到了信息。 “哦，您说的那个阑尾炎手术的病人啊，他恢复得是比较慢，前两天才刚转到三楼的普通病房，在307。” “恢复得慢？”宋淑仪敏锐地抓住了这几个字。 “是啊，”小护士没多想，随口说道，“好像是伤口有点感染，不过现在已经控制住了。” “这样啊，那可真让人担心。”宋淑仪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谢谢你啊，小同志。”她从口袋里摸出两颗水果糖，递了过去，“辛苦你了。” 小护士受宠若惊地接过来。看着宋淑仪那优雅离去的背影心里还在感叹，厉营长的朋友就是不一样。人长得好看，说话又好听，一点架子都没有。 宋淑仪捏着那个病房号，嘴角的弧度越发深邃。 307病房。 她款款走到门口，透过门上的小玻璃窗朝里看了一眼。病床上躺着一个面色蜡黄的男人，正是那天她听见抱怨的那个病人。床边坐着一个正在削苹果的女人，应该是他的家属。 很好。 她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连衣裙，又重新挂上那副温婉无害的笑容，轻轻敲了敲门。 “请问，是王建国同志的病房吗？” 屋里的两人闻声回头，看到门口站着这么一个漂亮时髦的女人，都愣了一下。 “我是。”病床上的王建国应了一声，疑惑地打量着她。 宋淑仪迈步走了进去，将刚才顺路买的一网兜苹果和一小罐麦乳精放到了床头柜上。 “大哥，嫂子，你们好。我是宋淑仪。”她自然地对着那个女人笑了笑，然后转向王建国，摸棱两可地说，“我之前也住在这片家属院附近，后来出国了几年。这次回来，听厉营长说起他手下有个朋友前两天做了手术，就替他过来探望一下。” 果然，一听到厉璟的名字，王建国和他妻子的态度立刻热情了不少。 “哎呀，我们家那口子生病这事连厉营长都听说了！快坐快坐！”王建国的妻子连忙擦了擦旁边的凳子，“我儿子是在厉营长手下当兵呢，叫王小虎，可能是他在部队里说的，没想到厉营长连这点小事都会放在心上。” “厉营长一向爱护士兵。”宋淑仪顺着她的话说道，心里已经有了底。 第三十章 举报信 宋淑仪在王建国妻子擦干净的凳子上坐下。目光落在王建国缠着纱布的腹部，脸上满是关切。 “大哥身体好点没？听护士说，您伤口恢复的不太好？” “唉，别提了！”王建国还没说话，他妻子张翠花就抢先开了口。 她手里的苹果也不削了，捏着刀就凑了过来，“妹子，你是不知道！我们碰上个什么医生！” “哦？怎么了？”宋淑仪的脸上露出惊愕又好奇的表情。 “就是那个现在传的神乎其神的宋玉恩！”张翠花一脸愤愤不平，“都说她医术高，我看是看人下菜碟！前几天，她女儿在幼儿园有点啥事，老师给她打了个电话，那宋医生就跟屁股着了火一样的跑了！” “给我们家老王换药，那动作叫一个糙！”她越说越激动，两只手比划着，“纱布‘呼啦’一下就给撕了，我男人疼得‘嗷’一嗓子！她倒好，拿消毒水随便杵两下，胶布‘啪’的一贴就完事了！扭头就跑，多看一眼都没有！” “有她这么当医生的吗？一点也不关心病人！”张翠花指着丈夫的腹部，“你瞅瞅，就因为她那次瞎糊弄，我们家老王的伤口都发炎了！要不是我们不放心，又喊护士给重新弄了一遍，这伤口要是烂了可咋整！” “真是的！还优秀医生呢！我看是优秀势利眼！” 宋淑仪听得心里乐开了花，脸上却是附和的做出一副天塌下来了的表情。 “什么？怎么还有这种事？”她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她这……这也太不负责任了！人命关天的事怎么能糊弄！” “可不是嘛！”张翠花找到了知音，倒豆子似的把所有不满都说了出来。 “大哥大嫂，这事你们没跟医院领导反应反应吗？”宋淑仪一步步的引导着他们，“这种事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万一别的病人也让她这么糊弄，那不是要出大事？咱们都是革命群众，瞧见这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就应该提出来帮她改正错误！” 王建国和他妻子对视一眼，王建国叹了口气说：“我们就是个普通工人，人家是城里的大医生，现在又给钱书记做了那么大的手术，是医院的功臣……我们人微言轻，哪敢去告状啊……回头再给我们穿小鞋怎么办？” 宋淑仪看穿了他们的顾虑，站起身，从自己那个精致的小皮包里，摸出十块钱和几张崭新的布票，不由分说的硬塞进张翠花的手里。 “嫂子，瞧你这话说的。什么大医生、大功臣，在病人面前，她就只是个医生！管他是书记还是工人，都是人民。医生就该为人民服务，哪来的高低贵贱？她做错了，就应该受批评，受惩罚！” 她把钱和票又往对方手里推了推，声音压得更低了，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力量：“钱书记更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他要是知道宋医生在他背后这么看人下菜碟，捧高踩低，肯定第一个不答应！” 看着手里的十块钱和布票，王建国夫妇俩的呼吸都粗重了几分。在这个年代，十块钱，还有珍贵的布票，这可是一笔横财！能买好几斤猪肉，给孩子做一身新衣服了！ “这……妹子，这哪好意思……”张翠花嘴上推辞着，手却把钱和票攥得紧紧的。 “嫂子，收下吧，这也是厉营长的一片心意。他常说，士兵在前方保家卫国，他们的家人在后方，我们不能让他们受了委屈。”宋淑仪又一次抬出了厉璟恒，“至于宋医生……我也是听你们说了，才看不惯她这种捧高踩低的态度。工人怎么了？工人就活该被她敷衍？” “你们放心，只要你们说的是实话，谁也不能把你们怎么样。把当时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写下来，交给医院领导。医院不管，你们就往革委会寄信！现在正抓思想、抓作风，绝不能让这种害群之马，坏了咱们医疗队伍的名声！” “革委会”三个字，像三声惊雷，直接在王建国夫妇脑子里炸开。 对啊！有革委会撑腰，怕个球！ “妹子，你放心！我们晓得了！我们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所有工人兄弟，不能让这种资本家小姐出身的医生看不起我们！”张翠花被说得热血沸腾，把钱和票死死攥在手心，咬着牙说，“明天我就写！非要让这个宋玉恩，给我们老王一个说法不可！” 目的达到。宋淑仪又温言安慰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一走出病房，拐过走廊，她脸上那温婉的笑意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嘴角勾起一抹冷漠而又嘲讽的弧度。 宋玉恩，你不是能耐吗？不是救了钱书记，搭上了革委会吗？我倒要看看，一个被病人指着鼻子骂“毫无医德、草菅人命”的医生，一个出身“资本家”的医生，能有什么好下场。 …… 宋玉恩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又是一台长达六个小时的手术，她拖着灌了铅似的身体回到家时，天已经黑透了。推开门，屋里安安静静的。邻居张婶帮她把岚岚接了回来，孩子已经自己睡下了。 小小的身体蜷在被子里，睡得又香又甜，小脸上还带着满足的笑意，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 宋玉恩俯下身，在女儿额头上亲了一下。看着女儿，她满身的疲惫好像都被抽走了，心里只剩下无尽的柔软和一股向上的力气。她必须尽快拿到批复、办好离婚。然后带着岚岚彻底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这些是是非非。 她走到书桌前，借着昏暗的灯光看见桌上放着一张纸。上面用铅笔画了两个手拉手的小人，一大一小，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一个“家”字。是岚岚画的。 宋玉恩拿起那张画，指尖轻轻抚过上面的笔迹，心里又酸又涨。 而此刻，在另一个地方，王建国家里。 张翠花把孩子哄睡后，就着一盏昏暗的小油灯，在厨房的桌子上铺开了信纸。她没什么文化，只是会写几个字，但宋淑仪教她的那几句话，她记得清清楚楚。 “……我们工人阶级，满怀信任地将生命交给医生，换来的却是资本家小姐的敷衍与轻视……” “……对领导干部热情似火，对普通群众冷若冰霜，如此两面派的作风，严重破坏了医患关系……” 她一边想着那十块钱和布票，一边想着丈夫痛苦的表情，又想着宋淑仪说的那些“大道理”，手下的笔越写越顺，越写越觉得理直气壮。 她要把这封信送到医院领导的办公桌上！ 第三十一章 停职 手术室的灯熄灭，宋玉恩脱下手术服，走出手术室，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半了。 午休时间，办公室里空无一人，同事们都去了食堂。她揉了揉发僵的后颈，拿起桌上的搪瓷饭盒，也向食堂走去。 食堂里人声嘈杂，饭菜的香气混杂在一起，正是医生和护士们一天里难得的放松时刻。 今天不一样。 宋玉恩踏进门时，感觉声音好像有那么一瞬间的低了下去，快的就像是错觉。因为随即他们又故作自然地继续交谈起来，只是一道道余光像探照灯一样，从四面八方扫过来，落在她身上。 宋玉恩打饭的脚步停顿了一下，然后继续走向窗口。 “宋医生。”打菜的师傅声音有些发紧。 他手里的勺子一抖，一块烧得油亮的红烧肉，“啪”一下掉回了锅里。他抬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眼神躲闪，又默默的多给了她一勺土豆。 宋玉恩也不想计较，端着饭盒转身想找位置坐下。 不远处，外科的两个小护士正坐在一起，平日里最爱叽叽喳喳地跟她聊天，见了她总会隔着老远就喊“宋医生”。 今天，她看过去，其中一个猛地扭过头，拿后背对着她。另一个则慌忙低下头，用筷子使劲戳着碗里的米饭，好像那米饭跟她有仇。 整个食堂，仿佛有一张看不见的网，她被网在中央，所有人都站在网的另一边，冷眼旁观。 胃里一阵翻搅，宋玉恩瞬间没了胃口。 她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把那些压低了的、不怀好意的议论甩在了身后。 回到办公室，依旧空无一人。 她把饭盒“哐”一声放在桌上，盖子还没打开，门就被敲响了。 “请进。” 门开了，是外科的刘主任。 “主任。”宋玉恩站起身。 刘主任的脸绷得很紧，没有像往常一样笑呵呵地打招呼。他的视线扫过她桌上纹丝未动的饭盒，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忍，但很快被凝重取代。 “先别吃了。”他的声音很沉，“你跟我来一趟。” “去哪儿？” “院长办公室。” 刘主任说完，直接转过身，率先走了出去。他的背影不像往日那般挺拔，反倒透着一股沉重的压力。 走廊很长，空空荡荡。 刘主任走在前面，脚步不快。两人都没有说话。皮鞋踩在地板上，“嗒，嗒，嗒”，每一下都敲在人心上。 “主任，”宋玉恩终于忍不住开口，“出什么事了？” 刘主任的脚步没停，声音从前面飘来，很低，带着一股子无力感：“去了就知道了。小宋，做好心理准备。” 再无二话。 院长办公室的门关着。刘主任抬手，重重的敲了敲。 “进来。” 推开门，办公室里不止王院长一个人，医院的张书记也在。两人并排坐在办公桌后，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主任，书记。”宋玉恩打了声招呼。 “坐吧，小宋。”王院长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宋玉恩依言坐下，后背挺得笔直，双手放在膝盖上。 王院长拿起桌上的一封信，没有多余的话，当着她的面直接展开。他叹了口气，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语调，一字一句地念了出来。 “举报信。举报外科医生宋玉恩，思想作风存在严重问题。” 他顿了顿，抬头看了她一眼，继续念。 “……对待领导干部和普通工人，态度存在天壤之别。对干部家属嘘寒问暖，对普通工人王建国却敷衍了事……因处理个人私事，擅离岗位，延误病人换药时间，直接导致病人王建国术后伤口感染，高烧不退……” 竟是举报信，宋玉恩一时之间不知道作何感想。 “这不属实。”她开口，声音有些干涩，“我没有敷衍工作。王建国的伤口情况我一直有记录，他的术后感染原因很复杂，不能简单归咎于一次换药。” 王院长没有理会她的辩解，继续往下念，声音也更重了。 “……此人家庭出身复杂，其父是解放前的大资本家。至今仍不思悔改，工作作风捧高踩低，保留着‘资本家小姐’的习气。这种思想有问题的医生，根本不配待在市医院的医疗队伍里。要求医院立刻调查，将其清除出去，以正视听！”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资本家小姐作风”，这顶帽子太重了。这不是抱怨，这是要把她彻底打倒。 “这不是真的。”宋玉恩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我女儿那天确实有急事，但我换药操作完全符合规范。” “小宋，我们没有说不信你。”一旁的张书记开口了，他揉着眉心，表情很疲惫，“问题不在这儿。现在的问题，是这封信本身。” 他用手指点了点那封信。 “现在是什么时期，你应该清楚。立场问题，思想问题，是头等大事。这封信攻击的不是你的技术，是你的立场。” 张书记看着她，语气沉重：“你前段时间救了革委会钱书记，刚被当成正面典型报上去。大家都在看着我们。这个节骨眼上，这封信出来了。你说，我们怎么办？” “如果我们不处理，或者处理轻了，外面的人会怎么说？说我们医院包庇‘资本家小姐’？说我们忘了自己的阶级立场？这个帽子，医院戴不起。” 他的话里没有一句指责，却比任何指责都更让人无力。 王院长接过了话头，语气缓和了一些：“小宋，我们知道你委屈。但该走的流程必须走。医院领导班子开了个短会，讨论了一下。”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决定，先把你手头的工作停一停，你配合组织的调查。这也是为了保护你，让你先从这个风口浪尖上退下来。你先回家，把关于王建国同志治疗的详细经过，写一份说明材料，交给我们。组织上会调查清楚，不会冤枉一个好同志。” “停职？”宋玉恩的身体僵住了。 “是暂时停止临床工作，配合调查。”王院长纠正道。 “我下午还有一台手术。”她做了最后的争取。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一直沉默的刘主任。 宋玉恩也看着他。那是她最敬重的领导，也是她最得力的靠山。 刘主任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他迎着宋玉恩的目光，眼神里满是痛心和无奈，最终还是沉重地开了口，声音沙哑： “手术的事……我已经安排周医生接手了。病人的情况，他都了解，你放心。” 宋玉恩彻底沉默了。 “我明白了。” 她站起身，没有再看任何人，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她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在她身后关上。 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桌上的搪瓷饭盒还静静地放在那里，没有打开过。饭菜，应该已经凉透了。 第三十二章 反思 宋玉恩的办公桌很小，东西也不多。一个搪瓷杯，几本医学笔记，一件挂在衣帽架上的外套。她甚至不需要箱子，用一个布包就能全部装下。 她沉默地收拾着，把搪瓷杯放进包里，又拿起那几本笔记。笔记的牛皮纸封面已经被摩挲得起了毛边。 办公室的门没有关严，留着一道缝。门外，走廊里的说话声像潮水一样涌了进来。 “听说了吗？宋医生被停职了。” “真的假的？因为那封举报信？” “可不是嘛！听说是病人王建国的老婆写的，告她看人下菜碟，没有医德！” “啧啧，平时看她那清高的样子，没想到是这种人……” “出身不好就是不行，骨子里的东西改不掉。” 宋玉恩收拾东西的手顿了一下，然后继续把最后一本笔记放进包里。 门被轻轻推开，平时跟她关系不错的小护士李娟走了进来。 “宋姐……”李娟的声音带着哭腔，“你……你别听他们胡说。我们都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 宋玉恩抬起头对她扯了扯嘴角，“我知道。谢谢你小娟。” “他们就是嫉妒你！王建国那个创口我之前也看过，根本没他们说的那么严重！”李娟急的眼圈通红，“你别怕，我们都给你作证！” 宋玉恩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没事。你快去休息吧，下午还有的忙呢。” 她拉上布包的拉链，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她奋斗了无数个日夜的地方，然后拎着包走了出去。 走廊里，那些窃窃私语的人看到她出来瞬间噤声。他们有的低下头、有的看向别处、有的则毫不掩饰的投来幸灾乐祸的目光。宋玉恩背脊挺得笔直，目不斜视的从他们中间穿过。 她走得不快，也许是心里作用，仿佛能感觉到背后那些目光一直在她的身上没有离去。 医院的大门就在前方，宋玉恩抬脚迈了过去，离开了这个属于她的世界。 终于到家了，她把布包往桌上一扔，重重的跌坐在椅子上。 屋子里空荡荡的，只有时钟滴答作响的声音。她保持最初的姿势坐着一动不动，脑子里一片空白。不是不想想，而是不敢想。她怕一想，那些好不容易筑起的心理防线就会瞬间崩塌。 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写说明材料？怎么写？写自己没有敷衍？写王建国的伤口感染与自己操作无关？ 谁会信？ 在“资本家小姐”这顶大帽子面前，任何辩解都像是狡辩。他们要的不是真相，而是一个平息舆论、保全医院名声的“态度”。而她，就是那个需要被牺牲的“态度”。 她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双腿都有些发麻。绝望一点点将她淹没，电话铃声却突然响起。 “铃铃铃——” 宋玉恩被吓的一个激灵。这个时候会是谁打来的？ 她迟疑的任由电话响了一遍又一遍。最终还是站起身挪过去，拿起了话筒。 “喂，你好。”她的声音很轻。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一个沉稳又和善的声音：“宋玉恩同志，你好。” 这个声音有些耳熟。 “我是钱卫国。” 钱卫国？钱书记！宋玉恩愣了一下，心脏猛的一跳，握着话筒的手不自觉的收紧了。“钱书记，您好！” “你的事我已经听说了。”钱书记的声音很平静，“我向王院长要了你家的电话。小宋同志，你不要有思想包袱。” 宋玉恩的鼻子猛的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她没想到在这个所有人都恨不得跟她划清界限的时候，这位革委会书记会亲自打电话来。 “我……”她一开口声音就哽咽了。 “你什么都不用说。”钱书记打断了她，“我只相信我看到的。我的命是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我相信你的医术，也相信你的人品。至于那封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组织上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绝不会冤枉一个好同志。” “你安心在家休息几天，调整好情绪。这件事我会亲自过问。你写的说明材料，也要实事求是，把你给王建国同志治疗的每一个步骤，都写清楚。有理有据，事实胜于雄辩。” 钱书记的话像一道光劈开了宋玉恩心中厚重的阴霾。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孤立无援的，没想到…… “谢谢您，钱书记，我……” “不用谢我，我谢你才对。”钱书记的语气缓和了些，“我钱卫国这条命是你给的，我就不能眼睁睁看着救命恩人受委屈。行了，就这样，等调查结果。” 说完，对方就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听着话筒里的忙音，宋玉恩许久没有动。她慢慢放下电话，走到窗边，推开了窗户。 深秋的冷风灌了进来，吹在她脸上，让她混沌的大脑清醒了许多。 不能倒下。绝对不能倒下。 钱书记说得对，事实胜于雄辩。她要写那份材料，把所有细节都回忆起来。 肚子里传来“咕”的一声，她才想起自己今天滴水未进。她得做饭，吃了饭才有力气战斗。她转身走向厨房，打开米缸，里面已经空了。 她看了一眼挂钟，下午四点，供销社还没关门。也好，出去走走。 宋玉恩找出粮票，揣进兜里，拿上一个布袋，锁上门走了出去。 街道上人来人往，充满了生活的气息。她走在路上，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开始复盘。 王建国，阑尾炎穿孔，合并腹膜炎，术后第三天，换药。 她记得很清楚，那天接到幼儿园电话时，她确实心急如焚。但是手上的动作绝对没有变形。揭开纱布，观察创口，碘伏消毒，从中心到外周，三遍，完全符合无菌操作规范。他的创口边缘有些红肿，有少量淡黄色渗液，但没有脓。这是术后感染的早期迹象，但绝不是一次换药就能造成的。 她当时还特意叮嘱了值班护士，要密切观察病人的体温，并且建议刘主任调整抗生素的用量。这些，在病程记录上应该都有。 可为什么张翠花会说她“瞎糊弄”？还说伤口发炎了？ 难道是她走后，王建国的病情突然加重了？还是……有人在病程记录上动了手脚？ 第三十三章 峰回路转 一个名字毫无征兆的跳进了宋玉恩的脑海——宋淑仪。 前段时间，宋淑仪不是老是去医院给厉璟恒拿药吗？她会不会恰好听到了王建国家属的抱怨？又会不会恰好和他们说了些什么？ 还有那封举报信，措辞尖锐，句句都往“阶级立场”“资本家小姐”上引，这根本不像一个普通工人妻子能写出来的腔调。 宋玉恩前进的脚步突然停下了，如果是宋淑仪…… 如果是宋淑仪，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她知道，因为厉璟恒，宋淑仪一直都不喜欢自己。但，他们毕竟有着“同样的父母”，她从未想过，宋淑仪对她的恶意竟然深到了要将她置于死地的地步。这是要毁了她的事业，毁了她的人生，毁了她和岚岚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立足之地。 可是，她没有证据。 所有的这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她总不能跑到医院领导面前，说这一切都是宋淑仪在背后搞鬼吧？谁会信？他们只会觉得，是她自己犯了错，还想把脏水泼到别人身上。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她就像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罩住，无论怎么挣扎，都找不到突破口。 胡思乱想着，供销社已经到了。 里面依旧是人头攒动，柜台前挤满了人，买油的、买盐的、扯布的，声音嘈杂，充满了烟火气。宋玉恩默默排在买米的队伍后面，脑子里依旧乱糟糟的。 买完米，她拎着沉甸甸的布袋，却没有立刻离开。 她还有粮票没有还。 她走到卖糕点的那个柜台，柜台后面，正是前段时间那个好心借粮票给她买生日蛋糕的年轻女店员。 “同志！你好！”宋玉恩调整好自己的情绪，向她打了个招呼。 她从口袋里拿出几张崭新的粮票递了过去，“你还记得我吗？前段时间我女儿生日。我们俩在你这儿买蛋糕，粮票没带够，是你借我们的，今天特意来还给你。” 女店员看到是她，脸上立刻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显得活泼又亲切。 “哎呀，宋医生！是你啊！”她麻利地接过粮票，又关心的问了一句，“你家囡囡呢？蛋糕她吃得高兴吧？” “高兴，岚岚那天特别特别高兴。谢谢你！”宋玉恩的心里流过一丝暖意，笑着接话。 “那就好，那就好。”女店员看了一眼她手里拎着的米袋，又看了看外面天色，好奇的问：“宋医生今天休息吗？我瞅着这个点，你们医院应该正忙着呢。” 宋玉恩的心被轻轻刺了一下。她摇了摇头，嘴角扯出一个勉强的笑容，含糊地说道：“没，医院里出了点事，领导给我放了长假，让我在家休息。” “放长假？”女店员愣了一下，她是个机灵人，立刻就从宋玉恩那疲惫的神色和故作轻松的语气里品出了一丝不对劲。再联想到“医院里出了点事”这句话，她瞬间就猜到了大概。 “是不是碰上什么不讲理的病人家属了？”女店员的声音一下子压低了，凑近了些，脸上满是义愤填膺，“宋医生，你可别往心里去！我妈总念叨，说您是她见过最耐心的医生，一点没有架子。她说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负责任的医生，问得又仔细，说话又温和。” 宋玉恩没想到她会这么说，一时之间有些发怔。 “哎呀，宋医生你忘了吗，我上次和你说过，我妈腿伤了，您给看的。”女店员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不相信，急急地解释起来，“就是您女儿在幼儿园哭了那天……那天你急着要走，我正好路过护士站，还听到你在嘱咐护士要注意帮病人量体温呢，可太细心了。” 宋玉恩的呼吸一滞，猛地抬起头看向她。 “真的，我听得真真儿的！”女店员努力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还学着宋玉恩的语气，“你当时特意拉着那个扎俩辫子的小护士，跟她说……嗯……说有个病人要多注意一下、要多测几次体温、多看看有没有发烧没有发烧，还说抗生素的剂量可能要调整，让她务必提醒刘主任！” 女店员越说越起劲，一拍柜台：“那个小护士也特别负责！后来我在我妈病房还看见她好几次拿着体温计和一个小本本路过呢，嘴里还嘀咕着要记录下来。” 轰的一声。 女店员的这番话，像一道惊雷，在宋玉恩的脑海里炸开！ 眼前所有的迷雾在这一刻被尽数吹散。 王建国的体温！ 护士的体温测量记录！ 这不就是最直接、最有利的证据吗！ 如果王建国在她换完药后的几个小时里，体温一直都是正常的，那就完全可以证明，他的伤口感染根本不是在那次换药后立刻发生的！张翠花所谓的“换完药就发高烧”，完全是在撒谎！ 一股巨大的狂喜和激动涌上心头，宋玉恩的双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她抓着柜台的边缘，指节都有些发白。 她看着眼前这个像小太阳一样活泼热情的女店员，眼眶不受控制地红了。 “谢谢你……”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同志，真的，太谢谢你了！你刚才说的每一个字，都太重要了！” “谢啥呀！”女店员被她这郑重的样子弄得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她并不知道自己无心的话为宋玉恩解决了一个天大的麻烦，“我就是实话实说！宋医生，你是个好人，可不能让那些坏良心的给欺负了！” 宋玉恩用力的点了点头。 对！不能！ 她不能就这么被打倒！她要写说明材料，她要把这一切都写清楚！她要去找那个扎着两个辫子的值班护士，找到那份至关重要的体温记录！ 她要把这盆泼到自己身上的脏水，一滴不剩地，原封不动地还回去！ 一连两次，都是这个善良的女店员帮助了她们母女。宋玉恩的心里充满了感恩。 “同志，你又帮了我一个大忙！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宋玉恩郑重地问道。 “当然可以！宋医生，我叫林小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的那个小草！”女店员笑着回答，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第三十四章 铁证 从供销社出来，宋玉恩回家的脚步都带着风。 之前压在心头的沉重与绝望，被林小草那几句无心之言扫得一干二净。 她不再是那个只能被动挨打、等着被审判的“资本家小姐”。 她手里有了武器。 回到家，宋玉恩没有先去淘米做饭。她将那袋沉甸甸的大米往墙角一放，就立刻坐到了书桌前。铺开纸，拧开钢笔，蘸饱了墨水。 “关于王建国同志术后恢复情况的说明材料” 她落笔的字迹不像往日那般娟秀，反而处处透着一股锋利感。 一、关于换药操作：本人于X月X日下午三点十五分，为三床病人王建国进行术后第三次换药。操作流程严格遵守无菌规范，碘伏消毒三遍，由内至外……换药过程耗时七分二十秒，全程有实习护士在旁观摩学习，可兹佐证。 二、关于病人病情：换药时，本人已发现王建国同志创口边缘有轻微红肿，伴有少量淡黄色渗液，此为腹膜炎术后常见之早期感染迹象，并非举报信中所述“换完药后立刻导致”…… 三、关于后续处理：鉴于病人情况，本人在离开病房前，特意找到当班护士李娟同志，口头医嘱有三。其一，加强对该病人的体温监测，由四小时一次改为两小时一次；其二，密切观察创口渗液情况，并做好记录；其三，建议主管的刘主任，考虑为病人更换或加大抗生素剂量。以上三条，当班护士李娟同志可作证，另有供销社售货员林小草同志，在护士站外亦曾无意中听到。 写到这里，宋玉恩停顿了一下，笔尖悬在纸上。她脑海里浮现出张翠花那副愤愤不平的脸，又想起宋淑仪那温婉无害的笑容。 她的笔锋一转，变得更加锐利。 四、关于举报信疑点：举报信中称，本人“换完药后，病人立刻高烧不退”。此为谎言。若本人医嘱得到执行，医院必有下午三点至晚间九点的至少四次体温测量记录。该记录可清晰证明，王建国同志的体温是在何时出现升高，又是何时达到“高烧”标准。真相如何，数据为证。 五、本人恳请医院领导，本着实事求是的原则，调取王建国同志X月X日下午至次日上午的全部护理记录，尤其是体温单。请医院彻查此事，还本人清白。 最后一笔落下，宋玉恩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她将这份说明材料仔仔细细的看了两遍，每一个字都逻辑清晰，没有错漏。 她就不信，在这样的铁证面前，医院还能闭着眼睛，只为了平息舆论而牺牲她。 几天后，宋玉恩拿着这份封在牛皮纸信封里的说明材料，再一次踏进了市医院的大门。 她没有理会走廊里那些同情或是看好戏的目光，径直走到了外科主任办公室。 刘主任看到她和她手里拿着的信封，先是一愣，随即眼神里闪过一丝欣慰。“想通了？” “刘主任，我从来没做过亏心事，没什么想不通的。”宋玉恩将信封递了过去，“这是我的说明材料，里面有人证，也有物证线索。请您转交给院领导，我请求医院立刻调查此事。” 刘主任点了点头，接过那沉甸甸的信封：“小宋，很高兴看到你能振作起来。” 他亲自陪着宋玉恩一起去了院长办公室。 王院长和张书记看完说明材料久久没有说话。 当看到“当班护士李娟”和“体温测量记录”这几个字时，他们立刻就明白了这份材料的分量。 “我们会立刻核实。”王院长沉声说道，“小宋，如果情况属实，医院绝不会让你受这个委屈。” …… 宋玉恩被停职调查的事情，厉璟恒到底还是知道了。 是军区去医院开会的一个干事，回来闲聊时当成八卦提了一嘴。 “听说了吗？市医院那个给钱书记开刀的女医生，叫宋玉恩的，被停职了！” “听说是因为阶级立场有问题，搞区别对待，对一个工人病号爱答不理，差点闹出人命！让人家一封举报信捅上去了！” “哪家家属啊……这么硬气。” “听说叫张翠花，她家那口子住院。她儿子还是咱厉团长手下的兵……叫王小虎。” 厉璟恒端着茶缸的手，在半空中顿住了。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涌上心头。 厉璟恒把茶缸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回到自己的办公室，让警卫员叫来了王小虎。 “报告！”王小虎站得笔直。 “小虎，你父亲好些了吗？我听说他前段时间做了个阑尾炎手术，恢复得不太好？”厉璟恒的语气很随意，像是在拉家常。 王小虎一听，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挠了挠头：“是……是有点感染，不过现在好了。我妈说，多亏了团长您关心。” “我关心？”厉璟恒的眼睛眯了起来。 “是啊，”王小虎没察觉到厉璟恒语气里的变化，憨厚地笑着，“前些天，有个特别好看的阿姨到医院看我爸，说是您派她去的，还给我妈送了十块钱和好多布票呢！我妈说，还是团长您心疼我们当兵的，知道我们家里困难。” 十块钱，还有布票。 一个特别好看的阿姨。 厉璟恒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宋淑仪。那天她跟他说要去医院看一个老邻居。 难道，那个“老邻居”就是王建国？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厉璟恒就觉得一阵心烦意乱。他不愿意相信，那个在他面前总是温柔善良、善解人意的宋淑仪，会做出这种事。 王小虎离开后，厉璟恒坐在椅子上试图把所有线索都串起来。 宋淑仪去探望病人，给了钱和票。然后，病人家属就写了举报信。信里的内容，句句都在攻击宋玉恩的出身和立场。 这一切，真的只是巧合吗？ 他不愿意再想下去。 他下意识地为她找起了借口。淑仪只是心善，看到病人家里困难，想帮一把。她哪里会想到，那家人会拿着她的善心当枪使，去攻击宋玉恩呢？ 她肯定是被利用了，她也是无辜的。 对，一定是这样。 这才是他认识的那个宋淑仪。 至于宋玉恩……厉璟恒揉了揉发痛的眉心。这件事，医院既然已经介入调查，总会水落石出的。他一个外人，不好插手。 他做出了决定，选择沉默。他将这个足以还宋玉恩一个清白的线索死死的压在了心底。 他不能、也不愿让任何人知道宋淑仪可能与这件事有关。 他甚至没有勇气去向宋淑仪问一句，你那天去医院，到底看了谁？ 因为他怕，怕听到那个他不想听到的答案。 第三十五章 真相 夜色如墨。 厉璟恒鬼使神差的没有回宿舍，而是走到了他与宋玉恩家的楼下。 楼底下静悄悄的，只有几户人家的窗户还透着昏黄的灯光。 他与宋玉恩家那扇窗户也透着光。 他站在楼下的阴影里，抬头看着那片温暖的光，王小虎那张憨厚又带着点炫耀的脸，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一个特别好看的阿姨……” “……您派她去的……” “……还给我妈送了十块钱和好多布票呢！” 他不是傻子，他只是不愿多想。 厉璟恒压下心底那股烦躁，在楼下站了许久，最终还是迈步走了上去。他想，他应该跟她说几句话。不管怎么说，这件事，她都是受害者。 推开门，屋子里暖意融融。 客厅的小桌上点着一盏台灯，光线柔和。女儿岚岚已经睡下了，卧室的门虚掩着，能听到里面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宋玉恩正坐在桌边，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医学书，看得专注。听到开门声，她抬起头，看到是他，脸上有些意外的表情，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 “你回来了。” 她的语气很平静，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样。这种平静，让厉璟恒准备了一路的说辞，瞬间卡在了喉咙里。他原以为会看到一个愁云惨淡、或是歇斯底里的女人，却没想到，她如此安然。仿佛被停职调查、被千夫所指的人，根本不是她。 “嗯。”他应了一声，在桌子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宋玉恩起身，给他倒了一杯热水，推到他面前。 “喝点水吧。” 厉璟恒看着杯子里袅袅升起的热气，没有动。 “我……听说了医院的事。”他终于开了口，声音有些干涩。 宋玉恩“嗯”了一声，视线重新落回到书本上，像是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 “院里已经开始调查了，应该很快会有结果。”她翻过一页书，语气轻松得甚至带上了一丝期待。 厉璟恒看着她，看着她被灯光勾勒出的柔和侧脸，看着她纤长手指下那些密密麻麻的专业术语，心里那股烦躁感更重了。 “玉恩，”他忍不住加重了语气，“这种事，没那么简单。” 宋玉恩翻书的手指停了下来。她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清亮，仿佛能照进人心里最隐秘的角落。 “哦？怎么不简单？”她似笑非笑地问，“是举报信写得太情真意切，还是背后的指使者手段太高明？” 厉璟恒的心猛地一沉。 她知道了？她什么都知道了？ 他下意识地回避着她的目光，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滚烫的水一直烫到胃里。 “病人家属嘛，有时候就是不讲道理。”他含糊地说道。 宋玉恩笑了。 那笑声很轻，在这安静的夜里，却像一根针，扎在了厉璟恒最心虚的地方。 “是吗？可我听说，王建国的爱人张翠花，没读过几年书，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太顺溜。”她的声音依旧是温温柔柔的，说出的话却像刀子一样，“那封举报信，条理清晰，措辞严厉，句句不离‘阶级立场’，字字都往‘资本家小姐’的帽子上引。我很好奇，是谁教她这么写的？” 她顿了顿，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眼睛就那么直直地看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的变化。 “我还听说，厉团长的朋友曾经替厉团长去看望了他们。璟恒，你手下的兵家里出了事，你派人去慰问，这本是好事。只是……你派的是谁啊？” 一连串的问题，像连珠炮一样，砸得厉璟恒哑口无言。 他放在桌下的手，不自觉地攥成了拳头，手心已经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承认吗？承认是宋淑仪？那他该如何解释宋淑仪的行为？说她是一时糊涂？还是被人利用？在宋玉恩这双洞察一切的眼睛面前，任何借口都显得那么苍白可笑。 沉默，是唯一的选择。 看着他这副样子，宋玉恩心里那最后一丝微弱的、不切实际的期望，彻底熄灭了。 她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她收回目光，靠回到椅子上，语气重新变得平淡疏离：“算了，不难为你了。” 厉璟恒像是被这句话刺了一下，猛地抬起头。 “玉恩，你听我说。”他深吸一口气，似乎终于做出了决定，“这件事，到此为止吧。不要再追查下去了。” 宋玉恩的眉心，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什么意思？” “王建国家里的情况，我也了解了。确实困难。”厉璟恒的声音沉了下来，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我会补偿他们家。钱，或者别的东西，保证让他们满意，让他们主动去院里撤销举报。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影响不好。” 补偿？撤销举报？ 宋玉恩怔怔地看着他：“你的意思是……让我，就这么算了？” “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厉璟恒皱着眉，似乎觉得她有些不识大体，“不然你还想怎么样？把事情闹到革委会去？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家里的这点事？让淑仪她……让人家怎么看她？” 淑仪。 他终于说出了这个名字。 宋玉恩觉得浑身的血液，在这一瞬间，都凉透了。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他知道那封信是宋淑仪在背后捣鬼，知道她是被人恶意构陷。可他没有选择为她辩白，没有选择去揭露真相，而是选择用钱，去把这件事压下去。 他要维护的，是宋淑仪的体面。 在他的心里，真相是什么，她宋玉恩的清白与否，她会不会因此身败名裂，她的事业和人生会不会被毁掉，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宋淑仪那可笑的、脆弱的“名声”。 多么可笑。这才是她的丈夫。 她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椅子腿和地面摩擦，发出一声刺耳的声响。 厉璟恒被她吓了一跳：“你干什么？” 宋玉恩没有看他，只是盯着桌上那杯他没怎么碰过的水。水面倒映着灯光，也映出她眼中那片死寂的寒意。 她忽然笑了，带着明显嘲讽的意味。 “补偿他们？”她的语调往上轻扬，“你打算补偿他们什么？是补偿他们昧着良心说谎，还是补偿他们……成功地替某个人办了件脏事？” 第三十六章 孤岛 回答宋玉恩的是一片沉默。 厉璟恒没有看她，只是僵硬地坐在那里。客厅里那盏台灯的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却照不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宋玉恩觉得有些疲惫，她什么也不想再问，收回目光，没有再看对面那个男人一眼，转身走进了卧室。 “咔哒”一声，门轻轻关上了，厉璟恒隔在了门外。 厉璟恒在客厅里坐了很久，直到桌上那杯水彻底凉透，他才起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几天后，医院公告栏前围满了人。 一张崭新的大字报贴在最显眼的位置，白纸黑字，标题刺目——《关于外科宋玉恩同志被举报一事的调查通报》。 宋玉恩从人群的缝隙里，看到了通报的内容。 没有长篇大论，没有前因后果，甚至没有提到举报信里的任何一句指控。洋洋洒洒几百个字，绕来绕去，最后的核心结论只有一句轻飘飘的话：“……经院领导及上级部门联合调查，本次事件纯属意外，系医患双方沟通存在误会所致。现恢复宋玉恩同志外科医生原职，望全院同志引以为戒，加强沟通，共同维护良好的医患关系……” 纯属意外。 沟通误会。 这八个字，像一个巧妙的太极推手，把所有的矛盾全都化于无形。它没有承认宋玉恩有错，也没有还她一个彻底的清白。 这份公告，更像是一份息事宁人的封口令。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件事是被压下去了。 “就这？意外？搞半天就这么个结果？” “什么叫误会啊？那举报信写得跟真的似的，我还以为要抓个典型出来呢！” “嗨，你还看不明白吗？这叫高高举起，轻轻落下。人家背后有人呗！别忘了，钱书记那条命都是她救的，医院敢把她怎么样？” “就是，救了个大领导，腰杆子就是硬。咱们普通工人可没这个待遇。” 议论声嗡嗡的往宋玉恩的耳朵里钻。 这份看似保护了她的通报，实则将她推向了一个孤立无援的境地。不仅没有洗刷掉她身上的污点，反而让这污点变得更加暧昧不清，成了一个任人解读的谜题。 在众人眼里，她不再是一个靠技术吃饭的医生，而是一个靠着“救命之恩”这张护身符，逃脱了惩罚的“关系户”。 重新穿上白大褂，走进熟悉的外科办公室，同事们对她更客气了。带着虚情假意和无尽的疏离。 但真正的难堪却是发生在病房里。 她按照惯例去给一个即将要做手术的病人查房，病人是个五十多岁的大爷，他儿子守在床边。 “大爷，今天感觉怎么样？有遵医嘱不吃东西吗？我们明天就要手术了哦。”宋玉恩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 病床上的大爷没说话，他儿子却是站了起来，一脸警惕的看着她。 “你是……宋玉恩？” 宋玉恩点了点头：“是，我是大爷的主治医生。” “换人！”那年轻人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 他的声音大的让整个病房的人都看了过来，“我们不要你看！我们要换医生！” 宋玉恩的动作僵住了。 “同志，你别激动。”她试图解释，“所有病人的主治医生都是科室统一安排的。” “我管你怎么安排！反正我们不要你！”年轻人梗着脖子嚷嚷，“谁知道你会不会也给我们来个‘沟通误会’！我爸这条命可经不起你折腾！” 周围病床的病人和病人家属都伸长了脖子看热闹。 宋玉恩站在原地，手里的病历本边缘被指甲掐出了一道深深的印子。 她想发火、想争辩，可看着对方那张又恐惧又鄙夷的脸，最终只是沉默的转身走出病房。 身后，那年轻人的声音响着：“听见没有！我们要求换医生！立刻！马上！”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病人的质疑还未解决，同志的排挤也让人难受。 下午有一台复杂的胃癌根治术，是刘主任主刀。这种大手术，通常需要两到三名经验丰富的医生协同配合。按资历和水平，宋玉恩是做一助的不二人选。 术前讨论会上，刘主任布置着任务，所有人都拿着本子认真记录。 “……切除范围要广，淋巴结清扫一定要彻底。”刘主任的目光在几个副主任医师脸上一一扫过，最后，他顿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只是叹了口气，指向了另一个资历比宋玉恩稍浅的周医生。 “小周，你给我当一助。” 所有人的目光，在那一瞬间，都若有若无地瞟向了宋玉恩。 宋玉恩低着头，假装在看手里的资料，脸上一片平静，握着钢笔的手指却因为太过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被剥夺了站上手术台的资格。 对于一个外科医生而言，这无异于一种凌迟。 又是午饭时间。 宋玉恩端着饭盒在食堂走来走去，找不到落座的地方。不是没有空位，而是只要她走过去，原本坐着的人就会默契地端起饭盒起身离开，好像她是什么会传染的瘟疫。 最后，她只能一个人将饭盒带回办公室，默默的吃着已经有些凉了的饭菜。 宋玉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这几天的。她每天按时上下班，机械的做着一些最基础、最琐碎的工作。写病程记录，开医嘱，处理那些谁都不愿意接手的、最难缠的病患家属的咨询。 她没有争辩或是抱怨。只是那双曾经亮着光的眼睛一天比一天暗淡下去。 刘主任把一切都看在了眼里。他知道这件事所有的内情，但在医院里却给不了宋玉恩任何帮助。 这天下午，他把宋玉恩叫进了办公室。 办公室的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纷扰。 刘主任没有坐回自己的办公桌，而是给她倒了杯水，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看着她，为她感到痛心，“小宋，这几天……委屈你了。” 宋玉恩没有说话。 刘主任重重的叹了口气：“那份通报是院里为了保全大局做出的妥协，我知道这对你不公平。” “但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是个好苗子。”他看着她，目光前所未有的严肃，“你的前途不能就这么耗死在这些流言蜚语里。” 他沉默了片刻，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极低。 “所以我私下里帮你问了问，现在有两条路摆在你面前……” 第三十七章 两条路 阳光透过百叶窗，切出一条条明暗相间的光带，空气里浮着细小的尘埃，和一股老旧木质家具混合着烟草的味道。 宋玉恩抬起眼，静静地看着刘主任。 “第一条路。”刘主任竖起一根手指，声音有些干涩，“本来，你那台结肠扭转手术，报上去给你提个副高，是板上钉钉的事。院长亲口说的。可现在……” 他没再说下去，只是烦躁地摆了摆手，脸上的皱纹挤得更深了。 “现在，提职称的事，谁也别想了。风口浪尖上，院里上下都盯着你，谁敢签字？但是，院里也不能真就这么委屈你。”他小心地观察着宋玉恩的表情，见她没什么反应，才压低声音继续说，“我可以豁出这张老脸，去给你争取。把你的待遇提一级，工资、福利，全按副主任医师的标准走。小宋，你别觉得这是拿钱堵你的嘴，这是你应得的，也是现在……院里唯一能拿出来的东西了。” 这话说的实在，也残酷得实在。 给你好处，但别想讨回公道。拿钱，然后闭嘴。 从此以后，你宋玉恩就是那个“靠着救命之恩保住饭碗”的医生，头顶上永远悬着一顶“沟通误会”的帽子。你的医术再高明，在别人眼里也掺杂了说不清道不明的“背景”。 宋玉恩端起面前那杯几乎没动过的水，杯壁的温度已经凉透了，像一块冰。 她轻轻放下水杯，发出一声轻响。 “那第二条路呢？”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不像话。 刘主任眼神复杂的看着宋玉恩，沉默了许久，仿佛在进行着最后的挣扎。最终，他还是下定了决心，猛的站起身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掏出钥匙打开了最下面那个上了锁的抽屉。 “吱嘎”。 抽屉被拉开，他从里面拿出两份文件走了回来，没有直接递给宋玉恩，而是轻轻的放在了她面前的茶几上。 宋玉恩的目光落了上去。 这两份文件的其中一份是她自己的笔迹，纸张已经有些微微泛黄，边角也起了毛。 那是一两个月前，她心灰意冷之下写好的下乡申请书。 而在申请书的旁边，静静的躺着另一份崭新的文件。 白纸、红头，最上方印着“关于批准宋玉恩同志支援基层医疗建设的批复”，下面盖着鲜红的公章。 宋玉恩感觉自己的呼吸好像漏了一拍。 “这份申请从你交上来的那天开始我就压下了。”刘主任的声音带着一种过来人的沧桑，“小宋。你是个好苗子，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人。那天你做那台手术的时候，我就知道你的前途不可限量……我想着，等你风风光光的站稳脚跟就把这玩意儿烧了，让你忘了这个念头。” “可我没想到……我还是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他自嘲的笑了笑，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点上，却没有抽，只是夹在手指间看着烟雾升腾，“这个地方，容得下一个平庸的医生，却容不下一个太过耀眼的天才。尤其是一个没根基的天才。” “你被停职调查的那一天，我就把你的申请递了上去。我想着，万一……万一事情到了最坏的地步，这好歹能成为你的一条退路……” “幸好，批文很快就下来了。正好卡在医院出调查通报之前。我一直没告诉你，是想再看看，看看事情还有没有转机。”刘主任的目光，落回到宋玉恩的脸上，眼神里满是痛惜，“现在看来，是没有了。留在这里，对你来说，就是个泥潭，是个不见天日的囚笼。你的才华，你的抱负，都会被这些流言蜚语和人情世故，一点一点地耗死。” 他指了指桌上的两份文件，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现在，选择权交给你。是拿着提一级的待遇，继续在这里熬下去，还是……拿着这份批文，去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窗外的阳光移动着，一缕光线恰好落在宋玉恩的脸上，照得她眼底那片死水般的寂静，泛起了一丝微光。 留下，是温水煮青蛙，在无尽的孤立和猜忌中慢慢窒息。岚岚怎么办？她还那么小，以后别人会怎么指着她的脊梁骨说她妈妈？ 离开，是破釜沉舟，前路未知，却有无限可能。可岚岚跟着自己，能适应乡下的生活吗？没有好的幼儿园，没有干净的柏油路，甚至没有她最爱吃的草莓蛋糕…… 这些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她伸出手，指尖划过那份已经有些陈旧的下乡申请，最后，稳稳地落在了那份崭新的、盖着红章的批文上。 那纸张的触感，带着官方文件的挺括和力量，像是一张驶向彼岸的船票。 “主任，”她抬头迎上刘主任的目光，眼里的那丝微光渐渐亮了起来，凝聚成前所未有的坚定，“我选第二条。” 刘主任喉咙里滚出一声沉重的叹息，他像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脸上却还是忍不住流露出惋惜和不舍。 “也好……”他点了点头，掐灭了那根没抽的烟，“也好。去乡下待段时间，清净。也算是……避避风头。” 宋玉恩拿起那份批文和申请书郑重的放进自己的挎包里。 当她站起身准备离开时，刘主任叫住了她。 “小宋。” 宋玉恩回头。 刘主任看着她，眼神里有鼓励也有担忧：“乡下……很苦的。我年轻的时候也去过。没暖气，不好用水，卫生院里没像样的设备，路也不好走。特别是到了晚上，不像城里这样有路灯，黑灯瞎火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宋玉恩笑了，“主任，我不怕苦。” 她的声音清亮而有力，在小小的办公室里回荡。 “我怕的是我这身本事，还没等到救人，心就先死了。在那里，手术刀钝了还能磨。在这里，心要是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说完她朝刘主任深深的鞠了一躬，转身拉开了办公室的门。 门外的光线涌了进来，照的人眼睛有些痛。 宋玉恩没有低头，而是迎着阳光一步一步的走了出去，走出了这座曾经承载她所有梦想的白色大楼。 她知道，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第三十八章 离别 拿到批文的第二天，宋玉恩的生活轨迹看似没有变化，实则每一分每一秒都在为离开做着倒计时。 她没告诉任何人，只是沉默而高效的处理着一切。 她先是去了一趟火车站。 售票大厅里的人非常多，空气中也混杂着汗味和各种食物的气息，让她有些犯晕。 她排在长长的队伍里，看着窗口上方那张巨大的、用粉笔字写的密密麻麻的列车时刻表，目光从上读到了下，最终锁定在了那趟开往西南方向的绿皮火车上。 终点站”周南“。一个她从未听说过的小县城，听着就像个在地图上需要用放大镜才能找到的地方。 也好，找不到才好。 “下一位！”窗口里传来售票员不耐烦的喊声。 宋玉恩上前，将钱和介绍信从窗口递进去，声音不大，但很清晰：“两张去周南的硬座，一个大人，一个孩子。” 售票员是个中年妇女，眼皮都没抬一下，接过钱和信，低头嘟囔了一句：“周南？那可到头了啊，坐着够受的。”她“啪啪”两声，利索地盖上章，将两张浅绿色的、印着油墨香的卡纸车票推了出来。 攥着那两张薄薄的、却承载着她们母女未来的车票，宋玉恩那颗悬着的心，像是终于找到了落脚点，彻底定了下来。 接着，她去了岚岚的幼儿园。正是课间休息，孩子们在院子里疯跑，笑声清脆得像玻璃珠子撒了一地。宋玉恩找到了正在给孩子们分发饼干的王老师。 “王老师，您好。我想……给岚岚办退学。” 王老师愣了一下，像是有点没明白宋玉恩的话。 “退学？”她惊讶的看着宋玉恩，“宋同志，你这是……要出远门？” “嗯。”宋玉恩点点头，从挎包里拿出个信封递过去，“是工作上的调动，要去外地了。这是岚岚这段时间的伙食费和一些杂费，麻烦您了。” 王老师接过信封，看着不远处正安静的坐在滑梯下用小石子在地上画圈圈的岚岚，满眼都是不舍：“这孩子多乖巧懂事啊。这也太突然了……” “这是组织上的安排。”宋玉恩语气平静的像在陈述一件公事，“去基层支援，也是好事。” 王老师一听是“组织安排”，便不好再多问。这个年代，服从组织是天经地义。 她拉着宋玉恩的手，压低声音小声的说：“你一个人带孩子去？那多辛苦啊！有什么难处可千万要说。” “我不怕辛苦。”宋玉恩对她笑了笑，眼里是真诚的感激，“后天走，明天让她来和大家告个别。” 等到离下乡只剩最后一天，宋玉恩像往常一样早早的叫醒了岚岚。她给女儿梳了两个格外漂亮的麻花辫，辫子尾端系上了崭新的红头绳。 “岚岚。”在幼儿园门口，宋玉恩蹲下身替女儿整理好衣领，“今天是最后一天在这里上学了，要去和老师、小朋友们好好说再见，知道吗？” 宋岚岚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她伸出小手比划着：妈妈，我们是要去很远的地方吗？ “是啊，”宋玉恩摸了摸她的头，“去一个很远的地方，开始我们的新生活。” 送走女儿，宋玉恩回到了那个熟悉的家。这个她住了五年，曾以为会是自己一生归宿的地方。 她没有丝毫留恋，径直走进卧室，拉出了那个早已准备好的行李箱。箱子不大，里面是她和岚岚最基本的一些换洗衣物，还有岚岚最宝贝的那几个布娃娃。 她打开衣柜，将自己和女儿剩下的几件衣服、毛巾、牙刷，还有药箱里的一些常用药品，一件一件，整齐地叠好，塞进行李箱的空隙里。她的动作不疾不徐，冷静得像是在处理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收拾完所有属于她们母女的东西，整个家仿佛瞬间被抽走了灵魂。玄关柜上她亲手插的干花不见了，沙发扶手上岚岚随手搭着的小毛毯不见了，卧室床头柜上那本她每晚都要翻看的医学笔记也不见了。 这个空间里，所有属于“宋玉恩”和“宋岚岚”的痕迹，都被她亲手抹去，只剩下属于“厉璟恒”的、冰冷而整洁的陈设。他大概一个月都不会发现少了什么吧？或许，他早就希望这些东西消失了。 最后，她走到客厅的桌前，铺开一张信纸。 钢笔的笔尖在纸上划过，留下流畅而决绝的字迹。 那是一份离婚申请书。 “离婚申请书：申请人宋玉恩，因与被申请人厉璟恒感情确已破裂，无法共同生活，现申请离婚。女儿宋岚岚由我抚养。望批准。” “感情确已破裂”，这几个字写出来，倒像是给这段婚姻盖了个官方的戳。其实哪有什么破裂，根本就是一块没和好的水泥，从头到尾都是沙子。 她在申请人后面，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然后，她又找来一张信纸，给厉璟恒留下了几句话。 “厉璟恒： 我与岚岚已请调南下，支援基层。此去路远，归期未定。 离婚申请书我已签字，烦请你也签了，递交组织。待我安顿好，会写信回来，配合你办理后续手续。 这个家的钥匙，一并留下。 祝好。 宋玉恩” 信很短，短到像一份公事公办的通知。她没有提宋淑仪，没有提那场风波，甚至没有提这五年来的任何委屈。没必要。对一个心里没你的男人，你的眼泪和血，都不过是惹他心烦的脏污。 她将签好字的离婚申请书和信叠在一起，用那个盛着凉白开的搪瓷缸压住。旁边，她轻轻放下了这个家的钥匙。 这串钥匙，她曾经当宝贝一样，每天开门都觉得是在开启幸福。现在只觉得烫手。 钥匙和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带着终结意味的声响。 做完这一切，她提起那个沉甸甸的行李箱，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承载了她五年青春和失望的地方。 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当厉璟恒回来看到这封信时，脸上那如释重负的表情。他会毫不犹豫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彻底地，将她们母女从他的人生中剔除出去。 这样也好。 宋玉恩轻轻带上门。门锁“咔哒”一声合上，将过去的一切，永远地关在了身后。 第三十九章 南下 夜幕像一块巨大的黑丝绒，缓缓笼罩了整座凤城。家家户户的窗户里透出温暖的灯火，空气中飘散着饭菜的香气。 国营饭店里，宋玉恩给岚岚点了一碗肉丝面，又狠狠心，加了碟酱牛肉。 她把牛肉用筷子碾成小块，吹了又吹，才喂到岚岚嘴里。 岚岚吃得小嘴油光锃亮，还不忘学着大人的模样，用筷子颤巍巍夹起块牛肉，送到宋玉恩嘴边。 宋玉恩笑着摇摇头，把牛肉又推回女儿碗里：“岚岚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坐火车。” “嗯！”岚岚重重地点头，埋头呼噜呼噜地吃起来。 吃完饭，岚岚满足地拍了拍自己滚圆的小肚子，冲妈妈咧开一个大大的笑。 望着女儿这副模样，宋玉恩心底那点残存的犹豫，终于被碾得粉碎。 从今往后，只有她们母女俩了。 “岚岚，我们该走了。” 夜色深沉，她拉着岚岚，一头扎进了凤城火车站翻涌的人潮里。 七十年代的火车站，就是一口煮沸了的滚水锅。 巨大的穹顶下人头攒动，南腔北调的口音、孩子的哭嚎、小贩的叫卖，混着广播里字正腔圆的播报，搅成一锅滚粥。 煤烟味、汗酸味，还有廉价方便面的味道，霸道地钻进鼻腔，熏得人头晕。 站台上，扛着巨大铺盖卷和鼓鼓囊囊蛇皮袋的人们，像一群被迫迁徙的蚂蚁，行色匆匆。 褪色的工装、泛黄的军挎、补丁摞补丁的旧衣裳，汇成了这个时代最真实的底色。 宋玉恩一手死死攥着行李箱的提手，勒得指节发白，另一只手把岚岚的小手裹在掌心，将她牢牢护在身前。 “跟紧妈妈，千万别松手。”她压低声音，气息有些不稳。 “呜——” 一声悠长尖利的汽笛划破喧嚣。 一头通体刷着绿漆的铁兽，喘着粗气，喷着白汽，嘶吼着停靠在站台边。 这就是她们要乘坐的绿皮火车。 车厢里更是个人挤人的罐头。 过道被铺盖卷和蛇皮袋堵死，连下脚的地方都难找。 宋玉恩像条泥鳅，护着岚岚在人缝里钻，好不容易才找到自己的位置，一个靠窗的双人座。 她把行李箱吃力的踹到座位底下，才抱着岚岚坐下。 火车缓缓开动，站台和送行的人群慢慢模糊，最终被浓稠的夜色彻底吞没。 “哐当……哐当……” 火车以它独有的、不知疲倦的节奏，载着一车厢的悲欢离合，一头扎进了无边的黑暗里。 车厢里的人们在最初的混乱安顿后也渐渐活络起来。打牌的吆喝声、聊天的说笑声、啃干粮的咀嚼声，让这狭小的空间里充满了活人的气息。 坐在她们对面的是一对朴实的农村夫妇，男人皮肤黝黑，沉默寡言，女人头上包着褪色的头巾，看着倒是个热心肠。 看到宋玉恩一个女人家带着个孩子，那女人很自然的就搭上了话。 “妹子，带娃出远门啊？”大娘的口音很重，但笑容很实在。 宋玉恩冲她点了点头：“是啊，大娘。去周南。” “哎哟！那可不近哩！”大娘嗓门一下子高了，从自己那个打着补丁的布包里，摸出一个还带着体温的煮鸡蛋，不由分说地塞到岚岚手里，“来，娃儿，拿着吃。路上长着呢！” 宋玉恩连忙推辞：“大娘，这哪好意思，我们自己带了吃的。” “有啥不好意思的！一个鸡蛋嘛！”大娘摆摆手，咧开嘴笑了，露出一口被烟熏黄的牙，“出门在外的，搭把手是应该的。看你这妹子，白白净净的，不像个能吃苦的样儿，咋跑到我们周南那穷地方去？” “工作调动。”宋玉恩含糊地回答，不想多说自己的事。 话音刚落，旁边一个尖利的声音插了进来：“工作调动？呵，现在哪有往那种穷山沟里调的好事？我瞅着，别是犯了什么事，被下放的吧？” 宋玉恩循声望去，是过道斜对面一个吊着三角眼的女人，正一边嗑着瓜子，一边拿不善的眼神上下打量她，嘴里的话像瓜子皮一样随地乱吐。 车厢里好几道目光瞬间都投了过来，带着审视和好奇。 大娘顿时不乐意了，把脸一板：“我说张家嫂子，你这人咋说话呢！人家妹子一个人带娃不容易，你少在这嚼舌根！” 那个三角眼女人撇撇嘴：“我咋说话了？我说的不是实话？你看她那样子，像个干部，现在干部都往大城市跑，谁还乐意去山里头？不是犯事了是啥？” 对面的大叔一直没说话，这时把手里的烟袋锅在鞋底上磕了磕，闷声闷气地开了口：“吃你的瓜子吧，话那么多，也不怕噎着。” 三角眼女人被噎了一下，悻悻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言语，但那不善的目光还是时不时地瞟过来。 宋玉恩从头到尾都没看那个女人一眼，仿佛没听见那些刺耳的话。她只是低着头，耐心地给岚岚剥着那个还温热的鸡蛋。 大娘见她这样，反倒更心疼了，放低了声音：“妹子，你别往心里去，她那个人就那样，嘴碎。你……真去周南工作啊？” “嗯。”宋玉恩把剥好的鸡蛋递给女儿，才抬起头，对大娘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谢谢您，大娘。” 大娘看着文静秀气的岚岚，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这闺女长得真俊，就是太安静了，咋不见她开口呀？” 宋玉恩的心像是被针尖轻轻扎了一下，她抚着女儿的背，轻声解释道：“她……说话晚，还在学。” “哦哦，说话晚的孩子有福气！压得住事儿！”大娘立刻善意地打着圆场。 宋玉恩笑了笑，没有再解释。 她剥开鸡蛋，将温热的蛋黄喂到女儿嘴里。 岚岚靠在妈妈的怀里，小口小口地吃着鸡蛋，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窗外。 窗外黑得像泼了墨，偶尔有灯火一闪而过，像是坠落的星星，很快就被黑暗吞没。 火车飞速地向前奔驰，将凤城的一切，连同那些不愉快的口舌，都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看了许久，岚岚忽然转过头，拉了拉妈妈的衣角。 她仰着小脸，在妈妈的手心上，认真地比划着手语：“妈妈，我们……还会回来吗？” 宋玉恩看着女儿清澈的、不含杂质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柔软的手狠狠攥住了，又酸又胀。 回来吗？ 她的视线越过女儿的头顶，望向窗外那片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火车正一头扎进荒野，前方，是生是死，全然未知。 她沉默了片刻，先是轻轻地摇了摇头，然后，又无比郑重地点了点头。 她低下头，用脸颊蹭了蹭女儿柔软的头发，声音轻得仿佛怕惊扰了这节车厢里沉睡的梦。 “我们会回来的，岚岚。” “但不是回到过去。” “我们要去过自己的日子，把命攥在自己手里。到时候，回不回来，咱们自己说了算！” 第四十章 周南 火车“哐当”了三天三夜，像一头疲惫不堪的老牛，终于在第四天的清晨，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广播里传来含混不清的报站声：“周南站到了。请下车的旅客带好自己的行李物品……” 听到声音，宋玉恩立刻就醒了。 她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轻轻拍了拍怀里睡的正沉的岚岚。 车厢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气味，汗味、脚臭味、劣质烟草和残羹冷炙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在密闭的空间里发酵了三天已经到了让人窒息的程度。 “岚岚，我们到了。” 岚岚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被妈妈牵着手挤下了火车。 站台的水泥地坑坑洼洼，一股潮湿的、夹杂着煤灰和泥土腥气的风扑面而来，瞬间吹散了母女俩身上那股火车里独有的味道。 宋玉恩贪婪的吸了一口，这风里有青草和牲口粪便的气味，虽然算不上清新，却带着一股鲜活的生命力，让她混沌了几天的脑袋清醒了不少。 周南火车站小得可怜，与其说是站，不如说是个棚子。几根斑驳的柱子撑起一个石棉瓦的顶，墙上用白石灰刷着“农业学大寨，工业学大庆”的标语，石灰已经剥落，露出了底下青灰色的砖墙。 零零散散的旅客很快就走空了，偌大的站台上只剩下她们母女俩和一个靠在柱子上抽烟的男人。 宋玉恩提着那个沉重的行李箱，另一只手紧紧牵着岚岚，站在原地有些茫然的四下张望。 这里没有出站口，没有接站的人群，甚至连一辆拉客的板车都看不到。放眼望去除了车站这栋孤零零的建筑，就是大片大片绵延到天边的农田。 几条蜿蜒的土路像蚯蚓一样，消失在远处的薄雾里。 “请问……”宋玉恩迟疑着朝那个抽烟的男人走过去，“同志，你知道去红旗公社该往哪儿走吗？” 那男人掀起眼皮打量了她一眼，目光在她干净的衣着和白皙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吐出一口烟圈，用下巴朝远处努了努：“是来报到的知青吧？今天你们这批有好几个人要来，公社特意派了趟车。喏，就那辆拖拉机。还得等人齐了才走。” 顺着他指的方向，宋玉恩看到了一辆停在土路尽头的“车”。 那是一台拖拉机。绿色的车头油漆剥落得厉害，露出了底下锈迹斑斑的铁皮，后面拖着一个巨大的、空空如也的车斗。 宋玉恩道了声谢，拉着岚岚走了过去。 岚岚显然对这个会“突突突”冒黑烟的铁家伙很感兴趣，一双大眼睛好奇的盯着看。她扯了扯妈妈的衣角，比划着：妈妈，这是什么车？ “这是拖拉机，是农民伯伯种地用的。”宋玉恩奋力的把行李箱搬上车斗，然后先把岚岚抱了上去，自己再爬上来。 车斗里全是干涸的泥块和稻草碎屑，坐上去硌得人生疼。宋玉恩从行李箱里抽出小毛毯铺在上面，才让岚岚坐下。 母女俩就这么在空旷的拖拉机车斗里等了将近一个小时。 日头渐渐升高，晒得人皮肤发烫。 期间，陆陆续续又有几个和她们一样背着行李的年轻人赶到，有男有女，都带着一脸对未来的迷茫和不安。他们看到宋玉恩母女时也没主动搭话，只是默默的把行李扔上车，自己爬上来。 终于，一个穿着蓝色工装、满手油污的司机师傅叼着根没点的烟，慢悠悠的晃了过来。他清点了一下人头，什么也没说，跳上驾驶座发动了拖拉机。 “突突突突——” 伴随着轰鸣声和一股呛人的黑烟，拖拉机总算上路了。 路是真正的土路，被牛车和拖拉机压出了两条深深的车辙，中间的路面高高拱起。拖拉机开在上面，像喝醉了酒一样左摇右晃、上下颠簸。宋玉恩只能死死抓住车斗的栏杆，用自己的身体把岚岚护在怀里，才能勉强不被甩出去。 “别怕，岚岚，抱紧妈妈。”宋玉恩轻声安抚着岚岚。 车斗里的其他人也都东倒西歪，一个个灰头土脸，狼狈不堪。一个戴眼镜的男青年，眼镜都被颠掉了，趴在车斗里找了半天才找到。 车子一路向里，景色也越来越荒凉。高大的白杨树取代了城市的梧桐，低矮的土坯房取代了红砖楼。路边时不时能看到光着屁股的半大孩子追着拖拉机跑，一边跑一边起哄。田埂上，戴着草帽的农民直起腰，用一种麻木又好奇的眼神，目送着这辆载着“城里人”的拖拉机远去。 空气中那种泥土和牲畜粪便混合的味道也越来越浓郁。 不知过了多久，拖拉机终于在一片相对集中的房屋前停了下来。 这里大概就是所谓的“公社”了。几排青砖瓦房，墙上刷着褪色的标语，一个插着红旗的院子门口，挂着一块木牌，上面写着“红旗人民公社革命委员会”。 一个戴着眼镜的年轻男人，从院子里迎了出来。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脚上一双沾着泥点的解放鞋，看起来二十五六岁的样子。 “大家一路辛苦了！”他对着陆续下车的众人说道，普通话十分标准。 “我是咱们红旗公社的知青领队，陆明远。欢迎大家来到周南。”他的目光从下车后的一张张年轻而疲惫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宋玉恩和她怀里的岚岚身上。 他的目光明显的停顿了一下，眉头几不可察的微微蹙起，显然是已经听说过什么。 陆明远很快移开视线，他拿起手里的一份名单，开始点名。 “李秀梅。” “到！” “张建国。” “到！” “宋玉恩。” “到！” 陆明远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只是在她的名字后面，用笔尖，重重的画了一个圈。 点完名后，确认每个人都到了，陆明远收起了名单：“好了，人都到齐了。大家把行李拿上跟我去知青点办理手续，然后安排住宿。” “我们这里条件艰苦，不是来享福的。”他的目光再次越过众人，落在宋玉恩身上，像是特意说给她听的。 “希望大家能尽快适应，拿出革命热情，为建设新农村贡献自己的力量。有什么困难可以向组织反映，但组织更希望看到的是同志们克服困难的决心。”说完他便转过身率先朝院子里走去。 宋玉恩知道，她的新生活，从这一刻起才算真正开始。而这个叫陆明远的知青领队，大概就是她要面对的第一个“困难”。 第四十一章 漏雨的家 “知青点”就设立在公社大院旁边，是一排低矮的平房。 陆明远跳过宋玉恩，顺着名单从前到后将新来的知青们安排进了男女宿舍，最后只剩下宋玉恩母女。 他带着她们穿过知青点，停在一扇破旧的木门前。 这间房在集体宿舍旁边，但独立于集体宿舍之外，显然很久没人住过了。 陆明远从兜里掏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钥匙插进锁孔，费了点劲才把门打开。 “吱呀”一声，一股混合着霉味和尘土味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呛的人直咳嗽。 “这里以前是放农具的杂物间，后来腾了出来。”陆明远站在门口并没有进去的意思，只是侧过身让出一条道，“你带着孩子住集体宿舍不方便，就先住这儿吧。” 宋玉恩抱着岚岚走进去，脚下踩着厚厚的一层灰，每走一步都扬起一片尘土。 屋子景象一眼就能望到头。 泥土地面、泥坯墙，屋顶是用木梁和茅草搭的，光线从茅草的缝隙里漏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屋里除了一张缺了条腿、用几块砖头垫着的木板床，就再也找不到第二件像样的家具。墙角结着厚厚的蜘蛛网，一只巴掌大的蜘蛛正趴在网中央觅食。 岚岚被这屋里的景象吓到了，把头埋在妈妈的颈窝里。 宋玉恩轻轻拍着女儿的背，抬头看向门口的陆明远：“谢谢你，陆队长。这里……挺好的。” 她的语气很平静，没有抱怨，也没有嫌弃。 陆明远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讶。他原以为，这个传闻中有着资本家小姐身份，又对工人阶级区别对待的关系户医生，看到这种环境就算不哭天抢地，也至少会皱起眉头提出各种要求。他甚至已经准备好了一套公事公办的说辞来应付她。 可她什么也没说，就这么平静的接受了。 “床板有些地方朽了，你睡的时候注意点。”他最终还是多说了一句，语气依旧是冷冰冰的，“至于其他的……缺什么自己想办法。粮食和日用品，可以去公社的供给点用粮票和布票换。晚饭在知青食堂吃，过了点就没了。” 说完，他似乎觉得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转身就准备走。 “陆队长。”宋玉恩叫住了他。 陆明远停下脚步，皱起眉头回了头：“还有事？” “我想问一下，这里有扫帚和水桶吗？我想先把屋子打扫一下。” 陆明远指了指院子角落里的一个水井：“水在那里打，但是水井年久失修，打上来的水最好烧开了再喝。至于扫帚……你自己去食堂那边找找看吧。” 他丢下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走了。 宋玉恩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收回目光。她把岚岚放到那张勉强还算干净的床上，柔声说：“岚岚，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妈妈去把屋子打扫干净，好不好？” 岚岚怯生生的看着四周，点了点头。 宋玉恩挽起袖子，先是去了食堂。食堂里空无一人，她在一个堆放杂物的角落里找到了一把掉了不少毛的竹扫帚，还有一个豁了口的铁皮水桶。 她提着水桶，走到那口老井旁。井口很深，井绳又湿又滑，上面长满了绿色的滑苔。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摇上来半桶浑浊的、带着泥沙的井水。 回到那间破屋子，她先是用扫帚把地上的浮土和蜘蛛网大致清扫了一遍，然后撕下行李箱里一件自己旧了的衬衫，浸了水，跪在地上一点一点的把床板和地面擦拭干净。 泥土地面一沾水，就变得泥泞不堪，还散发出一股土腥味。 但她不在乎。 她忙得满头大汗，灰尘和汗水在她白皙的脸颊上留下了几道滑稽的印子。 这一切，都被不知何时去而复返的陆明远看在了眼里。 他本来是回来送东西的。公社主任听说了新来的女知青带了个孩子，特意嘱咐他送两斤粗粮和一小捆干柴过来，算是照顾。 他提着东西走到门口，正准备敲门就看到了里面的情景。 那个在他看来娇气的不得了的女人，此刻正跪在地上用一块破布用力的擦着地。她的动作麻利而专注，丝毫没有笨拙感。她把头发用一根布条随意的绑在脑后，几缕发丝被汗水浸湿，贴在她的额角和脸颊上，让她看起来有些狼狈。 他的脚步顿在了门口，看着这个和他想象中不一样的人。 宋玉恩擦完地，直起腰用手背抹了一把汗，这才发现门口站着个人。 “陆队长？” 陆明远回过神来，他清了清嗓子掩饰住自己的失态，把手里的东西往门边一放：“这是公社王主任让我送来的。你带孩子先用着。” 他的语气比之前缓和了一点，但依旧谈不上热情。 宋玉恩看了一眼地上的东西，点了点头：“替我谢谢王主任。” 陆明远“嗯”了一声，没再多说，转身又走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宋玉恩把屋子收拾的差不多了。虽然依旧简陋，但至少干净整洁了许多。她把带来的床单铺在木板床上，再把岚岚的小被子和布娃娃摆上去，总算看上去温馨了不少。 晚饭，她带着岚岚去了知青食堂。 食堂里已经坐满了人，十几个年轻的知青都在这里，一边吃饭一边高声说笑。 当宋玉恩牵着岚岚走进去时，所有人都看见了，但是也没太在意，毕竟这个时候大家还不熟悉。 宋玉恩走到打饭的窗口，要了两份饭。晚饭是玉米糊糊和黑面馒头，外加一勺看不出原材料的咸菜。 她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把馒头泡在玉米糊里递到了岚岚面前。 “哎，那新来的知青怎么还带着个孩子呀？”一个留着短发的女孩压低声音对同桌的人说。 “听说是从城里大医院下放下来的，不知道怎么回事。” “害，能有啥事，总不是和我们一样，接受再教育呗……要不啊，就是成分不好。” “谁知道呢，先看看再说吧。别是那种待不了几天就哭着喊着要回去的娇小姐。” 这些议论声不大不小，正好能飘进宋玉恩的耳朵里。她对这些没有恶意的讨论并不在意，只是专注的喂着女儿。 岚岚也听到了，她停下吃饭，抬头看着妈妈，伸出小手比划着：妈妈，她们在说你。 宋玉恩摸了摸女儿的头，对她笑了笑，也用手语无声的回答：她们在夸妈妈漂亮呢。 岚岚似懂非懂的眨了眨眼，这才放下心来继续小口小口的吃着那难以下咽的馒头。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一阵惊雷，紧接着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砸了下来。 “下雨了！快收衣服啊！”食堂里一阵骚动，几个知青嚷嚷着冲了出去。 宋玉恩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也顾不上吃饭了，拉起岚岚就往她们那间小屋跑。 刚跑到门口，她就呆住了。 屋顶，那个她白天就觉得不牢靠的茅草屋顶，此刻正像个漏勺一样，哗哗的往下漏着雨。屋里已经积了一层水，她们刚铺好的床铺，被子和行李，全都湿了一大片。 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 宋玉恩的心也跟着这漏雨的屋顶一寸一寸的凉了下去。 第四十二章 一颗糖 雨下的又急又猛，像是要把天捅个窟窿。 风从墙壁的裂缝里灌进来，吹得屋里那盏昏暗的煤油灯忽明忽暗，随时都可能熄灭。宋玉恩把岚岚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住从屋顶漏下来的冰冷雨水。 “别怕，岚岚，妈妈在。”她的声音在哗哗的雨声中显得有些单薄，但却异常坚定。 床铺已经湿透了，根本不能待。她看了一圈，屋里唯一还算干爽的地方就是那个垫着砖头的床脚下的一小块空地。她把行李箱拖到那里，让岚岚坐在箱子上，又把唯一一件还算干的雨衣披在女儿身上。 安顿好女儿，宋玉恩站起身，目光在屋里迅速扫视。哭泣和抱怨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她必须想办法。 她找到了那个豁了口的铁皮水桶放在漏的最厉害的屋梁下。又把吃饭用的搪瓷缸、脸盆，所有能接水的东西都找了出来，摆在各个漏雨点下面。 “叮咚……叮咚……” 雨水滴进容器里，发出各种不成调的声响。 做完这一切，她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了，冰冷的雨水顺着头发丝往下淌，冷得她直打哆嗦。她看了一眼缩在行李箱上也冷的发抖的女儿，不行，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拉开门，一头冲进了瓢泼大雨里。 知青点里一片漆黑，只有陆明远住的那间屋子，还透出一点微弱的灯光。宋玉恩径直朝着那点光亮跑了过去。 她用力的敲着门。“砰砰砰！” 很快，陆明远就举着煤油灯打开了门。他看到门口浑身湿透的宋玉恩明显愣了一下。 “陆队长！”宋玉恩的声音带着急切，“我的屋子漏雨了，很严重！孩子还在里面，我需要帮助。” 她陈述了一个急需解决的事实。 “你等一下”陆明远看着她被雨水打湿的脸庞，皱了皱眉，转身便进了屋。 他从屋里拿出了一大块防雨的油布和一把铁锹。 “走。”陆明远没有废话，两人很快就跑回了宋玉恩的小屋。 推开门后，陆明远也被眼前的景象惊住了！这已经不是漏雨了，这简直就是水帘洞！ 他也没想到，这间房漏雨竟然会这么严重！他们当时，给宋玉恩分配这间房的时候，纯粹只是考虑到了她的需求。 他把铁锹往地上一插，踩着那张摇摇欲坠的床板，向房梁方向爬了上去。试图用那块油布，去堵屋顶最大的那个窟窿。但，风雨太大，油布根本固定不住。 “不行！得从外面修！”他跳下来对宋玉恩说，“你在这里看着孩子，我去找人！” 说完他又一次冲进了雨幕里。 宋玉恩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干脆。她原以为，这个对自己有偏见的男人，会用“组织上会研究解决”之类的官话来敷衍她，可是，他没有。 没过多久，陆明远带着另外两个男知青回来了，他们扛着一架长梯，手里还拿着草席和绳子。 “这里太危险了！”陆明远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大声喊道。“宋同志，你把孩子带到我屋里去待着！” 宋玉恩抱起岚岚，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跟着其中一个叫李建军的男知青，去了陆明远的宿舍。 陆明远的宿舍和她们那间杂物间差不了多少，只是不漏雨。屋里收拾的井井有条，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书桌上整齐的码着一摞书。 李建军把她们送到就又跑回去帮忙了。 宋玉恩把岚岚放在陆明远的床上，用自己的干毛巾给女儿擦干了头发和脸。 岚岚依旧惊魂未定，小手抓着妈妈的衣角。 宋玉恩从自己的挎包里摸出了一小包用油纸包着的东西。她一层一层的打开，里面是几块水果糖。这是她离开凤城时特意给岚岚买的，一直没舍得吃。 她剥开一块糖塞进岚岚的嘴里。 “岚岚乖，吃糖。吃了糖，就不怕了。” 香甜的味道在嘴里化开，岚岚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下来。她靠在妈妈怀里，含着糖，听着外面的风雨声，眼皮渐渐开始打架。 不知过了多久，雨势终于小了。 陆明远浑身是泥的走了进来。他头发上、脸上、衣服上全是泥水和湿透的草屑，看起来比宋玉恩还要狼狈。 “已经暂时堵上了，明天天亮了再彻底修。”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谢谢你，陆队长。还有……另外两位同志。”宋玉恩站起身真心实意的道谢。 陆明远摆了摆手，视线落在她怀里已经睡着的岚岚身上，目光柔和了一些：“孩子没事吧？” “没事，睡着了。” “今晚你们就先在这里睡吧，我跟建军挤一挤。”陆明远说着，就准备往外走。 “陆队长。”宋玉恩又叫住了他。 她迟疑了一下，从那包所剩无几的糖里，又拿出了一块递了过去。 “这个……给你。” 在昏暗的灯光下，那块廉价的水果糖，糖纸被雨水浸得有些发皱。 陆明远看着她递过来的糖，愣住了。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女同志……不，是第一次有人，用这种方式感谢他。不是说一堆客套的官话，也不是送什么贵重的东西，就是一块糖。 一块小孩子吃的糖。 他觉得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下意识的就想拒绝。可当他看到宋玉恩那双清澈坦然的眼睛时，拒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沉默了片刻，鬼使神差的伸出手，接过了那块糖。 糖纸很薄，他能感觉到糖块坚硬的棱角，和他指尖的温度。 “早点休息吧。”他扔下这句话就转身出去了。 回到李建军的宿舍，他躺在硬邦邦的床板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手里一直攥着那块糖，糖块的棱角硌得他手心生疼。 “哎，陆队，那个宋同志看着不像个娇小姐啊。”黑暗中，李建军翻了个身，问道，“今天我看她一个人又是扫地又是擦地的，挺能干的。” 陆明远没有回答。 他的脑海里，反复浮现出宋玉恩抱着孩子冲进雨里的样子，她浑身湿透却眼神明亮的样子，还有她递给自己那块糖时，平静又认真的样子。 他一直以为她是个靠着关系来避难的娇小姐，是个麻烦。 可今晚，这个“麻烦”却让他对自己的判断产生了一丝动摇。 他把那块糖凑到鼻子下闻了闻，一股廉价的、甜腻的香精味。 他却觉得，这味道似乎也没那么讨厌。 第四十三章 新的一天 雨过天晴，空气里满是泥土和青草混合的清新气息。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在宋玉恩的脸上投下跳跃的光斑，她醒了。 从陆明远的书桌前坐直了身子，脖颈上传来一阵酸痛感，宋玉恩一时间有些恍惚，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片刻之后，她侧过头看了看陆明远的床上还在睡得香甜的岚岚。岚岚小脸红扑扑的，嘴角还挂着一丝满足的笑意，大概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宋玉恩悄悄起身将被子给女儿掖好。 她走到门口，推开一条缝向外望去，这个角度，正好能看到她的小屋的一角。 陆明远正带着李建军和另外一个男知青在修补她那间屋子的屋顶。 陆明远脱掉了他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军装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他把袖子高高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正站在晃晃悠悠的梯子上，手里拿着草席和绳子有条不紊的指挥着另外两人。 他的侧脸被阳光勾勒出轮廓来，鼻梁上那副平日里显得有些冷漠的眼镜此刻也因为沾染了晨光而变的柔和起来。 “陆队。你说这宋同志到底什么来头呀？怎么还带个孩子下乡？”李建军一边给陆明远递着草席，一边压低声音问。 “不该问的别问，干好自己的活。”陆明远接过草席，对李建军皱了皱眉头。 李建军知道他的意思，嘿嘿笑了两声，不再八卦宋玉恩的事情了。 宋玉恩默默的关上了门。 她知道一个城里医生突然下乡肯定会在知青点里引起一些议论，但她并不在乎。 她的当务之急是安顿下来，然后开始工作。 她简单的洗漱了一下，然后走到书桌前随意的看了看。桌上整齐的码放着一摞书，最上面一本是《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书页的边角已经卷起，看得出主人经常翻阅。旁边还放着一个笔记本和一支钢笔。 一切，都和陆明远的人一样，一丝不苟、井然有序。 宋玉恩收拾好昨天用过的东西这才叫醒了岚岚，又把陆明远的床铺整理得整整齐齐。 母女俩从陆明远的宿舍出来时，屋顶已经修补得差不多了。陆明远从梯子上下来，看到她们只是点了点头。 他脸上还带着泥灰，看起来有些滑稽。 “今天先这样，应该不会再漏了。”他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把汗，“等过两天出了太阳，再找些干泥混着稻草糊上去，就结实了。” “辛苦你们了，陆队长。”宋玉恩真心实意的道谢。 “分内之事。”陆明远避开她的目光，转向那两个帮忙的男知青，“建军，王强，谢了。回头去我那儿拿两包烟。” “陆队你这就见外了啊！”李建军大大咧咧的摆手，目光在宋玉恩身上转了一圈，带着几分好奇和善意。 等他们都走了，小屋门前又恢复了安静。 宋玉恩带着岚岚回到那间虽然破旧，但已经不再漏雨的“家”。屋里还很潮湿，但至少能住人了。 她将被褥和淋湿的衣物搭在院子里的绳子上晾晒，又将屋里屋外重新清扫了一遍，然后开始生火烧水。 昨晚陆明远送来的干柴帮了大忙，她把那口铁锅架在临时用砖头搭起的灶上，很快，屋里就升腾起温暖的烟火气。 吃过简单的早饭，宋玉恩安顿好岚岚，让她在门口的空地上玩，自己则准备去公社的卫生所报到。 “岚岚，妈妈要去上班了，你自己在这里玩，不要乱跑，好不好？”宋玉恩蹲下身，用手语和女儿交流。 岚岚乖巧的点了点头，也比划着：妈妈，早点回来。 宋玉恩摸了摸她的头，这才拿起自己的挎包，朝着公社大院的方向走去。 她走后没多久，岚岚看到了院子里被雨水冲刷后变得松软的黄泥地，眼睛一亮。 她跳下板凳，跑到院角，蹲下身子，用小手挖起一团湿润的泥巴。 泥土在她小小的手掌里被揉捏、拍打，很快，一个个奇形怪状但依稀能看出是“小饼”的泥块就摆在了她面前。她玩得投入，白净的小脸上蹭上了几道泥印，像一只贪玩的小花猫。 陆明远从公社大院里走了出来。 他刚跟各生产队的队长开完晨会，部署今天的农活，正准备去田里看看。他穿着一双高帮解放鞋，裤腿卷到小腿肚，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腿肌肉。 路过知青点时，他一眼就看到了蹲在院角的那个小小的身影。 是宋玉恩的女儿。 他就这么看着那个孩子独自一人蹲在地上，像只小土拨鼠一样专注的玩着泥巴，小小的身子几乎要埋进那片泥地里。 陆明远的眉头下意识的蹙了起来。 城里来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心真大。就把这么小的孩子一个人扔在院子里玩泥巴？也不怕弄脏了生病。他心里那点因为昨夜援手而稍稍融化的偏见，似乎又有重新凝固的迹象。 宋岚岚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在看她，抬起头，正好对上陆明远的视线。 陆明远下意识的想装作路过，迈开步子就走。 可那个孩子，却对他露出了一个干净的微笑。然后她抬起小手，有些笨拙，但却清晰的比划出了一个手势。 你好。 陆明远的脚步被钉在了原地。 他看懂了。 他当然看得懂。 陆家是书香门第，父亲是凤城医学院的教授，是国内有名的外科专家。他从小耳濡目染，对医学知识涉猎颇广。他记得很清楚，父亲的一位同事，专门研究儿童发育心理学，其中就包括对聋哑儿童的语言干预。他小时候去那位叔叔家玩，见过墙上挂着的手语图谱，出于好奇，还跟着学过几招。 “你好”、“谢谢”、“再见”……这些最简单的手语，他至今还认得。 所以，他百分之百的确定，这个孩子刚刚是在用手语向他问好。 这太颠覆他的认知了。 在他固有的印象里，宋玉恩就是个成分不好、靠着关系才从医院的麻烦里脱身，跑到乡下来“避难”的资本家小姐。而她的女儿，那个传闻中不会说话的孩子，在他想来，或许是有些呆滞、怯懦的。 可眼前的这个孩子，除了不会开口说话，哪里有半分呆滞的影子？她眼神灵动，举止从容，甚至还懂得与人交流的礼貌。 一个被娇惯的资本家小姐，会费心去教自己有语言障碍的女儿学习手语吗？ 第四十四章 卫生所 陆明远的心里，第一次对那些从凤城传来的风言风语，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他看着那个孩子清澈的、带着期待的眼睛，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想说点什么，或者也用手语回应一下，可身体却像生了锈一样僵硬。 他只是个知青领队，负责的是思想教育和劳动生产，不是来带孩子的。这个宋玉恩，背景不明，带着个有残疾的孩子来到这穷乡僻壤，本身就是个大麻烦。他应该和她保持距离，公事公办。 他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没说什么，只是那原本要迈出去的脚，怎么也抬不起来。 岚岚见他半天没有反应，只是直愣愣的看着自己，也不觉得尴尬。她歪了歪头，大眼睛里流露出一丝好奇，似乎在奇怪这个高个子叔叔为什么像根木头一样。 她想了想，又低下头，从自己面前那排“杰作”里，小心翼翼的捧起一个捏得最圆、最像样的泥饼，然后站起身，哒哒哒的跑到陆明远面前，踮起脚尖，把手里的“宝贝”举到他面前。 她仰着满是泥印的小脸，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又比划了一下。 ——给你。 一股泥土的腥气混着孩子身上淡淡的奶香飘了过来。 陆明远低头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那个湿漉漉、沉甸甸的泥饼，又看了看孩子那双充满期待的、清澈的眼睛，一向以冷静沉稳著称的知青领队，此刻竟有些手足无措。 接，还是不接？ 接过来，满手是泥。不接，又好像……太伤孩子的心了。 他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的脸，破天荒的浮现出一丝窘迫。 最终，在岚岚坚持不懈的注视下，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深吸一口气，伸出手，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的捏住了那个泥饼的边缘。 入手冰凉、湿滑。 “咳。”他清了清嗓子，想说点什么，却发现自己对着这个不会说话的孩子，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岚岚见他收下了自己的“礼物”，心满意足的笑了。她的笑容很干净，像雨后的太阳，瞬间就驱散了陆明远心头那点莫名的尴尬。 她对着他挥了挥小手，算是告别，然后又转身跑回自己的“工作台”，继续埋头于她的泥巴事业。 陆明远捏着那个不断往下滴着泥水的泥饼，在原地站了许久。 他转身，继续往田埂的方向走去。只是这一次，他的脚步比来时沉重，也比来时缓慢。 他没有扔掉手里的泥饼，就那么一路捏着。他脑子里反复回想着刚才那个画面——那个小小的、沾满泥污的身影，那双干净得不像话的眼睛，还有那个标准得让他震惊的问候。 这个叫宋玉恩的女人，和她的女儿，好像……都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与此同时宋玉恩已经走进了红旗公社卫生所。 一股浓重的中药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扑面而来，这个卫生所比她想象的还要简陋，就是两间打通了的砖房。左边是药房，一排排药柜上贴着手写的标签；右边是诊室，只有一张桌子，两把椅子，还有一张用帘子隔开的检查床。 “您好，我是新来报到的医生宋玉恩。” 一个头发花白、戴着老花镜的老医生正坐在桌子后打瞌睡。听到声音，老医生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扶了扶眼镜打量着她。旁边两个在整理纱布的小护士也好奇的看了过来。 “哦哦，欢迎欢迎，是宋医生来啦。”老医生站起来自我介绍，“我姓李，是这里的医生。” “我们早就收到上面的消息啦，一直等着你嘞。”李医生嘴上说着客气话，可心里却直犯嘀咕。 上面派这么个年轻漂亮的医生下来，还是从凤城的大医院来的，也不像是能吃苦的，难道是犯了什么错误，被下放来镀金的？ 宋玉恩看出了他的顾虑，但没有急着证明自己：“李医生客气了，以后还请您多多指教。” 她的适应能力非常强，见李医生没有再多说什么，便率先向李医生发问了，“李医生，现在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嗯……暂时没什么病人。”宋玉恩这副立刻就要投入工作的架势让李医生愣了一下，心里的顾虑也淡了几分。“这样吧，小刘、小张，你们俩带宋医生熟悉一下环境。给宋医生找件白大褂穿上，咱这也算是多了个医生。” 两个护士应了一声，一个去帮宋玉恩拿白大褂，一个则带着宋玉恩参观起他们这个小小的卫生所。 “宋医生，您看看，我们这儿其实不大。”小刘热情的介绍着。 “平时没什么人。” “有的村民平时不愿意来，有什么小病小痛，可能自己忍忍就过去了。实在难受的厉害，也就是来抓几副药吃吃，不会多花钱。” 另一个叫小张的护士帮宋玉恩拿来了白大褂，递给她后也接着介绍。 “是啊，不过咱们这药也有些稀缺，城里离这远，大部分时候都是李医生自己上山采草药。” 说话之间，外面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李医生！李医生在吗！我家柱子被石头砸到头了！流了好多血！” 一个壮汉神色焦急的喊着冲了进来，怀里抱着一个满头是血的半大孩子，他身后跟着几个同样神色焦急的村民，像是从同一个地方一起来的。 小小的卫生所一下子挤满了人。 那孩子的额头上有长条型的口子，横跨了整个额头，这个时候还在冒着血，怎么也停不下来。 “这么多血？快放到床上！”李医生立刻站起来，看到壮汉把孩子放到床上，他转头对着护士大声指挥道，“快去拿止血钳！还有纱布和碘酒！” 年轻的两个护士平时只是帮着李医生处理下村里人的小伤口，看到这阵仗一下愣在了原地，听到李医生的话总算反应过来，开始忙活。 “不行，这口子太大了，得缝针！”李医生脸色凝重但迟疑着没有下手，“还要先把伤口里的碎石取出来。” 李医生想上手去帮柱子清创，但又怕没法处理干净。清理这种伤口非常考验医生的技术和耐心，但是，李医生年纪大了，眼睛有些花、手也开始抖，做这种精细活已经力不从心了。 就在这时，宋玉恩看出了他的迟疑，她没有犹豫，伸过来接过了李医生手里的镊子。 “让我来吧，李医生。” 第四十五章 技术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宋玉恩的身上。 村民们没见过宋玉恩，不知道宋玉恩的医术怎么样，而李医生……李医生有些迟疑。 宋玉恩没有多说，戴上医用手套，拿起镊子动作熟练的开始清理伤口里的异物。她的眼神专注、冷静，手指纤长而稳定，镊子在她手里仿佛有了生命，精准的夹起一粒粒比米粒还小的碎石，又轻轻的放在旁边的托盘里。 整个过程她的手没有一丝一毫的颤抖。 原本嘈杂的诊室，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个从城里来的年轻女医生。 “酒精。”她轻声说。 小刘立刻回过神递了过去。 宋玉恩用酒精棉球仔细的给伤口消毒，那孩子疼的“嗷”一嗓子叫了出来。 “忍着点，马上就好。”宋玉恩的声音很柔和，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清理完伤口，她拿起缝合针和线对李医生说：“李医生，麻烦您帮我打个光。” 李医生如梦初醒，赶紧拿起一旁的手电筒对准伤口。 有了灯光的配合，宋玉恩开始缝合。 她的动作行云流水，每一针的间距都均匀的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那道原本狰狞恐怖的伤口在她的手下，一点一点的被完美的对合起来。最后，她打了一个漂亮的外科结，剪断了线头。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分钟。 当她放下器械直起腰时，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好了。”她对那刚刚还十分焦急的孩子父亲说，“伤口已经处理好了。这几天注意不要沾水，按时来换药。我再给他开点消炎药，防止感染。” 那壮汉看着儿子被包扎的整整齐齐的额头，激动的差点给宋玉恩跪下。 “谢谢医生！谢谢宋医生！你就是我们家的救命恩人啊！” 宋玉恩扶住了他：“这是我应该做的。” 直到这时李医生才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看着宋玉恩，眼神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审视和怀疑，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佩服。 他行医几十年，自问也算见多识广，但像宋玉恩这样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沉稳的心态和高超技术的他还是头一次见。 这哪里是什么被下放的娇小姐，这分明就是个经验丰富、技术过硬的真大夫！ 红旗公社这是捡到宝了啊！ 自从那天在卫生所露了一手，宋玉恩感觉日子好过了不少。 知青点里那些若有若无的探究目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掺杂着敬畏和好奇的客气，大家见了她都会主动喊一声“宋医生”。 而公社的乡亲们，更是把她当成了能救命的活菩萨，谁家有个头疼脑热都愿意来找这个说话温柔、技术又好的城里大夫。 宋玉恩对此坦然的接受了。 她每天按时去卫生所上下班，闲暇时就带着岚岚收拾他们那间小屋。破旧的小屋在她们的努力下已经越来越有家的样子了。她用捡来的碎布头给岚岚做了几个新沙包，又在窗台上用瓦罐养了一丛不知名的野花。 生活虽然清苦，但内心却前所未有的平静，没有了对厉璟恒的痴心妄想，她感觉自己像是挣脱了无形的枷锁，连呼吸都顺畅了许多。 唯一让她有些在意的是那个叫陆明远的知青领队。 他还是那副公事公办的冷淡模样，见了面也只是点点头，说不上几句话。但他来她门前“路过”的次数却肉眼可见的多了起来。 有时候是送来公社新发的通知，有时候是询问她工作上有没有困难，有时候干脆什么理由都没有，只是背着手在院子里踱步，目光状似不经意的扫过在门口玩耍的岚岚。 岚岚似乎也感觉到了这个戴眼镜的叔叔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凶”。她不怕他，每次看到他都会甜甜的笑，然后用小手比划着“你好”。 陆明远依旧没什么回应，最多就是“嗯”一声，或者清清嗓子，说一句“注意安全”，然后就迈着他那双长腿匆匆离开。 只是，宋玉恩好几次都发现，岚岚玩耍的旁边会莫名其妙的多出一些东西。 有时候是一颗圆润光滑的鹅卵石，有时候是一朵开得正艳的野菊花，还有一次甚至是一只用狗尾巴草编的、歪歪扭扭的小兔子。 岚岚每次发现这些“礼物”都会宝贝似的收起来。宋玉恩问她是谁给的，她就摇摇头，然后指指外面，比划一个戴眼镜的动作。 宋玉恩心里跟明镜似的，但她什么也没说。 自那天收下一个泥饼之后，陆明远发现自己的生活轨迹发生了微妙的偏移。 以前，他每天的路线是宿舍、食堂、公社办公室、田间地头，四点一线，规律得像个钟摆。 现在，他总会不自觉的在往返田地的路上绕到知青点这边来。 他自己给出的理由是需要随时关注新来知青的思想动态和生活状况。 但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他其实是想看看那个叫岚岚的小女孩。 他总能看到她。 她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总是在院子里一个人玩的非常开心。 有时候是追着一只蚂蚱跑，有时候是专心致志的用小石子摆着奇怪的图案，更多的时候是蹲在她的“宝地”上捣鼓她的那些泥巴。 每次陆明远经过岚岚都会第一时间发现他，她会停下手里的事情认真的朝他比划一个“你好”。 陆明远也从一开始的僵硬无措，变得渐渐习惯。他会对着她点点头，有时甚至会尝试着回一个同样的手势。他的动作有些生疏，但岚岚总能看懂，然后回报他一个大大的笑容。 这天下午，陆明远从地里回来，额头上挂着汗珠，手里还拿着一份刚统计好的各生产队水稻长势报告，他又一次“顺路”经过了知青点。 岚岚正蹲在墙角，用一根小树枝聚精会神的戳着一个蚂蚁窝。 陆明远在她身边站定。 岚岚抬头看到他眼睛一亮，立刻丢下树枝比划道：叔叔好。 今天陆明远不打算只点点头就走，他沉默了两秒，将手里的报告放下，然后有些笨拙的伸出手对着岚岚比划起来。 ——你好。你在，玩，什么？ 他的动作生疏，手上的词一个、一个的往外蹦，远不如岚岚那般流畅自然。 然而就是这几个简单的、不成句的手势却让岚岚睁大了眼睛，小嘴也惊讶的张成了“O”形。 她愣愣的看着陆明远叔叔，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这个叔叔……他会说话！会说她的“话”！ 第四十六章 新朋友 巨大的惊喜和兴奋涌上心头，岚岚的小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 除了妈妈和厉爷爷，这是第一个，第一个能和她用这种方式“说话”的人！ 她一下子变得手舞足蹈起来，小手在空中快速的飞舞着，一连串的信息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涌向陆明远。 ——我在看蚂蚁！它们在搬家！你看，那只，那只好大！它好像是它们的国王！叔叔，你也会说话吗？你好厉害！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得又快又急，陆明远看得眼花缭乱，连蒙带猜才勉强跟上她的思路。 他看着女孩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心里某个地方被狠狠地触动了，变得异常柔软。他想象不出，一个五岁的孩子，在这样一个无声的世界里，该是多么的孤独。此刻她所迸发出的热情，恰恰反衬出她平日里是何等的寂寞。 陆明远索性也在她身边蹲了下来，高大的身躯和她小小的个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耐心地，一个手势一个手势地回应她。 ——我叫，陆，明，远。是，这里的，队长。 岚岚很聪明，她很快就放慢了自己比划的速度，好让这个“初学者”叔叔能够看懂。 一人蹲着，一人站着，两个人就在这知青大院的墙角下，用一双双或大或小的手，进行着一场奇特的、无声的对话。 他们“聊”了很多。 陆明远知道了她的名字叫宋岚岚，知道了她喜欢吃甜甜的糖，知道了她有个布娃娃叫“小美”，知道了她最喜欢的人是妈妈。 岚岚也知道了这个叫陆明远的叔叔，是这里的“大官”，管着好多好多人。 这场面在旁人看来，实在是有些怪异。 几个刚从地里收工回来的知青，老远就看到了这一幕。他们看见那个平日里不苟言笑、严肃得像个老干部的陆队长，竟然蹲在地上，对着那个新来的“小哑巴”，不停地比比划划。 “嘿，你们看陆队，那是干嘛呢？中邪了？”一个瘦高的男青年捅了捅身边的人，压低声音说。 “谁知道呢，神神叨叨的。对着个哑巴挥了半天手，能挥出个花来？”另一个女知青撇了撇嘴，语气里带着几分不屑和嫉妒。自从宋玉恩来了之后，她们就觉得陆队长对她们母女俩有些“特殊照顾”，先是半夜帮忙修屋顶，现在又陪着孩子玩。 “我看啊，就是可怜她们呗。一个成分不好的女人，带着个有缺陷的孩子，不容易。” “切，有什么可怜的。我看那个宋玉恩，长得一副狐媚样子，指不定在城里就是作风有问题才被下放的。现在又来这里勾搭陆队……” 这些窃窃私语像苍蝇一样在空气里嗡嗡作响，虽然声音不大，但还是有几句断断续续地飘进了陆明远的耳朵里。 他的眉头皱了起来，眼神瞬间冷了下去。他回头，用一种锐利如刀的目光扫向那几个聚在一起说闲话的知青。 那几个人被他看得心里一寒，立刻噤了声，讪讪地低着头，快步走回了宿舍。 陆明远收回目光，再看向岚岚时，眼神又恢复了温和。他看到岚岚正不解地看着他，小手比划着：叔叔，你怎么了？ 他摇了摇头，对她比划：没什么。我们继续说蚂蚁国王的故事。 他不想让这些成年世界的污秽，沾染到这个孩子纯净的世界里。 这天下午，知青点组织大家去公社后面的山坡上开荒。宋玉恩因为卫生所离不开人，没有参加。 岚岚一个人在知青点的院子里玩，她用妈妈给她做的沙包，一个人玩着跳房子的游戏。 院子里还有几个公社干部的孩子在追逐打闹。其中一个虎头虎脑、比岚岚高出一头的男孩叫铁蛋，是公社王主任的孙子，也是这群孩子里的孩子王。 铁蛋带着几个跟屁虫疯跑了一阵，很快就注意到了角落里安安静静的岚岚。 “你们看那个哑巴！”铁蛋停下脚步，用下巴指着岚岚对他那群小跟班说。 “她真可怜，连话都不会说。”一个小女孩说。 “可怜什么！我奶奶说了，不会说话的是怪物！”铁蛋挺起胸膛一副自己什么都懂的样子， “我们不要跟她玩！” 孩子们的世界有时候单纯，有时候也残酷得可怕，他们学着大人的样子用自己贫乏的认知去划分“同类”和“异类”。 岚岚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她能感觉到那些投向她的不友善的目光。她停下了游戏，有些无措的站在原地攥紧了手里的沙包。 “喂，哑巴，你手里的东西是什么？给我玩玩！”铁蛋说着就大摇大摆的朝岚岚走了过去，伸手要抢沙包。 岚岚下意识的把沙包藏到身后，连连摇头。 “不给？你一个哑巴还敢不听我的？”铁蛋的霸王脾气上来了，仗着自己人高马大一把就将岚岚推倒在地。 岚岚猝不及防摔在坚硬的泥地上，膝盖和手心都擦破了皮，火辣辣的疼。 她没有哭，只是睁着一双大眼睛倔强的看着铁蛋。 铁蛋抢过沙包在手里掂了掂，不屑的撇撇嘴：“什么破玩意儿！” 说着他把沙包扔给身后的小伙伴，一群孩子哄笑着把那个小小的沙包传来传去，像是在戏弄一只无助的小动物。 岚岚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什么也没说，转身就想回屋，可铁蛋他们却不依不饶的拦住了她的去路。 “想走？你不许走！你都这么大了还不会说话，你要跟我们学说话！”铁蛋起哄道。 “这样吧，小哑巴，你要是能叫我一声哥哥，我就把东西还给你怎么样？” 其他的孩子也跟着嚷嚷。 “小哑巴，快叫呀！” “叫哥哥！” “叫啊！快叫啊！” 宋岚岚发不了声，她紧紧的抿着嘴唇没有张口，一双小手攥成了拳头。 她想哭，想妈妈，也想爸爸。 但是看着眼前这些充满恶意的脸，她眼里蓄满了泪水却强忍着不让它掉下来。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而威严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你们在干什么？！” 第四十七章 教育 是陆明远的声音。 他不知什么时候从田里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一把锄头。 他的白衬衫上沾满了泥点，镜片后的目光却锐利看着眼前的孩子们。 孩子们很怕这个严肃的陆队长，看到他就像老鼠见了猫，刚才还嚣张的气焰瞬间就熄灭了。 “陆……陆队长……”铁蛋结结巴巴的喊了一声，想把沙包藏起来，但没拿好，手里的沙包“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陆明远没有理他们，他大步走到岚岚身边蹲了下来，先是看了看她擦破皮的膝盖和手心，发现受伤不是很严重，这才松了口气。 他伸出手想碰碰宋岚岚的头，可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他从没哄过孩子，有些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最后他只是用自己那有些粗糙的大手轻轻的帮她掸掉了衣服上的灰尘。 “别怕。”他开口安慰了一下宋岚岚。 然后站起身，目光扫过那群站在原地又不敢动又不敢说话的孩子们。 “谁推的她？” 孩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出声。 “我再问一遍，是谁推的她？”陆明远的加重了语气，带着几分压迫感。 铁蛋吓得一哆嗦，最终还是小声的承认了：“是……是我……” “为什么要推她？” “我……我就是想跟她玩……”铁蛋的声音越来越小。 “跟人玩就是把人推倒、抢别人的东西吗？”陆明远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你们的 父母和老师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沙包拍了拍上面的土，递还给岚岚。 然后他看着铁蛋说道：“去跟她道歉。” “我……”铁蛋涨红了脸，他可是王主任的孙子，在这一片儿横着走惯了，还从没跟谁道过歉，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哑巴”。 “去。”陆明远的语气不容置疑。 铁蛋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走到岚岚面前，含含糊糊的说了一句：“对不起。” “大声点，我没听见。” “对不起！”铁蛋几乎是喊了出来，脸上满是屈辱。 “还有你们。”陆明远又看向其他的孩子，“你们没有动手，但你们在旁边看着、起哄、嘲笑别人，这就是对的吗？团结同志、帮助弱小，这些话都白学了？” 一群孩子被他说的头都抬不起来。 “今天的事我会跟你们的父母说的，现在，都给我回家去好好反省反省！” 孩子们如蒙大赦，一哄而散。 院子里瞬间只剩下了陆明远和岚岚两个人。 陆明远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倔强的身影，叹了口气，再次蹲下身试图让自己的视线和她平齐。 “还疼吗？”他指了指她的膝盖。 岚岚摇了摇头。 “我带你去卫生所，找你妈妈上点药。”他说着想去牵她的手。 岚岚却退后了一小步避开了。她看着他慢慢的抬起手用手语比划着。 谢谢你。但是我能自己走。 陆明远看着她的手势愣住了。 他忽然明白，这个孩子远比他想象的要坚强。她有自己的骄傲和自尊，哪怕她不会说话，也不愿意被人当成一个需要时时刻刻被同情和保护的弱者。 他沉默了片刻收回了手。 “好。”他点了点头，站直了身体，“那我看着你走。” 岚岚对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了之前的戒备，多了一丝亲近和信赖。她抱着那个失而复得的沙包，一瘸一拐，但却挺直了小小的背脊，一步一步地向卫生所的方向走去。 陆明远就那么站在原地，一直看着她小小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才收回目光。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着的手，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像是遗憾，又像是什么别的东西。 那天晚上，宋玉恩下班回来的时候，陆明远破天荒地等在了她家门口。 “陆队长？”宋玉恩有些意外。 “我找你有点事。”陆明远的神色有些不自然，他把手背在身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宋玉恩让他进了屋。岚岚已经睡了，小脸上还带着泪痕，显然是哭过。宋玉恩下午已经从女儿断断续续的比划，和卫生所小护士的转述中知道了事情的经过。 “今天的事谢谢你。”宋玉恩给他倒了杯水。 “这是我应该做的。”陆明远接过水杯却没有喝，他犹豫了半天才从身后拿出一本用牛皮纸包着书皮的旧书递了过去。 “这个……给你。” 宋玉恩接过来一看，封面上是几个手写的字——《中国手语基础》。 书很旧了，纸页泛黄，边角都起了毛边，看得出被翻阅过很多次。 宋玉恩愣住了。 “这是……我家里以前的书。”陆明远有些笨拙的解释着，“我看岚岚……她很聪明，学的应该会很快……多学一点，以后跟人交流也方便。”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当然，我不是别的意思。我只是觉得她不应该因为这个就被别人欺负。” 宋玉恩摩挲着那本带着体温的书，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她抬起头认真地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灯光下，他还是那副严肃的样子，但镜片后的眼睛里却透着一种笨拙的、不加掩饰的善意。 “陆队长，”宋玉恩轻声开口，“你不好奇吗？岚岚她……为什么不会说话？” 这是她来到这里之后第一次主动跟人提起这件事。 陆明远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他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这是你的私事。” “她不是天生的。”宋玉恩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她五岁了，能听懂所有的话，只是语言功能发育迟缓。医生说，也许明天她就能开口，也许……一辈子都不能。” 陆明远静静的听着，没有插话。 “很多人都觉得她是个有缺陷的孩子，很可怜。甚至我自己，也曾经因为这个夜夜都睡不着觉，觉得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对不起她。” 宋玉恩的目光落在女儿身上。 “但是后来我想明白了。会说话或者不会说话那重要吗？她善良、坚强，有自己的思想和喜怒哀乐。她会笑、会难过、会用自己的方式去爱这个世界。在我心里她不比任何一个会说话的孩子差。她是一个独一无二的宋岚岚。” 第四十八章 风波 她的每一个字都敲在了陆明远的心上。 他看着眼前的女人，她明明那么瘦弱、肩膀那么单薄，可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身上却散发着一种让人无法忽视的力量。 他一直以为她是个需要被同情的弱者，一个带着孩子的、被下放的、有故事的女人。 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她不是弱者，她比他见过的很多人都要强大。 他握着手里的水杯，杯子里的水已经凉了，可他的手心却在微微发烫。 他想，他大概是……从这一刻起才算真正认识了她。 第二天，陆明远处理了铁蛋那件事。 他没有声张，而是直接找到了公社王主任的办公室。 他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不偏不倚，既没有夸大其词也没有添油加醋。 王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敦实汉子，听完之后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他一拍桌子，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这个混账东西！反了天了他！”王主任气的在屋里来回踱步，“我平时就是太惯着他了！看我回去不扒了他的皮！” “王主任，孩子还小，打一顿解决不了根本问题。”陆明远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但有力，“重要的是要让他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思想上的教育，比身体上的惩罚更重要。” 王主任停下脚步，看着眼前这个沉稳的年轻人，心里的火气也消了些。 他知道陆明远说的对。 “陆队长，你说得对。这件事，是我这个当爷爷的没教育好。”他叹了口气，“你说吧，该怎么办？我听你的。” “我的建议是让铁蛋当着所有孩子的面给宋岚岚同志正式道歉，并且罚他这个星期打扫知青点的院子。”陆明远说，“让他用劳动来体会一下什么是集体、什么是尊重。” 王主任想了想，点了点头：“行！就这么办！这件事，谢谢你了，陆队长。要不是你，我还不知道我家那混小子在外面这么霸道。还有……替我跟宋医生说声对不住，是我们老王家对不住她们母女。” 事情处理的很顺利，陆明远甚至有些意外。 然而他低估了农村里人情世故的复杂性，和流言蜚语的传播速度。 当天下午，一个尖利的女声，就在知青点的大院里炸开了。 “谁是宋玉恩？给我滚出来！” 一个身材肥胖、穿着一身花布衫的中年妇女叉着腰站在院子中央，唾沫横飞的叫骂着。她就是铁蛋的妈，王主任的儿媳妇，李桂花。 “我儿子好端端的被罚扫院子，凭什么？！不就是因为你家那个哑巴不会说话，看着好欺负吗？你们城里人就是金贵！我们农村孩子碰一下都不行了？” “我告诉你们，别以为认识几个字就了不起了！到了这儿，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带着个拖油瓶，还敢告我们家的状，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李桂花的声音又高又亮，很快就引来了一大群看热闹的村民和知青。 大家围在院子周围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不王主任家的儿媳妇吗？怎么闹起来了？” “听说是为了她儿子铁蛋。好像是铁蛋欺负了新来的那个宋医生的女儿。” “哎哟，那宋医生看着文文静静的，能受得了这个？” “这李桂花可是村里有名的泼妇，不好惹啊。” 宋玉恩正在屋里给岚岚擦药，听到外面的叫骂声她眉头微蹙，先把岚岚安顿好，对她说：“岚岚乖，在屋里待着锁好门，妈妈出去一下。” 岚岚担忧的看着她，拉着她的衣角不肯放。 “没事的。”宋玉恩对她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让女儿安心的力量。 她打开门走了出去。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她的身上。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布工作服，头发利落的挽在脑后，身姿挺拔，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和畏惧。她平静的站在那里，迎着李桂花那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目光。 “我就是宋玉恩。”她开口，声音清晰的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你找我有什么事？” 李桂花没想到她会这么镇定，愣了一下，随即骂得更凶了：“你还有脸问我？你这个不要脸的狐狸精！是不是你勾引了陆队长，让他帮着你欺负我们家铁蛋？！” 这话一出人群里顿时一片哗然。 流言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桃色佐料，一下子就让事情的性质变了味。 “我就说嘛，陆队长平时那么公正的一个人，怎么会为了这点小事罚王主任的孙子。” “你看那宋医生长得……确实是勾人。” “啧啧，城里来的女人，就是不一样。” 各种污言秽语像刀子一样射向宋玉恩。 宋玉恩的脸色腰背却挺得更直了，她没有去看周围的人，只是盯着李桂花，冷冷的开口：“第一，你的儿子推倒我的女儿，抢她的东西，这是事实。” “陆队长和王主任对此事的处理是公正的。你如果不服可以去找公社领导反映，而不是在这里撒泼骂街。” “第二。”她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你刚刚说的话已经构成了对我个人名誉的诽谤，我可以去公安局告你。” “第三，请你立刻向我道歉。否则，后果自负。” 她的声音不高，却但带着从容不迫的气势，竟让李桂花一时之间忘了该怎么接话。 “你……你告我？你吓唬谁呢！”李桂花回过神来，色厉内荏的嚷嚷，“你有证据吗？谁听见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听见了。”宋玉恩环视了一圈看热闹的人群。 那些刚才还在窃窃私语的村民和知青被她清冷的目光一扫都不自觉的避开了视线。 就在这时陆明远闻讯赶了过来。 他挤开人群，看到眼前这一幕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李桂花！”他厉声喝道，“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些什么？！” 李桂花看到陆明远立刻换上了一副委屈的嘴脸，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拍着大腿哭嚎起来：“哎哟喂，没天理了啊！官官相护啊！陆队长，你为了这个狐狸精，就要逼死我们孤儿寡母了啊！” 她这招一哭二闹三上吊在村里是百试百灵。 陆明远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最不擅长的就是应付这种撒泼打滚的女人。 他正要开口呵斥，宋玉恩却轻轻的拉了他一下。 她走到李桂花面前蹲了下来，目光平视着她。 “你别哭了。”宋玉恩的语气很平静，“你哭也解决不了问题。我们来谈谈你儿子。” 第四十九章 对策 李桂花一愣，抽噎着看她，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儿子铁蛋，今年八岁了吧？”宋玉恩问。 “是……是又怎么样？”李桂花戒备的看着她。 “他是不是经常晚上睡觉磨牙，还容易惊醒？白天脾气暴躁，注意力不集中，跟别的小朋友玩不到一块去，动不动就发火？” 宋玉恩每说一句，李桂花的眼睛就睁大一分。这些都是她儿子实实在在的毛病，她和她男人为这没少发愁，可怎么都纠正不过来，这个宋玉恩，她是怎么知道的？ 李桂花愣住了，忘了哭，下意识的反问：“你……你怎么知道？” 我是医生。”宋玉恩站直了身体，语气平静，“你儿子的这些症状不是什么坏毛病，是病。他肚子里生了蛔虫。” “蛔虫？”李桂花懵了。 “对。”宋玉恩继续解释，她的声音清晰的传到每个人耳朵里，“虫子在他肚子里抢走了他吃饭吸收的营养，所以他看着不胖，脾气还大。虫子夜里活动扰的他睡不安稳，所以他才磨牙、惊醒。这种病拖久了，孩子长不高、长不壮，脑子也会变得不清醒。”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那些抱着孩子的妇女，又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 “而且，蛔虫病是会传染的。孩子们整天在一起玩，一个孩子有，很可能其他的孩子也……” “哗——” 人群炸开了锅。 好几个当妈的脸色都变了，赶紧把自己家的孩子往身后拉了拉，一脸惊恐地看着李桂花，仿佛她和她儿子是什么瘟疫源头。 “天哪！怪不得我们家狗蛋最近也老说肚子疼！” “我家二妞也是，吃饭没胃口，瘦得跟猴儿似的！” 李桂花被众人看得脸上火辣辣的，彻底慌了神，之前的嚣张气焰荡然无存。“你……你胡说！你这是吓唬人！” “我是不是胡说，你去卫生所检查一下粪便就知道了。”宋玉恩的语气淡然中透着绝对的自信，“不过，我得提醒你。卫生所的打虫药，也就是宝塔糖，前两天刚用完。下一批药什么时候能从县里批下来，谁也说不准。县城医院倒是有，就是路太远，来回得好几天。” 她看着李桂花那张由红转白、由白转青、最后变得灰败的脸，话锋一转，如同抛出了救命的稻草。 “当然，我这里，还有最后一副药。”她缓缓说道，“是我自己从城里带来的，用的是比宝塔糖效果更好的方子，本来是给我家岚岚备用的。” 李桂花的眼睛“唰”的一下亮了，像是溺水的人看到了木板，死死的盯住了宋玉恩。 宋玉恩迎着她渴求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这药我可以给你。但是，我有两个条件。” 整个院子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第一。”宋玉恩伸出一根手指，声音清冷，“为你刚才对我个人以及对陆队长的污蔑，向我们公开道歉。” “第二。”她又伸出第二根手指，“让你儿子铁蛋，把知青点这个星期的院子，从里到外打扫的干干净净，一片纸屑都不能留。让他知道，做错了事就要承担后果。” “你做得到，药就是你的。你做不到，就请回吧。”她最后总结道，“不过我再提醒你一句，蛔虫病拖久了，虫子在肠子里打了结，会引起肠梗阻。到那个时候，就不是吃药能解决的了，得拉到县医院去开刀。” “开刀”两个字狠狠扎进了李桂花的心里。她彻底没了脾气，瘫坐在地上，脸色变幻莫测。一边是自己这张丢尽了的脸，一边是宝贝儿子的健康。这两样东西在她脑子里天人交战，挣扎了足有半分钟。 最终她咬着牙，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冲到宋玉恩面前，那动作快得让人以为她又要动手。 “等……等一下！”她追了上去，声音里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只剩下憋屈和妥协。 “宋医生……对不起！是我错了！是我多话！我给您道歉！给陆队长道歉！”她咬着后槽牙说出的这番话，又转身对着陆明远深深的鞠了一躬。 然后，她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对着院子里还没散去的人群，扯着嗓子吼了一句：“都散了！看什么看！没见过人道歉啊！该干嘛干嘛去！” 人群发出一阵哄笑，终于心满意足地三三两两散去了。 一场惊天动地的风波，就在宋玉恩这番四两拨千斤的操作下，戏剧性的平息了。 第二天一大早，红旗公社知青点的大院里就出现了一道奇景。 王主任家的金孙，平日里横行霸道的小霸王铁蛋，正拿着一把比他还高的大扫帚，在一群知青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吭哧吭哧的扫着地。 他妈妈李桂花就跟个监工似的，叉着腰站在旁边，嘴里不停地念叨：“扫干净点！那儿！那儿还有片烂菜叶子！宋医生说了，一片纸屑都不能留！你要是扫不干净，你肚里的虫子就打不出来，到时候就得开刀！” 铁蛋一听“开刀”，吓得一哆嗦，手里的扫帚挥舞的更卖力了。 几个刚吃完早饭的知青聚在屋檐下，一边刷牙一边小声议论。 “啧啧，真没想到，这李桂花也有今天。”一个男青年含着满嘴的牙膏沫含糊不清的说。 “谁说不是呢？以前在公社食堂插个队，谁敢说她半个不字？这回算是踢到铁板了。” “什么铁板？那是钢板！有些人啊，就是有手段。你看，不声不响的，就把陆队长给笼络过去了。现在，连王主任家都得让她三分。”女知青赵红撇了撇嘴，语气酸溜溜的。 她和陆明远是同一批下乡的知青，一直暗暗倾慕着这个博学、沉稳、前途无量的知青领队。她以为凭着自己的家世和样貌，她应该是知青点里最有可能和陆明远走到一起的人，可宋玉恩的出现却打破了她的幻想。 “……” 没有人接话，宋医生的人品大家有目共睹。 旁边的人碰了碰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再说了。赵红却不以为意的翻了个白眼，她就是看不惯宋玉恩那副清高又总能得到特殊照顾的样子。 这场风波带来的影响远不止于此。 第五十章 过敏 这天，村里的张大娘因为腹痛难忍来卫生所看病。 宋玉恩仔细问诊后，判断是急性的肠胃炎。斟酌着给她开了几剂中药，并配了卫生所里仅有的一些西药片。 可到了第二天下午，张大娘的儿子却急匆匆的闯进了卫生所。 “宋医生呢！宋医生在不在！”他一进门就大喊，满脸的焦急。 当时卫生所里还有其他几个来看病的村民，所有人都被他吓了一跳。 “二牛，怎么了？”李医生赶紧迎上去。 “李大爷，你快去看看吧！我娘吃了宋医生开的药上吐下泻的！身上还起了一片一片的红疙瘩，人都快不行了！”二牛嚷道。 这话一出整个卫生所都炸了锅。 “什么？吃出问题了？” “是药三分毒，不能乱吃啊！” “哎呀，二牛你别着急。”就在这时，一道女声也不失时机的响了起来。 说话的正是来卫生所换纱布的赵红，她胳膊上那点小伤早就该好了，却总能找出理由三天两头往这儿跑。她早就看宋玉恩不顺眼了，这下可好，总算让她逮着个现成的把柄。 她走到张二牛身边，一副过来人的关切模样：“宋医生毕竟是城里来的金凤凰，可能对我们乡下人的体质不太了解，以为我们皮实肉糙的，用药就直接下了猛料。” 她这话说的好像她才是那个土生土长的农村人。 “我听说城里大医院用药前，都得在胳膊上扎一针，叫什么……皮试？对，皮试！还要检查好多项呢。”她故意把声音拔高，好让所有人都听见，“宋医生，您给张大娘开药前，走这个章程了吗？咱们虽然是乡下人，可人命关天，这可不能太大意啊！” 她三言两语，就将所有矛头都指向了宋玉恩的“疏忽”和“不专业”。 卫生所里顿时嗡嗡作响。 “皮试？是啥玩意儿？” “管它啥玩意儿，听着就比咱们这儿正规！” 宋玉恩没理会赵红的煽风点火，快步走到已经六神无主的张二牛面前，果断的说：“你娘现在在哪儿？带我过去。” 她的镇定，让二牛混乱的脑袋稍微冷静了几分：“在……在家里躺着。” “李医生，我过去一趟。”宋玉恩向李医生知会了一声，便拎起自己的药箱，对二牛说，“走，前面带路。” 赵红哪能放过这个机会，眼珠一转，立刻跟了上去，嘴里还嚷嚷着：“我也去看看，多个人多份力，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呢！” 她这么一吆喝，卫生所里看热闹的村民哪还坐得住，呼啦啦跟了一大群人过去，浩浩荡荡的，倒像是去游街。 张大娘家离卫生所不远。宋玉恩一进屋，就闻到一股酸腐的味儿。张大娘正有气无力地躺在炕上，蜡黄的脸上满是痛苦，嘴里哼哼唧唧的，身上、胳膊上，凡是露在外面的皮肤，都起了一大片红色的疹子，看着触目惊心。 “娘！”二牛眼圈都红了，“你觉着咋样了？” 宋玉恩放下药箱，几步走到炕边。先伸手探了探张大娘的额头，又翻开她的眼睑看了看，最后才仔细检查她身上的疹子。 检查完毕，又仔细询问了大娘的情况后，宋玉恩心里已经有了数。她站起身，目光平静的扫过屋里屋外挤得满满当当的人头，“张大娘这不是吃错药了，是过敏。” “过敏？”这词儿对村民们来说比开刀还新鲜。 宋玉恩解释道：“张大娘可能是对某种药或者别的东西起了反应，才会长疹子，这种东西别人吃了是没事的，是个人体质问题，很多人如果不碰上那个让他过敏的东西，可能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有这个毛病。” 她转头看向张二牛：“你娘昨天吃了药以后，还吃了什么平时不怎么吃的东西？” 张二牛挠着头，半晌，他猛的一拍大腿。 “昨天我从河里摸了几条鱼，给我娘炖了锅汤！我们家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鱼，我娘说鲜，喝了两大碗！” “那就对上了。”宋玉恩点了点头。 “那……那现在咋办啊宋医生？” “别急。” 宋玉恩打开药箱，从里面取出一小包用油纸包好的药粉。 “这是抗过敏的药。你先用甘草和金银花熬水给她擦洗身子止痒，然后把这个药粉冲水给她喝下去。睡一觉就没事了。” 她把药递给张二牛，又补了一句，“放心，没有生命危险。” “宋医生，你就这么肯定是过敏？”一直没找到机会插话的赵红又冒了出来。 “万一不是呢？这药要是再吃出点问题来可怎么办？可不能拿张大娘的身体开玩笑啊！你负得起这个责吗？” 她的话又扎进了众人心里。是啊，万一呢？这要是赌错了可就是一条人命！ 宋玉恩冷冷的看了她一眼。 “赵红同志。”宋玉恩连名带姓的叫她。 “我理解你关心张大娘的心情，但是术业有专攻。我是医生，我有我的专业判断。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诊断，可以。但是，请你不要在这里用你的无知来煽动病人家属的情绪、延误病人的治疗。如果张大娘真的因为你的这些话耽误了病情，这个责任你负得起吗？” 她的话毫不留情，赵红被堵的说不出话来。 而就在此时，李医生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我相信宋医生的判断。” 众人回头，只见李医生不知何时也跟了过来。 “宋医生说得对，术业有专攻，要相信医生的判断。”他说。 到底是在这里带了几十年的老医生，他的出现让屋子里所有摇摆不定的心都安定了下来。连李医生都这么说了，那肯定就没错了。 宋玉恩看着他，心里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终于松了下来。 李医生对张二牛说：“二牛，还不快去按宋医生说的办？在这儿愣着干什么！” 张二牛如梦初醒，连忙拿着药跑了出去。 事情的结果，完全印证了宋玉恩的诊断。张大娘在擦洗和服药后不到一个小时，身上的红疹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了，恶心呕吐的症状也缓解了许多。 至此，红旗公社再也没有人质疑宋玉恩的医术。 而赵红，则成了整个知青点的笑话。她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没能抹黑宋玉恩，反而暴露了自己的狭隘和歹毒。 当天晚上，陆明远在知青点的集体大会上，第一次公开做了点名批评。 “……作为下乡的知识青年，我们是来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为农村建设贡献力量的。不是来搬弄是非、搞小团体的。出于个人嫉妒就无端猜忌、中伤同志……” 他目光严厉的扫过低着头的赵红，“赵红同志，你今天的行为，性质非常恶劣。我希望你好自为之，写一份深刻的检查交给我。否则，我会在你的年度鉴定上如实记录这一笔！” 这番话比任何惩罚都重，一份带污点的鉴定，可能会影响她一辈子的前途，赵红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会议结束后，知青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赵红，纷纷选择避开她。 宋玉恩没有参加这次会议，她正在屋里写着一封即将寄回凤城的信。 第五十一章 书信 夜深了，红旗公社万籁俱寂，只有偶尔几声犬吠从远处传来。 知青点的集体宿舍里鼾声此起彼伏，劳累了一天的年轻人们都进入了梦乡，只有宋玉恩的房间里还亮着一豆昏黄的灯光。 岚岚已经睡熟了，躺在旁边的小床上，呼吸均匀，小脸上带着一丝安详。宋玉恩下午用艾草给她熏了屋子，又在枕边放了安神的草药包，小家伙一晚上都睡得很沉。 她坐在简陋的桌前，就着煤油灯的光，笔尖在粗糙的信纸上沙沙作响。 “厉伯伯，见信如晤……” 她斟酌着字句，小心翼翼的绕开了所有可能引起担忧的话题。 她没有提那段已经走到尽头的婚姻。 她只说，自己响应号召主动申请带着岚岚来乡下体验生活、接受锻炼。 她描绘了这里的蓝天白云、淳朴的乡亲，还有岚岚在新环境里的点滴进步。她说岚岚很喜欢这里，不仅每天都能看到牛羊，还能在田埂上追蜻蜓，连带性格都开朗了许多。 她写得很慢，字斟句酌的考虑着用词。写完信，她仔仔细细的折好放进信封，又看了一眼熟睡的女儿，这才吹熄了油灯。 黑暗中，她的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 自从赵红在全知青点大会上被陆明远点名批评后，知青点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赵红，彻底成了孤家寡人。 以前围在她身边奉承她的几个女知青，现在见了她都绕着道走。大家心里都有一杆秤，谁也不愿意跟一个心术不正、还被领导盯上的人走得太近。 赵红每天都阴沉着一张脸去上工、去食堂，一个人独来独往的像一只被孤立的刺猬。那份据说要写得“深刻”的检查更是让她愁的好几天没睡好觉。 与之相反，宋玉恩的处境却是一日千里。 “宋医生，去打水啊？我帮你提！”一个男知青看见宋玉恩拎着空桶出来，热情的抢了过去帮她打水。 “宋医生，俺家地里新摘的黄瓜，水灵着呢，拿两条给岚岚尝个鲜！”路过的婶子不由分说的往她手里塞了两条顶花带刺的黄瓜。 “宋医生，我下午要去公社开会，有信要捎吗？我给你带过去！” 从知青到乡亲，大家对宋玉恩的态度肉眼可见地变了。 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以前都是熬碗姜汤硬扛，现在却宁愿多走几步路，也要来卫生所让宋玉恩给瞧瞧。 “宋医生，我这腰啊，一到下雨天就跟要断了似的，又酸又疼，你给瞅瞅是咋回事？” “宋医生，我家那小子不爱吃饭，脸蜡黄蜡黄的，是不是肚里又有虫了？” 小小的卫生所，门槛都快被踩平了。 李医生对此没有半点不快，反而整天笑呵呵的给宋玉恩打下手。 宋玉恩的到来，不仅让他卸下了大半的担子，更是让他大开眼界。他现在是宋玉恩最忠实的“副手”，帮忙烧水、碾药、维持秩序，嘴里不住地念叨着：“这法子好，这方子我以前见都没见过！” 这天下午，宋玉恩刚送走一个来看咳嗽的大爷，陆明远就捏着几张表格出现在了门口。 他没立刻进来，先朝里头探了探，确认没有其他病人才迈步跨进门。 “宋医生，忙着呢？” “陆队长。”宋玉恩站起身，顺手给他倒了杯晾凉的白开水，“刚忙完，你坐。” 陆明远把手里的表格往桌上一放，视线却落在了旁边。 岚岚正蹲在地上，拿着一根小木棍，专心致志的在泥地上画着什么。 “那本手语书……她看得怎么样了？”他有些不自然的开口问道。 “她很喜欢，学的也很快。”宋玉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上露出了笑意，“现在已经会很多词了，有时候还会自己编一些手势来表达意思。谢谢你，陆队长。那本书，帮了我们大忙。” “那就好。”陆明远点点头，转移了话题：“赵红同志那件事……她后来没再找你麻烦吧？” “没有。”宋玉恩摇了摇头。 “那就好。如果她再敢胡说八道，你直接告诉我。”陆明远的语气严肃起来，“知青点是集体，不是某些人撒野的地方。” 他说着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着的东西，递了过去。 宋玉恩打开一看，是两颗大白兔奶糖。 “这个……”她有些不解。 “给岚岚的。”陆明远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被别人听见，“我今天去公社开会，供销社正好有，就买了点。” 这个年代大白兔奶糖可是稀罕物，是孩子们梦寐以求的零食。 宋玉恩心里一暖，还没来得及说话，门外突然传来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 “哟，我说陆队长怎么一下午都不见人影，原来是跑到这里献殷勤来了！这糖可真是金贵，我们这些普通知青想买都买不到，也就是宋医生有这个面子啊！” 赵红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门口，她抱着胳膊斜靠在门框上，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嫉妒。 她那份检查写的磕磕巴巴，被陆明远打回了两次，心里憋着一股邪火正没处发泄，没想到一出门就撞见了这一幕。 陆明远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正要开口呵斥，宋玉恩却先一步开了口。 她把奶糖放回陆明远手里，然后平静的看向赵红，“赵红同志，你的检查写完了吗？” 赵红被她问得一噎，随即冷笑道：“写没写完用不着你管！宋玉恩，你少在我面前装出一副清高的样子！你不就是靠着这张脸，会耍点手段吗？你别以为陆队长是真的看上你了，他不过是可怜你，可怜你一个被男人抛弃，还带着个哑巴拖油瓶的寡妇！” “我们知青点，容不下你这种作风不正派的人！我要去公社反映，把你这种害群之马赶出去！” 她的话越说越难听。 宋玉恩却依旧平静，甚至还轻轻的笑了一下。 “反映？好啊。不过我建议你先把你刚才说的这些话原封不动的写进你的检查里。我觉得内容很‘深刻’，正好能体现出你的思想觉悟。如果你的记性不好，我可以帮你复述一遍。” “你……”赵红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她没想到宋玉恩会如此反击，竟拿她的话来堵她的嘴。 “还有，”宋玉恩的语气冷了下来，“我女儿不是哑巴，她只是还不会说话。请你放尊重一点。否则我不介意再让你写一份更深刻的检查。” “你敢！”赵红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叫起来。 “你看我敢不敢。”宋玉恩斩钉截铁的回答。 “赵红！”陆明远终于忍不住大步上前，来到了赵红的身前，他死死的盯着赵红。“看来你的思想问题，比我想象的还要严重。你的检查不用交了，明天公社会有人来找你谈话。” 第五十二章 谈话 陆明远那句“明天公社会有人来找你谈话”，狠狠砸在了赵红的心口上。 她脸上嚣张的表情凝固了起来，嫉妒的火焰被彻底浇灭，只剩下满眼的惊恐和不可置信。 “陆队长，你……你什么意思？”赵红的声音有些颤抖，她盯着陆明远，希望从他脸上看出一点开玩笑的痕迹，“你吓唬我？你凭什么吓唬我？” 陆明远还是那一贯冷静而严肃的风格：“我有没有吓唬你，你明天就知道了。有些人，总要为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付出代价。”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开。 “陆明远！你给我站住！”赵红尖叫起来，声音里带着一丝崩溃，“你不能这么对我！我们才是一起来的！你为了一个刚来的狐狸精，就这么害我？” 可陆明远头也没回，一切都是赵红的臆想。 赵红彻底慌了神，她环顾四周，想找个人帮她说句话，可周围只有她刚刚针对过的宋玉恩和她的女儿。 公社谈话？这四个字压在了她的心头，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对于一个前途未卜的知青来说，这不仅仅是简单的批评教育，这更是一个会记入档案、永远都洗不掉的污点！会影响她未来返城、招工、甚至嫁人！ 她怎么敢？陆明远怎么敢这么对她？ 她有些不知所措，第一次因为自己的嘴碎而感到懊恼。 最后，她只能狼狈的、失魂落魄的转身跑回了自己的宿舍，“砰”的一声摔上了门。 那一夜，赵红彻夜未眠。 她一会儿觉得陆明远只是在吓唬她，一会儿又觉得那冰冷的眼神不似作伪。她想去求饶，可拉不下脸；她想去找人帮忙，却发现自己平日里交好的那些小姐妹，此刻都对她避之不及。 这已经不是赵红第一次针对人了，赵红的为人，几乎已经人尽皆知。 果然，陆明远没有吓唬人。第二天，上午十点刚过，村口传来了汽车的引擎声。 一辆绿色的吉普车突突突的开进了村子，在知青点门口一个急刹停下。 车门打开，下来两个穿着中山装、神情严肃的中年干部，他们扫视了一圈院子里探头探脑的知青们，其中一人直接开口，声音洪亮： “哪位是赵红同志？” 赵红一夜没睡，两个眼窝深陷，脸色惨白如纸。听到这声音，身体不受控制的一抖。 周围的知青们“呼啦”一下给她让开一条路，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我……我是。”她哆哆嗦嗦的站了出来，声音细若蚊蝇。 “跟我们来一下。”其中一位干部语气平淡，带着威严，“组织上有些情况需要跟你了解一下，给你做一做思想工作，帮助你进步。” 他们没收了赵红手里的农具，直接在知青点征用了一间堆放杂物的空屋子。 门“砰”的一声关上，将外面所有窥探的视线都隔绝了。 屋子里，只有一张破桌子和两把椅子。两位干部坐在椅子上，让赵红站在他们面前，那架势，根本不是“谈话”，而是“审问”。 “赵红同志，坐吧。”为首的干部指了指角落的一个小板凳。 赵红战战兢兢的坐下，双手绞着衣角头都不敢抬。 “说说吧，你最近都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另一个干部开口，声音严厉。 “我……我没做什么……”赵红还在嘴硬。 “没做什么？”为首的干部“啪”的一声将手里的本子拍在桌上，吓的赵红浑身一哆嗦。“还要我们提醒你吗？你是不是四处散播谣言，说新来的医疗支援队队员宋玉恩同志作风有问题？” “我没有！我只是……只是看不惯她……” “看不惯？”干部冷笑一声，“你看不惯什么？看不惯人家长得比你好看，还是看不惯人家一来就得到大家的尊重？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人家作风有问题？你亲眼看到了？还是亲耳听到了？没有证据就四处散播，这是什么行为？这是造谣！是污蔑！你的思想觉悟都到哪里去了？” 一连串的质问像鞭子一样抽在赵红身上，她被问得的哑口无言，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白。 “我……我就是听别人说的……”她试图狡辩。 “听谁说的？叫什么名字？现在就把人叫过来对质！”干部步步紧逼。 赵红彻底傻眼了，她哪是听谁说的，根本就是她自己嫉妒心作祟编出来的！ “说不出来是吗？”干部痛心疾首的看着她，“赵红同志，你也是读过书的知识青年，怎么能犯这种低级又恶劣的错误？宋玉恩同志，是响应号召，放弃了城里优越的生活，来支援我们农村医疗建设的优秀同志，是我们的朋友，不是你的敌人！你这种毫无根据的污蔑，不仅伤害了同志之间的感情，破坏了知青内部的团结，更是在给我们整个知青群体的脸上抹黑！你让公社领导怎么看你们？让乡亲们怎么看你们？”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严厉。 到后来，赵红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只剩下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哭声。 “呜呜呜……我错了……我知道错了……” “光知道错有什么用？”干部将纸笔推到她面前，“组织上对你很失望，赵红同志，你必须写一份深刻的检讨！对自己错误的思想根源进行深入的剖析！要写得深刻，要让组织看到你的悔意！” 整整两个小时，对外面的人来说无比漫长，对屋里的赵红来说，更是度日如年。 两个小时后，门终于开了。 两位干部面无表情的走了出来，其中一人手里还拿着一张写得满满当当、还带着泪痕的纸。 他们没看周围的人，径直上了吉普车，绝尘而去。 而赵红，是最后一个从屋里出来的。她眼睛红肿的像两个熟透的桃子，头发凌乱，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主心骨，彻底蔫了。 从那以后，赵红像是变了个人。她不再到处串门嚼舌根，不再对着宋玉恩阴阳怪气。每天天不亮就起床，低着头去上工，干活比谁都卖力，收工了就一个人躲在屋里，见了人就下意识的低头绕开，仿佛成了一个透明人。 知青点的风气，也因此清朗了不少。 第五十三章 晴天霹雳 凤城，城郊军事演习基地。 硝烟弥漫，炮声隆隆，泥土和火药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一场代号为“利剑”的跨军区联合演习，已经进入了最关键的白热化阶段。 指挥帐篷里，气氛紧张得仿佛一根拉到极致的弦，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空气中只有电台的“滋滋”声和急促的脚步声。 厉璟恒作为红方“尖刀团”的团长，已经在这里不眠不休的待了半个多月。 他的双眼布满骇人的红血丝，下巴上也冒出了青黑的胡茬，作战服上沾满了泥浆和汗渍，但他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盯着沙盘上瞬息万变的战局。 “报告团长！”通讯兵扯着嗓子大喊，“蓝方一支小股部队，已从三号高地侧翼穿插，正向我方指挥部高速接近！根据侦察兵回报，他们装备精良，意图明显，就是冲着咱们指挥部来的斩首行动！” 帐篷内的气氛瞬间又紧张了几分。参谋长刘建军立刻凑到沙盘前，眉头紧锁：“这帮兔崽子，玩阴的！老厉，要不要让正面部队回防？或者让预备队顶上去？” 厉璟恒却头也没抬，他的手指在地图上一个毫不起眼的山谷处重重一点，声音沉稳，带着自信。 “回防？顶上去？那不就正中他们下怀了？”他冷哼一声，“命令潜伏在‘狼牙谷’的二营三连，沉住气，把口袋给我扎牢了，放他们进来！” “团长，这太冒险了！”一旁的年轻参谋担忧的开口，“‘狼牙谷’离我们太近了，万一三连没能按时关上口子，那咱们指挥部就成了人家的活靶子！” “没有万一！”厉璟恒的目光从沙盘上抬起，扫过那个年轻参谋，“打仗，瞻前顾后就是等死！传我的命令，告诉二营长赵卫国，我要的是全歼的结果，不是一份狗屁的伤亡报告！告诉他，这股蓝军，就是送到他嘴边的肥肉，要是吃不下，就让他滚回炊事班去养猪！关门打狗，一只都不能放跑！” “是！”通讯兵被他的气势所慑，挺直胸膛，立刻转身去传达命令。 命令下达，整个指挥部再次像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高速运转起来。 厉璟恒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端起桌上的搪瓷缸，将里面已经冷掉的、能苦掉牙的浓茶一饮而尽。 这半个多月，他几乎把所有精力都耗在了这里。家，他一次都没回过。他甚至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见过宋玉恩和岚岚了。 偶尔在极度疲惫的间隙，脑海里会闪过她们的影子。一个是清冷疏离的脸，一个是沉默胆怯的眼神。但那影子也只是一晃而过，随即就被更复杂的战术推演和紧急军情所覆盖。 他习惯了。也或者说，是麻木了。 他想，等这次演习圆满结束，拿到嘉奖，他或许应该回家一趟。不为别的，就当是完成一项必须履行的任务。 他甚至已经提前想好了，到时候该用一种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语气，去面对宋玉恩那张波澜不惊的脸。 或许，可以给她和岚岚买点东西。上次宋淑仪来部队探望他的时候，无意中提过，百货大楼新上了一款的确良的布料，颜色很鲜亮，城里很多干部家属都去抢了。 宋玉恩虽然嘴上不说，但女人嘛，哪有不爱俏的。给她买一块，她应该……会给个好脸色吧？ 就在他难得地出神时，帐篷外忽然传来一阵压抑的骚动和兴奋的低语。 参谋长刘建军一脸激动的跑了进来，他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语气里的激动和兴奋却怎么也掩饰不住。 “老厉！老厉！快！陈司令！军区陈司令亲自来咱们前线指挥部了！” 厉璟恒心里一凛。 陈司令？军区最高首长怎么会突然跑到他们这个小小的团级指挥部来？ 他站直身体，胡乱抹了一把脸，整理了一下自己满是褶皱的军装迎了出去。 果然，帐篷外，陈司令在一众高级军官的簇拥下，正大步流星的向这边走来。他身材高大，虽已年过花甲，但依旧精神矍铄，目光如炬，身上那股从枪林弹雨中磨砺出的铁血气势，不怒自威。 “陈司令！”厉璟恒“啪”的一个立正，敬了个无比标准的军礼。 “你就是厉璟恒？”陈司令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眼神里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 “好小子，身上有股子悍不畏死的劲儿！我喜欢！”陈司令朗声笑道，“这次的‘狼牙谷’围歼战，打得漂亮！非常漂亮！不拘泥于常规战术，懂得示敌以弱，诱敌深入，有勇有谋！你那个‘关门打狗’的命令，我听汇报了，很对我的胃口！给我们红方立了大功！” 厉璟恒挺直胸膛回答：“保证完成任务，不辜负首长信任！” “好！好啊！”陈司令高兴的走上前，重重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围的军官们都投来了羡慕和赞许的目光，刘建军更是在一旁挤眉弄眼，无声的朝他比了个大拇指。 作为一个军人，这无疑是最高的荣耀。 陈司令显然心情极好，他环视了一圈这个简陋却高效的指挥部，最后目光又回到了厉璟恒身上，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哈哈一笑，语气也变得亲切起来，带着几分长辈对晚辈的调侃和赞许。 “璟恒啊，”他再次拍了拍厉璟恒的肩膀，开玩笑似的说，“你小子，可真是有福气啊！不光是仗打得好，我听说，你爱人的思想觉悟也很高嘛！” 厉璟恒一愣，完全没明白司令这话从何说起。 只听陈司令继续说道：“我听军区后勤的同志汇报，说为了支持你的工作，让你在前面安心打仗，没有后顾之忧，你爱人同志，主动申请下乡，参加了医疗支援队，去了咱们全军区条件最艰苦的红旗公社！啧啧，这种舍小家为大家的精神，是我们所有军属，乃至所有同志们学习的榜样啊！” 世界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按下了静音键。 周围军官们善意的笑声、参谋长刘建军羡慕的调侃、远处传来的演习炮火声……所有的一切都褪去了颜色，变成了模糊而遥远的背景音。 厉璟恒的脑子里，只剩下那几个字在回响。 主动申请？ 下乡？ 医疗支援？ 红旗公社？ 他……他怎么一个字都不知道？！ 第五十四章 人去楼空 “是啊，老厉，你小子这保密工作做得也太好了吧！嫂子这么高的思想觉悟，你也不早点跟我们说说，让我们也学习学习！”刘建军用胳膊肘用力的捅了捅他，语气里满是真心实意的敬佩和羡慕，“回去我可得让我家那口子好好跟嫂子学学，看看人家这境界！你小子，藏得够深啊！” “厉团长，你爱人真是我们军属的楷模啊！了不起！” “是啊，有妻如此，夫复何求！老厉，你小子这福气，我们可真是羡慕不来！” 周围同事们那些发自内心的赞许和羡慕，此刻在厉璟恒听来，却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左右开弓的抽在他的脸上，抽得他脸颊火辣辣的疼。 他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一个被蒙在鼓里的丈夫，却在这里心安理得的接受着众人对他“贤内助”的恭维。 他的喉结艰难的上下滚动了一下：“是……她……她觉悟一向很高。”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自己都觉得荒唐透顶。 宋玉恩？思想觉悟高？ 那个想过好日子的资本家小姐会为了支持自己的工作，主动申请去最艰苦的乡下吃苦？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天大的误会！ 宋玉恩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报复他？为了跟他彻底划清界限？ 那岚岚呢？她走了，岚岚怎么办？她也把那个哑巴女儿带去乡下了？岚岚那样的身体，能受得了乡下的苦？ 还是说，是宋淑仪吗？是她又在背后搞了什么鬼？可她为什么要让宋玉恩下乡？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一个个问题扎进他的脑子里，让他心乱如麻。 接下来的表彰会，厉璟恒一个字都没听进去。他的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要立刻回家！ 演习一宣布结束，庆功宴的邀请他想都没想就直接推了。 “老厉，你干嘛去啊？司令可点名要你参加庆功宴的！这可是天大的面子！”刘建军一把拉住他，满脸不解。 “家里有点急事。”厉璟恒的声音干涩沙哑，他拨开刘建军的手，快步走出了指挥部。 他跳上自己的军用吉普，一脚油门踩到底，呼啸着冲出了演习基地。 一路上，他还在找着借口。 也许，只是同名同姓。对，一定是这样。军区那么多家属，叫宋玉恩的肯定不止她一个。 也许，是后勤的同志搞错了信息，把别人的事安在了他头上。这种乌龙，以前也不是没发生过。 他像一个溺水的人，拼命想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可理智却告诉他，陈司令那种级别的人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口说出的话，怎么可能有错？ “吱——” 吉普车带着一股轮胎烧焦的味道，一个刺耳的急刹车停在了宋玉恩家的楼下。 他将车停稳，推开车门，三步并作两步的上了楼。 “咔哒”一声，门开了。 迎接他的不是熟悉的饭菜香，也不是那个女人的身影，而是一片寂静。 一股冰冷的、带着灰尘味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他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屋子里没有开灯，傍晚的余晖透过窗户照进来，将客厅里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灰蒙蒙的、了无生气的色调。 家具都还在原来的位置，可整个屋子却空得可怕，空得让他心慌。 “宋玉恩？”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回荡。 没有人回答。 “岚岚？”他又喊了一声，依旧是一片寂静。 他迈开步子走进卧室。 大衣柜的门虚掩着，里面，属于宋玉恩和宋岚岚的衣物，已经全部消失了。一边是挂得整整齐齐、属于他的军装，而另一边，却是光秃秃的，只剩下几个孤零零的空衣架。 梳妆台的台面上也是空空如也。 那瓶雪花膏，那把她用了很久的木梳，那个装着零碎首饰的小盒子……所有属于她的痕迹，都被抹得一干二净。 他伸出手，指尖在光滑的桌面上划过，沾起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灰尘…… 她们走了多久了？久到他这个名义上的男主人，都不知道她们离开的日子，久到他不在的家里，已经开始落灰了。 他颓然的从房间出来，一屁股坐在了客厅的椅子上。 夕阳的最后一缕光线从窗口消失，他一动不动的坐在冰冷的椅子上，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月光洒进来，他才缓缓动了一下。 目光无意中扫过客厅的桌子。 月光下，桌子中央，赫然放着两张白色的纸，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闪着金属光泽的物件。 他的眉头皱起，站起身走了过去。 那是两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 展开后是清晰的白纸，黑字。 一张是离婚申请书，申请人那一栏是清秀而又决绝的字迹：宋玉恩。 还有一张，是宋玉恩留给他的信，希望他配合办离婚手续。 一股混杂着屈辱、愤怒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慌的情绪瞬间冲上了他的头顶。他猛的将那两张纸攥成一团，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的目光又落在了纸旁边那个小小的物件上。 是那把冰冷的家门钥匙。 她把钥匙留下了。她连这个家，都不要了。 不，不可能。 这一定是假的，他要去问个清楚！ 厉璟恒抓起车钥匙，起身下了楼。只要找到岚岚，就能找到她。 吉普车再次出发，开向了岚岚的幼儿园。 很快就到了，他步履急切的走到老师办公室门口，里面正好有一位年轻的老师还没有下班。 女老师愣了一下，奇怪的看着他。 “我找……宋岚岚，我是她爸爸。” 老师脸上的表情更奇怪了，这个点早就已经放学了，她扶了扶眼镜，从档案里翻找了一下，然后抬起头。 “您找宋岚岚？可是……她大半个月前就已经办了退学手续了呀。” 大半个月前……退学…… 这几个词像一把重锤，一锤一锤的，彻底砸碎了厉璟恒心里最后一丝侥幸。 女老师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似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忍不住又补上了一句，那语气里，带着纯粹的好奇和不解。 “档案上写，她妈妈说工作调动，要带她去乡下生活。她跟她妈妈去乡下了，您……不知道吗？” 您不知道吗？ 这句轻飘飘的反问，比任何严厉的指责都更加诛心。 是啊，他不知道。 他的妻子带着他的女儿，从他的世界里彻底消失了，而他这个丈夫，这个父亲，竟然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第五十五章 父子对话 吉普车是怎么开回部队大院的，厉璟恒已经完全不记得了。 他的脑子里，反复回响着幼儿园老师那句轻飘飘却又重如千钧的反问。 “您不知道吗？” 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机械的将车停好，机械的走上楼，机械的推开宿舍的门。 他的单人宿舍里当然也是空无一人的，就和他那间已经落了灰的家一样，没有一点声音，到处都是冬日里的冰冷气息。 厉璟恒没有开灯，摸着黑走到一个军用简易椅子上坐下。 今天的一幕幕又在他的眼前重新浮现，离婚申请书、退学手续、去乡下生活……这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那么当时的他在干什么呢？他记得他当时特意动用了一点人脉，给王小虎的父母带了话，希望王小虎的父母能告诉医院调查的人，这一切都是误会。 当时王小虎的父母支支吾吾的，说革委会的钱书记也找过他们，钱书记让他们如实汇报所有的情况，他们不敢瞎说。厉璟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又给王小虎的父母买了很多东西。 后来，王小虎的父母妥协了，他们告诉从医院来调查的人，这一切都是因为双方的沟通误会。 医院撤销了对宋玉恩的处罚。 事情了结后，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为宋淑仪……也为宋玉恩。你看，只要动用一点点资源和人脉，一切事情都有和平解决的办法不是吗？ 然后他就不在关注这件事情了，等到军区的演习开始后，他连宿舍都忙的没法回去，就更加没空理会凤城这边了。 可是，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叉子？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宋玉恩…… 她怎么敢就这样走了？ 她怎么能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带着女儿从他的生命里彻底蒸发？ 愤怒、不甘、屈辱……各种情绪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最后却都化作了一股无力的茫然。 他找不到她们。 中国这么大，红旗公社到底是指的哪里？他连一个最基本方向都没有。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是如此的无力，空有权力却什么也做不了。 就在他被这股巨大的无力感吞噬时，宿舍床头柜上的电话忽然响起了。 铃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大声，扰的人心神不宁。 厉璟恒僵硬的坐在黑暗中没有动，也没有要去接电话的意思。 他现在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然而，那电话却依旧固执的响着，一遍又一遍，大有他不接就响到天亮的架势。 最终，他还是被折磨的烦躁不堪，猛的站起身，几步走过去抓起了听筒。 “喂！”他压着火气，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混账东西！你还有脸发火？” 电话那头，传来的是厉老爷子中气十足的怒吼，那声音穿透听筒，吵的厉璟恒耳朵嗡嗡作响。 是父亲。 “爸，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厉璟恒下意识的放缓了语气，试图掩饰自己的失态。 “什么事？我倒要问问你干了什么好事！”厉老爷子的声音里满是压抑不住的怒火，“玉恩给我写信来了，说她工作调动，要带着岚岚去乡下生活一段时间。信上写得轻描淡写，只说什么响应号召、体验生活，可我左思右想就是觉得不对劲！” 宋玉恩她竟然还记得给父亲来一封信……果然是她的风格，妥帖的滴水不漏。 可为什么他没有收到信？厉璟恒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干涩发紧。 “她……她就是闹脾气，过段时间就回来了。”他干巴巴的辩解着，连自己都觉得这话说的苍白无力。 “闹脾气？”厉老爷子在电话那头冷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失望，“闹脾气能把家都搬空了？还给岚岚办了退学手续？” 厉璟恒的大脑“嗡”的一声，像是被炸开了一样。 父亲怎么会知道？ 难道宋玉恩在信里全都说了？ “我告诉你厉璟恒，玉恩她什么也没有说。但是，我今天收到信以后就派警卫员去幼儿园问了一下，还去你家门口看了一眼。好啊，真是好啊！人去楼空！” 厉老爷子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的扇在他的脸上。 “你老实告诉我！”老爷子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厉声质问道：“你是不是又为了宋淑仪那个女人，把玉恩给逼走了！” 厉璟恒被父亲的这句质问问的说不出话来。 是。 不是。 他想反驳，却发现这件事的始作俑者不就是他和宋淑仪吗？ 虽然他没有亲手“逼”她走，但这一切的根源，还是因为他要帮着宋淑仪遮掩。 宋玉恩是个好医生，可是他却为了宋淑仪的面子而选择沉默。 因为对宋淑仪的“亏欠”，他对她的委屈假装没有看见。 因为要维护宋淑仪，他默认了医院对她的调查和处分。 是他，一步一步，亲手将她推开了，推向了那个他一无所知的“乡下”。 见他沉默，厉老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电话那头传来老人粗重的喘息声，那是被气的呼吸节奏紊乱的表现。 “混账……你这个混账东西！我当初是怎么跟你说的？玉恩她父母把她托付给我，我是让你照顾她，不是让你作践她！你……你对得起谁？你对得起我，对得起去乡下的宋家叔叔阿姨吗？” “你这是要气死我！” “我告诉你厉璟恒，你现在不珍惜，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嘟……嘟……嘟……” 电话被厉老爷子狠狠的挂断了。 这边的厉璟恒握着冰冷的听筒，久久的站在原地没有动作。 父亲的怒吼还在耳边回荡，第一次，他开始正视这个问题。 他和宋淑仪已经有五年没见了，他不知道五年过去，宋淑仪是否还是他以前认识的那个人。为了宋淑仪……真的值得吗？ 那个在他心里纯洁善良、需要他保护的女人，和这个被他逼到绝境、带着女儿毅然离开的女人…… 到底哪个，才是他真正应该守护的人？ 黑暗中，他缓缓地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脸。 第五十六章 最初的偏见 父亲的质问，让厉璟恒的记忆仿佛被开闸放水一般，不受控制的涌现出了很多画面。 那些被他刻意忽略、尘封已久的往事一下子就浮现了出来，清晰的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他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宋玉恩的情景，那时他还只是军队里的一个班长。 那是五年前，一个夏日的午后，他训练结束回到家中，一眼就看到客厅里多了一个陌生的身影。 一个穿着朴素连衣裙的女孩，正安静的坐在沙发上，背脊挺得笔直，双手规矩的放在膝盖上，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那就是宋玉恩。 第一眼的印象其实并没有那么厌恶，相反，因为宋玉恩表现的不卑不亢，他对她的映像还挺好。 那时，他的父亲正坐在她旁边，温和的跟她说着什么。 他如同往常一样自然的走过去，父亲看到了他，便向他介绍：“璟恒，这是玉恩，你宋叔叔家的女儿。她父母下乡去了，以后就暂时住在我们家。” 宋叔叔家的女儿…… 厉璟恒的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原来是她，那个被宋家弄丢的亲生女儿，她竟然在这个节骨眼回来了。 就在不久前，宋家的另一位女儿，宋家的养女，与他青梅竹马的宋淑仪刚刚哭着办了出国手续。 临走前，宋淑仪拉着他的手，泪眼婆娑的告诉他：“璟恒，我父母他们……他们找到了那个从小就被弄丢的姐姐……姐姐给家里写信，说她在乡下受了太多苦，现在终于找到了父母，如果回到爸妈身边，她害怕……害怕家里容不下她，也害怕我这个从小在城里长大的妹妹会瞧不起她。爸妈觉得亏欠了她，为了让她安心，就……就决定让我先出国待一段时间。” 当时，他听着宋淑仪的哭诉，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在他看来，宋淑仪善良又美好，怎么会瞧不起自己的亲姐姐？分明是那个叫宋玉恩的女人，心胸狭窄，容不下人！为了独占父母的爱，为了独享父母的资源，竟然用这种手段逼走了自己的妹妹！ 真是个恶毒又有心计的女人！ 所以，当他此刻再次听到这个名字，并且真的见到宋玉恩本人时，他心里的天平一下子就已经偏了。 他的心底已经被厌恶填满，尽管宋玉恩看上去一幅温柔大方的样子，但是在他心里，这一切都是装出来的，是假的。 于是对于宋玉恩，自然没有半分好脸色。 面对父亲的介绍，他只是冷冷的点了下头，连一句客套话都懒得说，径直就回了房间。 他那毫不掩饰的排斥态度，让客厅的气氛骤降，感受到主人的不欢迎，宋玉恩在心里叹了口气，凤城的人，真是没几个好相处的。 晚上，厉老爷子把厉璟恒叫进了书房。 “你今天是什么态度？”老爷子沉着脸，语气很是不满，“玉恩是客人，更是你宋叔叔唯一的牵挂，你怎么能这么对她？” “唯一的牵挂？爸，淑仪也是宋叔叔的孩子，她一来，淑仪就得走。爸，你不觉得这太巧了吗？”厉璟恒梗着脖子反驳。 厉老爷子闻言，重重的叹了口气：“璟恒，事情不是你想的这样，这里面的事情很复杂，我一时半会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总之，玉恩是个可怜的孩子，你以后不许再用那种态度对她。” 可当时的厉璟恒，满心满眼都是宋淑仪的眼泪，哪里听得进父亲的话。 他只觉得父亲也被这个女人的外表给蒙骗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把对宋玉恩的厌恶表现得淋漓尽致，无视、冷漠，偶尔不得不开口，也是夹枪带棒，充满了讽刺。 而宋玉恩却始终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样子，既不刻意讨好，也不与他争辩，只是默默的做着自己的事，安静的像一团空气。 她的这种平静在厉璟恒看来，更是坐实了她“心机深沉”的评价。 这样的僵持，过了大概一个月。 一天晚上，厉老爷子又把他叫进了书房，开口就扔下了一个重磅炸弹。 “你年纪不小了，我看玉恩这孩子就很好，你们结婚吧。” 厉璟恒当时就炸了：“爸！您说什么胡话！我不可能娶她！” “为什么不可能？”厉老爷子目光如炬的盯着他。 “宋家的事情，影响太大了。玉恩这孩子不能再待在这个漩涡里了。让她嫁给你，是我能想到的，唯一能让她快速摆脱宋家影响、真正过上安稳日子的办法。璟恒，算爸求你，帮帮你宋叔叔，也帮帮玉恩。” “我不同意！我的人生，不能就这么被您安排！”他愤怒的低吼，摔门而出。 他绝不会娶一个自己如此厌恶的女人。 然而，命运却跟他开了一个巨大的、荒唐的玩笑。 就在那次谈话后不久的一个周末，部队几个战友来家里做客，大家一高兴，就多喝了几杯。 他酒量一向很好，但那天的酒，却似乎格外上头。 后面的事情，他就记不太清了。 只记得一片混乱和黑暗，以及一些断断续续、令人面红耳赤的片段。 等他第二天在头痛欲裂中醒来时，赫然发现自己躺在宋玉恩的床上。 而他的身边，躺着的正是他最不想看见的人——宋玉恩。 女人的衣服凌乱不堪，白皙的皮肤上布满了青紫的痕迹。 那一瞬间，厉璟恒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他竟然和一个自己最厌恶的女人发生了关系。 而这一切，都发生在他跟父亲激烈争吵、拒绝娶她之后。 这世上，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肯定是她！ 一定是她趁着自己喝醉设计了这一切！为了嫁给他，为了成为厉家的女主人，为了能够拥有更好的生活，她真是不择手段！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就如同疯长的野草，瞬间占据了他的全部理智。 他看着身边还在沉睡的女人，只觉得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他用力的将她推醒，脸上的厌恶连藏都不藏一下。心里想的全都是怎么才能让宋玉恩不要再纠缠他。 可是醒来后的宋玉恩，反应却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第五十七章 洪水中的救援 厉璟恒预想中的纠缠和哭闹，并没有发生。 他甚至做好了准备，等着她歇斯底里，等着她拿着昨晚的荒唐事当做筹码去跟父亲告状，逼着他负责。 可宋玉恩醒来后，只是有那么一瞬间的迷茫。 当她看见厉璟恒那张冰冷审视的脸时，立刻就清醒了过来。 她什么也没说。 只是默默而迅速的整理好自己凌乱的衣服，扣好最后一颗扣子，然后一言不发的拉开门，走了出去，留他一个人在房间里面冷静。 就好像，昨天晚上那场荒唐的意外，根本没有发生过。 然而，她越是这样平静，厉璟恒就越是认定这是她欲擒故纵的把戏，是更高明的算计，是放长线钓大鱼，她所图的一定是更多的好处。 他冷眼旁观，等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然而，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 宋玉恩什么都没做。 她依旧像从前一样安静的待在厉家大宅里，看书，写字，偶尔陪厉老爷子下下棋，说几句话。 对他则依旧是一如既往的视而不见。 这种感觉让厉璟恒感到一阵莫名的烦躁，像是一记重拳狠狠地打在了棉花上，所有的力气都消散于无形，憋屈得他胸口发闷。 就在他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宋玉恩终于行动了。不是他预想的那样哭闹，而是提出要离开。 那是大概两个多月后的一天晚饭时，宋玉恩主动向厉老爷子开了口。 她说她在凤城市医院找到了工作，虽然只是个实习医生，但总算能养活自己了。 她很感谢这段时间厉家的收留，入职以后医院会提供集体宿舍，她准备搬过去住了。 厉老爷子听到这话脸上满是惋惜和不舍，相处了这么久，他从一开始的责任，转而变成了真心喜欢这个沉静、独立又有主见的女孩子。 “怎么这么突然？玉恩啊，我本来已经托人给你在军区安排了一个文职工作，工作清闲，离家又近，马上就能办好了，你怎么……” 宋玉恩微笑着打断了他的话，温和却坚定的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谢谢厉伯伯。但我想靠自己的本事吃饭。您的好意玉恩心领了。” 厉老爷子心里叹了口气，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他也不好再强留，只能同意了。 厉璟恒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听着，心里却在冷笑。 就在他以为这个女人离开后，他们应该再也不会有交集了时，事情再次发生了变故。 就在宋玉恩搬走的那天，下了一场百年不遇的特大暴雨，雨一直没有停。 厉璟恒所在的部队接到了紧急命令，凤城周边地区因暴雨导致山洪爆发，他们需要立刻调往灾区进行抗洪抢险。 接到命令后，他没有片刻犹豫，立刻收拾行装跟随部队一起连夜赶到灾区。 连日的暴雨，让灾区多处发生山体滑坡、道路损毁，就连通信也是时有时无，几近全部中断…… 厉璟恒和他的队伍已经在泥泞中连续作业了好几个通宵。 他们负责的，是最危险的搜救工作。 又到了一处被泥石流夷为平地的村庄，他们开始在废墟里艰难的搜寻着幸存者。 头顶的山体，突然发出了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是二次滑坡！ “快撤！”厉璟恒大吼着，用尽全身力气，将身边一个才十八岁的小战士奋力推了出去，但他自己却被一块湿滑的石头绊倒，根本来不及躲避。 一股巨大力量裹挟着泥沙和巨石一下子将他吞没进去，是山洪已经到了眼前。 他只觉得后背被一股巨大的推力猛的往前一撞，随即巨石和断裂的树干，随着洪流尽数砸在他身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力量终于逐渐泄了下去，厉璟恒的身体也最终被死死的卡在了一堆乱石和淤泥里。 可这并不是结尾。 雨还在下着，洪水依旧在不断的上涨。 水势攀升着，很快就淹到了厉璟恒的胸口。他想抽出自己的手或者脚，可是身下的水变的越来越冷，好像要结冰了一样，最终，他连手指都好像动不了。 他的意识开始渐渐模糊……也许，就这样没有痛苦的留在这里也不错，他的意识停留在这乐观的想法上。 “这里有人！快！这里还有一个幸存者！”他听到了一阵急切又清脆的呼喊声。 紧接着，一道微弱的手电光穿透了瓢泼的雨幕照在了他的脸上。 那个声音……这几个月在厉家老宅，他听过了无数次。 他费力的睁开眼皮，光线忽明忽暗，只能依稀的看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正朝着他这边跑来。 那人影越来越近，那张脸也越来越清晰。 厉璟恒终于看清了。 是宋玉恩，真的是她。 她怎么会在这里？ 宋玉恩显然也认出了他，她的脸上闪过一瞬间的震惊，但很快就被专业和冷静所取代。 她趟过洪水来到他身边，半跪在冰冷的泥水里检查着他的情况，然后对着身后赶来的医疗队队员大声指挥：“快！担架！他左腿开放性骨折，身上多处外伤，严重失温，必须马上转移！” 混乱中，他看见宋玉恩和几个医疗队员小心翼翼的把他从乱石堆里弄了出来，抬上了担架。 厉璟恒得救了。 他从其他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会在灾区看到宋玉恩的原因。 灾情发生后，凤城紧急向社会招募有经验的医护人员，组成临时医疗队前往一线支援。凤城市医院的公告栏上也贴了告示。 他记得接到命令那天宋玉恩正从厉家离开，前往医院办理入职手续，准备搬进医院宿舍。也许是恰好看到了那张告示，然后就报了名…… 厉璟恒看着那个不断在暴雨前行的身影，心情十分复杂。一直以来，他都认定宋玉恩是个处心积虑、贪图富贵的女人。可是此刻，她却冒着生命危险出现在了这片连他都差点死掉的天灾面前。 她真的是一个只会贪图富贵的人吗？ 雨过天晴，肆虐了凤城数日的暴雨终于停歇。浑浊的山洪如同退潮般缓缓消退，露出了满目疮痍的大地。 第五十八章 心计 后续的救援工作，厉璟恒没有再参与。 他被紧急的转移到了凤城市医院。医生说他伤到了腿骨，多处软组织挫伤，还有些轻微的脑震荡，短时间内不能再有任何剧烈活动，所以必须静养。因此，给他分了一个单独的病房。 部队里派了专人来探望，都被他打发走了。军功章和荣誉此时都丝毫不能打动他，他不喜欢被人当成易碎品一样围观，更何况，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那个女人的身影。 宋玉恩。 这些天，他常常会想起她在洪水中倔强又单薄的背影，想起她处理伤口时冷静专注的眼神，也想起她那双清澈却仿佛总藏着什么的眼睛。 他想，她应该没事吧。毕竟，她是医生，总比普通人更懂得如何自保。 他想不通，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一个新来的医生，本该在窗明几净的医院里熟悉环境，而不是跑到那种九死一生的地方去。 这天，他终于能拄着拐杖下地了。 病房里憋闷得慌，他想去走廊活动一下筋骨，透透气。 刚一打开门，就听到走廊里两个小护士压低了声音在护士站兴奋的聊着天。 “哎，你听说了吗？咱们院新来的那个外科医生，简直是神人啊！” “哪个哪个？你又听到了什么新的八卦？快说说！” “就是那个宋医生啊！叫……宋玉恩！听说她报到手续刚办完，一天班都没正经上过，就跟着救援部队直接去了城外抗洪！” “我的天！真的假的？一点经验都没有吗？是新来的女医生？她胆子也太大了！那地方多危险啊！” “可不是嘛！我听去前线支援的同事说，她可厉害了，在那种艰苦的条件下，处理伤员又快又好，救了好几个人呢！好多兵哥哥都夸她呢！” “哇，那她这下可算出名了！咱们院长最欣赏这种有奉献精神的医生了，我猜她这次肯定能提前转正，说不定还有嘉奖！” “是啊！这么大的功劳，医院领导肯定得高看一眼，转正那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不过啊，这都是人家拿命换来的呀……” 厉璟恒拄着拐杖的手猛然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宋玉恩……提前转正？原来只是为了自己的前途吗？他脑海中又闪过了她在洪水中奋不顾身救他的身影。原来，那不是他以为的医者仁心，也不是天性使然，只是为了背后如此功利的目的。 厉璟恒的心里像是被一块巨石堵住，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和失望蔓延开来，将之前那点莫名的情愫冲刷的一干二净。他自嘲的勾了勾嘴角，准备关上房门。 那小护士却再次开口了，依旧是在说宋玉恩。 “这还不算最拼的！我跟你说，还有更劲爆的，你一定想不到。” “什么什么？快告诉我！” “你可别和别人说啊。这也是我听说的。听说……她还怀着孕呢。那天从城外回来，她直接就晕倒被送去检查了。” “我的天！怀孕了还去抗洪？她不要命了？这么拼！” “谁说不是呢！我早上去查房还在病房看到她了，听说是在洪水里泡的太久，动了胎气，胎相有点不稳，需要保胎。” “轰——” 厉璟恒的脑子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瞬间一片空白。 怀孕？ 宋玉恩怀孕了？ 这几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厉璟恒的脑海里轰然炸开。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混杂着震惊，从胸腔直冲头顶。 他立刻就想到了那个混乱的夜晚。 所以，她不仅为了转正去抗洪，还……还怀了他的孩子？ 她不仅算计了工作，还想算计他的人生？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去了城外救灾？她想用一个孩子彻底将他套牢？ 好，好一个宋玉恩！ 这个女人，一步一步，算计得如此精准。先是出现在救灾现场，让他欠下人情，博取好感。然后，再用这个孩子，给他致命一击！ 好，好得很！ 一股被欺骗、被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怒火，从厉璟恒的胸腔里熊熊燃起，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烧成灰烬。 他再也听不下去，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走了出去。金属拐杖头敲击着光洁的地面，发出“笃、笃、笃”的声响。 两个小护士被他突然出现吓了一跳，看到他满脸寒霜，以为他是为受伤而烦心，顿时噤了声。 “你们……刚刚说的那个宋医生，”厉璟恒的声音沙哑，“住哪个病房？” 小护士们被他强大的气场震慑住，知道他也是从抗洪前线回来的战斗英雄，脸上堆起了笑容。 “您是要去感谢宋医生吗？也是，你们可是一起并肩作战的战友呢！”其中一个护士热情的指着楼梯，“你从这上去，就在妇产科的603病房。不过同志，你这腿还伤着呢，不知道能不能走这么久……要不改天再去看宋医生吧，还是自己的身体要紧呀。” “不要紧，谢谢。” 厉璟恒没有因为护士的关心而停下脚步，他谢过护士，转过身拖着伤腿朝着楼梯走去。 他的背影挺拔如松，散发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他走得很慢，因为腿伤，也因为他需要时间来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巨大的信息量。 他甚至能想象出那个女人此刻可能正躺在病床上，抚摸着肚子，得意地盘算着如何利用这个孩子来获取她想要的一切。 这个女人，从头到尾都在演戏！ 她的倔强，她的清冷，她默不作声，全都是伪装！目的就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然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偷偷留下这个孩子，作为她最厉害的武器！ 他想，他必须去亲眼看看，亲口问问。 他要看看这个心计深沉的女人，到底还藏着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他要问问她，把所有人都算计在内，她到底图的是什么！ 是想永远留在厉家，永远得到厉家的庇护吗？还是……更多？ 603病房。 “砰——！” 第五十九章 争吵 病房的门被人从外面粗暴的推开，巨大的声响让正靠在床头看书的宋玉恩吓了一跳，书都从手中滑落。 她蹙眉望去，只见厉璟恒拄着拐杖，一脸冰霜的站在门口。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此刻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滔天怒火，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了一般。 “厉……厉队长？”宋玉恩有些错愕，“你怎么来了？你的伤……” 厉璟恒根本不理会她的问候，他拖着伤腿一步步向前逼近，走到她的病床前居高临下的俯视着她。 “宋玉恩，你是不是怀孕了？” 他的话问的直白，宋玉恩的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呆住了片刻。 他……他怎么会知道？ 这件事，连她自己都是那天晕倒后才被医生告知的。她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厉璟恒就已经带着审判的姿态，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看着他那副兴师问罪的模样，宋玉恩的心沉了下去。 她下意识的将手放在还很平坦的小腹上，那里有一个小生命正在孕育，是她的，也是他的。 她深吸一口气，迎上他冰冷的目光，点了点头：“是。” 一个字，承认了所有。 她想解释，想告诉他自己也是刚刚才知道，想告诉他自己去抗洪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身体里已经有了这个小意外。 “我……”她张了张嘴，想再解释些什么，“我根本不知道……” “不知道？”厉璟恒冷笑一声，打断了她的话。他的眼神里充满了鄙夷和嘲讽，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宋玉恩，收起你那套惺惺作态吧！你真是好手段，好心计！” “你为了一个提前转正的名额，就可以不顾性命的冲到洪水里去！现在，又想用这个孩子来绑住我，绑住我们厉家，是不是？” 宋玉恩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原来在他心里她就是这样的人？一个为了前途不择手段、为了攀附权贵处心积虑的女人？ 她去抗洪是因为她是一名医生，那是她的职责！看到那些因洪水而受伤的百姓她根本无法坐视不理！这和转正有什么关系？ 还有这个孩子……是，这个孩子的到来是个意外，可她从未想过要用他来要挟谁！ 委屈和愤怒涌上宋玉恩的心头，冲散了她所有的理智和解释的欲望。 “你胡说八道什么！”宋玉恩的脸色涨的通红，她撑着身体坐直，毫不畏惧的回视着他，“厉璟恒，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做什么都带着目的？” “难道不是吗？”厉璟恒语气里的嘲讽更甚，“不然你告诉我，你一个新来的医生，为什么偏偏那么巧就出现在了救灾现场？又为什么偏偏那么巧就怀上了我的孩子？难道不是为了前程？难道不是别有用心？” “不是的！”宋玉恩愤怒极了，“我去救灾是因为我是一名医生！这是我的职责！我留下孩子是因为他是一条生命！是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真的只是你的孩子吗？”厉璟恒的怒火也更盛了，“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在背后偷偷留下他！你是不是觉得等他月份大了，生米煮成熟饭，我就不得不任你摆布了？！” “我没有！”宋玉恩被厉璟恒的指责气红了眼眶，泪水在里面打转，她却倔强的不让它掉下来，“我根本不知道会怀孕！我也是这次晕倒了才知道的！” “你觉得我会信吗？”厉璟恒根本不听她的解释，他已经被自己的猜测和愤怒彻底蒙蔽了双眼，“一个医生会不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宋玉恩，收起你那套惺惺作态的把戏！我见得多了！” “你……”宋玉恩气得浑身发抖，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所有的解释在全然的不信任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她看着他那张写满“你就是个心机女”的脸，心一点一点的冷了下去。 罢了。 既然他这么认为，那她还解释什么呢？ “说完了吗？”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说完了就请你出去。这里是我的病房，我不欢迎你。” 厉璟恒没想到她会是这种态度。 在他的预想中，她要么会继续狡辩，要么会哭哭啼啼地博取同情，可她竟然直接下了逐客令。 这种被戳穿后恼羞成怒的态度更加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想。 好，很好。 “行。”厉璟呈怒极反笑，冷着一张俊脸拄着拐杖转身就走。 他走到门口，手握住门把，却又停了下来。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的侧过了脸。 “如你所愿。” 他的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宋玉恩的脸上已经挂上了一滴泪水，她扭头看向厉璟恒。 “我会和你结婚。” 说完，厉璟恒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病房，留下宋玉恩一个人呆呆的坐在床上，满心震撼。 结婚？ 他……他说要和她结婚？ 在那样指责她、羞辱她之后，他却说要和她结婚？这是什么意思？是对她的补偿，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惩罚？ 宋玉恩怔怔地低下头，用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那里还很平坦，却真实地孕育着一个生命，一个和她血脉相连的生命。 她从小就是个孤儿，长大后才见到自己的亲生父母，但是却从未享受过一天家庭的温暖。那种对亲情的渴望，是刻在她骨子里的缺憾。 现在，她有了自己的孩子。 这个孩子，是她在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牵绊。她想留下他，想给他一个完整的家，想弥补自己从小到大的所有缺憾。 她又想起了厉璟恒。 虽然他冷冰冰的，说话又难听，但……他的人品，她是在抗洪抢险中亲眼见证过的。他正直、勇敢，有责任心。他说过会结婚，就绝不会食言。 或许……为了这个孩子，她可以试一试。 和他结婚，给孩子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一个健全的家庭。也许相处久了，他会明白，她并不是他想的那种人。 可是…… 宋玉恩的眉心又紧紧地蹙了起来。 她想起在去抢险救灾的中途，身体就已经出现了不适的症状。当时情况紧急，她以为只是普通的劳累，为了能跟上大部队，不拖后腿，她私自吃了止痛和抗疲劳的药物来抑制那些不适…… 那些药，会不会对肚子里的孩子有影响？ 一丝深深的忧虑，像乌云一样，笼罩在了她的心头。 第六十章 哑巴女儿 对于厉璟恒和宋玉恩的婚事，最高兴的人莫过于厉老爷子。 他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自己这个傻儿子开窍了。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宋玉恩是个品行端正的好姑娘，只要结果是好的，其他所有的事情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了。 “结婚就好！结婚就好啊！”厉老爷子在电话里笑得合不拢嘴，“璟恒啊，婚礼可不能马虎！玉恩是个好姑娘，你可不能委屈了她！” 厉璟恒握着电话，面无表情的应着：“知道了，爸。” 然而，婚礼最终还是一切从简。 宋玉恩这边，她本就是孤儿，朋友不多，亲生父母被下放到乡下去了，医院的同事也都是刚刚认识，她不想在这种尴尬的情况下，把自己的私事闹得人尽皆知，便一个都没有通知。 厉璟恒那边也很简单。他向来不喜张扬，只是跟几个直属领导打了结婚申请，走了个流程，便再无声张。至于那些战友兄弟，他一个字都没提。 最后，这场本该隆重的婚礼，就变成了一场只有双方和厉老爷子参加的，简单的家庭便饭。 饭桌上，厉老爷子努力的活跃着气氛，但厉璟恒全程冷着一张脸，宋玉恩也只是低头吃饭，两人之间连一个眼神的交流都没有。 这场所谓的“婚宴”，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结束了。 知道他们结婚的人，寥寥无几。 婚后，因为在抗洪抢险中立功，又接连在各项任务中有卓越表现，厉璟恒的军衔往上提了又提。部队也在军区大院里，给他分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房子。 他和宋玉恩一起搬了进去，算是有了个名义上的家。 但对厉璟恒来说，那只是一个房子，不是家。 他很少回去，更多的时候，他宁愿一个人住在部队的单身宿舍里。宿舍简单，却清净。不像那个家，一走进去，就能看到宋玉恩的身影，看到她日渐隆起的小腹，那一切都在时时刻刻地提醒着他，这场婚姻是何等的荒唐和不情愿。 宋玉恩似乎想努力扮演好一个妻子的角色。 她每天都会把家里收拾得一尘不染，会变着花样给他做他喜欢吃的菜，会算着他可能回来的时间，给他留一盏灯，温一壶水。 她对他越来越好，好得小心翼翼，好得让他感到窒息。 可他心里那道隔阂，却像是铜墙铁壁，她的所有示好，都无法穿透。他觉得她的“好”，和她当初的“心计”一样，都是一种手段，一种让他无法反抗的温柔陷阱。 后来，宋玉恩生产了。 在产房外等待的那几个小时，听着她压抑的痛呼声，厉璟恒的心里，竟然也产生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终于，在初冬的一个清晨，宋玉恩在医院里生下了一个女儿。 当护士把那个皱巴巴、红彤彤的小婴儿抱到厉璟恒面前时，他看着那张酷似自己的小脸，心中确实有过一瞬间的、难以言喻的柔软和欣喜。 那是他的女儿。 他给女儿取名叫“岚岚”，厉岚岚。山风为岚，是他希望她能像山间的风一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然而，这份初为人父的欣喜，随着岚岚的逐渐长大，一点点地退散，最终化为乌有。 宋玉恩在给女儿上户口的时候，坚持要让女儿跟她姓。 “璟恒，我想……让岚岚跟我姓宋，可以吗？”她鼓足了勇气，小心翼翼地问他，“我从小没有家人，我就想……能有一个和我一个姓的孩子，陪着我。” 厉璟恒看着她那带着祈求的眼神，心里只觉得一阵烦躁。 看，这个女人的心计，无时无刻不在。连孩子的姓氏，都要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他没有反对，只是冷漠地点了点头。于是，厉岚岚变成了宋岚岚。 这个姓氏，成了他心里新的疙瘩，让那道隔阂的墙，又加厚了一层。 而真正的绝望，是在岚岚两岁的时候到来的。 同龄的孩子已经能清晰地喊“爸爸”、“妈妈”，能说一些简单的词语，可宋岚岚，却始终不会说话。她只会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你，用“啊啊”的声音表达着自己的情绪。 他们带她跑遍了各大医院，得到的诊断结果，如同一道晴天霹雳，将宋玉恩彻底击垮。 声带发育正常，听力正常，智力正常。 医生说，这可能是语言功能发育迟缓，可能是因为当初在母体里，母亲曾服用过药物，伤害到了胎儿。 那一刻，宋玉恩的世界崩塌了。 她想起了自己为了跟上大部队而吃下的那些药。 是她，是她害了自己的女儿！ 这个认知，像一把刀，日日夜夜凌迟着她的心。 而对于厉璟恒来说，这个结果，则印证了他所有的猜测和怨恨。 他厉璟恒的女儿，怎么可能会是个哑巴？ 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宋玉恩！是因为她为了那个可笑的转正名额，不顾一切的去抗洪抢险！是因为她怀着孕还敢乱吃药！ 这个女人，不仅毁了他们之间的关系，更毁了他们的女儿！ 他心里的那道墙，彻底变成了无法逾越的冰山。 他对宋玉恩的态度变得更加冷漠了。他看她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厌恶和指责。 “你满意了？”他不止一次的这样质问她，“这就是你拼了命换来的结果！你满意了？！” 他甚至不愿意再让宋岚岚靠近他。 当那个小小的、漂亮得像个瓷娃娃一样的女儿伸出小手，咿咿呀呀的想要他抱的时候，他会猛的别过头，冷硬的推开她。 他不愿意让她喊他“爸爸”，因为他无法接受自己会有一个哑巴女儿。 他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从一周一次到一个月一次，再到后来，几个月都不见人影。他宁愿在训练场上把自己累到虚脱，然后回到空间不大的宿舍一个人休息，也不愿意回到那个让他让他厌恶的家。 他开始刻意的忘记自己还有一个妻子，一个女儿。 到后来，他真的忘了，他对宋玉恩、。宋岚岚的感情越来越淡…… 时间飞快的流逝，一晃就是五年，那天他接到了一个从国外打来的电话。电话那头，是那个他以为永远不会再有交集的名字。 宋淑仪。 她回来了…… 第六十一章 不速之客 夜，深了。 部队宿舍里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一下，又一下，像是敲在厉璟恒焦躁的心上。 他颓然地靠在硬邦邦的木背椅上，指间夹着一根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暗中明灭。烟雾缭绕，模糊了他俊朗却冷硬的脸部轮廓。 后悔吗？ 这个问题像一根刺，扎在他心里，不深，却持续地疼。 他不知道。 但他好像，有点想念那个总是沉默着为他准备清淡饭菜的女人，和那个总是怯生生躲在妈妈身后，用一双清澈大眼睛偷偷看他的女儿了。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叩叩叩。” 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厉璟恒眉心一蹙，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听。这个时间点，谁会来他的单人宿舍？ “璟恒，是我，淑仪。” 一个温柔又带着几分怯意的女声，穿透厚实的门板传了进来，“我能进来吗？” 宋淑仪？ 厉璟恒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指针已经指向了晚上十点。 她怎么会来这里？还这么晚？ 他没有立刻回应，门外的声音似乎因为这片刻的沉默而变得更加急切和委屈。 “璟恒……你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我给你带了些吃的，我……”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哭腔，听上去可怜极了，一如五年前一样。 那柔弱又惹人怜爱的样子，曾是他记忆里的一根软肋。 厉璟恒紧绷的神经，鬼使神差地松懈了一丝。他掐灭了烟头，起身走过去，拉开了宿舍的门。 门外的走廊灯光有些昏黄，宋淑仪果然俏生生地站在那里。 她变了许多。 一件时髦的米白色风衣，衬得她身段窈窕。精心烫过的大波浪卷发披在肩上，脸上化着精致的淡妆，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比五年前洋气了不止一个档次，也更加漂亮了。 此刻，她那双精心描画过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贝齿轻咬着下唇，低着头，手里提着一个三层的精致保温饭盒。 在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约莫四五岁的小男孩，正是厉冬冬。 “爸爸！” 厉冬冬一看见厉璟恒，立刻挣脱宋淑仪的手，一个健步就朝着厉璟恒冲了过来，手脚并用地往他身上爬。 “冬冬！快下来！不要对爸爸这么没礼貌！”宋淑仪连忙上前，故作姿态地想把孩子拉开，语气里却带着一丝炫耀般的亲昵。 “没事。”厉璟恒在厉冬冬跳起的瞬间，条件反射般地伸手稳稳抱住了他。 孩子的重量不算轻，带着一股奶香气。厉璟恒抱着他，心里却是一片复杂。他到底是谁的孩子，他其实并没有那么在意。他会给这个孩子改姓，更多的是出于一种补偿心理。 他想起了五年前，宋淑仪哭着对他说，为了给姐姐让路，她只能远走他乡。 一个年轻女孩无依无靠在异国他乡拉扯一个孩子长大……这些年，她一定吃了很多苦。 想到这里，厉璟恒心中那点莫名的烦躁被压了下去，声音也缓和了许多。 “先进来吧，外面风大。”他侧身让开了路。 宋淑仪的眼底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她柔顺的“嗯”了一声，提着饭盒走了进去，熟稔的将饭盒放在桌上，一层一层的打开。 “璟恒，我还记得你以前最喜欢吃我做的水煮肉片了。今天我特意去供销社买了最新鲜的里脊肉，忙活了一下午呢，你快尝尝，看看还是不是你最喜欢的那个味道。” 饭盒盖子一揭开，一股浓郁霸道的香辣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宿舍。 只见那汤碗里红油赤亮的，肉片上铺满了干辣椒段和碧绿的花椒，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厉冬冬闻到味道立刻从厉璟恒身上滑下来，吵着闹着要吃。 “妈妈，我要吃肉肉！我要吃肉肉！”他一边喊一边伸出小手，要直接去碗里抓。 “冬冬，不许用手抓！跟爸爸在一起，不能这么没礼貌！”宋淑仪嘴上呵斥着，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真正的责备，只是拿了双筷子递给儿子，任由他在碗里翻搅。 厉璟恒的目光落在那碗红彤彤、油汪汪的水煮肉片上，胃里隐隐的抽痛了一下。 自从那次抗洪抢险落下病根后，他的胃就脆弱的像纸糊的一样，别说这么重油重辣的菜，就连稍微油腻一点的都碰不得。 这些年，宋玉恩给他做的饭永远都是清淡、温和、养胃的。 他曾经无比厌烦那种寡淡无味，可此时此刻，闻着这曾经让他魂牵梦绕的香辣味，他却升不起一丝一毫的食欲，反而觉得这股味道刺鼻又油腻。 “璟恒，你怎么不吃啊？”宋淑仪满眼期待的看着他，声音娇软，“是不是……不合你的胃口了？还是我做的不好吃了？” “我胃不好，吃不了辣。”厉璟恒淡淡的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却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灭了宋淑仪脸上热切的笑容。 她的笑容僵在了脸上，有些不可置信：“啊？怎么会……怎么会胃不好？你以前不是最喜欢吃辣的吗？我们那时候……” “那是以前。”厉璟恒打断了她的话，不想再听她提起那些所谓的“过去”。 气氛一下子降到了冰点。 宋淑仪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尴尬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厉冬冬却完全不管大人们之间的暗流涌动，他用筷子在碗里胡乱的搅着，好不容易夹起一片肉塞进嘴里，立刻被辣得张大嘴巴直哈气，眼泪都快出来了，却还是不肯吐掉，吃得满嘴是油。 汤汁被他搅得四处飞溅，桌子上，甚至厉璟恒刚刚放在桌上的一份演习总结文件上，都清晰地印上了几个刺眼的油点。 厉璟恒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看着那个上蹿下跳、吵闹不休的孩子，看着那份被弄脏的重要文件，再看看宋淑仪那张带着尴尬和一丝慌乱的漂亮脸蛋。 五年了。 他记忆里那个温柔善良、善解人意、处处为他着想的女孩，好像在这一刻，彻底变得模糊不清了。 她不知道他胃不好。 她甚至连自己的孩子都管不好。 一股前所未有的不耐烦从心底里涌了上来。 “很晚了。”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迫人的压力，语气疏离又冰冷，“你们该回去了。” 宋淑仪彻底愣住了，她没想到厉璟恒会这么直接地下逐客令，连一丝一毫的场面话都懒得说。她精心准备的一切，换来的就是这个结果？ “璟恒，我……我只是想……” “我送你们下去。”厉璟恒根本不给她再说话的机会，直接拉开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眼神里再无半分刚才的温和。 第六十二章 下乡 宿舍楼下，晚风带着寒意，吹在宋淑仪的脸上，比厉璟恒的眼神还要冰冷。 她看着厉璟恒毫不留恋转身上楼的背影，精致的妆容下，脸上满是错愕和难堪，她紧紧攥着手指，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这和她预想的剧本，完全不一样！ 她以为，她带着亲手做的、满载着“过去回忆”的饭菜深夜探望，他一定会感动不已，然后拉着她的手，诉说这些年的思念。他会把那碗水煮肉片吃得干干净净，就像他们从前那样。 可他没有。 他甚至，连一口都没有吃。 “妈妈，爸爸是不是不喜欢我们了？”厉冬冬仰着头，稚嫩的声音里满是不解和委屈。他不懂，为什么刚刚还抱着他的爸爸，突然就变得那么凶。 这句话刺中了宋淑仪敏感的神经。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一把抓紧儿子的手，力气大得让厉冬冬“啊”地叫出了声。 “闭嘴！谁说他不喜欢？”她咬着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既像是在安慰儿子，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他只是……只是太累了！被你那个只会装可怜的玉恩阿姨给气累了！” 对，一定是这样。 一定是宋玉恩那个女人又做了什么，才让璟恒心情不好。璟恒只是太累了，他心里一定还是有她的，否则他刚才就不会开门，更不会抱冬冬。 只要宋玉恩不在，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楼上的厉璟恒，在关上门后，高大的身躯重重的靠在门板上，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整个房间里还残留着那股让他胃里不适的香辣油腻味。 他走到桌边，看着那碗几乎没怎么动过的水煮肉片，还有那份沾染了油污、已经半废的演习文件，心里的烦躁感如同野草般疯狂滋生。 他拉开抽屉，想找块干净的布把桌子擦一下，指尖却在抽屉的角落里，碰到了一个冰冷而坚硬的物体。 他顿了一下，将它拿了出来。 那是一把孤零零的家门钥匙，没有任何装饰，在灯下泛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是宋玉恩留下的那把。 鬼使神差的，他将那把钥匙紧紧攥进了手心。 红旗公社…… 那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她带着岚岚，在那种穷乡僻壤，能过得好吗？会不会被人欺负？ 还有岚岚……那个总是沉默着，像个小影子一样跟在她妈妈身后的哑巴女儿……她现在，会不会说话了？有没有长高一点？ 这些问题，一旦在脑海里冒出了头，就再也压不下去了。它们像无数只蚂蚁，啃噬着他的理智，让他坐立难安。 第二天，厉璟恒顶着两个浓重的黑眼圈出现在了办公室。 参谋长刘建军一见到他这副样子，立刻端着搪瓷缸子凑了过来，脸上挂着八卦的笑容。 “哟，团长，您这是怎么了？昨晚上抓贼去了？瞧瞧这眼圈，都快赶上熊猫了。”刘建军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跟厉璟恒关系好，开起玩笑来也没大没小。 厉璟恒没什么心情跟他插科打诨，只是从鼻子里“嗯”了一声，拿起桌上的一堆文件，心不在焉地翻看着。 可他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在那些文件标题上搜寻着什么。 终于，在一份下级单位的工作计划表上，他看到了那几个让他心头猛地一跳的地名。 “周南县红旗公社”。 那是一份关于“军民共建，下乡考察”的活动计划，由军区后勤部的一个下属单位负责。计划在这周五，派一支后勤小队前往周南县红旗公社及其周边的几个乡镇，进行为期三天的考察慰问，主要任务是给当地的困难户和卫生院送些物资。 厉璟恒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的停滞。 他的手指，在那份文件的边缘无意识地摩挲着，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这一定就是宋玉恩她们去的那个红旗公社。 去，还是不去？ 理智告诉他，他一个堂堂的正团级主官，去参加这种由几个小兵执行的、芝麻绿豆大的后勤慰问活动，简直是小题大做，说出去都让人笑掉大牙。 可另一个声音，却在他心里疯狂地叫嚣着。 去看看！ 就去看看！ 去看看是不是真的是她去的那个地方！ 去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只是在“响应国家号召”！ 去看看她的日子到底过得有多惨，是不是每天都在后悔，是不是正等着他……去“解救”她？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燎原之火，再也无法扑灭。 “老刘。”他忽然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啊？怎么了，团长？”刘建军正埋头写着报告，闻声抬起头。 “周五后勤部那个下乡考察的活动，”厉璟恒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淡而公式化，像是随口一提，“名单上加我一个，我准备过去看看，实地指导一下工作。” “噗——” 刘建军一口水直接喷了出来，溅得满桌子都是。他震惊地看着厉璟恒，像是见了鬼一样。 “我没听错吧？老厉？你去？指导工作？就那个几个小兵去乡下送点米面粮油的活动，用得着您这尊大佛亲自去指导？” 刘建军的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和浓浓的八卦意味，“你最近是真不对劲啊，老厉。前两天演习庆功宴你跑了，现在又要去揽这种……闲得蛋疼的差事。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受什么刺激了？跟宋淑仪那朵娇花闹掰了？” 被他这么一看，厉璟恒反而有些心虚，脸色一板，拿出了团长的威严：“让你安排就安排，哪来那么多废话！这是命令！” “行行行，您是领导，您说了算。”刘建军立刻举手投降，但脸上的八卦之火却烧得更旺了，“不过我可得提醒你，那地方我听人说过，路不好走，全是土路，一下雨就是泥坑。咱们的吉普车过去都得把肠子给颠出来。你确定要去受那个罪？” “确定。”厉璟恒斩钉截铁地回答，不给自己留任何一丝一毫反悔的余地。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或许，他只是迫切地需要去亲眼确认一下。 确认她真的在那里，确认她过得不好，确认她……会不会后悔。 只有这样，他心里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憋闷和失控感，才能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 他需要一个答案。 一个能让他重新掌控一切，能让他心安理得的答案。 第六十三章 刺眼画面 周五，清晨。 一辆绿色的军用吉普车，在部队大院里不少人好奇的注视下，缓缓驶出了大门。 开车的年轻士兵叫小王，腰杆挺得笔直，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和紧张。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一个普通的司机，有生之年竟然能接到送团长亲自下乡“指导工作”的光荣任务。这说出去，够他跟战友们吹上半年了！ 然而，坐在后座的厉璟恒，却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 车子一路颠簸。 好几天的路程，从平坦宽阔的柏油路，开到坑坑洼洼的水泥路，最后，终于驶上了刘建军口中那种能把人五脏六腑都颠散架的黄土路。 车窗外，高楼大厦的景象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田野和低矮破旧的农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庄稼和牲畜粪便混合在一起的、陌生又呛人的味道。 这就是乡下。 这就是宋玉恩现在生活的地方。 厉璟恒的心，随着车身的每一次剧烈颠簸，都重重地往下沉一分。 这样的地方，她一个适应了城里生活的女人，还能待的下去吗？她真的能在这种连路都不平整的生活吗？ 还有岚岚……她那么小的孩子，会不会生病？会不会被这里的野孩子欺负？ 越是靠近目的地，他心里的疑问就越多，那股莫名的烦躁感也愈发强烈，像一团火在胸口烧。 吉普车“突突突”的咆哮着，终于开进了周南县红旗公社的范围，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 公社不大，只有一条主路贯穿东西，两旁是些灰扑扑的平房，墙上还刷着已经褪色的红色标语，看起来萧瑟又落后。 “同志，请问一下公社的卫生院在哪个方向？”厉璟恒摇下车窗，叫住了一个挑着担子路过的乡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那乡民被他这一身笔挺的军装和吉普车的气势吓了一跳，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 连忙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排房子，结结巴巴的说：“就……就在那儿，往前走，那个门口挂着红十字牌子的就是。” “谢谢。” 厉璟恒道了声谢，对小王说：“往前开，慢一点。” 车子在卫生院门口缓缓停下。 那是一排简陋的平房，白色的墙皮已经斑驳剥落，露出了里面的黄土坯，门口的台阶上甚至还长着几抹青苔。 然而，厉璟恒的目光却只看到了门口的景象。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慢放键，每一个画面都清晰得残忍。 傍晚的夕阳，给整个世界都镀上了一层温暖柔和的橘色光晕。 卫生院的门口，种着一棵上了年头的老槐树。 他的妻子和女儿，真的在这里！ 树下，宋玉恩正静静地站着。 她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蓝色工作服，长发用一根布条简单地挽在脑后，脸上没有施任何粉黛，素面朝天。 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她，却比厉璟恒记忆中任何化着精致妆容时候的她，都要显得……生动，鲜活。 而她的目光，正温柔地落在她身边的两个人身上。 一个穿着干净白衬衫的陌生男人，正微微弯着腰，低着头，神情专注而温柔地，在帮一个扎着两个小羊角辫的女孩整理着有些歪掉的衣领。 那个女孩，是岚岚。 她长高了不少，皮肤也晒黑了一些，但那张小脸，依旧漂亮得像个瓷娃娃。 此刻，她正仰着小脑袋，看着那个男人，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没有丝毫他所熟悉的胆怯和疏离，反而充满了毫不设防的依赖和亲近。 男人帮她整理好衣领后，又极其自然地伸出手，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顶。 而宋玉恩，就站在一旁，安静地看着这一幕，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发自内心的笑意。 夕阳，老树，温柔的男人，浅笑的女人，乖巧的孩子。 那画面，和谐得没有一丝一毫的缝隙。 像一幅画。 一幅名为“家”的画。 而他，厉璟恒，这个名正言顺的丈夫和父亲，却像个闯入别人领地的、可笑的局外人，被死死地隔绝在这幅画之外，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轰——” 一股混杂着震惊、暴怒和屈辱的情绪，如同山洪暴发，冲垮了他的理智。 他看到了什么？ 那个男人对待岚岚的亲昵，是那么的自然而然，仿佛已经做过千百遍！而岚岚对他的依赖，是那么的理所当然，没有半分生疏和抗拒！ 还有宋玉恩……她看着他们两人的眼神，那种温柔，那种安宁，是她对着他时，从未有过的！ 在他和她的那个“家”里，宋玉恩总是小心翼翼的，带着一丝讨好，一丝隐忍。她的笑，也总是浅浅的，带着无法抹去的疲惫和疏离。 可眼前的这个宋玉恩，是舒展的，是放松的，是真正快乐的！ 原来，离开了他，她可以过得这么好！ 原来，没有他这个父亲，他的女儿，也能得到别人的温柔呵护！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了毒的利刃，狠狠地捅进了他那颗名为“骄傲”的心脏，再狠狠地搅动。 他曾经固执地以为，她们离开了他，一定会过得凄惨无比，一定会后悔当初的决定。他甚至在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如果她们过得不好，他或许可以“大发慈悲”地，给她们一个台阶下。 可现实，却给了他一记最响亮、最羞辱的耳光！ 她们不是过得不好。 她们是过得太好了！ 好到……这里已经完全没有他可以插足的余地！ 他算什么？一个五年来对妻女不闻不问的丈夫？一个连女儿不会说话都归咎于妻子的父亲？ 他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车里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厉璟恒只觉得胸口闷得发慌，一股血腥气直冲喉头。 “团……团长？”开车的司机小王从后视镜里看到了厉璟恒铁青的脸色，那眼神里翻涌的风暴让他心惊胆战，他小声地、试探地问，“我们……要过去吗？” 过去？ 过去说什么？ 过去质问那个男人凭什么碰他的女儿？还是过去指责宋玉恩水性杨花，这么快就找到了下家？ 他有什么资格？ 是他，亲手将她们推开的！是他，默认了她们的离开！是他，在她们最需要他的时候，选择了视而不见！ 现在，有另一个人，捡起了他丢弃的珍宝，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 他凭什么愤怒？凭什么嫉妒？ 可他就是控制不住！那股汹涌的怒火和屈辱感，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烧成灰烬！他死死地盯着不远处那刺眼的一幕，双目赤红。 就在这时，那个男人，陆明远，似乎察觉到了这道灼人的视线，他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朝着吉普车的方向看了过来。 在看到车里坐着的厉璟恒时，他只是微微愣了一下，随即，那眼神里便带上了一丝了然和不易觉察的审视。 那是属于男人之间，带着淡淡敌意的审视。 而宋玉恩，也顺着陆明远的目光，看了过来。 当她的视线和车里的厉璟恒对上的那一刻，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僵住了。 那抹温暖的、平和的笑意，像是被十二月的寒风吹过，迅速地褪去、冻结，只剩下了一片冰冷的、带着震惊和警惕的疏离。 又是这种眼神！ 又是这种把他当成陌生人，甚至是……麻烦的眼神！ 厉璟恒的心，又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第六十四章 去而复返 厉璟恒的手指僵硬的搭在车窗摇杆上。 他努力克制住自己冲下车去质问的冲动，一圈一圈的将车窗摇了上去。 宋玉恩的眼神随着玻璃的上升，被一点点地隔绝，最后彻底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团……团长？”驾驶座上的小王被后座的低气压冻的浑身僵硬。 他透过后视镜，瞥见厉璟恒那张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的脸，吓得连说话都结巴了，“咱……咱们还……还过去吗？我瞧着那公社招待所离这儿不远，要不……要不咱们今天先去歇着？” 厉璟恒没有立刻回答。 他的目光穿透车窗，望向远方。 那片陌生的土地，此刻在他眼中，只剩下灰蒙蒙的一片。 他心烦意乱。 强迫着自己冷静，一遍遍的在心里默念：招待所。 对，他是来工作的。 他不是为了宋玉恩来的。 他是来考察慰问，指导工作的。 他是一个正团级主官，肩上扛着责任，不是来处理这些男男女女的破事的。 宋玉恩不欢迎他，他也不是非要见她不可。 周南县这么大，红旗公社周边还有好几个乡镇，他有三天的“工作”要做，忙得很，哪里有空去理会她和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野男人！ 这种自我催眠般的心理建设，让他差一点失控的心勉强寻回了一丝理智。 “去招待所。”终于，他挤出了这几个字。 “是！”小王如蒙大赦，立刻发动了车子。 吉普车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沿着坑洼的土路颠簸前行。 厉璟恒的身子跟着车子一晃一晃。 他的目光定格在后座角落里放着的一个网兜上。 网兜里，装着几罐麦乳精，几包大白兔奶糖，还有一块崭新的、从供销社特意挑选的蓝色印花布料。 这些，都是他来之前鬼使神差的去买的。 他还记得，售货员热情的向他推销时，问他要买给谁，他沉默了半天，才含糊的说，是给乡下的亲戚。 他看着那些东西，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胃里开始隐隐作痛，那股熟悉的、被他强行压抑了许久的烦躁和憋闷，再次席卷而来。 “停车！”他猛的开口，声音沙哑。 小王被吓得一脚踩下刹车，车子在路中间猛的停住，扬起一片灰尘。 “团长，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小王回头，脸上带着明显的担忧。 团长的脸色比刚才更差了。 厉璟恒没有看他，只是紧紧盯着前方，仿佛能穿透层层阻碍，再次看到那个小院。 他无法就这样离开，像个懦夫一样逃走。他必须弄清楚，那个男人是谁，她们到底过着怎样的生活。 “掉头，回去！”厉璟恒命令道。 小王满心不解，但也不敢多问。他知道，团长一旦做了决定，就没有人能改变。他只能听话的调转车头，又朝着卫生院的方向开了回去。 当吉普车再次停在卫生院门口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老槐树下空空荡荡，宋玉恩母女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只有傍晚时见到的那个男人还在门口，正和一个穿着白大褂、头发花白的老医生低声交谈着什么。 “李医生，今天辛苦您了，又让您跟着忙活到这么晚。”陆明远的声音温和，带着敬意，他递过去一个搪瓷缸，“这是我泡的麦乳精，您趁热喝一口，暖暖身子。” 老医生接过搪瓷缸，脸上带着疲惫，但眼神里却有光。“哪里的话，小陆。你呀，就是太客气了。” 他喝了一口，满足的叹了口气，“说起来，今天真是多亏了宋医生。下午那个病人的伤口又大，拖的时间又久，要不是宋医生反应快，判断准确，及时给病人做了处理，恐怕病人就危险了。她一个人在这里，真是顶起了半边天啊。” “宋医生确实尽职尽责，医术精湛。”陆明远点头，语气里带着赞赏，“她一个人在这里，又是女人，您老多照拂着些，别让她太累了。” “那是自然，不仅是我，我们全公社的人都拿她当宝。”李医生说着，目光瞥见停在不远处的吉普车，眉头微不可察的皱了一下，“这车子……是来找人的？大晚上还停在这儿，怪蹊跷的。” 陆明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平静。 是刚刚那辆吉普车。 看见吉普车去而复返，他脸上没有露出太多意外的神情，只是平静的和老医生说了两句：“李医生，您先回屋休息吧，我过去看看。” 然后便迈开步子，主动朝着厉璟恒走了过来。 厉璟恒推开车门，站了出来。 他高大的身躯在夜色中带着一股迫人的压力，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同志，你好。”陆明远在他面前站定，脸上带着读书人特有的礼貌笑容。 他主动伸出手，“请问，你是在找宋玉恩同志和岚岚吗？” 厉璟恒没有和他握手，只是冷冷的看着他，从鼻子里发出一声短促的音节：“嗯。” 陆明远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冷漠，自然的收回了手，继续用礼貌的口吻说道：“冒昧的问一下，您和她们是……什么关系？” 他顿了顿，似乎怕厉璟恒误会，又补充了一句：“你别误会，我叫陆明远，是红旗公社知青点的领队。宋玉恩同志和岚岚刚来的时候是我负责安顿的。岚岚这孩子很聪明，我很喜欢她，平时有什么事也会给她们帮帮忙，所以才多问一句。毕竟，她们母女在这里也算是我的责任。” 陆明远？厉璟恒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他好像在哪里听过。 他打量着眼前的男人，对方虽然穿着一件洗的发白的军装，但身板挺拔，气质儒雅，与这简陋的乡村格格不入。 难道是从凤城来的？ “凤城的陆家跟你有什么关系？”厉璟恒思索了一下，向陆明远发问，声音里带着试探。 陆明远有一点惊讶，没想到在这个和凤城离的老远的周南县，竟然会有人问起他在凤城的家世。 想到宋玉恩和宋岚岚也是从凤城来的，他坦然的点了点头：“凤城是我老家，我父亲叫陆振华，在凤城市第一人民医院工作。” 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院长，陆振华。 厉璟恒的脑海里立刻对上了号。 第六十五章 考察慰问 厉璟恒父亲和陆振华有些交情，以前在饭局上见过几次。 原来，眼前这个男人，是陆院长的儿子。 难怪，身上有股挥之不去的书卷气。 也难怪，他会对同为医生的宋玉恩“多有照拂”。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厉璟恒的心里翻涌，是嫉妒，也是一种被同类侵犯了领地的不爽。 这个男人，无论是家世背景，还是气质谈吐，都和宋玉恩“门当户对”，更重要的是，他就在宋玉恩身边。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陆明远都以为他不会回答了，他才终于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一股不甘和宣示：“我是宋岚岚的爸爸。” 这句话一出口，陆明远脸上的表情明显缓和了许多。他看向厉璟恒的目光，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复杂，有惊讶，也有了然。 “原来是岚岚的父亲。”他点了点头，语气也真诚了些，“岚岚是个很可爱的孩子，聪明又懂事。请问，您这次来是……？” “部队下乡考察慰问。”厉璟恒言简意赅，不想多说。 “原来如此。”陆明远表示理解。他看了一眼天色，又看了看厉璟恒风尘仆仆的样子，主动说道：“她们母女俩住在知青点最里面的那个独立小屋里。不过今天天色已经很晚了，岚岚应该已经睡了。您既然是来执行任务的，想必是要住在招待所吧？有什么事，不如明天再说？这大晚上的，也不方便打扰。” 他的话听上去合情合理，处处透着体贴，可听在厉璟恒的耳朵里，却像是一种宣示主权般的驱逐。好像在说，这里是我的地盘，她们的生活，我比你更清楚，你一个五年未归的“父亲”，现在来，又能做什么？ 厉璟恒没有说话。 陆明远有些不自在，但依旧保持着风度，对他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厉璟恒看着陆明远离去的背影，在原地站了很久。 晚风吹在他身上，带来一阵阵寒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那股燥火。 他让小王把车开到知青点的门口，没有熄火，只是远远的停着。 知青点的角落里确实有个独立的小屋，还亮着一盏昏黄的灯。 厉璟恒的手指无意识的收紧。 他有很多次冲动，想下车，想走过去，想推开那扇门。 可他最终还是没有动。 他怕。 他怕推开门，看到的又是宋玉恩那张冰冷疏离的脸，怕听到她问他“你来干什么”，也怕看到岚岚对他陌生的眼神。 “走吧。”最终他只是他闭上眼，疲惫的靠在椅背上。 小王不敢多言，发动车子，离开了这个让团长情绪失控的地方。 第二天上午，厉璟恒没有去知青点。 他将所有私人的情绪都锁在了心底，恢复了那个不苟言笑、雷厉风行的厉团长。 他带小王去了红旗公社的大队部。 公社的王主任是个五十多岁的汉子，身材微胖，一脸和气。 在接到县里通知，说军区有大领导要来考察时，他激动得一晚上没睡好。 此刻一见到厉璟恒这身威严的军装和不凡的气度，更是热情得不得了，紧紧握着厉璟恒的手，一个劲儿的说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厉团长啊，您可真是稀客！我们这红旗公社，平时连个县里的干部都难得来一趟，您这样的首长能亲自来指导工作，真是我们公社的荣幸啊！”王主任的脸上堆满了笑容，恨不得把厉璟恒供起来。 让厉璟恒没想到的是，陆明远竟然也在。他作为知青领队，又是公社里为数不多的文化人，被王主任叫来一起作陪。 “小陆啊，你来得正好！”王主任看到陆明远，立刻招手，“厉团长，我给您介绍一下，” 他指着陆明远，满脸自豪，“这位是我们的知青领队，陆明远同志，可是从凤城来的高材生！他啊，不仅是知青们的领队，还是我们公社的‘智囊’！公社里大大小小的事，从规划到宣传，都多亏了有他帮忙啊！” 陆明远对着厉璟恒礼貌的点了点头，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的样子。 “小陆，你跟厉团长说说咱们公社的文化教育情况。特别是知青们的生活，这个你最了解了。”王主任示意陆明远先做个介绍。 “好的，王主任。” 陆明远看着厉璟恒，声音平稳，“厉团长，我们红旗公社的知青点目前有三十七位知青，大家来自五湖四海，虽然生活条件比较艰苦，但都积极向上，为公社的建设贡献着自己的力量。平时，我们……” 厉璟恒听着他的汇报，表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心里却在暗自思量。这个陆明远确实有能力，也确实深入基层。 简单听过陆明远的汇报后，王主任又开始热情的为厉璟恒介绍红旗公社的整体情况。 “厉团长，我们红旗公社虽然不大，但地理位置很重要啊！” “您看，我们公社周边一共管辖着七个自然村，加起来有三百多户人家。最近的村子离我们这儿就两三里地，最远的也就十来里。县城离得远，路又不好走，所以大家平时有个头疼脑热的或者有个什么急事都往我们公社跑。”王主任一边说一边拿出了一张手绘的、简陋的地图，指给厉璟恒看。 “这次听说部队要来慰问，我们提前摸排了一下。这七个村子里，一共有二十三户贫困户。都是些孤寡老人或者家里有残疾病人的，日子过得确实困难……” 厉璟恒听着他的介绍，目光落在地图上。 那些用歪歪扭扭的线条画出的村庄和道路，在他眼里都化成了一张巨大的、错综复杂的网。 而宋玉恩和岚岚，就被困在这张网的中心。 他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在王主任的汇报上，却总是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个知青点那个小屋，想到宋玉恩。 介绍完后，王主任又兴致勃勃的要带着厉璟恒去“实地考察”。 “厉团长，请！我带您到处看看！”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走出了大队部。 王主任走在最前面，唾沫横飞的介绍着。 “这排是我们的办公区，条件简陋，让您见笑了，不过大家伙儿都是一心为公！”他指了指不远处一栋稍显气派的房子，“那边，是我们的供销社，平时村民买点油盐酱醋、布料针线，都去那儿。” “那边，那一大片房子，就是知青点。我们公社的知青都特别能吃苦，为我们公社的建设出了大力气！”王主任说到这里，语气里充满了自豪。 第六十六章 相见 厉璟恒的脚步，在经过知青点路口的时候顿了一下，他的余光扫过那条通往最里面小屋的土路。 那条路，昨晚他曾远远的望过。 终于走到了他最晚见到宋玉恩母女的地方，王主任指着不远处那排熟悉的平房向他介绍，“……最后面，就是我们公社的卫生所了，只有那两间还在使用，其他都还空着呢。” “我们公社的医疗条件有限。不过啊，多亏了凤城领导还惦记着我们，给我们派来了宋医生。” “宋医生技术好，人也有耐心，那可真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她到这来以后，我们这卫生所的医疗水平，那可是坐着火箭往上蹿！” 说着，几人已经走进了卫生所。一股浓重的草药味扑面而来，不算难闻，反而有种让人心安的味道。 卫生所不大，但干净整洁，两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两个护士正在各自忙碌，一切都井然有序。 厉璟恒的视线，一下子就定在了那个背对着门口的纤细身影上。 宋玉恩穿着一身白大褂，正弯着腰，为一个坐在长凳上的大娘腿上涂抹药膏，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进来了一群人。 处理已经到了尾声，宋玉恩仔细的看了看伤口，语气认真的叮嘱着病人家属。 “这几天一定得多注意，别让大娘下地走动了。一日三餐，你们辛苦点，给她端到床上去。等过两天，我再去家里给大娘换药。” “哎，宋医生，您放心吧！俺一定看好俺娘！”年轻媳妇连连点头，对宋玉恩拍着胸脯保证。 王主任见她处理完了，才开口喊了一声：“宋医生！忙完了吗？快过来一下，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位是凤城来的厉团长，特地来咱们这儿视察工作的！” 宋玉恩收拾东西的动作一顿，扭头朝声音的方向看了过去。 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王主任身边一身军装的厉璟恒。 王主任没有察觉到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他热情的为厉璟恒介绍道：“厉团长，这位就是我跟您提过的宋玉恩医生！” “厉团长好。”宋玉恩起身走过去，声音平淡，仿佛只是在跟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陌生人打招呼。 厉璟恒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现场的气氛，一时间尴尬了起来。 还是王主任打破了沉默，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一拍大腿：“哎呀！您看我这脑子，光顾着带您参观，都忘了时间了！这都到饭点了！走走走，厉团长，陆同志，咱们先去吃饭，我们这儿食堂没什么好东西，但味道还是不错的！” “宋医生，你也别忙活了，一起去！正好，把岚岚那孩子也带上！厉团长他们这次来，还给孩子们带了糖呢！可不能少了咱们岚岚的份儿！”王主任又叫上了宋玉恩。 宋玉恩下意识的就想拒绝：“王主任，我这边还有病人，可能不太方便……” “哎，还有李医生在呢，没事！”王主任大手一挥，打断了她的话，“这可是命令！厉团长是来慰问咱们的，你是咱们公社的功臣，怎么能缺席？就这么说定了啊！你赶紧去把岚岚接过来，我们去食堂等你！” 宋玉恩求助似的看向一旁的陆明远，希望他能帮忙解围。 陆明远接收到她的信号，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厉璟恒却先他一步开了口。 “王主任说得对。”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宋玉恩的心上。“我们这次来，重点就是考察军民共建的成果，了解基层群众的生活状况。宋医生作为扎根基层的知识分子，岚岚小朋友作为在这里成长的下一代，都是我们重要的了解对象。理应一起参加。” 他把话说得冠冕堂皇，每一个字都站在“工作”的制高点上，堵死了宋玉恩的退路。 宋玉恩只能点头答应了。 她低声对王主任说：“好的，王主任，我这就去。” 然后便转身，匆匆离开了卫生院。 陆明远看了看宋玉恩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厉璟恒，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对王主任点了点头。 王主任则依旧沉浸在招待首长的热情中，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三人之间暗潮汹涌的较量。 宋玉恩离开卫生院后向知青点走去。 她没有想到，厉璟恒竟然用“工作”的名义，强迫她带着岚岚去面对他。 她来到小屋门口，推开虚掩的门。 岚岚正坐在屋里的小板凳上，借着昏黄的煤油灯光，认真地描摹着一本旧画报上的图案。 “岚岚，咱们一起去吃饭了。”宋玉恩收起情绪，温和的说。 岚岚抬起头，眼睛亮晶晶的。 “去公社食堂吃饭。”宋玉恩走过去，帮她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头发，“还有部队的叔叔阿姨们。” 岚岚乖巧的点了点头。 宋玉恩牵起女儿的手，没有告诉岚岚，厉璟恒也会出现在饭桌上。 知青食堂和公社食堂其实就在一起，只是因为人比较多，所以才拆成了两间。 当宋玉恩牵着岚岚走进公社食堂时，王主任、厉璟恒和陆明远已经入座了。 食堂里只有几张简陋的木桌，空气中弥漫着饭菜的粗糙香气。 厉璟恒的目光在岚岚进来的那一刻便锁住了她，岚岚好像长高了些，精神也好多了，一双大眼睛清澈明亮。 她穿着一件棉布小袄，显得干净整洁。 “哎呀，宋医生，岚岚，你们可算来了！”王主任热情地招呼道，“快坐快坐！就等你们了！” 宋玉恩牵着岚岚，选了一个离厉璟恒最远的空位坐下。 岚岚乖巧地坐在妈妈身边，好奇地打量着屋子里的人。 当她的目光落在厉璟恒身上时，微微愣了一下，歪了歪头，没有像以前一样对着厉璟恒甜甜的笑。 厉璟恒心里很不是滋味。 但是不容他多想，饭菜很快端了上来，是简单的炖白菜、窝窝头和一碗清汤。 王主任举起杯子，笑呵呵的说：“厉团长，陆同志，宋医生，咱们也别客气了，就着这农家饭，随意吃点！” 大家也附和的举起了杯子，开始吃饭。 第六十七章 厉璟恒的关心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沉闷。 王主任是个热场好手，他完全没察觉这些涌动的暗流，只当是团长在场，大家有些拘谨。 他热情地招呼着：“来来来，都别拘着！咱们公社条件差，没什么好招待的，就是自家种的白菜，自己磨的面，厉团长您可千万别嫌弃啊！” 厉璟恒端起缸子，和王主任碰了一下，声音没什么起伏：“王主任客气了，入乡随俗，这样很好。” 他的目光，却不受控制地瞟向斜对面的那对母女。 宋玉恩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吃着窝窝头，仿佛桌上只有她和女儿两个人。 而岚岚，大概是饿了，也学着妈妈的样子，安安静静地吃着饭，小脸上一片认真。 可厉璟恒看着，心里有些发闷。 “小陆啊，你也多吃点！你看看你，来我们这儿都瘦了！”王主任又转向陆明远，“你们这些知青，都是我们公社的宝贝，可不能饿着了！” 陆明远笑了笑，应道：“谢谢王主任关心，食堂的饭菜挺好的。” 说着，他极其自然地伸出筷子，从那盘唯一的菜——炖白菜里，夹了一筷子炖得软烂的白菜叶，放进了岚岚面前的小碗里。 “岚岚，多吃点菜，才能长高高。”他的声音温和，带着习以为常的亲昵。 岚岚抬起头，冲着陆明远甜甜一笑，然后便乖巧地低下头，用小勺子把碗里的白菜叶往嘴里送，吃得津津有味。 厉璟恒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说不清是嫉妒还是生气。 他握着筷子的手，指节有些发白。 他下意识的也学着陆明远的样子，伸出筷子，笨拙的夹了一块白菜放到岚岚的碗里。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岚岚看着碗里突然多出来的一块肉，愣住了。 她抬起小脸，看看厉璟恒，又看看身边的陆明远，最后，她的目光投向了她的妈妈，宋玉恩。那双乌溜溜的眼睛里，写满了不知所措和询问。 厉璟恒有些难受，他明显感觉到岚岚对他的态度和以前不一样了。 宋玉恩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幕，她放在桌下的手微微收紧，面上却依旧平静。 她不能在这么多人面前，让厉璟恒下不来台，更不想让岚岚为难。 她轻轻拍了拍女儿的后背，放柔了声音：“岚岚，是厉团长给你夹的菜，快吃吧。” “厉团长”这个词，从她嘴里说出来，像是在说一个陌生人。 得到了妈妈的许可，岚岚又看了一眼厉璟恒，然后低下头，小口地把那块白菜吃了下去。 她的动作远没有吃陆明远夹的菜时那么开心，反而带着一种完成任务般的拘谨。 厉璟恒默默地收回了筷子。 他输了。 他的女儿已经从一个需要人抱在怀里的小婴儿，长成了一个有自己思想和情绪的小姑娘。 “哎呀，你看我们岚岚多招人喜欢！”王主任丝毫没有察觉到饭桌上的暗流，他看着岚岚，笑呵呵地打着圆场，“厉团长关心，陆同志也关心！我们岚岚就是我们公社的小公主啊！” 他喝了口水，话匣子就打开了，带着几分感慨说道：“不过说真的，厉团长，咱们乡下的条件，跟你们城里真是没法比。就说这孩子上学吧，我们公社就一个小学，老师也就那么几个，教的东西也简单。哪像城里的孩子，听说从小就能上什么幼儿园，学画画，学唱歌的。” “还有吃的穿的，那就更不用说了。城里孩子能喝上牛奶，吃上面包，我们这儿的孩子，能吃饱饭，过年能有件新衣服穿，那就是顶天了的幸福了。” “城里孩子有各种洋娃娃、小汽车，听说还有什么积木、画笔，花样多着呢。咱们这儿呢？一个土坷垃，几根木棍，那就是最好的玩具了。男娃子们在泥地里滚，女娃子们跳皮筋、踢毽子，都是自己找乐子。” 他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几分无奈，也带着几分质朴的骄傲，“可也别说，咱们这儿的孩子，一个个都皮实着呢，打小就跟着大人下地，放牛，帮着家里干活，可懂事了。” 厉璟恒把王主任的话听到心里去了。 他想起了宋淑仪那个被娇惯得无法无天的儿子，想起了他随手就能丢掉的玩具，想起了他吃不完就倒掉的饭菜。 而他的女儿，却在这里，过着连温饱都可能成为问题的日子。 厉璟恒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缸子边缘。 岚岚在这里是不是也像王主任说的那样，玩着土坷垃，穿着打补丁的衣服？ 宋玉恩只是淡淡地笑了笑，没有接话，她的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厉璟恒，发现他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岚岚，那眼神复杂得让她有些读不懂。 陆明远在一旁，始终保持着温和的笑容，他适时地开口，避免王主任因为没人接话而尴尬：“王主任说得是，乡下的孩子确实早熟懂事。“ “我刚来的时候，看到他们光着脚在田埂上跑，追着蝴蝶，也觉得挺心疼的。但后来发现，他们虽然物质上匮乏，但精神上却很自由，有自己的小世界。” 他顿了顿看向厉璟恒，语气自然的说：“厉团长，您看岚岚，她虽然才来不久，但也挺喜欢这里的。” 厉璟恒闻言心头一滞。 “她……”厉璟恒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她平时……都玩些什么？” 他极力想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漫不经心，可喉咙里的哽咽还是出卖了他。 宋玉恩听到厉璟恒问起岚岚，抬眼看了看他，厉璟恒的脸上满是想要了解岚岚生活的意思。 她心底升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岚岚喜欢看书。”宋玉恩的声音很轻，“她喜欢听故事，也喜欢画画。她是个很安静的孩子，平时不太喜欢吵闹。” 她没有说岚岚没有玩伴，也没有说她被排挤，只是用平淡的描述着女儿的喜好。 王主任听了，连连点头：“是是是，岚岚这孩子就是文静，像个小淑女。我们公社的孩子们都野惯了，可能不太会跟岚岚玩。不过宋医生你放心，咱们公社的人都喜欢岚岚，她是个好孩子。” 文静？ 不爱吵闹？ 还是说，她根本就没有机会去吵闹，去玩耍？ 厉璟恒想起自己小时候，在家属院里呼朋唤友，爬树掏鸟窝，摔得浑身是泥也乐此不疲。 而他的女儿，却只能安静地看书、画画，甚至没有玩伴。 这种对比，让他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他欠她的，似乎太多了。 第六十八章 女儿被孤立了 午饭终于结束了。 王主任抹了抹嘴站起身来，精神头十足的对外面喊了一嗓子：“柱子！去，把附近玩儿的那些小崽子们都给我叫过来！就说军区来的厉团长要给他们发糖吃！” “好嘞！”门外传来一个响亮的应答声。 王主任又喊道：“还有厉团长带过来的那几包糖，就在我桌上，也一起给拿过来。” 柱子立刻应声，转身跑回办公区，很快就抱着用网兜装着的大白兔奶糖和水果糖走了进来。 厉璟恒看着那些糖，心里五味杂陈。 其实原本这是单独买给宋岚岚的，或许他只是潜意识里，还记得岚岚小时候似乎很喜欢甜食，这才带来了这些糖。 不一会儿，食堂门口就变得热闹起来。 十几个半大不小的孩子都来了。 大的有十来岁，小的也就五六岁，他们穿着打着补丁的旧衣服，脸上因为到处疯跑而玩的脏兮兮的，但一双双眼睛都亮晶晶的盯着柱子手里的糖果，充满了渴望。 “都排好队！不许抢！人人有份！”王主任拿出公社主任的威严假装严肃的吼了一声。 孩子们立刻乖乖地站成了一排。 “来，厉团长，您是贵客，您来发！”王主任把糖果递到厉璟恒面前。 厉璟恒看着那一张张黝黑又充满期待的小脸，心里的烦躁莫名消散了一些。 他接过糖挨个给孩子们发，每个孩子手里放上五六颗。 孩子们拿到糖都咧开嘴笑了，他们谢过厉团长吼，走到一边小心翼翼的剥开一颗放进嘴里，甜的眼睛都眯了起来，然后把剩下的宝贝似的揣进兜里。 轮到岚岚的时候，厉璟恒抓了一大把塞到岚岚的小手里。 王主任看到了，以为他是心疼这个不会说话的孩子，于是笑着摸了摸岚岚的头：“咱们岚岚也是公社的小宝贝，得多给点！” 岚岚看着自己手心里满满当当的糖，小脸上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她小心翼翼的把糖果放进自己衣服上的小口袋里，口袋瞬间就变的鼓鼓囊囊。 厉璟恒看着这一幕心里本该是欣慰的，他带来的糖让女儿开心了。 可他的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后，那点刚刚升起的欣慰一下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看到那些领到糖的孩子们，很快就三三两两的聚在了一起，叽叽喳喳的分享着喜悦，有的甚至已经跑到了院子里开始玩起了“抓特务”的游戏。 而他的女儿宋岚岚，却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原地。 她看着不远处那些追逐打闹的身影，眼神里带着渴望，却迟迟没有迈出脚步。 没有一个孩子过来邀请她一起玩。 她就像一个被无形屏障隔开的局外人，被排挤在了那个属于孩子们的、热闹的世界之外。 为什么？厉璟恒的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是因为她穿得比别的孩子干净？还是因为她是“外来”的？ “王大！你当特务！你跑快点！”一个脸上有道泥巴印的小胖子喊道。 王大应了一声，一溜烟的跑了出去，身后跟着一群追逐的孩子。 “二丫，你的是大白兔，给我尝一口！”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眼巴巴的看着同伴手中的奶糖。 “不给！我喜欢吃大白兔，可甜了！”二丫宝贝似的把糖往怀里揣了揣，“你的是水果糖，没我的好吃！” 岚岚站在原地看着，有些想过去问问他们，她可不可以也加入他们的游戏，可不可以也跟他们一起分享糖果。 可她的脚却像生了根一样，挪不动分毫。 她听到小胖子又喊了一句：“喂！那边那个新来的！快过来玩啊！” 她下意识的抬头，眼底燃起一丝希望。 可小胖子的目光却越过了她，落在了她身后不远处一个同样才来没多久的男孩身上。 那个男孩立刻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很快就融入了那群玩耍的孩子中。 岚岚低下了头，没有再看他们。 “这些孩子啊，野惯了。”王主任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 他看着岚岚的背影叹了口气，对宋玉恩叮嘱。 “宋医生，岚岚这孩子就是太文静了些，跟他们玩不到一块儿去。你平时也多带她出去走走，跟孩子们熟悉熟悉，自然就好了。” 宋玉恩的心里也有些酸涩。 她点了点头，走到岚岚身边蹲下来，轻声说：“岚岚，我们回家把糖放好吧？” “嗯。”岚岚乖巧的点头，把小手递给了妈妈。 厉璟恒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越发烦躁和心疼起来。 他带来的糖原本是想让女儿开心的。 “唉……”王主任看着厉璟恒难看的脸色以为他是看不惯乡下孩子的顽劣，便主动转移了话题，“厉团长，咱们下午还是按计划去慰问贫困户？” 厉璟恒深吸一口气，强行把翻涌的情绪压下去，恢复了公事公办的语气：“嗯，计划不变。” “好嘞！”见话题成功转移，王主任立刻来了精神。 他扭头看向刚刚带着岚岚回来的宋玉恩，问道：“宋医生，你下午卫生所里忙不忙？要没什么要紧事，跟我们一起去吧？” 宋玉恩正准备拒绝。 王主任却紧接着说：“这次慰问除了送物资，部队还想了解一下咱们贫困户的健康状况。你是医生，你去最合适不过了。正好，你也帮着给那些行动不便的老人家看看身体，这就算是咱们军民共建，给老百姓送健康了！” 王主任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宋玉恩无法再推脱，这确实是她的职责所在。 她对王主任点了点头：“好的王主任，我跟你们一起去。我回去拿一下药箱。” “哎！好！”王主任高兴的一拍手，“那你快去准备，我们就在大队部门口等你！” 陆明远在一旁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他安静的看着这一切，看向厉璟恒的目光多了一丝探究。 他不知道他们一家三口之间发生了什么。 但他似乎有些明白了，这位突然到访的厉团长或许并不仅仅是为了“指导工作”而来。 第六十九章 慰问贫困户 公社大队部的院子里停着两辆车。 一辆是军绿色的吉普车，车身线条硬朗，威风凛凛。 另一辆是公社的解放牌小皮卡，车斗里已经装了些米面粮油，都是这次要送的慰问品。 厉璟恒扫了一眼，沉声对王主任和陆明远说：“路不好走，开吉普去。王主任，你坐吉普车方便指路。陆同志，你是知青领队，对情况也熟，跟着一起。” 他顿了顿，看向自己的警卫员：“小王，你开车。” 说完，他自己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把后排的三个位置留了出来。 王主任一看这安排，心里门儿清，一屁股坐进去，热情的招呼：“宋医生，快上车！这吉普车坐着可比咱们那小皮卡稳当多啦！” 陆明远礼貌的朝里挪了挪，把最方便上下的靠门位置留给了宋玉恩。 宋玉恩提着药箱，应了一声，弯腰上了车。 车子发动，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起起伏伏，每一下颠簸都像是要把人的五脏六腑给晃出来。 王主任是个话匣子，逮着机会就跟陆明远念叨：“陆知青啊，回头你得跟大伙儿说说，这路得修啊！你看厉团长来一趟多不容易，这要是把咱们领导给颠坏了，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陆明远只是笑了笑，没接话。 宋玉恩抱着药箱，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和树木在她眼中只是一片模糊的绿意。 厉璟恒坐在副驾驶，背脊挺得笔直，目视前方，一言不发。 可他所有的感官，却都拧着劲儿往后飘。 他能闻到身后飘来的淡淡皂角和草药混合的味道，是宋玉恩身上的，干净又清苦。他能从后视镜的角落里瞥见她清瘦的侧脸和微微抿着的嘴唇。 她离他那么近，不过一臂的距离。 也那么远，远得像隔着千山万水。 车开了十几分钟，在一个挂着“下河村”木牌的村口停下。 村子比想象的更破败，土坯房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的麦秆和黄泥，路上全是泥泞的脚印。 一个村干部模样的中年男人早早等在村口，一见吉普车立刻满脸堆笑的迎上来。 “王主任！厉团长！可把你们给盼来了！” “老张，人我给你请来了，赶紧带路！”王主任跳下车，熟络的拍了拍村干部的肩膀，嗓门洪亮。 一行人跟着老张，深一脚浅一脚的往村子深处走。最后，简陋的院子前停了下来。 一个头发花白、背驼得像只虾米的老大爷正坐在门口的石头上，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 看见这么一大群人过来，他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慌乱，捏着烟杆的手都有些抖。 “大爷，我们是公社的！这位，是部队来的厉团长，特地从凤城来看望您！”王主任上前一步，特意加重了“厉团长”和“凤城”几个字。 厉璟恒的表情很严肃，他没有一点领导的架子的走上前，微微弯下腰，让自己能平视老大爷的眼睛：“大爷，您好。家里几口人？身体怎么样？生活上有什么困难，您尽管跟我们说。” 他的态度让宋玉恩有些意外。 她以为他下乡不过是走个过场，摆摆姿态。 却没想到他问得如此仔细，眼神里是实实在在的关切，没有半分虚假。 老大爷似乎也被他的态度安抚了，磕磕巴巴的回答，说自己一个人过，腿脚不好，干不了重活，全靠村里接济。 厉璟恒听得十分认真，不时回头对小王说一句：“这个记下来。” “这个情况，回头跟县民政部门反映，看能不能申请特困补助。” 他完全是一副心系群众、认真履职的样子。 慰问完，王主任立刻对宋玉恩说：“宋医生，快，给大爷看看身体！” “好的。”宋玉恩应着，放下药箱，走到老大爷面前，声音温和的说：“大爷，我给您检查一下身体，您别紧张，放松就好。” 她的声音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老大爷紧绷的身体果然松弛了不少。 宋玉恩拿出听诊器，仔细听了心肺，又拿出血压计给他量了血压。 最后，她蹲下身，轻轻卷起了老大爷的裤腿。 一双因常年劳作和风湿而严重变形的腿出现在了众人眼前，腿的关节肿大的吓人，皮肤上布满了深色的斑块。 厉璟恒的目光在老大爷的腿上看过，又落在了宋玉恩的身上。 她蹲在地上，白大褂的下摆沾了些许尘土，但却浑然不觉。 她的手指一边轻柔的按压着老大爷肿胀的关节一边轻声细问。 “是这里疼，还是这里？晚上睡觉会不会抽筋？” 她的神情专注而认真，阳光透过破旧的屋檐缝隙照在她身上，给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大爷，您这腿疼是多久了？是不是阴天下雨的时候更厉害？”厉璟恒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没有走开，而是也蹲了下来，目光落在老大爷那双变形的腿上，眉宇间一片沉重。 老大爷点了点头：“已经十几年啦，一到下雨天就疼得睡不着觉。这几年越发严重。” “您平时一个人住，吃饭怎么解决？有人帮您劈柴挑水吗？”厉璟恒问得十分具体，全然没有了在部队时的雷厉风行，反而像个在认真了解情况的晚辈。 “村里派人送饭，柴火也有人帮着送。就是这腿不中用喽。” 宋玉恩在一旁听着，心里也有些触动。 “大爷，您这风湿很严重。我给您开了些药膏和口服药，一定要按时用。”她打开药箱，麻利的分拣出几个药包，“疼得厉害了，就用这个药包煮水泡脚，能缓解不少。这里有张纸条，上面写了用法。” 她把药和纸条一起递到老大爷手里，叮嘱的清清楚楚。 厉璟恒的目光再次落在宋玉恩身上。 他忽然觉得好像又回到了她在洪水中救他的那个时候。 宋玉恩交代完一切，收拾好药箱，一抬眼，正对上厉璟恒那道灼人的视线。 四目相对，宋玉恩的心猛地漏跳一拍。 她仓促的移开视线，低头整理着药箱的搭扣。 厉璟恒也感到了几分不自在，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猛的站起身，率先迈开步子，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硬。 “走吧，去下一家。” 他走的很快，像是在逃离什么。 心里的那份烦躁，不知为何，比之前看到女儿被孤立时，更加汹涌了。 第七十章 学习手语 厉璟恒从红旗公社回来，人就像丢了魂。 他把自己反锁在厉家老宅的书房，整整三天三夜没露过面。 部队的警卫员过来送紧急文件，敲了半天门，只换来一句嘶哑到几乎听不清的“滚”。 宋淑仪的电话打过来，他听着铃声响了一遍又一遍，最后烦躁地伸手，一把将电话线给拔了。 整个厉家，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书房里，烟雾缭绕，呛得人眼睛都睁不开。烟灰缸里早已堆成了小山，更多的烟头散落在桌上、地上。 厉璟恒对这一切毫无知觉。 他布满红血丝的双眼，死死地钉在桌上一本破旧的小册子上。 册子封面卷着边，纸页泛黄发脆，上面用铅笔画着一个个姿势古怪的小人，旁边还标注着些看不懂的符号。 这是他从宋玉恩和岚岚现在住的那间小屋里，偷偷拿回来的。 他记得那天，车子已经开出了公社，他却命令司机掉头。他也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魔，又回到了那个他只敢远远看着的小屋前。 门没锁，轻轻一推就开了。 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一股洗得发白的皂角味。 桌上，就放着这本册子。 是岚岚的。 他当时就确定了。 厉璟恒伸出因为攥了太久而僵硬发白的手，指腹在那粗糙的纸页上轻轻摩挲。 他几乎能看到，那个小小的身影，就趴在这张破桌上，借着昏暗的煤油灯光，一笔一划，笨拙地描摹着这些无声的语言。 她想说什么？ 她到底想告诉这个世界什么？ 在他缺席的那一千八百多个日夜里，她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他颤抖着手，翻开了第一页。 一个简单的手势图画，旁边用稚嫩的笔迹写着——妈妈。 厉璟恒抬起自己的手，学着画里的样子，笨拙地比划起来。 这双握惯了枪，下惯了命令的手，此刻却僵硬得不听使唤，每一个关节都在跟他作对。 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对着图，反反复复练了十几遍，才做得有那么点意思。 下一页，再下一页。 “吃饭”、“喝水”、“睡觉”、“开心”、“难过”……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这些，不都是孩子牙牙学语时，最先会喊的词吗？可他的女儿，只能用这种沉默的方式，小心翼翼地表达着自己的需求。 他这个父亲，当得何其失败！ 他猛地想起在公社食堂，岚岚看着那群追逐打闹的孩子时，那种渴望又胆怯的样子。 她是不是想对那群孩子们说，他也想和他们一起玩？又或是想问问他们为什么不跟她一起玩？ 可她什么都说不出来，小孩子们也看不懂她的手语。 无法和同龄人交流，她只能一个人站着，等着年长的长辈注意到她的情绪，然后把她带离那里。 一阵剧烈的恐慌和悔恨，如同潮水般将厉璟恒淹没。 他豁然起身，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狭小的书房里烦躁地来回踱步。 不行。 绝对不能再这样下去！他的女儿怎么可以活成这个样子？ 他不会让她成为一个敏感懦弱的人的，他要走进她的世界！他要亲耳“听”到她的话！ 第二天，书房的门终于开了。 厉璟恒走了出来。 他眼窝深陷，胡子拉碴，一身笔挺的军装皱得像咸菜干，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颓废又偏执的气息。 他直接找到了参谋长刘建军。 “建军，帮我个忙，把市面上所有能找到的，关于手语的书、教材、图册，全都给我弄来，不管什么版本，只要有，就都要。” 刘建军看着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团长，您这是……要这个干什么？” “别问，去办。”厉璟恒的声音沙哑得像破锣。 刘建军不敢再多嘴，立马发动关系到处去找。 没过两天，一摞摞印刷粗糙、版本各异的手语教材就堆满了厉璟恒的书桌，有正式出版的，也有内部流传的手抄本。 书房的门，再次被锁上了。 厉璟恒把自己变成了最笨的学生，从最基础的指法开始，一个一个地啃。 他的手指粗大，骨节分明，做起那些需要灵活变化的手势时，显得格外滑稽可笑。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常常练得满头大汗，手臂酸胀得抬不起来。 他搬来一面镜子，对着镜子里的自己，一遍又一遍地练习。 “我、是、爸爸。” 他重复着这个手势，嘴唇无声地开合，镜子里那个狼狈的男人，眼眶一点点变红。 他想，总有一天，他要站在岚岚面前，用她能“听”懂的方式告诉她。 我是爸爸。 爸爸来了。 到那时候，她看他的眼神，是不是就不会再那么陌生，那么疏离？ 他疯了一样地学。 “糖”、“娃娃”、“画画”、“故事书”…… 他要把所有代表着美好的词汇都学会，然后把这些东西，一样一样地，全都捧到她的面前，去填补那些他亏欠的时光。 他不知疲倦，不眠不休。 练得实在撑不住了，就趴在桌上，盯着岚岚那本小册子出神。 他翻到了最后一页。 那一页上，画着一个穿着军装的男人，画得很潦草，五官模糊。 可厉璟恒知道，那就是他。 在那个小人的旁边，岚岚用歪歪扭扭的铅笔，标注了一个她自己创造的手势。 一个他翻遍了所有教材，都找不到的手势。 他看着那个手势，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攥住，一阵阵地抽痛，痛得他几乎喘不上气。 这个手势，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我想你”？ 还是……“我恨你”？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 这股渴望，化作了前所未有的力量，支撑着他度过了一个又一个被悔恨和思念啃噬的夜晚。 他不知道，他这副几近疯魔的样子，早就在军区大院里传遍了。 有人说，厉团长下乡一趟，受了刺激，精神不正常了。 也有人说，他是被乡下的苦日子给惊着了，忧国忧民呢。 这些流言蜚语，兜兜转转，最终还是传进了宋淑仪的耳朵里。 第七十一章 宋淑仪的危机感 宋淑仪是在一个月后，才从参谋长刘建军那里听到厉璟恒下乡的消息的。 “淑仪啊，你跟璟恒，是不是闹什么别扭了？”电话里，刘参谋的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 宋淑仪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依旧保持着温婉的声调：“没有啊，刘参谋，我们挺好的。璟恒他最近工作忙，我们就是见得少一些。” 刘参谋是知道厉璟恒的爱人去红旗公社的事情的，但是他从来没见过厉璟恒的爱人，也不知道厉璟恒对这个下乡的妻子有几分真心。这几年，他在厉璟恒身边见过的唯一女人，就是这个最近经常在军区大院出现的宋淑仪。 他不知道宋淑仪身边那个小男孩是谁的孩子，只知道厉璟恒都为了她，亲自出马给她儿子改了”厉”姓。在他看来，只要宋淑仪出马，厉璟恒一定能恢复正常。 “唉。”刘参谋叹了口气，“这不是前段时间璟恒申请去红旗公社考察了几天嘛。听说回来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也不见，跟丢了魂儿似的。我让警卫员小周多注意着点，你猜怎么着？小王说，团长正天天的在书房里，学……学那个什么手语呢！” 手语？ 宋淑仪握着电话听筒的手，瞬间收紧，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肉里。 她一下子就明白了，厉璟恒为什么要去红旗公社，又为什么要去学手语。 宋玉恩！宋岚岚！ 那对阴魂不散的母女，为什么她们去了乡下还是不肯放过她的璟恒？ 她费了那么大的力气，甚至不惜让厉璟恒埋怨她，才把宋玉恩那个贱人赶到乡下。她以为，时间跟距离，足以磨灭一切。 她以为，厉璟恒就算心里还有疙瘩，也终究会把那对母女忘得一干二净。他是个有野心的男人，他的眼里应该是他的前程和抱负。 可她算错了一点。 她万万没想到，那个哑巴小野种，竟然成了厉璟恒心里一道过不去的坎。 “淑仪啊，你跟璟恒这关系……也该多关心关心他。男人嘛，有时候就是钻牛角尖。你多劝劝，也就好了。”刘参谋还在电话那头絮絮叨叨。 “我知道了，刘参谋，谢谢您告诉我这些。我会去找他好好聊聊的。”宋淑仪的声音依旧温柔，听不出丝毫异样。 挂掉电话，她脸上那副温婉动人的面具“哗啦”一下碎裂，只剩下一片淬了冰的阴狠。 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像藤蔓一样死死地缠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喘不过气来。 她一直以为，厉璟恒是她的囊中之物。 他是军区最年轻有为的团长，家世显赫，前途无量。 而她，回国以后已经加入了文工团，是文工团的台柱子，美丽优雅，善解人意。 他们两个才应该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为了得到这个男人，她步步为营。 她利用了一切能利用的资源。她在他面前，永远是那么的温柔、体贴、识大体。 她以为，只要她做得足够好，足够完美，他一定会和宋玉恩离婚，然后死心塌地的接纳她和冬冬。 可现在她才发现，她错了，她错在心不够狠，手段太轻。 一封举报信，只是让宋玉恩离开凤城。 但是距离却并没有让厉璟恒淡忘那对母女，反而让他开始反思，开始去想那些他从前不愿去想的东西。 不行！ 她宋淑仪什么时候都是要什么有什么的，她绝不能坐以待毙！ 宋淑仪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眼神里闪烁着算计的光。 她必须做点什么，她要主动出击去见厉璟恒，去和他好好说说，把他心里那点死灰复燃的念想，彻底掐灭。 她只能先从他的胃入手，厉璟恒不是说他吃不了辣吗？那今天她炖一锅他最喜欢喝的鸡汤，这样总行了吧？ 忙活了一个上午，鸡汤终于熬好了，她换上一身素雅的连衣裙，化了个精致的淡妆，让自己看起来既得体又不失柔弱。 然后把鸡汤装进保温桶，亲自开车去了厉家老宅。 她要让他看看，谁才是那个真正关心他、能时时刻刻陪在他身边的人。 然而，等到了厉家老宅门口。她却连门都没有进去。 不是厉老爷子的意思，厉老爷子根本不知道她来了。 她是被警卫员小周拦在了厉家门外的。 小周站得笔直，一脸的公事公办的样子向她道歉。 “宋同志，对不住了，您不能进去。团长吩咐，他这几天要处理一份紧急军事文件，谁也不见。” 宋淑仪的心直直的沉了下去，她太了解厉璟恒了，这绝对是借口。 她强压下心里的火气，露出一副善解人意的表情。 “小周，你就跟他说，我只是来给他送点汤的，不会打扰他工作，放下就走。” “宋同志，真的不行，这是命令。您还是请回吧。”小周站得笔直，像一尊门神，毫不退让。 宋淑仪的脸色终于有些挂不住了。 她把保温桶递过去：“那……那麻烦你，帮我把汤拿给他。你跟他说，一定要趁热喝，不然对胃不好。” 小周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好的，宋同志，话我一定带到。” 宋淑仪离开小周的视线后，站在厉家老宅的附近，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看了许久。 她甚至能想象到，厉璟恒此刻是怎么一副模样。 一定和五年前她说要离开时一样失魂落魄。 可是现在，他的情绪却不再是因为她。 他明明就在厉家老宅里，他在对着那些可笑的手语图册思念着另一个女人和她的孩子，而她这个陪在他身边的人却被拒之门外。 她精心准备的鸡汤，或许下一秒就会被他毫不留情的倒掉。 一股巨大的羞辱和不甘涌上心头。宋淑仪转身离开，坐进车里。她握着方向盘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 她明白了。 温情脉脉的攻势，对他已经没用了。 既然软的不行，那就别怪她来硬的。 她不会再天真地以为，只要把宋玉恩赶走就万事大吉。她要做的，是让宋玉恩彻底身败名裂！让她在那个穷乡僻壤也待不下去！让她成为一个人人唾弃的破鞋！ 她要让厉璟恒知道，他心心念念的那个女人，到底是个怎样肮脏不堪的货色！ 一个恶毒的念头，在宋淑仪心里迅速成型。 她一脚油门，车子疾驰而去。回到家，她立刻冲进书房，翻箱倒柜地找起了电话本。 她早就打听清楚了，宋玉恩去的，是周南县的红旗公社。 真是不凑巧，她的记性，就是这么的好。 她清清楚楚的记得，她有个高中同学，五六年前就嫁到了周南县，她丈夫好像还是县宣传部门的一个小干事。 第七十二章 造谣 宋淑仪亲自去了一趟周南县。 县城招待所的包间里，宋淑仪姿态优雅的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坐在她对面的是一个留着齐耳短发的女人，女人名叫刘翠芬，是她的高中同学，也是她这次计划的关键人物。 “淑仪，你可真是稀客！怎么想起来我们这小地方了？”刘翠芬看着宋淑仪，眼神里带着几分掩饰不住的艳羡和讨好。 她嫁到这里后，就跟以前在凤城的同学断了联系。 她怎么也没想到，几年前出国留学，如今又在文工团当大明星的宋淑仪会纡尊降贵，亲自来找她。 “没什么，就是路过顺便来看看老同学。”宋淑仪冲刘翠芬温柔的笑了笑，放下茶杯，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用手帕精心包裹着的东西推到刘翠芬面前。 “这是我从凤城带来的雪花膏，听说你们这儿买不到，特地带给你尝尝鲜。” 刘翠芬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那可是“友谊牌”的雪花膏，县城供销社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瓶，是有钱都买不到的稀罕货。 “哎呀，淑仪，你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呢……”刘翠芬嘴上推辞着，手却很诚实的把雪花膏收了起来。 “咱们老同学，说这些就见外了。”宋淑仪笑了笑，状似无意的提起，“对了，翠芬，你丈夫不是在县宣传部工作吗？我想跟你打听个事儿。” “淑仪，你和我客气啥，有啥想问的直说就行了，只要是我知道的肯定告诉你！”刘翠芬拍着胸脯保证。 宋淑仪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抹难为情。 “唉，这不是不好意思嘛。说起来这事儿还跟我家璟恒有点关系。你知道的，他是军人，最看重荣誉和纪律。”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听说你们县下面有个红旗公社，前段时间来了个从凤城下去的女知青，叫宋玉恩。” “宋玉恩？”刘翠芬想了想，“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听说是个医生。技术挺好的，前阵子还上了咱们县的报纸，说是扎根基层的知识分子典范呢！” 她观察着刘翠芬的表情，见她听到宋玉恩的名字没什么反应，知道她不知道宋玉恩和厉璟恒的关系，这才继续开始演戏。 “典范？”宋淑仪冷笑一声，声音里充满了不屑和鄙夷，“什么典范，不过是装出来的罢了！” 见刘翠芬好奇了起来，她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分享秘密的语气说道：“翠芬，我跟你说，你可千万别跟别人讲。这个宋玉恩，她根本就不是什么好人！” “啊？”刘翠芬一脸错愕。 “你不知道，她在凤城的时候，名声就烂透了！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到处勾搭男人。我们大院里好几个干部，都差点着了她的道！后来是因为作风问题被人抓住了把柄，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这才被‘发配’到周南县下面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来的！” 宋淑仪说得绘声绘色，脸上的表情充满了对“失足妇女”的痛心疾首。 “她以为躲到乡下就没人知道了？真是笑话！这种水性杨花的女人，肯定到哪儿都改不了偷腥的毛病！。一个寡妇，带着个拖油瓶，你们可一定要看紧点，别等到时候爆出什么事情来，让她坏了周南县的名声！” 刘翠芬听得目瞪口呆，手里的瓜子都忘了嗑。 这种关于男女关系的桃色新闻，对她这种生活在闭塞小县城的家庭主妇来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真的假的？看不出来啊，报纸上把她夸得跟朵花儿似的！” “报纸懂什么！”宋淑仪一脸正气，“他们只看表面！我们璟恒这次下乡考察，正好就去了红旗公社。回来气得不行，说这种道德败坏的人，怎么能当先进典型？这不是带坏社会风气吗！这对我们部队的声誉也是一种抹黑！” 她巧妙地把厉璟恒也拉下了水，增加了这番话的可信度。 “璟恒的意思是，这种事情，部队不方便直接出面干预地方上的事。但是呢，也不能让这种害群之马继续败坏风气。所以啊，我就想来问问你，你爱人不是在宣传部吗？能不能……想个办法，把这个宋玉恩的真实面目，给揭露出来？” 刘翠芬有些犹豫：“这个……不好办吧？人家现在可是县里树的典型……” 宋淑仪看出了她的顾虑，她再次从包里拿出一个信封，不着痕迹地塞到刘翠芬的手里。 信封很厚，隔着纸都能感觉到里面一沓“大团结”的轮廓。 “翠芬，我知道这事儿让你为难了。”宋淑仪的声音放得更柔了，“我也不需要你们官方出面做什么。你只需要……找几个信得过的人，去红旗公社那边，把这些‘事实’，不经意的‘聊’出去就行了。” “就……就这么简单？”刘翠芬捏着那个信封，心跳开始加速。 “就这么简单。”宋淑仪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有些话，不需要证据，只要说的人多了，假的也就变成真的了。 到时候，都不用她再动手，光是那些村民的唾沫星子，就够她宋玉恩喝一壶的了！ 她要的，不是官方的定性。 她要的，是诛心。 她要让宋玉恩被彻底孤立，被所有人用鄙夷和猜忌的目光包围。她要让她尝尝，什么叫作百口莫辩，什么叫作万夫所指！ 刘翠芬看着手里的钱和雪花膏，心里的那点犹豫瞬间烟消云散。 她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就能得到这么多好处，还能卖宋淑仪这么大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 “淑仪，你放心！”她把信封揣进兜里，信誓旦旦地保证，“这件事，包在我身上！我保证不出三天，整个红旗公社，不，整个县，都会知道那个宋玉恩是个什么样的货色！” “那就多谢你了，翠芬。”宋淑仪满意地笑了。 她端起茶杯，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仿佛已经看到了宋玉恩被流言蜚语淹没时，那狼狈不堪的样子。 宋玉恩，你斗不过我的。 以前斗不过，现在，更斗不过。 第七十三章 脏水 谣言，就像春天里无孔不入的野草，一夜之间，就疯长在了红旗公社的每一个角落。 最开始只是几个从县城回来的婆姨，在井边洗衣服时神神秘秘的交头接耳。 “哎，你们听说了吗？咱们公社那个宋医生，来头可不小呢！”一个方脸盘的女人压低了声音，她知道了新的八卦，十分兴奋的想赶紧和别人分享。 “怎么了？不就是凤城来的高材生吗？报纸上都登了。”另一个撇撇嘴，显然对这种老掉牙的消息不感兴趣。 “什么高材生！”方脸女人立刻反驳，她们的消息可没她灵通。 她声音里带着一股子优越感，“我二姨家的表姐的男人的同事就在县宣传部！人家说了，那个宋医生是因为在城里男女关系上乱搞、作风不正，得罪了大人物才被下放到咱们这儿来的！” 这话如同一块巨石砸进平静的水潭，激起了千层浪。 “我的天！真的假的？” “看她平时一副清清冷冷的样子，不像啊！”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方脸女人说得更起劲了，“你想想，一个年轻寡妇，长得又那么俊，身边还没个男人，能安分守己才怪了！我可听说了，她在城里的时候，专门勾搭那些有妇之夫！” 这样香艳又刺激的“秘闻”，对于生活枯燥乏味的农村人来说，无疑是最好的谈资。 一传十，十传百。 谣言经过无数张嘴的加工，版本也变得越来越离谱，越来越不堪入耳。 有人信誓旦旦地说，自己亲眼看见她半夜三更从知青领队陆明远的屋里出来，头发都是乱的，衣衫不整。 有人唾沫横飞地讲，她带来的那个小哑巴，根本就不是她丈夫的，还不知道是跟哪个野男人生的孽种。 更有人拍着大腿爆料，说她那点医术，都是在城里傍上了大医院的院长，在床上偷学来的本事。 流言蜚语像长了脚的毒虫，爬得比什么都快，很快就钻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短短几天，宋玉恩就再次感觉到了周围气氛的变化。 她走在路上，村民们还是对她笑脸相迎，但他们的注视却变了，混杂着好奇、鄙夷和幸灾乐祸。 来卫生所看病的人依旧络绎不绝，他们享受着她精湛的医术带来的好处，嘴上却不再是单纯的感谢。 “宋医生啊，你一个女人家带着孩子在乡下，不容易吧？” “听说你在凤城的时候，认识不少大人物？” 这些看似关心的话语里，藏着试探和不怀好意的打听。 他们一边吃着她开的药，一边在心里咀嚼着关于她的肮脏八卦，甚至在她转身去拿药的时候，投来轻蔑的一瞥和一声冷哼。 这天下午，卫生所里没什么人。 岚岚一个人在院子里的树下，用小树枝在地上画画。 一个平日里最爱嚼舌根的婆姨，端着个缺了口的搪瓷碗，晃悠悠地走了过来。 她没进卫生所，反而径直走到了岚岚面前蹲下。 “小丫头，玩儿什么呢？”她扯出一个古怪的笑。 岚岚抬头看了她一眼，没说话，继续低头画着自己的小人。 那婆姨眼珠子一转，凑得更近了些，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哼：“小哑巴，我问你，你妈在凤城的时候，是不是总有不同的叔叔去你们家啊？你见过没有？” 岚岚画画的手停住了。 她虽然小，虽然不会说话，但她能感觉到眼前这个人的恶意。 她有些不知所措，捏着树枝的手指泛起了白。 她不明白“不同的叔叔”是什么意思，但她能从对方那不怀好意的表情里，读出这不是一句好话。 她下意识地站起来，想往屋里跑，去找妈妈。 “哎，别走啊！”那婆姨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你跟婶子说说，你到底是不是你爸亲生的啊？” 岚岚的瞳孔瞬间涌上了泪水，她被吓坏了，拼命地想挣脱，却怎么也挣不开。 “你干什么！” 一声厉喝在婆姨身后响起。 陆明远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他脸上那副总是温和的眼镜，此刻也挡不住镜片后冰冷的怒火。 他一把挥开婆姨的手，将吓得发抖的岚岚，护在自己身后。 “欺负一个孩子，你还要不要脸！” 陆明远皱着眉，严肃的呵斥着那婆姨。 那婆姨被他这副样子吓了一跳，自知理亏，嘴里不干不净的嘟囔了一句“多管闲事”，灰溜溜的跑了。 陆明远蹲下身，看着眼圈通红、浑身都在发抖的岚岚，心口像是被揪了一下。 他轻轻擦掉她脸上的泪珠，柔声说：“岚岚别怕，叔叔在。” 他看着孩子那双充满恐惧和委屈的眸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 这些肮脏的流言，已经开始像毒蛇一样噬咬这个本就敏感脆弱的孩子了。 不行，绝不能再这样下去！ 陆明远抱起了岚岚。 “不怕啊，岚岚不怕，我们去找妈妈。” 陆明远抱着岚岚走进卫生所的时候，宋玉恩正在整理药柜。 看到女儿通红的眼眶和脸上未干的泪痕，她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草药都差点掉在地上。 “岚岚，怎么了？”她快步走过来，从陆明远手上接过岚岚。 岚岚一下扑进妈妈的怀抱，压抑的委屈和恐惧终于决堤，小小的身体一抽一抽的哭了起来。 “宋医生，”陆明远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我们得谈谈。” 宋玉恩安抚的拍着女儿的背，抬起头看向陆明远。 陆明远把刚才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说了一遍，每说一个字，宋玉恩的脸色就白一分。 当听到那个婆姨问岚岚“是不是亲生的”时，她的身体控制不住的晃了一下。 “这些天外面的谣言，你都听到了吧？”陆明远看着她，语气严肃，“说你作风不正，还……还把我也牵扯了进去。” 宋玉恩抱着女儿，没有说话，只是收紧了手臂。 她怎么会没听到，那些污言秽语，像苍蝇一样整天在她耳边嗡嗡作响。 “我本来以为，清者自清，不必理会。”陆明远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而直接，“但现在，他们已经开始伤害岚岚了。我们不能再坐视不理。” 第七十四章 正名 “宋医生，厉团长……是你的丈夫吧？”陆明远组织了一下语言，抛出一个重磅炸弹。 宋玉恩猛地抬头，不敢置信地看着陆明远。 他怎么会知道？他调查她？ 陆明远看着她震惊的样子，语气反而放缓和了些，带着安抚的意味：“你别紧张，我没有恶意。他来那天……我也无意中听到了一些。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知道这件事，或许能更好地帮你。” 他陈述了一个事实，为了建立信任。 宋玉恩看着他坦荡而真诚的表情，声音沙哑地开口：“是。他是我丈夫。但我来这里之前，已经向他提出了离婚。” 她像是打开了一个缺口，把所有的真相都倒了出来。 “我们的婚姻是个意外，他心里有人，那个人叫宋淑仪，是我的……妹妹。他一直觉得是我造成了我妹妹的离开，觉得我贪图富贵，所以从结婚开始，就对我冷眼相待。” “这次我之所以会来红旗公社，就是因为宋淑仪买通我的病人写了一封举报信，说我思想作风有问题。厉璟恒为了保全宋淑仪的名声，把真相压了下去……城里过不下去了，然后我就来到了这里。” 说到这里宋玉恩的脸上露出一抹惨淡的笑，充满了自嘲。 陆明远静静的听着，眉头越皱越紧。他是个聪明人，宋玉恩只说了几句，他就立刻将所有的信息都串联了起来。 “厉团长前脚刚走，谣言后脚就在这里传开，还传得这么难听，天底下没有这么巧的事。”他冷静的分析着，“如果我没猜错，这件事就是那个宋淑仪做的。厉团长这次来乡下，让她感觉到了威胁，所以她要先下手为强，把你彻底搞臭。” 一语惊醒梦中人。 宋玉恩之前只觉得是有人恶意中伤，却从未想过这背后居然还有这样一环扣一环的阴谋。 “宋医生。”陆明远说，“为了你，更为了岚岚。我建议，你应该先去找王主任把事情说清楚。” “王主任？” “对。王主任是个正直的人，他对你的医术和人品都很认可。我们必须争取到他的支持。你放心，不用说得太详细，如果你不想去的话，你只需要授权我，让我去跟他沟通。” 陆明远看着她目光坚定，“宋医生，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宋玉恩看着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在他身上她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被尊重和被保护的感觉。 她重重的点了点头，没有再犹豫， “陆同志，拜托你了。” 陆明远得到了她的许可，神情也变得坚毅起来。 “你放心，我这就去找他。” 他转身，没有丝毫犹豫的迈开了步子。 陆明远找到王主任的时候，他正蹲在大队部的院子里对着一地的烟头发愁。 关于宋玉恩的那些风言风语，他早就听说了，气得好几天没睡好觉。 他打心底里不信那些鬼话。宋医生多好一个同志，医术高明、待人温和，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可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一个大队主任总不能挨家挨户去堵人家的嘴吧。 这事儿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处理起来棘手得很。 “王主任。” 王主任抬头，看到是陆明远，便把手里的烟袋锅子往地上一磕：“陆知青啊，你来得正好，我正为宋医生的事儿烦心呢！这帮长舌妇真是没事干了撑的！” 陆明远没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主任，这件事恐怕没那么简单。我能跟您私下说几句吗？” 看着陆明远严肃的神情，王主任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土，领着陆明远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还把门给关上了。 “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陆明远深吸一口气，将宋玉恩的身世，她和厉璟恒的关系，以及宋淑仪的存在和这次谣言的幕后黑手猜测，有选择性地、言简意赅地和盘托出。 王主任听得眼睛越瞪越大，手里的搪瓷缸子都忘了放下，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当听到“宋医生其实是厉团长的爱人”时，他“噌”地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满脸的不可思议。 “啥玩意儿？！宋医生是……是厉团长的媳妇儿？！” 这个消息的冲击力，不亚于一颗炸弹在他脑子里炸开。 震惊过后，便是愤怒。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厉团长来的时候，看宋医生的眼神那么复杂了！也终于明白这些谣言为什么来得这么蹊跷！ “好啊！好他娘的！”王主任气得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搪瓷缸子都跳了起来，“我说呢！这是他娘的阶级敌人搞破坏啊！把人逼到我们这穷乡僻壤还不算完，还要往人身上泼脏水！欺负我们红旗公社没人了是吧！” 之前只是觉得村民愚昧，现在知道了内情，这性质就完全变了！ 这不光是污蔑宋玉恩个人，这简直是在打他王主任的脸，打红旗公社的脸，甚至是在挑衅部队的威严！ “陆知青，你做得对！这事儿绝不能就这么算了！”王主任的火爆脾气上来了，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马上召集开会！把各个生产队的队长、妇女主任都给我叫来！老子今天就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给宋医生正名！” 命令一下，整个公社都动了起来。 傍晚时分，大队部的院子里，站满了从各个村赶来的代表。 王主任站在台阶上，手里拿着个铁皮喇叭，脸色黑的像锅底。 见人到齐了，他打开了喇叭。 “今天把大家叫来就为一件事！”他的声音通过喇叭传遍了整个院子，“就是关于咱们公社宋玉恩医生的谣言！我告诉你们，这些话全都是放屁！” “宋医生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这些受过她恩惠的人最清楚！她来咱们这儿是来支援建设的！是来给咱们老百姓看病的！可你们有些人呢，端起碗，吃着人家给的药，放下碗，就骂人家是破鞋！你们的良心被狗吃了？！” “我今天把话撂在这儿！宋医生，是我们红旗公社请来的贵客，是品德高尚的好同志！以后谁要是再敢在背后嚼舌根、胡说八道，别怪我王国利不讲情面！一律按破坏生产、破坏军民团结处理！听明白了没有！” 他故意把事情说的十分严重，村民们一下子面面相觑起来，再也不敢多说什么。 第七十五章 厉璟恒的维护 王主任那一番义正词严的讲话，像一阵强风，暂时吹散了笼罩在红旗公社上空的乌云。 但风过之后，那些藏在暗处的窃窃私语却并未真正断绝。人心里的恶意如同腐烂的根，不是一场大会就能轻易拔除的。 而这阵风，也跨越了千山万水吹进了凤城的军区大院，掀起了一场真正的雷霆风暴。 厉璟恒把自己关在书房的这些天，厉老爷子也没闲着。 他嘴上不说，心里却跟明镜似的。 他知道自己这个混账儿子，八成是对乡下的玉恩母女上了心。 他一边在心里骂着“早干嘛去了”，一边又对眼下这情形有些担忧。 厉老爷子心里对宋玉恩母女本就存着一份深深的愧疚，如今见儿子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更是放心不下。 他没惊动任何人，只派了自己身边一个最得力的警卫员，乔装打扮，以“回乡探亲”的名义，悄悄去了趟周南县红旗公社。 这天，警卫员风尘仆仆地回来了。 书房里，厉璟恒依旧在对着那本快被他翻烂的手语图册发呆。他已经能很熟练地比出“吃饭”、“睡觉”、“爸爸”这些词了，可他越是熟练，心里的那个窟窿就越大，像是灌满了永远也吹不干的冷风。 门被敲响了。 厉老爷子沉着脸，自己推着轮椅进来了，身后跟着那个面色凝重的警卫员。 “说说吧，那边什么情况。”厉老爷子直接滑到沙发旁，点了根烟，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看不真切。 警卫员站得笔直，根本不敢抬头看厉璟恒，只是低着头，对着老爷子汇报：“报告首长，宋玉恩同志和岚岚小姐在公社的情况……不太好。”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但最后还是决定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因为他知道，有些事瞒不住，也瞒不得。 “公社里现在都在传一些关于宋玉恩同志的谣言，说她……说她作风不正，在城里就是靠勾搭男人上位的，所以才被‘发配’到乡下来。” “还说……还说岚岚小姐，不是……不是团长您的亲生女儿……” 警卫员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几乎细不可闻，生怕刺激到那个沉默得像雕像一样的男人。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连灰尘都停止了浮动。 厉璟恒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 他那双布满了红血丝的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 “他们，还对岚岚做了什么？”他问，声音沙哑得像两块粗糙的砂纸在互相摩擦。 警卫员硬着头皮，闭着眼睛继续说：“有……有村里的妇人，当着孩子的面，问她……问她到底是不是她爸亲生的……” “哐当——！” 话音未落，一声巨响炸开！ 厉璟恒面前那张厚重的实木书桌，被他狠狠一拳砸出了一个清晰可怖的凹痕！桌上的笔墨纸砚全都惊得跳了起来，噼里啪啦摔了一地，墨汁溅得到处都是。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军用电话，手指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直接拨通了参谋长刘建军的办公室。 电话几乎是秒接。 “建军！”厉璟恒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的感情，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给你半个小时，给我查！周南县红旗公社，所有关于宋玉恩同志的谣言，源头是谁！谁传出去的，从哪张嘴里传出去的，给我一字不漏地查清楚！” 电话那头的刘建军被他这股几乎要溢出听筒的杀气骇了一跳，但多年的默契让他没有多问一个字，只大声应道：“是！团长！我马上去办！” 挂了电话，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不到二十分钟，桌上的电话再次急促地响了起来，像一串催命的音符，尖锐地划破了凝滞的空气。 厉璟恒猛地转身，一把抓起听筒。 “团长！”刘建军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和压抑的震惊，“查到了！源头……源头是一个叫刘翠芬的女人，她是县宣传部一个叫王壮的干事的家属。” 刘翠芬……这个名字，厉璟恒在脑子里过了一遍，隐约有些印象，好像是宋淑仪的什么同学。 他心里瞬间了然，但此刻他没时间去追究更深层的东西。 他再次拿起电话，让刘建军接通了周南县武装部的线路。 电话接通得很快。 “喂，哪位？”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从听筒里传来。 “王部长，我是厉璟恒。” “厉团长！您好您好！”对方显然被这个名字砸得有点懵，语气瞬间变得无比恭敬。 “我需要你帮我个忙。”厉璟恒没有半句废话，直接下达命令，“你们县宣传部有个叫王壮的人，他的家属刘翠芬，还有红旗公社几个村民，她们带头造谣，我要你立刻派人，把她们全都给我抓起来！” 王部长在那头彻底愣住了，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厉团长，这……这是为什么啊？抓人……总得有个由头吧？” “由头？”厉璟恒冷笑一声，那笑声让电话那头的王部长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她们恶意散播谣言，污蔑革命同志，破坏军民团结，意图颠覆地方生产秩序！这个理由，够不够？” 王部长倒吸一口凉气。 我的天！这哪是家长里短的闲话，这每一条罪名拎出来，都足够把人往死里整了！ “够了！够了！厉团长您放心！”王部长当即从椅子上弹了起来，站得笔直，“我马上安排！保证完成任务！” 一声令下，周南县武装部的几辆军用吉普车引擎轰鸣，卷起一路尘土，呼啸着直奔县城和红旗公社。 彼时，刘翠芬正在自家的院子里嗑着瓜子，眉飞色舞地跟几个邻居吹嘘自己凤城那个“大明星”同学有多厉害，又是送雪花膏又是给钱，对自己有多么看重。 她还没吹完，家门就被人“砰”的一声，一脚从外面踹开了。 几个穿着制服、表情严肃得像冰块一样的武装部干事，端着枪冲了进来。 “刘翠芬！你被逮捕了！” 冰冷的手铐“咔哒”一声，死死锁在了她还没来得及收回来的手腕上。 为首的干事声音洪亮如钟，故意让四周围过来看热闹的邻居都听得清清楚楚：“因你恶意捏造事实，散布谣言，严重破坏生产秩序，污蔑革命同志声誉，跟我们走一趟！” 而在红旗公社，那个最先传谣的方脸女人和其他几个长舌妇，正扛着锄头在田间地头休息，小声的议论着王主任的动员大会。 她们根本没注意到几辆绿色的吉普车已经停在了田埂上，直到几个荷枪实弹的军人从天而降，当着所有村民的面，像抓捕特务一样，把尖叫挣扎的她们死死按住，直接押上了车。 第七十六章 放了她们吧 周南县武装部抓人，抓得光明正大。 不到半天，整个红旗公社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可不是派出所抓个小偷小摸，这是荷枪实弹的军人，开着军绿色的吉普车，直接冲到田间地头当着所有人的面抓人！ 那阵仗，公社里上了年纪的老人咂着嘴，说只有当年抓敌特的时候，才见过这种场面。 刘翠芬在县城里被戴上手铐押走的消息，更是被她那些平日里最爱看热闹的邻居，一字不差，甚至添油加醋地传了回来。 “听说了吗？王干事家那个婆娘，在院子里正跟人唾沫横飞地吹牛呢，院门‘哐’一声就被人从外面踹开了！几个当兵的端着枪就冲进去了，黑洞洞的枪口直接就顶她脑门上了！” “可不是嘛！我当时就在墙根底下听着，吓得我腿都软了。当场就给铐上了，罪名都喊出来了，说是啥……破坏生产，污蔑革命同志！” “我的老天爷！污蔑革命同志？这罪名可就没边儿了！往小了说是嘴碎，往大了说，那可是要命的啊！” 整个红旗公社彻底炸了锅。 前一天，王主任才刚刚开大会警告过，今天，部队就直接来抓人了。 这下，再愚钝的人也品出味儿来了。 那个新来的宋医生，哪里是什么“被发配”下来的破鞋？人家这背景，硬得能把天都给捅个窟窿！ 之前那些跟着刘翠芬瞎起哄、在背后说过几句风凉话的村民，此刻一个个吓得脸都白了，生怕下一秒那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就停在自己家门口。 一时间，所有关于宋玉恩的流言蜚语都消失了。 然而，王主任却没有半点高兴的样子，他皱着眉，背着手，一脸愁容地来到了卫生所。 彼时，宋玉恩正给岚岚的头发编辫子。 “宋医生。”王主任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和歉疚。 宋玉恩抬起头，看到王主任满脸的凝重，身旁还跟着同样神情复杂的陆明远。 “王主任，陆同志。”她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宋医生，跟你说个事。”王主任叹了口气，也没客气，在旁边的凳子上坐下，两只粗糙的大手互相搓着，“那些……那些在背后造你谣的长舌妇，全被抓起来了。县武装部亲自下来抓的人。” 宋玉恩编辫子的手猛地一顿，有些没反应过来。 “抓……抓起来了？” “是啊，全抓了。”王主任的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痛快，反而充满了无奈，“不光咱们公社的，我刚听说了，连县城里最开始传话的那个源头，也给一锅端了。这……这事闹的，是我这个当主任的没管好，让你和孩子受委屈了。” 他心里憋屈得很。 手心手背都是肉，村民们再不堪，再愚昧，也是他治下的百姓。 如今被部队用这么强硬、这么不留情面的手段直接抓走，他作为公社主任，脸上火辣辣的，心里更不是滋味。 宋玉恩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就炸开了。 部队直接抓人…… 除了厉璟恒，不会有第二个人能做到，也只有他会这么做。 宋玉恩的心里，像是瞬间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各种滋味一股脑地全都涌了上来，堵在她的胸口，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她知道，他是为了她和岚岚出气。 这种雷霆万钧、不留任何余地的狠厉手段，太符合他一贯的行事风格了。 可是，她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她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想起了那个方脸女人，虽然嘴巴碎得像个筛子，但上次她男人从山上摔下来，是她给治的；她还想到了那几个被抓走的婆姨，她们的孩子感冒发烧、头疼脑热，也都是自己给看的病。 她们是愚昧，是无知，是被人当了枪使。 可罪不至此。 “王主任，她们……会被怎么样？”宋玉恩轻声问道。 王主任重重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满脸愁容：“不好说啊！我托人打听了一下，听说是部队直接下的命令，定的是破坏军民团结的罪名！这顶帽子一旦扣下来，可就大了去了！轻则关押教育，写检查，重则……唉！不好说，真的不好说！” 宋玉恩的心沉了下去。 破坏军民团结……这罪名太重了。 这不是她想要的结局。 王主任和陆明远又坐了一会儿，见宋玉恩心事重重，便识趣的离开了。 屋子里重新安静下来，宋玉恩看着女儿依旧怯生生、不敢与人对视的眼神，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她摸了摸岚岚的头。 “岚岚，妈妈出去一下，你在这里跟护士阿姨待一会儿，等我回来，好不好？” 她把岚岚托付给了卫生所里的小护士，自己一个人走到了大队部。 “王主任，我想……借用一下电话。” 正在办公室里抽着闷烟的王主任愣了一下。 他二话不说掐灭了烟头，把她领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还异常体贴地走出去，把门给带上了。 宋玉恩拿起听筒，按照记忆，熟练地摇动了手柄，对着话务员清晰地说道：“你好，请帮我接凤城军区，我找……厉璟恒团长。”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确认，随即答复她道：“好的，请您稍等，我马上为您转接。” 漫长的“嘟——嘟——”等待音一下一下的响着。 终于，在宋玉恩感觉自己快过去一个世纪的时候，电话那头被接通了。 一个带着一丝刚硬质感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喂。” 宋玉恩压下喉头的哽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厉璟恒，是我。” 电话那头猛地一静，连那若有若无的呼吸声都消失了。 过了足足有十几秒，厉璟恒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和错愕。 “……宋玉恩？” 他显然完全没想到，她会主动打电话过来。 “是我。”宋玉恩没有半句寒暄，直接切入了主题，“红旗公社的那些人，是你让人抓的吗？” 电话那头的厉璟恒沉默了一瞬，随即给出了答案。 “是。” “放了她们吧。”宋玉恩劝说道。 “你说什么？”厉璟恒的声音压抑着，有些难以置信，“宋玉恩，你知不知道她们对你和岚岚做了什么？她们骂你，污蔑你，她们甚至敢当着一个五岁孩子的面，问出那种话！” “我知道。”宋玉恩的声音依旧平静，“她们只是愚昧，是被人当枪使，她们的罪，不至于要被部队抓走，更不至于要被扣上那么大一顶帽子。” “她们是村民，不是特务。她们有家人，有孩子。我不想因为我的事，毁了她们的一辈子。” 第七十七章 他听懂了她的潜台词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阵，只有电流微弱的“滋滋”声在响。 宋玉恩知道，厉璟恒此刻一定很生气。 果然，下一秒，他带着情绪的声音就从听筒里传来：“宋玉恩，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宋玉恩没有因厉璟恒的生气而放弃自己的目的，“厉璟恒，放了她们吧。” 厉璟恒无法理解。 “她们那样对你和岚岚，你现在要为她们求情？宋玉恩，你的善良是不是没有底线？” 他动用了自己最快的关系，让县武装部以雷霆之势出动，就是为了给她和女儿讨回一个公道，让那些嘴碎的恶人知道，她们母女不是可以随意欺辱的。 可她，这个最大的受害者，却打电话过来，让他放人？ “这不是善良，是现实。”宋玉恩当然明白厉璟恒的意思，但是她也有自己的考虑，“厉璟恒，你抓了她们，能关她们一天，能关她们一个月，能关她们一辈子吗？” “我……”厉璟恒被她问得一窒。 “你不能。”宋玉恩替他回答了，“你抓了李大婶，抓了王大娘，可你抓不走整个红旗公社。你今天把她们抓走，明天你的人一撤，我们母女要怎么在这里生活下去？” “她们会变本加厉。她们会怕你，但更会恨我。她们不敢再明着来，就会在背地里使绊子。今天少给我一捆柴，明天克扣我们母女的口粮，又或者，她们联合起来，再也不来我这里看病。厉璟恒，一个被全村人孤立的医生，要怎么立足？” “更重要的是岚岚。”提到女儿，宋玉恩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忧愁，“她还那么小，她要在这里长大，要在这里上学，要和这里的孩子们一起玩。我不想她生活在一个充满敌意和排挤的环境里，我不想她走到哪里，都被人指着脊梁骨说‘看，就是她那个妈，害得我们家亲戚被抓走了’。” 厉璟恒彻底沉默了。 电话里只剩下电流的“滋滋”声，和他自己沉重如鼓的心跳声。 是啊，他可以抓人，可以震慑。 但他远在千里之外，他能保护她们一时，保护不了一世。他用强权压下去的，是表面的气焰，压不下去的，是人心里的怨恨和恶意。 那些被压抑的恶意，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像毒藤一样悄悄蔓延，最终将她们母女俩紧紧缠绕，让她们窒息。 他以为自己是在为她们劈开一条路，实际上，他是在她们和整个村子之间，挖下了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恐惧，永远换不来真心。 而她要的，不是村民的恐惧，是人心，是接纳，是一个能让岚岚健康成长的安宁环境。 她不是在为那些长舌妇求情，她是在为自己和岚岚的未来，铺一条活路。 “宋玉恩。”想了很久，厉璟恒终于开口了，“我明白了。” “你放心。”厉璟恒的声音透过听筒，“我不会真的把她们怎么样。抓她们，只是给她们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让她们知道，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郑重：“那个叫刘翠芬的，是所有事情的源头，我不会轻易放过她。但公社的其他村民，我会处理好。你什么都不用管，她们很快就会被放回去。” 宋玉恩的眼眶一热，内心百感交集。 这么多年，这是第一次，他没有问为什么，就站在了她的角度，理解了她的考量。这种被人理解和支撑的感觉，是她在他们漫长而冰冷的婚姻里，从未体验过的。 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最终只汇成了三个字。 “……谢谢你。” “你不需要跟我说谢谢。”厉璟恒的声音里带着浓重的自嘲和苦涩，“宋玉恩，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是我没有尽到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是我没有保护好你和岚岚，才让你们受了这么多委-屈。” 挂断电话，宋玉恩握着话筒，久久没有放下。 而在千里之外的凤城军区大院。 厉璟恒放下电话，还在思考着宋玉恩的话，他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 脑海里反复回响宋玉恩那句“你走了以后呢？我们还要在这里生活。” 她是对的。 这个问题必须解决，他要让所有人都承了宋玉恩的情，让他们再也不敢欺负他的妻子和女儿。 再次拿起桌上的电话，厉璟恒拨打了周南县武装部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秒接。 “王部长，我是厉璟恒。” “厉团长！您好您好！您有什么新的指示？”王部长的声音充满了亢奋和敬畏，显然还沉浸在之前雷厉风行抓人的行动中。 厉璟恒的声音冷静而清晰，与之前的怒火判若两人：“王部长，之前让你抓的人，除了刘翠芬，其他人的全部放了吧。” “啊？”王部长彻底懵了，怀疑自己听错了，“放……放了？厉团长，这……这才刚抓回来啊，审都还没审呢，就这么放了？” 这叫什么事？他这边刚跟手下的人强调了这件事的严重性，要让他们知道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是什么下场，结果还没过一个小时，就要把人给放了？这不是儿戏吗？ “对，全部放了。但是，放之前，你要明确的告诉她们……” 王部长更糊涂了。 厉璟恒开始下达详细的指令，“……这次之所以能这么快出来，不是因为她们没错，而是因为宋玉恩同志亲自打电话为她们求了情。” 王部长愣住了，隐约感觉这事情不简单。 厉璟恒继续说道：“你要告诉她们，宋医生说了，大家都是乡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她不希望因为一些口舌之争，让大家闹得这么僵，更不希望她们因为一时糊涂，影响到自己的家庭和孩子。所以，她请求我们这边，给她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说到这里，厉璟恒的语气加重了几分：“你还要强调，宋医生希望这件事到此为止。她既往不咎，但下不为例。这次是宋医生求情，如果再有下次，谁来了也救不了她们！” 王部长在电话那头听得一愣一愣的，从最初的懵圈，到震惊，再到恍然大悟，最后只剩下满心的佩服！ 高！ 实在是高啊！ 他本来还以为厉团长是雷声大雨点小，闹着玩儿呢。现在才明白，这分明就是一招诛心之计！ 既用雷霆手段抓人，展现了绝对不能惹的强硬后台，让她们知道害怕，又在最后关头，把所有的人情和功劳全都送给了宋医生。 这样一来，那些村民被放回去后非但不敢再记恨宋医生，反而要对她感恩戴德！ “厉团长，我明白了！”王部长激动地大声应道，“您放心，我保证把您的话传达到位！” 挂断电话，厉璟恒心中的燥郁之气终于彻底散去。 他给不了她一个温暖的邻里环境，但可以给她一个收拢人心的契机。 第七十八章 调任申请书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几辆军用吉普车再次驶入了红旗公社。 村里早起干活的人看见这熟悉的军绿色，心里下意识地咯噔一下，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次的情况和昨天截然不同。 方脸女人和其他几个平日里最爱嚼舌根的长舌妇，被几个军人从车上“请”了下来。 她们在武装部的审讯室里被关了整整一夜，那滋味，简直比死还难受。 她们这辈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 密不透风的房间，头顶一盏明晃晃的大灯，对面坐着几个不苟言笑、眼神锐利如刀的军人。别说审问了，光是那气氛就差点把她们的魂给吓飞了。 面对着荷枪实弹的军人和严厉的审讯，她们把知道的不知道的，全都竹筒倒豆子一样说了个干净。 交代完之后，她们一个个瘫在椅子上，都以为自己这辈子就算彻底完了，最好的下场也是被拉去劳改，家里的男人孩子可怎么办？ 没想到天一亮就有人打开门，冷冰冰地通知她们可以回家了。 武装部的干部亲自把她们送到了公社大队部门口，闻讯赶来的王主任和许多村民已经围在了那里，对着她们指指点点。 领头的干部看人到得差不多了，清了清嗓子，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厉璟恒交代的话传达了一遍。 他的声音洪亮而严肃。 “你们几个，听清楚了！你们能从武装部出来，不是因为你们没错，而是因为宋玉恩同志为你们求了情！” 这话一出，全场哗然。 方脸女人几人更是猛地抬起头，满脸的不可置信。 干部锐利的目光扫过她们每一个人的脸，继续说道：“宋医生说，大家都是一个公社的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她不希望因为这件事，让你们的家庭受到影响，让你们的孩子从此没了娘。她希望你们能真正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以后管好自己的嘴，踏踏实实过日子！” “她还说，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她既往不咎！” 这番话，让那些刚被放回来的婆姨，一个个面红耳赤，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们用自己阴暗的心思去揣度的人，在她们大难临头的时候却不计前嫌的伸手拉了她们一把。 周围的村民们也是议论纷纷。 “听见没有！我就说宋医生不是那样的人！人家真是大人有大量！” “哎！这事真是把咱们红旗公社的脸都丢尽了！以后看谁还敢在背后乱嚼舌根，这就是下场！” “可不是嘛，差点被抓去劳改，也就是宋医生心善，换了别人非得让她们把牢底坐穿不可！” 方脸女人站在原地，听着周围的议论，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她想起自己男人去年从房上摔伤了腿，是宋医生跑前跑后地给治…… 其他人也想起了自己孩子感冒发烧、头疼脑热时，是宋医生背着药箱跑过来救治…… “哇——” 方脸女人再也忍不住，当着所有人的面就嚎啕大哭起来，抬起手就往自己脸上狠狠的扇了两个耳光。 “啪！啪！” “我不是人！宋医生对我们家那么好，我……我还在背后那么说她！” 王主任看着这副场景，也是重重的叹了口气：“现在哭有什么用？知道错了，就该拿出点实际行动来！真心想道歉，就去当面跟人家宋医生认错！去求人家原谅！” 方脸女人如梦初醒，胡乱抹了一把眼泪鼻涕，转身就往卫生所的方向跑去。 其他几个婆姨见状，也连忙擦干眼泪，互相看了一眼，全都羞愧的跟了上去。 一群人就这么站在卫生所的院子外面，一个个低着头，搓着手，谁也不敢第一个迈步进去。 这奇怪的景象很快引来了旁人的注意，小护士听到外面的动静，从屋里走了出来，一眼看到是她们几个，眉头不由得紧紧皱了起来。 “你们来干什么？”小护士的语气很不客气，她可忘不了这几张脸是怎么在背后造谣中伤宋医生的。 方脸女人看到小护士，更是羞愧难当，脑袋低得快要埋进胸口里，连脸都看不见了。 “有话就说！别堵在门口影响我们工作！”小护士见她们杵在那儿不动弹，没好气地催促道。 这边的动静也惊动了屋里的宋玉恩。 还没到正式上班的点，她正在抱着岚岚轻声读着故事书。 听到外面的争吵声，她把书放下，抱着女儿走了出来。 方脸女人看到她，再也绷不住了，第一个朝着宋玉恩，深深地鞠下了一个九十度的躬，哽咽着喊道：“宋医生！我们对不起你！” 其他人见她这样，连忙也跟着齐刷刷地鞠躬。 “宋医生！我们错了！” 她们就那样弯着腰，谁也不肯直起来，压抑的哭声和充满忏悔的道歉声混杂在一起。 “宋医生，你打我们吧，骂我们吧！我们就是一群忘恩负义的白眼狼！我们不是人！” 岚岚把脸埋进妈妈的怀里，宋玉恩轻轻拍着女儿的背，安抚着她，目光落在眼前这群弯着腰，哭得浑身发抖的女人们身上，心里也觉得不是滋味。 她叹了口气，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婶子们，你们都起来吧。” 可她们哪里肯起，一个个都跟在地上生了根似的，哭着喊着自己有罪。 宋玉恩只好把岚岚交给身边的小护士，自己则走上前，一个一个地去扶她们。 “事情都过去了。我知道你们也不是存心要害我，可能就是一时被人蒙蔽了，嘴上没个把门的。我不怪你们。快起来吧，大早上的让人看着像什么样子。” 她越是这么云淡风轻，越是这么温柔宽厚，那些婆姨哭得就越凶，心里的愧疚也越深，仿佛被放在火上反复炙烤。 …… 远在千里之外的凤城军区。 厉璟恒放下了电话，警卫员刚刚将红旗公社发生的一切，都详细地向他做了汇报。 宋玉恩用她的方式，漂亮地解决了这件事，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这件事情终于过去了，可是在这一切的改变中，他这个丈夫和父亲，始终是缺席的。 他可以下一个命令，可以让武装部的人去抓人、去放人。他可以调动一切他能调动的资源去保护她们。 但是，在岚岚害怕的时候，他给不了女儿一个及时的拥抱。 在玉恩面对流言蜚语的时候，他不能第一时间站在她身边。 一个念头，在他心里疯狂地滋长。 他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铺开一张崭新的稿纸，拿起了钢笔。 笔尖落下，力透纸背，厉璟恒郑重地在纸上写下了五个大字。 《调任申请书》。 他要放弃凤城的一切，放弃这个他奋斗了半生的军区，放弃那唾手可得的晋升机会。 他要去那个叫周南县的穷乡僻壤，去那个叫红旗公社的地方。 他要亲自去守着她们母女。 这一次，他不要再遥远的保护，他要日日夜夜的陪伴。 他要亲手为她们撑起一片天。 第七十九章 厉璟恒来了 厉璟恒写下《调任申请书》的第七天，一份盖着军区鲜红印章的调令，以最快的速度被送到了周南县武装部王部长的办公桌上。 王部长看着那份调令，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嘴巴张了半天，但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调令的内容很简单：凤城军区团长厉璟恒同志，因个人原因及支援地方建设需要，自愿申请调任至周南县武装部，任副部长一职。 副部长？！ 从凤城军区实权在握的团长，调到他们这个穷乡僻壤的县武装部当一个副部长！这何止是降级，这简直就是从天上直接跳到了泥坑里！ 王部长拿着那张薄薄的纸，手都在抖。他想不通，完全想不通！难道就是为了那个宋医生？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王部长自己都吓了一大跳，随即又觉得，除了这个理由，再也找不出第二个解释了。 这个消息从县里传回了红旗公社。 当王主任从公社的广播里听到县武装部王部长亲自宣布的这个消息时，他手里的搪瓷缸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掉了一大块瓷。 “啥玩意儿？！厉团长……调到咱们县了？！” 整个公社办公室的人都炸了锅。 “我的天！凤城军区的团长，来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当副部长？他图啥啊？” “这还用问吗？肯定是为宋医生来的啊！” “乖乖！这宋医生到底是什么来头啊！能让一个大团长连前途都不要了，跑来咱们这儿？” 宋玉恩表现的异常平静。 当陆明远把这个消息告诉她的时候，她只是正在给病人换药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正常，仿佛听到的不是一个足以震惊整个县城的消息，而只是今天天气不错而已。 陆明远看着她平静的侧脸，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厉璟恒是在一个傍晚时分到的。 没有军车开道，没有前呼后拥。他就一个人，穿着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旧军装，背着一个简单的行李包，就那么风尘仆仆地出现在了红旗公社卫生所的门口。 夕阳的余晖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 他站在院子门口，看着正在晾晒草药的宋玉恩，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卫生所里的小护士最先发现了他，惊讶地喊了一声：“厉……厉团长？” 宋玉恩闻声，抬起头。 她的目光和他的在空中交汇，半响，她转过头，继续整理自己的草药，把他当成了空气。 厉璟恒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他没有走到她面前去说什么，而是径直走到了院子角落的水井旁。那里放着两个大水桶，是卫生所日常用水的来源。 他放下行李包，二话不说，挽起袖子，拎起水桶，就开始打水。 他显然没干过这种活，动作显得有些笨拙。摇动辘轳的姿势很僵硬，水桶提上来的时候，水花溅得到处都是，很快就湿了他半边裤腿。 小护士看得目瞪口呆，想上去帮忙，又不敢。 宋玉恩依旧在晾晒草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厉璟恒就那么一桶一桶地打水，很快就把院子里的两个大水缸全都灌满了。 灌满了水，他又看到了墙角堆着的一堆木柴和一把钝了口的斧子。他走过去，拿起斧子，就开始劈柴。 “砰！” “砰！” 沉闷的劈柴声在安静的院子里回响。 他的动作同样生疏，第一斧子下去，甚至劈歪了，斧头嵌在木桩里，费了好大的劲才拔出来。 他不懂得用巧劲，全凭着一身蛮力。没一会儿，额头上就见了汗，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宋玉恩终于停下了手里的活。 她没有看他，只是对着屋里喊了一声：“小张，把院子打扫一下，准备关门了。” 说完，她就转身进了屋，自始至终，没有给厉璟恒一个正眼，没有跟他说一句话。 厉璟恒劈柴的动作一顿，他知道，她这是在用行动告诉他，他的出现，他的讨好，她根本不在意。 夜幕降临，卫生所关了门。 厉璟恒就睡在公社给他安排的临时住处，卫生所旁边的空房里。他躺在咯吱作响的木板床上，睁着眼睛看着房梁，一夜无眠。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起来了。 他跑到卫生所门口，拿起扫帚，开始打扫院子。落叶，尘土，被他扫得干干净净。 等宋玉恩和小护士来开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焕然一新的院子，和那个站在院子中央，手里拿着扫帚，军装上沾着露水和灰尘的男人。 宋玉恩依旧视若无睹，开门，进屋，开始一天的工作。 厉璟恒也不说话，放下扫帚，又去劈昨天没劈完的柴。 就这样，他开始了他笨拙的赎罪。 每天天不亮就来卫生所，打扫卫生，挑水，劈柴，有什么脏活累活，他都抢着干。村民们来看病，看到这位新上任的“副部长”竟然在卫生所里当杂工，一个个都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风言风语自然是少不了的。 “看见没，厉副部长这是在追媳妇呢！” “啧啧，早干嘛去了？现在才知道后悔，晚了！” “宋医生也是硬气，愣是把他当空气，一句话都不跟他说。” 对于这些议论，宋玉恩充耳不闻，厉璟恒也毫不在意。他就像一个沉默的影子，固执地用自己的方式，出现在她的世界里。 而这一切，都被一双清澈的眼睛看在眼里。 宋岚岚躲在门后面，小小的身子几乎完全被门板挡住。她只露出一只眼睛，好奇地看着那个高大的男人。 她看到他笨手笨脚地把水洒了一地。 她看到他劈柴的时候，手被木刺扎了，他却只是皱了皱眉，就把刺拔出来，继续干活。 她看到他试图去修那个坏掉的板凳，结果越修越糟，最后板凳彻底散了架，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懊恼地抓着自己的头发。 这个厉叔叔，和过去那个厉叔叔有些不一样。 他看起来……有点笨。 还有点……可怜。 第八十章 父女破冰 日子就在这种诡异的平静中一天天过去。 厉璟恒仿佛一台不知疲倦的永动机，每天雷打不动地出现在卫生所，包揽了所有的体力活。 他的手很快就磨出了血泡，血泡破了，结成茧，那双曾经握枪、签署文件、指点江山的手，变得粗糙不堪。 公社里的人从最初的震惊、看热闹，慢慢地也品出了一点不一样的味道。 一个男人，一个身居高位的男人，能为一个女人做到这个地步，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后悔”两个字能概括的了。 这天下午，卫生所里没什么病人。 宋玉恩在里屋整理药材，厉璟恒劈完了今天的柴，正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休息。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本已经快被他翻烂了的手语图册，又开始默默地比划起来。 这些天，他没怎么见到过宋岚岚，但是他心里也知道，岚岚对宋玉恩的依赖很重，对他却很是防备。或许，没有宋玉恩的允许，他不应该再贸然接近宋岚岚了。 但是，他不知道，在不远处的门廊下，宋岚岚正抱着一个布娃娃，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厉璟恒对着图册，笨拙地比划着一个词——“花”。 书上画着几根手指并拢，手腕轻轻转动，像一朵花绽放的样子。可他的手指僵硬，比划出来的动作，不像花开，倒像一只抽筋的鸡爪。 他自己也觉得好笑，无奈地摇了摇头，准备再试一次。 就在这时，他感觉自己背后的衣服被轻轻地拽了一下。 厉璟恒浑身一僵，缓缓的回了头。 宋岚岚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面前，正仰着小脸看着他。 这是这么多天以来，她第一次主动靠近他。 厉璟恒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紧张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生怕自己一动，就把这个好不容易才靠近他的小精灵给吓跑了。 “岚……岚岚……”他下意识地开口，声音干涩沙哑。 宋岚岚没有回应，只是伸出自己小小的手，然后，她学着图册上的样子，五指并拢，手腕轻柔地一转。 一个标准而优美的“花”的手语，就在她手中绽放开来。 做完之后，她抬起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厉璟恒，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和鼓励。 厉璟恒的心，像是被一只温暖的小手轻轻地揉了一下，酸酸的，涨涨的。 他看着女儿，努力地模仿着她的动作，又比划了一次。 这一次，虽然依旧僵硬，但总算有了点花的模样。 宋岚岚看见了，眼睛一亮，然后，她的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最后，一个极轻极轻的，像羽毛拂过心尖的笑声，从她的喉咙里溢了出来。 “咯咯……” 虽然声音很小，但厉璟恒听见了。 他整个人都像是被雷劈中了一样，僵在了原地。 这是他第一次……第一次听到女儿的笑声。 原来，他的女儿笑起来是这个样子的。眼睛会弯成好看的月牙，嘴角会有两个浅浅的梨涡。 那一瞬间，厉璟恒觉得，自己这么多天受的冷遇，手上磨出的血泡，心里所有的煎熬和委屈，全都在这一声轻笑里，烟消云散了。 他像个傻子一样，咧着嘴，对着女儿笑。 宋岚岚被他傻乎乎的样子逗得又笑了一声。 她似乎觉得厉叔叔变得很有趣，胆子也大了起来。 她干脆在他身边坐下，小手拿过他膝盖上的那本手语图册，然后指着上面一个“蝴蝶”的图案，又开始教他。 她用两只小手交叉，大拇指勾在一起，四根手指像翅膀一样扇动。 厉璟恒学着她的样子，用自己宽大的手掌比划起来。他的动作太大，看起来不像蝴蝶，倒像一只准备起飞的鹰。 宋岚岚又被逗笑了。 她伸出小手，直接抓住了厉璟恒的大手，然后用自己的小手指，一根一根地去纠正他的姿势。 “厉叔叔……笨。” 岚岚做出一个简单的手语，厉璟恒看懂了，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再次被重重地击中了。 她说的是……厉叔叔。 厉璟恒又想起了自己以前一直不肯接受自己会有一个哑巴女儿的事情，内心后悔极了。 他的岚岚，明明这样可爱。 “岚岚……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叫我爸爸。” 岚岚有些惊讶，她犹豫了。 可是小孩子哪有隔夜仇，特别还是这个她以前特别喜欢的厉叔叔。 她思考了很久，厉璟恒却不愿意让她为难。 “没事的岚岚，岚岚愿意叫什么就叫什么，岚岚教厉叔叔。” 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和一个小小的女孩，就这样坐在卫生所的台阶上。 女孩耐心地教，男人笨拙地学。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温暖而宁静。 父女俩一个教，一个学，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里，谁也没有发现，在里屋的窗户后面，宋玉恩正静静地站着，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看着女儿脸上那从未有过的、灿烂明亮的笑容，看着她主动去拉厉璟恒的手，教他比划。 她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她不得不承认，血缘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即使厉璟恒缺席了女儿五年的人生，即使他笨手笨脚，可岚岚还是本能地亲近他，接纳他。 这是她，或者任何人都无法给予的。 她看到厉璟恒在女儿笑的时候，那副手足无措、欣喜若狂的傻样。 她看到他在女儿纠正他动作时，那小心翼翼、如获至宝的珍视。 这个男人，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冷漠疏离的厉团长，而只是一个笨拙地、努力地想要讨好自己女儿的父亲。 宋玉恩的嘴角微微向上扬起了一个极小的弧度。 她转过身不再去看窗外那副画面，可女儿清脆的笑声，还是一下一下地传进她的耳朵里，敲打着她那颗早已筑起高墙的心。 傍晚，厉璟恒照例干完活准备离开。 他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 岚岚正站在门廊下，对他挥了挥小手，做了一个“再见”的手语。 厉璟恒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也抬起手，用他新学的、还有些别扭的手势，回应了女儿。 “再见。” 他转身离开的脚步，都变得轻快了起来。 他觉得，只要能每天看到女儿的笑，能得到她一个“再见”的手势，别说是在这儿当杂工，就是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他也心甘情愿。 第八十一章 宋淑仪跟来了 就在厉璟恒和女儿的关系破冰，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时，一场新的风暴，正从千里之外的凤城，呼啸而来。 宋淑仪快要疯了。 当她从军区大院那些太太们的闲言碎语中，拼凑出厉璟恒竟然为了宋玉恩那个贱人，放弃了凤城的一切，自请调去那个鸟不拉屎的周南县时，她整个人都傻了。 她不敢相信！ 厉璟恒是什么人？他是一个把事业和荣誉看得比命还重的男人！他怎么可能为了一个被他抛弃了五年的女人，做出这么疯狂的事情来？ 不！这不可能！ 一定是宋玉恩那个狐狸精，又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勾引他！ 宋淑仪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不行！她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了！她必须亲自出马，必须去那个鬼地方，把厉璟恒从宋玉恩身边抢回来！ 她才是厉璟恒将要明媒正娶的妻子！厉冬冬才是厉璟恒承认的儿子！宋玉恩和她那个哑巴女儿算什么东西？ 宋淑仪很有钱，宋父宋母当时是真心待她，留给她的钱，她一辈子也花不完。 她从来也没想过要分给宋玉恩。 尽管她知道，宋玉恩才是宋家的亲生女儿。 她立刻向文工团递了辞职信，说有件事不得不回乡下处理。文工团看在厉璟恒的面子上很看重她，同意了她的请求，并且说会长期为她保留名额，欢迎她回来。 宋淑仪当然不会拒绝，笑着谢过了领导。 回家后，她立刻收拾了行李，带着厉冬冬，坐上了去往周南县的火车。 几天后，一辆从县城租来的吉普车，在红旗公社大队部门口停了下来。 宋淑仪穿着一身时髦的布拉吉连衣裙，画着精致的淡妆，牵着同样穿着小西装、皮鞋锃亮的厉冬冬，从车上走了下来。 她的出现，瞬间吸引了全村人的目光。 这身打扮，跟灰扑扑的红旗公社格格不入，就像一只华丽的孔雀，突然闯进了一群土鸡里。 “哎，这又是谁啊？城里来的吧？” “长得可真俊，跟画报上的人似的。” 宋淑仪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她微笑着，享受着众人的瞩目，然后拉住一个路过的村民，用她最温柔、最无害的声音问道：“大娘，请问一下，咱们公社的卫生所在哪儿啊？我找我对象，厉璟恒。” “我对象，厉璟恒。” 这六个字，就像一颗炸弹，在围观的村民中炸开了。 什么？！厉副部长的对象？那……那宋医生算怎么回事？ 村民们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和八卦。 在村民的指引下，宋淑仪牵着厉冬冬，姿态优雅地朝着卫生所走去。 此刻，厉璟恒正在院子里洗刷一个药罐，宋岚岚就蹲在他旁边，用一根小木棍在地上画画。 “璟恒！” 一声娇滴滴的、带着无限思念和委屈的呼唤，从门口传来。 厉璟恒的身体猛地一僵，他抬起头，看到了那个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人。 宋淑仪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她松开厉冬冬，快步冲了过来，不顾他满身的脏污，一把就挽住了他的胳膊。 “璟恒！你跑到这种地方来，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跟冬冬都快想死你了！” 厉冬冬也十分配合地跑过来，抱住厉璟恒的大腿，奶声奶气地大喊：“爸爸！爸爸！冬冬好想你！” 这一幕，被所有跟过来看热闹的村民看得清清楚楚。 一个漂亮时髦的妻子，一个可爱嘴甜的儿子。 这……这看起来才像是一家三口啊！ 厉璟恒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他想把胳膊从宋淑仪手里抽出来，可宋淑仪抱得死死的，整个人都贴在了他身上。 “你来干什么？！”他的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感情。 “我当然是来找你的啊！”宋淑仪的眼泪说来就来，晶莹的泪珠挂在长长的睫毛上，我见犹怜，“你一声不吭就跑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冬冬天天晚上哭着要爸爸，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屋里的门开了。 宋玉恩抱着一摞整理好的病历本走了出来。 她看到了院子里这堪称“合家团圆”的一幕，脚步顿了一下。 宋淑仪立刻就捕捉到了她的身影。她像是才发现宋玉恩一样，脸上露出惊讶又带着一丝敌意的表情，但很快就转为一副委屈求全的模样。 她故意把身体贴厉璟恒更近，用一种宣示主权的姿态，对着宋玉恩开口了。 “姐姐……你也在啊。真是不好意思，我跟璟恒闹了点小别扭，他一生气就跑到你这儿来了，给你添麻烦了吧？” 这话说得，好像厉璟恒是个不懂事的丈夫，离家出走跑到了娘家亲戚这里。 宋玉恩连眼皮都没动一下，抱着病历本，径直从他们身边走过，走向了另一间屋子，仿佛他们只是两团碍事的空气。 宋淑仪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脸色有些难看。 而蹲在地上的宋岚岚，看着那个抱着厉叔叔大腿、叫他“爸爸”的厉冬冬，又看了看那个紧紧挽着爸爸胳膊的漂亮阿姨宋淑仪，小小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她手里的木棍，“啪”的一声断了。 她站起来，默默地走到了宋玉恩刚刚进去的那个房间门口，不再看院子里的三个人。 厉璟恒终于用力挣脱了宋淑仪的手。 他看着她，压抑着怒火：“宋淑仪，我警告你，不要在这里胡闹！” “我胡闹？”宋淑仪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璟恒……我知道你是放不下姐姐，可是她已经要和你离婚了，日子还要照样过呀……”她哭诉着，“这么长时间，都是我陪在你身边……还有冬冬，他可是最崇拜你这个爸爸了……你不要留在这里不要我们了呀……” 村民们彻底懵了。 这女人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信誓旦旦的说她一直陪在厉副部长身边，还有一个儿子？到底谁才是第三者？ 但是，这一次，村民们学精了。 他们想起了上次被当枪使的教训，想起了武装部那几辆开进村子的吉普车。 大家只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附和宋淑仪，更没有一个人去指责宋玉恩。 “这事儿……复杂了啊。” “就是，咱们还是别瞎掺和了，看热闹就行。” 宋淑仪哭了半天，发现根本没人同情她，村民们的反应异常冷淡，这让她心里一沉，剧本跟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她正想再说些什么，厉璟恒冰冷的声音打断了她。 “宋淑仪，闹够了没有？” 第八十二章 熊孩子登场 宋淑仪浑身一颤，下意识的松开了抱着他胳膊的手。 她认识厉璟恒这么多年，见过他意气风发，见过他冷漠疏离，甚至见过他暴怒的样子，却从未见过他用这种夹杂着厌恶和警告的语气跟自己说话。 她是真的怕了。 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和眼中的惊惧，厉璟恒心头的那股无名火又被压了下去。他闭了闭眼，终究还是狠不下心对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追着他跑了这么远的女人说出更重的话。 他的语气缓和了下来，带着一丝疲惫：“淑仪，别闹了。这里不是凤城，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他看了一眼天色，“今天已经没有回县城的车了。你先带着冬冬去公社的招待所住一晚上，我明天一早，就安排车送你们回去，好吗？” 回去？ 这两个字像一根针，狠狠的扎进了宋淑仪的心里。 她费了这么大的劲，辞了职，带着孩子千里迢迢的追到这个鬼地方，不是为了听他说一句“回去”的！ 她要是今天走了，那她就真的彻底输了，再也没有任何机会了！ 宋淑仪不说话，也不看他。 她在原地，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无声的往下掉。 她不哭喊、不控诉，只是用这种沉默的方式表达着她所有的委屈和不甘。 这副我见犹怜的模样最是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 然而，此刻的厉璟恒心里只剩下无尽的烦躁。 就在大人们的注意力，都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情感纠葛吸引时，抱着厉璟恒大腿的厉冬冬却悄悄的松开了爸爸的腿。 他的目光，早就锁定在了院子角落里，那个孤独的身影上了。 宋岚岚一个人蹲在墙角，用那根断掉的小木棍在地上胡乱的画着圈圈。她周围没有大人，所有人都围在另一边，看着那个漂亮阿姨哭。 厉冬冬迈开小短腿，偷偷摸摸的走了过去。 他原本的计划很简单，他要走到这个小哑巴面前，警告她，他才是爸爸的儿子，他已经来了，她不许再跟他抢爸爸！ 可是，当他走到一半，看到自己的妈妈哭得那么伤心，爸爸却一脸不耐烦的样子，他心里的委屈和愤怒瞬间就冒了出来。 一个更“高明”的主意，在他小小的脑袋里迅速成形。 厉冬冬停下脚步，机警的朝四周看了看，发现大人们的视线都集中在父母身上，根本没人注意到他这个角落里的小孩。 机会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酝酿了一下情绪，然后猛的把自己往地上一摔！ “噗通”一声，摔的结结实实。 下一秒，石破天惊的哭声响彻了整个卫生所的院子。 “哇——！呜呜呜……好痛啊！爸爸！爸爸救我！” 孩子的哭声永远是最能牵动人心的。 几乎是在厉冬冬哭出声的瞬间，厉璟恒想也没想第一个冲了过去。 他的身体比大脑反应更快，下意识的弯腰，一把就将哭得撕心裂肺的厉冬冬抱进了怀里，熟练的拍着他的后背，柔声安抚。 “冬冬不哭，怎么了？摔到哪里了？给爸爸看看。” 这个动作，这个语气，他已经做的太熟练了。在过去的那段时间里，他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安抚着这个名义上的儿子。 厉冬冬趴在厉璟恒宽厚的肩膀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手指着不远处的宋岚岚，用尽全身力气大喊：“是她！是宋岚岚推我！她嫉妒爸爸对我好！她是个坏孩子，她要害我！” 这一声指控，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千层浪。 所有人的目光，“唰”的一下，全都聚焦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安安静静，一句话都没说的宋岚岚身上。 厉璟恒抱着厉冬冬，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 他看向站在原地，小脸煞白，紧紧捏着衣角的岚岚，沉声对怀里的厉冬冬说：“冬冬，不许胡说。岚岚不会做这种事的。” “我没有胡说！就是她推我的！呜呜呜……”厉冬冬哭得更凶了。 宋淑仪此时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她冲了过来，一把抱住厉璟恒的另一只胳膊，哭得梨花带雨：“璟恒！你听到了吗？你听到了吗！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们会欺负我们母子！在凤城她们就欺负我们，现在追到这里来，她们还是不肯放过我们！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她的哭诉，字字句句都在暗示宋玉恩母女是多么的恶毒。 厉璟恒一个头两个大，一边是哭得快要抽过去的厉冬冬，一边是拽着自己不放、情绪激动的宋淑仪。 他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泥潭，怎么都挣脱不出来。 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宋岚岚，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一些：“岚岚，你告诉厉叔叔，你……你有没有推冬冬？” 宋岚岚抬起头，看着他。 看着这个抱着另一个男孩，安抚着另一个男孩的男人。 她的眼睛里没有眼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她缓缓的抬起小手，在胸前比划了两个字。 没有。 厉璟恒看懂了。 他心里重重的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对女儿说：“好，厉叔叔相信你。岚岚是好孩子。”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岚岚，以后……要和冬冬好好相处，好吗？” 好好相处？ 这几个字，像一根针，扎在了宋岚岚的心上。 她想起了在凤城的时候。 厉叔叔去帮厉冬冬开幼儿园的家长会。 在幼儿园门口，厉叔叔给了厉冬冬一袋糖，却只给了她一颗。 还有在厉家老宅里，厉冬冬弄坏了她的生日蛋糕，厉叔叔却只会叫她不许哭。 每一次他都站在厉冬冬那边。 现在，厉冬冬又来了。 厉叔叔又要不喜欢她了。 巨大的委屈和恐惧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她倔强的站在原地，小小的身体绷得紧紧的，没有再做出任何手势回答厉叔叔的话。 她只是深深的看了厉璟恒一眼，然后，猛的一转身，跑了出去。 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头也不回的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第八十三章 孩子丢了！ 宋岚岚跑开的背影，像一记重锤，狠狠的砸在了厉璟恒的心上。 他想追，可怀里还抱着哭闹不止的厉冬冬，胳膊上还挂着一个泪眼婆娑的宋淑仪。 “璟恒，你看她！她心虚了！她就是推了冬冬才跑的！”宋淑仪不失时机的火上浇油，“你不能再这么纵容她们了！” 厉璟恒的耐心终于耗尽，他猛的甩开宋淑仪的手，声音里是压抑不住的怒火：“够了！”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看热闹的村民，那些交头接耳的声音瞬间消失了。 村民们一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敢再多说一句。上次武装部抓人的场面还历历在目，这厉副部长的家务事，谁敢瞎掺和？看热闹可以，引火烧身可不行。 院子里的气氛一时间尴尬到了极点。 太阳慢慢落山，橘红色的余晖洒在卫生所的院墙上，给这场闹剧镀上了一层荒诞的色彩。 就在这时，里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宋玉恩处理完了最后一个病人，抱着一摞病历本走了出来。 她一出门，就感觉到了院子里诡异的气氛。 她看到了抱在一起、状似亲密的厉璟恒和厉冬冬，看到了站在一旁哭哭啼啼的宋淑仪，也看到了围在门口却鸦雀无声的村民们。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却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小小身影。 她的心，咯噔一下。 “岚岚呢？” 她走到厉璟恒面前，声音清冷的开口问道。 厉璟恒的身体一僵，这才猛然惊醒。 是啊，岚岚呢？ 她刚刚跑出去了，这么长时间了，怎么还没回来？天都快黑了！ 他慌乱的四下张望，院子里空空如也。他问旁边的村民：“婶子，你看到我家岚岚了吗？” 被问到的村民摇了摇头：“没注意啊，刚才就看她跑出去了，还以为……还以为是回家了呢。” 回家了…… 这三个字让宋玉恩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二话不说，把手里的病历本往旁边石桌上一扔，转身就往家的方向飞奔而去。 厉璟恒也反应过来，把怀里的厉冬冬往宋淑仪怀里一塞，拔腿就跟了上去。 “玉恩！你慢点！” 宋淑仪被塞了个满怀，差点没站稳。她看着厉璟恒毫不犹豫追上去的背影，气得直跺脚，可眼下这情况，她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只能抱着厉冬冬，恨恨的站在原地。 村民们也跟了过去，没过几分钟就到了宋玉恩的小屋。 宋玉恩已经推开了门，她进去了，没一会儿又出来了。 “家里……没有。”宋玉恩颤抖的说，她的脸上已经没有一丝血色。 这两个字，让所有在场的人心都沉了下去。 孩子不见了？！ 这下，看热闹的村民们也坐不住了。在他们红旗公社的地界上，要是让宋医生的孩子出了事，那他们全公社的人脸上都无光！ “哎呀！这可怎么好！天都黑了！” “快！大家分头找找！” 闻讯赶来的王主任也知道了这个消息，当机立断扯着嗓子开始组织人手：“都别愣着了！各家各户出个壮劳力！东边那片林子！西边的河坡！还有后山！都去找！快！” 一时间整个红旗公社都动了起来，手电筒的光柱在夜色中交织，喊着“岚岚”的声音此起彼伏。 …… 铁蛋家。 铁蛋端着饭碗，刚把最后一口饭扒拉进嘴里，就听到外面乱糟糟的。 他的父母也听到了动静，出去问了一圈，回来拿了个手电筒就急匆匆的出了门，临走前只来得及嘱咐他一句：“铁蛋，宋医生的女儿丢了，我们在外面找找，你一个人在家别乱跑！” 宋岚岚丢了？ 铁蛋放下碗筷，眼珠子滴溜溜一转。 他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小人书里那些英雄人物的伟岸形象。 一个无助失踪的小女孩，正等待着一个英雄去解救！而他，王铁蛋，就是这个天选之子！ 一股豪情壮志在他小小的胸膛里熊熊燃烧。 他不能再等了！ 铁蛋从墙上取下自己的“装备”——一个用罐头盒和蜡烛做的简易灯笼，然后冲出家门，用他们孩子间约定的暗号，吹了三声短促的口哨。 很快，几个差不多大的半大小子，从各个角落里钻了出来，聚集在了铁蛋面前。 铁蛋清了清嗓子，学着王主任的样子，双手背在身后，装模作样的开口：“伙伴们！同志们！一个不幸的消息，咱们公社的宋岚岚同志，走失了！相信大家已经得到了这个消息！” 他顿了顿，用一种沉痛的语气继续说：“作为一个团结、友爱、互助的先进少年集体，我们不能坐视不管！我们应该立刻行动起来，加入到寻找宋岚岚同志的伟大行动中去！” 一个瘦高个的小伙伴挠了挠头，小声问道：“铁蛋，你……你之前不是挺不喜欢她的吗？还说她是个不会说话的闷葫芦。” 铁蛋的老脸一红，有些羞涩的咳嗽了两声。 “咳咳！此一时彼一时嘛！”他梗着脖子解释道，“我那……那不是想跟她玩，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嘛！她跟咱们不一样，我……我这不是怕说错话，让她不高兴吗！” 小伙伴们露出了“我们都懂”的表情。 确实，宋岚岚太安静了，也太漂亮了，像个瓷娃娃，他们这些野小子，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她玩到一块去。 见大家不再质疑，铁蛋立刻恢复了总指挥的派头，小手一挥。 “闲话少说！时间紧迫！拯救宋岚岚同志，刻不容缓！铁蛋侦探团，出发！” “噢！” 一群半大的孩子，举着五花八门的照明工具，嗷嗷叫着，雄赳赳气昂昂的汇入了夜色之中。 夜色越来越深，山风也变得凉了。 整个红旗公社灯火通明，手电筒和火把的光亮在山野间、田埂上汇成一条条流动的光河。 “岚岚——！” “岚岚——！你在哪儿啊——！” 宋玉恩的声音已经喊得嘶哑，她像个疯子一样，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的角落。树丛、草垛、沟渠……每找一个地方，她的心就往下沉一分。 厉璟恒紧紧跟在她身后，心如刀绞。 第八十四章 铁蛋小分队立大功 是他，都是因为他！如果不是他优柔寡断，如果不是他让宋淑仪母子出现在这里，岚岚就不会跑出去，更不会在这漆黑的夜里一个人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害怕。 悔恨和自责像毒蛇一样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 宋淑仪也抱着厉冬冬，假惺惺的跟在人群后面。她嘴里念叨着“怎么会这样”，脸上满是担忧，可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快意。 闹吧，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让所有人都看看，宋玉恩就是个连自己孩子都看不住的女人！ 而另一边，铁蛋侦探团的行动，却和没头苍蝇一样的大人们截然不同。 “停！”铁蛋突然叫停了队伍。 几个小伙伴都围了过来，气喘吁吁的问：“怎么了铁蛋？不找了吗？” 铁蛋皱着小眉头，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分析道：“咱们这样乱找不行。得动脑子！” “动什么脑子？” “你们想啊，”铁蛋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的说，“如果你们被人冤枉了，心里又难受又生气，你们会躲到哪里去？” 一个胖乎乎的小子抢着说：“躲到我家柴火垛后面！我妈打我我就躲那儿！” “不对！”铁蛋摇了摇头，“柴火垛太容易被发现了。要我说，肯定得躲到一个大人不常去，又黑又安静，能一个人偷偷哭的地方！” 一个大人不常去，又能偷偷哭的地方…… 所有孩子的脑海里，几乎是同时浮现出了一个地方。 “我知道了！是河边那个废弃的磨坊！”一个小伙伴激动的喊了出来。 那个磨坊早就不用了，屋顶都塌了半边，平时黑咕隆咚的，大人们都说那里不干净，不让他们去玩。可正因为如此，那里反而成了他们这些孩子的秘密基地。 宋岚岚也曾经去过，他们曾远远的看见宋岚岚站在附近看他们玩。 “走！去磨坊！”铁蛋当机立断，大手一挥，带着他的小分队，朝着河边的方向摸去。 废弃的磨坊在月光下像一个沉默的怪兽，孩子们挤成一团，壮着胆子一点点靠近。 铁蛋鼓起勇气，朝着里面喊了一声。 “宋岚岚……你在里面吗？” …… 没有回应。 孩子们面面相觑，以为他们找错了地方。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轻微的抽泣声从磨坊最里面的角落里传了出来。 孩子们屏住呼吸，又确认了一下是不是真的有声音。 随即他们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喜。 是宋岚岚！ 他们冲了进去，借着微弱的灯笼光果然看到了那个小小的身影。 宋岚岚正缩在墙角，抱着膝盖，埋着头哭泣。 “找到了！我们找到她了！”铁蛋兴奋的大喊。 他立刻对身边的小伙伴下令：“快去把大人们叫来！” 那个小伙伴领了命令，转身就往外跑。 铁蛋则小心翼翼的走到宋岚岚身边，蹲了下来。他看着她可怜兮兮的样子，心里那点英雄气概瞬间化成了同情。 他从自己脏兮兮的口袋里，掏了半天，摸出了一颗被体温捂得有点软的奶糖，剥开糖纸，递到她面前。 “别哭了。”他学着大人的口气，笨拙的安慰道，“糖，给你吃。吃了就不难受了。” 宋岚岚缓缓抬起头，挂着泪珠的睫毛颤了颤，看着眼前的男孩和那颗散发着甜味的糖，没有动。 很快，杂乱的脚步声和光亮由远及近。 “岚岚！” 宋玉恩第一个冲了进来，当她看到蜷缩在角落里的女儿时，眼泪瞬间决堤，她扑过去，一把将冰冷瘦小的女儿紧紧抱在怀里，泣不成声。 “我的岚岚……我的宝贝……你吓死妈妈了……” 厉璟恒也冲了进来，当他看到安然无恙的女儿时，那颗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了地。巨大的庆幸和后怕让他双腿发软，差点站不稳。 他想上前，想抱抱女儿。 可当他靠近时，被宋玉恩抱在怀里的宋岚岚，却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身体猛的一颤，拼命的往妈妈怀里躲。 那个抗拒的动作，像一把尖刀，狠狠的扎进了厉璟恒的心脏。 他伸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人群都围了过来，王主任看着被找到的孩子，长出了一口气。 “找到了就好，找到了就好！这孩子，怎么跑这儿来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但问题也随之而来。 好端端的，孩子为什么要一个人跑到这种又黑又吓人的地方来？ 就在这时，立了大功的铁蛋，挺起了小胸膛，正义感爆棚的伸出手指，猛的指向了被宋淑仪护在身后的厉冬冬。 “我知道！都是因为他！他撒谎！”铁蛋的声音清脆响亮，“我看见了！下午在卫生所，根本不是岚岚推他！是他自己看没人，故意摔在地上的！” 此话一出，全场皆静。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了厉冬冬的身上。 厉冬冬的小脸“唰”的一下白了，他惊慌的抓住妈妈的衣服，拼命摇头：“我没有！你胡说！你跟他是一伙的！” 宋淑仪也立刻反应过来，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尖声反驳道：“你个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你胡说八道什么！你看见了？你离那么远怎么可能看见！” 她以为只要自己抵死不认，一个孩子的话根本不足为信。 可她忘了，铁蛋不是一个人。 “我也看见了！”铁蛋身后，那个瘦高个的小伙伴也站了出来，大声说，“我也看见了！他摔倒之前，还鬼鬼祟祟的朝四周看了好几眼，确定没人看他才摔的！” 这下，村民们看厉冬冬和宋淑仪的眼神彻底变了。 他们开始窃窃私语。 “我就说嘛，岚岚那孩子多乖啊，怎么会推人。” “啧啧，这城里来的女人和孩子，心眼也太坏了！自己摔倒还冤枉人！”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一句句议论，像一记记耳光，火辣辣的扇在宋淑仪的脸上。 厉璟恒的脸色，已经冷得能掉下冰渣。 他看着惊慌失措的厉冬冬，看着还在嘴硬狡辩的宋淑仪，一切都明白了。 他没有发火，也没有大声质问。 他只是用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走到了宋淑仪的面前。 那平静之下，是彻底的失望和决裂。 “宋淑仪。”他一字一顿的开口，“带着你的儿子，离开这里。现在，马上。” 宋淑仪彻底懵了，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璟恒……你……你为了他们，要赶我走？你宁愿相信两个野孩子，也不相信我跟冬冬？” “走。” 厉璟恒只说了一个字，然后他转头对王主任说：“王主任，麻烦你，安排一辆拖拉机，现在就送他们去县城。” 夜再深，路再难走，他一秒钟都不想再看到这对母子。 这一次，他做出了选择。 宋淑仪还想哭闹，还想撒泼，可当她对上厉璟恒那双毫无温度的眼睛时，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最终，在全公社村民鄙夷、看戏的目光中，宋淑仪抱着还在哭闹的厉冬冬，被半强制的扶上了拖拉机。 “突突突”的马达声响起，像一曲仓皇的挽歌，载着她们母子，消失在了漆黑的乡间小路上。 厉璟恒站在原地，直到那光亮彻底消失，他才缓缓转过身，看向不远处紧紧抱着妈妈，用一双惊恐又陌生的眼睛看着他的女儿。 他知道，他的赎罪之路，才刚刚开始。 第八十五章 做到了再说 拖拉机“突突突”的声音，在红旗公社寂静的夜里割开一道仓皇的口子，然后又被无边的黑暗迅速缝合。 宋淑仪和厉冬冬走了。 院子里，那股由她们带来的，混合着香水、委屈和谎言的黏腻空气，似乎也随着拖拉机的尾气，消散了不少。 村民们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都识趣的散了。 铁蛋侦探团的小英雄们也被各自的父母揪着耳朵领回了家，临走前，铁蛋还不忘回头，冲着宋岚岚的方向，悄悄的挥了挥他那颗被捂软了的奶糖，像是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交接仪式。 最后，废弃的磨坊前，只剩下了三个人。 宋玉恩依旧紧紧的抱着女儿，岚岚的小脸埋在她的颈窝里，瘦弱的肩膀还在一下一下的轻轻抽动。 厉璟恒站在几步开外，他想上前，脚下却像灌了铅。 “玉恩……”厉璟恒站在几步开外，他想上前，脚下却像灌了铅。“我……” 宋玉恩没有看他。她只是轻轻拍着女儿的背，用脸颊蹭了蹭女儿柔软的头发，然后直起身，抱着岚岚，转身就走。 厉璟恒跟了上去，不敢靠得太近，只敢像个影子一样，远远的缀在后面。 从磨坊到卫生所，再到她们住的小屋，不过几百米的距离，厉璟恒却觉得像是走了一辈子那么长。 小屋的门开了，又“吱呀”一声关上，将他彻底关在了门外。 他在门口站着，从月上中天站到月影西斜。他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直到双腿都麻了，才缓缓的在台阶上坐下。就是这个台阶，几天前，他和岚岚还坐在这里，女儿用小手教他比划“蝴蝶”，用稚嫩的手语说他“笨”。 那短暂的温暖，原来只是一场幻觉。 接下来的几天，厉璟恒成了一个真正的“杂工”。他沉默的、疯狂的干活，不再试图去靠近宋玉恩母女。 他每天天不亮就来，直到深夜才离开。劈柴、挑水、打扫院子、清洗药罐……他把卫生所里里外外所有能干的活都包了。 他能听到屋里宋玉恩和病人交谈的温和声音，能听到她整理病历时纸张的翻动声，甚至能透过窗户，看到岚岚安静的坐在桌前，低头画画。 岚岚再也没有出来过。她不再坐在台阶上等他，不再对他笑，也不再给他一个“再见”的手势。他就好像又变回了那个她们避之不及的陌生人。 这天下午，厉璟恒正在院子里的水井边，用井水反复冲洗着自己的脸。冰冷的井水让他混沌的大脑清醒了一瞬，可一抬头，看到水桶里自己那张胡子拉碴、双眼通红的倒影，他又陷入了更深的自我厌恶里。 “哗啦”一声，他把一整桶水从头顶浇了下来，任由冰冷的水流淌过全身。 “看来当头一盆冷水，确实能让人清醒一点。” 一个温和清朗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厉璟恒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回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陆明远。 陆明远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戴着金丝眼镜，手里还拿着几本给岚岚的连环画。 “陆队长。”厉璟恒的声音依旧沙哑。对于这个男人，他的心情很复杂。他嫉妒他能轻易得到女儿的亲近，却又不得不承认，在他缺席的那些日子里，是这个男人，像一棵树一样，为她们母女遮挡了许多风雨。 陆明远走了过来，将连环画放在旁边的石桌上。 “你打算怎么办？”陆明远问，“就在这儿一直当杂工，当到她们回心转意？” “我不知道。”厉璟恒靠在井沿上，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和茫然，“我只想离她们近一点，做什么都行。” “近一点？”陆明远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厉部长，你觉得你现在这样，是对她们的补偿，还是另一种形式的骚扰？” “骚扰”两个字，像针一样刺进了厉璟恒的耳朵。他猛的抬起头盯着陆明远。 陆明远却没有回避他的目光，语气依旧平静，却字字诛心：“你以为你在这里默默干活，做出一副悔不当初的样子，就是赎罪了？你有没有想过，你每一次出现，对岚岚来说，都是一次提醒？提醒她那个让她伤心、让她害怕的晚上。你每一次沉默的注视，对宋医生来说，都是一种压力？提醒她，那个伤害过她，现在又纠缠不清的男人，就在门外。” 厉璟恒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陆明远说的，全都是事实。 “你就像一个伤口上结的痂。”陆明远的声音清晰的传进厉璟恒的耳朵里，“看着是愈合了，可你杵在这里，总会让人忍不住想去抠，一抠，又是血肉模糊。你一天不把自己弄干净，这个伤口就一天好不了。”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厉璟恒煞白的脸，说出了那句最重的话。 “厉部长，如果你连自己的过去都处理不干净，你就永远没有资格谈论未来。你的犹豫和纠缠，不是深情，而是对她们母女最大的不尊重。” 说完，陆明远不再看他，拿起石桌上的连环画，转身走向了卫生所门口。 “笃笃笃。”他敲了敲门。 门开了，宋玉恩出现在门口。她看到陆明远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陆队长，你来了。” “我拿了几本新的连环画给岚岚。”陆明远笑着，把书递了过去，“最近天气好，公社那边要组织一场文化汇演，里面有个给孩子们的环节，我想……” 他们的对话声渐渐低了下去，随着门的关闭，再次将厉璟恒隔绝在外。 厉璟恒站在原地，浑身湿透，狼狈不堪。陆明远的话他挺进了心里。 是啊，他和宋淑仪之间，从来就没有处理干净过。 他一直以为，只要自己人不回去，只要自己和她划清界限，事情就算过去了。 可他忘了，只要那段关系还在，只要厉冬冬那个“儿子”的名分还在，宋淑仪就永远有理由找上门来，就像一个幽灵，随时会出现在他和玉恩、和岚岚的生活里。 他不能再待在这里了。 他必须回去亲手斩断那些盘根错节的、腐烂的根系。 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厉璟恒反而平静了下来。他回到自己临时的住处，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将自己打理整齐，然后，再一次走到了那扇紧闭的门前。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抬手，敲了敲门。 宋玉恩开门后看见是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警惕。 “我要回凤城一趟。”厉璟恒说得清晰而郑重，“有些事，必须回去做一个了断。我……我处理完就回来。” 宋玉恩静静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厉璟恒的心又悬了起来，他怕她连这个机会都不给他。他舔了舔干涩的嘴唇，补充道：“我很快就回来。我保证，这一次，会把所有事情都处理干净。” “处理干净”四个字，让宋玉恩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 她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那是你的事。” 说完，她就要关门。 “玉恩！”厉璟恒下意识的伸手，挡住了门板，“等我回来……你能不能……能不能给我一个，和你、和岚岚好好谈谈的机会？” 门内的宋玉恩，沉默了更久。久到厉璟恒以为自己连最后一点希望都将要破灭。 然后，他听到她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 “等你做到了再说吧。” 第八十六章 让岚岚上台表演 厉璟恒走了。 他离开的第二天，红旗公社大队部的喇叭里就传出了王主任那洪亮的声音，通知大家公社要举办一场“庆丰收军民联欢文化汇演”的大事。 这消息像一颗石子投进平静的村庄，立刻激起了层层涟漪。 农闲时节，除了下地就是回家，村民们的生活单调得像一杯白开水，这突如其来的汇演，无疑是给这杯白水里撒了一大把糖，整个公社都跟着甜丝丝的热闹了起来。 这天下午，陆明远又来卫生所了。他不是空手来的，手里拿着一张红色的报名表。 “宋医生，跟你商量个事。”陆明远把报名表放在桌上，推到宋玉恩面前。 宋玉恩看了一眼，上面印着“红旗公社文化汇演节目报名表”的字样。 她有些不解的抬起头。 “汇演里，县里文教局特地加了一个环节，叫‘阳光下的花朵’，是给咱们公社和附近几个大队的一些特殊情况的孩子们，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陆明远温和的解释着，他的目光，越过宋玉恩，落在了窗边那个小小的身影上。“我想给岚岚报个名。” “给岚岚报名？”宋玉恩愣住了，“报什么名？她……她不会说话。” “她会‘说话’。”陆明远纠正道，“她的手语，比很多人用嘴说出来的话都要漂亮、有力量。我前两天教了她一首很简单的小诗，她学得很快，比划得特别好。” 让岚岚上台站在所有人的面前？ 宋玉恩的第一反应是拒绝。她害怕那些不理解的目光、孩子们无心的嘲笑，再一次对岚岚造成伤害。 “陆队长，谢谢你的好意，但是……” “宋医生。”陆明远打断了她，他的语气很认真，“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逃避和躲藏不能解决问题。我们不能保护她一辈子，我们能做的是让她自己变得强大起来，让她有勇气去面对那些不一样的目光。” 他走到岚岚身边，蹲下来，视线与她齐平。 “岚岚，你愿意把你学会的诗，表演给叔叔和妈妈看，再表演给更多的人看吗？告诉他们，你不是一个奇怪的孩子，你只是用一种特别的方式在和这个世界说话。” 岚岚看着陆明远温和的眼睛，又看了看妈妈脸上担忧的神色。她犹豫了。= 宋玉恩的心揪着。她走过去，将女儿揽进怀里，柔声问：“岚岚，告诉妈妈，你想去吗？如果你不想，我们就不去，谁也不能勉强你。” 岚岚在妈妈的怀里，沉默了很久。然后，她缓缓的抬起小手，在胸前，比划出了两个字。 “我想。” 宋玉恩怔了一下，随即自豪起来。她的女儿，可真勇敢。 她对陆明远点了点头。“好，我们参加。” …… 另一边，千里之外的凤城，军区大院。 厉璟恒回来了。 他一回来，就立刻投入到了工作中，仿佛要把在乡下耽搁的时间全都补回来。 他需要处理完手头积压的军务，拿到去周南县的正式长期调令，最重要的是，他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和宋淑仪做个了断。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宋淑仪并没有像他想象中那样，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来找他。 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电话打不通，文工团那边说她请了长假，她家邻居那边也说最近没见她。 这反常的平静，让厉璟恒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但更多的是松了口气。 他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好。 这天下午，他终于处理完了最后一份文件。他看了一眼日历，已经好几天没有联系过宋玉恩了。 他拿起办公室的电话，拨通了红旗公社大队部的号码。电话接通后，他请求王主任帮忙，去卫生所叫一下宋玉恩。 等待的时间里，他的手心全是汗。 “喂？”电话那头，终于传来了那个他日思夜想的声音。 “玉恩，是我。”厉璟恒握着话筒的手，不自觉的收紧，“我……我已经回到凤城了。” 电话那头一片沉默。 厉璟恒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赶紧接着说：“你放心，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解决所有问题的。我会和宋淑仪把话说清楚，把所有事情……包括冬冬的事，都处理得干干净净。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 他一口气说完，紧张的等待着她的回答。 “交代？”宋玉恩的声音听不出情绪，“这是你欠我的，不是你给我的。” 一句话，就让厉璟恒所有的腹稿都堵在了喉咙里。是啊，他有什么资格谈“给”？他只有“还”。 “是，是我欠你们的。”他低声说，语气里满是苦涩，“玉恩，等我处理完，我马上回去。你……你再给我一个机会，好不好？让我回去，能好好的……跟你们说说话。”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就在厉璟恒以为她会挂断电话时，宋玉恩的声音再次响起。 “五天后，是公社的文化汇演，岚岚要上台表演一个手语诗朗诵。” 厉璟恒的心猛的一跳。岚岚？要上台表演？ “如果你有什么话要说，或者有什么要‘交代’，那就回到这里，当着我们的面说。也让岚岚亲眼看看，她的父亲到底是不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 说完，不等厉璟恒回答，电话那头就传来了“嘟嘟”的忙音。 厉璟恒握着话筒，怔在原地。 他放下电话，胸膛里燃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斗志，她这是在给他机会，让他看过岚岚的演出，能够和岚岚能够冰释前嫌。 他一定会回去！他要用行动证明，他不再是以前那个混蛋！ 他没有注意到，就在他打电话的时候，他办公室那扇虚掩的门外，一道身影僵硬的站着。 宋淑仪的脸，白得像一张纸。 她不甘心就这样丢脸的回来，这几天另外找了找了一处住处躲着，只是联系了一些很久没联系的朋友。 她刚刚从一个朋友那得知厉璟恒回来了，马不停蹄的就赶了过来，却没想到听到了这样一段让她如坠冰窟的对话。 处理干净？ 交代？ 岚岚的手语表演？ 言而有信的父亲？ 她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扶住冰冷的墙壁才没有瘫倒在地。 她知道，如果让厉璟恒回到那个鬼地方，如果让他和宋玉恩当面对质，那么那些曾经她编造的谎言，可能就再也瞒不住了。 到那个时候，她不仅会失去厉璟恒，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更会身败名裂，成为整个凤城最大的笑话！ 不！她绝不允许！ 她决不能让厉璟恒和宋玉恩当面对质！她要留住他！ 宋淑仪踉跄着离开了厉璟恒办公室门口，眼中闪过一丝疯狂和决绝。 第八十七章 最后的赌注 宋淑仪从军区大院跑出来后，打了一辆车去凤城中心医院。 这里有位和她相熟的，姓李的主任医师。 这位李主任当年受过宋家的恩惠，后来宋家出事，他选择了明哲保身，但对宋淑仪这个“宋家小姐”还存着几分情面和亏欠。 “李叔叔。”宋淑仪一见到他眼泪就下来了。 “淑仪？你这是怎么了？”李主任吓了一跳，赶紧扶住她。 “李叔叔，我……我活不下去了……”宋淑仪哭的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的将自己编造好的故事讲了出来。 在她的版本里，她成了一个为了爱情奋不顾身，却被乡下姐姐和负心汉联手逼迫的悲情角色。 她声泪俱下的控诉宋玉恩如何用手段离间她和厉璟恒的感情，厉璟恒又是如何狠心，要为了那个“哑巴女儿”，抛弃她和同样是亲生骨肉的冬冬。 “……他现在就要回那个乡下地方，再也不回来了。李叔叔，他要是走了，我跟冬冬可怎么办啊……我真的……我真的不想活了……” 她哭得肝肠寸断，李主任听得也是唏嘘不已，对那个未曾谋面的“乡下姐姐”充满了厌恶。 “你别哭，别哭啊孩子。”李主任叹着气，“可是……璟恒那孩子的脾气，一旦决定的事，谁也拉不回来啊。” “我知道，我知道他重情义，也最重责任。”宋淑仪抓住了关键点，她抬起泪眼，死死的抓住李主任的白大褂，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李叔叔，只有你能帮我了！求求你，帮我这一次！” 她凑到李主任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的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李主任听完脸色大变，连连摆手：“不行！这绝对不行！淑仪，这是伪造病历！要是被发现了，我的医生都当不成了！” “不会被发现的！”宋淑仪的眼神里透着一股豁出去的疯狂，“李叔叔，我只是想留住他，只是想让他多陪我几天！只要过了这五天，让他错过了那个什么汇演，等他冷静下来一切就都好了！我求求您了，就当是为了冬冬，他还那么小，不能没有爸爸啊！” 她说着就准备给李主任跪下。 李主任被她这阵仗吓住了，一边是职业道德，一边是昔日恩情和声泪俱下的哭求。他看着宋淑仪那张和小时候一比一长大的脸，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唉！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宋淑仪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得逞的、诡异的笑容。 厉璟恒还是联系不上宋淑仪。 他心里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有想太多，他想着，如果暂时找不到宋淑仪，那就等他先看完岚岚的手语表演，履行完承诺再来找她。 他抽空去了一趟百货大楼，买了一支崭新的英雄牌钢笔，准备送给宋玉恩。他还买了一大包五颜六色的玻璃纸，和一盒最高级的巧克力，那是给岚岚的。他想象着，当他把这些东西交给她们时，她们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打着腹稿，该如何开口，如何道歉，如何承诺未来。他甚至想好了，等和宋淑仪彻底了断后，他就向组织递交报告，把冬冬的身世问题也一并说清楚，他愿意承担所有责任，只求能换来一个清白干净的未来。 还有三天就是岚岚表演的日子。 厉璟恒已经买好了今天下午去往周南县的火车票。他将所有行李都收拾妥当，把给玉恩和岚岚的礼物小心翼翼的放进军用挎包里。 出发前，他最后检查了一遍自己的军装，对着镜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憔悴。他要去见他的妻子和女儿，他要给她们看到一个全新的、值得依靠的厉璟恒。 就在他背上挎包，准备锁门离开的时候，办公室桌上的电话，突兀的响了起来。 “铃——铃——” 急促的铃声，像是一道催命符。 厉璟恒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手表，时间还来得及。他走过去，拿起了电话。 “喂，你好。”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陌生又焦急的男人声音：“请问是厉璟恒，厉部长吗？！” “我是。” “厉部长！不好了！您快来中心医院一趟吧！宋淑仪同志她……她不行了！” 厉璟恒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你说什么？谁不行了？” “宋淑仪同志啊！”电话那头的声音带着哭腔，听起来像是个被吓坏的年轻人，“她昨天晚上突然大出血，送到我们医院，李主任抢救了一晚上，现在……现在人已经昏迷了，下了病危通知书了！她嘴里一直念叨着您的名字，您快来看看她吧！可能……可能是最后一面了！” 病危通知书……最后一面…… 这几个字，像一颗炸弹，在厉璟恒的脑子里轰然炸开。他握着电话的手，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浑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了。 怎么会这样？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怎么会突然病危？ 他的第一反应是不信。这太突然，太巧合了。 可是……万一是真的呢？ 如果宋淑仪真的因为他要离开，而出了什么三长两短……那他厉璟恒，这辈子都将背负上一条人命。 “……哪个病房？”他的声音干涩得厉害。 “二楼，内科，207病房！您快来啊！” 电话挂断了。 厉璟恒还保持着接电话的姿势，一动不动。窗外，是明媚的阳光，办公室里，却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空气，让人窒息。 他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针和分针，正无情的走向他该去火车站的时间。 他又想起了电话里，宋玉恩那清冷的声音：“让岚岚亲眼看看，她的父亲，到底是不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 火车票就在他的口袋里，滚烫。 去医院，还是去火车站？ 一边，是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与他纠缠多年的女人。 另一边，是他亏欠良多，刚刚给了他一丝希望的妻子和女儿。 他的赎罪之路，他的最后的机会，他女儿满怀期待的眼神…… 另一边是一通告诉他宋淑仪病危的电话…… 厉璟恒感觉自己被撕裂成了两半。他闭上眼，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顺着鬓角滑落。 去，还是不去？ 这是一个足以毁灭他，或者毁灭他所有希望的，选择题。 第八十八章 虚假的病危 吉普车在凤城夜晚的街道上横冲直撞，厉璟恒握着方向盘的手，骨节因为用力而根根分明。 病危通知书……最后一面…… 怎么会？怎么可能？ 他的理智在疯狂叫嚣着这其中的不合理。太巧了，巧得就像一出排演好的烂俗戏剧。偏偏在他买好火车票，准备去见玉恩和岚岚的这个节骨眼上。 可万一是真的呢？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跗骨之蛆，啃噬着他仅存的冷静。宋淑仪的性格他了解，柔弱，执拗。如果她真的因为自己要彻底了断，而做了什么傻事…… 厉璟恒不敢再想下去。那条人命，他背不起。 他猛地一打方向盘，调转车头，朝着中心医院的方向疾驰而去。他一遍遍告诉自己，只是去确认一下。确认她没事，他就走。无论如何，他都要赶上那趟火车。 去红旗公社的火车，一天只有一趟。 医院里弥漫着一股独有的、冰冷的消毒水味。厉璟恒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二楼，找到了207病房。 门虚掩着，他推门进去，眼前的一幕让他心脏骤然一缩。 宋淑仪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鼻子上戴着氧气面罩，手背上扎着吊针，床边的仪器发出“滴……滴……”的、规律的声响。一个穿着白大褂、看起来有些眼熟的医生正站在床边，满脸凝重。 “李叔叔？”厉璟恒认出了他，是宋家的旧相识，李主任。 “璟恒！你可算来了！”李主任看到他，像是看到了救星，连忙迎了上来，压低了声音，“淑仪她……她昨天晚上突然在家里大出血，送来的时候人已经休克了。我们抢救了一晚上，虽然暂时稳住了，但情况还是很危险。唉，这孩子，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啊！” 厉璟恒的目光落在宋淑仪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上，心头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 他走到床边。床上的女人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到来，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眼角滑下一滴泪。她费力的抬起手，似乎想抓住他。 “璟恒……”她的声音透过氧气面罩，微弱得像风中的烛火，“别……别走……我好怕……” 厉璟恒的心，还是不可抑制的软了一下。不管她做过什么，此刻躺在这里的，是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他伸出手，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 “我在这儿。”他的声音有些干涩。 宋淑仪像是得到了巨大的安慰，抓着他的手又紧了几分。 厉璟恒微微一怔，这力道稍微有些大，倒不像是他在战场上见过那些垂危的人。 她断断续续的哭诉着，说着她有多害怕，说着冬冬不能没有他，说着她不能失去他。 厉璟恒沉默的听着，目光却不自觉的在病房里逡巡。他毕竟是在枪林弹雨里滚过的人，对生死和伪装，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一切看起来都合情合理，可就是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那个心跳监测仪，“滴……滴……”的声音，太平稳了。平稳得像一个健康人午睡时的心率。一个刚刚经历过大出血、休克抢救的病人，心跳绝不可能如此四平八稳。 还有她手背上的吊瓶。液体滴落的速度很慢，慢得像是故意在拖延时间。他看了一眼药水袋上的标签——葡萄糖注射液。只是最普通的营养液。 李主任的眼神也一直在躲闪，不敢与他对视，额头上沁着一层细密的汗。 厉璟恒的心一点点的沉了下去。 他忽然松开宋淑仪的手，直起身，对李主任说：“李主任，麻烦你出去一下，我想和她单独说几句话。” 李主任愣了一下，随即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好，好，你们聊，你们聊，我正好去看看她的化验单。”说完，逃也似的离开了病房，还体贴的带上了门。 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 厉璟恒重新在床边坐下，他看着宋淑仪，脸上挤出了一丝微笑。 “淑仪，你别怕，我哪儿也不去了。”他温和的说着，把语速放的很慢，“你说的对，我不能不管你和冬冬。我刚才想过了，是我混蛋，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子。我不回那个乡下地方了，我明天就去跟领导打报告，取消调职申请。” 宋淑仪戴着氧气面罩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她抓着他的手，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用力的点头，眼泪流得更凶了。 厉璟恒静静的看着她表演，心如死灰。 他继续用那种温和的语调说：“你好好养身体，等你出院了，我们就……我们就去把证领了，给冬冬一个完整的家。至于宋玉恩那边……我会处理好的，她和那个孩子，以后跟我们再不会有任何关系。” “真……真的吗？”宋淑仪的声音里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她甚至忘了继续伪装虚弱。 “真的。”厉璟恒点头，然后话锋一转，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随口问道，“对了，刚才来的路上，我碰见军区总院的张副院长了。他说他爱人也在这家医院住院，我顺便提了你的情况，他说你这属于军属紧急病情，他马上过来组织专家会诊。算算时间，应该也快到了吧。” 宋淑仪脸上的喜悦，瞬间凝固了。 “会……会诊？”她结结巴巴的问，声音都在发抖，“不……不用了！我……我觉得好多了，不用麻烦张副院长了……” 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的就想坐起来，甚至伸手想去拔掉手上的针头。 那个瞬间，所有的伪装土崩瓦解。 厉璟恒就那么看着她，脸上的温和慢慢褪去。 “怎么？怕了？”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嘲讽和失望，“怕张副院长一来，你这‘大出血’‘病危’的戏，就演不下去了？” 宋淑仪彻底僵住了，她像个被戳穿了所有谎言的小丑，呆呆的看着厉璟恒，大脑一片空白。 “宋淑仪。”厉璟恒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他连名带姓的叫她，语气里带着决绝，“你真的让我觉得恶心。” 第八十九章 失约的父亲 “我会给你转一笔钱。算是我还给宋家的，也算是……买断我们之间这几年所有的纠缠。”厉璟恒的声音冷得像冰，“从今天起，你不再是我的责任。厉冬冬，我会找个时间，把他的身世问题跟组织说清楚。至于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更不要去打扰玉恩和岚岚。” “不……璟恒！你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是因为太爱你了！我不能没有你啊！”宋淑仪终于反应了过来，她一把扯掉氧气面罩，疯了一样想下床来拉他。 厉璟恒却连看都懒得再看她一眼。 “你好自为之。” 他扔下这四个字，头也不回的转身，大步流星的走出了病房。 任凭宋淑仪在身后歇斯底里地哭喊、咒骂、哀求，他的脚步没有一丝一毫的停顿。 他冲出医院，跳上吉普车，一脚油门踩到底。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赶上那趟火车！他必须赶上！ 他欠宋玉恩一个承诺。 他欠女儿岚岚一个言而有信的父亲！ …… 火车站巨大的钟盘上，时针和分针正缓慢而坚定的走向重合。 厉璟恒把吉普车开得飞快，在车流中左冲右突。他甚至闯了两个红灯，引来一阵尖锐的喇叭声和叫骂声，可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的耳朵里，只有火车即将拉响的汽笛声，和宋玉恩那句清冷的话。 “让岚岚亲眼看看，她的父亲，到底是不是一个言而有信的人。” 车子在火车站前一个急刹，几乎是甩着尾巴停下的。他来不及锁车门，抓起副驾驶上的挎包就朝着候车大厅狂奔而去。 人群，拥挤的人群。南来北往的旅客，扛着大包小包，汇成一片嘈杂的海洋。他像一艘即将沉没的船，奋力地在人海中劈开一条通路。 “让一下！麻烦让一下！” “同志，你挤什么挤！” 他的军装被挤得皱巴巴，军帽也歪了，额头上的汗顺着脸颊往下淌，可他全然不顾。 检票口就在前方！ “呜——” 一声长长的、穿透力极强的汽笛声，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他的心口上。 他疯了一样冲向站台，然而，迎接他的，只有一列缓缓驶离的绿色铁龙，和它身后越来越宽的、空旷的铁轨。 火车，走了。 厉璟恒扶着站台的柱子，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胸口剧烈的起伏，像是要炸开一样。他眼睁睁的看着那列火车越开越远，带走了他所有的希望，最后化作地平线上的一个小黑点，彻底消失不见。 他输了。 输给了宋淑仪的算计，输给了自己的优柔寡断，输给了这该死的时间。 售票窗口的阿姨探出头，有些同情的看着这个失魂落魄的军人：“同志，去周南县的火车一天就这一趟，你只能等明天下午的了。” 明天……去周南县要三天的路程，他注定赶不上了。 厉璟恒缓缓的闭上眼，靠着冰冷的柱子滑坐在地。 …… 两天后，千里之外的红旗公社，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 “庆丰收军民联欢文化汇演”的现场，人山人海，锣鼓喧天。大队部前的空地上，用木板和拖拉机搭起了一个简陋却喜庆的舞台，上面挂着“军民一家亲，共建新农村”的红色横幅。 村民们搬着小板凳，嗑着瓜子，脸上洋溢着淳朴而热烈的笑容。农闲时节的这点娱乐，比过年还让人兴奋。 铁蛋侦探团的一帮小子们，则像一群猴儿，在人群里钻来钻去，不时发出一阵阵怪叫。 “快看快看！王主任要上台讲话了！他今天头发梳得跟牛舔过一样！”一个瘦高个的小子捅了捅铁蛋。 铁蛋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不屑的撇了撇嘴：“那算啥，你等着瞧，一会儿李会计肯定要唱那首《东方红》，我赌五分钱，他第一个高音就得破！” “我赌他唱不到高音就忘词！” 几个小子笑作一团。 后台，用几块幕布隔开的简易化妆间里，宋玉恩正蹲在地上，仔细的给岚岚整理着衣角。 岚岚今天穿了一件白色的确良衬衫，是宋玉恩特意托人从县里买回来的。她的头发被梳成两条整齐的麻花辫，辫尾系着红色的绸带。小姑娘紧张的攥着衣角，小脸绷得紧紧的。 宋玉恩的心也跟着揪了起来。她一边给女儿打气，一边控制不住的，用眼角的余光，一遍又一遍的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 她在找一个人。 明知道希望渺茫，可心里总还存着那么一丝愚蠢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或许，他会突然出现呢？ “宋医生，别紧张。”陆明远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他给岚岚递过来一杯温热的糖水，“岚岚准备得很好，相信她。” 宋玉恩勉强笑了笑，接过糖水：“谢谢你，陆队长。” “下一个节目，手语诗朗诵，《我的家》，表演者，宋岚岚小朋友！大家掌声欢迎！” 台上的主持人，用他那洪亮的大嗓门报了幕。 到岚岚了。 宋玉恩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把女儿的小手握在自己温热的掌心里，柔声说：“岚岚，别怕，妈妈就在台下看着你。就像我们平时练习的那样，好吗？” 岚岚抬起头，看着妈妈鼓励的眼神，又看了看旁边微笑着的陆叔叔，她用力的点了点头。 她迈着小小的步子，独自一人，走上了那个万众瞩目的舞台。 台下瞬间安静了下来，随即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哎，这不是宋医生家那个不会说话的闺女吗？” “她能表演啥？站着不动啊？” “嘘……小点声……” 那些好奇的、同情的、甚至带着一丝看热闹的目光，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向舞台中央那个小小的身影。 岚岚的身体僵了一下，她下意识的想往后退。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台下第一排，妈妈正对她用力的点头，嘴型无声的说着：“加油。” 不要怕，宋岚岚，妈妈在看着呢！ 她深吸一口气，小小的胸膛挺了起来。 她缓缓抬起双手，在胸前，开始比划。 第九十章 你撕不完的 【我的家，在很高很高的山上。】 【山上有绿色的树，树上有唱歌的小鸟。】 随着诗朗诵的声音响起，宋岚岚的小手向上做出山峦的形状。随后，她的手指像树枝一样伸展，然后又化作飞翔的翅膀。 【我的家，在很静很静的河边。】 【河里有快活的鱼，水里有圆圆的月亮。】 她的手掌平平的划过，像温柔的流水。又把双手合拢，模仿鱼儿游动的姿态，然后又圈成一个圆。 台下的议论声渐渐消失了，所有人都被那个舞台上的小女孩吸引了。 她像一个舞者，又像一个朗诵者，明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可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像在说话、在唱歌、在画画。 那双小手仿佛有魔力一般，将一幅宁静而美好的画面展现在了所有人面前。 【我爱我的家。】 【家里有我，有爱我的妈妈。】 【我们不说很多话，但我们的心，很近，很近。】 当岚岚比划出最后一个动作，将小手轻轻放在自己胸口，然后又伸向台下妈妈的方向时，全场一片寂静。 几秒钟后，不知是谁第一个带头，雷鸣般的掌声，轰然响起。 许多上了年纪的大娘都忍不住抬起袖子擦着眼角。 “哎哟，这孩子……太叫人心疼了……” “是啊，多好的孩子啊！比划得真好！” 岚岚站在舞台中央，看着台下那些为她鼓掌的笑脸有些不知所措。 她下意识的寻找着妈妈，然后像一只快乐的小鸟，飞奔下台，一头扎进了宋玉恩的怀里。 “我的岚岚，真棒！”宋玉恩紧紧抱着女儿，眼眶也湿了，心里充满了的骄傲。 陆明远走过来，笑着揉了揉岚岚的头：“岚岚，你今天是最棒的小英雄。” 汇演结束了，人群渐渐散去，舞台上的灯也熄了。 宋玉恩却牵着岚岚的手，迟迟没有离开。 “妈妈，我们不回家吗？”岚岚仰着小脸，用手语问。 “再等一会儿，等人都走光了，路好走。”宋玉恩找了个借口，目光却依然固执的在空旷的场地上搜寻着。 她又等了一个小时。 直到月亮升得老高，晚风吹得人身上发凉，那个她心里期盼又抗拒的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宋玉恩的心，也随着这晚风，一点点的凉透了。 她牵起女儿的手，转身，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也好。 她心里想。 幸好，我没有告诉岚岚，他要来。 那一点点残存的、可笑的希望，终于在今晚，被彻底的、干净的掐灭了。 第二天的阳光，带着一丝秋日的清爽，懒洋洋的洒在红旗公社的土地上。 厉璟恒就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 他坐了三个晚上的硬座，又搭了公社最早的一班拖拉机，一路颠簸，整个人像是从土里刨出来的，军装皱得像咸菜干，下巴上冒出青黑的胡茬，一双眼睛布满了红血丝，看起来狼狈又憔悴。 车还没停稳，他就跳下拖拉机，朝着宋玉恩家的方向跑去。 今天是休息日，宋玉恩没去卫生所，而是在家干着自己的事情。 门没关，厉璟恒跨步走了进去，他一眼就看到了墙上，多了一张用图钉钉着的、红色的奖状——“阳光下的花朵”优秀表演奖，获奖人：宋岚岚。 宋岚岚不在家，正和铁蛋那帮半大小子们围在一起。 自从上次的“磨坊救援”事件后，岚岚和这些野小子们的关系，出人意料的好了起来。 铁蛋正神气活现的拿着一根树枝当宝剑，指挥着大家玩“抓特务”的游戏，岚岚就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怀里抱着只布兔子，安静的看着他们，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宋玉恩正坐在桌前，低着头，似乎在写着什么。她听见声音，抬起头，看见门口的他。 “你……”厉璟恒想解释，想把所有的事情都说清楚。 “宋淑仪她……她骗我！她假装病危，我被她拖住了，我错过了火车……玉恩，你相信我，我不是故意失约的……”他的话语无伦次，充满了急切和悔恨。 宋玉恩只是静静地听着。 等他说完，她放下了手中的钢笔，从桌上一摞整理好的文稿里，抽出了一份，轻轻的推到了他面前。 离婚协议书。 “厉璟恒，”宋玉恩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起伏，“我知道，上一份你没有签。但是，我们之间，到此为止了。” 厉璟恒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不……”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抢过那张纸，像是要发泄心中所有的绝望和愤怒，双手用力，将它撕得粉碎。 “我不签！我不同意！宋玉恩，我不同意离婚！”他嘶吼着，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 纸屑像雪花一样，纷纷扬扬的落下，落在地上，也落在他破碎的心上。 宋玉恩看着他疯狂的举动，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 她沉默的又把手伸向了那堆文稿。 厉璟恒的吼声戛然而止。 他看见那摞文稿，原来是满满一摞，和他刚刚撕碎的那份一模一样的离婚协议书。 宋玉恩从里面又拿出了一份，放在桌上，然后是第二份，第三份……她把那一整摞纸，全都摆在了厉璟恒的面前。 “我写了很多份。”她的吐字十分清晰。 “厉璟恒，你撕不完的。” 她抬起眼，直视着他血红的眼睛，缓缓的说出了最后一句话。 “我的决心，也像这些纸一样，多得是。” 厉璟恒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一次又一次的失信，已经让她不再愿意原谅他了。 她想让他离开他们的生活。 可是，他怎么能够离开呢，那是他的妻女啊。 他不愿意离开他们。 他没有去拿桌上的纸，抿着唇后退了两步，然后转过身，失魂落魄的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的阳光，刺眼得让他睁不开眼睛。 …… 知青点里，一个刚从外面回来的女知青，正压低了声音，跟同屋的室友八卦着刚才看到的一幕。 “哎，你看见没？厉部长回来了！跟丢了魂儿似的从宋医生那儿出来……” “我看见了！听说宋医生要跟他离婚，动真格的了！” “真的假的？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一来二去，消息就像长了翅膀，很快就在知青点里传开了。 陆明远正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窗外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断断续续的飘了进来。 他放下手中的书，走到门边，看着宋玉恩家的方向。 他的嘴角，控制不住的，微微上扬。 那不是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而是一种，蛰伏已久的猎人，终于等到了最佳时机的，笃定和自信。 他知道，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 第九十一章 回凤城 厉璟恒回来后的第二天，那叠厚厚的离婚协议书还摆在宋玉恩家里的桌上。 宋玉恩没什么精神，到卫生所上班时，只是机械的做着手里的活。 院门被人轻轻推开，陆明远走了进来。 “宋医生。” 宋玉恩抬起头，眼神有些空。 “我刚从公社回来，顺路给你和岚岚带了点东西。”陆明远把一个用油纸包着的、还带着热气的烤红薯递给岚岚，又从挎包里拿出一封信和几个卷起来的、印着外文的册子，放在了桌上。 “这是我父亲寄来的。”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克制不住的欣喜，宋玉恩的目光落在那几本册子上，上面全是英文。 陆明远看出了她的疑惑，主动解释起来：“我之前在信里，跟我父亲详细提过岚岚的情况。我父亲是凤城医学院的教授，他一直有关注国外儿科神经学的最新进展。他说，最近国外有一种新的康复疗法，通过特定的发声引导和口部肌肉功能训练，对岚岚这种情况，有成功的先例。” 他把其中一本册子摊开，指着上面用红笔圈出来的段落。“他查阅了很多资料，觉得这个方法可行性很高。他希望……”陆明远顿了顿，看着宋玉恩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他希望你能带岚岚去一趟凤城，他想亲自给岚岚做一个全面的检查，然后制定一个详细的康复方案。” 宋玉恩的大脑有那么一瞬间是空白的。她呆呆的看着那本册子，又看看陆明远。 很少有人对岚岚的事情这么上心，厉老爷子是一个，他是第二个。 宋玉恩当然知道他这番话的含金量，她自己不也是有空就给老师、给厉老爷子介绍的朋友写信吗。 陆明远说的这个方法，再配合上她最近所了解的心理疏导方式，她觉得成功的希望很大！ 希望。 “去！我们去！”她猛的站了起来，动作快得甚至带倒了身后的凳子，“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 …… 回凤城的火车上，宋玉恩的心情十分的轻快。 她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田野和村庄，感觉自己正带着女儿奔赴一个全新的开始。 岚岚的小脸蛋紧紧贴着冰凉的车窗，看着外面的一切，对妈妈的一切决定都无条件的赞同。 陆家住在凤城医学院的家属大院里，这里离军区很远，几乎是一个南一个北，宋玉恩从未来过这边。 陆明远的父母早已等在了门口，他的父亲陆教授戴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母亲陈老师则是一脸温和的笑意，头发梳的一丝不苟。 “哎哟，这就是玉恩和岚岚吧？快进来，路上累坏了吧？”陈老师一把拉住宋玉恩的手。 她打量着宋玉恩，眼里的欣赏毫不掩饰，“比小远在信里形容的还要周正、有气质。” 说完又弯下腰，对岚岚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岚岚，让奶奶看看，真是个俊俏的小姑娘。” 岚岚有些害羞，往妈妈身后躲了躲，但还是探出小脑袋，礼貌的冲着陈老师点了点头。 “哎哟，这孩子太招人疼了。”陈老师的心一下子就化了。 晚饭的气氛温馨又融洽。 陈老师不停的给宋玉恩和岚岚夹菜，嘴里念叨着陆明远小时候的糗事，逗的大家都笑了起来。 饭后，宋玉恩带着岚岚去洗漱，陆教授和陈老师则把陆明远叫进了书房。 “小远，你跟爸妈说实话。”陆教授开门见山，“玉恩同志，是不是在办离婚？” 陆明远没有隐瞒：“是，她已经决定了。” 陈老师话锋一转，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的儿子，“小远，妈问你，你对玉恩……是不是有想法？” 陆明远的耳朵尖瞬间就红了，但他没有回避父母的目光，点了点头。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小子有这个意思。”陈老师一拍大腿，“你爸跟妈都不是老古董。这么好的姑娘，知书达理、坚强善良，岚岚又难得的这么可人疼，你要是喜欢，就赶紧去追。” 陆教授推了推眼镜，慢条斯理的补充道：“你母亲说得对。感情上的事，我们不干涉，但我们的态度是支持你。玉恩是个好同志，岚岚也是个好孩子，我们家不讲究那些陈规陋习。” 他看着儿子，语气变得严肃了些：“但是，你要记住，人家刚从一段失败的婚姻里走出来，心里有伤。你不能急功近利，要讲究方式方法，要润物细无声。最重要的是，要用真心换真心，不能耍任何手段，听明白没有？” “爸，妈，我明白。”一股巨大的暖流淌过陆明远的心田。 父母的理解和支持是他最坚实的后盾。 他走出书房，看到客厅柔和的灯光下宋玉恩正握着岚岚的小手，一笔一划的教她写字。 他调整了一下表情，带着自然的微笑走了过去。 “凤城最大的新华书店最近进了一批新的小人书，图画得特别好。明天上午我正好没事，带岚岚去转转吧，也让她熟悉一下环境，为以后做康复治疗做准备。” 这个理由找得合情合理，让人无法拒绝。 宋玉恩抬起头，眼里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感激。“好，那太麻烦你了。” “不麻烦。”陆明远的笑容温和得像窗外的月光，“一点也不麻烦。” 凤城的清晨和红旗公社是完全不同的光景。 没有鸡鸣犬吠，取而代之的是远处街道隐约传来的自行车铃声，清脆悦耳。 阳光透过窗棂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里飘着淡淡的墨香和花香。 宋玉恩伴着自行车铃声和花香醒来了，这与乡下截然不同的感受，让她有一瞬间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直到看见身边睡的正香的女儿和房间里雅致的陈设，她才彻底清醒过来。 她轻手轻脚的起床了，洗漱完毕后走出了房间。 “玉恩醒啦？”陈老师正在厨房里忙碌着，听到声音，回头望了一下。 “怎么不多睡会儿？早饭马上好了。”她指了指锅里正在咕噜冒泡的小米粥，又准备去煎荷包蛋。 “陈老师，我来帮您吧。”宋玉恩有些不好意思看着别人为自己忙活。 “哎，不用不用！”陈老师见宋玉恩进来连忙摆了摆手，“你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动手的道理。再说了，就熬个粥，打两个荷包蛋，快的很。” 宋玉恩很久没有被这样温情的对待过了，心里暖洋洋的。 她去叫醒了岚岚，带着岚岚洗漱完毕后，陆教授和陆明远正好也晨练回来了。 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吃着简单的早餐，陈老师一边给岚岚剥着鸡蛋，一边跟宋玉恩闲聊。 “昨晚岚岚的检查报告，老陆看了一晚上，说情况比他预想的要乐观。” 第九十二章 新的希望 陆教授推了推眼镜，接过话头：“没错。岚岚的声带和听力都没有器质性病变，主要是心理因素和早期语言环境造成的障碍。再加上你昨天和我提出来的心理疏导法，我相信只要我们方法得当，让她开口说话的可能性非常大。” 宋玉恩激动的差点握不住手里的筷子，“陆教授，陈老师，真的……真的太谢谢你们了。” “谢什么，这都是我们该做的。”陈老师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就安安心心的住下，把这里当自己家。小远今天不是要带你们去书店吗？好好去逛逛。” 吃过早饭，陆明远便带着母女俩出了门。 新华书店是一栋三层高的苏式建筑，一走进去一股浓郁的油墨和旧纸张混合的味道便扑面而来。 高大的书架一直顶到天花板，上面密密麻麻的排满了各种书籍。 岚岚从没见过这么多书，她的小嘴微微张着，大眼睛里写满了惊奇和兴奋，小手紧紧的牵着妈妈。 “想看什么自己去拿。”陆明远蹲下来笑着对岚岚说，“这里的书都可以看。” 岚岚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妈妈，得到宋玉恩鼓励的点头后，她才像一只被放出笼子的小鸟，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的走向了离她最近的儿童读物区。 那里摆满了五颜六色的连环画和小人书。 宋玉恩跟在她身后，看着女儿小小的身影穿梭在书架间，踮起脚尖努力的去够一本画册，她的嘴角不自觉的扬了起来。 陆明远没有去打扰她们，他安静的站在不远处，目光落在宋玉恩身上。 她今天穿了一件浅蓝色的布拉吉，是陈老师找出来给她换洗的，衬得她皮肤白皙，气质娴静。 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照进来，给她整个人都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这套《三毛流浪记》怎么样？”陆明远从高高的书架上抽下一套连环画递到岚岚面前。 “我小时候最喜欢看这个，每次都哭得稀里哗啦，我妈还笑话我。”他目光温和的看着岚岚。 岚岚接过那套书，翻开一页，立刻被里面那个大脑袋的娃娃吸引了。 “还有这个《小兵张嘎》，男孩子都喜欢。”陆明远又抽出另一本，“我那时候就想着长大了也要当个嘎子那样的英雄。” 宋玉恩看着他轻声说：“你现在也是英雄，带着我们这些知青建设新农村。” 陆明远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耳根有些发烫。“我那算什么英雄，顶多算个兵头。倒是你，宋医生，你才是真正的英雄。一个人带着岚岚，还能把卫生所的工作做得那么好。” 他的夸赞真诚而不轻浮，让宋玉恩有些不好意思的别开了视线。 他们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岚岚捧着《三毛流浪记》看得入了迷，小小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 宋玉恩和陆明远并排坐着，各自拿了一本书，偶尔低声交谈几句。 “你喜欢看什么书？”陆明远问。 “以前喜欢看诗集，也喜欢看些国外的翻译小说。”宋玉恩的声音很轻，“后来……就看得少了。” 后来的那些年，她的人生里只有批判和无尽的委屈，哪里还有看诗的心情。 陆明远像是明白了她未尽的话，他沉默片刻，从书架上拿了一本泰戈尔的诗集递给她。 “这本你应该会喜欢。” 宋玉恩接过来翻开扉页，一行清秀的钢笔字映入眼帘：“世界以痛吻我，要我报之以歌。” 她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从书店出来已经是中午。 “我知道附近有家国营饭店的馄饨做得特别好，皮薄馅大，汤底是用骨头熬的。去尝尝？”陆明远提议道。 宋玉恩见岚岚眼睛亮晶晶的、充满期盼，点头同意了。 国营饭店里人声鼎沸，充满了烟火气。陆明远熟门熟路的点了三碗小馄饨，又要了一碟酱牛肉。 热气腾腾的馄饨端上来，撒着碧绿的葱花和紫菜，香气扑鼻。 岚岚拿起勺子吹着气，然后满足的吃下一口，幸福的眯起了眼睛。 吃完饭，他们顺路去了旁边的公园，正好走走消消食。 公园里有许多家长带着孩子在玩耍，有推铁环的、弹玻璃珠的……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岚岚看着他们有些羡慕。 陆明远看在眼里，他走到一个正在玩老鹰捉小鸡的队伍前，笑着对那个当母鸡的小姑娘说：“小朋友，这位小妹妹能加入吗？她跑的可快了。” 那个小姑娘看了看漂亮的岚岚，爽快的点了点头：“好啊！来吧！” 陆明远回头对岚岚鼓励的点了点头。 岚岚连忙走过去站到了队伍的最后面，加入了他们。 宋玉恩和陆明远并排走在公园的小径上，看着不远处那串快乐的身影。 “岚岚她……很少有机会这样玩。”宋玉恩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酸楚。 “以后机会多的是。”陆明远说，“等岚岚治疗好了以后，她还会接触更多的同龄人。” “陆队长。”宋玉恩停下脚步，认真的看着他，“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叫我明远吧。”陆明远看着她，目光清澈，“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宋玉恩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看着他被阳光映照得格外真诚的脸，缓缓的点了点头。 回到陆家，天色已经擦黑。 陈老师做了一桌丰盛的饭菜，陆教授还开了一瓶藏了多年的好酒。 岚岚玩累了，吃过饭很快就睡着了，小脸上还带着甜甜的笑。 宋玉恩帮女儿盖好被子，坐在床边，看着女儿恬静的睡颜，一天的画面在脑海里不断回放。 书店里的书香，馄饨店里的热气，公园里的阳光和笑声，还有陆明远那句“我们是朋友”。 这一切，都美好得像一场不真实的梦。 …… 岚岚的康复治疗，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正式开始了。 地点就在陆教授家那间洒满阳光的大书房里。 书房被临时收拾了出来，撤掉了大部分厚重的书籍，只留下一张大桌子和几把椅子，墙上挂了一面大大的镜子。 “别怕。”陆教授的声音温和而沉稳，他没有穿白大褂，只是一身简单的家常服，这让他看起来更像个慈祥的爷爷。 他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根五颜六色的羽毛，在岚岚面前轻轻晃了晃。“岚岚你看，这是什么？” 岚岚的大眼睛跟着羽毛转动，充满了好奇。 “我们来玩个游戏好不好？”陆教授笑着说，“你对着它轻轻的吹一口气，看它会不会飞起来。” 第九十三章 康复治疗 陆教授自己先做了一个示范，将羽毛放在手心轻轻一吹，羽毛便悠悠的飘了起来。 岚岚看着眼睛亮晶晶的。她学着陆教授的样子鼓起腮帮，用力的吹了一口气。可因为太久没有主动运用过这部分肌肉，她发出的只是微弱的气流，羽毛动了动，并没有飞起来。 小姑娘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 “没关系，我们再来。”陆教授的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烦。他调整了一下羽毛的位置，鼓励的看着她。 一次，两次，三次…… 岚岚的小脸因为用力而憋得通红。终于，在不知道第多少次尝试后，那根羽毛，终于被她吹得飘了起来，在空中打了个旋儿，缓缓落下。 成功了！ 岚岚的眼睛迸发出光彩，她激动的看向妈妈，小手不停的比划着：“妈妈，飞了！飞了！” “是的，岚岚真棒！”宋玉恩激动的抱住了她。 “非常好。”陆教授赞许的点点头，“今天我们的第一个任务完成了。现在我们来做第二个游戏。” 他拿来一面小镜子，放在岚岚面前。“岚岚，看着镜子里的小姑娘，她长得可真漂亮。现在，我们让她学我们做鬼脸，好不好？” 他对着镜子，先是夸张的张大嘴巴，发出“啊——”的口型，然后又把嘴唇收拢，做出“呜——”的样子，接着是咧开嘴笑的“咿——”。 他的动作滑稽又认真，逗得岚岚忍俊不禁，也跟着学了起来。她看着镜子里自己的嘴巴，一张一合，努力模仿着陆教授的口型。 整个下午，书房里没有一句催促，没有一丝急躁。陆教授用各种各样的小游戏，引导着岚岚活动她的舌头，锻炼她的口部肌肉，让她在不知不觉中，练习着发声的基础。 陆明远和宋玉恩就坐在不远处安静的看着。 阳光透过窗户，将几人的身影拉得很长，画面温馨的像一幅油画。 宋玉恩看着陆教授花白的头发，和对自己女儿倾注的耐心与爱护，眼眶一次又一次的湿润。 这份恩情，她不知道该如何偿还。 治疗结束，岚岚累得睡着了，小脸上还挂着满足的笑意。 宋玉恩帮她盖好毯子，走出书房，看到陆明远正站在院子里，手里拿着一把大剪刀在修理一盆长得有些杂乱的盆栽。 “陆教授他……一直都这么有耐心吗？”她轻声问。 “我爸这人就是个老顽童。”陆明远剪下一根多余的枝条，笑着说，“他总说医生治病，更要医心。尤其是对孩子，你得先让他信任你、喜欢你，他才肯配合你。” 他放下剪刀，转过身看着宋玉恩：“今天只是开始，以后要走的路还很长。你别太有压力，也别太心急。” “我知道。”宋玉恩点点头，“只是觉得给你们添了太多麻烦。” “又说这种话。”陆明远佯装不悦的皱了皱眉，“我妈要是听见了又要念叨你了。她今天一早，就去供销社排队了。买了最新鲜的五花肉，说要给你和岚岚做红烧肉吃。” 他说着朝厨房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果然，陈老师正系着围裙，在厨房里忙得热火朝天，嘴里还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走吧。”陆明远笑了，“我妈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我去给她打打下手。正好，让你见识一下我的刀工。” 两人一起走向了厨房。 “哎哟，你们来啦。玉恩你别动手了，看看就行了。”陈老师看到两人一起进来，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她像个指挥官一样发号施令，“明远，把那块肉给我切了，切成方块，大小要匀称啊！” “好嘞！”陆明远爽快答应，拿起菜刀架势摆得十足，但手里的刀却拿的不太稳，切出来的肉块有的大、有的小，惨不忍睹。 宋玉恩看着他笨拙的样子，忍不住说：“我来吧，这个我拿手。” “那不行！”陈老师一把将她拉到旁边，“你是客人！就让这臭小子干，正好让他锻炼锻炼。” 陆明远一脸无奈：“妈，给我留点面子嘛。” “在玉恩面前你有什么面子？”陈老师好笑的说，又看了一眼他切的肉。 “哎哟，你这是切的什么呀！”陈老师一脸嫌弃，“算了算了，还是我来吧。你去洗洗菜得了。” …… 宋玉恩觉得那顿晚饭吃的格外香，像是有家的味道。 晚上，宋玉恩哄睡了岚岚，自己却怎么也睡不着。 她起身从房间走到院子里，没想到陆明远也没睡。他正坐在石凳上看着月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睡呢？”她走了过去。 “嗯，睡不着。”陆明远看到她也很惊讶，他拍了拍身边的石凳，“坐。” 两人沉默的坐着，谁也没有说话。 良久，陆明远才开口：“我以前……也有过一个未婚妻。” 宋玉恩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说自己的事。 “她是个好姑娘，也很喜欢我。”陆明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遥远的怅惘，“我们快要结婚的时候，我接到了下乡的通知。她家里人不同意，让她跟我退了婚。” “我当时……挺难过的，第一次感觉到感情在现实面前原来是不堪一击的。”他自嘲的笑了笑，“从那以后，我就觉得这辈子大概也就这样了，有没有伴都不重要，日子都是照样过。” 他转过头看着宋玉恩，月光下，他的眼神深邃而认真。 “直到遇见你。” 宋玉恩的心猛的一颤，她下意识的想要躲开他的目光。 “起初我只是关注岚岚，后来目光却慢慢的到了你的身上。” “我看见你一个人，拉扯着岚岚，在那么艰难的环境里，还能把日子过得那么有韧劲，我突然觉得，日子好像可以有不一样的过法。” “宋玉恩。”他叫着她的全名，语气郑重，“我以前觉得婚姻就是责任、是搭伙过日子。可现在我觉得，婚姻应该是我想跟这个人一起看日出日落，想跟她一起把一个家经营得热气腾腾。” “我……”宋玉恩的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别急着回答。”陆明远像是看穿了她的紧张，主动退了一步，语气又恢复了平日的温和，“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我爸妈说的对，温水才能煮青蛙。我愿意等，等到你心里的冰都化了，等到你愿意给我一个机会。” 他站起身，留给她一个安稳的背影。 “天凉了，早点回去睡吧。” 宋玉恩一个人在院子里坐了很久很久。那只叫“青蛙”的，是她。而那锅“温水”，是陆家所有人，用真心和善意，为她一点点烧热的。 她好像，已经感觉不到冷了。 第九十四章 小红娘 陆明远在院子里说的话，像一颗投入静水湖面的石子，在宋玉恩的心里漾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那句温水才能煮青蛙，让她第二天早上醒来时，面对陆明远，竟生出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窘迫。 好在陆家人并未察觉。陈老师依旧热情的张罗着早餐，陆教授则拿着一张画满了奇怪符号的纸，兴致勃勃的跟岚岚讨论着今天的“游戏”内容。 “岚岚，你看这个。”陆教授指着纸上一个圆圈里伸出一条小尾巴的符号，“这个念‘a’，你把嘴巴张到最大，就像打哈欠一样，然后让气流冲出来，来，跟爷爷学，啊——” 陆教授的示范夸张又投入，花白的眉毛都跟着一起用力。岚岚被逗得咯咯直笑，也学着他的样子，张大了小嘴。一股气流冲出喉咙，发出了一声短促而含混的“啊”。 虽然微弱，但那确实是一个声音。 宋玉恩和陈老师都屏住了呼吸，连陆明远都停下了手里的筷子，齐刷刷的看向岚岚。 “哎哟！我的乖乖！发声了！”陈老师激动的一拍大腿，差点把桌子上的酱油碟子震翻。 岚岚自己也愣住了，她看看陆教授，又看看妈妈，小手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喉咙，仿佛不相信那声音是自己发出来的。 “非常好！岚岚，你太棒了！”陆教授的鼓励恰到好处，“我们再来一次，这次我们把尾巴拉长一点，啊——” 这一次，岚岚的声音清晰了许多。 宋玉恩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她捂着嘴，不想让自己哭出来，可心里的激动和感激却像潮水一样，快要将她淹没。她看向陆教授，又看向一旁含笑望着这一切的陆明远，千言万语，都化作了最无声的哽咽。 陆明远对她安抚的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半分邀功，只有纯粹的、为她们母女感到高兴的喜悦。 康复治疗的进展比所有人预想的都要顺利。陆教授是个真正的儿童心理专家，他从不把这当成是枯燥的训练，而是变成了一场又一场新奇有趣的游戏。从吹羽毛到学动物叫，从对着镜子做口型操到用吸管吹水泡，岚岚的积极性被完全调动了起来。 她不再抵触开口，甚至开始享受这个过程。虽然还不能说出完整的词语，但“a”、“o”、“e”这些基础的元音，已经发得有模有样。 小孩子的心思最是单纯直接。她觉得陆叔叔好，就希望妈妈也能跟陆叔叔好。于是，五岁的小姑娘，开始笨拙的当起了“小红娘”。 周末，陆明远提议带她们去植物园转转。陈老师立刻翻箱倒柜，给宋玉恩找出一条崭新的碎花连衣裙，又给岚岚换上了一身粉色的小裙子，把母女俩打扮得漂漂亮亮。 植物园里花木繁盛，空气清新。岚岚像只快活的蝴蝶，在花丛间跑来跑去。跑累了，她就一边牵着妈妈的手，一边伸出另一只小手，固执的去够陆明远的手。 陆明远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小家伙的意图，眼底漫开笑意，顺从的伸出手，让岚岚的小手握住。 于是，就变成了岚岚走在中间，左手牵着妈妈，右手牵着陆叔叔。她仰起小脸，看看左边，又看看右边，嘴角咧开一个大大的、心满意足的笑容。 宋玉恩的脸颊有些发烫，想把手抽回来，却被女儿攥得紧紧的，只好由她去了。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来，落在三人的身上，温暖而静好。 晚上回到家，岚岚献宝似的从自己的小书包里，拿出一张画。 画上是三个手牵手的小人。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女人，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中间是一个穿着小裙子的小女孩。三个人都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头顶上，还有一个画得歪歪扭扭的、红色的太阳。 “哎哟，我们岚岚画得真好！”陈老师把画接过来，笑得合不拢嘴，“这画的是谁呀？” 岚岚指了指画上的女人，又指了指宋玉恩，然后指了指男人，再指指陆明远，最后，她的小手指点在那个小女孩身上，又点点自己的鼻子。 意思再明白不过。 书房里的陆教授闻声也走了出来，扶着老花镜看了半天，煞有介事的点评道：“嗯，神韵抓得很好嘛！小远，你看，你这戴眼镜的样子，画得尤其传神。” 陆明远的耳朵尖又红了，他轻咳一声，掩饰着自己的笑意。 宋玉恩则彻底闹了个大红脸，嗔怪的瞪了女儿一眼，可那眼神里，却没有半分责备，只有满满的无奈和暖意。 这温馨和乐的一幕，对于千里之外的另一个人而言，却是无法想象的奢侈。 厉璟恒在红旗公社快要疯了。 宋玉恩和岚岚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他去她们家，门上挂着锁，院子里的几盆花都有些蔫了。他去卫生所，也被告知宋医生请了长假，归期未定。 他像一头无头苍蝇，在公社里到处打听。可那些平日里还算热情的乡亲们，一见到他，要么眼神躲闪，要么就冷言冷语的回一句“不知道”。 他知道，岚岚丢的那天，动静闹得太大了。整个公社的人，现在都把他当成了抛妻弃女的陈世美。 最后，还是铁蛋那帮半大小子，给了他一点线索。 厉璟恒是在村口的河边找到他们的。铁蛋正拿着个弹弓，神气活现的瞄准河里的一只野鸭子。 “喂，你们看到宋医生和岚岚了吗？”厉璟恒的声音有些沙哑。 铁蛋斜睨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理都没理他。 旁边一个小子倒是开了口，语气里满是嘲讽：“哟，这不是大干部嘛！怎么？现在想起你老婆孩子了？早干嘛去了？” “就是！岚岚表演那天你都没来！你算什么爹！” “陆叔叔比你好一万倍！陆叔叔天天陪岚岚玩！” “陆叔叔还给岚岚买糖水喝呢！” 小子们你一言我一语，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刀子，捅在厉璟恒的心窝上。 “陆叔叔？”厉璟恒抓住了这个关键信息，心猛的一沉，“陆明远？他们跟他在一起？” 铁蛋终于收起了弹弓，转过身，像个小大人一样抱着胳膊，撇着嘴说：“当然了！陆叔叔带着宋阿姨和岚岚回大城市治病去了！听说是去一个叫……叫凤城的地方！陆叔叔的爸爸是那里的大教授！” 凤城！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厉璟恒的脑子里炸开。 他想起来了，陆明远的家就在凤城。 一股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他再也顾不上面子，也顾不上跟这帮小子们置气，转身就往公社大队部跑。他要请假，他要去凤城！他不能，他绝对不能，就这样把自己的妻子和女儿，拱手让给别人！ 他一路狂奔，脚下的土路被他踩得尘土飞扬，像他此刻混乱不堪的心。他甚至能想象出陆明远那副温文尔雅的嘴脸，想象着他正对着玉恩和岚岚嘘寒问暖。 嫉妒和悔恨的火焰，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烧成灰烬。 三天后，一列绿皮火车缓缓驶入凤城车站。厉璟恒几乎是第一个从车厢里冲出来的。他穿着一身皱巴巴的军装，几天没刮的胡茬让他看起来沧桑又狼狈。 他只有一个念头：找到她们！ 第九十五章 失控 凤城那么大，找两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厉老爷子不肯帮自己的儿子，厉璟恒又不愿意告诉别人这件事情，他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凤城转了两天。 他先是去了凤城市第一人民医院，他知道陆明远的父亲，陆振华是第一人民医院的院长。 可院长这两天休假了，他又不知道陆家的具体住址。 他只能用最笨的办法，到处打听。两天下来，人没找到，他整个人已经快到了崩溃的边缘。 第三天，他终于从一个刚从医院下班的护士口中，打听到了一点消息。 “你说陆振华教授啊？听说他最近正在亲自给一个小姑娘做语言康复治疗，效果特别好。” 厉璟恒的心脏狂跳起来，他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哑着嗓子问：“那个小姑娘……是不是叫宋岚岚？” “咦？你认识？”小护士有些惊讶，“对，好像是叫这个名字。今天下午她们还会来做检查，就在三楼的康复中心。” 厉璟恒道了谢，再次进了医院大楼。 他在三楼康复中心外过道的座椅一直坐着等到了下午，岚岚终于来了。 他们没看到他，径直走到康复室的门口，陆明远半蹲在岚岚面前，手里拿着一张卡片，他的表情十分耐心，嘴型张合，用一种极尽温柔的语调，引导着岚岚。 “岚岚，看叔叔的嘴，ā。” 岚岚仰着小脸，认真的看着他，然后，她的小嘴努力的张开，模仿着他的口型，从喉咙里发出了一个虽然含混，但却清晰可辨的音节：“……ā。” 站在一旁的宋玉恩笑了，她伸出手，激动的揉了揉女儿的头发，然后，她的目光转向陆明远，无声的对陆明远说了两个字：“谢谢。” 那一刻，时间和空间仿佛都凝固了。 他们三个人，站在走廊上，构成了一幅如此和谐、如此温暖的画面。一个耐心教导的“父亲”，一个满眼温柔的“母亲”，还有一个努力学习的、可爱的女儿。 而他厉璟恒，就像一个肮脏、可笑的小偷，卑微的坐在一旁，窥探着本该属于自己的幸福。 “轰——” 厉璟恒脑子里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断了。 凭什么？ 凭什么这个男人可以轻易得到他梦寐以求的一切？凭什么他能看到玉恩那样真心的笑容？凭什么他能教他的女儿开口说话？ 嫉妒、愤怒、恐慌、悔恨……所有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吞没了他的全部思想。 他猛的站起身来，发出的巨响让前方的三个人都吓了一跳。 “厉璟恒？！”宋玉恩被吓了一跳，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 岚岚在看到厉璟恒那张扭曲、狰狞的脸时，吓得“哇”的一声，小小的身子猛的躲到了宋玉恩的身后，双手死死的抓着妈妈的衣角，瑟瑟发抖。 女儿恐惧的眼神，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子，狠狠扎进了厉璟恒的心脏。可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他的眼里只有那个挡在她们母女身前的男人。 “跟我回去！”他冲着宋玉恩嘶吼，脚步却直逼陆明远。 “厉同志，请你冷静一点，你吓到孩子了。”陆明远站直了身体，不动声色的将宋玉恩和岚岚护得更严实了些。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厉璟恒的眼睛血红，他指着陆明远，声音因为愤怒而颤抖，“你是谁？你凭什么站在这里？这是我的妻子！我的女儿！你给我滚开！” 说着，他失去了所有控制，猛的伸出手，一把将陆明远狠狠推开。 陆明远踉跄了一下，撞到了身后的康复中心大门，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陆队长！”宋玉恩惊呼一声，下意识的想上前扶他。 这个动作彻底刺激了厉璟恒。他一把抓住宋玉恩的手腕，力气大得像是要将她的骨头捏碎。“玉恩！你跟我走！你别被他骗了！这个人心机深沉，他都是装出来的！” 他的样子，像一个在街上抢夺别人玩具、却又无理取闹的孩子，幼稚、疯狂，又可悲。 宋玉恩被他抓得生疼，她用力挣扎，却挣脱不开。她抬起头，用一种看陌生人一样的眼神，冰冷的看着他。 “厉璟恒，你放手。”她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比任何尖叫和哭喊都更让他心慌。 “我不放！我死都不会再放手了！”他嘶吼着，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玉恩，你跟我回去，我们回家，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家？”宋玉恩忽然笑了，那笑意里充满了无尽的嘲讽和悲凉，“我们还有家吗？在你一次又一次失信于我，在你为了宋淑仪把我跟岚岚弃之不顾的时候，那个家，就已经没了。” “厉璟恒，”她一字一顿，声音清晰而冷酷，“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我的离婚协议书，你撕了多少份，我就可以再写多少份。从今往后，我跟谁在一起，要去哪里，过什么样的生活，都是我的自由。” 说完，她不再看他，而是转向被他推到一旁的陆明远，声音瞬间恢复了温度，带着一丝歉意和担忧：“陆队长，你没事吧？” 陆明远扶着墙站稳了，他揉了揉被撞到的肩膀，对宋玉恩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然后，他越过厉璟恒，走到吓坏了的岚岚身边，蹲下来，用最温柔的声音安抚道：“岚岚不怕，叔叔在。” 岚岚抽噎着，从妈妈身后探出小脑袋，伸出小手，紧紧的抓住了陆明远的衣袖，仿佛他才是那个能给她带来安全的港湾。 这一幕，彻底击溃了厉璟恒。 宋玉恩看都没再看他一眼，她弯下腰，抱起还在发抖的女儿，对陆明远说：“我们走吧，检查下次再做。” 陆明远点了点头，自然的接过宋玉恩手里的挎包。 他们三人，就这样从厉璟恒的身边走了过去，甚至没有再分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 空旷的走道里，只剩下厉璟恒一个人。他僵硬的站在原地，还保持着伸手的姿势，手腕上，仿佛还残留着她皮肤的温度，可那个人，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 他像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小丑，在自己亲手搭建的、名为“悔恨”的舞台上，演完了这出独角戏。 窗外的阳光依旧明媚，可他却觉得，自己坠入了一个无边无际的、冰冷的深渊。 第九十六章 宋淑仪的过去 夜色如墨。 厉璟恒的宿舍里，弥漫着一股劣质烟草和酒精混合的刺鼻气味。 厉璟恒坐在床沿上，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瓶几乎见底的二锅头，烟灰缸里，塞满了烟蒂。 白天在医院里发生的那一幕，像一部循环播放的黑白电影，在他的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放映。宋玉恩冰冷的眼神，岚岚恐惧的哭声，陆明远沉静的姿态……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在他的心上来回切割。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就在他沉浸在无边的绝望中时，房门被“笃、笃、笃”的敲响了。 声音不疾不徐，沉稳有力。 厉璟恒没有动，他现在不想见任何人。 门外的人似乎很有耐心，又敲了三下。 “滚！”厉璟恒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沙哑的字。 门外安静了片刻，随即响起一个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的声音。 “厉璟恒，开门，我们谈谈。”是陆明远，他不知从哪打听到厉璟恒的住址。 厉璟恒猛的站起身，胸中的怒火再次被点燃。他几步冲过去，一把拉开房门，攥紧的拳头几乎就要挥出去。 门口的陆明远却异常平静。他没有穿白天的衬衫，只着一件简单的白背心和长裤，鼻梁上架着那副标志性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得像一汪深潭。 他没有看厉璟恒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只是侧了侧身，示意厉璟恒看他身后。走廊里空无一人。 “她没来。”陆明远淡淡的说，仿佛看穿了厉璟恒心里那点可怜的期待。 厉璟恒的拳头，无力的垂了下去。 陆明远径直走进房间，眉头因为这污浊的空气而微微皱起。他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将手里拿着的一个牛皮纸档案袋，扔在了那张堆满酒瓶和烟头的桌子上。 档案袋不厚，落在桌上，发出一声沉闷的轻响。 “这是什么？”厉璟恒警惕的看着他。 “在我决定要正式追求玉恩之前，”陆明远推了推眼镜，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冷静得近乎残忍，“我觉得，你应该先看看这些东西。” 他抬起眼，目光穿过镜片，直视着厉璟恒血红的眼睛。 “因为，凭这些，你就再也没有资格，出现在她们母女的生活里。” 说完，他便转身，似乎打算就此离开。 “站住！”厉璟恒嘶吼一声，他几步上前，拿起那个档案袋，双手因为用力，指节都有些发白。他倒要看看，这个男人又在耍什么花招！ 他粗暴的撕开档案袋的封口，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最先滑出来的是一沓照片。 照片的质感很好，是国外冲印的。第一张，是宋淑仪。她穿着一条时髦的连衣裙，坐在一部敞篷跑车的副驾驶上，笑得花枝招展，而开车的，是一个面容英俊、气质不凡的陌生男人。 厉璟恒的瞳孔猛的一缩。 他颤抖着手，拿起第二张。照片的背景像是在欧洲的某个广场，宋淑仪亲昵的挽着那个男人的胳膊，两人正在喂鸽子，姿态亲密得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第三张，第四张…… 一张张照片看下来，厉璟恒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照片里的宋淑仪，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明艳、张扬，享受着奢华的生活，身边陪伴的男人也不止一个，但出镜率最高的，就是那个开跑车的男人。其中一张，那个男人甚至亲昵的揽着她的腰，在一家高级餐厅的门口，低头吻着她的额头。 这些照片，像一把重锤，狠狠的砸在了厉璟恒的心上，将他过去对宋淑仪所有美好的、纯洁的幻想，砸得粉碎。 他一直以为，她是被逼迫的远走他乡。他一直以为，她一个人在国外，过得很辛苦。原来，全都是假的！ 他死死的攥着照片，指甲几乎要嵌进相纸里。 然而，这还不是全部。 随着照片一起倒出来的，还有一份折叠起来的文件。 厉璟恒的手抖得更厉害了，他展开了那张纸。 纸的最上方，是几个醒目的黑体字——“亲子关系鉴定报告书”。 他愣住了。 他的目光下意识的往下移，在“委托人”一栏，他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名字。而在“鉴定对象”一栏，两个名字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狠狠的烫进了他的眼睛里。 鉴定对象一：厉冬冬。 鉴定对象二：陈翰声。 陈翰声？那个照片里出现次数最多的男人！ 厉璟恒的大脑“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接着往下看，鉴定结果那一栏是一行冰冷的、没有任何感情的打印字。 【根据DNA分析结果，支持陈翰声为厉冬冬的生物学父亲，亲权概率大于99.99%。】 99.99%…… 厉璟恒手里的报告和照片，瞬间散落了一地。 怎么会……怎么可能…… 虽然他从未在意过冬冬不是他的亲生儿子，虽然他对冬冬的好却是基于他一直以为宋淑仪在国外过苦日子，但宋淑仪却一直在引导他认下冬冬。 那个他一直以为纯洁善良、为了所谓的理想而远走他乡的宋淑仪，竟然从头到尾都在欺骗他？她所谓的病危，所谓的需要钱，所谓的在国外举目无亲……全都是一个巨大的、可笑的骗局！ 而他，就是这个骗局里，最愚蠢、最可悲的那个傻子。 他为了这个骗局，伤害了真正爱他的女人。他为了这个骗局，忽视了自己的亲生女儿。他为了这个骗局，亲手毁掉了自己原本可以拥有的、最温暖的家。 “啊——” 厉璟恒双手抱着头，身体因为巨大的痛苦而剧烈的颤抖着。 那些过去被他忽略的细节，此刻像潮水般涌入脑海。宋淑仪每次来信都只字不提感情，却三句不离钱；她对岚岚的存在表现出的那种理所当然的厌恶；她回国后，对物质享受格外热衷的态度…… 原来，她从来都没有爱过他。她只是把他，当成了一个可以随时予取予求的、好用的工具人。一个……冤大头。 陆明远停下了脚步，他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这个彻底崩溃的男人。 他没有再说话，沉默半响，轻轻的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只剩下厉璟恒一个人，他跪倒在地，双手在地上胡乱的摸索着，捡起那些宋淑仪笑容灿烂的照片。 他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就流了下来。 原来，他才是那个，最不配的人。 第九十七章 重提举报事件 厉璟恒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欺骗。 可宋淑仪，那个女人，不仅把他当成傻子耍了这么多年的女人，还能凭借他的地位光鲜亮丽的站在阳光下？凭借“归国才女”的光环，享受着别人的尊敬？她还……还污蔑了宋玉恩。 厉璟恒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走到水盆边，用冰冷的凉水，狠狠的泼在自己脸上。 刺骨的寒意让他瞬间清醒。他看着盆中倒映出的那张憔悴、狼狈的脸，眼神却已经彻底变了。 那里面，再也没有了半分迷茫和痛苦，只剩下如鹰隼般锐利的锋芒和深不见底的寒意。 他回到桌边，将地上的照片和报告书一张张捡起来，抚平折痕，重新装回那个牛皮纸档案袋里。 然后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型的录音机和几盘空白磁带。 夜已经深了，等明天，他第一个要解决的，就是王建国夫妇。 他不能让宋玉恩再背着毫无医德的黑锅，一分钟都不能。 …… 第二天，厉璟恒换上一身干净的军装，对着镜子将领口的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 镜子里的男人，一夜之间仿佛脱胎换骨。 眉眼依旧是那副冷峻的模样，但整个人的气场，却沉淀了下来，变得更加内敛，也更加危险。 他回了一趟办公室，叫上了自己前段时间曾经陪自己去乡下的警卫员，小李。 小李看到自家团长布满血丝的眼睛和一身寒气，吓了一跳。“团长，您这是……？” “带上纸笔，跟我出去一趟。”厉璟恒的声音沙哑，却不容置疑，“记住，从现在开始，我们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做记录。” “是！”小李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挺直了腰板，大声应道。 厉璟恒拿到了王小虎家的住址，当他带着警卫员小李出现在王小虎家门口时，正在吃饭的王建国夫妇手一抖，汤勺“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厉……厉团长？”王建国夫妇脸上满是受宠若惊和一丝不安。 厉璟恒的目光在两人脸上扫过，没有半句寒暄，直接开门见山。“我来，是为了宋玉恩医生的事。” 一听到这个名字，张翠花有些不明白，宋玉恩医生的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厉团长怎么又突然问起了呢？ 他们早就在心里琢磨了，宋淑仪这又是送东西又是送钱的，肯定是得到了厉团长的支持，厉团长这样和一个医生过不去，那就是有仇了。 只要能帮厉团长办好这件事，那他们的儿子王小虎在部队没准会受到重用……厉团长这次过来，难道是嫌他们没办好？ “厉团长，您怎么亲自来了？是还有什么指示吗……我们可以再写信给医院领导反映情况，宋医生她……” “写信？”厉璟恒打断了她，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是写她怎么不负责任，还是写些宋淑仪同志教你们的内容？” 张翠花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王建国也愣住了，结结巴巴的问：“厉团长，您……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厉璟恒拉过一张凳子，大马金刀的坐下，将手里的公文包放在腿上。“我问你们，十块钱，几张布票，买你们的良心，够吗？” “轰”的一声，张翠花和王建国的脑子，彻底炸了。怎么厉团长这意思听起来，好像和宋淑仪不是一伙的呢。 张翠花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来是不够。”厉璟恒冷笑一声，他打开公文包，却并没有拿出钱，而是拿出了一本红色的《纪律条例》，“啪”的一声拍在床头柜上。 “诬告陷害，诽谤革命同志，尤其是在当前这个抓思想、抓作风的节骨眼上，是什么性质的问题，你们两个，想清楚了没有？”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锤，砸在夫妻二人的心上。 “我……我们没有！我们说的是实话！”张翠花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实话？”厉璟恒的眼神陡然变得锐利，“我问你，宋玉恩医生为你丈夫换药那天，到底有没有因为接电话而影响上药的质量？王建国到底是因为换药而伤口发炎的，还是其他原因？” “我……我们小老百姓哪懂有没有影响上药的质量……肯定是因为换药发炎的啊，宋医生动作那么快……” “你们是不知道，可护士站的护士却记录的清清楚楚，王建国那天换药以后根本没有发烧，发炎是另有原因！”厉璟恒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你们拿着别人给的钱和剧本，把一个尽职尽责的医生的焦急，歪曲成‘敷衍了事’；把你们自己不遵医嘱造成的后果，栽赃到医生头上。你们不只是在撒谎，你们是在杀人！你们想用舆论，杀死一个好医生！” 张翠花“噗通”一声，瘫坐在了地上。 “现在，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厉璟恒从公文包里，拿出了那个小小的录音机。“把宋淑仪是怎么找到你们的，怎么教你们说话的，怎么给你们钱的，一五一十，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他按下了录音键，红色的指示灯，像一只魔鬼的眼睛，幽幽的亮着。 “你们可以不说。那么，我马上就去军区保卫处，举报你们二人，收受贿赂，恶意中伤军区功臣家属。到时候，来的就不是我，而是穿着制服的调查员了。你们的儿子王小虎，还在我的手下当兵，他会因为有你们这样的父母，一辈子都抬不起头！” 这最后一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说！我说！我们全都说！”张翠花彻底崩溃了，嚎啕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把宋淑仪如何找到她，如何花言巧语的引导她，如何给了她钱和票，又如何教她夸大事实、上纲上线的话，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说了出来。 王建国也垂着头，羞愧难当的补充着细节。 警卫员小李在一旁奋笔疾书，脸上满是震惊和愤怒。 录音结束，厉璟恒收起录音机，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地上的两个人，眼神里没有半分同情。 “记住，你们欠宋玉恩医生一个道歉。什么时候，怎么道歉，等我的通知。” 说完，他不再看他们一眼，转身带着小李，大步离开了王小虎家。 门外，阳光正好。厉璟恒捏着那盘滚烫的录音带，抬头看了一眼凤城市医院的方向。 玉恩，你受的委屈，我会一笔一笔，连本带利的讨回来。 这，只是第一步。 第九十八章 宋淑仪这个人 夜，深了。 军区大院的办公室里，灯火通明。厉璟恒一个人坐在桌前，面前摊开着一张巨大的关系网图。中心点，是“宋淑仪”三个字。从这个中心，延伸出无数条线，指向不同的名字和地点。 他的面前，放着那盘录下了王建国夫妇忏悔的录音带。但这还不够，远远不够。 他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加密的长途号码。线路里传来几声“咔哒”的转接声后，一个沉稳的男声响了起来。 “哪位？” “老贺，是我，璟恒。”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一声爽朗的笑。 “你小子，还知道给我打电话？我还以为你回国就把我这老战友给忘了呢！怎么，弟妹和孩子都好吧？” 这个叫老贺的男人，叫贺卫东，是厉璟恒在战场上过命的兄弟，如今在驻外使馆工作，手眼通天。 “她们……很好。”厉璟恒的声音有些发紧，他迅速压下翻涌的情绪，切入正题，“老贺，有件急事，需要你动用所有关系帮我查。你是我唯一能信得过的人。” 听到他如此严肃的语气，贺卫东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态。“你说。” “一个女人，叫宋淑仪。大约五年前出国的，对外宣称是去进修音乐。我需要她这五年在国外所有的资料，越详细越好。”厉璟恒的语速很快，但吐字清晰，“包括她的出入境记录、就读的学校、经济来源、社会关系，尤其是……她的私生活。”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另外，还有一个男人，叫陈翰声。很可能跟她关系匪浅。这个人的背景，我也要知道。” 为了让贺卫东有更直观的印象，他将陆明远给他的那些照片，详细的描述了一遍。 电话那头的贺卫东越听，眉头皱得越紧。“我明白了。这事不小。那个陈翰声，我好像有点印象，是个小有名气的华裔商人，家里有点背景。你放心，三天之内，我给你初步的消息。详细的资料，需要点时间。” “钱不是问题，需要多少，打电报告诉我。” “跟我说这个？”贺卫东哼了一声，“你厉璟恒的家事，就是我贺卫东的事。等我消息。” 挂了电话，厉璟恒紧绷的神经稍稍松懈了一点。国外的线已经布下，现在，该收国内的网了。 宋淑仪回国后，进入了军区文工团。那是她的保护色，也是她的舞台。 第二天一早，厉璟恒直接驱车去了文工团。他找到了文工团的团长，一个叫周海燕的、性格火爆的中年女人。 周团长的办公室里，厉璟恒开门见山。 “周团长，我今天来，是想以厉璟恒个人的名义，向您了解一些关于宋淑仪同志的情况。” 周海燕推了推眼镜，打量着眼前这个气场迫人的年轻团长。她对宋淑仪的印象，其实并不算好。那个女人，看上去温婉可人，实际上心眼比筛子还多，业务能力平平，却总能靠着那张脸和那副做派，讨得一些领导的欢心。 “厉团长想了解什么？”周海燕不动声色的问。 “我想知道，宋淑仪同志平时的开销情况，以及她是否……向团里或者同事，借过钱？” 提起宋淑仪，周海燕的眉头立刻拧了起来。 “借钱倒是没有，但她这个人吧……平时开销很大，文工团的同事都有点受她影响。自从她来以后，攀比之风比以前严重很多。每天穿的光鲜亮丽，桌上摆一堆营养品，还成天和同事们讨论一些名牌，搞得不少同事为了向她看齐，找我预支工资……” “团里不批，她们就找同事借。今天找这个借五块，明天找那个借十块……团里的风气真是一日不如一日……” 周海燕是个直肠子，她一直觉得宋淑仪这女人作风有问题，但碍于她是“归国人才”，不好多说什么。现在厉璟恒亲自来问，她便把所有的不满都倒了出来。 厉璟恒静静的听着，脸色越来越沉。 他从来没想过，宋淑仪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竟然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 “周团长，您说的这些，非常重要。”厉璟恒站起身，郑重的向她敬了个军礼，“我希望，在必要的时候，您能为我作证。” 周海燕看着厉璟恒严肃的神情，心里咯噔一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远超她的想象。她立刻站直了身体，回了个礼。“厉团长放心，我们绝不会包庇任何一个破坏我们革命队伍纯洁性的坏分子！” 从文工团出来，厉璟恒没有停歇，又找到了他安插在医院里的“眼线”——警卫员小李的表哥，在后勤处工作的一个机灵小伙。 “团长，您吩咐的事，我打听清楚了！”小伙子见到厉璟恒，跟地下党接头似的，把他拉到一个僻静的角落。 “那个宋淑仪，之前往市医院跑得可勤了。每次来，都说是探望您，或者给您拿药。但她真正的目的，其实是想让所有人知道您和她的关系，让宋医生不痛快。” 厉璟恒的眼神冷得像冰。 他全明白了。宋淑仪这个人，根本不像她平时对他表现的那样。她才是真正的贪慕虚荣，想要留住自己这个“长期饭票”。 陷害宋玉恩，不仅仅是出于嫉妒，更是为了清除宋玉恩这个“障碍”，好让她能顺理成章的成为他的妻子。 好一个心机深沉的宋淑仪！ 就在这时，警卫员小李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封刚收到的加急电报。 “团长，贺……贺参赞的电报！” 厉璟恒一把抢了过来，迅速展开。电报上的字不多，却字字千钧。 【查实。宋淑仪从未在任何正规音乐院校注册。与陈翰声同居四年，两人生活奢靡，育下一子。陈翰声早有妻子，因其私生活混乱，已与其分居。详细资料，不日寄回。】 厉璟恒死死的捏着那张电报纸，指节因为用力而嘎吱作响。 早有妻子！ 这个女人，竟然还是个小三！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所有的情绪都已隐去。 证据齐了。 他拿出办公室的日历，看着上面被红笔圈出的一个日期——三天后，凤城市医院有一个针对本年度杰出医生的表彰大会，会邀请一些文工团的同志前来演出。 他不仅把这些关于宋淑仪的证据给医院递了上去，还请了文工团的周主任和革委会的钱书记……以及宋淑仪一同参会。 宋淑仪，你最喜欢舞台，最喜欢万众瞩目，不是吗？ 那我就给你一个，永生难忘的舞台。 第九十九章 审判 宋淑仪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厉璟恒了，她以为在那天被他看穿后，他再也不会找她了。 可没想到，就在三天前，她再次收到了厉璟恒的邀请！是凤城市医院的表彰大会，她们文工团也有同事回去参加。 宋淑仪已经离职了，自然没有收到文工团的邀请。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厉璟恒，他一定是又想起了以前和她在一起的美好时光，原谅了她，找了个由头想要与她和好。 思及此，宋淑仪精心打扮了一番，前往凤城市医院。 …… 凤城市医院的大礼堂里，座无虚席，彩旗招展。 “本年度杰出医生的表彰大会”，红色的横幅高高挂在主席台的正上方，显得格外喜庆。 台下，坐满了医院的医生护士、各级领导，还有赶来的文工团的周主任、革委会的钱书记等。 宋淑仪穿着一条最新款的的确良连衣裙，头发烫成了时髦的波浪卷，脸上带着温婉得体的笑容。她以“厉团长女朋友”的身份，被安排在了家属席的第一排，一个极其显眼的位置。 她不时的侧过头，和身边的领导家属们柔声交谈，举手投足间，尽显优雅风范。 大会开始了。 院长先是热情洋溢的总结了本年度的救治工作，表扬了几个杰出医生后，话锋一转，突然提到了已经下乡的宋玉恩。 “……宋玉恩同志作为钱书记手术的主刀医生，她临危不乱、技术精湛，是我们全院医务工作者学习的榜样！” 台下响起了议论声和稀稀疏疏的掌声。 大家都有些疑惑，宋医生已经离开那么久了，为什么又突然表扬她。 宋淑仪也有点奇怪，不知道今天这是唱的哪出。 院长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沉重的表情。“然而就在我们为胜利欢呼的时候，也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我们接到了一封举报信，反映宋玉恩同志存在看人下菜碟、作风恶劣的问题。也正因此，宋医生申请调离了医院。” “但是！”院长的声音陡然拔高，他拿起另一封信用力的挥了挥，“经过我们院党委的仔细调查以及当事人的主动澄清，我们发现这完全是一场别有用心的诬告陷害！” “这是王建国同志和他的爱人张翠花同志亲笔写的道歉信和情况说明！他们承认，是一时糊涂受了坏人的蛊惑和收买，才做出了诬陷宋玉恩同志的错误行为！” “什么？”宋淑仪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道歉信？被蛊惑？这怎么可能！王建国夫妇怎么会突然反水？ 突如其来的逆转让台下响起了议论声。 “原来宋医生是被陷害的！到底是谁这么恶毒？” “太坏了！这是阶级报复！” 就在全场群情激愤之时，一个身影从礼堂的后方站了起来，朝着主席台方向走去。 是厉璟恒，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肩章在灯光下闪着金光。 宋淑仪看到厉璟恒，突然意识到事情好像有些不对。 “璟恒……你……”她下意识的开口，声音发颤。 厉璟恒没有理她，走上主席台，从院长手里接过话筒。 “各位领导，各位同志。”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清晰的传遍了礼堂的每一个角落，“王建国同志夫妇，不只是被蛊惑，他们是被一个蛇蝎心肠的女人，用十块钱和几张布票收买，并亲手指导如何诬陷宋玉恩同志的。” 他顿了顿，举起了手里那个小小的录音机。 “这个坏人，这个阴谋的策划者，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她今天，就坐在这里。” 所有人的目光，都顺着厉璟恒的视线，齐刷刷的看向了宋淑仪。 “不……不是我！璟恒，你疯了！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宋淑仪猛的站起身，歇斯底里的尖叫起来，“是宋玉恩！一定是宋玉恩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你为了她，竟然要当众污蔑我！” 她还在试图扮演那个无辜的、被构陷的受害者。 “污蔑？”厉璟恒冷笑一声，他按下了播放键。 “……是宋淑仪，那个长得跟仙女似的女人……她给了我十块钱，还有布票……她教我说，就咬死宋玉恩是资本家小姐，看不起我们工人……还说要把事情闹大，捅到革委会去……” 张翠花那充满悔恨和恐惧的声音，在寂静的礼堂里，显得格外刺耳。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的抽在宋淑仪的脸上。 录音播放完毕，全场死寂。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骂和鄙夷。 “天啊！居然会是宋同志！她不是……不是厉团长的女朋友吗？” “长得人模狗样的，心怎么这么毒啊！” “宋同志，平时你生活奢靡也就算了，没想到还道德败坏，我们文工团是不会再为你保留名额了。”周海燕团长第一个站了起来，对宋淑仪说。 “不！这不是真的！是伪造的！是他们合起伙来害我！”宋淑仪彻底崩溃了，她指着台上的厉璟恒，“厉璟恒，你为了那个女人，你竟然这么对我！我为你吃了那么多苦，我……” “你吃的苦？”厉璟恒打断了她，“你吃的苦，是在国外住着洋房，开着跑车，周旋在不同男人之间吗？你吃的苦，是拿着我寄给你的钱，去给你和别的男人的孩子，买昂贵的玩具吗？” 他从公文包里，拿出那沓照片和那份亲子鉴定报告，一张一张，狠狠的摔在主席台上。 “宋淑仪，你所谓的进修，就是在国外当交际花吗？” “还有这个！”他拿起那份亲子鉴定报告，对着台下，对着那些革委会的委员，“你到底知不知道，陈翰声他早就结婚了？” 宋淑仪瘫倒在椅子上，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她所有的伪装，所有的谎言，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连一片遮羞布都没有剩下。 她完了。 主席台下的革委会委员，脸色已经铁青。他站起身，对着身边的两个公安人员一挥手，声音威严而冷酷。 “这是宋家那个出国的养女吧？带走！立刻隔离审查！” 两个穿着制服的公安，大步走到宋淑仪身边，架起已经瘫软如泥的宋淑仪，就往外拖。 “不……不要……璟恒，我错了……你救救我……看在我们过去的份上……救救我……”宋淑仪的哭喊声，在礼堂里回荡，显得那么可悲，又那么可笑。 第一百章 迟来的正名 表彰大会的闹剧以一种雷霆万钧的方式收场，其后续影响却如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经久不息的涟漪。 第二天一早，凤城市医院的大门口，最显眼的公告栏上，张贴出了一张用红纸黑字、由院长亲笔书写的公告。公告的标题掷地有声——《关于为宋玉恩同志恢复名誉暨表彰其先进事迹的决定》。 公告内容详尽而诚恳。先是就“王建国事件”中，院方调查不严谨、听信片面之词，导致宋玉恩同志蒙受不白之冤，进行了深刻的自我检讨，并向宋玉恩同志致以最诚挚的歉意。紧接着，笔锋一转，用极富感染力的文字，详细叙述了宋玉恩在下乡期间，不计个人得失，克服艰苦条件，成功抢救大出血产妇和急性阑尾炎患者的光荣事迹。 “……宋玉恩同志以其高尚的医德、精湛的医术，践行了一名革命医务工作者的神圣使命。她是我们全院的骄傲，是所有同志学习的楷模！” 公告一出，不管是参加过表彰大会还是没参加过的医护们，纷纷议论起来。 “我就说嘛！宋医生怎么可能是那种人！肯定是被人给黑了！” “昨天厉团长检举那个宋淑仪的时候那叫一个坚定！肯定之前也没想到那个女人竟然这么恶毒！亏我以前还觉得她长得跟画里的人一样，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何止是毒，你没看昨天那些照片吗？人家在国外，过得可是快活的不得了呢，还给别人生了孩子……啧啧。” “真的假的？快说说！” 护士站、医生办公室、食堂……到处都是压低了声音的议论。曾经那些对宋玉恩有过微词、或者冷眼旁观的人，此刻脸上都火辣辣的，既有对真相的震惊，也有对自己的愧疚。而那些一直坚信宋玉恩人品的同事，则是个个扬眉吐气，说话的嗓门都比平时大了几分。 消息像长了翅膀，从城市的这一头飞到了那一头。 彼时，宋玉恩正在陆家院子里，帮着陆母晾晒药材。她神情专注，动作轻柔，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她无关。 “玉恩！妈！你们快看！”陆明远的声音从院子门口传来，带着难掩的激动。他手里扬着一份还带着油墨香的《凤城日报》，快步走了进来，脸上满是红光。 陆母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疑惑的看向儿子。“明远，什么事这么急吼吼的？” “天大的好事！关于玉恩的！”陆明远将报纸递过去，指着报纸中缝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玉恩，你快看！这儿！” 宋玉恩接过报纸，目光顺着他的手指望去。那是一个很小的版面，宋玉恩看过标题后却再也移不开眼了。 《我院为宋玉恩同志平反，并予以通报表彰》。 她拿着报纸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另一只手却不自觉的抚上了自己的心口，仿佛要按住那颗几乎要跳出胸膛的心脏。 眼泪毫无征兆的涌了上来，一滴、两滴，砸在泛黄的报纸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印记。 “玉恩，你看到了吗？平反了！医院给你平反了！”陆明远凑近了些，语气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欣喜，“你看，这里还表彰了你在下乡期间救治病人的事迹。院长亲自写的，还盖了医院的大红章！” 宋玉恩死死咬着嘴唇，肩膀微微耸动，声音沙哑：“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报纸上都登出来了还能有假？！”陆明远说。 陆母看着她，眼眶也红了：“哎哟，好孩子，这下可算是熬出头了！” 她心疼的搂过宋玉恩的肩膀轻轻拍着，“你受了那么多委屈都是一个人默默扛着。现在好了，真相大白，你再也不用背那些不白之冤了。” 宋玉恩哽咽了，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我真的以为……以为这辈子都洗不清了……” “傻孩子，怎么会呢？清者自清。”陆母轻声哄着，“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们心里都清楚，那些坏人迟早会受到惩罚的！” 陆明远的声音充满了力量：“玉恩，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胜利。这是正义的胜利。你没有错，错的是那些颠倒黑白的人。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 宋玉恩抬起泪眼看向他，眼神里带着一丝迷茫：“可是……为什么会突然……” “具体原因我虽然没去打听，但想来是厉团长那边把宋淑仪的真面目都揭露了……”陆明远没有提自己暗中的推动，只说是宋淑仪自食恶果，“她那样的品行迟早会露出马脚的。” 陆母在一旁也抹着眼泪：“是啊玉恩，以后可不能再这么傻了。有什么委屈可以和我们说，我们都会帮你撑腰的！” 宋玉恩靠在陆母怀里轻轻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由衷的感激：“谢谢你们。” 陆明远站起身，笑容温和而坚定：“谢什么？这是你应得的。” 宋玉恩用力的点点头，吸了吸鼻子，挤出一个笑容来。她将报纸小心的折叠起来，放进口袋里。 阳光从院外照进来，给她渡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此刻，她的背脊挺得笔直。 而凤城市的另一端，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陈翰声在国外的生意做得不小，但他的根基和他那位彪悍的妻子，却一直在国内。 陈太太娘家是做实业起家的，家底丰厚，为人更是泼辣果决，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不好惹。 她对丈夫在外面的风流韵事向来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男人爱玩，只要不闹到她面前，不威胁到她和儿子的地位，她也懒得管。 但这次不一样。 那个叫宋淑仪的狐狸精，不仅骗了她丈夫一大笔钱，还生下了一个野种，更可笑的是，还想把这个野种栽到别人头上！ 这是欺诈，是动摇她陈家根基的丑闻！ 当厉璟恒在大会上抖出“亲子鉴定报告”的第二天，消息就通过某些“好心人”的嘴，传到了陈太太的耳朵里。 陈太太当场就气炸了。 她没哭没闹，装作平静的挂了电话，转头却拿起了另一个电话，声音冷得像冰：“哥，把家里的兄弟都叫上，跟我去趟文工团，咱们去会会那个‘归国才女’。” 一场好戏，即将在光天化日之下，隆重开场。 第一百零一章 悍妇的战歌 军区文工团的大院里，梧桐树的叶子在夏末的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 团里的姑娘小伙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的话题，无一例外都围绕着那个曾经的“团花”——宋淑仪。 “听说了吗？昨天医院那个会，厉团长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宋淑仪的老底都给揭了！” “何止是揭老底，简直是把皮都给扒了！录音、照片、亲子鉴定，一整套！那场面，我光是听我二姨家的表姐说，都觉得脚趾头能抠出个三室一厅来！” “活该！让她平时眼睛长在头顶上，看谁都一副‘你们都是土包子’的死样子！还以为自己榜上了厉团长就能一步登天，结果呢？人家厉团长根本不吃她那套，是为了给前妻出气呢！” “说起来，宋医生真是可怜，平白无故被这么个毒妇泼了一身脏水……” 周海燕团长背着手从办公室出来，听到这些议论，重重的咳嗽了一声。 众人立刻作鸟兽散，但脸上那幸灾乐祸的表情，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周海燕摇了摇头，心里也是一阵唏嘘。 宋淑仪这颗老鼠屎，总算是被清理出去了，团里的风气，总算能扳回一城。 就在这时，文工团的大门口传来一阵巨大的骚动。 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姿态，直接停在了大门口，堵住了半个门。 紧接着，车门打开，一个穿着剪裁合体的香云纱套装、烫着精致卷发、戴着墨镜的中年女人，在一群人高马大的壮汉的簇拥下，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 女人约莫四十出头，保养得极好，但眉宇间那股子久居上位的煞气，却让人不敢直视。 她身后跟着的几个男人，个个穿着白衬衫黑裤子，胳膊上的肌肉把衬衫袖子绷得紧紧的，一看就不是善茬。 门口的保卫科长老王赶紧上前阻拦：“同志，你们找谁？这里是军事管理区，不能随便闯！” 为首的女人摘下墨镜，露出一双精光四射的丹凤眼，她上下打量了老王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军事管理区？我今天来，就是来清理你们这里的‘军事垃圾’的！把宋淑仪给我叫出来！” 这声音，洪亮又干脆，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口吻。 “宋淑仪？”老王愣了一下，“她……她已经不是我们团的人了。” “不是你们团的人？”女人，也就是陈太太，柳眉倒竖，“离职了？跑了？我告诉你，她就是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她揪出来！她人呢？住哪儿？不说清楚，我今天就把你们这文工团的门给拆了！” 她身后的一个壮汉十分配合的“咔吧”一声，捏了捏拳头，关节发出的脆响让老王心里一哆嗦。 这阵仗，直接把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周海燕一看这架势，就知道是正主找上门了，她赶紧快步走了过去。 “这位同志，你不要激动，有话好好说。”周海燕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我是文工团的团长周海燕。你找宋淑仪，是有什么事吗？” 陈太太斜睨了她一眼，气场全开：“你就是团长？正好！我倒要问问你们，你们文工团招人的标准是什么？是不是只要脸蛋长得好，不管她在外面做过多少偷鸡摸狗、伤风败俗的烂事，都能当‘归国才女’供起来？” 这话说的又响又亮，整个院子的人都听见了。 周海燕的脸也沉了下来：“同志，请你说话注意分寸！宋淑仪已经因为作风问题和诬告陷害同志，被革委会带走审查，并且我们文工团也已经正式将她除名！” “哦？带走审查了？”陈太太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她夸张的笑了几声，笑声里却全是冰冷的寒意，“那可真是太便宜她了！审查能把她欠我的钱还给我吗？审查能把我陈家丢的脸面找回来吗？” 她往前一步，声音陡然拔高，像一门机关枪，对着周围所有竖着耳朵看热闹的人，开始疯狂扫射： “你们都听好了！那个叫宋淑仪的女人，在国外打着进修音乐的幌子，傍上了我男人！四年！整整四年！花着我陈家的钱，住着我陈家的房，开着我陈家的车！把自己包装成什么狗屁不通的才女，实际上就是个高级妓女！” “轰！”人群里发出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陈太太越说越气，指着办公楼的方向，仿佛宋淑仪就站在那里：“她骗我男人说自己无依无靠，身世可怜，结果呢？骗走我男人几十万！还偷偷生下个野种，想母凭子贵登堂入室！要不是我男人还没瞎透，她现在就想骑到我脖子上拉屎了！” “最不要脸的是什么你们知道吗？她带着那个野种回国，眼看我这边进不来门，转头就想把孩子赖给别人当便宜爹！天底下怎么有这么厚颜无耻的女人！她不是才女，她是踩着别人脸皮往上爬的毒蛇！是烂了心的狐狸精！” 这一番信息量巨大、用词粗鄙却又极具冲击力的控诉，像一颗炸雷，在文工团的上空炸响。所有人都惊呆了。他们知道宋淑仪有问题，但万万没想到，问题居然这么大，这么……不堪入目。 “还有！”陈太太带来的一个兄弟，从随身的包里掏出一大叠照片，“唰”的一下，像天女散花一样撒向空中。 照片纷纷扬扬的落下，正是厉璟恒在大会上出示的那些。宋淑仪和陈翰声在跑车里、在广场上、在高级餐厅门口亲吻……一张张，清晰的记录着她所谓的“苦日子”。 有几个胆大的姑娘捡起照片一看，顿时发出一声惊呼。 周海燕的脸色已经铁青，她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单位里竟然出过这么一个败类。这已经不是作风问题了，这是严重的道德败坏和诈骗！ “同志，”周海燕深吸一口气，对着陈太太郑重的说，“我代表文工团，为我们识人不明，向你道歉。宋淑仪这个人，我们文工团绝不会再姑息！她家住址在……我这就让保卫科的同志带你们去！她欠你们的，你们尽管去讨！我们文工团，坚决支持你们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周团长这番话，说得是义正言辞，既表明了立场，又把这烫手的山芋给甩了出去。 陈太太的目的也达到了，她就是要把宋淑仪的名声彻底搞臭，让她在凤城再无立足之地。她冷哼一声，对着周海燕点了下头，算是领了情。 “哥，我们走！去抄了她的老窝！我倒要看看，她宋家是怎么教出这么个不知廉耻的东西！”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来，又浩浩荡荡的去。只留下满院子目瞪口呆的文工团成员，和一地狼藉的照片。 一个年轻的女演员捡起一张宋淑仪在跑车里笑得花枝招展的照片，喃喃自语：“亏我还一直对她那么好……我呸！真是瞎了我的眼！” 宋淑仪“温婉才女”的人设，在这一天，被陈太太那嘹亮而彪悍的战歌，彻底撕碎，踩在脚下，碾成了泥。 第一百零二章 向厉璟恒宣战 陈太太的战斗力，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她带着人马杀到宋淑仪家，那阵仗，比抄家还热闹。 宋淑仪的邻居们只是普通工人，一辈子老实本分，哪里见过这种场面。 当陈太太将一沓子账单和照片仍在地上，在院子里大喊宋淑仪是个“骗子”、“小三”、“专门偷人家男人的贼”时，大家都懵了，没想到街坊里竟然出了这么个人。 宋淑仪躲在房间里，死活不敢出来。 陈太太也不硬闯，她只是搬了张小马扎，就坐在她家门口，对着来来往往的街坊邻居，开始声情并茂的讲述自家男人是如何被“狐狸精”迷惑，宋淑仪是如何挥霍无度，如何生下“野种”妄图上位的精彩故事。 她的嗓门又亮又大，故事讲得是跌宕起伏，引得左邻右舍、路过的、买菜的，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那场面，比看露天电影还热闹。 墙倒众人推，破鼓万人捶。 很快，之前被宋淑仪弄坏过东西、占过便宜的文工团同事也闻讯赶来。 “宋淑仪！你给我出来！上次你把我的电风扇弄坏了，说要赔我个新的，一直没给我。我不要电扇了，你把钱赔我。” “还有我！她说从国外给我带了块好料子，收了我二十块钱，结果我拿去给裁缝一看，就是供销社处理的残次品！你个骗子！” 追债的，讨说法的，看热闹的，把宋淑仪的小院围得密不透风。 这场闹剧，直到派出所的同志赶来才勉强收场。但宋淑仪的名声，在凤城，算是彻底烂穿了地心。她成了所有人口中最不堪的谈资，一个集拜金、虚荣、无耻、恶毒于一身的笑话。 厉璟恒在办公室里，听着警卫员小李眉飞色舞的汇报着宋家的“盛况”，脸上却没有丝毫得意的表情。 他只是平静的将手里最后一份由贺卫东寄来的、关于宋淑仪在国外欠下赌债、并与多名男性有不正当经济往来的详细材料，封进一个牛皮纸袋，递给了小李。 “把这个，‘不小心’送到革委会钱书记的办公桌上。” “是！”小李兴奋的敬了个礼，转身跑了出去。他觉得自家团长这招“借刀杀人”，用得简直是炉火纯青，太解气了！ 厉璟恒站起身，走到窗边。他知道，这张网，已经收完了。宋淑仪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翻身，更不可能再有任何机会去伤害玉恩和岚岚。 他做完了这一切，心中却并没有预想中的轻松。 毁掉一个人，并不能让他获得快感，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疲惫。他做的所有事，都只有一个目的——扫清障碍，然后去把他的妻子和女儿，接回家。 他想，现在是时候了。 然而，当他开着车，准备去陆家接人时，却先一步在军区大院门口看到了陆明远。 他还是那副沉静的样子，穿着干净的白衬衫，倚在路边的一棵白杨树下，似乎专门在等他。 厉璟恒停下车，推门而下。两个男人，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对视着。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在碰撞。 “你倒是消息灵通。”厉璟恒率先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戒备。 “凤城就这么大，想不知道也难。”陆明远推了推眼镜，目光平静无波，“听说你导演了一出好戏，很精彩。” 他的语气里听不出是褒是贬，却让厉璟恒感到一阵不舒服。 “我只是在拨乱反正。”厉璟恒说，“把不属于玉恩的脏水，泼回到该去的人身上。” “然后呢？”陆明远看着他，眼神锐利得像一把手术刀，“清除了宋淑仪，你觉得你和玉恩之间，就再无阻碍了？” 厉璟恒的眉头皱了起来：“这是我跟玉恩的家事，与你无关。” “以前或许无关。”陆明远站直了身体，向前走了一步，那温和的气场里，第一次透出一种不容退让的锋芒，“但现在，有关了。因为你说的那盆‘脏水’，最开始，就是你亲手端到她面前的。”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的刺进了厉璟恒最痛的地方。 他脸色一白，攥紧了拳头。 “厉璟恒，你为你犯下的错误，去惩罚另一个犯了错的人，这在逻辑上，或许叫‘将功补过’。但在情感上，这叫‘转移矛盾’。”陆明远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字字诛心，“你以为你推倒了宋淑仪这堵墙，你和玉恩之间就通路了。可你有没有想过，在你一次次伤害她，一次次失信于她的时候，你亲手，在她心里，筑起了另一堵墙。” “一堵，比宋淑仪那堵墙，更高，也更坚固的墙。” 厉璟恒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因为陆明远说的，是事实。 “我今天来等你，不是来跟你争论谁对谁错。”陆明远看着他，语气缓和了一些，“我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玉恩，不是一件你可以随意丢弃，想起来了，打扫干净屋子再捡回来的物品。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尊严，和自己的选择权。” “你想做什么？”厉璟恒的眼神变得警惕而危险。 陆明远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知识分子特有的、坦荡的自信。 “我要去追求她。”他毫不避讳的说，“用我的方式。我会尊重她，保护她，支持她做任何她想做的事。我会等，等到她心里的那堵墙，自己愿意为我打开一扇门。” 他看着厉璟恒，最后说：“至于你，厉团长，你推倒了一堵旧墙，是你的本事。但你想再推倒一堵新墙，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因为这堵墙，是用失望和伤心筑成的，坚不可摧。” 说完，陆明远不再看他，转身，迈着沉稳的步子，朝着公共汽车站的方向走去。 厉璟恒僵硬的站在原地，看着陆明远的背影，心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冰。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的认识到，他真正的对手，从来都不是宋淑仪。 他最大的对手，是他自己。是那个曾经愚蠢、自大、一次又一次亲手推开幸福的，过去的厉璟恒。 他以为扫清了所有障碍，就可以理所当然的走向她。可陆明远的话让他明白，他才刚刚，站在这场追回妻女的战争的，起跑线上。而他的对手，已经领先了他不止一个身位。 他抬头看了看天，前路漫漫，道阻且长。 第一百零三章 意外的惊喜 但无论这条路有多艰难、险阻，即便布满荆棘厉璟恒也会坚定不移走下去，哪怕宋玉恩拒绝原谅他。 他的心境发生了前所未有的转变，甚至开始复盘之前自己种种行为。 陆明远特意去了趟供销社，给宋岚岚买了罐大白兔奶糖。 小家伙喜爱吃甜食，他有心想成为她的继父，‘讨好’她是顺理成章的。 刚回到家属院，就听见稚嫩的声音在说着a，o，e。 有陆教授悉心陪伴，宋岚岚发声比之前好了太多，虽然还有点含糊，但气越来越足了。 相信假以时日，她肯定能真正开口说话。 这几天宋玉恩也没闲着，陆教授不愧是教授，在医学上有很多独特见解，甚至有些方面比她的老师还厉害。 她就像块海绵，在知识的海洋里汲取，努力着。 岚岚率先看见回来陆明远，她瞳孔骤然亮起，小手不停比划着和他聊天。 “陆叔叔，你从外面回来啦，累不累呀，要不要喝杯水，陈奶奶刚才炖了银耳雪梨汤，特别好喝。” 陆教授笑眯眯看着宋岚岚，越看越觉得她可爱，小家伙还是个话唠。 陆明远打手语回应，“不累，喝，刚好有点渴了。” 他又摸了摸岚岚脑袋，“猜我带了什么好东西回来。” 宋岚岚大眼珠子滴溜转，瞳孔中透出期待的开心，打手语的动作更快了，“不知道，但无论陆叔叔带什么回来，我都会很喜欢。” 陆明远被小丫头哄的心里发软，比吃了糖还甜。 他变戏法似的把糖罐拿出来，宋岚岚嘴巴不受控制张圆，发出个清晰的哇声。 她最近吃过很多次大白兔奶糖，但从没有拥有过整整一罐。 而宋玉恩紧缩着眉头，握着笔的指尖发紧。 大白兔奶糖价格昂贵，还得用糖票购买，实在太贵重了。 自从陆明远告白后，宋玉恩总觉得心里怪怪的，不想要他太多东西。 可看岚岚很开心，她又无法拒绝这罐糖，只能想着等以后攒够糖票再还。 这也正是陆明远的高明之处，润物细无声，他要慢慢走近母女二人心里，对她们好，不着痕迹取代本属于厉璟恒的位置。 他又从斜挎包里拿出张报纸，递到宋玉恩面前，“猜到你会对这个感兴趣，我就自作主张买了。” 报纸上最显眼的板块贴着宋淑仪的照片，只是她不再精致，凌乱如鸡窝般的头发将眉眼遮挡，双手铐着手铐蹲在地下，身上还挂着写了道德败坏四个大字的木牌。 她犯了污蔑罪，妨碍治安罪，通奸罪，诈骗…… 有关于宋淑仪的罪名，洋洋洒洒写了四五行，清查过后革委会都怒了，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恶贯满盈的人，而且还是个女人！ 之前宋淑仪借出国躲避游街惩处的事，也被革委会的人翻了出来，让她更罪加一等。 明明她才是资本家大小姐，却让宋玉恩这个一天福都没享过的顶罪，实在太过分！太不知廉耻！ 报纸中还为宋玉恩正了名，表示她虽然是宋家亲生女儿，但从前在乡村长大，和资本两字没任何关系，她的身份是清白的。 啪嗒，一滴泪落在报纸上，水渍向旁边晕染。 宋玉恩摸了摸脸颊，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哭了，她身上扣着的大锅仿佛被揭开，让她整个人都变得轻松。 宋岚岚不知道妈妈为什么哭，她嘴唇抿了起来，鼻尖红红往过凑，着急打着手语。 “妈妈不哭，有岚岚陪着妈妈。” 宋玉恩把岚岚抱在怀里，闻着小人儿身上的奶香味，整颗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可她的眼泪依旧没止住，甚至哭得更凶，这是欣慰、感动的泪水。 宋岚岚急得不行，她从来没见过妈妈这么脆弱的样子，肯定是有人伤害了她。 可她现在被抱着，无法打手语安慰宋玉恩。 “妈妈，不哭。” 生涩干哑，却又字正腔圆的童声在耳边炸响，宋玉恩连哭都忘了，不可置信看着宋岚岚。 她是不是听错了？岚岚刚才有开口说话吗？ 见语言安慰有用，宋岚岚一鼓作气，“妈妈，有岚岚，不要伤心。” 小家伙说话虽然磕磕绊绊，但能让在场几人听清楚，也深刻意识到她真的开口了。 巨大惊喜砸的宋玉恩晕头转向，她转头看陆教授。 陆教授对岚岚的恢复也很惊讶，这比他预想中快的多。 他压下心头的激动，像之前做康复训练时的样子哄道，“岚岚，你刚才做的很棒，能再说几句话吗？” “岚岚说话的声音特别好听，我们都喜欢听。” 宋岚岚脸颊通红，羞涩拽着衣角，但感受到妈妈期待的眼神，她鼓起勇气，“好，岚岚说话，妈妈不哭。” “现在我可以完全确定，岚岚已经康复了，只要每天练习说话，她很快可以和正常人一样语言流利。”陆教授满面红光道。 他治好了因心理创伤而不开口的孩子，这是他在医学上很大的突破！ 宋玉恩破涕为笑，“岚岚乖，妈妈不哭。” 宋岚岚露出天真可爱的笑容，“妈妈也乖。” 经过陆教授之前做得心理建设，她已经不排斥发声，现在见自己说话妈妈高兴，当然要努力说的更多。 而且宋岚岚自己也很开心，等回到周南，她就可以和小伙伴们聊天了！ 一旁陈老师开心之余又有点难过，她是真心喜欢宋玉恩和宋岚岚。 自从两人来了家属院，陆家家庭氛围一下子变得温馨又和谐，就仿佛他们是上天安排的一家人。 可岚岚现在好了，她们是不是快要走了？ 这样想有点不地道，但陈老师是真的舍不得。 唉，要是宋玉恩能直接给她当儿媳妇就好了。 陈老师拉着陆明远回房间，迫不及待问他，“怎么样，玉恩同意你的告白了吗？” “还没有，妈，你别这么着急。”陆明远满脸写着无奈。 陈老师整张脸上写满幽怨，“眼看人就要回去了，你们这边却一点进展都没有，我怎么能不急。” “要不这样吧，我亲自去跟玉恩说说，看在我的面子上，她说不定会同意。” 第一百零四章 温馨被戳破 听到母亲的话，陆明远眉头紧锁，脸上露出不赞成的神色，“妈，你不用为我做这些，而且你这么做是给宋医生施加压力。”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宋医生愿意和我在一起，也会对我及我们家有隔阂。” 陈老师叹了口气，有点不好意思，她刚才实在太着急，所以没想这么多。 “那你们怎么办？”她担忧问。 “我会正面追求宋医生，如果她被我打动，愿意跟我在一起是最好的结果，但她实在不喜欢我，我也不会强迫她。”陆明远道。 爱一个人，最重要的是给予她尊重和守护。 陈老师看着满脸写着认真的儿子，忽然觉得头疼，也不知道他这性格是随谁。 但她心里又很骄傲，毕竟她的儿子三观正常，是个顶天立地的好男人，这说明她的教育很好。 “你们年轻人的感情我不会插手，你自己看着来吧。”陈老师道。 两人都不知道，这句话被门口站着的宋玉恩听了进去。 陆教授帮宋岚岚巩固语言能力，所以她来提回周南的事，没想到会听见这些话。 她那颗沉寂已久的心，像被根羽毛轻轻骚动，有了回暖的迹象，陆明远确实是个很好的人。 如果和他在一起，未来的日子也会很开心。 可不知道为什么，宋玉恩就是对他没感觉，年少时爱过的人太过惊艳，以至于觉得所有人都比不上他。 或许她已经彻底疲惫了，只想好好把女儿抚养长大，再不谈情与爱。 “宋医生，有人找你。” 陆教授的声音传入耳中，宋玉恩压下心头复杂情绪，转身朝门口走去。 站在门口的是个熟人，厉老爷的警卫员。 警卫员对宋玉恩敬了个军礼，她也敬礼回应。 “宋医生，这是老爷子给你写的信，你先看看。”警卫员掏出个信封。 宋玉恩展开信封，厉老爷先对她表示问候，关心了岚岚几句，随后邀请她们去老宅一叙。 厉老爷在信里明确说了，到时他会把厉璟恒赶出去，不让他在场。 想来他应该是想念孙女，所以才让警卫员送信过来接她们。 “好，麻烦同志先稍等片刻，我去找岚岚。”宋玉恩仔细收起信封，转身回院里。 警卫员开来的那辆吉普车，成功吸引了亲属院里其余人的注意。 大家都在猜测，到底谁有这么大的谱，竟然能让警卫员开车送。 看到牵着宋岚岚出来的宋玉恩时，众人都一惊，目瞪口呆看着吉普车尾气。 怎么会是她？ 亲属院里家家户户都紧挨着，对陆明远带回对母女这事，大伙儿也有所耳闻。 岚岚长相没怎么随宋玉恩，所以一眼就能看出不是陆明远亲女儿。 大伙明面上没说什么，私底下却都觉得陆家这是来了个狐狸精。 像陆家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接受带着拖油瓶的女人。 可是大伙想看的热闹一直没发生，甚至陆家每天都会传来欢声笑语，日子过的那叫个红红火火。 眼下大伙都在猜测，宋玉恩肯定是个有身份的，说不定是哪家军区长官的女儿。 幸亏没乱说她的坏话，否则得倒大霉。 家属院离厉家不远，半个小时就到了，一路上宋岚岚坐立难安，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期待过见爷爷。 为了一会儿能多说几句话，她严肃紧抿着嘴唇，把自身状态调整好。 宋玉恩看着女儿最可爱的样子，嘴角笑容就没消失过。 吉普车在厉家大门口停下，守在门口的警卫员见是母女二人，立马打开大门。 “谢谢叔叔。”宋岚岚甜声道。 “不客气。”警卫员下意识回应。 随后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看着宋玉恩母女二人的背影。 他刚才听错了吧？哑巴怎么会开口说话？ 警卫员抬头看向半空，确认太阳是从东边升起的。 厉老爷说话算话，厉璟恒确实不在，坐在客厅的只有他自己。 人老了，最盼望的就是见到儿孙，自从把信送出去那刻起，他就期盼盯着门口。 其实厉老爷有点不确定，不知道宋玉恩会不会来，她不来他也是能理解的。 毕竟厉璟恒做的那些事太混账，把她伤也太深。 直到看见母女二人的身影，厉老爷内心忐忑才变为愉快。 他打着手语问候岚岚，“小岚岚回来了，想不想爷爷，在乡下过得好吗？” “爷爷！” 小丫头脆生生的声音响起，即便是久经沙场的厉老爷，这会儿也懵了。 和刚才的警卫员相同，他怀疑自己听错了。 或许是太想让岚岚开口，产生了幻觉。 见厉爷爷没有回应自己，宋岚岚哒哒哒跑上前，撅嘴仰头看着他，那控诉的眼神中充满疑惑。 “岚岚，爷爷刚才好像幻听了。”厉老爷继续打手语。 宋岚岚小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爷爷，没有幻听，岚岚是，真的会说话了。” “岚岚，喜欢和爷爷说话。” 这次宋岚岚说得多，给了厉老爷足够的缓冲时间，他顿时欣喜若狂。 向来喜怒不形于色，沉稳睿智的老人激动到满脸通红，一把将岚岚搂在怀里，“岚岚好了，爷爷太高兴了。” “爷爷就知道我们岚岚不是哑巴，会有好的那天。” 宋岚岚被他抱的喘不过气，“爷爷，紧，松开。” 厉老爷赶紧放开她，生怕伤了自家心肝小宝贝。 有生之年能听见岚岚开口说话，真好啊，他这辈子值了。 爷孙相处，享天伦之乐的样子很融洽，温馨。 这就是厉老爷想要的，简单却又快乐的生活。 可门被推开，站在门口牵着厉冬冬的厉璟恒打破了这份温馨。 宋岚岚眼神落在一大一小交汇的手上，脸上笑容慢慢消失，又变成从前沉默的样子。 仿佛刚才的快乐，只是幻觉而已。 厉璟恒也没想到她们会在，今天厉老爷让他别回家，但他正好接了厉冬冬，就想先把他送老宅来。 宋淑仪有罪，可冬冬年纪还小，不应该承担大人的错误。 所以厉璟恒最终还是心软了，打算先照顾厉冬冬一阵子。 第一百零五章 庙小，容不下厉团长 “你怎么回来了，而且还带着宋淑仪的儿子。”厉老爷拐杖把木质地板敲得砰砰作响。 他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早知道这样就应该提前通知警卫员，让他们把厉璟恒拦住。 宋岚岚跑到宋玉恩身后，悄悄探出个脑袋，警惕观察着前方的男人。 厉璟恒心里发酸，女儿的种种反应都在告诉他，他是个失败的父亲。 厉冬冬看着宋玉恩和宋岚岚，满心都是埋怨，妈妈和他说了，如果不是因为她们，她也不会被抓走。 妈妈告诉他一定要隐藏好自己，伪装乖巧在陆家扎根，等自身强大后为她报仇。 革委会那些人加诸在宋淑仪身上的痛苦，厉冬冬一定会还给宋玉恩。 “革委会那边说了，宋淑仪游街七天后会被下放到南明村，那里环境太险恶，不适合带小孩子一起去。”厉璟恒解释道。 厉老爷简直要被他气死，“所以你就这么大包大揽，把外人的血脉送进厉家？你要让我那些老兄弟们戳我的脊梁骨吗？” “宋淑仪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凤城人人有目共睹，她的儿子不能出现在厉家，厉璟恒，如果你决心要抚养他，可以，前提是和我登报断绝父子关系。” 厉老爷要名声，要面子，不想被厉璟恒这个蠢货连累。 他明明都知道自己被宋淑仪玩弄于鼓掌间，却还愿意帮她养儿子，简直是没救了。 其实厉璟恒愿意收养厉冬冬，和宋淑仪没有任何关系，他是单纯觉得孩子可怜。 而且如果他不收养，厉冬冬就会落在陈家人手里。 一个私生子，在陈家估计连狗都不如。 厉璟恒看向宋玉恩，他喉咙微微滚动，知道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会很不要脸，却还是不得不说。 “玉恩，你也是个当妈的人，应该能理解我的想法，孩子是无辜的。” 他用眼神示意宋玉恩，希望她能帮他说几句好话，毕竟宋淑仪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她气也该消了。 “我只知道龙生龙凤生凤，父母是什么样，孩子就是什么样。”宋玉恩语气疏离又坦然。 她似乎只是在说现实，完全没有加入个人情绪，对厉璟恒要收养厉冬冬也无所谓。 他这么做，更加坚定了她要离婚的想法。 厉璟恒不同意也无所谓，他和宋淑仪之前那些事众所周知，如果宋玉恩被逼的实在没办法，可以去军区找他的领导闹。 “你还敢问玉恩，厉家怎么会教养出你这个是非不分，好赖不分的蠢货。”厉老爷额头青筋暴起，咬着后槽牙骂。 厉璟恒垂眸，“爸，我已经决定要收养冬冬了，既然你们都不同意，那就登报吧。” 一瞬间，排山倒海般的怒火裹挟了厉老爷，让他连呼吸都困难。 他的儿子为了个外人，竟然真的要和他断绝关系，何其可笑，何其可恨！ 忽然，厉老爷身体直挺挺往后倒，厉璟恒忙松开厉冬冬上前搀扶，可是没来得及。 厉老爷重重倒在了地上，发出的声响砸在宋玉恩心头。 “爷爷！”宋岚岚也惊声尖叫。 只有厉冬冬保持着冷静，他眼底甚至闪过快意，期盼着这个伤害过他母亲的老人早点去死。 “爸，你没事吧。”厉璟恒六神无主。 厉老爷已经陷入昏迷，当然给不了他任何回应。 宋玉恩上前一把推开厉璟恒，检查着厉老爷的身体状况，呼吸还算平稳，脸色却非常铁青。 她知道厉老爷心脏有些问题，从他口袋里摸索，摸到了养心丸给他喂下。 没过多久，厉老爷脸色逐渐恢复正常，宋玉恩深深松了口气。 “先把老爷子送回房间里，让他好好休息一会儿。”她冷声吩咐厉璟恒。 如果不是他，厉老爷也不会变成这样。 昏迷中的人身体很沉，宋玉恩给厉璟恒搭下手，才勘勘把厉老爷扶到床上。 “刚才老爷子摔下去时很重，不知道骨头有没有问题，我摸着没事，但如果有疼痛，到时候得去趟医院好好看看。”宋玉恩道。 厉璟恒现在心情很复杂，他深深看着宋玉恩。 她和他说话的神态，一举一动，都和以前判若两人。 想到她刚才的冷漠，厉璟恒不由自主说出了心里话，“玉恩，你为什么不能体谅我，我真的很累。” “最近这几天我一直在收集证据，为宋淑仪的事忙碌，我保证自己对她已经没了任何感情，想收养冬冬纯粹是因为可怜他。” 体谅？ 宋玉恩觉得很可笑，“你觉得你是帮了我，所以才这么高高在上，认为我有必要替你说话。” “可厉璟恒，你问问自己的心，难道你就没有私心吗？” 在宋玉恩澄澈，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神中，厉璟恒沉默了。 她继续道，“我现在不想和你说太多，你的事与我无关，你要收养谁我不管，但希望你尽快在离婚申请上签字。” “厉团长，想必你也不想因为宋淑仪影响自身吧？” 宋玉恩就是在威胁厉璟恒，事已至此，她对他只剩下浓浓的失望。 这场婚姻的开始本就是个错误，如果当时没被发现怀了岚岚，她不会和他结婚的。 “你真的要这么绝情，对我做到这种程度？”厉璟恒攥紧了身侧的双拳，一字一句都紧咬牙关。 “论绝情，我比不上你分毫。”宋玉恩道。 她不想再跟他争辩这些有的没的，转身离开，到房间门口时脚步微微顿住。 厉璟恒眼中迸发出希望，难道她后悔了？ 然而并没有，宋玉恩只是道，“厉团长，我希望你可以别再来骚扰我和岚岚，没有你的日子我们母女俩很开心，幸福。” “红旗公社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她的话犹如一把尖刀，每个字眼都在削厉璟恒心口的肉，让他整颗心鲜血淋漓。 他看着她的背影，恍惚间想起，在之前那么多年里，她好像从来没有背对过他。 她总是正面对他，对他笑得温柔又羞赧，可当时的他只觉得烦躁，认为他处心积虑想勾引她。 第一百零六章 仇人落难 厉璟恒心中情绪五味杂陈，但他并不后悔收养冬冬。 至于和宋玉恩离婚，那是绝对不可能的，只要他们一天不离婚，陆明远就一天上不了位。 而且厉璟恒还得重返红旗公社，他相信日久见人心，水能滴石穿，她会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认真想追回她，疼爱她，和她好好过日子。 宋玉恩带着宋岚岚离开了，和来时不同，小家伙这会儿很沉默。 厉璟恒要收养冬冬这件事，或多或少还是伤害了她。 “岚岚，妈妈带你去新华书店吧，你不是想买连环画吗？”宋玉恩捏了捏岚岚软和的小手，给她转移注意力。 想到连环画，宋岚岚黑乎乎的眼珠亮起，小脑袋波浪鼓似的点着，“嗯，买！” 她很喜欢看连环画，陆明远给的那几本被她不知翻了多少遍，故事情节个画面都牢记在心里，再看时一点意思都没了。 而且铁蛋他们也喜欢连环画，宋岚岚现在有了朋友，就想多买几本分享给他们一起看。 小孩子情绪来得快去的也快，几本连环画到手，宋岚岚乐得眉眼飞扬，把刚才发生的事全忘干净了。 母女两人回到家属院时，陈老师正好端着盘菜出来。 她表情有些惊讶，“呀，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我还以为得在那儿吃顿饭呢。” “有点事就提前回来了。”宋玉恩道。 陈老师多心细个人，一听这话就知道不是好事，她笑着把菜放下，热络的招呼，“幸亏我烧的菜多，赶紧坐下吃饭吧。” 宋玉恩有些不好意思，自来凤城至今，她和岚岚给陆家添了很多麻烦。 她知道陆家人对她们好，是因为陆明远的缘故，正因为这样才更受之有愧。 她确实不喜欢他，短时间内也没考虑过第二春。 饭桌上，陈老师热情给宋岚岚夹菜，无微不至照顾她，两人就跟亲祖孙似的。 宋玉恩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米粒，话在肚子里几经蕴酿，却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陆明远注意到她的不对劲，主动询问，“既然岚岚的病好了，玉恩，你有回周南的打算吗？” 听到儿子突然提起这个，陈老师不着痕迹瞪他一眼。 “嗯，我想后天回去。”宋玉恩顺着话头道。 陆教授将筷子搭在碗上，正色询问，“玉恩，你有没有想过留在凤城医院工作？” 他身为这方面的教授，人脉关系广，且宋玉恩本就是被冤枉离开的，把她调回去不难。 她医术这么精湛，也有努力学习的自觉，在大医院发展更适合她。 “谢谢伯父的好意，但我想留在周南。”宋玉恩道。 在周南生活的这段时间，她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幸福安宁，还不想将来之不易的美好戳破。 陆教授觉得有点可惜，但尊重宋玉恩的选择，只是道，“如果你有想调回来的想法，随时联系我。” “好。”宋玉恩应声。 吃完晚饭，陆教授继续训练宋岚岚发音，教她照着念古诗词句。 小家伙很聪明，没念几句就能全背下来，陈老师连连夸赞她是个小神童。 宋岚岚被夸的小脸通红，越念声音越洪亮。 宋玉恩坐在板凳上，眉眼间含着笑意，“她都快被捧上天了。” “岚岚确实很优秀，她是我见过最聪明，懂事的小朋友。”陆明远也笑着道。 听到别人夸自己女儿，宋玉恩心里当然是高兴的，她也觉得岚岚很好。 陆明远转头看她的侧脸，为她眼中荡漾出的星光而心头颤动，他想将眼这一幕记录下来。 没有照相机，只能牢牢记在心底。 宋玉恩感受到他的视线回头，陆明远被她抓包，随口扯了个话题，“你后天才回周南，明天是不是想去看宋淑仪游街？” 她挑眉，露出意外的表情，“我觉得你像我肚子里的蛔虫，似乎我想什么都能猜到。” 陆明远轻推鼻梁上架着的眼镜，嗓音温和，“不难猜，仇人落难，如果是我也会去看。” 仇人这两个字，用的真是对极了。 其实当初宋玉恩得知宋家养着个假千金，并没有要跟对方为敌的想法，在狸猫换太子这场戏中，宋淑仪也是无辜的。 可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与人为善，对方却在背后使绊子。 宋淑仪明明好处尽占，却还要伪装成受害者，她自己不觉得荒谬吗？ 次日一早，拜托陈老师帮忙照顾宋岚岚，宋玉恩和陆明远出发前往游街必经之路。 两人到场时，道路两边已经站了很多人。 宋淑仪犯下的罪行实在太恶劣，大家都是来看典型的，人群中还有很多梳着麻花辫的文工团的同志们。 随着人群发出惊呼声，宋玉恩朝前方看去。 只见宋淑仪和登报照片上形象相同，一瘸一拐被拉扯着游街，她恨不得把头埋进地缝里。 “砸她！” “不要脸的娼妇！” 石子和沙土砸向宋淑仪，土进了眼睛，刺的她流下眼泪。 她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自从游街开始，她就变成了场笑话。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宋淑仪猛地抬起头，和人群后方的宋玉恩对上眼神。 她变得躁动起来，挣扎着就想往前扑，可监督人员却死死按着她。 宋玉恩眼睁睁看着宋淑仪挨打，打的跟死狗似的趴在地下，又被踹起来。 被游街的人是没有人权的，更别说她犯下这么多罪行，连畜牲都不如。 目送宋淑仪在街角处彻底消失，宋玉恩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真正放下了，说不出的畅快。 “接下来打算去哪儿？” 清朗好听的男声传入耳中，刚才怕打扰宋玉恩，陆明远一直都在保持沉默。 宋玉恩想了想，“去趟供销社吧，给岚岚买几块布做衣服，再买瓶麦乳精。” 陆明远点头，“好，我陪你一起。” 正好附近就有家供销社，走几步路就能到。 可宋玉恩怎么都没想到，竟然会在供销社里碰见厉璟恒，她原本想转身离开的，可他眼尖叫住了她。 没办法，谁让供销社就只是这么一亩三分地，想躲都躲不开。 第一百零七章 心里还有他 秉承着做人最基础的礼貌，宋玉恩没转身就走，而是停住了脚步。 见陆明远陪在她身旁，厉璟恒牵着厉冬冬上前，阴沉着眉眼语气不善，“我们还没离婚，你不该和别的男人走的这么近。” 活了这么多年，他第一次体会到嫉妒的滋味。 陆明远可以陪着宋玉恩，他却连见她一面都难，可明明他才是她丈夫。 厉冬冬眼珠子滴溜转，忽然大声指着两人道，“你们犯了流氓罪！” 这下供销社里的人都看了过来，流氓罪可是要被抓进去严打的，谁敢这么胆大包天啊。 就连一向爱笑的陆明远，嘴角笑容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厉团长，请你管好你的儿子，让他少胡言乱语。”宋玉恩语气很重，尤其是说儿子这两个字的时候。 陆明远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他看好戏似的看着厉璟恒，看来他这个竞争对手比想象中更蠢。 “我没说错，已婚妇女和别的男人勾搭，你就是流氓罪，我要去举报你。”厉冬冬一脸的义正言辞。 他真的迫不及待想让宋玉恩受到惩罚，凭什么宋淑仪在游街，她却能好端端站在这里！ “冬冬，别乱说话。”厉璟恒低声呵斥。 厉冬冬委屈撅着嘴，偏过头去不愿意理他。 厉璟恒是收养了他没错，但他没承这个情。 宋淑仪和厉冬冬说的很清楚，就是因为厉璟恒和宋玉恩害了她，她才会这么惨，所以他理所应当弥补他。 “厉团长，为了不让你儿子误会，我们的离婚证明还是尽早办理吧。”宋玉恩再次老生常谈。 厉璟恒心里很难受，难道他和她见面，能说的就只有离婚吗？ 他幽怨看着宋玉恩，让她觉得好笑至极，他这样像是以前和别人不清不楚，为此还想抛弃家庭的人是她一样。 “玉恩，你跟我说话就一定要这么夹枪带棒吗？”厉璟恒语气中透着疲惫。 “这就夹枪带棒了？”宋玉恩冷笑，“那以前厉团长跟我说话时从来没有过好脸色，甚至辱骂我的时候算什么，难道算扔了颗炸弹吗？” 就算现在厉璟恒有所改变，可之前那些是对宋玉恩来说，依旧是横亘在她心头的一根刺，就算拔出去依旧会留下刺眼。 她并不知道，这根刺再过多少年后才会消失。 反正只要看到厉璟恒，和他接触，扎刺的地方就会反复发疼，提醒她那些受伤的曾经。 “玉恩，我……”厉璟恒想解释，却发现他不管说什么都会显得苍白。 因为那些话他确实说过，事他也做过。 “厉团长，我还要去买东西，就不奉陪了。”宋玉恩冷嘲道。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么多，简直是浪费口舌。 宋玉恩和陆明远走入供销社内，有不少人听了厉冬冬刚才那几句话，都偷偷打量他们。 这两人相处挺有分寸感，说话时语气也正常，不像有问题的样子，或许小孩只是瞎说话。 厉璟恒已经没脸再去找宋玉恩，他带着厉冬冬离开了供销社。 “你说要给我买麦芽糖的。”厉冬冬满脸写着不情愿。 他就知道世上最爱他的人还是妈妈，眼前这人连麦芽糖都不给他买！ “冬冬，我明天给你买，你听话点。”厉璟恒敷衍道。 厉冬冬白眼恨不能翻到天上去，心里不知道诅咒了他多少句。 好不容易来回凤城，宋玉恩给宋岚岚买了的确良布料，麦乳精，普通糖果和干货小零嘴。 现在小家伙也是有朋友的人了，跟朋友分享是非常有必要的。 走在回家属院的路上，陆明远手里推着二八大杠，二八大杠上挂着的全都是宋玉恩的东西。 她有点不好意思，确实买的挺多。 “要不然我推会儿吧。”宋玉恩提议道。 “不用，我有力气，推这些只是小意思而已。”陆明远拒绝了她。 想到宋玉恩刚才种种反应，他语气略微落寞，却很笃定，“你心里还有厉璟恒。” 她像是被戳破了内心最隐秘的地方，慌张辩解，“怎么可能，我现在只想跟他离婚。” 陆明远眼中闪过抹了然，却又有些受伤，“你和他离婚的心毋庸置疑，但这并不代表你放下他了。” “真正的放下是淡然，无所谓，而不是激动和怨。” 一个人想对另外一个人有怨，得先有情，两者是分不开的。 “或许我还没彻底忘了他。”宋玉恩敛眸道。 她的心很乱，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你一定可以，我会等你，即便最终等不到，这是我自己的选择。”陆明远默默道。 他的话把宋玉恩堵死了，她本想和他说明白，现在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两人就这样沉默往回走，气氛莫名有些诡异，直到接近家属院，听见宋岚岚脆生生的童音，诡异感才消失殆尽。 宋岚岚原本在跟陆教授聊天，陆教授的心理治疗法非常管用，他已经成功成为小家伙的朋友。 但看见妈妈后，小家伙直接把他忘在了九霄云外。 “妈妈妈妈，岚岚睡醒后，就发现你不，在了，岚岚，真的好想你。” “妈妈，亲，岚岚的脸。” 宋岚岚说话还不怎么利索，倒有了话唠的雏形。 宋玉恩听见女儿的声音就高兴，她蹲下身把小家伙抱在怀里，在脸颊上吧唧好几口。 小家伙乐的不行，捂着嘴唇嘻嘻笑着。 陆教授和陈老师看着眼前这幅画面，心里觉得无比温暖，可惜明天过后就看不着了。 也不知道陆明远什么时候能把人追到，这个孙女和孙媳妇他们都想要。 陈老师觉得自己还得加把劲儿，好好帮儿子出主意。 要不是凤城这边走不开，她真想跟他们一起回周南，直接在那里定居算了。 对于要离开陆教授和陈老师这件事，宋岚岚也觉得分外不舍。 除了爷爷，她第一次在别的长辈感知到善意，是真的很喜欢他们。 陆教授借了辆吉普车，送三人去火车站。 宋岚岚坐在车上哭的双眼通红，声音跟小猫呜咽似的可怜。 第一百零八章 回红旗公社 陈老师也抹着泪，依依不舍对宋岚岚摆手。 就连陆教授都偏过头去，借着摸眼镜的动作擦了擦眼角。 “有空再回来，玉恩，岚岚，陆家欢迎你们。”陈老师道。 被气氛渲染，宋玉恩开口时也带上哭腔，“好，我们一定会再来的，伯父伯母也要保重身体。” 吉普车缓缓发动，宋岚岚趴在车窗往后看，直到陆教授和陈老师彻底消失，她才坐回位置上。 “妈妈，这就是分别吗？”她忽然问。 这话说的很利索，也很有深度，看来是最近学的古诗词有了作用。 宋玉恩轻轻嗯了声，拉着女儿的手道，“我们分别是为了更好的相遇，岚岚不哭。” “等你下次见陆爷爷和陈奶奶，说话肯定比现在更利索，说不定还能长成个漂亮的小姑娘，到时候吓他们一大跳。” 宋岚岚被妈妈说的破涕为笑，心中生出了美好的憧憬。 明明才刚刚分别，但她已经想好下次见面的场景了。 看到女儿乖巧的样子，宋玉恩在心里松了口气，幸亏女儿听话，否则还不知得怎么哄呢。 临近中午时三人坐上了火车，正好是相邻的位置。 这趟火车得坐两天才能到周南，没办法，周南实在太偏僻。 不过火车直接能到达已经算是挺好的，有许多乡下火车直达不了，还得七拐八拐坐不少交通工具。 宋岚岚已经坐了好几次火车，但是每次坐的时候都觉得新鲜，小孩都这样。 她看着车窗外倒退的景色，用奶声奶气的声音询问宋玉恩这个是什么，那个是什么。 上次小家伙做的时候只会看，还不会说话，这次像是想把上次的问题都问出来似的。 宋玉恩也不嫌麻烦，每个问题都认真回答，答的口干舌燥了就换人，让陆明远来答。 宋岚岚很听话，她的声音不大，并不让周围的人觉得烦躁，反而还感觉挺可爱。 “你们夫妻俩对孩子真好，无论孩子说什么都回，我对我家娃可没这么耐心。”对面头上蒙着头巾的女人笑道。 她看着这一家三口，真心觉得他们幸福。 “我们不是夫妻。”宋玉恩有些尴尬的解释。 女人愣了下，随后用狐疑的眼神打量他们，意识到对方也没必要和自己说谎，忙笑着赔罪，“不好意思啊同志，是我看走眼了。” “没事。”宋玉恩对女人笑了笑。 只是误会而已，又少不了块肉，说清楚就行，而一旁的岚岚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妈妈和陆叔叔看起来很像夫妻吗？ 铁蛋说过夫妻之间是会有夫妻相的，那是不是注定妈妈要和陆叔叔在一起。 岚岚小脑瓜里开始想东想西，她很喜欢陆叔叔，也有点讨厌那个是她爸爸的厉叔叔。 接下来一路上岚岚变得安静很多，因为她在思考，试图理解大人之间的情感关系。 但她实在太小了，这些事应该得问过铁蛋之后才能知道。 铁蛋是所有孩子里面最厉害的，简直就是孩子中的百事通。 火车终于停靠，宋玉恩下车后重重吐出口浊气。 这两天的火车还真不是人能坐的，感觉浑身都疼，特别僵硬，就连陆明远都面带疲色，唯有岚岚这个小孩一如往常的活力满满。 三人提着大包小包回红旗公社，大伙一看到他们回来了，脸上立刻露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最近这段日子他们都在传陆队长和宋医生在一起了，这次回凤城就是去见家长的。 这种八卦消息传的最快，有鼻子有眼的，弄的人想不相信都不行。 不过两人看起来确实郎才女貌，非常登对，如果能在一起也挺好的。 就是可惜了宋医生是个二婚，身边还带着个闺女，要是头婚的话更配，说不定还能成就一段千古佳话呢。 宋岚岚现在特别想见到那些朋友们，她从回到红旗公社后就板着张小脸。 不是不愿意回来，而是不能在人前开口，得等见到朋友了后再说话，让他们吓一跳才行。 自从会说话后，宋岚岚性格越来越活泼，跟之前简直判若两人。 陆明远帮着把东西放进母女二人的小家里，他忽然有点后悔，早知会有今天，应该给两人选个更好的屋子。 但他当时得知了宋玉恩身上那些污名，先入为主觉得她不是什么好人，在红旗公社也待不了多久，所以才这么安排。 “需不需要给你们换个屋子。”陆明远问。 宋玉恩摇了摇头，“不用，我觉得这个屋子就挺好，也挺有纪念意义。” 屋子里从什么都没有，变成现在大大小小有了不少物件，到处都是生活过的温馨痕迹，她很有成就感。 就算用再好的屋子来换，宋玉恩都会拒绝的。 听见她这么说，陆明远就也没再执着。 “妈妈，我想去外面玩。”宋岚岚道。 她眼珠子一直往外瞟，这满脸急切的小样看起来呆呆的。 身为这孩子的亲妈，宋玉恩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从布包里拿出买的普通糖果，拿了一把给宋岚岚，“去吧，把这个分给铁蛋他们。” 糖果捧在手心里沉甸甸的，宋岚岚吞咽口水，似乎已经尝到了酸酸甜甜的味道。 “妈妈真好。”她嘴甜哄着宋玉恩，高高兴兴蹦哒着往外跑。 “岚岚变得活泼了很多。”陆明远感慨道。 他眼看着宋岚岚的改变，并且自己也有参与，觉得很欣慰。 “都是因为陆教授，明远，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们。”宋玉恩道。 陆明远笑容和煦，“我们做这一切都是自愿的，不需要感谢。” 话是这么说，宋玉恩却总觉得过意不去。 宋岚岚直接跑向铁蛋他们的秘密基地，人果然都在这里。 她脸上扬起灿烂笑容，本来就长得跟个洋娃娃似的，这一笑更好看了。 铁蛋几人看的眼神发直，都不敢和她说话，怎么觉得她回了城里一趟，换了个人一样。 她还是以前那个宋岚岚吗？ “铁蛋哥哥！” 软软糯糯的童音响起，铁蛋等人瞪大眼睛，嘴巴也张得大大的。 第一百零九章 需要尊重 刚才那个说话的声音，是不是他们的幻觉？ 宋岚岚早就料到他们会是这种反应，小脸上笑容更加愉悦，“铁蛋哥哥，小五哥哥，盼弟姐姐，我可以说话啦。” 确认她真在说话，几个孩子不约而同发出哇声，惊奇把宋岚岚围在中间打量。 他们还以为她是个哑巴呢！ 即便早有准备，宋岚岚还是有点害羞。 她把糖果从兜里掏出来，“这是我妈妈让我给你们的，大家一起吃。” 乡下贫瘠，即便只是很普通的糖果，对孩子们而言也是难得的美味。 他们对宋岚岚更添好感，铁蛋但是拍着胸脯道，“岚岚，以后咱们就是好朋友了。” 铁蛋是这一片的孩子王，孩子们纷纷附和他的话，算是完全接纳了宋岚岚。 凤城，陆家老宅。 王妈头痛看着眼前闹个不停的厉冬冬，她在心里暗自腹诽，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娇气的孩子，简直就是资本家作派。 当初革委会就不该只抓走宋淑仪，她的儿子也得被弄走下放才对，毕竟厉冬冬也没少占好处。 “我不管，我就要吃汉堡！从前妈妈在国外经常带我去吃！” “你不给我吃汉堡，我就什么东西都不吃。” “我确实没听过汉堡这种东西，也不会做啊。”王妈哭丧着张脸，脑袋都快变大了。 然而厉冬冬根本不管这些，他从小到大就是小霸王的性格，无论想要什么都得立马送到他手上。 敢不满足他的要求，他就闹个天翻地覆，把房顶都掀塌。 “怎么回事？” 厉璟恒疲惫的声音在后方响起，厉老爷状态不好，事又是他引起的，这几天他一直在贴身照顾。 王妈跟见到救星似的眼前发亮，大吐苦水，“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非得吃汉堡。” 厉冬冬狠狠瞪着她，他最讨厌告状精。 厉璟恒倒听说过汉堡，之前他和宋淑仪常有通信往来，她在里面提过几嘴。 只是国内哪里会有那种东西？ “没有汉堡，别闹了。”厉璟恒冷着声音道。 厉冬冬心情本来就不好，一看他态度这么差，扯着嗓子就呐喊起来，“我不管，我就要汉堡！” 在这一刻，厉璟恒脑中回想起宋玉恩说的那句话，龙生龙凤生凤，果然没说错。 “这…”王妈满脸写着崩溃，任谁被这样吵都受不住。 她在厉家是专职照顾厉老爷子的，可没义务去管厉冬冬。 如果是宋岚岚那么可爱，懂事的孩子，王妈愿意帮忙。 “把他关进禁闭室。”厉璟恒道。 厉冬冬哭声顿了顿，禁闭室这三个字听起来很恐怖，但随即他又继续隔着嗓子呐喊。 反正就算再恐怖，也不可能要他的命，他就是要搅的整个厉家鸡犬不宁，谁让厉璟恒不救他妈。 厉家禁闭室是个很特殊的地方，小时候厉璟恒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里面，但他是自愿的。 因为禁闭室里有书本，环境安静，在这种情况下能学得进去东西。 然而厉冬冬就不同了，他刚被关进去时还咚咚拍门哭，但随着肚子咕噜噜响，他力气越来越小，倚着门坐在了地下。 周围环境实在太安静，他真的好害怕。 不知不觉间，厉冬冬昏睡了过去。 老宅里的这番吵闹，王妈原封不动告知了厉老爷，厉老爷让她把厉璟恒叫来。 “登报了吗？” 这是自清醒后，厉老爷和厉璟恒说得第一句话。 厉璟恒放在身侧的手攥紧，沉默着摇了摇头，愧疚在他心中翻涌。 厉老爷轻嗤一声，浑浊的眸中透着精明，似乎想将眼前人解剖开，把他的内里都看清楚。 “你收养厉冬冬，确实和宋淑仪没关系？不是你们两人之间还有私情？”他问。 “没关系。”厉璟恒回答的毫不犹豫，他现在心里只有宋玉恩。 想了想，他说出真心话，“眼下形势越来越好，对资本家的定义也在逐渐放宽，或许宋伯父和伯母有重回凤城的那天。” “他们把宋淑仪当亲生女儿看待，即便她做了不该做的事，也不会损伤他们之间的亲情。” 厉老爷有些意外，没想到厉璟恒考虑了这么多，他说的确实对。 宋家那两口子对宋淑仪有多宠爱，他是看在眼里的。 “所以我收养厉冬冬，也是为玉恩留个后手，等宋伯父伯母问起，就说是我们夫妻俩一块儿养着他。”厉璟恒道。 宋淑仪睚眦必报，口齿又伶俐，必须得防着她在宋父宋母跟前胡说。 “你在私底下做这么多，有告诉玉恩真正的原因吗？”厉老爷问。 “没有。”厉璟恒有些迷茫，他不知道该不该和宋玉恩说。 厉老爷露出果然是这样的表情，现在话说开了，他情绪转圜许多，开口时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夹枪带棒，而是谆谆教导。 “玉恩是个很有主见的孩子，你在有关于她的事上时，无论做什么决定都该询问她的意见，而不是一意孤行。” “夫妻两人之间想好好相处，恩爱百年，最重要的就是理解和尊重，你懂吗？” 厉璟恒若有所思，“我懂。” 话是这么说，可从他表情来看依旧一知半解，厉老爷这就满意了，只要厉璟恒有改变的想法就行。 不过那个厉冬冬还是得治的，厉老爷可不想厉家老宅变得乌烟瘴气。 他道，“厉冬冬在国外娇生惯养长大，他的思想与我们国家规矩背道而驰，无规矩不成方圆，你得好好教他。” “玉恩是要回红旗公社的，你到时候如果也去周南，就带上他吧。” “好。”厉璟恒答应了。 他原本也没想过把厉冬冬留在这儿，既然要当亲儿子养，自然是走哪儿带哪儿。 而且得让厉冬冬和宋玉恩培养感情，说不定两个人能把关系搞好。 厉老爷如果知道厉璟恒心里在想什么，肯定会给他一棒槌，再骂上句蠢货，合着刚才说的话都是白说。 “行了，我最近这段时间需要静养，你带厉冬冬走吧，先回军区还是找个招待所住下都行。”厉老爷烦躁摆手赶人。 第一百一十章 该说的都说回来 因为要离开厉家老宅，厉冬冬只在禁闭室待了三个小时。 不过这三个小时也足以让他尝到教训，肉眼可见沉稳了很多。 王妈目送厉璟恒带厉冬冬离开，看着大门关上，她嘴角笑容就没放下来过。 这小瘟神终于走了，她能重新过上清静的日子喽。 厉璟恒带厉冬冬去了趟家属院，陆教授和陈老师都不在，他只能和邻居打听宋玉恩的消息，没成想得知她已经离开了。 她不住家属院，唯一的去处就只有红旗公社。 厉璟恒开着吉普车带厉冬冬离开，直奔火车站而去。 家属院邻居们纷纷咋舌，他们对宋玉恩更加好奇了，怎么隔三差五就有开车的大人物来找她？ 尤其今天这个还长得忒俊，一脸正气的，看着就不普通。 陆家那小伙子跟人家比起来，差的可不是一点半点。 经过一番折腾，厉璟恒坐上了去周南的火车。 军区那边他已经打了招呼，申请书领导批的非常痛快。 因为宋淑仪这事，和她走得近的厉璟恒或多或少也受到了影响，尤其他现在还带着她儿子，去乡下避避风头是好事。 其实如果不是他能力硬，身上有军功也有背景，军区估计早把他革职，让他去当普通军人了。 谁让现在人人都对宋淑仪避之不及，他还非要往上凑呢。 红旗公社。 宋玉恩重回卫生所，最近这段日子大家经常跟她打听，好奇她到底怎么把岚岚治好的。 对于大家来说，这跟活死人肉白骨也没区别了。 怕影响陆明远，宋玉恩没直说是陆教授帮了她，只说岚岚本来就能说话，用心理疗法后就治好了。 村里人哪知道心理疗法是什么东西，只哦啊的应下，其实心里在犯琢磨，难道宋医生不愿意告诉她们？ “心理疗法我倒是听说过。”李医生道，他皱着眉回忆，“好像这种方法能治疯子。” 话一说完他就觉得不对劲儿，连忙陪着笑对宋玉恩解释，“我不是说岚岚是疯子哈，就是顺带想起来了，你看我这张破嘴。” “没事，心理疗法确实可以治疗很多疾病，其中就包括精神病。”宋玉恩笑着道，显然是不介意李医生刚才那番话。 众人都没发现，阴影角落处站着个女人，不知道躲在外面听了多久，而这个女人正是赵红。 她的人生，前途，一切都被宋玉恩毁了，她怎么能不恨？ 前段日子赵红拼命忍着，就怕陆明远觉察出不对，再让公社的人来处置她，现在她心里才敢有阴暗的小心思。 宋玉恩的女儿是个疯子？ 赵红敛下眉眼，唇角扬起嘲讽冷笑，疯子被孤立应该是常有的事吧？ 她现在过得这么惨，暂时报复不了宋玉恩，报复她的女儿也挺好。 当妈的有哪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受苦，所以报复女儿甚至会更加杀人诛心。 赵红慢慢挪动脚步离开，她动作很轻，轻到甚至没有人发现她在场。 对于现在的大家来说，她纯粹就是个隐形人，平时就算看见她也不会主动打招呼。 知青点那些知青们更是怕她，一个两个都躲得特别远，不担心大家以为他们是跟她一伙的。 像这种道德水准败坏，品行低劣，被公社谈过话的人，那可是躲得越远越好。 赵红今天已经上完工了，她在村里游荡着，看似漫无目的，实则在找宋岚岚。 只是她几乎走完整个村里，也没看到孩子们的影子，最后只能无功折返。 铁蛋今天心情特别好，直接拉着小伙伴们去秘密基地，大家一块烤火吃红薯。 这些红薯还是他偷摸摸从地里挖出来的，都特别小，但孩子们吃的很满足。 这种满足并不是因为红薯有多好吃，而是和朋友们一起，最开心的人当属宋岚岚。 她小脸简直激动到红透了，开心的没边，她从前还没体会过这种和朋友相处的感觉，真好啊。 直到天色渐晚，铁蛋等人才带着宋岚岚回家。 要不是因为怕家长骂，他们真想直接在秘密基地睡觉算了。 宋岚岚回到家里使整个人脏扑扑的，但红光满面，显然又变得活泼了不少。 宋玉恩并不因为女儿身上脏生气，相反甚至还很开心。 以前岚岚总是独来独往，连把自己弄脏的机会都没有，现在这样很好。 “妈妈，我今天玩了好久呢，铁蛋哥哥说以后我就是他们的好朋友……”宋岚岚像只欢呼雀跃的小蝴蝶，嘴里不停说着今天种种。 宋玉恩是个擅长倾听的人，她搬了个小板凳坐下，把女儿搂在怀里听她说。 今天岚岚应该没少说话，语言能力比之前灵活不知道多少倍，果然还是和同龄的小朋友一起恢复的快。 小朋友们互相接触的时候，那些话跟说不完似的。 终于岚岚说累了，她靠在宋玉恩怀里，“妈妈，我真的好喜欢会说话的感觉，每个人都知道我在想什么。” “那以后岚岚就多说话，说的越多越好。”宋玉恩摸着小家伙的脑袋道。 宋岚岚重重点头，她已经决定要把之前那些年没说过的话说回来！ 铁蛋哥哥说了，只有把那些话补回来，她说话才能越来越伶俐，脑袋也会变得更加聪明。 别人说的话宋岚岚或许不会信，但铁蛋哥哥和妈妈的话她一定信。 宋玉恩帮小家伙换下衣服，往水盆里倒了点水用木棍锤着搓洗。 宋岚岚站在旁边看着，时不时也上来帮忙，母女两人说说笑笑，这幅场景似乎构成了幅温馨的画卷。 陆明远正在门口看着，甚至不舍得将脚迈进来，打破眼前这份温馨和谐。 他胸口划过丝丝暖流，把里面的人当成了自己的伴侣和女儿，如果他真的能和宋玉恩结合，以后的生活会很有盼头吧。 站在门口看了不知道多久，陆明远笑着转身离开，母女二人现在不需要别人打扰，他明天再过来。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今天这一走，他就再也没了和宋玉恩单独相处的机会，毕竟有人盯着他！ 第一百一十一章 她有疯病 洗完衣服，宋玉恩又烧水给宋岚岚把脏脏的小脸，小手洗干净。 用胰子打一打，小家伙就又变得香扑扑，跟块糖果似的。 晚上睡觉的时候，宋玉恩被宋岚岚搂住脖子，小家伙在她脸上吧唧好几口，“妈妈，岚岚好喜欢你。” “妈妈也喜欢岚岚。”她温声道。 宋岚岚口中发出银铃般的笑声，“那妈妈和岚岚要一辈子在一起，拉勾哦。” 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宋玉恩只能摸索着和宋岚岚拉了勾，“睡吧。” 没过多久身侧的小家伙就睡着了，鼻子里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宋玉恩心里说不上来的满足和幸福，她希望这样的日子可以持续的久一点，再久一点。 “妈妈。” 宋岚岚边磨着牙边在梦中呓语，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宋玉恩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也跟着闭眼睡去。 一早宋岚岚就醒了，匆匆吃完早饭后往外奔，她今天和铁蛋的哥哥说好要一起玩儿的。 而且今天玩的是扮演游戏，扮演连环画上的主人公，她特别期待。 宋岚岚到的不算晚，小伙伴们也才刚来。 见她跑得小脸红噗噗，鼻尖还有汗水，盼弟拿着手帕给她擦了擦，“那么着急干嘛，我们等你又不会跑。” 这话听起来有点埋怨，但却是关心，宋岚岚懂得好赖。 她笑的傻乎乎的，“我不想让你们等太长时间，咱们现在去玩吧。” 几个孩子觉得这个妹妹实在是太乖了，城里来的小孩果然和乡下来的不一样，乖到让他们心肝都颤。 “那咱们今天扮演小青蛙的连环画本。”铁蛋道。 他随手一指，“小五你就演青蛙。” 小五满脸的不情愿，但是因为想玩这个游戏，只能憋屈应下。 铁蛋对他的识趣非常满意，又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因为我是咱们中间长得最好看的，所以我就演王子，你们没有意见吧？” 其余几个孩子们敢怒不敢言，他们也想演王子！ 最后所有角色都分配完毕，宋岚岚分到了公主的角色。 大家一致觉得非常合适，因为她又可爱又漂亮，穿的裙子还很好看。 孩子们玩的热火朝天，每个人口中都是笑声，原本想按连环画的剧情演，但是演着演着就跑偏了。 现在王子和青蛙用木棍打到了一起，公主和侍女则在互相给对方编头发。 赵红过来时看到的就是孩子们这副样子，当即皱了皱眉，村里这些孩子们就是蠢。 她眼神放在宋岚岚身上，嘴角勾起不怀好意的笑，故意走了过去。 孩子们玩的高兴，哪里注意到有个大人过来了，宋岚岚往后倒退着躲避铁蛋的攻击，正好撞到赵红小腿上。 明明小孩子体重轻，被撞一下也没什么，赵红却故意矫揉造作尖叫出声，捂着小腿蹲在地下，一副疼到颤抖的样子。 这下孩子们都被吓得不轻，懵懵懂懂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你没事吧？”身为孩子们中领头羊的铁蛋上前关怀。 赵红没好气道，“怎么可能没事，也不知道宋岚岚为什么这么胖，把我撞的好疼啊。” 宋岚岚羞得满脸通红，她虽然是个小孩子，但也是女生，被说胖还是不怎么高兴的。 “岚岚一点都不胖！”铁蛋怒冲冲道。 他撅着嘴指责赵红，“而且我刚才看的很清楚，岚岚是背对着你的，你正对着她，明明你可以躲开，但是为什么没躲？” 好几个孩子们也纷纷点头，表示自己看得很清楚。 赵红没想到这些孩子敢反驳她，甚至还是为了宋岚岚。 她在心里暗自骂着，这对母女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大一小两个狐狸精都懂得迷惑人心，让所有人向着她们。 “她长得那么矮，我根本没发现。”赵红随意扯了个理由。 “才不是，你刚才还说岚岚胖呢，你都觉得她胖了，怎么可能还看不见她。”铁蛋尖着嗓子戳破她的话。 赵红紧咬后槽牙，差点没控制住脸上表情，她没想到铁蛋会这么难缠。 她只能装作没听见他的话，故意喃喃道，“我不会被传染疯病吧？” “宋医生昨天亲口说了，她女儿是个疯子，用什么心理治疗治好的，也不知道这些孩子们怎么那么大胆，竟然敢和她一起玩。” 孩子们不知道心理治疗是什么，但能听懂疯子和疯病。 他们下意识有点怕，默默远离岚岚几步，他们可不想当疯子。 以前村里就有个人见人打的疯子，最后听说掉进粪池里了，被打捞上来的时候浑身都是蛆，看着特别恶心。 所以对孩子们来说，疯子和掉进粪池，被粪淹死是挂钩的。 “我不是疯子，妈妈说我只是有点心理障碍，所以才不敢开口说话。”宋岚岚委屈巴巴解释。 她眼中蓄上泪水，声音越来越小，像是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 “心理障碍就是疯子，你怎么能骗人说你不是疯子呢。”赵红咋咋呼呼道。 宋岚岚小嘴瘪着，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但觉得好委屈。 晶莹泪水自她眼角滑落，吧嗒落在地下，赵红看着却非常解气，甚至还伸手推了她一把。 大人的力气很大，宋岚岚被推倒在地下，疼得眼泪珠子掉得更快，手掌和腿上都火辣辣的疼。 “疯子离我远点！”赵红故意道。 她跟在害怕什么似的，忙远离宋岚岚走了，实际她躲在角落处旁观着。 刚才玩的开心的孩子们现在都很沉默，有胆小的甚至哭了出来，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传染疯病。 铁蛋站在原地沉默着，小脸绷得很紧，一句话都没说。 胆子最小的小五率先哭道，“宋岚岚，你实在太过分了，有疯病为什么要靠近我们，你是不是想传染我们？” “我还没去过城里，也没过过好光景，呜呜，我要成了疯子该怎么办啊。” 一听到小五这话，原本还没哭的孩子也被吓的哭了，他们现在特别讨厌宋岚岚。 赵红无比满意，最好所有人都觉得宋岚岚母女有问题，把她们赶出红旗公社！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一次次的失望 宋岚岚成了众矢之的，她小小一个乖乖立在那儿，显得可怜又无助。 孩子们都怕被传染疯病，赶紧撒丫子跑了，赵红也得意离开。 没跑的只剩下铁蛋，他内心非常纠结，岚岚长的这么可爱，而且刚才还给他分糖果，怎么可能会是疯子？ “铁蛋哥哥。”宋岚岚声音带着颤，跟小猫呜咽似的。 这铁蛋哪受得了，他跑上去拉住宋岚岚手腕，摆出副壮士断腕般的气势，“走，咱们回知青点。” 他年纪太小，分辨不了赵红的话是对是错，所以要求助大人。 但铁蛋在内心深处坚定觉得，宋岚岚肯定不会有问题。 知青点内。 这会儿刚到放饭的点，知青们累了一上午，也懒得开小灶，都在大锅饭处排队。 当然这里头没有宋玉恩，平时卫生所工作不怎么忙碌，有做饭的时间。 而且宋岚岚年纪太小，吃大锅饭营养不够，容易长不高。 “宋姨！” 铁蛋扯着嗓子叫喊的声音传来，宋玉恩搅粥的手抖了抖，心中莫名有种不祥预感。 “我在这儿。”她扬声道。 铁蛋扯着眼眶含泪，形容狼狈的宋岚岚奔来，宋玉恩此时都不敢相信眼前的小女孩是她女儿。 今天岚岚穿的是新裙子，她宝贝的很，怎么会弄成这样？ 宋岚岚原本强压下去的委屈，看到妈妈后又爆发出来，她张开手臂凑近宋玉恩，哽咽道，“妈妈抱抱。” 宋玉恩忙蹲下身把女儿抱在怀里，轻轻摸着她的小脑袋，温声询问，“岚岚，发生什么了？” 宋岚岚抿着嘴唇不愿意说，铁蛋凑上前替她说，叽里呱啦把刚才发生的事和盘托出。 越听他说，宋玉恩脸色就越发阴沉。 铁蛋小心翼翼问，“宋姨，岚岚真的是疯子吗？” “当然不是。”宋玉恩语气难免有点重。 她深吸了口气，将情绪调整到平稳，“铁蛋，谢谢你愿意相信岚岚，还把她送回来，跟我说了这些。” “心理疾病和疯子是不一样的，岚岚很健康。” 听到想听的回答，铁蛋整个人都变得雀跃，“我就知道那个知青在骗人！” 宋玉恩眸底深处酝酿着怒意，她用脚指甲盖想想都知道，赵红是因为之前的事怀恨在心，才故意折腾宋岚岚。 这人是个十足的怂货，大人不敢惹，就只敢惹孩子。 赵红估计怎么都没想到，孩子中间有铁蛋这个‘异类’，完全不怕染上疯病的威胁。 “妈妈，疼。”宋岚岚把手伸出来，白嫩手心中红痕明显，还夹杂着碎石子。 宋玉恩整颗心猛地揪起，连忙把她抱在怀里，对铁蛋道，“铁蛋，我要带岚岚去处理伤口，你先回家吃饭吧。” “等你吃完饭后可以过来一趟吗，最好带上当时在场的小朋友们。” “包在我身上。”铁蛋小大人似的挺着胸膛答应了。 现在推崇学习雷锋好榜样，他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做好人好事的小雷锋！ 宋岚岚身上只是简单擦伤，用碘伏擦拭后包扎就行，可宋玉恩这个当妈的看着心疼。 “都怪妈妈不好。”她颤声道。 感受到妈妈的情绪，宋岚岚脸颊凑近宋玉恩胳膊，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她，轻轻蹭了蹭。 “妈妈是最好的妈妈，岚岚喜欢妈妈。” 宋玉恩心里软成一汪水，眼尾微微泛红，鼻尖也酸酸的。 “怎么了？” 清朗好听的男声在身后传来，宋玉恩忙垂下眼睫，遮掩脸上脆弱的神情。 陆明远走到母女二人面前，觉得气氛有点怪，他眼神落在宋岚岚受伤的地方，瞳孔骤然紧缩，“岚岚受伤了？” “嗯，赵红做的。”宋玉恩道。 听见赵红这两个字，陆明远下意识皱眉，显然对她观感不怎么好。 明明上次公社已经特别谈过话，她又在背地里做了什么？ 宋玉恩把铁蛋说的缘由又复述一遍，陆明远脸上表情凝固了起来，但能从沉重呼吸声中品出他的愤怒。 原本以为赵红只是思想问题严重，可通过这事让他觉得她没有做人的底线，道德品质败坏！ 这样的人不能留在红旗公社，必须把她强制返乡。 “我会把这件事处理好，让赵红得到应有的报应。”陆明远道。 宋玉恩冷着脸点头，“不止，我还要让她在所有人面前给岚岚道歉。” 流言蜚语的威力有多大，宋玉恩曾亲身体会过，所以她必须让赵红亲口承认这是造谣。 陆明远是个聪明人，她一说就知道了她的考量，“行，今天下午我组织大伙聚起来，戳破赵红的真面目。” “这会不会太麻烦你？”宋玉恩有些不好意思承他的情。 毕竟他三番两次帮她，已经帮的够多了，她却还给他添麻烦。 “不会，我说了要追求你，就得拿出追求的态度，玉恩，我希望你能感觉到我真心。”陆明远将姿态摆的很正。 看着他深情的眼神，宋玉恩心尖颤抖几下，似乎泛起从未有过的悸动。 宋岚岚还小，听不懂大人们在说什么，她眼珠子滴溜溜在妈妈和陆叔叔身上转，捂着嘴唇偷偷笑了。 她觉得妈妈和陆叔叔好配啊，两人之间好像有种奇怪的氛围。 宋玉恩也觉得气氛不对，她此地无银三百两般清了清嗓子，转移话题，“你吃饭了吗？” 其实陆明远已经吃了，但听她这么说，他顺水推舟道，“刚下工回来，还没来得及吃饭。” “那一起吃点吧，我做了青菜粥和玉米饼。”宋玉恩冲他发出邀请。 人家要帮她这么大个忙，她请吃饭是应该的。 宋玉恩做饭手艺很好，以前她听说过一句话，想抓住男人的心，就得抓住他的胃，所以她苦练厨艺。 当时的她傻乎乎想着，或许厉璟恒吃了她做的饭，会愿意在家里多吃几顿呢？ 然而每次宋玉恩折腾大半天，好不容易做出的美味佳肴都会被打落，连带着瓷盘碎片变成一地狼藉。 一次又一次的希望，却又变成彻骨的失望，那种感觉她真的不想再承受。 第一百一十三章 ：赵知青，遣返 和 和陆明远在一起吃饭，是截然不同的感觉，他会用公筷给岚岚夹菜，温声细语夸宋玉恩做的饭好吃。 宋玉恩恍恍惚惚想着，这似乎就是她期盼的婚后生活。 如果此时有人路过这处小院子，绝对会觉得他们是一家三口。 吃过午饭后，铁蛋带领着孩子们准时到达，他站在最前面，很有孩子王的气势。 宋岚岚平时看到朋友会很高兴，可今天却怯懦躲在宋玉恩身后，只敢偷偷打量他们。 “你们是不是该说话了。”铁蛋提醒身后几个孩子。 小五率先红着脸道歉，“岚岚，对不起，我不该因为别人乱说就误会你。” “你给了我那么好吃的糖，我却不相信你，我实在是太过分了。” 有了小五这个领头羊，其余那些孩子们也纷纷表达歉意，小孩的世界很简单，错了就会认。 “岚岚，你愿意原谅他们吗？”铁蛋最后道。 宋岚岚脸蛋红扑扑的，毫不犹豫重重点头，“原谅。” “太好了，我就知道岚岚是最乖，最懂事的妹妹。”小五高兴的蹦蹦跳跳。 见宋岚岚和孩子们和好，宋玉恩唇角扬起笑意，满头用眼神示意陆明远该把人叫过来了。 “顺便替我跟李医生说一声，今天下午我就先不去上工了。”她道。 卫生所医生和普通知青不同，有特殊权利，一个月公休三天。 无论在哪个年代，对医生的待遇都是极好的，毕竟谁能保证自己没个头疼脑热呢？ 孩子们被宋岚岚安排在院里玩，她则回房间清点从凤城买来的零食，除了糖之外还有点别的。 这次孩子们帮忙指正，她当然得给好处，也是为岚岚收买人心。 红旗公社广场内，村民和知青们都被陆明远召集起来，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有什么事儿。 人群最后方，犹如隐形人般的赵红惴惴不安，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不会的。 “今天打扰大家半个小时，确实是有点事需要处理，咱们红旗公社出了坏分子！必须全社通报！”陆明远声音严肃沉冷。 底下村民们窃窃私语。 “坏分子？咱们周南民风淳朴，怎么可能有坏分子？” “那可不一定，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红旗公社又不是只有周南人，还有那些知青呢。” 许多道带着隐喻的眼神落在知青们身上，把他们气的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 他们平时除了建设红旗公社就是上工，累得跟老黄牛一样，跟他们能有什么关系？ 赵红却更加心虚，她额头上沁出冷汗，眼神也变得虚浮，幸亏站在角落处没人注意到她。 “陆队长，你说的坏分子是谁？”有村民忍不住询问。 陆明远没说话，只是眼神直直看向最后方，宋玉恩带着一长串孩子们走了过来。 赵红当即双腿发软，她脑中就只有一个想法，跑，跑得越远越好。 显而易见的，今天陆明远召集这么多人，是为了开她的批斗会。 “赵知青，你打算去哪儿？”宋玉恩扬声道。 村民们和知青都齐刷刷看去，这才发现赵红状态不对，大伙儿忙把她围了起来。 “我…我哪儿也不去，只是这里有点累，想找个石头坐下，这和宋医生没关系吧。”赵红梗着脖子道。 见她不到黄河不死心，宋玉恩冷哼一声，“和我没关系？” “赵知青能不能好好跟我说说，我们家岚岚胳膊和腿上的伤是怎么来的，还有你为什么说她是疯子，得了疯病！” “我没有。”赵红像只被踩住尾巴的猫，尖着声音否认。 铁蛋双手叉腰，“你就有！” “明明是你亲口告诉我们的，说岚岚妹妹是疯子，还故意把她推到地下！” 铁蛋身后孩子们也跟着附和，一个两个小家伙怒发冲冠的样子，看起来有点好笑。 然而被他们怼的赵红却半点都笑不出来，她想到上次被公社约谈，苍白着张脸哭了。 她后悔了，她不该轻易招惹宋玉恩母女的。 见赵红真的欺负宋岚岚一个小孩子，村民们和知青都愤怒瞪着她，觉得她未免太过分。 大人之间的事大人自己处理，牵连孩子干嘛？ 被这么多人盯着，赵红心理压力倍增，忽然想破罐子破摔。 她攥紧拳头怒吼，“我没说错吗！你们难道真觉得宋岚岚正常？” “一个正常孩子怎么可能不会说话，跟个木头人似的，她就是得疯病后治好了。” “我告诉你们这些有孩子的人家，你们现在不当回事，到时候有你们后悔的！” 有孩子的村民们面露担忧，其实仔细想想，赵红说的不无道理。 “骗子，你才是疯子。”铁蛋冲赵红骂骂咧咧，甚至还吐了口口水。 赵红看着衣服上的污渍，简直要被气死，恨不能杀了这死小孩。 “大家放心，岚岚得病是我父亲治好的，他是医学教授，可以证实岚岚确实只是心理障碍。”陆明远道。 他在红旗公社这么多年，村民们或多或少也知道他的背景，但没想到宋玉恩母女竟然跟他一起回过家了。 这是不是说明两人好事将成？ 赵红眼前阵阵眩晕，嫉妒和绝望将她裹挟，让她无比崩溃。 “赵知青，你思想品德败坏，道德水准更是极低，已经不适合继续留在红旗公社了。”陆明远道。 赵红像是意识到什么，不可置信看着他，“你…你什么意思？” 她不留在红旗公社还能去哪？难道他…… 有一个下场，赵红连想都不敢想。 她总觉得陆明远不会对她那么狠，毕竟在宋玉恩来红旗公社前，他和她关系还算不错。 “赵知青，我已经通知了革委会和公社的同志，让他们把你带走教育，确认你思想道德都被纠正后，把你遣返回户籍地。” 陆明远的话无情，掷地有声，重重砸在赵红心头。 她终究无法忍受，眼睛发直双腿发软倒在了地下。 人群中也是一片哗然，大家都知道赵红以后算是完了，她下乡来是为了镀金的，原本待几年再回去能得到算不错的工作。 第一百一十四章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我又没杀人放火，你不能这么对我。”赵红急得歇斯底里，完全无法在陆明远面前保持形象。 刺耳刹车声在后方响起，这份熟悉感让她浑身发抖，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直到严肃沉重的中年男声传来，“赵红同志，我们又见面了。” 这次来带赵红走的，依旧是上次的男干部。 本以为经过上次的教训，做了深刻检讨，她能改邪归正洗心革面做人，可没想到她非但没改，甚至还更过分。 这样的人放在集体里是害群之马，必须将她清除！ “我…我以后不敢了。”赵红白着张脸哆哆嗦嗦道。 她冲向宋玉恩，扑通跪在她面前，接连冲她磕了几个响头，“宋医生，我错了，我给你道歉，求求你放过我。” 赵红现在只有一个想法，她绝对不能被带走。 宋岚岚被吓了一跳，连忙往妈妈身后躲，不敢看欺负她的罪魁祸首。 宋玉恩站在原地没动，看着赵红磕头，即便额头磕出血印都没让她停下。 陆明远眉眼间噙着担忧，怕她心软放过赵红，这种人睚眦必报，如果这次放了她，下次她还会动手脚。 可现在人太多，他不好劝她。 一时间四下变得寂静，都等着宋玉恩表态。 在赵红疼的停下动作后，她才斩钉截铁道，“我不会原谅你，从你伤害我女儿的那刻起，就应该猜想到会有这样的后果。” 宋岚岚是宋玉恩的逆鳞，触之必须付出代价。 赵红脸红脖子粗，“你是故意让我磕这么多头的！” 宋玉恩一直没说话，她以为自己还有机会，才把头磕得这么猛。 感受到额头伤口在汩汩往外冒血，赵红非常担心，不知道会不会留疤。 “你本来就该和岚岚道歉，这是你理应付出的代价，赵红，我希望经过这次的教训，你以后能学会谨言慎行。”宋玉恩居高临下道。 赵红眼睛里酝酿着火气，放在身侧的手蠢蠢欲动，她想教训这个害了她的贱人。 可她现在不敢，男干部在后面虎视眈眈盯着，如果她动手肯定会把她带去公安局。 没关系，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宋玉恩这次下乡最少得在红旗公社待三年，赵红还会回来的。 等她下次回来，就是这对狐狸精母女的死期。 至于陆明远，赵红对他没有半点埋怨，他只是被狐狸精迷了眼而已，等宋玉恩死了，他肯定会重新看见她。 怀揣着这样的想法，她被带上吉普车时没有再害怕，整个人看起来很稳定。 吉普车缓缓发动，赵红透过车窗死死盯着宋玉恩，她要把这张脸刻在记忆最深处。 “好了，事情已经解决，大家各自去上工吧。”陆明远扬声道。 众人七嘴八舌着走了，铁蛋等孩子们邀请宋岚岚去玩。 “你们先等等。”宋玉恩叫住了她们。 孩子们惴惴不安，生怕她因为这次发生的事生气，以后不让岚岚妹妹跟她们一起玩了。 她们是真的喜欢这个乖巧可爱，聪明听话的妹妹。 “谢谢你们愿意给岚岚作证，大家跟我回院子里，我给你们些零食吃好不好。”宋玉恩温柔笑着，让孩子们感受到了如沐春风的感觉。 大家都馋的咽口水，岚岚家的吃的肯定很美味！ 回到院里，宋玉恩把分成几份的零食给了孩子们。 她们齐齐发出哇声，竟然还有桃酥！ 桃酥又香又甜，吃下去满口生香，可是难得的好东西。 “谢谢宋姨，我以后一定会保护好岚岚妹妹的。”铁蛋率先道。 剩下的孩子们也纷纷表态，保证会好好和岚岚玩儿。 宋玉恩轻轻点头，“去玩吧。” 其实这些孩子都是好孩子，品行不坏，只是当时确实被赵红吓住了。 她相信有他们陪伴，宋岚岚会玩的很开心。 孩子们一走，院里就变得空荡了。 宋玉恩琢磨着用剩下的时间做点什么，岚岚很久之前就说过想吃饺子，不如现在和面调馅吧。 她正准备去厨房拿面，才发现陆明远站在不远处没走。 “你下午不去上工？”宋玉恩语气疑惑。 陆明远笑着上前，“该干的已经干完了。” 他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宋玉恩也不好赶人。 她只能自顾自进厨房拿面，陆明远在后方看着她的背影，镜片后方的眼中闪过丝精光。 他已经提前得知消息，厉璟恒要带着他那个新鲜出炉的儿子厉冬冬来红旗公社。 算算日子，应该今天下午能到。 宋玉恩拿了面出来陆明远还没走，她索性使唤他，“能麻烦你去水井给我打点水吗？” “我打算包饺子，你今晚留下来一起吃吧。” “好。”陆明远答应的很痛快。 厨房水翁里的水已经见底，他来来回回去了好几趟，直到把水打满才停手。 宋玉恩已经把饺子馅调好，正揉搓着面团，瓷盆里的散面被她轻揉了几下，就变得光滑饱满。 饺子面需要三揉三发，她拿了个盘子盖住它。 “现在不包吗？”陆明远问。 “嗯，面还没好。”宋玉恩随口回答。 两人闲着也是闲着，宋玉恩拿了本医术看，陆明远也回房拿来知青们的账本，和她一起等着饺子面发好。 厉璟恒到时，看到的就是两人相处和谐的场景。 他牵着厉冬冬的手发紧，心头极度蔓延开，神情也变的阴沉。 “啊！你弄疼我了！” 厉冬冬手重重拍打在厉璟恒手上，还想低下头咬一口。 宋玉恩循声看去，下意识皱紧眉头，脸色变得冷然，身体呈防备姿态前倾。 感受到她的态度，厉璟恒心里窝着火，明明她是他的女人！ “我就说了这个死婆娘不是好人，喜欢在外面乱搞男女关系，我要让公安把她抓走，浸猪笼！” 厉冬冬手指着宋玉恩，一副终于抓到她把柄的样子，脸上的表情是不符合这个年纪的狠厉。 也不知道宋淑仪成天到晚都教了他什么，连浸猪笼这种封建糟粕他都敢说。 如果被外人听见，就算厉冬冬年纪小也会被抓进去教育。 第一百一十五章 他怎么又来了 宋玉恩并没有因为厉冬冬的话害怕，她嘲讽看着厉璟恒，“厉团长，请你管好你的儿子，这话我不想说第三遍。” “我们的离婚申请你什么时候签字？需要我去军区亲自找总司令说明情况吗？” 厉璟恒又一次体会到她的绝情，他神情落寞，甚至有些受伤，“玉恩，你一定要这么跟我说话吗？” 就算闹到总司令面前，他也不会放开她的手，尤其是在陆明远虎视眈眈的情况下。 “厉团长，我并不认为自己能和要离婚的前夫做朋友。”宋玉恩道。 她对厉璟恒的态度，比厉璟恒之前对她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结果这就他都受不了了？ 两人结婚的那几年，宋玉恩无论苦还是痛都只能自己咽下，她不愿意再重蹈这样的覆辙。 就算厉璟恒现在变了又能怎样？ 谁可以保证不会有下一个李淑仪，王淑仪。 所以对宋玉恩来说，离婚是必须的。 陆明远能感受到她的决心，所以即便厉璟恒找上门，他也不着急。 真正着急的，另有其人。 “玉恩，我不会跟你离婚，我们是军婚，就算你去找总司令，他也没有替我做决定的权利。”厉璟恒摆明了态度。 “好，那我们拭目以待。”宋玉恩冷着张脸道。 她把厉璟恒当成隐形人，自顾自开始揉饺子面。 厉冬冬眼神落在小桌上的饺子馅上，忍不住吞咽口水。 这几天他在火车上吃的都是干粮，好想吃点别的，可他知道这个女人不会给他吃。 既然他吃不着，她也不能吃！ 厉冬冬突然朝前冲去，厉璟恒没拦住他，眼睁睁看着他要推翻那盘饺子馅。 关键时刻陆明远大步迈上前，精准抓住他的后脖领。 厉冬冬原本还得意笑着，猛的被一扯，他干呕了声。 陆明远直接扯着他往后走，重重扔到厉璟恒身边，“厉团长，请你管好你儿子。” 他这话和刚才宋玉恩说的一模一样，明显是故意挑衅。 “你欺负人！大人欺负小孩！我要去找公安抓你！”厉冬冬扯开嗓子哭喊。 在火车上他就哭过无数次，厉璟恒无比头疼。 因为宋岚岚乖巧，他理所当然以为所有小孩都很乖，很听话，但是他显然错了。 厉璟恒捂住厉冬冬的嘴，迅速道，“玉恩，我和冬冬以后就住在红旗公社，你有什么需要的可以来找我。” 他说完立刻转身离开，厉冬冬哭喊声变得越来越远，直至彻底消失。 “真是阴魂不散。”宋玉恩如是评价。 “厉团长可能是想来红旗公社追回你。”陆明远道。 他话锋一转：“但我认为他的做法有问题，在你明确表示厌恶的情况下，他应该远离才对。” “而且他收养厉冬冬，更是让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一个恶贯满盈的女人，能培养得出好孩子吗？” 这番话说的非常中肯，宋玉恩赞成点头，“或许他心里还有宋淑仪，除此之外，我确实想不到别的理由。” 厉璟恒做什么和她没关系，她不想管他这些。 宋玉恩转移话题，“过几天我要去趟凤城，必须得先把离婚证拿到手。” 听厉璟恒用丈夫的语气和她说话，她已经受够了。 陆明远眼中有笑意，“好，到时候我可以陪着你。” 宋玉恩含糊应了声，“再说吧。” 饺子面已经和好了，两人一个擀皮一个包，配合起来很快。 厉璟恒来到红旗公社后先去了宋玉恩那儿，才带着厉冬冬来找王主任报道。 王主任看着这尊大佛，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厉团长，你身为军区的团长，隔三差五来我们个小小公社也不是个事儿啊。”王主任擦汗道。 他要是厉璟恒，绝对不会放着好日子不过，来这小地方受苦。 厉冬冬眼里还挂着泪珠，一听这话就咋咋呼呼道，“他是因为女人来的！还是个搞破鞋的女人！” 王主任闻言看向他，总觉得这孩子有点脸熟，随后才想起来，这不是那个装作被宋岚岚推倒的臭小子吗？ 用脚指甲盖想想都知道，臭小子说的肯定是宋医生。 “闭嘴。”厉璟恒扬声呵斥。 厉冬冬被吓得一哆嗦，屁股又隐隐作痛起来。 他瘪着嘴不敢再多说，因为厉璟恒是真的会出手教训他。 呜呜，他好想念在国外的日子，也好想妈妈。 “还得麻烦王主任替我们找个房子暂住，给我安排卫生所义工的工作。”厉璟恒道。 王主任顿时觉得头大，“这，卫生所人已经满了，不需要义工帮忙，别的工作行吗？” “王主任。”厉璟恒眸色沉了沉，周身气势显露出来。 “我要做的是义工，应该不分哪里缺人，哪里不缺人吧。” 王主任哪儿还敢拒绝他，只能笑着道，“也是，厉团长跟我来。” 他心里发起了牢骚，宋医生那么好的人，怎么偏偏嫁了这种男人。 啧啧，厉璟恒身为军区团长，离婚后还要去招惹女方，这种作风应该去革委会走一趟。 王主任给厉璟恒安排了离宋玉恩母子两人较远的房子，问就是别的地方没有空缺。 他能为宋医生做的，也就仅仅只是这些了。 下工回来的村民们也看见了厉璟恒，他样貌长得俊，很容易让人记住。 等他被王主任带着走远，大伙才敢讨论。 “这不是宋医生男人吗？他怎么又来了？陆队长怎么办？” “两个男人都跟宋医生有关系，她不会能搞破鞋吧。” “你可别瞎说，人家宋医生已经跟他离婚了。” 上次给宋玉恩造谣，被抓走又放回来的妇女纷纷替她说话。 大家心里都清楚，估计这段日子，红旗公社要有看头了。 那男人一看就是想再追求宋医生，但人家宋医生身边有陆队长陪着，可不一定能看上他呢。 主要陆队长长得跟那男人难分伯仲，人还温柔，要他们选肯定选陆队长。 小院内，宋岚岚玩的满面红光回来，发现今晚要吃饺子，她高兴的连夸宋玉恩做饭香。 宋玉恩被这小话唠夸的都羞了，“快去洗手吧，洗完来吃。” 第一百一十六章 我为了你好 宋岚岚迅速拿胰子洗了手，脸，乖巧坐在桌边等吃饭。 她看看陆明远，又回头看看宋玉恩，小脸上露出傻笑。 妈妈和陆叔叔的关系好像又更近了，她想让陆叔叔给她当爸爸。 至于厉璟恒，宋岚岚对他的想法很复杂，只记得他有了厉冬冬那个儿子。 既然他给自己找了儿子，她找个爸爸是理所应当的吧。 宋玉恩端了盘饺子出来，盘里的饺子每个皮薄馅大，圆鼓鼓的，看着特别喜人。 “里头包了一分钱的硬币，咱们看谁能吃到。”她道。 宋岚岚哇了声，“妈妈，是不是吃到硬币的人可以许愿？” 她去年过年的时候吃到过硬币，当时许愿自己可以开口说话，现在愿望已经成真了。 “对。”宋玉恩摸了摸宋岚岚的脑袋。 小家伙笑得开心，“那我一定要当吃到硬币的人！” 宋岚岚这次的愿望就是，让陆叔叔当她的爸爸！ “我们岚岚是运气最好的，肯定能吃到。”陆明远宠溺道。 有了硬币的鼓舞，宋岚岚吃了很多饺子，小肚子都撑的鼓鼓的。 她饱到甚至打了个嗝，望眼欲穿看着盘里剩下的饺子。 不知道有硬币的饺子在哪，真希望它自己跑进她碗里。 陆明远看着小家伙认真挑选的模样，拿起公筷将个体积稍小，没那么圆润的饺子夹起。 那饺子升到半空中，被他稳稳当当夹给了她。 宋岚岚撅着嘴唇摸肚子，“陆叔叔，我吃不下了。” “我的肚子像西瓜，再吃会爆炸的。” 这个形容实在太可爱，宋玉恩抿唇轻笑起来，“这个饺子是陆叔叔的心意，岚岚吃了吧。” 宋岚岚唉声叹气，只能把小饺子送进嘴里，她一口咬下去，顿时眼前发亮。 “我吃到硬币啦！” 一分钱硬币被宋岚岚捏在手里，宋玉恩和陆明远相视而笑。 “我要许愿喽。”宋岚岚道。 她把硬币紧紧捏着，在心中说出自己的愿望，妈妈曾经教过她，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许愿结束，宋岚岚偷偷看宋玉恩和陆明远，希望这个愿望可以被实现。 她捏着硬币打算去洗洗，一回头却看见了不想见到的人，傻怔在原地。 宋玉恩跟着看了过去，她脸上温情被冷漠取代，隐约还有些烦躁，“你来干什么？” 好好的气氛，被这个不速之客破坏了。 厉璟恒站在原地看了很久，久到身体变得僵硬，整颗心也犹如被寒冰冻住，他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他只能将目光放在宋岚岚身上，“岚岚，爸爸听说你会说话了。” “爸爸为你高兴，你能不能叫声爸爸给我听？” 厉璟恒刻意伪装出温柔，和陆明远给人的感觉有五分相似。 宋岚岚撅着嘴唇，“你不是我爸爸，你是厉冬冬的爸爸。” 小孩的童言童语往往更扎人，厉璟恒喉头泛起苦涩，他怎么可能不是她爸爸呢？ 就算有了厉冬冬这个养子，在他心里最重要的依旧是他的女儿。 “岚岚说的没错。”宋玉恩道。 她面无表情看着厉璟恒，“厉团长，你明明知道厉冬冬对岚岚做过什么，却依旧要收养他，岚岚不可能再认你。” “现在请你离开，别打扰我们母女的生活。” 厉璟恒直挺的腰似乎变弯了，他整个人显得很沉默。 “冬冬说想吃饺子，你能不能给我装一碗。”他道。 宋玉恩简直要被气笑了，“不能。” 见她拒绝的这么快，厉璟恒心里有火，“玉恩，你还要我说多少遍，冬冬只是个孩子，他是无辜的。” “无论你和宋淑仪怎样，他再怎么说也和你有亲戚关系，只是一碗饺子而已，你不应该不给。” 又来了，就是那幅说教的语气。 宋玉恩真的想知道，她上辈子难道是欠了厉璟恒的吗，以至于他要她的东西时这么理所应当。 她深吸了口气，“我和宋淑仪没有血缘关系，甚至没见过她的爸妈，厉团长，请你别以亲戚关系来绑架我。” “绑架。”厉璟恒重复这两个字，对宋玉恩很失望。 “你让妈妈生气了，我讨厌你，你赶紧离开我们家。”宋岚岚气鼓鼓把厉璟恒往外推。 她力气很小，他却被推出了门外。 在门槛的阻隔中，里面和外面仿佛是两个世界。 “我是为了你好。”厉璟恒只说了这么句话，就落寞离开了。 宋玉恩对此完全没有反应，她不相信。 陆明远能感觉得出，厉璟恒已经消磨了她对他所有的好感，她心里已经完全没有了他的位置。 明明他有很多次接近她的机会，却故意犯傻。 “需不需要我向上级举报，把他们父子赶出红旗公社？”陆明远问。 宋玉恩摇头拒绝，“不用管他们，在他们身上浪费心思。” 反正她过几天就会去军区，让总司令直接批了离婚申请。 只要离婚证一到手，厉璟恒就算想再闹，也没机会了。 宋玉恩知道这么做会影响他的前途，所以在找总司令之前，她可以去找陆老爷一趟，让他从中说说。 如果实在不行，就别怪她不念旧情。 “那你和岚岚好好休息，我先走了。”陆明远道。 厉璟恒应该还没走远，他想对这个已经失败的对手，说些心里话。 从小院离开，陆明远大步流星追了上去。 或许是心情不好，厉璟恒走得很慢。 “厉团长。” 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直接当做没听见。 陆明远也不介意，并肩走到了他身旁，“厉团长能给我这个对手解解惑吗，你为什么要收养厉冬冬。” “如果我没猜错，你刚才离开时说是为玉恩好，应该就是这件事吧。” 玉恩，陆明远叫的这么亲热，让厉璟恒眼中犯上狠意，伸手重重推了他肩膀一把，“谁叫你这么称呼玉恩的？” 出乎他的意料，陆明远被推竟然没动，还稳稳站在原地。 “当然是玉恩准许的，没有她的同意，我当然不会贸然称呼的这么亲密。”陆明远语气里隐有炫耀。 第一百一十七章 打的不分伯仲 厉璟恒心头怒火蹭蹭往上冒，将他的理智烧灼殆尽，只余下嫉妒的冲动。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向陆明远挥拳，直冲他那张总是带着笑容，分外碍眼的脸。 陆明远没躲没避，生生挨了这一拳，他鼻梁处顿时流下两汩鲜血，口腔中腥甜铁锈味弥漫开。 他随手乱抹了下，嘲讽戳破真相：“你果然不在乎玉恩，口口声声说想追求她，却从没站在她的立场考虑过。” “厉团长，如果此时有外人在，你觉得玉恩会不会被人私下嚼舌根？” 两男争一女，这事传出去只会让给被争的女人造成影响，就像前段时间宋玉恩被造谣。 “你少跟老子说那些屁话，老子就是因为相信你，听了你说要尊重玉恩，才把她推得越来越远。”厉璟恒紧咬后槽牙骂道。 陆明远和他是对手，他以前蠢才会相信他的话，从今往后半个字都不信！ 厉璟恒再次提拳往上冲，陆明远身形灵活躲避，两人竟然打的有来有回，都不落下风。 天边最后一点残阳消失，只余下暗无天日的黑，今天是阴天，乌云把月光挡的严严实实。 “我今天放过你，但如果你以后再敢在玉恩面前胡言乱语，就别怪我对你动手。”厉璟恒冷声威胁。 陆明远完全没当回事，他从未在宋玉恩那儿说过他的坏话，这人实在自作多情。 厉璟恒转身离开，借着夜色遮掩脸上的凝重。 他身为军区团长，武力值自然不弱，可一副书生样的陆明远能跟他打的难分伯仲，这实在是太奇怪了。 看来得清查他的家庭，确认他清白才行。 不过更令厉璟恒疑惑的是，明明他最开始那拳陆明远能躲开，却为什么没躲？ 想到回家后还得面对厉冬冬这个混世小魔王，他顿时无比头疼，后悔怎么没拿钱跟宋玉恩买点饺子。 果不其然，厉璟恒满肚子窝火回到王主任给分的屋子里，又经历了番厉冬冬的摧残。 “我就要吃饺子，你给我把饺子拿回来。” “呜呜，你明明答应妈妈要照顾好我的，凭什么连顿饺子都不让我吃！” 听着如雷贯耳的哭声，厉璟恒生出了后悔的情绪，原来养孩子是这么麻烦的事。 从前宋玉恩独自抚养宋岚岚，应该也很辛苦。 厉璟恒又把厉冬冬抽了一顿，他这才消停，乖巧啃起了大馒头。 馒头放在锅里隔水蒸过，又宣又软的，还配着小咸菜，其实算得上士顿好饭了。 毕竟在这个年代，大多数人家吃的都是粗粮，像这种精米精面做的馒头可是稀罕物。 厉冬冬却非常不满意，他想把馒头扔在地下，却又怕再挨打，只能硬生生忍着。 他将自己今天受到的委屈算在了宋玉恩身上，都怪这个女人抠门，不愿意给他吃饺子。 臭女人，死女人，他不会放过她的。 厉璟恒一个大男人带孩子粗糙，厉冬冬身上衣服已经脏了，身上也泛着酸臭味，原本还算白净讨喜的小胖娃造的像泥球。 他越看越觉得不顺眼，直接拎起厉冬冬后脖颈，带他从院子里水瓮舀水，洗了个冷水澡。 “好…好冷……”厉冬冬牙齿打颤，眼泪珠子和鼻涕哗哗往下落。 “男人怕什么冷！”厉璟恒厉声呵斥，他下意识用了对军营士兵那套。 厉冬冬被吓得不轻，他不敢再发出声音，只能瘪着嘴唇无声哭泣。 他被虐待了，他要告到公社去！ 这么迷迷糊糊的想着，厉冬冬感觉身体越来越热，里头像是有团火球，热的他脑袋发晕。 见他差点栽进水瓮里，厉璟恒把他抱了起来：“看，听我的没错吧，你身上已经变得暖和了。” 人在经过凉水刺激后身体会发暖，这是他刚进军营时就切身实地体会过的。 厉冬冬没回答，只是将头靠在他肩膀上，似乎觉得困了。 厉璟恒本以为他还会再闹一通，没想到他今晚这么懂事，正好回去睡觉。 这个夜晚对厉冬冬而言是极其漫长的，他时不时难受的清醒过来，又昏睡过去。 在这期间他无数次想要自救，却被厉璟恒死死按着不能动弹，他只能放弃自救的想法。 厉冬冬破罐子破摔，觉得自己如果变成了只鬼，一定要让厉璟恒付出代价。 这样的情况终止于天亮。 厉璟恒平时需要每日操练，向来醒的早，今天睡醒后却觉得不对劲。 “冬冬，醒醒，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向来冷面无私的利团长，正六神无主摇晃着满身赤红的厉冬冬。 然而他没有收到任何回应，毕竟人家都昏迷过去了。 厉璟恒当即抱起厉冬冬，连衣服都没换就往卫生所跑，重重敲响大门。 “有人吗？” 他敲了很久，里头才传来李医生的声音：“有，我给你开门。” 一般人在这个时候赶来，肯定都是出了大事，李医生不敢耽搁把门打开。 看见厉璟恒怀里抱着的厉冬冬，他吓了一大跳：“这孩子咋烧成了这样？” 李医生还不放心的量了量鼻息，确定还有呼吸才松了口气。 “赶紧把孩子带进来，先用体温计量一下。” 体温计那可是整个卫生所里只有一枚的好东西，平时李医生都不舍得拿出来用。 这么一量才发现，厉冬冬体温竟然直逼四十度！ 在卫生所干了这么多年，李医生还从没见过这样的情况，村里孩子养的都粗，也不怎么生病。 他一时之间犯了难：“这药小孩应该吃多少来着？” “好像是四分之一吧，不对，又好像是三分之一。” 李医生挠着头顶本就秃了一大块的头发，实在想不起来。 “你先把孩子看好，我去找宋医生过来。”厉璟恒道。 李医生这才想起来卫生所不只有自己，还有位经验丰富的宋医生，赶忙答应了。 他内心无比感谢宋玉恩自请下乡，要不是有她在，这孩子真得凶多吉少。 宋玉恩这会儿已经起来了，正在给岚岚梳头发。 小家伙现在特别爱美，非得梳个最漂亮的羊角辫，再穿上那件新做的花袄子。 第一百一十八章 卸下医生的工作 猛烈敲门声忽然响起，把母女二人都吓了一跳。 “谁？”宋玉恩警惕问。 “是我，玉恩，冬冬发起了高烧，李医生治不了。” 厉璟恒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宋玉恩没有任何犹豫把梳子放下，对宋岚岚道：“岚岚，妈妈要去救人，你自己待在家里。” “如果陆叔叔或者铁蛋过来，你可以和他们离开，走的时候关好门就行。” “好，妈妈。”宋岚岚乖巧答应。 宋玉恩推门而出，用最快速度跑向卫生所，厉璟恒站在原地愣了愣，落后她好几步。 看着她的背影，他为自己之前对她的误会汗颜。 怪不得医院领导那么想让宋玉恩回去，她确实是个好医生。 想到她自请下放到红旗公社的原因，厉璟恒目光闪了闪，想补偿她的心更加浓烈。 宋玉恩到了卫生所，见厉冬冬情况确实危急，立马为他做全套检查，李医生在旁边说着自己的观察结果。 “他是高烧合并感冒，细菌应该还没走到肺部，不然他会有咳嗽的并发症状。”宋玉恩判断道。 她来到药柜前，迅速从里面翻找，找出了对小孩子来说比较温和，不容易造成后遗症的药。 “这是退烧药，你先看看。”宋玉恩把药片放在厉璟恒面前，省得以后闹麻烦。 他看也看不懂，只是道：“玉恩，我相信你。” “那就赶紧用药吧。”李医生忙道。 宋玉恩拿了个捣药锤，将药片捣成粉末状，取出一半放入杯里，用温水搅和后给厉冬冬喂下。 再次感受到他灼热的体温，她皱起眉头：“红旗公社医疗资源落后，药的质量和效果也不好，这半片药我不能保证可以完全起作用。” “李医生，我需要你的配合，和我一起用酒精擦遍他全身。” “好！”李医生忙点头，从柜子里取出酒精和棉布。 宋玉恩无比认真为厉冬冬擦酒精，她只要坐在卫生所，担上医生的头衔，就不会愧对于自己的职业。 人命关天，其余那些恩怨可以暂时放到一边。 “他到底是怎么烧成这样的，就算水土不服也不该啊。”李医生嘴里好奇嘟囔着。 “不知道跟我昨天晚上给他洗澡有没有关系。”厉璟恒道。 “洗澡？”李医生心里啧啧两声，这城里人就是讲究，估计觉得他们红旗公社泥土路脏，所以想拾掇洗个澡。 但按理说洗澡也不至于变成这样，应该其中还有隐情。 “你用什么水给他洗的澡？”宋玉恩边擦边问。 “就翁里的凉水，直接舀出来淋上去了。”厉璟恒实话实说。 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毕竟队伍里小小年纪参军的也不是没有，按理他们没事，厉冬冬就不该有事。 李医生和宋玉恩两人简直要被气死，厉璟恒到底哪里来的脸，竟然还好意思把实话说出来。 “这孩子跟着你，迟早被你活生生折腾死。”李医生气急败坏道。 宋玉恩没说话，但心里也这么想。 厉璟恒不懂照顾孩子，与其让厉冬冬和他过日子，还不如送去福利院。 不管日子过得怎样，最起码命能保住。 在宋玉恩和李医生不抛弃，不放弃的努力下，厉冬冬身上高热终于褪去。 两人累到虚脱，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喘气。 “我们刚才救了一条小生命，果然集体力量要大于个人力量，今天如果没有送医生，我自己是救不回这孩子的。”李医生感慨道。 宋玉恩笑了笑：“对，集体力量。” 以前在医院工作时大家各司其职，她从没体会过这种拧成一股绳的感觉，真的很奇妙。 厉璟恒给两人倒了水，他们没推辞，咕咚咕咚喝下。 李医生最后一口水还含在嘴里，就听他道：“王主任为我分配了工作，让我留在卫生所做义工。” “咳咳咳。”李医生迸发出撕心裂肺的咳嗽。 他咳到整张脸通红，捂着胸口龇牙咧嘴，呛住的感觉真不好受。 宋玉恩将水杯重重放在木桌上，脸色板的很严肃：“你没有医护经验，不适合当护工。” “厉团长，卫生所的工作不是儿戏，请你抛开个人杂念，为整个集体想想。” “对，是这么回事儿。”李医生赶紧附和。 厉璟恒心意已决：“我在战场上经常受伤，久病成医，而且我不会拿大伙儿的人身安全儿戏。” 宋玉恩将脸偏到一边去，不愿意看他，更不愿意管他。 见气氛不对，李医生想起两人好像是即将离婚的夫妻关系，厉团长这是要追妻啊。 他眼珠子一转：“哎呦，我肚子怎么有点疼。” “厉团长，宋医生，你们俩先聊，我去上个茅房。” 李医生离开后，房间里气氛变更加沉冷，厉璟恒心头泛起苦涩，他很不习惯这样的宋玉恩。 在他面前她似乎变成了只刺猬，冲他竖着尖刺，让他一触摸就会被扎伤。 “玉恩…”厉璟恒攥紧拳头。 “冬冬现在情况不好，我确实在照顾孩子方面缺少经验，能不能请你帮忙带他几天？” 宋玉恩猛然回头，不可置信看着他，他刚才说了什么？他怎么有脸开这个口的？ 厉璟恒眼神躲闪：“除了你之外，我不认识红旗公社的其他人，所以只能麻烦你。” “玉恩，冬冬是个病人，你真的忍心看着他出事吗？” 这是纯粹的道德绑架！ 宋玉恩确实有奉献精神，如果厉冬冬是个普通病人，她可以帮助，但他偏偏是宋淑仪的孩子。 她深吸了口气，拒绝的斩钉截铁：“他出事和我没关系，身为医生我只负责治疗，不负责肩负保姆的工作。” “而且我平时除了在卫生所工作外，还得照顾岚岚，已经分身乏术了。” 厉璟恒眉头逐渐锁紧，他看宋玉恩对厉冬冬这么上心，本以为她会同意，正好能以此拉近两人之间的距离。 可她竟然拒绝了，为什么？ “如果你觉得忙不过来，我可以和王主任说一声，让你暂时卸下卫生所医生的工作。”厉璟恒想当然替她做了决定。 第一百一十九章 别的小孩的臭味 宋玉恩呼吸变得急促，向来面对厉璟恒时冷漠的神情变为愤怒，一眨不眨盯着他。 这就是他说的想挽回，弥补，想对她好？ “厉冬冬是你儿子，不是我儿子，你死了这条让我给你擦屁股的心吧。”宋玉恩咬字很重。 她已经不想再跟厉璟恒维持表面和谐，她只想把她和厉冬冬赶出红旗公社。 宋玉恩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一直逼她。 她历经磨难才在红旗公社落户，让村民知青们接纳了她和岚岚。 眼看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厉璟恒却非得进来横插一脚，把她的生活搅成团浆。 宋玉恩只是想跟不爱她的男人离婚而已，招谁惹谁了？ “玉恩，有事我们可以好好商量，你没必要说话这么难听。”厉璟恒试图劝她。 他并不觉得自己的要求有多过分，又没有让她必须接受厉冬冬。 夫妻想相处的好，应该有商有量才对。 ‘吱呀’一声响，卫生所大门被人从外推开。 “厉团长，我并不觉得玉恩说的话难听，反倒认为你做事不敞亮，不要影响借机达成让她帮你照看孩子的目的，站在制高点‘命令’她。” “玉恩拒绝了，你却反过来说她说话难听，以所谓的道德水准压迫她，这样的作风实在不像是求帮忙，反倒有种当了婊子还得立牌坊的感觉。” 陆明远声音瓮声瓮气的，但依旧中肯，切实，足以戳破某些阴暗想法。 厉璟恒眸色发沉，昨天还是打轻了！ 宋玉恩起身来到陆明远面前：“你鼻梁怎么回事？” 他高挺的鼻梁处泛着青紫，连带着右边眼眶底下都有点黑，看起来伤的很重。 其实这只是因为陆明远皮肤白而已，伤口没多疼。 厉璟恒身体变得紧绷，眼神也心虚了，如果宋玉恩得知真相，绝对会更厌恶他。 陆明远想和他抢她，就一定会说。 然而出乎意料，他却只是道：“没事，昨晚不小心摔了跤，正好磕到鼻子。” “宋医生，得麻烦你替我涂药了。” 宋玉恩立马找出跌打损伤药，她让陆明远在凳子上坐下，将药水轻点在指尖。 眼见两人距离越来越近，厉璟恒忍无可忍上前，话几乎是从齿间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的。 “既然我是卫生所的义工，这些小任务就交给我吧。” “宋医生刚忙碌了那么久，你先休息。” 厉璟恒动作可不温柔，他直接把药倒在手心里搓热，随后重重按在陆明远鼻梁上。 这个不要脸的想以此靠近宋玉恩，做梦！ 陆明远疼的轻嘶，厉璟恒故意道：“军中训练时有很多豆丁大的小子受伤，最轻的伤也比这严重得多，你不会连那些小子都比不过吧？” 他在用激将法，而且用的很激烈。 陆明远当然没中招：“厉团长把手下军人受的伤都牢记在心中，对他们来说你应该是个好领导。” “与其在这里浪费时间，厉团长不如回军区发光发热，造就属于你的辉煌。” “想鼻梁好的快，就少说几句话。”厉璟恒再次加大力度。 他现在就算想回去也不行，最起码得等三个月过后，风头彻底消失。 …… 在李医生积极传播中，厉璟恒给卫生所当义工的消息不胫而走，风靡了整个村子。 对于村民们而言，他可是他们唯一能接受到的大人物。 大家心知肚明，他当义工的原因在于宋玉恩。 “哎呦，那咱们还咋去看病？你们不觉得不好意思吗？” “当然觉得，但咱能有啥招，又改变不了王主任的想法。” 就算整个村的村民们都去闹，厉璟恒也不一定能从卫生所调走。 而且如果他们真敢闹事，头天闹第二天就会被抓进局子里反省。 上次那些长舌妇们进局子的事还历历在目，这会儿大家可不敢再胡言乱语了。 只是有人低声好奇：“也不知道宋医生哪儿来这么大本领，让两个男人都围着她转。” 而且那两个男人，还是整个红旗公社里最优秀的，身份一个比一个高。 有时候人比人，真的是要气死人。 但其实大伙心里也明白，人家宋医生条件也不错，长得跟个仙女似的，为人温柔又和善，配他们俩绰绰有余。 可惜她生了孩子，要是没生过就更好了。 被村民在心中感慨的宋玉恩又闲了一天，整个卫生所内就只有厉冬冬。 他像被突如其来的高烧吓破了胆子，醒来后一句话也不敢说，想喝水才说了个水字。 厉冬冬就算再小，也看清楚了眼前的形势，他只能徐徐图之，不能太冒进。 他还不想死，想好好活着。 无论厉璟恒给他什么东西，他都照单全收，再也没吵吵嚷嚷着要吃汉堡，只是变得不爱说话了。 看着厉冬冬这副样子，厉璟恒想起自己的女儿。 既然岚岚是因为心理原因失声，但到底谁给她施加了这个心理压力？ 如果让他知道罪魁祸首，绝对会把对方打的床都下不了。 这天，宋玉恩实在忍无可忍：“你能不能出去？” “自从你来了之后，整个卫生所就变得非常冷清，连个来看病的人都没有。” 宋玉恩真的想让他放过自己，放过整个卫生所。 这样下去该怎么得了？ 厉璟恒略显无辜，见她愤怒不像是装的，他只能走到了外头。 岚岚正蹲在地下画画，他眼前一亮，凑过去仔细看。 “岚岚是在写字吗，你写的是草书吧。”厉璟恒道。 他内心深处有自豪，他的女儿果然非比寻常。 宋岚岚却冲他翻白眼，看见他跟见鬼似的，跑的那叫的快。 厉璟恒来了兴致，无论小岚岚跑去哪里，他都在后面穷追不舍，不追到她就不罢休的。 终于，岚岚气喘吁吁停住脚步。 “别，别靠近我，你身上有别的小孩的臭味。” 臭味？ 厉璟恒下意识掀起衣摆，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他觉得完全没问题。 “岚岚，你是不是闻错了。”他道。 忽然，厉璟恒嘴角扬起笑容，这是岚岚和他说的第一句话。 是不是表明她已经原谅他了？ 第一百二十章 作茧自缚 然而下一秒，宋岚岚的话，将厉璟恒打回现实。 宋岚岚小脸上写满了嫌弃：“就是有！厉冬冬的臭味！你的身上都是他的味道！” 这话像一根针，猝不及防地刺进厉璟恒心口。 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酸涩难言，“岚岚，冬冬他生病了，所以我才…”他试图解释，那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可宋岚岚根本不想听，她眼圈一红，扭身就跑，像只受惊的小鹿，飞快地冲进卫生所，带着哭腔喊道：“妈妈！妈妈！” 宋玉恩正在整理药材，听到女儿带着哭腔的声音，心里一紧，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蹲下身：“怎么了岚岚？谁欺负你了？” 宋岚岚一头扎进她怀里，小手指着门外跟进来的厉璟恒，委屈地控诉：“他追我！他身上有臭味道，我不喜欢！妈妈让他走，让他走！” 宋玉恩抬起头，看着站在门口神色尴尬又带着几分无措的厉璟恒，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她将女儿紧紧搂在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安抚，声音却像淬了冰：“厉团长，我说过多少次，请你离岚岚远一点。你吓到她了。” 厉璟恒看着躲在母亲怀里，只露出一个后脑勺，连看都不愿意看他的女儿，再听到宋玉恩这毫不客气的驱逐，心口像是被巨石重重砸下，闷痛得几乎喘不过气。 他想说他是她的爸爸，他想亲近自己的女儿有什么错？他想说厉冬冬只是个意外，他收养他有不得已的苦衷……可这些话在宋玉恩冰冷的目光和女儿抗拒的背影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所有的辩解都卡在喉咙里，最终只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 他能怪谁呢？ 是他自作自受，作茧自缚。 他种下的因，得到了如今的果，苦不堪言，却只能自己咽下。 他看着宋玉恩轻声细语地安抚着岚岚，那副温柔的模样是他从未拥有过的。 是他自己亲手将这一切推开。 厉璟恒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什么也没说，颓然地转身离开了卫生所。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照得他眼睛发涩。 他漫无目的地在村里走着，所到之处，原本还在说笑打闹的村民立刻噤声，要么低头匆匆走过，要么用那种夹杂着敬畏、疏远甚至一丝不满的眼神偷偷打量他。 他知道，他这个“大人物”的存在，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打破了红旗公社原有的生活节奏，尤其是卫生所，几乎因为他而停滞。 玉恩的话虽然难听，却是事实。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整天守在卫生所，不仅于事无补，反而只会让玉恩更厌烦，让村民更不敢靠近。 他得做点什么，不能再用这种强硬的方式试图融入，而是该从细微处着手，真正地成为他们中的一份子。 接下来的几天，厉璟恒没有再整天出现在卫生所。 他开始在村里走动，看到谁家老人挑水吃力，他会沉默地接过扁担；看到谁家屋顶漏雨，他会上去帮忙修补；村口晒谷场堆满了沉重的稻谷袋，他二话不说，挽起袖子就帮着扛。 他依旧话不多，甚至有些笨拙，干活却极其卖力。 那身笔挺的军装常沾上泥土和汗渍，但他似乎毫不在意。 起初，村民们依旧惶恐，连连摆手说“使不得”、“厉团长怎么干这个”，但他坚持，动作利落，毫不含糊。 渐渐地，那些敬畏的眼神里，多了一丝惊讶和探究，甚至偶尔会有一两句小心翼翼的搭话：“厉团长，歇会儿吧？”“谢谢您啊，厉团长。” 流言的风向也开始悄悄转变。 “诶，你看见没？昨天厉团长帮村口老王头扛了一下午稻谷，那力气，真不是盖的！” “是啊，刘奶奶家那口井轱辘坏了，也是他给修好的，都没用刘奶奶开口。” “看起来……好像也没那么难相处？就是脸冷了点儿。” “唉，其实想想，宋医生这事儿，也不能全怪人家厉团长追过来吧，毕竟是自己媳妇孩子……” “啧，也是可怜人，就是他刚来那会，带来的那个孩子忒闹心。” “是吗？好像这阵子不闹腾了啊。” …… 这些细碎的变化，厉璟恒能感觉到。 他虽然不擅长表达，但观察力敏锐。 他心中并无多少喜悦，只是觉得这或许是一条正确的、能稍微靠近她一点的路，哪怕只是让她的工作环境恢复如常。 又过了几天，卫生所终于不再是一直门可罗雀的状态。 一天下午，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犹豫再三，还是踏进了卫生所的门槛，眼神有些闪烁，不敢直视正在看书的宋玉恩。 “宋……宋医生，麻烦您给看看，我家娃好像有点拉肚子。”妇人小声道。 宋玉恩有些惊讶地抬起头，她认得这是村西头的张嫂，平时嗓门最大，也最怕事。 她放下书，露出温和的笑容：“快过来我看看。” 她仔细检查了孩子，开了药，叮嘱注意事项。 张嫂连连点头，付钱的时候，像是无意间低声嘟囔了一句：“刚看见厉团长在帮李老四家犁地呢，穿着军装犁地，真是头回见……” 宋玉恩包药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扭了腰的老汉被扶了进来，嘴里还絮絮叨叨：“唉，老了不中用了，多亏了厉团长正好路过，把我扶起来……” 来看病的人依旧不算多，但断断续续的，总算是有了。 虽然他们或多或少都会提一嘴厉璟恒又帮谁干了什么活，但至少，他们敢来了。 宋玉恩面上依旧平静地看诊、抓药，心绪却有些复杂。 她当然听到了村里的那些传闻，知道厉璟恒最近像换了个人似的，在卖力地干着各种粗活累活。 她并不觉得感动，反而觉得有些可笑。 但她不得不承认，因为他不再像尊门神似的守在卫生所，她的工作的确恢复了正常。 这让她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底又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涩然。 他或许是在用他的方式改变，但他的改变，来得太迟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手给我看看 宋玉恩将包好的药递给老汉，脸上带着职业性的温和微笑：“回去好好休息，尽量别用力。” 送走病人，卫生所又安静下来。 阳光透过窗户，照出空气中漂浮的细微尘埃。 宋玉恩走到窗边，目光下意识地投向村口的方向。 远处，夕阳下，一个穿着沾满泥土军装的挺拔身影，正扛着沉重的农具，和几个村民说着什么，侧脸线条依旧冷硬，却似乎莫名地不再像之前那样格格不入了。 她默默看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坚决地，拉上了半扇窗帘，隔绝了那幅画面。 有些距离，一旦拉开，就再也回不去了。 “妈妈？” 宋岚岚软糯的声音将宋玉恩从窗边的怔忪中拉回现实。 她转过身，看到女儿仰着小脸，正疑惑地看着她。 “妈妈，你站在那里看什么呀？岚岚肚子饿了。”小家伙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眼巴巴地说道。 宋玉恩迅速敛去眼底复杂的情绪，脸上重新挂上温柔的笑意，她走过去牵起女儿的手：“没什么，妈妈差点忘了到饭点了呢。走吧，我们去食堂吃饭。” 母女俩手拉手走向村里的公社食堂。 正值饭点，食堂里人声鼎沸，弥漫着饭菜的混合香气。 村民们三五成群地坐着，边吃边聊，很是热闹。 看到宋玉恩进来，不少人都友善地点头打招呼，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一瞬便自然移开，不再像之前那样因厉璟恒的存在而显得拘谨异样。 宋玉恩带着岚岚排队打饭。 今天的菜色不错，除了常备的杂粮馒头和炒青菜，居然还有一道飘着油花的萝卜骨头汤。 轮到她们时，宋玉恩先给岚岚端稳了小碗，然后才去拿自己的汤碗。 食堂大叔舀了满满一勺热汤，宋玉恩伸手去接，那粗陶碗壁瞬间传来的滚烫热度让她指尖猛地一缩，碗身倾斜，眼看就要脱手，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及时从旁伸出，稳稳地托住了碗底，接过了那份滚烫。 宋玉恩惊魂未定地抬头，撞进厉璟恒深沉的眸子里。 “小心，很烫。”他低声道，声音有些沙哑。 汤是接住了，但因为他动作急，不少滚烫的汤汁晃荡出来，泼溅在他那只托着碗底的手背上，皮肤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一片。 宋玉恩眉头下意识地蹙紧：“你的手……” 厉璟恒却像是毫无所觉，迅速将汤碗放在她的托盘上，然后飞快地将那只被烫伤的手背到了身后，语气平淡无波：“我没事，这汤不烫。” 宋玉恩清楚地看到了他手背上迅速蔓延开的红痕，甚至能看到细微的颤抖。 那汤汁是刚出锅的，怎么可能不烫？ 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垂下眼帘，语气疏离而客套：“谢谢。” 厉璟恒看着她冷淡的侧脸，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但很快掩去。 “不客气，举手之劳。”他低声回了句，自己也打了份饭。 宋玉恩不再看他，端着托盘，领着岚岚找了个空位坐下。 刚拿起馒头，就感觉到对面的光线一暗，厉璟竟端着饭菜，在她们对面坐了下来。 宋玉恩动作几不可查地一顿。 她确实没想过厉璟恒会来公社食堂吃饭，更没想过他会如此自然地坐到她们对面。 以他的身份和以往的习惯，他完全可以开小灶，或者让勤务兵送来。 宋岚岚的小脸立刻皱成了包子，她一点都不掩饰自己的不乐意，小声嘟囔：“他怎么跟过来了呀，真讨厌……” “岚岚。”宋玉恩低声制止，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严肃，“这里是公共场所，谁都可以坐。不可以这样没礼貌。” 宋岚岚被妈妈说了，委屈地瘪瘪嘴，低下头，拿着小勺子用力戳着碗里的饭菜，用行动表示无声的抗议。 厉璟恒将母女俩的互动尽收眼底，心里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密密麻麻的疼，他看着岚岚气鼓鼓的样子，又看她碗里只有些素菜，沉默了一下，拿起自己碗里那个唯一的、金黄色的煎鸡腿，就想夹到岚岚碗里。 “不用了。”宋玉恩的声音及时响起，平静却带着明确的拒绝，“她碗里的够吃了。厉团长自己吃吧。” 厉璟恒夹着鸡腿的手僵在半空中，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他目光扫过宋玉恩淡漠的脸，最终缓缓将鸡腿放回了自己碗里，低声道：“好。” 这顿饭吃得异常沉默。 宋玉恩吃得心不在焉，眼角的余光总能瞥见厉璟恒放在桌面上那只手的手腕处，被汤汁溅到的地方已经明显红肿起来，甚至隐约能看到皮下开始积聚的水光。 再不处理，肯定要起水泡了。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专注地看着岚岚吃饭，心里却像塞了一团乱麻。 理智告诉她，他是为了帮她才烫伤的，于情于理她都该表示关心。可情感上，那道横亘在他们之间的巨大裂痕，让她无法轻易流露出任何可能被误解的温情。 终于吃完饭，宋玉恩立刻带着岚岚起身离开，没有多看对面的厉璟恒一眼，她先将岚岚送回小院，叮嘱她乖乖在家玩，自己还要去卫生所值晚上的班。 推开卫生所的门，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 李医生还没来，里面静悄悄的，然而，宋玉恩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坐在候诊长椅上的挺拔身影。 厉璟恒似乎也没料到她会这么快回来，抬眸看到她时，眼神闪烁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只是不动声色地将那只受伤的手往身后藏了藏。 宋玉恩脚步顿了顿，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她没有说话，径直走到药柜前开始清点药品，动作一如往常般从容，只有她自己知道，背后那道目光让她有些难以集中精神。 寂静在小小的卫生所里蔓延，阳光透过窗户，照出空气中飞舞的微尘。 最终，还是宋玉恩先打破了沉默。 她终究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无论是作为医生，还是作为一个受了帮助的人。 她转过身，手里拿着碘伏、棉签和一支专治烫伤的药膏，走到厉璟恒面前，语气公事公办：“把手伸出来，我看看。” 第一百二十二章 隔阂暂时消失 厉璟恒愣了一下，眼底迅速掠过一丝惊喜的光芒，几乎是受宠若惊地，将那只一直藏着的右手伸了出来。 情况比吃饭时看到的更糟一些，整个手背连同手腕一片通红肿胀，好几个明亮的水泡已经鼓了起来，最大的一个有指甲盖那么大，看着就疼。 宋玉恩的眉头蹙得更紧了，她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他对面，托起他的手腕，放在自己膝上垫着的纱布上。 冰凉的碘伏触碰到灼热的皮肤，厉璟恒肌肉猛地绷紧了一下，却硬是咬着牙没发出一点声音。 他的目光紧紧锁着宋玉恩低垂的眉眼，她专注而轻柔的动作，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认真得令人心动。 这一刻，仿佛所有的隔阂和伤痛都暂时消失了。 他内心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雀跃和希望，觉得她终究还是关心他的，这点微不足道的烫伤，能换来她此刻的靠近，他甚至觉得值了。 宋玉恩能感受到他灼热的视线，但她刻意忽略了。 她清理完创面，又小心翼翼地涂上厚厚的烫伤药膏，然后用纱布轻轻包裹好，动作熟练而轻柔。 “好了。”她松开手，站起身，开始收拾东西，语气依旧平淡疏离，没有给他任何延伸话题的机会，“伤口不要沾水，每天过来换一次药，如果水泡破了或者有感染的迹象，及时告诉我。” “好。谢谢你。”厉璟恒看着自己被包扎好的手，低声道谢，心中的那点热切因她迅速恢复的冷淡而稍稍冷却。 就在这时，卫生所的门被人猛地撞开，一个满头大汗、神色惊惶的男人冲了进来，声音带着哭腔：“宋医生！李医生！救命啊！救救我媳妇儿！” 宋玉恩脸色一凛，立刻迎了上去：“怎么回事？慢慢说！” “我、我媳妇她要生了！本来还好好的，突然……突然流了好多血！止不住啊！”男人语无伦次，脸色惨白，“村里的稳婆被邻村请去接生了，不在啊！宋医生，求求你，救救她，救救孩子！” 他话音未落，另一个村民帮着抱着一个痛苦呻吟、面色蜡黄的孕妇走了进来。 孕妇的裤腿已经被鲜血浸透，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触目惊心。 刚进门的李医生看到这场景，吓得倒吸一口凉气，脸都白了，说话直打磕巴：“这…这…怎么流这么多血！这得送县医院啊！” “来不及了！”宋玉恩厉声道，此刻的她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果断和冷静，“快！把她扶到诊疗床上去！轻一点！” 她迅速指挥着已经吓傻的孕妇丈夫和帮忙的村民，然后猛地拉开隔离用的白色帘子，将诊疗区隔开。 “李医生，准备止血钳、纱布、酒精！热水！快！”宋玉恩一边快速戴上无菌手套，一边语速极快地命令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李医生这才如梦初醒，慌忙跑去准备。 厉璟恒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如此血腥紧急的场面，浓重的血腥味冲入鼻腔，孕妇痛苦的呻吟和丈夫绝望的哭泣交织在一起，足以让任何未经训练的人感到不适和慌乱。 但他只是脸色绷紧了一瞬，深吸一口气，迅速站了起来。 他看到宋玉恩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眼神却专注而锐利，整个人像一张拉满的弓，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立刻沉声道：“需要我做什么？” 宋玉恩此刻全部心神都在病人身上，闻言头也没抬，直接吩咐：“按住这里，帮我固定她的肩膀！别让她乱动伤到自己！还有，递东西！” “好！”厉璟恒毫不犹豫，上前按照她的指示，用未受伤的左手稳稳按住孕妇的肩膀，另一只手则随时准备接过李医生递来的器械转交给宋玉恩。 他的动作或许不够专业，甚至有些笨拙，但他极力保持镇定，努力跟上宋玉恩的节奏，眼神紧紧追随着她的动作，尽可能地去配合她，成为她此刻最需要的一个稳定的助力。 小小的卫生所里，气氛紧张到了极点。 宋玉恩全神贯注，与死神争分夺秒。 厉璟恒站在她身侧，仿佛又回到了并肩作战的战场，只是这一次，他们的敌人是莫测的险情，他们的目标是守护一个新生命和一位母亲的安危。 一个小时后，卫生所终于迎来了新生儿的啼哭声，众人紧绷的神经也悄然松开。 宋玉恩将襁褓的婴儿抱到妇人身旁，她俯下身，温柔地低声：“是个女儿。” 闻言，妇人苍白如纸的脸终于扯出一丝笑意，她虚弱却满足地搂着新生的女儿，脸上洋溢着母性的光辉，她虚弱开口道：“谢谢你宋医生，她好软好听话。” 她的丈夫也凑上前来，眼眶通红，颤抖着手想去触摸女儿皱巴巴的小脸，又怕惊扰了她，最终只轻轻握住了妻子冰凉的手指，哽咽道：“没事了，没事了就好，谢谢你，媳妇儿，你辛苦了。” 只不过这温情脉脉的时刻并未持续太久。 卫生所的门帘再次被猛地掀开，一个穿着粗布褂子、头发花白、面色黝黑的老婆婆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人还没站稳，尖利的声音就先到了：“生了没？是带把的还是赔钱货？” 她浑浊的眼睛急切地在屋内扫视，直接忽略了正在收拾器械的宋玉恩和厉璟恒，目光锁定在李医生身上，显然认为他才是主事的。 李医生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弄得一愣，下意识回道：“生了，是个……” “是个女儿，母女平安。”宋玉恩直起身，接过话头，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她如果没看错的话，那老婆婆是村里有名的“重男轻女”的老顽固，关婆子。 “啥？又是个丫头片子？！”关婆子脸上的期待瞬间垮塌，取而代之的是毫不掩饰的失望和嫌恶，她一拍大腿，嗓门更大了，“哎哟喂！我的老天爷啊！怎么这么不争气！白瞎了那么多粮食养着，就知道生赔钱货！这就是个讨债的累赘啊！” 第一百二十三章 女儿不是累赘 她刻薄的话语像冰冷的刀子，瞬间刺破了方才那点温馨。 产床上的妇人身体猛地抖了一下，刚刚泛起的血色又从脸上褪去，她下意识地把怀里的女儿搂得更紧了些，眼神里充满了惶恐和悲伤。 她的丈夫也讪讪地低下了头，不敢反驳母亲，脸上写满了为难和羞愧。 厉璟恒的眉头紧紧锁起。 他常年待在部队，讲究的是男女平等、巾帼不让须眉，何曾听过如此赤裸裸的、将女性贬低至尘埃的言论？尤其这话还是冲着刚刚历经生死磨难才生下孩子的母亲和那个脆弱的新生命。 他上前一步，高大的身躯自然而然地形成了一种压迫感，声音沉肃，带着军人特有的不容置疑：“老人家，你这话不对。生儿生女都一样，女儿怎么就是累赘了？新时代了，不兴封建老一套。妇女能顶半边天，没有女人，哪来的家，哪来的国？多少女英雄、女劳模为国家做贡献，一点都不比男人差！” 他试图讲道理，语气甚至算得上耐心，希望能扭转对方根深蒂固的观念。 关婆子被这穿着军装的高大男人唬了一下，但旋即撇撇嘴，根本不买账，反而叉着腰，唾沫横飞：“哎呦，这位长官，您说得轻巧！那是别人家的闺女！在我们这乡下地方，丫头就是赔钱货！养大了是别人家的人，泼出去的水！不能传宗接代，嫁出去还要贴嫁妆！不是累赘是啥？哪像小子，是壮劳力，是根苗！” 她那套陈腐的逻辑自成一体，根本听不进任何道理。 宋玉恩看着妇人绝望的眼神和那瑟瑟发抖的新生儿，一股怒火混合着强烈的同情涌上心头。 她难得地发现，自己此刻竟和厉璟恒站在了同一阵线上。 她清冷的声音响起，比厉璟恒的沉肃更多了几分锐利和讥诮，直接对准了关婆子：“老人家，照您这么说，您自己也是女人，难道您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就是个错误，是个累赘？没有您，又哪来的您的儿子、您的孙子？您辛苦一辈子，难道就为了证明自己是个‘赔钱货’？” 她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戳破了关婆子那套逻辑的荒谬之处。 关婆子被噎得一时说不出话，涨红了脸，指着宋玉恩，“你胡说什么呢？” 宋玉恩却不给她反驳的机会，继续道：“生命本身就是最珍贵的。这位嫂子刚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拼了命生下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是她身上掉下来的肉，都是值得被爱护的生命。您作为长辈，不说关心体谅，反而出口伤人，您觉得这合适吗？要是您当年生下来，您婆婆也这么说您，您心里好受？”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敲打在在场每个人的心上。 那产妇的丈夫头垂得更低了，脸上火辣辣的。 关婆子说不过宋玉恩，又被厉璟恒盯着，自觉讨不了好，顿时恼羞成怒，她狠狠瞪了产床方向一眼，仿佛那是什么不洁之物，啐了一口：“哼！我说不过你们这些有文化的！反正就是个没用的丫头！晦气！” 说完，竟是看也不看那刚刚经历生死劫难的儿媳和新出生的孙女一眼，扭身就气冲冲地掀帘走了，嘴里还不住地嘟囔着“赔钱货”、“白忙活”之类的话。 帘子落下，隔绝了外面的光线，也仿佛隔绝了那令人窒息的传统偏见。 卫生所里一时间陷入了沉寂，只剩下新生儿细微的啼哭和产妇压抑的低泣声。 那哭声微弱却充满了无尽的委屈和悲哀，比刚才生产时的痛呼更让人心头发堵。 宋玉恩看着那相拥垂泪的母子三人，心里像是堵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又沉又闷。 她行医多年，见过太多因性别而被轻视甚至被抛弃的女婴，每一次都让她感到深深的无力和愤怒。 她能救回她们的命，却难以瞬间改变这沉淀了千百年的愚昧观念。 宋玉恩默默地走上前，替产妇检查了一下出血情况，又为她掖好被角，动作格外轻柔。 她看着那张泪痕交错的脸，低声道：“别听她的。好好休息，孩子很健康，你很伟大。” 妇人抬起泪眼，看着宋玉恩，眼中充满了感激和无法言说的酸楚，只是不住地点头。 厉璟恒站在原地，看着宋玉恩纤细却挺拔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愫。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宋玉恩不仅仅是他想要挽回的妻子，她更是一个有独立思想、有职业操守、有强大同理心的个体。 他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岚岚会那么依赖和热爱她的母亲。 他之前那些所谓的“弥补”和“挽回”，是否太过自我，是否真的触及到了她内心真正在意和守护的东西？ 厉璟恒看着宋玉恩耐心叮嘱产妇注意事项，侧脸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柔和，那只被她细心包扎过的手背似乎还在隐隐发烫，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钦佩、懊悔和更加确定的心动感，在他胸腔里慢慢膨胀开来。 等一切安排妥当，已经接近十二点了，宋玉恩脱下衣服，揉了揉酸痛的脊椎，关好门窗好，便离开卫生所。 刚关好门，原本夜间微弱的灯光，忽然被一个高大的影子遮挡住，厉璟恒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袋，此刻正站在宋玉恩身后。 “你还没回去吗？”宋玉恩难得主动问。 今夜厉璟恒的表现，实属让她有些惊讶，不过也只止步于此。 感情的事自然不能与公事相提并论的。 厉璟恒扬了扬手中的牛皮纸袋，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去食堂打包了点米糕，你要不要尝尝？” 话落，他摊开纸袋，扑鼻而来的米香味，惹得宋玉恩肚子一咕噜。 宋玉恩猛地偏过头，暗觉肚子没出息，不过今晚工作量大，她的确是饿了。 她平静地盯着厉璟恒，淡淡拒绝道：“不用了，你吃吧，我要回去了。” 刚转身就被厉璟恒拉住了手，他将牛皮纸袋塞宋玉恩怀里，“专门给你买的。”随后快速离开，不给宋玉恩反应的机会。 宋玉恩一愣，她摊开纸袋，米糕还是热气腾腾的，她拾起咬了一口，内心却五味杂陈。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不打算和好 宋玉恩回到屋里，摸索着上了床。 宋岚岚早已进入梦乡，寂静的房间里是小女孩均匀的呼吸声。 她借着月光，缓缓在女孩额头上落下一吻。 宋岚岚好似察觉到一般，咿咿呀呀的磨牙，宋玉恩轻轻拍了拍小女孩的屁股，以作安抚。 随后，她将这几日厉璟恒的所作所为都抛之脑后，她闭上眼睛，一觉睡过去。 这几日，宋玉恩过的两点一线的日子，照旧去卫生所上班，空隙里就陪岚岚玩。 只不过没见那一抹熟悉的军绿色身影。 宋玉恩没多想，只觉得厉璟恒是三心二意，在卫生所当护工只是消遣罢了。 时间转瞬即逝，很快便来到了礼拜天。 太阳渐渐升起，窗外的金黄色的光折射进屋里，宋玉恩母女俩就起来了。 宋岚岚拉扯住宋玉恩的手，“妈妈，今天礼拜天，我想去卫生所玩。” 宋玉恩蹲下身子，轻轻给宋岚岚梳好发型。 宋岚岚玩弄着刚梳的新发型，“我一定乖乖听话，保证不捣乱。” “真是拿你没办法。”宋玉恩握住手，“走吧。” 身旁的女孩早已经欢呼雀跃。 到了卫生所，宋玉恩找来自己的大茶杯倒了满满一杯热水，热气散漫出来。 她缓慢端到宋岚岚面前，放到了桌上，吹了几口气。 “喝点热水吧，你在这里看会儿书，妈妈还要处理一下工作。” 宋玉恩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拿起来昨天登记一半的信息。 她拿出笔，详细把昨天接生的详情记录下来，并作为日后调查的研究记录表。 这时，进来一个男人，他擦擦身上的灰尘，好声好气地走了进来。 男人端着一框子送到宋玉恩面前，“宋医生，那日多亏了你，他们母女俩才能平安活下来，这是我特意送过来的鸡蛋。” 是那日妇人的丈夫。 “你客气了，救人本来就是我的本职工作。”宋玉恩起身，将篮子退回去，但是拒绝道：“鸡蛋我就不要了，你留着给嫂子补身体吧。” “她有着呢，宋医生你就收下吧。” 后面实在拗不过，宋玉恩只好收下。 男人回眸，接着念叨：“那日，站在你旁边的那个人是下派的团长吗？听说这几天他们被派了任务，要好几天才能回来。” 片刻后，男人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宋玉恩掂量了下刚刚男人的话。 原来被派任务去了，这样也挺好的，她也能落个清净。 宋岚岚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宋玉恩。 她笨拙的穿上鞋子，蹦跳地来到宋玉恩身边，“什么事情让妈妈这么开心？” 宋玉恩转念指了指旁边的那框鸡蛋，“我在想，有了这些鸡蛋，也能给我们岚岚好好补补身子。” 她抓起鸡蛋，走出了门。 几分钟的功夫，宋玉恩端着两枚鸡蛋回来。 热腾腾的鸡蛋，宋岚岚看着直流口水，她摸摸小肚子，不时地发出声响。 宋玉恩举起鸡蛋，敲碎鸡蛋的外壳，拨开鸡蛋的壳子，露出白花花的蛋白，剥好的鸡蛋递给宋岚岚。 “拿去吃吧，知道你小肚子饿了。” 宋岚岚一口口吃下，宋玉恩拿起表，开始对照卫生所的物品对照，确定好数额，记录下当天的日期。 等她忙完回头去看宋岚岚，宋岚岚正打趣着外面飞过去的小鸟。 宋岚岚举着小手指扒拉玻璃窗，一口哈气，窗户上出现了一层雾气。 她一点点地在窗户上添加出专属的画印，待宋玉恩走过去，上面也画着一只小鸟。 “岚岚在这里待久了，妈妈带你出去玩，好不好？”宋玉恩轻柔地声音传出。 她柔美精致无瑕的眼神一直望着自己心爱的女儿。 宋岚岚嘟囔着嘴，摇摇头，“妈妈还在上班，我不能打扰妈妈，我现在就去看书。” 她有模有样地坐在那里，拿起一本书阅读起来。 宋玉恩也回到了位置上，查看了一下最近几天的记录。 除了一些平时所出现的一些人以外，倒是厉璟恒和陆明远的名字也登记过，都只是配了一些普通小感冒的药。 看来最近这段时间以来病情也是十分严重，感冒的人也不断增多。 好不容易到了下班时间，宋岚岚早已经躺在床上呼呼睡着，脸蛋红润润的模样，着实可爱。 宋玉恩轻柔地抱起宋岚岚，宋岚岚揉揉眼睛，一眼看到宋玉恩，紧紧抱住宋玉恩再一次睡过去。 “辛苦你了，陪我上了一天的班。” 宋玉恩锁好门窗，刚踏出去几步，便看到几个路人正咳嗽了几声。 回到家属院。 张嫂王嫂正洗涮一番。 “最近感冒的人可不少，我家老汉和小子都被感染了呢。” 张嫂一盆子把水倒掉，嘴里还在不停地念叨。 王嫂也跟着好奇起来，“听你这一说，确实是哦，怕不是有什么病进了我们家属院吧。” “呸呸呸，少说那些丧气话。” 张嫂刚一说完，便看到赶回来的宋玉恩。 她们两个人三两下来到宋玉恩面前。 张嫂匆匆问着：“宋医生，最近是不是有病毒啊，这老人小孩感冒的太奇怪了，你看要不要先准备一些东西，我们也预防一下。” 宋玉恩搂着人说着：“最近感冒的人是比平时多了，大家最好提前从我那里拿点药，预防一下感冒，还有家里一定要注意保持勤清洁。” 王嫂一听话音，心里咯噔一下楞在那里。 “啊呀，听你这么一说，我们家那口子也是有些不对。”王嫂赶紧收拾起来自己那写盆子，“不跟你们讲了，我先赶紧回去安顿安顿，宋医生，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王嫂回了屋，宋玉恩也抱着女娃往屋里走。 张嫂也帮忙搭把手，帮忙把门打开，点燃了蜡烛，让整间屋子亮了起来。 “你说你跟厉璟恒这些日子也僵持了这么久，你真不考虑和好了？” 宋玉恩抱下宋岚岚，给她披上了被子让她睡下。 她带着王嫂出了屋子，王嫂见宋玉恩一脸平静倒是握紧了双手。 “孩子总归是要有个父亲的。” 宋玉恩淡淡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我还没那个打算。” 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你们都在啊。” 外面走来人打破二人谈话。 第一百二十五章 预防感冒 陆明远提着个红袋子笑盈盈走了进来。 门口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宋玉恩推开门招呼陆明远坐下。 “岚岚还没醒吗？”他压低声音问道，将袋子轻轻放在桌上。 宋玉恩点头：“昨晚温书到很晚，现在正睡得香呢。”她转身去倒水，“坐吧，我给您倒杯水。” 就在这时，里屋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宋岚岚揉着眼睛走出来，看见陆明远，顿时睡意全无，惊喜地叫起来：“陆叔叔！” “陆叔叔，你好久没来看我们了！”岚岚拽着他的衣角。 陆明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纸包，“猜猜陆叔叔给你带什么了？” 纸包打开，金黄色的麦芽糖块排列得整整齐齐。 岚岚欢呼一声，小手指拈起一块放进嘴里，顿时幸福地眯起了眼睛：“真好吃。” 宋玉恩端水过来，不禁莞尔：“你太惯着她了。” “小孩子嘛，吃点甜的也开心。”陆明远眼神柔和。 他接过水杯，指尖不经意间触到宋玉恩的手，两人都微微一怔，迅速别开视线。 宋岚岚嚼麦芽糖的“嘎嘣”声格外清晰。 陆明远轻咳一声，站起身：“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宋玉恩跟着站起来：“这么急吗？再坐会儿吧。” 陆明远走到门口，回头叮嘱，“不了，最近天气转凉，你也要多注意身体。” 宋玉恩叫住他：“对了，陆同志要是需要，我那里有些备用的预防药，明天你来卫生所拿吧。最近感冒的人多，预防一下总是好的。” “谢谢你了。” 他转身离去，布鞋在石板路上的声音渐行渐远。 宋玉恩站在门口，目送那个挺拔的背影消失。 “妈妈，麦芽糖真好吃。”岚岚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陆叔叔真好，每次都带好吃的来。” 宋玉恩揉了揉女儿的头发：“是啊，陆叔叔很好。” 第二天清晨，卫生所刚开门，就有家属院的人陆续前来。 “宋医生，我可起了个大早，就为了早点来见你呢。”王嫂第一个进门，嗓门洪亮，“我家老头子咳嗽好几天了，我怕是被传染了。” 宋玉恩温和地应着：“您先坐会儿，我这就准备。” 她按照已经开好的几种药，洒落在桌面上，按照颗数把几类药均匀的分布开来。 “王嫂，这些药按照搭配药量吃就行。” 王嫂笑呵呵地接过那些药。 其余几个心事多的人完全按耐不住的跑到宋玉恩面前。 “宋医生，最近流行的病毒会不会对我们造成更严重的危害啊。”其中一个大爷提出了疑惑。 其余的人们也跟着附和。 “前两天大家都还好好的，就突然一下子病倒了一大片，能不让人着急。” “我家那口子也是，病的都没力气干活了呢。” 宋玉恩安顿，“大家放心，等这次病毒过去就会好的，还请大家排队取药。” 所有人都按照吩咐，全部都排好队伍。 不多时，卫生所里就坐了好几位家属院的人。 大家七嘴八舌地聊着天，话题从天气转到孩子的学习，又转到最近文工团的演出。 李荣提着药箱进来时，“今天来的人不少啊。” 宋玉恩正忙着分拣药材，抬头笑道：“李医生来得正好，快来帮我配药。大家都等着预防药呢。” 李荣放下药箱，洗了手过来帮忙：“马上来。” 两人配合默契，一个称量，一个分包，很快就配好了一批预防药。 “宋医生手艺越来越好了。”李荣看着静娴熟的动作，赞赏道，“这药材配比恰到好处。” 宋玉恩谦虚地笑笑：“都是我们两个人配合的好。” 宋玉恩一边抓药一边登记人数。 今天光来登记领取预防药的人已经有十几个了，但是附近家属院以及居民至少也有几百家。 知道他们的人还太少。 正说着，门外又进来几个人。 宋玉恩抬头，看见陆明远站在人群中，挺拔的身姿下又藏着一丝温和。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短暂相接，陆明远微微点头示意。 宋玉恩短暂回应，赶忙低下头继续配药。 轮到陆明远时，他走上前，声音平稳：“宋医生，我来取预防药。” 宋玉恩将早已准备好的药包递给他，“一天一包，温水送服，连服三天。最近注意保暖，小心着凉。” 陆明远接过药包，小心地放进胸前的口袋：“谢谢宋医生。” 李荣瞥了眼宋玉恩，又望望陆明远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 “对了，我几个下乡的朋友因为有事，今天也没能来，我顺便把他们的那份也拿上吧。” 宋玉恩指了指，上面的登记一览，“那还麻烦你在这里登记一下他们的名字，还有他们的居住地址。” 陆明远侧着脸，写下名字，收了笔。 等他正要继续说话，却看到宋玉恩还在忙着帮别人抓药，他也顺便帮忙打包。 宋玉恩刚抓好药，准备打包，一转头便看到陆明远已经把药交给了那些人的手中。 剩下登记的工作也全部交给宋玉恩来完成，李荣负责抓药，加上陆明远的配合，所有人都拿到药离开。 陆明远也提着自己的那些药，“这边没其他事我就先走了。” 宋玉恩会心一笑，“麻烦你了。” 中午时分，人渐渐少了。宋玉恩和李荣终于得以歇口气。 “最近的感冒来的也太凶险了。”李荣状似无意地说道，一边整理着药柜。 宋玉恩正低头写病历，笔尖微微一顿：“这次我们多备一些药，也方便大家使用。” 李荣打开提前准备好的饭菜大口吃了起来。 等他吃了几口之后，宋玉恩倒是迟迟没有拿出饭来吃。 “你怎么不吃啊？该不会是今天太忙，忙的忘记吃饭了吧。”李荣正美满吃着。 “我不饿，你先吃。” 宋玉恩回复完，继续写着表。 她突然打了个喷嚏，总觉得周围的温度在不断的下降，让她忍不住裹紧了衣服。 另一边的厉璟恒对着窗外望着，狂风呼啸，房屋也微微颤抖，几滴雨滴在窗户上。 第一百二十六章 厉璟恒出事了 厉璟恒急忙跑到大坝指挥。 水坝出现破损，再不继续修复，一旦下起大雨，将会把周围一切吞并。 浑浊的江水咆哮不决，裹挟着断裂的木材和破碎的瓦砾，轰隆隆地砸向下游河谷。 “快！往东边高地撤！一个跟一个，别乱！” 黄泥水中混着铁锈和腐烂物的腥气。 厉璟恒的吼声穿透混乱的人群，他一身早已湿透结满泥浆的作战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紧绷而利落的线条。 他目光锐利如鹰，飞速扫过溃决的坝体和那些惊惶无措，哭喊着奔逃的人群。 三队部下们声嘶力竭地维持着秩序。 “大家按照指示，有序到前面的避难所休息。” 厉璟恒的眉心拧成死结。 东边高地要绕过一片疏松的坡地，距离不近，而这地底的震颤正在加剧。 所剩下的时间根本不够所有人撤离到避难所。 “停止向东南撤离。”厉璟恒的声音陡然拔高，压过一切嘈杂，“全体都有，听我命令，进入后方老库区。” 人群瞬间一滞，连正在疏导群众的士兵们都愣住了。 离他最近的通讯员愕然回头。 “执行命令。”厉璟恒的眼神冷得骇人，“那老库房是山体岩石结构，扛过六二年大水，比外面任何地方都结实。” 厉璟恒站在原地，不断挥手催促，目光死死盯住水坝主体和脚下大地。 大部分群众和士兵已经冲入了老库区厚重的大门。 就在这时，一声闷雷似的巨响不是从天上，而是从地底最深处炸开。 整个大地猛地向上癫狂一跳。 远处那半面残存的水墙再也支撑不住，发出惊天动地的断裂声。 库房内，虽然山摇地动，灰尘瓦砾簌簌而下，灯光剧烈摇晃后骤然熄灭，但厚重的岩石穹顶和坚固的承重结构暂时扛住了这波致命的冲击。 厉璟恒最后一个冲向库房大门的。 剧烈的晃动让人根本无法站稳，他几乎是靠着强大的核心力量和控制力，在扭曲撕裂的地面上踉跄前行。 “团长，救救我。” 一声微弱，带着浓厚乡音的呻吟从侧后方传来。 老农趴在一道刚刚震裂的地缝边缘，半条腿陷在里面，满是皱纹的脸上全是泥水和惊恐。 厉璟恒瞬间折返，没有丝毫犹豫，一把抓住老农的胳膊，将人从地缝边缘拖了出来。 他搀起老人，用尽全力推向几米外的库房大门。 门口接应的士兵急忙伸手来接。 就在这一刹那，老库房入口上方，一大片因地震而松动的厚重装饰檐墙和板子，朝着下方轰然砸落。 阴影瞬间笼罩厉璟恒。 “团长。” 门口的士兵发出撕心裂肺的惊吼。 厉璟恒只来得及做出一个最简单的反应，向前猛地又一蹬腿，将老农放到安全位置。 而他自己，则被那股反作用力推得向后半仰。 下一刻，无尽的黑暗和强烈的重压瞬间吞噬了他。 整个世界的声音、光线、触感，全部消失了。 不知过了多久，厉璟恒在一阵窒息般的剧痛中，恢复了一丝模糊的意识。 他试图张嘴，却只喷出一口带着铁锈味的沫子，发不出任何声音。 “团长。”通讯员的声音传来。 他艰难地集中起即将涣散的意识，试图活动那只唯一能轻微移动手指。 在不断摸索下，双手终于恢复了知觉。 他蜷起手指，用尽此刻全身能汇聚起来的力量，对着周围的物体敲击。 汗珠和血水混在一起，从他额角滑落。 外面挖掘和呼喊的声音更加急促。 “下面有声音，大家快来帮忙。” 在厉璟恒手臂酸软得再也抬不起时，一丝微弱的光线照了进来。 厉璟恒被灰尘呛了几下，又艰难地睁开眼。 “团长在这。”三队的部下们更加用力地挖掘。 厉璟恒一阵剧烈咳嗽。 “团长，坚持住，我们这就救您出来。”通讯员叫喊道。 他们手忙脚乱地清理障碍，扩大洞口。 挖掘清理的速度明显加快，但动作极其小心，生怕引发二次坍塌。 厉璟恒感到压在身上的重负被一点一点谨慎地移开。 当压在他胸口的最后一块较大碎石被挪开时，他感到一阵撕裂般的痛楚。 两名士兵探下身，手臂穿过厉璟恒，把他救出来 厉璟恒被小心地抬放到一副担架上。 军医立刻上前，快速检查他的伤势，进行紧急处理。 小赵跪在担架边，眼睛赤红，说话语无伦次。 厉璟恒试图开口，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他的目光越过忙碌的军医，看向周围。 老库房的主体结构确实经受住了考验，虽然损毁严重，但并未完全垮塌，大部分群众和士兵应该安全。 而他们之前计划撤离的东边高地，他视线艰难移过去，心猛地一沉。 那边靠近坝体的区域，已被彻底滑落的山体和二次坍塌的水墙废墟完全掩埋，触目惊心。 他闭上眼，强迫自己不再去看。 紧急处理暂告段落，军医示意抬起担架，送往更安全的地带进行进一步救治。 宋玉恩刚下班，正穿上外套，“李宋，我先回去了。” 李荣收拾了一下卫生，“好嘞，我一会儿锁门。” 忽然间，周围不断晃动，她们二人迅速蹲下。 柜子里摆放的药品也在强烈晃动中散落掉下。 “玉恩，快到我这里来。”李荣伸手去抓，一把将宋玉恩拉过来。 他们躲在桌子下，趁着摇晃没那么强烈，赶紧跑到外面空旷的地方。 周围也有不少人跑了出来。 “看来是余震，怕是附近有地震发生呢。”一位大娘嘴里念叨着。 不远处的大喇叭大喊道：大家全部都到空旷的地方集合。 所有人也都陆陆续续聚集。 宋玉恩抱着宋岚岚短暂休息。 一小伙子跑过来传话：“已经查到了，是不远处的大坝发生了地震，但是还好震感不强烈，所以团里只有一个人受伤，老百姓们都没事。” “厉团长带着人去修建大坝，那个受伤的人该不会是厉团长吧。” 第一百二十七章 病情突变 李荣清点着所剩不多的药品，低声道：“玉恩，你说昨晚大坝受伤的人会是厉团长吗？” 宋玉恩正专注地照顾宋岚岚，从始至终都没把厉璟恒的名字听到心里。 “或许吧。” 她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波澜，仿佛“厉璟恒”这三个字，与陌生人一般。 李荣看了她一眼，见她神色如常，找了个石头墩子坐下。 “妈妈，是有人受伤了吗？”宋岚岚扭过头，一脸好奇的模样。 宋玉恩随意地回答：“岚岚不用担心，即使有人受伤，那边也有医生帮忙治病，不会有太大危险的。” 宋岚岚这才放心下来，继续摆弄着手中的玩具。 余震逐渐平静，大家也各自闲聊几句撤离。 附近的居民陆续回到住处，清理着自家乱糟糟现场。 宋玉恩所在的卫生所损毁不算太严重，只是一些药品受到了损失。 几下的功夫，她们也把卫生所里重新打扫干净。 李荣也收拾起包袱跟他们告别，“回去好好收拾一下，我先走了。” 宋玉恩亲切地告别，“知道了，岚岚，快跟李阿姨告别。” “李阿姨，再见。”宋岚岚挥手告别。 宋玉恩也如同往常一般，每天准时上班，应对着比往常多了数倍的病患，大多是外伤感染，感冒发烧引发的各种不适。 这天上午，卫生所里刚送走一批来领预防感冒汤药的群众，宋玉恩正低头写着病历，李荣在药房整理货架。 忽然，卫生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被人“砰”地一声粗暴推开。 一个身材高大，穿着沾满泥点工装的男人闯了进来。 他满脸怒容，手里攥着一个皱巴巴的纸包，进门就吼：“宋医生，这就是你们卫生所给我们开的预防药。” 声音洪亮，带着明显的火气，引得周围看热闹的人纷纷侧目。 宋玉恩抬起头，放下笔，冷静地应道：“这位同志，你有什么事？” 那男人几步冲到诊桌前，将手里的纸包狠狠拍在桌上，里面的褐色药片撒了出来：“什么事？你看看你们干的好事！昨天我弟兄几个从你们这领了预防感冒的药，吃了之后上吐下泻，浑身发冷，好几个现在都爬不起来了。你们这开的是什么破药，是不是想害死人啊。” 宋玉恩眉头微蹙，还没来得及细看那药片，旁边的李荣先不干了。 她本就是泼辣性子，又极其维护宋玉恩，见状立刻从药房冲出来，叉着腰就怼了回去：“喂，赵大海。你胡说八道什么，谁想害死人了？你把话给我说清楚。那预防感冒的药是统一配方搭配下来，分给大家吃的，其他人吃了没事，怎么就你们几个大老爷们金贵，吃了就爬不起来？别是自己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跑来讹我们卫生所。” 赵大海也是个暴脾气，被李荣这么一呛，火气更旺。 “我胡说？我讹人？李荣你少血口喷人！我赵大海是那样的人吗？就是吃了你们的药才出的问题！好几个弟兄都躺倒了，这还有假？你们卫生所必须给个说法，不然我今天就不走了。” “你不走还想怎么着？还想砸了我们卫生所不成？”李荣丝毫不惧。 眼看两人就要吵起来，宋玉恩提高了声音：“都别吵了。” 她拿起桌上散落的药片，仔细看了看，又凑近闻了闻，确认无疑，就是卫生所统一发放的预防感冒的中药片，绝不可能导致如此严重的反应。 她看向脸红脖子粗的赵大海，语气依旧保持着一贯的冷静专业：“赵队长，你说你的弟兄们吃了我们发的药后出现严重不适，我们也能够理解。但是这药确实是我们统一配制的预防药，成分安全，发放给很多人了，目前没有其他人反映类似问题。” 她转身，从身后的文件柜里拿出几张纸：“这是这批药材的进货单、质检报告，还有我们熬制分装时的记录，手续和流程都是完备的。” 赵大海看着那叠盖着红章的纸，气势稍微弱了一点，但依旧梗着脖子：“手续完备顶个屁用，我不管那些，事实就是我七八个弟兄，吃了你们的药，现在全躺下了。上吐下泻，发高烧，这你怎么说？难道我们集体装病讹你这几毛钱的药片不成？” 宋玉恩仔细听赵大海所说的每一个字。 这听起来，不太像普通的药物不良反应，反而更像是其他病症。 她心里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掠过。 “赵队长，你的弟兄们现在人在哪里？症状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除了吃药，他们昨天还共同吃过、喝过什么特别的东西吗？或者接触过什么？” 赵大海被问得一怔，下意识回答：“人都在工棚里躺着呢！难受一宿了。昨天除了吃饭，就是喝了点热汤，昨天上午都还好好的，到了晚上，突然间全病倒了。” 宋玉恩和李荣对视一眼，都心中明白过来。 “快，带我们去看看。”宋玉恩当机立断，也顾不上和赵大海争执药片的问题，立刻抓起出诊箱，“李荣，带上急救包、化验器材，还有所有的抗生素和生理盐水。” 赵大海被她们突然转变的态度和凝重的神色吓了一跳，愣愣地跟着冲了出去。 工棚里，七八个精壮的汉子此刻东倒西歪地躺在通铺上，脸色蜡黄，额头上冒着虚汗，不住呻吟着。 宋玉恩和李荣立刻上前，挨个检查。 体温普遍高热，腹部压痛明显，伴有不同程度的脱水症状。 她们两个人来回记录接下来一个小时内，这些人的变化。 “看来，这次的病毒过于凶险。”宋玉恩从背包中取出便捷的输液设备，“李荣，你负责东边的三人，西边这三个交给我。” 李荣迅速配合宋玉恩完成接下来的工作。 赵大海和他那些还能动的工友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也没想到这个病这么麻烦，之前真是对不住你们了。” 宋玉恩快速给病人扎针输液，“现在说这些，不如赶快烧开水，给这些病人热敷一下。” 第一百二十八章 完美治疗 赵大海笨手笨脚地帮忙，烧好热水，挨个给这些人热敷上。 卫生所瞬间变成了临时急救中心。 原本就不大的空间里，一下子挤满了急需输液的病人。 病床不够，就把长椅拼起来，甚至在地上铺了草席和棉被。 宋玉恩和李荣两人挂号吊瓶，观察病人反应，记录下每一个人的病情。 窗外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卫生所里灯火通明，映照着每一张疲惫的脸庞。 输液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地落下。 宋玉恩刚给一个出现寒战反应的病人加盖好被子，直起腰，感到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她连忙扶住墙壁，才勉强站稳。 经过几乎不眠不休的奋战，大家伙的病情在治疗下，总算初步稳定下来。 高烧渐渐退去，一个个依旧虚弱地躺着。 最后一瓶输液挂上，调整好滴速，宋玉恩和李荣几乎同时瘫软下来，后背重重靠在冰凉的墙壁上。 宋玉恩的眼皮沉重的闭上。 两个人躺在在诊桌旁的木椅上睡着，呼吸声变得悠长而均匀，夹杂着疲惫鼾声。 她们的脸上还残留着忙碌时沾上的碘伏痕迹。 不多久，天空也亮了起来。 宋玉恩猛地睁开眼，心脏怦怦直跳。 屋顶那盏昏黄的电灯，还亮着。 她瞬间清醒，第一时间扭头看向病房，却见李荣正轻手轻脚地穿梭在病床之间，动作熟练而轻柔地检查着每个病人的输液管，更换吊瓶。 宋玉恩心中一暖，夹杂着浓浓的愧疚。 她立刻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颈和肩膀。 “怎么不叫醒我？”宋玉恩走过去，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李荣回过头，眼下有着明显的疲倦，却对她露出一个宽慰的笑：“看你睡得沉，想让你多休息五分钟也是好的。没事，我都弄好了，情况都很稳定。” 宋玉恩没再多说，感激地拍了拍她的手臂。 饥饿感后知后觉地袭来，胃里空得发慌。 “我熬点粥吧，大家肯定都饿了。”宋玉恩说着，转身走向卫生所角落那个小小的煤油炉。那里还放着一些之前得到的米和少量咸菜。 不多就，清甜的米香很快在卫生所里弥漫开来。 粥熬得软烂，光是看着也是让人流口水。 她和李荣先给每个能自主进食的病人和家属盛了一碗。 大家捧着热气腾腾的粥碗，一口下肚，肚子填饱了不少，体力也跟着恢复。 两人相视一笑，多日的疲惫仿佛也被这简单的食物驱散了些许。 她们自己也各自捧了一碗，靠在药柜旁，刚要低头喝上一口。 “妈妈。”一声清脆又带着急切哭腔的童音传来。 卫生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被推开，一个小小的身影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直扑向宋玉恩。 宋玉恩手一抖，碗里的粥差点洒出来。 宋岚岚紧紧抱住了她的腿，小脸埋在她沾着药渍的白大褂上，肩膀一抽一抽地。 “岚岚？”宋玉恩完全愣住了，下意识地放下碗，蹲下身抱住女儿，“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不是交代过你不要乱跑，谁带你来的？” 话音未落，门口的光线被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挡住。 逆着光，那人轮廓显得有些模糊，但却带着特有坚毅气质。 是厉璟恒。 他随意披了件军绿色外套，脸色依旧带着失血后的苍白，唇色也有些浅淡。 他的目光，越过小小的宋岚岚，精准地落在蹲在地上的宋玉恩身上。 宋岚岚听到声音，从宋玉恩怀里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向门口的厉璟恒。 她抽噎着说：“是厉叔叔带我来的，妈妈，我好想你。” 说着，泪珠子又啪嗒啪嗒地掉下来。 宋玉恩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疼。 她连忙把女儿更紧地搂进怀里，声音不由自主地放软，充满了愧疚：“对不起，岚岚，妈妈这几天太忙了，这里有很多生病的叔叔需要妈妈照顾，是妈妈不好。” 她轻轻擦去女儿的眼泪。 宋岚岚却用力摇头，小胳膊搂住妈妈的脖子：“岚岚不怪妈妈。妈妈是医生，是救人的大英雄，岚岚知道妈妈忙，就是岚岚太想妈妈了。” 她说着，又把头埋进妈妈脖颈。 宋玉恩抱着女儿，她抬起头，目光再次投向门口的厉璟恒，眉头不赞同地蹙起：“厉团长，你的伤势应该需要静养。” 她的语气带着责备。 厉璟恒拄着拐杖，缓缓挪了进来。 他的动作能看出明显的僵硬和吃力，右腿似乎不敢完全承重，但每一步都踩得很稳。 他避开地上放置的杂物和临时地铺，目光快速扫过满屋子的病人和悬挂的输液瓶，眼底掠过一丝了然。 他停在宋玉恩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声音因为伤病和疲惫显得有些低哑，“我这点伤不算最重的，能动的就尽量不占着资源。岚岚，她一直吵着要见你，哭得厉害，我正好顺路，就带她过来看看。”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宋玉恩和李荣都清楚，从大坝到红旗公社卫生所，一路颠簸。 少说也得走个几个小时才能到。 对于他那样重的伤势来说，绝不可能顺路那么简单。 宋玉恩放下女儿，站起身，走到厉璟恒面前，“坐下，我看看你的伤。” 厉璟恒似乎想拒绝，但对上宋玉恩那双清澈却异常坚持的眼睛，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沉默地依言，慢慢在一旁的空椅子上坐下，将拐杖靠在一边。 宋玉恩熟练地解开他披着的外套，轻轻掀开衣服的一角。 纱布包裹着的胸膛和背部露了出来，有些地方还能隐约看到渗出的淡淡血渍。 她小心翼翼地按压检查，手指触碰到的皮肤温度偏高，显示着炎症并未完全消退。 “伤口有轻微撕裂和红肿，线脚还好，但明显有炎症反应。”宋玉恩的眉头越皱越紧，语气也越发严肃，“厉团长，你是军人，应该更明白遵从医嘱的重要性。你提前结束修养，很容易导致感染。” 第一百二十九章 病情好转 厉璟恒安静地听着，没有辩解。 直到宋玉恩说完，他才抬起眼，目光沉静地看向她。 “大坝的险情基本排除了，后续加固和重建工程已经全面启动，放心吧。”他开口的语气也低声起来。 他顿了顿，目光掠过这满室的病人。 最后重新落回宋玉恩写着疲惫却依然清亮的眼睛上，语气变得更加低沉，“我回来，不是逞强。” “我只是想或许能帮上点忙，用行动证明一些事情。”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潜台词却隐约可辨。 宋玉恩正在给他重新包扎的手几不可查地停顿了一下。 他的话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宋玉恩的心湖。 她不是听不懂他话里的含义。 当年发生的事情，她并未忘记，只是连日来的忙碌让她无暇去计较。 她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情绪，只是更加专注地处理手上的纱布，动作轻柔而迅速。 “伤口需要重新清创上药，观察24小时，确保没有感染扩散。” 她说完，恰好打好最后一个结，便立刻站起身，不再看他，转身走向旁边的病人。 “张大哥，感觉哪里不舒服？是肚子又疼了吗？”她温声询问着，将全副注意力都投入到了新的病情中。 厉璟恒独自坐在椅子上，看着她忙碌的背影。 等到终于给最后一个等待了许久的病人换完药，卫生所里也宁静下来。 输液瓶里的液体匀速滴落，几个病情较重的工人沉沉睡去。 宋玉恩靠在药柜上，她抬手揉了揉酸涩胀痛的眉心，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整个卫生所。 然后，她的视线在某个角落，顿住了。 靠墙的那张临时搬来，原本用于堆放杂物的旧躺椅上，厉璟恒不知何时竟躺在那里，似乎睡着了？ 他侧躺着，面向墙壁，身体微微蜷缩，减轻一些胸背伤口的压迫。 他竟然没走？还就这么自顾自地找地方躺下了？ 宋玉恩的眉头瞬间又拧了起来。 她下意识就想走过去，可脚步刚抬起，却又生生顿住。 他看起来睡得极沉，甚至是有些疲惫。 宋玉恩收回目光，不再看他，转而开始收拾凌乱的诊桌。 一旁的李荣也看到了睡着的厉璟恒，惊讶地张大嘴，“他这是不打算走了？” 宋玉恩几不可查地摇了摇头，“随他。” 李荣脸上露出些微古怪的神色，低头继续清点所剩无几的药品。 很快，到了晚饭时分。 宋玉恩简单炒了个青菜，切了点咸菜，便是三人外加一个宋岚岚的晚饭。 至于那些病人和家属，大多自行解决了吃食，或者由亲友送饭过来。 饭菜的香味在屋子里弥漫开来。 宋岚岚乖巧地坐在小凳子上，自己捧着小碗吃着粥。 宋玉恩盛好两碗粥，一碗给自己，一碗给李荣。 她看着剩下的饭菜，又看了看那个依旧一动不动的背影，犹豫了片刻。 她放下碗，看向正小心翼翼啃着咸菜的宋岚岚，声音尽量放得平和自然：“岚岚，帮妈妈一个忙好不好？” 宋岚岚立刻抬起头，“妈妈要我帮什么？” 宋玉恩将一碗盛得满满的粥，连同筷子和一小碟咸菜放在托盘上，推到女儿面前，指了指角落的方向：“把这个，给厉叔叔端过去。他醒了要是饿，就让他吃点。小心点，别洒了。” 宋岚岚用力点头：“嗯，岚岚保证完成任务。” 她小心翼翼地端起碗，一步一顿挪向角落的躺椅。 宋岚岚走到躺椅边，踮起脚尖，试探性地呼唤：“厉叔叔？厉叔叔？你醒着吗？我来给你送饭来了。” 躺椅上的人似乎动了一下。 然后，传来厉璟恒模糊的声音：“嗯。” 他似乎真的刚被叫醒，缓缓转过身来，动作间牵扯到伤口，让他几不可查地吸了口冷气。 他睁开眼，很快便聚焦在仰着小脸看他的宋岚岚身上。 “厉叔叔，吃饭了。”宋岚岚说着。 厉璟恒的目光掠过热气腾腾的粥菜，然后，越过宋岚岚的头顶，扫了一眼远处那个正低头看似专心吃饭的人。 他的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淡然。 “谢谢岚岚。”他撑着坐起身一些，“也替我谢谢你妈妈。” “不客气。”宋岚岚又小声补充道，“厉叔叔，你快点好起来哦。” “好，叔叔听岚岚的，也听医生的话。”厉璟恒低声应着，拿起筷子，慢慢开始吃粥。 宋岚岚这才蹦蹦跳跳地跑回妈妈身边，邀功似的说：“妈妈，我给厉叔叔送过去了，他说谢谢。” “嗯，岚岚真棒。”宋玉恩摸了摸女儿的头。 角落里的厉璟恒，安静地吃着那碗简单的粥菜。 他吃得很慢，动作间依旧能看出伤口的牵痛，但他吃得很干净，没有浪费一粒米。 吃完后，他将空碗筷轻轻放回，重新躺了下去。 宋玉恩快速收拾好碗筷，一并洗刷干净。 她起身，又开始忙碌地检查病人的情况，记录体温，更换输液瓶。 厉璟恒依旧安静地躺着。 直到夜幕彻底降临，所有病人都安置妥当。 宋岚岚也蜷缩在宋玉恩临时搭起的小板床上睡着了。 宋玉恩捶了捶酸痛的后腰，她环顾四周，李荣已经趴在药柜台边睡着。 而角落里，厉璟恒也已经睡着。 然后，她回到女儿床边躺下，背对着那个角落的方向。 黑暗中，一切感官都被放大。 几天下来的照顾，病人们的病情也都好转。 赵大海也特意带着一些食物过来，“宋医生，李医生，当初是我误会了你们。” “今天，我在这里，当着我兄弟们的面跟你道歉。” 随后赵大海就要下跪，但是很快就被宋玉恩拦下。 “这都是小事，能就活大家，我们的努力也不算白费。” 李荣也正高兴着，“你小子也是讲义气而已，我们不会怪罪你的。” 其他几个弟兄也都乐呵呵地。 “要不是两位医生，我们也不可能好的这么快。” “这不得给他们颁个奖状。” “这活就交给我了。”赵大海的声音传来。 大家伙正打趣着，赵大海还真拿出来一个奖状，贴在墙面上。 第一百三十章 把他送走 “我们还有活要干，这回就不打扰你们了。” “宋医生，有空我们几个也聚聚。” 几个人路陆续要走，宋玉恩和李荣出来目送。 送走了千恩万谢的众人，卫生所里骤然安静下来。 只剩下那满墙的红色奖状和地上堆放的各色谢礼。 李荣帮着宋玉恩将那些蔬菜米肉归置到角落，看着那堆东西，忍不住又笑了起来：“这赵大海，看着是个莽撞人，倒也挺实在。这下好了，咱们未来几天的口粮算是有着落了，还能给病号饭里加点油水。” 宋玉恩也浅浅笑了笑，疲惫却满足：“是啊，都是心意。” 她抬头看了看窗外，“不早了，李荣，你快回去吧，忙了一天了，好好歇歇。明天怕是也不会清闲。” “好嘞，那我先走了。”李荣脱下白大褂，揉了揉酸痛的胳膊，“你也赶紧收拾收拾，带岚岚休息，别又熬太晚。”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指了指墙上，“再累也值了。” 宋玉恩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奖状，点了点头。 送走李荣，关上卫生所的门。 宋玉恩吁了一口气，仿佛将积压在胸腔里连日的疲惫都吐出去。 她转过身，准备进行最后的清理工作，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向了那个角落。 厉璟恒还坐在那张旧躺椅上，只是原本盖在身上的薄被被整齐地叠好，放在了一旁。 他还没走。 宋玉恩刚刚松弛下来的心弦又微微绷紧。 她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走了过去，脚步放得很轻。 听到脚步声，厉璟恒转过头来。 他的脸色在灯光下看来依旧缺乏血色，但眼神比之前清明了许多。 宋玉恩开口，“厉团长，这里条件简陋，还是换个地方静养吧。” 她的话中逐客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确。 厉璟恒的目光在她脸上停顿了几秒。 “我……”厉璟恒终于开口，但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动了一下身体，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让他眉头下意识地蹙了一下，显然伤口依旧不适。 宋玉恩注意到了他这个细微的表情。 只是她不能给他任何可能留下的借口。 短暂的沉默后，厉璟恒似乎轻轻叹了口气。 他再次开口，语气变得平淡，“确实该回去了，打扰了。” 他说着，用手撑住躺椅的扶手，有些吃力地想要站起身。 宋玉恩依旧保持不懂。 “谢谢你这几天的照顾。”厉璟恒看向宋玉恩，语气客气而疏离，又回到了与人保持着一定距离的团长。 宋玉恩的心头莫名地滞了一下，一种微妙的、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一闪而过。 她垂下眼帘，同样客气地回应：“厉团长言重了，这是我的职责所在。” “嗯。”厉璟恒低低应了一声。 他缓慢地朝着门口走去，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孤单。 直到身影消失在门外，冰冷的夜风从门缝里短暂地灌入，让宋玉恩瑟瑟发抖。 她走到门口，将门闩仔细插好。 一转身，却看见女儿宋岚岚不知何时已经从小板床上坐了起来，揉着惺忪的睡眼，好奇地问：“妈妈，厉叔叔走了吗？为什么不让厉叔叔留下来呀？他的伤还没好利索呢。” 宋玉恩走过去，坐在床边，将女儿揽进怀里，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声音放得又轻又柔：“岚岚，厉叔叔的伤已经好多了，不需要一直待在卫生所里。他需要回自己安静的地方好好休养，这样才能恢复得更快，知道吗？” 她试图用最简单，最不会引起孩子疑虑的方式解释。 宋岚岚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小脑袋靠在妈妈怀里。 她抱着女儿躺下，为她披上衣服回家。 夜深人静。 宋玉恩打来热水，自己先简单洗漱了一番，冰凉的水扑在脸上，稍微驱散了一些疲惫。 接着，她又兑好温水，小小的浴盆里，水汽迷绕。 宋岚岚坐在澡盆里一点也不安分，两只小胳膊拍打着水花，咯咯地笑个不停。 “嘻嘻，泡泡飘起来了。” 水花溅得到处都是，宋玉恩的头发和朴实的衣服也被打湿。 若是平时，她或许会温声制止女儿的玩闹，但今夜，看着女儿灿烂无忧的笑容，她忽然不忍心打断。 整间屋子里充满着欢声笑语。 “好啦，我的岚岚，该休息啦，再玩水可是会凉的。” 等到宋岚岚玩得小脸通红，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宋玉恩才笑着用大毛巾将她整个裹住，抱出浴盆。 “妈妈，再玩一会儿嘛。”宋岚岚意犹未尽，撒娇地搂着妈妈的脖子。 “不行哦，明天再玩。”宋玉恩用干燥柔软的毛巾仔细地给女儿擦干身体和头发，又给她换上干净暖和的睡衣。 被热水泡得舒服，又疯玩了一通，宋岚岚的精力终于耗尽。 一躺到床上，眼皮就开始打架。 宋玉恩躺在女儿身边，轻轻拍着她的背，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 宋岚岚的声音已经含混不清，带着浓浓的睡意。 很快，身边传来宋岚岚均匀的呼吸声。 宋玉恩停止了哼唱，手下轻柔的拍抚却未停止。 她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望着天花板模糊的轮廓。 窗外万籁俱寂，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 第二天，宋玉恩照常来到卫生所记录一天的内容。 正巧，李荣也来了个大早，李荣开始简单打扫一下周围。 正巧，陆明远也走了进来。 陆明远一副板正的模样，“那个你送来的预防药还真管用，我那兄弟吃了都没生病，也是有力气干活。” “能帮到大家就好。”宋玉恩从身下的柜子里掏出来一些药，“这里还有一些，你可以留着备用，或者给身边的人用。” “多谢，估计这场感冒也会很快结束。”陆明远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皱巴巴的票。 “不知道你有没有时间，我这里有两张别人送的票，有空可以一起去看一下。” 宋玉恩看了一下上面的时间，写着明天的日期。 恰好她明天休息，确实没什么事要做。 陆明远把票放在了桌上，“票我就留下了，到时候联系我就行。” 第一百三十一章 出去走走 李荣在一旁悄悄用手肘碰了碰宋玉恩，挤眉弄眼，“去啊！” 她生怕晚催促几分钟，宋玉恩便拒绝了陆明远。 宋玉恩沉默了片刻，看着那两张皱巴巴的票，最终轻轻点了点头：“好吧，那谢谢你了。” 见她答应，陆明远脸上立刻露出了轻松的笑容。 虽然依旧克制，但眼角的细纹都舒展了许多：“好，明天下午，我在礼堂门口等你。” “行。”宋玉恩应道。 “我就不打扰你们工作了。”陆明远又客气了几句，便转身离开，脚步似乎都比来时轻快。 陆明远一走，李荣立刻凑到宋玉恩身边，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打趣：“可以啊，玉恩。陆同志这人看着平时板板正正的，没想到还挺有心。” “听说《庐山恋》可浪漫了。你明天可得好好打扮打扮。” 宋玉恩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嗔怪地看了她一眼：“胡说什么呢！就是看场电影而已。正好休息，出去走走。” “是是是，出去走走。”李荣拖长语调，笑得意味深长，“你今天下班早点回去，好好准备准备，卫生所的结尾工作就交给我来做吧。” 宋玉恩摇摇头，将那张电影票夹进了工作日志本里。 晚上下班回家，宋玉恩如同往常一样，先陪宋岚岚玩一会儿，然后开始收拾屋子，准备晚饭。 只是做饭的时候，她想着明天穿什么衣服好。 那件蓝色的衬衫似乎有点旧了，领口都磨得有些发白。唯一一件看起来新一点的碎花衬衣，好像又太花了些，穿着去看电影有些不妥当。 吃完饭，哄着宋岚岚自己玩一会儿，宋玉恩开始翻箱倒柜地整理衣物。 很快就翻了一遍，最终还是觉得那件蓝色的最得体。 宋玉恩正拿着衬衫比划，考虑要不要把领子翻过来重新缝一下，宋岚岚却像小猫般，蹭了过来，一眼就看到了被母亲放在炕沿上的那两张纸券。 “妈妈，这是什么呀？”宋岚岚伸出小手，指着电影票，奶声奶气地问，“画着花花绿绿的，真好看。” 宋玉恩放下衬衫，拿起电影票，坐到炕边，将女儿搂进怀里：“这个呀，叫电影票。” “电影票？”宋岚岚眨着大眼睛，充满了好奇，“电影票是做什么用的呀？是可以买到很多好吃的吗？” 宋玉恩被女儿的问题逗笑，心里的那点纠结也暂时抛到了脑后。 她柔声解释：“不是吃的。有了这个票，就可以去看电影。” 宋岚岚的小脑袋不停摇晃，“电影是什么呀？像妈妈的画片一样吗？” “有点像，但又很不一样。”宋玉恩用最简单的方式开始描述，“电影啊，就是很多人坐在一起，前面有一块特别特别大的白布。然后呢，会有很亮的光照在白布上，那上面就会出现会动的人，还有好听的音乐。” 宋玉恩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 宋岚岚听得入了神，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小嘴巴微微张着，“会动的人，还会说话，就像真的一样吗？” “对呀，就像真的一样。”宋玉恩笑着点头，为了更形象，她起身从柜子深处翻出一个旧铁盒子，里面放着一些她从旧报纸和画报上剪下来的图纸。 虽然都是静止画面，但印刷精美。 宋岚岚拿出几张穿着漂亮衣服，做出各种动作的人物剧照，“电影里的人，大概就是这样子，他们会像我们一样干活，也会跟人玩耍，说话。” 宋岚岚小心翼翼地接过图纸，看得目不转睛，小脸上充满了惊奇，“哇，那一定很好看。妈妈，电影里都有什么故事呀？” 宋玉恩搂着宋岚岚，看着窗外渐渐升起的月亮，声音愈发温柔，“故事啊，有很多很多。有的讲英雄打仗，有的讲好人好事。” 宋岚岚喃喃地重复着，眼皮却开始慢慢打架。 白天玩得疯，又听了妈妈讲这么新奇有趣的事情，小家伙的精力终于耗尽了。 宋岚岚的小脑袋一点一点，最终歪在宋玉恩温暖的怀里，手里还紧紧捏着那张图纸，呼吸变得均匀绵长。 宋玉恩低头，看着女儿恬静的面庞，轻轻抽走她手里的图纸，小心地放回铁盒里。 她拿起那张电影票，放进了明天要穿的蓝色衬衫口袋里。 一大早，宋玉恩穿上那件蓝色衬衫，对着桌上那块巴掌大的小镜子，仔细地将头发梳理整齐。 镜中的面容带着清晰的倦意，但眼神却比前几日松快了些许。 她从旧衣柜里拿出一个洗得发白的布挎包，将昨晚就准备好的零钱和票证仔细清点了一遍，放进内侧口袋。 出门前，罕见地往手背上抹了一丁点友谊雪花膏，双手也变得滑润。 “岚岚，妈妈去供销社了，很快回来。”宋玉恩走到炕边，极轻地吻了吻女儿的额头，低声呢喃。睡梦中的宋岚岚咂了咂嘴。 掩上房门，宋玉恩挎着布包，朝着镇中心供销社的方向走去。 宋玉恩的脚步不快不慢，心里盘算着要买的东西：家里的肥皂快用完了，盐罐子也空了，灯油好像也剩的不多，还得看看有没有便宜的处理布头，能给岚岚拼件小坎肩。 镇供销社离卫生所不算太远，是一排红砖平房里最大的一间。 货架上商品不算琳琅满目，但摆放得还算整齐。 这个时间点，顾客还不多，只有零星几个老太太在副食品柜台前挑拣着。 宋玉恩直接走向卖日用品的柜台。 玻璃柜台里陈列着几种不同牌子的肥皂、火柴、电池、针头线等等。 她仔细看着那几块用黄色油纸包着的肥皂，心里比较着价格。 “同志，麻烦拿一下那块这个牌的肥皂我看看。”宋玉恩指了指其中一块。 售货员取下肥皂，递给宋玉恩，“这些都刚到的货，都好用的呢。” 宋玉恩拿在手里掂量了一下，又凑近闻了闻那股熟悉的皂角味，“就要这块吧。再给我打半斤煤油，称一斤盐。” 第一百三十二章 狼狈不堪 宋玉恩正低头从挎包里拿钱和油票，一个略显娇嗲声音从旁边传来： “哟，原来是宋大医生啊，来供销社就买了点便宜货。” 宋玉恩不欲理会，继续数着手里的零钱。 一张张票子整齐地摆出，数够了数交给售货员。 宋淑仪却显然不打算就此打住，她今天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穿着一件这个年代很少见，颜色却鲜亮的的衣裳，头发梳成时兴的样式。 她扭着腰肢走到宋玉恩面前，目光上下打量着宋玉恩那身洗旧的蓝衬衫和手里的肥皂，嘴角撇着一丝讥讽。 “怎么，宋医生今天休息？不在卫生所里伺候那些泥腿子，倒有空来逛供销社了？”宋淑仪装模手指随意摆弄，“也是，你们卫生所那点津贴，估计也就够买买这些吧？听说前几天还差点吃死人？啧啧，这年头，干什么都不容易，尤其是没根没底的人。” 宋淑仪的话夹枪带棒，意有所指，只不过宋玉恩却压根没听进去。 宋玉恩数好了钱，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售货员：“同志，肥皂、盐、煤油，一共多少钱？”她完全无视了旁边的宋淑仪，瞬间激怒了宋淑仪。 “宋玉恩，我跟你说话呢，你聋了吗？” 这时，售货员报出了钱数，宋玉恩准确地将钱和票证递过去，接过东西，仔细放进布包里。整个过程，连余光都没有扫向宋淑仪。 宋淑仪气得脸颊微微发红，她最恨宋玉恩这副永远平静无波的样子。 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精心打扮，是为了来供销社这边偶遇一大早就带人去附近查看灾后重建情况的厉璟恒的。 没想到厉璟恒没等到，却先碰上了这个最让她看不顺眼的人。 眼看宋玉恩就要拎着布包离开，宋淑仪上前一步，挡住去路，“怎么，买了点便宜货就急着走？也是，这地方确实不是你该来的。我劝你啊，还是识相点，赶紧回你那小卫生所待着去，别在这儿碍眼。” 宋玉恩终于停下了脚步，声音清晰而平稳，“宋淑仪同志，供销社不是你开的，每个人都有资格来这里购买生活所需。买得起什么，买不起什么，不劳你费心。” “请你让开。”宋玉恩略过宋淑仪，语气不卑不亢。 噎得宋淑仪一时说不出话来。 旁边几个原本在挑东西的老太太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纷纷投来谴责的目光。 宋淑仪感受到周围的目光，顿觉下不来台。 “神气什么，一个没人要的普通妇女，带着个拖油瓶，我看你能清高到几时。”宋淑仪咬牙切齿地低声说着。 宋淑仪猛地转过身，蹬蹬蹬地走向供销社里卖成衣的柜台。 那是整个供销社最亮堂，商品看起来也最高级的区域。 玻璃柜台里挂着几件时兴的成衣，虽然款式在后来人看来简单甚至土气，但在这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尤其是对小地方的人来说，已是难得一见的奢侈品。 售货员看到刚刚和人起了冲突的宋淑仪一脸怒气地冲过来，心里咯噔一下，“同志，你想看点什么？” 宋淑仪根本不搭理她，指向柜台里挂着的一件桃红色的衬衫。 “这件，拿给我看看！”她的声音带着未消的怒气。 售货员不敢怠慢，连忙小心翼翼地将那件衬衫取下来。 这衬衫价格不菲，几乎是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挂在这里大半年了，看的人多，买的人一个都没有。 宋淑仪一把抓过衬衫，粗暴地在自己身前比划着，眼睛却恶狠狠地瞟着门口。 她故意拔高了音量，“哼！有些人啊，天生就是穷命。只能捡些别人看不上的破烂货，买块肥皂都得掂量半天，真是笑死人了。” “哪像我们这种正经人家出来的？想买什么就买什么！这衬衫看着就贵气，有些人怕是攒一年钱也摸不起一下。” “要我说啊，这女人要是自己立不住，没了男人帮衬，再生个不明不白的野种拖累着，那日子过得，可真叫一个惨哟。连给孩子扯块像样的布头都舍不得吧？怕是天天咸菜就窝头，看着真叫人同情呢。” 宋淑仪将手里的桃红色衬衫往柜台上一拍，从精巧的皮包里掏出一叠崭新的钞票和一大把布票，甩在售货员面前，扬着下巴： “这件我要了，给我包起来。某些人碰不起的东西，我宋淑仪眼睛都不眨一下。” 售货员手忙脚乱将那件衬衫仔细包好，再用纸绳捆扎结实。 宋淑仪一把抓过那个沉甸甸的包裹，踩着半高跟的皮鞋，咯噔咯噔地走出了供销社的大门。“等会儿要是能偶遇厉璟恒，正好让他看看自己新买的漂亮衬衫。” 宋淑仪刚迈出供销社的门槛，站在台阶上，正准备四下张望寻找厉璟恒的身影，或者看看宋玉恩是不是真的灰溜溜地走了。 突然，叮铃铃。 一阵急促的自行车铃声，连带着人猛地从旁边踹出来。 只见一个小伙子骑着辆自行车，后座上还带着两筐刚捞上来的鲜鱼，显然是急着去送鱼。车子骑得飞快，恰好碾过门口一个前一天下雨积下的泥水洼。 浑浊的泥浆混合着可能的鱼腥水，被车轮猛地带起。 宋淑仪还没来得及躲闪，一框子鱼朝她飞溅过来。 噗。 尽数泼洒在了正站在水洼边的宋淑仪身上。 一股冰凉腥臭的液体瞬间浸透了她身上穿的新衣服，衣服上布满了深褐色的泥点子。 “啊......” 宋淑仪足足愣了两秒，一声尖锐的惨叫才从她的喉咙里爆发出来，手忙脚乱地想要拍打身上的泥点，可越拍泥污晕染得越大。 整个人狼狈不堪，头发黏在额头上，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泥水，精心打扮的妆容也跟着被弄花。 小伙子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连忙道歉，“对不起大姐，我没看见，真对不住。” 原本等人的宋玉恩正直观地看到了全过程，不忍笑出了声。 这报应来的还真够早的。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三人行 “你还敢喊我大姐，对不起有用啊。”宋淑仪这辈子都没这么狼狈过，“往哪里骑不行，非要往我跟前骑。” 宋淑仪气得浑身发抖，完全估计不得自己的形象。 原先好好的美人，现在也遭到了周围人的嫌弃。 这边的动静实在太大，立刻吸引了街上所有行人的目光。 刚从供销社里出来的那几个老太太，路边摆摊的小贩，匆匆路过的行人，全都停下了脚步， 而就在这片混乱中，宋淑仪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了街对面，宋玉恩正站在那里。 宋玉恩拎着简单的布包，目光平静地看着。 宋淑仪顾不上再找那骑车小子的麻烦，也顾不上心疼那件新衣，跌跌撞撞、头也不回地离开。 宋玉恩刚观赏结束精彩的一幕，就看见陆明远已经从巷子口走了过来。 陆明远也换下了一板一眼的中山装，穿着一件半新的灰色工装外套，头发依旧梳得整整齐齐，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布包。 “宋医生，准备好了？”陆明远走到近前，语气比平时温和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 “嗯，麻烦你还特意跑一趟。”宋玉恩点点头。 陆明远连忙道：“顺路，顺路。” 他从布包里掏出两个还温热的烤红薯，递过一个给宋玉恩，“还没吃饭吧，先垫垫肚子，电影还得好一会儿呢。” 烤红薯散发着诱人的甜香，一口下去令人满足。 宋玉恩有些意外，“谢谢。” 两人并肩朝着镇中心走去，周围的人流明显多了起来。 大人牵着孩子，年轻人相伴而行，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些期待。 露天电影在这个娱乐匮乏的年代，无疑是极大的享受和社交活动。 此时，空地前方已经支起了巨大的白色幕布，放映机在一旁架设好，射出一道明亮的光柱，打在幕布上。 幕布前，黑压压地已经坐了不少人，大多是自带小板凳和马扎，或者干脆垫张报纸席地而坐。孩子们在人群缝隙里追逐打闹。 陆明远显然来得不算早，好位置早已被占光了。 他踮着脚张望了一下，指着靠后侧的一个空档，“宋医生，那边还有地方坐，我们过去吧。” 宋玉恩对位置并不挑剔，点点头：“行。” 两人一前一后，小心地绕过地上坐着的人群，走到那片空档处。 那里刚好能放下两个马扎。 “坐这里吧，视野还行。”陆明远展开马扎，示意宋玉恩坐下。 “谢谢。”宋玉恩顺势坐下。 电影还没正式开始，幕布上还在播放一些安全生产的宣传幻灯片。 宋玉恩安静地坐着，小口吃着那个烤红薯，甜糯的口感在口腔里化开。 就在这时，人群外围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似乎有人正穿过人群往里走。 宋玉恩并未在意，目光依旧落在前方的幕布上。 直到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影，停留在了旁边的空地上。 那里刚好还有能容下一个人。 宋玉恩下意识地侧头看去。 暮色与放映机光线的交织下，厉璟恒的脸庞轮廓显得有些模糊。 厉璟恒穿着一身普通的深色便装，但那股特有的笔挺气质依然存在。 他也看到了宋玉恩，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明显的讶异，随即目光又极快地扫过陆明远，以及两人手里相似的烤红薯。 厉璟恒的嘴唇动了动，目光落在宋玉恩身上，欲言又止。 原本两人并排的格局，变成了宋玉恩坐在中间。 然而，还没等厉璟恒发出声音，宋玉恩已经率先收回了目光，“陆同志，电影要开始了。” 陆明远自然也注意到了厉璟恒的到来。 一种压抑的气氛弥漫开来。 宋玉恩忽然站起身。 这个动作让旁边的两个男人同时一怔，齐齐看向她。 宋玉恩转向陆明远，“陆同志，我们换个位置吧，这边好像有点逆光，我看不太清。” 陆明远立刻明白了宋玉恩的意图。 于是，在厉璟恒目光注视下，宋玉恩和陆明远快速调换了位置。 宋玉恩在新位置坐下，微微吐出一口气，感觉呼吸都顺畅了不少，她重新将目光投向幕布。 陆明远腰背挺得笔直，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来自厉璟恒身上那股低气压。 这时，现场灯光彻底暗下，只有一束强光打在雪白的幕布上。 熟悉的龙标音乐响起，电影《庐山恋》正式开始了。 电影很快吸引了全场观众的注意力，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叹和笑声。 宋玉恩看似专注地看着电影，但剧情却几乎没能在她脑海里留下任何痕迹。 整个电影放映过程中，他们三人之间，再没有任何交流。 仿佛三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只是因为巧合才坐在了一起。 直到放映机的光柱熄灭，现场的灯光陆续亮起，人群意犹未尽地开始喧闹着散场。 “电影结束了。”陆明远率先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发麻的腿，语气尽量自然地对宋玉恩说，“走吧，宋医生。” 宋玉恩也立刻站起身离开。 “我有这么惹你讨厌吗？”厉璟恒依旧坐在原地，微微低着头，灯光在他额前投下一小片阴影。 宋玉恩和陆明远随着人流默默向外走去，很快便消失在嘈杂的人群中。 直到所有人都散得差不多了，厉璟恒才缓缓抬起头，目光投向宋玉恩消失的方向，久久没有移动。 街灯昏黄，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陆明远清了清嗓子，“这电影还挺好看的，庐山风景真不错。” “是挺好看的。”宋玉恩低声应和，她停下脚步，脸上努力扬起微笑，“今天谢谢你请我看电影，电影票很难得，让你破费了。” 陆明远脸上的笑容自然了些，“宋医生你太客气了。你能来，我就很高兴了。以后要是还有机会，我们还可以过来看。” “今天岚岚一个人在家，我得赶紧回去了。”宋玉恩说着，不自觉地加快了脚步。 陆明远点点头，“好，那我送你到巷子口。”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参加晚宴 “剩下几步路，我自己回去就行。不麻烦你了。”宋玉恩语气轻柔。 陆明远微笑着：“路上小心。” 宋玉恩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 陆明远请她看了这场难得的电影，她总觉得应该回馈点什么。 直接给钱或者买等值的东西送回去，显得太生分也太刻意，恐怕对方也不会接受。 宋玉恩想起白天在供销社，除了买日用品，还有一块浅灰色布料。 那布料质地厚实耐磨，颜色也沉稳，倒是适合做一件男式的外套。 这么一想，她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脚步也更快了些。 回到家，张嫂已经哄着宋岚岚睡下了。 宋玉恩轻声道了谢，送走张嫂，关好房门。 屋内，煤油灯散发着昏黄温暖的光晕。 她走到炕边，看了看熟睡的宋岚岚。 随后拿出了那块叠得整整齐齐的浅灰色布料，又翻出针线盒、软尺和画粉。 宋玉恩坐在灯下，将布料展开，手指抚过布面，回想着陆明远的大致身形，拿起软尺和画粉，开始仔细地量划。 画粉在布面上留下清晰的白色线条，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宋玉恩量好尺寸，拿起剪刀，沿着画好的线条小心翼翼地裁剪。 没几下，一件男式上衣的各个部件便被裁剪出来。 宋玉恩先是缝合大片，然后再将袖子等其他部位慢慢拼接。 当缝完最后一针，打好线结，一件崭新的男式工装外套已经做好。 宋玉恩将衣服拿起来，仔细检查了一遍，抚平上面的褶皱。 做好这一切之后，宋玉恩才睡下。 翌日。 宋玉恩到的时候，李荣正拿着鸡毛掸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掸着药柜上的浮灰。 一见到宋玉恩推门进来，李荣立刻放下掸子，脸上堆满了好奇和打趣的笑容，快步迎了上来，“哟，咱们的大忙人可算来了。快说说，昨天那电影怎么样？听说可浪漫了。” 宋玉恩被李荣灼灼的目光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一边脱下外套挂好，换上白大褂，一边故作平静地答道：“还行吧，庐山风景是挺好看的。” “就只是风景好看？”李荣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凑近了挤眉弄眼，“跟陆明远一起看的，感觉怎么样？他这人没趁机说点啥？” 宋玉恩浅浅回答：“一切都好，啊呀，你就别打趣我了。” 李荣撇撇嘴，“哎，不说这个了。有个正经好事儿跟你说！” 她拉过一把椅子，坐到宋玉恩对面，压低了些声音。 “我刚接到上面的通知，说是市第一人民医院为了表彰咱们基层医疗单位的突出表现，特意办了个什么慈善答谢晚宴，邀请咱们这片区的卫生所都派人去参加呢。” “晚宴？”宋玉恩有些诧异。 李荣比划着，“听说还有可能发点纪念品什么的！通知上说了，每个卫生所可以去两个人，到时候县里会统一派车接送。咱们所长说了，就让咱俩去。” 李荣一拍大腿，“这次感冒来势汹汹，就属咱们卫生所最忙活，接诊病人最多，表现最突出。赵大海他们送的那大红奖状还在墙上贴着呐。咱们不去，谁去？” “所长已经安排好人那天替咱们值班了，让咱们放心去，后天车准时在镇口等咱们” 宋玉恩将用过的工具整理到一起，端起大红盆从院子里接了盆水。 正仔细清洗着双手，忽然听到前院门口的路上传来一阵说笑声。 宋玉恩抬起头，透过院子低矮的篱笆缝隙朝外望去。 陆明远和几个知青推着自行车路过。 宋玉恩快速关掉水龙头，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拿着包裹跑出来。 陆明远还在和那几个知青说着话，背对着卫生所的方向。 一个眼尖的知青先看到了走过来的宋玉恩，用胳膊肘碰了碰陆明远。 陆明远停下话头，“你们先等一下。” “宋医生？有事吗？”他走到近前，语气带着询问，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宋玉恩手里的包裹上。 旁边那几个知青也好奇地望了过来。 宋玉恩递交包裹，“谢谢你请我看电影。这是我的一点心意，自己做的。” 陆明远脸上瞬间掠过一丝惊喜，“宋医生，你太客气了，你的手艺肯定没话说。” 旁边传来知青们压低了的偷笑声。 宋玉恩继续道：“还有件事，后天晚上，我和李荣要去市里参加一个医院的晚宴，到时候不在这边，提前跟你说一声。” 陆明远连忙应道，抱着衣服，脸上抑制不住的笑容。 直到宋玉恩回去，旁边那几个知青才一起围了上来。 “可以啊，远哥。宋医生还给你做衣服了。” “快打开看看啥样的！” 陆明远打开袋子，外套针脚细密匀称，虽然料子普通，但一看就是用心做的。 “啧啧，这手艺真不错。” “我也好想要一套啊。” 陆明远笑骂着推开他们：“去去去，别瞎起哄，赶紧干活去。” 话虽这么说，他却小心翼翼地将新衣服重新叠好放回。 当天，宋玉恩带上包袱走到镇口，李荣大老远地便看到了宋玉恩。 “玉恩，这边。”李荣招呼着宋玉恩上了车。 车上总共做了几十号人。 领队数了下人数，便出发了。 等他们到达宴会附近的休息站，天都已经黑了。 所有人先后从车上下来透透气，他们找到房间入住。 李荣正刷着牙，“玉恩，你说这宴会会不会给我们发个奖品什么的，上次发的那个大红盆还挺好使的。” 宋玉恩正悠闲地看着书，“刚才我打听过了，奖品挺丰富的，我们所的话，估计是奖状和笔。” 这时，门口传来敲门声。 李荣正奇怪是谁，正打算去开门，宋玉恩放下手中的书，走了过去。 “我去开吧。” 宋玉恩一打开门，一个比自己高一个头的男人出现在面前。 “你怎么也在这？”宋玉恩不敢置信。 厉璟恒平静的声音传出，“过来参加宴会。需要确认一下人数，过来看一下。既然你们都在，那我先走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我跟你道歉 等门关上之后，李荣刚擦了擦手上的水渍走了出来。 “玉恩，是谁来了？”李荣探出头往门口看去。 只是门早已经被关上。 宋玉恩重新回到床上，继续拿起刚才看的那本书：“是过来查房的，看见没问题就走了。” “是吗？我还以为是哪个熟人呢，听着声音有些耳熟。 李荣盖好被子，侧躺着，看着一本正经的宋玉恩。 “你也早点睡吧，再继续这样下去也会坏了你的身体。” 宋玉恩听到李荣的叮嘱，自然是放下了手中的书籍，“这就睡，书也看得差不多了。” 很快，房间里最后的灯光也熄灭。 她们也很快睡着。 反倒是另一边房间里面，厉璟恒正瞧着唯电影票发呆。 好几天没跟宋玉恩见面，没想到上次见面，竟然看到她和陆明远。 想到这里，他的那颗心也跟着有股子很大的酸味。 “璟恒，你睡了吗？门口传来宋淑仪的声音。 听到里面没动静，她正打算敲门，厉璟恒便已经走到了门口，重新把照片放了起来。 厉璟恒一打开门，看到宋淑仪扭扭捏捏的样子，他把头挪移到另一边。 宋淑仪不假思索，“明天宴会，听说会有一个活动，需要两个人组成一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跟我组成一队。” 她刚把话说完，厉璟恒直接接着说道：“不愿意。” 他用力关上门，把人拒之门外。 宋淑仪刚要为自己辩解一番，可是这个脑子不开窍的男人，真是一点机会都不给自己留。 “没关系的，璟恒。你会知道我对你是真心。”宋淑仪眼睛一转，心里有了主意。 第二天宴会现场，不少人前来参观。 他们各个带着自己家乡的宝贝秀出来给大家看，甚至还有人提着一箱子的眼镜，直接吆喝的售卖。 啤酒，饮料，瓜子和糖果那些，更是有人在挨个摆放在桌子上。 李荣好奇地观察每个人的样子。 一些漂亮姑娘们各个都扎着麻花辫，头发更是顺溜的，连点毛刺边都没有。 青年才俊更是各个挺直腰板，展示出义气的模样。 “没想到，我李荣也有一天能在这里面见到这么多有才的人，之前也不知道宴会竟然这么豪华，这么漂亮。” 李荣不停地东看西看，尤其是前面还有好几个人正在装饰着讲台。 她立马拉起了宋玉恩的手，“我们去那边看一下吧。” 很快，她们就来到了几个小商贩的面前，不仅有卖眼镜的，甚至就连平时见不到的绣花针，衣服的彩带，花绳等等。 这些东西在他们那里可都是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样式。 李荣拿出来其中一款询问商贩，“老板，你们这些东西都是去南边那边运过来的吧？” 商贩也是乐呵呵的介绍起来，“这位姑娘还真是好眼力，我可是专门去下南淘过来的好宝贝。” 他开始挨个挨个的介绍起来，每一种不同的东西。 “尤其是这几样，可都是我下了大价钱才购买过来的，要是你们喜欢的话，多买些药，我给你一个优惠。” 李荣一看竟然还有优惠，算下来的价格也不是那么的贵，瞬间心动。 她拉着宋玉恩来到另一边，偷悄悄的说着，“玉儿，你说现在东西都这么便宜了，上面也不怎么管这些，我们要不要多买点儿？” “既然想买那就买点吧，刚才我也看了这些东西确实不错。”宋玉恩笑盈盈回着。 李荣也对着几个商贩的物品来回观看了一番，挑了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 买完东西之后，他们两个人心满意足地坐到了安排好的位置上。 没多久主事的人过来主持。 按照原先安排的环节，一开始是在每个地区的每个诊所医院所做出来的贡献，然后再按个发布奖品，至于一些其他的小奖品的话，会私底下发给大家的。 因为她们在红旗公社卫生所，平时见到的那些人也都是附近的邻居，所以并没有病重特别严重的人。 她们两个人也都乖乖地坐在那里，等着一会儿发来的小奖品。 终于等小奖品已经拿到手的时候，李荣拿着奖状来回观看。 “这可是咱们红旗公社卫生所得到的第一个奖注重，一定要把它挂一个很明显的地方，让大家都注意到它。” 李荣不停地比划着奖状摆放的位置高度。 正巧，厉璟恒带着其他几个奖品来到了她们的面前。 “恭喜你们。”厉璟恒的眼神往宋玉恩的方向看去。 李荣十分识趣的退出了现场。 宋玉恩语气非常冷淡的说道：“昨天我们已经见过面了，之后也没有必要再继续打扰对方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之前是我做的不对，我跟你道歉。”厉璟恒垂下眉眼，真诚地对着宋玉恩鞠躬。 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这么做。 加上厉璟恒原本就是军人，这一个鞠躬直接形成了九十度角，姿势更为规范。 “如果你愿意接受我的道歉，我保证会用余生来弥补过去的错误。”厉璟恒再次说着。 宋玉恩心里面也很清楚，这段时间以来厉璟恒一直都在默默的守护她。 只是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厉璟恒迟来的深情，让她难以接受。 正当宋玉恩打算开口的时候，宋淑仪跳了出来。 “怎么大家都在这里呀？宋玉恩该不会是你一直忘不了他吧，纠缠别人这么久，你不觉得自己很贱吗？”宋淑仪正得意说着。 宋玉恩朝着她扇过去一巴掌。 这一巴掌扇过去，直接让宋淑仪的脸蛋发红。 “宋淑仪，我已经警告你很多次了。你不要脸，没人拦着你。”宋玉恩丢下一句话后爽快走人。 宋淑仪捂着脸正想破口大骂，但是注意到旁边还有厉璟恒，她立马换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 “你看她，真是太过分了。我只是说句实话而已，那个宋玉恩她就这样对我。” 宋淑仪正打算继续在厉璟恒面前表演的时候，厉璟恒压根不理她，朝着宋玉恩离开的方向走去。 第一百三十八章 把他们安排到一个幼儿园 陆明远翻阅着病历记录，今天宋玉恩接诊了大量病人，明后天的预约也排满了，接下来有的忙了。 他回过头，正想说什么，却见宋玉恩已经睡着，便轻轻为她披上外套。 曾经他对宋玉恩有过误解，如今只剩下心疼。他静静守在一旁，陪伴着她。 厉家。 厉璟恒走出房间，望向客厅，宋淑仪正在辅导厉冬冬写作业。 幼儿园的功课并不难，宋淑仪却对每道数学题都亲自指导。从玻璃反光中瞥见厉璟恒出来，她表演得更加卖力。 “冬冬，这道题要按从左到右、先加后减的顺序算。”她指导着，冬冬用橡皮擦了又改写答案，直到第三遍才做对。 宋淑仪暗自抱怨：若不是为了在厉璟恒面前表现，她才不会这么费力。最好让他觉得冬冬聪明好学、能力出众。 何况冬冬是个男孩，传宗接代、继承家业终究要靠儿子。她不信厉璟恒会只喜欢宋玉恩的女儿而不喜欢她的儿子。 到时候母凭子贵，还怕没有好日子过？ “怎么还不走？”厉璟恒从二楼下来，面色沉静看不出情绪。 宋淑仪推了推厉冬冬，孩子赶忙打招呼：“妈妈让我在这儿学习，说这里的氛围好，学得快。” 厉璟恒眉头微蹙，军人特有的冷峻气息流露出来。 他打开门，没看他们一眼：“请出去。” 既然决心挽回宋玉恩，他决不允许其他女人出现在家中，尤其是这个同样姓宋的女人。 宋淑仪急忙辩解：“璟恒，我和冬冬都想多陪陪你。自从你上次在大坝受伤，我每天都在祈祷你早日康复。” “如今你痊愈了，我为你高兴。你不留我可以，但请好好照顾冬冬。”她说着抹起眼泪，每一步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厉冬冬担忧地躲在后面。 今天因为错题没少挨打，手上还留着红印，小手不停颤抖着悄悄背到身后。 厉璟恒冷静开口：“冬冬可以留下，你回家吧。” 宋淑仪擦泪的动作顿住，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我就知道璟恒不会亏待冬冬。”她拉过儿子，“在这里要听话，妈妈会常来看你。” 她走出门时特意放慢脚步，希望引起厉璟恒的注意。 “只要有机会，我绝不会放弃。” 刚走几步，正好遇见凤城家属院的张嫂。记得这人和宋玉恩关系好，若是能拉拢过来，说不定能改变厉璟恒的态度。 想到这儿，宋淑仪整理了下头发，笑着迎上去：“这不是张嫂嘛，遇到什么难事了？” 张嫂叹气道：“哎，为我孙子上幼儿园的事发愁呢。之前那所幼儿园出了点问题，得找所新的。” 这附近就是厉冬冬和宋岚岚的幼儿园，宋岚岚倒是好运，能和冬冬同校。 “我在幼儿园有熟人，把你孙子安排到冬冬他们班也没问题。”宋淑仪热心中带着高傲，生怕错过这个机会。 张嫂一听，眼中顿时燃起希望，连忙拉住宋淑仪的手：“真有这好事？还是你人脉广，我们这些老太太可没你这本事。” 宋淑仪亲热地挽住张嫂的胳膊：“走吧，我现在就带您去瞧瞧。” 张嫂哪里想得到其他，眼下只要能给孙子找个好幼儿园，她什么都愿意试试。 这年头能有人帮忙牵线搭桥，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她在这边附近找了好几户人家，压根没有人愿意帮忙。 平时领里领居的，各个都怕自己家都苗子的饭碗被抢走，更别说让孩子上个幼儿园了。 张嫂想到这，都忍不住夸宋淑仪，“哎，之前也是我对你有误会，这一到关键时候，也只有你愿意出来帮忙了。” 宋淑仪光顾着听张嫂在那讲述着，心里更是高坎许多。 她只不过是想要借这个光，拉拢一些人到自己的手中，谁想到张嫂还真信了。 “啊呀，我们大家都相识一场，互帮互助也是应该的。”宋淑仪光是一个劲地说着漂亮话。 张嫂光听几句便沉迷于其中。 两人来到幼儿园门口，宋淑仪上前同保卫大哥寒暄了几句。 保卫大哥打量了她们一番，这才开门让她们进去。 望着两人的背影，保卫大哥嘀咕道：“这个点还有家长来，还不止一个，真是稀奇。” 宋淑仪领着张嫂穿过安静的走廊，正要去找宣传老师，却意外地在教室门口看见了宋玉恩的身影。 她正弯腰同一宋岚岚说话，侧脸在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 宋淑仪脚步一顿，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住。 “你怎么也在？” 很显然，宋淑仪对于到这里来的宋玉恩并不怀疑。 宋玉恩安顿好宋岚岚后，也注意到了旁边的张嫂，“没想到今天来幼儿园的人还真多。” 张嫂听到这话明显有些心虚。 平日里她是跟宋玉恩住在一个院子里，大家伙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原本想着只是为了自家孙子上个幼儿园，却没同时遇到她们两个。 宋玉恩作为领居，平日子也没少帮她。 倒是宋淑仪，现在还能帮她孙子塞到这所幼儿园。 再怎么说，两边也都不能得罪。 于是，张嫂十分客气地招呼道：“玉恩也在啊，我过来给我孙子张罗着上学的事情，要是有空来我家吃个饭。” 宋玉恩笑笑并没有回应，她拉着宋岚岚往门口的方向去。 “宋玉恩，你每天在那里神奇什么？迟早有一天，我会把你比下去的。”宋淑仪恶狠狠地盯着宋玉恩的背影。 这时候，负责幼儿园宣传的老师赶过来。 “俩位家长好，这是我们学校的手册，可以过目一下。”宣传老师主动介绍里面内容，“听说张嫂是为了自己孙子上学的事情来到我们这所幼儿园。” 张嫂慌忙点头，“是啊，我孙子也不小了，本来就完了一年，再不上学迟早要被人笑话呢。” 宋淑仪笑脸相迎，“老师，你看这边冬冬的班级还有一个空余的名额，就把这个名额让给张嫂他们吧。” 宣传老师有些犹豫，“这不和规矩吧。” 第一百三十七章 做鸡汤只有鸡屁股 因为快到冬天的缘故，最近感冒发烧，冻伤的人也越来越多。 前来卫生所看病的人，更是比往日多了不少。 宋玉恩和李容前后忙得不可开交，索性卫生所的药品还够他们使用。 这天她们好不容易忙完之后休息，一个邮递员送了一封信过来。 宋玉恩看到上面写着自己的名字，把信拆开查看里面的内容。 原来是最近的一个乡下的诊疗点，因为人手不够，需要她过去帮忙几天。 宋玉恩把这件事情告诉李容，李容依依不舍地望着宋玉恩。 “玉恩，你这一走就留下我一个人守着卫生所，我该多无聊。”李容诉说。 宋玉恩哭笑不得，“这卫生所还有其他的男医生，你要是忙不过来的话，可以找他们帮忙。” “那些人我可不想搭理。”李容有些不乐意。 自从她们两个人被分配到一起工作，李容可从来没有跟卫生所里的其他男医生说过话。 她倒是见过其中几个人，但是那些人说点莫名其妙的话，实在是让她没有说话的欲望。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男医生天天有多无聊。”李容单手拍在说上，“记得上次那个来我们这的人不，过来借点药品还那么不客气，你当我们这儿的东西就能随便给他们用。” 李容继续说着：“他们东西不够用，大不了进货呀，想借用我们的，连声客气话都不说，整的好像我们欠他似的。” 宋玉恩心里清楚的很，就李容这个脾气，换成那些男的过来，估计不出半天，那些人早就被李容赶出去了。 “等诊疗点那边的事情忙完之后我就赶回来陪你。” 李容听到满意的答案后，这才撒了手，“行，我到时候等你。” 安顿完卫生所的事情，宋玉恩还得顾虑到宋岚岚。 现在宋岚岚还在上学，每天还得人去接她。 宋玉恩这一走就是好几天，总得找个人照顾岚岚。 等宋玉恩回到家里，宋岚岚和陆明远如同往日一般继续在院子里面玩耍。 院子的地面上早已经用粉笔画了几张画，画里面的内容也是生动形象的描绘出人们开心聚在一起的样子。 “妈妈，你看这些，都是明远叔叔教我画的。”宋岚岚拉着宋玉恩的手，指着画里的人，“这是你，那是明远叔叔，还有院子里的那只小黑。” 陆明远夸道：“是岚岚聪明，一学就会。” 宋玉恩取出一根粉笔，交到宋岚岚手中，“那岚岚画一只大黄猫，这样小黑就不无聊了。” 宋岚岚的嘴张大，“是哦，小黑一只狗玩多无聊。” 支走了宋岚岚，宋玉恩开口：“明远同志，最近我接到了任务，需要去诊疗点几天，没时间照顾岚岚，还得麻烦你照顾岚岚。” “怎么会麻烦呢，有我在你就放心吧，我去每天接岚岚放学。”陆明远目光炯炯。 在他眼里，宋玉恩始终发着光，作为医生救死扶伤已经是很了不起了。 他陪在她身边也会一直支持她的。 “你放心去做，岚岚有我呢。”陆明远拍拍胸脯，让宋玉恩放心。 第二天下午幼儿园放学，陆明远已经等在了校门口。 大人们陆陆续续地接到了孩子，陆明远寻找到宋岚岚，将她高高地抱了起来。 “妈妈跟我说，这几天都会有明远叔叔来接我，明远叔叔就真来了。”宋岚岚说着。 他们往人群外面走，身后的厉璟恒也跟着出来。 原本他听说宋玉恩有事无法接岚岚放学的事情，想要过来接岚岚，顺便也好跟岚岚熟络熟络，结果没想到陆明远也来了。 而且看他们貌似关系很要好的样子。 宋岚岚歪着脑袋，“今天幼儿园可有意思了，老师带我们做娃娃，这样我就可以抱着娃娃睡觉了。” 她从包包里掏出娃娃，“你看，就是它，我给它去了一个名字，叫欢欢。” 娃娃是用布做的，穿着简易的小裙子，还有两条辫子。 “跟明远叔叔一起玩，岚岚最开心了。”宋岚岚抱着陆明远的脖子，“而且你比璟恒叔叔会的多，也比他好。” 陆明远听到后明显有些一愣，但很快恢复到平时的状态。 “是嘛，那明远叔叔天天陪你玩。” 他们一同往远处走去。 只是他们的谈话也全部原封不动的被身后的厉璟恒听到。 厉璟恒陪伴在宋岚岚身边的时间是不多，但是自从他上次执行水坝的任务，哪怕受伤也要回来照顾岚岚。 现在他也忙完工作的事情，总算有空多陪岚岚，只是没想到岚岚会这么说。 他也跟着有些难过。 等他回到家里，厉冬冬和宋淑仪也在。 宋淑仪带着煲好的鲜汤，“璟恒，你回来了。” 厉冬冬见到厉璟恒，规规矩矩地站在原地，看样子倒是比平时乖了很多。 “东东现在可厉害了，连唐诗三百首都会背了。”宋淑仪把厉冬冬推到厉璟恒的面前，“快背一个听听。” 厉冬冬刚要张嘴，被厉璟恒打断，“你们想在这里待着就待着，汤留着自己喝就行。” 他抛下话后回到了房间里面，关上了门。 厉冬冬拉扯宋淑仪的衣角，“那你说他是不是不喜欢我们呀？” 原本就被厉璟恒拒绝的宋淑仪就很生气，一下子被厉冬冬点燃。 她抱起汤喝下，“他可不是不喜欢我们，他那只是想把汤留给我们喝。” 桌上正好还剩多余的汤，宋淑仪重重摔了下，“这碗你喝了。” 厉冬冬原本看着汤就馋着不行，要不是宋淑仪说必须要等到厉璟恒回来才能喝，他也不至于等到现在。 在得到宋淑仪的允许下，他咕噜咕噜地灌到了肚子里面。 只是还没喝两口，他把剩下的汤全部都吐了出来，“这什么汤啊？这么难喝。” 碗里的汤连一点油墨都没有，跟喝白开水似的。 原先汤里面的鸡肉，也都只剩下一些肉渣。 宋淑仪气不打一处，“你小子平时吃好的吃多了，让你吃点清淡的，还吃不下了。” 要不是上次为了面子，非要强撑着买那条裙子，她也不至于现在手里面没钱。 想要做个鸡汤，结果也只能跟人要个鸡屁股。 第一百三十八章 把他们安排到一个幼儿园 陆明远翻阅着病历记录，今天宋玉恩接诊了大量病人，明后天的预约也排满了，接下来有的忙了。 他回过头，正想说什么，却见宋玉恩已经睡着，便轻轻为她披上外套。 曾经他对宋玉恩有过误解，如今只剩下心疼。他静静守在一旁，陪伴着她。 厉家。 厉璟恒走出房间，望向客厅，宋淑仪正在辅导厉冬冬写作业。 幼儿园的功课并不难，宋淑仪却对每道数学题都亲自指导。从玻璃反光中瞥见厉璟恒出来，她表演得更加卖力。 “冬冬，这道题要按从左到右、先加后减的顺序算。”她指导着，冬冬用橡皮擦了又改写答案，直到第三遍才做对。 宋淑仪暗自抱怨：若不是为了在厉璟恒面前表现，她才不会这么费力。最好让他觉得冬冬聪明好学、能力出众。 何况冬冬是个男孩，传宗接代、继承家业终究要靠儿子。她不信厉璟恒会只喜欢宋玉恩的女儿而不喜欢她的儿子。 到时候母凭子贵，还怕没有好日子过？ “怎么还不走？”厉璟恒从二楼下来，面色沉静看不出情绪。 宋淑仪推了推厉冬冬，孩子赶忙打招呼：“妈妈让我在这儿学习，说这里的氛围好，学得快。” 厉璟恒眉头微蹙，军人特有的冷峻气息流露出来。 他打开门，没看他们一眼：“请出去。” 既然决心挽回宋玉恩，他决不允许其他女人出现在家中，尤其是这个同样姓宋的女人。 宋淑仪急忙辩解：“璟恒，我和冬冬都想多陪陪你。自从你上次在大坝受伤，我每天都在祈祷你早日康复。” “如今你痊愈了，我为你高兴。你不留我可以，但请好好照顾冬冬。”她说着抹起眼泪，每一步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厉冬冬担忧地躲在后面。 今天因为错题没少挨打，手上还留着红印，小手不停颤抖着悄悄背到身后。 厉璟恒冷静开口：“冬冬可以留下，你回家吧。” 宋淑仪擦泪的动作顿住，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我就知道璟恒不会亏待冬冬。”她拉过儿子，“在这里要听话，妈妈会常来看你。” 她走出门时特意放慢脚步，希望引起厉璟恒的注意。 “只要有机会，我绝不会放弃。” 刚走几步，正好遇见凤城家属院的张嫂。记得这人和宋玉恩关系好，若是能拉拢过来，说不定能改变厉璟恒的态度。 想到这儿，宋淑仪整理了下头发，笑着迎上去：“这不是张嫂嘛，遇到什么难事了？” 张嫂叹气道：“哎，为我孙子上幼儿园的事发愁呢。之前那所幼儿园出了点问题，得找所新的。” 这附近就是厉冬冬和宋岚岚的幼儿园，宋岚岚倒是好运，能和冬冬同校。 “我在幼儿园有熟人，把你孙子安排到冬冬他们班也没问题。”宋淑仪热心中带着高傲，生怕错过这个机会。 张嫂一听，眼中顿时燃起希望，连忙拉住宋淑仪的手：“真有这好事？还是你人脉广，我们这些老太太可没你这本事。” 宋淑仪亲热地挽住张嫂的胳膊：“走吧，我现在就带您去瞧瞧。” 张嫂哪里想得到其他，眼下只要能给孙子找个好幼儿园，她什么都愿意试试。 这年头能有人帮忙牵线搭桥，已经是天大的好事了。 她在这边附近找了好几户人家，压根没有人愿意帮忙。 平时领里领居的，各个都怕自己家都苗子的饭碗被抢走，更别说让孩子上个幼儿园了。 张嫂想到这，都忍不住夸宋淑仪，“哎，之前也是我对你有误会，这一到关键时候，也只有你愿意出来帮忙了。” 宋淑仪光顾着听张嫂在那讲述着，心里更是高坎许多。 她只不过是想要借这个光，拉拢一些人到自己的手中，谁想到张嫂还真信了。 “啊呀，我们大家都相识一场，互帮互助也是应该的。”宋淑仪光是一个劲地说着漂亮话。 张嫂光听几句便沉迷于其中。 两人来到幼儿园门口，宋淑仪上前同保卫大哥寒暄了几句。 保卫大哥打量了她们一番，这才开门让她们进去。 望着两人的背影，保卫大哥嘀咕道：“这个点还有家长来，还不止一个，真是稀奇。” 宋淑仪领着张嫂穿过安静的走廊，正要去找宣传老师，却意外地在教室门口看见了宋玉恩的身影。 她正弯腰同一宋岚岚说话，侧脸在窗外透进来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柔和。 宋淑仪脚步一顿，脸上的笑容微微僵住。 “你怎么也在？” 很显然，宋淑仪对于到这里来的宋玉恩并不怀疑。 宋玉恩安顿好宋岚岚后，也注意到了旁边的张嫂，“没想到今天来幼儿园的人还真多。” 张嫂听到这话明显有些心虚。 平日里她是跟宋玉恩住在一个院子里，大家伙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原本想着只是为了自家孙子上个幼儿园，却没同时遇到她们两个。 宋玉恩作为领居，平日子也没少帮她。 倒是宋淑仪，现在还能帮她孙子塞到这所幼儿园。 再怎么说，两边也都不能得罪。 于是，张嫂十分客气地招呼道：“玉恩也在啊，我过来给我孙子张罗着上学的事情，要是有空来我家吃个饭。” 宋玉恩笑笑并没有回应，她拉着宋岚岚往门口的方向去。 “宋玉恩，你每天在那里神奇什么？迟早有一天，我会把你比下去的。”宋淑仪恶狠狠地盯着宋玉恩的背影。 这时候，负责幼儿园宣传的老师赶过来。 “俩位家长好，这是我们学校的手册，可以过目一下。”宣传老师主动介绍里面内容，“听说张嫂是为了自己孙子上学的事情来到我们这所幼儿园。” 张嫂慌忙点头，“是啊，我孙子也不小了，本来就完了一年，再不上学迟早要被人笑话呢。” 宋淑仪笑脸相迎，“老师，你看这边冬冬的班级还有一个空余的名额，就把这个名额让给张嫂他们吧。” 宣传老师有些犹豫，“这不和规矩吧。” 第一百三十九章 买卖能做不 一旦他们幼儿园的老师收了礼物，被查下来也会开除他们的。 现在哪有人那么傻，愿意随便丢掉工作的同时，连自己的名声都不要，等到那个时候还想要再找一份正儿八经的工作更难。 宋淑仪看出来宣传老师的犹豫，主动拿出来事先准备好的礼。 虽然那些礼都是些吃的，但是可都不是随便就能在市集上就能买到的。 “一些吃的，拿回去吃了就行。”宋淑仪特意拿到宣传老师面前。 一撩起铺在上面的布子，能清楚看到里面摆满了各种吃食。 “这不太好吧。” 宣传老师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齐主任正巧看见，“这位家长要是你想通过送礼打通关系的话，我想你还是算了吧。” “我们幼儿园可是为人们服务的，像你们这些背后搞事情的，我们幼儿园坚决不要。” 张嫂听到的瞬间，整个人都要碎掉了。 她跪在地上不停地哭喊：“我的小孙子又造了什么孽啊？我们只不过是为了读书而已，现在的幼儿园真的是一点不顾及孩子。” 齐主任义振言辞，“我们只不过是公事公办，如果有任何问题，你可以去找我们的上级直接告我们。” 说完话，她拉着宣传老师跨过门口的台阶，宣传老师回过头来，还想再说上两句，但也闭上了嘴。 张嫂的头顶仿佛天打五雷昏一般，双眼发黑。 原本这么好的机会，就这样白白丢了。 “你说我们这才如何是好呀？”张嫂也是没了办法。 他们劳累了一辈子，好不容易能供起自己的孙子上个幼儿园了，结果还没幼儿园要。 宋淑仪安抚道：“放心吧张嫂，我已经想好了办法，到时候你等我消息。” 张嫂潦草地擦掉脸上的那几滴泪水，“真的吗？现在我也不知道该相信谁了，我只能相信你了。” 宋玉恩烧了壶热水，正悠悠哉哉地享受着休闲时光。 她端着大茶壶，一口入肚，肚子也跟着暖和许多。 宋玉恩探头，往屋子里面望去，“岚岚，你别忘了今天幼儿园布置作业，记得写完再去玩。” 宋岚岚将自己的那几根笔摆在一齐，挑出一根合适的长度，对着本子写起来。 “知道了，妈妈。” 得到满意的回答后，宋玉恩也是放心。 对于她的女儿，她还是十分清楚的，岚岚从小懂事听话，压根不需要她操心。 倒是冬冬，她相处过几次，是个调皮的男孩。 “岚岚妈妈，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聊聊。”齐主任穿着工作服，提着公文包。 宋玉恩起身，“齐主任，你怎么来了？” 今天他和奶奶去幼儿园，就是被戚主任叫过去的，因为幼儿园最近有一个表演活动，需要有一个代表去朗诵。 齐主任觉得宋岚岚非常的合适，于是把宋岚岚叫过去聊了几句。 宋岚岚很高兴地接受了朗诵任务，并且每天都会比其他的小朋友晚放学一个小时，接受老师的训练。 “关于宋淑仪带人来的事情，想必你也清楚，我是想了解一下你们家里面的情况，我记得你和宋淑仪是认识的。”齐主任礼貌道。 宋玉恩也没有去隐瞒，“我们是相互认识，只不过中间发生了一些事情，现在我和她没有其他的关系。” 齐主任一听宋玉恩的话，也能猜到个大概。 毕竟这附近邻里邻居，总有一些过得好的和一些过得不好的人家。 再加上有些人见不得别人好，最后闹得两家都不开心。 “幼儿园的事情我会公事公办的，还请你放心。”齐主任解释，“我这次过来主要是把事情说清楚，不要有了误会。” 宋玉恩赶紧给齐主任倒了杯水，“这都是哪里的话，我相信齐主任。” 齐主任喝了几口水，坐了坐，又陪着宋岚岚玩了会儿。 她一走，宋岚岚还有些不高兴。 “妈妈，岚岚喜欢你，喜欢明远叔叔，也喜欢齐主任。”宋岚岚委屈地说着，“只是你们每个人陪伴来了的时间都太短了，岚岚有些不开心。” 宋玉恩也是心疼，她伸出小拇指，“那我们两个人拉勾，妈妈答应你会一直陪伴你的。” 两只小拇指紧紧勾在一起，形成一个环形的爱心形状。 “妈妈说到做到，岚岚也要每天棒棒棒，明天开始我就正式去练习朗读，到时候给大家朗读。” 宋岚岚一脸傲气。 院子里传出二人欢乐的声音，树上的叶子随风飘荡在宋岚岚的发丝上，宋玉恩轻轻打掉树叶。 他们又相继抱在了一起。 宋淑仪带着张嫂来到了一条胡同里。 天色渐渐变黑，她们穿过几条胡同，眼看的前面还有好几条胡同。 张嫂跟在宋淑仪后面，体力也是消耗了一大半。 “我们这是要走到什么时候啊？瞅了半天还没到你说的那个牛大哥的家。”张嫂扶着墙，喘了几口气。 这一天下来，啥也没干，光走路了，现在连腰都跟着隐隐发痛。 她用力捶打几下，才勉强还能再继续坚持一会儿。 宋淑仪安慰着，“你就放心吧，牛大哥的家就在前面。” 他们又走了十几分钟，才总算从胡同里面走出来，来到了一个大坪地上，有几户人家居住着。 宋淑仪从一个墙缝中，往一户人家的院子里观察。 整个院子的植物早已经因为缺水严重，没了生命的迹象。 加上寒风不断的逼近，整个屋子也看上去非常的荒凉。 宋淑仪一边猫着，一边对着里面喊道：“牛大哥，你在里面吗？我是宋淑仪，专门过来跟你谈个生意。” 见里面没有动静，她又喊了几声。 “谁呀？这么吵吵的，叫我干啥子？”牛大哥扣着耳朵，又提拉下裤腰。 宋淑仪拉着张嫂介绍，“这是我叫来的人，她的孙子想来上幼儿园，但是得找个关系，牛大哥认识的人多，你看能不能帮个忙。” 牛大哥瞅了一眼张嫂，张嫂眼角布满皱纹，嘴巴更是干涸的起皮严重。 “你这买卖能做吗？有多少好处费？”牛大哥斜着眼睛打量了下。 第一百四十章 我这有个孩子去你那里上学 “少说也能给你个十几块的。”宋淑仪招呼跟在牛大哥后面。 牛大哥掏出钥匙晃了几下，“才十几个快，你快找别人帮忙吧，我可帮不了你。” 为了那点小钱，还得搭进去自己，这笔账无论如何去算都不合适。 张嫂一听这个话，显然有些着急的拉住牛大哥的胳膊。 “哎呀，我们也只不过是想，让我孙子上个学啊，你看要怎么样才肯帮这个忙？”张嫂心里没底。 只能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牛大哥这里。 牛大哥停下脚步，“也不是说不能帮，但是最起码你们也得拿出来三十块的诚意吧。” 张嫂愣住，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 就他们家的这个条件，三十块那可需要他们半年的积蓄。 牛大哥见张嫂犹豫，摆了摆手，“既然你们不是真心诚意跟我合作，快走吧，省得是在这里浪费我的时间。” 张嫂慌忙地移动着步伐，“哎，我答应你。” “最迟明天交过来，要不然的话，你们还是找其他人帮忙吧。”牛大哥甩下一句话。 张嫂两眼冒金星，完全想不到一时半会儿从哪里凑三十块钱。 宋淑仪看出来张嫂不知所措，主动帮忙说话：“张嫂，你要是拿不出来的话，我可以借给你。” 说着，宋淑仪从包里面拿出来白花花的钱。 张嫂也是跟着迷了心窍，感谢宋淑仪后，顺便拿了钱交给了牛大哥。 牛大哥爽快的答应了这个任务，“到时候你们就等着吧，下了个礼拜就给你们带来好消息。” 张嫂这才满意的松了口气。 等张嫂回到家属院，宋玉恩也早早的把衣服全部都晾干，摆在了一起。 宋玉恩甩动着最后一件衣服，麻溜地把衣服晾在杆上。 “张嫂回来了呀。”宋玉恩打着招呼，把水盆的水倒出来。 但是宋玉恩的一句话下来，张嫂完全没有搭理她，而且从张嫂的神色看，就跟丢了魂一样。 “张嫂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我看你也脸色不太好。”宋玉恩问着。 他和张嫂也算是认识许久，虽然不太清楚，宋淑仪背后到底在搞什么鬼，但是邻里邻居的总该关心一下。 张嫂慌张地开口：“我跟她借了三十块钱，她竟然要我还给她四十块钱。” 这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这点已经算是一把笔钱。 而且需要还的钱都那么高，一般人家哪能承受得起。 “你是因为孙子上学的事情吧。” 宋玉恩跟宋岚岚出幼儿园的时候，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再加上齐主任来找她，多少也了解一些他们去幼儿园的目的。 张嫂实在无奈，“玉恩，你有没有其他办法能帮我的？那么多的钱，一时半会儿我也跟我家里人纠缠不清。” “你先不要着急，我来帮你想想。”宋玉恩的话一出，张嫂跪下。 整个家属院都知道宋玉恩脾气好，而且人也善良。 宋玉恩送宋岚岚进了幼儿园，来到齐主任的办公室。 “岚岚妈妈，你怎么来了？”齐主任指了凳子，“快请坐。” 宋玉恩规规整整坐下，“齐主任你应该也知道了，关于张嫂他们家孙子张天亮要来我们幼儿园上学的事情吧。” 齐主任放下手中的笔，面色沉重。这件事情她确实有听说过，但是对于幼儿园来说是名列禁止收受的事情。 “幼儿园确实有一个空缺的位置，但是绝不能留给这样的家庭，如果这么做对其他家庭是十分不公平的。”齐主任把话放在这。 宋玉恩也不多说，她把几张奖状拿出来。 奖状上写着关于张天亮积极表现的话语。 无论哪个幼儿园，奖状都是有数额要求的，一般很少有孩子能同时有五六张奖状。 宋岚岚也只不过有两张奖状。 “你也看到了天亮这孩子也是挺聪明的，只不过之前的幼儿园出了点事情，导致里面的孩子们都没了学上。” 宋玉恩把所有的权利都交给齐主任来判断。 她相信对于幼儿园来说，能够遇到聪明的孩子，多数也愿意收留下来，再继续好好培养。 说不定未来的十几年后，这个孩子能够成为栋梁之才。 “这些事情还得麻烦齐主任了。” 宋玉恩刚一说完最后一句话，牛大哥带着人的气势汹汹的踹门。 他十分生气的瞟了一眼眼前的俩人。 “你就是这个幼儿园的主任吧，我这有个孩子，想在你这上学。” 你们大掏出十五块钱，甩在了桌上。 那得意的样子，仿佛不把战场的所有人放在眼里。 宋玉恩差点笑出了声。 她还以为宋淑仪能找个什么大人物帮到张嫂，结果竟然说找了个干溜子过来闹事儿的。 “请你带着你的钱出去，我们这里不欢迎你。” 齐主任放下一句话后，叫来两个门卫要把他们三人带走。 牛大哥敲出棒子直接摔下了门口的窗户上。 “今天这个忙你不帮也得帮，你要是不帮的话，我就把你这里砸的稀巴烂。” 牛大哥带着其他几个兄弟纷纷开始砸烂办公室里面的其他东西。 他们全然没有注意到，刚才出去的那个门卫已经偷悄悄的出去通知其他人了。 宋玉恩静静地坐在那里，因为他们其他人格格不入。 牛大哥倒是来了兴趣，“刚才没注意到这里还有个美人呀。” 宋玉恩白皙的双手握在一起，脸蛋也比旁人干净许多。 换成那些田里干活的人，用不了十天半个月早已经晒成了个黑炭。 齐主任呵斥道：“这里是幼儿园，不是你来胡闹的地方。” 牛大哥不服气，使了个眼色，那两个兄弟之间按住齐主任。 “幼儿园又如何？我想在这闹事，我看有谁拦得住我。” 另外两个兄弟笑嘻嘻地说着，“一看你们就不知道，我们大哥有亲戚在保卫科。” “保卫科的人都保他，你以为他会怕你们吗？” 就在他们几个人得意时，牛大哥吩咐他们：“你们带着主任去隔壁房间，这里交给我。” 两兄弟瞬间明白了牛大哥的意思，打趣了几句带着人出去。 第一百四十一章 按耐不住 牛大哥咽了下口水，心里澎湃。 “好久没见这么嫩的没人了，跟我玩上一晚上，给你十块。” 他故意凑到宋玉恩的跟前，伸出手试图抱住宋玉恩。 还没牛大哥反应过来，宋玉恩转身的功夫，牛大哥落了个空。 牛大哥只好扶着墙面扎了起来，嘴角还不停的上扬，“没想到你这个小妮子伸手还挺敏捷的。” “小妮子，你就从了我吧。” 牛大哥眼神飘逸，思绪早已经被带走。 宋玉恩冷哼一声，“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宋玉恩好歹还是学过几个防狼的招，真动起来手来，她也不怕。 哐 “全部都举起手来。”保卫科的人陆陆续续走进来。 连带着牛大哥以及他的小弟全部都被当场控制住。 牛大哥还想要继续狡辩，“同志，我们也没做什么，正常跟他们交流一番。” 保卫科的人哪听他们在这里胡搅蛮缠。 “老老实实跟我们走吧。” 他们几人被保卫科的人压着走出去。 而在幼儿园的同学们，老师们以及一些家长全部都看到了这一幕。 在一旁目送牛大哥等人被带走全过程的宋淑仪一脸的震惊。 原本还想着靠牛大哥把这笔买卖做成。 到时候他们家冬冬也有人跟他成为一条战线。 她的目光投射到二楼的办公室里。 齐主任正迎着宋玉恩出来，“岚岚妈妈，实在对不住，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没关系，只要大家平安就好。”宋玉恩简单道别后，也走下了楼。 宋淑仪咬咬牙，故意拦住宋玉恩，“是不是你把我的买卖搅黄的？” “是你走错了道，我只不过是把道板正了而已。”宋玉恩平和说着。 幼儿园门口，保卫科的人带走牛大哥等人的场面正好被张嫂看到。 张嫂提着水果，没跑两步，水果撒出来。 她垂着牛大哥的背，“你不是说能让我孙子进幼儿园吗？你们一群拿钱不办事的家伙。” 张嫂继续喊叫，但是牛大哥等人在保卫科带领下走远。 幼儿园的门口也围上来不少看热闹的人。 张嫂哭的伤心，蹲在了台阶处。 宋玉恩递过来一手帕，“擦擦吧，关于孙子上学的事情我已经跟齐主任聊过了，我们商量了一下，如果你愿意可以把孩子送到新萌幼儿园。” 新萌幼儿园也刚建起来不到一个月，招纳的老师学生也没他们这些老幼儿园的人多。 但是那边确实有足够的名额，也愿意让许多小朋友们去他们那里。 “齐主任已经跟那边通过电话了，如果你愿意让你的孙子去新萌幼儿园上学，明天就可以去了。”宋玉恩解释。 张嫂哼哧地吸着鼻涕，“谢谢你啊，玉恩，你可真是个大好人。” 宋淑仪目睹全过程，气得浑身来回颤抖。 “宋玉恩，什么好事都被你碰到了，你可真是让我小瞧你了。” 宋玉恩来到卫生所，卫生所的门口围着一圈子人。 个个都在讨论着墙上贴的告示。 告示上面主要是写着关于做好基层卫生服务，让人民越来越幸福的话。 “这是打算在我们这里扩建啊。” “扩建可不是件小事情，你看这个上面还写着爱护老幼。” 其余人看到宋玉恩，也主动为宋玉恩让出了位置。 宋玉恩简单地看了一下里面内容，主要是关于为了迎接未来，要做好照顾各类群体，尤其是新生儿，以及老年人群体。 “宋医生今天来的挺早呀，刚刚有人把这张纸贴在这里，你说是不是上面有说法？”其中一个老头跳出来发言。 其余一些老头老太太们也十分重视，希望能从宋玉恩的口中得到一个满意的答复。 宋玉恩也回忆了一下，上次赵大海带来的几个兄弟，后续替他们治疗确实已经把整个卫生所都占满了，如果再来几个，恐怕连周旋的余地都没有。 如果能再扩建康复站，确实能提到更好的帮助。 “我们确实有这个打算，大家到时候听我们的口信。”宋玉恩招呼着大家，“你们先回去吧，有信了跟你们说。” 那些人也慢慢散去，倒是陆明远骑着自行车出现。 陆明远正巧听到刚才那些人的谈话，停下来查看，没想到宋玉恩也赶来上班。 “宋医生，关于扩建康复站的事情我也已经听说了，你有什么打算？”陆明远把自行车停在了路边。 宋玉恩也正为这件事情发愁。 想要扩建康复站首先还得得到上面批准，人工费，修建费等等，都是一笔不小的开资。 “哪怕让大家出资，恐怕那些钱都不够扩建的钱，还得去想其他办法。”宋玉恩简单做了一下计划，总共算下来的钱赫然写在那里。 “这是总共的钱数。” 陆明远简单地扫了一眼，心里也有了个底。 宋玉恩去收拾药物的时候，陆明远骑车来到一家售货店。 陆明远紧接着拨打过去电话，“爸，你知道最近上面下来的一个计划不，关于医疗扶持，这次这个事情已经传到我们这边了。” 陆教授一听，兴奋地也顾不上继续工作，“这医疗扶持可是大事，那得大家都一同建设才能建设出来，到是我这有一些康复器械，能叫人给你运过去。” 有了这笔器械，他们也好行动。 陆明远接着道：“只不过这边发展相对来还是会比城里差一些，如果能争取到关于乡村医疗扶持基金，那么基本上康复站的事情就能成。” 陆教授从书架上取出来一本书，翻找到里面的其中一个信息点，正好能与计划有很好的相连。 “到时候我会跟我的那些同事们提一下关于扶持计划的事情，你就等我的消息吧。” 陆教授挂断电话，心里更是乐开花。 “这小子平时也不关注这些，现在突然关注，看来是开窍了。” 陆教授一边想着，一边给自己的那几个老同事们打去电话，挨家挨户的去说。 尤其是这次计要是能在未来取得重要贡献，那也算是功德一件。 第一百四十二章 找罪受 厉璟恒忙完一天，看到厉冬冬正在玩抓石子。 “冬冬，妈妈有说什么时候来接你吗？”厉璟恒眉毛皱起。 这已经是厉冬冬待在这里的第三天了，自从宋淑仪把孩子放在厉家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厉冬冬扔掉石子，“这几天妈妈每天都会去一趟幼儿园，但是好像是因为其他小朋友，她只告诉我，让我在家里好好呆着。” 厉璟恒越发觉得这件事情很可疑。 平时，宋淑仪恨不得缠在他身边，现在却突然变了性质，难不成幼儿园那边发生了其他事情。 厉璟恒给齐主任打过去电话，简单地了解了一下这几天幼儿园发生过的事情，厉璟恒才知道原来那个牛大哥差点欺负了宋玉恩。 厉璟恒留下人照顾厉冬冬，他气冲冲地出去。 厉冬冬本来想叫住厉璟恒，但是总觉得厉璟恒让他感到害怕，也只好继续玩石子。 牛大哥的院子里。 牛大哥带着兄弟们正围着桌子一起吃两口小菜。 “我早告诉过你们了，我在保卫科那边有认识的人，就算被抓过去也没人敢找我麻烦。”牛大哥端起一壶酒痛快喝下。 兄弟们跟着调侃，“大哥要我说你，就应该把那些保卫科的人全部都关在门外，把那小妮子拿到手再说。” “结果不巧了，让保卫科的人先来一步，让那小妮子跑了。” 几个小弟哈哈大小。 牛大哥挨个敲着他们的脑袋，“你们几个不懂事的家伙，对待那么美的妮子，总得手下留情一点吧。” “等下次我就找机会把她办了。”牛大哥一脚踩在木凳上高喊。 院子里更是传来欢笑声，还夹杂着碗筷摔在地面的声响。 厉璟恒一脚把门踹开，直冲冲地盯着牛大哥。 门口也跟着进来了几个军人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包围住。 厉璟恒冷俊至极，神情俊然地走到牛大哥的面前，拍掉牛大哥衣领的灰尘，还有一些杂草根。 “刚才你们讨论的人是宋玉恩吧。” 牛大哥一看这架势也不敢认输。 你有人，我还有人呢。 “咋了，我们哥几个讨论个小妮子跟你有什么关系？快滚出去。”牛大哥试图推走厉璟恒。 厉璟恒单手拎过牛大哥，牛大哥被甩飞出去，肋骨也跟着作响。 几个弟兄都跑过来，“大哥，你没事吧。” 牛大哥擦去嘴角的血痕，吐出一口，“呸，赶在我的地盘撒野，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他对着几个弟兄们，年龄最小的那个吩咐道：“你去把我舅找来。” 那小伙子撒丫子要跑，被厉璟恒的人拦住去路。 牛大哥双手叉腰，迈着八字步，指着厉璟恒，“你小子竟然敢来我的人，我看你是活腻了。” 厉璟恒眼神飘过，冷峻肃然道：“动手。” 几个军人同时出动，那些小喽喽们也都不是对手，几下功夫都被抓了起来。 牛大哥被他们带到厉璟恒面前，双膝下跪。 他反手掏走对方的配件，指向头颅的位置。 “你们要是谁敢乱动，我就直接把他崩了。” 牛大哥往门口慢慢撤离，被挟持的军人也在被强行往外面拉。 厉璟恒双眼睁开，单手扔出去一只飞镖，恰好插在门框上。 “还想走吗？”厉璟恒双手背握。 牛大哥几乎被吓傻了，愣在那里，军人找准机会，直接把牛大哥按在了地上。 “你到底是谁？”牛大哥咬牙切齿。 旁边的军人开口：“这可是我们的团长。” 牛大哥反应过来口中的团长是谁。 厉璟恒半蹲下，“我告诉你，你得罪了你不该得罪的人。” “我错了，我知道错了。”牛大哥跪地求饶。 他也只不过是想要找个小妮子，毕竟那小妮子也是生的漂亮，是个男人都会动心。 “把这些人全部都带下去问话。”厉璟恒命令下去。 这些人也都被带走。 他们前脚刚走，宋淑仪后脚到。 只是整个院子都有些荒凉，就好像是发生了抢劫。 宋淑仪慌忙地把事情告诉了保卫科里牛大哥的舅舅牛强兴。 “你说牛大哥会不会真出事了？”宋淑仪询问。 牛强兴四处观察整个院子的一举一动，但是从表面看上去也没有明显的打斗痕迹。 他也事先联系过牛聪的兄弟，但是却一个都联系不上。 “除非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们几个人全部都集体消失。”牛强兴眼神凶恶。 平日里他在自己的圈子里面也算是有些人脉。 混的也是风生水起，他身边的人可从来没有一个敢得罪他的。 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人，不敢欺负他外甥。 跑出来一个小弟，急忙汇报，“牛队，牛聪被人带走了。” 牛强兴不信，“哪个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带走我的人。” “是厉璟恒。” 说到这，牛强兴倒是疑惑，他与厉璟恒向来没有多余的交际，这突然抓他的人。 “过去看看。”牛强兴刚往外走两步，回头，“你不跟我们一起吗？” 宋淑仪迅速转动脑子，“我还要去接孩子放学呢，估计没时间。” 他要见的人可是厉璟恒，现在她在厉璟恒心里面的地位都还不稳定，绝对不能够让厉璟恒看到她跟牛大哥扯上关系。 牛强兴也没多想，带着人出发。 宋淑仪悄悄跟在身边，随时观察他们的动向。 等他们来到家门口，厉璟恒就坐在那里，牛聪正被捆绑着，嘴里还塞着一块破布。 牛强兴气愤道：“厉璟恒，你这是几个意思？快放了我外甥。” 牛聪哭兮兮地，只能哼哼两声。 厉璟恒倒是显得格外悠闲，“你外甥嘴和手脚都不干净，就这样白白放了他，恐怕是不会长记性。” 他命人摘掉牛聪口中的破布，牛聪急忙求救，“舅舅，你快救我，他就是个疯子，刚才还让我打了我。” 牛强兴冲怒道：“闭嘴。” 他这个外甥天天白天给他惹事，晚上给他惹事。 “你也不看看这里哪是你胡乱得罪的地方。” 牛聪想到刚才厉璟恒对他的方式，紧闭嘴巴。 那样的苦，他可不想再承受一次了。 第一百四十三章 离开幼儿园 只是现在厉璟恒还在这边，他也不好再继续发火，于是牛聪只好非常无奈的继续坐在那里，任由厉璟恒处置。 厉璟恒也十分不客气地警告牛强兴，“这次我只是提醒你，如果你的人再越了界，那就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虽然他们两边都八竿子扯不上关系，但是终究厉璟恒在这一片地区的地位还是相对较高的。 厉璟恒多多少少也是认识几个比牛强兴的职位还要高的人。 一旦牵扯到牛强兴的职位，更不好收场。 牛强兴也只好见好就收，“这些事情我也知道，是我这个外甥做的不对，我让他跟你道歉。” 牛聪一听这话怎肯乐意，死死地蹲在那里一直不肯磕头道歉。 牛强兴知道自己这个外甥是什么德性，于是直接上去按住牛聪的头。 “让你给厉璟恒道个歉，有这么难吗？”牛强兴的语气格外的凶了许多。 牛聪有些不敢相信，这还是他头一次见的牛强兴对自己这么严肃。 他只好半推半地跟厉璟恒道歉。 “这次算我错，可以了吧。” 厉璟恒没有理会，很明显诚意并没有达到他理想的状态。 牛强兴重重地踢了牛聪一脚，“让你跟厉璟恒道歉，你是听不懂人话吗？” 牛聪的脸直接按在了地面上，狠狠地被摩擦了两下。 他十分没好气地瞥了厉璟恒一眼，“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 在得到满意的答案之后，厉璟恒才挥了挥手，让自己的人给牛聪松了绑。 “下次不要让我再看到他。”厉璟恒发出最后的警告。 牛强兴十分识趣的对着厉璟恒点头哈腰，“这你就放心，我外甥我会好好教训他的。” 于是那俩人刚已离开，厉璟恒吩咐自己的人一定要时刻盯着牛聪。 这个牛聪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尤其还想要对他在意的人下手。 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厉璟恒的手不断握紧。 哪怕他现在还没有合适的身份陪伴在宋玉恩的身边，他也要为宋玉恩做好背后的一切。 在不远处见证全部过程的宋淑仪，灰溜溜的赶紧跑了。 她没想到竟然会变成如今这番地步，绝对不能让厉璟恒知道，她背后有个牛聪做交易。 后来想着宋淑仪就已经到了幼儿园的门口。 宋玉恩也早早的到了门口接宋岚岚。 “今天来的还挺早的呀。”宋淑仪故意凑上去打招呼。 宋玉恩静静地看着从幼儿园门口出来的小朋友们。 在看到宋岚岚出现的那一刻，宋玉恩上去拉住宋岚岚的手。 同样，宋岚岚也注意到了宋淑仪。 “淑仪阿姨也在这里呀，刚才听老师说冬冬被留下来了。”宋岚岚小口吃下宋玉恩给的麦芽糖。 宋淑仪一听慌了声，“岚岚，你知道冬冬为什么被老师留下来吗？” 那可是她的宝贝儿子，在幼儿园竟然还能够被老师欺负，实在是不能原谅。 宋岚岚摇摇头，“我不清楚，只是听到老师们说冬冬欺负其他的小朋友。” “岚岚，我们走吧。”宋玉恩牵着宋岚岚的手。 宋淑仪怒气冲冲，往班级里走。 刚走没两步，看到冬冬在那里一边哭着一边写着作业。 旁边还有一个老师在那里一直盯着冬冬，但是冬冬的小动作实在是多。 一会儿玩笔，一会儿看着窗户外面。 老师只好一直不停地引导冬冬，把所有的注意力全部都留在本子上。 但是宋淑仪仅仅只是看到了老师说冬冬的画面。 “有你这么对孩子的吗？你信不信我去告主任你在这里欺负孩子。”宋淑仪拽着冬冬的胳膊，“作业不用写了。” 厉冬冬还没搞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妈妈，不是这样的。” 宋岚岚刚想为老师辩解，但是被宋淑仪一个眼神回怼回去。 “有什么好说的，我们直接去主任办公室说清楚吧。” 他们三人一起来到了齐主任的办公室。 齐主任正修改着今天的文件内容。 当她看到来到办公室的三人有些诧异，“冬冬妈妈，你有什么事吗？” 宋淑仪指着课堂老师，“这就是你们幼儿园的老师，竟然放学后让孩子留堂做作业，甚至还批评我们家孩子。” 齐主任冷静地询问，“刘老师，是这样的吗？” “是因为冬冬今天欺负其他小朋友，导致作业没有做完，所以我让他留下来，把剩下没有做完的作业就去做完。”刘老师解释，“包括被欺负的小朋友，我已经安抚好了他的情绪，家里面也没有提出任何的意见，他们才走的。” 齐主任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冬冬妈妈，你也听到了，我们幼儿园的老师都是按照正常程序管理疏导孩子们的。” 可惜，宋淑仪压根听不进去。 “有你们这样留堂不通知家长愿不愿意接受吗？我看你们就是私底下惩罚学生，还死不承认。” 齐主任没有多说话，从抽屉里面掏出了一张表格，并在上面写下自己的名字。 “冬冬妈妈，我只好跟你说一声对不起了。我们幼儿园的理念就是家长和老师互相信任，我们也尊重你认为我们的教学方案有问题，但是同样我们幼儿园也不欢迎你的继续到访。” 齐主任把表放过去，“只要你再也不出现在我们的幼儿园，我们还是会愿意继续教冬冬的。” “你们简直就是倒不打一耙，明明是你们的问题，结果还不让我来幼儿园询问个理由。”宋淑仪气得差点破口大骂。 一想到自己在外人面前的形象绝对不能够被破坏，只好忍了这口气。 她拉着冬冬，“我们走，就这样的幼儿园我们也不稀罕待，迟早也干不下去。” 他们才刚走，刘老师不好意思的询问：“齐主任，我担心这次事情会给幼儿园带来不利的影响。” 齐主任说道：“我们都是按照正规的程序教育孩子，既然与家长沟通不了那就算了，其余事情你不用担心，你继续干好你的本职工作就行。” 第一百四十四章 馊主意 此刻宋玉恩和宋兰兰正走了没多远，宋淑仪带着厉冬冬快速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宋玉恩你是不是觉得我过得太舒坦了，所以给我找事。”宋淑仪刻意道，“上次关于牛大哥的事情，确实是我做的不对，但是你也没有必要报复在我儿子身上吧。” “我看你是误会了吧。” 宋玉恩抛下一句话就要带着宋岚岚走。 但是宋淑仪怎么肯放过机会，她直接挡住他们的去路。 “今天你不把这件事情说清楚，我是不会让你从这里离开的。” 宋玉恩也是无奈，从头到尾她什么事情都没有做，说明是宋淑仪在背后搞鬼，现在反而怨在她的头上。 “你都说了自己背后搞的那些事情，要怪只能怪你自己，和我又没有关系。” 宋玉恩一句话怼着宋淑仪回不了嘴。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件事，确实是宋淑仪的问题。 “宋玉恩你等着。”宋淑仪对着宋玉恩的耳朵说到。 宋岚岚不太明白他们所说的话的意思，“妈妈，你们在说什么呀？” 宋玉恩关心着，“没其他事情，我们只是聊过家长，回去妈妈给岚岚做好吃的。” 宋淑仪也顾及不了那么多带着冬冬快步走。 厉冬冬被拉扯的有些疼痛。 “妈妈，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呀。” 宋淑仪不予理会，敷衍着，“你个小孩子家的，不用管那么多。” 他们很快就来到了牛聪的家门口。 牛聪的小弟正在给他上药，他的嘴角以及额头脸蛋都有擦伤的痕迹。 刚涂一点粉末，牛聪疼地咧嘴叫。 “让你下手轻点儿，也没让你这么重吧。”牛聪不停地抚摸着肿痛的脸。 “都怪你们几个，关键时候一点用处都派不上，要不然的话我也不至于要变成这个样子。” 那几个小弟赶紧道歉。 正巧，宋淑仪走了进来。 “哎呀，牛大哥，我专门过来看望你的，上次事情没办妥也是没办法。”宋淑仪提着一些小礼品。 她摆出一副高兴的样子，继续跟牛聪拉近关系。 牛聪撇嘴，“要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给我整了这么大的麻烦。” 宋淑仪装作一副不懂的表情，“牛大哥，这是在说什么呀？我只不过是因为上次幼儿园的事情没办成，才专门过来一趟。” “我知道你们这些人也不容易，这件事就当算了，也不要去妨碍了我们的关系。” 宋淑仪把带过来的点心，分别发给了牛聪的几个兄弟。 “大家伙都过来吃上几口吧，这里还有很多的。” 她也拿出了一块点心，“牛大哥也吃上一块吧。” 宋淑仪刚递出去，眼镜看到牛聪脸上的伤痕装作一副非常吃惊的样子。 “牛大哥，这是怎么了？怎么才一天不见就伤成这个样子？是哪个不知好歹的家伙敢这样子对你。” 牛聪叹口气，“唉，也不知道那个宋玉恩怎么还跟厉璟恒认识，本来只是想要泡个小妮子，反而给自己惹了祸事。” “不提也罢。”牛聪端着酒喝下，才觉得浑身舒服。 宋淑仪灵光一转，“你说的是宋玉恩，她是我亲戚呀。” 一听到这牛聪傻的眼，直接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她竟然是你亲戚。”牛聪从头到尾打量了一下宋淑仪，“看你们两个长得也不像呀，怎么还会是亲戚呢。” 宋淑仪使了个眼色，“哎呀，我随爸，她随妈，当然长得不像了。” 牛聪半信半疑地勉强接受了这个答案。 “要是牛大哥对我那个亲戚感兴趣的话，我倒是有办法。”宋淑仪故意靠近。 她就不相信了，她认识的人可是连保卫科那边都不敢得罪的人。 加上背后也是有台面的，除了厉璟恒那些人以外，谁又能把牛大哥怎么样。 “你说的办法能管用吗？别到时候又给我惹来一堆麻烦，我可没那闲工夫跟你们这群人扯皮条。”牛聪一口吃着点心，一口喝着酒。 宋淑仪小女人般说道：“哎呀，只要我们小心点，他们也是不会知道的。” 只要背后不让厉璟恒知道，谁也不可能会知道是他们干的。 她有的是办法，让厉璟恒那边得不到消息。 到时候他们也能够找到一个机会，直接把宋玉恩铲除掉，只要宋玉恩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厉璟恒就真正的属于她一个人了。 “但是牛大哥，我还需要你的帮忙。”宋淑仪灵光一闪。 牛聪半信半疑问：“你有什么主意？先说来听听。” 宋淑仪凑过去，把她心里面的计划，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牛聪。 牛聪听完之后，早已经幻想了美人归的场面。 “你是说只要按照你的意思来做，到时候那小妮子就是我的人了。” 这要是能够抱得美人归，他也不算没有收获。 宋淑仪打趣，“那必须的呀，宋玉恩只有那么一个女儿，她们母女俩天天相依为命，连个男人都没有，有你当她的男人不就够了。” 牛聪哈哈大笑，招呼着自己的兄弟，“伙计们，跟我走一趟吧。” 一行人一同出发。 而此刻宋玉恩正和宋岚岚在院子里面玩耍。 “岚岚，我们就在这一块先玩一会儿，就当妈妈为你今天关于朗诵的事情得到老师表扬的奖励。”宋玉恩摆出一个盆，盆里装满了肥皂水。 她握紧手之后，泡进水里面有悄悄的松开，留出来一个口子，嘴巴对准口子轻轻的一吹，一个泡沫飘到了半空中。 宋岚岚高兴地不停的拍手。 “妈妈好厉害呀，岚岚也要。” 宋岚岚学着宋玉恩的动作，又重复了一遍轻轻松松的把完整的小泡泡吹向空中。 母女两个玩的不亦乐乎。 张嫂也特意带着果子过来，“宋玉恩上次的事情也谢谢你了。” “要不是你把事情告诉保卫科那边，我的钱也回不来。” 宋玉恩拒收了果子，“张嫂说的是哪里话，我们邻居之间总要互帮互助的，果子你们就拿回去给你孙子吃吧。” 就在此时门口轰轰轰的闯进来几个人。 第一百四十五章 让她有个依靠？ 牛聪一眼锁定在宋玉恩的身上。 他旁边的小弟起哄，“那不就是大哥心心念念的小妮子嘛。” “是啊，大哥今天就这小妮子办了，好好的享受一晚上。” 宋玉恩悄悄的安顿张嫂，“你先带孩子在你家里呆着，这边我来处理。” 张嫂也明白了宋玉恩的意思，带着宋岚岚回屋。 而刘聪的眼里始终只有宋玉恩这一个目标，当他看到原本觉得麻烦的人走了，胆子更加大胆了起来。 “果然不愧是我看中的人，看到我们这么多人，始终都不慌的，其他姑娘看到我那都是哭个不停，就你不一样。” 牛聪围着宋玉恩转了一圈，“只要你愿意当我的人，今天我也不会为难你。” 宋玉恩冰冷道：“你痴心妄想。” 哪怕她现在与宋岚岚相依为命，她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把自己交给一个不要脸男的。 牛聪倒是十分淡定，仿佛宋玉恩的反应也全部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而就在此时，他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宋淑仪迈着轻盈的步伐，“宋玉恩，现在你的生活已经过得这么不容易了，你不如找个男人当个依靠。” 她故意靠近宋玉恩，就在她试图想要跟宋玉恩拉进关系的时候，宋玉恩往后退了一步，没让宋淑仪拉出她的手。 倒是宋淑仪依旧保持原先的状态。 “我知道你现在还为之前的事情很生气，但是我们毕竟是亲戚一场，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们也没有必要继续为难彼此。” 宋玉恩脸上大写的无语。 现在分明是他们人多势众，一堆人过来为难她一个人。 很有可能就是宋淑仪出的主意，要不然的话牛聪怎么可能知道她住在哪里。 “你不也没有男人当依靠，你就找牛聪呗，他不就是你心目中的好男人。” 宋玉恩突如其来地倒打一耙，差点把宋淑仪惹火。倒是宋淑仪看了一眼牛聪没有任何变化，才继续自己的表演。 “哎呀，我这是为了你着想这么好的男人肯定是要过来主动跟你认识的，况且人家看上的是你，又不是我，我哪能跟你相比呢。” 宋玉恩大大的翻了个白眼。 宋淑仪这么长时间以来，依旧如此不要脸。 现在甚至是为了获取自己的利益，更不要脸。 “既然你都知道，你不能跟我相比，那你就不要出现在我面前了。” 宋玉恩压根不打算给宋淑仪留下任何突破口。 宋淑仪大喊：“宋玉恩，我也是看在我们好歹是亲戚一场，我才愿意过来见你，要不然的话你以为我乐意来找你吗？” “我们俩什么关系，你自己心里面清楚。” 对于这样的人女处更是不愿意费多余的口舌。 她端着肥皂水故意倒在宋淑仪面前，宋淑仪的小高跟鞋和袜子全部都被淋湿。 宋淑仪恶狠狠地踩地，“你不要太过分了。” 牛聪叫住二人，“你们好歹也是姐妹一场，没必要闹得这么过分。” 他松了一下领口，站在宋玉恩面前几乎跟宋玉恩持平的身高。 “我们两个人站在一起都差不多，一看就是天生的一对。只要你今天愿意跟了我，你女儿以后也是我女儿。” 牛聪再三保证，但是宋玉恩始终不愿意多看他一眼。 牛聪立马意识到今天这是遇到了一个不识相的人。 “既然你这么不情愿，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他只是叫来自己的兄弟，来了两个人试图抓着宋玉恩就要拖进屋子里面。 宋玉恩看到那俩人要靠近他，推倒旁边的一篮子晒的果核。 整个架子全部都瘫倒下来，那些人全部往后撤了几步。 “我警告你们，你们今天休想动我。”宋玉恩放出狠话。 她抓起旁边的剪刀，对准了每一个人。 只是牛聪压根不怕，他们所有人全部都一起上。 就在此时，陆明远出现。 “你们不要乱来，我已经叫了保卫科的人。” 牛聪朝陆明远的身后看了看，但是除了风吹草动，并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的身影。 他们一群兄弟们全部都在那里嘲笑。 “陆明远，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软柿子，还敢在这里逞什么英雄，你以为就凭你的本事能救了她？”牛聪锤了陆明远胸口几下。 原本他试图轻轻一推，让陆明远倒下。 没想到陆明远还真有点力气，被推了几下，都无动于衷。 “你这小子还以为是个弱不禁风，还真有点力气。” 牛聪喊来兄弟，“你们给他一个教训。” 那些人抄起家伙对着陆明远的头垂下去。 陆明远抓起一个，把那人对着其他几人扔出去。 瞬间那几人全部都被干倒。 牛聪大骂，“你们这些没用的家伙，连他都干不过，平时真是白养你们了。” 他挽起衣袖，摆好姿势，准备动手。 只是陆明远也摆好的架势，动作似乎还要比他标准许多。 牛聪心里没了底，犹犹豫豫地，半天不敢动手。 “你不是要打吗？尽管过来。”陆明远随时准备。 牛聪顾不上那么多，冲了过去。 结果下一秒就被陆明远一拳头干倒，眼冒金星。 宋淑仪察觉情况不太对，正想要打算溜走，结果与陆明远撞了个正面。 厉冬冬躲在一边，不敢乱动。 厉家。 厉璟恒忙碌了一天，始终没看到厉冬冬回来。 他一看时间，早已经过了幼儿园放假的时间。 外面的天也快黑了。 他穿起衣服打算去一趟幼儿园的时候，正巧遇到了赶来的齐主任。 齐主任把今天发生在幼儿园，关于厉冬冬的事情告诉了厉璟恒。 在他们两个人，交代完关于孩子教育等问题之后，同样都注意到，厉冬冬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齐主任觉得奇怪，当时是宋淑仪过来接着人，结果却没有看到人回来。 并且宋淑仪也没有告诉过厉璟恒今天不回来的事情。 想到这里，厉璟恒的心越发觉得慌得不行。 他总有一种感觉，就是宋玉恩现在出了事。 他跟齐主任告别，急匆匆地往宋玉恩的住所赶过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统统赶走 陆明远一直死死护着宋玉恩，牛聪拉着其他人试图找机会突破。 牛聪摸着受伤的头颅，“陆明远，你在家属院扯威风，但是没有人认你，况且，这小妮子也不是你媳妇，跟你八竿子打不着。” “用不着你管。”陆明远护住宋玉恩。 牛聪更加觉得可笑，他双手一挥，他的兄弟们全部都一起上。 就当陆明远应对那些人的时候，牛聪直接抓住了宋玉恩。 他的脸上挂满了得意的笑容，“宋玉恩，你就答应我吧，只要你今天晚上听了我，我以后肯定会对你好的。” 这种骗人的鬼话，宋玉恩才不相信。 她抄起家伙，一棒子打在牛聪的后背上。 牛聪一看自己原先的计划竟然没用成功，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理性。 “我给你们机会，你们竟然敢这样子对我。” 牛聪伸手打算扛着宋玉恩要走，宋玉恩重重一击，打在了牛聪的脖子。 陆明远察觉到宋玉恩有危险，赶走他们所有人，让那些人跟宋玉恩保持一定的距离。 “只要今天有我在，你们休想动宋玉恩。” 就在牛聪照顾自己的兄弟们一起上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几辆车行驶过来的声音。 这瞬间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他们都全部朝门口看去，但是牛聪一看那个熟悉的军绿色的车，瞬间明白了。 “老大不好了，一定是厉璟恒他们来了。”其中一个兄弟发言。 牛聪当然也不是傻，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重重地敲击了一下自己兄弟的脑袋。 “这需要你说吗？我又不是没长眼睛。”牛聪招呼了一下兄弟们，“大家伙先避避风口，不要跟厉璟恒对刚。” 毕竟他刚答应厉璟恒不会动宋玉恩一下，这才没过多长时间就被厉璟恒知道。 那帮子人察觉到情况不对，迅速溜走。 厉璟恒一下来，看到院子里面一片狼藉，也明白了发生了什么。 他的眼神里面充满了对宋玉恩的愧疚，“是我来晚了，要不然也不会让你们发生这样的事情。” 倒是陆明远并没有怪罪厉璟恒的意思。 “这件事情也怪不了你是那些人实在是太过分了。” 但厉璟恒在院子里都没有看到牛聪。 “那些人都哪里去了？”厉璟恒的眼睛轻轻的锁住每一个角落。 陆明远指了指外面，“他们那些人看到你来就赶紧跑了。” 厉璟恒使了个眼色，打算去追。 只不过他有些不放心宋玉恩，陆明远对他保证，“你就放心吧，这里还有我。” 厉璟恒这才放心的带着自己的部下去追人。 他们穿梭到巷子里面，牛聪等人还在不停的奔跑，厉璟恒的人也在后面紧跟着。 牛聪的汗珠不停的留下来。 他的兄弟们也跟着在后面喊叫，“大哥这总不是个办法，我们得想个招把厉璟恒的人全部都赶走。” 并且他们都已经被追了一会儿了，要是再继续睡下去，还有可能他们体力不支，到时候很容易被追上的。 牛聪看了一下周围这里除了一条巷子以外，全部都是砖瓦墙漆盖的房子。 他带领着自己的小弟，突然一个急转弯，从另一户人家的墙上翻了过去。 那些厉璟恒的人刚一转发过来，却发现巷子里面空空如也。 他们也对着周围寻找了一圈，却发现什么都没有。 而此刻牛聪等人正躲在别人家的院子里面，不敢出声。 “你们几个全部都朝着原来的北面找人，我带着其他人去东面找一下。” 于是他们分成了两坡人，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 在等着那些人的脚步声全部都消失后，牛聪以及他的兄弟才从院子里面出来。 牛聪在看到那家人全部都不在，以后也总算松了口气。 “真是被那个宋淑仪害死了，说好的不会让厉璟恒知道，我才刚带人去，厉璟恒就带着人来了。”牛聪越想越气。 他的那些兄弟们也觉得这不是个办法。 “大哥，我看分明是宋淑仪和宋玉恩他们两个人有一些渊源，说不定是宋淑仪想借着你的实力把宋玉恩干倒。”其中一个兄弟说着。 牛聪思来想去确实很有可能有这种情况的存在。 毕竟他跟你在之前也只不过是有一些简单的交易，还提不上少宋淑仪送他一个小妮子。 再加上宋玉恩确实长得有几分姿色。 尤其是看到厉璟恒，因为宋玉恩特意来找他的事情来看，牛聪心里面有了一个不好的想法。 牛聪双手颤抖的握紧兄弟的手，“你们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宋玉恩的女儿，其实是厉璟恒的孩子。” 虽然在附近，他牛聪的名声确实能打探到不少的消息，但是对宋玉恩确实一点都不了解。 几个兄弟们互相对视，“大哥确实有这种可能，说不定我们只不过是一群炮灰，他们来拿我们充数的。” 牛聪也是跟着捏了一把冷汗。 他刚跟舅舅保证过绝对不招惹厉璟恒，结果还没过一天的时间就连续招惹的厉璟恒两次，这以后的日子还真不好过。 宋玉恩从屋子里面拿出了一些绷带和消毒药水，往陆明远的身上涂抹。 “这次多亏你来得及时，要不然那帮子人已经把我带走了。”宋玉恩轻柔的给陆明远抹药。 她紊乱的发丝下也挡不住身上，充满着柔和的气息，声音更是温柔恬静。 他们两个人的距离也只差了半只手。 陆明远静静地看着宋玉恩，入了神。 在他心中此刻的宋玉恩比往日还要漂亮许多。 当他思绪飘逸出去的时候，他的手不自觉的想要伸过去撩起宋玉恩飘下的发丝。 但是就在他的手伸到一半的时候，他才突然发现自己的手已经不由他控制了。 陆明远立刻把思绪拉了回去。 他这到底是在做些什么？ 没几下的功夫，宋玉恩已经为他包扎好的伤口。 “这几天千万不要碰水，要不然的话很有可能会让伤口感染的。”宋玉恩整理着药箱。 陆明远尴尬一笑，“我知道了。” 宋玉恩询问：“你今天专门来是为了什么事情吗？” 第一百四十七章 陆教授来了 在被问到后，陆明远才从包里拿出来一份文件。 “上次你不是说关于扩建康复站的事情，没有启动资金那些，我已经找人帮你搞来了。” 他的手中正拿的是一封关于“乡村医疗扶持基金”的策划书以及审批书。 原本关于扶持计划，宋玉恩都没放在心上，毕竟这可是大事，按照他们这边的人来说，他们确实也没有足够的实力让上级同意他们的这一做法，结果却恰好被陆明远轻松的解决了。 连审批书都已经下来了，厉璟恒兴高采烈地告诉宋玉恩，“接下来你就等着他们过来给你运输，你所需要的机械类的东西，并且这次我也让他们带来的都是国外传过来的高科技。” “目前对于国内来说，高科技成分还比较较弱，所以就专门找了点好的，也能够让老百姓们全部都用上好的设备。” 宋玉恩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感谢陆明远。 上次她也只不过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陆明远竟然放在了心上，宋玉恩只好关心着给陆明远拿了一些吃的。 “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吧。” 毕竟他们也认识这么长时间，陆明远哪儿都用心，宋玉恩也能看在眼里，再加上对宋岚岚也好，她没有理由不接纳陆明远的帮助，但是他总是要给一些回馈的。 再怎么说，陆明远也为了自己受了这么严重的伤。 宋玉恩看着刚才涂抹药的伤疤也有些心疼。 “下次不要再继续发展了，这次的事情也不是你的错。” 如果不是因为宋玉恩，陆明远也不会遭遇这一难。 想到这里，宋玉恩依旧十分的担心，“希望下次，不会再遇到他们了。” 陆明远也看出来，“你放心吧，有厉璟恒在，一定会把这件事情处理好的。” 自从厉璟恒离开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宋玉恩听到厉璟恒的名字，心里面还是会咯噔一下。 她与厉璟恒分离这么长时间，但是关于厉璟恒的事情，她却不想要拿出来谈论。 “陆同志，最近牵扯你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这次关于修建的事情，还是让我去处理吧。” 她实在是欠陆明远欠的太多了，尤其是陆明远现在受伤，更加不利于走动，要不然的话特伤的伤口再一次的严重，那样子反而更加难以上伤口修复。 陆明远见宋玉恩是真心关心自己，心里也是暖洋洋的。 “你放心吧，我一定按照你的想法来。” 宋玉恩看着天也快黑了，从她这里到陆明远家有一大截，少说也得走上半个多小时。 “这样吧，今天我送你回家，要不然的话你家里面也会不放心的。” 宋玉恩主动扶住陆明远的胳膊，那一股暖流顺着胳膊，等温度传来，这也是陆明远头一次感受到宋玉恩的温柔。 陆明远满眼藏不住的笑意，“既然宋医生主动提出来，那我就不好意思拒绝了。” 在宋玉恩的搀扶下，他们很快就来到了厉璟恒家门口。 正在负责打扫卫生的池管家恰好看到了这一幕。 池管家看到这一幕目瞪口呆。 这还是他头一次看到陆少爷居然会主动跟一位女同志有密切的来往。 就在他打算进屋子里面跟陆教授汇报的时候，才想起来这个点了陆教授还没有回来。 池管家仔细一看，发现陆明远一拳一拐走路。 这才注意到陆明远受了伤，他放下打扫的工具，过去搀扶住陆明远。 “这事发生了何事？” 陆明远摇了摇头，“刚才不小心骑车摔了一跤，整个人摔下去把腿弄伤了。” 池管家叹了口气，“既然人没事就好了，我们快进里面休息一下吧。” 很快，他们两个人同时把陆明远放在了沙发上的休息。 池管家特意为宋玉恩准备了茶水点心，“宋同志，不介意的话，先在这里休息一下” 宋玉恩轻轻地点了头，又继续关注陆明远的伤口。 而池管家赶紧找来家里的电话，给陆教授拨打过去。 “陆教授，陆明远带了个女同志回家。” 他手里面的文件也差点掉在地上。 他这个平时不开窍的儿子竟然开始开窍了。 “只不过路上也受伤了，还是那名女同志送回家的，看样子两个人关系还很要好。” 陆教授急忙的告诉管家，“一定要把那位女同志留下来，我要亲自见见这女同志。” 陆教授挂断电话，整个办公室里的人都齐刷刷地看陆教授。 在一看，时间正巧也到了下班点。 陆教授拍了拍手，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他这边。 “大家今天也忙了差不多了，先回家好好休息一下，明天我们再继续。” 而这一边，宋玉恩正和陆明远书写了这个关于这次扶持计划的详细方案。 到时候他们需要专门请来专业的团队修建新的建设基地，再然后把金地全部都修建完成，再一并把那些器械全部都放到里面。 这前前后后的时间加起来也总共能有两三个月了。 而这一关于建设基地以及机械运输等问题全部交给陆明远去处理，但是宋玉恩实在是放心不下那儿的伤势。 “这次你还是好好休息一下吧，千万不要逞强。” 陆明远摇摇头，他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就在此时，门口突然传来男人欢笑的声音。 陆教授换好拖鞋，一进来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的宋玉恩。 这位女同志一看干干净净的模样，确实让人觉得是个令人稀罕的人。 不愧是他的儿子，就连看人的眼光也跟他一样。 陆教授特意带来了一些礼品，“这位女同志听说是你救了我儿子，还特意把他送回了家里，这里是我一片小小的意。” 宋玉恩有些不好意思，毕竟陆明远是为了自己受伤，陆明远却点了点头，宋玉恩也只好把这些礼物全部都收下。 “陆教授你好，我是在红旗公社那边卫生所工作。” 陆教授一听是卫生所倒是来了兴趣卫生所，那怎么说也是医生工作的地方，行医救人也很了不起的。 “在卫生所工作好呀，我这也经常腰酸背痛的，也能去你那边做个治疗。” 第一百四十八章 你没理由 陆教授心里已经开始判断着治疗腰酸背痛的问题。 “我这也是老毛病了，平时光休息不管用，听说需要做做康复运动。” 宋玉恩一听，明白过来。 “您说的正好跟我们这次准备实行的康复计划有关。” 宋玉恩把相关资料拿给陆教授看。 陆教授只是大概地扫了一眼，又转头看了看陆明远。 他这个儿子真是做事爱留痕迹，他早该想到上次陆明远给自己打电话询问计划基金的事情跟卫生所有关的。 陆教授夸赞，“这个计划好啊，以后大家伙也能跟着享福。” 天色也慢慢的暗下来。 “宋医生，时候不早了，要不然留下来吃个晚饭吧。”陆教授这才刚见到宋玉恩，还没能好好的跟宋玉恩相处，又怎么肯直接让人走了。 尤其是陆明远这个混小子，私底下分明跟人家女同志有来往，结果还瞒着他。 陆明远瞬间感觉到那股强烈的气息，他明白陆教授是在暗戳戳地指他。 但是当着女的面，他也是有口说不清。 “爸，宋医生家里还有事要去处理，今天恐怕是不方便。”陆明远只好把事情摆出来。 要不然这老头子又要动他的脑子想些其他主意了。 陆教授实在是舍不得让宋玉恩走，但是话既然已经放出来了，他也总不可能真的不放人走。 宋玉恩点头道谢。 待宋玉恩走后，陆教授十分严肃地看着陆明远。 “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陆教授皱着眉，“我每次让你多出去认识认识一些姑娘，你都不肯。” 陆明远实属无奈，“而不是我不愿意告诉你，是我和宋医生是朋友关系。” 陆教授一听话音，明白了，“哦，所以说你还在追求宋医生。” “确实。”陆明远应着。 只不过他每一次都没有明说，所以连他自己本人都不清楚。宋玉恩到底是否知道他的心意。 陆教授拍了拍的肩膀，“你也老大不小了，是应该为自己的终身大事考虑，这姑娘看着不错，抓紧机会好好的联系联系，把感情培养起来，其他的事情你需要帮助随时告诉我。” 陆明远被说的都有些不好意思。 宋玉恩在卫生所做着工作，今天李荣休息，所以只留了她一个人。 她整体规划好建设计划，开始忙碌工作。 厉璟恒大老远地看了宋玉恩一眼，命人开车。 而此时他车的后座里坐的牛强兴。 牛强兴装作淡定地聊天，“厉团长，今天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厉璟恒一字未说，反而让牛强兴心里发慌。 突然，车来了个急刹车。 出现一个人，拉着牛强兴强行下了车。 厉璟恒的脸上写着冷峻二字，双手把玩着古玩，“这几天你都没见到，你那个好外甥吗？” 牛强兴吓地跪在那里，不停地认错。 “上次是我外甥的错，我也已经教训过他了。” 厉璟恒对于这样的话早已经听腻，他不屑一顾，拿着古玩朝小明扔过去。 “我问你话呢，不是让你敷衍了事。” 牛强兴才说道：“这几天我确实没见过牛聪，但是我也是忙于工作，实在是没时间到他那边。” “既然你没时间，那我今天就专门带你去牛聪家里坐一坐吧。”厉璟恒带着牛聪一同。 等他们来到院子，正好看到屋里有几个身影。 他们正聚在一起，无聊的打着扑克。 牛聪其中一个弟兄感到被尿憋着，松了松裤腰带，刚一出来被厉璟恒的人带走。 屋里的人还在继续打着扑克。 他们又打了半个小时，却始终没到人回来。 “那家伙该不会是掉到茅坑里了吧，半天出不来，你快去看看去。”牛聪叼着跟烂烟。 屋里又少了一人，又等聊会儿，两个人都没回来。 牛聪奇怪，“他们今天这是怎么了？半天回不来。” 等牛聪一出来，看到厉璟恒，牛强兴以及他那两个小弟。 “厉团长，什么风又把你吹过来了呀？”牛聪强壮镇定。 牛强兴严肃道：“你还不快点下跪。” 牛聪不解，他这几天天天在家里面呆着，跟兄弟们打扑克，可都没出去一下。 “厉团长，你是不是拿错地方了呀，我可没得罪你。” 再说上次他去找宋玉恩都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情，过去那么久了根本不算数。 哪怕厉璟恒现在想要抓住他的把柄，也不可能这么容易。 厉璟恒自然明白牛聪的想法，“不要以为事情已经过了好几天，你就能脱离关系，那天你去找宋玉恩的事情，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啊？” 牛聪弯七扭八的站在那里，甚至还无聊的抠了抠耳屎。 牛强兴拉着牛聪，“你个不像话的家伙，还不赶快跟厉璟恒道歉。” 厉璟恒冷漠道：“牛队，怕是连自己的这份工作到底怎么来的都忘了吧。” 牛强兴不敢反驳，如果当年不是因为厉璟恒的父亲他也得不到这份工作。 “当然我一直记得那件事情。”牛强兴谨慎，“我这就把我这个不懂事的外甥送到其他地方，让他永远在你面前消失。” 厉璟恒满意地点了点头。 倒是牛聪大骂，“厉璟恒，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人，自己的女人自己都保护不了，还敢在这里教训我。” 牛聪故意把刺刺到厉璟恒的心口。 厉璟恒鼻息间参杂的气息更加冷酷。 “对不起，是我们的错。”牛强兴拽着牛聪要走。 倒是牛聪直接不打算走了，对厉璟恒叫嚣。 “有本事你今天就把我干倒，要是干不倒我的话，你也只不过是个孙子。” 其他几个弟兄看到牛聪竟然敢堂而皇之的骂厉璟恒，纷纷给加油。 “大哥好样的，他们压根拿不出证据证明你去找过宋玉恩，就给你泼脏水，实在是没理。” “厉团长，你也不要误会了我们，但是你总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要把我们大哥抓走吧。” 厉璟恒也不跟他们废话，叫牛强兴把这帮人全部都带走。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多做一点 等牛聪和牛强兴从厉璟恒部队里出来，身上原有的衣服也早已经换成普通的衣裳。 牛强兴一脚踢过去，“都怪你个兔崽子，你是不是一天闲的，看我这口饭吃的挺好。” 牛聪也是慌了神，“舅舅，真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厉璟恒太多管闲事了。” 寒风下，两个人冻的瑟瑟发抖。 他们进去的时候，还穿的原先自己的衣服，出来的时候，身上的衣服也早已经被换掉。 只不过是因为厉璟恒免去了牛强兴的职位，让他们二人一同前往清城。 “你这家伙，都不开窍，别认我这个舅舅。”牛强兴气哄哄地。 他拖着行李，乘坐公交，牛聪也跟了上去。 整辆公交车都没有几个人，他们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牛聪不甘心，“舅舅，难道我们真的就没其他对付厉璟恒了？” “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什么事情都想去做，你这样反而会害了自己。”牛强兴留下一句话。 公交也停在了火车站前，牛强兴不顾其他地往里面走。 牛聪还是不舍得离开这个他待了许久的地方。 “看什么看，这里已经不属于你了。”牛强兴强行带走了牛聪。 过去几天，康复站也已经建立起模样。 宋玉恩和陆明远每天都在忙碌着关于建设康复站的计划。 现如今，也已经大功告成。 宋玉恩带宋岚岚放学，也来到了康复站。 宋岚岚头一次见到康复站，满脸的好奇。 她不停地穿梭在每一个房间里，哈哈大笑的声音还能传来回声。 “妈妈，这可比家里好玩多了，以后妈妈在康复站工作，那岚岚也要跟着妈妈一起。”宋岚岚水汪汪的眼睛祈求。 宋玉恩自然是宠溺自己的女儿，“好，以后妈妈，每天都带你来。” 这时，陆明远也赶过来，查看康复站的修建情况。 宋岚岚一看到小明，直接扑到陆明远的怀里，“明远叔叔，你总算来了。” 陆明远将宋岚岚抱起来，就跟对待自己的亲身女儿一样，亲切地关怀，“我们才一天不见，你就想明远叔叔了？” 宋岚岚掰着手指头，认真数着，“一天，二天，我们已经两天没有见面了。” 陆明远和宋玉恩一看宋岚岚认真的表情，他们都跟着大笑。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陆明远从伸手变出来一大筐东西。 光是玩具，不重复的就有好几种，尤其有几个个人缝制的娃娃，着实长得可爱。 宋岚岚抱起娃娃，“哇，谢谢明远叔叔。” 她带着娃娃到每个房间参观，按照宋玉恩告诉她每个房间的名字，又再一次的跟娃娃介绍起来。 陆明远说起正事，“最后一批机械马上就要到了，预计一周，康复站就能正常使用了。” 宋玉恩把一张表交给他，“这是最近这段日子里的所有收据，你仔细过目一下。” 另一边，宋岚岚带着娃娃已经出了门。 她蹲在台阶处，跟娃娃开心地玩耍。 还没等她抬头，一道影子挡住了她面前的亮光。 宋岚岚一抬头，厉璟恒正对着她微笑，手里还拿着糖，“岚岚，这是古巴糖，你最喜欢的吃的，送给你。” 一些单独分装的古巴糖摆在宋岚岚的面前。 厉璟恒的身后更是带了一麻袋的古巴糖，数量多的惊人。 宋岚岚也被这么多的糖惊讶到。 “岚岚，我送你糖，我们可以成为好朋友吗？”厉璟恒伸手晃动着手里的糖果。 宋岚岚也是看着直流口水，小手不停地柔动，想要去拿。 但是当她回过神，看到眼前的人是厉璟恒，立马把手神了回去。 厉璟恒也有些伤心，但是他又掏出来一大把糖。 “这些就当是我们成为好朋友，我送给你的礼物，好不好？” 厉璟恒把所有的耐心全部都表现出来。 跟在他身后的跟班更是被惊讶到。 他们的厉团长可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人这样，平时对他们倒也不错，但都是冷冰冰的，总让人觉得有领导的威严。 现在却能放下所有，跟一个小姑娘亲切聊天，实属罕见。 厉璟恒察觉到身后两人的谈论，他回头的瞬间，两人立马闭上嘴。 宋岚岚把糖全部都推回去，“我不要你的东西。” 她抱着娃娃，后退了几步。 “妈妈说过，陌生人的东西不能随便要。” 厉璟恒尴尬一笑，宋玉恩教女儿确实教的不错，但却用在了他身上。 他的心仿佛被狠狠在地上摩擦了一遍又一遍。 在他还继续试图跟宋岚岚聊下去的时候，陆明远正好出现。 宋岚岚连忙躲在陆明远的身后，“明远叔叔，他想那糖收买岚岚，岚岚才不会上当。” 陆明远告诉她，“你先回去看看妈妈在干什么，这里交给我。” 宋岚岚点头答应，转身就走，连厉璟恒一眼都没有去看。 陆明远道歉，“不好意思。” 厉璟恒明白他的意思，他平复了下心情，“没关系，是我这段日子忙于出去牛聪的事情，很长时间没有来了。” 正是因为牛聪和牛强兴走后，康复站的建设工作也比往常顺利许多，别人一听说关于厉璟恒的名字，再也没有人给他们搞破坏。 建立康复站也有厉璟恒的一份。 “有机会我请你吃饭。”陆明远打了声招呼。 厉璟恒依旧舍不得，特别是看到宋岚岚刚才远离他的样子。 他来康复站也只是想要跟她们母女两个好好相处，却从来没想过竟然会相处成仇人。 厉璟恒深邃的目光中，要远比往日凄凉许多。 “实在想要做点，那你也帮忙建设一下康复站吧，水还没有加满，屋顶也因为上次漏水还没修好。”陆明远示意了一下。 随后，他也去忙自己的事情。 厉璟恒身后的二人正打算去做，但是被厉璟恒叫停。 “今天，你们就当放假一天，这里的事情让我一个儿来做。”厉璟恒提着水桶去井边打水。 那二人五指并拢，鞠躬离开。 厉璟恒提着水桶把一大缸装满了水，汗珠从他的额间滴落，双手也沾满了水渍。 第一百五十章 得偿所愿 在他打完一缸，还剩两缸需要打。 就这样，他独自默默地打水，不做任何发言。 宋玉恩透过窗户也看到了这一幕。 厉璟恒这段时间，确实有在为她做些事情，但也只不过是厉璟恒的计划。 宋岚岚扯了扯宋玉恩的衣服，“妈妈，我有些口渴了。” “你在这里等着，妈妈这就给你到水。”宋玉恩端着大茶杯去院子里接水。 厉璟恒看到宋玉恩出来，没有说话，继续挑水倒水。 宋玉恩接满水，再一看其他的大缸，都已经被接满了水。 厉璟恒再怎么说也是个团长，有这点本事和耐心也属实可以。 就在二人擦肩而过时候，厉璟恒手里的拿桶水被洒了出去，溅了宋玉恩一身水。 周边的泥土也跟着被溅起来，宋玉恩穿了很久的鞋子也被弄脏。 厉璟恒道歉，“抱歉。” 从厉璟恒开始倒水开始，他也已经干了很长时间。 “没关系，你也太累了。”宋玉恩简单地擦掉鞋子上的泥子。 等到太阳快落山，站里的事情也基本被解决的差不多了。 宋玉恩带着宋岚岚走的时候，厉璟恒还在那里帮忙修理一些木桩。 动作也是十分地娴熟。 宋玉恩仅仅看了几眼，也就走人。 厉璟恒默默看着，但心里很清楚，离靠近宋玉恩和岚岚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在火车上，宋淑仪正焦急地坐着。 她刚得到消息，才知道牛大哥被厉璟恒派去了清城。 你得想想办法，一定把宋玉恩弄走。 既能成全牛聪和宋玉恩，她也能如愿得到厉璟恒。 只是，就要看牛聪是否愿意了。 清城距离他们居住地也有五百公里，坐火车也坐了好几个小时。 厉璟恒回到家里也已经天黑，冬冬正在乖巧地写作业。 但是好几天都没有看到宋淑仪了。 “你妈妈没告诉你这几天去哪里吗？”厉璟恒冷冷说道。 厉冬冬这几天在厉璟恒家都是静悄悄的，不敢犯错。 因为都是宋淑仪特意交代，只要厉冬冬能在厉璟恒这里留下来，到时候绝对不会少了他的好吃的。 厉冬冬一听到吃的，当然是答应。 “妈妈只说让我乖乖呆着。”厉冬冬说着。 厉璟恒摇头，一个小孩子又能懂得什么。 无非不过是一些吃喝玩乐，然后去上个学。 “今天刚转学第一天，还适应吗？”厉璟恒问着。 自从宋淑仪惹下麻烦，导致厉冬冬从原来的幼儿园被迫转到另外一所。 但是因为名额已经满了，宋淑仪只好跪求厉璟恒帮忙。 他们的事情也不该牵扯到孩子，于是厉璟恒也答应了给孩子转到新幼儿园的事情。 厉冬冬把作业拿给厉璟恒看，“老师对我很好，作业我都写完了。” 厉璟恒简单地看了一下，每一道题都写对了，看来厉冬冬学得挺快。 “好好表现，我们准备吃饭吧。”厉璟恒夸完一句，带着厉冬冬来到桌前。 厉冬冬全程表现的十分乖巧，就连平时顽皮捣蛋的一面也收了许多。 一顿饭下来也吃的平静，厉璟恒明显有些心事。 尤其是宋淑仪这几天突然不在，除非有一种可能，就是宋淑仪又在搞其他事情。 想到这，厉璟恒实属觉得头疼。 宋淑仪已经三番两次给他惹下不少的麻烦，再这样下去迟早出事。 尤其是牛聪的事情，让他觉得更加可疑。 “监视牛聪的事情，做的如何了？”厉璟恒问着自己的部下。 “这几天都在卖货，没发现其他的异常。”部下回复。 厉璟恒吃饭的手停下来。 按照牛聪的个性，尤其是像他那种人，平时过于的安静，反而更加令人可疑。 只是一下子又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厉璟恒穿上衣服，“帮我买一张去清城的火车票，我要亲自去看一下。” 他必须亲眼看到，才能真的确定牛聪没有背后搞鬼。 此刻，寒风正迅猛地捶打窗户。 牛聪正围着火锅吃了起来，牛强兴也正吃着开心。 牛强兴夹齐一块肉，吃下的那一口很是满足。 “牛聪，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只要安安静静，老实本分，我们也能在清城过个太平日子。” 这才过去半个月，他们两个人都找到了合适的工作。 挣到的那些钱也完全能够他们维持基本的生活。 特别是今天的这顿火锅，还是牛聪专门请的。 牛聪倒了被酒，“敬舅舅，要不是舅舅让我回头，我也不可能真的找到一份工作，以前我呢，都是靠坑蒙拐骗，这次也是走回了正道。” 牛强兴高兴地饮下酒，没多久他便喝醉倒在一边呼呼大睡。 火锅还在冒着热气，牛聪又夹起来一块肉吃着。 听到门口传来敲门声，牛聪也没有吭声。 宋淑仪见屋里的牛强兴睡着，才敢进了屋。 她紧张兮兮地把一包袱交出来，“牛大哥，这是我刚搜刮来的，你拿去用，这几天让你在这里也是受苦了。” 牛聪狠狠地把筷子甩出去，“哼，你也知道，要不是你，我也不至于待在这个破地方受苦，再怎么说我也是个大哥，我那些小弟都还等着我养呢。” 宋淑仪赔礼道歉，“确实是我们做的不对，但是牛大哥，我也是希望那些兄弟们能过的顺顺利利，尤其是天气越来越冷，我还专门给他们增加了新衣服。” 牛聪勉强给了宋淑仪一双筷子，宋淑仪坐了上来，但一直不好意思去吃。 “让你吃你就吃，你要是不吃，直接出去得了。”牛聪不客气。 他自顾自地继续吃着那些美食。 宋淑仪故意把首饰拿了出来，黄金灿灿，能卖出去很高的价格。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像这种会害了我的事情我不会去做。”牛聪调侃。 现在查的都严，他还有个在保卫科干活的舅舅，他那个舅舅又精得厉害。 要不是牛强兴喝醉，他十个胆都不敢让宋淑仪来见他，尤其是让舅舅知道他背后干的那些事情。 “牛大哥，我这有个主意，一定让你如常所愿。”宋淑仪放下话。 第一百五十一章 发生火灾 “你少给我来这一套，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的那些事情。”牛聪放下狠话。 自从上一次吃亏以后，他就知道宋淑仪没有憋什么好主意。 说不定时刻都在想着坑他。 宋淑仪上赶着巴结，“牛大哥说的这是哪里话？上次只不过是发生了点意外，这次我绝对不会把你吃亏。” 牛聪把宋淑仪给的东西一扔，“带着你的东西从这里离开。” 别说宋玉恩了，他现在连卫生所，家属院发生的事情都不愿意知道。 宋淑仪只好迅速关上门。 这次牛聪拒绝了她，她有的是办法让牛聪改变计划。 牛聪吃完火锅，牛强兴还在呼呼大睡，他打了根烟，边抽边来到铺子买了点小零嘴。 等他走完一圈他才回去的时候，就发现家里面竟然着火了。 他感觉叫了几个人帮自己灭火。 连续附近的几个邻居都发现失火，拿起家里面的盆子，接水灭火。 牛聪着急地寻找舅舅，那可是唯一陪他长大的人。 他冲进火里，但是周围的杂草也全部跟着燃烧。 火势十分严峻，已经到了难以控制的地步。 “舅舅。”牛聪朝着火堆里大喊。 但是火海中，他实在难以靠近。 周围的人也全部过来帮他灭火，顺便还拿了一条弄湿了的被子。 牛聪裹上被子，才冲了进去。 而牛强兴还躺在床上呼呼大睡，庞大的烟雾令牛聪咳嗽不止。 他的眼睛也被遮地看不清路。 牛聪强忍着不适，拖着牛强兴冲出去。 只是牛强兴的体格远远比牛聪大一截，以牛聪来说实在难以拖动。 这时候，其余的领居也都过来帮忙，火势也逐渐的被控制住。 他们一行人好不容易把牛强兴放到了安全的地方。 牛聪多次尝试呼唤：“舅舅，你醒醒。” 他不断晃动牛强兴，牛强兴躺在地上，嘴角和眼角都略微发黑手脚也格外冰凉。 附近的领居见这惨状，纷纷惋惜。 “我看这人已经坚持不了了，说不定咽下最后一口气了。” “他就这么一个亲戚，也是看着可怜。” 牛聪不愿接受，他不停地哭喊。 在他抬头仰天长啸，却恰好看到厉璟恒站在高处仰视着他。 牛聪眼睛眯眯微起，拳头也不由地握紧。 “厉璟恒，这一切都是你做的吧。” “嫌弃我们在你面前碍眼，你就把我们支走到海城，赶尽杀绝。” 牛聪心中充满着恶意。 此时，厉璟恒也注意到了牛聪朝着自己看去。 这时候厉璟恒的部下走了过来。 厉璟恒问道：“火势持续了好一会儿，又查到是谁干的吗？” “暂时还没有。” 按照现在天气变冷的节点来说，不可能会无缘无故的发生火灾。 除非是有人故意纵火。 厉璟恒回到屋内，牛聪更加痛恨。 屋内的装修，简单朴素，甚至还会有几个没工作的人在此处留宿。 整个楼道都被人们堵在了一起，厉璟恒穿梭在这些人群中。 但是当所有人看到厉璟恒穿着军绿色大衣，也给厉璟恒让出了路。 厉璟恒来到柜前，“牛强兴是在你这里工作是吧。” 掌柜的说道：“是的。” “以后给他多加些工资。”厉璟恒扔出来一大笔钱。 掌柜的一数，这数量足足够牛强兴三年的工资。 “到时候请一个附近最好的医生，给牛强兴治好。”厉璟恒交代了几句。 掌柜的和其他几人都觉得奇怪。 “这厉团长未免对人也太好了吧。”掌柜的说着。 等牛聪忙完一宿，身体也几乎跟着累趴。 他又抽出来时间来找掌柜的，“掌柜，我舅舅恐怕是干不了活了。” 掌柜的早已经想到牛聪会来，把事先准备的一沓钱拿出来。 “这些钱也够你拿去好好的生活一段时间了。” 牛聪不解，“掌柜的为什么要给我这么多钱？” “那还有多亏你这是厉璟恒，我这钱就是他给你的。”掌柜的把事情经过描述一遍。 “这场大火肯定把你家里面的积蓄全部都烧光了吧，又不是厉璟恒啊，很有可能你都没钱给你舅舅看病。”掌柜的笔下记录起今天的事情。 牛聪把钱原封不动的还给掌柜的。 “这些钱我不会要的，你把它还给他。” 掌柜的笑话他，“现在什么人都有，有钱都不要。” 厉璟恒下了火车，来到康复站，看到宋玉恩他们正在干活，他撸起袖子，加入到了队伍中。 今天厉璟恒也主要是给他们打下手，活相对来说比较轻松，很快就已经全部都完成了。 正好到了饭点，宋玉恩带来一些饭菜让大家吃，厉璟恒见这里没有自己其他事，也早早走了。 宋玉恩只觉得厉璟恒奇怪，厉璟恒什么都不图，有事没事过来帮一下。 但她也不愿意多想，继续吃着自己的饭。 厉璟恒回到家里，恰巧宋淑仪也在。 宋淑仪正质问厉冬冬，“你说你不知道他每天不在家去哪里？” 厉冬冬有些害怕，“妈妈，我真的不知道，每天都是其他的叔叔们带我上下学。” 宋淑仪越发怀疑，“要是厉璟恒每天不在家里的话，那就很有可能是在宋玉恩那边。” 尤其是当得知厉璟恒昨天一晚上都不在，反而更加引起她的怀疑。 如果厉璟恒和宋玉恩旧情复燃，又搞在一起，再弄出个孩子，钥匙个男娃，还会跟她的儿子争夺厉家的家产。 宋玉恩实在是心里歹毒。 表面上说不喜欢厉璟恒，背后却不停的勾搭厉璟恒，还将人勾搭到自己的屋里。 “那你有没有看到你玉恩姨姨跟岚岚一起？”宋淑仪问道。 厉冬冬也只是摇头。 宋淑仪的心更加凉透，身体软瘫。 “你找我？还是找宋玉恩？”厉璟恒浓厚的眉毛锋利下压，语气更为冷酷。 他的姿态足够让人畏惧。 宋淑仪浑身颤抖，“璟恒，我是想找你吃个晚饭。” 厉璟恒并没有当一回事，他脱下绿色长袍，右腿高高抬起，稳稳地坐在沙发上。 “好啊，那我们今天就好好聊聊。” 宋淑仪有些后怕，只好拉着厉冬冬一同过去。 第一百五十二章 绝对不松手 “我们有话好好说，千万不要生气。” 为了稳住厉璟恒的脾气，宋淑仪只好先硬着头皮说着。 虽然厉冬冬并不清楚他们两个人在说什么，但是看到厉璟恒的脸色，他也不好意思动筷子去吃东西。 厉璟恒随手把手中的表扔过去。 但是这一动作瞬间让宋淑仪有些警惕，厉璟恒也看出来了宋淑仪的不自在。 厉璟恒冰冷着一张脸，“就算我不多说，你也应该知道我今天来找你是为了什么。” 宋淑仪依旧假装装糊涂。 “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呀？” 在宋淑仪的心里，无论厉璟恒今天问的到底是哪件事情，她也绝对不可能承认，一旦承认，那就说明她自己的行为全部都曝光了。 厉璟恒直接一个眼神过去，宋淑仪都跟着有些后怕。 毕竟这段时间以来，宋淑仪做的可不只是那一点点的小事。 “我们有话好好说，千万不要随便动怒，那样子的话很容易伤害身体的。” 宋淑仪急急忙忙给厉璟恒倒了杯茶水。 “我知道你这几天都非常的劳累辛苦，既然你都回来了，那就让我好好的伺候伺候你。” 宋淑仪双手要按摩厉璟恒的肩膀，就在他即将按摩的时候，厉璟恒叫停。 厉璟恒冷酷的语气道：“我有说过我今天非常忙碌吗？你最好放清楚自己的位置，不要以为有了冬冬，你就以为你能够从我这里得到所有的一切。” 现在在厉璟恒的心中，只有宋玉恩才是他的一切，其他人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的。 宋淑仪听到这里，心里不由得颤抖了一下。 “我知道这段时间确实是我做的一些事情没有做到位，但是我也希望你能看在冬冬的面子上，还记得我们两个人之间的情分。” 现如今如果不能说理，那就只能够先打感情牌。 像厉璟恒这样冰冷的人，终究不可能逃得过温柔香的。 “我还是上回说的那句话，冬冬可以留下，但是你必须走。” 厉璟恒随后接着说道：“这几天你不在，去了哪里？” 宋淑仪的眼神不停地转动，听厉璟恒的意思，她猜到厉璟恒一定不知道她去过清城。 “这几天家里有事，所以特意回去了一趟，今天才回来的。” 厉璟恒半信半疑地接受了宋淑仪的说法。 他们都默不作声地吃下饭菜。 家属院。 宋玉恩正给宋岚岚讲童话故事。 “岚岚，你知道天上有几颗星星吗？”宋玉恩指着窗户上映射的星星，“他们有非常非常多，是我们永远都数不尽的。” 宋岚岚好奇地望着，“妈妈，星星长什么样子呀？” “星星啊，有五颗角，等明天明月出处来了，我让他专门带你看一看星星的样子。”宋玉恩念叨着，给岚岚盖好被子。 宋岚岚睡着，宋玉恩来到桌前，完成建设任务的最后一项工作。 她熟练的在图画上面标注出这段时间所存在的几个问题。 等所有的工作内容全部都完成以后，也已经快接近一点。 就在宋玉恩即将要躺下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锅碗瓢盆被打碎的声音。 其他几户邻居也纷纷下床出来查看情况。 原来是王嫂一家子那边传来的动静。 王嫂家里狼狈一片。 就连王嫂本人身上也多了几条红痕。 “你个不孝的儿子，我养你这么大，你就是这么对我的吗？” 王嫂一边哭声一边诉说着自己的委屈。 领居们也全部都看在眼里。 “王嫂一个人拉扯三个孩子也不容易。” “好不容易三个孩子都养这么大了，结果没一个人愿意照顾他。” “上回宋医生给的预防药，王嫂都没自己喝，给他们留着喝，结果到头来还被扔出家门。” 王嫂的大儿子直接破口大骂，“你以为就你那点钱还能够养三个儿子，我们好不容易活到大，多亏了我们有本事，才能够挣到钱养活自己。” 王嫂的三儿子站出来，“不是我们不愿意伺候你，实在是你从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却还要在不停的伤害我们干活。” 邻居们也实在都看不下去。 “他终究是你们的母亲，你们早已经没有了爸，你们妈好不容易把你们拉扯起来，你们就这样孝敬她的。” 宋玉恩实在看着可怜，于是她把王嫂扶了起来。 “无论今天发生什么，我都希望你们作为儿子的给自己的母亲一个交代，而不是说无缘无故把他赶出家门。” 王嫂心里委屈，也不愿意多说话。 宋玉恩说道：“王嫂今天晚上先去我那边休息吧。” 在众人的目光下，王嫂跟着宋玉恩进了屋子。 所有人看已经没有其他大事了，也纷纷回去睡觉。 宋玉恩给王嫂倒了杯水，王嫂才勉强喝了几口。 她的眼泪更是忍不住的往下流，“我养他们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会养了几个白眼狼，竟然想要私吞我的那些钱。” “宋医生，我那些钱只不过是用来给自己养老的，他们却听信媳妇的话，让我把这些钱全部都拿出来。” “刚才你也听到了，要是我不把钱拿出来的话，他们就要把家里面所有的东西全部都砸坏。” 王嫂越说越委屈，尤其是刚才自己那三个儿子把东西全部都打碎的样子，实在是可气可恨。 “如果能够重来一次的话，我宁可不要这三儿子，大不了我们自己把自己的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宋玉恩平静道：“你也不需要多想，好好的在我这里休息休息，迟早让他们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王嫂的家里那三个儿子正围在桌子前商量对策。 “你说妈被宋医生接走，我们是不是应该把她叫回来？”老三问道。 他也只不过是刚上完个初中，就出来工作没多久，手里面也没多少钱。 老大直接否决他们的想法，“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就能解决的，这次连领居们都知道了，怕是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 第一百五十三章 我帮你 老大作为顶梁柱，早早的就与媳妇结了婚，但是眼看到媳妇肚子里面的孩子就要出生，却连个像样的家都还没有。 老二气冲冲说道：“要不是那些人我早就让妈把钱拿出来了。” 三个人肚子里面都没有编出来一个好主意。 尤其是现在，王嫂还去了宋玉恩家里面住，宋玉恩在当地的名声大家都很清楚。 一旦他们想要从宋玉恩那把王嫂带回来的话，其他人很容易就能够猜到。 除非现在还有其他的应对方法。 “你们两个也不要在这里光坐的，好好的想想办法，看能不能让妈回来，最好是让妈自己主动回来。”老大的脸色阴沉。 老大老二也互相对视一眼。 等第二天天亮，宋玉恩早早的叫醒了王嫂和宋岚岚。 “王嫂今天我陪你去保卫科那边，让他们帮你处理一下。” 既然他们私底下不能够解决，那就让保卫科的人统一管制。 王嫂心里面还有一些犹豫，毕竟那可都是他的亲儿子，他好不容易把他们都拉扯大，虽然是也不愿意把事情闹得这么大，宋玉恩也看出来王嫂心里面的犹豫。 “没关系的，王嫂，这件事情等你想清楚了以后再来告诉我也行。”宋玉恩把被子叠起来。 她又给宋岚岚扎了个辫子。 等他们全部都安顿好后，宋玉恩带着宋岚岚要出门，王嫂这才舍得叫出他们两个人。 “你们等一下，我也清楚你们是为了我好，但是我那三儿子我实在是下不去手呀，那可都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王嫂说着说着，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 于是她收拾了东西，也匆匆地跟宋玉恩一起。 等他们来到保卫科，宋玉恩过去咨询关于这方面的家庭问题。 此刻厉璟恒也在保卫处，他找来一人问道：“牛强兴离职后，有没有人来找过他？” “到目前为止是没有，只是他有些东西一直在那放着没有拿走。” 那人拿出来一个包袱，里面都是一些牛强兴的衣服之类的。 但是里面有一张照片引起了厉璟恒的注意。 照片上面牛强兴正抱着一个孩子。 但是周围人都清楚，他没老婆没孩子的怎么会多了这么一张照片。 厉璟恒越想越奇怪，他临走之前还特意调查过牛聪和牛强兴。 自从发生火灾之后，牛聪的状态一直都非常的差。 所以他决定必须要把那个放火的人找出来，只是线索查到这里又再一次的断了。 现在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牛强兴还能醒过来，但是厉璟恒的人过来汇报，牛强兴已经三天没有醒过来了，牛聪一直守在牛强兴的身边。 厉璟恒把那些东西全部都整理到一起，正巧看到宋玉恩带着王嫂往来保卫科。 但是他们了解了一下情况之后，就离开了。 厉璟恒找来其中的人询问：“刚才她们二人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事情？” 那个小姐姐说道：“似乎是家里的儿子不孝顺，所以惹得老太太不开心。” 厉璟恒跟在他们的身后一同过去，他叫住王嫂，“王嫂，你儿子的事情我有办法给你解决。” 王嫂说不上来到底是该高兴还是难过，她支支吾吾地半天说不出话。 宋玉恩解释：“王嫂对儿子都好，但是没想到她那几个儿子都对她不孝，她也是心寒。” 厉璟恒说道：“我去帮你解决。” 他们三人一起来到了王嫂家里，而此刻王嫂在家里那三个儿子正在呼呼大睡，一听到门被推开的一瞬间，三个人都被吓醒。 等他们往门口看去的时候，一看到厉璟恒瞬间，脸吓的铁青。 他们互相看了看对方，都没想到这件事情竟然会引起厉璟恒的注意。 他们瞬间都捏了把冷汗，生怕厉璟恒下一秒就要把他们抓走。 男主也废话不跟他们多说，“这次我过来你们也知道我来的目的，关于你们母亲的事情，你们最好给个交代，就当着我的面把话说清楚，要是你们三个儿子都做不到位的话，那我就找人给王嫂主持公道。” 大儿子第一个站了出来，“厉团长我们只不过是为了争取自己的那份钱而已，要不然我妈一直握着那笔钱不给我们用，那也不合适吧，毕竟我媳妇儿的肚子里面的孩子也马上就要出生了，总得有点依靠吧。” 二儿子也站出来说，“我现在也在做点小买卖，这是需要点投入，我们也不想麻烦我妈，这也是实在是没办法了。” 等这两个儿子全部发完话之后，厉璟恒又看了看三儿子，但是三儿子也没敢说话。 “你们这些不孝顺的儿子，我这老太婆哪一次对你们不好。”王嫂哭丧着，倒在地上。 冰凉的地面上，令她的腿微微发抖。 “妈，话不能这么说，我们也为你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我们现在也只不过是想让你帮帮我们。”二儿子叹气。 厉璟恒实在看不下去，“你们都够了，这套房子是王嫂的不错，你们的母亲也已经把你们养大了，也该从这里离开。” 三个儿子都不乐意，毕竟一旦他们从这里离开，那可是一点好处都拿不到的。 孙悟空直接跳了起来，“血浓于水，而且这都是我们家里面的事情，跟你一个外人因为有什么关系？” “是跟我没有关系，但是跟你妈有关系，昨天发生的事情我也已经了解到了，要是你们敢动一下的话，你们也知道后果。” 其他人也都互相看了看对方不敢说一句话。 毕竟要是事情闹大的话，那可得不偿失。 厉璟恒仔细看了一下这套房子，少说也有十几年二十年的样子。 整个装修也只不过是拿水泥地装的，能够住个人也已经算不错了。 这个面积加起来也最多只有三十平米的样子。 这么小的地方能养活三个儿子也已经了不起了。 “王嫂你不用自责，以后这房子就是你一个人住，你这三个儿子也已经长大，能够出去干活，那就让他们自己挣钱去。”厉璟恒说着。 第一百五十四章 你不是好妇人 王嫂心里面还是有些不踏实。 她这个老太婆也是干活干了很多年了。 她也习惯了养活三个儿子的生活，最起码三个儿子都陪在她的身边。 “我那老头子去世的早，他们三个人也都是我最亲近的人呀。” 宋玉恩关切，“我明白，但是你也要想清楚，你是愿意继续发生昨天的事情，还是愿意让他们三个人独立。” 王嫂沉默，宋玉恩也清楚知道今天这个事情是说不清楚了。 “王嫂，如果你还有需要的话再来找我吧。” 宋玉恩前脚离开，厉璟恒后脚跟上。 “今天的事情麻烦你了。”宋玉恩感谢，“我们今天去问保卫科，保卫科说没有发生太严重的事情，他们不会去处理。” 厉璟恒的目光跟上，“没关系。” 他看着宋玉恩细柔的脸蛋，神态也跟着平和。 “有空带着岚岚去我那里玩吧。” 他也已经很长时间没有和宋玉恩单独相处过了。 宋玉恩叹了口气，她心里面十分清楚，如果他这一次答应的话，那同样的事情还是会发生第二次第三次。 当她已经决定跟厉璟恒没有来往的时候，他们两个人就应该把所有的关系全部都断掉。 “厉璟恒，你也清楚，我们早该把所有的关系全部都断掉的。”宋玉恩接着道：“岚岚我会独自抚养，直到她真的长大。” 厉璟恒心里说不上的滋味。 他跟在宋玉恩的身后，来到康复站，宋玉恩也开始了今天的工作。 厉璟恒想到屋顶的瓦房也有一块全漏，于是他上去把那一块全漏补上。 但是在补的过程中有好几次他差点掉下来，索性还好他身手敏捷。 可就在厉璟恒补上最后一块的时候，那片瓦砾突然掉落。 其他的瓦砾也跟着全部都掉落下来，一瞬间的功夫，那个房间屋顶整个都跟着掉落。 宋玉恩从屋内看去，正好跟厉璟恒对视，“厉团长，你还是回部队吧，这里不需要你。” 说完，她默默的把那些碎片全部都捡了起来。 厉璟恒知道自己惹了麻烦事，但没管那么多，他继续把屋顶全面的修好，直到修好后他才离开。 但宋玉恩干完其他的工作，她打算把厉璟恒弄掉的房间重新修整的时候，她渐渐地发现屋顶已经被厉璟恒修好。 于是宋玉恩把房间的各个角落全部都打扫了一遍。 等回去，突然有个人被扔了出来。 王嫂吃痛地捂着屁股，眼里充满泪水，“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呀，老天竟然要这么对我，我的亲儿子都不要我了。” “王嫂，你没事吧。”宋玉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王嫂眼泪哗哗的，恳求宋玉恩，“宋医生我知道错了，上次我就应该听你的，结果我儿子还是要把我赶出家啊。” 宋玉恩一时半会儿说不出话，看到这个老人，她也确实觉得可怜。 但是那也是王嫂自己选择的。 “王嫂，之前我就告诉过你，但是当初你也愿意回到这个家里，继续跟儿子们好好相处。”宋玉恩说着。 王嫂哭天哭地，“我这个老太婆到底造了多大的孽呀？才能够让自己的儿子们没有一个对自己有孝心的。” 她默默地坐在自家院子前，屋里集满了五六个人，各个都盯着王嫂。 等到半夜宋玉恩起来上厕所的时候，她看见王嫂竟然还在那里坐着。 因为天气骤降的缘故，空气中也有了点寒气。 王嫂被冻的瑟瑟发抖，浑身冷的直打哆嗦。 宋玉恩从屋子里拿出来一条毯子给王嫂披上，王嫂感受到温暖，见到是宋玉恩，感激不已。 “谢谢你了，宋医生。”王嫂又再一次的低下头，默默地守在家门口。 休息日，宋玉恩早早的把家里的脏衣服拿出来洗。 她刚到洗手池，就听到旁边的两老太太闲聊。 “昨天晚上，你看到王嫂了吧。” “发生什么了？” “我看到她昨天半夜被她那个二儿子拉走了，还说要带到山沟里。” 两个人都赶到惋惜。 等他们洗完东西，一掉头看到了宋玉恩也在。 “宋医生也来洗衣服啊。” “是呢，家里有点岚岚的衣服需要洗洗。”宋玉恩往盆里接水。 那二人又接着说道：“宋医生也是好心，没想到那一家子脑子都有问题。” “跟他们一家人扯扯关系也是倒霉，你看那个张嫂就是因为帮王嫂说话，自己在家里面也不受男人待见。” 两个人都为之惋惜。 宋淑仪正洗的衣服，外面传来一个女人大喊大叫的声音。 “宋玉恩你出来，别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我不知道，勾引别人的男人，你是个什么东西。”宋淑仪踩着高跟鞋进来。 周围的领居也见到了这一幕。 宋玉恩手里的衣服洗了一半，出来见到宋淑仪，她装作没有看到，继续干手里的活。 宋淑仪把宋玉恩的外套扔在地上狠狠摩擦。 宋玉恩也看出来那件衣服确实是自己的，但是已经丢了好几天，她还以为找不到了，却没想到会在宋淑仪手中。 “我不在的这些天，你是不是去厉家找过厉璟恒？”宋淑仪质问。 宋玉恩拿起衣服观察了一下，衣服的一个纽扣确实有些松懈。 周围的领居都好奇地想要了解真实情况。 “你们说宋医生真是那种会上赶着破坏别人家感情的人吗？” “这哪好说啊，知人知面不知心，宋医生对我们是好，但是她对其他人我们也不了解呀。” 宋玉恩摇头，把衣服收下，“衣服是我的，但是是你误会了，我从来没有踏进厉家半步。” 宋淑仪没打算放过宋玉恩，叫来牛聪，“管长，就是她惹的事情，她勾搭我男人。” 牛聪从门栏后出现，宋玉恩定眼一看。 原本的二流子，转眼一变，竟然成了保卫科的人。 “她这种不守妇道的人，就该带走，一并处理。”宋淑仪指着宋玉恩，嘴角勾抹出一丝笑容。 所有人面面相觑，全部都把矛头对上宋玉恩。 第一百五十五章 去找她 宋玉恩放下手里的衣服，自然是盯着牛聪。 牛聪假装得瑟地走过来，“这次当着这么多邻居的面，我也不想为难你，但是这你必须要和我走一趟。” “走就走，谁怕谁。”宋玉恩爽快地把东西收起来，憋着一股气一起走。 她大摇大摆地往出去走，那些邻居们全部都议论纷纷。 “你说宋医生私底下是不是真的不节点。” “那谁知道呢，看他们的样子互相是认识的呢。” 宋玉恩跟着他们两个人一路朝着保卫科的方向走去。 宋淑仪心里更是得意，“这次你拿了我的东西，看你也没其他办法能够狡辩了吧。” 宋玉恩不为所动，毕竟他们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反倒是宋淑仪看到宋玉恩依旧淡定的样子，心里面更是下定了主意。 一定要趁着这个机会彻底把宋玉恩解决掉。 “我们好歹也算是姐妹一场，我也不是想为难你。” 宋玉恩心里面冷哼一声。 亏宋淑仪还好意思说他们是姐妹一场。 只是这么多年以来，他们两个人之间到底是谁吃了最大的红利，他们都清楚。 尤其是现在，还找来牛聪特意来搞她。 直到到了保卫科，宋玉恩也被带到了审讯室。 厉璟恒忙完部队里的事情，好不容易抽空过来看看宋玉恩。 等他来到康复站，却发现大门锁着，外面还有几个工人在等着卸货。 那些工人看到总算是有人来了，赶紧叫厉璟恒。 “你知道康复站的管理人去哪里了吗？我们在这儿也等了好长时间，始终没看见人。” 厉璟恒心里面很是疑惑。 按照平时来说，宋玉恩早该来的。 这是陆明远也跟了过来。 工人我全部都在那里，不停地抱怨着。 陆明远总算是掏出来把钥匙把门打开，“大家先把机器放进里面吧。” 见总算有人管这茬事，工人们也陆陆续续把东西全放进去。 厉璟恒问道：“她今天一整天都没有来吗” 陆明远摇摇头，“我今天有事不在，也是刚来。” 两个男人都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等工人们全部都把机械运进去之后，陆明远锁上门，他们一起来家属院。 刚到家属院门口就倾倒，月子里有几个大婶在那里聊今天发生的事情。 “这宋医生都已经被带出去一天了都没回来，你们说该不会真出事了吧。” “那还能说得准，岚岚还那么小，总不可能真的离开当娘的。” “保卫科的人也真不是个东西，莫名其妙派了一个人就带走她。” 在听到婶婶们的谈话后，厉璟恒和陆明远同时停下了脚步。 厉璟恒叮嘱道：“幼儿园快放假了，你去把岚岚接回来。玉恩那里交给我。” “你务必一定要保证宋医生能平安的回来。”陆明远点头。 他们都不希望这对母女出事。 现在唯一最好的办法就是他们两个人分开行动。 厉璟恒第一时间乘坐自己的绿色车，匆匆地前往了保卫科。 到了保卫科门口，却发现保卫科的大爷正在拉大门，准备关上。 “大爷向你打听个人，今天是不是有个女同志的人被带到了这里？”厉璟恒询问。 大爷看了下厉璟恒的穿着，“厉团长啊，今天是有个女同志被带了过来，但是今天同事们都下班了。” 厉璟恒往保卫科里屋望去。 哪怕是现在下班，他一路上过来那都是宋玉恩回家的必经之路，但却迟迟都没有见到宋玉恩。 那么现在只有一种可能。 “大爷让我去里面找个人吧。”厉璟恒交代了句，“要是出了任何问题，到时候算我头上。” 大爷这才把门再一次的打开。 “快进去吧，要是外面有风吹草动，我及时通知你。” 厉璟恒应了声进去。 整个房屋构造是有三层，但是每一层也有十几个房间。 如果一个房间一个房间找的话，根本不可能那么快找到宋玉恩。 厉璟恒来到调查室，翻阅资料，但是一沓资料里面都没有任何关于宋玉恩的信息。 在他还在继续找到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了牛聪的资料。 上面赫然写的牛聪竟然成为了保卫科的队长。 他正好接替了牛强兴的位置。 厉璟恒还来不及多想，就听到了楼上传来了宋淑仪的声音。 他带着一丝疑惑上了楼。 结果等他到了声音来源的门口，透过窗户，他看到宋淑仪正和牛聪在一起。 “牛大哥，这次总算是把宋玉恩搞到手了，我该得到的奖励，你总该给我了吧。”宋淑仪眨巴眨巴眼睛。 牛聪自顾自地抽了口，吐出来一些烟雾，“急什么急，等我把她带到清城，给你的好处少不了。” 厉璟恒瞬间明白了一切。 他一脚把门踹开，屋里面的宋淑仪很明显有些慌张。 还没等厉璟恒开口，宋淑仪先故意把自己的衣服和头发弄乱。 她摆出了一副可怜的模样，“璟恒，是这个男的他把我骗到这里的，你要救救我。” 厉璟恒压根没有把宋淑仪的话放心上，他紧紧地抓住牛聪脖子，“我问你，你把宋玉恩怎么样了？” 牛聪也同样抓住厉璟恒，一脸痞笑，“厉团长，这是着急了，那你不如去后山里找找，说不定会有想不到的惊喜。” 厉璟恒听到后，几乎要炸毛，强行抓着牛聪跟他一起走。 “璟恒，你就把我扔这里，不管我了吗？”宋淑仪不敢置信地看着厉璟恒。 但是厉璟恒只留下一张冰冷的脸，就强行带走了牛聪。 宋淑仪只好把衣服的口子重新寄住，眼里的嫉妒溢出来。 “那个宋玉恩到底有什么好的，竟然会让厉璟恒一而再再而三的为她出面。” 她生的可是儿子。 原本应该在厉璟恒那里得到的荣华富贵，却始终都没有享受到。 “宋玉恩，这一次我必须要除掉你。”宋淑仪又一次地准备好了下一步应对措施。 厉璟恒也带着牛聪一同上了后山，但是后山实在是大一时半会儿想找到人也没那么容易。 “要是今天你不能把她找到，那你今天就留在这里陪野狼过夜吧。”厉璟恒放下狠话。 第一百五十六章 知错就改 牛聪冷不丁地冷笑，“哈哈哈，当我把宋玉恩扔到这里的时候，就从来没有想过要让你找到她。” 此时牛聪的模样跟疯子一样。 厉璟恒死死抓住牛聪，“你到底要怎么做？” 牛聪一把甩开厉璟恒，当他的脑海里面想到自己受伤的舅舅，他便再也不会原谅厉璟恒了。 “厉团长真是贵人多忘事，哪会注意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呢。”牛聪踉跄着站起来。 他望着山下的住所，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往常的时光。 厉璟恒一拳头锤上去，牛聪才回过神。 由于太阳落山的缘故，山里面也黑漆漆一片，偶然间还能够听到几只狼叫。 “你还是不要花费功夫了，你根本不可能找到她。”牛聪再一次的冷笑。 此时，陆明远安顿好宋岚岚也赶过来。 见到厉璟恒正要继续揍牛聪，他急忙拦住。 “现在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让牛聪松口说出宋医生的位置。”陆明远拦架。 要是到了深夜还找不到宋玉恩，那她的生命也会受到威胁。 尤其是在深山中，很少会有附近的人往里面走。 一旦走错了路，就很难再回来了。 厉璟恒顿气，“牛聪，亏你是牛强兴的外甥，你真是太让你舅舅失望了。” 厉璟恒扔下话，往深山里走去。 这时，陆明远也跟了上去，他递给厉璟恒一根手电筒，勉强能把周围照亮。 他们两个人来回不停地呼唤着宋玉恩的名字。 此时，宋玉恩正躺在水泥坑中，艰难地爬起来。 她双手吃力地扶着墙面，但是由于坑太大，一时半会儿她也爬不上去。 由于泥沙灌入身体，加上长时间没有喝水，整个人都有些虚脱。 天空突然哄哄作响，还有几道闪电劈下来，小雨滴也跟着垂直往下落。 坑洞附近的泥土也顺着水流开始不断地往坑中流进去，宋玉恩轻轻一抓，更是抓出来一大把泥土。 只是由于泥土实在是太软，按照现在的情况来说，她根本出不去。 除非能找到一些工具，才能助力。 她摸索了一下，好不容易从泥土里面找到了一个扳手。 她尝试着把扳手插到土里，再踩着一些石头往上爬。 只是天空中突然开始下起了暴雨，导致宋玉恩看不清眼前的情况。 周围的泥土也不停的滑落，还没爬两下，她顺着泥土掉落下去。 而且暴雨并没有停下的意思，不一会儿，还夹杂着冰雹重重落下，打在宋玉恩的身上，她的胳膊，腿都有明显的伤痕，她的双手也全部都布满泥土。 坑里的泥土也越来越多，她的双脚也全部都被埋没。 宋玉恩来回摸索，好不容易找到刚才踩过的石头，再一次的尝试。 终于爬上来后，她大口大口喘着气。 “宋医生，能听到我说话吗？”陆明远的声音从不远处的方向传来。 手电筒的光照不停的扫射。 厉璟恒和陆明远一前一后的四处寻找。 就在这个时候，陆明远的手电筒正好对向了宋玉恩的方向。 随着一道雷劈下来，他们清楚的看到眼前的那个人就是宋玉恩。 只是宋玉恩浑身上下都被泥土包围。 陆明远快速地朝宋玉恩的方向跑过去，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宋玉恩披上。 “宋医生，你没事吧，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陆明远急切关怀。 宋玉恩摇头，只是浑身上下消耗了太多的力气，导致她现在的身体不停地发软。 陆明远将宋玉恩抱起，往下山的路上跑去。 厉璟恒紧跟在后面。 到了医院，经过治疗，宋玉恩也安稳地睡过去。 厉璟恒交完费，来到病房，见到陆明远和宋岚岚正守在宋玉恩的病床前。 医生过来告知情况，“病人目前没有生命危险，但是需要多加休息。” 厉璟恒了解情况，便离开。 他来到保卫科，再次来找牛聪单独谈话。 其余的工作人员见到二人，都在那里议论。 “牛聪刚来当队长没两天，就惹了一大堆麻烦事情，我们跟着他也是倒霉。” 厉璟恒盯着说话的人，他们瞬间闭上了嘴。 他故意把门关上，“牛聪，现在这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了，也该把事情真相说清楚了吧。” 厉璟恒把牛强兴留下来的包裹拿出来，尤其把里面唯一的照片摆出。 “你舅舅手里抱的孩子就是你，他把你当成亲生儿子去养，这些你也应该都知道。” 牛聪转过身，不去看厉璟恒，“厉团长，你那张好心人的脸，还是留给别人吧。” 厉璟恒见状，对着门口喊道：“进来吧。” 一个队友，推着牛强兴进来，牛强兴略微虚弱地跟厉璟恒打招呼。 “厉团长，是我没教育好牛聪，才给你们增加了这么多麻烦事情。” 牛聪有些不敢置信，“舅舅你怎么醒过来的？他们不是说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很有可能会成为植物人吗？” 那段时间以来，他可是没日没夜的，都在照顾牛强兴。 他找来医生给牛强兴看病，医生都说牛强兴的日子不多了。 所以他想着在牛强兴离开之前，他总因为自己的亲舅舅做点事情。 牛强兴淡淡道：“你真以为你看到了全貌？那天放火的人不是厉璟恒。” 牛聪顿时傻眼。 因为他实在想不到，除了厉璟恒和宋玉恩以外还会有谁会陷害他？ “舅舅到底那天发生了什么？”牛聪问道。 只是牛强兴也非常无奈的摇头。 那天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他也没看清那个人到底是谁。 “你只要记住，厉家从始至终都是我们的恩人。” 牛强兴试图从轮椅上面下来，被厉璟恒阻止。 “我们有话好好说。” “厉团长，我这个外甥，我一定给你好好教训。” 牛强兴刚把话说完，牛聪就把头伸过来。 “舅舅随便你怎么打，只要能解了二位的恨意，我都愿意去做。” 牛聪闭上眼镜，如同往日一般等待着牛强兴一巴掌扇过来。 但是这次却不同往常，他迟迟没有感到那力道。 第一百五十七章 终于醒啦 “舅舅。”牛聪张大嘴巴。 厉璟恒站起身，“关于放火的事情，我还在调查中，至于你现在的位置也该还给你舅舅了。” 牛聪立刻脱下衣服，原封不动的还给牛强兴。 从一开始厉璟恒就已经清楚的知道，牛聪要回来的事情。 所以他和牛强兴借着这个机会，把为保卫科队长的身份给牛聪使用。 当然，他也再一次看清了宋淑仪的嘴脸。 牛聪也带着牛强兴去养伤。 厉璟恒来医院看望宋玉恩，发现宋玉恩还没有醒过来。 这也是他头一次离宋玉恩这么近。 还说平时，宋玉恩早让他离得远远的了。 就这样，厉璟恒依依不舍地陪在宋玉恩的身边待了两个小时才走。 可等他一回到家里，却得知厉冬冬不在的事情。 宋淑仪竟然趁人不注意带走了厉冬冬。 厉璟恒去附近寻找。 不远处破旧的屋子里，宋淑仪正在喂厉冬冬吃饭。 厉冬冬问道：“妈妈，为什么我们不去学在那个家里面呆着？这里好冷啊。” 宋淑仪继续喂厉冬冬吃粥：“你先吃着，到时候会有人来接我们的。” 只是现在宋淑仪也在赌。 她猜测，厉璟恒已经知道她做的那些事情了，只能够打感情牌，说不定厉璟恒看在厉冬冬的面子上还能放过她一马。 寒风骤降，加上连续几天天气都不好，厉冬冬也有些感冒。 他不停地打着喷嚏，鼻涕也顺着流下来。 宋淑仪也只能帮他擦掉。 “你再忍一忍，到时候他们会来接我们的。” 这时，牛聪带着人过来。 宋淑仪抓住机会，“牛大哥，上次是我不对，但是我那也是为了权宜之计。” “别说那么多废话了，跟我们走。”牛聪的兄弟们同时带走他们二人。 宋淑仪还不知道他们要被带到哪里，就已经被牛聪戴上了头套。 都到了目的地，她摘下头套才发现已经来到了厉家。 “牛大哥，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宋淑仪问着。 一旁的厉冬冬因为害怕早已经哭得不像样。 宋淑仪抱住厉冬冬，母子两个相依为命，着实可怜。 厉璟恒从二楼看下，他手中不停地晃动茶杯。 “璟恒，你们这是怎么了？”宋淑仪尴尬地笑着。 她的嘴角勉强挤出微笑，但双手抱着厉冬冬不敢松手。 牛聪带人强行拆散母子二人，宋淑仪不愿意放手，一直抱着厉冬冬，厉冬冬哇哇大哭。 “妈妈，我要妈妈。”厉冬冬的小手不停地拉扯宋淑仪。 宋淑仪也紧紧将厉冬冬抱住，“我不管你们到底是因为了什么，但是我绝对不会允许你们把我和我儿子分开。” 母子二人流泪不止。 厉璟恒让其他人全部都出去。 宋淑仪也依旧在不停地抽泣，厉冬冬更是哭得大声。 索性，厉璟恒坐在一旁一直看着他们俩人在哭。 宋淑仪又哭了许久，但是始终没有见厉璟恒跟她说话。 等他们母子两个人哭累，厉璟恒才正眼看他们。 他把一份文件放上去，“你把这份文件签了，以后冬冬交给我来抚养。” 宋淑仪看了一下文件里面的内容，是让她彻底放弃对冬冬的抚养权。 可是对她来说，冬冬已经是她所有的一切了，一旦失去冬冬，那她还有什么价值。 宋淑仪把合同推向一边，“不可能，我是不会答应你的，我还要和冬冬在一块。” “上次因为你的事情导致冬冬换了幼儿园，这次你还要对冬冬怎么样？”厉璟恒命人带走了冬冬。 虽然互相不舍，但宋淑仪清楚知道，再不答应让冬冬走，冬冬也会记恨她的。 在冬冬走后，宋淑仪擦干眼泪，“文件我不会签的，但是你也要回头看看我，我一直在等你，那个宋玉恩她可从来没等过你。” 她为了厉璟恒付出的一切，厉璟恒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在眼里，就仿佛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她心甘情愿的。 “难道这些日子里面我为你做的事情还不够多吗？”宋淑仪诉苦，“我为你尽心尽力，可是到头来了，你却让我和我的儿子分开。” 她当着厉璟恒的面，把那份文件撕毁。 此时医院里面的，宋玉恩好不容易醒了过来。 她一睁开眼睛，就看到陆明远和宋岚岚守在她的床前。 宋岚岚惊喜道：“妈妈，岚岚想你了。” 她抱住宋玉恩，不停地欢呼。 陆明远熟练地打开保温盒的盖子，“喝点粥吧。” 宋玉恩咳嗽了几声，声音还有些沙哑，她想跟跟陆明远说声谢谢都发不出声音。 “你先不用说话，主要保护好身体。”厉璟恒温和地端起粥来。 宋玉恩有些犹豫，再怎么说也男女有别，他们这样做属实是不合规矩。 陆明远也停下手里的动作，他也看出来宋玉恩的不自在。 宋岚岚主动端粥，“妈妈，岚岚喂你。” 宋玉恩很是感动地吃下，她的岚岚实在是懂事，她感动地吃了几口。 只是因为身体过于虚弱的缘故，她一直没有把剩下的粥吃完。 她再一次的躺下休息，陆明远和宋岚岚也走出了房间。 陆明远交代道：“岚岚，以后照顾妈妈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要是有事情，就找叔叔。” 宋岚岚点点头答应。 宋玉恩静静躺在床上，她想起来那天是陆明远带她来医院的。 而且当时陆明远也很紧张她，但是同时厉璟恒也来了。 那个时候，她太虚弱了，只能靠平时的记忆认出来那是厉璟恒。 关于男的事情，她必须说清楚，否则宋淑仪还是会想其它办法来打扰她的生活。 宋玉恩好不容易恢复了点精神，简单地能活动身体，护士专门过来照看。 恰好，李荣也赶过来。 “玉恩，听说你醒啦，我刚下班就跑过来看你。”李荣担心，“知道你出事，要不是陆同志，也不知道你能不能死里逃生。” 李荣特意给宋玉恩削了个苹果，并切成了块，“先吃点水果吧。” 宋玉恩勉强吃了一块。 李荣眼神充满气愤，“都怪那个宋淑仪，天天没事找事，给你惹出来这么多祸事。” 第一百五十八章 我来道歉 窗帘微微作响，李荣拉住窗帘，一脸的担心。 她手里的动作也变得更加轻盈许多。 宋玉恩勉强吃了几口，李荣实在是看着心里难受。 宋岚岚跑过来摇晃李荣的手，“李阿姨不用担心，妈妈一定会好的。” 她们同时看向宋玉恩，宋玉恩微笑的模样让李荣的心也沉着。 “这几天卫生所那边我替你顶班，你好好休息就行。” 李荣刚安顿两句，宋玉恩便急忙询问，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咳嗽了几声。 “你看你，连自己的身体都保护不好。”李荣难受，语气沉着，“康复站那边还有陆同志在，你先养好伤。” 她轻轻把宋玉恩平稳放在床上。 此时，在厉家。 宋淑仪正单独待在一个房间里面。 房间更是黑漆漆一片，冷风直吹地直打哆嗦。 她不停地握紧双手，满眼的怒恨。 一想到宋玉恩更是满眼的气愤。 门口突然传来强烈的光照，宋淑仪被突如其来的光照照地睁不开眼睛。 她下意识地用手遮住那道光芒。 那人送来一些饭菜，又再一次的关上门。 饭菜都只是一些凉菜米饭。 宋淑仪拿起筷子吃了几口。 “她同意签字了吗？”厉璟恒问道。 “还没。” 宋淑仪听到他们的谈话并没有感到意外，她继续又吃了几口。 想让她轻易放弃抚厉冬冬，哪有那么容易的事情。 只要她继续坚持两天，厉璟恒就不得不放了她。 否则，她认识的那些人背后会说出怎样的言论，又或者派人上门寻找她，厉璟恒总要顾及厉家的门面。 厉冬冬敲击房门，哭喊道：“妈妈，我要妈妈。” 他踮起脚尖，门锁一开，立马冲进去抱住了宋淑仪。 宋淑仪愣住。 “你是想问门为什么没锁？”厉璟恒冰凉的语气从门口传来。 宋淑仪摆出可怜的模样，“我没有，我只是太想念冬冬了。” 那双军靴一步一步逼近，厉璟恒站立着的模样更为冷酷，身后披着的军大衣也更显威严。 “我不会为难你，冬冬想你了，你就多陪陪他。”厉璟恒丢下话。 如果不是因为她是冬冬的母亲，他有一百种方法，让她开口。 客厅里，厉璟恒端坐在沙发上，双腿张开，十指间相互交叉，短暂地休息片刻。 但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他想到的全是宋玉恩。 那年，宋玉恩稚嫩的脸庞，红着脸看他的神色，仿佛就发生在刚才。 只不过现在宋玉恩对他只剩下冷漠。 几天下来，宋玉恩的身体也恢复的差不多。 今天她出院回到家里，屋子里还是跟往常一样。 她用手指触摸桌凳，却连一点灰尘都没有。 墙上的挂画，窗户玻璃也都被擦过。 “岚岚，我不在的时候，是你打扫的卫生吗？”宋玉恩问道。 宋岚岚开心地奔奔跳跳，“嘿嘿，岚岚长大了，要为妈妈做一些家务的。” 宋玉恩感动，不亏是她的岚岚，从小听话懂事，但也让她心疼。 那么小的孩子，两只手都握不住一块抹布，却能把家里的各个角落全部都擦干净。 “宋医生，你回来了？”王婶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她往房间里面看了又看，这才推开老久的木门。 “我一听到动静就过来看你了。” 王婶的脸色要比往常憔悴许多，双手也布满了划痕，身上唯一穿的衣服也过于单薄。 宋玉恩问道：“王婶，你这是怎么了？” 她住院一周才出院，这一周内也不敢想象其他人家都发生了什么，竟然能把老人折磨成这样。 院子里的那些人也都很看眼力，哪家哪户出了事，他们也都躲得远远的， 只要不添油加醋往外说，那都已经算好的。 王婶勉强说道：“我那大儿子的媳妇生了个男娃，让我带一段日子，只不过他们陈天让我洗衣做饭，劈柴，打水都得干，才变成现在这样。” “院子里的那些人你也清楚，自从我出事，都没人愿意跟我说话。”王婶继续说道：“我也不求你帮我，只是希望你陪我说说话。” 宋岚岚把自己最喜欢的娃娃拿出来，“王奶奶，这个给你，你要是无聊了，就跟她说说话。” 她单独的柜子里，还整齐的摆放着几个娃娃，每个娃娃看上去都十分的干净。 每个娃娃都穿着漂亮的衣服，梳着麻花辫。 王婶哽咽，“谢谢你，岚岚。” “宋医生，之前的事情是我不对，当时我就应该听你的，结果是我太心软，才把自己害到这个地步，这也是我自己应该承受的。” 这时候江北川找上了门，“妈，我让你洗衣服，你跑不在家里面干什么？” 王婶只好委屈的低下头，不停地道歉。 “我没注意看，就过来瞅一瞅。” 说着，她拿起拍衣服的棒子，当着江北川的面来回比划了一下。 “你看工具还在这儿呢，我现在就去洗，一会儿就给你们洗干净了。” 王婶前脚刚一出去，江北川就狠狠地瞪了宋玉恩一眼。 那一眼着实把宋岚岚吓了一跳。 “妈妈，那个叔叔是什么意思呀？他好可怕。”宋岚岚小声说道。 宋玉恩也看明白了这人。 无非不过是想要让她跟王婶少联系，要不然他们家就少了一个伺候人的老太太了。 宋玉恩摇摇头，“可能是叔叔已经进了虫子吧。” 她刚准备关门，便看到牛聪在门口，宋岚岚以为是坏人，故意挡在宋玉恩前面。 “你不要过来，我不允许你欺负妈妈。”宋岚岚摆出架势。 结果牛聪刚上前两步，直接跪在了那里。 他不停地磕头，“宋医生之前是我不对，我真不是个人给你造成这么多的麻烦事情。” 磕完头之后，牛聪又继续扇自己的耳光。 由于他闹的动静比较大，其他的几户邻居也出来凑热闹。 “这不是前段时间来闹事的人吗？今天竟然奇迹般的来道歉了。” “哎哟，说不定是宋医生背后有人撑腰呢。” 兄弟三人越发瞧不起，更是摆出一副二人背地里勾搭的神色。 第一百五十九章 有本事打一架 牛聪自然听出这帮人说的话的意思。 他刚站起来，凶神恶煞的样子，把嚼舌根的人吓了一跳。 “别以为你们说的那些话我不知道什么意思，今天要不是看在宋医生的面子上，我把你们也带到保卫科，好好评评理。” 那帮人一看这不好惹的样子，全部都乖乖地闭上了嘴巴。 倒是宋岚岚在一旁偷笑。 那些人平时可没少嘲笑她妈妈，被人欺负到住院。 今天终于能打他们的脸了。 牛聪大喊：“上次是我不对，找了宋医生的麻烦。” 他刚一说完，门口的两个人提着一大包的东西往宋玉恩家里面送进去。 光是东西就有衣服，被子，还有冬天吃的腊肉等等。 “有话我们就当着大家的面说清楚，你也没必要大费周章。” 由于宋玉恩也才康复出院，站了一小会儿，身体就有些站不住。 牛聪急忙忙地搬了把椅子，客气道：“宋医生，你先坐。” 他拿出大喇叭，对着大喊，“以后宋一舍就有我牛聪照顾，要是你们谁敢欺负她，那就是欺负我。” 王婶的大儿子江北川拖着鞋，“哟，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牛聪呀，在我们院子里装什么大好人呢？自己什么德性，你以为我们大家都是瞎子啊。” 宋玉恩淡定坐着，又垂垂背。 看江北川的样子，估计还是因为上次他帮王婶的事情故意找茬。 “我看你穿衣服也狗模狗样的，说话跟狗一样难听。”牛聪悠闲地扣扣手指，顺便吹两声口哨。 就他那架势，看得懂的人都知道，牛聪压根没把江北川放眼里。 “你说谁呢？没爹没娘的，还好意思来我们这儿。”江北川大骂。 他跟前的老二老三也光站在那不发言。 王婶洗一半的衣服，跑出来拉住江北川，“儿呀，这不关我们的事儿，我们快回去吧。” 江北川将王嫂的胳膊甩开，又拉伸了下胳膊，浑身的筋骨都跟着响了一遍。 “牛聪，之前你对我拳打脚踢，我可都记得呢，现在也没人帮你，你总得让我出这口恶气吧。” 牛聪低声笑了下，江北川有些后怕地停下。 江北川来回试探，都没见牛聪有其他动作。 “你不要以为，就你一个人在这，就能把我吓跑。” 他叫来二弟三弟，三人一同围住牛聪，左右不停地试探牛聪的出招。 换作平时，牛聪早就出手，反倒是这一次迟迟没有出手。 牛聪笑呵呵地，“我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不堪，现在我可是厉团长照应，你到我真怕你。” 他可没空，你会这些毫不相干的人。 牛聪来到宋玉恩面前，恭恭敬敬，“宋医生，厉团长约你见个面。” 这一瞬间，八整个家属院的人都看的目瞪口呆。 那牛聪可是这一带出了名的混混，平时所有人都不乐意见他，个个都怕自家的人跟牛聪学坏。 “这牛聪怕是吃多了撑的，厉团长怎么可能收留他当下属。” “估计是假借着厉团长的名义吓唬我们呢。” 江北川听到这番言论之后，胆子才跟着大了起来。 他叫来二弟三弟，挡住他们的去路。 “我看你们今天从这里是出不去了。” 刚一说完，那三人对着牛聪的肚子直接踹了上去，那一脚下去，牛聪被踢飞出数米，痛得直捂腹部。 江北川笑道：“哈哈哈，没让你断子已经算对你不错了，你应该好好的感谢我们。” 牛聪擦掉血渍，歪嘴一笑。 还没等那三人反应过来，他来回三个拳头，把三兄弟全部都打趴。 由于他使用的力度不太一样，受伤最严重的也是江北川。 不巧的是，被打的位置正中下环。 王婶双手颤抖，“啊呀，这以后江家的香火要断了。” 周围人更是不嫌事大，全跟着嘲笑江家。 宋玉恩也被逗乐。 没想到牛聪走了一趟，人跟着也变了。 “宋医生，厉团长正在外面等你呢。”牛聪指着外面军绿色车。 陆明远伸出车窗，侧脸的下划线形成完美的弧度，轮廓清晰可见。 他仅仅一个眼神，便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住。 宋玉恩犹豫了下，随后才起身。 她这次必须跟陆明远把话说清楚，否则每次惹来祸事，总能把她们母女俩扯到其中。 陆明远下了车，院子里的其他人也都低下头。 没几下功夫，他们都乖乖回到自家前。 就连江北川也在俩个弟弟的搀扶下回去。 宋玉恩的屋里只有一些简单的家具，连个像样的桌椅板凳都配不出来一套完整的，墙面上唯一挂的一幅画也掉了色。 屋子里只有一张床，还好能够她们母女睡觉。 陆明远心中更加愧疚，“你受了伤，岚岚也需要照顾，搬去我那里住吧。” “不了。”宋玉恩想都没想，果断拒绝。 陆明远听到答案并没有感到意外。 因为只有宋玉恩本人才会拒绝他，换成其他人，一听说可以住进厉家，也早就同意收拾行李准备走了。 “没几个月就冬天了，你屋里没法取暖，到时候岚岚也跟着受冻。” 宋玉恩心中说不出的心酸。 这么多年来，她不都过来了。 那些风雪雨水交加的日里，一漏雨她就拿桶拿盆接着，快下雪了，她那些厚毛草给屋顶铺一层。 岚岚发烧，她拿点卫生所的药，再烧糊热水，没日没夜地守在岚岚身边，连续好几天烧才退了。 那段时光对她来说都已经过去了。 “一个冬天而已，总有办法度过，这也不该厉团长操心，我知道如何照顾好我们母女。” 宋岚岚捶打陆明远，“你出去，妈妈不欢迎你。” 在驱赶下，陆明远被赶了出去。 屋里更是传来岚岚的声音，“这里是我家，我家只有我和妈妈。” 陆明远默不作声地蹲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都没等到屋里的人出来。 他悲伤的眼神下，回头看了看屋子，才终于舍得离开。 宋岚岚迫不及待地出来查看情况。 她双手叉腰，神气扬扬，“妈妈，人总算走了。” 第一百六十章 采蘑菇 厉璟恒一出去，吩咐自己的手下，“最近日子，你们就在这里守着，有风吹草动通知我。” 两个小兵自然明白，应了一声，他们分别站在院子门口的两边。 宋玉恩大早上地收拾妥当，提着篮子走。 结果突然被面前的两杆子挡住了去路。 “宋医生，今天要去哪里呀？”其中一个小兵问道。 宋玉恩一看二人穿着，认出来是厉璟恒的人。 这几天被他们这么一守，领居们都有些不自在。 “去后山采点蘑菇，这不正当秋季，山上还有点野生蘑菇，还能做个饭煲个汤。”宋玉恩提起篮子，给他们看了一眼。 小兵们放宋玉恩出行。 宋玉恩跟陆明远撞了面，一同上了后山。 由于前段日子下雨，后山上长了不少的蘑菇，各个长得肥硕可口。 只是可以吃的蘑菇和不可以吃的都聚集在后山的各个角落，陆明远和宋玉恩走走停停。 宋玉恩找寻许久，找了一个拳头大小的野生蘑菇。 “这蘑菇煲汤绝对鲜美。” 她放入篮子里，继续寻找目标。 陆明远也一直跟在她的身旁。 来到后山边的位置，路面没有原先的好走，地面也有些潮湿。 陆明远直接蹦下去，“把手给我。” 宋玉恩研究了一下路线。 无论从哪个方向走，都得冒一下险。 于是，她伸出手来，光线打在她身上的那一瞬间，仿佛白洁的嫩玉。 在两只手碰到的那一瞬间，手心传来酥酥麻麻的触感。 陆明远的手指握紧宋玉恩的手背，稳稳地接住宋玉恩。 此时，不远处的一棵树后，厉璟恒盯着眼前的一幕。 他嘴角下弯，玩味的讽刺。 他所做的一切又算的了什么。 到头来，他原本的妻子在跟别的男的相处。 陆明远看过来，看到一抹绿色，但是那绿色消失的太快，再去看已经找不到了。 “怎么了？”宋玉恩也往同样的方向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陆明远温柔地摇头，“可能是小动物吧。” 宋玉恩快速地往后山的山半腰走。 倒是陆明远放慢了脚步，回头又朝刚才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抹绿色是厉璟恒的衣服。 他得意的笑了下，才去追赶宋玉恩。 采了一上午，他们分别收获的满满一大筐。 回到家里，宋岚岚也写完了作业等他们。 加起来两大筐的蘑菇，让人忍不住流口水。 宋岚岚惊奇地触碰了一下蘑菇，蘑菇摆动身子，又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妈妈，我们中午可以吃蘑菇吗？宋岚岚透出可爱的目光。 “可以啊。” 宋玉恩取出来盆把蘑菇到进入，用水轻柔地擦拭了一遍又一遍，再顺便把蘑菇多余的跟不去掉，每个蘑菇被洗的又白又大。 又拿出来刀和菜板子，把蘑菇切成片，摆在一旁。 陆明远找来锅，在小灶升起火，倒油倒盐，连并着蘑菇一起倒进去。 几下翻炒下来，味道飘香四溢，吸引了不少的领居。 领居们都眼巴巴地看着陆明远当他们的面抄蘑菇。 一盘蘑菇被盛出来，端到了桌上，领居们的目光也一同跟随。 “陆同志的手艺可真好啊。” “你看能不能分我们吃几口？” 宋玉恩恰好出来听到他们的话。 领居们看到宋玉恩也有些心虚。 陆明远当着大家的面，把蘑菇端到宋岚岚的面前。 “不好意思，蘑菇是我们采的，估计不到各位。” 陆明远连怼大家都是彬彬有礼，搞得其他人内外难受。 宋玉恩又端来了一份蘑菇，那些人跟看到希望一样。 当着大家的面这份蘑菇被倒入了汤中。 宋玉恩说道：“不好意思了大家，这些都只够我们吃的，如果想吃可以到后山去采。” 他们三人坐在一起，当着大家的面吃起饭。 其他人更是眼巴巴的看着。 就连江北川也在自家门口观望。 屋里的王婶还在伺候他媳妇做院子。 只是这几天由于没发工资，实在没钱给孩子和媳妇补充营养，连他自己的肚子都扁的厉害。 江北川抿着嘴巴，不由自主地来到宋玉恩家。 “那个可以问一下这些蘑菇是在后山的哪个方向找到的？” 蘑菇香味浓厚，色香味散发，引得江北川早已经忘记与宋玉恩的过节。 “就在东面。”陆明远边吃着蘑菇，边回复。 江北川撒溜烟的一跑，把二弟三弟叫了出来。 他们背上采蘑菇的工具一同上山。 其余的领居也偷偷背上工具出发。 宋岚岚得意道：“他们也嘴馋了，想吃跟我们一样的蘑菇。” “明远叔叔做饭好吃吧。”陆明远念道：“他们都不一定能做的比我好吃。” 宋岚岚眼睛发光，吃饭的速度越发卖力。 直接干掉了两大碗饭。 “岚岚吃饱饱，就能快快长大，保护妈妈了。” 他们吃完饭，把碗筷收拾完，宋玉恩哄宋岚岚睡午觉。 “屋里还有一筐蘑菇，你拿回去给陆教授尝一尝。”宋玉恩提着蘑菇递出。 陆明远不好意思道：“谢谢了。” 刚说完三个字，他的脸蛋耳朵都跟着红了。 宋玉恩察觉到异常，“陆同志是不是生病了？” 她伸手去摸额头，体温跟她的差不多，但却比刚才还要红。 陆明远尴尬一笑，“可能是刚才做饭热的。” 他的视线瞥到宋玉恩的耳边，宋玉恩的头发被树枝刮的有些散乱。 “你的头发散了，我帮你重新梳一下吧。” 宋玉恩照了照镜子，果真发现右侧的头发被弄散了。 陆明远掏出梳子，让宋玉恩坐在凳子上，他一把把梳起散落的发丝，发丝上缠绕淡淡香味。 “梳好了。”陆明远把宋玉恩带到镜子前。 宋玉恩观望眼前的人，原先的一条麻花辫在陆明远的梳理下，反而绽放了一朵花。 下垂的头发随意飘落在肩前。 宋玉恩不敢置信地看着，在独特发型的衬托下，她的容貌也仿佛跟着回到了几年前。 “真好看。” 陆明远微笑道：“宋医生喜欢的话，下次我继续帮你梳。” 第一百六十一章 抓紧宋医生 陆家，陆教授时隔半个月总算回来一趟。 他着急地在客厅来回走动，“也不知道那个混小子现在跟宋医生感情发展的如何了？” 池管家端着点心出来，他慈爱地笑了笑。 “我们都是看着孩子长大的，他为人也是温柔，不会是没谱的人。” 说着，反倒是陆教授更为着急了。 按照路明远的速度，又要等个几年。 他拍打着手背，“我就怕这小子娶不上媳妇。” 在他们眼里，陆明远平时可是很少跟姑娘们接触的，跟姑娘说话都会脸红的人，怕是很难找到合适的。 “我观察过那个宋医生，也是个好姑娘，就看我这个儿子能不能把握住机会了。” 屋外，陆明远正端着一筐蘑菇进来。 “爸，我带着宋医生……” 还没等他把话说完，陆教授已经把陆明远推到了一边，在门口来回的张望。 “宋医生人呢？你把宋医生带过来了？” 陆明远实在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今天我跟宋医生去后山采蘑菇，这是我带回来的蘑菇。” 那些蘑菇也已经被放置了半天，但是每个都没有被受到影响。 各个体型肥大硕美。 他们平时还真没见过这么大个的蘑菇，就连池管家也很是惊讶。 “后山那里竟然有这么肥大的蘑菇，倒是头一次见。” 陆明远把蘑菇交给池管家，“那就辛苦池叔交给后厨，把这些蘑菇全部都做一下。” 池管家立马按照吩咐去做。 两道菜全部都做好后，刘厨师帮忙带了出去。 陆教授正打算尝一口，却发现陆明远迟迟都没有出现。 “那个混小子又不知道去哪里玩去了，到了饭点也不过来吃饭。” 平日里男二也是个木头，脑子天天就喜欢研究自己的那些东西。 让他多跟女同志们接触接触也是十万个不乐意。 现在好不容易认识个宋医生，结果发展速度慢到他没眼看。 陆明远端着汤出现，“爸，我这不就来了嘛。” 陆教授也不管陆明远，自顾自地吃起饭来。 可当第一口下肚的时候，那蘑菇鲜美的味道充斥着舌尖。 陆教授有些不敢相信的，又再一次吃了一口。 他指着桌上的饭菜，“这些饭菜都是刘厨你自己做的吗？今天做的到时候比往常鲜美多了。” 刘厨偷笑，他一摇头，陆教授反应过来，自己夸错了人。 “就算是他做的，那也是他应该的。”陆教授继续吃着饭。 陆明远清楚，他这个父亲不过是刀子嘴。 “爸，再喝点这个汤，也是拿蘑菇煲的。” 陆明远盛出来一碗汤，端在了陆教授的面前，只是陆教授清楚这是陆明远盛的后，又把汤放到了一边。 “我说你这小子，我让你找个媳妇，这么久了还没找到。”陆教授暗哼哼骂道。 “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你都已经出生了。” 陆明远默默接受批评，“爸，你说的这些我都清楚，只是我还想再慢慢来。” 陆教授急得跺脚，“宋医生那么好的姑娘，你可得把握住，要是被人先拐走，那可就没你什么事了。” 这附近的姑娘，他都有见过，包括他们研究院里面同龄的同事们，也问过有没有与陆明远差不多年龄的姑娘。 只是不巧的是，没找到一个合适的。 现在他儿子好不容易自己找到了一个，而且还是在卫生所工作。 宋医生条件这么好，他还担心看不上他这个傻头呆呆的儿子。 “你放心爸爸，我的事情肯定会上心的，我会想办法给宋医生一个交代。”陆明远回应。 陆教授在得到陆明远肯定的回答后，他这才安心的把蘑菇汤喝下了。 由于用的蘑菇全部都是后山自己生长的野生蘑菇，味道跟平时在市集里面买到的蘑菇差别很大。 而且蘑菇的个头也比平时见过的大很多。 “这蘑菇确实不错。”陆教授细细品味，“你刚才说是你今天和陆教授一起去后山采的？” 陆明远疑惑，“对啊，爸。有什么问题吗？” 陆教授暗戳戳地询问：“难道在你们去后山以后没有发生其他的事情吗？” 这明里暗里的暗示都已经快怼到了陆明远的面前，但是陆明远始终一副不解的样子。 “爸，你在说什么呢？我跟宋医生现在最多算是很要好的朋友。” 陆教授抓起旁边的痒痒挠，狠狠地敲在了陆明远的肩膀上。 “你但凡懂点事，上去把宋医生的手一拉，说不定你俩这事就成了。哪像你磨磨唧唧的，都十天半个月，这么长时间一点动静都没有，还笑话吗？” 那一下两下的敲上，痛感倒是没有多少。 陆明远躲开，“我这也是怕把宋医生吓跑。” 陆教授出完心里面的那口恶气，才把手中的痒痒挠扔下。 “哼，你以后每周跟我汇报，你告诉我一声你跟宋医生之间的进程。” 他就不相信了，他亲眼盯着，这俩人还能没有点进展。 他这么优秀的儿子，总不可能真的打一辈子光棍。 陆教授写下一行列字，挂墙上。 “最近一个月内你就按照我说的做。” “如果完成不了任务，那你也不用回来了。” 陆教授猜到陆明远要拒绝，他压根不给面子，“不要跟我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你那点小心思我难道猜不到。” 陆明远欲哭无泪，“你交代的任务我一定记在心里。” 陆教授捂着腰，露出一副吃痛的模样。 “我这个腰啊，这些天又不行了。”陆教授接着说，“一到换季的时候，腰痛的比平时还厉害。” 陆明远专程给陆教授捶背和捏肩，来回十几分钟下来，陆教授才好受些。 “行了，既然我好多了，你也早点休息。”陆教授扶住沙发站起来。 “爸，你要不和我扶你回去休息吧。”陆明远上去搀扶。 陆教授堂而皇之道：“不用，我自己还可以。” 他转身的时候，脸上露出一抹微笑。 儿子跟爹逗，那还是嫩着呢。 明天才是刚开始。 第一百六十二章 共处一间 “既然你今天休息，那就在卫生所先歇会儿吧。”宋玉恩背对着陆明远，声音却带着一丝干脆。 她正仔细地清理着药箱里的物件，玻璃针管、铝盒包装的药片还有棉纱绷带，都被她井井有条地归置好。 “记着，伤口可千万别碰凉水。”她转过身，目光落在陆明远胳膊上，“尤其是天气转凉，要多注意保暖。” 还好只是些轻微擦伤，并不严重。 陆明远规规矩矩地坐在那条刷着绿漆的长木凳上。 四下里安静，宋玉恩笔尖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他坐得有些无聊，目光在略显空旷的卫生所里巡视。 刷着半截绿墙的墙壁、印着红十字的药柜、一张人体穴位图，最后，停在了墙上挂着的值日表。 值日表上面清楚写的今天是宋玉恩值班，李荣休息。 而且他们每周一二三四五都在，只有每周的六七日需要调整，正好今天轮到宋玉恩值班。 宋玉恩正伏靠在桌上，记录着卫生所的用药明细。 午后的光线斜斜照进来，柔和地勾勒出她侧脸的轮廓，一根黑发夹将乌黑的发丝别在耳后。 “康复站那边我一直跟着商量好，有人去那里工作了。”宋玉恩说明情况。 就在昨天陆明远走后，她正好遇到了卫生所的其他人员，加上他们家里面也有一些有很深医生资质的人，商量过后，决定让那些人去康复站工作。 她也好专心的在卫生所工作了。 说着话，她余光瞥见了陆明远脚边的旧行李箱，以及捆在上头的枕头。 宋玉恩停下笔问道：“陆同志，你这是要出远门？还是搬家？” 陆明远语气从容，“最近内部调整，临时搬点东西。” 他只字未提今天一早是怎么被亲爹轰出家门的情景。 一上午下来，卫生所里面静悄悄的，一点来人的迹象都没有。 没多久，宋玉恩拿着两颗热腾腾的水煮蛋走出来，鸡蛋壳还湿漉漉的。 “你还没吃早饭吧。”她将鸡蛋放在一旁的桌上，手指下意识地摸了摸耳垂，“先拿这个垫垫肚子。还烫着呢，放凉些再吃。” 这些鸡蛋还是上回病人的家属送来的，正好还剩几颗没有吃完。 说完她又坐回去继续整理病历。 陆明远没吭声，伸手拿起一颗，小心翼翼地开始剥蛋壳。 他剥得很仔细，连那层薄薄的膜也一点点撕去，露出光滑蛋白。 等宋玉恩终于整理完最后一页病历，抬起头来时，就见两颗鸡蛋已经妥帖地搁在碗里。 “这个给你。”陆明远递出。 宋玉恩微微一怔，垂下眼帘轻声道：“谢谢。” 她接过来，小口小口地吃着。 “陆教授今天在家吗？”宋玉恩问道：“上次他说颈椎和腰腿的老毛病又犯了，要是方便，我想趁下班早，去给他做次针灸，缓解一下。” 陆明远听到这话，嘴角几乎难以抑制地想要上扬，又迅速被他用力抿住，装作若无其事地答道：“在。他这两天正好不忙，在家里闲着。” 他心里几乎能想象出老头子见到宋医生会是怎么一副激动的模样。 宋玉恩点点头，“那成，等我这边收拾好，我们一块去。” 说完，她就转身走到墙角的那个深棕色木柜前，蹲下身，打开柜门开始翻找。 柜子里堆着些纱布、药瓶和档案袋。 她翻找了好一会儿，身子几乎探进去半截，才从最底层拖出一个小巧的木箱，里面是一个深蓝色土布包。 她解开布包上的扣绊，闪着银光的针整齐地排列，旁边还有一小瓶酒精棉球。 她拿着针包回到桌边，拧开酒精瓶盖，用镊子夹起棉球，给每一根银针消毒。 陆明远拉过一把椅子，坐在一旁安静地看着，目光追随着她的手指。 忽然，他像是想起什么，伸出左臂，将袖子挽到手肘以上，露出结实的小臂：“宋医生，我这胳膊最近老是酸酸胀胀的，使不上劲。能不能先给我扎两针试试？” 宋玉恩放下针，托起他的手臂，手指顺着肌肉纹理轻轻按压以及探查。 他的手臂除了几处细微的擦痕和旧疤，并没见明显的新外伤。 她的指尖温热，带着一点淡淡的酒精味。 按到肩关节前缘某处时，她感觉指尖下的骨骼位置似乎有极其细微的不妥。 “是这里酸胀吗？”她轻声问。 “对。”陆明远吸了口气。 “你这儿有点旧伤，”她语气平常，“关节可能有点轻微错位，别动。” 话音未落，还没等陆明远完全反应过来，只见她一手稳固住他的肩头，另一手托住他的手肘，找准角度，顺势一推一送。 陆明远只觉得肩关节处先是一紧，随即一股酸麻胀痛猛地散开，但瞬间又被一种奇异的松快感所取代。 “好了，刚给你正回来了。”她松开手。 陆明远惊讶地慢慢活动了几下胳膊，那股缠绕了他好些时日的酸痛胀感消失无踪。 他这才恍惚记起之前拉伤过这里，当时也没太当回事，没想到一直留着个病根。 “多谢你，宋医生。”他抬起头，目光诚挚地看着她。 宋玉恩却没立刻答话，她的目光落在他后颈衣领上方，微微蹙起了眉头。 她指了指那张铺着白色床单的诊床，“你先趴下，我再帮你看看后背和脖子。” 陆明远依言脱了鞋，老实趴在了诊床上。 宋玉恩微凉的手指按上他颈后脊柱两侧的肌肉，触到第三节颈椎附近时，她的指尖明显感觉到了一小块异常微微凸起的骨骼，周围的肌肉也格外紧张。 “这里平时会不会觉得异常酸痛？”宋玉恩问道。 “有时候低头久了，是有点不得劲。”陆明远的声音有些闷。 宋玉恩两只手拇指稳稳地抵住那块凸起两侧的肌肉，“估计是过去留下的病症。” 其余手指分按在陆明远肩颈连接处。 陆明远能清晰地感觉到她指尖的温度和力量。 突然，她双臂同时沉稳发力，向某个特定的角度猛地一按。 第一百六十三章 宋式按压手法 “呃！”陆明远猝不及防，一股尖锐的酸痛窜上头顶。 然而，就在他几乎要痛呼出声的下一秒，伴随一声“咯噔”轻响，那块恼人的凸起竟奇迹般地平复了下去。 “你脖颈这儿第三节有点小错位。” 宋玉恩边说边走到书架前，从一排砖头厚的书籍里抽出一本页面泛黄、边角卷起的《人体解剖图鉴》，翻到脊柱那一页，指给他看，“就这儿，还有刚才你胳膊那里。” 她的指尖点着图纸上复杂的骨骼和肌肉示意，“都是容易出问题的地方。以后得多注意，不能太劳累，也不能一个姿势保持太久。” 她补充道：“腰也得特别注意保护好。我记得陆教授的腰也不是特别好，阴雨天就难受。自己的身体都得多留心。” 陆明远用手摸着后颈坐起来，简单地左右活动了几下脖颈，又扭了扭腰，只觉得浑身松快了不少，“宋医生，你这手法叫什么？” 宋玉恩合上书，“谈不上什么名堂，算是中式按摩和正骨结合吧，自己慢慢摸索，改良了一下。” 陆明远称赞连连。 他正准备起身下床，穿上鞋子，肩膀却又被宋玉恩轻轻按住。 “你先暂时不要动，还有接触地方，我需要好好给你看一下。” 在宋玉恩的嘱咐下，陆明远也老实躺着。 他整个人翻身卧躺，宋玉恩的指尖在他衣服上不停摸索。 来回不停地摸索动作令陆明远有些发痒。 但是他总觉得这个痒和平时的痒不太一样。 仿佛更像是心痒。 宋玉恩分别在陆明远身上的各个位置按压，但都没有大问题。 “好了。”宋玉恩收手。 陆明远才缓缓睁开眼睛。 只不过他还没有从刚才发生的事情缓过来。 一想到刚才的场面，他的脸瞬间又红了起来。 宋玉恩已经把要拿的东西收拾好。 “陆同志，脸怎么又红了？”宋玉恩询问。 只是她的询问跟往常一样淡定，连点波动起伏都没有。 陆明远立马别过头，穿好鞋子，“你不是要去陆家吗？我们现在就走吧。” 宋玉恩也没再多问，他们两个人来到陆家。 而此时，陆教授正用着望远镜观察附近的十几里地。 就在他对讲目光的时候，意外的发现不远处有两个人正常他这边走过来。 等他调整好了望远镜的聚焦，再一看发现竟然是自己那个混小子和宋医生。 陆教授拍手叫好，“这小子果然还是得逼吧，要不然的话我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宋医生呢。” “池管家，池管家。”陆教授对着镜子整理衣着。 池管家赶来，恭敬道：“陆教授有何吩咐？” 陆教授显摆起了自己身上穿的黑色正装，“你说我穿这件衣服就送医生合不合适？” “合适的很。”池管家回复。 陆教授就用望远镜看了一下，发现陆明远正提着他早上扔出去的行李箱一同回来。 原本还有些高兴的脸瞬间又沉了下来。 陆明远和宋玉恩同时进了门，此时的陆教授正看着今天的报纸，眼神悄悄望去。 “陆教授，我今天过来是想给您做个针灸治疗的。”宋玉恩提着针灸箱，打招呼。 陆教授一改之前的态度，兴高采烈地欢迎宋玉恩。 “宋医生也是难得有空来我陆家一趟，快请进。” 他刚招呼宋玉恩坐下，又立马一个眼神使过去，让陆明远停留在那里。 陆明远只好无奈地把行李箱放到了门口，自己单独进来。 他那个老爷子怎么想的他还不清楚。 还不是因为害怕他完成不了任务，死皮赖脸地回家呆着。 “听说宋医生前两天住院，身体也恢复了吧。”陆教授关心道。 他昨天也才刚回来，陆明远是一口都没有跟他提过宋医生发生意外的事情。 要不是他单独去让人调查了一下，他都不知道竟然会有人想要害宋医生。 宋玉恩笑笑，“已经没事了，只不过大家有点误会而已，现在误会解除了。” 陆教授松了口气。 要是那些人敢欺负他这个未来儿媳妇，他绝对得给那些人一个教训。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陆教授咳嗽了几声，宋玉恩上前帮他拍了拍背。 “陆教授，这段时间有去过哪里吗？” 刚才她通过细闻，闻到了屋子里面有一种不一样的味道。 她记得上次闻到这个味道，还是在赵大海那几个兄弟那里闻到过类似的。 “之前一直都在研究院里工作，没去过其他地方。” 宋玉恩思考片刻，“或许是您身边有人生了病，碰巧你身上沾染了味道。” 陆教授听完，更是惊讶至极，“我们院里是有个刘教授刘女士生病，但是她因为要搞研究，所以一直没有空去医院检查。” “池管家，快联系刘教授，让她来陆家一趟。” 宋玉恩给陆教授号脉，从简单的脉搏动向，并不见有太大问题。 陆教授的眼睛，耳朵，舌头也一并观察了一下。 “刚才通过初步检查，陆教授的身体挺健康的，如果只是简单的腰椎问题，我们也可以通过按摩针灸的方法进行治疗。” 宋玉恩解说了下情况，开始掏出来自己的那套针灸工具。 通过几个腰部穴位，她快准地扎进去，光腰部的位置也扎了十几个。 因为她力度熟练，并没让陆教授感受到有任何的不适感。 等时间一到，宋玉恩再一次把针全部都拔出来。 一套流程过去，陆教授在陆明远地搀扶下坐起来。 “宋医生果真是医术高呀，这么一扎，我的腰好多了。”陆教授乐呵呵的。 由于工作的关系，腰部问题已经困扰他许久。 他松开陆明远的手，能不靠任何外力自己坐稳。 平时他都需要扶着周围的东西，才能够平稳地站起身来。 这次竟然奇迹般的通过针灸功法，几下的功夫就能靠自己站立。 宋玉恩嘱咐道：“这只是第一次针灸，还需要两个疗程才能痊愈。” 这是外面传来了门铃声。 池管家走上前查看情况，“各位，刘教授已经到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突发状况 刘教授风风火火赶到，她穿着流行的衣服，踏着一双黑色低跟鞋走了进来，“实在对不住，所里临时有点事，来晚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略带歉意地笑了笑。 陆教授赶忙起身相迎，“不晚不晚，刘教授你来得正好。” 他将站在一旁的宋玉恩带过来，“今天特意请您过来，主要是想向您引荐这位宋医生。别看她年轻，手上可是有真本事的。” 刘女士带着几分知识分子特有的审慎来回打量了一下宋玉恩。 全身上下虽然穿着朴素，但是看上去眼已经二十有余，眼神清亮而沉静，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 来之前，她也已经了解到了关于宋玉恩打算给她看病的事情。 “宋医生，你好。”刘教授笑着伸出手。 宋玉恩也上前一步，大方地与她交握，“刘教授，您好。咱们这边坐，我先帮您简单看看。” 宋玉恩仔细查看了刘教授的眼底色泽和舌苔情况。 “刘教授平时工作需要经常熬夜吧？”宋玉恩温和地问道。 其实不难看出，刘女士眼下的黑青颇重，面容也带着长期的倦色。 刘教授闻言，不由得叹了口气，“搞我们这科研工作的，哪有不熬夜的？现在正是为研究院出力的关键时候，我们这些教授更不能松懈。既要赶项目进度，还得带着年轻学生，一点都马虎不得啊。” 宋玉恩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钢笔和一个小本子，流畅地写下一副中药方子。 上面的药材都是些黄芪、当归、茯苓之类常见且价格不贵的，寻常药铺都能抓到。 “您按这个方子抓药，先服用一个礼拜看看。”她将纸页递过去，语气恳切，“身体是自己的本钱，一定要按时吃药，多加休息，会慢慢好起来的。” 刘教授接过药方，仔细端详着上面的字迹，连连点头：“真是太谢谢你了，宋医生。” 若不是池管家打电话说明情况，她还真想不到，竟有这样一位年轻医生，还没见着她面，就能从别处留意到她的健康问题。 陆教授在一旁也忍不住称赞：“刘教授，我没说错吧？宋医生确实很有水平。这才多一会儿，就把你的情况摸得八九不离十了。” 宋玉恩微笑道：“刘教授的症状还不算严重，只是长期劳累的初期表现，但已经影响到身体根基了，必须得好好调养才行。” 刘教授当即郑重答应，“回去之后，我一定要按照宋医生的方式去做。” 她小心翼翼地将药方折好收进包里。 见事情已经解决，宋玉恩便起身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那我先回去了。” 陆明远见状急忙站起来，“宋医生，我送送你。” 他抢上前拉开房门，恭敬地送她出去。 宋玉恩轻声道了谢，身影渐渐消失在院门处。 等所有人走后，屋子里面也只剩下父子两个人时，陆教授再一次拿起来痒痒挠敲击到陆明远的腰部上。 陆教授故意板起脸：“我怎么安顿你的？你小子倒好，这么快就提着箱子回来了。” 他指了指门口的行李箱，“拿着你的东西立马出去。” 陆明远好说歹说，“爸，我这不完成任务了嘛。” 陆教授眼睛一瞪，陆明远立马把话咽了回去。 “哼。”老爷子稍稍缓和了脸色，“行吧，今天就当饶了你。” 要不是看在宋医生的面上，他可没这么容易饶过这混小子。 第二天一早，陆教授早早的已经收拾妥当。 他已经坐上了前往研究院的车上，“我这又要去研究所了，家里面的事情你得多操心操心。” “放心吧，我会注意的。”陆明远应道。 没过多久，陆教授就已经来到了研究院。 研究院的各个教授们全部都在忙着手里面的活。 “老陆，早上好啊！”江教授笑眯眯地走过来。 平时在研究院里面，陆教授跟江教授的关系最好，他们两个人也总是待在一起做研究。 “早，老江。”陆教授笑着回应。 江教授凑近了些，眼里满是好奇，“我听说你昨天找了个二十多岁的医生给刘教授看病，有这么神奇吗？” 碰巧这时，刘教授也拿着份材料走过来。 她正好听到这话，立刻接过了话：“千真万确。那个医生也是厉害，一下子就诊断出来了，我最近没能好好休息，而且身体的状况也比平时差了很多。” 江教授更加地震惊，一个二十多岁的医生竟然有这么大的本事。 按照往常来说，他们知道的一些本事厉害的医生大夫，全部都已经头发发白了。 他转而对陆教授说，“老陆，有机会可得引荐引荐。” 陆教授却连忙摆手笑道：“哎呀，最近所里不是赶那个新项目嘛，忙得脚不沾地，一时半会儿估计也不回去。下次，下次一定。” 闲聊几句后，众人便各自投入繁忙的研究工作中。 到了中午休息时分，陆教授刚走出食堂门口，却意外地看见了等在那里的陆明远。 “明远？你怎么跑到所里来了？”陆教授问道。 陆明远扬了扬手里的公文包：“爸，您早上出门急，把这个落家里了。” 陆教授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是里面有一份下午开会就要用的重要项目合同书。 “瞧我这记性！多亏你送来了，不然可误了大事。”他接过文件，“走，去我办公室坐坐。” 父子俩一同来到陆教授的办公室。 “上次的一些医疗设备已经批下，送入了康复站。”陆明远说道，“只不过现在那边暂时还没几个人。” 他顿了顿，“眼看天就冷透了，你说像这种情况能不能下一个给康复站里面参与一些暖和的东西？” 陆教授闻言笑了起来：“这事啊，宋医生早就想到了。前阵子她就提过，康复站新建时，墙体特意加厚了一层，窗户也做了密封，防风保暖的效果比老房子好不少，能顶不少事。” 他头一次听到的时候，也是很佩服宋医生的想法。 第一百六十五章 聪明的孩子 陆教授转身从柜子里取出一个袋子，里面装着几包东西，有印着“高级糖果”字样的纸包、一罐麦乳精，还有两盒午餐肉罐头。 “正好你过来就不需要我回去跑一趟，这些东西全部都送到宋医生家里，也算是感谢她的帮忙。” 陆明远接过东西，“知道了。” 他提着东西赶回去。 此时的宋玉恩正和李荣坐在院里的石凳上闲聊。 李荣身边还跟着一个五六岁模样的小男孩。 “这就是我家那小子，郭国阳。前些日子我丈夫才回来，孩子之前一直都是跟在他身边的。”李荣拉着儿子的手，脸上带着笑意。 旁边的宋岚岚十分好奇地左看右看这个新来的小哥哥。 “岚岚，快叫哥哥。”宋玉恩轻声对女儿说。 郭国阳一点也不怕生，大大方方地向前一步问好：“宋阿姨好，岚岚妹妹好。” 举止言谈间透着股这个年纪孩子少有的沉稳和礼貌。 宋玉恩有些惊喜，她遇到过的那么多的病人，患者的孩子，像这样落落大方，懂得主动问候的，确实不多见。 李荣将儿子拉回身边，解释道：“我丈夫是个读书人，所以也会经常交孩子学一些东西。” 两个孩子叽叽咕咕地说着话，画面异常和谐。 这情景让宋玉恩不由想起岚岚和厉冬冬在一起时，鸡飞狗跳的场面，反差之大，让她和李荣都忍不住相视一笑。 “看来他俩还挺投缘，能玩到一块去。”宋玉恩笑道。 宋玉恩和李荣互相打趣着，院子里面传来了他们的欢声笑语。 正说着，陆明远提着东西走了进来。 宋岚岚立刻欢呼着跑过去：“明远叔叔。” 她拉着陆明远的手，把他带到新朋友面前，“明远叔叔，这是郭国阳，我的新朋友。” 陆明远看了看李荣，又看看那男孩，心里明白过来。 他走到郭国阳面前，温和地说：“这就是国阳啊，都长这么高了，叔叔还是头一回见呢。” 郭国阳抬起头，忽然清晰地用英文说了句：“你过的如何呢？” 这一下，不仅陆明远愣住了，连宋玉恩和李荣都惊讶地看了过来。 李荣更是诧异：“呀？我都没听他爸说过还会英文。” 郭国阳有些小得意，又指着陆明远袋里露出的苹果。 接着，他又接连说出了几个水果单词，发音虽带着童稚，却颇为准确。 陆明远笑了起来，从兜里摸出一颗水果糖，递给郭国阳：“国阳真聪明，奖励你一颗糖。” 没想到，郭国阳接过糖，转身就塞到了岚岚手里，认真地说：“爸爸说过，要让着女孩子。” 陆明远问道：“李医生的爱人能把孩子教得这么好，想必是位老师吧。” 李荣点点头，脸上带着些自豪“他是教高中的，可我从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还教了孩子这些英文。” 陆明远心里觉得有趣，又将其它点心零食分了些给两个孩子，然后把剩下的递给宋玉恩和李荣：“这些是带给你们的，拿回家尝尝。” 两人连忙道谢。 院子里，两个孩子吃着糖果，分享着玩具，笑声清脆。 工作日，宋玉恩像往常一样，早早来到卫生所。 她刚来就看见李荣额上全是汗，怀里抱着孩子哭闹不止。 “玉恩，我家的孩子浑身上下起了一大堆的痘痘。”李荣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宋玉恩心头一紧，孩子的小脸、脖子和胳膊上，全部都布满了密集的红疹，有些地方已经被抓破，渗着血丝。 “我痒，妈妈。”孩子边哭边扭动着身子，小手不停地乱抓。 李荣慌忙按住他的手腕，仅仅是一两下的功夫，后背上就已经被布满了红痕。 宋玉恩和李荣合力稳住孩子。 宋玉恩仔细查看着疹子，眉头越皱越紧。 明明前一天孩子们还活蹦乱跳。 这绝不是普通的湿疹或者过敏。 卫生所的条件不足以能够治好，她必须要再想其它的办法。 宋玉恩的手指一排排翻找的医疗书籍里的内容，纸页被飞快地翻动。 寻找了半天，好不容易找到了一条病症跟孩子现在的情况一模一样。 “是荨麻疹。”宋玉恩深吸一口气。 但是按照他们卫生所的条件，根本不足以能够很好的治疗荨麻疹，必须要去大医院才行。 李荣的脸色瞬间变白。 从这里到大医院，光是坐班车就得颠簸大半天。 可是这已经成为了唯一的办法。 “我这就去买票。”她抱紧孩子，转身就要跑。 就在这时，卫生所的门帘再次被猛地掀开。 同村的宋阿嬷也抱着孩子闯了进来，声音发颤：“宋医生，快看看我家孩子，身上也起了好多红点子。” 她怀里的女孩蔫蔫地靠着肩头，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 宋玉恩迅速检查了一下：“也是荨麻疹。” 这一时半会儿竟然冒出来了两名得荨麻疹的人。 看来这荨麻疹也不是能够简单应付的症状了。 可是就在这个时候，其他的家长也分别带着自己的孩子来卫生所。 而且每个孩子的症状都是一模一样的。 宋玉恩分别抚摸了一下每个孩子的脑袋，发现他们的体温都比正常的时候还要高。 最严重的郭国阳已经陷入了半昏迷，嘴里无意识地喃喃着“妈妈”。 宋玉恩、李荣和刚刚闻讯赶来的陆明远立刻行动起来。 他们在卫生所外的空地上搭起了简易的床架，将孩子们分批安置。 可刚安顿好一批，又有家长抱着孩子赶来。 “各位，我们一定会找到办法把孩子们救回来的，但是请大家一定要配合好我们。”李荣提高嗓音，努力维持着秩序。 陆明远则忙着加塞板凳、门板充当临时床位。 宋玉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再次从书中找寻线索。 有一种抗生素的药，可以暂时间的抑制住荨麻疹的状况。 再搭配退烧药使用，能够让孩子们先暂时的缓解病症。 宋玉恩按照医术上面提到的药名，在各个柜子里面不停地翻找。 药品种类繁杂，标签模糊，寻找特定抗生素难度也跟着增大。 第一百六十六章 去康复站 陆明远察觉到宋玉恩这边有些棘手，赶紧过去帮忙，“你在找什么？” “一种抗生素的药。”宋玉恩继续低头寻找。 就在宋玉恩几乎全部都翻找过一遍时，陆明远从角落里找到，“我找到了。” 宋玉恩一把接过，迅速查看标签，“对，就是这个。” 然而盒子里只剩下寥寥五六颗药片。 可是现在他们卫生所里面就已经挤满了十几个孩子。 “我记得邻乡红星大队那边也有个卫生所，说不定有多余的药。”陆明远提了一嘴，“我骑自行车去借。” 宋玉恩也只好把所有的希望全部都寄托在陆明远的身上，“记得早去早回。” 陆明远二话不说，推上门口的自行车，飞快地蹬车。 这时候其中一个孩子不停的挠自己的身体，宋玉恩赶紧过去安抚他的情况。 她用湿毛巾为哭闹的孩子轻轻擦拭身体，缓解灼痒。 几个年幼的孩子已因高烧而意识模糊，呓语不断。 其他的家长也纷纷叫到宋玉恩，“宋医生，我们的孩子也需要看一下。” 李荣交代的，“我拿过去查看一下。” 她忙着给体温过高的孩子进行物理降温。 在两个人的配合之下，每个孩子又暂时的全部都睡得下去。 现如今的陆明远已经离开了几个小时。 慢慢的已经快天黑了，宋玉恩焦急的看着窗外。 就在她几乎要失去耐心时，远处终于传来了清脆的自行车铃声。 宋玉恩立马朝远处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陆明远提着一袋药，开心地骑了挥手。 “拿到了。”他跳下车，将药递给宋玉恩。 宋玉恩打开一看，里面正是急需的抗生素和退烧药。 她立刻和李荣配合，根据孩子们的体重和病情，小心翼翼地将药分发，喂服下去。 药物渐渐起效，孩子们的哭闹声慢慢平息，体温也开始下降。 李荣长舒一口气，递过一条湿毛巾给几乎虚脱的宋玉恩：“快擦把汗，累坏了吧。” 宋玉恩刚擦了擦汗湿的脖颈，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位妇人突然发出尖叫。 “不好了，医生。我家娃子抽起来了。” 宋玉恩和李荣立刻冲了过去。 有一个孩子浑身抽搐，而且嘴里面还不停的冒出来一些白沫。 宋玉恩一摸他的额头，烫得吓人，“是高热惊厥。” 两人立刻进行紧急处理，侧卧，保持呼吸道通畅。 一番忙碌后，孩子的抽搐终于暂时停止，但依旧昏迷不醒，呼吸急促，体温已经高达39度。 李荣看着孩子可怜的模样，又想到自己怀里刚安稳睡去的孩子，“孩子们，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啊？” 一时半会儿，宋玉恩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抚她。 手里的药只能暂时缓解，要彻底治好孩子们，必须尽快送往设备齐全的大医院。 就在他们一筹莫展时候，窗外骤然刮起了寒风。 没过多久，细密的大雪纷纷扬扬，将天地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中。 “这雪看样子一时半会儿停不了。”陆明远望着窗外，“照这个下法，用不了一夜，路就得全被封住。” 到那时，别说去大医院，就连走回家都是大问题。 宋玉恩望着那些高烧不退，陷入昏睡的孩子，心里被紧紧攥紧。 夜深雪大，根本不可能找到车辆运送病人。 现在需要照料的孩子这么多，光他们这几个人手，完全都不够用的。 李荣默默擦去眼角的泪，强打起精神：“后半夜我先守着。” 她仿佛不知疲倦般，照顾每一个孩子。 陆明远走到宋玉恩身边，带着安抚的语调，“眼下没有万全的法子，你也别累坏了身体。” 宋玉恩长长叹了口气，找了个避风的角落，靠着墙壁坐下。 可忙碌了一整天的身体早已超出负荷。 即便合上眼，脑海里依旧传来孩子们痛苦的呻吟声。 第二天清早，宋玉恩推开卫生所的门，门槛外的积雪几乎没过了小腿，屋檐上的雪块滑落，砸在地上。 孩子们偶尔发出的呓语。 宋玉恩和陆明远找来铁锹和扫帚，开始清理门口的积雪。 寒风刮在脸上刺骨难耐，等终于扫出一条窄窄的小道。 劳累了一晚上的李荣，也几乎累得直不起腰。 “你快去歇一会儿，这里交给我们。”宋玉恩劝道。 李荣却只是摇头，目光紧紧锁在室内。 宋玉恩理解她的心情，“李荣姐，你的心思我懂。可眼下就剩我们三人，要是我们也累倒了，这些孩子可指望谁去？” 李荣看着自己孩子，终于不再坚持，拖着沉重的身体，倒在一边休息。 陆明远清理完最后的积雪，走到宋玉恩身边，“宋医生，这雪还在下，路迟早要封死。我们必须得尽快拿个主意。” “我明白你的意思，只不过现在除非有更好的方法。” 可是这些孩子们都太小了，一时半会想要把他们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根本就没有那么容易。 而且卫生所的位置实在是太小。 想到这里，宋玉恩突然想到了康复站。 那边的区域也比较大，容纳十几个孩子还是可以的，而且康复站距离卫生所的位置并不是特别的远。 况且那边的设备也卫生所的先进，冬天待在里面也相对来说比较暖和。 “各位孩子的爸妈爷爷奶奶们听我说一句，我们现在需要把孩子们全部都转移到康复站。”宋玉恩把大家伙全部都聚集在一起。 人群一阵骚动。 其中有一个人提出了异议，“你现在让我们带孩子转移其他地方，那万一我们的孩子半路冻死怎么办。” 尤其是一晚上下了场雪之后，外面的天气比平时还要冷。 “我孩子还这么早就要受到折磨，我们当爸爸妈妈的也不想看到回来。”其中一对夫妻哭了起来。 其他的一些家长的情况也不太好。 宋玉恩义正严肃的说道：“大家听我说，我们现在把孩子转移的康复展是为了有更好的环境，还有更多的医生去照顾孩子们。” 第一百六十七章 据理力争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很多人不愿意。 “你说的好听，可路途遥远，中间若是出了变故，你能负得了责任吗？” “就是啊，孩子现在已经生病了，再折腾这么一通，要是中途出了什么事儿，谁能负责？” “这一路艰辛，孩子的数量这么多，卫生所就这几名医生，谁护送孩子去康复站？” “中途要是有孩子生病受伤，你们这几名医生能保证孩子的安全吗？” …… 大家七嘴八舌议论纷纷，显然对于宋玉恩的提议并不认可。 听到这番言语，包括宋玉恩在内，几名工作人员都皱紧了眉头。 卫生所的环境不好，空间也小，如今孩子数量众多，大家都挤在一起。 风雪未停，再这样下去，空气中的病毒消散不了，孩子们根本就好不起来。 最要紧的是，卫生所内只有三名医护人员。 三名医护人员是没有办法可以看管这么多孩子的。 即便大家不眠不休，这也是一场硬仗。 为此，宋玉恩知道自己必须说服大家。 宋玉恩停顿了半晌，再次开了口。 “我身为医生，是必要保证所有孩子的安全的。” 宋玉恩的眼神，扫过每一名孩子：“不过对于你们提及的顾虑，我也表示理解。” “所以为了可以缓解你们的情绪，和更多的保证孩子们的安全，我有一个提议。” 宋玉恩顿了顿则是继续说道：“我们可以先尝试着转移一批情况较好的孩子，当然我们会留一名医生在卫生所内，剩下两名医生跟孩子们的家长一起将孩子们转移到康复站。” “我必须跟大家说明白，卫生所的空间小，环境差，医护人员少，我们都是正常人，不可能每日每夜的连轴转，我们现在休息时间很少，要是有一天我们倒下了，在这家卫生所，没有人能保证孩子们的安全。” “只有冒险将孩子们转移到康复站才有一线生机，所以，现在如果有愿意让自己的孩子前往康复站的可以过来跟我报名，为了以防万一，我会先尝试着送5到10名孩子前往康复站。” 宋玉恩说完，所有家长们的脸色都变得很复杂，大家似乎还是有些疑虑。 “我给你们10分钟的考虑时间，当然如果你们还是不愿意，那我无话可说，继续留在卫生所，孩子们的病是否能够治好，我们又是否有那个精力，这些都是未知数。” 宋玉恩的眼神非常坚定：“就算我们是医生，可我们也是正常人，我们无法保证在自己的身体达到极限的情况下，还是否能够完成治疗。到时候即便你们如何怪我们，我们也无能为力。” 说完这番话后，宋玉恩就转身回了屋。 外面的家长们则是乱成了一锅粥，大家都开始讨论了起来。 不过宋玉恩的话，还是有一定说服力的。 宋玉恩抬头看向陆明远：“有件事我可能需要你帮忙。” 陆明远点点头：“现在情况如此特殊，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直接说吧。” “我相信肯定有明智的家长同意转移孩子，所以我现在需要一个经验丰富的人帮我开车送孩子，我会随车跟随。” “卫生所目前还有一辆车，但医生们无法开车。” 宋玉恩的意思是希望陆明远来帮自己做司机。 陆明远自然听明白了。 “这不算什么大事，我可以帮你送孩子。” 听到陆明远答应下来，宋玉恩这才松了口气。 “谢谢你，我这也是无奈之举。” “我明白，你不用想太多。” 然而陆明远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陆明远当然明白，如今事已至此，宋玉恩也是被赶鸭子上架了。 现在这些孩子留在卫生所，不被治好的几率太大了。 卫生所内的医护人员实在太少，大家没有那个精力也很正常。 而且风雪未停，目前想要找到一名有经验的老司机，冒着这么大的险去送孩子也是不可能的。 所以宋玉恩才想着让陆明远帮忙，但实际上这其中要冒多大的险，宋玉恩心知肚明，所以当陆明远答应要帮忙的那瞬间，宋玉恩还是很感激的。 看着宋玉恩满心忧虑的模样，陆明远也只是柔声劝说。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担心，不过没关系。” 陆明远的声音是那样的温柔：“就像你说的一定有更多明事理的家长，他们知道怎么样做才是对孩子最好的。” “到时候先转移一批孩子前往康复站，其他的孩子们即便是留在卫生所，至少数量也有所减少，这样一来，孩子们痊愈的可能性就更高了。” 陆明远的话让宋玉恩的心稍稍安定了许多。 “我就是觉得有些无能为力。” 宋玉恩忍不住垂下了眼帘：“我无法眼睁睁的看着那么多的孩子受伤，生病却无法痊愈。” “如今风雪未停，我作为医生必当尽力而为！” 听到宋玉恩的这番话时，陆明远再次对宋玉恩刮目相看。 从陆明远认识宋玉恩的那一天开始，就知道宋玉恩是个什么样的人。 宋玉恩向来秉持着医者父母心。 一直以来都做到了自己作为一名医生应有的责任。 无论是这一次面对这么多生病的孩童，还是曾经给其他人治疗。 可以说是宋玉恩每次都会尽力而为，而宋玉恩也是真心实意的做得很好很好。 只是孩子是每个家庭的希望。 太多的家长们因为太过担忧孩子们的情况，所以根本不敢冒险。 那在这种情况下就会出现如今的问题。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左右，宋玉恩终于出来了，看着这群家长们讨论的如此热络。 宋玉恩再一次开了口。 “实在是抱歉，恐怕现在我们没有办法让大家继续讨论下去了，你们必须给我一个答案，是否有家长主动愿意将孩子转移到康复站？？” 其实在询问这番话的时候，宋玉恩的心都在打鼓。 因为宋玉恩也不知道是否有人愿意。 宋玉恩刚刚在等待的过程中一直很焦灼。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一百六十八章 风雪冒险 因为宋玉恩非常清楚一件事。 孩子们是家长心头宝，家长们都在乎孩子们的情况。 这次孩子们生病，好多家长都跟着焦头烂额。 甚至有的家长，为了孩子的病，满嘴起了泡。 还有人整日不吃不喝，焦虑的双眼通红。 孩子们就是家长的命啊！ 孩子们要是出了事儿，家长们也不用活了。 而且越是因为在乎，便越是不愿意轻易移动孩子们。 最主要的原因也是这些孩子的年纪实在是太小太小了。 就像家长们所说的一样，外面风雪未停，若是在半路出了事，没有人能够负得了责。 这若换做平时，只要宋玉恩说自己愿意负责。 也许家长们就都认可了。 可不仅仅是宋玉恩，即便是在场的三位医生也依旧不行。 外面风雪未停，孩子们的情况不稳，没有人敢下保证说一定会平安无事。 所以当宋玉恩发出疑问后，现场都沉默了几秒。 现场沉默的同时，宋玉恩的心逐渐落入谷底。 看来是自己异想天开了。 这些家长们终究还是保守派。 不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去冒险，虽然这很正常，到底还是让人有些失望的。 宋玉恩本以为有明事理的家长，却没有想到，没有一个人回答自己。 不过，这似乎也是合理的答案。 想到这里的宋玉恩也只是叹了口气。 刚想转身离开，却听见身后的一个声响。 “让我女儿去吧！”那是一个父亲的声音。 声音是那样的铿锵有力，甚至带着一丝坚决。 当这个声音响起的瞬间，包括宋玉恩在内，所有人都有点惊讶。 本以为不会有人同意来着。 宋玉恩转过头的瞬间，眼神中全是不可思议，同时发现那位父亲的周遭都是家长们惊讶的眼神。 家长们的眼神中全是不可置信。 他们不敢想，这世上居然还有人敢拿自己的孩子去冒险。 那位父亲却说：“你们也不需要用这样的眼神来看我，我女儿虽然年纪小，现在也病着，作为家长的怎么可能不担心自己的孩子出事？” 他的声音是那样的，沉稳带着一丝无奈。 “可是你们说的也没错，现在这卫生所的条件和环境实在是太差了，这么小小的地方挤了如此多的人，大家呼吸都快不顺畅了！” “就连大人上去都快熬不住了，更何况是个几岁的孩子？？” 在犹豫的这个过程中，大家几乎都在议论。 因为有人开口，所以在整个环境内说话的人就变多了。 空气代谢的快，自然屋里的氧气就不够用。 主要也是因为这卫生所实在是太小了，大人们都快被憋的不行，又更何况是生了病的几岁小孩呢。 “外面风雪再大，但只要将孩子平安转移到康复站，那么就还有一线生机留在这儿，反而只有等死！” 他说着情绪便更加激动了起来。 “我才不管别人怎么选，反正我同意你们将我女儿转移到康复站！” “因为只有转移到康复站，我的孩子才有可能在更好的环境下活下去！而不是留在这里不死不活的！！” 其实只要有人做了出头鸟，后面就会有更多的家长动摇。 果不其然，当那位父亲开了口以后，其他人的目光反而开始闪烁了起来。 宋玉恩非常的高兴。 “多谢您的理解，请您放心，即便是我付出生命，也一定会将您的女儿平安转移到康复站的。” 宋玉恩随后又对其他人说道：“因为情况特殊，在路上可能会出现更多的情况，所以作为卫生所的主治医生，我会跟随车辆将孩子们送到康复站，而在这期间诊所内则由其他两名医生值班。” “我作为医生，自然想要保护好每一个孩子的安全，但我无法分身，只能保证一部分孩子的安全。” “所以在我离开康复站的期间，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希望大家不要着急，等我回来！” 宋玉恩说着便打算抱着那个女孩上车，而其他的家长们见状都纷纷开了口。 “我也要把孩子送去康复站！” “带我一个吧，你要是跟车的话，这中途若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呀？” “我也去，把我的孩子也带去吧！” …… 就这样在那位父亲的带领下，终于有更多的人站了出来。 大家纷纷表示愿意把孩子送往康复站，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凑齐了五个孩子。 一辆车坐不了那么多孩子，主要的是孩子们的呼吸可能会有病毒传播，若是做了太多的孩子，反而会更容易出事。 所以宋玉恩便截止了数量，又对其他人说。 “我们会尽量保证把孩子们平安送到康复站，而这第1趟就当做是试验，后续如果中途没出什么事，可以让大家更安心的情况，那么我们会将接下来的孩子们全部转移到康复站去。” 宋玉恩信誓旦旦的对大家说道。 “路上我们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现场，并且第一时间回来，所以大家不必太过担心，还请在卫生所内安心等候。” 听到宋玉恩要带着孩子们前往康复站，李荣便强撑着自己早已疲惫不堪的身体站了起来。 “你们安心去吧，这里交给我！” 或许是因为实在是坚持了太久，李蓉的眼皮都在打架。 李荣看上去已经非常累，非常疲惫了，但他又生怕在宋玉恩不在的情况下出什么事儿，所以还是决定坚持着。 虽然宋玉恩看得出来，李荣的身体已经在受不了的边缘。 但为了以防万一，宋玉恩还是点头说道。 “卫生所这边的情况就先交给你了，我先将这批孩子送往康复站，我们会在第一时间回来，请不要担心。” 李荣点点头：“我知道了，放心吧，这里有我呢。” 就这样，宋玉恩和陆明远便将5个孩子抱上了车。 因为外面风雪未停的缘故，所以大家给孩子穿的非常厚实，大人们将自己身上的衣物也都脱下来，包裹在了孩子的身上。 孩子们被送上车的时候，小脸都通红通红的，一个个看上去特别可怜。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一百六十九章 前往康复站 “因为车上的位置有限，再加上以防呼吸不流畅，所以没有办法让你们跟随。” 宋玉恩看着满脸忧心的大人们围着车，很想跟着孩子一起。 “不过等我们将孩子们都平安送往康复站，以后会回来接你们的，到时候肯定会让你们也跟着孩子一块。” 宋玉恩向所有人保证：“在这之前我会用我作为一名医生的人格担保，尽量保证孩子们的安全，不会出事。” “宋医生，我家孩子还小，就麻烦你了！” “宋医生，我女儿的身体从小就弱，这一次生了病也是折腾了好一通，实在是可怜，还请您多照顾！” “宋医生希望您能一路看着孩子们，千万不要让孩子们出事，孩子们的命就都交到你身上了！！” …… 大家七嘴八舌的说着，显然担心不已。 而宋玉恩当然也能理解他们的心情，毕竟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宋玉恩看着所有的家长们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还请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尽力保证孩子们的安全的，绝不会让孩子们出事。” “我身为医生，这一点我用性命担保。” 宋玉恩眼神的坚定，也让家长们的心慢慢的放了下来。 就这样，宋玉恩最后一个上车关上车门的瞬间汽车启动了。 在风雨当中雪路难行，即便是车辆也不能开得太快，要不然的话轮胎会打滑。 无论对于陆明远还是宋玉恩来讲，安全都是第1位的。 他们想要将孩子们送到康复站，也是为了可以保证孩子们的安全。 开车在路上是最危险的时候，所以陆明远和宋玉恩都更加小心翼翼。 宋玉恩的眼神观察着每一个孩子，生怕有人会在中途不舒服。 而且在送孩子前往康复站的路途中，宋玉恩还带了药箱。 主要是宋玉恩怕中途会有孩子们出现不好的症状，自己也好第一时间解决。 不过幸好孩子们的反应并不是很大。 宋玉恩的眼睛，几乎是在每一个孩子的身上游走。 宋玉恩很担心，怕孩子们在中途发了病。 要是真那样，那凭借宋玉恩的本事，也未必能够抢救的回来。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左右。 宋玉恩止不住的朝着窗外张望着：“还有多远能到康复站？” “寻常开车的话也就半个多小时，但这风雪实在太大了，车上有这么多生了病的孩子，我实在不敢开的太快，所以恐怕还得再有20分钟！” 其实陆明远也有点为难。 陆明远主要是担心孩子们的情况，所以不敢太快的开车。 要不然真的出了事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到时候怕是连后悔都来不及。 宋玉恩当然也能理解陆明远的用心良苦，所以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安抚着已经有些哭闹的孩子们。 “别担心，我们马上就要抵达目的地了，很快了！” 好在接下来的20分钟时间里，只是有的孩子被冻得瑟瑟发抖，倒没有其他问题。 而宋玉恩见状也是毫不犹豫的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穿在了那个孩子身上。 陆明远从后视镜看到这一幕，有些心疼。 “风雪这么大，车里的温度也低，你还是把衣服穿上吧，要不然会生病的！” “我生病了不要紧，不过就是难受两天而已，我毕竟是个大人，可这些孩子们的身体本就孱弱，要是病上加病那就不好解决了！” 不仅是因为宋玉恩是一名医生。 正所谓医者父母心，看到病人如此难受，又怎么可能会忍着不管不顾呢？ 最要紧的是宋玉恩有自己的孩子。 宋玉恩也是一名母亲，所以见不得孩子们这样难受。 听到宋玉恩的话，陆明远也无话可说。 不过接下来的路程陆明远开的更加认真了。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不到20分钟的时间，两人终于抵达了康复站。 将车子停稳后，陆明远和宋玉恩便立刻抱着孩子们进入康复站内。 宋玉恩将孩子们放下后，便立刻去找康复站的医生们对接。 “你们的情况我了解了，我会额外给你们空出来20个床位，供这些孩子们休息，治疗。” 康复站主任在和宋玉恩对接后便立刻下达了决定。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将这些孩子转移到康复站内。” 听到康复站主任的话，宋玉恩很是感激不尽。 “谢谢有你的帮忙，这些孩子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宋医生，你跟我们说这样的话就有些见外了，大家都是自己人，更何况做医生的也都希望病人们可以尽快好转。” 主任笑着对宋玉恩说道。 “行了，时间紧迫，你也别在这浪费了，赶紧回去转移孩子们吧。” “这边的情况就交给我们这些，孩子们刚刚从外面进来，身上受了凉确实是不太舒服，不过没有关系，我们这边也有专业的人员，会替他们进行检查和治疗。” 宋玉恩又和主任说了几句之后，便立刻和陆明远开车回到卫生所。 “谢谢你要不是你开车这么稳健保证，这些孩子们平安无语，我真不敢想中途若是出了事还会不会有人相信我！！” 其实在转移孩子们的整个过程中，宋玉恩是充满忧虑的。 宋玉恩不可能不害怕这些孩子们会在中途出事，所以忧虑至极。 不过好在陆明远以最快的速度将他们送到了康复站，所有的孩子都平安抵达，这也让宋玉恩非常的感激。 陆明远倒觉得这没有什么。 “其实整个路程最多也不过就是一个小时而已，只要是穿的足够多，并且有人从旁协助看护，孩子们是不会出事的，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 回去的路上陆明远开车的速度变快了许多，因为已经平安将孩子们送回了康复站，所以就不必太过紧张了。 现在车上就只有陆明远和宋玉恩两个人，就算是再着急，也不至于像刚刚那个样子小心翼翼了。 “至少现在孩子们基本上都平安无事，我想剩下的那些家长们应该也不会推脱了。” 宋玉恩的眼神都变得更加柔和了，这就是他的期望啊。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一百七十章 风雪愈大 雪路难行，陆明远也只敢稍微提一提速度。 大概20分钟左右，两人终于回到了卫生所。 车辆刚刚停下，宋玉恩便立刻跳下了车。 刚一下车，就发现李荣匆匆忙忙的跑了过来。 “不好了，宋医生不好了！！” 李荣的脸上，全然都是惊恐。 看到这一幕的宋玉恩，更是直皱眉头。 “你冷静一些，发生什么事了？！” “有孩子出现了持续发热，呕吐，抽搐的情况！还请您去看看……” 听到李荣的话，宋玉恩也不敢怠慢。 立刻跑着进了卫生所。 只见李荣说的那个孩子，确实浑身抽搐，嘴角还不自觉的倒着白沫。 另外一名医生，确实毫无头绪。 “宋医生，你可回来了！”他皱着眉头说：“我想尽方法，没有任何用处……” 宋玉恩也来不及多想，立刻给那孩子做了检查。 其他人纷纷围在宋玉恩身后，大家显然都很担心这个孩子的情况。 一通检查做下来，宋玉恩也没有多言，便立刻开始配药。 李荣跟在宋玉恩的身后早已经急不可耐。 “这孩子是什么情况啊？严不严重？” 宋玉恩配药的过程中并未抬头，只是回了一句。 “你觉得呢？” 听了这话的宋玉恩别提有多尴尬了，是啊，怎么可能不严重呢？ 又吐又拉的，而且还一直都在高热，不严重是不可能的呀。 “那现在应该怎么办？”一听这话，李荣瞬间慌张极了，一下子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宋玉恩也没多说，只是叹了口气。 “放心，有我在我会尽量不让这孩子出事的。” 宋玉恩只能说自己已经在尽力而为罢了。 毕竟现在大多数的孩子都已经出了问题，而自己能做的也就只有如此。 只能明白宋玉恩的意思，也不知还能如何，就只能点了点头。 “宋医生，那可真是麻烦您了。” 李荣知道如今能够如此，对于宋玉恩来讲已经是非常不容易的事情。 宋玉恩送了一趟孩子出去又回来，如今自己能做的大概也只有如此了。 配完了药以后，宋玉恩便立刻给那孩子扎了针，在宋玉恩的移动操作下，孩子的情况稳定了许多。 孩子的家长在一旁看着都已经急不可耐了，说真的，特别的怕自己的孩子出事。 “放心吧，孩子的情况已经稳定了，应该不会再有大碍，你们不必太担心，有我在，我会尽力保证每一位孩子的安全。” 宋玉恩转头对家长们很是认真的说道，其实宋玉恩很清楚，大家担心也是正常的。 现在孩子的情况实在太严重，所以不担心才是不可能的。 “我还有一件事要跟你们说，目前为止，刚刚护送的那几名孩子已经成功地抵达了康复站，并且在那边得到了救治，所以我现在想要问问其他的家长们是否愿意同意把你们的孩子也送往康复站呢？？” 虽然说把一部分的孩子送往康复站以后目前为止，留在卫生所的孩子就相对少些，所以说其实按理可以照顾的过来，但是宋玉恩还是认为康复站那边的资源比较足够，无论是医护人员还是医疗设备等等，可以更好地保证孩子们的安全，所以送到那边去才更能保证孩子们最终的平安。 听到这番话，家长们纷纷都有些纠结，不过有了前车之鉴，还是有部分家长愿意接受的。 “我愿意把我的孩子送去康复站吧！” “我也愿意，既然留在这儿的治疗可能性这么小，那还不如把孩子送去康复站！” “是啊，那就麻烦宋医生了，希望您能亲自护送，让我们的孩子平安抵达康复站啊！” …… 大家一开始确实很担心，害怕孩子没有办法平安抵达康复，站在宋玉恩已经送了一波孩子们抵达康复站以后家长们也就没有那么忧心了。 并且宋玉恩真的给人很放心的感觉。 “那既然如此，我现在还要再护送5名孩子前往康复站，如果大家都愿意的话，那就过来报名吧。” 宋玉恩按照先来后到，收了5名孩童，在和家长们签订协议后，便把孩子们送上了车。 而此刻李荣，确实满心忧虑。 “雪似乎下的更大了。” 站在窗前，李荣望着外面的景色。 刚才宋玉恩正忙碌着，没有顾及到外面的情况。 听到李荣这么说，便朝着窗外看去，果不其然，风雪更甚，那鹅毛大雪一片片的下落，外面更是一个人都没有。 看到这一幕，宋玉恩的眉头紧锁。 宋玉恩找到陆明远时，他正站在门口朝外面张望着。 “这么大的雪，还能开车吗？” 陆明远看向宋玉恩，面色复杂：“开倒是能开，但是估计……时间会更久些。” “血液下越大，刚才咱们就用了50分钟，现在恐怕一个半小时也要有的。” 陆明远说着便叹了口气：“而且现在外面天气不好，要是这个时候我们把孩子送去康复站的话，真的有可能在路上冻着。” 陆明远是在提醒宋玉恩，千万不要这么做。 而宋玉恩也很纠结，把孩子们留在这儿，也根本不可能好转。 可前往康复站的时间越拉越长，宋玉恩沉默了半晌才说。 “不管如何总是要尝试一番的，既然风雪越下越大，那就先把孩子抓紧时间转移到康复站才行。” 听到宋玉恩的答案，陆明远整个人愣住。 “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当然，难不成让这些孩子们在这等死吗？这种事情我还做不到。” 宋玉恩的每一句话都已经说的很明确，听闻此言的陆明远也只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既然你已经下定了决心，那我无话可说。” 因为陆明远非常清楚，如果真的那么做了，后果会有多么严重。 陆明远当然不想那样。 可现在宋玉恩心意已决，陆明远认为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毫不犹豫的站在宋玉恩的身后。 把几名孩子送上车的同时，宋玉恩和陆明远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第一百七十一章 抓紧时间 天气逐渐转凉，两人身上的衣服单薄，已经扛不住风雪了。 家长们照常将自己的衣裳全都裹在了孩子们的身上。 一旦见了风雪，孩子们的小脸通红，看上去尤为可怜。 其中几个孩子冻得直发哆嗦，还止不住的打着喷嚏。 李荣帮忙将孩子送上车的同时，也忍不住对宋玉恩发出了疑问。 “真的没关系吗？风雪这么大，要不再等等吧？” 李荣知道这么冷的天，若是如此执迷不悟的话，那么后果更加不堪设想。 其实连李荣都明白的道理，宋玉恩又何尝不知道呢？ 可即便如此，宋玉恩还是很坚持。 “现在包括我在内，其他的几名医生都已经很累了。” “大家基本上几天几夜都没有再休息过了，如果再持续这样下去，不仅孩子们不会痊愈，就连我们都会被累倒。” “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那后果不堪设想，还不如趁着我们有力气的时候，把孩子们转移到康复站，这样还有一线生机啊！” 宋玉恩的话，李荣也不是不懂。 李荣抿了抿嘴唇：“宋医生，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 “我是怕你们在路上会出事儿，总之小心为上吧！” 李荣的眼中充满了忧虑。 宋玉恩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会尽力而为的。” 宋玉恩自然明白自己身为医生的职责。 所以这一刻，宋玉恩还是很坚定的。 拿着医药箱上车的同时，李荣忽然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了下来递给宋玉恩。 “天气太冷了，我们在屋里还好些，你还是穿着点外套，别在路上冻感冒了。” 听到李荣这么说，宋玉恩很是感慨。 但宋玉恩还是拒绝了。 “那怎么能行呢？你把外套给了我，你怎么办呀？我没事的，别担心！” 宋玉恩肯定是不可能同意用李荣的外套的，毕竟风雪这么大，谁都很冷。 就算李荣一直留在屋里不出去，但也还是受不住寒风。 更何况就算是要了李荣的外套，对于宋玉恩来讲也根本没有任何的用处。 大家的外套都很单薄，也就只能抵挡一丝的风雪罢了。 “我不要你还是穿着吧，你看你这几天累得要命，到时候再感冒了得不偿失啊！” 宋玉恩是真心实意的觉得如果李荣真的把外套给了自己，那么一定会冻着的。 可李荣这一次也非常的坚持。 “我就算是冻着了也没关系，养一养就好了，更何况还有医生可以为我治疗，但是你不行，你是为医生，若是真的冻着了，没有办法帮大家治疗了，那么所有人就都完了！！” 李荣的坚持是宋玉恩没有想到的，两人推搡了一会儿，最终外套还是落在了宋玉恩的手中。 “你拿着吧，宋医生！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孰轻孰重我还是分得清的。” 李荣的声音是那样铿锵有力。 看到这一幕的宋玉恩多少有些无奈。 宋玉恩还想再拒绝，可陆明远却是忽然开窗说道。 “你就把衣服穿着吧！” 陆明远的声音是那样的温柔。 “其实他说的也没错，与其你跟他继续争执着，不如你把衣服穿着，至少这样的话能够保证你的安全。要是你中途出了事儿，那么后果不堪设想，大家恐怕到时候连后悔都来不及了。” 陆明远都已经这么说了，宋玉恩就算是再想拒绝，恐怕也来不及。 宋玉恩最终还是把外套给穿上了，没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只因为其实他们说的没有错。宋玉恩目前为止是整个卫生所的主力，如果宋玉恩出了事，那后果不堪设想。 宋玉恩自己也不是不清楚这一点，所以即便说跟大家争执着，不愿意接受这份好意，但宋玉恩其实心里面也在思考。 宋玉恩何尝不知道一件外套能够改变的东西很多很多，如果缺少一件外套的话。 那很有可能自己中途就会被冻感冒。 车里面的温度肯定跟卫生所还是不一样的，这一点其实是毋庸置疑的，不用想都知道。 宋玉恩抿了抿嘴唇，最终还是默默的将外套拿在了手中，并且穿在了身上，而看着李荣的眼神也是充满了感激。 “那我就穿着了，不过你自己要注意身体，可千万不要出事，要在屋子里面千万别出去，不然的话一定会冻着的！” 现在外面有多冷，根本就不用宋玉恩多说。 外面的温度是完全可以冻死人的。 就算是穿了外套也是一样的，又更何况是不穿外套的情况下呢。 如果不穿外套的话，那就不是冻死人那么简单了。 李荣微笑着朝宋玉恩点了点头，便也没再多说话，而是转身回了屋。 坐在车上，宋玉恩的心情五味杂陈，一想到李荣为了自己把外套给了他。 宋玉恩的那种心情就不知如何言语。 陆明远看出了宋玉恩的心意，便忍不住劝说道。 “你也别多想，现在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具体是怎么回事大家心里都明白，李荣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了孩子们好，你就想着现在最要紧的是孩子们的安危，至于其他的也没那么重要，对吧？” 陆明远的劝说让宋玉恩垂下了眼帘。 宋玉恩何尝不知道陆明远的意思。 宋玉恩看着车里面那几个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孩子。 最终还是将外套脱了下来，穿在了孩子的身上，看到这一幕的同时，陆明远有些哭笑不得。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这么做的，其实刚才我就想说来着，只是没想到你真的这么做了。” 宋玉恩一直都是这样的人，在他的心里孩子们的安危肯定更加重要。 一开始发现宋玉恩多了个外套的时候，陆明远就已经考虑到宋玉恩会不会将外套给孩子们了，如今看来自己猜测的果然没有错，宋玉恩还真的这么做了。 因为宋玉恩实在是不忍心看着孩子们被冻成这个样子，感觉实在是太可怜了，要是不管不顾的话，自己肯定是受不住的。 “孩子们的情况比我更加严重，我要是不管不顾的话，那么孩子们就会被冻得越来越严重，我怎么可能忍得住啊？” 第一百七十二章 半路出事 宋玉恩看着孩子们的小脸都被冻得发紫，那一瞬间宋玉恩的心简直五味杂陈。 “我现在就只有一个希望，这些孩子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啊！！” 宋玉恩做医生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着急过。 这一次孩子们的情况实在是太严重了，让宋玉恩自己都有点接受不了了。 甚至现在的宋玉恩感觉自己非常无助身为医生居然面对这种情况如此的无能为力。 陆明远也明白宋玉恩的心意，所以忍不住劝说道。 “你也别多想，虽然你身为医生，但是这次的情况也怪不了你，这很正常，你又何必认为是自己的过错？” 其实陆明远说的没有错，是不是医生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宋玉恩已经非常努力了，但是最终的结果变成这样，也不是宋玉恩想要的，所以说现在宋玉恩心里面就算是再怎么难过也无能为力。 “我也没有其他的期望，就是只是希望这些孩子能够尽快好起来，除此之外真的没有什么。” 是啊，除了希望这些孩子能够尽快好起来以外，其他的对于宋玉恩来讲根本就没有那么重要了。 因为宋玉恩已经在很尽力而为了，但凭借着宋玉恩自己的力量和本事是根本，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这一点宋玉恩现在是最无奈的。可是宋玉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才好。 “你身为医生这些事情虽然变成了这样，但又怎么可能怪得了你呢？” 陆明远就想着安慰宋玉恩，让宋玉恩的心情稍稍好些。 谁知就在这时，忽然有一个孩子开始浑身抽搐。 不仅如此，嘴角还冒着白沫。 爱一幕，跟刚才宋玉恩回去的时候，那个孩子非常的相似。 看到这一幕的瞬间，宋玉恩忽然意识到了问题。 “糟糕了，刚才那个孩子是传染病，这个孩子被传染了！！” 这一瞬间宋玉恩被吓得浑身哆嗦。 因为宋玉恩知道如果是传染病的话，那么孩子被传染，其他的孩子就很难幸免了。 在这种情况下，宋玉恩是不可能完全不怕的，宋玉恩浑身都在颤抖，而陆明远听了这话以后，一边开车还得一边对宋玉恩进行着安慰。 “没事的，你别担心，我们马上就要到康复站了，等到康复站之后，我们再对孩子的情况进行检查，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虽然陆明远在劝说宋玉恩，但宋玉恩此刻的心里面却很担心，因为宋玉恩很清楚这个孩子，只要不尽快进行隔离，那么几乎整车的孩子就都会被传染。 “我们大概还有多久才能到康复站啊？？” 宋玉恩很害怕，因为现在康复站还有段距离，如果说他们不能够在最快的速度内抵达康复站的话，那中途很有可能会出事。 陆明远的手紧紧的握着方向盘，这一刻陆明远其实也是很着急的，但即便如此，陆明远却也只得说道。 “你别担心，我们马上就要抵达康复站了，大概还有半个小时的路程吧，相信我好吗？我一定会尽力而为的！！” 陆明远除了这么说着安慰宋玉恩以外，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了，因为自己真的无能为力。 主要是陆明远也已经在尽力而为了，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就算再怎么尽力不也得是一点一点来吗？而不是说一下子就能抵达康复站的呀。 这很显然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而且陆明远已经算是比较努力了。 宋玉恩当然明白，陆明远确实是非常努力，非常的尽力而为了就包括宋玉恩在内，所有人都在尽力而为，但这件事情并非是说想如何尽力就能做得到的，很多事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看着孩子的情况如此严重，宋玉恩也越发心疼。 “我真是个无能的人，看着孩子们变成这个样子，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为什么会这样啊？？” 宋玉恩越发觉得自己的无能为力是有多么的令人恶心，因为明明。已经努力了这么久却依旧如此，这种事情无论换做是谁，恐怕都接受不了吧。 听到宋玉恩这么说的瞬间，陆明远真的有些心疼宋玉恩了，因为宋玉恩已经很努力了，可却依旧如此。 “你不要这么说，这件事情本来也不怪你啊，你要这么说的话，那我算什么？？” 陆明远一直以来也都在尽力而为可那又如何呢？ 风雨如此大，这是自然条件的原因，本也和宋玉恩无关，也和陆明远无关。 宋玉恩看着那个孩子，果然他抽搐的更厉害了。 这让宋玉恩很担心，便立刻把自己的医药箱打开，将里面带的急救药给那个孩子服下。 可即便孩子服下了药以后，情况却也并没有好转。 相反的，不仅情况没有好转，反而是抽搐的更厉害了。 与此同时，其他的孩子们也都有了反应。 看到这一幕的瞬间，宋玉恩真的被吓坏了。 “停车，快停车！！” 无奈之下，陆明远只好将车停了下来。 “到底怎么了呀？？” “现在孩子们的情况非常严重，我必须得给他们打隔离针，你先把车停下，要不然的话我手不稳！！” 宋玉恩跟陆明远解释后便立刻开始配药，打算给孩子打隔离针而听了这话的陆明远也无话可说。 陆明远现在只好看着宋玉恩对孩子们进行治疗，因为除此之外，陆明远也无可奈何，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是啊，现在事已至此，陆明远能做的大概也仅仅只有如此了吧。因为现在的情况已经越发的严重了，这一点无论是陆明远还是宋玉恩都很清楚他们的无能为力大概就止于此吧。 陆明远和宋玉恩从来都没有想过事情可以严重到这个地步。 而且现在可以很明显的看得出来，孩子的情况已经越发严重，再继续这样下去，后果都不堪设想了。 他们必须得在第一时间把孩子的情况给搞好才行，要不然的话该怎么办呢？ “你别担心，慢慢来，有我在呢，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请你相信我，我们的孩子们一定不会有事的！” 第一百七十三章 时间紧迫 在陆明远的安慰下，宋玉恩的情绪逐渐稳定。 宋玉恩先将孩子的衣服打开，用听诊器在孩子的胸腔处，一一掠过。 最终，宋玉恩确认了孩子的情况。 “我已经给孩子服了药，目前还算稳定，能不能在二十分钟之内赶到康复站？” 宋玉恩抬头看向陆明远：“如果不可以的话，拖得越久，恐怕就要出事。” 宋玉恩很认真的看着陆明远，现在他们是在和时间赛跑。 陆明远手中握着方向盘：“下次请你和孩子们坐稳。” 话音落下，陆明远一脚油门便踩了出去。 车子瞬间开启，速度比之前要快上一倍之多。 “道路这么滑，你要小心啊！” 宋玉恩感受到车辆的速度变快，心中的忧虑不免更甚。 “放心，我一定平安将你们送到康复站。” 陆明远目视前方，声音是那样铿锵有力。 “我绝不会让你们出事的。” 宋玉恩抿了抿嘴唇：“我相信你。” 可这二十分钟之间，确实那样的煎熬。 因为在这个时间的过程中，孩子们的情况逐渐的不稳定。 一开始只有一个孩子有并发症的趋势，随着时间的增长，其他的孩子也有了相应的症状。 看到这一幕时，宋玉恩的心都快沉到了谷底。 虽然宋玉恩带了特效药，但实在是不足以维持五个孩子的生命体征。 宋玉恩的眉头紧锁着，脸色也尤为的难看。 这种情况对于宋玉恩而言，还真真是头一遭。 宋玉恩忽然有些后悔，虽然将孩子们转移到康复站，是一开始的决定。 而且也是必须要做的事。 可现在在中途出了事，灵界宋玉恩一个人，想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维持五个孩子的情况，确实是不太容易。 陆明远一边开车一边从后视镜看到正手忙脚乱的宋玉恩。 那一瞬间陆明远也有些心疼。 可陆明远也只能开口安慰着：“再忍一忍，最多不过十分钟就到了。” 除了这样说以外，陆明远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做。 听了这话，宋玉恩也只能强颜欢笑。 “孩子们已经服下特效药，目前为止还算平安，十分钟之内必须抵达康复站！” 宋玉恩看着陆明远的神色异常严肃：“我们没有办法，可以承受孩子们在中途出事，如果真的发生了那样的事，那于我们而言，后果不堪设想！” 宋玉恩实在是无法想象，孩子们的父母此刻正在卫生所等候着。 正是因为信任，所以才将孩子们交给了陆明远和宋玉恩。 在路上，陆明远和宋玉恩并未做到让他们的孩子平安。 就像一开始有家长所质疑的—— 如果孩子们在中途冻死了怎么办？ 如果孩子们在中途发病了怎么办？ 如果出了事，到底谁能负责呢？ 这些声音，此刻还回荡在陆明远和宋玉恩的耳旁。 也让宋玉恩感觉到了无穷无尽的压力。 宋玉恩的懊悔，更是由心而发。 宋玉恩实在是不敢想象，要是真的出了那样的事情，自己是否能够像他们说的一样负责？ 可就算是宋玉恩愿意负责，他们又是否需要呢？ 所有的家长也仅仅只不过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平安而已，至于其他他们根本不在乎。 “还有五分钟就到了，再坚持一下！” 陆明远能感觉到宋玉恩的崩溃。 此刻陆明远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 因为陆明远也很担心，不仅担心孩子们的情况，也担心宋玉恩的情绪会更加不稳。 陆明远此刻已经在尽量保证大家安全的情况下，将油门踩到了最底。 现在大雪天，道路非常的滑。 如果陆明远再继续踩油门的话，很有可能会出事。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陆明远肯定得优先保证大家的安全。 只要车速超过多少，那么在这么滑的道路上，就肯定会打飘。 如果真的撞到了什么，那无论是孩子们还是陆明远和宋玉恩，都无法保证安全了。 陆明远肯定不希望那样的事情发生。 而且是因为宋玉恩信任陆明远，所以才由他来护送孩子们。 要是真的让那种事情发生，恐怕到时候连后悔都来不及了。 宋玉恩在尽可能的保证每一个孩子的安全，眼睛都快看顾不过来了。 只要看到哪个孩子的情况比较严重，便会立刻上前为孩子顺着气。 五分钟的时间就像是过了一年一样。 让宋玉恩感觉到无比的煎熬，同时宋玉恩额头的汗水也不自觉的流淌。 这一幕当然被陆明远看在眼里，陆明远也很心疼，很焦急。 终于，五分钟的时间到了，陆明远也如约将人送到了康复站。 雪越下越大，陆明远和宋玉恩便只好抱着孩子送入了康复站。 宋玉恩与主任对接的时候，立刻说明了这批孩子的情况。 “这几个孩子应该感染了一种病毒，这种病毒极具传染性，尤其是孩子们更容易被传染，而且他们现在已经有了明显的症状，恐怕需要隔离开来。” 主任点点头：“卫生所那边还有多少孩子？也有这种症状了吗？” 宋玉恩眉头紧锁着：“卫生所那边应该还有不到十个孩子，其中有两个孩子症状已经很明显，其他的孩子我估计没错的话大概率会被传染。” 因为卫生所那边的空间实在是太小了，想要将孩子们隔离，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孩子们大部分的时候就只能在同一个空间下，因为空气的流通和传播很快就容易感染。 虽然宋玉恩也不想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但这终究是没办法的。 一听这话，主任的眉头紧锁着：“你们还打算再继续回去将那几个孩子转移过来吗？” “应该是这样的，因为卫生所算上我以内就只有三名医生，即便是不到十个孩子，我们三个也看顾不过来，而且大部分的孩子都已经转移到了康复站，我的本意是将所有的孩子都转移过来，能够更加保证安全。” 主任对于宋玉恩的提议并没有拒绝，但只是提醒到。 “孩子现在已经送往隔离，但你说的这个情况非常严重。” 第一百七十四章 被现实打败 “如果中途再继续折腾的话，很有可能会出事，这个责任你能担待得起吗？” 主任的话让宋玉恩陷入到了沉思，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能担待得起。 宋玉恩张了张嘴，确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主任说的没有错，现在孩子们显然都已经有了被传染的迹象。 情况逐渐的不稳定，如果在这个时候带着孩子们一起转移，在中途出事的可能性实在是太大了。 “这次你在几十分钟之内把孩子们转移到了康复站，也还算是你比较幸运，孩子们的情况都不算太严重，来到康复站以后便可以好好的疗养，也有更多的药物可用。” “可问题是接下来你继续转移孩子们要用多久的时间，一来一回孩子们又要等多久的时间？” 主任的每一个问题都问到了宋玉恩的心坎上。 宋玉恩张着嘴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主任。 主任看出了宋玉恩的为难，也不自觉的叹了口气：“现在你已经转移了十个孩子过来，虽然康复站也有足够的空间，可以继续接纳，但我认为在风雪停下之前，你们还是不要再行动了。” 主任虽然只是给宋玉恩提出建议，但神色却很严肃。 宋玉恩当然明白，主任是好心，也是在提醒自己。 “行了，现在风雪越来越大，开车的话会很危险，你们两个也等等再回去吧，这一折腾也怪累的，先去休息室休息一会儿再说。” 主任说着便拍了拍宋玉恩的肩膀。 随后主任便转身离开了，而宋玉恩则是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陆明远一直都在宋玉恩身后，见到主任离开才走上前来：“你怎么了，主任跟你说什么了？” 听到这话的宋玉恩不自觉的垂下了头：“主任说……叫我们先不要再把其他的孩子转移了。” “为什么呢？是康复站没有位置了吗？”而陆明远显然一直和宋玉恩是同样的想法的。 宋玉恩摇了摇头：“倒也并非是康复站，没有位置，只是因为现在风雪逐渐大了，而留在卫生所的孩子们情况也越发严重，甚至有可能感染上了会传染的病毒，主任的意思是，如果我们再继续冒险转移，孩子在中途出事，我们负不了责任。” 宋玉恩说着便抬头看向了陆明远：“我现在该怎么办？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听到这话的瞬间，陆明远只觉得有些心疼，无奈的叹了口气，又揉了揉宋玉恩的脑袋：“你别多想，虽然风雪很大，但只要你想，我一定陪着你到最后。” “你放心，你负不了的责任我都替你扛着，我可以负责！” 陆明远的声音是那样的铿锵有力，很显然的不是在开玩笑，可越是这样却叫宋玉恩越发的惭愧。 “那怎么可以呢？我不能让你负责，这分明都是我的责任，更何况我也不是非要那么做……” 虽然宋玉恩一直都认为将孩子们转移到康复站这边会更加安全平安一些，但也不是非得这么做。 “一切都听你的。”陆明远明白宋玉恩的心意，所以想着无论如何，都按照宋玉恩所想去做就好。 宋玉恩没在言语，只是抿着嘴唇正思考着。 因为宋玉恩心知肚明，这事恐怕没那么容易解决。 “我想问你……外面这天气还能开车吗？” 宋玉恩实在是放心不下卫生所的情况，所以想赶紧回去。 陆明远朝窗外看了一眼，鹅毛大雪下的已经看不清前路。 厚厚的积雪早已盖过了门槛。 说实话，这种天气开车很危险。 陆明远沉默了半晌才说：“开倒是能开……但确实会有危险，即便是，我也不敢保证我们会平安抵达。” 陆明远已经把话说明，其实本质上就是希望宋玉恩放弃。 可宋玉恩又怎么情愿呢？ “那如果我们现在回去，大概多久能回到卫生所？” 陆明远看出了宋玉恩的坚定，也只是叹了口气说：“最少要两到三个小时，我实在不敢开的太快，你应该看得出来，这种天气，能见度真的很低。” 陆明远倒是也没有直接拒绝宋玉恩，只是想要和宋玉恩说明情况。 “而且我必须得和你提前说好，我们两个人慢一点，回到卫生所也就罢了，你要是想再把孩子们转移过来，无论是中间的时间，还是孩子们的情况都是你必须考虑的。” 陆明远的想法是，不管宋玉恩想做什么，自己都陪着。 但是现在陆明远能做的也仅仅只有如此了。 虽然可以陪伴，但其他的可就不好说了。 陪着是没问题，但陆明远必须得把情况提前说明啊。 要不然中间真出了什么事儿的话，陆明远没有办法解释。 宋玉恩何尝不明白陆明远的心意，何尝不知道陆明远的意思？ 可越是懂得这些宋玉恩就越是不知道如何做选择。 犹豫了半晌，宋玉恩终于来到了门口。 刚一推开门，一股强劲的风便吹了进来，宋玉恩瞬间被打的往后退了几步，门也砰的一声关上了。 周围的人似乎都被声响所引的往这边看，大家都有些怪异的看着宋玉恩。 而宋玉恩站在原地则是有些手足无措，陆明远赶紧上前替宋玉恩扫着身上的风雪。 “还好吧，有没有事？” 宋玉恩摇摇头自己确实没事，但是刚刚的那一幕也让他有些呆若木鸡。 因为宋玉恩没有想到外面的风雪竟然会如此强劲。 说实话，宋玉恩的心更加的崩溃，就像主任和陆明远说的一样。 这么大的风雪能见度非常的低，车辆想要正常的行驶也并不是一件容易事。 无论那个司机有多么的厉害，但要考虑的都太多太多了。 想到这里的宋玉恩终究还是放弃了。 “那就算了，我们在这等等吧。” 宋玉恩有些颓然的转身朝着休息室走去，陆明远看着他的背影便立刻跟了上去。 陆明远当然知道，在宋玉恩的心里还是希望可以回到卫生所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 情况严重 因为宋玉恩肯定很担心卫生所的情况，在自己走以后，卫生所内就只剩下两名已经许久未曾休息的医生。 他们现在的情况肯定不太好，毕竟太久没有休息，精神肯定不佳。 而且还有那么多病重的孩子需要照料，宋玉恩实在是不放心啊。 休息室内，宋玉恩有些坐立不安。 陆明远自然看出了宋玉恩的心绪，便一直从旁陪伴着。 虽然宋玉恩一直并未言语，但是紧搓着的双手已然说明一切。 陆明远看得出来，便不自觉的叹了口气：“你要是实在担心，即便咱们开车慢些，好歹一两个小时也就回去了？” 陆明远的意思是，两人在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大不了就慢慢开回去。 至少一两个小时之后，宋玉恩就可以见到卫生所的孩子们，就算是再怎么担心，应该也会好些。 听了这话的宋玉恩抬头，你真的看向了陆明远：“我知道，如果现在真的要你开车的话，一定会非常危险，就算我再怎么担心孩子们，我也不可能不担心你。” 宋玉恩说的是心里话：“你对于我来讲，和孩子们一样重要。” “外面的风雪渐大，雪已经下得迷了人眼睛，若是我们的车子误在一半，恐怕我们俩会被冻死吧？” 这句话陆明远是之前没有说过的，可即便陆明远不说，宋玉恩也心知肚明。 听到宋玉恩的话，陆明远张了张嘴，确实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宋玉恩说的没有错，车辆来回开了几次，功能已经逐渐降低，车身里面肯定沾染了不少风雪。 如果说两个人在持续性的将车辆开出，搞不好很有可能真的因为风雪把车辆误在半路。 到时候车子若是打不着火，车里面的温度也会越来越低，陆明远和宋玉恩只是凡胎肉体，怎么可能挺得住？ 到时候如果搞不好的话，两个人还真的有可能会被冻死在半路。 这种事情不得不打好提前量，不提前想明白的话，就真的会出事。 陆明远也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所以一直在犹豫。 可同时陆明远也看得出来宋玉恩的心思。 所以这一时之间，陆明远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才好了。 “就算我可以不把我的命放在眼里，却不能要求你为我那么冒险，我们还是等风雪停了再回卫生所吧！” 宋玉恩思考了半晌，最终还是得到了这个答复。 当陆明远听到宋玉恩终于愿意等风雪停了再行动的瞬间还是松了口气的。 因为陆明远真的很害怕，宋玉恩为了那些孩子会不顾一切。 如果宋玉恩真的做出了那种选择，陆明远没有办法拒绝，就只能陪着宋玉恩一起。 到最后后果有多么不堪设想，那根本是无法想象的。 想到这里的陆明远，也真真是放下了心。 陆明远将自己的外套盖在宋玉恩的腿上：“休息室的温度还可以，那你得保证自己的安全。” “折腾了这么一通，别再把自己给弄感冒了！” 宋玉恩看着陆明远笑了笑，确实已经很累了。 来来回回的折腾，宋玉恩此刻已经疲乏的不行。 宋玉恩没有说话，只是闭上眼睛躺在角落里。 因为确实很疲惫的缘故，宋玉恩想要休息一会儿，可就在这时，一个护士匆匆忙忙的跑进了休息室。 “宋医生，不好了，宋医生！” 听到声音的宋玉恩不情不愿地睁开眼睛，因为自己很困很累。 所以在眼睛闭上的那一瞬间，就感觉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沉沉的，好像怎么也睁不开了似的。 可是宋玉恩在听到有人叫自己的时候，却又必须得睁开眼，因为宋玉恩知道是一定有事发生，人家才要叫自己的，要不然又怎会如此呢？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这会儿的陆明远也陪伴在宋玉恩身侧，听到这小护士如此紧急的模样，还有些不爽来着。 “宋医生已经很累了，好容易能歇一会儿，有什么事这么要紧吗？” 听了这话，那小护士有点尴尬，而宋玉恩则是制止了陆明远继续。 “没关系的，是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虽然宋玉恩确实很累了，但是自己身为医生是有着一定的职责的，所以在别人叫自己的时候，即便有多么的不情愿，也依旧还是睁开了眼睛，并没有说出任何的不愿意的话语。 宋玉恩明白，这就是自己身为医生应该做的事情，自己必须得做到。 对方听了宋玉恩这番话，这才继续说道。 “是卫生所刚才来了电话说是那边的孩子情况很严重，剩余的两位医生无法处理，希望宋医生能够尽快赶回！” 当听到是卫生所的事情时，宋玉恩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 “你说什么？？” 显然宋玉恩没有想到在自己离开的过程中居然发生了这么要紧的事情，此时此刻的宋玉恩眼睛都瞪得。老大根本就无法接受。 而那个小护士也是一脸无奈的神色。 “是主任接的电话，一开始确实是不希望宋医生你们折腾的，但是卫生所现在情况太严重，那边还有将近十个孩子，正处于水深火热当中。” “如果宋医生不及时赶回的话，那些孩子们的情况恐怕会更严重啊！” 小故事这话说的没错，刚才宋玉恩之所以一直犹豫着要不要赶回去，就是因为这个如今听了这话的宋玉恩浑身都在哆嗦，一时间真真是做不出来抉择了。 那小护士看了一眼宋玉恩的纠结，便又说道：“我话已经带到了，宋医生怎么做抉择就是您的事情了，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小护士离开后休息室内就只剩下了宋玉恩和陆明远两个人，陆明远看得出来宋玉恩的纠结。 “你要是想回去的话，我就陪你一起。” 其实陆明远何尝不知道宋玉恩的心意，他肯定是想回去的，他肯定是不愿意对那些孩子们不管不顾的。 孩子们正处于水深火热当中，宋玉恩又怎么可能不理会呢？ “外面的风雪虽大，有我在，绝对会让你平安抵达卫生所。” 陆明远也只好这么说，让宋玉恩安心才是。 第一百七十六章 即便走回去 陆明远眉眼弯弯，语气轻柔。 只叫人听了，便觉得安心许多。 宋玉恩深深呼了口气：“好。” 陆明远与宋玉恩刚走到门前，主任的身影便随之而来。 似乎是看出了两人的心思，主任急不可耐的将他们拦了下来：“你们要去哪里？” 宋玉恩上前一步，如实相告：“卫生所那边，有孩子病重，我必须得回去。” “你疯了吗？”主任有点生气，抓着宋玉恩的手就往窗前走：“看看外面的雪，下得连路都看不清了！” “你就忍心让人在这种环境下开车，若是出了事，谁能负责？” 是啊，风雪渐大，鹅毛大雪已经下成了片，能见度甚至不足一米。 这样的环境，即便是开车，也得小心再小心，也不能完全保证安全。 “卫生所不是还有两名医生吗？为什么非要你回去？” 主任实在不明白：“宋医生，你的本事我清楚，可也别太瞧不起别人了吧？” “其他那两位，就一点本事都没有了？” “那些孩子在他们手里，难不成就活不下去了？” 很显然，主任并不理解宋玉恩的做法。 宋玉恩被怼的哑口无言，双拳也不自觉的紧握着。 因为主任说的没错，卫生所还有两名医生待命，但他们既然打来电话就说明他们无能为力，若是宋玉恩不能回去，那些孩子真的有可能会有危险。 “主任，我不放心。” 好半晌，宋玉恩才颤抖着说了这么几个字。 主任更是被气的发抖：“你不放心，你不放心孩子们，你就放心，他跟着你一起冒险？” 主任指着陆明远：“你又把他当什么？这种天气，你自己一个人冒险，没有人管得了你，你凭什么拉上别人给你做垫背的？” 主任越说越过分，陆明远显然也有点听不下去了。 “我没这么想。”陆明远赶紧开了口：“虽然天气确实不好，但只要慢慢开，应当是没事的。” 陆明远还想再解释一番，可主人却气得不行：“你们两个都多大个人了，能不能不要这么任性啊？？？” “这样的风雪，你们要是真的在中途出了事，是不可能有人赶过去救你们的！” 主任的声音，严肃的很：“你们两个，是想要让大家担心到什么地步，你们自己心里难道没点数吗？？” 主任是真的生气了：“我不允许你们从这离开！绝对不允许！” 主任说着，便转身要走。 陆明远也有些无奈，就只能转头看着宋玉恩。 而此刻的宋玉恩站在原地，虽然未曾言语，可面色却极为难看。 很显然的是，这一刻的宋玉恩根本无法接受。 呆愣了半晌，宋玉恩终于开了口：“我是一定要回卫生所去的！” “既然外面的风雪那样大，车子无法行驶，那我就走回去！” “哪怕是走一天一夜，我也得看到孩子才满意！要不然我不安心！” 宋玉恩的声音不小，免得康复站的众人频频侧目。 众人纷纷看向宋玉恩，忍不住议论纷纷。 “他不是在开玩笑吧，这种天气常人在外面待几分钟就要冻僵了！！！” “走上一天一夜，那岂不是冻成冰棍了？” “是啊，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这人简直是疯了！” …… 大家的议论声逐渐频繁，主任也转过头来。 主任的眉头紧锁着，俺是不可思议的看着宋玉恩：“我说你疯了，你真是疯了是吧？” “你到底要不要再听听你说些什么呀？？” 主任被气的发抖：“我要是真正有你那么做，那还不如说我直接不要管你的命了！” “我的命固然重要，可孩子的命也很重要！” 此时宋玉恩不仅在乎着那些已经生了病甚至越发严重的孩子们，同样也在乎自己的孩子。 这些孩子都在卫生所，可宋玉恩却被困在康复站，宋玉恩不能不管。 所以此时此刻的宋玉恩，哪里能顾得上那么多呢？ 现在宋玉恩口口声声，也只是希望自己能够亲眼去见到那些孩子们的情况。 宋玉恩也是没办法，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我真是对你无话可说！”主任被宋玉恩给气的不行：“你可要想好，你要是真的那么做，那你基本上必死无疑！” “当然你的命是你自己的，就算我们再劝，也只是跟你多说几句，实际上最后的结果还要由你来做决定。” “你要是真的愿意走上一天一夜，我们谁也管不着，就算你现在拿根绳子自杀，我们都得敬佩你有本事！有骨气！” 因为主任实在是太生气了，所以这会儿无非是在讽刺宋玉恩。 可是对于宋玉恩来讲，什么讽刺都不重要了。 “即便你们说我任性，说我固执，可孩子们的命，比我重要太多太多了。” “我一定得回去。” 宋玉恩早就已经说服了自己，而这一刻无非是在说服主任，听了这番话的主任终于明白了宋玉恩的心意。 主任深深的看了宋玉恩一眼，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既然你已经做下了决定，那我当然无话可说。” 主任也是无奈：“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留下这句，主任就转身离开了。 宋玉恩看着主任的背影，不知为何，反而是像松懈了一般，甚至有些瘫软。 眼看着宋玉恩就要倒下，一旁的陆明远赶紧将其扶住：“你没事吧？” 宋玉恩摇了摇头：“我没事，能不能把你的外套借给我，我要回卫生所。” 宋玉恩的意思是自己走回去。 因为主任说的没错，宋玉恩就算再怎么担心，孩子们也绝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把别人拉下水。 陆明远已经帮宋玉恩做了很多很多事，宋玉恩实在是舍不得。 更何况这中途要是真出了事儿，宋玉恩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但外面风雪渐大，宋玉恩身上的衣服太过单薄。 借一件外套的话，或许能听得更久些。 宋玉恩还是很相信自己的意志力的，他认为自己一定能做到。 第一百七十七章 妥协 可陆明远听了这番话，却有些不高兴。 只见陆明远皱着眉头：“我的外套当然可以给你，但是你要告诉我你要干嘛？” “我还能干嘛？我总不能真的眼睁睁的看着孩子们出事吧？” 宋玉恩这会儿的情绪已经有点崩溃，眼泪更是含在眼眶。 因为自己的孩子也和那些生了病的孩子在一起。 病毒的传播很快，可能只有几秒钟。 宋玉恩不在自己孩子的面前，根本不知道情况如何。 如果在宋玉恩耽搁的这段日子里，孩子出了事，宋玉恩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所以现在的宋玉恩已经管不得那么多了。 对于宋玉恩而言，现在要做的事情就是回到卫生所去。 只有宋玉恩眼睁睁的看到了孩子们，才能够完全放下心来。 要不然的话，宋玉恩的脑海里全都是孩子出事的场景。 这让宋玉恩根本无法接受，很明显的是，这会儿的宋玉恩已经被吓得浑身哆嗦。 刚才跟主任据理力争的时候，宋玉恩还能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这会儿主任转身走了，现场只剩下陆明远和宋玉恩。 反而在陆明远看着宋玉恩时，宋玉恩的情绪再也抑制不住了。 宋玉恩当时便有些崩溃，眼泪更是喷涌而出，那一瞬间宋玉恩抓住了陆明远的胳膊。 整个人哭的梨花带雨。 “我一定要回卫生所去，我要看到孩子们我才能安心！” “我没有办法不管不顾，我没有办法想象着我不在的日子里，孩子们的情况会是如何！” “我好害怕，我好害怕我无法及时赶回去，孩子们会出事，我接受不了那个结果！！” “求求你了，把外套借给我，让我回去吧！！” 陆明远还是比较清楚宋玉恩的性格的。 所以在刚刚宋玉恩和主任争执的时候，陆明远大概就已经知道了宋玉恩的想法和决定。而陆明远心中的决定则是陪伴着宋玉恩一起。 所以当听到宋玉恩这么说时。 陆明远的面色骤变：“那你打算怎么回去？” “我知道所有人的命都很重要，我不能让你跟着我冒险，所以我打算走回去，你只要把外套借给我就好了，外面的风雪再大……但是现在正下着雪，这会儿还没有那么冷，我只要多走一会就能走回去！！” 宋玉恩是不忍心让陆明远跟着自己一块去颠簸了。 主要是陆明远若是陪着自己一起，两人真的蛇在了半路，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即便是为了陆明远着想，宋玉恩也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是不管如何，宋玉恩的这番话和这样的举动，陆明远都无法接受。 反而陆明远听了宋玉恩这么说，还有点生气。 “我看主任说的真是没错，你疯了不成外面的风雪这么大，你看外面有一个人在走吗？？” “因为大家都不是傻子，知道这样的天气会冻死人的！！” “你到底知不知道卫生所和康复站离了多远啊？咱们俩开车最少也要50分钟的时间！！” “外面的风雪这么大，你走回去一天一夜都未必能走得到啊，而且就凭借着你如此单薄的身子，穿两件外套，你也会被冻死在半路的！！” “你口口声声说你为了孩子们一定得回去，那你难不成就想死在半路吗？这样的话孩子们的死活你又如何去管？？” 陆明远之前可从来没和宋玉恩说过这么重的话，但是这一刻的陆明远很显然的是有些按耐不住了。 因为宋玉恩现在已经有点疯魔了，为了孩子的安危，他根本就不管不顾自己的安危。 而这种情况显然让陆明远觉得无法接受，陆明远肯定是认为这不合理。 宋玉恩听到了陆明远的话，就这样呆呆的看着陆明远一时间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陆明远真是差点要被宋玉恩给气死了。 “而且我什么时候说我不送你了？？” “外面的风雪再大，我也愿意跟你一起同行。” 陆明远一边说着，一边握紧了宋玉恩的手。 “就算能见度不足一米大不了，我们五迈十迈的开回去，在车里还有遮挡的地方，总比你一个人肉体凡胎的跟大自然去搏斗要强上许多呀！” 陆明远的声音中充满了心疼，他实在是无法接受宋玉恩这么癫狂。 宋玉恩也是意识到了自己的癫狂，可他正是因为无助才会这么做的，自己也并不是故意的。 宋玉恩何尝不知道这么做有多么的不应该，而且若是真的出了事儿，自己说不定真的会死在半路上。 到时候甚至连个能救自己的人都没有，风雪这么大，只要摔了一跤，那基本上就是要冻死在原地了。 因为你是根本爬不起来的，你到时候身体会被冻僵并且很累很累。 在这种极致的疲惫和寒冷下，你就会很想睡觉。 等你睡着了，你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之后你便不会再次醒来了，这样的天气这是毋庸置疑的。 宋玉恩和陆明远都很清楚这一点，所以陆明远才很生气。 所以陆明远实在是无法理解宋玉恩的做法。 陆明远认为宋玉恩就算是再着急，也不该做出这么愚蠢的想法来。 “走，我陪你一起！” 陆明远一边说着一边将宋玉恩给拉了起来。 而此刻的宋玉恩则是满脸的震惊和不解。 “你真的愿意陪着我一起吗？那如果车子在中途没有办法继续了呢？” 其实宋玉恩是不想拉着陆明远下水的，刚才主任的话如今还如雷贯耳，宋玉恩不想让任何一个人为了自己的任性而受伤。 就算宋玉恩心中有孩子们，但那也只是自己能去做的事情。 宋玉恩实在是无法想象任何一个人为了自己而做出那种事来。 “我无论如何都得那么做，难不成让我对你的事情不管不顾吗？？？” 此刻的陆明远真是无语至极。 “我告诉你，我没有办法，对于你的事情不管不顾。” “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必须得管。” 陆明远这一刻已经管不得那么多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冒着风险 “你现在也不用跟我多说这些，要不然的话你就让我送你，我们两个一起面对，要不然的话我今天是不会让你离开这儿的，你选择一下吧！！” 其实相较之下，陆明远反而更加希望宋玉恩留在这儿就不会不走了，这样的话自己法人能更安心些。 可是宋玉恩的脾气，陆明远也不是不清楚。 刚刚宋玉恩在和主任争执的时候，就已经说的很明白了。 主任把话说的那么难听，宋玉恩都没有接受，陆明远其实也心知肚明了。 越是懂得这些陆明远就越无助越无奈，而唯一能做的大概就是尽可能的陪伴帮助着宋玉恩。 只要陆明远一直在宋玉恩身边，想必就能更安全些吧。 宋玉恩也知道，如果自己现在再说拒绝的话，陆明远应该不会同意。 与其两个人在这争执浪费时间，还不如直接做下决定。 就这样，宋玉恩抬头看向陆明远。 “那我们走吧，我们现在就走！” 听到宋玉恩的答案，陆明远重重的叹了口气。 其实陆明远早就应该想到宋玉恩一定会这么做的，自己又为什么还抱有着最后的一丝希望呢？陆明远觉得自己有点愚蠢。 不过陆明远还是答应了宋玉恩。 “好，我们现在就走。” 陆明远一边说着一边搀扶着宋玉恩往外走，而其实刚刚他们的对话和那一切全部都被周围的人看在眼中。 大家都是爱看热闹的，所以刚才有不少的人围观看到他们真的打算在风雪下的这么大的时候离开，大家都有点惊讶。 “这两个人怕不是疯了吧，外面的风雪那么大，凡胎肉体怎么能扛得住？？” “听他们的意思应该是有车吧，若是开车应该会好一些吧？？” “开什么玩笑啊，现在外面的情况这么严重，风险这么大，就算是有车也扛不住啊！！” “而且能见度这么低，开车的话根本就看不清前路怎么开呀？？” “谁知道呢，这两个人简直是疯了，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 …… 大家一边说着，一边自动给陆明远和宋玉恩让出了一条路。 因为此时此刻几乎所有人都觉得陆明远和宋玉恩是神经病。 这么大的风雪，但凡是把自己当做一回事的人，都不会冒着风险去做这种事，可是陆明远宋玉恩却根本顾不得那么多。 那么其他人看到这一幕时，肯定认为陆明远和宋玉恩是神经病才会这样。 陆明远和宋玉恩终于出了门。 开门的那一瞬间，非常强劲的风打在两人脸上，让他们甚至连门都没能打开。 后来还是陆明远和宋玉恩一起努力，才终于将门给推开了。 车子就停在康复站的门口，可两个人顶着风雪却是走一步被退回来两步。 外面不仅雪大风也不小。 所以说想要凭借自己的双腿走回卫生所，这不过就是宋玉恩的一场梦罢了。 宋玉恩的体重要是真那么做了的话别说是一天一夜了，若是风雪不停，恐怕用不了几个小时人就得被吹飞。 陆明远忽然有点庆幸自己没能让宋玉恩去做出那么愚蠢的事情来，要不然的话恐怕连后悔都来不及。 而此时的主任也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两个人正朝着车子走去。 其实主任此刻眉头是紧紧的锁住的，主任一开始也并没有想到他们会这样做。 越是如此，越是让主任无法理解，主任也是身为医护人员，对于孩子们的安康很为看重。 可即便如此，主任也是做不出这种伤害自己本身的事情来。 而且在一定意义上来讲，主任认为这根本就不合理。 可是刚刚主任那样的劝说宋玉恩，他却依旧执迷不悟，半点都不肯听从。如今想想可能他也有他的想法。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 每个人都有自己非得要去做的事情。 即便是顶着风雪，即便是很有可能自己会死在半路，但宋玉恩依旧坚持一定有自己的道理，也许在他看来孩子的性命比他自己还要要紧。 其实主任也不是完全无法理解宋玉恩，但此科的主任还是有点没法理解陆明远的。 陆明远完全可以不管宋玉恩。 如果真的让宋玉恩去走的话，他也未必能做到，就有一种吓唬人的感觉。 这很明显的是陆明远很心疼宋玉恩，他甚至在风雪这么大的情况下，还把自己身上的外套给了宋玉恩。 只有让宋玉恩穿着外套，陆明远才能安心，因为风雪太大吹在人身上，那简直就是疼痛啊。 这种冷冰冰的感觉让人根本无法按耐。 两个人终于上了车，费尽九牛二虎之力，陆明远终于把门关上了，坐在车上两人闯了好大一会儿的气。 “我真是天真，还以为凭借着自己的双腿能够走回卫生所，刚刚就连这几步路都走的费尽了我的力气！” 坐在车上，宋玉恩一边缓一边开始讽刺自己刚刚的异想天开。 “在屋子里面，虽然看到外面的风雪很大很大，但根本就没有完全的意识。” “当我彻底的来到外面以后，走了那几步路以后，我才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可怕，看来真的是我太天真了。” 宋玉恩转过头看向陆明远：“不得不说的是谢谢你，幸好有你阻止我，幸好有你帮着我，要不然的话也许我真的会死在半路。” 其实陆明远之所以这么做，无非也只是在心疼宋玉恩罢了，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那种心疼简直是不言而喻。 “你也不要说那么多了，等我现在就开始打火，我们立刻去回卫生所！！” 因为刚刚实在是太冷了，所以陆明远意识到宋玉恩此刻的身体根本无法按耐。 所以陆明远便想要让宋玉恩省一省力气，因为车里面没有空调，即便是打了火也依旧很冷。 “你就坐在那就行，千万要省一些力气，因为我们这一路恐怕真的要走很久很久，不过你别担心，有我在我一定会平安的将你带回卫生所，绝对不会让你在半路出事。” 陆明远铿锵有力地说着，非常认真地答应着。 第一百七十九章 冰雪交加 宋玉恩抬起头时，清晰可见的是，车窗上一片雾气，即便是将其擦干净，也很快便会蒙上白雪。 实话说，根本就没有能见度。 陆明远虽然行驶着车子，但是速度非常非常的低。 可以说，完全是按照自己记忆中的道路行驶。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一旦快速行驶，不仅轮胎会打滑，也有可能会撞到不明物体。 仅凭那一点点的能见度，此刻的陆明远，只能更加专心致志。 而坐在副驾驶的宋玉恩，在什么忙都帮不上的情况下，也只能双手合十，为陆明远默默祈祷着。 “一定会平安无事的！一定会！” 在宋玉恩的心中，也开始不自觉的默念着。 整个过程，可以说非常的煎熬。 同时，两人在行驶的路途中，车身都因风雪而摇晃。 最令人没有想到的是，狂风顺着缝隙吹入车厢，宋玉恩开始被冻得瑟瑟发抖。 分明陆明远已经将衣物披在了宋玉恩的肩上，可那种寒冷，确实令人不敢想的。 没一会儿的功夫，宋玉恩的身体已经快要冻僵了。 不过当然了，陆明远那边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毕竟，陆明远那边，也同样的寒冷。 可陆明远为了不让宋玉恩担心，还是在极力的隐忍坚持着。 宋玉恩不是看不出来，当意识到陆明远的身体都快被冻僵了时。 那一瞬间，宋玉恩是真的有些心疼了。 宋玉恩尝试着将自己身上的衣物扯下，想要披在陆明远的肩上。 感受到了宋玉恩的动作，陆明远立刻开了口：“你穿着就好，我不冷的。” 陆明远说的是假话，宋玉恩当然也知道。 所以宋玉恩并没有放弃：“你别开玩笑了，你现在一定很冷，把衣服穿上就不冷了。” “你是司机，你的手要是冻僵了，我们都得冻死在这儿！” “你听话好不好？” 宋玉恩很清楚孰轻孰重。 就算是自己冻僵在了半路事情倒并不严重。 可要是陆明远被冻僵了，那两个人都会出事儿。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宋玉恩肯定不敢去尝试。 听了这番话的陆明远心下一顿：“我是个男人，我体内肝火旺盛，肯定要比你扛冻些。” 听着这样一番话，宋玉恩有些不满的撇了撇嘴：“别开玩笑了，男人和女人的体质虽有不同，但大部分的时候是一样的。” “你现在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风雪，能不能不要再跟我继续坚持了？” 宋玉恩甚至有点生气了：“你能陪我一起回卫生所，我已经很开心了，我真的不希望你出事，要不然的话我一定会愧疚一辈子的！” 最终陆明远还是认可了，衣服披在肩上的那一瞬间，确实暖和了不少。 宋玉恩开始给陆明远用手搓着大腿：“虽然这么做，好像也解决不了什么太大的问题，但至少能让你稍稍的暖和些。” 宋玉恩面上的笑容有些无奈：“我们两个一定会成功回到卫生所的！” 其实在路上以后，宋玉恩就有点后悔自己当时的所作所为了。 因为现在的宋玉恩，已经非常清晰的意识到了两个人所面临的问题。 这面临的问题并不小，这会儿的宋玉恩没有办法坐视不理。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宋玉恩心里才存着愧疚。 可陆明远就算是感觉到了宋玉恩心存愧疚，却依旧觉得这没什么所谓。 “别担心，虽然现在能见度很低，但我看着周遭的事物，应该还有不到五公里就能回卫生所了。” 陆明远如实相告：“不过有一点我得和你说明，眼下看着差不多要天黑了，如果我们不能在天亮之前回到卫生所的话，那我们会有危险。” “因为天黑之后，能见度会越来越低，最要紧的是，到时候的天气也会越来越不好，我们很有可能会更冷，如果那样，那我们就会有危险。” 陆明远又一次重复了这句话，宋玉恩自然明白陆明远的意思。 听了这番话的宋玉恩，更是不自觉的深深叹了口气：“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在天黑之前回到卫生所的！” 随后宋玉恩又开始默默祈祷：“求求老天爷让这场风雪停下来吧！” “再继续这样下去，不知道有多少人要在这场风雪中丧命！” 都说医者父母心，宋玉恩实在是无法接受，因为一场风雪，有多少人失去了性命？ 最后讲的是在这其中，又有多少人，只是几岁的孩童而已。 这对于宋玉恩来讲，又是多么的煎熬和无助。 所以此时此刻的宋玉恩，内心之中已经逐渐崩溃。 “没事，相信我们马上就要抵达目的地了。” 能感觉到宋玉恩的无助，陆明远便柔声劝说着。 “你别担心，我们一定不会有事的。” 都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大家自然也都明白其中的道理。 陆明远和宋玉恩为了保存体力，都没有在言语。 而整个过程中，两个人都在被冻得瑟瑟发抖，可即便如此，他们依旧还是保持着沉默。 因为陆明远和宋玉恩都很清楚，如果这个时候两个人谁说坚持不下去了，那么剩下的那个人就真的坚持不下去了。 为了以防万一，他们现在什么话都不能说，就只能默默的忍着，但实际上此时此刻无论是陆明远还是宋玉恩，都快有些受不住了，因为天气实在太过冰寒，他们的身体也无法承受。 眼看着陆明远的脸色越发的难看，宋玉恩自然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你是不是太累了？实在不行的话，我们歇一会儿再继续呢？？” 因为来回折腾了几趟，这车都是陆明远开的，所以这会儿陆明远会累会疲惫也是很正常的。 而听了这番话，陆明远却也只是摇了摇头，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现在不能停歇。 “没关系的，我们再努力一翻就会抵达目的地了，要是这个时候我停下来，那我们两个基本上就会被冻死，我绝不会允许那样的事情发生。” 眼看着天就黑了，这个时候停下脚步，那么无疑是在放弃生的希望。 第一百八十章 焦急等待 听到这番话的瞬间，宋玉恩也明白了陆明远的心意，便默默的不再言语。 “我知道了。” 车子继续行驶着，但速度却很慢很慢。 而此时的卫生所，李荣正站在窗前向外眺望着。 此时的李荣，早就已经急不可耐。 李荣搓着手，面色凝重的很。 “这电话都已经打去了快一个小时，人怎么还没回来啊！” 孩子们的情况已经越发严重，宋玉恩却迟迟未归。 这对于李荣来讲，是无法接受的。 “难道因为风雪太大，他们不打算回来了？” 一想到这个结果，李荣的身体都一颤。 “这怎么能行！孩子们还在危险的过程中……人要是不回来的话，孩子会死的！” 李荣已经急得不行：“宋医生，你不会真是这么不负责任的人吧？？” 宋玉恩当然不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 而且可以说宋玉恩其实已经很负责任了，但有些事不过就是没办法罢了。 如果说宋玉恩压根就没在路上也就算了，可现在的宋玉恩已经在路上，只是没有办法可以在第一时间抵达。 因为这已经不是宋玉恩能够承受的问题了。 主要是现在宋玉恩就算再着急也没用啊。 因为开车的是陆明远，而且陆明远已经非常尽力了。 “接下来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李荣还在着急的张望着：“看能不能联系上康复站那边的人？他们怎么说？” “已经联系了康复站的人，那边说宋医生已经走了！” “而且距离现在少说得走了将近一个小时了！” 听了这话，李荣的脸色更加难看。 “你说什么？宋医生已经走了一个小时了，可是我们现在……距离第一次打电话也过去了一个小时……” “那也就是说在我们打第1个电话的时候，宋医生就已经出发了？？” 当得知这个事实时，李荣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致。这足以说明的问题是宋玉恩并没有放弃对这些孩子们的责任，反而在第一时间就已经出发，但问题是宋玉恩耽搁在了路上，没有办法可以更快的回来，这反而是叫李荣更加担心。 因为外面的风雪已经逐渐变大。 如果宋玉恩人还在路上的话，那能够平安归来的概率就越来越小了。 李荣双手合十：“不会有事吧，该不会是在路上出了事吧，这可怎么办？真是急死人了，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啊？？” 由于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所以李荣不可能不担心。 就算这条路平时可能用不了走多久，但由于特殊情况原因，所以这会儿肯定用的时间会更久些。 即便如此，李荣也并不认为这条路居然要用上整整一个小时的时间。 见到李荣如此着急，一旁的人也忍不住劝。 “你也别多想，说不定是因为外面风雪太大，所以他们两个在路上更加小心谨慎一些。开的慢了点，说不定一会儿就到了！！” 听到旁人的劝说，李荣的脸色倒是好看了些，但却依旧焦灼。 如今事已至此，想必无论换做是谁，都不可能不着急的。 现在这事情已经越发严重了，甚至让李荣都无法接受。 儿童时宋玉恩这边已经被冻的身体越发僵硬。 “我们大概还有多久才能回卫生所啊？我真的有些受不了了！” 本来宋玉恩是不打算实话实说的，即便自己有些受不住，却也还是打算忍耐着。 可现在的问题是自己是真的有些受不住了，所以才说了实话。 但凡要是还能再继续忍着，宋玉恩都一定不会多言一句，只因为宋玉恩害怕自己说完了以后会让陆明远担心，反而更加影响进程。 但当一个人确确实实无法继续承受的时候，该说的实话便只能说了。 “其实具体到了哪儿我也不太确定，但是目前看着应该也就剩两3公里左右了！！” 陆明远现在也只能凭借自己的经验去体察问题，如果不是自己的经验所致，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目前为止到了何处。 这也是没办法的，外面的能见度这么低，陆明远自己本身也是啥也看不清的状态。 什么都看不清，那又怎么可能知道具体到了哪儿呢？ 听到居然开了这么久的车，还有两三公里的距离，宋玉恩已经逐渐有些崩溃了，可宋玉恩并没有直说，反而只是看着陆明远强颜欢笑着。 “还剩两三公里啊，那应该很快就到了，你也别太着急，相信我们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主要是因为一旦自己开了口，宋玉恩就会害怕陆明远着急，这样的话两人反而容易出事，而宋玉恩自然不希望那样的事情发生。 宋玉恩现在即便再怎么焦灼，却也只能把这些心情隐忍在心里头如此一来才能让陆明远更加安心，要不然的话他们两个人的情绪都不稳定，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陆明远嘴上虽然没说什么，可内心之中早已经担心到了极致。 陆明远又不是看不出来此刻宋玉恩有多么的紧急。 其实宋玉恩一定难受极了，却又没有办法，目前为止就只能忍着。 “你做好我可能要加速了，我感觉外面的风雪似乎稍微停了一些，趁着这个空档咱们稍稍加速，应该用不了二三十分钟就能抵达目的地，这已经是目前为止我能做到的最快的了。” 陆明远说的是实话，自己就算是再怎么尝试着加速，也仅仅只能做到如此了，如果再继续的话，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所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而宋玉恩听了陆明远的话以后自然也表示理解。 “我知道了，我没事的，你该如何就如何，不用想着我。” 宋玉恩也是怕陆明远担心，所以才会这么说，而听了这番话以后陆明远的心里更是五味杂陈。 宋玉恩其实是一个非常坚强非常勇敢的人了，但有些时候却是得如此隐忍着，这无论换做是谁肯定都一样难受。 而此时的宋玉恩也明白陆明远此刻是为了自己才会变成这样。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不能睡 自己一定得让陆明远安心才行，孩子们还在等待着他们。他们两个人如果提前崩溃了的话，那即便回去了，也给予不了孩子们相应的帮助。 不行，无论如何都必须得好好的，都必须得忍着。 想到这里宋玉恩甚至强行让自己打起了精神，就这样睁着眼睛。 那副样子让陆明远看的有些哭笑不得。 “你要是累了的话就睡一会儿，用不了多久咱们就抵达目的地了！” 想着让宋玉恩睡一会儿也能舒服安心些，可是宋玉恩却是不情愿的。 “睡什么呀你？知不知道现在风雪这么大，我一旦睡着了，有可能会没有意识，到时候就离冻死不远了，所以这会儿即便是再累再困也必须都得强打起精神才行，无论是我还是别人都是一样的！” 陆明远毕竟不是医生，所以没有想到这些。 当听到宋玉恩这么说时，陆明远的眼睛都瞪大了。 “你说的是真的？” “我身为医生难不成还会骗你的吗？我说的当然是真的了，因为我们两个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很不好，尤其是血液和神经都被冻得有些没了知觉，我们两个只是在靠意志力撑着，如果说这会。闭上眼睛，身体的意志力便会变得薄弱，到时候就真的容易出事了！” 宋玉恩一边说着，一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如果真的变成那样，那就有点太可怕了，我无法接受，所以现在我才想着，即便是如此严重也得忍着。” 陆明远也终于明白了宋玉恩的意思，随后便重重点头。 “那好，你别担心，我一定会尽快带着你抵达目的地的，你再忍一会儿，哪怕只有一会儿，相信我一定可以的！” 陆明远尝试着朝外看去，大概能有个一两公里左右就抵达目的地了。 这其实对陆明远来讲已经很好了。 因为在陆明远和宋玉恩两个人整个过程中，他们的情况已经越发严重，这一点陆明远看得清清楚楚。 尤其是宋玉恩，无论是精神还是身体状况都有点不太行了，那瑟瑟发抖的样子不是在开玩笑的。 陆明远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如此想。 陆明远肯定不希望宋玉恩出事，所以肯定得想方设法的去做。 而此时的宋玉恩也不想让陆明远太过担心。 两人在接下来的路途中一直没有说话，除了默默祈祷以外，什么都没有再做了。 当然宋玉恩肯定是在默默祈祷的，此时此刻的宋玉恩多么希望再有几分钟的时间，他们就能抵达目的地了呀，再继续在路上感觉真的快要死掉了。 宋玉恩一个劲儿的吸着气，一直都在尝试着稳定自己的精神状况。 可实际上来讲，想要真正稳定精神状况并不是容易的事情。 尤其是现在自己的身体已经逐渐的开始发出了信号。 身体在告诉宋玉恩她不行了，她真的很冷，她快要受不了了，再继续这样下去就快要崩溃了，而在得知这一切后宋玉恩就只能。一个劲的稳定着自己的心神该怎么办，不能真的折在这儿了吧。 不可以，无论如何都不行，无论如何都不能真正留在这里。 其实宋玉恩的意志力还是比较坚持的，因为内心之中总想着还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孩子等待着自己去救，所以这个时候若是真的出了事儿，那么那些孩子怎么办呢？ 宋玉恩的心里一直想着这些，所以终究还是忍了下来，可以说孩子们就是宋玉恩心中最后的支持了，如果没有那些孩子，这会儿的宋玉恩恐怕早就闭上眼睛了。 同时陆明远的支撑大概就是宋玉恩了吧，因为眼睁睁的看着宋玉恩一直都在努力，一直都没有放弃，所以自己当然也不能放弃。 一个女人尚且可以持续坚持，而自己身为一个男人，凭什么要在这一刻放弃呢？ 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两个人在努力之下还是抵达的目的地。 当两人看到卫生所的那一瞬间，陆明远和宋玉恩甚至都快要哭出声来了。 要知道对于他们而言，这一路上到底是费尽了多少的千辛万苦啊。 这一路上两个人甚至差点要被冻死，他们自己心里面更是心知肚明，所以如今能够平安归来，对于陆明远和宋玉恩来讲都是非常的不容易的，一开始他们当然没想过会成功。 把车子停下以后，陆明远和宋玉恩便立刻下了车，因为这会儿的风雪稍微停了一些，所以不像刚刚在康复站上车的时候那么困难。 而李龙本来就站在门口等候着见到陆明远和宋玉恩的身影后，更是兴奋的不能自已，他们终于回来了，这也足以说明只要他们回来，那么孩子们就一定有救了，李荣当然开心。 “太好了，孩子们有救了，他们回来了！！” 这一瞬间的李荣破涕而笑。 李荣想要去开门迎接，但一开门就被打了回来。 无奈下就只能等着他们自己进屋。 而下了车的陆明远和宋玉恩则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屋里赶。 不过好在这会儿的风雪已经停了不少，所以即便两个人还是有些困难，但是相扶着彼此也就进了卫生所。 刚看到陆明远和宋玉恩终于回到卫生所的那一瞬间。 包括李荣和其他的医生家长在内，大家都露出了笑容。 因为目前为止，卫生所里还剩下将近十几个孩子。 这些孩子的命都在宋玉恩的身上息息相关的系着。 如果说宋玉恩不能及时赶回来的话，那这些孩子就很有可能会在半路出事。 同时宋玉恩如此焦急的赶回，也正是因为心里记挂着这些孩子，所以宋玉恩其实和大家的心情是一模一样的，如今宋玉恩能够平安而归，心里也很感慨，因为刚刚在路上，自己真的差点快要睡着了。 “我现在已经回来了，你们别担心，孩子们的情况就都交给我了！！” 宋玉恩非常严肃的和大家说着，家长们也都纷纷点头。 他们当然相信宋玉恩。 第一百八十二章 家长闹事 宋玉恩脱下外套，顾不及太多，便去检查孩子们的情况。 而这边的陆明远，在褪去身上的风雪后，也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我需要帮助。”就在这时，宋玉恩清亮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 陆明远和李荣便立刻来到了宋玉恩跟前。 只见此刻的宋玉恩，已经将面前的孩子脱去衣物。 而孩子的身上，竟然呈现青紫色的瘢痕。 孩子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面色也极为难看。 肉眼可见，这孩子正在发着高烧。 看到这一幕时，李荣和陆明远都有些心疼。 宋玉恩一边给孩子把着脉，一边安抚着众人的心情：“没事，一定不会有事的。” “他是病毒性感染，现在已经入侵肺腑，我们给用了紧急特效药，却一点用都没有。” 另外一名医生的声音传入耳中。 此刻所有的家长都围在一旁，大家听闻此言，面上的神色都变得特别复杂。 忽然一声惊呼传入众人耳中：“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呀！！” 只见那是一名年轻的女性，他扑到了宋玉恩的脚下，哭的非常伤心：“求求你了，宋医生，救救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才那么小而已！我真的不希望我的孩子出事！” “你们不是很厉害吗？宋医生，你救救我的孩子吧！” 年轻女人的声音带着祈求。 宋玉恩有些为难的看向他：“我正在想办法。” 陆明远和李荣便立刻蹲下身体去拉那个年轻女人。 “还请你冷静一点，不要为难宋医生。” “宋医生正在为你的孩子进行检查，这个时候请给宋医生一些时间。” 可作为父母，看着自己的孩子陷入昏迷，又怎么可能会坐视不理？ 年轻女人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他一边哭着一边摇着头：“我的孩子就快要死了……你们让我怎么冷静下来？？” “宋医生！听说你的医术颇佳，你一定能救得了我的孩子，对吗？？” “宋医生，求求你答应我！答应我救救我的孩子！” 女人的声音在宋玉恩耳旁回荡着。 此刻宋玉恩的眉头也紧锁着：“我正在努力。” 宋玉恩不敢答应什么，更不敢给任何的承诺。 因为一旦给了承诺，反而还有可能做不到。 如果到时候没能做到，那么宋玉恩又该何去何从？ 宋玉恩不知道自己能怎么做，更不知道自己能怎么说。 所以此刻的宋玉恩，只能尽力而为而已。 谁知那女人没有听到宋玉恩确切的答复，反而情绪更加的激动。 “亏你还是被众星捧月的医生，大家都说你的医术是最棒的，为什么现在你不肯答应要治好我的孩子？？” “到底是你的无能还是你不愿意！！” 而那女人的声音铿锵有力，而这一番话则是引得一旁的陆明远有些不满。 “宋医生从前几天一直折腾到现在，为的就是这些生了病的孩子，即便外面风雪再大，宋医生为了孩子，也依旧还是硬着头皮来回奔波，难道你们都看不到吗？？” “做人不能这么冷血无情，睁开你们的眼睛看一看，宋医生已经很努力了！！” 陆明远一直都陪伴在宋玉恩身侧，所以对于宋玉恩所做的一切自然清清楚楚。 别人怎么想怎么做，或许对陆明远来讲并不重要。 可是陆明远实在是无法隐忍，这些人口口声声指责着宋玉恩。 分明宋玉恩已经很努力很认真了。 作为一名医生宋玉恩几乎是将自己的一切全都奉献给了这些孩子们。 就在他们从康复站回到卫生所的路途中，发生了那么多那么多。 当时宋玉恩和陆明远都差点被困在风雪中，回不来了。 而且即便陆明远不是医生，也能感觉到宋玉恩的身体状况已经越来越不好。 可宋玉恩根本顾不得自己还在给孩子们看病进行治疗，这也足以说明一切。 这些家长们不懂得感恩到也就罢了，为什么还忍心指责宋玉恩？ 虽然陆明远能够理解他们那种在乎自己的孩子的心情，可宋玉恩也已经很努力了呀。 如果都已经做了这么多了，还是被这些人所指责的话，那宋玉恩未免也太为难了吧。 总而言之，不管如何，陆明远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的。 所以即便对方是个女人，是个孩子正生着病的女人，陆明远也依旧要表达自己的情绪。 李荣也在一旁有些看不下去了：“就是啊，你知不知道外面风雪这么大？人一旦出去就要被吹跑了，宋医生还是尽力赶了回来，不就是为了可以尽快治好这些孩子们吗！？” “宋医生的努力，宋医生的尽力而为，你难道都看不到吗？？” “我身为母亲我也能理解你，但我不希望你在这为难宋医生，不要再给宋医生添麻烦了！！” 李荣说着便伸手要去拉扯那个年轻女人，谁知他忽然跟发了疯似的将李荣推开。 “你懂什么呀？躺在那儿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 “是我的孩子，是我的心头肉啊，要是我的孩子出了事，我饶不了你们任何一个人！！” “到底是谁冷血无情啊？你们怎么可以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孩子出了事却不管不顾呢！？” “你们这些人才是最冷血无情的人！！！” 他大吵大嚷，着整个卫生所的所有人都投来了目光。 其他的家长们也都纷纷看了过来。 即使这个年轻女人的心情，也可以让许多家长表示理解。 家长们的孩子都送入了卫生所，大家都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尽快好起来。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大家的兴趣都非常的复杂。 而且几乎所有人都特别的焦灼。 而这种焦灼是非常可以理解的。 无论换做是谁都是一样的。 所以这一刻，这些焦灼到极致的人，也只是想要发泄自己的心情罢了。 刚刚好年轻女人的孩子的情况最为严重，所以他才会按耐不住。 听到年轻女人这般大吵大嚷，李荣的眼泪也控制不住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纷纷争执 “你以为我就不担心我的孩子了吗？更何况宋医生的孩子也在这儿啊！” “宋医生为了我们的孩子，甚至可以最后去管自己的孩子！” “宋医生也是作为一名母亲，他付出的早就足够多了！” “而我们这些做父母的为什么就不能多多理解同样身为母亲的宋医生呢？？” “还有就算是现在你逼着宋医生又如何？如果宋医生也解决不了的话，那没有人能救得了你的孩子！！” 李荣之前虽然不说，是因为不想要让大家担心。 可是很显然的是，现在的李荣已经完全按捺不住了。 这位年轻母亲的哭喊让李荣非常生气。 所以这一刻的李荣也不打算再继续隐忍，而是直接大吵大闹了起来。 “谁都是母亲，谁能不在乎自己的孩子？？” “现在整个卫生所的孩子都在水深火热当中，所有人的最后期许都在宋医生的身上！！” “你要是但凡还像个人似的，就立刻给我起来上一边去等着宋医生给你的孩子治疗，要不然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李荣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撸胳膊网袖子显然没打算再继续坐以待毙。 而李荣的这一番话也引起了其他家长们的共鸣。 感染了病毒的孩子不止这个年轻女人，自己的孩子还有其他人。 只不过是因为这个孩子的情况相对比较严重，所以宋玉恩才率先给这个孩子治疗。 但由于这位年轻母亲的又吵又闹，导致宋玉恩没有办法继续进行治疗。 现在可以说宋玉恩是在和时间赛跑，如果再继续耽搁下去的话，很有可能会影响到其他孩子后续的治疗。 家长们一听说这事跟自己的孩子有关便都有些按耐不住了。 他们当然不会允许自己的孩子处于水深火热当中，肯定会想方设法的为自己的孩子争取最后的时间。 “就是啊，你怎么能这么自私呢？其他的孩子都等着治疗呢，你现在还在这儿阻挠宋医生！！” “宋医生就是在救你的孩子呀，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你能不能不要再打扰宋医生工作了？？” 家长们七嘴八舌的开始吵吵了起来，而那年轻女人也被吓得呆在原地。 本来，那女人的岁数看上去就并不大。 而刚才他只是太激动而已，并没有想到这些家长们居然一股脑的都开始指责起了他。 在家长们指责的声音中，宋玉恩终于开了口。 “我会尽力而为，不管是你的孩子还是在这里的所有的孩子，我都会尽我的所能去救这些孩子们。” “我没有办法跟你们保证什么，我身为一名医生，我会拿出我的毕生所学，但这并不代表就一定能够成功。” “但是我必须要告诉你们的是，如果你们继续阻止我继续耽搁我的时间，那么这些孩子被救活的可能性会更小。” “时间是宝贵的，而我也是在利用最佳的抢救时间来维持这些孩子们的生命体重，你们这些无知的家长便不要再闹了。” 以前宋玉恩从来都没有说过这样难听恶毒的话。 但是现在宋玉恩是真的有点受不住了。 这些家长一个个的眼睛只盯着自己的孩子，却根本顾不得其他。 而对于宋玉恩来讲，这样的事情也是自己无法接受的。 那年轻女人被李荣和其他两个家长拉着起来。 即便是他在想扑上前去，却也根本不被允许。 尤其是李荣恶狠狠的盯着那个年轻女人。 “刚才宋医生的话难道你没听清吗？你要是再胡闹的话，就别怪我大嘴巴子扇你！” 李荣一边说着一边扬起了胳膊，年轻女人被吓得瑟瑟发抖。 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最终还是在李荣的吓唬下，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默默的在一旁。 宋玉恩这边需要帮助，那两名医生早就已经累的睡着了，陆明远便在一旁的工具。 “孩子确实是病毒性感染，这种病毒在体内传播的速度非常快。”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只要孩子正常呼吸，那么这种病毒便会一直繁殖，甚至几个孩子在同一空间内，病毒的繁殖会变得更快。” 宋玉恩检查到了病原体后便眉头紧锁：“至于我们大人没有被传染的原因，是因为我们的抵抗力比较高，但如果我们持续留在卫生所内呼吸着共同空气，没有空气流通的话，那我们迟早也会被传染。” “到那个时候，包括所有的孩子在内和我们大人也全部都得留在此处等死。” 当听到宋玉恩的这番话时，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很显然的是，大家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每个人脸上都闪过一丝惊恐的神色，而陆明远则是皱着眉头问道。 “难道一点解决方法都没有吗？” “倒也不是一点解决方法都没有……”宋玉恩抿了抿嘴唇：“我可以尝试着调配出抗生剂，主要用途是让我们大人不被感染。” “至于已经被感染的孩子，就只能用特效药，由于卫生所的材料不足，所以想要让这些孩子可以正常活命，唯一的办法就是将孩子们送到康复站，在那之前，我只能保证他们的生命体征。” 宋玉恩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向所有家长：“现在留在康复站的孩子一共还有八名，这些孩子们的命在我手中我很清楚。” “秉持着为生命负责的心态，我不会放弃任何一个生命，但我现在需要得到你们的认可。” “因为卫生所内不仅仅只有孩子们，还有孩子们的家长，你们是要求我将所剩无几的材料调配成特效药来保证孩子们的安全，还是调配成抗生剂来保证家长们的安全？？” 宋玉恩当然无法作出决定，所以便开口询问在场的所有家长。 当听到宋玉恩的话后，家长们都愣住了。 “难道就不能全部都调配出来吗？” 有人询问，宋玉恩摇了摇头。 “整个卫生所内所剩下的材料就只能保证一部分，所以我现在才询问你们的意见。” 第一百八十四章 意见相左 宋玉恩的话音刚落，所有人都陷入到了沉思。 所以说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自私的。 想必没有任何一个人，不希望自己可以活下去。 可当了父母以后，这种心情反而就有了另一种想法。 大家在生命之中优先去对待的就是自己的孩子。 所有的父母都很爱自己的孩子，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平安无事的活下去。 甚至有许多的父母可以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危去顾及自己孩子的生命。 而这种心情在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有着至关重要的点。 可以当这些父母们得知自己和孩子们的生命只能选择一个时，他们都不知所措了。 因为他们实在是无法选择，一方面他们很爱自己的孩子。 另一方面他们又实在是无法不顾及自己的生命安危。 没有人想死，没有人不想活下去。 相较之下，自己的命跟孩子的命相比，到底谁才是更加重要的呢？这个时候就需要做出选择了。 当然即便是宋玉恩自己本身如果可以决定的话，他一定会选择让女儿活下去。 但是目前为止需要活命的孩子不仅仅只有宋玉恩的孩子一个，还有其他人的孩子们，所以宋玉恩没有办法私自做决定。 在宋玉恩看来，所有人都理应有做决定的权利。 此时此刻没有人开口，几乎是大家都在面面相视。 他们选不出来，那个人自然就有些不知所措了。 只有他们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吃才能说话。 而这个时候李荣则是开了口。 “我知道现在我和你们说这些确实有些不太合适宜，但是我说一说我的想法吧！！” 李荣一边说着一边很认真的看着每一个人，他的声音是那样的铿锵有力。 “反正我作为一名母亲，我是希望我的孩子可以平安无事的。” “如果说我的孩子在我的抉择下出了事儿，那么我宁可替我的孩子生病，替我的孩子去死，我都实在无法接受，让我去活下去。” “想当初我们费尽千辛万苦之力生下的孩子，难不成这个时候要葬送在我们自己手里吗？” “我就想问问各位父母真的能够做到吗？？” 李荣的这番话说的没有错，不仅仅是他自己而言，恐怕其他人也是做不到的。 在听了李荣的这番话后，大家都陷入到了沉默。 可能一开始大家还有答案，但是时至今日大家已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我必须要告诉大家的是时间就是生命，所以希望你们尽快做出抉择，我要去调配药剂了！！” 与此同时，在大家犹豫之时，宋玉恩的声音也传入耳中。 当大家明白他们的时间已经非常紧迫时，他们就必须得做出抉择。 “我同意，先救孩子吧！！” “我也同意，要是孩子死了，那我也没什么活下去的意义了，反正咱们都是大人，肯定抵抗力要更强一些，我相信一定能够挺到风雪停下来的！！” “是啊，先救孩子吧，孩子们的命才是最为要紧的，咱们大人活下去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孩子们吗？？” “要是我女儿死了，我也不活了！！” “谁说不是呢？当初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生下的儿子，如今若是出了事儿，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 在李荣的呼吁下，几乎所有人都做出了抉择，其实在大家的心里毋庸置疑的都是孩子更加重要，只是一开始的时候大家嘴上不说罢了。 可就算是不说，其实所有人也都应该心知肚明。 宋玉恩看向其他人，眼看着大部分的人都选择了孩子，宋玉恩心里就明镜似的知道了怎么回事。 “既然你们已经做出了抉择，那我就不再怠慢，不过在这之前我必须得说明，若是到时候我没有办法可以拯救各位的性命，唯独只能留住你们的孩子的性命，请你们到时不要怪我！！” 因为宋玉恩知道这世界上有太多太多的人是有可能如同农夫。与蛇一般的表面上看上去一切都好，等回头真的出了事就又要怪你了。 也正是因为以防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在这之前宋玉恩想着将一切说明应该问题就会不大了。然而家长们此刻为了孩子们都纷纷点了头，大家也都做下了决定。 “宋医生你放手去做吧，我们都是大人，即便是真的死了也无所谓，但是我们的孩子必须得平安无事。请你保证我们孩子的平安，那么我们将会感激你一辈子！！” “是啊，宋医生，你不用再多问了，尽管放手去做吧，我们这些人如今聚集在这里就是为了自己孩子的安全，你能够让我们的孩子平安无事，我们一定会非常感激的！！” ……听着他们说这番话，宋玉恩便也没有再多说。 随后宋玉恩便带着陆明远一块儿来到了仓库寻找药剂。 因为材料并不齐全的原则，所以宋玉恩觉得这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可即便如此也必须努力去做。这一点已经是毋庸置疑的了。 “我尽量进行调配，若是到时候多出来一些药剂还可以分给大人一些，不过以我的估计应该是多不出来太多。” 宋玉恩在进行药剂的分配之前，先是清点了一下数量，随后便得出了这样一个答案。 听了这番话，陆明远的眉头免不得皱紧。 “没事你就尽力而为就好，孩子们的命终究比大人的命更加重要，更何况那些家长们不是已经答应了吗？你尽力就好，相信不会有人怪你的。” 陆明远也是害怕宋玉恩会有心理负担，所以才会在这一刻说这些，只希望宋玉恩尽力而为，而不是因为心理负担。 所以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那样的话实在是太为难了。 “其实你说的这些我心知肚明，我很清楚大家是怎么想的，然而不管他们是否一开始答应我，我该做什么我自己一清二楚。” 宋玉恩早就已经想好了什么事情是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呢？即便是调配药剂，他内心之中也是更偏向于孩子们的，只不过少数多沟通多数而已。 第一百八十五章 皇天不负有心人 整个药剂调配的过程，陆明远一直从旁协助。 陆明远知道，虽然凭借宋玉恩的本事，自己一个人就能做到这些。 可是陆明远却并没有一时一刻离开。 因为现在的宋玉恩身体状况已经很虚弱了。 要是凭借宋玉恩自己一个人的话，会真的很累很累。 所以陆明远肯定是舍不得的。 对于陆明远来讲，自己能帮得上忙，那就肯定帮。 就算是帮不上忙，也要在一旁陪着宋玉恩，以防万一。 陆明远实在是不舍得让宋玉恩一个人做这些。 而与此同时，宋玉恩的眼睛，也从未离开那些瓶瓶罐罐。 此刻的宋玉恩当然知道时间有多么紧急。 所以即便只有宋玉恩一个人，也在尽力的与时间赛跑。 宋玉恩明白，现在对于自己来讲，最要紧的就是将药剂调配出来，这样才能让整个卫生所的人们安心。 大家此时人心惶惶，不仅担心自己的孩子们会出事，也担心自己会被折在里面。 所以此时此刻，可以说几乎没有人不再担忧。 而这些担忧的家长们和孩子们，成了宋玉恩前进的动力。 不过好在一切并没有让宋玉恩一个人去做。 陆明远一直都在宋玉恩身旁待命着。 所以在宋玉恩的各种吩咐下，陆明远开始帮忙。 虽然这并非是陆明远的强项，但此刻的两人都非常紧张。 毕竟陆明远真的很怕自己行差踏错。 因为陆明远之前从来都没有做过这些。 陆明远不知道自己做的对与不对。 这可是调配药剂啊，有一些剂量上出现问题，那么药效就会不同。 所以陆明远几乎是要和宋玉恩强调询问好几遍之后才敢去做。 不过当然了，如此认真倒也并不是错处。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保证药效的正常。 当然宋玉恩也表示理解，所以每次都会告诉陆明远三遍以上。 只有陆明远确定了是这样做的时候才会主动去做。 而陆明远和宋玉恩也是一起更加努力了。 因为他们相信，只要通过努力，就一定能够将药剂调配出来。 虽然这非常的疲惫，非常的辛苦。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此时在宋玉恩的心里根本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宋玉恩的内心之中一直想着的就是孩子们的情况。 在宋玉恩看来，只希望孩子们能够平安无事就好。 对于其他的对于宋玉恩来讲根本就不重要。 或许是因为孩子们在宋玉恩的内心之中对宋玉恩进行支撑着。 所以在整个过程中，宋玉恩即便已经累到眼睛都在打架，但却依旧还是坚持着。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此刻的李荣正和其他家长们一起为孩子们盖被。 看着孩子们的情况。 其实他们能做的也仅仅只有这些了。 剩下的孩子还有八个。 但是家长们几乎全留在卫生所。 所以现在就是孩子少，家长多。 虽然有些家长并不是留在卫生所的孩子们的爸妈。 但是这些家长们看到留在卫生所的孩子们就能够想起已经转移到康复站的自己的孩子。 所以家长们肯定不会坐视不理，而是帮忙留下的孩子们的父母一块照看着孩子们。 因为除此之外，他们什么也做不了。 毕竟他们终究不是专业的医生，所以也只能尽力照顾孩子们罢了。 只要能够将孩子们照顾的好好的，他们也就能稍微安心一些了。 看着孩子们的情况还算是相对比较稳定，大家虽然焦急，但心中也没有那么混乱了。 时间过去了将近两个小时，宋玉恩还在药室进行调配。 而且此刻药剂室内的灯也都一直亮着。 家长们时不时的都会抬头看向药剂室。 他们很想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可这毕竟不是小事，大家为了不打扰，所以谁也没有去问。 但是不问也并不代表大家不急了。 大家都很焦急，有的家长们也忍不住开始议论纷纷了起来。 “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药剂怎么还没调配出来啊？” “是啊，都已经用了两个小时了，不至于吧！” “我闺女已经发烧了，我摸着那额头滚烫啊，要是再不调配出来，孩子就得出事儿！” “是啊，怎么会用这么久呢？” …… 议论纷纷的几乎都是留在这儿的孩子们的家长。 他们当时在宋玉恩决定将孩子们转移的时候都不开口。 一个个的都不愿意让自己的孩子进行转移。 一方面是他们根本不相信宋玉恩，另一方面是怕出事儿。 正是因为这些家长的胆小如鼠和心中的各种犹豫，所以导致了孩子们在维生素继续煎熬着。 如果这是在康复站，会有更多的医生，更多的药剂资源，孩子们肯定就平安无事了。 所以说要怪也只能怪他们，但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大家显然都很焦躁，听到这番话的李荣终于站了起来。 “还请大家冷静一些，我希望大家可以相信宋医生，好吗？” “当时宋医生选择将孩子们转移到康复站，是你们不肯同意，非得叫自己的孩子留下来，如今整个卫生所内能够调配药剂的医生只有送医生一个。宋医生一个人担起这么重的责任已经很难了，你们难不成还想继续逼他吗？？” 李荣的声音是那样铿锵有力。 “而且现在的我们，除了选择相信宋医生以外，我们并没有其他的办法。” “就算是我们全部都到药剂室外面去逼迫送医生，难不成送医生就能尽快解决问题了吗？？” “现在的宋医生已经在强撑着为我们和我们的孩子们努力了，我们能做的就是在这默默的等候并且支持宋医生啊！！” “我的孩子也在这儿，我也不是不担心不着急，可是我们不能那么自私！！” “我希望大家能够明白和理解宋医生的难处，宋医生是为了我们和我们的孩子！！” “所以说，我希望，大家可以相信宋医生一定能做到的。” 听到这番话，众人都忍不住开始对视了起来。 第一百八十六章 要相信宋医生 虽然说大家确实很焦躁，也没有办法可以默默的等候着。 可是李荣说的没有错，而且他的声音铿锵有力，也带着急剧性的引导性。 大家都很清楚李荣说的这番话。 宋玉恩确实已经很努力了，而且是让所有人肉眼可见的。 最重要的是这一点，他们也明白，此刻除了选择相信宋玉恩以外。 确实没有什么其他的办法。 这一点，终究是毋庸置疑的。 现在就算是去质疑宋玉恩想要去指责宋玉恩又有什么用呢？ 但是如果宋玉恩撒手不管了，那么他们的孩子就一定会出事。 他们肯定不想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现在能做的基本上也就只有相信宋玉恩了。 他们不相信宋玉恩最后情况只会更加严重。 讲到这里以后。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一个个的都不在言语。 而李荣则是再次开口：“而且凭借宋医生的本事，想必一定能让孩子们平安无事的。” 其实比起其他人的焦躁，李荣也不见得一点也不着急。 毕竟自己的孩子也身在其中。 可是现在的李荣又能有什么办法？ 大家除了等待就只能等待了。 所以这一刻李荣也不能多说什么，就只好默默的等候着。 只有尽可能的等待，最后得到的结果才能让众人稍稍松口气。 如若不然的话，除此之外，怕是什么也做不到。 而此时李荣的话，也引来了大家的深思。 大家全部都陷入到了沉默当中。 这个时候，在药剂室中。 宋玉恩费尽千辛万苦之力，终于将药剂调配好了。 宋玉恩擦拭着额头的汗水。 转头看向陆明远：“我成功了，我终于成功了！” 因为在整个过程中，陆明远都陪伴在宋玉恩身侧。 陆明远也是亲眼见到宋玉恩的努力。 所以当看到宋玉恩真的将药剂调配出来时，陆明远也松了口气。 陆明远伸手揉了揉宋玉恩的脑袋：“是啊，你成功了，你真的成功了，恭喜你！” 宋玉恩甜甜一笑没再说什么，而是和陆明远一起拿着药剂回到了病房内。 “各位家长，我的药剂已经调配成功，我现在要给孩子们打上药剂，我相信当孩子们打上药剂以后，情况就会稍稍有所逆转。” “不过由于药剂有限，我已经将所有的药材全部都调配成了药剂。” “孩子们用完以后还会剩多少我并不清楚，所以还请家长们不要怪我！” 这番话是宋玉恩在调配药剂之前就曾说过的。 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虽然大家还是很希望自己不要有事，但是同样更担心孩子们。 所以家长们都没有说什么，而宋玉恩则是张罗着跟其他两位医生一起给孩子们打针。 终于将所有的针打完以后，竟然只剩下三盒药剂。 宋玉恩拿着这三盒药剂有些为难。 “我认为这三盒药剂应该给三位医生吧？” 就在这个时候，李荣开了口。 “现在整个卫生所都由这三位医生支撑着，如果说三名医生出了问题，那么我们大家就都完了！！” 相较之下，李荣还是很有见解的。 他这番话说的其实没有错。 整个卫生所能够继续支撑着，大家的就只有三名医生。 如果医生出了事儿，那么还怎么继续支撑着？ 这一点简直是毋庸置疑的。 越是听了这一点，越是叫大家为难。 与此同时，这让大家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家长们毕竟都是自私的。 谁都很害怕自己被病毒传染，谁都想要去，打了药剂之后可以有抗体。 可同时大家也明白，就算他们有了抗体不会出事，但后续要是有什么问题的话，也需要医生来解决。 所以在这一点的情况下，大家确实有些不知所措，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所有的家长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有给出一个确切的答案。 而在等待的过程中，宋玉恩忽然身子一软，整个瘫软在了地上。 站在宋玉恩身侧的陆明远，发现端倪后便立刻蹲下身子抱住了宋玉恩。 “宋医生，你怎么了？” 陆明远的声音响彻了云霄，被每一位家长听见。 大家意识到问题后，全部都纷纷围了上来。 只见宋玉恩瘫软，在陆明远的怀里竟然昏迷了过去。 “宋医生，你醒醒啊！！” 无奈下只好收拾出了一个病床，将宋玉恩放在了病床上。 其他的两名医生为宋玉恩检查过后才说。 “宋医生是疲累过度，所以导致了暂时的晕厥，目前卫生所能用的药物中很少，而且宋医生的情况也比较特殊，只怪我们才疏学浅，不敢轻易给宋医生用药。” 两名医生都是宋玉恩手底下的人。 他们平时都是按照宋玉恩的要求去做事。 如今宋玉恩出了事，他们自然慌张。 最主要的是他们能力一般大多都以宋玉恩为主。 所以现在他们不敢轻易给宋玉恩用药。 而在这个时候，李荣忽然站了出来。 “还说那些做什么先把药剂给宋医生打上吧，宋医生搞不好就是被感染了！！” “不是说这个药剂不仅仅能够帮孩子们清除病毒，还能进行预防吗？？” “不管宋医生是不是被病毒感染，至少可以帮宋医生预防一下，要不然的话宋医生现在身体这么虚弱，若是不预防，到时候再感染了病毒，那我们更完了！！” 对于这一点，很显然的是大家都表示认同。 “是啊，快帮宋医生打成药剂吧！” “不能再挺下去了，我们都同意！” “是啊，宋医生的命才是最要紧的呀，快帮宋医生打药剂啊！” 很显然的是，这会儿包括所有人在内，大家都已经急不可耐了。 毕竟大家非常清楚这一点。 如果宋玉恩真的出了事儿，那么整个卫生所都完了。 本来陆明远还没有那么做，因为陆明远觉得还是应该去争取大家的同意。 现在听了这番话以后陆明远看向其他两名医生。 “你们觉得可以吗？现在能不能给宋医生先打了药剂，预防一下病毒？？” 第一百八十七章 宋医生昏倒 虽然大家说的话都没有错，但陆明远不敢轻举妄动。 在陆明远的心里，宋玉恩还是很重要的，要是真的出了事，自己一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两个医生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这个时候他们说不出一个答案来。 “我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其中一名医生开了口：“这药剂是宋医生调配出来的，虽然之前宋医生曾说过药剂是可以预防的，但具体的情况我们也并不清楚啊。” “而且刚才我们替宋医生进行检查，他并没有被病毒感染，只不过是太过疲惫劳累，所以才会晕倒。” “就算是药剂可以进行预防，宋医生即便是打了针，预防了病毒也没有任何用处啊，他还是不会醒过来！” 这两名医生的话，让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到了沉思当中。 陆明远和李荣都担忧的看着宋玉恩，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然而就在这时，宋玉恩强撑着眼皮睁开了眼睛。 但是很显然的是宋玉恩非常虚弱：“我没事……” “你们不用担心……” “剩下的药剂就给家长们进行预防吧……” 说完这几句话以后，宋玉恩便再一次的闭上了眼睛。 因为对于宋玉恩来讲，真的很累很疲惫了。 此刻的宋玉恩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如何。 刚才宋玉恩已经累到昏厥。 但是中途在大家的大吵大嚷中，宋玉恩又再一次的睁开了眼睛。 因为宋玉恩本就是皮类导致的昏厥，所以本身是没有什么太大问题的。 只要是自己的身体还算是比较强壮，抗体也比较厉害，再加上意志力的支撑，所以问题并不大。 而显然的是，宋玉恩刚才就是这种感觉。 所以宋玉恩还是非常尽力的支撑了下去。 主要是因为宋玉恩也听到了大家的大吵大嚷。 身边的大家都一直在吵吵嚷嚷的说着这些。 此时此刻的宋玉恩也不想顾及那么多了。 宋玉恩就想告诉大家自己的平安无事，让这些人不要再吵嚷下去了。 而听到了宋玉恩的话，家长们都有点震惊。 同时觉得最心疼的就是陆明远。 “你快告诉我们吃什么药能让你缓解一下？？” 其他人可能更在乎自己的孩子，但陆明远最在乎的肯定是宋玉恩。 在整个过程中，宋玉恩折腾了这么久，如今天都快黑了，宋玉恩还被累到昏厥。 陆明远只希望能让宋玉恩可以好好休息一番。 或者说吃什么药能让宋玉恩稍微舒坦一些？ 而不是再继续这么争执下去，没有任何的意义啊。 谁知道宋玉恩只是摇了摇头。 “我就是太累了，吃什么药都没必要，何必浪费资源……” 宋玉恩说这又再一次闭上了眼睛，陆明远沉默不言。 陆明远很清楚宋玉恩的心情。 宋玉恩之所以如此是怕浪费资源。 刚才宋玉恩和陆明远在药剂室的时候，清晰的看到整个药剂室内还剩下的药物并不多了。 不管是什么类型的药物，都是非常的稀少的。 而且目前为止，整个卫生所内需要用药的人还很多。 这些药在宋玉恩的调配之下都能起到相应的效果。 宋玉恩为了可以救活更多的孩子们，舍不得用药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即便如此，也让陆明远觉得心疼极了。 陆明远实在是想不到宋玉恩为什么要这样做？ 在宋玉恩的心里，难道自己的生命根本就是这般的无关紧要吗？ 宋玉恩可以毫不犹豫的去顾及其他的人，可偏偏对于宋玉恩来讲，自己却已经如此不重要。 这让陆明远简直无法接受。 陆明远实在是不明白宋玉恩为什么要这样做？ 有的时候陆明远是真的会心疼宋玉恩的。 “你别这样，你快告诉我，你到底用什么药才能让你好一些？？” “我知道你害怕浪费资源，所以才不肯用药，但如果你出了事，其他人怎么办啊？？？” “你有没有考虑过现在所有人都得依靠你啊，宋医生！！” 陆明远当然知道宋玉恩能听得见，只是不愿意回应罢了。 因为此刻的宋玉恩身体非常虚弱，即便是说一句话也是要浪费力气的。 所以陆明远自然明白，宋玉恩不愿意开口也是因为这些。 但是现在对于陆明远来讲，已经顾及不了那么多了。 陆明远只想把话说明白，而不是让宋玉恩再继续这么坚持下去。 就算是把这些药留着给孩子们用又如何呢？ 如果中途宋玉恩出了事情的话，那么这些药根本用不到孩子身上。 刚才在宋玉恩昏厥的过程中，那两名医生就已经凸显出了他们的本事。 这两个人在宋玉恩的指导下还知道该如何去做，但如果没有了宋玉恩，他们什么都不是。 因为在宋玉恩混绝过后，他们也很慌张，甚至不敢轻易给宋玉恩用药。 在这种情况下，陆明远真的不敢把孩子们的性命放在这两个医生身上。 因为如果那样做的话，孩子们几乎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所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 所以此时此刻的陆明远只希望宋玉恩能够尽快好起来。 不过当然了，如果强行想要给宋玉恩用药的话，宋玉恩肯定不会答应，所以陆明远必须得用这样的方式来逼迫宋玉恩。 果然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宋玉恩的身体都不自觉的一颤。 很显然，对于宋玉恩来讲，这还是很要紧的一件事情。 其实宋玉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 一时之间宋玉恩也做不出一个正确的选择来。 宋玉恩张了张嘴，最终还是说：“药剂是左边柜子第一排最里面的那盒药，帮我拿过来给我吃上就好了。” 宋玉恩终于说明了原因：“我确实是因为疲累导致的速度昏厥，不过同时也是因为我稍微感染了病毒，导致体内的抗体受到影响，但是现在我感染的病毒并不深，所以不需要用药剂，只要服下正常的口服药，我的情况就会好转，但是我也需要休息。” 之前宋玉恩还在坚持，觉得自己能挺就不休息了。 第一百八十八章 需要休息 但是现在听了陆明远的话以后，宋玉恩忽然明白了自己的重要性。 第一刻的宋玉恩如果不休息的话，那将会死的非常惨。 而在这种情况下，宋玉恩根本就不敢去赌啊。 一听这话，李荣便马不停蹄的去了药剂室。 没一会儿的功夫，就将宋玉恩说的那药拿了过来。 陆明远将要掰成两半，又让宋玉恩含着水浮了下去。 吃完了药以后，宋玉恩的状态稍微好了些。 “对不起大家，各位家长，我现在可能真的需要休息了。” 宋玉恩这会儿虽然已经吃了药，但还是不能凭借着自己的体能站起来。 因为宋玉恩真的很累很疲惫。 “我已经给孩子们服下了药剂，而且眼看着天都已经快黑了，孩子们也需要休息，我也需要休息。” “想必各位家长也需要休息，风雪还没有停，请家长们陪伴在自己的孩子身侧。” “我现在就去睡觉，明天早上会尽快早醒，为孩子们做检查。” “还请你们理解。” 听到宋玉恩这番话以后，其实大多数的家长都有些惭愧。 因为家长们几乎是让宋玉恩连轴转了。 为了自己的孩子们也不顾及宋玉恩的身体是否还能扛得住，基本上就是让宋玉恩做这做那。 虽然说宋玉恩认为自己作为医生，这是应该做的。 但是即便如此，也确实很累很累了。 而且在这种情况下，宋玉恩想要休息也是情有可原的。 虽然大家为了自己的孩子，还是希望宋玉恩可以一直清醒着为他们的孩子保驾护航。 但如果再继续这么折腾下去，宋玉恩恐怕就要疯了。 宋玉恩又看向那两名医生：“你们两个，今天留一个进行值守，另一个好好休息，从明天开始，我们三个人轮着值班。” 虽然宋玉恩也知道大家都很累了，也希望大家都能好好休息。 但是现在这并不是宋玉恩能够做得了决定的事情。 宋玉恩希望大家能好好休息，并不代表现在情况允许。 所以在这种无奈之下，宋玉恩就业只好让其中一名医生再熬一个大夜。 “我知道这段时间的折腾下来，你们两个人也都很累很疲惫了。” “你们和我一样，肯定快要熬不住了，所以你们自己商量谁的身体状况还能稍稍好些，能够再挺一晚上。” “相信我，今天过后大家尽可能的进行休息，便不会再这么难过了，所以只需要再挺一个晚上就好，从明天开始我也可以和你们进行轮班值守，到时候就不会有事了。” 其实宋玉恩身为医生是最理解的，也是最明白他们到底有多累多疲惫的。 有很多时候宋玉恩也是没办法。 孩子们现在都处于水深火热当中，作为医生的，如果说一个都不进行值守的话，那么晚上孩子出了事情又该怎么办？没有办法在第一时间为孩子们保驾护航，到时候他们心里面一定会非常惭愧的。 也只不过是因为不想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才在尽力而为罢了。 而听到宋玉恩说的这番话以后大家的心里都有些五味杂陈。 因为这些家长一开始只顾及着自己的孩子的安危，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些医生们到底有多么的疲惫，他们几乎是将自己的所有时间全部都奉献给了孩子们。其中自然也包括睡觉吃饭等等。 而在这种情况下，医生们显然已经快要受不住了，可即便如此，医生们都没有多说一个字儿。 因为同样的医生们很清楚，家长们看着自己的孩子受到了如此严重的病症对待，肯定心疼。 所以家长们心疼医生们自然就得更加努力，最主要的是孩子们是无辜的，谁也不想让孩子出事。 只能说包括孩子在内，包括所有的家长和医生在内，大家都在尽力而为，都在很努力的想要解决问题。 但是在这其中所有人的努力都必须得提上日程，这其中一旦有一个人不够努力，那么后果就依旧不堪设想。 自然是为了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在尽力而为罢了。 听到宋玉恩的话以后，那两名医生的脸上不自觉的闪过了一丝不情愿，他们当然不愿意了，因为他们也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这段日子以来，他们几乎每天都在煎熬，所以肯定是想要好好休息一番的，没有人不愿意让自己可以休息。 所有人的疲惫都已经非常非常的严重了，大家不想再这么累了，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是那能怎么办？就算是大家不想再这么累了，好像也并非是能够做到的事情。 因为孩子们几乎都在被病痛折磨着，家长们也不可能不心疼，在这种情况下，家长们现在能做的其实真的是所剩无几。 而且家长们也已经在尽力而为了。 两名医生显然是不太情愿，他们虽然并没有言语，但是眼神之中足以说明一切。 宋玉恩当然看得清清楚楚，也发觉了他们的不情愿宋玉恩是最理解他们的，因为身为医生宋玉恩和他们一样非常崩溃和难过，此时此刻的宋玉恩也已经快要受不住了。即便嘴上不说，但心里面也是这么想的。 “我知道你们现在比谁都难受，不愿意再继续坚守了，不过我希望你们能够理解孩子是祖国的希望，是我们未来的花朵，我们现在一定要让孩子们可以平安无事。不仅仅是为了孩子们和家长们，还是为了我们的祖国，再说就这一个晚上了，再忍一忍就当我求求你们了行吗？？” 宋玉恩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两名医生的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惭愧，他们当然知道自己的不情愿，其实已经很明显了，要不然的话宋玉恩才不会说这样的一番话呢，可越是明显越叫他们觉得惭愧，因为宋玉恩都已经这样了，人家还是依旧愿意继续努力，相反的他们两个人却是如此作，他们自然是惭愧的。 可最终两名医生也只能答应。 第一百八十九章 终于得到休息 两名医生决定轮班。 而宋玉恩也被陆明远搀扶着回了休息室。 宋玉恩的身体已经非常虚弱了。 陆明远将人搀扶着上床时，宋玉恩的胳膊和腿都在颤抖。 看到这一幕，陆明远咬紧了牙关。 内心之中更是五味杂陈。 “你何必把自己搞成这个样子？” 陆明远有的时候真的不理解：“如果不是我说，你必须得活下去，你必须得平安无事才能保证孩子们的安危，你是不是连药都不肯吃？” 躺在床上以后，宋玉恩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整张身体都接触着床面，让宋玉恩感觉到了无比的幸福。 要知道这些日子，宋玉恩几乎忙得脚不沾地。 每天都是马不停蹄的忙碌着。 所有的事情几乎都得亲力亲为。 虽然这对于宋玉恩来讲倒是没什么所谓。 所谓亲力亲为，宋玉恩也是心甘情愿。 不过这种疲惫劳累却是开不得玩笑的。 宋玉恩几乎是能够坐在椅子上休息的时间都非常非常的少，这也导致了宋玉恩累的要命。 而这种事情陆明远自然也都是看在眼里的。 陆明远看在眼里自然知道宋玉恩过得有多么的累，有多煎熬。 可即便如此，陆明远也并未多说什么，因为陆明远明白这是宋玉恩自己选择的路。 在孩子们的面前，宋玉恩甚至认为自己的命都不重要。 而事实上证明也确实是如此的。 好多时候宋玉恩会把孩子看得更加要紧。 宋玉恩尽力而为的去给孩子们解决问题，也就不在乎自己的所谓。 可这并不代表宋玉恩的身体能够扛得住了。 日复一日，这几日折腾下来，宋玉恩的身子自然是快要不行了。 其他人或许没有意识到问题，但这整个过程陆明远都是看在眼中的。 陆明远毕竟基本上是一直陪伴着宋玉恩，所以自然知道宋玉恩有多么的劳累。 陆明远心疼宋玉恩。 但很多时候宋玉恩太过固执己见，所以陆明远有时不知道该怎么说。 在众人面前陆明远无法多说一个字，就只能等着没有人了，陆明远才想要好好的去问问宋玉恩到底是怎么想的。 听了这番话的宋玉恩也陷入到了沉思。 很久之后宋玉恩才开口：“你说的没错，我在乎的确实是孩子们，而不是我自己。” 宋玉恩也不打算隐瞒陆明远了，这就是自己的想法，实话实说就好了，又何必再去隐瞒呢？ “在我看来，即便是我死了也无所谓，只要孩子们能平安就好。” “我当然知道你觉得这样做并不合理，所以你才会质疑我。” “其实我也是这样想的，有时候我就在想，我的命真的就那么廉价和不值钱吗？” “为什么在孩子们的面前我可以如此的无所畏惧，反而我只在乎这孩子们的命？” “可是仔细想想，我却无话可说。” “我就是真心实意的在乎着孩子们，我就是想要孩子们平安无事，至于其他的我都可以无所谓，我都可以不去考虑。” “因为在我的内心之中，我就是这样的想法啊，那么既然我就是这样的想法，其他人又能如何呢？谁也改变不了什么，谁也不能拿我如何，我想要做的事情我自己心里清楚的很。” 宋玉恩此刻的这番话可要把陆明远给气死了，陆明远有的时候是真不知道宋玉恩到底是怎么想的，因为宋玉恩实在是太大爱无疆了。反而有些时候陆明远好像更能理解人的自私。 一个人如果说心里面一直只有自己，凡事都想着自己的话，那确实是非常自私的一个表现，但至少在陆明远看来自私是没有错的。 因为许多人这一辈子生命中包括自己的想法中只有自己不是很正常吗？ 谁不是自私的，谁不想好好的活下去？谁不想可以快快乐乐的幸幸福福的活下去呢，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在宋玉恩这却完全相反。 正是因为完全相反，所以陆明远才会发出诸多质疑，因为这是陆明远永远也无法理解的做法。 “我如果说是劝说别人的话，我希望他不要太自私，可我现在劝说你，我希望你可以自私一点好吗？你对自己好点真的有错吗？你就不能心中想着你自己吗？？” 陆明远真的快要被气死了，一句又一句的全都是对宋玉恩的无奈，而这一切宋玉恩听了以后，反而只是有些尴尬的皱了皱眉头。 “你让我怎么说？想当初我决定自己要做医生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已经做下了决定，因为我是一名医生。” “既然我身为医生，那很多事情就并非如此，我该怎么做？我想怎么做，我心里清楚的很啊。” “既然要我自私，那当初我为什么要做医生啊？我做医生就是为了可以拯救更多的人啊，就是为了让自己不去做那种自私自利的事啊！！” 宋玉恩口口声声说的一切也终究把陆明远怼的哑口无言。 是啊，普通人自私一点倒是没什么所谓，但作为医生若是自私，那应该就有点不太是那么回事了。 因为如果医生自私的话，会有太多太多的人受伤，这确实是不合理的。 陆明远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宋玉恩，而宋玉恩则是闭上了眼睛，不愿意再和陆明远多言。 毕竟宋玉恩已经很累了，现在陆明远还在和自己争执，这就变得更加没有必要了。 “我真的不想再多说什么了，我今天非常累，非常疲惫，我只想好好休息一番。” 宋玉恩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陆明远也只好闭了嘴。 “好吧，我不想再多指责你了，你好好休息，等到明天早上，我们有话再说。” 留下这番话后，陆明远便转身出了休息室。 而此刻的李荣就站在门口。 李荣看到陆明远后便立刻询问道：“宋医生现在怎么样了？情况可有好转些？” “刚才吃了药就已经好转了不少，宋医生本身也就是累着了，至于感染倒是没什么。” 第一百九十章 太过固执 “宋医生虽然是这么说的，但我总感觉事情没那么简单。” 陆明远叹了口气：“宋医生这个人你也知道，真的很固执。” 李荣当然知道宋玉恩是很固执的。 “那怎么办？可不能让宋医生再这样下去了！” 或许所有家长都很担心宋玉恩。 但是最担心宋玉恩的莫过于李荣和陆明远。 “我也劝他了，可是他根本不听。” 陆明远垂下眼帘：“我也在尽力而为，我能做的都做了，可是他的脾气……” 一想到刚才两人争执不下，而宋玉恩还最后还下了逐客令，把人赶了出来。 这会儿陆明远的心里就说不上来的难受。 可是陆明远也终究是没办法。 因为陆明远也算是尽力而为。 很多事情都得看宋玉恩自己本身罢了。 有些事宋玉恩要是愿意倒也就罢了。 宋玉恩要是不愿意的话，陆明远也不能去逼迫着人家吧。 听了这话的李荣垂下了眼帘。 “不行，我们不能不管不顾！！” “这么长时间以来，宋医生为了我们和我们的孩子都付出了太多！！” “要是我们对于宋医生却什么都不管的话，那也未免有些太不是人了吧！！” “总而言之，这种事情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我必须得想想办法帮帮宋医生！！” 相较之下，在所有的家长里面，李荣算是那个比较在乎宋玉恩的。 不过呢，说起来也是，毕竟那么多的人，要是每一个都不在乎宋玉恩的话，那也未免太可怜了些。 而且宋玉恩自己本身也是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的，宋玉恩心知肚明。 有些事儿也是没办法的，其实大家心里清楚就好，不是说大家完全不在乎宋玉恩，而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他们也想着让宋玉恩好好休息，这样一来才能够尽可能的去让宋玉恩有更多的精力救自己的孩子。 说到底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不自私的，大家无非都是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得到救赎而已。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不管大家是不是想要自己的孩子得到救赎，至少在这种情况下，他们还能关怀一下宋玉恩的安危。如果他们完全对于宋玉恩的安危不管不顾的话，谁又能多说什么。 相反的，就算他们毫不在意，大家不也只能硬挺着吗？最后还不是闹得更加尴尬。 所以说现在这种情况已经算作是很好很好了，只是没办法而已。 “不如这样吧，明天早上我们就不叫宋医生了，如果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我们就让宋医生好好的休息一番，这几日就都这样，因为宋医生确实很累很疲惫了，我们两个也都知道宋医生的情况，要是再什么事都顾及着找宋医生来解决的话，那他也太累了，我实在是舍不得！！” 李荣说的是实话，这几日每天都跟在宋玉恩的身后帮衬着宋玉恩做事，慢慢的也就发现宋玉恩真的很累很累，几乎整个卫生所都以宋玉恩为主，相反的所有的事情也基本上都由宋玉恩亲力亲为，而这种事情实在是说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 至少现在为止的李荣看来这可不是什么好事，这实在是太叫人疲惫和心累了。 听了这番话的陆明远，甚至有些自愧不如。 因为陆明远也很在乎宋玉恩也想着该怎么办才能算是帮得上宋玉恩，但自己一直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没想到这会儿的李荣居然把话说的这么明白，所以在陆明远的心里自然有些惭愧。 “你说的没错，那就听你的。” 陆明远转头看了一眼休息室的大门。 最终陆明远还是没有多说。 因为现在陆明远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自己已经在尽力而为的去做所有能做的一切事情。 可是做到最后还不是一样的结果。 宋玉恩根本一句话不听，一句话不理的。 如今到了这个地步，陆明远唯一能做的大概就只能默默心疼了。 就这样，陆明远和李荣也回去休息了。 谁知道到了半夜却听得一声尖叫。 因为陆明远这会儿也睡得不够熟，所以瞬间就睁了眼睛。 “发生什么事？？” 陆明远顺着尖叫声来到了病房，发现是那名值夜的医生的叫声。 “到底怎么了？？” “这个孩子的气息好弱，感觉又不行了……” 那医生呆呆的看着陆明远，声音中带着一丝惊恐。 而听到这番话的陆明远则是瞪大了眼睛，显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陆明远此刻震惊的不能自已一时间也有些不知所措。 “你说什么？别开玩笑了，你不是医生吗？快点帮他检查呀！” 本来陆明远还困的不行，这会儿听了这番话已经彻底清醒了。 “我就是到了半夜该例行检查的时候，替每个孩子进行了检查，才发现了端倪！！” 那小医生已经吓得眼泪都在眼眶打转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快去把宋医生叫醒吧！！” 因为声音不小，也引来了诸多家长的注意，这其中自然包括李荣。 “发生什么事了，大半夜的又哭又嚎的干什么？？” “大家好不容易都休息一会儿，你这是做什么呀？？” “这孩子的气息很弱，如果再不加以干预的话，很有可能就是今晚！！” 听到这话的小医生也表示冷静了一番。 他很认真的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我承认我的能力不足，所以现在必须得找宋医生来解决问题。” “我相信如果这个时候叫醒宋医生的话，应该还能解决问题，孩子说不定还能活下去，如果不叫醒宋医生，那其他的我什么也不敢保证！！” 而那个孩子的家长此刻也在现场听了这话后，便瞬间大哭大喊了起来。 “你们都还愣着干什么呀？没听到他说的话吗？赶紧去把宋医生叫来呀，难不成是我的孩子就这么死了吗？？” “如果我的孩子死在你们这儿，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 他的声音不小，几乎是响彻整个夜空。 第一百九十一章 终于醒了 他喊的声音实在是太大，几乎是吵醒了其他已经熟睡的孩子们。 孩子们被吵醒后都开始哼唧了起来。 本身孩子们就生了病，再加上病毒感染，情况非常不好。 能够睡着就已经是万幸了，被吵醒后，孩子们都很难受。 甚至有的孩子开始哭嚎了起来。 家长们听到了孩子哭好的声音，别提有多心疼了，就赶紧上前去哄着孩子。 同时也有人恶狠狠的看着那位家长。 “你是不是神经病啊？？” “你喊的那么大声干什么？你的孩子要紧，别人的孩子就不要紧了吗？？” 大家肯定是会觉得不高兴的，因为每一个人在乎的都是自己的孩子，所以因为他的缘故导致其他的孩子如此难受，大家心里肯定不满。 而那位家长则是非常颓然地跌坐在了地上。 “我能怎么办啊？我的孩子现在生死一线啊！！” “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难道非得眼睁睁的看着我的孩子死去才甘心吗？？” 他的声音是那样的颤抖。 “你们快去叫宋医生啊，宋医生现在到底在哪？？” 眼见这种情况，李荣和陆明远对视了一眼。 最终李荣还是义无反顾的走向了休息室。 陆明远看到这一幕心里咯噔了一声，但是也并没有拒绝，因为他们都很清楚，虽然宋玉恩的休息很要紧，可是孩子的性命也很要紧。 如果说这件事情没有宋玉恩能解决问题的话，那么他们自然不能坐以待毙。 而这些日子的宋玉恩确实很累很疲惫了，所以这会儿正处于完全的熟睡当中。 即便是外面有了动静，宋玉恩都是一点听不着的。 直到李荣推门进入休息室。 看着躺在床榻上睡得正香的宋玉恩。 李荣上前一步轻轻的推了推宋玉恩的肩膀。 但是这么温柔的叫醒方式，对于宋玉恩来讲，可以说是根本没有任何的用处。 这段日子宋玉恩每天都很累很疲惫，所以自然是能沾着枕头就会睡得非常的香甜。 李荣眼见如此，一时间有些为难。 李荣有些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再去叫醒宋玉恩。 因为宋玉恩确实很累很累了，而且是那种肉眼可见的累。 正是因为李荣看得清清楚楚，所以李荣才会舍不得的。 宋玉恩的黑眼圈非常的重，下眼带出都快要耷拉到颧骨上了。 以前的宋玉恩身为一名医生，还是比较注重自己的身体调养的。 所以这还是宋玉恩头一次把自己熬成这副样子。 即便是李荣见了都会心疼，更何况是别人呢。 但是外面家长的吵闹声，孩子的哭喊声都是传入到了李荣的耳朵里。 听到了这些声音，此时此刻的李荣，实在是没有办法再继续坐以待毙了。 李荣当然知道宋玉恩可以休息，但若是宋玉恩一直休息，那个孩子就会出事。 李荣身为母亲自然也是无法容忍着让孩子出事却做事不理的。 想到这里的李荣则是毫不犹豫的再次大力去推着宋玉恩的肩膀。 可是李荣并不知道宋玉恩是否会醒来，所以即便努力推向了半场，宋玉恩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越是如此，越叫李荣觉得为难，因为此时此刻他是真的开始心疼宋玉恩了。 “宋医生你快醒醒吧，你再不醒来的话，孩子们就要出事儿了！！” 这会儿的李荣都快急哭了，眼泪一个劲的在眼眶打转。 李荣当然不想坐以待毙，当然不想不管不顾，可又能怎么办呢？ 如果宋玉恩真的是因为疲惫而睡死了的话，那在李荣看来是非常情有可原的。 自己不是不理解，只是越是理解越是不知所措。 李荣 擦了擦眼泪，起身接了杯水，打算用泼水的方式把宋玉恩叫醒。 而此时的宋玉恩还陷入到梦乡当中，谁知脸上忽然被泼了一杯冷水。 因为实在是太过突然，宋玉恩变猛的睁开了眼睛。 此时此刻的宋玉恩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 见到宋玉恩终于醒了过来，李荣的第一反应则是道歉。 “对不起宋医生，我也是没办法，有一个孩子在半夜发了高烧，而且气息非常的急促，如果您再不去看看的话，很有可能就熬不过今晚了！！” 李荣非常紧急地将此事告知了宋玉恩，而本来还在反应过程中的宋玉恩猛地便起了身。 “你说什么？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宋玉恩肯定是不可能对于这件事情坐视不理的，所以宋玉恩很生气，觉得李荣没有叫醒自己，这件事情是不对的。 而李荣则是尴尬的抿了抿嘴唇。 “我刚才也想叫醒您来着，但是宋医生你睡得实在是太熟了，我叫了半天你都一点反应也没有啊！” 这话李荣不是开玩笑的，而宋玉恩其实也是表示理解的，因为自己实在是太久没有睡觉了，所以头脑比较不太清晰，睡得比较死也是合理的。 宋玉恩一边强撑着起身，一边很惭愧的对李荣说。 “实在是抱歉，因为我已经太久没有休息了，所以我的身子骨快要熬不住了，这才导致这么久都没有醒。” 宋玉恩认为这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所以便开始道歉。 不过李荣当然明白这一切和宋玉恩又有什么关系，这本来就是宋玉恩的错，所以便摇了摇头。 “宋医生，我很清楚这件事情根本就不是您的错，您已经很努力了，所以别责怪自己，这和您有什么。关系啊？反而是我们还有点惭愧，不应该把您叫醒，打扰您的休息！！” 虽然孩子的情况更加重要，可李荣若说一下也不心疼宋玉恩，那才是开玩笑的，宋玉恩的情况很特殊，所以在李荣的内心之中是非常心疼的，不希望宋玉恩出事也是情有可原的，而这字字句句说的非常清晰明了。自然也是心里话。 听了这番话，宋玉恩摇了摇头。 “我身为一名医生保护护好所有的孩子，本就是我的职责，那就像你们说的这样了行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冒着风雪取药 “现在先别说那些了，有什么话回头再说也成，现在最要紧的是孩子们的身体状况，不能坐视不理啊！！” 宋玉恩一边说着一边便赶紧穿了衣裳。 随后宋玉恩便跟李荣一起来到了病房处，而此时病房处大家还争执不下，当见到宋玉恩和李荣一起前来时还觉得有点惊讶来着。他们并没有想到宋玉恩真的会过来。 因为刚才很明显的是宋玉恩似乎像是不太愿意过来似的，所以在大家的内心之中肯定有所质疑。 宋玉恩也顾不得那么多拨开人群，便开始给孩子把脉。 “是病毒侵入肺腑！” 查出结果时，宋玉恩的面色非常难看。 “再继续这样下去，恐怕挺不过今晚了！” 宋玉恩的话音刚落，那孩子的母亲便开始大哭大嚎了起来。 “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医生的？我的孩子居然挺不过今晚了！？” “你们一定要救救我的孩子呀，要不然我跟你们没缘救救我的孩子，求你们了！！” 此时此刻这位家长就像是在左右脑互搏一样，一方面希望宋玉恩等人可以救自己的孩子，一方面又不愿意接受他们的这种无能。 因为在所有人看来宋玉恩是很厉害的医生，可现在宋玉恩都已经这样说了，那么自然是认为自己的孩子就在死亡的边缘徘徊，这想必无论换做是谁都是接受不了的吧，没有人愿意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在死亡的边缘徘徊啊。 听了这一番话，第一个不高兴的就是李荣了。 李荣有些不满的撇了撇嘴。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呀？宋医生已经很努力了，你凭什么这么说？” “而且宋医生也只是先把孩子的情况检查了出来，其他的还都没有一个结论呢，你着什么急啊？？” 李荣的这番话说的没有错，宋玉恩虽然说明了孩子的情况，但确实还没有得出结论。 那家长抬头看向宋玉恩，双眼几乎是猩红。 “宋医生你快说呀，我的孩子还有没有救？还有没有救啊！？” 宋玉恩很为难的看着他：“如果有药可用的话是有救的，但问题是……” 众所周知，在白天的时候为了给孩子们治疗，所有的物资全都用光了。 现在药剂室内的药剂，几乎是可以说所剩无几。 “你的意思是我的孩子没救了？”听了这话，那家长的身子一颓，差点晕厥过去。 宋玉恩抿着嘴唇：“风雪停了吗？？” “已经停了……”李荣看向窗外：“不过刚刚才停，而且下了这么久，门口都已经被积雪堵住了！” “现在唯一能揪着孩子的办法就是把 孩子转移到康复站，或者去康复站把药拿回来。” “既然风雪已经停了，那我现在就去康复站取药！” 宋玉恩一直认为这是自己应该做的，所以便将此事揽在了自己身上。 而一旁的陆明远听闻此言便摁住了宋玉恩的肩膀。 “就算是要去康复站取药，也应该我去啊。” “我的开车技术比较好，而且外面风雪刚停，路上的积雪不少，没有一定技术的话，恐怕没有办法可以将车速发挥到最高。” 陆明远当然是不想让宋玉恩冒险。 但同时陆明远之所以这么说，也是真的想要帮忙。 “你几乎是一整宿都没怎么睡觉，现在开车真的可以？” 宋玉恩倒不是觉得陆明远不行，只是担心陆明远的身体状况。 而陆明远则是看着宋玉恩用力的点了点头。 “昨天晚上我确实是几乎一整宿都没有休息，但，我毕竟是个军人，所以我还是可以挺住的，相信我好吗？？” 陆明远都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宋玉恩就算是再想拒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但是此刻的宋玉恩内心之中还在忧虑当中，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旁的李荣也说。 “宋医生你就让他去吧，毕竟这卫生所里面的情况还得您看着呢，要是孩子们在您去的路上出了事儿该怎么办啊？到时候咱们着急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其实大家的意思都是一样的，都希望宋玉恩能够留下来。 因为只有宋玉恩留下来问题才能够得以正常解决，如若不然的话是无法完全解决的。 听了这话的宋玉恩显然还是有些纠结的，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做抉择，因为自己实在是放心不下。 可如今虽然放心不下，但似乎让陆明远前往是最好的办法了，想到这里的宋玉恩也只好叹了口气。 “那好吧，那就交给你了，你一定要快去快回……” “现在孩子急需用药，如果耽搁的时间再久一些的话，就一定会出事的，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所以我们不能再走，不能再耽搁了！” 宋玉恩自然明白这其中的严重性，所以便把话说的清清楚楚，也希望陆明远能够尽快。 陆明远当然是表示理解的，看着宋玉恩的眼神重重的点了点头。 “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放心吧。” 陆明远就连声音都是那样的铿锵有力，显然也足以说明了一切。 就这样宋玉恩等人送着陆明远出门，而陆明远则是直接开着车离去。 其实外面的风雪很大的缘故导致了几乎是整个门都被风雪堵住，大家为了将门给打开，还费尽了千辛万苦之力，但终究是没办法的事情。 而且即便是陆明远已经在尽力而为，但车子也只能开到一定的速度，这一点更是无可奈何。 看着陆明远缓慢的开着车子的瞬间，大家的心都快要骤停了，但一时间又没有更好的办法。 而此时此刻最担心的莫过于宋玉恩了，宋玉恩看着陆明远离去的背影，神色一直都很复杂，眼神也一直都没有离开过，看到这一幕，李荣也忍不住在一旁劝说着。 “宋医生你别想那么多了，相信他一定能够平安而归的吧，他是有本事的人，一定能做到的！！” 李荣的话也让宋玉恩稍微的安心了一番。 第一百九十三章 大家终于理解 宋玉恩当然明白陆明远是有本事的人，而且这次的所有事情里面若不是陆明远一直帮衬着，恐怕也不会那么轻易解决。 听到这番话，宋玉恩也忍不住陷入到了沉思。 “我当然知道他确实是有本事的人，凭借他的本事想要完成这次取药的任务并不是难事，可我又怎么会不担心呢？风雪如今才刚停而已，什么时候还会再次下雪下雨没有人知道……” “我真的很害怕在路上会出事，我的心里现在别提有多么的紧张和慌乱了，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宋玉恩说的是心里话，正是因为内心之中的紧张和慌乱，所以才会如此。 听到宋玉恩这么说，一旁的李荣也觉得非常为难。 其实不仅宋玉恩如此，在座的所有人里面就没有一个不担心的，大家都很害怕陆明远不能够在最快的速度内将药取回来。 这样孩子就会有生命安危，这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的。 “我知道想要让大家不担心也基本上是不可能的事情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不就是等了吗？我们还能如何？” 李荣的这一句话算是点醒了。所有人大家其实心知肚明，就算是他们再怎么的无助和无奈，现在唯一能做的大概只有等待。 只有等着陆明远平安归来，一切问题才有可能会迎刃而解，而在那之前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其实我有的时候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分明已经很努力了……” 宋玉恩这会儿分明还没有睡醒，但却经历了这一切，自己又不得不接受着。 “好像所有人都在帮我，如果没有大家的努力，我就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一切的问题都无法解决了！” 宋玉恩觉得很难过，也觉得自己非常无助，一直以来宋玉恩都在尽力而为，从未有过此时此刻觉得这么无助过。 但是这一课的宋玉恩也忽然意识到，事实上来讲，凭借自己的本事，有些事情就是无法做到的，也正因如此。所以好多事似乎就只能隐忍着，因为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 虽然大家并没有因此而责怪，反而都表示理解，可唯独只有宋玉恩无法接受，他觉得自己身为一名医生，却只能经受着大家的帮忙，这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宋医生，这个时候不如您再回休息室去休息一会儿吧？”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之间有家长这样的群主说，而且他们也是真心实意的。 “说真的，宋医生还请您不要自责，这本也怪不得您，而且您也已经很努力了。” “现在你是卫生所的顶梁柱，要是您出了事儿，我们大家都得荒神。” “现在已经有人去取药了，想必用不了多久药就能取回来，在这之前宋医生恐怕还需要您保证好自己的生命安危，如此一来才能将我们大家也都放心。” 听到这番话，宋玉恩自然明白，这是大家真心实意的想法。 而且宋玉恩半路被吵醒，确实是没有睡够，这会儿头脑都有点不太清晰，脑子像是一片浆糊似的，但却又充满了忧虑。 此时此刻确实是让宋玉恩觉得非常为难。 一旁的李荣听到大家都这么说之后也表示非常认可。 “是啊，宋医生，您现在就不要再推脱这些了，大家都是真心实意的，大家此刻都还靠着您呢，要不是因为您，我们的孩子们可能都熬不过这一关，所以我们是真心实意的，希望您能休息一会的。您就别想那么多了。” 就连李荣都已经这么说了，宋玉恩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因为宋玉恩明白，现在自己确实是很需要休息。 “既然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那我也就不跟你们客气了，我承认我现在非常的困倦，我可能真的需要好好休息一番，才能调养一下我的心神。” “作为一名医生，我知道什么是我的本职工作，我并不想要去偷懒，但我也实在是没有办法，希望大家能够理解我。” 因为有的家长在担心自己孩子的情况下是真的会闹事儿的，所以宋玉恩认为自己还是应该提前把一切说清楚才好。 “唉呀，宋医生你就放心好了，我还真就不信了，有那么不识抬举的人，你为了大家都已经做出了如此努力了，若是大家还对你有意见的话，那也未免有些太过分了吧！” 总之这是李荣无法接受的。 一旁的其他人也都纷纷点了头，大家认为李荣说的很有道理。 “那好，那既然如此，我就再不和大家多言了，我现在可能就要回去休息，你们若是临时有什么事就叫我就可以了，我一定会立刻醒来的。” 虽然宋玉恩想着稍微休息一会儿，但还是有点不太放心，所以在回休息室之前也跟大家说明了情况。 像宋玉恩这样心系着孩子们的医生确实不多了，所以大家也都很感慨。 “宋医生真的是挺好的人，这次如果不是因为宋医生，恐怕我们的孩子真的很难度过难关呢！” “是啊，宋医生甚至不顾自己的安慰，也一定要帮我们救得了孩子们这份努力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能做到的！！” “宋医生是我见过最好最好的医生了，我们大家也一定都要感激宋医生啊！” …… 当李荣听到大家内心之中对宋玉恩更多的是感激的瞬间也是松了口气的，因为李荣也很害怕大家会责怪宋玉恩。 不过如今看来可能也是自己想多了，大家确实是没有责怪宋玉恩的意思。 而宋玉恩由于太累太疲惫，这会儿回到休息室后就直接躺在床上睡着了。 能再次醒来是李荣叫的。 李荣把宋玉恩叫起来之后，便很认真的对宋玉恩说。 “人已经回来了，宋医生，我们现在还是赶紧去看看给孩子配药吧，不能再耽搁了，要不然真的会出事！！” 一听这话，宋玉恩几乎是瞬间就惊醒了。 “好，我们现在就去给孩子配药！！” 宋玉恩也顾不得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便赶紧从床上爬了起来。 看着宋玉恩如此，李荣都很感慨。 第一百九十四章 高烧 宋玉恩与李荣来到卫生所门口，只见陆明远推门而入，肩头上，还残留着片片雪花。 他的脸，被风雪刮的通红，他将大衣敞开，把所有的药剂，都护在怀中。 见了宋玉恩，他仰头笑着：“外面天太冷，我怕药剂会被冻坏，所以就搁怀里抱着。” 宋玉恩愣在原地，稍稍抿了抿嘴唇，心中五味杂陈。 “宋医生？”李荣见宋玉恩没有反应，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宋医生，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宋玉恩这才反应过来，向前一步接过陆明远手中的药剂：“真是辛苦了，外面天凉，等会儿喝杯热水，暖和暖和。” “好，”陆明远笑着答应，宋玉恩则是抱着药剂去了药剂室配药。 虽然外面风雪已停，可温度依旧极低。 陆明远脚步踉跄，走到椅子旁，便扛不住，坐下来休息。 等宋玉恩配完药剂出来，才发现陆明远坐在那睡着了。 “麻烦你帮他盖个毯子，别冻着了。”宋玉恩见状，便立刻转头对李荣说道。 李荣答应下来，宋玉恩便和其他两位医生给孩子用药。 折腾了一通，天已经蒙蒙亮了。 看着天边泛起了一抹鱼肚白，其他两名医生累得满头大汗。 “宋医生，我们可能得去歇一会儿了。” 他们都很累，其中有一位医生昨晚还在值夜。 宋玉恩一边摘着手套一边点头：“你们好好睡一会儿吧。” 将工具放在一旁，宋玉恩洗了洗手：“孩子的情况已经逐渐稳定，还请各位家长不要担心。” 家长们都松了口气，宋玉恩虽然累，但心里还担忧着陆明远的情况。 果然一出了病房，就发现陆明远正坐在长椅上休息。 卫生所的门廊正对着长椅，虽然关着门，但是风一吹，也是凉飕飕的。 即便陆明远身上盖了毯子，也不当什么事。 毕竟外面的温度，得将近零下二三十度。 卫生所里虽然有暖气供着，也勘勘只能达到零上十几度。 尤其是门口，更是下了十度。 这温度若是睡了一宿，感冒都是幸运的。 想到这里，宋玉恩心中更加忧虑。 赶紧上前想把陆明远叫醒，谁知人一碰他的胳膊，一股炙热的触感从手心传来。 宋玉恩吓的立刻拿开了手。 “天啊，怎么这么烫？”宋玉恩眉头紧锁着：“不会是发烧了吧？” 急急忙忙的拿了体温计给陆明远测了体温。 果然不出所料，竟然已经烧到了四十度。 看来昨天陆明远在外折腾了几趟，已经寒气入体了。 “来人，帮帮我！！” 陆明远身强体壮，宋玉恩一个人也搬不动他。 无奈下，只好回头找人求助。 众人听到宋玉恩的声音，都纷纷赶了过来。 “发生什么事了？”李荣走在最前面。 “他发烧了，已经到了四十度，我现在必须得为他挂水，要不然的话情况会更严重！” 听到宋玉恩的话，一个家长合力将男子抬到了休息室。 宋玉恩给陆明远配了药，倒上了水，自己才趴在床头休息。 等陆明远再次醒来时，已经是夜晚了。 外面的天很黑，休息室的灯开着。 暖洋洋的灯光照耀在宋玉恩的脸上，将人照的越发美丽和温柔。 刚刚转醒，陆明远觉得有些头疼欲裂。 揉了揉太阳穴，陆明远的手下意识的放在了宋玉恩的手背上。 宋玉恩本就睡得不熟，感受到了温度，便立刻睁开了眼。 发现陆明远醒来，宋玉恩终于破涕而笑：“你醒了，你感觉还好吗？” “我这是怎么了？”陆明远有点尴尬的笑了笑：“我怎么会睡在这里……” “昨晚你一直在高烧，情况有些危机，我怕你也是病毒感染，所以为你做了紧急治疗。” 宋玉恩满脸忧虑：“你现在觉得好些了？” “嗯。”虽然身上还有些酸痛，但陆明远已经感觉自己好转了许多：“感觉好多了。” “那就好，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宋玉恩揉了揉惺忪的睡眼：“风雪已经停了，孩子们都好转了。” “真的吗？”陆明远瞪大眼睛，随后便松了口气：“那真是太好了，这些日子，也算我们没有白折腾，忙碌。” “也是多亏了你，谢谢你一直帮我。”宋玉恩说的是心里话：“要是没有你，我真不知道……这次还能不能挺得过去。” “好了，都过去了。” 风雪已经停止，男人们都在外面铲雪。 女人们则是在卫生所内照顾刚刚痊愈的孩子们。 两名一直忙碌的医生，这是在休息室内休息。 而陆明远，也打算回去。 “看到你们都平安，我也就放心了。”陆明远温柔的看着宋玉恩：“这几日，我一直都留在卫生所，没有回家，想必家里也等急了。” “我得回去了。” 宋玉恩一听，便有些着急：“那怎么能行？你昨晚还在高烧，今天才刚刚退烧……就算风雪暂停，外面依旧寒冷，要不你再打一针，明日回去吧……” “我没事。”陆明远摇摇头，拒绝了宋玉恩：“我就不浪费这儿的药物资源了，男子汉大丈夫，还挺不过一场风雪了？” “可是……”宋玉恩还想再劝。 但显然陆明远已经做下了决定：“等会我就先回去了，有什么事及时联络我。” 说完话以后，陆明远便开始收拾。 而这边李荣刚来到休息室，就发现只剩宋玉恩一个人的身影。 李荣四下查看：“宋医生，怎么就剩你自己了？” “他回去了。”不知为何，宋玉恩忽然有些失落。 “不是昨晚还高烧，怎么走的这么着急？” 李荣有些不解：“外面天寒地冻，还是应该痊愈了再走吧！？” “是啊，可是他根本不听我的话。” 宋玉恩一边说着一边垂下眼帘。 “宋医生……你不会对陆长官……有那个意思吧？” 李荣似乎看出了宋玉恩的心思。 突然被拆穿，宋玉恩抬起头的瞬间，满眼皆是尴尬。 “才没有呢！我们就只是……只是普通朋友而已。” 第一百九十五章 千里送物资 “真的是这样吗？宋医生？” 很显然，对于宋玉恩的辩解，李荣根本不信。 “你们两个好像很在乎对方哦。” “才没有呢！”宋玉恩的脸很红：“我们……只是朋友。” “好吧。”李荣也没有再多说：“宋医生，外面风雪已经停了，家长们的意思是，等会儿要前往康复站，至于留在卫生所的孩子们，以及家长，想问问大概什么时候能够回家？” 听到李荣这么说，宋玉恩也没有心思再去想那些情情爱爱。 “嗯，去康复站的话，风雪现在已经停了，如果不怕寒冷，可以步行过去，但时间上，需要久一点，而且可能会比较煎熬，如果不愿意的话，就只能稍微等等，等通车后，再前往康复站。” “至于留在卫生所内的家长和孩子，这几日我会替他们把脉治疗，大概三四天，就可以回家了。” 听到宋玉恩这么说，李荣才松了口气：“那真是太好了，宋医生，接下来这几天可能还是要麻烦您了。” “这是我应该做的。” …… 陆明远刚回到家中，前脚刚踏进屋内，一个身子一软，便整个跪了下去。 屋中众人见到这一幕，都被吓了一跳，纷纷上前去扶。 池管家有些担心的看着陆明远：“团长，您没事儿吧？” 陆明远扶着池管家的手站稳了身体，随即摇了摇头：“我没事，可能是高烧刚退，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有些虚弱。” “那你这么着急回来做什么？”一个冷冽的声音响起。 陆明远抬头才看到是陆教授。 “爸，你回来了？” “我听说你这几日都在卫生所帮助宋医生，现在已经忙完了？” 陆明远摇了摇头：“情况虽然稳定，但没有完全忙完，只是我已经有几日没回来，所以想着该回来了。” “你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回来，是陪着宋医生一起渡过难关！” 陆教授不满的教训着陆明远：“你知不知道，这会儿是宋医生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你不留在宋医生的身边，谁留在宋医生的身边？？” “我……”陆明远一瞬间被怼的哑口无言。 回来的时候陆明远没想那么多。 因为卫生所所剩的药物资源不多。 陆明远不想留在那儿，再让宋玉恩为难。 所以想着回到陆家治疗，谁知道还没进家门，就被陆教授一顿狂喷。 “你什么你啊？现在赶紧给我回去找宋医生！” 陆教授紧皱着眉头，苦丧着一张脸：“在解决问题之前，我不许你再回这个家！” 陆明远是真没想到，自己差点连家都回不来。 “不是啊，主要是我也发高烧，需要用药，可是卫生所那边的药已经不多了，我从康复站取的药，也都用完了。” 陆明远如是相告：“爸，不是我不想留在那，是我要是留在了那里，反而会更让人为难。” “原来是这样啊，我当是什么大事呢！”陆教授点点头：“池管家，你现在立刻就去给我购买大批药材，每一样都多来些，给我送去卫生所！！！” 池管家立刻领命：“是，这就去做。” 看着池管家离开，陆明远有点哭笑不得：“爸，危机已经度过，现在用不着了。” “怎么就用不着了？这次的危机度过了，保不齐还有下一次下下次！” 陆教授非常严肃的说着：“到时候我会以你的名义将这些药物送去，你也尽快回去帮忙，相信这次宋医生会领你的情。” “爸，你说的我都懂，但是我这次有点累了。” 陆明远最终还是没有答应：“卫生所的床位告急，这几日在那没有好好休息，我想睡醒了再说，行吗？” 陆明远毕竟是陆教授的亲儿子。 陆教授一眼就能看得出来陆明远的疲惫。 虽然心中着急，但也知道这种事情逼迫不得。 最终陆教授也只是叹了口气：“反正池管家采买药品也需要一段时间，你先休息吧。” 听到陆教授这么说，陆明远才松了口气。 “谢谢爸。” …… 卫生所，宋玉恩小睡了一会儿，便开始忙碌。 就在这时，突然听得一阵议论。 李荣急匆匆的跑进了宋玉恩办公室：“宋医生，您快出去看看吧！！” 一听李荣这么说，宋玉恩也顾不得那么多噌的一下便起了身跑了出去。 毕竟最近发生了太多事，现在宋玉恩的神经非常敏感，都有点条件反射了。 可等宋玉恩跑了出来之后才发现。 大家此刻正围在门口，议论纷纷。 看到这一幕的宋玉恩还有些发楞，有些不明所以。 而这时李荣也跟了过来：“宋医生，您跑那么快干什么？” “我以为是孩子出事了……”宋玉恩有点尴尬的挠挠头：“所以到底是怎么了？” 李荣拉着宋玉恩的手拨开了人群。 宋玉恩这才看清，原来门口停着一辆大货车。 货车顶上装的都是药品物资。 就在这时，池管家从副驾驶跳了下来。 推门进来时，池管家非常礼貌的朝宋玉恩点了点头：“宋医生，正是许久不见。” 宋玉恩自然认得池管家：“许久不见……池管家，请问您这是？” “哦，是这样的，我奉我们陆团长的意思，来给卫生所送药品和物资。” 池管家毕恭毕敬的回答：“陆团长特意吩咐，要亲自交到宋医生手上，还请宋医生查收。” 宋玉恩有点惊讶，因为这一货车的药品和物资，确实是不少。 “是陆团长的意思……”宋玉恩抿了抿嘴唇：“这么多的药品和物资，我怎么好意思收下呢……” “宋医生，您还是收下吧，要不然的话，那么多的东西我再拿回去，我们陆团长肯定会责怪我的。” 池管家笑着说道：“更何况，卫生所现在的药品已经不够用了吧？” “宋医生，在大事面前，先不要拘泥于这些小节了。” 池管家的话让宋玉恩陷入了沉思。 卫生所的药品确实已经所剩无几。 虽然风雪已停，但等待采购和取药的时间，也不短。 第一百九十六章 追女人 如果在这中间，若是有人生了病需要药品，那该如何？ 宋玉恩纠结之际，池管家的声音再次传来。 “这些药品，都是在陆团长的吩咐下，我们特意采购的，几乎是每一样都有，我想，现在的卫生所应该非常需要吧？” 池管家的话，算是说到了宋玉恩的心坎上。 如今的卫生所可以说是资源非常稀缺，所以确实非常需要。 想到这里，宋玉恩叹了口气：“我确实很需要这些药品，那就麻烦池管家让人帮忙卸下来，我们自己整理进卫生所就行。” “还有……替我谢谢陆团长。” “在我过来之前，陆团长已经交代过，让我们帮忙整理后再离开。” 池管家说着，就让人开始卸货。 “宋医生，等会儿我会带着人帮您将卫生所院子里面的雪都清除，若是还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您就及时开口。” “那真是麻烦你们了。”宋玉恩知道，就算自己想拒绝，池管家也不会答应的。 就这样，池管家带着人开始卸货搬货。 李荣见到这一幕，也忍不住在宋玉恩旁边调侃：“看来陆团长非得要回去，就是为了给你买物资的吗！” “应该不是吧……”宋玉恩的脸瞬间红了起来，但还不愿意承认：“陆团长说，是因为有几日没回家，所以得回去一趟了……” “哎呀，陆团长都是成年人了，难不成还和小孩子一样几天不回家，家里人就担心啊？” 显然对于陆明远的借口，李蓉是根本不信的。 “就算是你相信陆团长的借口，我也不信！我相信陆团长肯定是为了给你购置物资，所以才走的。” “毕竟现在，卫生所还有这么多孩子都在住院，要是药品不够用，回头肯定得出事儿，还是陆团长想的周到啊！” 这话说的不错，其实今天宋玉恩也一直在思考此事。 宋玉恩有些焦头烂额，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没想到在这个时候，陆明远居然及时送来了物资。 这让宋玉恩又惊喜，又开心。 虽然宋玉恩跟池管家客套了几句，在心里面是想要接受这些物资的。 毕竟在宋玉恩看来，孩子们的安危更加重要。 如果没有办法及时补给物资，出事了，自己也解决不了。 在池管家带领人的努力下，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将货品全部都补齐到了药剂室。 这边解决完问题后，池管家便找到了宋玉恩：“所有的药品都已经放入了药柜，还有一些物资也都送入了仓库。” “宋医生，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这会儿就打算回去复命了。” 宋玉恩感激的点点头：“我知道了，这次真是谢谢你们了。” “宋医生比起谢我，不如等到之后和团长见面，谢谢团长吧！” 池管家笑着说：“要是没有团长的话，我们也不会做这样的事。” 不知为何，听了这话的宋玉恩小脸猛的红了起来。 宋玉恩垂下了眼帘：“确实是应该，谢谢陆团长，那等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亲口说谢谢。” “好的，送医生的话我会带给团长的，那我们就先行离开了。” “好的，再见。” 宋玉恩站在门口看着池管家带着货车离开。 而池管家回到陆家后，先立刻向陆教授复命。 “所有的物资已经全部送达卫生所。” “你做的很好，宋医生是什么反应？” 陆教授还是很好奇的：“你有没有跟宋医生说，这些物资全部都是我儿子送的？？” 听了陆教授的话，池管家有些哭笑不得：“当然了，陆教授，我说这些物资全都是团长送的，宋医生一开始还有些推脱，但最终全部收下。” “并且我可以看得出来，宋医生非常的开心，这些物资可以解他们的燃眉之急，所以宋医生一定是高兴的。” 听到池管家这么说，陆教授的嘴角才勾起了笑容：“那真的是太好了！” “我一直都在担心啊，我这儿子就是个榆木脑袋，都不知道该怎么追女人的！” “没想到最后还得让他老爸我上阵！真是无语啊！” “不过，宋医生开心就行，看来他们两个在一块是指日可待啊！” “是啊，陆教授，您不必担心。”池管家也是这么认为的。 “你们……在说什么？” 这会儿，陆明远刚刚睡醒。 下楼就听见陆教授和池管家正在说话。 “还不是为了你追女人的事儿！”陆教授在沙发上坐下：“物资已经帮你都送去了卫生所，宋医生也都安然收下。” “你休息的如何了？要是身体没有大碍，就抓紧去卫生所吧。” 陆明远有点哭笑不得：“这么着急啊？” “那是当然，宋医生现在正需要帮助，你一定要在他身边才行。” 陆教授非常严肃：“光是送物资，还不能完全解决问题。” “你得在这个时候，一直陪伴在宋医生身旁，让宋医生感觉到你一直都在。” “这样一来，等到事情彻底结束，宋医生会对你感激不尽，自然会对你颇有好感。” 陆明远当然觉得陆教授说的有道理：“爸，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本来也是打算好好休息一番，就去卫生所的。” “宋医生那边的情况，我也实在是有些放心不下。” “那就好，这才是我的好儿子！”听到陆明远这么说，陆教授嘴角的笑容逐渐加大。 “那你就别耽搁了，换身衣服赶紧去吧。” “我知道了，爸。” 陆明远在卫生所呆了几日，一直都没换衣服。 今天回家，一方面是好好的打了一针特效药，又睡了个好觉。 另一方面也打算换换身上的衣服，总不能让宋玉恩觉得自己是一个脏兮兮的男人。 换好了衣服，陆明远便开车前往卫生所。 风雪虽停，但道路上的积雪还很多。 只有中间被车辆压出了两道印记。 四周的白雪，都是厚厚的一层。 看到这一幕，陆明远眉头不仅皱紧。 “看来得找人尽快把雪清了才行，要不然很影响出行啊！” 第一百九十七章 军队帮忙 “池管家，可能要麻烦你找人清一下雪，我说的是卫生所那边……” 池管家笑着答应：“没问题，团长，这件事就请交给我吧。” 交代完这事儿，陆明远才安心的开车前往卫生所。 将车子停稳，这才发现，家长们都在卫生所门口忙碌着清雪。 窗边，是已经痊愈的孩子和母亲。 看到这一幕，陆明远有些晃神。 这几日，为了孩子们的事儿，大家都忙的焦头烂额。 如今，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吗？ 宋玉恩正将药剂调配好，刚拿到病房就瞧见了门口的汽车。 “是陆团长……” 放下手中的东西，宋玉恩立刻推开门。 果然瞧见不远处，正站在那里的陆明远。 宋玉恩的脸上，不自觉的露出笑容。 便马不停蹄的跑到了陆明远的身旁：“陆团长，你感觉如何？烧退了吗？” 陆明远从卫生所走的时候，还有些低烧。 所以宋玉恩一直都很担心。 虽然才仅仅过去一天，可宋玉恩的忧虑，却是在无限放大。 “我已经痊愈了。”陆明远回到陆家后，不仅挂了水，还好好休息。 经历了一晚的休整，这会儿身上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听到陆明远这么说，宋玉恩也松了口气：“那真是太好了，我担心的不行呢！” “我看卫生所这边，孩子们应该已经差不多可以出院了吧？” 陆明远四下查看了一番：“感觉各位家长脸上都是笑容……估计是孩子的情况好转，大家这才能放下心来。” “是啊，康复站那边已经传来消息，说是送过去的孩子们基本痊愈，等到铲雪结束，就可以过去接了。” 宋玉恩今天心情也不错：“至于卫生所这边，本来因为药物资源不足的原因，导致孩子们无法立刻用药，但是池管家已经及时送来，孩子们的药没断，自然就平安无忧。” “看这状况，最多再有一两天，就可以领孩子们回家了，只是因为雪路难行，所以想着铲铲雪，再带孩子们回去，等着路上再摔了磕了。” 陆明远一听这话，面上的笑容再也掩盖不住。 “那真是太好了！也不枉费我们这几日的努力了！” “是啊，确实是好事。”宋玉恩嘴角的笑容也掩盖不住：“只是可惜，目前为止留在卫生所的家长不多，所以能帮忙铲雪的人也很少，雪下了一天一夜，外面天又冷，现在即便大家一起努力，恐怕也得有些时候了。” 宋玉恩说着，又是一脸忧愁的模样。 陆明远赶紧说道：“我已经让池管家派了人过来，想必快到了，到时候就可以一起铲雪。” “人多力量大，今天应该就能弄完。” “真的吗？”宋玉恩确实没想到，陆明远居然还打算运用军队的力量。 “这会不会有点太 大材小用了呀……只是铲雪而已，让军队过来，感觉……是不是不太好？” 可陆明远却并不这么想：“这都是为国为民的好事啊，他们肯定心甘情愿。” “而且，能为百姓做事，我想大家心里都很开心，雪下的这么大，严重的影响了百姓的出行，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听陆明远这么说，宋玉恩这才松了口气：“说的也是。” “天气冷，你先进屋去吧，等我换身衣服也帮大家铲雪。” 陆明远说着便推着宋玉恩的肩膀往屋里走。 不少家长看到这一幕，大家的面上都是一副笑容。 尤其是李荣，更是一副吃瓜群众的模样。 回了屋，陆明远便立刻换了衣服。 “池管家应该马上就带人来了，不过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我现在就去帮忙铲雪。” 宋玉恩点头，看着陆明远拿着雪橇就出门了。 在陆明远的指挥和帮助下，铲雪的进程都加快了不少。 李荣在药剂室帮着宋玉恩调配药剂：“有了陆团长，感觉大家好像更有纪律和规矩了！就连速度，变快了不少，不像一开始的时候，感觉乱糟糟的一片。” “人家好歹是团长，就是手底下有很多兵呢，现在只是指挥着大家一起铲雪，这才真真是大材小用了。” 宋玉恩说着将调配好的药剂递给李荣：“等会你拿去给孩子们打的时候，一定要跟家长说好，这是最后的一针巩固药，打了之后就可以随时出院回家了。” 李荣点点头：“所有的孩子你都把过脉，应该全都没事了吧？” “嗯。”宋玉恩作为医生，当然是一个孩子都不肯放过。 “这一点你放心，所有的孩子我都已经把过脉了，大家都平安无事，所以打完巩固药以后就可以回去，虽然卫生所里有医生随时待命，但我相信对于孩子们来讲，家才是更加让人安心的环境，能有助于孩子们的身心健康，会更加迅速痊愈。” 其实宋玉恩也是希望孩子们回家养病。 “要不然的话，留在这里，反而有可能会病毒互相感染，等到孩子们回去以后，我们得给卫生所进行一番消毒。” 宋玉恩说着叹了口气：“最近大家的精神都在紧绷着，实在是太累了。” “是啊，这次的事情搞得大家神经兮兮的。”李荣也不自觉的叹口气：“不过幸好有宋医生坐镇，最终大家都平安无事。” 宋玉恩和李荣一起帮孩子们打了最后的一剂药。 许多孩子都已经可以正常的说话，只是相较下有些虚弱。 同时，池管家带的军队也已经就位。 大家顺着卫生所的门口，几乎是将一路的雪都给铲光了。 等他们回来时，天都已经黑了。 看着陆明远身上的雪花，以及那被冻得通红的脸。 宋玉恩免不得有些心疼。 赶紧递上了温水：“暖暖手，喝一口吧。” 陆明远笑着接过：“雪都铲的差不多了，再远些的就由其他人负责，家长们想带孩子回家，应该没有什么大碍……路途稍远些的，我可以让军队的人送他们回去。” “陆团长，这次真的是麻烦您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请你吃饭 宋玉恩有些惭愧：“要是没有您的帮忙，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举手之劳罢了，宋医生不必如此客气。” 每一件事，陆明远都说只是举手之劳。 可在宋玉恩看来，却并非如此。 若单单只是举手之劳，怎么会一次又一次的帮忙？ 陆明远吩咐着军队的人将家长和孩子们护送回家。 一整天下来，满员的卫生所忽然变得有些冷清。 那两名医生也因为疲惫，回去休息了。 陆明远问宋玉恩：“这几日，为了这些孩子，你一直睡在卫生所，一直都没休息好，我今天送你回家吧？” “还有岚岚，孩子的状况已经好转了不少，可以回家了。” 宋玉恩感慨的笑着：“好。” 两人一起来到休息室，平时热闹的休息室，这会儿只有宋岚岚一个人躺在床上。 小小的身体缩成一团，看上去真有些可怜。 宋玉恩走上前去，轻轻的碰了碰宋岚岚的肩膀。 孩子的身体微微一颤，睁开眼睛转过头看向了宋玉恩。 “妈妈……” 这几日，宋玉恩为了其他的孩子，都没怎么顾及女配。 不过女配也很懂事，知道只有宋玉恩才能救得了其他的小朋友。 所以女配并未打扰宋玉恩，一直乖乖的跟在李荣身边。 这是今天李荣带着孩子离开，女配才一个人睡在了休息室。 “怎么睡在这儿？累了可以来找妈妈呀。”宋玉恩心疼的将女配抱起来：“这几天，妈妈一直顾及其他的小朋友，都没有关心我们家岚岚，真是对不起。” 女配搂着宋玉恩的脖子，摇了摇头：“妈妈，我知道你是医生，其他的小朋友都靠妈妈才能活下去，所以我没有怪妈妈！” “妈妈，我们现在是要回家了吗？” “嗯，你陆叔叔要送我们回家了。”宋玉恩看向陆明远：“岚岚，这些日子，幸好有你陆叔叔的帮忙，你……” “妈妈，我知道陆叔叔很厉害！我也很喜欢陆叔叔呢！” 女配打断了宋玉恩的话：“陆叔叔，你现在就要送我们回家吗？” 陆明远点点头：“当然了，你想回家吗？” “想啊，已经有几天没回家了！在外面都睡不好！” 女配忽然张开双臂：“陆叔叔抱我！” 对于女配的举动，宋玉恩和陆明远都有些惊讶。 但陆明远还是下意识的将女配抱在了怀里。 宋玉恩有点哭笑不得：“这孩子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还想让你抱着，真是抱歉。” “这没什么，而且我也很喜欢岚岚啊，岚岚，你是不是怕妈妈累，所以才叫陆叔叔抱着你的？” 女配点头：“妈妈这几天每天都很忙碌，晚上也睡不了多久，真的非常非常累了，所以我心疼妈妈，叔叔抱我好不好？” “当然好了呀，陆叔叔也很心疼你妈妈呢。”陆明远顺着女配的话说下去：“毕竟，你妈妈真的很累了。” 抱着女配上了车，陆明远便启动了车子。 将两人送回宋玉恩家，陆明远站在门口：“你们平安回家，你就先回去了。” 陆明远刚要走，宋玉恩便立刻叫住了他：“等一下，陆团长，我有话对你说。” 宋玉恩让女配先回了屋，自己站在门口，却有些欲言又止。 陆明远倒也不急，只是等着宋玉恩的话：“怎么了？你想跟我说什么？” “我……”宋玉恩抿了抿嘴唇：“陆团长，虽然谢谢，已经跟你说了无数次，但我还是想说一下。” “如果你明天有空的话，我能请你吃饭吗？” 宋玉恩小心翼翼的询问陆明远。 陆明远没想到，宋玉恩居然会主动邀约自己。 他的心，一瞬间便活跃了起来。 他毫不犹豫的点头：“当然可以……额，随时都可以。” “好，那明天中午你来我家吧，我在家请你吃饭。” 陆明远答应后，回了陆家。 可能是因为被宋玉恩邀约的缘故，陆明远很开心。 甚至一路上都在哼着歌。 而陆教授和池管家看到陆明远这副模样，两人只觉得奇怪。 “咳咳，什么事情让你这么开心？？” 陆教授清了清嗓子，不解的询问陆明远。 陆明远听到陆教授的声音，这才反应过来。 “哦，没什么，就是宋医生要请我吃饭，我有点开心。” 陆明远说着，嘴角都快要裂到颧骨上去了。 听了这番话，陆教授和池管家对视一眼。 池管家也忍不住恭喜陆明远：“真是恭喜陆团长，看来您和宋医生的感情更进一步了。” “是啊，这次感觉我们两个人确实更进一步。”之前陆明远还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所以能够更进一步，对于陆明远来讲是非常惊喜的。 “那你可千万要把握住这次机会，万不得已之时，即便是生米煮成熟饭，我也是能接受的！！” 陆教授非常激动的看着陆明远。 陆明远被陆教授的话给吓了一跳。 “不行吧，爸，我们怎么能做这样的事情？” “再说了，我相信宋医生是很有独立人格的人，即便是生米煮成熟饭，也绝不可能让宋医生妥协。” “而且要是真的那么做了，我相信宋医生一定会因此而讨厌我的。” 陆明远一边说着一边摇头：“不行，我绝对不能做那样的事！！” “好吧好吧，算你正直。”陆教授其实也只是说说而已。 毕竟生米煮成熟饭这种事情确实是不太适合于宋玉恩。 “不过明天是个很难得的机会，你还是要把握住的。” “最好是可以趁此机会跟宋医生表白，我相信通过这次的事情以后，宋医生肯定对你刮目相看，你这个时候表白说不定会成功呢。” “我倒不这么觉得。”陆明远感觉感情这种东西本就是来日方长。 “如果急在一时，反而会适得其反，我觉得还是算了吧！” 陆明远的话让陆教授陷入沉思：“行吧，宋医生的事情你自己想办法，不过，你必须得给我一个交代，你应该知道，我已经等不了太久了。” 陆明远当然明白：“放心吧，爸，我会尽力而为的，绝不会让您失望。” 第一百九十九章 请客吃饭 第二日清晨，宋玉恩特意起了个大早。 看着宋岚岚还在睡觉，宋玉恩便在她的额头落下轻轻一吻。 许是动作幅度有些大，宋岚岚被吵得睁开了眼睛。 “妈妈……” “岚岚，你自己在家里睡着，妈妈要上街一趟，等会儿把门锁上，很快就回来了。” 宋玉恩轻声嘱咐着，宋岚岚含糊不清的影响：“嗯……” 宋玉恩挎着菜篮子出门后就去了菜市场。 清晨的菜市场非常热闹，有许多人正在吆喝着。 想着中午要请陆明远吃饭，宋玉恩便特意去了卖鱼的摊位。 刚一走近，一股腥甜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老板，我想来一条草鱼。” 宋玉恩左顾右盼，最后选中了一条能有三斤重的草鱼。 看着老板帮忙处理，宋玉恩心想着，回去将这条草鱼做成红烧鱼，味道一定很好。 “处理好了。”老板将草鱼递给宋玉恩。 “谢谢！”接过草鱼的宋玉恩又转头去了卖肉的摊位：“我要两斤排骨。” “宋医生，我看你这不是买了鱼，怎么还买排骨？”老板有点惊讶：“今天这伙食可真不错！” “家里要来贵客，自然得买点好的。”宋玉恩笑着回应：“再帮我切点五花肉吧。” “好咧！”老板帮宋玉恩切好。 宋玉恩又随便买了些绿叶菜，就回了家中。 这会儿宋岚岚已经醒了：“妈妈，你回来了！” “嗯，我等下要去收拾这些东西，你自己待一会儿哈。” 因为今天的硬菜不少，所需的时间也多。 宋岚岚很听话，点头答应下来后，就自顾自的去玩了。 而宋玉恩则是往起了袖子，开始收拾起了备菜。 因为硬菜很多，宋玉恩收拾完就已经快中午了。 看着时间即将来到，宋玉恩又马不停蹄的开始炒菜做菜。 一切准备完毕，陆明远已经拎着东西登了门。 这还是陆教授非得要求的：“你去人家吃饭，你什么都不拿，你好意思吗？” 陆教授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珍藏已久的好酒递给了陆明远。 “把这瓶酒拿着，也算是送人个礼物。” 即便陆教授这么说，陆明远也心知肚明。 毕竟宋玉恩又不会喝酒，陆教授非要陆明远送酒，不就是为了两人可以在酒后感情升温吗？ 陆明远手中拿着酒，哭笑不得的看着陆教授：“爸，你这么做会不会有点太明显了？” “宋医生根本不会喝酒，还拿着酒去人家……这算什么事儿？” “我这可是上好的酒！我珍藏了很久呢……你以为很便宜啊？” 陆教授有些不满：“这世上就没有不会喝酒的人，只要你教一教就会了，这东西就跟喝水一样，倒进嘴里咕噜一下就进肚了。” 陆明远当然知道喝酒可没有陆教授说的这么简单。 “爸，我知道你还没有放弃，想要让我们生米煮成熟饭这件事，不过酒后乱性什么的……真的不适用于我和宋医生！” 陆明远有些无奈：“酒我就不拿了，等会儿我会去市场买些水果，带过去给宋医生和岚岚吃。” 虽然陆教授觉得很可惜，但陆明远不愿意，他也没办法。 “好吧好吧！”陆教授摆了摆手：“不过这瓶藏酒你也可以拿着，如果宋医生不收的话，你再拿回来也行啊！” 陆明远本以为陆教授放弃了，现在看来是自己异想天开了。 “爸！我觉得这就没必要了吧！” 陆明远无语至极：“行了，我走了！” 看着陆明远离去的背影，陆教授忍不住撇了撇嘴：“你说这小子也真是的，这么好的酒，怎么就不愿意拿呢？” “我想团长是希望和宋医生可以清醒着说明自己的心意吧。” 池管家笑着在一旁说道：“每个人对待感情的想法不同，团长很在乎宋医生，所以不愿意做这样的事。” “我当然知道这小子在乎宋医生，所以才想办法助阵的呀！真是一点也不懂我的良苦用心！” 陆教授说着便摇了摇头：“凭借他自己的本事，也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跟宋医生在一起！” “相信团长，应该快了。”池管家在昨天去找宋玉恩的时候，就能看得出来。 宋玉恩对待陆明远这次不仅仅是感激。 更多的是在共患难当中，增长的感情。 所以这一次，想必宋玉恩对陆明远已经有了不一样的情绪。 而这份感情，应该用不了多久，便可以真正意义上的继续发扬。 陆明远到了市场，买了许多水果。 来到宋玉恩家时，正巧闻到一股非常美味的香气。 陆明远为了这顿饭，早上的时候都没吃。 所以闻到香气时，都已经馋的快要流口水了。 陆明远在门口站定，随后便敲了门。 最后一个菜已经做好的宋玉恩听到敲门声后，立刻洗了手出来开门。 发现陆明远竟然大包小裹地拎着许多东西，宋玉恩有些哭笑不得。 “人来了就好了，拿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宋玉恩有点不好意思的接过陆明远手里的袋子：“买了这么多水果，一定用了不少钱吧？” “没什么，就是来的路上，正巧路过了市场，想着好容易来一趟，总得买点东西给岚岚吃。” 陆明远也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也没有多少钱，总不能空手来一趟吧。” “哪有什么空不空手的，本来就是我想感谢你来着，所以才叫你来家里吃饭，现在你又买了东西，搞得我又欠你一个人情！” 群主虽然是半开玩笑似的这么说着，但心中确实有这般想法。 今天是为了感激陆明远，所以才想着要给他做顿饭。 谁知道陆明远来谁来了，却买了这么多东西。 这叫宋玉恩，怎么能好意思呢？ “你可千万不要这样想，我不是那个意思！”陆明远一听宋玉恩这么说，便赶紧做了解释。 “我就是想着，来一趟，总得买点水果……你要是真那么想的话，那我还真是做错了！” 此刻的陆明远非常尴尬：“我真的没有那个意思。” 第二百章 不要再说谢谢 宋玉恩当然明白陆明远的心意：“好吧好吧，这些水果刚好都是我和岚岚爱吃的，不管怎么说，陆团长，真是谢谢你了。” 跟着宋玉恩进屋，陆明远忽然开口：“宋医生，我认为我们现在最少也算是朋友，所以以后可不可以不要经常跟我说谢谢！？” 因为谢谢这两个字，宋玉恩是真的经常对陆明远说。 虽然即便是朋友之间，说一声谢谢倒是没什么。 可陆明远不想让他们之间变得那么生疏。 更何况短短几日内，陆明远感觉自己已经听了无数遍宋玉恩说的谢谢了。 宋玉恩一下子愣住，显然没想到陆明远会和自己说这样的话。 宋玉恩有点尴尬的笑笑：“我就是下意识的道谢而已……更何况也真的是因为你帮了我，如果你帮了我，我还不说谢谢的话，不会显得太没礼貌了？” “和我们之间是朋友，相互帮助也是应该的，是因为你经常帮我，所以我才会帮你。” 陆明远在说这番话的时候非常认真严肃：“我不希望我们之间的感情，就变成很单纯的谢谢。” “我希望我们之间，是因为真心实意的在乎彼此，所以才会说出感谢的话语。” “总而言之你不和我说谢谢，我不会觉得你不礼貌，反而我觉得这是我们之间感情要好的一种，证明你若是经常与我说谢谢，我还更不高兴的。” 陆明远说着这番话时，整张脸都有些泛红。 显然是有些害羞。 而宋玉恩虽然还是不解陆明远的做法，但还是点头答应下来。 “既然陆团长都已经这么说了，那以后我就不和你说谢谢了。” 宋玉恩虽然嘴上这么说着，但实际上却并非真的这样想。 在宋玉恩看来，无论自己和陆明远的关系再好。 可是被帮助了，总是不能连一句谢谢都不说吧。 “好了，我们先不说这些了，我给你做了一大桌子的菜呢！” 宋玉恩一边说着一边带着陆明远来到了客厅。 果然发现，那阵阵香气就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餐桌上的美味，让陆明远整个呆愣在原地。 陆明远可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够吃到如此美味。 桌子上荤素搭配，有鱼有排骨，有肉，还有几个素菜。 整整六个菜，每一样，几乎都是色香味俱全。 陆明远看到这一幕时，整个人都呆愣在了原地。 因为陆明远并未想到，宋玉恩忙碌了一上午，竟然真的做了这么多的菜。 “这些都是你一个人做的吗？” 陆明远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就在这时，宋岚岚也抱着洋娃娃跑了过来。 “是啊，陆叔叔，我妈妈一早上就醒了，去市场买菜忙活了一上午，才做了这一桌子的菜呢！” 宋岚岚一边说着一边撇着嘴：“因为太香了，所以我想偷吃一口，我妈妈都不让，还打了我的手，打的我可疼了！！” 宋玉恩一听这话有些无语：“岚岚！怎么那么不懂事啊？这些是做给客人吃的，客人还没来呢，你怎么能吃？” “可是妈妈做的真的很香啊……”宋岚岚毕竟是个小孩子，怎么可能像大人一样能够抑制住自己呢？ 陆明远一听这话，只觉得宋岚岚可爱极了。 陆明远将宋岚岚抱了起来，让宋岚岚坐在自己的腿上。 “岚岚，你想吃哪一个？跟陆叔叔说，陆叔叔现在就加给你吃！” “我要吃那个红烧排骨，我还想吃红烧鱼！”宋岚岚见状也不含糊，直接就开始指了起来。 陆明远拿着筷子夹到了自己碗里，让宋岚岚吃。 看到这一幕的宋玉恩属实是有些哭笑不得。 “陆团长，您别太宠着他了。” 平时宋玉恩对宋岚岚倒是没什么要求，基本上是宋岚岚想做的事情，宋玉恩都会让她去做。 可是这次却不同。 宋玉恩忙碌了一上午，主要是为了宴请陆明远。 宋岚岚却跑出来半路打扰，属实是让宋玉恩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而陆明远看着宋岚岚吃的满嘴流油的模样，却只觉得可爱极了。 “没关系的，宋医生，岚岚喜欢吃，吃的开心，我看着也开心。” “宋医生，这说明你的手艺好啊，做的这些菜，很让我们满意呢！” 陆明远一边说着一边夹了块红烧肉放在口中：“没想到为了这次请我吃饭，你居然买了这么多荤腥，一定花费了不少吧？” “这倒是没什么，反正也只是偶尔开一次荤，而且毕竟是请陆团长吃饭，要是太寒酸的话，也说不过去啊！” “你这……这不是寒不寒酸的问题，这是太丰盛了呀！” 即便陆明远在陆家，也从来没有吃过这么丰盛的饭菜。 “再说算上岚岚，咱们就三个人，实在是吃不光啊。” “回头若是剩下了，我晚点会自己吃光的。” 宋玉恩当然不会浪费食物：“陆团长就别担心，我会浪费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你不会浪费。”陆明远夹了一块排骨递到宋玉恩的晚餐。 “我明白你是为了感谢我才这么做，我只是想说，下次你要是想感谢我，可以帮我买点水果，就不用再这么大费周章了。” 陆明远很清楚，如果自己什么都不让宋玉恩做的话。 那么宋玉恩心里肯定还会过意不去。 所以自己必须得给宋玉恩一些念想。 让宋玉恩有办法可以感谢陆明远。 这样一来，宋玉恩才不会觉得难受。 听到陆明远这么说，宋玉恩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重重点头。 “我知道了，陆团长！以后我会多给你买些水果的！” “那咱们吃饭吧？”看着桌子上这丰盛的饭菜，陆明远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宋玉恩一边点头，一边给陆明远和宋岚岚盛了饭。 “既然大家都觉得今天的饭菜很丰盛，那不如就多吃一点好了！” 宋岚岚一听瞬间欢呼雀跃：“太好了，终于可以吃饭了！！” 要知道宋岚岚早上是被阵阵香气给熏醒的。 当时饭菜的味道实在太香，宋岚岚从梦中惊醒后就想吃。 第二百零一章 谈心 可宋玉恩却说：“是我今天要拿来招待客人的，你要是给我吃了的话，我怎么招待客人呢？” 虽然宋岚岚有些委屈，但他还是很懂事。 “你好吧，什么时候才可以开饭呀？妈妈！” “等到客人来了以后就可以开饭了。”宋玉恩笑着揉了揉宋岚岚的脑袋。 “等到陆叔叔来了以后，你就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宋岚岚就一直等待着陆明远的到来了。 只见宋岚岚端着小碗吃的那叫一个大块朵颐。 陆明远和宋玉恩见状，两人都有些哭笑不得。 这一顿饭，确实是吃的大家又香又美味。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宋岚岚的小肚子都撑了起来。 “妈妈，我吃的好撑！” 宋玉恩有些无语：“虽然今天确实是很丰盛，但是你也要量力而行啊，吃这么多肚子不难受啊？” 宋玉恩一边说着一边戳了戳宋岚岚的肚皮：“既然吃撑了，那就自己出去玩一会儿，我和你陆叔叔说说话。” “好！”宋岚岚跳下了椅子便跑了出去。 宋玉恩这边则是开始收拾起了餐桌。 陆明远见状，立刻帮衬宋玉恩一起。 宋玉恩不想让陆明远插手：“陆团长，你是客人，我怎么能让你帮我做事呢？” “你先坐在那儿歇一会儿，我给你洗点水果。” “没关系的，举手之劳罢了。”陆明远并没有听宋玉恩的话，反而还是继续忙着。 “咱们两个一起做能快一点。” “那怎么行啊！还有让客人收拾残局洗碗的道理！” 宋玉恩还是有些惭愧，阻止着陆明远的行动：“我自己一个人来弄就行了……” “你就不要再跟我客气了！”陆明远见状便有些不爽的撇了撇嘴：“我们一起做，尽快收拾完坐下来聊聊天不好吗？” 听了陆明远的话，就算是宋玉恩心中有点不情愿，但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宋玉恩只好让陆明远帮着自己一起。 但是洗碗的事情，宋玉恩还是坚持着要自己来。 “如果陆团长真的想帮忙的话，不如帮我洗点水果吧，等一下还是要吃的。” 陆明远明白宋玉恩是不想让自己做这种脏活累活。 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无奈，但最终还是听从了宋玉恩的话。 陆明远这边将水果洗完以后，宋玉恩也将碗洗好了。 又洗了洗手，这才回了客厅，两人将水果放下，便坐在了沙发上聊天。 “我去市场买水果的时候，卖水果的大娘说今天的桃子很甜，你尝一个。” 陆明远刚才特意挑了一个很红的桃子给宋玉恩洗了出来。 “相信味道一定不错。” 宋玉恩接过男子递过来的桃子：“谢谢，陆团长。” 谁知这话一出，陆明远的脸色就变了：“好像就在刚刚你才答应过我，以后不跟我说谢谢了。” “这还不算什么大事，我只是给你拿了个桃子，你就要跟我说谢谢啊？” 宋玉恩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整个呆愣在了原地。 好半晌，宋玉恩才明白陆明远的意思。 宋玉恩有些尴尬，双手捧着桃子：“我就是下意识的道谢而已，我没有别的意思……” “我当然知道你没有别的意思了。”陆明远笑了笑：“而且我也知道习惯是非常难以更改的，不过我们之间毕竟是朋友，以后我不是很想经常听到你对我说谢谢。” 其实按照陆教授的意思，陆明远应该加把劲儿了。 和宋玉恩的相处已经过了许久，可陆明远好像一直都没能做到与宋玉恩更上一层楼。 这次要不是因为陆明远一直在宋玉恩身侧帮忙。 恐怕宋玉恩也不会想到要请陆明远吃饭，仪表感激之情。 所以陆教授觉得他们的发展实在是有些太慢了。 再这样下去就快要把人给急死了。 陆明远当然也意识到了其中的问题。 只是陆明远认为当自己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反而很享受这种慢慢来的感觉。 “以后我还会经常帮你，还会经常和你相处，所以这种感谢的话就不要再说了。” 陆明远一边说着一边露出了笑容：“你觉得呢？” 宋玉恩笑着点点头：“那就让我慢慢习惯吧！当我习惯了不再和你说谢谢的时候，我想我们的感情一定会更上一层楼的！” 宋玉恩嘴角带着笑容，那副样子就像是阳光下最为明媚的太阳花。 一时之间竟然都叫陆明远看的呆住了。 因为陆明远从来都没有 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 不过说起来也是，陆明远和宋玉恩相处已久。 宋玉恩是什么模样，倒也并非是头一次见着。 但不知道为什么，今天的宋玉恩总让陆明远有一种很心动的感觉。 仅仅是这样抬着眼睛看着宋玉恩，陆明远的心都在砰砰直跳。 这是怎么回事？ 陆明远下意识的捂住了自己的胸腔。 而宋玉恩则是小口小口的开始吃起了手里的桃子。 等宋玉恩反应过来之际，才发现陆明远的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 看到这一幕的宋玉恩也有些哭笑不得。 “陆团长，你这是怎么了？脸怎么这么红啊？” 陆明远一开始还没有意识到问题，听到宋玉恩这么说才摸住了自己的脸。 “是吗？你不说我都没意识到……我的脸好像确实很红啊……” 陆明远有点尴尬的扯着嘴笑了笑：“没有了，就是天太热了。” 听到陆明远说天热，宋玉恩有点惊讶。 “前两天刚刚下过大暴雪，这几日的温度也不高，你怎么会觉得热啊？不会是发烧了吧？” 宋玉恩被吓了一跳，赶紧伸手去给陆明远摸着额头。 “也还行啊，不是很热，这是怎么回事？看来我得给你试试体温了！” 宋玉恩还是很担心陆明远的，一边说着一边起身打算去找体温计。 而陆明远见到宋玉恩这么做，便赶紧扯住了宋玉恩的胳膊。 “没有，我没觉得难受！”陆明远赶紧摇头：“你不用给我测体温的，我真的没发烧！” 第二百零二章 突如其来的青梅竹马 可就算陆明远这么说，宋玉恩也肯定是不信的。 “那可不行，前两天你刚刚高烧退掉，这几天若是真的发烧，那很严重的。” 宋玉恩非常坚持的要去拿体温计，陆明远也拒绝不得。 不过当宋玉恩给陆明远测了体温之后，才发现陆明远根本没有发烧。 “没有发烧啊，为什么刚刚脸那么红啊！” 显然宋玉恩有些不解，陆明远为什么如此？ 而听了这话的陆明远，整张脸瞬间再次红了起来。 此时此刻的陆明远，别提有多尴尬了。 陆明远清了清嗓子：“可能是你家里比较热吧，暖气烧的可真旺呢……” “我倒真觉得还行，不过比起卫生所确实是好很多。” 宋玉恩并未察觉端倪：“明天我就要回卫生所去上班了，雪天路滑，也不知道雪铲的怎么样了！” “那你就别担心了，我已经让军队的人把路上的雪全都扫了，至少你上班的路是不滑的！！” 陆明远很认真的看着宋玉恩，而听了这话的宋玉恩则是有些哭笑不得。 “那真的谢谢你了，陆团长！” “要是没有陆团长的帮忙，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你怎么又跟我说谢谢？”陆明远板着脸：“不是答应过我不说谢谢的。” 宋玉恩立刻捂住了嘴巴，自己刚才还没意识到这个问题呢。 “抱歉啊，陆团长……我又给忘了，瞧我这记性。” 陆明远温柔的看着宋玉恩：“我倒不是觉得你跟我说谢谢不好，只是我认为我们的关系不必如此。” “或许现在你还没觉得我们真的很熟络，等到我们非常熟络的那天，你就不会这样了吧。” “也许是这样的。” 两人正说着话，池管家忽然找上了门。 听到外面的引擎声，陆明远和宋玉恩还有些奇怪。 两人出来的时候正巧看到池管家从车上下来。 “团长，您可能得回去一趟了。” 看到池管家的神色不太对劲，陆明远眉头微皱。 “发生什么事了？怎么忽然之间叫我回去？” 池管家张的张嘴，有些欲言又止，他下意识看向宋玉恩的神情也被陆明远捕捉到。 陆明远似乎意识到这件事情不能被宋玉恩知道，虽然有点尴尬，但还是对宋玉恩说。 “可能是军队里的事情，我得先回去一趟，过几天我再来找你。” 宋玉恩点点头：“我知道了，部队的事情要紧，你还是先回去吧。” 其实陆明远是挺不高兴的，自己好容易能和宋玉恩有这样相处的机会。 可是池管家的神色不对，陆明远也意识到了有问题。 没办法，陆明远只好跟池管家上了车。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居然找到了这里？” “是刘美丽来了！”池管家有些为难的皱着眉头：“本来我也不想来打扰团长的，可是刘美丽赖在家里不走，恐怕您不回去不行了。” “你说什么？” 陆明远眉头紧锁：“不会是我儿童时期，跟着我爸下乡时遇见的那个刘美丽吧？” 池管家点点头：“就是当年您答应要娶人家的刘美丽！” “我说要娶她的时候我才六岁啊，而且是玩家家酒说的！” 陆明远无语至极：“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说的话能当真吗？？” “按理说是不能当真的，但是刘美丽拿了您写的情书，上面有您的签名……也在上面写了，说要娶人家。” 池管家很无奈：“陆教授看到这封情书的时候，都非常无语，但陆教授说，做人应该讲究诚信。” “我真服了。”陆明远无语至极：“行了，先回去再说吧。” 等车子开回陆家，陆明远和池管家刚一进屋就瞧见了，此刻刘美丽正与陆教授对面坐着。 刘美丽看上去有些拘谨，听见动静，一抬头就见到了陆明远。 见到是陆明远回来，刘美丽噌的一下便起了身。 “明远哥哥，你可算是回来了，我真的等了你很久了！” 刘美丽一边说着一边朝着陆明远走了过来，而陆明远则是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额……你来做什么？”陆明远和刘美丽已经将近10年没再见面。 陆明远实在是想不通刘美丽为什么会忽然找上自己？ 刘美丽从口袋里掏出了之前陆明远写给他的那封情书。 “我爸妈说我也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可我一直惦记着你，所以就找来了。” 刘美丽一边说着一边扯着嘴笑：“当初我们虽然年纪小，但我一直都是认真的！” “那个时候你说你要娶我还算数吗？这情书上还有你的亲笔签名呢！” 陆明远额头上冷汗直流：“可当初我们才年仅几岁而已，我一直以为那只是开个玩笑的办家家酒。” “我从来都没有这样想过，我认为那些都是认真的！！” 刘美丽一听陆明远这么说，瞬间有些不乐意了：“明远哥，你现在不会已经娶媳妇了吧？” “那倒是没有……”陆明远实话实说，谁知刘美丽却瞬间开心了起来。 “你没娶媳妇的话，那就应该娶我呀，这是当年你答应过我的话！！” 听了这话的陆教授闭上了眼睛：“行了，先不要再争执了，来者是客，池管家，你先安排刘美丽住下来，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爸？”陆明远怎么也没有想到陆教授居然想要让刘美丽留下来？ 而池管家文言也只好先帮刘美丽去准备。 “既然如此，那您就跟我来吧。” 刘美丽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池管家上了楼。 客厅只剩下陆明远和陆教授。 “爸，你为什么要让刘美丽留下来？？” “你明知道当年我们就是说说而已，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孩子！！” “当年我带你下乡，虽然我们只在乡下呆了几天，但你说过的话，乡里乡亲都知道，这件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陆教授一边说着一边抬头看向了陆明远：“你以为你一句玩笑就能解决得了吗？” “那还要如何？？难不成真让我娶她？” 第二百零三章 晓之以情 “当然不是！你要是娶了她，那宋医生怎么办？” 陆教授极其不文雅的翻了个白眼：“不过我们陆家，这样来讲求诚信，就算是要悔婚，也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 “爸！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呀？”陆明远都快无语死了：“小孩子办家家酒时说过的话，跟诚信搭得上什么边？怎么还能用悔婚来形容呢！？” “你是团长，你的身份不一样，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必须得来负责，所以自然不是小孩子办家家酒一样。” 陆教授的脸色也有些复杂：“我想这件事，我们最好是可以劝说刘小姐放弃与你的婚约，这样一来，也算是保住脸面！” “刘美丽但凡愿意跟我放弃婚约，就不可能急着来找我！” 陆明远刚才看刘美丽那模样，就知道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爸，我想只要说清楚就可以了！” 陆教授摆摆手很是坚持：“有些事情不是你说清楚就可以的。” “刘美丽有心要嫁给你，就算你说清楚，他也可以装傻。” “反而这件事情要是闹大了，我们陆家的脸面和你的脸面都没处放。” 陆教授此言说的没错，如果刘美丽想要将此事闹得沸沸扬扬，他们总不能到处去跟别人解释说这只是小孩子之间的玩笑话吧？ “总之我先让刘美丽留在陆家，这几日你想想办法如何劝说。” 陆教授一边说着一边起了声：“至于宋医生那边，就暂且先瞒着。” 陆教授说着看了陆明远一眼：“你也别想着，直接将人赶走，你好歹是个团长，在做什么事情之前，还是先想想后果吧！” “……”陆明远无话可说，看着陆教授离开他，有些腿软的坐在沙发上。 好容易自己现在和宋玉恩的感情有所升温。 可以很明显的看出来，宋玉恩似乎也对陆明远有了感觉。 这无论对于陆明远还是宋玉恩来讲，都是好事。 本来一切可以水到渠成，顺其自然的。 可是现在事情搞成这个样子，陆明远是真的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陆明远皱着眉头在客厅坐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亲自去找刘美丽说清楚。 想到这里以后，陆明远便马不停蹄地起了身。 来到客房门口，陆明远还有些犹豫不决。 自己和刘美丽早已多年不见，双方之间并不熟悉。 说到底刘美丽所为，不过就是碰瓷。 只奈何，陆家向来光明磊落，所以没法不认账。 思虑半晌，陆明远还是敲了门。 刘美丽很快便亲自开了门，见到站在门口的是陆明远，更是兴奋。 “明远哥，你来了！” 刘美丽一边说着一边亲昵的挽上了陆明远的手。 这可把陆明远吓了一跳，赶紧将自己的手臂抽了回来。 陆明远清了清嗓子：“那个，刘小姐，我有话对你说。” “好呀，明远哥，那你进来吧。”刘美丽扯着嘴角笑着看起来像是很开心。 陆明远跟着刘美丽走进客房，拘谨的在沙发上坐下：“刘小姐，虽然当初我们曾是玩伴，可那只是我父亲领我下乡，巧合相遇而已，更何况我父亲带我下乡，一共没有三天的时光，孩子之间，觉得有趣便与对方玩儿了，说的话自然也不能当真，我……” “明远哥！可那时候你分明很喜欢我，难不成现在你当了团长，便可以出尔反尔了吗？” 刘美丽一边说着一边抬起头，眼泪就在眼眶之中打转：“这么多年你虽然都没有回到乡下去找我，可我却一直都在等你！” “我也和我爹娘说一定要嫁给你，现在我到了年纪主动来找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呀？你对得起当初承诺过我的话，对得起我这么些年对你的等待吗？？” 刘美丽一边说着一边咬紧了牙关：“明远哥，我知道，我们只有一封情书，若是你不愿承认，即便是销毁了，也没有什么，反正你是团长，你不愿意认我，不想娶我，我也只能认栽了……” 刘美丽口口声声拿着陆明远是团长的事情来说，显然就是为了可以道德绑架。 如果陆明远不是团长，那么自然不怕刘美丽的这些威胁。 陆明远的拳头不自觉的握紧：“刘小姐，当初我们才几岁而已啊，我相信那个时候你和我都只是说说而已。”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介绍个对象，甚至可以资助你的家庭，但是我恐怕没有办法娶你。” 陆明远心里只有宋玉恩，自然不会这么莫名其妙的娶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就算是再怎么信守承诺，也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陆团长！”刘美丽听了这番话后便有些生气了。 只见刘美丽噌的一下站起身来，就连看着陆明远的眼神都变了。 “你的意思是说，我现在来找你，就是为了碰瓷当年你说过的那几句话了？” “我好歹也是个黄花大闺女，就算我是乡下人，也不至于为了这么点小事来找你吧？” “我只不过是一个性格单纯的人罢了，因为你曾经答应过会娶我，所以我便相信了！” “我一心一意的等待你，不是为了有一天你跟我说这些的！” 刘美丽说着便忽然推门出去：“既然陆团长都已经这么说了，那我就不打扰了！” 留下这句话，刘美丽便噌噌噌的跑了出去。 陆明远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站起身来到门前时，发现池管家已经追上了楼。 “团长，这是怎么回事？刘小姐去哪儿了？” “啊……她……” 陆明远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等下楼时才发现陆教授正一脸复杂的看着陆明远。 “我刚才看到刘小姐哭着跑了出去，你跟人家说什么了？” 陆明远只好将刚刚的对话一五一十的讲给了陆教授听。 陆教授听完之后脸色大变：“你这小子，就这么把人赶走了，怎么行？” “要是被别人知道，我们陆家竟然这么办事，那也未免太难看了！” 第二百零四章 动之以理 “你现在立刻去把刘小姐给我追回来，我要的是你与刘小姐好说好商量的把婚退了，而不是用这样的方式！！” 陆教授此刻脸上全是愤怒，而陆明远也极为为难。 “你难道没有听到我说话吗？赶紧去找人啊！！” 陆教授发现陆明远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瞬间就更生气了。 而陆明远则是抬头看向陆教授：“所以你真的希望我去找刘美丽？” “我没有什么希望的，我只希望我们陆家不要因为这么点小事而丢了面子和分寸！！” 陆教授的声音铿锵有力：“你身为一名团长，如果连这点小事都解决不了的话，那就未免让我太失望了！” 听到这番话，陆明远最终还是出了门。 而池管家则是跟在陆明远的身后：“团长，您有什么要吩咐的？” “刘美丽刚出来，应该走的不远，你们帮我在每个路口把关，要是发现了刘美丽的身影将人拦截下来，我现在亲自去找。” “是！”池管家答应下来，陆明远则是立刻开始寻找起了刘美丽的身影。 果然不出陆明远所料，刘美丽根本没有跑远。 陆明远顺着门口的大路走了几分钟，便瞧见了刘美丽蹲在路边的身影。 刘美丽本就是孤身一人，从乡下来到此处。 他无处可去，无人可依。 就算是想和陆明远闹别扭，想要离家出走，也绝不可能走远。 陆明远一步步的走向刘美丽，发现他抱着膝盖正瑟瑟发抖。 现在外面天冷，刘美丽穿的不多，会冻着也是应该的。 虽然陆明远一点也不喜欢刘美丽，甚至还对这个半路忽然杀出的程咬金有些反感。 可即便如此，陆明远还是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披在了刘美丽的肩膀上。 陆明远之所以这么说，只是自己身为一个男人应该做的绅士举动罢了。 而此时正抱着膝盖哭泣的刘美丽感受到了身上的外套后便立刻抬起头来。 当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人正是陆明远时刘美丽的脸上皆是差异。 “陆团长，你来找我了……” 其实陆明远对于刘美丽的举动很是厌烦，但还是抿着嘴唇说。 “外面天寒地冻，你就算是想要闹脾气，也不该独自跑出来。” 毕竟要是刘美丽真的出了什么事儿，那陆明远也脱不开干系。 陆明远自然不想让那样的事情发生。 刘美丽缓缓起身：“陆团长，你这是在担心我吗？” 刘美丽看着陆明远的眼神中充满了期待，可陆明远张着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因为陆明远并不是担心刘美丽。 但是陆明远也没有办法对刘美丽置之不理。 沉默了半晌之后，陆明远才说：“你独自一个人跑在这儿，是想要做什么？” “我……”显然刘美丽没有想到陆明远会这么说。 “我想着我这次来这里就是为了可以找你履行承诺，可明显你已经忘记了当初答应过我的话，所以对于你而言，当初的那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无关紧要，既然你不愿意履行承诺，也不愿意认我，我又能说什么？”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有离开，不出现在你的眼前，省着叫你为难罢了！” 其实刘美丽不过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来做激将法罢了。 既然刘美丽能够找到这里来，那就说明他若是真的想要离开，肯定是有法子的。 可刘美丽不仅没有离开，甚至没有走远。 走了这么一个刚刚好的地方，就是为了让陆明远可以以最快的速度找到他。 陆明远也不是傻子，对于刘美丽的心思自然是一猜就透。 不过即便如此，陆明远也并未多说什么。 只是就这样看着刘美丽：“不管如何，先跟我回去吧。” 外面毕竟天寒地冻，两个人若是站在这说话，搞不好都得被冻着了。 刘美丽若是生了病，陆明远也没办法一时之间让人家离开，那么短时间之内就还得让人家留下。 所以以防这个，万一陆明远还是想着两人先回去，有什么话好好说。 刘美丽并没有意识到异常，反而以为陆明远是想要妥协了的意思。 刘美丽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惊讶和欢喜。 “好，那我们回去说。” 刘美丽跟在陆明远的身后此刻别提有多开心了。 因为在刘美丽看来，自己即将要成功了。 回到陆家此刻，陆教授正在客厅等候。 陆教授见到陆明远把刘美丽找了回来是真真松了口气的。 不过这次陆教授也并没有给刘美丽好脸色看。 “刘小姐，不管你跟我儿子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过往，既然你人来了，那就请你乖一些，不要做出这些奇怪的事情来。” “每个人的忍耐都有限度的。” 陆教授这么说，只不过是为了提醒刘美丽。 因为即便是陆教授，也觉得刘美丽做的有点太过了。 就算之前陆教授嘴上不说什么，可这却并不代表他就能够容忍刘美丽一而再再而三的挑战他们的底线。 刘美丽微微愣在原地，并没有反应过来。 因为一开始的时候，陆教授对刘美丽还算是客气。 包括刘美丽刚抵达陆家，陆教授询问了缘由之后便热情的招待。 可忽然之间态度变得如此冷漠，属实是让刘美丽有些无法接受。 此刻的刘美丽很是尴尬：“陆教授，我……” “好了，这是你和我儿子之间的事情，我这个做长辈的也不好多言，有什么事你们聊吧。” 陆教授说着便起了身转身上楼。 客厅内只剩下刘美丽和陆明远。 陆明远先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而刘美丽则是尴尬的站在原地。 显然，刘美丽并没有想到陆教授会是这种态度。 所以此时此刻，刘美丽的内心似乎是在思考着，那么接下来自己应该如何是好呢？ 面对着陆教授的态度，刘美丽必须要很清楚一件事。 那就是陆教授已经开始厌烦刘美丽，此时的他必须得一个人面对一切。 思虑了半晌之后，刘美丽才下定了决心说。 第二百零五章 坚持到底 “陆团长，我知道你们一家都不认可这个诺言，可我认为您应该是信守承诺的人，不应该，因为年纪小，就说这些是玩笑话！” 刘美丽搓着手：“如果您告诉我，您现在有了喜欢的人，甚至即将结婚，那我无话可说。” 刘美丽不过是在下最后的赌注罢了：“只能说我自认倒霉，来找您的时间太晚了而已。” “我确实有喜欢的人。”陆明远转头看向刘美丽，倒是没打算有半丝隐藏。 而听到陆明远说有喜欢的人的瞬间，刘美丽的身体都一颤。 满是诧异的看着陆明远，许久都未曾反应过来。 “我……”刘美丽只不过是说说而已，没想到陆明远居然真的承认了。 这让刘美丽更加慌张，他并不想就这么离开。 “但是我们确实还没打算结婚。”因为陆明远正在追求宋玉恩。 至于现在宋玉恩对自己是什么样的感情，陆明远还不能够完全得知。 而在这种情况下，陆明远自然不能说他们之间有什么未来的打算。 听到陆明远这么说，刘美丽松了口气。 “既然你们还没有打算结婚，那你就应该履行诺言啊！” 刘美丽心中很清楚，自己不能再端着了。 陆明远不仅有喜欢的人，而且一心一意想要将自己赶走。 这所谓的承诺本就是孩子之间的玩笑，如今刘美丽不过是在利用陆明远真诚的心罢了。 可实际上来讲，越是这样做，越叫人觉得意义不明。 如果刘美丽一直这么下去，最后自己也只不过是个跳梁小丑一般。 所以现在刘美丽必须得乘胜追击：“如果你现在已经结婚，那我无话可说，可你只是有喜欢的人而已，想当初你也是喜欢我的呀！！” 刘美丽一字一句的说着：“那时候你那么喜欢我，还给我写情书，我一直保留至今……” “你的心怎么变得那么快啊？” 听到这话的陆明远都被逗笑了：“什么叫做我的心变得快啊，几岁的孩子和现在能比吗？” 陆明远倒是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刘美丽有些有趣：“虽然我知道你是在道德绑架我，但我也不是不信守承诺的人，只是我不明白，你也不是个傻子，你应该很清楚，这一切不过只是玩笑，你为什么要这么坚持呢？” “因为我还一直喜欢你，因为我不觉得这只是玩笑！！” 刘美丽很认真的看着陆明远：“我从不觉得这是玩笑。” “就算那个时候我们年纪小，可那是我第一次对男孩子动心。” “自那之后，我便将你牢牢的放在心里，我没有办法忘记你，我想嫁给你！” “我真的不知道我这么做到底哪里做错了！” 刘美丽说着又忽然开始悲伤了起来，眼泪便流出眼眶：“明明是你先答应我的，这和年纪有什么关系？” “就算只是个几岁的孩子，难不成就能骗人了吗？就能随意说谎了吗？？” 刘美丽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 “我爹娘从小就告诉我，只要是答应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 “如果做不到的事情就不要答应啊！！” 刘美丽几乎是朝着陆明远大喊。 而听了这番话的陆明远也是哑口无言。 因为刘美丽说的不错，其实若是做不到就不该承诺。 陆明远现在恨就恨在自己，当时年少无知，竟然什么话都敢说。 可那个时候的陆明远也不是很懂事，但凡再大几岁都不会那样的。 这现在也导致陆明远非常为难：“好了刘小姐，你现在的情绪很激动，我认为你应该先好好休息一番，有什么事我们之后再说。” 陆明远现在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跟刘美丽对线，所以就只能先按耐住刘美丽。 “你这是什么意思？”刘美丽抿着嘴唇看着陆明远：“你还是想要将我赶走吗？” “不，我的意思是你先上楼去休息……” 刘美丽现在如同惊弓之鸟一般，非常敏感。 看到刘美丽如此，陆明远也很尴尬：“你先去休息，有什么事我们之后再说，难道还不行吗？” 刘美丽也明白，现在陆明远不想和自己对话，就算自己继续坚持也没任何意义。 想到这里的刘美丽便起了身：“那我就先回去休息……” 刘美丽说着就上了楼，而陆明远则是自己一个人在客厅无能抓狂。 就在这时，池管家也回来了：“团长，刘小姐已经回来了吗？” “嗯。”陆明远叹了口气：“池管家，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 “我也不知……”这种情况池管家也是第一次遇见，所以自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而此时的陆明远早就已经有些焦头烂额：“我真的是无语了……” 之后，宋玉恩照常去卫生所上班。 可这几日，自从那天陆明远离开后，几乎就是石沉大海再没了消息。 而在这个过程中，刘教授来了几次宋玉恩这边针灸。 宋玉恩实在是忍不住便询问了：“刘教授，最近陆团长在做什么？” “嗯？”刘教授闭着眼睛享受着宋玉恩的针灸：“陆团长照常工作啊……” “哦……谢谢刘教授，我知道了。”听到刘教授这么说，宋玉恩倒是松了口气。 可即便如此，心里还是有些五味杂陈。 那天那么急匆匆的走了，既然没什么事，那为何不来告知自己呢？？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宋玉恩怎么想也想不通，而刘教授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怎么了宋医生，你最近是跟陆团长吵架了吗？” “没有啊，刘教授怎么这么说？”宋玉恩当然没有和陆明远吵架。 “最近我看陆团长每天拉了个脸，看上去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而且别人跟他说话他也不怎么理睬我想着能够如此影响他情绪的人，除了你应该没有别人了，所以才盲猜测着你们俩是不是吵了架。” 原来是这样啊，可宋玉恩实在是不明白陆明远为何会如此呢？ “刘教授您误会了，我们并没有吵架，至于陆团长为何如此我也不得知呢。” 第二百零六章 撞在一起 “那最近陆团长的状态就不太对了……” 刘教授一边说着一边睁开眼：“我记得你们的关系好像不错，你要不要去他家探望探望？” “啊？这不太好吧……”虽然宋玉恩确实挺担心陆明远的，但倒是没想过要去陆家探望。 “这有什么不好的，更何况我记得没错，陆教授也很喜欢你吧？” 刘教授拍着宋玉恩的手给他加油打气：“去看看吧。” 宋玉恩给刘教授针灸后，黄昏时分便来临。 回家的路上，宋玉恩一直在思考，正巧路过市场，发现有在卖新鲜水果的人正在吆喝。 忽然想起陆明远之前曾说过，他喜欢吃水果，所以让宋玉恩没事给他买点水果就行。 想到这些，宋玉恩鬼使神差的来到了水果摊前，竟然真的挑了一些水果。 等宋玉恩反应过来之际，已经将钱付了。 看着自己买的一兜子的水果，宋玉恩神色有些恍惚。 我既然水果都已经买了，那若是不去探望陆明远的话，是不是就浪费掉了呢？毕竟家里的那些上次陆明远买的水果现在还没有吃光呢。 想到这里，宋玉恩便决定前往陆明远的家中探望。 而当宋玉恩抵达陆家门口时，却又有些犹豫。 谁知刚好被出门的池管家给逮了个正着，他立刻上前叫住了宋玉恩：“宋医生，您来了！” 被发现了的宋玉恩虽然尴尬，但也只能硬着头皮搭话：“是啊，这几日陆团长都没有去找我，我听说他的心情似乎不好，所以想着过来看看到底怎么了……” 宋玉恩在说话的时候眼神都有些闪躲，毕竟自己这样做总是显得有些管太多的样子。 “原来是这样啊，那真是欢迎你了，宋医生。” 池管家一边说着一边做了个请的姿势：“正好，也到了开饭的时间，宋医生请吧。” 听了这话的宋玉恩脑子轰隆一声，立刻僵持在了原地。 宋玉恩倒是忘了，这会儿正好是晚饭的时间。 此时的宋玉恩别提有多尴尬了：“啊……那如果是吃晚饭的时间，我就先回去了，晚点再过来。” 宋玉恩说着便要转身离开，可下一秒却响起了陆明远的声音：“来都来了，吃完饭再走吧。” 宋玉恩的身子一顿转过头看向陆明远。 而对方则是走下台阶：“为什么不吃完饭再走呢？” “我不是那个意思……”宋玉恩当然知道人家吃饭的时候过来就像是好像要蹭饭一样。 不过当然了，宋玉恩倒是没有蹭饭的意思。 而且陆明远也明白，宋玉恩肯定不是为了蹭饭而来的。 “不管如何，既然都已经快到吃饭的时间了，那就在这吃一口吧。” 陆明远都已经这么说了，宋玉恩实在是不好意思拒绝，随后便跟着陆明远和池管家一起进了屋。 餐厅里陆教授坐在最中间，左手旁则是陆明远的位置，而在陆明远身侧竟然坐着一个女人。 宋玉恩从未见过这个女人，一时间不免愣住。 而陆教授见到宋玉恩后非常的开心，他起身迎接着宋玉恩：“宋医生，你来了，怎么不早说一声，我好叫人多做点美味！” 陆教授本来就对宋玉恩很是喜欢，所以自然是各种关怀。 宋玉恩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那怎么好意思呢？我也就是来看看陆团长……” 而刘美丽也注意到陆教授和陆明远对宋玉恩的不同。 这几天刘美丽留在陆家，陆明远虽然想方设法的想要将他劝走。 可是刘美丽却根本是一字不听一字不管的。 而在这种情况下，陆明远暂时没有想到更好的办法，就只能先将刘美丽留在这里。 虽然这也让陆明远非常的愤怒和生气，但是同时他也明白，如果真的将刘美丽逼得狗急跳墙，那恐怕大家最后都没有好结果。 为此陆明远也只好先按耐住刘美丽，这也是陆教授的意思。 这些日子陆明远被刘美丽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自然是没有空闲去找宋玉恩。 谁知道刚好在这个时候，宋玉恩主动找上了门。 陆明远想了想，最终还是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了宋玉恩。 “你坐在这儿吧。” 毕竟来者是客，这是陆明远和鹿教授对宋玉恩的尊重。 宋玉恩虽然觉得有些不好，但也实在，拒绝不得。 宋玉恩刚一坐下，刘美丽就朝他伸出了：“你好，我叫刘美丽，是明远哥的女朋友！” 当刘美丽的自我介绍结束后，在场的所有人脑子都轰了一下。 尤其是宋玉恩，满是诧异的看着刘美丽。 那一瞬间甚至瞪大了眼睛：“啊？” 显然，宋玉恩并没有想到坐在这的女人竟会是陆明远的女朋友。 最激动的莫过于陆明远，他猛地站起身来：“不，不是这样的！” “这么说确实也不太贴切，应该说我是明远哥的未婚妻。” 刘美丽扬起一个笑容：“我和明远哥在很小的时候就有了婚约，只是后来因为一些原因，这才让我们分开，不过现在也到了男婚女嫁的年纪，所以我特意来找了明远哥。” “嗯……你是明远哥的朋友吗？” 刘美丽的这一番话，说的一个字漏洞都没有。 让陆明远想解释，却无从解释。 宋玉恩呆呆的坐在原地，一时间有些晃了神。 毕竟宋玉恩可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那一瞬间，他张着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你怎么了？”刘美丽见状，便故作忧心的问道：“怎么呆住了？” 宋玉恩这才反应过来，但他只是起了身：“啊……那个，实在是抱歉，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宋玉恩说着，落荒而逃般的离开了。 见到这一幕，陆明远下意识的追了出去。 而刘美丽看到这样的场景，心中自然也有了计较。 看来刘美丽猜的没有错，这个女人果然和陆明远脱不开干系。 要不然的话，陆明远怎么会这么着急的追着出去？ 这足以说明，这个女人搞不好就是陆明远所说的喜欢的人。 第二百零七章 不用跟我解释 可不管他是谁，刘美丽都绝不会允许任何人动摇自己的地位。 现在的刘美丽已经主打一个不要脸，只要能留在陆家嫁给陆明远，这些就都没有所谓了。 而这个时候的陆教授则是放下了碗筷，脸色也不太好看。 陆教授抬头看向了刘美丽：“刘小姐，你说你们有婚约，可这件事情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凭借着儿时的一番言论，就算是想要定下婚约，好歹也得问问我的意思吧？” 之前的陆教授之所以不闻不问，想要有陆明远自己解决。 一方面是信任陆明远可以解决，另一方面也是觉得这不过是小孩子之间办家家酒的话。 之所以想要好生解决，哄着刘美丽，只是不想丢了陆家的脸。 可是现在显然刘美丽已经越来越过分，再继续这样下去，陆教授肯定是不会接受的。 而刘美丽这几日在陆家，基本上也是被好吃好喝的供着。 虽然刘美丽一直在和陆明远题到底什么时候结婚，对方也明确的表示不行。 每一次刘美丽都会闹，甚至还会拿之前的话出来说。 这几日下来双方都挺不愉快的，尤其是这几天，陆明远也累了，所以不想再和刘美丽吵，就和平共处了几日。 没想到这个时候宋玉恩过来了，所以陆教授也有点接受不了了。 “陆伯伯……”刘美丽有些委屈：“就算只是孩童之间的言语，也是承诺呀！” “是你们之间的承诺，与大人有何关系？你说你们之间是谈恋爱，那我无话可说，你说你们之间有婚约，你是他的未婚妻，你问过我了吗？” 陆教授的声音非常严肃：“还是你认为，我们凭着良好的家教将你留下来，就是认可你的意思？” 刘美丽特别的慌张，因为之前陆教授虽然对他也没有非常的好，但至少态度温和。 而且陆教授之前明确表明过，关于刘美丽和陆明远的事情，他不会多做管束。 因为陆教授认为这是年轻人的事情，交给年轻人，自己也不是解决不了。 若是陆教授参与其中，那就显得有些不是那么回事了。 而在这种情况下，陆教授肯定不会多过理会。 可让陆教授没有想到的是，刘美丽越发过分。 而刘美丽也没想到，陆教授会在这个时候参与其中。 “陆伯伯！可是……可是当年我们毕竟有承诺，我爹娘也已经答应了此事……” “你爹娘答应跟我有什么关系？”陆教授早就已经看刘美丽不爽，这会儿更是不愿忍耐：“我将你留在我们陆家，还让你们年轻人自己解决，是因为我觉得这毕竟是儿时的一个玩笑话，实在是难登大雅之堂。” “这种事情我做一个长辈，还得亲自出马去解决，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但是我没有想到你将一个玩笑话当得如此真切，竟然还说出你们有婚约这种话，刘小姐，我今天把话跟你说明白。” “如果说明远想要去履行他的承诺，那我这个做父亲的自然支持，但如果说他不愿意，我这个做父亲的也会支持。” 陆教授说着便起了身，毕竟被刘美丽这么闹了一通，自己也没什么胃口了。 “总而言之，刘小姐好自为之吧。” 陆教授说着就离开了餐厅，而刘美丽则是呆呆的站在原地， 池管家则是朝着刘美丽微微 改了点头：“刘小姐，其实，我真的想提醒您一句，凭借着儿时的一句玩笑话，陆家对您已经不错，您就不要再 继续消耗着本不属于您的好了。” “你不过就是一个管家而已，你凭什么说这些？”此时的刘美丽心中正气愤不已，自然就将自己的火全部发在了池管家的身上。 “你该不会以为你能在陆家当管家，你就有头有脸了吧？” 刘美丽捏紧了拳头：“当初明远哥答应过我的事情，我一定会让他做到的！他能够当上团长，就说明他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他要是想要毁约，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刘美丽说着便也气冲冲地离开了餐厅。 看到这一幕的池管家，心中五味杂陈。 对于刘美丽对自己不敬这件事，池管家倒是觉得没什么。 因为自己压根就不在意这些。 但是此刻的池管家却觉得，刘美丽如今如此坚持，陆明远和宋玉恩之间恐怕最大的坎儿就在这儿了。 而这会儿宋玉恩早就已经打算回家，陆明远却紧随其后的跟了上去。 “宋医生，你等等，我有话对你说！” 陆明远一边说着，一边焦急的扯住了宋玉恩的手臂。 而宋玉恩也被迫停了下来，转头有些不解的看向陆明远：“陆团长，你还有什么事吗？” “啊，刚才的事情我想跟你解释一下……” “刚才的事情？”显然对于陆明远的举动，宋玉恩极为不解。 “有什么好解释的吗？” “刚才那个女生并不是我的未婚妻……” 陆明远抿着嘴唇说着。 宋玉恩听了这话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你要说的是这件事啊！” 甚至就连神色都有些变化：“呃，不是未婚妻吗？可是我看他的样子好像……” “其实这件事情说来话长！”陆明远想要和宋玉恩解释，就知道一定得把事情说明。 宋玉恩倒是也觉得没什么：“其实他是不是你的未婚妻，你不必要跟我解释的，这毕竟是你的事情，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啊。” 宋玉恩轻描淡写的说出这番话，陆明远整个人都愣住了。 很显然，陆明远并没有想到，在宋玉恩的心里竟然是这么想的。 原来在宋玉恩看来，陆明远的婚约根本就与他无关。 这让陆明远觉得非常受挫，就连整颗心都像是得到了猛的撞击。 陆明远的心里非常难受，抿着嘴唇好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就这样呆呆的看着宋玉恩，陆明远的内心之中五味杂陈。 “陆团长，如果您是因为这件事想要找我解释的话，我是真觉得没什么必要。” 第二百零八章 无法解释 宋玉恩再次开口说道：“这是你的事情，也是你的人生，虽然我们是好朋友，但是你的人生由你自己决定，不需要跟任何人做解释。” “今天确实是我太唐突了，没有搞清楚状况，就冒冒失失的去找了你，下次这种事情我不会再做了。” “我走了，陆团长。” 宋玉恩说着便打算转身离开，陆明远有点急了。 陆明远赶紧追了上去：“你先别走，宋医生。” 宋玉恩虽然停下了脚步，但只觉得不解。 宋玉恩转过头看向陆明远：“所以陆团长，你还有什么话想要对我说吗？” “你真的一点也不在意这件事？”陆明远在询问的过程中很认真的看着宋玉恩。 陆明远实在是无法想象，分明宋玉恩在听到这件事情以后的第一反应就是起身就走了。 可为什么现在看着宋玉恩的神色却好像丝毫不在意这件事情似的呢？ 这让陆明远并不能够理解。 而听了这话的宋玉恩，却只是有些哭笑不得：“我反而有点不太明白，我为什么要在意这件事情呢？” 宋玉恩抬眼看向陆明远：“我刚才不是已经把我的意思说的很明白了吗？” “所以你对我……”这句话说了一半，陆明远张的嘴别说不进去接下来的话了。 那一瞬间，陆明远和宋玉恩全部都愣在了原地。 很显然的是，宋玉恩也并没有想到陆明远会说这些。 而此时此刻最尴尬的莫过于是陆明远。 他实在是太激动了，所以才会忽然之间说了这些。 虽然陆明远一直认为自己是在追求宋玉恩，但是这么长此以往下来，陆明远并未真心实意的觉得自己有做的多明显。 因为陆明远实在是做不到太过明显。 陆明远会害羞，会不好意思，会想要和宋玉恩慢慢发展。 可现在一时情急，陆明远真的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陆团长，你想要说什么？” 虽然陆明远的声音也让宋玉恩觉得有些诧异，但宋玉恩还是发出了询问。 陆明远的整张脸瞬间红的跟猴屁股似的。 “我……” 宋玉恩也不着急，就这样默默的等着陆明远的答案。 许久之后陆明远才说：“你对于我有未婚妻或者女朋友这件事，难道就没有一点介怀吗？” “我为什么要介怀呢？”宋玉恩反问着：“我不是说了，这是你自己的事情？” “因为我觉得……因为我觉得你应该不仅仅只是把我当朋友吧……” 陆明远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就只能左右而言，其他宋玉恩并不是傻子，能听出陆明远的意思。 “其实陆团长我不仅仅只是把您当朋友的，或许我还有其他的心意。” 而宋玉恩却觉得反正事情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自己也没有必要继续忍耐了，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吧。 “可是现在人家都已经找上门来口口声声的说是你的未婚妻，陆团长还想要我说什么呢？？” 宋玉恩的反问让陆明远愣在原地。 陆明远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宋玉恩的这个问题。 等待了半晌，陆明远依旧没有回应，宋玉恩自然也没有耐心再继续等下去，毕竟今天的事情已经让他觉得很难过了。 从一开始宋玉恩就并不想要去当那个打扰陆明远生活的人。 也正因如此，所以现在的宋玉恩不想要再继续了，似乎也是很正常呢。 想到这里，宋玉恩也只是看着陆明远笑了笑。 “陆团长，我想今天我们的谈话就到此结束吧。” 随后宋玉恩又扬起了笑脸：“没关系的，你不必介怀，即便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们以后还是朋友。” 留下这句话，宋玉恩转身离开。 看着宋玉恩离去的背影，陆明远很想再追，可这一次他终究是没有那么做。 我们还是朋友。 这句话，在陆明远的心上猛烈的敲击着。 让陆明远觉得真的很难受很难受。 陆明远的手轻轻的抚摸着自己的胸膛：“所以我们，就仅仅只是朋友而已吗？” 而宋玉恩在离去时，觉得自己的背影很是炙热。 像是有一道目光，死死的贴在自己的背上，像是要把自己给看穿了一样。 但即便如此，宋玉恩也并没有因此而停留，反而是走的越来越快。 宋玉恩捏紧了拳头告诉自己说—— 不能心软，他是有未婚妻的人，难不成你想要跟别人去抢丈夫吗？ 就算你们曾经发生过再多，你也不能做出那种恶劣的事情来。 最终宋玉恩还是说服了自己，以最快的速度回了家。 而陆明远也有些颓然的回了陆家。 当陆明远刚进入客厅时，就发现只有刘美丽一个人正坐在那儿。 刘美丽听到声音后便立刻抬起了头，有些拘谨的搓着手。 “明远哥，你回来了……” 也许是因为今天刘美丽说的话，此时的陆明远对她不仅没有什么耐心，还有点厌烦。 陆明远不想搭理刘美丽，转身便要走。 刘美丽见状立刻跟了上去：“明远哥！” “你有什么事吗？”陆明远最终的素养，让他还是止住了脚步。 自己实在没有办法对一个女孩如此做到坐视不理。 刘美丽扯了扯陆明远的衣服：“明远哥，你是不是生气了？” 其实陆明远已经很明显了，虽然自己之前也挺讨厌刘美丽的。 但是却从未表现出来过，因为陆明远觉得那样对一个女孩子实在是有些太不应该了。 可是现在的陆明远因为宋玉恩的缘故，已经有些按耐不住了。 所以此时此刻，陆明远才会如此的明显，“我生不生气本也与你无关。” 陆明远将自己的衣服收回：“刘小姐，我觉得你是时候应该回乡下了。” 之前陆明远无论再怎么样都没说过这样的话，这无异于是在向刘美丽下逐客令。 听了这番话的刘美丽整个愣在原地，显然没有想到陆明远竟会这么说。 “明远哥，你是想要赶我走吗？” “难道我说的还不够明显吗？”陆明远转头看向刘美丽：“你想的不错，我就是要赶紧走。” 第二百零九章 逐客令 虽然之前陆明远对待刘美丽的态度也并不是很好。 但至少他从来没有如此，直白的想要将人赶走过。 这次陆明远向刘美丽下了逐客令，而且字字句句是如此的明显。 刘美丽张着嘴，站在原地很是不知所措。 “刘小姐，您已经来了陆家有几日的时间，我们陆家也是按照贵客的标准接待您，如今，我想也是时候该送您回去，您别担心，我会命持管家派军队的人护送您回乡下，一定让您平安到家。” 虽然陆明远现在已经容忍不了刘美丽，但为了两人曾经那么一点点的缘分。 陆明远还是愿意派人护送刘美丽回去的。 “我不走！！”一听这话，刘美丽瞬间有些激动：“我是不可能离开的！！” 刘美丽看着陆明远的眼神，都是那样的坚定：“明远哥，你为什么要赶我走？” “是不是因为今天那个女人……你说你喜欢的人该不会就是他吧？？” 刘美丽还是比较聪明的，一下就猜到了其中缘由。 “到底是因为什么？我现在已经不想解释了。” 不过陆明远倒觉得自己没必要去和刘美丽解释这些。 “我现在想说的是，还请刘小姐回乡下去吧。” “我不会回去的！”刘美丽也很坚持：“如果明远哥非要让人把我送回去的话，我也一定还会再次来到陆家！” “总之我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 越是到了这种时候，刘美丽就越紧张。 因为刘美丽很清楚，如果自己真的就这么轻易放弃，那就再也不会有机会了。 陆明远眉头紧锁着：“刘小姐，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说了，我在等你娶我！”刘美丽很认真的看着陆明远：“我在等你履行承诺的那一天！” “你已经来了陆家有段日子了，我虽然没有办法让你放弃这所谓的承诺，可你也应该知道我不会娶你。” 陆明远很认真的看着刘美丽：“我们两个这样僵持，真的有必要吗？” “或许明远哥觉得这么僵持没什么意义，但是对于我来讲却很有意义。” 刘美丽就这样望着陆明远，眼神异常炙热：“我已经无处可去，若是就这么回了乡下，我爹娘一定会逼着我嫁人，可我只想嫁给明远哥。” “所以即便是死，我也绝不会回乡下去！” 此时的陆明远脑子里面更是一团浆糊，也不知道该怎样再继续劝说刘美丽。 听到刘美丽这么说，陆明远眉头紧锁着：“好了……” “我先上楼了。”陆明远现在就是拿刘美丽一点办法都没有。 回到楼上后，陆明远便立刻叫来了池管家：“你现在给我想个办法，我不能再这样下去。” 显然对于刘美丽，陆明远已经不想再继续容忍。 “再这样下去，我会被刘美丽给逼疯的！” 池管家看出陆明远的不爽：“但是目前为止，没有更好的办法。” “刘小姐赖在咱们陆家，不肯离开，若是强行将人送走，免不得会招来议论，即便是团长不在意，恐怕陆教授也不愿！” “问题就出在这儿。”这几日刘美丽让陆明远焦头烂额。 比起之前陆明远顾虑诸多，现在他已经不想那么多了。 “如果我爸不在意这事儿，我可能早就直接将人送走了。” “那可不行，到时候引来议论，得不偿失啊。” 池管家立刻反驳了陆明远的话：“团长，还是想一个万全之策吧。” “但凡现在我有办法，能叫你过来吗？”陆明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刘美丽已经在陆家住了几日，再这样下去，免不得会引来别人的怀疑。” “一个不明不白的女孩住在陆家，这算什么事儿啊？” 刘美丽明知他们谁也不愿妥协，却还是强行住在陆家。 一方面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逼迫陆明远就范，另一方面恐怕就是想要利用舆论。 毕竟有多少双眼睛关注着陆家，对于刘美丽的突然到访，自然也都会有所好奇。 一天两天引起不出什么风浪，可若是时间久了，就免不得会让人议论。 到时候若是真的传的风言风语多了，大家免不得会说刘美丽与陆明远是什么关系？ 那时候赶鸭子上架，陆明远再想拒绝刘美丽就更难了。 “我们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陆明远被气的直接就站了起来：“我绝不会允许那样的事情！” “我倒是有一个比较损的法子……”池管家想到了一个办法：“不知道团长是否认可？” “你现在有办法就说吧！”陆明远已经被搞得焦头烂额了，是真心实意的觉得有办法就去用。 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了？ “我想着，这刘小姐来找团长，无非是想要嫁个好人家，毕竟刘小姐是乡下人，如果听从父母的命令，恐怕也只是嫁个乡下的农夫，这是刘小姐万万不认可的。” “所以刘小姐能想到当年与他玩笑的承诺的团长，也是无奈之举，如若团长能够为刘小姐介绍对象，家庭身份都是上乘的那种，说不定就可以让刘小姐放弃团长！” 陆明远转头看向了池管家，对方有些尴尬的笑笑：“不过这么做可能确实不太好……” “就这么办了！”现在陆明远已经顾不得那么多。 “部队里还有那么多单身汉，你回头去挑两个不错的，带来陆家跟刘小姐相亲。” 陆明远当即拍板决定：“不过你记得跟他们说明情况，最好是把刘小姐的照片给他们拿过去，他们若是觉得照片还行，就带来介绍。” “不管怎么样，我也不能把刘小姐当作物品一样，就这么推出去。” “好歹当年是我亲口承诺的，我总是要负责，我会给刘小姐找一个好的归宿的！” 陆明远现在信心满满，认为只要自己给刘美丽找了归宿，对方就一定不会再像现在这般纠缠。 池管家赶紧答应下来：“是，团长，我这就去办！” 第二日，池管家就已经筛选好了人。 第二百一十章 想把刘美丽介绍出去 并且在当日上午，就把人带到了陆家。 “人都已经带来了？” 池管家赶紧点头应答：“回团长的话，已经都带来了，这会儿正在会客厅等候呢。” 陆明远点点头，显然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既然如此，咱们现在赶紧去见他们吧！” 当陆明远来到会客厅后，发现池管家选出来的三名士兵都是要个有个要样有样的优秀人才。 陆明远见了他们三个都非常的满意，不免拍了拍池管家的肩膀。 “你很会选啊，这几位怕是咱们部队长得最帅气的三位了吧？” “既然要选就选好的，要不然的话，刘小姐怎么会愿意放弃团长呢？？” 池管家当然明白，陆明远本来就位高权重，有钱有颜有权。 像是这样的男人可以堪称完美，即便是他手底下的士兵，跟他简直没法比。 正常来讲，想要让人放弃陆明远去选择其他人，想必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那么做。 所以说池管家在挑选的时候，不仅在一些小队长小领导上面挑选，还特意选了个头模样都足够用的。 要不然的话，池管家是真怕，这次又白费了心思。 不过在让这三名士兵和刘美丽见面之前，陆明远还是有几个问题想要问的。 “你们来这里之前应该已经见过刘小姐的照片了吧？” 秉持着对刘美丽负责的态度，陆明远认为自己还是应该在那之前问清楚比较好。 三名士兵都点了点头。 “回团长的话，池管家已经给我们看了刘小姐的照片，我们都很满意。” “只要刘小姐对我们也有意思，我们愿意和刘小姐相处。” “还请团长不要担心！” 听到三人的回答，陆明远这才点点头：“那就好！想必池管家也已经跟你们说明了情况，你们现在都是单身，而且年纪也不小，是时候该成家立业，这位刘小姐虽然是乡下人，但与我也算是旧识。” “如果你们三人，其中谁和刘小姐结成良缘，我会将刘小姐收为义妹，到时候也会增添一份嫁妆，从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陆明远之所以这么说，一方面是想要让这三名士兵听了这话以后可以对刘美丽更有心思。 另一方面也是自己真心实意的想要给予刘美丽补偿。 不管是不是儿时的玩笑话，如今这件事情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 至少在陆明远看来，该有的补偿也应当一样不少的给予。 陆明远认为，只有这样做自己才算是个男人。 所以今天陆明远才会如此信誓旦旦。 果然一听了这话，三名士兵都面面相视，眼神之中更是多了一丝期待。 “还请团长放心，我们三人今日集结于此，只是因为我们目前还单身，也有想要娶妻的心思，这是我们其中谁和刘小姐更加投缘，那肯定会用心对待！” “是啊，我们都是团长带出来的兵，肯定不会辜负团长的心意的！” “平时训练忙碌，也没有什么时间认识女孩，如今团长愿意给我们介绍，那对我们来讲已经算是好事，不管团长如何对待刘小姐，我们都会认真对待！” “好！”陆明远开心的点点头，又转头看向了池管家：“既然如此，你现在立刻就去请了刘小姐过来。” “是。” 而此时的刘美丽，听到敲门声后，便立刻主动开了门。 见到站在门口的人正是池管家，刘美丽的脸上闪过一丝失落：“你有什么事吗？” “刘小姐，我们团长请您去宴会厅。”池管家当然知道刘美丽不喜欢自己。 甚至可以称得上是讨厌，在刘美丽看来，池管家只不过是陆家的奴才罢了。 所以一直以来，刘美丽对待池管家的态度并不是很好。 当然池管家也能感受得到，但是即便如此，他倒是也并没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 因为本身在池管家看来，刘美丽就是乡下人，所以没有那种大头脑也是正常的。 “你是说明远哥要请我去宴会厅？”刘美丽自从跟陆明远吵完架后，就一直没怎么出房间。 心里也一直都在思考，接下来的自己到底该怎么办？ 毕竟陆明远是真的生气了，刘美丽也不是看不出来。 越是能够看出来如此，就让刘美丽的内心之中越是慌张。 现在的刘美丽就开始思考，如果陆明远真的非要把自己送走的话，该怎么办？ 还没等想清楚之前，刘美丽实在是不敢去与陆明远见面。 谁知道陆明远居然让池管家来邀请刘美丽，这让他非常惊喜。 “明远哥邀请我去宴会厅做什么？” “您去了不就知道了？”池管家笑了笑：“刘小姐，您需要稍作打扮一番吗？” 刘美丽长得倒不难看，但因为出身乡下的缘故，所以并不怎么会装扮。 来了陆家以后，陆教授吩咐要照顾好刘美丽，所以特意命人为他采买了衣服首饰等等。 当然也都不是什么昂贵货，只是刘美丽自己并不是特别会搭配，总是搞得不伦不类的。 刘美丽一听这话，脸上瞬间就燃起了一抹红晕：“看来是明远哥让你这么做的吧……那请你稍等，我这就去打扮一番！绝不会让明远哥失望！” 池管家想着，虽然陆明远倒是无所谓。 但这毕竟是刘美丽第一次和三位士兵见面。 若是能给对方留下个好印象，自然是好事。 所以池管家便点了点头：“那就请刘小姐稍微快些，宴会厅正等着呢。” “好。”刘美丽回了房间后，便立刻找出了之前陆教授命人给她买的衣服。 找了一身他自己比较满意的，又稍微打了底。 人出来的时候，池管家吓了一跳。 因为这身旗袍确实是非常的富贵，刘美丽似乎不怎么会用胭脂，画的妆容也有些不伦不类。 不过幸好刘美丽自己本身还算有底子，所以即便搞得奇奇怪怪，但也是好看的。 池管家也没说什么：“刘小姐既然已经装扮完毕，那就跟我一块去宴会厅吧。” 第二百一十一章 第一次见面 池管家带着刘美丽来到宴会厅时，陆明远正在和三位士兵商讨着军中事务。 毕竟，等待的过程，总是不能闲着。 门忽然被推开，众人的目光全部都看向了门口。 尤其是三位士兵，此刻非常期待着刘美丽。 当刘美丽从此管家的身后走出时，三位士兵都愣住了。 尤其是陆明远，没有想到刘美丽竟然打扮的如此浮夸。 陆明远被呛的直咳嗽，池管家也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刘小姐，听说今日来了贵客特意稍作打扮。” “明远哥，你觉得我好看吗？”刘美丽特意来到陆明远面前转了一圈：“这身衣裳是之前陆教授特意让人给我买的，还有一些胭脂水粉……不过我以前，没怎么装扮过，这还是我第一次用！” “咳咳咳。”陆明远清了清嗓子，有些尴尬的笑道：“第一次用的话已经很好了。” 陆明远一边说着，一边转头看向了那三位士兵：“你们觉得呢？感觉刘小姐如何？” 三位士兵也很尴尬，不过能看得出来刘美丽骨子里很漂亮。 “刘小姐真是美若天仙啊！” “刘小姐的品位真是不可估量！” “刘小姐果真异于常人啊！” …… 说实话就连陆明远都听不出来，这到底是夸还是在骂。 “那个，刘小姐，你先坐下吧。” 虽然很是尴尬，但陆明远还是希望今天能够成功的。 刘美丽在陆明远的身旁坐下，陆明远这才对池管家说道：“赶紧上菜吧，咱们一边吃一边聊。” 对于陆明远突然之间的热情，刘美丽只想着他是转了性子，还以为自己和陆明远之间有可能。 但实际上，陆明远之所以这么做，主要是为了让刘美丽可以跟这三位士兵拉近关系。 池管家让人上了菜后，陆明远这才对刘美丽说道：“这三位是我手底下的上校，你觉得如何？” 刘美丽误以为陆明远是认可了自己，想要带自己见识他手底下的部下。 这让刘美丽非常开心，点头笑道：“都是仪表堂堂，不错的人呢！” “是吗？那你就多接触接触！”陆明远一边说着一边给几个士兵使眼色。 虽然他们对于刘美丽的装扮不可恭维，但毕竟是陆明远的命令。 再加上刘美丽底子不错，所以几位士兵倒也没有非常抵触。 “你们好，我叫刘美丽，是……”刘美丽刚想说自己是陆明远的未婚妻或是女朋友。 但是忽然之间，又想起了之前陆教授的警告。 让刘美丽不自觉的一哆嗦，这个警告，他心知肚明。 自己如果再继续这样做，恐怕想要留在陆家都难。 所以刘美丽便默默的闭了嘴：“我是陆团长的青梅竹马，我来自乡下。” 就连陆明远都没想到，刘美丽居然没说自己是他的未婚妻，这属实是挺令人震惊的。 毕竟之前的时候刘美丽可不是这么说的。 陆明远瞬间心情大好：“是啊，这可是我的青梅竹马，如果可以的话，以后说不定还会成为我的妹妹！” “妹妹？”刘美丽有些不解：“明远哥……你……” “刘小姐，这几位呢，都是我所带领的军团下方非常有才能的干部，今天主要是希望你们能接触接触，看看是否能够……更进一步呢？” “更进一步？明远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池管家在把刘美丽叫来的时候，并没有将此事说明。 毕竟池管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想着刘美丽在见到几人之后，应当就自行明白了。 可是刘美丽全程都在误会，确实是不知道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而听到陆明远这么说以后，刘美丽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不对。 所以此时此刻的刘美丽，哥是满脸诧异的看着陆明远。 因为刘美丽实在是不明白，他们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不知为何，本来都已经这么做了，并且做好心理准备的陆明远忽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 “刘小姐，我知道你是为我而来，但这几日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与你说明。” 陆明远明白，这件事情无法隐藏，所以还不如一早就把话说明白比较好。 “你若是想要拒绝你爹娘为你安排的婚事，我可以将我部队中的这些精锐介绍给你，他们你也看到了，无论是长相个头都很过关，而且在部队中也都有着官职，想必这样的身份，也是配得上你的。” 陆明远的话音刚落，刘美丽便立刻起了身。 指着不远处的三位士兵：“你的意思是他们三个今天是过来跟我相亲的对吗？” “也可以这么说，如果你对谁有好感的话，可以继续联系下去，若是最后真的能修成正果，我会将你收为义妹，让你在陆家出嫁，还会给你准备嫁妆……” 陆明远认为，这是自己能做到的，算是比较多的了。 只能这样做去进行弥补吧。 “我想要嫁的人是你！！”刘美丽非常生气的站起身来：“我以为今天池管家来找我，还特地让我装扮一番，是为了你！” “结果是你想要将我当成物品一样推出去是吗？” 只见刘美丽气的浑身都在发抖，双手也不自觉的握紧：“明远哥，你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所以在你看来，是不是随随便便找一个人，我就可以嫁……” 刘美丽一边说着，眼泪已经涌出了眼眶：“我说过我来找你，是因为当初你给我的承诺，现在你不肯认下这份承诺也就罢了，居然还如此着急的想要将我推出去……” “明远哥，你可以直说！” 刘美丽说完这番话后，便直接跑了出去。 这次陆明远并没有去追，只是对池管家吩咐道：“令人跟着他，保证他的安全。” 而三位士兵其中之一，马家栋忽然站起身来：“团长，让我去吧？” “你？”陆明远有点不解：“你打算去追她？” “是的，团长！”马家栋点点头：“如果团长不介意的话。” “我当然不介意。”陆明远答应下来：“那就交给你了，一定要保证刘小姐的安全。” 第二百一十二章 找到刘美丽 马家栋立刻向陆明远行了个军礼：“是！” 随后，他便急匆匆的出了门。 陆明远此刻的心情并不是很好，看了一眼剩下的两位，就只是开口说道：“既然如此，你们也就先回去吧。” 两位跟陆明远告了别就走了。 整个宴会厅只剩下陆明远和池管家。 以及那还没有来得及吃的美食。 陆明远拖着下巴，忍不住哀叹着。 池管家则是在一旁轻声安慰着陆明远。 “团长，我想您不必如此忧虑，相信马队长，一定会尽快找到刘小姐的。” “虽然是这样，可我还是有点担心。” 陆明远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走到窗前。 “刘小姐看上去是真的有点不高兴，我这心里也颇为计较。” “不正好通过这个机会，让刘小姐跟马队长接触接触？” 池管家倒是认为，这是一个再好不过的机会了：“如此一来，刘小姐说不定会觉得马队长很温暖，两人搞不好，感情还会升温呢。” “希望如此吧！”陆明远叹了口气。 毕竟若是能成功的话，事情也不至于闹到像今天这么尴尬。 所以在陆明远的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忧虑的。 而此时的刘美丽跌跌撞撞的跑出陆家，没一会儿的功夫便摔倒在了地上。 也许是因为太过伤心，趴在地上的刘美丽忽然大哭了起来。 就在这时，突然一个身影蹲在了刘美丽的面前。 并且伸手递出了手帕：“别哭了，擦擦脸，站起来吧。” 刘美丽略有些诧异的抬起头，当看到是刚刚的三人其中之一时。 他心中又觉得诧异，又觉得羞愤。 刘美丽不愿接受，只是哽咽着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来找我也是因为陆团长的吩咐！” “还说什么跟我相亲，不就是陆团长不愿意要我，所以随便找个人来搪塞我吗！” “我不需要！我通通不需要！”刘美丽说着便伸手推了一下马家栋。 对方往后趔趄了一步，但是还是站稳了脚跟。 马家栋皱着眉头看着刘美丽。 “团长并非是这个意思，我想你肯定是误会了。” “我能误会什么？我想嫁给他，他却随随便便找了人来搪塞我，你告诉我我误会了什么？” “团长确实是希望我们和你相亲，但是我们也是团长精挑细选出来的人。” 马家栋很认真的给刘美丽解释道。 “因为团长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所以没有办法履行对你的承诺。” “可是在部队当中，也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和你相亲的，这足以说明团长对你的在意。” “你若是真的理解了团长的心意，就不应该这样说。” “那又如何？我想要嫁的只有鹿团长！” 刘美丽一边说着一边从地上爬了起来。 稍微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刘美丽甚至不愿多看马家栋一眼。 “我千里迢迢来到陆家，难不成是为了他们给我找个人相亲吗？” “真以为我是嫁不出去还是怎样？我只是想要来找曾经给我许下承诺的人，想要让他履行承诺罢了！” “这件事我有听说过，不过是年少无知，随口一说，正因为团长是信守承诺之人，所以才拿你没办法，可若是团长不愿理你，你真当你所做的一切有任何用处吗？” “那时候的你们年少无知，你不会以为几句流言蜚语就真的能够牵制住团长吧？” 这番话，倒是说到了刘美丽的心坎里。 刘美丽抬起头忽然大喊到：“就因为他是团长，就因为他惧怕流言蜚语，所以我才要让他对我负责！！” “我不愿意嫁给那种说话不算数不负责任的人，所以我才来找他，如果他想赶我走，不惧怕流言蜚语的话，他大可以那么做！！” “他现在还不是不想要大家对他议论纷纷，还不是想着娶我，以此才能够解决问题？” 听到这番话时，马家栋是真的被逗笑了：“刘小姐，我觉得你应该想想清楚，团长确实是不希望外面的流言蜚语传的议论纷纷。” “但是团长也肯定不会娶你的，要不然就不会有今天的事情发生。” “团长如今所做的一切都已经足以证明，你就算这样坚持下去，也只会把团长逼得无路可走，最后团长依旧不会娶你，反而还会将你赶走，等到团长真的不惧怕流言蜚语，你就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马家栋说的是实话：“我倒是没有别的意思，我只希望刘小姐能看清形势，而不是最后把自己搞得无路可走。” “你要是想那样做，无非是和团长耗时间，等到团长一点耐心没有，就直接命人将你送回乡下，你又能如何？” “你说你不走，团长也可以来硬的，现在不能，不代表以后不能，团长对你的耐心已经一点点的被你消耗了。” “这一点你应该心知肚明，刘小姐，今天和你说这些，就是希望你能够看清，也希望你能拎得清。” “别最后搞的自己里外不是人，没能得到你想要的，还失去了所有。” 马家栋也算是真心实意的在劝说刘美丽了。 正是因为知道，即便这样坚持下去，也依旧不会有任何结果。 所以才会想要将刘美丽给拉回来了，走到黑不撞南墙不回头。 刘美丽当然不会相信，他用力的推开了马家栋，往后退了好几步。 “别以为我会相信你们的鬼话！不就是陆团长派你们来劝我的吗？” “真以为我是那么好欺负的？如果最后真的不愿意娶我，那大不了大家就不死不休！！” “我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他陆团长是一个不信守承诺的家伙！答应了的事情是做不到的！” “他若是不娶我，就一定会让他身败名裂，谁也别想好！！” “你真的觉得有意义吗？”听到这番话的瞬间，马家栋只觉得无奈。 “就算是你真的这么做了，又能如何呢？” 他很认真的看着面前的刘美丽：“最后的结果，真的是你想要的？？” 第二百一十三章 苦口婆心劝说 “最后，只不过是会两败俱伤罢了，而且过一段时间，等到风雨停歇，团长依旧不会受任何影响，你呢？你还想嫁人吗？” 马家栋的情绪还算是比较稳定。 他确实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刘美丽能够看清事实。 刘美丽呆在原地：“你的意思是，如果我继续闹下去，便不会有人愿意娶我了吗？” “你总说你不是嫁不出去，所以你无所谓这些。” 马家栋很严肃的说着：“如果你心甘情愿的随随便便嫁给一个乡下人，他相信也不会有你来找我们团长的一天。” “正是因为你不认可嫁给那些人，所以你才会不远千里的来找团长，你也想嫁给一个好的家庭，不想一辈子就在乡下混了。” “你父母为你找的男人都是些又穷又没本事的，你打心眼里看不上他们，你想要让你父母对你刮目相看，所以一心一意的想要嫁给团长。” “当然你若是有本事嫁给团长了，那我自然没话可说，可若是团长，依旧不愿娶你，你这么一闹，最后就只能回家听天由命，听你父母的话，嫁给村里面的人了。” “因为这样，到时候部队里的人是不会有人会愿意娶你的，至于城里的人，你不通过团长也认识不了，你真的希望如此？” 马家栋本来还是对刘美丽很感兴趣的。 但是接触下来，是真的觉得刘美丽太偏执了。 “你要是现在愿意听团长的话成为他的义妹，说不定还能嫁到一个好归宿，至少我认为，这对你来讲算是最好的归宿了。” 马家栋说着叹了口气：“当然我不是瞧不起你的意思，但是事实就是这样，你不想接受也得接受。” 刘美丽咬紧了牙关，他确实不想要接受这个事实。 可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就真的像是马家栋说的一样。 自己好像就算是不想接受，也很难很难了。 刘美丽这次没有直接反驳，而是选择沉默。 因为他目前为止，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之前刘美丽就是断定了陆明远不会真的与他闹翻。 所以才会一直赌下去，可是听了马家栋说这些刘美丽忽然不敢赌了。 因为赌输了，又该怎么办？ 没想过这些，刘美丽不可能半点不惧怕。 眼看着刘美丽似乎要被自己说服。 就连马嘉栋都忍不住叹了口气：“所以我认为，你应该好好想一想，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马家栋的每一句话，都是那样的认真严肃：“现在，团长还愿意帮你，这次我们三人，虽然不知是否合你的心意，但确实是团长精挑细选出来的。” “你如果愿意的话，不仅我们三人，哪怕是整个部队里的所有人，只要你看中哪一个，团长都会帮你的。” “能够嫁给我们这些小领导，虽然不是你真正的目的，但至少也比你回到乡下去，随便嫁给一个乡下人强吧？” “这样不也算是在你父母面前长脸，我是真的不信，你和团长只是儿时的玩伴，后面再也没见过面，你是真的喜欢团长吗？喜欢的非嫁他不可吗？？” 其实从刚刚见到刘美丽的那一瞬间开始，马家栋就认为他并非是真的喜欢陆明远。 毕竟若是真的喜欢，怎么也不该是这种态度。 但不管是真的喜欢还是假的喜欢，如今这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明了的很。 刘美丽此刻沉默了下来。 因为马家栋说的不错。 所以一时之间，刘美丽也不知自己该如何做抉择。 就像马家栋所说的一样，继续坚持下去，未必真的能够嫁给陆明远。 搞不好最后，还弄得两败俱伤。 刘美丽肯定是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可是这样放弃陆明远，他又有些不甘心。 “所以在你们所有人的眼里，我只不过是想要嫁一个好归宿而已，是吗？” 刘美丽不爽的抿着嘴唇：“只要有好归宿，那个人是谁都可以对吗？？” “我没有这样说。”马家栋叹了口气：“你也别太激动，我只不过是把事情给你掰碎了，说明白，我希望你和团长都好。” “别开玩笑了，你们只不过是希望陆团长好罢了！” 刘美丽当然不愿意相信马家栋的话：“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你以为你说这样的话，我会相信吗？” “可这就是我的真实想法。”马家栋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虽然我是第一次见刘小姐，但说实话刘小姐长得很漂亮。” “那一刻，你的美丽砸到了我的心上，让我快要无法呼吸。” 显然刘美丽并没有想到马家栋会这么说。 此刻的刘美丽呆呆的看着马家栋一脸的不可置信。 而马家栋的声音还在继续：“也许你不会相信我说的话，和我说的都是真的。” “其他人看到你的那一刻是怎么想的，我并不清楚，但我确实对你很感兴趣。” “要不然的话也不会在你跑出来的时候跟着你的脚步出来，所以我现在想说的是，如果你真的愿意，或许我们可以接触接触，嫁给我也许是一个好的选择。” 马家栋说的非常真心实意，让刘美丽一时间都有些慌了神。 毕竟刘美丽之前可从未想过要嫁给别人，所以今天的她也不知该做出怎样的选择来了。 刘美丽之前自然知道陆明远不并不想娶她。 可刘美丽那个时候已经被架在了，那根本无路可退，就算是陆明远表现的有多不情愿，他也是没办法的。 毕竟无论陆明远是否愿意，他都不想就这么空手而归，要不然的话，家人和村中村民的嘲笑声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到时候刘美丽的父母还会逼她嫁给村中人。 这是刘美丽最最最不想接受的，所以此时此刻听到男子的这番话以后，他着实是有一点点动摇了。 那一时之间刘美丽也不知自己该如何做抉择。 刘美丽敏的嘴唇似乎在思考，而马家栋倒是也不急，只是默默的看着他。 “我知道你的心绪，现在你肯定还想不通，但至少比起团长，我对你更感兴趣。” 第二百一十四章 我愿意娶你 马家栋说的非常真心实意：“凭借着我对你的这份兴趣，我们想要走到最后的可能性很高，但你就算是再怎么逼迫团长，他不想娶你就是不会娶你的呀！” “够了，不要再说了！”刘美丽忽然很大声的打断了马家栋的话。 “你从头到尾只说对我感兴趣，没说要娶我，可我现在要的是能娶我的人！！” 刘美丽一想到自己空手而归，回到乡下被父母逼迫的样子就觉得头皮发麻。 “我在我们乡下已经算是大龄剩女了，按照我这个年纪，多少姑娘都已经嫁了人。” “我爸妈非常着急，也因此一直都在逼迫我。” “我当然不心甘情愿，可我没有办法，我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我承认我并不喜欢陆团长，我来找他只是为了可以逃避。” “我不想让我爸妈随便给我安排一个人嫁了，那样是我无法接受的事实。” “可同时，我也想嫁的好，到时候也能让我爸妈对我刮目相看，我自然懂你说的这些。” “如果我就这么回到了乡下去，我爸妈肯定会嘲笑我，并且逼迫我继续嫁人，我这次的目的就是嫁人！！” “嫁给一个至少各方面都很优秀的人！！你口口声声说愿意跟我接触，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刘美丽也算是和马家栋说了实话：“与其在浪费时间跟你接触，我还不如继续逼迫着陆团长，至少，这样能更快些。” “刘小姐，没说不想娶你。”马家栋叹了口气。 “我想你也应该知道，我们这些人在部队里算是年纪比较大的，还没结婚的。” “无论是我还是今天你见到的其他两位，其实说实话都挺着急的。” “我们大家的想法也是希望能赶紧结婚。” “只不过还没有接触之前就这么把事情定下来，会让我觉得有点太迅速了，但是当然，如果刘小姐愿意的话，我会用最短的时间和刘小姐进行接触。” “一周，我们这一周来与彼此接触，确定下来行吗？？” 马家栋还是无法接受，直接就定下来要结婚这件事。 这对于马家栋来讲，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所以马家栋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拖延一些时间和刘美丽进行接触。 接触的差不多了才能够确定下来，这是不是自己想要的。 而听了这番话的刘美丽似乎也终于有些动摇。 刘美丽开始思考了起来，但是具体是否能够接受，还没有直说。 “刘小姐我不着急，你可以慢慢思考，就在这陪着你。” 马家栋一边说着一边将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并且披在了刘美丽的身上。 “不过外面冰寒，还请刘小姐不要拒绝，你要是感冒了的话，就不好弄了。” 那一股温暖的感觉忽然洗满了全身，那一瞬间刘美丽整个愣住。 有美丽并没有想到马家栋居然会是这么温暖的人，说实话内心之中还是会有一点点的纠结的。 “让我想一想。”刘美丽一边说着一边蹲了下来。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随着你的心走就好。”马家栋温柔的说：“我非常能够理解你，我也不想逼迫你。” “谢谢你。”之前刘美丽确实还很激动来着。 但是现在的刘美丽已经稍微的冷静了许多。 刘美丽能够很清楚的感觉得到，马家栋确实对自己没有什么坏心思。 相反的，自从来到陆家以后，大家看似对刘美丽非常客气。 但实际上刘美丽自己也知道自己对于他们所有人来讲都是多余的那一个。 而且所有人都想要将刘美丽赶走，感受到了这一点之后的刘美丽非常难受。 与此同时，刘美丽也明白，再这样下去肯定是不行的。 但是想要改变现状，刘美丽又做不到。 所以一时之间刘美丽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还是这么长时间以来，有人开始对自己的态度好转。 并且真心实意的劝说帮助自己，所以对于刘美丽来讲自然是好事。 刘美丽也是真心实意的开心。 “如果我愿意和你相处一周，最后却不愿意娶我，这样我会不会也在别人的耳里落下话柄，到时候更没有人愿意娶我了？” 刘美丽抬起头看着马家栋，小心翼翼的问道。 听了这话的马家栋只觉得有些心疼。 因为刘美丽其实还是挺自卑的。 他很清楚自己来自于乡下，也明白自己对于很多人，都不是首选。 在这种情况下，刘美丽当然不敢轻易的去做。 马家栋没想到刘美丽会这么问。 那一瞬间，马家栋张着嘴不知该如何回答。 只能说心情有些五味杂陈吧。 马家栋重重的叹了口气：“不会那样做的，我娶你。” 马家栋自认为自己并不了解刘美丽。 所以总想着如果直接答应下来，会有点不太好。 但是当听到刘美丽如此害怕自己不能嫁给一个好归宿的时候，马家栋忽然之间觉得何必想那么多呢，就成为他的归宿就好。 “我愿意娶你，不用再有时间去了解，只要你愿意嫁给我。” 马家栋一字一句的说道，而刘美丽抬起头看向他的瞬间只觉得不可思议。 “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愿意娶我吗？？” “我说的当然是真的，我没有骗你。” 马家栋微微一笑：“你也不要觉得这有什么不可思议的，只要相信我就好，我一定能够说到做到。” 那一瞬间，突然有一种自己终于找到了归宿的感觉。 刘美丽毫不犹豫地抱住了马家栋的脖子。 眼泪都开始喷涌而出：“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你一定不能辜负我，一定不能！！” “放心吧，我绝不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的。”马家栋也搂住了刘美丽的腰。 “虽然一开始我也是抱着试试的心态，但是只要我们在一起了，那我就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对你好。” “所以这一点你是不用担心的，我们这些当兵的，将来信守承诺可以说到做到。” 第二百一十五章 终于成功 马家栋带着刘美丽回来的时候，剩下的两名士兵已经先回去了。 而陆明远和池管家则是等在客厅。 听到动静的两人纷纷朝着门外望去。 当看到马家栋终于平安将刘美丽贷回来的瞬间，陆明远也属实是松了口气。 虽然陆明远并不喜欢刘美丽，甚至最近的这段日子还有些厌烦。 可陆明远也同样知晓，刘美丽是为自己而来，所以自己必须得保证他的安全才行。 刘美丽跟在马家栋的身后，此时略显得很是尴尬。 而陆明远则是起身迎接两人：“你们可算是回来了！” 陆明远着实是松了一口气：“刘小姐，请您下次不要再这么任性了，好吗，我们真的很担心。” 刘美丽抬头看向陆明远：“我有话想要单独跟陆团长说。” 大家虽然不知道刘美丽到底想和陆明远说什么，但既然如此，陆明远也只是点了点头。 “好。” 池管家和马家栋出去以后，刘美丽这才开了口。 “我承认，我一直很想要嫁给陆团长。” 刘美丽垂着头望着自己的双手。 “很长一段时间，我自认为，若是能够嫁给陆团长，那我的父母一定会高看我一眼。” “所以我想要通过这样的方式逆天改命，而不是像现在一样，被我的父母挟持着。” “就好像，我的父母想要让我做什么，我就必须得做什么一样。” “这样的日子对于我而言，真的是已经够了。” “我不想要再继续，我自以为我在用这样的方式来逆天改命，没想到给陆团长造成了这么多的困扰，实在是抱歉。” 听到刘美丽这么说，陆明远还有点惊讶。 “你倒不必说抱歉，我也不是不能理解你，只是现在我已经有了喜欢的人，所以恐怕没有办法接受你的好意。” “更何况就像你说的一样，更多的你只是想要改变命运，而并非是真的想与我在一起。” “那么既然如此，我们相互不喜欢，即便是在一起了也没有任何意义，不是吗？” “你说的不错。”刘美丽点点头：“只是之前我一直太过执着，所以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我一直都在想方设法的让你接受我，却忘记了，就算我们在一起也不会幸福。” 刘美丽说着，嘴角的笑容也逐渐的淡了。 “其实我今天真的很生气，陆团长就算不想要我，也不至于把我退出去吧。” “当时我心里就在想，你们把我当什么当做一件物品吗？” “我承认我很难过，那一瞬间我感觉我真的就像个跳梁小丑一样。” “不过，马队长出去找我，跟我说了很多很多，我忽然意识到，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刘美丽说这边再次抬起头看向了陆明远：“马队长说他愿意娶我，之前陆团长曾说过，如果我愿意的话，你愿意收我为义妹给我添置嫁妆，我现在和您说一句实话。” “我之所以赖在陆家不肯走，就是为了可以让我爸妈对我刮目相看，马队长的身份地位，以及长相外貌，都是一顶一的好，如果鹿团长可以给我一次荣耀，让我们村子里的人都对我刮目相看，那我愿意和马队长结为连理，不再继续纠缠陆团长。” 当听到刘美丽这么说的时候，陆明远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因为陆明远在看到刘美丽兴奋离去时，还以为今天的事情也彻底完蛋了呢。 毕竟上次刘美丽忽然之间负气离开也是不愿认可。 所以陆明远还问池管家接下来该怎么办？ 当然池管家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两人一直都在纠结和想办法。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马家栋居然真的说服了刘美丽。 陆明远很激动：“你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愿意嫁给马家栋？” “我当然说的是真的，我想这对于陆团长来讲也是好事吧？” 陆明远重重点头：“当然只要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立刻昭告天地收你为义妹，并且将此事告知所有人。” “我还会派人去你家乡找你父母敬香，完成收义妹的仪式，在你结婚时，也会帮你添置嫁妆，让你风风光光的大嫁。” “在这之前，我就先谢过陆团长了。” 刘美丽微微一笑：“不过，在嫁给马队长之前，我可能还得住在陆家。” “并且还有一件事需要鹿团长帮忙。”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说就好。” 现在陆明远知道刘美丽已经不是非得嫁给自己，是非常激动和兴奋的。 在陆明远看来，只要是刘美丽不强行要求嫁给自己，那就成功了。 毕竟陆明远真实的目的也就是这个。 所以刘美丽在提出什么样的要求，基本上陆明远是不会拒绝的。 因为其他的要求对于陆明远来讲，简直可以说是无关痛痒，自己是完全能够接受。 “我爸妈不知道我来陆家找陆团长的事情，所以还一心一意等我回去嫁给他们给我找的男人，所以我想让陆团长帮我去说服我父母。” “这没问题，交给我吧。” 陆明远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下来。 随后陆明远便将此事告知了陆教授。 “我想着，虽然这么做，可能有点对不住马家栋，但他也不是做不出选择，不管他是真心觉得刘小姐很好，还是为了用刘小姐以此来获取我们陆家的青睐，但总而言之，这次如果没有他，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以，这次的婚礼我想让我们陆家替刘小姐风光大办，并且我会带着马家栋亲自去刘小姐家提亲。” 陆教授满意的点点头：“这次的事情你解决的还算可以，回头有功夫的话，可以给马家栋一些奖励，他确实做的不错。” “至于收刘小姐为义妹的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就好。” “这些不算什么大事，就不必跟我商量了。” “知道了，爸。”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陆明远就收了刘美丽为义妹，并且亲自带着马家栋去了刘家。 来到乡下刘美丽的家，陆明远和马家栋都愣在了原地。 第二百一十六章 上万的补偿 因为刘美丽的家非常荒芜，只有一个小小的土房，外面养了几只鸡。 一进门，更是尘土飞扬。 几人提着礼品，被呛的直咳嗽。 等陆明远率先进入到屋中后，这才发现刘爸爸正躺在炕上抽烟。 而刘妈妈，则是坐在角落里抠脚皮。 看到这一幕的瞬间，马家栋的脸色确实有点不太好看。 陆明远也吓了一跳，因为刘美丽的身上倒是没看出他的父母竟是这样的人。 “你们是谁呀？”就在这时，刘爸爸见到忽然闯进屋中的人。 刘爸爸从炕上坐起来，上下打量着几人。 为了可以更直观的表现出自己的身份，陆明远和马家栋今日特意穿了军装过来。 “伯父伯母你们好，我叫陆明远，今日我特意带着我的队员马家栋，来向你们提亲。” 刘爸爸和刘妈妈当然是知道陆明远的。 “陆团长，你真的来了？” 想当初刘美丽口口声声说要嫁给陆明远的时候，刘爸爸和刘妈妈都觉得自己的女儿疯了。 人家堂堂一个团长怎么会娶宋玉恩这种乡下女孩？ 但是刘美丽还是趁着夜色偷跑了出去，已经好几天都没回家了，虽然刘妈妈和刘爸爸都很担心自己的女儿，但他们也实在找不到。 这几日他们一直都在期待着刘美丽归家，谁知道回来的并不是刘美丽，而是陆明远带着人。 “是的，伯父伯母，美丽现在正在我们家，我已经将美丽收为义妹，这位是我团里的小队长，也算年轻有为，他与美丽一见钟情，今日特意上门提亲。” 马家栋朝着刘妈妈和刘爸爸鞠躬行礼：“伯父伯母好，我叫马家栋。” 刘爸爸和刘妈妈很是震惊，根本没有想到刘美丽竟然有这本事。 但是很快刘爸爸就拒绝了：“我不同意！” “为什么呀？”陆明远表示极为不解。 “我已经答应了村头老张家把美丽嫁给他们家，人家答应了给我们三千块钱彩礼呢！” 刘爸爸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马家栋：“虽然也算仪表堂堂，但是我估计拿不出三千块钱来吧？我是绝不可能把我闺女嫁给你的！” 马家栋和陆明远都有些发懵。 因为两人并没有想到刘佳居然会为了三千块钱把刘美丽许配给同村的人。 “我能拿得出来三千块钱的彩礼！！” 既然马家栋选择和陆明远来到刘家向刘家提亲，那自然就做好准备了。 两人在来之前就已经猜到了，这刘爸爸和刘妈妈绝对不是好项羽的。 要不然的话，刘美丽也不会疯了似的，非得要嫁给陆明远。 恐怕只是不想要去认同刘家父母的安排。 “那也不行，那老张家的彩礼我都已经收了。” 刘爸爸摆摆手：“我劝你们就死了这条心吧！” “我可以给的更多！”马家栋率先开了口：“你们收的老张家的彩礼，我也可以帮你们还掉。” “你说的是真的？”听到马家栋这么说，刘爸爸终于有点心动了。 “不过就算你愿意这么做，张家愿不愿意同意还不一定呢。” “我们亲自去退婚！”陆明远见到马家栋都已经这么坚持，那自然没什么其他好说的。 马家栋也点点头，刘妈妈看到有人对自己的女儿这么好，心里也是很感动的。 “那既然如此，我带你们去。” 就这样，刘妈妈带着陆明远和马家栋一起来到了村头老张家。 让他们进屋才发现原来刘家父母想要把刘美丽许配给一个瘫痪在床的傻子。 “退婚，那可不行！”那张家妈妈更是刁钻的很：“三千块钱彩礼都已经给了，怎么可能说退婚就退婚？” “如果退婚的话，彩礼肯定会退回来的。” 陆明远率先开了口：“并且我们会尽量弥补你们的损失。” “怎么弥补我们的损失啊？我们家儿子想娶个媳妇可不容易！这满村上下就只有他们刘家愿意把姑娘嫁给我们，张口就是三千块钱的彩礼，知不知道我们凑了多久？？” “要是不肯嫁给我们了，难不成还能再给我儿子找个媳妇儿？？” 陆明远和马家栋一听这话便瞬间沉默了。 他们上哪去找一个女人愿意嫁给一个瘫痪在床的傻子呢？ “不管要多少赔偿，你们尽管开口就行。” 就在这时，马家栋非常坚定的说：“只要你们愿意退婚，无论是多少我都愿意接受。” 马家栋的态度还算是不错的。 这一点让陆明远都觉得有点惊讶。 因为陆明远没有想到马家栋居然真的为了刘美丽能做到这个地步。 一听这话，那张家人便来了劲头。 “你们要是愿意赔偿一万块钱的话，我可以考虑把这婚退了。” 在这个年代，上万可不少啊。 “你这有点要的太多了吧，这都三倍多了！！” 陆明远瞬间觉得对方有些过分：“退婚你们也没什么损失，不过是浪费些时间罢了，我们可以给你们两杯的彩礼。” “我说一万就一万，要是给不了的话就别想着退婚了！！” 对方忽然有些不高兴，直接就下了逐客令。 “赶紧给我滚蛋，啥时候把钱凑够了，啥时候再来找我们！！” 就这样陆明远等人被赶了出来。 站在张家门口，大家面面相觑都有些无奈。 这个时候的刘妈妈则是叹息着开了口。 “我家那口子之前欠了点钱，没办法，人家催得紧，所以便想拿姑娘的彩礼还上。” “这才先收了张家的彩礼，把钱还给了债主，这张家在村子里面是出了名的，不好相处，当初我也不想让美丽深陷混沌，可现在也没办法！” “实在是抱歉，你们都是好人，尤其是你，你是个好小伙，我们家美丽能有你这样的人愿意为了他做这么多，确实是很幸运。” 刘妈妈看向马家栋：“但是现在恐怕没有上万是无法退婚的，我知道你们拿不出来这些钱，还是尽快让美丽回来，早些嫁人，也省得张家一直到我们家去闹事。” 第二百一十七章 进屋吃饭 “伯母，这件事还等我们再回去商量一番再做打算行吗？” 陆明远并没打算，就这么算了：“今天看来也无法继续商量，我们手里也没带那么些钱，等我们做了决定再回来。” 刘妈妈点点头：“目前为止也只好这样了，你们先回去吧！” 回去的路上，陆明远有些抱歉的看着马家栋：“对不起啊，本来想着今天就能够将婚约定下，没想到还有这样的。” “美丽一早也没告诉咱们，真是惊了咱们一跳。” 马家栋转头看向窗外：“或许美丽是难以启齿吧，你没看到那张家人，一个个的嚣张跋扈至极，美丽要价的也是一个躺在床上的傻子。” “如果换做是我，我应该也很难以启齿，应该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出来。” 陆明远点点头表示理解：“说的也是，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虽然理解，但陆明远同样也知道，这件事情还是得找个解决方式才对。 总不能就这样算了吧？ 马家栋抿了抿嘴唇：“我想回去跟美丽商量一番，上万块钱我不是拿不出来，只是我不知道美丽到底是怎么想的。” “最近你们朝夕相处，你是真的喜欢上美丽了？” 其实陆明远还觉得自己有些对不住马家栋。 总觉得马家栋若不是因为自己，也不会答应想要迎娶刘美丽。 马家栋转头看向陆明远：“虽然美丽有很多地方不是很好，但是第一次见他时，我就被他深深吸引，我想我应该已经喜欢上他了。” “更何况人这一辈子，本就讲究缘分，如今我和美丽有了缘分，我娶她为妻，对我来讲也是好事。” “如果你真是这样想的，那我为你而高兴。” 陆明远看着马家栋：“在我看来，只要你这是真心实意的想法，就没有什么不好的。” “当然了，我内心之中本就是这么想的。” 马家栋毫不犹豫的点头：“我是真心实意的觉得，美丽是很好很好的姑娘，像是这样的姑娘，我是心甘情愿的娶她的。” 陆明远一开始就是很担心，怕马家栋并不是心甘情愿。 而是为了其他的一些原因。 比如说是想要让陆家对他有所青睐。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原因，那么在陆明远的心里肯定会有惭愧。 无论是对刘美丽还是对马家栋。 但是现在马家栋这么说，陆明远心里又好受了一些。 回到陆家以后，众人才发现此时的刘美丽正焦灼的坐在客厅等待。 陆教授和池管家等人也都在。 看到这一幕，陆明远和马家栋都有些惭愧。 两人走回去，刘美丽第一时间站了起来。 “我爸妈是怎么说的，你们……你们成功了吗？” 马家栋摇了摇头：“刘伯父和刘伯母的意思是，我们必须得给予张家赔偿，这样才能和张家解除婚约，我才能娶你。” “这是什么意思？”因为陆教授率先并不知道这件事儿。 所以此刻陆教授的眼神中充满了质疑。 一听到张家这两个字，刘美丽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而在那一刻，刘美丽也有些难以启齿。 他垂着头，好半天才说：“对不起，这件事我没能事先跟你们说……” “这倒是并不怪你。” 马家栋还是很宠刘美丽的。 “但是我们回来还是想问问你，如果我想娶你的话，我现在就必须得给张家弥补，你怎么想？” 马家栋很认真的看着刘美丽。 可当刘美丽听了这话之后，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只见刘美丽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其实这似乎也是很正常的。 想必无论换做是谁都是一样的。 包括刘美丽在内也是如此。 这并非是刘美丽愿不愿意的事情。 只是刘美丽的心中，总觉得如果真的那样，是不是不太好？ “我也不知道……”刘美丽下意识的垂下了头。 “其实你能娶我，我就已经很开心了，我现在不知道该不该让你为我付出这么多。” “我愿意。”马家栋只说了三个字。 那一瞬间，刘美丽还是第一次感到心动。 当刘美丽抬起头看向马家栋时。 对方的温柔的笑容，终于还是让刘美丽彻底折服了。 “只要你这么说，那我自然也心甘情愿。” “那么明天我们就一起带着你去张家退婚。” 当天晚上，陆明远鬼使神差的来到了宋玉恩家门口。 闻着里面的饭香味儿，陆明远忽然感觉到了一阵安心。 最近忙着刘美丽的事，陆明远确实已经许久未和宋玉恩见面了。 甚至陆明远都不知道这些日子的宋玉恩到底在忙些什么？ 而此时的宋玉恩刚好出来泼水，看到了陆明远站在门前的身影。 当宋玉恩看到陆明远的那一瞬间，整个愣住。 因为这几日陆明远都没有来找宋玉恩。 宋玉恩每日除了去卫生所以外，就是照常生活。 上次两个人争执不下，这件事情在宋玉恩的心里留下深刻印象。 宋玉恩还以为自己和陆明远闹得不愉快，他也应该不会来找自己猜对。 当双目对视的那一瞬间。 两个人都很是尴尬。 谁知道下一秒，忽然一个身影跑了出来。 “陆叔叔，你来了，我好想你！！” 宋岚岚也瞧见了陆明远的身影，便立刻狂奔进了陆明远的怀中。 而陆明远见状也立刻蹲下身体抱住了宋岚岚。 将宋岚岚抱起来，对方则是质疑的问道。 “陆叔叔，你这几天怎么都没来呀？？” “我还问妈妈，你这几天怎么不过来，妈妈还跟我生气呢！” 听到这话的陆明远有些尴尬，但也只是微笑着解释道。 “最近陆叔叔有些忙，所以才没来得及来看你们，实在是抱歉。” “没关系，妈妈今天做了好多好吃的路，叔叔也跟我们一起吃吧！！” 宋岚岚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这会儿只觉得看到陆明远很开心罢了。 而陆明远抱着宋岚岚则是有些尴尬的僵持在原地。 因为他们对面站着的正是宋玉恩。 之前两人闹得不愉快，陆明远并不知晓宋玉恩是否愿意让自己进去吃饭。 宋玉恩手中抱着水盆，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许久之后宋玉恩才说：“来都来了，进来吃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