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家盼我死?圣女归来,杀穿全家》 第1章 从云端跌落 北萧王朝,天牢。 冷,好冷…… 沈欢颜只觉得自己快要被冻僵了。 两天前,沈欢颜还是人人敬仰的玄学圣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享尽所有尊荣,主持着北萧一年一度的祈福盛典。 同门师姐苏璃的突然到来,一面能照出过去的溯空镜,一个个异世界的生活片段,把她的真实身份公之于众…… 是的,她只是一个穿越女。 一个来自异界的灵魂,莫名穿到了圣女的身体里。 她装了一年,如今被识破了。 事发的那一刻,沈欢颜是懵的。 眼前是一张张惊恐的脸,耳边是满朝的哗然以及滔天的愤怒,她除了一句“我不是故意的,这非我所愿”,再辩解不了半分。 之后,她被打入天牢。 没有人来理会过她,她浸在冰冷的黑暗里,度日如年。 等待她的命运,是什么呢? 是肮脏的天牢中度过余生,再见不到天日? 还是被当做异界妖物,午门斩首示众? “当啷。” 狱卒走过来,打开了冰冷的铜锁。 沈欢颜揪着衣领,忐忑地抬眸,如同一个等待宣判的囚徒。 “你可以滚出去了。” 狱卒冰冷地开口,盯着沈欢颜的目光如蛇蝎。 谁能想到我朝万千百姓捧在云端的圣女,竟然是个冒牌货。 而陛下居然要放了她。 “出去?” 沈欢颜同样意外,是要直接放她离开的意思吗? 怎么可能? 狱卒不想跟沈欢颜多解释,转身而去。 沈欢颜心中燃起一丝希冀,忍着膝盖的僵硬痛楚,连忙跟上。 出了天牢,刺目的阳光令沈欢颜睁不开眼。 圣女的华服没有还给她,只穿一身囚衣的她,在凛冽的寒风中打了个哆嗦。 “颜颜,你受苦了。” 一声温柔的关切响起。 沈夫人快步上前,伸出手想要拥抱沈欢颜,却在触及那身肮脏的囚衣时,顿了一下,随后淡淡收回手。 沈欢颜勉强睁开眼,没有注意到这点细节,而是小心翼翼地看着沈夫人。 她的母亲……或许现在已经不是了。 沈欢颜眼底满是慌乱无措,她还没有想好怎么面对沈家人。 这一年,沈家人爱她护她,无微不至。 可她,并不是沈家的女儿。 她…… 心中有愧。 沈夫人一身华美的洁白狐裘,端庄而矜贵地注视着沈欢颜,微微一笑:“陛下已查清你并非妖物,不是故意夺舍圣女的身体,赦免了你的罪过,快跟母亲回家吧。” 忐忑、不安、恐惧等等情绪,瞬间定格。 “真、真的吗?” 心中的惊喜涌上来。 沈欢颜想过很多自己的下场,当然也包括被原谅。 毕竟,她没有只享受圣女的光环,她也为这个国家做出过许多贡献,爱戴过百姓,更爱护沈家的每一个亲人。 一年的感情未必就不能弥补异界身份带来的恐慌。 沈夫人眸光坚定地给了沈欢颜答案。 “是真的。虽然陛下剥夺了你圣女的尊荣,但你还是沈家的人,你的为人母亲清楚,往后也还会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 沈欢颜一瞬间酸了鼻子,红了眼眶,泪水夺眶而出。 两日来,所有的不安褪去,心中的感动如潮水般层层涌来。 这具身体的原主出生后便被送往天机阁学习预言术,十八岁才回京。 沈欢颜就是在她归家的路上穿越来的。 所以,原主没有和沈家人相处过,和沈家人相处的一直都是沈欢颜。 一年来的亲情,没有因为身份的改变,而消失。 天知道,沈欢颜此时此刻,内心的冲击有多大。 她何其有幸,遇到了这么好的家人。 “娘亲。” 沈欢颜垂着手,哽咽又亲昵地唤了一声。 “别哭,哭坏了身子,娘亲会心疼,快跟娘亲回家吧。”沈夫人柔声说。 沈欢颜吸了吸鼻子,轻轻点头。 一直跟在沈夫人身边没有出声的沈欢心扶着沈夫人上了马车,随后转身,声如黄莺般娇娇开口:“姐姐,你的圣女车架被陛下收回了。” 这是原主的亲妹妹,与原主只差两岁。 她说的圣女车架是皇帝亲赐的专属车架,十分豪华,整个京城无人不识。 “没关系。” 沈欢颜轻声,自知不可能像以前一样了。 “可是……” 沈欢心把手搁在鼻尖,略嫌弃地看了沈欢颜一眼。 “姐姐你身上实在肮脏腥臭得很,母亲忧心你的事,咳疾又犯了,你要是上了车,怕会呛着母亲,加重母亲的病情。” 沈欢颜低头看了自己一眼。 囚衣是洗干净的,但毕竟不是全新,有斑驳的血迹印在上面,如同永远无法挥去的罪恶。 臭,也是有的,因为牢里弥漫着常年散不去的腥臭,而沈欢颜整整浸了两天两夜。 可,总不至于像沈欢心说的那么严重。 连车厢都不能让她进入。 这听起来,怎么有种挑刺的意味? 沈欢颜不想理会沈欢心,她抬眸望车,想看母亲怎么说? “咳咳。” 车厢内,传出两声重咳,仿佛真的病得很重了。 冷风拂过沈欢颜的面颊,冻得她嘴唇发紫。 她等了一秒、两秒、三秒…… 车内,没有传出沈夫人半句话。 所以,母亲默认了不让她上车。 沈欢颜脸色一僵。 这个认知让沈欢颜心中陡然升起了一丝警惕,那份潮水般汹涌的感动仿佛遇到礁石,碰撞出激扬的水花。 沈欢心再度开口,“我们来时走得急,只带了一辆马车,为了母亲身体着想,姐姐就先坐在车架处吧。” 那是车夫的位置,是下人才会坐的位置! 让曾经的圣女坐到车夫的位置上招摇过市,这无疑是羞辱! 沈欢颜眸光瞬间变得锐利,如剑一般刺向沈欢心。 沈欢心昂着头,毫不示弱地与沈欢颜对视。 沈欢颜一怔,这个曾经在她面前柔弱乖巧的小妹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硬气了? “母亲,既然您说我还是沈家的女儿,那么沈家女儿坐在车架上回去,岂不遭人耻笑,会伤了沈家的颜面。” 沈欢颜来不及深思为什么会有这么一遭,但她不觉得自己应该坐到车架上去。 沈夫人是个极看重家族颜面的人,她应该不会连这点都想不明白。 “颜颜觉得侯府还有什么颜面?” 沈夫人依然温声细语,可话里的意思却很尖锐。 这是怪沈欢颜魂穿尊贵的圣女,愚弄了整个天下,已经让侯府颜面尽失了。 沈欢颜顿时说不出话来。 “那我自己走回去。” 沈欢颜退而求其次,与坐在车头相比,她更愿意自己走回去。 不等沈夫人开口,沈欢心先生气了。 “姐姐这是什么意思?我和娘亲亲自来接你,你这是不领情吗?你怎可这样伤娘亲的心?” 沈欢颜眉心拧起,“你怎么跟我说话?” 这一年来,沈欢颜过得太过顺风顺水了,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她要什么就有什么,没人敢忤逆她半句。 以至于,现在被这样明显的言语构陷,她脱口而出地斥责。 沈欢心却“扑哧”一笑,“姐姐不会以为自己还是圣女吧?” 沈欢颜…… 是了,她还没有习惯自己已经身份暴露,不再是圣女。 沈夫人的声音又传出来,“颜颜,外头的情况你怕是不知道,百姓们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 说着,沈夫人叹气。 “算了,你上车来吧,母亲大不了就是多咳几日,没有关系的。” “娘亲。”沈欢心心疼地唤了一声,“您的咳疾已经很严重了,是不要命了吗?” 而沈欢颜,怎么看,都像是个坏人。 她抢了人家女儿的身体,人家愿意继续把她当女儿,而不是乱棍打死,她还有什么不知足的?还想要坐进车厢让母亲病情加重吗? 第2章 预知未来,测算国运 沈欢颜紧绷的肩胛泄气般塌了。 风吹过,愈加遍体生寒。 她浅浅呼了口气爬上车架,坐在车夫的位置,轻声:“走吧。” 沈欢心满意地勾了勾唇角,上了车,进了车厢,跟沈夫人对视一眼,双双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车夫没有上车,牵着马儿,缓缓前行。 沈欢颜垂着眼眸,紧缩眉头。 沈家对她的态度,终归是不一样了的。 沈欢颜觉得自己应该能接受的,毕竟她霸占沈家女儿的身子。 还能被沈家人继续接纳,能活着,已经很好了。 “看,是圣女!” 不知谁喊了一声,瞬间无数目光投向沈欢颜。 “她不是被打入天牢了吗?” “你还不知道吧,陛下仁爱,已经下令赦免了她,允许她回沈府。” “这是沈府的马车,看样子沈府去天牢接她了。” “这种满嘴谎言,戏弄我们的异界妖物怎么不处死?就不怕她带给我们灾祸吗?” “是了,我家大人也说她的预言全是假的,都是糊弄我们的!她根本什么都不会!” “去死!” “快去死!” “啪!” 一根烂菜叶子甩在沈欢颜身上。 沈欢颜上车时已经隐约想到这一路上可能要面对百姓的怨怼。 可纵然心里有准备,还是红了眼。 预言,假的,这些词汇闯入耳中,更如砂石般磨着沈欢颜的心。 是的,沈欢颜撒了好大的谎,欺骗了好多人。 北萧圣女之所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超然地位,是因为她会预言术,能在一定程度上预知未来,测算国运。 像原主一样具有预言天赋,学成预言之术的人,在北萧只有她一个。 可想而知,这是多么神圣的存在。 说万名敬仰都轻了,北萧百姓对她的追捧,只能用“狂热”来形容。 预言每月一次,这一年沈欢颜总共为北萧预言十二次。 每一次,沈欢颜都要绞尽脑汁编造,蒙混过关。 为此,沈欢颜在夜深人静时,痛骂过无数次不长眼的老天爷。 别人穿越,金手指开到逆天。 而她,不仅什么都没有,还没能继承原主的记忆,更别提什么预言术。 她哪会啊! 她无非就是有个懂算命的老舅,从小耳融目染,学了几分神棍话术,然后模棱两可,浑水摸鱼。 加之她来自现代社会,懂得多呀,偶尔能出谋划策,化解北萧一些危急,就当是她预言所知。 这才侥幸瞒了一年。 如今身份曝光,过往编造的一切都成了刺向她的利刃。 一路上辱骂声不绝于耳,菜叶子、鸡蛋、石子儿纷纷朝沈欢颜飞过来,砸在她的身上。 令她的心颤抖到麻木。 她只能屈起腿把自己缩起来,抵抗着寒风,抵挡着无尽的怒火。 好在沈家是明德侯府这样的权贵之家,在百姓心中永远都有威望,他们不知车里坐着谁,不敢涌上来把沈欢颜大卸八块。 等回到侯府,沈欢颜已狼狈不堪,整个人面色苍白,似丢了魂一般。 沈夫人走下马车,轻声慢语地说:“你也别生怨气,这都是你该受的,逃不掉。” 沈欢颜睫毛轻颤。 进了府门,沈夫人又做安排,“欢颜阁是陛下特地为圣女打造,你如今不是圣女,自然不能住了,就先住在兰心院。” 沈欢颜白着一张小脸,幽魂般轻点了下头。 沈夫人便指派下人带沈欢颜去兰心院,自己则和沈欢心牵着手缓缓而去。 沈欢颜怔怔看着那一双背影。 以往每次回家,沈夫人都要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细致地为她安排好衣食住行,生怕她受一点委屈。 心,难受得像是被一张大手,使劲揉搓着。 兰心院。 沈欢颜不记得这所院子,到了才发现是西院最偏僻的一所,鲜少使用,偶尔接待一些不重要的散客会用到。 下人把沈欢颜送下就离去了。 沈欢颜走进空荡荡的房间,落在凳子上,发呆…… 从云端跌入尘埃,她真的需要时间,适应一下。 “小姐!”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小姐把沈欢颜从呆滞中唤醒。 她的贴身婢女小翠跑进门,难以置信地捧住沈欢颜的脸,着急又心疼道:“怎么弄成这样了?我的老天爷,小姐你究竟受了什么苦?” 沈欢颜注视着小翠的眼睛,发现那眼里的关心和焦急好真切,触手可及。 “我……” 她哽咽难语。 小翠轻柔地用手为沈欢颜擦去脸上污渍,红着眼睛说:“我去打水,给小姐沐浴,小姐不哭,小翠马上就回来。” 说着,快步跑出去。 不一会儿,小翠提着一桶热水走进来,累得满头大汗。 这种提重物的活儿一般有下人或者粗使婆子干,不需要小翠这样的贴身婢女来做。 沈欢颜有所猜测,还是问了一声,“其他人呢?” 她在沈府和皇宫都有住所,单沈府的欢颜阁内就配有三十二人服侍。 小翠小心看了沈欢颜一眼,怕她难过,极低的声音说:“夫人只许一人来照顾小姐。” 沈欢颜明白了。 小翠直说她不累,脚下手上动作不停。 侯府的客房,基础的生活用品还是有的,不一会儿,浴桶里兑好水。 小翠上来服侍沈欢颜沐浴。 沈欢颜压住小翠的手,“我自己来洗就好,你帮我去拿一套衣物来。” 小翠很难过,从前的小姐哪里需要自己动手沐浴。 可现在小翠只有一个人,分身乏术。 “那我很快就回来。” 沈欢颜点点头。 好歹沈府给了她小翠,能为她做很多事,让她暂时不用自己抛头露面去应付更多人,更多脸色。 脱了衣物,沉入水中,温暖包裹了身躯,也让沈欢颜紧绷焦虑的情绪得到一丝缓解。 只是这个境地,沈欢颜实在没有安全感,没法真的享受沐浴,只想快速洗干净了。 头发沾染了鸡蛋液,清洗起来比较麻烦,沈欢颜换了好几次水,才弄干净。 等沐浴结束,累得满头大汗不说,还因着初春寒凉,客房里没有供暖,整个身子都冷了下来。 小翠回来看着满地的水渍和在床上用被子裹着自己取暖,小脸冻得发白的沈欢颜,忙扑到床前。 “对不起,小姐,我回来得太晚了。” “欢颜阁的嬷嬷不允许我带小姐的衣物离开,我跟她们争辩许久也无用,我没办法,只能去了管事房领取,可管事房又说小姐们的衣服都要上报后定制,所以也没有拿到,我……” 小翠说着说着,气得泪珠子直掉。 她从伺候沈欢颜开始,就没受过这份气。 第3章 处处给她难受 沈欢颜眉眼染上更深的落寞。 “那这衣服……” 小翠是带了衣服回来的,沈欢颜瞧着还有几分眼熟。 小翠忙说:“这是小姐以前赏赐给我的,我从来没有穿过,小姐要不先凑合穿一下?” 沈欢颜记起来了。 小翠那会还说这么好的衣服,她才舍不得穿,要等到日后有了如意郎君,穿给如意郎君看呢。 阵阵心酸自心间泛起。 沈欢颜接过衣服,眸含感激,“多谢,日后还你更好的。” 小翠神色哀戚复杂。 小姐的日后会怎样,小翠有点想不到了。 沈欢颜看出小翠所想,浅浅抿了下唇,“既然你还跟着我,那我必不会让你吃苦。” 就算不是圣女,她也还是个有独立人格的、接受过高等教育的大学生,总有办法好好活下去。 眼下已经有了生机,情况不算太糟糕的。 搁以前,小翠会对沈欢颜的话,百分百地相信。 因为沈欢颜是个极好的人。 她虽然身份尊贵,地位超然,但温柔和煦,总是笑盈盈地对所有人。 她甚至不让小翠自称奴婢。 她还帮小翠打发了意图欺负小翠的奴仆。 小翠家里弟弟生病,她派了大夫,又给了钱,事后许久都还会不时问起小翠,弟弟病情如何了。 所以,在嬷嬷说只能有一人来伺候沈欢颜时,小翠第一个站了出来。 小翠甚至不明白,这么好的人,怎么会不是圣女呢? 可事实就是,沈欢颜真的不是,她自己也承认了。 想到府里下人们愤怒的态度,小翠深深为沈欢颜担忧。 “小姐,小翠不想要好看的衣服,小翠只想要小姐好好的。” 沈欢颜笑了笑,因为小翠的关心和亲近,开心了起来。 同时她想,既然小翠念着她曾经的善意,依然认可她,那么其他人,是否也会如此? 这一年里,沈欢颜手中权力很大,但她从未用权势欺压过任何人,相反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帮助这些爱她护她的人。 其中受益最明显的自然是侯府。 沈侯在工部的职位晋升,沈夫人的一等夫人诰命,沈大哥的将军之位,都少不了沈欢颜的帮助。 甚至沈欢颜正在跟皇帝提议让侯府进爵,从侯爵成为公爵。 只是还没等皇帝下令,就出了这档子事。 所以,沈欢颜对侯府,真的尽心尽力。 沈夫人和沈欢心的态度,沈欢颜已经知晓几分。 那么,侯爷呢?大哥呢? 还有她的未婚夫呢? 门外有下人来。 “大小姐,夫人让你去前厅用午膳。” “知道了。” 小翠高兴道:“夫人还是记挂小姐的。” 若是真的所有人都不闻不问,那沈欢颜在侯府里吃口饱饭都成问题。 衣服穿好,头发擦干,简单盘了发,沈欢颜便带着小翠去往前厅。 路上,少不了遇见各路下人们。 他们的目光如针如剑,仿佛透过这具美好的身躯看向内里的灵魂,而那灵魂让他们倍感憎恶与鄙夷。 沈欢颜不是不能理解,这就像是你狂热追逐的明星突然塌房了,对他的喜欢会全部转变为厌恶,甚至恨! 只是理解归理解,沈欢颜还是感到如芒在背,硬着头皮往前走。 前厅门前,刚好遇到沈以恒。 沈欢颜的哥哥,沈家唯一的嫡出公子。 他身高八尺,气宇轩昂,剑眉星目透着英气,是北萧名声赫赫的少年将军。 他虽未上过战场,但曾剿灭流寇时,一人一马一枪,独闯山寨,取寨主首级。 亦曾搜遍险峻的黑山林,只因听说那里生长着治疗先天不足之症的神药。 而沈欢颜,先天体弱。 沈以恒快步走上前,瞧着沈欢颜衣着单薄,一边解下披风为沈欢颜披上,一边责备道:“怎么穿得如此单薄,你身子弱,小心着凉。” 这些动作沈以恒常做,以前沈欢颜习惯了不觉得什么,现在却心口颤动,再次泪目。 今日,真的总是想哭。 沈以恒明白沈欢颜的心境,摸了摸沈欢颜的头,“别怕,哥哥在。” 说起来,他那莫名消失了神魂的真妹妹,离家十八年,他不曾与之说过一句话。 可他和颜颜,却实打实的感情深厚。 疼她到骨子里,已经成为习惯。 沈欢颜眼眶更红,只因为这句哥哥在。 小翠高兴极了,“我就知道,大公子对小姐是最好的。” 说着,又转头告诉沈欢颜。 “前日,少爷在御书房门前跪了许久,请陛下饶恕小姐的罪过呢。” 沈欢颜担忧的目光落在沈以恒腿上。 沈以恒一把揽住沈欢颜的肩头,带着她进门去,“我没事,颜颜莫担心。” 沈欢颜心中无比感动。 厅里,备好了午膳,沈父沈母和沈欢心已经在座。 “姐姐怎么来得这么晚?父亲母亲等好久了。” 沈欢心软软糯糯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很像是撒娇,但好像带着一丝责备的意味。 沈欢颜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眉头。 沈以恒对沈父沈母行了一礼,解释:“颜颜跟我在外头遇上说了几句话,这才迟了,父亲母亲莫怪。” 沈欢颜跟在旁边行礼。 沈母看向沈以恒,“恒儿快坐。” 沈以恒笑着落座。 却见沈母将目光移向沈欢颜后,没有让沈欢颜坐下吃饭,而是淡淡开口: “颜颜,你以前是圣女,陛下抬举你、纵容你,你便可以不守规矩。但日后你只是侯府的小姐,那么世家小姐的礼仪规矩,便不能不顾。” 沈欢颜抿着唇。 她竟不知道她以前是个不守规矩的。 是的,她吃饭从来没有早到过。 但那是因为侯府上下都极力捧着她,不安排好一切是绝不会让她来等的。 就算是宫宴,沈欢颜也是和皇帝一起压轴出场的存在。 现在,他们肯定不愿意继续捧着沈欢颜了,那过往的一切便全成了沈欢颜的不守规矩。 这是什么道理嘛? 沈欢颜没想让大家捧着她,但这样歪曲曾经的她,是不是也不对呢? 沈欢心还生怕沈欢颜不懂,为她把话挑明。 “姐姐,你是长女,以后吃饭你理应早到,安排膳食,迎接父亲母亲。” 沈欢颜浅浅扫了一眼桌面。 大家神色如常,好像只有沈欢颜一个人感受到了难堪。 沈欢颜浅浅提气,她自觉有愧侯府,纵然感到不悦,也只能将心中萦绕的不舒服一一压下。 她浅言:“我知道了。” 沈夫人满意地笑了笑,“那便过来伺候大家用餐吧,日后你嫁了人,服侍婆母这些都是必做的,也该学学了。” 沈欢颜…… 第4章 窃取别人人生的异界小偷 “母亲。” 沈以恒唤了一声,总算感到了一些不妥。 沈欢颜是侯府小姐,哪里就需要做这些伺候人的事。 沈夫人不满地瞪了沈以恒一眼,眼神警告他别管。 沈侯也开口:“后宅的事情你娘比你懂,跟我说说近日禁卫营的情况。” 沈以恒唇角蠕动了两下,最后还是将目光移向沈侯,跟他讨论起营中事务。 沈欢颜略微失落地垂下眉眼。 沈以恒是孝子,对父母犹为敬重,偶尔外头行事莽撞,回来受到教训,也不会反驳半句。 所以,让他为沈欢颜而忤逆父母意思,争取些什么,本就不可能。 沈欢颜缓步上前,拿起四人面前的瓷白小碗,一一盛饭,之后为每个人布菜。 她自然没做过这些伺候人的事,但身为那个被无微不至伺候了一整年的人,不至于完全不会。 且沈欢颜有心补偿,做得也算认真。 然而,责备声还是不时响起来。 放置碗筷,发出了轻微声响,不可以。 没有及时盛汤,给大家润喉,是不识眼色,不可以。 夹了沈欢心不爱吃的菜给她,是不记得每个人的忌口和喜好,不可以。 菜夹的多了,也不可以; 少了,更不可以; 快了,不可以; 慢了,不可以。 沈欢颜脸色铁青,她要是再看不出这是故意刁难,就太蠢了。 可是…… 她要发作吗? 她究竟该怎么发作,才能理直气壮地控诉他们的薄待? 靠外来的灵魂? 靠这一年的欺瞒? 沈欢颜悲哀地发现,她没有底气。 正如沈夫人今日进门时的那一句:这些都是沈欢颜该受的,她逃不掉。 沈欢颜抿着唇,把心底涌上来的委屈拼命咽回去。 桌面上,唯有沈以恒的脸色有些难看。 虽然沈以恒没有说什么,但沈欢颜还是得到了一丝安慰,好歹他知道自己受着委屈。 侯爷用餐结束,和沈夫人、沈欢心,一同离去。 临走时,沈夫人说了一句:“颜颜,你快些吃饭吧,晚饭时候记得早点来。” 沈欢颜望着一桌子残羹冷饭,浑身发冷。 小翠在身后急得红了眼,心疼地唤了一声,“小姐。” 沈以恒叹了一声拉住沈欢颜的手,让沈欢颜坐在他身旁。 然后,沉声开导。 “颜颜,母亲和我不一样,她失去了一个女儿,一个她怀胎十月,辛苦生育下来的女儿,她对这个孩子爱的深沉,所以更加悲痛,你可明白?” 沈欢颜眸光轻颤,有一丝动容闪过。 她明白的。 对于沈家父母来说,他们真正的女儿已经死去,他们对沈欢颜有怨,也是情理之中。 沈以恒瞧着沈欢颜乖巧的样子,放心了些。 “继续将你当作沈家大小姐,是父亲母亲的决定,这说明他们依然爱你,认可你,只是……你需要给他们一点时间,让他们从这巨大的悲伤中回过神来。” 沈欢颜心底的柔软被再次触及。 “嗯。” 她哽咽地点头。 如果时间真的能淡化一切,她愿意等,愿意……将这些怨恨统统收下,期待守得云开见月明的那一日。 沈以恒欣慰地摸了摸沈欢颜的头。 “你也别太担心,我会找时间开解父亲母亲,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沈欢颜心里有了希望,好受了些,抬起头对沈以恒浅浅一笑。 “好。” “哒哒。” 沈以恒的小厮在外敲了敲门,“公子,府里来客人了,侯爷让您去书房。” 沈以恒闻言,连忙起身,大步离去。 沈欢颜回过头来,看着桌上凌乱的饭菜,浅浅舒了口气,默默拿起筷子。 牢里的两日,没有人给沈欢颜送过一滴水一口饭。 沈欢颜能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发出阵阵预警,要是再不吃饭,真的会倒下。 不料,小翠一把夺下沈欢颜的筷子。 “小姐,你的身子弱,怎么能吃这些冷透了的饭菜,至少……至少我拿去热一下。” 小翠能做的也只剩如此。 下人们早在侯爷夫人离去的时候,尽数退去,屋子里已空无一人。 今日寒风格外凛冽,吹得窗框咯吱作响,呼呼风声呜咽凄婉。 沈欢颜呆呆地坐着,脑海中思绪纷杂。 一会儿是沈夫人饭桌上刁难般的教导,一会儿是牢门口她温柔说要带沈欢颜回家的模样…… 小翠干活麻利,不一会儿把热气腾腾的饭菜拿了回来。 沈欢颜心中跟着暖和了几分。 饭后,自有下人收拾残桌,沈欢颜披上沈以恒的披风,出了门。 风愈加大了,沈欢颜紧了紧领口,快步往回走。 “姐姐。” 沈欢心陡然从假山的拐弯处走出,跟沈欢颜迎面撞上。 沈欢颜情绪不佳,轻点了点头算打招呼,之后径直往前。 “等等!” 沈欢心出声,声音里透着冷。 沈欢颜抬眸看她,“妹妹有事?” 沈欢心眸光往下落在沈欢颜披风的下摆,拧起秀眉,“你把哥哥的衣服弄脏了。” 沈以恒个子高大,披风很长,穿在沈欢颜身上,有点拖地了,下摆处沾了灰尘。 这本没什么,这个时代有很多华服都是拖地的款式,穿一次后,自有人去清洗修整。 但这毕竟是沈以恒的衣服,不是沈欢颜的。 “多谢妹妹提醒。” 沈欢颜提了提衣服,让衣服离开地面后,再度欲走。 不料,沈欢心一步跨到她身前,挡住去路。 “我的狐裘也脏了,正准备拿去清洗,姐姐把披风脱下来,我一块拿去洗了吧。” 沈欢颜不由眯起眼眸。 初春冷峭,前些日还在下雪,这披风厚重,又保暖又挡风。 沈欢颜此时此刻,非常需要。 可沈欢心偏要拿走。 “不劳妹妹费心,我自会清理干净,还给大哥。”沈欢颜冷了声线。 这种赤裸裸的寻衅,她忍不了一点。 瞧着沈欢颜如此硬气,沈欢心那副柔弱天真的脸庞一瞬间变得凶狠。 “你配吗?”她尖锐道。 “你说什么?” 一缕怒气染上沈欢颜的眉眼。 沈欢心却不惧,她倾身直视沈欢颜的眼睛,强调:“你配穿大哥的衣服吗?窃取别人人生的异界小偷!” 第5章 赤裸裸的挑衅和诬陷 “我配与不配,不是你说了算的!” 沈欢颜捏着拳,声音越发冷肃。 “我偏要夺了这件衣服,你能奈我何?”沈欢心讽刺般勾起唇角,一把拽住披风。 “你休想!” 沈欢颜也跟着出手,用力扼制住沈欢心的手。 沈欢心咬牙用劲,撕拽披风,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二小姐,你这是干什么?天这么冷,为什么非要抢我家小姐的衣服?你这不是存心的吗?” 小翠急着上前要帮沈欢颜。 然,沈欢心的婆子丫鬟也都涌上来,对着小翠一边推搡一边厉喝: “主子们的事,轮得上你个贱婢插嘴!滚远点!” 小翠红了眼,她一人自然打不过对方许多人,慌乱想着,要不要赶紧去找大公子回来帮小姐。 突然,沈欢心的目光越过沈欢颜,看向沈欢颜的身后。 然后,沈欢心猛地挥开沈欢颜的手,整个人踉跄两步,重重摔在了地上。 “心儿!” 一声惊呼,沈以恒大步跑过来。 侯府的客人要欣赏一副侯爷刚得来的名画,沈以恒便亲自来西厢这边的库房取,没想到就看到沈欢颜将沈欢心用力甩出去的画面。 “大哥。” 沈欢心一瞬间眼泪汪汪,扑到沈以恒怀里,并哭诉: “我看你的披风已经脏了,想拿去洗,不知怎么姐姐就生气了,不仅骂我还打我。” 沈以恒难以置信地抬起眼睛,“颜颜,你这是干什么!” 沈欢颜惊呆了。 她没想到如此狗血的污蔑桥段就这么发生在自己眼前。 而局中人沈以恒看起来完全没有发现沈欢心的假摔。 “我没有,她故意摔倒的。” 沈欢颜直接拆穿沈欢心的恶毒心思。 “我都看到了!” 沈以恒怒容满面地吼了一声。 沈欢颜那高高甩出去的手带着力道,如果说她和沈欢心有争执,不小心把沈欢心推出去,沈以恒或许会信。 可沈欢颜竟然完全不承认,甚至反过来污蔑沈欢心。 沈以恒感到震惊,以及失望! 沈欢颜被沈以恒这中气十足的厉喝吼得懵了一下。 印象中,沈以恒从未这般模样跟她说过话,让她一时回不过神来。 沈以恒也发现自己吓到沈欢颜了,面色僵了一下后,软和了几分。 “我知道你心里不好过,但你不能把戾气发泄在心儿身上,心儿素来单纯乖巧,你这样会伤害到她。” 戾气? 发泄? 沈欢颜因这些字眼而心口绞痛。 至于沈欢心的单纯乖巧,沈欢颜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但今天这一出…… 这哪里是一个单纯乖巧之人? “我……” “大哥,我好疼。” 沈欢心打断沈欢颜说话,可怜兮兮举起自己的手。 那手掌被磨破了一点皮,有丝丝血意。 沈以恒一惊,连忙把沈欢心抱起,“哥哥送你回去,给你叫大夫,心儿不怕。” 沈欢颜…… 她本想说沈欢心半路截衣,是想让她受冻,心思不纯。 她还想说,沈欢心刻意陷害,这么多人都看见了,以沈以恒禁卫军的手段,想要真相轻而易举。 可,沈以恒完全没有想要听她解释的意思。 沈欢心被沈以恒横抱着,面朝沈欢颜,冲沈欢颜露出一个得意的笑。 好似再说:你以为这是你一个人的哥哥吗?你以为现在的你还能争得过我吗? 是啊,沈以恒不是只对沈欢颜一个人好,他对沈欢心也很宠爱。 沈欢颜只做了沈以恒一年的妹妹。 而沈欢心做了沈以恒十五年的妹妹。 以前,有圣女身份加持,区别便显现不出来。 现在没有了…… 哗啦啦的人潮退去,寒风中又只剩沈欢颜一人。 她收回目光,缓缓往回走。 小翠担忧地跟上来,看着沈欢颜略显空洞的眼睛,心里像是被针扎一样的疼。 “小姐,二小姐她可能,她,估计也太难过……不,大公子他、他可能太着急,他是关心小姐的,等、等一会儿,大公子可能就来了。” 小翠急于劝慰,自己也没理清思绪,胡言乱语着。 好似一切都乱套了…… 回了兰心院,沈欢颜把披风脱下来,看了看,递给小翠: “清理一下,还回去吧。” “小姐,大公子不会在意这件披风的。” 小翠劝道,希望沈欢颜把衣服留下来。 天气还冷,小翠没有新的棉衣能给沈欢颜,下人的棉衣也臃肿上不了台面,所以这件披风对此刻的沈欢颜来说,很重要。 沈欢颜摆了摆手,疲惫地走向床边。 她太累了。 想睡一会儿。 沈以恒安置好沈欢心,又去陪了客人,等回到他的安泰居,已经临近黄昏。 小翠也等候多时。 “你怎么在这儿?”沈以恒意外看到小翠。 “小姐让我给大公子送披风来。” 小翠呈上披风,她本可以早早把披风交给下人,但她还有些话想说,便一直等到了现在。 沈以恒看到披风一愣,“她这是什么意思?” 沈以恒虽不是感情细腻之人,但也感觉到沈欢颜这么急着把披风送还,不对劲。 小翠便解释:“大公子,小姐今天真的没有推二小姐,是二小姐非要把披风抢走,又故意……” “所以,她派你来为她辩解?” 沈以恒蓦地打断小翠,面容陡然凌厉。 “不、不是。”小翠愣了一下,连忙再次解释:“不是小姐派我来的,是我不想让小姐受委屈,主动来找大公子说这些的。” “哼!是非如何,我有眼睛,能看得见!” 沈以恒冷哼一声,怒气浮面,对小翠的解释半点不信。 “你回去告诉她,我知她如今心里有落差,对妹妹和母亲态度的转变有怨气,可她若是因此想要伤害谁,我不会允许!” 小翠这下更急了,还想说什么,却被沈以恒一个“滚”字喝住。 兰心院。 沈欢颜实在太累,以至于躺在床上,转瞬就睡着了。 只是,睡得不安稳。 这一年的经历如走马观花般在梦中闪现。 有一开始穿越而来时的茫然无措。 有回到皇都,发现谁也不了解自己时的窃喜。 有皇帝器重、百姓爱戴时的惊愕。 有家人相拥,呵护备至时的感动和庆幸。 亦有预言时,绞尽脑汁的为难和惶恐。 到最后,一切破碎,全然变成了一双双怨怼憎恶的眼。 她,好害怕。 第6章 竭力弥补,日久见人心 “哎呦,摔疼了是不是?小颜宝不哭,快让妈妈抱抱。” 画面陡然明媚,沈欢颜记忆回到小时候。 她只是左右脚绊了一下,沈妈妈便心肝宝贝地把她抱起来哄。 沈爸在一旁无奈地摇头,把沈欢颜从沈妈妈怀里抢走,重新放地上。 “咱颜宝坚强着呢,是不?爸的小心肝。” 沈爸一边教育着,一边心肝宝贝地喊,那星星眼,分明是把沈欢颜疼在骨子里。 沈欢颜的心境慢慢舒缓,平复下来。 这样的场景她早已梦过无数回,也只有睡梦中,她才能肆无忌惮地怀念只属于她的家人。 “沙沙。” “咯吱。” 急匆匆的脚步声和推门声惊扰了沈欢颜,她睫毛忽闪,轻轻睁开眼。 眼眸中的暖意逐渐转为遗憾。 她还想多看看爸爸妈妈呢。 侧头看了一眼,沈欢颜愣住。 她知道进来的会是小翠,但没想到小翠面色惶恐,一副天塌了的样子。 “怎么了?” 小翠扑到床边就跪下了,“小姐,我好像闯祸了。” 沈欢颜连忙坐起,“不急,你说清楚。” 小翠便将她送披风时和沈以恒的交流说了一遍。 “我不知道这样会让大公子误会小姐,我只是想替小姐解释一下,可没想到,没想到……” 小翠抓了一把头发,她怎么也没想到会弄巧成拙。 沈欢颜浅浅沉默着。 她让小翠送披风,也是有心思的。 她想告诉沈以恒,她有点生气了,想看沈以恒会怎么做? 现在看来,沈以恒只会坚定地认为是她的错。 “没事的。” 沈欢颜轻轻拍了拍小翠的肩。 “真的吗?” 小翠很怀疑,只觉得沈欢颜是为了安慰她。 沈欢颜抬了抬没什么笑意的唇角,“真的。” 没事是真的,对沈以恒的失望也是真的。 好像,变了的不只是沈夫人和沈欢心,也有沈以恒。 小翠放下心来,“小姐,已经黄昏了,您要早点去前厅等候侯爷夫人用餐吗?” 小翠还记着沈夫人中午临走时的警告。 沈欢颜眸光落在窗外昏黄的太阳余光。 “去!” 沈欢颜心里明白,她和侯府众人的关系已经产生了巨大的裂痕。 但她们虽不是真的亲人,却有过无数温情时刻。 侯府继续接纳她,庇佑她,也是实实在在的恩。 所以,沈欢颜会尽全力去修补这份裂痕。 收拾妥当,沈欢颜再次来到前厅。 前厅的下人们已经在为用餐忙碌,沈欢颜细致地核验每一个流程。 沈侯和沈以恒先到。 沈欢颜恭顺地行礼,为其拉开座椅。 沈侯没有给沈欢颜任何一个眼神,只跟沈以恒说事。 “睿王的行踪你还要多留意,他进了京却不现身,总是令人不安。若是能先获得他的行踪,陛下会高看你的。” “是,父亲,我会尽全力去查。” 沈以恒点头之际,淡淡撇了沈欢颜一眼。 因着中午的事,他心里不悦,便没同沈欢颜搭话。 整个人冷冷的。 沈欢颜自然感受到了,她心里不好受,亦有很多委屈,埋怨沈以恒的是非不分。 至于沈侯说的睿王,也引起了沈欢颜一丝好奇。 那可是北萧的传奇人物。 据说少年英才,智谋无双,就连皇帝当年登基,都全靠他这个做弟弟的扶持。 更曾在朝堂呼风唤雨,创下无数傲人的政绩。 只是一年前他不知何故,突然退出朝堂,离开了京城。 因此,沈欢颜从未见过。 如今,睿王悄然回京,还不曾去面圣,是……什么意思? 沈欢颜在心中嘀咕两声,便抛之脑后了。 如今她的身份,也不再需要关心这些所谓朝堂大事了。 不一会儿,沈夫人和沈欢心到了,看沈欢颜事情做得周到,没什么好挑剔的,便也默契地忽略了沈欢颜的存在。 然后他们一家四口,热络地聊一些家长里短。 沈欢颜在旁伺候着。 有了午饭时的经验,她这次格外小心谨慎,力求面面俱到,细致入微。 沈欢心好几次想寻机奚落,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借口。 一顿饭,算安安稳稳地吃完了,沈家四人并肩离去。 沈欢颜深深舒了口气,如释重负般坐了下来。 小翠在旁瞧得心肝都碎了。 小姐做得这么好,却没有得到半句夸奖。 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色都没有。 好像,他们只把小姐当一个奴婢,做这些伺候人的活都是小姐的本分。 怎么、可以这样? 小翠侧过头,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花,快步上前,“我去给小姐热菜。” 沈欢颜看见了小翠眼尾的泪光。 小翠都能看明白的事,沈欢颜怎么会不明白呢? 但沈欢颜更明白,日久才能见人心。 巨大的裂痕,岂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她,会努力的。 翌日清晨,沈欢颜早早起床,前往沈夫人所在的荷香榭请安。 一路上她都在措词。 怎么跟沈夫人交谈,才能重新拉进二人的关系? 她想了诸多方法。 “小姐,到了。” 沈欢颜进了院子。 伺候沈夫人的婆子拦在身前,眸子里潜藏着厌恶,冷冷开口:“大小姐怎么来了?” 沈欢颜全当没有察觉对方不善的态度,轻言:“我来给母亲请安。” “等着吧。” 婆子丢下一句,回屋请示。 不一会儿,婆子重新来到沈欢颜跟前。 “夫人刚醒,还没起床,大小姐等会儿吧。” “好。” “外头冷,夫人特地嘱咐让你去偏厅歇息等候。” 婆子有些别扭,似是不解夫人为什么还要对这个冒牌小姐如此呵护。 沈欢颜也心口微动。 沈夫人还是关心她的。 第7章 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如何获得怜爱呢? 沈欢颜在偏厅坐下等候。 下人给她上了热茶。 只是,这一等,便是一个多时辰。 期间,沈欢颜看见下人进出正屋,伺候沈夫人梳洗吃早饭。 之后,沈欢心来了。 无需通禀,直接进了屋,待了许久后,方才离去。 又过了好一会儿,下人才来请沈欢颜。 沈欢颜终于进了正屋,打眼一瞧,沈夫人单手撑着头,歪在小榻上,面容间满是愁色。 “母亲,这是怎么了?” 沈夫人睁开眼眸,看向沈欢颜时眼神幽怨。 “是心儿的婚事,她已及笄,到了看亲的时候。本来各世家的子弟都争着抢着相看,可眼下因你闯了大祸,没有一家愿意跟我们来往了。” 说着,叹息一声,“这要是拖下去,你妹妹这一辈子怕是要毁了。” 这话里的埋怨,沈欢颜听得出。 沈欢颜心里也有委屈。 穿越而来,不是她主动的。 身份暴露,也不是她想看到的。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沈欢颜亦无能为力。 这一年,她能做的,都做了,她唯一有愧的大概就是装作沈家的女儿,享受了沈家一年的呵护。 “妹妹年纪还小,机会很多,母亲放宽心,莫要过分忧虑。”沈欢颜轻声宽慰。 然,这话反倒惹恼了沈夫人。 她眸光顿时锐利,“你有丞相府那样的好亲事,自是不急,也不会理解你妹妹的难处。” 沈欢颜心口一紧,“母亲,我不是这个意思。” 沈夫人甩了甩袖子,扭了头,不愿意再看沈欢颜。 沈欢颜顿时自责,她刚才的宽慰确实有点轻飘飘,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她是奔着修复关系来的。 “那这样,您看妹妹比较相中哪家公子,我可以去请丞相帮忙牵线。” 沈欢颜想着切实可行的办法。 当今丞相林叙,是沈欢颜的未婚夫,年仅二十三就官拜丞相,是古往今来最年轻的丞相,极受皇帝看重。 沈欢颜和林叙的婚事是皇帝亲赐。 虽说是赐婚,林叙对沈欢颜的爱并不少,可以说把沈欢颜捧在了掌心,要星星给星星,要月亮给月亮。 一年的相处,百般的爱护,沈欢颜对林叙亦十分喜欢。 所以,她开口请林叙帮个忙,应该不是难事。 哪怕沈欢颜不喜欢开口求人,但眼下…… 如果沈夫人能舒心,这脸面舍了就舍了吧。 沈夫人听了这话,回过头来,看沈欢颜的神色复杂到沈欢颜看不懂。 她开口:“不用了,我已经有了对策。” “哦?” “半个月后就是皇后娘娘的寿辰了,届时所有皇亲国戚都会带着各家子弟去祝寿,我打算让心儿舞一曲给皇后娘娘贺寿,你知道的,她的舞技很好。” 这个想法很好,但是…… “皇后娘娘会请侯府去贺寿吗?” 虽然很惭愧,但沈欢颜还是提了出来。 圣女一事上,侯府必然要迁怒,未必在眼下这个风口,有资格进宫贺寿。 沈夫人淡淡白了沈欢颜一眼,仿佛再说,你还知道你给侯府惹了多少麻烦! “我会提前一日给皇后娘娘送上珍贵的贺礼,她只要收下,自会邀请侯府去寿宴。” 沈夫人说得很有信心,看起来手上有至宝,能保证拿下皇后。 沈欢颜不再多言,只道:“母亲蕙质兰心,想得很周全。” 如果沈欢心能在皇后寿宴上大放异彩,自会得到一些公子的喜欢。 同时,沈欢心出现在皇后寿宴,已经表明了沈欢心还被皇后看重着,跟沈欢颜各是各,不牵扯。 听到夸奖,沈夫人脸色缓和了两分。 沈欢颜谨记自己今日的目的,轻轻上前一步,“母亲看起来有些疲惫了,我替母亲揉揉肩吧。” “不用!”沈夫人不留情面地拒绝,“你别费这些没用的心思,乖乖做你的侯府大小姐,不要给侯府惹事就好。” 沈欢颜的脚步僵住,顿了片刻后,缓缓收回。 “回去吧。” 沈夫人不耐地挥了挥手。 回去的路上,沈欢颜沉默地走着。 小翠小心问:“小姐,你怎么了?夫人跟你说什么了?” 小翠没有被允许进屋,所以看到沈欢颜情绪低落,不明所以。 沈欢颜没搭话,她眸光凝滞,深深思索着。 沈夫人今日的态度和话音,不断在沈欢颜脑海中盘旋。 她突然明白了一些事情。 她不被待见,是因为没了圣女的身份后,她没有任何价值可言了。 她成为了一个毫无作用的人。 她成为一个卑微到尘埃里的渺小的存在。 甚至,她成为被人人厌弃的存在。 她不再能够帮助侯府。 没有任何人需要她了。 那么,怎么还能获得怜爱,获得尊重,获得亲近呢? 沈欢颜要想重新站起来,要想修补与沈家人的裂痕,首先要让自己有价值,改变自己的处境。 虽然这听起来有些可悲,有些功利,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毫无价值的人,连关注都得不到。 沈欢颜开始思索,她的价值在哪里?她怎么才能够有价值? 真说起来,沈欢颜也不是毫无价值。 毕竟,她有一个当丞相的未婚夫。 当朝丞相,权力很大,那么作为丞相夫人,尊贵程度,自然不用多说。 沈欢颜和林叙再有一个月就要成亲了。 也就是说,一个月后,沈欢颜就是尊贵的丞相夫人了。 只是…… 沈欢颜心中并没有涌起多少欢喜,反而忐忑起来。 她直觉这场婚事,要出问题了。 沈夫人是贵妇,是世家中极有脸面,也极看重脸面的人。 她为了侯府的荣耀,尽心尽力。 只要是为了侯府好的法子,她都不会放过。 可刚才沈欢颜提出请求林叙帮忙,为沈欢心铺路时,沈夫人拒绝了。 为什么? 有没有可能是沈夫人知道,沈欢颜请不动林叙了。 林叙本该娶的是天之骄女,而现在的沈欢颜,比普通人都不如。 林叙还会娶她吗? 就算林叙愿意,林家背后的宗族愿意吗?皇帝愿意吗? 这场赐婚,赐的是圣女,跟沈欢颜还有关系吗? 思至此,沈欢颜白了脸,连带着纤弱的身子都在寒风中晃了晃。 “小姐。” 小翠连忙扶住沈欢颜,担忧地看着她。 沈欢颜心中一片慌乱,她脑中浮起林叙的样子。 那个温润如玉,似清风朗月般的男子。 他们曾在藏书阁,一起看书,一起谈古论今。 博古通今的林叙,教会了沈欢颜许多东西。 那双温柔且深情的眼眸,每每想起,都会令沈欢颜怦然心动。 他们也曾牵手漫步在热闹的街市。 在璀璨的灯光下畅游,看遍繁华,尝尽美味。 那始终守护在背后的身影,是沈欢颜无数次惶恐不安时的慰藉。 他们还曾…… 太多了,那温情的时刻,数都数不过来。 那送她的礼物,贵重的,有趣的,可爱的,堆在欢颜阁,占了整整一间屋子。 所以,沈欢颜不该慌的。 她该相信林叙! 第8章 等着看笑话呢 胸膛剧烈地起伏,沈欢颜深呼吸好几次,冷风灌进胸腔,才终于冷静下来。 林叙,可以是她的依靠。 但沈欢颜的价值,不能只来自别人。 她还需要有自身的价值。 沈欢颜重新往前走,眸光逐渐坚定下来。 “小翠,你去帮我,找一些东西来。”沈欢颜轻声嘱咐。 兰心院,下午时分,阳光正好,透过窗户明净的白纸,给室内带来几分温暖。 小翠急匆匆跑进门,一股脑把沈欢颜要的东西搁在桌上。 画架、宣纸、笔墨。 沈欢颜上前一瞧,东西全新,且质地极好,还多了一种淡青色的植物颜料。 “你哪里来的?我不是说随便找点别人不要的边角料吗?” 这些文化人用的东西一向都是极昂贵的,沈欢颜如今的处境不好,连件衣服都迟迟拿不到手,更别提这些好东西了。 小翠搓了搓手,“去管事房领来的,小姐是尊贵的人,哪能用别人不要的边角料。” 在小翠眼里,沈欢颜是尊贵的,该配这世上所有最好的东西。 “他们能给?”沈欢颜挺惊奇的。 “衣服要制作,笔墨纸砚可不需要,小姐还是侯府的大小姐,他们没理由不给。”小翠硬气道,眼眸里还有争吵过后的愤怒没有完全散去。 显然,东西拿的不容易。 沈欢颜心中感动,默默将这情谊记在心间。 随后二人把画架支起,铺上宣纸。 沈欢颜坐下来,亲自执手研磨。 小翠能明显地感受到沈欢颜的眉眼舒展了,沉闷的心情变得雀跃起来。 “小姐,你真的会画画?” 跟着沈欢颜一年,小翠可完全不知道这回事。 沈欢颜眼睛轻轻一眯,“我会!” 穿越之前,沈欢颜是一个学绘画的大三学生。 她热爱画画,并为此奋斗,将之当作自己全部的人生规划。 只可惜,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她几乎没有动过画笔。 不是沈欢颜不想,而是不敢。 原主虽然十八年没有回京,但跟沈家有信件往来。 沈家人人都知原主在天机阁日日修养身子,学习术法,在琴棋书画上一窍不通。 加之当今陛下是个敏感多疑的人。 初到这个世界时,沈欢颜的伪装并不好,她不经意就会流露出一些特别之处。 皇帝时常用那探究且锐利的目光揣度沈欢颜,并不止一次加以试探。 为国预测,事关重大,沈欢颜怕一旦暴露了身份,就是她的死期。 她便只能收起所有的异样之处,兢兢业业扮演着人们心中圣女该有的样子,现代的许多东西她都不敢轻易去展示。 其实沈欢颜演得越来越好了,如果不是那位原主同门师姐的到来,她还能一直演下去。 沈欢颜叹了一声。 过往的一年,她不知道自己做的对还是不对,她如今能做的,只有向前看。 磨好墨,兑好颜料,沈欢颜盯着画纸,思索起来。 她该画什么呢? 学画多年,沈欢颜画过的画多不胜数,其中不乏一些出彩的,连老师都赞不绝口的作品。 所以,她完全可以不费心神,腾挪一副。 虽然许久不画了,可能画技有些退步,但北萧重武不重文,鉴赏画作的水平就一般。 这个结论不是沈欢颜信口雌黄,而是她实践过的。 那是半年前的秋季,也是沈欢颜唯一一次的作画。 当时,沈欢颜和几个贵女一同上山赏景游玩。 中途,沈欢颜嫌人多吵嚷,自己顺着小路散步,想寻一片景色优美的地方,休息片刻。 然后她就走到了一片山花烂漫的僻静山坡。 山坡上没有人,只有一画架和摆放规整的笔墨。 像是有人前来写生,还没有开始动笔,便不知何故离去了。 那一瞬间,沈欢颜心痒难耐。 她就着眼前的美景,匆匆留下画作,然后在主人回来之前,悄然离去。 可就是这匆匆画作,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画作被流传出来,广受好评,尤其是一些后世才发展出来的技艺和手法,令人惊异! 那画架主人以及许多欣赏此画作的人,四处打听沈欢颜的消息。 沈欢颜委实吓了一跳。 她害怕自己真被找出来,传到皇帝耳朵,皇帝因此又对她的来历起疑。 好在,那些人并未查出什么。 之后,沈欢颜也不敢再动画笔了。 思至此,沈欢颜眸光闪了闪,透出几分奇异的光。 那会儿怕是那会儿的事,现在身份已经暴露,沈欢颜可不怕了。 如果能借一借当时的势头,她的名气会起来得更快。 没错,沈欢颜要靠画画,为自己争名夺利,改变跌倒谷底的处境,让自己在侯府有挺直腰杆的底气。 “怎么借呢?” 沈欢颜呢喃一声。 片刻后,她眸光大盛,有了好主意。 然后,执起画笔,尽情地投入其中。 晚饭时候,沈欢颜照例提前到前厅布置等候。 不一会儿,沈家四人一同前来。 沈欢颜一一见礼。 沈以恒中午没有回家吃饭,这会儿见了沈欢颜面色比昨日好许多。 毕竟是疼在心坎里的妹妹,又尽心尽力地伺候大家用餐,他哪能真的记恨? 一夜过去,沈以恒已经消气了。 “听说颜颜今日取了些画纸和笔墨,怎么突然想起画画了?” 沈以恒一边落座,一边问。 沈欢颜惊讶于沈以恒如此快得知道她的动态,看起来他还是关心自己的。 而沈夫人和沈欢心显然不知,惊讶地朝沈欢颜看过来。 “我、就是闲来无事,找点事情做。” 沈欢颜不愿意在事情没有做成之前,吐露自己的想法。 沈以恒璀璨一笑。 “也好,你如今的身份也不适合抛头露面,找点事情打发打发时间,也不错。正好我那儿刚得了一些上好的生宣,一会儿让人送你房里去。” 沈欢颜不禁为之动容。 沈以恒对她是好的,哪怕她已经没有任何价值。 至于昨日的事,有一些误会在里面,不能全然责怪沈以恒。 沈欢颜的心一瞬间又软乎了许多。 沈夫人面上闪过一些不悦。 笔墨纸砚昂贵,虽然对侯府来说,不算什么。 但用来给沈欢颜糟蹋,她还是由衷地感到不满。 她挺想发作,呵斥沈欢颜的不懂事。 但是,沈以恒已经把话说的很满,沈夫人要是现在反驳,就太伤沈以恒的面子了。 沈以恒是沈夫人的宝贝儿子,是侯府的未来。 沈夫人衡量着利弊,最终没有开口。 沈欢心眼睛滴溜溜一转,笑呵呵地说:“姐姐聪慧,真是什么都会呢,画好了,一定要拿来给我们欣赏欣赏。” 画画可不是什么容易事。 沈欢心知道沈欢颜的底子,于琴棋书画,都不太行。 她认定沈欢颜不能成事,故意提出,等着看笑话呢。 第9章 受点磋磨给夫人出气 沈欢颜没有忽略沈欢心眼底那一抹潜藏的恶意。 她微微拧眉,道了一句:“会的!” “那我可等着了。” 沈欢心挑了挑眉尾,颇有兴致。 饭后,安然回到兰心院,沈欢颜继续投入未完成的画作。 过了会儿,外头传来脚步声。 小翠出去迎,不一会儿在门口回话:“小姐,是大公子身边的知书,来送宣纸。” 沈欢颜连忙放下画笔,走出去。 小翠已经接过宣纸,沈欢颜下意识地想让小翠给赏银。 以前,沈欢颜有钱,使唤下人,或者有下人来她院里做事,多少都会给点辛苦费。 可这次她嘴刚张就意识到,她身无分文了。 “辛苦知书了,天寒地冻,进来喝口热茶再走吧。”沈欢颜拿不出钱,只能笑着客气一下了。 知书瞧着冷清偏僻的院子,眉心深皱。 他没想到,大小姐竟然生活得如此窘迫。 不是说,还是沈家的大小姐吗? 怎会? “大小姐客气了,只是送点东西,不辛苦,公子那边还有事,我就先回去了。” 沈欢颜轻轻颔首,“小翠,送送知书。” 小翠送知书出了门。 知书忍不住问:“就你一个人伺候大小姐。” 小翠垂头丧气地点了点头。 知书是聪明人,很快便想明白这当是夫人那边的意思。 他识趣地没有再多问,只道:“若是大小姐有难处,可以来找我,我会尽力帮忙的。” 小翠眼睛顿时亮了,毫不客气地开口:“管事房那群人踩高捧低,迟迟不把小姐的衣服发下来,你能管的了他们吗?” 小姐现在可太需要帮助了。 知书抿了抿唇。 这大概并非捧高踩低的事。 “我尽力。”知书还是应了下来。 回了安泰居,知书来到书房。 “公子,宣纸已经送给大小姐了。” 忙于公事的沈以恒淡淡扫了知书一眼。 送去就送去,何故专程来说一声。 知书拧着眉,欲言又止。 他知道这是主子们之间的事,尤其涉及了夫人,那便不是他该多嘴的。 但,大小姐一向待他不错。 他不做点什么,总觉得对不起良心。 “有什么就说,吞吞吐吐的!”沈以恒轻喝。 知书便忙道:“是刚才去了大小姐住的兰心院,瞧着实在简陋冷清,大小姐穿得又单薄,小的担心大小姐生了病,所以一时不知该不该跟公子说一声。” 沈以恒便拧起了眉头。 片刻后,他轻叹了一声。 “等过两日,我去跟母亲谈谈。” 知书是个聪明人,只从沈以恒这简单一句话便听出了许多意思。 沈以恒是心疼沈欢颜的,会为沈欢颜想办法。 但不是立刻! 沈以恒很明白这是沈夫人的手段,更明白沈夫人心里对沈欢颜有怨气。 所以,沈欢颜要受点磋磨,让沈夫人出出气,沈以恒才会出手。 “是!” 知书恭顺地应下,退了出去。 门关上后,知书浅浅叹了一声。 兰心院。 “小姐,太晚了,该休息了。” “马上就好了。” 沈欢颜全身心投入在画作中,全然不觉时间的流逝,更不知疲倦。 “明日再画吧,我们有的是时间,不是吗?”小翠规劝道。 沈欢颜却眯了眯眼眸。 “不、我们没有那么多时间。” 沈欢颜要快! 尽快改变自己低到尘埃里的处境。 瞧着沈欢颜肃然的神色,小翠不敢说话了,静静坐在一旁守候着。 夜半时分,沈欢颜终于停笔。 她注视着画作,于晕黄的灯光下,轻轻勾起唇角。 翌日。 天气大晴,无风,是个好日子。 沈欢颜收拾精神,找来一顶帷帽,带着小翠和画作出门。 行至门口,护卫将沈欢颜拦住。 “大小姐要出门?” 沈欢颜点头。 “可请示侯爷夫人,或者大公子了?” 护卫深知沈欢颜身份的特殊性,不敢贸然放沈欢颜出门。 小翠顿时怒道:“大小姐还不能出门吗?” “外头对大小姐憎恶得很,我也是为了大小姐的安全着想。”护卫道,面上没多少恭敬。 “我自有分寸,无需你来担心。” 沈欢颜扬了扬手中的帷帽。 护卫想了想,“那小姐稍等片刻,我去禀告夫人一声。” 侯爷和公子都不在,能做主的也只有夫人。 沈欢颜眉心一拧。 沈夫人对她那个态度,她还真担心出不去门。 瞬间,沈欢颜面色一凛,声音冷峭,“我还是侯府的大小姐,你没有任何资格做我的主!让开!” 语罢,沈欢颜直接抬脚离开。 护卫确实没有收到过不让沈欢颜出门的命令,所以一时不敢真拦着不让走。 但他当即转头,吩咐身边: “赶紧去给夫人说一声,大小姐出府了,我们拦不住。” 漱心斋。 一家京都很有名气的画铺。 大早上的,店里冷清。 苗掌事坐在柜台旁,正噼里啪啦敲着算盘,他抬眼瞧了瞧来客,发现是两个遮了面容的女子。 女子出门,不想露出容颜,从而遮面,是常事。 苗掌事没在意,只把目光落到沈欢颜手上的画作。 “姑娘是想卖画?” “嗯。” 沈欢颜走上前,把画递出去。 苗掌事淡然地打开画卷,浅浅扫了一眼后,露出震惊之色。 沈欢颜捏了捏手心。 这是太好了,还是太差了,还是发现了不同之处? 虽然这幅画沈欢颜是满意的,但她知道自己的水平,有点小巧思,绝称不上佳作。 故而,心里很忐忑。 “姑娘哪里来的这幅画?” 苗掌事上下打量了沈欢颜一番,问。 “我画的。” 沈欢颜如实回答。 苗掌事更惊讶了。 “这幅画的风格倒是不常见,我一时难以定价,姑娘可否坐下来等等,我去拿给东家看看。” “好。”沈欢颜轻轻点头。 苗掌事走后,沈欢颜在店里轻轻踱步,随便看看。 漱心斋的画很多,但大多一般,许多沈欢颜都瞧不上。 定价也只在百文钱到一两银子之间。 不过,后方的柜台之后,就有不少名家之作了。 画技显然要成熟很多。 定价则在几两银子到几十两不等。 而这远远不是画作价值的上限。 真正的大家之作,一副难求,价值能达千两白银之多。 不过,这样的珍品,通常不会摆在大厅。 沈欢颜衡量之际,苗掌事兴冲冲进了东家的房门。 “王爷,我找到那人了!” 第10章 勾起了萧睿满满的好奇心 没头没脑的一句,让窗边查看消息的萧睿疑惑抬头。 “何人?” “半年前,林吟翠山图的画师!您还让我找过呢,可惜当时没什么线索。”苗掌事激动地说着,“没想到,今日她自己来咱店里要卖画。” “哦。” 萧睿记起来了,当时有幅山景图引起不小的反响。 他看了之后觉得有不少可取之处,本着惜才的念头,让苗掌事留意。 只是,画作没署名,也没人现身认领,不了了之了。 萧睿心生疑惑,当时名头正盛,这人不出现,现在又为何主动卖画? 一边想着,萧睿接过苗掌柜递来的画。 他浅浅落目,继而好看的眉眼中闪烁起细碎的亮光,透出点点探究和好奇。 “你将林吟翠山图拿来。” 苗掌事连忙去取。 因着此画画风独特,只此一幅,萧睿当时买来,便收藏下了。 不一会儿,两幅画摆在一起。 “看出什么了吗?” 萧睿颇有兴趣地问苗掌事。 苗掌事思忖着回答,“画风相似,尤其擅长光影的描绘,这很少见,所以可以确定就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萧睿认同地颔首,并补充:“画的还是同一个地方呢。” “哦?” 苗掌事没有看出。 因为两幅画,一幅画景,一幅画人。 所以,苗掌事完全没有想过画的竟然是同一个地方。 萧睿则眼眸浅眯,细致地赏析着两幅画的每一个细节。 林吟翠山图,画的是漫山遍野的林景。 笔触略潦草,有种挥毫泼墨之美。 而眼下这幅,笔触更细腻,画的是山中小村落的生活景象。 小山村背后有一座大山,太阳露了一半,照得小山村一半明,一半暗。 明处,几个孩童,正踢着毽子,快乐不已。 而暗处,一个略年长的高大孩子,正在欺压两个孩童,两个孩童瑟瑟发抖着,像明处的孩子投去求助的目光,但明处的孩子们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 这样的构图,让人不禁深思。 明与暗的交汇中,是纯真与邪恶的对比,还是自私漠视的人性。 重要的是,山村背后那座大山,与林吟翠山图中的山景,如出一辙,像是一个缩小版,只是光影跟着太阳角度,略有不同。 再看画纸与笔墨,眼下这幅分明是刚画的。 那为什么要画半年前的景呢? 此人,目的何在? 又为什么两幅图,表达的内容差得这么多呢? 一个明媚,张扬。 一个深沉,内敛。 是画画的人,发生了什么?心境不同了吗? 只是一幅画,却勾起了萧睿满满的好奇心。 “人呢?” “在楼下等着报价。” “请进来,我见见。” 苗掌事来到一楼,笑呵呵地请沈欢颜上楼与东家详谈。 沈欢颜浅浅思索后点了点头。 漱心斋乃清流贵家聚集之处,在京城名声很好,沈欢颜倒不怕独身上前,有什么腌臜事发生。 她猜,半年前为画作寻她的人当中,也有漱心阁。 所以,苗掌事才会一见画作,便格外惊讶。 毕竟沈欢颜用了相同的手法和相同的地点,为的就是让人把两幅画联想起来。 小翠留下等候,沈欢颜随着苗掌事上到三楼。 “姑娘请。” 苗掌事推开房门。 沈欢颜抬脚而入。 淡淡的檀香混着墨香扑面而来,入目的墙上挂满了画作。 沈欢颜只是轻轻扫眼过去,便看到了好几位丹青圣手的名作。 她来不及细赏,随着苗掌事的指引在一方茶案落座。 苗掌事为沈欢颜倒上一杯茶水,而后退到屋外。 茶香扑鼻,是极为名贵的蒙山香叶。 茶案色泽深沉,纹理细腻,是上好的紫檀木。 这间屋子处处典雅,而典雅中又透着极致的奢华。 好在沈欢颜是见过大场面的,纵然惊讶,不至于露怯。 她浅浅抬眸,朝坐在窗边的东家望去。 因着中间横了一扇巨大的屏风,沈欢颜看不真切那人,只能隐约瞧出是个男子,身形伟岸,姿态从容。 沈欢颜忘记是什么时候听人说过一嘴。 漱心斋的东家很神秘,几乎没什么人见过真容。 想着自己也未露真容,沈欢颜反而感觉更自在了一些。 “拙笔孤客,见过东家。” 沈欢颜浅浅开口。 萧睿的手指轻轻点在沈欢颜新画作的署名“孤客”之上。 他以为对方是个男子,没想到是个姑娘,还是个看似娇娇弱弱,声如清泉般的年轻姑娘。 他透过屏风,细细打量着沈欢颜。 沈欢颜尚不知道横在二人之间的屏风,绣技巧夺天工,从外向内看,看不清楚,从内向外看,却十分清晰。 遂,萧睿看沈欢颜,看得清楚又细节。 女子手指细嫩葱白,皓腕如雪,罗裙矜贵,坐姿优雅。 必是身份卓然的大家闺秀。 与这画、这名、这行事作风,全然不符。 不得不说,萧睿心中的好奇心越发被勾了起来。 “姑娘客气,请用茶。” 萧睿抬了抬手,声音润朗好听。 沈欢颜有点意外,漱心阁东家的声音很年轻呢。 顺从地轻抿了一口茶,沈欢颜又听萧睿问:“姑娘画风独特,于光影的描绘颇有心得,不知师承何处?” 沈欢颜眉心皱了皱,下意识想着怎么编一下来历。 但很快,她反应过来,她没必要为了身份,再去撒更多的谎了,大不了不说就是。 轻轻舒了一口气,沈欢颜开口: “倒是师承多人,具体的,未得师傅们允许,不便多说。” 这话没毛病,且言辞坦荡,萧睿也能接受。 “那你还有继续画下去的打算吗?”萧睿再问。 “当然。” 这次沈欢颜回答得很果断。 萧睿轻轻一笑,“那为何时隔半年,才再次动笔?” 不得不说,沈欢颜的画技比半年前又退步了很多。 萧睿一眼便能看出沈欢颜已经很久没作画了。 要不是凭着一点巧思和对光影的独到见解,这幅画平平无奇。 沈欢颜眸子染上几分震惊。 她昨日还想着北萧鉴赏画作的能力很一般,今日就碰到了高人,连她半年未曾动笔都看得出。 同时沈欢颜也肯定了心中猜想,这东家半年前一定关注过她随手留下的那幅山景图。 也正是因此,这位神秘的东家,才有了想要见一见自己的心思。 否则以沈欢颜的水平,大概是不会得到如此厚待。 思至此,沈欢颜有些激动,这对她来说,是个出头的好机会。 第11章 跪下 考虑再三,沈欢颜轻言: “实在惭愧,其中曲折一言难尽,若日后有合适的时间,定向东家言明。不过,我可以肯定的是,我不会再放弃画画了!” 沈欢颜圣女的身份和经历,说出来可能招人厌恶,引起反作用,所以沈欢颜现在不能说。 但沈欢颜极力保证自己画画的决心,希望能得到漱心阁的看重。 萧睿有些无奈,他好奇的就是沈欢颜的境遇和心态的转变,奈何沈欢颜不愿透露半分。 如果沈欢颜扭捏撒谎,萧睿可能就直接厌弃了。 但沈欢颜没有,她言辞坦荡,让人挑不出错来。 甚至让萧睿觉得初次见面,就探听人家一个姑娘曲折的遭遇,实在不礼貌。 “十两银子,姑娘觉得如何?” 萧睿直接开价,识趣地不再询问沈欢颜来历与隐私。 “很高了。” 沈欢颜很惊喜。 她在大厅衡量那会,觉得她也就是个一二两的水平,普通里面的中上等罢了。 毕竟,真的很久很久,没有好好学习,好好练习了。 萧睿是很看好沈欢颜的,他道:“交个朋友,希望日后能长久合作,也希望孤客姑娘有所名气时,别忘了漱心斋。” 这是萧睿的为人之道,他素来眼光不错,总能在贤能之辈还未成名时,便抛出橄榄枝,故而追随者众多。 “当然!” 沈欢颜心中亦很是感激萧睿的看重。 萧睿听着女子雀跃的声音,轻轻挑眉。 苗掌事听得见屋里谈话,瞧着时机差不多,推门而入。 “画就留下了,姑娘跟我去结账吧。” 沈欢颜整个人都跟活了过来似的,“咻”得站起,跟萧睿清清脆脆地道了一声告辞,而后脚步轻快地离去。 萧睿歪了歪头,眸光跟着那道身影出了门,勾唇一笑。 他道女孩虽年轻,心性却很是沉稳,不曾想,十两银子,就高兴成这样。 之后,萧睿的目光又落在“孤客”二字上。 一个心性未定的小姑娘给自己起了一个如此名号,真是很让人好奇呢。 这份好奇如同小猫的瓜子轻轻挠在萧睿的心上,痒痒的。 苗掌事回来后,看到萧睿还盯着画看。 “王爷,要不要我去查查孤客的底细?” 苗掌事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王爷对孤客的身份和经历很好奇,奈何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萧睿不悦地皱了眉头,“莫做那些不讨喜的事。” 因着权势大,所以稍有疑惑,便想着用手段去解决。 这并不是好事。 苗掌事悻悻摸了摸鼻子,转了话题,“陛下那边出动了不少人寻您呢,还不打算进宫吗?” 萧睿眸里瞬间闪过一丝锐光,而后轻轻伸手将画卷收起,淡定地吐露两个字: “不急。” 沈欢颜这边与小翠往家回。 小翠一手提着几种颜料,一手护着剩余的五两银子,心里美滋滋。 “小姐真厉害!一幅画就挣了这么多钱。” 沈欢颜抿唇笑得明媚。 她也开心。 “快点走,我们要早点回去,安排午饭。”沈欢颜催促了一声。 小翠便加快步伐。 回到侯府,门口护卫没跟沈欢颜打招呼,而是昂着头用一种幸灾乐祸的眼神盯着沈欢颜看。 沈欢颜心里咯噔了一下。 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刚进了门,沈夫人身边的嬷嬷便拦着去路。 “大小姐,夫人让你回来后去找她。” 沈欢颜心头颤了颤,点点头。 不一会儿,来到荷香榭。 今天天气好,沈欢心正陪着沈夫人在院里赏花散步。 二人本说笑的面容在看到沈欢颜的一瞬间冷了下来。 “跪下!” 沈夫人冷厉开口。 纵是有心理准备,沈欢颜还是惊到了,“母亲……” 沈夫人目光如剑瞪着沈欢颜。 沈欢颜绷着一张小脸,“我不知犯了何错?惹得母亲如此震怒。” “你私自出府?还不知道错!” 沈夫人极为恼怒,连一向的温和表象都不在了。 “我难道不能出府吗?” 沈欢颜不能理解。 沈欢心娇气地开口:“姐姐,外头的百姓日日喊着要杀你,若非侯府这扇大门挡着,你早就死了。母亲也是担心你,为你好。” 担心? 沈欢颜抿了抿唇,扬了扬手中的帷帽,“母亲放心,我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做准备。” “万一呢?” 沈夫人阴着眸子,并没有半点消气的意思。 沈欢颜有些难以置信地抬眸,对眼前苛刻的沈夫人感到陌生。 却见沈夫人上前几步,盯着沈欢颜,如盯着仇人。 “一个破帷帽而已,万一你暴露了身份呢?” “你被戳着脊梁骨骂,被平民百姓打杀,又或被那些街头浪子侮辱了,不都是在往侯府泼脏水?让京城百家笑话我明德侯府!” “你哥哥因你,仕途受阻!” “你妹妹因你,婚事受阻!” “你已经给我们带来的伤害够多了!为什么还不能老实一点,多为侯府考虑?” “你非要把我们侯府害得家破人亡,才甘心吗?” 沈夫人的话太严重了,一字一句都如利剑般直戳沈欢颜的心脏。 沈欢颜甚至难以承受这一声声如雷霆般的指责,红着眼眶,轻轻倒退了两步。 “母亲既如此担心我受辱,为何那日让我坐在马车头,受尽百姓打骂而回?” 沈夫人眸光微闪,眼底深处潜藏了一抹心虚,但很快她便用更大的怒火掩盖了那抹心虚。 “你敢质疑我?” “你这孽女!” “给我跪下!” 沈欢颜攥紧了拳头,咬着牙,一动不动。 沈欢心心疼地扶住沈夫人,上前说道: “姐姐,你怎么这般不懂事?那日让你坐车头,是为了娘亲身体着想,你自己也同意了的,现在怎么反过来质疑娘亲?” “娘亲今日罚你,也实在是你行事莽撞,担心你受到伤害,你非但不认错,还这样顶撞娘亲。” “唉,果然不是娘亲的亲生女儿,就是不知道心疼娘亲的。” 沈欢心这般说着,沈夫人竟难过地抹了眼泪。 像是真被顽劣的子女,伤了心。 第12章 被迫下跪 沈欢颜抿着唇,最后还是退了一步。 “母亲,我知道错了,让您担心了,以后出门我会提前跟您说一声,做好完全的准备……” “啪!” 沈夫人一巴掌挥下来。 “我让你跪下,我说了你不能出门,你听不懂吗?” 沈欢颜惊愕地捂着脸,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小翠急了,连忙跑到沈欢颜身边帮忙解释: “夫人,我家小姐是有事才出去的,直来直去,没有跟多余的人接触。小姐聪慧又谨慎,您是知道的呀,您以前也穿夸小姐做事周到,不是吗?” 沈夫人扫了一眼小翠手中提着的颜料,大概知道二人去干什么。 沈欢颜画画,她本就不乐意,上次因为沈以恒没有发难,如今怒火更甚了。 “你这刁奴,是不是你怂恿小姐出门的?” 沈夫人突然对小翠发难。 小翠懵了,连忙否认,“不、不是的。” 沈欢颜堪堪从脸上火辣辣的疼中回神,维护小翠:“不关小翠的事,出门是我的决定。” 沈夫人阴着眸子扫了沈欢颜一眼。 “就算是你决定,她作为你的贴身奴婢,不知规劝,放任你犯错,也是罪该万死。” “来人,将小翠发卖!” 沈欢颜震惊。 两个婆子瞬间扑上来。 沈欢颜一把拉住小翠,挡在小翠跟前。 两个婆子根本不将沈欢颜放在眼里,径直拽住小翠,要把小翠拖走。 “小姐!小姐!” 小翠也彻底慌了。 沈欢颜拽住小翠的手不放,但内心涌上深深的无力感。 她知道,如果沈夫人执意要处罚小翠,她护不住的,她眼下根本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对抗。 昨日,她还感念小翠的关心,今日,如何能看小翠被发卖? “母亲,我知道错了,您罚我吧。” 沈欢颜抿着唇咬着牙,默默屈膝跪了下来。 沈欢颜不蠢,她知道小翠有没有错根本不重要,这只是沈夫人逼迫她屈服的手段罢了。 她认错,就是了。 果然,婆子们停了手,看向沈夫人。 沈夫人抬了抬脖颈,憋在胸口的气缓缓吐出去,居高临下望着沈欢颜。 “你知错就好,母亲哪里舍得重罚你,只是希望你长个记性。” “就……” 沈夫人思索了片刻,才找到合适的处罚。 “就罚你今日不准吃饭,小惩大戒吧。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能再出门。” “至于小翠,这次就先饶过,若有下次,便打死了事。” 沈欢心连忙附和,“母亲还是太心疼姐姐了,舍不得让姐姐吃苦。” 沈夫人慈爱地笑了笑,“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我都心疼。” 舍不得? 心疼? 这词,用得沈欢颜心里拧了麻花一般难受。 沈欢颜只觉得倍感屈辱,她长这么大,没有受过这样的打骂和逼迫。 不过,沈夫人的处罚确实奇怪,实在是重重拿起,轻轻落下。 就好像,只是为了折辱沈欢颜跪下,让沈欢颜屈辱,实则罚不罚得不重要。 沈欢颜也迷茫了。 不知怎么,她从沈夫人身上感到了些许割裂感。 好像刚刚逼她下跪的沈夫人,和现在从轻处罚她的沈夫人,根本不是一个人。 回到兰心院,已经到了午饭时候。 主仆二人肚子饿得咕咕叫。 “小姐,我去给咱们找点吃的,我总还认识几个小姐妹,知书上次还说有事帮忙可以去找他。” 沈欢颜摇了摇头,“你给自己找点就好,不用给我带,免得夫人知道了,又要生事。” 一天而已,沈欢颜撑得住。 小翠眨了眨眼,刚刚小姐说了“夫人”。 以前小姐都是喊母亲的,偶尔也会像沈欢心一样亲昵地喊一声娘亲。 小翠心下难过,哽咽道:“那我也不吃,我陪着小姐。若不是小姐,我今日就被发卖了。” 沈欢颜凄惨一笑,“若不是我,你也不会有这无妄之罪。” 主仆二人抱团一顿难过。 沈欢颜心里渴望着她的画能一鸣惊人,不一会儿就重新打起精神。 “正好,今日清净,再画一幅。” 说着,起身来到画架前。 小翠忧心说:“夫人不允许小姐出门了,画怎么卖出去?” “只是我不能出去,你的话应该没人管,走正常流程出门就行。我跟漱心斋谈得不错,应该能长期合作。日后你把我的画拿给他们,由他们开价就是了。” 沈欢颜已经想好,不担心这点。 她现在要考虑的是,怎么快速精进自己的技艺,打出名头。 画功嘛,需要长时间的钻研和练习,一时半会很难出彩。 唯有特殊技艺和内容这两方面能快速引人注目。 至于技艺,后世的一些东西能让人耳目一新,沈欢颜心里大概有数。 内容上,倒是可以好好钻研一下。 当下,画画多以飞鸟花草和人物为对象,立志做到形似或神似,鲜少展露生活,从生活中寻觅人性、社会的本质与内涵。 如果以此为突破点,不失为一个好法子。 昨日那幅图,便是这个方向,看起来反响不错…… 夜里,晚饭过后,沈以恒陪着沈夫人散步。 “今日怎么不忙,还有空陪我走走?”沈夫人瞧着自己高大俊朗的儿子,满眼都是自豪。 沈以恒浅笑一下。 “颜颜惹母亲生气,我这不是替她来陪陪您,别让您真把身子气坏了。” 话说的好听,沈夫人却一下收敛了笑容,听懂了沈以恒的言外之意。 “怎么,想替她说话?” 沈欢颜今日连着两顿没有来吃饭,沈以恒一副魂不守舍,吃不下饭的样子,沈夫人早发现了。 沈以恒呵呵笑了声,“颜颜身子弱,您知道的。” 沈夫人心里愈加不悦。 “她私自出门,完全不考虑侯府的境地,我不过罚她少吃顿饭罢了,难道还罚得重了?” “自然不重,我知道母亲心疼她,已是小惩大戒。但……自回府,颜颜也受不少磋磨了,母亲就别跟她计较了。” 沈以恒每句话都颇有深意。 他已去兰心院看过,知道沈欢颜过得艰难,尤其连取暖的衣服和银碳都拿不到。 如今还饿了肚子,他委实心疼,便等不及和母亲谈谈了。 沈夫人最是会揣摩话里深意,只一瞬便明白沈以恒说的不只是今日罚吃饭的事情。 瞧着儿子胳膊肘往外拐,不跟自己一条心,沈夫人心中怒火更盛。 但她了解自家儿子,是吃软不吃硬的主。 便压着火气,温和开口: “恒儿,不是母亲要磋磨她,是母亲不得不压着她,否则她日后必要为侯府带来祸端。” 沈以恒眉心拧了拧,不明白。 “母亲何意?圣女一事已经尘埃落定,颜颜是无罪之身,怎么会给侯府带来祸端?” “你糊涂!” 第13章 心头所爱 沈夫人轻斥一声,为沈以恒缓缓解惑: “第一,她从云端跌落,曾经的极致荣宠全然消失,她心里会平衡吗?就算我们依然对她好,能好过从前吗?她只会感到落差,慢慢对我们心生怨怼。” 沈以恒脑中闪过那日沈欢颜伤害沈欢心的画面,不由深思。 沈夫人知道沈以恒听进去了,沈以恒向来对她的话很看重。 她接着说:“我现在这般压着她,让她明白自己的身份,日后遇到旁人的白眼,才能心平气和地接受,不惹是生非。且等风头过了,我们对她好时,她才能感激,才能安分,你说是不是?” 沈夫人的话不无道理。 “可……” 沈以恒还是觉得有些不妥,颜颜素来懂事,不是那种恩将仇报的人。 “第二!” 沈夫人不理沈以恒的质疑,继续往下说: “上至陛下朝臣,下至黎民百姓,都对她恨之入骨,我们若是还宠着她,只会让别人连带着侯府一并憎恶、排挤。” “你父亲和你在官场上的处境,她不懂,为娘还能不懂吗?我这都是为了侯府好。” 说到侯府的日后,沈以恒更无话可说了。 沈夫人继续:“再者,你看她行事多么不知分寸,如此风口浪尖的时候,还私自往外跑,被人认出怎么办?外头那些人不会怜悯她半分!什么肮脏的手段都敢使她身上!我若不严厉地教导她,才是害她!” 沈以恒心口一紧,彻底被沈夫人说服了,顿时抱歉道: “母亲想得长远,是儿子误会母亲了。” 沈夫人拉住沈以恒的手,语重心长: “恒儿,母亲知她身子弱,心里有分寸,你大可放心。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做好公务,取得圣心。” “侯府没了圣女,地位一落千丈,日后若还想人前显贵,便只有靠你了。” “侯府的尊荣,你妹妹的未来,只有你能撑起,你可明白?” 沈以恒顿觉压力山大,他深吸一口气,“儿子明白,母亲放心,儿子会努力的。” 之后,沈夫人把话题转到沈以恒的公务上面,沈以恒的心也随着暮色,越来越沉重,再不敢提起沈欢颜半句。 兰心院。 饿了一天的沈欢颜,在画架前头晕眼花。 这个状态,画了也是白画。 沈欢颜叹口气,爬上床,想着早点睡去。 睡着了,就不觉得饿了。 被窝跟冰窖似的,沈欢颜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也迟迟感受不到暖意,导致久久不能入睡。 只觉得每分每秒,都是一种折磨。 委屈、伤心、无措等诸多情绪,在这夜深人静时,又涌了上来。 同时还有深深的疑惑。 是不是真的是她太自私,是不是真的是她做的不够好,所以没了圣女光环,就得不到家人的爱了…… 翌日,沈欢颜听到小翠在房里的动静,昏昏沉沉地醒来。 “小姐,你脸色好差,不会生病了吧?” 小翠把手探到沈欢颜的额间。 沈欢颜软绵绵地从床上爬起来,“没事,还撑得住。” 沈欢颜刚穿越来的时候,这具身体很弱。 话说得密了,都要喘上一会儿。 不过,后来侯府皇宫两方悉心调理,沈欢颜也日日健身,总算好转起来,抵抗力强了很多。 梳洗过后,沈欢颜早早前往前厅。 厅里时刻备着点心,她早点去,也能垫巴一口。 沈夫人和沈欢心也来得早,只不过聊着关于皇后寿宴献舞的事,没有给沈欢颜一个多余的眼神。 沈以恒来了之后,倒是看了沈欢颜一眼,看她脸色不好,神色多了一分担忧,却沉思之后,没有跟沈欢颜说话。 倒是夸沈欢心练舞辛苦,要把最近新得的一只鎏金香炉送给沈欢心。 沈欢心高高兴兴地搂着沈以恒感谢,说好话,把沈以恒哄得咧嘴直笑。 “对了,我记得哥哥以前送了姐姐一只红玛瑙的、名为“灼华”的步摇,跟我这次的舞裙很搭,不知道姐姐能不能割爱送给我?” 沈欢心话音一转,将目光投向沈欢颜。 沈欢颜一人落寞地站在不远处,低垂着头,感受着那从心尖上传来的阵阵如针刺般的痛楚。 她站在这里,好像只是一个外人。 因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沈欢颜压根没有听见沈欢心对自己说话。 沈欢心委屈地咬了咬唇,“姐姐怎么不说话?是生气了吗?若是姐姐不愿意,就算了。” 沈欢颜恍惚回神,不知沈欢心怎么冲着她委屈了起来。 她刚要问,沈以恒肃着眉眼道:“你的事更重要,一会儿哥哥陪你去取。” 大家都知道,这些东西在欢颜阁,沈欢颜连一个子儿都没有带走。 沈欢心垂下眼眸,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可是,我不希望姐姐不高兴。” “一只步摇罢了,她有什么不高兴的。” 沈以恒对沈欢颜的不识大体,感到不满,语气也变得不好。 沈欢颜忙道:“我刚没听见妹妹说什么,你想要什么步摇?若是御赐之物,眼下可能不适合佩戴。” 沈欢颜算是服了,跟他们说话要抢着说才是。 “我当然知道,我说的是哥哥送你的那支‘灼华’。”沈欢心重复道。 沈欢颜愣了一下。 那是沈欢颜生辰时,沈以恒送给她的生辰礼。 “灼华”也是沈以恒亲自取的名字。 灼灼其华,是对沈欢颜美好的祝福。 那支步摇的珍贵程度,亦是世间少有,簪头的并蒂莲,用了最昂贵的冰飘南红,色泽纯正,似血滴,光华夺目。 那时,沈欢颜特别喜欢,日日都带着。 还是后来,陛下赏赐了太多珍宝首饰,不戴不给面子,才换下,被沈欢颜珍藏在自己最爱的妆奁中。 就这么送给沈欢心,沈欢颜真的不舍。 可…… 沈欢颜看向沈以恒。 沈以恒明知道那支“灼华”是他们兄妹情感的见证,是沈欢颜的心头所爱。 却如此轻易替沈欢颜做了决定,送给沈欢心。 他,可想过自己的感受? 胃,隐隐作痛,沈欢颜微微垂下眼眸,眼尾多了一抹红。 沈欢心失望地嘟起嘴巴,“看来姐姐还是不愿意。” 沈以恒拧眉,不满沈欢颜的斤斤计较,一只步摇罢了,若能为沈欢心在皇后寿宴献舞争几分光彩,是好事。 果真如母亲所言,沈欢颜承受不了心里落差,迟早要生出怨怼之心。 沈以恒脸一沉,便准备出言训诫沈欢颜几分。 “我愿意,拿去吧。” 沈欢颜突然快语,抢在沈以恒开口前说。 再喜欢的礼物,又如何? 如果送礼的人都不在意了,她还有什么必要在意呢? 第14章 她要有所作为,改变困境 沈以恒有些意外,未说出口的话憋在喉间,吐不出又咽不回,哽了半天。 沈欢心倒是开心了,连声谢谢沈欢颜,真似个单纯无忧的小女孩。 侯爷进了门,开饭。 沈欢颜照例一旁伺候着,可是她的心态却不似前日那般平静。 她难受、难受、还是难受…… 回了兰心院,沈欢颜一刻不歇地画画。 她心里憋着一口气。 她要有所作为,她要改变困境,她要让所有人刮目相看,她要争取自己该有的尊重、自由! 因着出府困难,沈欢颜一连几日作了三幅画,才让小翠带去漱心斋,顺道让小翠打听一下之前那幅有没有引起反响。 小翠走后,沈欢心的奴婢进了院子。 “大小姐,二小姐邀了闺中密友一起练舞,请您去作陪。” 沈欢颜直觉沈欢心又要搞事情。 自打回府,沈欢心对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带着潜藏的恶意。 沈欢颜不想生出更多的冲突,便道:“我身子不适,不能见客,就不去了。” 奴婢仿佛已经料到沈欢颜要拒绝,轻笑一声。 “小姐说了,如果大小姐不来,就让我去找夫人,想来夫人一定能请动大小姐。” 沈欢颜的眉眼中泛起丝丝的厌恶和愤怒。 比起沈家其他人,沈欢颜对沈欢心一直也说不上多亲近。 可能是因为沈侯、沈夫人、沈以恒,都给过沈欢颜太多呵护,所以沈欢颜对他们感情更深厚。 而沈欢心,从未爱过沈欢颜。 相反,大多数时候,都是沈欢颜在呵护沈欢心。 有好东西,沈欢颜都忘不了给沈欢心留一份。 沈欢心受欺负,沈欢颜也会义不容辞去帮她出气。 更没少带沈欢心去各种宴会、宫廷内见世面。 沈欢颜自认对这个妹妹仁至义尽,以至于沈欢心当下的反咬一口,如同背叛,令沈欢颜最难以接受。 甚至,憎恶非常。 不去,显然不可能,沈欢颜一点都不想惊动沈夫人,再遭沈夫人的训斥。 “稍等。” 她冷声一句,随后将自己稍加收拾,而后出门。 一进沈欢心的晚香居,袅袅乐音悠扬入耳。 庭院中一棵百年梨花树初开,枝丫还带着初春的冷峭,却已被星星点点的雪色轻轻包裹。 树下,两位姑娘正在奏乐。 一人弹琴,是兵部侍郎刘远舟的千金,刘清秋。 一人吹笛,是沈夫人娘家哥哥的千金,韩星月。 都是和侯府亲近,和沈欢心交好的小姐妹,哪怕侯府没了圣女,也还愿意相处。 沈欢心在庭院中翩翩起舞,她打小练舞,舞技自不必说,否则沈夫人也不会想到让她给皇后献舞,从而出风头,争名利。 沈欢心瞥见沈欢颜的到来,跳得更卖力。 足尖在青砖上轻点,腰肢似水蛇般轻盈,旋身间明艳的大红裙摆骤然绽开,面上满是自信和骄傲。 沈欢颜扯了扯嘴角。 大可不必向她炫耀,她的心不会因为沈欢心优秀的舞姿而产生半分涟漪。 沈欢颜就这么站着,静静等沈欢心跳完。 音乐停,沈欢心落地。 刘清秋和韩星月连忙鼓掌,“二小姐跳得太棒了,简直就是天女下凡,一定能在皇后娘娘寿宴上大放光彩。” 沈欢心谦虚地笑,娇声:“没有啦,还有几处不太满意,需要好好练习呢。” 说着,才佯装刚刚看到沈欢颜的惊讶模样,连忙小步迎上来。 “姐姐来了,我刚刚跳得怎么样啊?” 沈欢心笑着问,等着听沈欢颜的夸奖。 往常,沈欢心也爱在沈欢颜跟前卖弄她的舞姿,沈欢颜都会真心地称赞几句。 但现在…… 沈欢颜淡淡开口:“一般。” 沈欢心的笑容定格在脸上,怒气在眉心轻轻跳动,但也只有一秒,她就维持住了自己的人设,难过地低下头,娇气道: “真的吗?哪里一般了?我记得姐姐压根不会跳舞呢,怕是不懂吧。” 说着,又看向刘清秋和韩星月。 “秋姐姐和月姐姐都是自小学舞的人,她们都说好呢,姐姐你不会是因为步摇的事情生气,故意让我难过吧。” 沈欢颜瞧着沈欢心。 她以前怎么就没发现,沈欢心这么会用委屈的模样,娇气的嗓音,来说恶意满满的话。 真是好一个绿茶! 刘清秋和韩星月自然是要帮沈欢心的。 “有些人自己不会,还随意评价他人,真是令人厌恶。”刘清秋嫌恶地白了沈欢颜一眼。 韩星月更是起身走上前,冷哼一声。 “二小姐跳得这么好,都入不了圣女的眼,哦,说错了,你不是圣女,一个骗子,一个可怜虫罢了,亏得姨父姨母心善,才收留你,竟半点不知感恩,真是白眼狼!” 韩星月常来侯府玩,沈欢颜对她挺熟悉。 以前韩星月见她,低眉顺眼,巴结谄媚得很。 人心,真的很善变呢。 “第一,妹妹问我,我才点评,不是随意。” 沈欢颜冲刘清秋挑了挑眉。 刘清秋嘴角抽搐了一下。 沈欢颜又冲韩星月眯了眯眼。 “第二,我就算不是圣女,也是侯府的大小姐,是父亲母亲认可的长女,你如此出言顶撞我、挑衅我,要不要跟我去侯爷跟前说道说道,评个孰是孰非?” 韩星月脸色一白,韩家不如沈家地位高,就算有沈夫人撑腰,也不敢把这些小事闹到侯爷跟前去。 否则,谁都讨不到好处,只会迎来侯爷的斥责。 沈欢颜冷哼一声,再看向沈欢心。 “妹妹若是不想听真话,我走就是。” 沈欢心瞪了一眼不再说话的刘清秋和韩星月,暗道她们没用,火力太弱。 刘清秋和韩星月也恼恨啊。 但她们都是巴结着侯府的人,靠着侯府这棵大树活着的人,哪里敢真的欺辱侯府大小姐? 哪怕这位大小姐名不符实。 沈欢心当然咽不下这口气,她笑笑,说: “那我哪里跳得不好,还请姐姐指点。” 沈欢颜根本不会跳舞,沈欢心料定沈欢颜说不出个理所然来。 不料,沈欢颜淡淡开口:“姿态过于做作、谄媚,登不了大雅之堂。” 沈欢心…… 她哪里谄媚了? 第15章 少年的相思情令人怦然心动 一口气憋在胸口,憋得沈欢心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可这谄媚是给别人的感觉,不是舞蹈动作,没有标准,叫人想反驳也反驳不了。 要是真生气辩驳了,倒像是自己恼羞成怒。 半晌,沈欢心才用理智把这口气给咽下,然后抬手将胸前秀发捋到耳后,说: “妹妹会注意的。” 沈欢颜瞬间被沈欢心耳垂上的白玉耳坠吸引。 怎么那么眼熟? 沈欢颜猛地上手握住耳坠,然后翻转到背面。 一个小小的“思”刻在上面。 这是林叙亲手打磨送给沈欢颜的耳坠,上面的“相思”二字是林叙亲手所刻。 “姐姐,你弄疼我了!”沈欢心大叫。 “你哪来的?谁让你戴的!” 沈欢颜如同被触了逆鳞,瞳孔皱缩,喉间滚出低沉的怒吼! 下人们齐上手,把沈欢心从沈欢颜手中解救出去。 沈欢心面上没有一点真的害怕,反而精亮的眼睛里满是挑衅的意味。 “姐姐,那日去欢颜阁找“灼华”时,哥哥见你妆奁中的首饰颇多,都闲置着,便让我多挑了几件。” 沈欢颜愤怒之余,对沈以恒失望至极。 他怎么可以? “这是林叙送我的东西,你没有资格动!” “还给我!” 沈欢颜咬牙切齿,凌厉地走上前,要将耳坠拿回来。 沈欢心连忙躲在丫鬟婆子身后,捂着耳朵,继续激怒沈欢颜: “姐姐,你说错了,这是叙哥哥送给圣女的耳坠,现在是属于侯府的,不是你的!” “就是就是,你是你,圣女是圣女,有点自知之明吧。” 韩星月和刘清秋连忙附和,只觉得沈欢心说得很有道理。 沈欢颜浑身都紧绷着,眼睛死死盯着沈欢心。 “还!给!我!” 沈欢颜现在一点都不想理会她们那些所谓道理。 她不允许别人染指她和林叙的感情! 沈欢心瞧着沈欢颜的怒容,轻轻勾起唇角,“不还!” 下一秒,沈欢颜扑了上去。 沈欢心不还,那她便抢过来。 一时间,庭院内乱作一团。 五六个丫鬟婆子连同刘清秋和韩星月一块拦着沈欢颜。 那两个婆子下手很黑,对沈欢颜拳打脚踢不说,还掐住她腰间的软肉死死地拧。 沈欢颜顾不得伤痛,眼里只有沈欢心耳畔那明晃晃的吊坠,拼了命地往上扑。 突然,一个婆子和韩星月的脚绊在一起,二人双双往后倒。 沈欢颜抓住机会,一个箭步绕过她俩扑向沈欢心。 她的手径直探向沈欢心的耳朵,一把拽住耳坠,给扯了下来。 “啊!” 沈欢心痛得大呼,捂着耳朵怒吼: “快、快拦住她!” 丫鬟婆子们重新围了过来。 因着沈欢心吃了亏,婆子们下手越发不留情。 沈欢颜再找不到机会。 太痛了,沈欢颜不得不收回手,护住肚子蹲下来。 沈欢颜不再反抗,婆子们反而不敢明目张胆地继续殴打沈欢颜,暗戳戳踢几脚后,望向沈欢心,询问接下来的意思。 沈欢心眼中恨意盎然,只想把沈欢颜碎尸万段了才好。 可…… 她不知道思索了些什么,目光轻轻闪烁后,命令道: “把她扔出去,再也不许她来晚香居。” 两个婆子立马上前拉住沈欢颜的胳膊,把她提起来。 沈欢颜不甘心地盯着沈欢心耳畔的另一只耳坠,可她已经连挣脱婆子手掌的力量都没有了。 “我自己可以走。” 沈欢颜说,声音都虚了。 婆子们存了欺负沈欢颜的心,根本不听沈欢颜的话,快步拖着她到了门口,然后使劲把她推了出去。 沈欢颜重重摔在地上,闷哼了一声后,蜷缩起身子,缓解疼痛。 好半晌,她才缓过来,慢慢从冰冷的地砖上爬起。 她看了看掌心辛苦抢回来的耳坠,一个小小的“思”刻在上面,在日光的照耀下流转着光华。 她的心稍微暖和了一点。 那一只,她也会尽快抢回来的! 深吸了两口气,沈欢颜拖着疲惫的身子缓缓往回走。 今日天气很暖,风也温柔了些,轻轻吹起沈欢颜鬓角的碎发。 沈欢颜记得也是这样一个微风不燥的日子,林叙约她郊外游玩。 青山绿水间,林叙神神秘秘地让沈欢颜闭上眼睛,然后小心而轻柔地为沈欢颜带上耳坠。 沈欢颜睁开眼后看不见耳坠的模样,埋怨林叙不让她瞧一眼再戴。 林叙却说:“这是我自己做的,手艺不好,怕你嫌丑,你回去再看。” 沈欢颜敷衍着说好,没有太在意。 所有人都喜欢给沈欢颜送礼,沈欢颜收的礼物越来越多,早就习以为常。 然而,回去后,沈欢颜把耳坠摘下来才发现,哪里丑了,分明是一顶一的好,一看就是费了心思和功夫。 尤其背后“相思”二字,暗戳戳地传递着少年的情思,令人怦然心动。 沈欢颜知道林叙优秀,知道林叙喜欢她,知道自己嫁给林叙,绝对一生荣华富贵,喜乐悠然。 但是,心动,是从看到那“相思”二字开始的。 想到这些,沈欢颜对林叙的思念,如潮水般涌来。 也不知道这几日,他如何了? 圣女风波,影响最大的,除了侯府,就是他了。 “颜儿。” 一声温柔的轻唤随风飘入沈欢颜耳中。 这声音,这称呼,她太熟悉。 循声望去,那前一秒还思念的人,正站在不远处,目光沉沉望着她。 男子一如既往的矜贵,身姿清瘦却挺拔,好看的面容如清风似朗月,是无数少女梦中情郎该有的样子。 唯一不同的大概是那一双眼,幽黑深邃,透着让人捉摸不定的锐光。 昭示着,他并非是一个多情儿郎,而是手握重权,拥有一颗七窍玲珑心的当朝丞相。 沈欢颜怔在原地,慢慢红了眼睛。 不知是数日来的思念,还是侯府中备受冷落的委屈,还是某种难以名状的惶惑,让她鼻子发酸,泪意漫上眼底。 林叙瞧着沈欢颜泛红的眼眶,楚楚可怜的模样,心口一颤。 沈欢颜素来高贵,地位甚至在他这丞相之上,何曾有过这般楚楚可怜的面容? 真教人不由得想要怜惜。 林叙抬脚走向沈欢颜,他知道沈欢颜在侯府日子不好过,或许他该抱一抱她。 但…… 林叙内心无比清楚,他对眼前这个沈欢颜的感情,该收回了。 第16章 婚约还作数吗? “怎么哭鼻子了?” 林叙在沈欢颜身前站定,微微一笑,语气依旧带着惯有的宠溺,却少了几分往日的温度。 更少了对沈欢颜眼下境遇的心疼。 沈欢颜思绪太重,脑中混沌,一时之间没有察觉这细小的不同。 她慌乱地抹了眼角,下意识整理衣襟,抚顺发丝,生怕自己模样狼狈。 好在晚香居的婆子不敢在沈欢颜头上动手,她看起来还不错。 “很美的。” 林叙浅浅一笑,语调调侃,看穿了沈欢颜的窘迫,同时居高临下注视着沈欢颜的眼眸带起一抹轻微的不屑。 当日,祈福盛典,林叙就在溯空镜旁。 溯空镜可能碰触了禁忌,展示的内容并不清晰,所有东西都仿佛蒙着一层纱,让人无法看得十分真切。 即便如此,那异世界的突兀感,也很明显。 高大的建筑,飞驰的速度,令人无比心惊。 那分明是一个与北萧完全不同的地方。 至于是不是什么不知名妖物聚集之处,还有待商榷。 只是陛下为了大局考虑,为了安抚民心,选择承认了沈欢颜“人”的身份。 而沈欢颜在溯空镜内,吃饭,游玩,学习,看起来没有任何杀伤力,同时也平庸至极。 就如现在,她褪下了圣女的光环,骄傲自信不复存在,蹩脚而自卑地担心起自己的外形和衣着。 沈欢颜终于感到了一丝异样。 林叙的态度和轻飘飘的话语,让她的委屈、思念,都好像是小孩子不重要的小脾气。 以至于,沈欢颜那满肚子想要倾诉的思念和委屈,都哽在喉咙,说不出来。 一时间,她无措地垂手站着,显得十分局促。 忧虑,如同雨后的春笋般尽数冒了出来。 她和林叙还算未婚夫妻吗? 她们的婚约还作数吗? 她,还有资格表达自己的爱意和思念吗? 其实,沈欢颜心中早就已经有了一些答案,只是一直不愿意去相信。 沈夫人那次对待林叙的态度,沈欢心强硬夺取耳坠的行径,以及沈欢颜自己对局势的判断,都在昭示,她和林叙这场婚事,不可能在继续下去了。 除非…… 林叙不顾一切,竭力争取。 只是,这可能吗? 可能吗? 沈欢颜的心如浮在海面的扁舟,起伏不定。 林叙微微眯起眼眸,很轻易地捕捉到了沈欢颜的敏感,他开口: “今日前来,是同侯爷商量你我婚约一事,顺便看看你。” 沈欢颜心口一紧,略显苍白的唇抿了又抿。 “婚事,要取消了,是吗?” 她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坦然一点,却还是有浓浓的失落和伤感溢出来。 林叙轻轻一笑,大掌搁在沈欢颜的头顶轻轻揉了揉。 “放心,我一定会娶你。” 沈欢颜惊愕地抬起头,瞳孔骤然放大。 她已经做好取消婚事的准备了。 她知道林叙不会,也不应该为了她,拿前途去任性。 她想,即便林叙放弃了她,也是人之常情,她不会怨恨林叙。 她的难过、她的爱意,她会好好藏起来,不给林叙造成困扰。 她怎么都没料到,林叙真的要坚持娶她。 林叙温柔地注视着沈欢颜,又说:“只是,眼下时局太过混乱,你的事闹得太大了,所以我同侯爷提议,把婚期往后延一延。” 沈欢颜忙点了点头。 这样是对的,她完全能理解。 眼下正是圣女风波最激烈的时候,林叙娶她,势必要承受很大的压力。 沈欢颜不想林叙被她牵累,遭人厌恶和唾骂。 “那陛下那里,还有你家人,他们……” 沈欢颜还在担心,即便是婚期拖延,也不容易,不知林叙究竟承受了多少。 林叙按住沈欢颜的肩头,轻轻捏了捏。 “别担心,一切有我,你只需要照顾好自己。” 沈欢颜再度湿了眼眶,闪烁的泪花中有感动,也有自责。 “阿叙。” 她轻声唤,饱含了无数的思念和亲近,她好想抱抱对方,汲取片刻的温暖。 然,林叙眸光突然望向沈欢颜的身后,轻声提醒: “你大哥来了。” 沈欢颜一惊,连忙转身,看到沈以恒面色凌厉,携着滔天怒火般大步而来。 她刚想:这是发生什么了? 沈以恒便已经冲到她身前。 “啪!” 男人巨大而有力的巴掌呼啸着,扇在沈欢颜的脸颊上。 沈欢颜单薄的身子在这样的力道下不受控制扑出去,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地砖上,脸是火辣辣的疼,脑袋嗡嗡作响。 林叙也很意外,他倒没什么动作,只不解地看向沈以恒,问: “大公子这是做什么?” 沈以恒愤怒地盯着沈欢颜,眸子里燃烧着熊熊怒火,恨不得把沈欢颜焚烧殆尽才是。 “你问她都干了什么!”沈以恒瞪着沈欢颜怒吼。 “大哥,大哥。” 沈欢心娇气而着急地呼唤着沈以恒,从后方的拐角处急匆匆地跑出来。 只见沈欢心也很是狼狈。 头发凌乱,钗环松垮,一只耳垂红肿,最重要的是,她的脸上有一个极为显眼的五指巴掌印。 她气喘吁吁跑上前,拽住沈以恒的胳膊,眼泪汪汪地劝解: “大哥不要怪姐姐,是我不好,是我不知那是叙哥哥送给姐姐的礼物,不知道那是姐姐的心爱之物,姐姐责罚我,都是应该的。” 林叙看到了沈欢心耳畔的那只白玉耳坠。 那是他亲手所做,没人比他更熟悉。 所以,他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 沈欢心看到了林叙,顿时更着急了,她连忙把耳坠摘下来,凑到林叙身边,握住林叙的手,把耳坠塞在他的掌心。 “叙哥哥,你快帮我劝劝姐姐吧,求姐姐不要生我的气,我真不是故意拿的!” “心儿!”沈以恒心疼地唤了一声,“你不要求她,耳坠是我让你拿的,跟你没有关系!” 接着,沈以恒一步上前,把沈欢颜从地上拽起来。 看到沈欢颜迅速红肿的脸颊和嘴角溢出的血迹时,沈以恒愣了一下。 他刚才下手,有这么重吗? “大哥!”沈欢心也惊呼一声,责备道:“你看你让姐姐受伤了,姐姐身子最是娇嫩,你忘了吗?” 沈以恒目光一闪。 没错,是沈欢颜太娇气,他刚才下手并不算重。 第17章 不能平白受了冤枉 沈以恒眉宇间重新染上厉色,冲着沈欢颜怒道: “你胆大妄为,一而再地伤害心儿,我刚才是替心儿对你小施惩戒,你现在立刻给心儿道歉,我还能原谅你只是冲动行事。” 沈欢颜眸光呆滞,僵硬地挪向沈欢心。 “我怎么伤害她了?” “你眼瞎了吗?心儿脸上的掌印还没消呢!”沈以恒咬牙切齿,对沈欢颜愈加失望。 沈欢颜盯着沈欢心的眼睛,问:“我打你了?” 沈欢心仿佛被吓到了,瑟缩着肩膀,半个身子藏在林叙胳膊后,含着哭腔开口:“姐姐,我不怪你,是我不该拿你的首饰。” 沈欢心虽不正面回答,但意思很明显,就是沈欢颜打了她。 沈欢颜终于明白,刚刚沈欢心明明气极,为什么轻易放她走了? 原来沈欢心还有后招。 沈欢心要是亲自动手把沈欢颜打伤了,可能要反遭责备,也会引起沈以恒对沈欢颜的怜惜。 自然比不上去沈以恒面前挑拨离间,让沈以恒来替她出气好。 沈欢颜将目光挪回沈以恒。 她看着沈以恒,看着这个曾对她百般宠爱的大哥,想最后解释一次: “我只是抢回我的耳坠,并没有打她,她在说谎。” 沈欢颜一字一句,掷地有声,仿佛是宣读最重要的誓言。 然,这落在沈以恒眼中,比鸿毛还轻。 沈以恒的眼中涌出深深的失望,面容中全是对沈欢颜的不信任。 “颜颜!你怎么变成了这幅样子?” “母亲说的没错,你根本接受不了落差,不管我们怎么对你,你都会生出怨怼!” “今日,你若不道歉,不悔改,休怪我这个做大哥的……重新教你做人!” 沈欢颜…… 一滴清泪自长长的睫毛滑出,坠落。 “好,我道歉。” 沈欢颜轻声。 沈以恒神色一松。 他也不想太过严苛地处罚沈欢颜,沈欢颜愿意道歉,愿意悔改,最好不过。 沈欢颜轻轻挪步,越过沈以恒,站在林叙和沈欢心面前。 沈欢心躲在林叙身后,仿佛林叙是能庇护她的人。 林叙目色沉沉地立着,表情平淡得像一个局外人,一声不吭。 沈欢颜不知道林叙现在什么想法,怎么看她,是不是也认为这是她的错? 她暂时管不了那么多。 “阿叙,你让让。” 沈欢颜见不得沈欢心躲在林叙身后,寻求她的未婚夫的帮助。 林叙深深地看了沈欢颜一眼,而后往旁边走了两步。 沈欢心骤然直面沈欢颜,莫名觉得有些心虚腿软,脚步轻微地往后挪了挪。 沈欢颜唇角勾起一抹笑,含着满满的嘲讽。 “妹妹,我打了你,所以,对不起。” “姐姐,没事的,我原谅……” “啪!” 沈欢心谅解的话还没有说完,一个巴掌呼啸而来。 沈欢颜用了自己仅剩的所有的力气,扇出的这一巴掌,带动着整个身体都晃了晃。 可即便如此,也比不过沈以恒那一巴掌的力气大。 沈欢心只被打得偏了头,踉跄着退后两步,然后捂着脸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向沈欢颜。 “沈欢颜!” 沈以恒的咆哮在身后响起。 沈欢颜被沈以恒拽住胳膊,用力扯向后方。 她双脚几乎腾空,然后再次摔向了地面。 痛,很痛。 但真的没有什么比心更痛了。 沈以恒心疼地查看沈欢心的脸颊。 沈欢心在沈以恒怀里崩溃大哭。 沈以恒气得大吼,“沈欢颜,你疯了!” 沈欢颜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摇摇晃晃地站直身子,不卑不亢地注视沈以恒愤怒到极点的眸子。 “你不是让我为打她道歉吗?我若是不打,怎么道歉?” 沈以恒一怔。 沈欢颜什么意思? 难道她之前真的没有打过心儿? 怎么可能,心儿单纯善良,从不说谎? 那脸上的巴掌印,难道是心儿自己打得不成? 沈以恒看着沈欢颜那一脸的倔强,再看沈欢心哭得不能自已,心底的火气烧得越发旺了。 “你简直太无法无天了!” “来人!” “把大小姐带去祠堂罚跪,没我的命令,不得离开!” 府里护卫早被这边动静吸引,在不远处守候,听到命令,立刻上前,强硬地请沈欢颜前往。 沈欢颜侧眸,最后一眼看向林叙。 林叙静静地立在一边,不染纤尘,矜贵而深沉,如同一个局外人。 他没有偏帮沈欢心,也没有为沈欢颜说一句话。 他那么聪明,不像沈以恒愚昧,不应该看不出其中真相。 但他选择独善其身。 心尖,陡然被扎了一下,与那持续的钝痛混在一起,逐渐蔓延向四肢百骸。 沈欢颜走后,沈以恒急着带沈欢心去看伤,对林叙道:“丞相先去我房里坐会儿,待我处理了妹妹的事,再来招待你。” “不了,我与侯爷协商之事已经定下,就先走了。”林叙有礼地拜别。 沈以恒知道他们商量的是林叙和沈欢颜的婚事,沈以恒也在关心这件事,所以想跟林叙谈谈。 但眼下,实在太乱了。 “好吧,今日让丞相见笑了,改日我再登门拜访,以表歉意。” 林叙没说什么,看着沈以恒哄着沈欢心离开。 很快,小道上只余林叙一人。 林叙轻轻抬手,展开手掌,一只耳坠静静躺在手心,“相”字流转着光华在日光下生辉。 心,还是轻轻泛起了涟漪。 但,他从来不是感情用事的人。 良久后,林叙叹了一声,缓步离开。 沈欢颜被推进祠堂,厚重的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关闭,阻隔了温暖的旭日。 沈欢心身边跟来的婆子在门外刻薄地叮嘱: “既是罚跪,还希望大小姐不要偷懒,我会一直在这里盯着。” 沈欢颜力气全无,软绵绵地倒在蒲团上,佝偻着身子半跪着。 堂内光线昏暗,只有香案上两盏长明灯幽幽燃烧着,映得满墙列祖列宗的牌位泛着冷光。 沈家,是百年世家,世袭侯爵。 这墙上的人,每一个分量都很重。 到如今沈侯这一代,本是要落没的。 但沈家出了圣女,故而荣耀比之墙上列祖列宗,更胜一筹了。 然,世间之事风云变化,诡异难测。 沈欢颜的出现,让沈家荣耀,戛然而止。 所以,他们该恨死了自己才是啊…… 第18章 处处透着诡异 但沈家没有恨沈欢颜,而是把沈欢颜带回了家,给了沈欢颜大小姐的名分,让她不至于流浪街头,被喊打喊杀。 这份恩情,沈欢颜记着,她无比想要做好沈家的大小姐。 可是…… 为什么那么难? 沈夫人的厌恶,沈欢心的挑衅,沈以恒不分是非的责备,让她的心乱作一团,不知道该怎么想? 难道真如沈以恒所说,都是她的错,是她受不了落差,是她认不清自己的位置,是她还总想着争? 难道她就该做好一个罪人,任打任骂,任欺任辱吗? 不是她要来到这里的,她难道不是受害者吗? 为什么就没有人替她想一想呢? 她的委屈,没有人看见,没有人在乎…… 沈欢颜抱住疼得似要炸开的脑袋,浑浑噩噩地思绪乱飞。 “叮当。” 手心的耳坠骤然掉落,滚在冰冷的地砖上。 沈欢颜连忙捡起攥在手心,想从耳坠上汲取一些温暖和力量。 林叙! 林叙还爱着她,他说一定会娶她。 可沈欢颜的手冷得似冰,耳坠也冷得似冰,沈欢颜捂不热耳坠,耳坠也没有传递给她一丝温暖。 沈欢颜身子晃了晃,一些她不愿意去想的东西,还是渐渐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林叙是细心的人,权势也很大,各方面都有自己的人脉。 他不可能不知道自己在侯府的遭遇。 可他提都不提,全当不知道,连一丝安慰都没有给予沈欢颜。 好似,根本就不爱了…… 沈欢颜胸膛起伏,眉心皱成疙瘩。 可林叙说了,要娶她! 不爱为什么还要娶呢? 如今的她,没有任何值得别人利用的价值。 所以,是她多想了,林叙或许只是有自己难言的苦衷。 沈欢颜捂着心口,浓浓的割裂感再度充斥在她的心间。 不知怎么,好像所有人都带上了一副假面,让她无论如何也看不明白了…… 日头逐渐西落,大地隐入灰暗,一片凄凉。 沈侯今日公务繁忙,用餐都在书房,接见了许多人。 眼见天色昏暗,这才揉了揉鬓角,起身往卧房去。 经过几个奴婢时,听到了关于沈欢颜被沈以恒罚跪在祠堂的事。 他未停留,进了门,见到沈夫人才问:“沈欢颜罚跪是怎么回事?” 沈夫人起身,一边帮沈侯脱下外衣,一边把今天的事说了一遍。 当然,在沈夫人嘴里,全是沈欢颜的错,沈欢心和沈以恒一点问题都没有。 话了,她还补充道: “这丫头心思不单纯,以前她说什么是什么,我们也没发现,如今她什么都没了,这坏心眼可就全出来了。” “今天就趁这个机会,让她跪上一夜,好好长长记性。” 沈侯面色却不太好看,“早上的事?那岂不是已经跪一天了?” 沈夫人不以为然地“嗯”了一声。 “跪一天算便宜她了,你都不知道心儿被她打成什么样子,半边脸肿得老高,我瞧着心都碎了。” “胡闹!” 沈侯竟眉目一凛,厉声一喝,“快送她回去,再送些吃食和药膏,莫要留下病疾。” 沈夫人被吼得怔了一下,但脸上并没有沈侯和她不一条心的奇怪之色,而是一副很明白沈侯如此处置的原因。 她只是有些不乐意,撇撇嘴说:“沈欢颜后来的身体挺好的,不至于跪一夜就不行了。” 沈欢心实在伤得重,沈夫人咽不下这口气,不想轻饶沈欢颜。 然,沈侯怒气更甚。 “糊涂!她的身子多重要你不知道吗?因小失大了怎么办?立刻去!” 沈侯甩了袖子,将自己的胳膊从沈夫人手里抽出来,直接用了命令的语气。 沈夫人不敢再争了,不情不愿地把自己的大丫鬟喊了进来,让丫鬟去办。 二人话里处处透着诡异,只可惜沈欢颜听不见一点。 祠堂内随着日落越发的冷峭,寒意直往骨头缝里钻。 沈欢颜已经完全没有心思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她面无血色,小脸皱成一团,额间渗出细密的冷汗,整个人如坠冰窖,彻骨寒凉。 痛,好痛! 膝盖下好似有无数冰针来回穿刺。 沈欢颜死死咬着嘴唇,才不至于让自己因忍受不了这份痛楚,而崩溃痛哭。 门外,婆子一刻不歇地盯着沈欢颜,只要她有一丝倒下去的意思,便要进来将她好一顿训斥,顺便在暗戳戳地掐她几下。 恍惚间,门外似乎响起了不少脚步声。 沈欢颜心口一缩,她想或许是沈以恒来了,他不至于真让自己跪死在这里。 然而,门打开,并没有沈以恒的身影。 沈夫人身边的大丫鬟带着几个下人出现在门口,居高临下地望着沈欢颜。 “大小姐,夫人让我送你回去。” 沈欢颜失望了一下后,也松了口气。 她将手撑在地上想要站起来,却双腿无力,膝盖僵硬而刺痛,试了好几下,都站不起来。 大丫鬟看不下去,挥了挥手,让身后的小丫鬟把沈欢颜扶起来。 丫鬟们一路搀扶着沈欢颜到兰心院。 小翠听到动静后扑了出来,看到沈欢颜虚弱狼狈的模样后,瞬间泪如泉涌,“小姐!” 不等小翠诉衷肠,丫鬟们把带来的东西一股脑塞到小翠手里。 “这是夫人心疼大小姐,给的吃食和药膏,你好好服侍大小姐吧。” 话落,跟兰心院有什么脏东西似的,忙不迭全走了。 沈欢颜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死了似的,小翠连忙扶住,把沈欢颜带进屋里。 沈欢颜坐在床上,怔怔的。 小翠心疼地抹了把眼泪,“我一直备着热水,小姐,我先给你泡脚暖暖身子,然后我们吃点东西,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小翠慌乱无措地安排着,跑去端了热水来。 她看了一眼呆滞的沈欢颜,心尖泛着酸楚,帮沈欢颜脱掉鞋袜,然后握着那双跟冰块一样的脚,又开始吧嗒吧嗒落眼泪。 她哽咽着说:“小姐,我没敢用太热的水,你先泡着缓一缓。” 她还说:“小姐,我以后再也不离开你了,一刻都不。” 热水漫过脚面,暖意逐渐从脚底升起。 沈欢颜的心也总算跟着回温了几分。 小翠又添了一点点热水在盆里,沈欢颜低下身子握住小翠的手,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我自己洗,你起来坐。” 小翠瞧着沈欢颜眼里多了一些神采,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小姐,你好点了吗?” 沈欢颜抿着唇,半晌才道:“还好,你怎么样?没做傻事吧。” 小翠是冲动的性子,知道沈欢颜被罚,一定不会乖乖待着。 第19章 沈欢颜不是没脾气 小翠沮丧道: “我回来后听说大公子罚了小姐,便去祠堂寻小姐,可是下人们不让我靠近。” “我没有办法,只好去求了大公子,可……也没管用。” “我实在没有主意,想着大公子总不会一直让小姐跪着,小姐总要回来,便烧了些热水,铺了床,想着小姐回来能快点暖和暖和。” 这是小翠唯一能做的了。 沈欢颜在听到小翠去求沈以恒,却没有管用时,垂下眼眸,那点眼中的神采忽明忽暗,起起伏伏。 “小姐。”小翠紧张地握住沈欢颜的手。 沈欢颜重新抬眸,认真道:“谢谢你。” 小翠,是她在这偌大的侯府能感受到的最为纯粹的真心。 “你今日出门,情况如何?”沈欢颜还惦记着自己的画。 小翠眼里多了一丝喜悦。 “特别好,三幅画依然是上次的价格,总共三十两银子。” “我还打听到,漱心斋把小姐的画拿去了才子们在鸿合楼举办的画展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卖了很高的价钱。” “眼下许多人想求小姐的画,我觉得小姐现在也算是小有名气了呢!” 漱心斋此番作为,明显是为了打响孤客的名号而运作。 就像是营销。 沈欢颜有点没想到漱心斋能做到这步。 脑海中不禁想起漱心斋的东家,他似乎还挺看好自己的,对自己女儿家的身份也没有半点轻视。 感觉是个品性很不错的人。 沈欢颜因为这份陌生人的认可,冰冷的心口又暖和了一分。 小翠却看不出沈欢颜心底的那份暖意来,因为太微弱了,她只能看到沈欢颜满身的落寞、失望、难过、痛心,她宽慰: “小姐,你是有本事的人,以后一定能重新受人尊重。” “要不,我们把小姐的画拿给大家看看,说不定大家看了,会对小姐刮目相看,不再苛待小姐。” 小翠试着提议。 沈欢颜却有点不自信了,她垂着头,思虑深重。 “小翠,他们真的能因此对我改观吗?” 今日,沈欢颜那样竭力证明自己是被污蔑的,沈以恒却还是不信。 沈欢颜感觉这已经不是沈以恒容易被蒙蔽的问题,是沈以恒的心底深处也觉得沈欢颜只是个卑微的异界人,所以不管沈欢颜怎么做,做什么,在沈以恒眼里都是错的,是微不足道的。 所以,沈欢颜不自信了。 小翠一把握住沈欢颜的手,给她力量,“一定会的,小姐的优秀是被漱心斋,被京都这么多才子认可的,所以老爷、夫人、大公子,也一定会认可小姐的。” 看着小翠信誓旦旦的模样,沈欢颜多了一些底气。 公开肯定是要公开的。 只是沈欢颜计划名气大一些再公开,会更容易让沈家人重视。 画艺是沈欢颜唯一的底牌了,她要好好计划一下。 小翠瞧着沈欢颜深思,起身另外打了一盆水,帮沈欢颜擦拭了脸颊和手。 “小姐,先吃点东西,身子彻底暖了,我再帮你上药。” 沈欢颜点头。 饭盒里是简单的白粥和粉条白菜,一路周转已经凉了。 小翠用热水温了温,才端来。 沈欢颜饿极了,吃得狼吞虎咽,连个味也没尝出来。 之后,是上药。 沈欢颜的半边脸也肿得老高,木然到没有知觉。 药膏敷上去,稍微好受了点。 然后是膝盖和身体上,腰间和胳膊有不少掐痕,又青又紫。 小翠瞧着又开始落泪。 沈欢颜也有些恍惚,她都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会落到如此浑身是伤的地步? 躺下睡觉时,沈欢颜才发现床上有两床被褥。 “这一床被子哪里来的?”沈欢颜问。 “是我的,房子太冷了,小姐这些日子受了太多磋磨,要是晚上再受寒,怕是真要一病不起了。”小翠担忧地说着。 沈欢颜心中感动。 她晚上睡觉,确实冷,几乎一夜都捂不热被窝。 “那你怎么办?” 小翠呵呵一笑,“我皮糙肉厚,没事的。” 沈欢颜鼻子有点酸,她伸手拍了拍床边,“一起上来睡吧。” 小翠瞪着眼睛连连摆手,“我是下人,怎么能跟小姐睡一张床?” 沈欢颜扯了扯嘴角,“现在还分什么小姐和下人,快来吧,我很累了,别让我下来拉你。” 小翠瞧着沈欢颜真要作势下床,连忙走过来,“好好好,我睡。我不怕冷,刚好给小姐暖被窝,小姐别嫌弃小翠就行。” 沈欢颜虚虚一笑。 有了小翠的陪伴,这夜倒也真不那么冷了。 沈欢颜身子彻底暖和下来,沉沉睡去。 第二日,天阴沉沉的,又起风了,瞧着可能还要下雨。 小翠满面忧虑。 “小姐,我们还要去前厅吗?天儿这么冷,你的膝盖也不适合走路和久站。” 沈欢颜坐在画架前,思索了片刻后,轻言: “那就不去了。” 她也算尽心尽力地在饭桌上服侍,可有用吗? 她并非没有脾气之人。 既然没用,就不用做费力不讨好的事了。 “小翠,你去前厅跑一趟,就说我膝盖伤了,走不了路,不去前厅吃饭了。” 说着,又衡量着小翠可能遇到的状况。 “他们大概不会在此时为难我,非要我去。” 毕竟,侯爷和沈夫人,还是很看重脸面的,做任何事都要在人前说得过去。 “但夫人也可能不会管我的饮食,你不用说什么,如果夫人不安排,你就走,直接去厨房打点,我们现在有钱,弄点吃的不是问题。” 小翠认真听了,点点头出了门。 这次小翠回来得格外快,回来时脸上还带着惊喜的笑。 沈欢颜放下笔墨瞧去,“怎么了?这样高兴。” 小翠咧嘴直笑,“小姐,夫人一听你伤得重,心疼得不得了,不仅让你好好休息,还吩咐厨房按时给咱们送饭,还说要请大夫给小姐看看,免得留下病根了。” 沈欢颜很意外。 虽然昨日是沈夫人派人将沈欢颜带出祠堂,但毕竟过了一整日,所以沈欢颜觉得沈夫人也想罚她,只是沈夫人有分寸,看罚得差不多,及时收手了。 没想到,她还是很关心自己的。 只是可能,亲生孩子和外来孩子起冲突,终归会向着亲生孩子多一些。 沈欢颜在心中,如此为沈夫人解释着。 第20章 苏璃和天机阁 不一会儿,下人送饭来了。 饭菜依然简单,比不上侯府桌上的山珍海味,但热气腾腾,不是剩菜。 下人还给沈欢颜带来了早就报上去的棉衣和换洗衣物。 饭后,大夫也到了,看了看沈欢颜膝盖,说不是太要紧,休息几日,敷点药膏就好。 沈欢颜那颗泛着血珠的心,多少被沈夫人修复了几分。 再然后,沈欢颜过了几天清闲日子。 皇后寿宴临近,侯府上下都忙着参宴献礼,以及沈欢心献舞一事上,也没人顾得上理会沈欢颜。 沈欢颜又送出去两幅画。 她的画很抢手,漱心斋把每幅画的价格涨到了三十两。 沈欢颜很开心,不过短短时日,她已经作了太多副画,耗了太多心神。 今日坐到画架前,竟一时无从下笔。 窝在屋里许多天,腿好得差不多了,沈欢颜看外头太阳高照,春风和煦,心念一动,带着小翠出门散步。 二人刚走出院门,便看到有一蓝衣劲装的女子,正手持一个仪器在墙角处查看什么。 “苏璃?” 沈欢颜认得此人,正是原身那位远道而来,把沈欢颜异界之人身份揭露的师姐。 苏璃被突然出现的沈欢颜吓一哆嗦,匆匆看了沈欢颜一眼,转身就走。 “哎,等等。” 沈欢颜连忙追上去。 岂料苏璃越走越快。 苏璃是习武之人,不过片刻,就甩掉沈欢颜,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欢颜追不上,停下脚步,问小翠:“你看清她刚才做什么了吗?” 小翠迷茫地摇了摇头,好奇道:“这就是天机阁来的人?看起来跟我们普通人也没什么区别嘛,一点也没有小姐长得好看呢。” 沈欢颜没忍住笑出声来。 小翠会这么说,实在是因为天机阁过于神秘,对于普通世人来说,几乎是天神一样的存在。 据说,天机阁的起源可追溯到远古时代,其创始人是一位洞悉天地奥秘、精通各类术法的绝世高人。 天机阁坐落在这个世界的四大王朝接壤的中原地带,培育出一批又一批杰出的人才,其中包括但不限于预言术、剑术、体术、机关术、奇门遁甲术、易容变声法、蛊、毒、医三术等。 这些天机阁培养的人才,或留在阁内潜心修道,或纵横一方,或为朝廷出力,都挺厉害的。 故而,天机阁的势力比之四大王朝更为强盛,四大王朝都很依赖天机阁的术法和人才。 总之,天机阁在四大王朝心中有着无比神圣的地位,以至于被传得神乎其神,以为天机阁内真住着翻云覆雨的神仙。 其实,都不过是和原主一样,各有所长的学艺之人罢了。 区别只在于,天机阁的各类术法遥遥领先于这个世界的其他势力,选弟子的眼光也是一等一的。 沈欢颜挺想跟苏璃谈谈的,奈何苏璃似乎一点也不想跟她谈。 “喂!你踩坏我的花了!” 突然,一声尖锐的厉喝在沈欢颜身后炸响。 沈欢颜回身,看到一下人扑过来,无比紧张地在沈欢颜脚下抢走一株月季花。 这条小道沿边放了整整一排开得正茂的月季花,栽在不值钱的小盆里,看起来是刚买来,准备栽在道路内侧。 其中一株月季倒下了,连枝带花占了小半道路。 沈欢颜追苏璃追的匆忙,不小心踩在这株月季的花瓣上。 花朵是白色的,被踩了一脚,已经不好看,又被下人这么一拽,直接半边的花瓣都没了。 美丽的花朵已然失了光彩,肯定不能再用了。 下人痛心疾首,抱着月季哭嚎,“这可怎么办呀?夫人会骂死我的!” “是你?李旺!” 小翠认得这个下人,且声音里带着几分嫌恶。 沈欢颜不知缘由,但花是她不小心踩坏的,没什么争议。 “你别急,若是夫人怪罪,你就说是我不小心踩的。”沈欢颜揽下责任。 这没什么,沈夫人还不至于因为一株花来跟沈欢颜兴师问罪。 李旺却依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哭诉道: “这批月季品种珍贵,又是精心培养才早开的,买来十分昂贵。夫人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们小心,不可有损坏。” “我就算说了你又有什么用,夫人难道就不罚我了吗?我一个月才拿几个钱,就是一年的月钱也不够赔这一株的!” 李旺心如死灰,语气也跟着不太友善。 沈欢颜确实不能确定说出她,李旺会不会受罚,毕竟她现在在侯府委实没什么地位。 “若是要赔,我付钱就是。” 沈欢颜再次给出态度,并不希望因为自己一点无心之失给下人带去灭顶之灾。 李旺闻言脸上的愁容顿时消散了许多,可转瞬间,他眼珠子一转又道:“罚钱归罚钱,这种事还会体罚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少则十大板,多则二十大板。” 沈欢颜心里便有点不舒服。 她话都到这个份上了,李旺却还不依不饶,是真的怕挨打,还是另有意思? 小翠这时悄悄附在沈欢颜耳边说:“这是李福的哥哥。” 沈欢颜恍然大悟,知道小翠厌恶的原因了。 李福半年前欺负过小翠,被沈欢颜直接打发掉了。 这下,沈欢颜重新审视起李旺。 三十多岁的样子,干瘦干瘦,尖嘴猴腮,眼珠子不老实,一副不想善罢甘休的样子。 沈欢颜冷哼一声,面色凌厉了几分: “此事你本就有责任,月季珍贵,你却随意离去,是玩忽职守,罚你也不为过。” “钱,我既说出口替你赔了,你到时来找我拿就是。至于板子,自己受着吧。” 话罢,沈欢颜不愿多跟此人纠缠,转身欲走。 “大小姐!” 不料,李旺竟还不甘心,猛地扑上来,要去抓沈欢颜的脚。 好在小翠反应及时,一把拦在前头。 “你个贱奴,弄脏了小姐的衣服,砍了你的头!”小翠直接开骂,对李旺满是厌恶。 李旺亦恶狠狠地瞪了小翠一眼,然后很硬气地直视沈欢颜转过身后的眼睛。 “大小姐,您可不能不管小的。” “哦?我要是不管能如何?” 沈欢颜好笑,一个种花的奴才也敢欺负到她头上了。 第21章 他不是不爱我,对吗? “您住在这偏僻的西厢,小的又在西厢干活,哪天晚上要是一不小心走错地方,进了您的屋,坏了您的名声,这不是要了您的命吗?” 李旺呵呵一笑,油腻又阴险,竟然危险起沈欢颜来。 小翠气得破口大骂,“你个狗杂碎,你在说什么混账话!你胆敢对小姐不敬,夫人一定第一个砍你的脑袋。” “小的贱命一条,要是死前能一亲小姐芳泽,也值了。” 李旺两手一摊,无赖至极。 兰心院半个护卫都没有,李旺要真想欺负了沈欢颜,那也不是什么难事。 当然,沈欢颜不信李旺不怕死,敢冒生命危险对她不轨。 大概率是罚跪事件之后,李旺觉得沈欢颜已经落魄,不被沈家人在乎,会被他的恐吓吓到,从而乖乖答应他更多无礼的要求。 “你到底想怎样?” 沈欢颜顺着李旺,问李旺的最终目的。 李旺瞧着沈欢颜一副真被他唬到的模样,内心一喜,然后将淫秽的目光落在小翠身上。 “小姐,你知道的,我弟弟一直爱慕小翠姑娘,您若是将小翠姑娘许配给我那深情的弟弟,这月季的事,我就当没发生,不管是罚钱还是挨板子,我自个儿担了,您觉得如何?” 李旺确实不敢打沈欢颜的主意,所以他退而求其次。 小翠气得满面通红,恨不得上去跟李旺拼命才是。 沈欢颜总算明白,李旺和他那兄弟简直一丘之貉! 沈欢颜抿着唇,思索着怎么处置李旺。 她如今无人可用,还真没法像以前一样干脆利落地打发了李旺。 若是不能一劳永逸地打发掉,而是闹僵了,让李旺怀恨在心,日后真给她搞些不干不净的动作,更糟糕。 沈欢颜正思索着,眼角余光撇见对角的道路上来了一人。 她心念一动,计上心头。 “你再说一遍!” 沈欢颜佯装色厉内荏地喊了一声,又气又怕的样子。 害怕的下一步就是屈服,李旺当即更加嚣张地开口: “小姐你把小翠给我们兄弟俩玩,我就当今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沈欢颜脸色白了白,倔强道:“我要是不呢?” “那指不定哪天晚上,我走错了门,进了小姐的房,和小姐发生点什么,坏了小姐的名声,小姐可不能怪我啊!”李旺大放厥词。 下一秒,一只脚自李旺背后抬起,一脚将李旺踹进了路边花丛中。 “嘭!” “啊!” “是谁?” 李旺恶狠狠地转头欲骂,却在看到沈以恒时,惊惧到浑身发抖。 “大、大公子……” “你听小的解释,小的跟大小姐开玩笑的。” 李旺颤抖着声音爬起来,吓得三魂去了两,“砰砰”给沈以恒磕头。 沈以恒目眦欲裂,他简直难以置信他听到了什么。 一个比蝼蚁都不如的低贱男人对他的妹妹说出那样不入流的肮脏之语。 小翠怕李旺又信口雌黄,连忙抢着话头,向沈以恒说明事情原委。 “大公子,小姐只是不小心踩了一株花,李旺竟然不依不饶,对小姐口出狂言,还威胁小姐要毁了小姐清白,您一定要为小姐做主啊!” 沈以恒怒火中烧,直接下令:“来人,给我把他大卸八块,剁碎了去喂狗!” 知书连忙上前,把人拖走。 李旺的哭喊声求饶声,不绝于耳,但没有获得丝毫怜悯。 沈欢颜也懵了。 她看到沈以恒,想让沈以恒帮她出头不假,但她没想到沈以恒会如此愤怒,如此手段决然。 就好像,沈以恒还是那个她当圣女时的哥哥,舍不得让她沾染这世间的半点污秽。 而不是前几日是非不分,不由分说一巴掌扇过来,将她罚跪在祠堂的沈欢心的哥哥。 沈以恒看着沈欢颜小脸苍白,担忧不已。 他想安慰,又想到沈欢颜前些日子对心儿的所作所为。 最终,沈以恒还是没有上前,只丢下一句“没事别瞎跑”,便大步而去。 沈欢颜鼻头微微发酸。 她看得出沈以恒担心自己,想要关心自己的。 “小翠,大哥他只是被沈欢心糊弄了,才那样罚我的,他不是不爱我,对吗?” 沈欢颜心中情绪复杂,迫切地向小翠寻一个答案。 小翠连连给沈欢颜点头。 “是,大公子最爱护小姐了,这里面有误会,都怪二小姐,她太坏了。” “夫人也是爱小姐的,小姐一受伤,夫人就心疼得不得了。” 小翠的话多少安慰到沈欢颜,让她迷茫的心稳了稳。 “我们回去吧。” 沈欢颜没了散步的心情。 回到房间,沈欢颜坐在画架前,细细想着最近发生的一切。 沈欢颜记起上初中时,妈妈工作受挫,辞职在家。 那段时间,妈妈心情很低落,很暴躁,对沈欢颜也格外苛刻。 以前沈欢颜做的不好时,妈妈都是温柔耐心地与她讲道理。 那段时间,却总是训斥沈欢颜。 沈欢颜因此生了怨气,叛逆地与妈妈对着干。 后来,还是爸爸出面调解,母女二人才和好如初。 爸爸当时怎么说来着? 生活的压力很大,每个人都有脆弱的时候,都有承受不了的时候。 如果这个时候,作为亲人,我们不能谅解她,包容她,那么终将产生无法修补的裂痕。 不妨试着再多爱她一点,或许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事实证明,爸爸是对的,沈欢颜跟妈妈推心置腹地谈过,母女二人抱着痛哭一场后,妈妈还是那个温柔似水的妈妈。 沈欢颜想,侯府地位一落千丈,荣华不再,所有人压力都很大,所以情绪暴躁,行事矛盾,也在情理之中。 如果沈欢颜只关心自己的情绪,那么真的就越走越远了。 沈欢颜深深舒了口气。 种种是与非,真情与假意,沈欢颜都暂时不想深思了,她只想最后再争取一次,用自己的画证明自己即便不是圣女,也能有所作为。 第22章 全家福中浓浓的眷恋之情 沈欢心之前说过,让沈欢颜把画带去,给大家欣赏。 那么,沈欢颜想画一幅专门送给家人的画。 画的内容,随之浮现在沈欢颜的脑海,她细细思量后,才慎重地落笔。 日光从斑驳的白变成厚重的金,沈欢颜专注地坐在窗前,广袖轻挽,素手悬于纸面三寸,腕间筋骨绷得笔直,每一次落笔都无比细致。 她的美眸饱含深情,似乎要将自己的所有情感和爱,都宣泄在这一张画纸上。 第二日中午,大夫来复诊,查看了沈欢颜的腿伤说,已经没有大碍了。 大夫离开后不久,沈夫人的大丫鬟来传话,说沈欢颜腿伤好了,就该继续去前厅用餐。 沈欢颜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躲在兰心院,同意了之后,赶忙继续她的画作。 她想在今天就把画完成,送给大家。 璀璨的日头逐渐西落,金色的余晖撒满大地。 沈欢颜终于停笔,注视着自己的画作,唇角上扬,勾起一抹满意的微笑。 她还特意让小翠去找了画轴,将画作小心翼翼卷起,而后心情颇好地带着小翠来到前厅。 因着画画时间紧迫,沈欢颜来得不算早,沈夫人和沈欢心已经在了。 “这才几日不见,就把规矩都忘了?” 沈欢颜刚踏进房门,沈夫人的斥责便落下来。 沈欢颜心头一哽。 她并没有迟到,离开饭还有时间,沈侯和沈以恒都还没有来。 她真的很难理解,沈夫人为什么要在这些完全不重要的细节处给她难受。 不管沈欢颜独处时怎么为沈家人辩解,都抵不过这一瞬间沈欢颜感受到的,来自沈夫人对她的厌恶。 这真的跟妈妈曾经因心情不好对她的多加苛责,是一样的吗? 沈欢颜提了口气,才把这份难受暂且咽下去。 她浅浅行礼,解释道:“我画了一幅画,送给大家,所以耽搁了一点时间。” “哦?”沈欢心眼睛一亮,颇感兴趣,望向小翠手中的画卷,急不可耐地说:“快打开来我瞧瞧。” “是送给全家人的,要不等等父亲和大哥?”沈欢颜说。 “好啊!” 沈欢心很痛快。 能让沈欢颜在父亲和大哥面前受奚落和难堪,更好。 没过一会儿,沈侯和沈以恒一块前来,进门前嘴里还谈着公事。 依然是关于睿王的,好像还没有找到人,连在不在京城都不知道了。 沈侯进门直接落座,沈以恒看了沈欢颜一眼后,跟着坐下,没说什么。 沈欢颜浅浅深呼吸了一次,只能像之前一样伺候众人用餐。 两日后,就是皇后娘娘的寿宴了,沈侯同沈夫人谈起关于寿宴的安排。 皇后娘娘寿宴的请柬已经下发,唯独没有侯府。 侯府之前的判断是正确的,皇后娘娘因为沈欢颜圣女一事,没有邀请侯府参宴。 沈夫人表示给皇后的礼物已经准备妥当,会在明日午时左右送到皇后娘娘的寝宫去。 只要皇后娘娘喜欢,收下了礼物,定会派人传话来,让侯府参加寿宴。 当然不会包括沈欢颜。 宫内负责寿宴歌舞安排的人员也都打点好了,只要侯府能参宴,沈欢心就能以舞贺寿。 沈夫人做这些事向来妥帖,沈侯点点头,表示满意。 沈欢心吐吐舌头俏皮地说:“我听说皇后娘娘近日睡眠不好,特地请教了百草堂的昭神医,做了一个安眠的香囊,也一并送给皇后娘娘。” 沈侯回以一笑,“心儿有心了。” 香囊不算贵重,可能也对皇后的失眠没什么帮助,但总归是小女儿家的一片关心呵护之情。 说到这儿,沈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抬眸看向沈欢颜。 “听说你和皇后以前关系不错,皇后对你多有呵护,你也准备一份礼物,一并送给皇后娘娘,以表感恩之情。” 沈欢颜当即重视起来。 她跟皇后的感情确实不错,但她以为自己身份敏感,沈家不会让她在皇后面前抛头露面,以免惹起不必要的麻烦。 既然沈侯提议了,那沈欢颜一定会小心谨慎,务必将寿礼准备得周全一些。 短暂的思索后,沈欢颜把想法落在画作上。 她如今能拿出手的礼物,也只有她的画了。 只是时间仓促,她该画什么,才合适呢? 沈欢颜正想着,听到沈侯说:“皇后娘娘最是贤良淑德,就摘抄一份《女诫》和《内训》吧,也可以表明你愿意安分守己、重新好好做人的态度。” 沈欢颜…… “父亲,这两本书内容繁多,恐怕来不及在明日午时完成。” 沈欢颜来不及在意那所谓的安分守己、重新做人,她根本无法做到如此短的时间内抄录两本书籍。 沈侯蛮不在意,说:“现在回去,连夜抄录,赶得及。” 沈欢颜抿了抿唇,神情严肃而认真地提出自己的意见。 “父亲,我想画一幅画送给皇后娘娘。” “你当皇后娘娘是什么?能看得上你的画?”沈侯语气中充斥着淡淡的轻视。 不得不说,这些从沈家人嘴里轻飘飘说出的话,对沈欢颜杀伤力十足。 她深吸一口气,保持理智地继续为自己争取。 “父亲不要忙着做决定,我刚画了一幅画送给父亲母亲,您看过之后,再来决定。” 沈侯有些不耐烦地搁下筷子。 沈欢颜不等沈侯再说什么,连忙对小翠招手。 “快拿来。” 小翠赶紧上前,把画卷展开。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画卷上,露出惊讶之色。 这是一副全家福。 沈侯和沈夫人坐在凳子上,一人官袍加身,威严睿智,一人锦绣华服,端庄温柔。 他们身后分别站着沈以恒,沈欢颜,沈欢心。 沈以恒高大俊朗,一双眼眸明朗如旭日。 沈欢颜明眸皓齿,一双眼眸盈满笑意与眷恋。 沈欢心娇俏可人,还是那个曾经可爱、灵动、娇憨的姑娘。 沈欢颜,把沈家所有人最美好的样子,留在了这张纸上,细腻而传神,一看就付出了许多心血。 只可惜沈欢颜不知道,令沈家人惊讶的并非画作中浓浓的对家人的眷恋之情,而是沈欢颜真的会画画。 且,画得这样细致入微,这样形似神似。 第23章 沈欢颜已是弃子? 沈家有底蕴。 沈家人很看重自身的学识能力,琴棋书画等方面都有涉猎,所以深知这幅画的水平已经不低。 “颜颜,这真的是你画的?” 沈以恒难以置信地问。 沈欢颜轻轻点头,“是。” “我怎么不知道你画技如此出众?” 沈以恒不相信,他对沈欢颜的关心渗透在沈欢颜吃穿住行每个角落,从不知沈欢颜有如此才能。 甚至大家都以为沈欢颜在天机阁苦修,是个琴棋书画什么都不会的人。 沈欢颜解释:“是我本身就会的,只是一直以为没有机会展示。”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 不是沈家的圣女会画画,是这个异界来的灵魂会画画。 一瞬间,沈家人的神情从惊讶变得微妙起来。 沈以恒瞪着眼睛,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沈欢心最好懂,脸上写满了没能奚落嘲笑沈欢颜的失望,和对沈欢颜突然展露才能的嫉妒。 沈夫人眸光闪了又闪,一抹厌恶和痛恨被深深压在心底。 天知道,她连自己女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便被异界来的肮脏妖物给霸占了身躯! 沈侯同样震惊于沈欢颜的画技不错,但这对他而言,没有任何用处,也没有任何意义。 眼前这个异界之魂,与他而言,早已是弃子。 他淡漠地收回眼神,凉薄启唇: “画作太容易被过度解读,你如今处境特殊,不适合做冒风险的事,还是亲手抄录《女诫》与《内训》,方显诚心。” 沈欢颜愣在原地。 众人的反应一一呈现在她的眼前,让她的大脑有些宕机。 当看到众人目露惊艳之色时,沈欢颜激动又雀跃,她以为她得到了认可。 可这份惊艳转瞬即逝,变成了不解、变成了嫉妒、变成了失望,变成了冷漠…… 没有沈欢颜以为的欣赏,也没有沈欢颜以为的赞美,更遑论那一份她渴求的认可和来自家人的温馨目光。 “父亲,我可以的。” 沈欢颜喉头哽咽,不服输地想要为自己争取。 她可以做好的,她了解皇后,她一定能做出一幅皇后喜欢的画作。 可,沈侯不耐烦地举起手,以凌厉的目光训斥她的不懂事。 “就这么定了,懂事一点!” 说着,已经完全没有与沈欢颜交谈的兴致,自顾自地对沈以恒说: “后日,宫内来往者众多,睿王若是还在京城,定然要有动静,你要盯紧了,一旦发现他的行动,第一时间告诉我,这是我们重获陛下恩宠的好机会。” 沈以恒本还想着沈欢颜,认为她连夜抄写书籍太辛苦,可又苦于沈侯态度强硬,不知该怎么帮沈欢颜说话。 沈侯这么一谈正事,沈以恒也当即正色起来,与沈侯一起谈论起细节上的安排。 沈夫人和沈欢心默契地不与沈欢颜搭话,商量着参宴时的诸多注意事项。 偶尔沈欢心向沈欢颜投来目光时,也充满了看好戏的态度。 仿佛再说,会画画又怎么样?你注定是个笑话! 沈欢颜就这么被晾在一边。 沈欢颜就那么杵在一边。 已经彻底不知所措。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是什么态度,该做什么事? 她的一腔热血,她倾注了的感情,就跟笑话一样。 连小翠都感到了无比的尴尬和无从适从,她手持着画卷,拿着不是,收起也不是。 沈家人不是没发现沈欢颜的处境,他们只是默契地不管她,然后这顿饭自然也吃得没滋没味。 沈侯最先撂下筷子,跟沈以恒说了句去书房谈,便大步而去。 沈以恒又看了沈欢颜一眼,复杂的一眼,然后跟着去了。 沈夫人叹了一声,对沈欢心说:“看来今日这饭是没法吃了,走吧,随我回屋用些糕点茶水。” 沈欢心娇娇软软地应了一声,扶着沈夫人的胳膊离开。 下人们跟着鱼贯而出。 瞬间,屋里只剩沈欢颜和小翠。 小翠终于收起了画卷。 收起了这幅送给家人,但无人接手的全家福。 她看着沈欢颜失魂落魄,浑身无力地跌坐在座位上,心痛难忍。 她几次张口想宽慰,却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该怎么说? 最后小翠目光落在饭桌上,“小姐,我去热菜。” 今日的菜剩得很多。 小姐这几日吃得太素了,刚好补补。 沈欢颜恍若未闻,她的心里像有一张大手使劲地翻绞,痛得她泪眼朦胧。 她垂着头,素手捂在额头,面容完全掩盖在阴影之下,默默哭泣。 小翠得不到回答,便轻轻挪过去,手向那几叠好菜伸过去。 沈欢颜终于有了反应,轻轻伸手扯了扯小翠的衣摆,然后轻微地摇了摇头。 她,哪里还吃得下去? 不要浪费功夫了。 “小姐,你别这样,我们……” 小翠看着这样的沈欢颜,喉头堵得难受。 “小翠,我想静一静。” 沈欢颜的声音如同蚊子般轻微,似是被人抽了脊梁骨,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小翠死死抿着唇,忍不住泪流满面。 她想:沈家人真的已经不爱小姐了,小姐其实只是一个外人了。 主仆二人还没有难过太久,沈侯便派了管家来。 “小姐,侯爷为您准备了笔墨纸砚,派我来辅助并检查您抄写书籍,时间紧迫,您要抓紧了。” 沈欢颜闻声抬眸。 管家瞧着那一双红透了的美眸,心里一颤,不忍之色滑过。 但很快,他便垂下头,公事公办:“小姐,小的在外头等你。” 沈欢颜吸了吸鼻子,抹了一把眼泪起身。 她不是一个喜欢把软弱置于人前的人,不管怎样,不能让下人们更看轻她去。 片刻后,沈欢颜走出来,肃着眉眼,挺着脊背,往兰心院去。 管家带着小厮,小厮捧着笔墨纸砚,跟在后头。 一路沉默。 进了屋,管家把一切准备好,请沈欢颜落座。 那架势,看起来沈欢颜抄不完这两本书籍,是不能睡觉的。 沈欢颜坐下来,轻轻蘸墨落笔。 她的字是不错的。 管家看了一眼,表示满意,嘱咐沈欢颜要保持这个状态,毕竟是送给皇后娘娘,不能含糊。 稍有错漏和不工整,都是对皇后娘娘的不敬。 管家说这些的时候,语气温和,不刻薄,对沈欢颜没什么太过不满的情绪。 所以沈欢颜知道,这些话都是沈侯吩咐的。 像是惩罚,像是为难。 像是要把她狠狠地打倒,像是知道她肯定不能完成。 然后等着她失败的时候,看笑话,将她死死踏入泥泞中,永远不得翻身。 第24章 想爸爸、想妈妈 沈欢颜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沈家人好像特别恨她? 不是说,她还是沈家的女儿,沈家的大小姐吗? 沈欢颜纤细的秀眉死死拧着,心里憋着一口怨气,这口气让她不愿服输。 她不想倒下,让旁人看笑话,更加肆无忌惮地奚落她。 不就是抄书吗? 她一样可以做好! 整整一夜,沈欢颜几乎没有停手,只是偶尔小翠给她喂水会停顿片刻。 她的脸色逐渐苍白,就连一向红润如樱桃的唇也逐渐失了颜色,细密的冷汗爬满了额头,然后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凉意。 她的视线逐渐模糊,手已经僵硬到快要失去知觉。 每当她不受控制地颤抖后,管家都会抽走这一页,然后让她重写…… 启明星渐渐升起,漆黑的夜有了一丝辉光。 管家瞧了瞧窗外,再看沈欢颜已是强弩之末的样子,大发慈悲地开口:“小姐,已经抄写过大半了,肯定能在午时抄写完毕,所以,您先休息一会儿吧,否则效率太低了。” 沈欢颜闻言,手一顿,身子一歪,虚弱地倒下。 小翠就在旁边,连忙接住沈欢颜。 管家出门,不一会儿端进来一碗汤。 “小姐,这是参汤,您喝了再休息,身子要紧。” 沈欢颜眉头锁着,锁着一抹难以理解的疑惑。 她不知道这碗参汤,是管家看她可怜给的,还是沈侯吩咐的。 如果是沈侯吩咐的,那该多可笑啊。 既这样狠心地对她,又为什么在意她的身体? 沈欢颜脑子顿顿地疼,她想不明白,也想不动了。 小翠管不了许多,连忙接过参汤,一口一口地喂给沈欢颜。 沈欢颜太累了,没喝几口,便陷入了昏睡。 再次醒来,沈欢颜是被摇醒的。 她睡了一个时辰,该起来继续抄写了,否则要赶不及午时交上去。 疲惫不断侵蚀沈欢颜的意志,她只想昏睡过去。 管家命令小翠把沈欢颜拉扯到书案前。 “小姐,您再坚持一下,要是完不成,侯爷怪罪下来,我担不起。” 沈欢颜盯着那张书案,死死盯着,像是赌气,又像是不愿认输,不愿前功尽弃。 她深深提了口气,重新执笔。 午时。 管家满意地收走两本抄录好的《女诫》和《内训》,再次放下一碗参汤,让沈欢颜务必喝掉,身体要紧。 小翠把汤喂到沈欢颜嘴边。 沈欢颜看着参汤,轻飘飘说了一句:“你说他们还让我当女儿,是不是只因为这具身体啊?” 因为原身的身体是沈家的,所以不得不接受沈欢颜的存在。 实际上,他们和那些对沈欢颜喊打喊杀的人一样,恨不得沈欢颜去死。 沈欢颜如此悲哀地想着。 小翠看着沈欢颜悲戚的面容,心口刺痛,泪眼模糊。 她想否认,想告诉沈欢颜不会的,沈欢颜这么好的人,大家都念着她的好呢,不可能只看重这具身体。 可是,她说不出来。 因为听起来,像是自欺欺人。 沈欢颜一双眸子黯淡无光,半晌后无力地轻言:“我想睡会了。” 小翠红着眼,乖巧地点了点头。 “那我就在外头坐着,小姐需要就喊我。” 沈欢颜点点头。 躺在床上,沈欢颜却又没了睡意,她望着床顶暗色而老旧的帷幔,脑海中浮现出她的房间。 她有很多房间。 她在家中的卧室是粉粉嫩嫩的少女风。 墙纸是浅粉色的,藤蔓花纹缠绕着一朵朵的蝴蝶结,很唯美。 云朵造型的吊灯下垂落着水晶星星,每次睡觉闭眼时,睁眼时,都能看到,每次看到心情都会变得很好。 奶白色的大床被蓬蓬的樱花粉纱幔环绕,梦幻极了。 还记得这是某次读童话故事书,看到童话公主有这样的大床,便吵着跟爸爸妈妈要。 爸爸一边说,太幼稚了,你要做个坚强的孩子,不要迷恋这些虚幻的东西,一边在网上海淘,然后亲自帮她打造了梦幻的城堡。 还有她的书桌,她的文具,她的玩偶,她的首饰,她的发夹,她的一切一切,都是她最爱的选择。 每次有小朋友来家里玩,都要羡慕地流口水。 爷爷奶奶家也有她的专属房间。 因为爷爷是个老干部,家里是老式的古朴的风格,沈欢颜虽不能感受到这种风格的魅力所在,但每次她回家住,卧室都是干干净净的,被子里充斥着阳光的味道。 每次逢年过节,家里来了比较多的客人,提出想要住在她的卧室时,都会被爷爷骂回去,然后打发去酒店。 因为这是他唯一的宝贝孙女的房间,岂是谁想住就住的? 爷爷奶奶真是太溺爱她了! 别人这么说,沈欢颜也这么觉得,但她就是有愿意溺爱她的爷爷奶奶,别人想羡慕,也羡慕不来。 姥爷姥姥家则在郊区,三间平房,没有多余的房间给沈欢颜做卧室,他们一家三口便挤在妈妈以前的大床上住。 其实小时候,她最喜欢的就是这张大床了,因为可以和爸爸妈妈一起睡觉。 爸爸很执着让她成为一个坚强的女孩,所以早早便让她独立居住。 她总是心心念念跟爸爸妈妈一块睡觉呢,因为跟爸爸妈妈睡在一起,很幸福,连梦都是甜的。 沈欢颜蜷缩起身子,面朝墙壁,晶莹的泪水从暗红的眼尾缓缓流下。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个世界? 她也不知道那个世界,爸爸妈妈如何了? 她更不知道她还能不能在有生之年,回到爸爸妈妈身边。 她,好想爸爸,好想妈妈。 不知哭了多久,沈欢颜终于重新沉入了梦乡。 梦里,都是爸爸妈妈、亲朋好友的身影,她很快乐。 但不知道为何,快乐中总带着令人难以心安的慌张,好似一切都是镜花水月,随时就破灭了。 中途,沈欢颜迷迷糊糊地醒来,看到小翠后,又翻身重新睡去,赶忙去追寻那梦中牵挂的人。 不知睡了多久,沈欢颜终于彻底清醒,但脑海中还混沌一片,有种睡到不知今夕何年的感觉。 外头天色很暗,好像晚上。 沈欢颜呆滞了一会儿,才感觉口干舌燥,哑着嗓子唤:“小翠。” 趴在桌子上浅眠的小翠猛地跳起来,然后迅速跑到床边,惊喜道:“小姐,你可算醒来了?” 第25章 出事了 沈欢颜扯了扯干涩的嘴角,问:“什么时辰了?” 小翠说:“天马上就亮了。” 沈欢颜一愣,所以她睡了一天一夜? 怪不得肚子空空,感觉虚弱到连床都快爬不起来。 “我想喝口水。” 小翠连忙捧来一碗粥。 沈欢颜喝了几口,精气神好了些,想了想问:“皇后邀请侯府了吗?” 天亮就是皇后生辰。 如果皇后接受了侯府的礼物,应该于昨日晚间就给侯府确切的消息。 “请了。” 小翠神色很淡地点了下头。 这是侯府的事,是沈夫人和沈二小姐的事,跟小姐没有关系。 小翠劝沈欢颜,“小姐,你别管他们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沈欢颜睡觉的这段时间,小翠担惊受怕,想了很多。 侯爷他们,太过分了! 小翠心疼沈欢颜,不想沈欢颜再去讨好沈家人。 小翠也决心不再到沈欢颜跟前,说沈家人半句好话。 要不是小翠外出拿饭时,府中所有人都在说这事,小翠都懒得知道。 沈欢颜明白小翠的心情,她何尝不是失望至极。 只是她曾把沈家人当过家人,付出过情感,所以哪有那么容易就一下子舍弃掉。 “我只是想知道我的礼物有没有引起皇后的不满,最好不要出乱子。”沈欢颜轻声解释。 小翠气呼呼地回: “那是小姐拿命写的,写得那么好!怎么会出乱子?” “要出也是她们出乱子,才不会跟小姐有关系。” 沈欢颜看着小翠,心里涌上几分暖意,还好有小翠陪着她,在她心情跌到谷底时,会为她轻轻托起几分。 她轻声附和:“好,那就不管他们了。若是日后,我真的在侯府待不下去了,我就带你离开,我们独自去生活。你小姐我有手艺,定然饿不着咱俩。” 沈家看不上她的画,那就算了。 反正在外面的天地中,有更多的人喜欢她的画呢。 如果沈家人真的接受不了沈欢颜的存在,沈欢颜也不想强求了。 小翠眼睛一亮,“那也挺好的。” 因着有挣钱的手艺,所以这个法子显得极为可行。 小翠觉得不错,心里也跟着舒坦了不少。 喝完了粥,沈欢颜重新躺回去,浑身无力,呼吸也有点受阻,总之身子不舒服。 细数起来,这短短半个月,沈欢颜吃了不少苦头,受了不少伤,饿了好几回肚子。 没真的病起来,是万幸。 小翠说得对,她不能这么下去了,她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沈欢颜便思索着找个借口,把去前厅吃饭的事彻底推了。 每次去前厅,沈欢颜都少不了要被言语诟病,还会生出各种各样的事来。 事无巨细地伺候沈家却得不到半点好,也让沈欢颜难受无比。 她不想去了。 找什么借口呢? 总不能直接说不去。 那样必然引起更大的矛盾。 沈欢颜可以接受沈家人对她的冷淡,却不想每日与其斗争。 说起来,沈欢心如果能在皇后娘娘寿宴大放光彩,沈家人定然会很高兴,也能间接地削弱一些沈家地位因沈欢颜下降的怨气。 沈欢颜要是在这个档口提出来,沈家人高兴之下或许就不计较了,任由沈欢颜当个透明人去。 思至此,沈欢颜默默祈祷沈欢心真能争气,在宫中一鸣惊人。 翻个身,沈欢颜看到天色微微亮了一些。 沈家几人大概已经起床了。 沈侯要先去上朝,然后在宫中当值,等宴席时出席就好了。 沈以恒是禁卫军,今日大概也会在宫中当值。 沈夫人和沈欢心则吃点东西,早早开始梳妆打扮,等过了午时,就前往宫中给皇后娘娘贺寿。 要先去皇后宫殿,与夫人们走动闲聊,吃些点心。 等皇后来了之后,齐齐拜见。 皇后会一一询问各家夫人小姐,了解这些皇亲贵胄、世家大族各方面的生活。 作为皇后,整个京城世家夫人和小姐的秉性、情感状况、甚至思想,她都要了然于心,如此才能成为一国之母,为皇帝分忧。 期间,皇后也会接待一些比较亲近的公子们。 俊朗又矜贵的公子们出场,总能引起许多骚动。 等到晚上,皇后会带着世家的夫人小姐一同前往举办宴席的大殿,然后歌舞升平,尽享美食。 以往这种场合,都少不了沈欢颜的出席。 且不管是什么场合,谁的主场,沈欢颜都是那个最瞩目,最受爱戴的。 她的席位也素来只在皇帝皇后之下。 想起曾经种种,沈欢颜自嘲一笑,只能望着这间简陋而冷清的房间出神。 渐渐的,天大亮,刺目的晨光洒满大地,把屋里也照得亮堂堂。 沈欢颜不再唉声叹气、虚度光阴,起身做自己的事。 她刚洗漱后,院子里突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 “来人了?” “今儿这个日子,府里不为寿宴做准备,来我们院干什么?” 小翠嘀咕着去开门,之后惊愣在原地。 沈欢颜心中蓦地涌起不好的预感,她快速走到门口,便看到一列禁卫军快步进入兰心院。 为首的是禁卫统领,庞振。 “拿下!” 只听庞振一声令下,两名禁卫军跑上前,一左一右将沈欢颜的胳膊反绞押住。 小翠慌了,大叫: “怎么了?” “抓我家小姐干什么?” 庞振不理会小翠,只一声凌厉地大喝:“带走!” 沈欢颜被迫跟着禁卫军的步伐,出了院子。 “庞统领,我不知我犯了什么罪,能否告诉我发生什么了?” 沈欢颜深吸几口气,保持镇定,用还算平静的语气询问,希望有些心理准备。 庞振只冰冷地看了沈欢颜一眼,没有向沈欢颜透露一个字。 沈欢颜和庞振没什么交情。 庞振不说,沈欢颜也没办法。 但她猜测既然出动了庞振,应该是宫里出事了,只是出了什么事,她却想不到。 难不成,真是她抄的书有问题? 不应该啊! 这是沈侯提出的。 就算沈欢颜不懂,沈侯还能不懂吗? 眼下这个风口浪尖,沈侯是最不希望出事的人,送给皇后的礼物应该很小心谨慎,绝不会出错才是。 且,皇后同意侯府出席寿宴,就说明对礼物是满意的。 那怎么会再这个档口,来捉拿沈欢颜。 沈欢颜,实在想不通啊! 第26章 替沈欢心顶罪 很快,沈欢颜来到前院。 前院有不少下人,沈夫人也在,她看到沈欢颜后,面色严肃,神情复杂。 但沈夫人没有跟沈欢颜说话,甚至没有上前去跟庞振搭话,就那么眼睁睁看着沈欢颜被押走。 沈欢颜直觉沈夫人知道些什么。 庞统很急很凶,不给沈欢颜和沈夫人交流的机会,就把沈欢颜带出了府。 进了宫,沈欢颜望着金碧辉煌的琼楼玉宇,感慨万千。 谁能想到,再次踏足这里,是罪人的模样。 沈欢颜被一路压到皇后寝宫,凤栖宫。 眼下时间尚早,宫外祝寿的人都没有到来,只有宫里的贵人们聚在凤栖宫的外殿。 她们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看到沈欢颜进来,神色各异。 有幸灾乐祸的,有怜悯担忧的,有厌恶非常的。 沈欢颜满心糊涂,至今想不到发生了什么,但从这些神情已经知道不妙,心不自觉地提起来。 来到皇后的内殿寝室前,庞统上前禀:“陛下,沈欢颜带来了。” “让她滚进来!” 皇帝掺杂着怒火的声音传出来。 沈欢颜被带进寝室。 华美的屏风将寝室分为卧房和外室。 外室站了不少人,有两个妃位的娘娘,有几个宫女,有皇帝的近侍大太监,还有跪在地上的沈侯。 皇帝则在卧房内,坐在床边,而皇后竟然躺在床上。 沈欢颜一边往下跪,一边寻思,皇后这是生病了? 那怎么着也不该是她抄书的问题才是。 难道跟送礼无关,是以前她行事出了纰漏? “陛下万岁!” “皇后娘娘金安。” 沈欢颜伏地行礼。 这是沈欢颜第一次向皇帝皇后行这么大的礼。 也是打心眼里清楚自己如今的身份地位了。 “皇后,沈欢颜来了,你想同她说什么?”皇帝边说边将皇后扶起来。 皇后吃力地坐起,整个身子都倚在皇帝身上,一副病重的模样。 沈欢颜不知道的是,皇后今早差点丧了命。 “沈欢颜,你为何害我?” 皇后一开口,便是虚弱又满含愤怒的质问。 沈欢颜一头雾水。 她怎么害皇后了? 这时,沈侯说话了,他紧张又锐利地盯着沈欢颜,说: “颜颜,你送给皇后娘娘的香囊含有息幽草,让皇后娘娘过敏了,差点害皇后娘娘的性命,快给皇后娘娘磕头赔罪!” 沈欢颜诧异地看向沈侯。 什么? 香囊让皇后过敏了? 她做的? 不是沈欢心精心为皇后准备了香囊吗? 沈欢颜向沈侯投以质问的眼神。 沈侯眼眸紧缩着,死死盯着沈欢颜,含着满满的慌张和……警告! 他在警告沈欢颜按他说的认! 沈欢颜还有什么不懂的。 沈欢心凭着一个香囊,闯了天大的祸,给自己招了灭顶之灾。 而现在,沈侯想让沈欢颜为沈欢心顶罪。 凭什么啊? 沈欢颜蓦地冷笑一声,“父亲,香囊不是沈欢心做的吗?” 想让她为沈欢心顶罪? 不可能! 沈欢颜想都没想,挑破沈侯的谎言。 “啪!” 沈侯抬手一巴掌扇在沈欢颜的脸上。 “沈欢颜,你怎么可以这般狠毒?竟然诬陷到你妹妹头上!” 沈欢颜脸上火辣辣的疼,但远远比不上她心口刺痛的万分之一,她红着脸,委屈又愤怒地回怼,“我连夜亲手抄了《女诫》和《内训》送给皇后,现在手都是抖的,我……” “什么《女诫》,什么《内训》,你在胡说什么,你听说皇后娘娘近日睡眠不好,提出要送皇后娘娘香囊,我想你曾与皇后娘娘亲厚,便同意了你的请求,没想到你竟然闯了这样的祸。” 沈侯快语地争辩着,又道: “至于你妹妹,她这半个月都在辛苦地练舞,要献舞给皇后娘娘贺寿,哪里还有心思做什么香囊?” “沈欢颜,你不要再撒谎了!侯府待你不薄,你非要把侯府害死才罢休吗?” 沈侯瞳孔已经缩成针尖般大小,咬牙切齿到下颌紧绷,拳头也攥到发白,整个身体前倾向沈欢颜,似乎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把沈欢颜打死。 沈欢颜从未见过沈侯这幅模样。 那句“非要把侯府害死才罢休”更如利剑,直戳沈欢颜的心脏。 刺痛涌上心头,伴随着无法言说的委屈、失望、无措。 她从未想害侯府,除了圣女身份暴露带来的后果,她没有伤害过侯府半分。 可为什么要她替沈欢心顶罪? 为什么要她为沈欢心牺牲? 难道她,在沈侯眼里就真的一文不值吗? 她也叫过他一年的父亲! 沈欢颜一双眼赤红,泪水已盈满眼眶,她看着沈侯,哽咽地对他说:“父亲,我知道皇后娘娘对息幽草过敏,皇后娘娘曾亲口告诉我的。” 沈欢颜喊沈侯父亲,竟在这种时候,还没出息地想最后再争取一次。 沈欢颜知道自己比不上沈欢心在沈侯心里的地位。 毕竟,她是个外来的灵魂,不是真的女儿。 所以沈侯心疼沈欢心,想要让沈欢颜替沈欢心受罚,也不是说不过去。 但,沈欢颜跟沈欢心情况不同的。 沈欢心不知皇后对息幽草过敏。 所以不知者不罪,就算皇后要罚,也不会重罚的。 而沈欢颜知道皇后的情况,那么如果沈欢颜认下香囊出自她手,就是谋害皇后性命。 是砍头,诛九族的大罪! 或许沈侯能凭借沈欢颜是异界人,不是沈家人,而逃脱诛九族的罪过,但沈欢颜是必死的啊! 让沈欢心受点惩罚,和让沈欢颜去死,沈侯怎么选? 沈欢颜觉得,沈侯不至于真的让她去死吧。 沈欢颜此话一出,不仅沈侯愣了,皇帝也愣了,在座的所有人都愣了。 他们终于明白皇后为什么不让皇帝直接下令处罚沈欢颜,而是非要把沈欢颜叫到宫里来,亲自质问。 又为什么,在见到沈欢颜时,皇后要问出那句:“你为什么害我?” 一瞬间,众人的神色便微妙起来。 沈欢颜狡辩时,所有人都觉得,是沈欢颜为了脱罪,想要诬陷沈欢心,把罪责推给沈欢心。 毕竟一个异界的妖种,欺骗了大家一整年,能做出这种死不认账,胡搅蛮缠的事,很正常。 第27章 就算沈欢颜会死,也不在乎 但现在……众人不得不相信,沈欢颜才是对的,说谎的人是沈侯。 是沈侯舍不得沈欢心受惩罚,所以说香囊是沈欢颜做的。 皇后也立刻明白了其中曲折,她从一开始就觉得沈欢颜突然出手害她很奇怪,眼下看来是这个沈侯在搬弄是非。 皇后不由得看向沈侯,有些愤怒沈侯的满嘴胡言。 真是好大的胆子! 沈侯纵横官场,只需一瞬就把沈欢心和沈欢颜的境遇想得明明白白,同时忌惮而惶恐地看向皇帝。 他已然犯了欺君之罪! 只是此时此刻,皇帝沉默着,什么话都不说,一双威严的眼眸透过屏风深深地看着沈侯和沈欢颜。 沈侯在这份静默中浅浅垂眸,不知想了点什么。 下一秒,沈侯抬眸,锐利而充满杀意的眼眸射向沈欢颜。 “你这妖物,你竟敢谋害皇后?你想做什么?你的目的是什么?” 随着这连声的质问,沈欢颜一张小脸彻底失了血色。 她难以置信,沈侯还是选择牺牲了她。 沈欢颜的心,终究还是死了。 沈侯一转身给皇帝磕头。 “陛下,臣辜负了你的嘱托,这异界的妖物秉性顽劣,心思歹毒,说谎成性,善于伪装,臣被蒙蔽,没能管束好这异界的妖物,竟让她犯下如此大罪,求陛下重罚!” 众人唏嘘不已。 这场父女相斗的画面,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再看沈欢颜,一副被抽了脊梁骨的模样。 皇帝终于威严地开口了。 “沈爱卿,妖物顽劣,不是你的错,是我当初对她的惩罚太轻,没有让她长记性。” “这次她令皇后受伤,实在可恶,赐针刑,以作惩戒!若这次过后,还冥顽不灵,那便赐死!” 两位妃子面面相觑。 陛下真信了沈侯? 难道这里面有什么内情是她们不知道的吗? 否则看如今这个样子,怎么也像是沈侯欺君了才是啊。 两位妃子心里嘀咕,是绝不敢出头说什么的。 皇后秀眉轻蹙,她心里明白,不是沈欢颜做的香囊。 虽然沈欢颜撒了天大的谎,但沈欢颜的为人,皇后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但陛下……怎么? 皇后瞧着外头那道失魂落魄的人影,有心想说什么,却在抬眸看到年轻帝王微微眯起来,凶光大盛的眸子时,咽下了所有的话。 陛下是聪明的帝王,他又怎么会被沈侯糊弄? 除非,这也是陛下想要的结果。 沈欢颜听闻惩罚,亦抬起眼眸,透过屏风,凝视帝王。 这位年轻帝王,虽多疑敏感,但智谋双全。 他真的相信沈侯吗? 皇帝察觉到沈欢颜目光的锐利,更深地缩起眸子,一丝危险的光泄露。 突然,沈欢颜心口一缩,什么都明白了。 她愚弄了天下,更愚弄了这位帝王。 四大王朝要是听说了圣女一事,怕是要嘲笑死北萧帝王。 整个天下,都会对北萧帝王,嗤之以鼻! 曾经,皇帝对沈欢颜多么信奉,现在就多么的后悔! 要说对沈欢颜的恨,眼前的帝王可能不会比任何人少。 所以真相重要吗? 沈欢颜是不是冤枉的重要吗? 皇帝没直接下令杀了沈欢颜,都是沈欢颜好命了。 可笑,当时沈欢颜得知皇帝判她无罪释放时,还想她跟皇帝关系不错,她也为皇帝献过不少良策,所以皇帝没有恨她。 大太监喊了侍卫进门,侍卫驾起沈欢颜,把沈欢颜拖出门。 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着,怕沈欢颜再说出什么虎狼之词。 所有人都懂的,这件事以沈欢颜受罚落幕,是最好的结果。 如大家所愿,沈欢颜没有再说任何一个字。 因为,她对立面是侯爷、是皇帝啊! 明知结果不会变,何必像个小丑一样,演这场只有自己真情投入的戏码…… “爱卿起身吧。” 屋内,皇帝的话语听着和蔼,却暗藏着令沈侯心慌的冷意和肃杀。 沈侯颤颤巍巍地爬起来,腿都是抖的。 他知道,他骗不了皇帝,他犯了欺君之罪。 但他更知道,他和皇帝是站在同一阵线的…… 只要他还对皇帝有用,皇帝就不会同他计较。 皇帝又慈善道:“沈欢颜尚且年幼,接受不了地位的落差,生出坏心,实在令人心痛。但我朝以仁爱治天下,所以待她受刑后,沈侯便将人接回去,好生教导,日后莫要再犯了。” 又是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 “陛下仁爱,是我朝之福,是侯府之幸,臣回去后定当好好教导沈欢颜重新做人。”沈侯连忙奉承,再加以保证。 屋里的其他人,也连忙给出回应。 “陛下仁爱,我朝之福。” …… 沈欢颜这边,被拖进一处后宫中的刑房。 刑房昏暗阴冷,微弱的烛火摇曳,映出墙上悬挂着的各类刑具,泛着森然的光。 针刑,具体怎么执行,沈欢颜不知道。 听起来,不像是能死人的样子。 但受刑,没有好过的,沈欢颜不可能不怕。 刑房的管事是刘嬷嬷。 侍卫跟刘嬷嬷说,无需审问,直接施以针刑,是陛下下的令。 刘嬷嬷身宽体胖,大力地拖着沈欢颜到刑房更深处,然后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冷漠地吩咐:“控制住。” 阴影里走上来两个人,比刘嬷嬷年纪轻,但同样力气很大,一左一右控制住沈欢颜的手,把她的指头一个个捏起来。 沈欢颜瞧着这个架势,终于明白,针刑是什么。 是要把银针一根根刺入她的指缝! 十指连心,这种痛就算沈欢颜没经历过,也知道该是痛入骨髓的。 恐惧,一瞬间涌了上来。 刘嬷嬷转身,在墙壁上取下来一个布卷,展开后,一根根粗细不一的银针穿在其中。 她粗糙的手掌一一滑过那些银针,似乎在思索该用哪一根。 不一样粗细的银针,是完全不一样的行刑程度。 送沈欢颜的侍卫只说了处以针刑,但罚轻罚重,一字未提。 这种情况常有,只要上面不吩咐,便由刘嬷嬷看着来。 沈欢颜怎么说都在宫里待了一年,对这个世界的人、事、规则,都有了比较深的了解。 当沈欢颜发现刘嬷嬷目光落在布卷的中间时,她迅速反应过来。 “十两银子,选末尾最细最短那根,如何?” 皇帝的亲令,不罚是不可能的,沈欢颜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那根最细的银针上,不论是痛感还是受到伤害的程度,都会轻一点。 第28章 沈以恒有愧 “呵~” 刘嬷嬷轻笑了一声,“这可是陛下的命令,老奴不敢自作主张。” 说着,手指落下,拿起中间不算粗也不算细的一根上,像沈欢颜姥姥纳鞋底的长针。 这样的银针,插进指缝,手指也该废了。 “二十两!” 沈欢颜加价。 刘嬷嬷撇撇嘴,满脸的横肉上满是嫌弃,遗憾地摇摇头。 “五十两。” 沈欢颜没有太多讨价还价的资本,继续往上加。 这下刘嬷嬷有点心动,想了想,往下换了根稍细一点的。 但也只是稍细了一点。 沈欢颜深吸一口气,“嬷嬷,你应当知道我是谁,也明白我如今的处境,我动用不了侯府任何一分钱,我能给你的真的不多。一百两!是我目前能拿出的所有,用最末尾的那一根,否则就算了,你爱怎样怎样,大不了我这双手废了就是。” 刘嬷嬷手一顿,锐利的眼睛射向沈欢颜。 沈欢颜安静地跪坐在地上,任由另外两人控制,轻轻闭上眼,一副心力已经全然耗尽的模样。 当然,这是博弈。 沈欢颜务必要争取到最细的那一根。 不惜任何代价,哪怕二百两、五百两…… 毕竟,她这双手还要画画呢。 但,这样的想法,不能让刘嬷嬷看出半分来。 刘嬷嬷确实有点失望,沈欢颜背靠侯府,按理是极有钱的。 这种贵人送到她这儿来,上面又没有仔细吩咐罚轻罚重的情况下,是刘嬷嬷捞油水的好时候。 这种机会不多的。 可惜,正如沈欢颜所说,她虽还是侯府的人,但恐怕活得不如一条狗。 看样子,一百两是她的极限。 嬷嬷看了眼最末尾那根细如牛毛的银针,有些不甘心,觉得太便宜沈欢颜,可再看看沈欢颜一副心灰意冷的模样,又感觉没有再争的可能。 一百两,也不是个小数目了。 她们这种低贱的奴仆,要干二十年这样肮脏阴暗的活计,才能拿到一百两。 “好!” “我会让一个叫小猴的、嘴角长了一个痦子的乞丐在侯府门口等着,两日内,把银两给他。” “若是他没有收到,你该知道,我这样的婆子手段多得很,就算你躲在侯府,我也有办法扒你一层皮。” 沈欢颜松了一口气,痛快道:“没问题。” 之后,是行刑。 当针刺入指缝,痛感如同电流窜向四肢百骸,沈欢颜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啊!” 她死死咬着牙,却还是没有忍住,惨叫声回荡在阴暗的刑房里。 门外,赶来的沈以恒被这一声惨叫吓得遍体生寒。 “颜颜。” 他冲动地想要冲进刑房,把沈欢颜救出来。 沈侯一把拽住沈以恒的胳膊,“孽子,你想干什么,造反吗?” 沈以恒心痛如绞。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沈欢颜是冤枉的。 沈欢心要做香囊,神医是他帮忙联络的,药材是他帮忙去找的…… 可现在受苦的却是从头到尾没有插过手的沈欢颜。 他、他…… 他心里难受! 沈以恒憋红了眼眶,那刑房里传出的一声声痛苦的呻吟,像是刀子凌迟着他的心。 好在,行刑的过程不算长,凄厉的惨叫声很快歇了下去。 沈以恒这才得以大口呼吸,不知不觉满头大汗,内里衣服已经湿透。 风一吹,冷得透骨。 行刑时间确实不长,但对于沈欢颜来说,度秒如年。 她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了,整个人汗涔涔地倒在地上,面色苍白如纸,手指一根根无力地耷拉着,颗颗血珠滚落。 刘嬷嬷对沈欢颜有点刮目相看。 整个行刑的过程,除了痛到极致的嘶喊,沈欢颜没有躲,没有挣扎。 这是聪明人,知道躲了,也没用,所以以更强大的意志承受这一切。 不像往常那些女子,泪流满面地求饶、痛哭、逃避,丑陋极了。 刘嬷嬷更加清楚,针刑是极为阴毒的法子,它不会在人身前上留下明显的伤口,但那种痛,却远非一般人能够忍受。 那不是鞭子抽打下,皮肉的痛。 而是来自骨髓,来自身体深处,刻骨铭心的痛。 就好像,是要让灵魂都为之颤抖。 刘嬷嬷早就冷硬的心在这次施刑过程中,都动容了一下,下手也没有往常那么重了。 她起身跟门外的侍卫说了一声,侍卫进来把沈欢颜拉起,带出去。 “颜颜。” 沈以恒快步上前,将沈欢颜拥在怀里。 沈欢颜却突然感觉恶心,胃里翻涌,想吐。 她想狠狠地推开沈以恒,可她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她站都站不住脚了。 日头眩得人眼晕,光与暗交织在一起,让这个世界在沈欢颜眼中呈现出光怪陆离的模样来。 沈以恒瞧着沈欢颜直往下坠的身子,和那一双无神的眼眸,彻底慌了。 他一把将沈欢颜打横抱起来,“颜颜,不怕,哥哥带你回家。” 沈侯跟侍卫周全了两句,然后快步去追沈以恒。 沈以恒走得太快,以至于沈侯追都追不上,他落在后面,气怒地大吼:“你稳重一点!如此急躁,成何大气!” 沈以恒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却是满脸焦急。 “爹,你快来看看颜颜怎么了?我怎么叫她都不应。” 沈侯快步上前,见沈欢颜眼睛微微拉着一条缝,眼里没有一点神采。 他抿着唇,冷漠道:“陛下是有分寸的,针刑对身体的伤害不大,她这是赌气呢。” 顿了一下,又道:“先回府吧,让大夫看看。” 沈以恒慌忙点头,转身再走时,便不敢走那么快了。 宫门外,停着侯府的马车,沈以恒抱着沈欢颜,进了马车,将她放在座位上。 沈以恒知道沈欢颜这会儿身子实在虚弱,支撑不住马车的颠簸,准备将沈欢颜抱在怀里。 然而,沈欢颜身子一歪,独自依靠在马车的角落里。 沈以恒伸出去的手搁在空中,尴尬地收回。 沈侯进来后,看着沈欢颜,叹了一声。 “你不用如此,我让你为心儿顶罪,是多方考虑后的结果,并不是丝毫不顾念你我父女之情。” 沈欢颜耷拉着眉眼,眼皮子都没有动一下。 倒是沈以恒看向沈侯,不知沈侯所说的多方面考虑,怎么说? 在沈以恒看来,是他们舍不得心儿受苦,断送一生,所以才出此下策。 他,愧对颜颜。 第29章 对侯府的亏欠还完了吗 沈侯也不在乎沈欢颜的冷脸,自顾自地向沈欢颜解释。 “心儿还是一块璞玉,未经雕琢,纯洁无瑕,若是今日担了此般罪责,日后就毁了,没有哪家好公子会娶她。” “而你不同,你的名声全毁了,此事对你而言,无非是受一些惩戒罢了。” “侯府就你们几个孩子,你们是侯府的未来,不能折了一个又一个。” “所以,我并非心疼心儿,不顾你的感受,才让你顶罪。这都是为了侯府的未来考虑。” “当然,我事先并不知道你知晓皇后娘娘对息幽草过敏一事,如果我知道,我从一开始就不会选择让你出头。” “而你只顾自己,半点不能体会为父的处境。我当时已经把话说出去了,骑虎难下了,若是我认可你的话,就是犯了欺君之罪。你当时简直就把我往火坑里推,把侯府往火坑里推!” 说着,沈侯反倒生气起来。 不过,怒火在沈侯的胸口转了一圈,最终还是被沈侯咽了下去。 沈侯纵横官场多年,早就学会了控制自己的情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而当下沈侯想做的,是安抚沈欢颜。 “这些姑且不论,我知你当时气头上,说话也未深思熟虑,父亲不会怪你,只是希望你能明白父亲的苦衷。” 沈欢颜本不想理会沈侯,却还是在这一句句的辩解下破防了。 她抬起通红的眼眸,质问:“如果皇帝下令杀了我呢?你要在我的坟前说这些话吗?” 沈侯面色一沉。 沈欢颜的话不好听,语气里全是怨怼。 他作为侯爵,作为一家之长,容不得儿女这般挑衅他。 沈以恒也感觉到沈欢颜语气太冲,轻轻扯了扯沈欢颜的袖子。 “颜颜,不许跟父亲这么说话。” “我知你受委屈了,但你保护了心儿,保护了侯府,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放心,日后哥哥会好好补偿你,再也不会让你受苦。” 沈欢颜只觉得沈以恒这些话无比刺耳,像是在轻飘飘地拨弄那些早已插在她心上的尖刺,不轻不重,却足以让她痛不欲生。 她收回自己的胳膊,躲开沈以恒的拉扯,无声地抗拒他,然后死死盯着沈侯。 她倒要看看,沈侯还能怎么辩解。 沈侯深深舒了口气,一副心累的老父亲的模样,然后语重心长地开口: “颜颜,你不懂,陛下不会杀你,他连重罚你都舍不得。” 沈欢颜不懂。 她只觉得皇帝当时给她的感觉,是恨不得她赶紧消失才好。 虽然天下人都说皇帝是仁君贤君,但沈欢颜清楚地知道皇帝并非善类。 沈侯继续说:“你是异界人,搜罗遍这世上的奇闻轶事都从未听过你这样离奇的经历,你身上布满了谜团,这些谜团没解开,皇帝怎么舍得杀你?他要是想杀你,你当初就不可能从天牢里活着出来。” 沈欢颜睫毛轻颤,心中生起越来越多的迷雾。 沈侯的话,沈欢颜不敢全信,但确实有很多奇怪的地方。 沈欢颜作为异界人,来历属实离奇,百姓们无知,只当她是妖物也就罢了,那些高位上的人,怎么也风平浪静,对她一点都不好奇呢? 就是普通人类不好奇也就罢了,怎么连天机阁那样的玄妙之地的人也对她完全不好奇,任由她安静地生活在侯府呢? 沈欢颜想不明白,也暂时理会不了这么多。 她嘲弄地勾了勾唇角,“所以侯爷,让我这个从头到尾的无辜之人,承担一切,就是你所谓最好的办法?那我究竟算什么?” 沈侯敏感发现沈欢颜叫他侯爷,而不是父亲。 也是,他们根本就不是父女。 沈侯看着沈欢颜冰冷的目光,眼里那份伪装起来的父爱温情逐渐消失,他冷肃地说: “难道,这不是你欠侯府的吗?如果不是你抢占了我女儿的身体,我侯府怎么会落到今日地步?” “我没有!” 沈欢颜陡然拔高了音调。 这是第一次,沈欢颜直面灵魂穿越这个问题,也是第一次如此决然地否决他们的决断。 “我来到这里,是因为什么,我不知道,但绝不是我想来的。就算我没来,你们的女儿还活不活着,也不好说。”沈欢颜愤怒地辩驳。 如果原主好好活着,沈欢颜怎么就有那么大的本事占了原主的身体。 所以,在沈欢颜看来,原主在她穿越来时就已经死去的可能性很大。 只是,原主为什么死,怎么死的,沈欢颜全然不知。 当时正在圣女回京的路上,每日都匆匆赶路,谁也没有发现异常。 原主究竟发生了什么,无人得知。 沈侯眼神闪烁,面容复杂又严肃。 沈欢颜感觉沈侯可能知道些什么,但沈侯沉默片刻后,并没有就原主是否死去这个话题说下去,而是选择继续指责沈欢颜。 “就算你不是故意夺舍,那么你当时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欺瞒天下人?你不知道胡诌国运,是天大的罪过吗?” “如果你当时就说了,侯府只会被怜悯,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唾骂,被厌弃,过得朝不保夕。” “这些年,你欺骗我们的感情,让我们对你呵护备至的时候,你不亏心吗?” “你敢说,你半点没有亏欠我侯府?” 声声指责,重如雷击,沈欢颜的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 沈以恒心疼极了,“父亲,别说了,颜颜她……” “那我还完了吗?” 沈欢颜全然不顾沈以恒那毫无所谓的话,只盯着沈侯,哽咽地开口。 她还完了吗? 这半个月,她在侯府所受的冷眼、指责、委屈,以及今日的顶罪,还完她对侯府的亏欠了吗? 沈以恒瞪大眼眸,难以置信地望向沈欢颜。 这话,太痛了,就好像,下一秒,沈欢颜就要跟侯府划清界限了一样。 “颜颜!” 震惊过后是没由来的怒火,沈以恒呵斥了一句,道:“别再说了,你现在在气头上,我和父亲,都不会与你计较,你回去好好睡一觉,我们再谈。” 沈侯凝视着沈欢颜,眼眸轻轻收缩,带着让人看不懂的危险意味。 “我不管你怎么想,陛下说了,让我好生教导你。今日之后,你若因此心生怨气,胡作非为,那我绝不会纵容你!” 这是温情攻势失败后的警告。 沈欢颜淡淡嘲讽一笑,只觉得这颗心,已经痛得麻木了。 第30章 原来是要复活圣女 马车里,气氛愈加凝滞。宫里,情况也不太好。 皇后过敏,满身红疹不说,呼吸都很困难,要不是发现及时,丧命都有可能。 寿宴,自然举办不下去了。 只是事发突然,没有及时通知下去。 世家贺寿的人还是来了。 宫里有人负责接待,收了寿礼后只说皇后突发恶疾,不能出席寿宴。 大家要么吃口饭,要么就先回去。 话说到这份上,大家哪还有不懂的,连忙表示担忧和祝福后,匆匆出了宫。 只有个别极亲近的,才能到皇后宫里探望一二,了解内情。 同时睿王出现了。 御书房内。 刚刚看望过皇后的萧睿,被皇帝忙不迭地请了过来。 “我还当你要一直藏着,不进宫了呢?” 皇帝是不满的,但语气很轻,像是埋怨,而不是苛责。 萧睿俊朗的面容上一派松弛自在,举手投足间矜贵又洒脱,落落大方地坐着,扬唇一笑:“怎会不进宫?这不是想在皇嫂寿宴上给你们一个惊喜吗?” 轻飘飘的一句,就把进京却不入宫的叛逆之举,给揭过去了。 还说得无比自然。 也是,他们二人自幼投机,朝夕相处,又一块拿下皇位,治理天下,其感情早胜过普通皇家兄弟。 萧睿给皇兄皇嫂搞点惊喜没毛病。 皇帝不能有一丝不满。 “你呀,总是这样,不着调。” 皇帝宠溺地应了一声,但心中对萧睿的忌惮只有皇帝自己清楚。 皇帝甚至怀疑,萧睿此番压着不进宫,就是想给他一个下马威,因为他刚刚打压了萧睿母族那边的一方势力。 但皇帝不能挑明,萧睿的势力之大,萧睿母族底蕴之深厚,远胜他这个皇帝。 面对皇帝很是温柔的责怪,萧睿笑笑不语。 这事也就揭过去了。 “这次回来,要住些日子吗?”皇帝问。 萧睿轻叹一声,面露担忧之色。 “本是不打算多待,但母亲身体不太好,便不好再走了。” 皇帝的手指紧张地蜷了蜷,唇角却荡着笑,“也好,有你在京城坐镇,朕也安心些,最近东魏动作频频,很不安分,不少他们的探子涌入了京城。” 萧睿抿口茶,没接皇帝关于东魏探子的话茬,而是好奇地歪了歪头。 “我刚听说,圣女要谋害皇后?” 以萧睿的身份,得知内情并不难。 听到圣女二字,皇帝的眸子便紧缩了一瞬,恼恨一闪而过。 他一个皇帝,被沈欢颜玩弄了整整一年,简直是奇耻大辱。 尤其是在萧睿面前,更让他感到无比的屈辱。 皇帝压着怒意,轻点了点头。 “为何?她的目的是什么?动机是什么?”萧睿接着问。 “许是她接受不了如今人人喊打的处境,心生了怨念。”皇帝没看萧睿,淡淡地说。 “许是?” 萧睿捉住这两个字,“我以为你下令惩处她,是已经查清了前因后果和她的目的。” 竟然只是许是? 那不就是猜测吗? 既然只是猜测,怎么能直接下令处罚? 皇帝抿了抿唇,深深看了萧睿一眼后,轻言:“她的事情上我自有决断。” 萧睿…… 圣女闹起来的风波很大,皇帝对于沈欢颜的处置,萧睿感到奇怪,并有诸多不认可的地方。 他是想要跟皇帝就圣女之事,好好谈谈的。 只是,眼前之人终究是一个成熟的帝王了,不再是那与他谈经论道,畅想天下盛世的兄弟。 不是他想问就问什么的了。 萧睿心中浅叹一声。 皇帝瞧着萧睿的神色,又一笑道:“别说这些烦心事了,跟我说说你这一年都出去做什么了?外面可好玩?” 皇帝转移话题,萧睿识趣地不再追究,兴致缺缺地谈了一点江湖上的趣事。 时间一点点滑过,二人看起来相谈甚欢,但分别后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是不欢而散的。 侯府。 进了府门,沈侯嘱咐沈以恒照顾沈欢颜,自己带着守候在府门口的沈夫人,大步离去。 路上,沈夫人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询问:“怎么样了?侯府没事吧?心儿没事吧?” 沈侯面色很难看。 如果沈欢颜没有跟他对着干,在陛下面前说那些辩驳的话,自然是一点事都没有。 可沈欢颜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 陛下虽然没有处置侯府,但陛下心中门清,必然加深对侯府的芥蒂。 这要成为埋在侯府的一颗炸弹,哪天陛下不高兴了,就会把侯府炸得灰飞烟灭。 进了门,摒退左右后,沈侯将宫里发生的一切告诉沈夫人。 沈夫人听得心惊胆战。 她揪着手中帕子气道:“果然是养不熟的白眼狼,她那样跟你争,是想害死侯府啊!” 沈侯冷声道:“本就不是亲生的,也指望不上她能多忠于侯府,要不是苏璃给的那点念想,她早该死了!” 杀意,在沈侯眼中一闪而过。 说起这,沈夫人面色哀戚地上前抱住沈侯胳膊。 “你说,咱们女儿的魂魄真的还在吗?她真的能回来吗?” 沈侯眸光一凛,压低声音: “天机阁神通广大,弟子无一不是惊世骇俗之辈,这苏璃虽年轻,但她既断言能复活颜颜,就该有几分把握才是,毕竟连陛下也信了。” 所以,沈欢颜要活着,才能在苏璃找回圣女魂魄时,复活圣女。 这些话,如果沈欢颜能听见,一切疑惑便能迎刃而解。 可惜,天大的秘密,岂是沈欢颜能轻易得知的呢? 沈夫人重重点头,“是,咱们的女儿一定能回来!” 只要真的圣女回归,那侯府还是曾经那个京城数一数二的权贵之家。 说着,沈夫人又叹了一声。 “可惜了我们这次准备了这么多,心儿辛苦练了那么久的舞,眼下全失败了。” “无妨。只要圣女能回来,一切困难都将迎刃而解。”沈侯道。 说着,沈侯蹙了蹙眉又说:“沈欢颜这次为心儿顶罪,心有不甘,回来的时候满眼怨怼,你去看看她,安抚一下,别让她因此生了更多叛逆之心,闹出更多事端。也让大夫好好照顾一下她的身体,莫要坏了咱们女儿的根基。” 沈夫人气呼呼地把帕子拧成麻花,怨怼道: “那妖女真是好命,抢了咱们女儿的身体,咱们还得好好伺候她!我真是、一点也不想看见她!” 沈侯拍了拍沈夫人的手。 “快去吧,别因小失大。” 沈夫人还是气,“陛下不是说了嘛,别让沈欢颜好过,她要为她的欺瞒付出代价!否则怎么让陛下咽下这口气。” 沈侯揉了揉发痛的头。 “那也不能真伤了颜颜的身体,我们要把握好这个度,颜颜身体不好,要真有个三长两短丢了性命,导致圣女无法复活,陛下同样不能放过我们。” 沈夫人想了半晌,最终无奈道: “知道了,我这就去。” 第31章 她简直愚蠢到可笑 兰心院。 大夫刚替沈欢颜诊治过。 “针刑主要伤在手,对身体的影响不大,但大小姐惊忧过甚,心头郁结,近些日子当好生调理。” 沈以恒闻言,连连点头。 打发大夫去熬药后,沈以恒重新进屋,来到沈欢颜床前坐下。 沈欢颜静静地躺着,姣好的五官在苍白肌肤的衬托下,令她有种别样的柔弱美。 倒是比前些日子与沈欢心吵闹争执的模样,让沈以恒舒心一些。 但瞧着沈欢颜眉心间那抹痛楚带来的愁绪,沈以恒还是心疼的,他瞧了瞧这间屋子,简陋而冷清。 这是沈以恒第一次走进这里。 他知道沈欢颜住得不太好,但亲眼看见,还是被震惊到了。 沈以恒当即叫来知书,吩咐知书准备一应俱全的生活物品来。 “咳咳。” 沈欢颜心口不适,呼吸不太顺畅,轻咳了两声,从半昏睡的状态中醒来。 沈以恒见状连忙走回坐下,轻轻握住沈欢颜的手。 “颜颜,感觉怎么样?还好吗?” 沈欢颜淡漠的目光落在沈以恒的手上,然后微微用力,挣脱开。 沈以恒错愕了一瞬,不明白沈欢颜为何要如此抗拒自己? “颜颜在怪我吗?” “是你送了消息回府,是吗?”沈欢颜问得相当直接。 之前就想问了,但一直跟沈侯纠缠,没来得及问。 沈以恒眼神闪了闪。 在皇帝派人来侯府捉捕沈欢颜时,沈侯害怕府里人乱说话露馅,便想办法给了沈以恒消息,让沈以恒把消息传回侯府,做好准备。 “是!” “呵~” 沈欢颜笑了。 沈欢颜被庞统领带走时,遇到了沈夫人和府里的管家、下人等,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沈欢颜被带走,没有阻拦,甚至没有疑问。 当时沈欢颜就觉得奇怪,现在想来,是因为他们已经得到了消息,知道沈欢心闯了祸,而侯爷决定拿沈欢颜去顶罪。 如此紧急的情况下,沈夫人怎么就比庞统领还快的知道了消息。 想来能做到的,只有沈以恒。 也就是说沈以恒完全支持沈侯用沈欢颜替沈欢心顶罪,并为之助力。 沈夫人也一样。 甚至沈欢颜猜测,沈夫人在沈欢颜被带走后,便开始迅速处理证据,让所有知道香囊出自沈欢心之手的人全部统一口径,改成指认沈欢颜。 就算沈欢颜在宫里死不承认,闹大了让皇帝查,最后也是会查到沈欢颜头上。 沈欢颜竭力挽回的亲人们,就这样齐心协力把她送上刑场。 沈欢颜怎能不笑? 她简直愚蠢到可笑! 沈欢颜的笑深深刺痛了沈以恒的心,他心底的不悦又涌了上来。 他宁愿看到沈欢颜哭,跟她诉说委屈,也不愿看到沈欢颜这样嘲弄的笑。 如果沈欢颜对他哭,他想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安慰沈欢颜。 “颜颜,我知道你委屈,哥哥会补偿你。但你要为大局考虑,父亲已经给你解释了那么多,你要懂事一点。” 沈以恒劝诫。 只是因为心底那份不悦,语气也染了几分冷淡。 沈欢颜一双布满血丝的眼,就那么平静无波地看着沈以恒,问他: “拿什么补偿?你吩咐下去的那些吃穿用度吗?” “那你还想怎样?”沈以恒烦躁不已,“颜颜你终究不是圣女,再也不可能回到以前了,哥哥除了让你过得好一点,还能怎样?” 沈欢颜轻轻抬起手,她的手指依然再止不住的轻颤。 “你说,我的手还能画画吗?” 虽然用了最细小的针,把伤害降到了最低,但画画是个精细的活,对手的控制力要求极高。 也不知道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还能不能回到最好的状态。 沈欢颜还梦想成为一个大师呢。 沈以恒抿了抿唇,“那就不画了,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换个爱好就行了。” 再一次,沈以恒把沈欢颜的在意,轻飘飘掀过。 沈欢颜深深地拧眉,第一次无比厌恶眼前之人。 沈以恒就是个赤裸裸的蠢货。 他自以为是,他善恶不分,他什么都不懂,他就是个草包! “滚!” “我不想看见你!” 沈欢颜怒喝一声。 沈以恒又惊又气,他耐着性子哄沈欢颜,沈欢颜竟如此不识好歹。 “好!我滚!” 沈以恒愤而起身,携着怒火,大步离去。 “哐!” 门被他甩得震天响。 “恒儿,这是怎么了?” 沈夫人与怒气冲冲的沈以恒在院门口遇见。 沈以恒红着眼,抿着唇,一语不发。 “是颜颜怨你了?” 沈夫人一语中的。 沈以恒这下更是委屈,泪意涌上眼底。 沈夫人叹了一声。 “都怪娘亲,是娘亲做事不周到,是娘亲没有提前调查出皇后娘娘对息幽草过敏,都是娘亲的错。我这就去跟颜颜赔罪,颜颜要是怪,怪娘亲就好了。” 沈以恒哪能让沈夫人去看沈欢颜的脸色,当即把人拦住。 “娘,你别管她,该说的我和父亲都已经跟她说了,她要是想不明白,死活都要怨恨我们,那就让她恨吧。” 沈以恒气呼呼地说。 沈夫人最是了解沈以恒,他知道沈以恒现在说的是气话。 沈欢颜这次受了苦,沈以恒无论如何都会心疼,哪怕现在被气着了,回去想想就又心软了,然后想法设法讨沈欢颜欢心。 “傻孩子,颜颜是娘的女儿,她受了委屈,娘怎能不管她?就算她怨恨娘,娘也不会怪她的。” 沈夫人的顾全大局,善解人意,让沈以恒佩服。 再想想沈欢颜的任性,又气得心肝疼。 “娘亲,颜颜现在情绪确实很差,若是她话不好,您就晾着她,我过两日再同她好好说。”沈以恒为沈夫人着想道。 但听在沈夫人耳里哪是关心她,分明对沈欢颜情意更重。 沈夫人极淡地勾了一下唇。 “你放心,娘会安排好的。她的身体最重要,娘也不会像以前那样想着教训她了,一切有娘呢,你且好好去做你的事。” 第32章 为自己而活,再不迁就任何人 沈以恒顿时放心许多。 母亲最会安慰人,有母亲好好安抚颜颜,比他强,颜颜也更能听得进去。 “那就辛苦母亲了。” 同沈夫人拜别后,沈以恒先行离开。 沈夫人望着沈以恒离去的背影,温柔慈善的模样一下子就冷却了。 恒儿对沈欢颜的感情还是太深了。 沈欢颜被打入天牢时,恒儿就不顾她的劝阻,执意去皇帝面前为沈欢颜求情。 若是有一日,恒儿知道侯府和皇帝的计谋,怕是难以接受。 沈夫人暗暗思量。 看来她还要想想法子,将恒儿对沈欢颜的感情彻底斩断! 转身进了主屋,沈夫人再度换上一副慈母温柔的面容。 “颜颜,快让娘看看,伤怎么样了?” 小翠刚端进来一碗粥准备喂给沈欢颜,只有她记得沈欢颜从前日晚上开始,就没有吃过东西。 沈夫人过来,小翠只能先把位置让给沈夫人。 沈夫人坐下,握住沈欢颜的手便红了眼。 “事情我都听侯爷说了,让你受苦了。” 沈欢颜刚被小翠扶起来,半躺在床头,淡淡看着沈夫人。 沈侯明显有两副面孔,没真拿沈欢颜当女儿。 那么,沈夫人是不是也一样呢? 其实答案显而易见,沈夫人早就不喜她了,从之前种种就能看出。 只是不知沈夫人是基于什么心态,还能这般亲热地关心自己。 沈欢颜沉默着,病殃殃地垂着眼眸。 小翠心疼道:“夫人,小姐两日没有吃饭了,要不让奴婢先喂小姐吃点东西。” 沈夫人温柔道:“给我吧,我来喂。” 小翠有点犹豫,不是很想,便向沈欢颜投去目光。 沈欢颜冷冷开口:“不敢劳烦夫人。” 沈夫人伸出的手一顿,“颜颜喊我什么?” 沈欢颜抬眸:“夫人。” 沈夫人瞬间湿了眼眸,随后又故作坚强道:“没关系,这次是我做的不好,颜颜怪我也是应该的。” 沈欢颜心尖轻颤。 沈夫人如此不争不辨,沈欢颜没法做到完全的冷漠。 她错开沈夫人的眼睛,“这次就当是我还了以前对你们的亏欠。回去吧,以后不必假惺惺地对我好,也请不要再折磨我。” 沈夫人捏着帕子的手微微用力。 “你说气话,母亲不在意,稍后我会派更多人过来照顾你起居,你且安心修养,以后的事,我们以后再说。” 沈夫人依然温柔,丝毫不在意沈欢颜的态度。 沈欢颜…… 沈夫人又安慰了两句,说了些好话,见沈欢颜不理她了,便嘱咐小翠好好照顾沈欢颜,然后离去。 小翠终于得了空,连忙坐在床边,给沈欢颜喂了一口粥。 沈欢颜深呼吸了两下,压下心底种种负面情绪,把粥吃下。 爸爸教过她,任何时候都要坚强,都要活得好好的。 所以,她不能颓废。 或许有一天,她就找到回去的办法了。 小翠喂着喂着,突然哭出了声。 沈欢颜诧异地看她,“怎么了?” “我就是心疼小姐,为什么所有人都要一边欺负小姐,一边还要小姐对他们笑脸相迎?”小翠哑着嗓子为沈欢颜打抱不平。 刚刚沈夫人那攥紧帕子的隐忍,已经把心底对小姐的不满全暴露了出来。 小翠看得清清楚楚。 沈欢颜苦笑。 连小翠都看出,沈家人的虚情假意。 一边欺负着沈欢颜,一边又要沈欢颜认可他们是爱沈欢颜的。 真是可笑! 真是虚伪! “或许他们爱的就只有这副身躯吧。” 虽然灵魂不是沈家的女儿,但这身子是啊。 所以沈家人才会如此矛盾又割裂吧。 沈欢颜只能如此猜测,突然她眸光轻轻一闪,一个念头在心上一闪而过。 也有可能,是她对侯府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所以侯府既不待见她,又不想跟她闹得太僵。 只是这个价值会是什么? 念头一闪而过,沈欢颜不觉得真会是这样,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 小翠更想不明白沈家人的行为动机,她气呼呼地替沈欢颜委屈。 “宫里到底怎么回事,小姐不是送了抄书吗?这墨迹还沾在小姐衣服上呢?怎么就能说不明白?” 是啊,墨迹还沾在衣服上呢。 沈欢颜嘲弄地勾起唇角,“想必,抄书压根就没有送给皇后。” 沈侯信誓旦旦地说哪有什么《女诫》和《内训》,这不可能是假话,所以答案只有一个,沈欢颜连夜抄的书根本没有送上去。 沈侯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让沈欢颜送礼给皇后。 那只是,一场为难! 说实话,沈欢颜挺奇怪的。 沈侯为什么要寻出这种莫须有的原因,来为难沈欢颜。 是因为沈欢颜给侯府带来了灾难,心中不平,所以如此吗? 沈欢颜总感觉不是。 沈侯极看重家族利益,并非小肚鸡肠的人。 是另有隐情吗? 沈欢颜思索着,感觉心头萦绕着浓浓的迷雾,怎么也拔不开,想不明白。 小翠哭得更伤心了,为沈欢颜委屈。 沈欢颜怔怔地看着小翠,其实此刻她反而没有那么难过。 这半个月里,沈欢颜才是真的难受无比。 沈夫人的怨怼和刻薄。 沈欢心的挑衅和恶意。 沈以恒的责罚和口是心非。 沈侯的冷漠和算计。 沈欢颜在其中痛苦万分,可她不敢说,甚至有时候不敢想。 因为,她心中也觉得对沈家有亏欠,甚至想尽办法为沈家人开脱,心甘情愿咽下所有委屈。 而现在,沈欢颜认清了。 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她沈欢颜早就跟沈家人,不是一家了。 当沈欢颜把之前所遭受的一切以及这次顶罪都当作还了对沈家的亏欠后,她心里舒坦了很多,轻松了很多。 都过去吧,日后她会为自己好好活的,再不迁就任何人。 沈欢颜拍了拍小翠的手安抚,又轻声嘱咐她: “这一两日,府门处会有一个叫小猴,嘴角长了痦子的乞丐,你拿一百两银子给他。” “为什么?”小翠不解。 沈欢颜看了看手,“如果不是这一百两,我恐怕不能这么周全的回来。” 小翠顿时明白了,慎重地点头,只是转眼又丧气道: “花去这一百两,我们手里就只剩不到十两了。” 银子在怀,小翠才感觉底气满满。 就像这次,便帮了沈欢颜。 “放心,听夫人的话音,应该不会在吃穿用度苛待我们了,花钱的地方不多。”沈欢颜轻言,喝完粥后,又睡去了。 虽然这两日睡了很多,但沈欢颜受刑耗费了太多精气神。 这一觉睡到了下午,再次醒来时,屋外多了许多人,吵吵嚷嚷,在争论着什么。 第33章 沈欢颜要硬气 沈欢颜的手还痛着,不能用力。 花了些功夫,才穿好鞋子,从床上下来。 走到门边,院子里的声音真切起来。 “兰心院是小姐的院子,由小姐做主,不是你说了算的,一切等小姐醒来,自有决断。” 小翠声音硬邦邦的,压抑着怒火。 “我是夫人派来的,夫人说了,你一个小丫鬟照顾不了小姐,以后小姐的一切都由我负责,难道小姐还能大得过夫人去?” 中年婆子满含傲慢地怼着小翠,又说: “你快些将自己的东西都从偏房收拾走,我要另做安排,偏房岂是你这样的贱婢能住的。” “吱~” 沈欢颜推开房门,见小翠一人面对着四五个丫鬟婆子,气得面红耳赤。 其中为首的一个婆子,沈欢颜认识,是沈夫人院子里的王嬷嬷。 其他的,沈欢颜就没有印象了。 总之,之前在欢颜阁伺候沈欢颜的丫鬟一个都没有派来。 沈欢颜对下人一向不错,如果来的是欢颜阁的人,不会对沈欢颜太过分。 可若来的都是沈夫人信赖之人,那么沈欢颜的日子就难过了。 显然,小翠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跟想要在兰心院当家做主的王嬷嬷争论了起来。 开门的声音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小翠快步跑上来,“小姐,夫人派了人来,让我去打扫卫生,不让我在房里伺候了。” 小翠委屈巴巴地告状。 王嬷嬷面对沈欢颜也挺着胸膛,直视沈欢颜,丝毫不惧。 “王嬷嬷,这是夫人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沈欢颜问。 王嬷嬷笑着回: “夫人说了让我们来照顾小姐,小姐如今身份不同了,行事作风要谨慎得体,小翠这样不懂事的小丫头伺候不好小姐的,我会另外安排得力的大丫鬟近身伺候小姐,这都是为了小姐好。” “我不需要你为我好。”沈欢颜冷淡极了,“你来我院里伺候,就要听我的话,如果不愿意,自请回去,告诉夫人,我这里不需要不听话的奴才。” 沈欢颜过于直接的话,让王嬷嬷很是难堪,脸上的假笑顿时僵住。 王嬷嬷真能回去吗?当然不能。 连这点事都办不好,回去了,也只会被夫人训斥。 王嬷嬷抿着唇,带着点不悦给沈欢颜施压。 “小姐,你这样刁蛮无礼地说话,会被人嘲笑的。我都是为你好,你却如此,嬷嬷很伤心。” “用不着你来教训我,你就说你留还是不留,能不能听话?”沈欢颜完全不被王嬷嬷的话影响,气势更为凌厉。 小翠一个人伺候沈欢颜,收拾兰心院,很辛苦。 沈欢颜需要用人,哪怕不忠心。 王嬷嬷没想到沈欢颜不是圣女了,落魄到客房居住,竟还如此硬气。 她心有不甘,但主子就是主子,她一个奴才不能强来。 否则真给她打发回去,她只能落得一个办事不利的名头。 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她想拿捏沈欢颜,有的是办法。 王嬷嬷吸吸鼻子,垂下眼眸,“但凭小姐做主。” 小翠瞧着沈欢颜压住了王嬷嬷,高兴得眼睛发亮。 还是小姐厉害! 沈欢颜扫了一眼王嬷嬷身后四个年轻一点的丫鬟。 这些人,她一个都不信任。 便道:“小翠是我的贴身奴婢,除了她其余人未经允许不得进入我房间,至于你们要干什么,全听小翠的吩咐。” 说罢,转身回了屋,并吩咐小翠,准备晚饭。 不多会儿,晚饭摆好了,质量比以往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想来是沈夫人吩咐过厨房。 等沈欢颜吃得差不多的时候,王嬷嬷敲了敲门,在外说:“小姐,夫人亲手做了燕窝粥给你补身体。” 沈欢颜望着面前刚喝完的,厨房准备的燕窝粥,有点无语。 她饭都吃完了,却送了晚饭里本就有的燕窝粥。 她吃还是不吃? 沈欢颜不想吃。 “我已经吃饱了,你们看着处理吧。” 沈欢颜不愿再委屈自己,不想吃便不吃。 王嬷嬷没说什么,“嗯”了一声就退下了。 沈欢颜确实吃得很饱,许久没有这么饱了,便起身在屋里踱步,跟小翠说说话。 当沈欢颜溜达到书桌边时,看到了那幅她亲手所画的全家福。 小翠拿回来后,随手放在了桌边,中午时候开了窗,风把画卷吹开了,平铺在桌面上。 画上的人,就这样不期然地闯入了沈欢颜的眼眸。 一家五口,父亲如山般伟岸,母亲如水般温柔,大哥英勇,妹妹可爱。 画上的每一笔都出自沈欢颜的手,是沈欢颜亲手塑造了每一个人的样貌,细节地映照出他们的个性。 然而此时此刻,沈欢颜却觉得这幅画,无比陌生。 好像画上的每一个人,她都不认识了。 小翠慌忙地上前,“小姐,我这就收起。” 沈欢颜制止了小翠,轻轻把画拿在手里,她眸中情绪涌动,微光闪烁,最后……用力把画从中间撕掉。 小翠惊讶极了。 沈欢颜画这幅画时专注、投入,饱含深情的模样,小翠记忆犹新。 可沈欢颜就这么把她倾尽心血所做的画,给撕掉了。 沈欢颜面色倒是平淡,撕掉之后,扔进后方的废画篓中,然后若无其事地离开,继续踱步。 “小姐,你还能画画吗?”小翠担忧沈欢颜的手。 沈欢颜是极爱画画的。 画画的时候,沈欢颜简直变了一个人似的,发着光。 沈欢颜轻叹一声,“画,肯定能画,但能画到什么水平,我也不知道。” 正说着,沈欢心突然闯了进来。 “姐姐,我来谢谢你了。” 沈欢心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跑到沈欢颜跟前。 沈欢颜淡淡扫了一眼大开的门,和沈欢心面上的开心。 “不用,我是被迫替你顶罪,不是自愿的。” 沈欢心立马收敛了开心,抱歉地拉住沈欢颜的手。 “姐姐,都怪爹娘和大哥太爱我了,你放心,你的恩情我记在心里,以后一定会好好报答你。” 这话真刺耳。 确定不是赤裸裸的炫耀吗? 如果是以前,沈欢颜会觉得沈欢心过于单纯没心眼,所以说话不太中听。 但现在,经历了沈欢心的几次诬陷,沈欢颜不会这么傻了。 第34章 你不再是我的大哥 沈欢颜把自己的手抽走。 “你是沈家的亲生女儿,他们爱你胜过我很正常,我没什么不服的,所以你不用强调。” 沈欢心嘴角扯了扯。 竟然没气到沈欢颜? “姐姐,你不会因为这件事,就讨厌我了吧?” “我讨厌你,只是因为这件事吗?你对我的陷害,你忘了?沈以恒不在这里,你大可不装。”沈欢颜声线透着冷。 沈欢心竟嘴巴一撇,泪珠子巴巴掉,哭了起来。 “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姐姐恨我也是应该的。” 话罢,一转身,捂着嘴跑出了门。 沈欢颜和小翠都有点懵。 沈欢心这是,唱得哪出? 不知道的,还以为沈欢颜怎么欺负她了呢? “啊!” 突然,门外响起一声惨叫。 沈欢颜连忙走出去,便看见王嬷嬷和沈欢心的丫鬟都围在沈欢心身边。 好像是沈欢心跑得太急,摔倒了。 “没事,我没事。” 沈欢心被扶起来,拐着脚头也没回地走了。 沈欢颜回头问小翠,“是不是有点奇怪?” 小翠点头,“是,二小姐不会又想作妖害小姐你吧。” 沈欢颜扯了扯嘴角,“她要是真在这种时候还想着害我,那就让她来吧!” 瞧着沈欢颜坚定的眸子,小翠突然就安心了,仿佛看到了沈欢颜还是圣女时候的模样。 “小姐,你变了。” “哦?哪变了?” “不对。”小翠想了想说:“不是变了,是变回去了,变成了你还是圣女时候的样子,自信明媚,让人不由得就想相信你。” 而前段时间,沈欢颜满面愁绪,眉眼中总带着愧疚,透露着软弱和深深的不安。 沈欢颜轻轻一笑。 晚香居。 沈以恒刚忙完禁卫营里的事,回府后本想着沈欢颜气消得应该差不多了,他去看看,没想到就听说沈欢心在兰心院摔了一跤。 他便立马来了沈欢心这儿。 刚到门口,沈以恒就听到沈欢心含着哭腔的倾诉。 “娘,你别怪姐姐,都是我不好,是我害姐姐受伤,姐姐不原谅我,也是正常的,没关系。” 说着没关系,却压抑不住地哭出了声。 “傻孩子,娘不是让你先别去,等她气消了再说吗?”沈夫人安慰着。 沈欢心哽咽道:“我听说娘你亲手做了燕窝粥送给姐姐,姐姐生着气一口没喝,全赏给了下人,我舍不得让娘受委屈,这才想着去给姐姐赔罪,请求姐姐原谅,我、我也没想到姐姐会如此恨我,一点都不肯原谅我。” 门外,沈以恒听着这些,脸黑得跟锅底似的,更大的火气从心底涌了上来。 好一个沈欢颜! 糟蹋母亲心意,让妹妹受伤,她莫不是想反了天去! 沈以恒没进屋去,一转身,大步前往兰心院。 沈欢颜的手用不了,几乎做不了任何事,便找了一本书看,打发时间。 “砰!” 突然,门被一脚踢开。 沈以恒脸色涨得通红,如修罗一般闯进来,怒视沈欢颜。 “沈欢颜,你闹够了没!” 沈欢颜…… “我闹什么了?” “母亲给你送粥你不喝,妹妹给你道歉你不接受,还要伤害她,我以前怎么就没有发现,你心肠这样冷硬。”沈以恒痛心疾首。 沈欢颜顿时就明白了。 所以沈欢心刚刚那一出是这个目的。 还有沈夫人的那碗粥……是巧合,还是故意的? “这些是谁跟你说的?”沈欢颜问。 “母亲和妹妹亲口所说,怎么你还想否认?”沈以恒冷笑连连,料定沈欢颜又要狡辩。 沈欢颜轻笑一声,看来跟沈以恒解释其中疑点,沈以恒也完全不会信的。 “不否认,毕竟我否认你也不会信我。” 沈以恒最看不得沈欢颜笑。 那笑,总带着嘲讽,凉薄之意。 突然,沈以恒扫到沈欢颜旁边小桌上的药碗,又念起沈欢颜受了刑罚。 总归心中有愧,沈以恒便压了压怒气,好声好气道: “我知道你委屈,但你也不能太过,你现在跟我去给娘亲和妹妹道歉,请求她们的原谅,以后再也不要提今日的事情,我们还是一家人。” “呵呵。” 沈欢心没忍住,笑出了声,笑得很苦涩。 她注视着沈以恒,可笑地朝沈以恒摇头。 她去道歉? 她一个刚为沈欢心顶罪的人,去给沈欢心道歉? 不可能! 沈以恒失望极了,“沈欢颜,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因为你蠢,所以你不知道我为什么变成这样,更不知道自己被人当枪使。”沈欢颜不想要再迁就沈以恒,言辞也犀利起来。 “你说什么?” 沈以恒被这个“蠢”字给惊了。 长这么大,没人敢说他蠢。 “我说你蠢!” 沈欢颜又说一遍。 挺痛快的。 之前在沈以恒手里受那么多委屈,她没说过沈以恒一句不是,想想都委屈。 “沈欢颜!”沈以恒咬牙切齿,“你不敬父母,不敬兄长,你疯了吗?把侯府的规矩都忘到狗肚子里去了。” 沈以恒捏起拳头,似乎下一秒就要冲过来给沈欢颜一巴掌,教训沈欢颜。 “怎么?又想打我还是罚我去跪祠堂?” 沈欢颜仰着头,从头到尾都没有从凳子上起身,但气势却比居高临下的沈以恒还凌厉。 “你以为我不敢吗?你是手伤了,又不是腿伤了?”沈以恒现在是真想罚沈欢颜,让沈欢颜好好长长记性。 她这个样子对别人,别人哪里会像他这么好说话,指不定要闯多大的祸。 她是一点都不明白自己现在的身份和处境! “我相信你敢,但这次我不会听话了,你、没有资格罚我?” 沈以恒笑了,“我是你大哥,怎么没有资格?” “你不是。” 沈欢颜平静地说出。 “你说什么?”沈以恒难以置信地瞪着眼睛,只觉得沈欢颜疯了。 “当沈欢心在寒风刺骨的天气抢我衣服,你却认定我推了她的时候;当沈欢心诬陷我打了她巴掌,你不由分说帮她教训我的时候;当你选择让我替她顶罪的时候,你便不是我的大哥了。天底下没有你这样的大哥。” 沈欢颜咬着牙,再次说起这些,她还是无比委屈。 哪怕她在心中告诉自己,不要再在意沈家人,可心底的情绪还是不受控制。 第35章 那就离开侯府 “诬陷?你有什么证据证明心儿诬陷你,那些事都是我亲眼所见,怎么就冤枉你了?”沈以恒根本不愿承认沈欢颜说的这些。 除了顶罪。 当然,顶罪是为了侯府,他们都愿意补偿沈欢颜,是沈欢颜自己不接受。 “亲眼所见?堂堂禁卫军,竟然相信所谓的亲眼所见。你不知道证据可以伪造吗?你不知道什么叫陷害吗?事情发生的时候,你思考过疑点吗?你调查取证过吗?” 沈欢颜声声质问。 沈以恒心脏一缩,突然不自信了。 如果是公务上的纠葛,他自然会认真调查,查明真相。 可这是家里,是他的亲妹妹,他怎么可能怀疑自己的亲妹妹呢?去调查自己的亲妹妹? 但扪心自问,这种盲目的相信在调查案件时,是极不可取的。 沈以恒拧着眉,情绪有了些微转变,开口也不那么激烈了。 “这些都过去了,你不是说就当还了对沈家的亏欠吗?为什么还要如此得理不饶人。” “母亲和心儿都想关心你,可你却把她们的一片真心踩在脚底。” “一片真心?”沈欢颜摇摇头,“我真的没有看见。过去的确实过去了,我说的话我认,但若有人还想欺负我,不可能!” 沈以恒感到可笑,“你说母亲给你送粥是欺负你?你说心儿给你道歉是欺负你?你害心儿伤了脚是欺负你?沈欢颜,到底是谁在欺负谁?” “我害沈欢心伤了脚?你看见了?” 这都能扣在沈欢颜的头上,沈欢颜真觉得沈以恒的脑子被狗吃了。 “难道不是吗?” 沈以恒理直气壮,虽然他没有看见,但沈欢心来过兰心院就摔伤了,期间发生了什么还用细想吗? 房门大开着,院子里的下人都被吸引了过来。 王嬷嬷当即上前道:“大公子,二小姐来跟大小姐道歉,不知大小姐做了什么,二小姐痛哭着跑出来,不知是太难过,还是受了伤,整个人路都走不稳,狠狠摔在了地上。” 王嬷嬷看起来解释了沈欢心是自己摔倒,但言外之意,还是沈欢颜害的。 沈以恒一听,冷哼一声。 “听见了吗?还想狡辩吗?你到底对心儿做了些什么?” 小翠一把推开王嬷嬷,连忙上来为沈欢颜解释: “公子不是的,小姐什么都没有做,是二小姐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摔跤也是她跑得太快,自己摔倒的,跟我家小姐真的没关系。” “滚!这里没有你说的话的份。” 沈以恒厉喝一声。 在沈以恒看来,小翠是沈欢颜的人,自然会向着沈欢颜说话。 说不定,这些话都是沈欢颜事先吩咐小翠这么说的。 如何能信? 沈欢颜怔愣了一瞬,这区别对待也太明显了。 王嬷嬷说的,沈以恒信。 小翠说的,他就不信。 说到底在沈以恒心中,母亲和妹妹才是亲人,可以无条件相信。 而沈欢颜,在不是圣女的那一刻,或许就不再被他信任了。 可能他自己都没发现,他跟沈欢心一样,早就开始轻视沈欢颜。 沈欢颜垂眸,从胸膛发出的低笑,带动着肩膀都一颤一颤。 “沈以恒,你连自己都看不清,又怎么会懂内宅女人的心思?她们没欺负我,她们真心爱我,又怎么会让你来教训我呢?” 真是可笑。 沈以恒也觉得可笑。 他是自己听到对话而来的,不是任何人指使的,所以沈欢颜此时的做派在他看来也可笑至极。 “沈欢颜,你不要在狡辩了。” “是,让你为心儿顶罪委屈你了,但你是心儿的姐姐,你帮她一下怎么了?你难道就想看着心儿毁了一辈子吗?” “你犯了死罪,可父亲母亲还是愿意养育你,恩情你半点都不记得,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却锱铢必较。” “如果没有侯府,你以为你还能吃好穿好,有下人服侍吗?你别太自私了!” 沈以恒说得把自己都感动了,只觉得以前没有认清沈欢颜,竟不知道沈欢颜是一个白眼狼。 “那我走,我现在就离开,我们桥归桥,路过路,从今往后,就当陌路人。” 沈欢颜起身,盯着沈以恒,她是认真的。 这个念头在之前就出现过,此刻变得无比强烈。 当沈夫人和沈欢心在沈欢颜刚刚为沈欢心顶罪后,还想要伤害沈欢颜的当下,当沈以恒如此是非不分责骂沈欢颜的当下,沈欢颜一刻都不想留在这个家里了。 沈家,根本没有沈欢颜的容身之处。 更加丰富的饭菜,更多的奴仆,以及那温柔的笑脸,一句句的抱歉,都是假象。 想法设法的、暗戳戳地让沈欢颜难受,不得好过,才是真相。 沈以恒以为沈欢颜说的是气话,他嘲讽道: “你以为你离开沈家,还能活下去?整个京城的百姓,都恨不能杀了你!” “我怎么活?用不着你操心!” 沈欢颜也知道就这么离开,她会很难。 如果可能,她应该赚够足够多的银子,安排好一切再离开。 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她不会退缩,哪怕要面对更多的腥风血雨。 沈以恒一双眸子被刺激得通红。 “好!好!你现在就给我滚!” 他倒要看看沈欢颜离了侯府还能不能活下去。 他会等着沈欢颜活不下去,求他回到侯府。 或许只有等沈欢颜吃尽了苦头,才能明白她自己错得离谱。 沈欢颜冷着脸,转身就走。 小翠连忙上前请求:“大公子,小翠愿意跟小姐一块走,请您允许。” “都滚!” 沈以恒瞧着沈欢颜那般不留恋的背影,已经快气疯了。 小翠得到允许,欣喜不已,连忙上前拉住沈欢颜的手,“小姐,你等等小翠,小翠去收拾东西。” “不许带走侯府任何东西!” 沈以恒瞪着沈欢颜的后背,吼道。 他想,沈欢颜要是什么都没法带走,或许就害怕了,不走了。 小翠被吓一哆嗦,但还是鼓足勇气面对盛怒的沈以恒,“大公子,小翠是收拾自己的东西。” 顺便把小姐的那几两银子也一并带走,出去了,总要生活,一文钱也很重要的。 沈以恒说不出什么了,他还能把一个奴才这些年的辛苦所得扣下吗? 小翠瞧着沈以恒默认,快速跑去收拾。 王嬷嬷还怕小翠拿走不应该拿的东西,忙跟上盯着。 第36章 不许走! 小翠的东西真不多,无非这些年的几件衣服、一点首饰和一点存银罢了。 沈欢颜静静站在廊下等着,她知道沈以恒在背后盯着她。 她没有回头,她与沈以恒已经无话可说。 走了也好,欠的债已经还完,那么,从今往后,再不相干。 很快,小翠提着一个包袱跑到沈欢颜身边。 沈欢颜抬脚离开。 沈以恒一直在等着,等着沈欢颜说后悔,那样他会立马原谅沈欢颜,然后抱住沈欢颜,告诉她:哥哥刚才说的都是气话,以后不许再这样任性了。 可是,沈欢颜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丝停顿。 就好像,他这个大哥,对她来说,从来都不重要。 整个侯府,对她来说,都不重要。 她怎么可以如此冷心冷情? 好、好! 她最好永远别再回来! 沈欢颜一路快步来到府门。 门口护卫拦住沈欢颜,“大小姐,这么晚了,你要去哪?侯爷吩咐过,没有他的命令,您不能再擅离侯府。” 沈欢颜有点意外。 上次她出府,只惊动了沈夫人,怎么连沈侯都下了命令。 小翠连忙跟护卫说明:“是大公子让小姐离开的。” 门卫奇怪,这么晚了,大公子让小姐去哪? “那请小姐稍等,我去确认一声。”门卫不敢草率。 “让她们走!” 跟来的沈以恒,冷声下令。 沈以恒不是家中还未担事的小公子,他有官职,还是个小将军,所以他在侯府说话有分量,有决策力。 门卫当即不敢再拦,让开了出门的路。 沈欢颜从头到尾没有回头看一眼,她抬脚,要跨出这道门。 “站住!” 沈夫人颤抖而响亮的吼声划破夜空,蓦然响起,像是紧张到了极点。 “颜颜,快回来,你这是不要娘亲了吗?” 一向高贵端庄的沈夫人竟然不顾形象地狂奔而来,一把拽住沈欢颜的胳膊。 沈欢颜看着眼前满脸焦急的夫人。 这份焦急,很真切,不像伪装。 她一时恍惚,不知这份焦急来自何处? 难道真的是关心她,在乎她吗? 难道那碗粥,只是巧合吗? 这次的事件,与沈夫人无关? 如果真的无关,那白天连小翠都看得出的,沈夫人隐忍的厌恶又是怎么回事? 沈以恒快步跑上来,怒道:“母亲,你别管她,让她走!” “你说什么胡话,颜颜是侯府的大小姐,怎么能流落在外头?”沈夫人转头怒斥。 “可她没有把侯府当家,没有把我们当家人!”沈以恒红着眼,愤怒又委屈,“娘,你让她走,我们侯府容不下她这样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啪!” “混账!” 沈夫人竟一巴掌扇在沈以恒的脸上,气急败坏地怒骂,眸里还隐隐带着失望。 她本意是离间沈以恒和沈欢颜的感情,没想到他这个儿子竟蠢到这种地步,不分轻重地就要把沈欢颜赶走。 且不说皇帝那的命令是绝不能让沈欢颜脱离掌控。 就算没有皇帝,也不能让沈欢颜带着自家女儿的身体去外头被人糟践啊! 沈以恒被打得偏了头,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沈夫人,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打? 沈夫人已经顾不得沈以恒怎么想,她深情地望向沈欢颜。 “颜颜,你怎么会和你哥哥闹成这样?发生了什么,你告诉娘,娘给你做主。” 沈欢颜一时也有点糊涂。 沈夫人不知道她和沈以恒为什么吵吗? 沈以恒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我是听见心儿和母亲说话才知道的今天发生的事,是你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听见? 沈欢颜淡淡扫了沈夫人一眼。 沈夫人错开沈欢颜的目光,只把沈欢颜往回拉,“别站在这里让人看笑话,走,我们回房谈。” 然,沈夫人没有扯动沈欢颜。 她错愕地看向沈欢颜,疑惑地喊了一声:“颜颜?” 沈欢颜没有看错沈夫人面上那一闪而过的心虚。 是啊,沈夫人比沈欢心的段位要高许多,做事也更加滴水不漏。 沈夫人怎么会直接跟沈以恒告状,让沈以恒来找沈欢颜算账呢? 沈夫人只会让沈以恒无意间听见一些模棱两可的对话,然后让沈以恒自己脑补出一场大戏。 如果事情按沈夫人想要的方向发展,便好了。 如果不能,沈夫人也有余地回旋,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夜色愈发浓重,整个侯府漆黑一片,只有星点晕黄的光照亮四周。 沈欢颜看着沈夫人在昏暗的光晕下,晦暗不明的神色,蓦地感到了恐惧。 “我已经决定离开沈家,沈夫人请放手吧。” 一瞬间,沈欢颜想走的心更强烈了。 沈夫人惊得心口狂跳。 “颜颜,你这是说什么胡话呢!你哥哥到底做了什么?你说,我替你教训他就好了,你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搞离家出走这一套?” 沈以恒被沈夫人一巴掌扇下去的怒火,在看到沈欢颜如此执拗地要离开时,又怒涨起来。 “娘,她就是没良心的,你别管她,你让她走。” 沈夫人被两方夹击,气得恨不得晕过去。 “你个孽子,你到底怎么气你妹妹了,快跟她道歉,她今天要是走了,你也给我走!” 沈以恒…… 沈以恒没有想到母亲对沈欢颜爱得这么深,一点也不比对自己的爱少。 可是沈欢颜呢? 她没有珍惜半点。 “快啊!” 沈夫人一巴掌拍在沈以恒的背上。 沈以恒看着沈夫人爱女心切的模样,终究不忍心跟沈夫人对着干,不情不愿地对沈欢颜说: “我今天话确实有点重,不是真的想赶你走,但……” 沈以恒还想把沈欢颜做的不对的地方也说一说,却迎上了沈夫人警告的目光,顿时哑声。 沈欢颜看着二人一来一往的模样,可笑得很。 一个善于伪装,一个愚蠢无知,还真是绝配。 “别演了,沈夫人,他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 沈夫人满脸疑惑,“颜颜,你到底再说什么,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还是因为顶罪的事情,你接受不了,你说到底怎样,你才能原谅我们?只要你说,母亲都能为你去做。” 第37章 死也要死在侯府 沈夫人卑微的哀求。 在场的下人和奴婢全都为之动容,看向沈欢颜的目光也越发不善。依他们看就该把沈欢颜赶走,让她知道外面的人心险恶。 “到底为什么?” 沈欢颜也被搞得很难受,她不明白沈夫人为什么要一边伤害她,一边又说爱着她,现在还死活不想让她走,甚至不惜放低身段。 沈夫人被沈欢颜问得一愣。 其实她很清楚沈欢颜在说什么,问什么,但她绝不能告诉沈欢颜真相。 可事发突然,她一时又没有想好借口,所以愣住了。 沈以恒一把推开沈欢颜,不让她那样凌厉地质问沈夫人,并怒喝:“沈欢颜,你够了!” 深深的无力感涌上沈欢颜的心头。 她不想管了,她只想尽快逃离这个让她无比压抑的环境。 沈欢颜转身就走。 “给我拦住她!” 沈夫人紧急大喝一声。 门卫立马堵住沈欢颜的去路。 沈欢颜猛地转身,凌厉的目光直射沈夫人,“你到底想干什么?” 一瞬间,沈夫人好像看到了圣女时候的沈欢颜。 虽然大多数时候沈欢颜都是温柔好相处的,但偶尔有人触犯了她,或者做了她不喜之事,她的威严不亚于任何人,就算站在陛下和皇后跟前,她也不落下风,没半点怯懦。 所以,沈欢颜的圣女无比深入人心,令人敬仰。 所以,圣女形象崩塌的一刻,也格外令人难以接受,因为大家都是真心认可过沈欢颜的。 沈夫人一时吓着了,半晌说不出话来。 沈以恒却是怒极,沈欢颜她怎么敢如此对待母亲? 沈以恒自己敬之爱之的母亲,怎能让沈欢颜如此呵斥? 这一刻,沈以恒对沈欢颜失望到了极点,所有的爱意全部消散于夜色中。 “娘,你让她走吧,从今往后,她不再是沈家人!” 沈夫人此时又喜又忧。 喜的是,沈以恒对沈欢颜失望至极,想来不会再怜惜沈欢颜半点。 忧的是,怎么才能阻止沈欢颜离开? “侯爷!” “侯爷来了!” 下人们齐齐开始行礼。 沈夫人连忙把希冀的目光看向沈侯,张嘴便准备将眼下的情况告诉沈侯。 沈侯抬了抬手制止沈夫人,“我都知道了。” 管家眼看事情不妙,已经快速把事情了解,并在来的路上都禀明给沈侯。 沈侯肃杀的眸子盯着沈欢颜。 “你想去哪?” 面对沈侯这样的官场老手,沈欢颜也多少有点忌惮,她抿了抿唇,稳住心神。 “离开侯府,至于我去哪是我的事,生与死我自负,与沈家再无干系。” “哼!” 沈侯冷哼,“你别忘了,你用的是我女儿的身体,你凭什么带走她?” 沈欢颜不自觉地握住拳头。 “我为沈欢心顶罪、承受酷刑,沈家的恩也好,亏欠也好,我已经还了!” “那又如何?”沈侯无动于衷,“只要你一日在我女儿的身体里,那就是我明德侯府的人!” 沈欢颜深深地拧起眉心,一双眼眸里尽是苦楚。 “为什么?我留下不也是跟你们相看两厌,为什么就不能放过我?” 沈侯轻蔑一笑。 “放过你?说的容易。你离开侯府,要是过得光鲜亮丽,别人会嘲笑我侯府有眼不识泰山,自私不仁。你要是过得不好,那便是糟践了我的女儿。你伤了死了,被坏人玷污了,都是给侯府抹黑。” 所以,沈欢颜过得好不行,过得不好也不行,总之就是不能离开侯府。 便是死,也要死在侯府里。 沈以恒恍然大悟,他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 是啊,皇帝下令说沈欢颜还是沈家的大小姐,让沈家好生教导。 那么只要沈欢颜离开沈家,沈家便要落个不仁义的名声。 沈以恒陡然想起,是沈欢颜提出要离开侯府的。 他当时被沈欢颜刺激得太过气恼,便顺了沈欢颜的话让她走。 那么沈欢颜执意要离开侯府,是否抱了报复侯府的心? 再看沈欢颜,沈以恒竟感到了丝丝寒意。 “如果我非要离开侯府呢?”沈欢颜迎着沈侯逼人的目光,不肯放弃。 “你可以试试。” 沈侯轻轻抬手,门卫和府里下人立刻严阵以待。 沈欢颜看着所有人的神色,除了小翠没有一个是站在她的身后的。 小翠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看着沈侯冰冷肃穆的眼睛,心里已经慌成一团。 她轻轻揪了一下沈欢颜的衣袖。 “小姐,要不我们先回去?” 跟沈侯闹僵了,吃亏的只会是沈欢颜。 沈欢颜已经吃了太多苦,身子也被糟蹋的不成样子,真的不能再受罚了。 沈欢颜死死抿着唇,她并非看不清形势的人,她只是很不甘。 这种受控于人的感觉,很糟糕。 以前,沈欢颜有心弥补和沈家人的裂缝,苦啊怨啊,咽就咽了,她自愿的。 可现在,她不愿,却也不得不咽下这些不甘和苦闷。 眼见沈欢颜无话可说,神色也松软了些,沈侯下令:“带小姐回去。” 王嬷嬷便带着人上来,要拖拽沈欢颜。 沈欢颜瞪她一眼,“我自己会走!” 之后,没办法带着小翠,快步返回。 沈以恒看着沈欢颜的背影消失到拐角处才收回目光,触及沈侯肃穆的脸色时,心虚地低下头。 沈侯对沈以恒今日的表现自然不满,但沈以恒被蒙在鼓里,有些事便不好计较。 “回去吧,别整日跟沈欢颜纠缠在一起,你现在的任务是做好自己的公务,让陛下赏识你,只要你得势,咱们侯府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沈以恒心口一缩,连忙称是,然后快步离去。 直到四下无人,沈以恒才松了一口气,然后落寞了眉眼。 自打沈欢颜不是圣女后,沈以恒的压力一日比一日大。 侯府在外受尽奚落,他在禁卫营地位也一落千丈,大不如前。 父亲母亲不断给他施压,让他好像背了一座大山似的,喘不过气来…… 这边,沈夫人和沈侯回到房间。 沈侯一路冷脸,对沈夫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沈夫人知道自己这次差点把事情搞砸,小心地凑上去解释: “恒儿对沈欢颜感情太过深厚,我担心他知道真相后,会闹事,这才出此下策,我也是为恒儿好。” 第38章 不如让心儿嫁给林叙 “那也不该在这个档口!” 沈侯面容上浮动着怒意与烦躁。 “沈欢颜是做过一年圣女的人,她得过权势,眼界也高,并非是个任你揉圆搓扁的人?要学会适当迂回,不能把她逼急。” 当初皇帝要求沈侯照顾好圣女的身体,又别让沈欢颜太好过时,沈侯就深知这是个棘手的事情。 所以他让沈夫人一边以柔情攻势安抚沈欢颜,一边以教导之命打压沈欢颜,尽量做到平衡,让沈欢颜甘心受着。 没想到,出了息幽草的事。 沈侯已经尽力解释,平息沈欢颜的怨气,又想着让沈夫人先安抚沈欢颜几日,等沈欢颜平复了心情,再做打算,没想到沈夫人竟把事情推向了更加不可转圜的地步。 沈夫人委屈地瘪瘪嘴,她也没想到这次沈以恒和沈欢颜能闹到要离府的地步。 “可是,侯爷,这都半个月过去了,苏璃不是说女儿的魂魄不会离开本体太远吗?为什么还没有找到?她真的能让女儿复活吗?” 沈夫人把事情搞砸,便开始从别的方向为自己开解。 复活这种事,太离奇了,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沈侯噎了一下。 他刚得到的最新消息,也是苏璃一无所获。 “没办法,我们只能寄希望在楚璃身上。”沈侯叹了口气。 “那也不能不准备后路啊,侯爷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圣女回不来,我们怎么办?侯府怎么办?”沈夫人连声发问。 沈侯心里的烦躁一股股上涌。 皇帝本就因为沈欢颜迁怒侯府,加上今日欺君的举动,若是圣女不能复活,侯府怕是在劫难逃。 “你有什么想法?” 沈夫人眼睛发亮,一看就有了主意,沈侯不指望得到什么好办法,但也问了一声。 沈夫人顿时往沈侯身边凑了凑,压低声音说: “心儿一直喜欢林叙,如果颜颜回不来,倒不如把心儿嫁给林叙。有了丞相府的帮助,还用担心恒儿的未来,侯府的荣耀吗?” 想法倒是好的,但…… 沈侯白了沈夫人一眼,“你以为我们能左右林叙的思想?” 林叙是奔着圣女来的,若是侯府没了圣女,林叙恐怕会头也不回地抛弃侯府。 “感情是超脱理性的,若是林叙也喜欢心儿,那当圣女不在,婚事落到心儿头上,不也说的过去?” 沈侯一脸冷淡。 他可不认为林叙那样七窍玲珑的人会喜欢沈欢心。 沈夫人握住沈侯的手,“你且让我试试,反正这两件事又不冲突,说不定心儿真能拿下林叙呢?” 沈侯深吸了口气,“随你吧。” 反正事情已经到这步了,多想点办法总没坏处。 沈夫人瞬间眼睛发光,信心满满,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兰心院。 沈欢颜进了院门。 王嬷嬷嗤了一声,嘲笑沈欢颜气冲冲地离开,窝窝囊囊地又回来。 沈欢颜在台阶上站定,然后回眸,盯住王嬷嬷。 “小翠,这院里下人胆敢有办事不利的,态度不敬的,全部乱棍打出去!” “是!小姐!” 小翠立马挺起胸膛,气势汹汹地瞪王嬷嬷。 王嬷嬷当即怂了。 今日那场面多吓人啊,沈欢颜是真的敢跟所有人叫板。 她还是不要触这个霉头得好。 沈欢颜冷哼一声,转身进屋,等门闭上,她那高高昂起的头颅才无精打采地垂了下来。 疲倦和虚弱侵袭全身,沈欢颜踉跄着走到床边,扶着床梁坐了下来,缓解脑海中一阵阵的眩晕。 “小姐,喝点水。” 小翠连忙倒了一杯热水递给沈欢颜。 沈欢颜喝了两口,躺在床上,才渐渐好点。 “小翠,你说他们为什么非不让我走?” 沈欢颜轻声问,看似是在询问小翠,但更像是问自己,一双美眸浅浅缩着,满是疑惑。 小翠不解,“可能真的是因为这具身体吧。” 沈侯那番话,小翠觉得不无道理。 沈欢颜就这么离开,侯府脸面肯定不好看,也会担心自己女儿的身子遭受苦难,被糟蹋。 良久后,沈欢颜叹了一声,“或许吧。” “小姐,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闹成这样,小翠很担忧沈欢颜接下来的处境。 “先养好身体。” 今日突然要离开侯府,是和沈以恒吵到那份上的冲动之举。 既然没走成,便从长计议。 沈欢颜本就有许多问题还没来得及解决。 比如,林叙。 林叙说了要娶她,她就这么走了,也不知道林叙如何想?这婚事该怎么办? 她该想办法跟林叙见一面,听听林叙的想法。 * 一连三日,沈家人没来过兰心院。 沈欢颜也没有出门,相安无事,身子总算爽利了一些。 连日的折腾让小翠对这样清净的日子格外珍惜,甚至说:“要是能一直在侯府安稳地待着,也不错。” 听起来是不错。 但海面怎么可能永远风平浪静? 波涛一直在酝酿,只是暂时没有翻涌起来。 午时,小翠拿着取来的饭菜进屋,惊喜地说:“小姐,丞相来了府里。” 沈欢颜激动地“咻”一下从小榻上站起来。 小翠揶揄地笑了一下。 这几日小姐频频问起丞相的消息,小翠便知道小姐思念丞相了,所以每日出去都会打听一下。 “是来给沈夫人祝寿的?”沈欢颜问。 今日是沈夫人的生辰。 因着侯府如今的处境,沈夫人不打算大办,就一家人吃个饭。 当然,没有人来请过沈欢颜。 这都是小翠打听来的消息。 沈欢颜只要想起之前送出去的全家福,心里便冷淡得很,也没打算去热脸贴人家冷屁股。 可沈欢颜没想到林叙会来。 小翠说:“或许吧,不然丞相为什么今日来。小姐你要过去吗?” 沈欢颜摇了摇头,“现在去,刚好碰上宴席,场面太难看了。” 再者,沈欢颜没有准备寿礼,也不想准备。 “先吃饭,我们一会儿再去。” 只要赶在林叙离府前见他一面就好。 且,林叙发现沈欢颜不在席面上,会奇怪吧?不知林叙会不会像上次那样来找她。 吃过饭,沈欢颜稍微收拾了一下自己,带着小翠出门。 王嬷嬷盯沈欢颜盯得很紧,连忙跟上。 第39章 林叙陪着沈欢心 “我让你跟了吗?” 沈欢颜直接扫了王嬷嬷一眼。 王嬷嬷堆起虚伪的笑,“小姐要去哪?老奴陪小姐一起。” “不需要!” 沈欢颜明确拒绝,不跟她废话,转身离开。 王嬷嬷恶狠狠地剜了沈欢颜一眼,然后打发人去知会沈夫人。 沈欢颜来到前厅处没有进去,让小翠去打听林叙还在不在里头吃饭。 小翠很快回来,说是宴席散了刚一会儿,林叙去找沈欢心了。 “他找沈欢心做什么?”沈欢颜奇怪。 小翠摇了摇头,下人匆匆跟她说了两句话,没来得及细问。 沈欢颜抬脚往东厢去。 走到花园附近,一阵空灵的笛音悠扬而来。 沈欢颜觉得曲调有点耳熟,好像沈欢心上次练舞时,韩星月和刘清秋奏的那一曲。 想到沈欢心可能在,沈欢颜抬脚进入花园。 转过两个弯后,一座精美的小亭映入眼帘。 亭中央,沈欢心妆容精致,如出水芙蓉,一袭红裙翩翩起舞,她的舞姿比上次沈欢颜见到的有所不同,不那么妖娆了,姿态和神色都收着些,多了一丝高不可攀的清冷之态。 倒是听劝。 这样的女子才会让世家尊贵的弟子欣赏之余,更多一份尊重和爱护。 而旁边,为沈欢心吹笛奏乐者,正是林叙。 他一身月白的锦袍随风轻拂,身姿挺拔,面色清冷如玉,不露半点多余的情态,让人拿不准面对此等美人,他内心究竟在想什么。 是喜欢? 是欣赏? 还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林叙和沈欢心独处在此,林叙为沈欢心吹笛奏乐,都足以给沈欢颜带来无比巨大的冲击。 沈欢颜绕过花丛,朝亭子走去。 林叙侧身站着,没有发现沈欢颜的到来。 沈欢心在旋身之际,看到了沈欢颜,然后面上一慌,乱了脚步,整个人朝林叙扑去。 林叙连忙挪开竖笛,将沈欢心抱了满怀。 沈欢颜蓦地停下脚步,捏起了拳头。 沈欢心感受着男人温暖的怀抱和周身淡淡茉莉花的清香,心脏砰砰直跳,脸颊耳朵全红了。 但她知道自己此时该做什么,没有太过贪恋那怀抱,连忙退出来,水盈盈的目光怯生生地望向沈欢颜,轻唤了一声:“姐姐。” 林叙愕然回头,对上沈欢颜隐含愤怒与凉意的眼眸。 “姐姐,你别误会,我和叙哥哥没什么的。”沈欢心率先跑下来,一把抱住沈欢颜的胳膊,急切地解释。 沈欢颜无比厌恶沈欢心的碰触,将自己的胳膊抽出来。 沈欢心柔弱地倒退了两步,仿佛被沈欢颜伤心到了,泪眼朦胧地看着她。 要是沈以恒在此,必定认为沈欢颜又欺负了沈欢颜。 可惜,沈以恒不在,而林叙,不是沈以恒那样的蠢蛋。 林叙静默不语,仿佛世外高人,不染纤尘。 这也让沈欢颜无端恼火。 “你没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沈欢颜要知道林叙为什么在这里?和沈欢心你侬我侬,好似他们俩才是未婚夫妻。 林叙波澜不惊,抬脚走下来,轻声解释:“颜儿,你确实误会了,沈夫人说心儿辛苦练舞多日,未能在皇后寿宴上展示,难过不已,茶饭不思,特请我来劝劝她。” “所以,你为她伴奏,独自在此欣赏她跳舞?” 这是沈欢颜未婚夫这个身份该做的事吗? 林叙是这样不知分寸的人? 林叙抿抿嘴,面上有些许懊恼透出来,“确实逾越了,今日本是来同侯爷议事,没想到刚好是沈夫人生辰,我没有准备贺礼,有失礼数。” 然后,巴巴看向沈欢颜,竟有几分委屈。 沈欢颜听懂了林叙的言外之意,是他先失了礼,才不得不听从沈夫人的请求,来劝劝沈欢心。 至于奏乐跳舞,可能也是沈欢心的纠缠。 沈欢颜敏锐地感觉其中有猫腻,“是沈侯请你来议事的,还是……” “颜颜。” 沈欢颜话还未问出口,沈夫人便赶来打断了她。 “你受了刑罚,怎么不好好在屋里养伤?”沈夫人出言关心。 刑罚二字,像根刺扎在沈欢颜心头。 在沈欢颜看来,沈夫人此言更像是刻意在林叙面前提起沈欢颜的罪责,从而贬低沈欢颜在林叙心中的地位。 沈欢颜真想说出她是为沈欢心顶罪而伤,让林叙好好看看沈夫人和沈欢心是什么样的人。 可是…… 既然她说过这是对侯府的偿还,那她便不能在此事上继续纠缠。 沈欢颜深吸口气,道:“我出来走走,没想到竟看到沈欢心在给林叙献舞。不知道的,还以为沈欢心是林叙的未婚妻呢?” 沈夫人略尴尬地笑了笑,又忌惮地看了林叙一眼。 “颜颜说的什么胡话,丞相和你们兄妹三人都是至交好友,心儿心情不佳,我这才请丞相前来规劝一二。” “本来我也在场,但刚才下人有事相禀,我才离去了一小会儿,你太多心了!” 说着,沈夫人也怕沈欢颜继续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又赶忙对林叙说: “丞相,我备了茶水,请入亭上座。” 林叙客气地勾了勾唇,“不了,我瞧着心儿心情已经好了许多,我也有要务在身,就先告辞了。” 沈夫人有些遗憾,但不敢强留。 “那让心儿送丞相。” 沈夫人此话一出,林叙和沈欢颜双双愣住。 谁送? 沈夫人迅速反应过来,忙自责道:“瞧我,说错了,我们一起送丞相。” 沈欢颜拳头已经捏得发白,脸色很不好看。 这哪里是说错,分明是说顺嘴了。 林叙面上不动声色,也看不出他有没有在意这点错漏。 他只道:“沈夫人太客气了。” 沈欢颜有心想和林叙说说话,对沈夫人说,“既然沈欢心心情不好,你陪她吧,我送丞相离开就好。” 沈夫人抿了抿唇,对沈欢颜一口一个沈欢心,一个一个你,感到无比不悦。 在林叙面前这般生份的称呼,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一块走走,刚好消消食。” 沈夫人也冷了脸,然后自顾自朝林叙做了“请”的手势。 林叙垂眸,全当不懂,抬脚向前。 沈欢颜咬了咬牙,跟上。 沈欢心少女怀春的眸子落在林叙的侧脸上,忍不住心口颤动,手痒得想要去搂住林叙的胳膊。 第40章 林叙的爱还在吗? 奈何沈欢颜在这里。 母亲说了,近日不要跟沈欢颜当面起冲突,否则会坏大事。 沈欢心使劲压下心口的悸动,只娇软地开口: “今日多谢叙哥哥愿意欣赏我跳舞,让我的辛苦有人看见,不算白费,我心里好受多了。” 林叙淡淡颔首,轻笑一声:“那就好。” 林叙笑起来,如沐春风,更像一个温柔郎君了。 沈欢心瞬间红了脸,不敢与之对视。 那刚刚措不及防下的结实臂膀,仿佛还拥抱着她。 沈欢颜看着沈欢心烧红的耳根,心口滚过密密麻麻的痛楚。 她以前怎么没发现,沈欢心对林叙有这般心思。 说起来,沈欢心一直很黏林叙。 但那时沈欢心不止黏林叙,也黏沈以恒,更黏沈欢颜,是沈欢颜的跟屁虫。 所以,沈欢颜只当沈欢心年幼,性子如此,没有往儿女情长上去想。 现在看来,沈欢心对林叙不轨的心思早就有了,只不过以前不敢表现出来,现在却忍不住想要出手了。 那么,之前抢夺“相思”耳坠,是不是沈欢心对林叙隐秘心思的宣泄。 沈欢颜愤怒,但不意外。 沈欢心对她的恶意早就毫不保留,她想抢走沈欢颜唯一还能依赖的林叙,也无可厚非。 更何况林叙本身就很优秀,还位高权重。 沈欢颜在意的其实是林叙的态度。 如果林叙对沈欢心没意思,任沈欢心爱得多深,也无济于事。 可,沈欢颜看着林叙那和煦的笑颜,心不受控制地慌了。 沈夫人让林叙陪伴沈欢心这一举动,太反常了。 如果沈欢颜没有及时赶到,这二人不知道还会相处多久,做些什么。 林叙那般聪明,难道看不出来吗? 就算林叙没看出来沈夫人的用意,那沈欢心通红的脸庞,含情的眼眸,他看不懂吗? 他似乎没有任何想要跟沈欢心保持距离的意思,甚至还有些宠溺地跟沈欢心说笑。 虽然以前,林叙也是这样,对沈欢心很不错,也能说得上宠爱。 但沈欢颜就是觉得不同,心里说不出的难受,觉得林叙不该如此了。 门口到了。 林叙跟众人告辞,云淡风轻地离去。 留下沈欢颜三人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地对视在一起。 沈夫人和沈欢心恼恨沈欢颜的突然出现坏了她们的计划。 沈欢颜恼恨沈夫人和沈欢心,把主意打到她的未婚夫身上。 “回去歇着吧,别总乱跑。” 沈夫人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带着沈欢心转身离去。 沈欢心乖顺得不说话,不出言挑衅沈欢颜,只是那眸里对沈欢颜的轻蔑已经快要溢出来。 小翠气得直跺脚。 “太过分了,沈欢心不会想把丞相大人也从小姐身边抢走吧!” “看起来就是。” “小姐你为什么不质问她?这也太不要脸了!”小翠已经对沈家人彻底失望,说话也变得不留情面。 沈欢颜摇头苦笑一声。 “质问又如何?我都能猜到她们会说什么。” “说什么?”小翠疑惑,“她们做出这种事,还有脸跟小姐对峙不成。” 沈欢颜一边抬脚往回走,一边说: “她们会说:林叙是圣女的未婚妻,我是小偷,偷了这份感情,与其把林叙便宜给我这个冒牌货,不如给沈欢心。” 小翠一下子就难过起来。 “可是,小姐和丞相的感情是真的呀。” 这不同于父母亲情,有血缘的牵扯。一旦血缘没了,感情也就没了。 爱情,难道不是灵魂的碰撞吗? 沈欢颜的心被轻轻扎了一下。 她本来也认为她和林叙的感情是真的。 这份感情可能会受地位的影响而发生改变,但总归还会有情在。 可是,她总感觉林叙,也变了。 变得让她陌生起来。 那份曾经饱满的爱意和呵护,她感受不到一丝。 是林叙的爱真的消失了,还是林叙有难处? 如果爱真的消失,为什么还要辛苦维持婚约呢?取消了不是更干净? 沈欢颜捏着拳,心里对林叙还有一丝希冀。 “我要想办法,去见他一面,和他好好谈谈。” 沈欢颜下定决心。 小翠沮丧地说:“可是我们连侯府的大门都出不去。” “总会有机会的。” 沈欢颜不信侯府能一直关着她。 * 这不,机会说来就来,两日后,沈欢颜收到了一份邀请函。 三月三,怀德王府举办春日宴,怀德王之女玉华郡主给沈欢颜发来请柬,邀沈欢颜前去参宴。 郡主相邀,就算侯府不乐意让沈欢颜出门,也不敢拒绝。 但有一点沈欢颜比较担心。 怀德王府与林家没什么来往,不知道会不会邀请林叙前往? 林叙身为丞相,权势重,鲜少参加这等娱乐宴会,就算请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前去参加宴会。 如果林叙不参演,沈欢颜还要另想办法去见林叙才行。 沈欢颜正想着,沈夫人竟然来了。 沈夫人来,没人敢拦着,王嬷嬷只在门外给沈欢颜说了一声便推开门,恭敬地请沈夫人进门。 沈夫人眸光第一时间落在请柬上,然后轻轻一笑,“郡主以前就跟你玩得好,没想到还想着你。” 侯府没有收到春日宴的请柬,沈欢颜却收到了。 这让沈夫人心里极不平衡。 沈欢颜瞧沈夫人那了如指掌的样子,就知道沈夫人早就看过请柬的内容了。 她轻轻抿了抿唇,冷淡开口: “郡主性格磊落,不是看重权势和地位的势利之人。” 沈夫人一噎,感觉沈欢颜话里有话。 她也不是看重权势和地位的势利之人,她只是因为沈欢颜愚弄了她,抢了她女儿的人生,才厌恶沈欢颜。 想到前来的目的,沈夫人深吸了口气,压下不悦,优雅地落座后,温柔道: “颜颜,你还生我们的气?” 沈欢颜顿时心中警铃大作,直觉沈夫人这般惺惺作态,没安好心。 沈夫人被沈欢颜满身的戒备伤了心,落寞地垂下眼眸。 “我承认,自从知道你不是我女儿后,我便怎么看你都满心怨恨。” 沈夫人突然承认了自己对沈欢颜的不满。 沈欢颜很诧异。 沈夫人继续: “有时候我真想杀了你,杀了你这个抢走我女儿人生的妖物!” “可……” 第41章 人怎么可以自私到这个程度 沈夫人轻捏手帕,掩唇哭泣出声。 “可,你活着,好歹我还能看见我女儿的样子,你要真死了,那我女儿也就真的死了。” “你可明白,我这当娘的心,多么矛盾,多么痛苦!” 沈夫人来之前早已理好了她的态度,说话滴水不漏。 沈欢颜对这些话是有几分信的。 这能很好地说明沈夫人对她时好时坏的态度,且合乎情理。 但沈欢颜沉默着,无言以对。 她其实也很难面对沈家人,她想过弥补的,可是,一次次的伤害,把她那份愧疚的心,消磨殆尽。 如今,也就只剩沉默了。 沈夫人抽泣片刻后,拉住沈欢颜的手: “娘也想明白了,事情已经这样,无法挽回了,我们就好好相处,好吗?” 好好相处…… 沈欢颜求之不得。 可是,真的能好好相处吗? 前两日,沈夫人才帮着沈欢心抢她的未婚夫。 沈夫人这么快就忘了吗? “所以,我该怎么办?不,是沈夫人希望我怎么做呢?”沈欢颜声音很轻,很飘忽。 话到这个份上,傻子也能听出沈夫人有目的。 沈欢颜要是想要得到这份好好相处,是需要有所付出的。 沈夫人讪讪一笑,有些满意沈欢颜的识趣,又有些被识破小心思的尴尬。 她轻叹一声,一抹愁绪浮上面容。 “这次春日宴,怀德王府邀请了全京城上上下下的皇亲和世家,唯独没有邀请咱们侯府。你应该知道是因为你伪装圣女的原因,才导致我们明德侯府被孤立。” “但我没想到玉华郡主竟然念着你,以她的身份邀请你前往,那么既然你都被邀请了,侯府怎么能不被邀请?这不是打侯府的脸?让整个京城都笑话侯府吗?” 沈夫人说着激动起来,面色染上几分气愤的殷红。 沈欢颜很意外。 她以为侯府也在邀请之列,玉华郡主担心侯府不带她一块去,所以另写了一份请柬单独给她。 没想到,侯府压根没有被邀请。 如此一来,侯府真的要被人笑掉大牙。 可是怀德王府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玉华郡主的原因,沈欢颜对怀德王府比较了解,是做事周全,很讲体面的家庭。 就算因为侯府被孤立,怀德王府不愿意让侯府去春日宴,也会给个请柬。 如果侯府识相,就自己不要出席,怎么会甘愿让玉华郡主请了沈欢颜,却依然不请侯府? 突然,沈欢颜想起了一些事。 “我记得以前听郡主说过,沈以恒和怀德王府世子是好友,曾带两家妹妹一同出去玩,沈欢心和王府二小姐萧樱一时口角,竟打了起来。沈欢心不慎用簪子划伤了萧樱的脸,此后两家便逐渐不来往了,是吗?” 沈欢颜回忆着当时情景,玉华郡主很愤怒,言辞间对沈欢心全是不满。 沈欢颜还护着沈欢心,为沈欢心说话来着。 最后到底因为沈欢颜和沈欢心是一家人,玉华郡主没有说太多。 沈夫人没想到沈欢颜知道这些往事,手指无意识地紧了紧,然后勉强扯出一丝笑容。 “孩子玩闹罢了,萧樱伤得也不严重,这事早就过去了。两家一直都好好的,没有矛盾。你大哥和世子也一直是好友。” 沈欢颜不置可否。 她回来的这一年,沈以恒和世子从无往来。 怀德王府对侯府的态度,沈欢颜也能从玉华郡主的态度中看出几分。 不过,没必要跟沈夫人做这些无所谓的争辩。 “哦。” 沈欢颜淡淡一应。 沈夫人心口一噎,她希望沈欢颜能识点眼色,自己主动为侯府眼下的困境想想办法,就想上次面对沈欢心的亲事,愿意主动提出去找林叙帮忙。 可是,沈欢颜就淡淡“哦”了一下,然后再无话了。 沈夫人心里不满,微微有些放脸,然后伸手扶了扶额,唉声叹气起来。 无形地向沈欢颜施压。 沈欢颜全当不懂,单纯地关心道:“你是不是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沈夫人…… “我不累,就是心烦,这事可怎么办才好?” 沈欢颜唇角微微一扯,默不作声。 她不知道。 沈夫人偷偷拿眼瞧沈欢颜,看见沈欢颜一副呆滞的模样,没有半点要为侯府担忧、想办法的意思。 她顿时有点忍不住了。 “要不你去找玉华郡主,问问玉华郡主为什么不邀请侯府?是不是遗漏了?” 所以,这才是沈夫人今日来的目的。 让沈欢颜去求玉华郡主,把侯府也邀请上。 所以,前头那番剖心的话,都是为了迷惑沈欢颜帮侯府做事的假象。 人,怎么可以自私到这个程度? 沈欢颜心口又泛起细细密密的痛。 这心,到底要经历多少,才能变得不痛呢? 沈欢颜抿着唇,半晌没搭话。 就在沈夫人认为沈欢颜不愿意,想再一步施压时,沈欢颜动了嘴唇。 “侯爷不是连侯府的大门,都不愿让我出去吗?” 沈夫人呵呵笑,“哪能啊,你父亲是担心你的安危,只要你带好护卫,保护好自己的安全,当然可以出府。” 沈夫人早想过这一点了,到时候就派些护卫跟着,不怕沈欢颜闹幺蛾子。 沈欢颜挑眉。 这就松口让她出府活动了? 看来沈夫人很看重这次春日宴。 也是,皇后寿宴,没能让沈欢心一鸣惊人,沈夫人当然要另作打算。 “好,我去找郡主。” 沈夫人大喜过望,“太好了,那我现在就帮你送帖子给郡主,请郡主与你在鸿合楼相见。” 鸿合楼是京城盛大豪华的酒楼之一,达官贵人时常往来于此。 请郡主这样尊贵的身份在鸿合楼见面,很合适。 沈欢颜却摇了摇头,倒不是对地点有问题,而是说:“你这样,恐怕请不出郡主来。” “为何?” 沈夫人不解。 沈欢颜轻轻一笑:“郡主是聪明人,她如果猜到我的目的,你说她会赴宴吗?离三月三就剩三日,我要是有话,等三月三再去跟她说,不也一样。” 沈夫人觉得有道理,“那该如何?” “你别管了,我来想办法。”沈欢颜自信而淡然。 沈夫人舒了口气,也懒得纠这些小细节,“好,稍后我会派两个护卫过来,你出门时一定要带好他们,注意安全。” 沈欢颜淡淡抬眼,轻点了下头。 沈夫人这才满意地离去。 第二天,沈欢颜派小翠出门去送信。 两封信,一封送给玉华郡主,一封送给林叙。 第42章 玉华郡主萧棠 第三天清晨,沈欢颜提前让护卫张方去鸿合楼定下包间,然后在午饭前半个时辰来到鸿合楼。 张方已经在酒楼门口等待,看到沈欢颜后迎上来。 “天字三号房,已经留好了。” 沈欢颜点点头,提着裙摆上台阶。 张圆看着马车没有动,张方则跟在沈欢颜身后进门。 “你也在这儿等着。”沈欢颜突然转身吩咐。 张方看了沈欢颜一眼,没有后退,“夫人说要我寸步不离守着大小姐。” “我人已经在酒楼,还能跑了不成?你这样子跟着我,堵在房门口,让郡主来了之后看到算怎么回事?还以为我被人绑架了?” 这个时代,女子一般只带着贴身婢女,连婆子都很少跟随,因为不够体面好看。 这些粗手笨脚的护卫和马夫,只能在远处等候,绝不允许出现在小姐们聚会谈笑的视线内。 张方有些为难,因为夫人并没有吩咐过于细节的东西。 看张方久不回话,沈欢颜气得拂袖。 “回去吧,别见了,我丢不起这人。” 张方连忙后退几步,“那小的在这里等。” 沈欢颜这才罢休,抬脚进了酒楼。 小二迎上来,沈欢颜报了房号,跟着小二来到天字三号房,小翠守在门口等候。 “小姐吃点什么?” 沈欢颜拿过菜单,捡好的点。 款待玉华郡主,当然不能差了。 且这顿饭,记侯府的帐。 等候的时间,沈欢颜静静坐着,望着窗外天边的流云出神。 大约过了一刻钟,小翠禀:“小姐,玉华郡主来了。” 沈欢颜连忙起身相迎。 门打开,玉华郡主一身银丝莲纹锦衣,配烟紫云锦氅,珠玉簪钗坠发间,华贵优雅。 两相对视,都有些小心翼翼。 玉华郡主是担心沈欢颜处境,不知沈欢颜当下心境如何。 沈欢颜是再见挚友,不知对方对自己是否还似从前。 “快进来。” 沈欢颜错开身子。 玉华郡主进了屋,上下将沈欢颜一打量。 “怎么瘦了这么多?” 脸色也很差。 素面朝天,不施粉黛。 衣裙简陋,全身上下不见半点配饰。 可想而知,沈欢颜这段日子过得该有多不好。 “侯府那些人欺负你了?” 玉华郡主又问,轻轻伸手握住沈欢颜的手,满眼担忧。 沈欢颜稍稍放下心来,目前看起来,玉华郡主对她没什么变化。 但沈欢颜也没敢全信。 她真是怕了。 怕了那些两面三刀,虚情假意的人。 至于玉华郡主的问题,沈欢颜长叹一声,一言难尽。 玉华郡主便什么都懂了。 “我之前就跟你说过,那家人不真心,你莫要付出太多,现在知道我说的对了吧?” 沈欢颜…… 玉华郡主确实跟沈欢颜提过,侯府的人自私利己,对沈欢颜的爱都是因为沈欢颜的地位。 但那时候,沈欢颜和侯府是一家人,玉华郡主只有很气愤时,会说那么一两句,并不能多言,语气也不似现在这般强烈。 沈欢颜又被泡在蜜罐里,从来没当回事。 现在想起来,玉华郡主所言,真是不虚。 沈欢颜拉着玉华郡主落座,轻言:“你别生气,先坐,我点了你喜欢吃的雪霞羹。” 玉华郡主是个心直口快,敢爱敢恨的性子,眼下已经咬起了腮帮子。 “你快跟我说说,这几日你究竟过得如何?” 沈欢颜无奈,挑拣地说了一些。 比如沈欢心诬陷她,沈以恒不分青白惩罚她。 比如沈夫人话里话外给她的难受。 其实,都已经是很小的事了。 至于那全家福、那顶罪内情,沈欢颜提都没敢提,因为玉华郡主已经气得咬牙切齿了。 “外人不知你秉性,对你恶语相向也就罢了,他们怎么也?” 沈欢颜瞧着玉华郡主的生气,反而感动。 “你真的不在乎我的身份吗?” 玉华郡主一愣,随后阴沉沉地盯着沈欢颜,“我要是在乎过你的身份,从一开始就不能跟你好。” 也是。 玉华郡主一直很讨厌沈家人,如果不是真的喜欢沈欢颜,怎么可能跟沈欢颜来往? 从前,她不是因为圣女身份才靠近沈欢颜,那现在也不会因为圣女身份没了,而远离沈欢颜。 沈欢颜心中感动,眼眶发热,突然伸出手抱住玉华郡主。 有玉华郡主这句话,沈欢颜已经得到了最大的安慰。 玉华郡主瞧着曾经意气风发、笑容明媚到飞起的人,落得如今小心翼翼,哀莫如此的地步,心口泛着疼。 她轻轻拍了拍沈欢颜的背,柔声:“会好的。” 沈欢颜深呼吸了两下,抬起身子,露出一个笑容,重重地点头。 “你突然找我什么事?” 玉华郡主终于问起此次邀约的目的 沈欢颜摇了摇头,“没什么事,就是想知道你邀请我去春日宴有没有为难?如果为难,我可以不去的。” 玉华郡主明媚的眉眼微沉,为难当然是有的,但…… “你总不能一辈子缩在侯府,就这样了吧?” 玉华郡主认真了起来。 虽然伪装圣女这件事影响太大,激起了民怨,但玉华郡主以为不全是沈欢颜的过错,沈欢颜的人生还那么长,她这样好的人,总不能就此被埋没了。 所以玉华郡主强硬地给沈欢颜争取了这份春日宴的请柬,就是希望给沈欢颜一个口子,让众人能去认识真正的沈欢颜。 虽然这些心里话,玉华郡主没说,但沈欢颜都懂。 她心口萦绕着暖意,真诚道: “谢谢你,棠棠。” 玉华郡主,名萧棠,二人私下都以昵称相唤。 萧棠戳了戳沈欢颜,“现在知道跟我客气了?” 以前二人一起插科打诨的时候,沈欢颜这张嘴厉害得很,萧棠直性子,说不过沈欢颜的。 沈欢颜抿唇一笑。 现在的她,好像没有了曾经那份心境,去开玩笑,去玩乐,去胡闹。 “总之,你把心放在肚子里,大大方方来,有我护着你呢。”萧棠拍胸脯保证。 “嗯。” 沈欢颜眉眼弯弯,很久没有这么舒心过了。 “然后呢?还有其他事吗?”萧棠又问,眼睛里多了一些试探和了然。 第43章 林叙,真的变了 萧棠虽然性子直,但身在皇亲国戚的大家族中,耳融目染,聪明通透得很。 春日宴中,侯府尴尬的处境,萧棠看得明白。 所以,来之前,萧棠就觉得沈欢颜是要跟她说侯府参宴的事情。 萧棠已经准备好了,沈欢颜要是敢为侯府求情,她必要将沈欢颜骂个狗血淋头,把沈欢颜彻底骂醒才是。 尤其在听沈欢颜说了侯府对她的诸多刻薄之举后,这种想法已经压都压不住。 “嗯……”沈欢颜犹豫了一下开口,“还真有件事,要跟你说一下。” 萧棠拳头一紧,压着恨铁不成钢的怒气,濒临爆发的边缘:“你说。” 沈欢颜不知萧棠为何情绪突然紧绷。 呐呐说:“我还邀请了林叙前来,一会儿可能要跟他说说话,但门口有护卫等着我,你走之后他们便会来找我,所以想请你在房里待会儿,等我和林叙谈完之后再一同离开。” 萧棠…… “就这?” 沈欢颜点头。 萧棠猛地松了一口气,随后反应过来,揶揄地开口:“感情你把我叫来是当挡箭牌,为的竟是私会情郎。” 沈欢颜略尴尬。 倒也没说错。 说起林叙,萧棠忍不住又问:“林叙对你态度如何?” 沈欢颜沉默片刻后回:“没怎么见过他,所以趁着这个机会聊聊。” “是该好好聊聊,他们那些官场上的人都有八百个心眼子,你可要好好擦亮眼睛看。” 对于林叙,萧棠了解得实在不多。 所以,萧棠没什么能说的。 只希望林叙能真心对待沈欢颜,别学忘恩负义之辈,因为沈欢颜地位不如从前,就弃沈欢颜不顾。 沈欢颜不想在林叙的事情上说太多,便将话题引到其他地方。 “最近朝中可因我,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萧棠终于动筷子,“也没什么特别,就是一开始闹得厉害,觉得陛下对你的处置太轻了。过了这些时日,一直没什么结果,也就渐渐平息了。” 皇后寿宴那日发生的事,被皇帝压了内情,所以萧棠不知道。 沈欢颜也识趣地没提,免得萧棠又要跳脚。 “那个苏璃呢?她在干什么?”沈欢颜又问。 萧棠摇摇头,“不知道,听说住在庆云别苑,没走,也没有传出要为北萧效力的话。总归是天机阁的人,皇帝自然好生招待着,舍不得轻易放走。” 沈欢颜轻点了点头。 正在这时,小翠在外传话:“小姐,我看见丞相了。” 沈欢颜连忙起身,冲萧棠轻点了下头,而后出门。 沈欢颜订的另一间房在天字五号,很近,沈欢颜先过去,小翠则去迎林叙。 很快,门被敲响。 “进来。” 林叙推门而入,便见沈欢颜站在窗边,目光灼灼盯着他,眼睛里写满了心事。 他展演一笑,轻唤:“颜儿,怎么突然叫我到这儿来,你能出侯府了?“ 林叙今日穿了一身淡蓝色的常服,年轻贵气,很好看。 沈欢颜稍稍晃了晃眼,就从林叙的话中发现林叙竟知道她被侯府禁足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出侯府?”沈欢颜问。 “你大哥朝我吐苦水时说的。”林叙无奈地撇撇嘴。 大哥? 沈欢颜苦笑,“那他没跟你说,我已经不认他做大哥了吗?” 林叙沉默了片刻,随后劝道:“颜儿,你大哥是很爱你的。” 沈欢颜不知这份很爱到底在哪? “不说他,我今日来,是想跟你谈谈我们的事。” 林叙落座,“哦?我们什么事?” 沈欢颜微微蹙眉,她以前挺喜欢林叙的云淡风轻,好似一切都竟在林叙的掌握,让人敬佩。 尤其是在林叙对别人淡然,而对她格外紧张时,心里总会偷着乐。 可现在,这份淡然同样朝向了沈欢颜。 沈欢颜感到很难受。 “阿叙,你还爱我吗?” 沈欢颜不想纠结了,厚着脸皮直接问。 林叙是不喜欢热烈表露情感的人,但他对沈欢颜说过“我爱你”。 所以,现在沈欢颜问他还爱不爱,也不算唐突。 “颜儿为什么这么问?”林叙不答反问,很镇定。 沈欢颜抿着唇,眼里涌动着复杂的情绪,“可能是因为我突然感觉不到你的爱了吧。” 事发后,两次相见。 林叙对沈欢颜受诬陷、受委屈,一声不吭。 林叙陪伴沈欢心,抱了沈欢心满怀,与沈欢心谈笑风生。 这都让沈欢颜很在意,可林叙好似完全察觉不到她的在意。 林叙垂眸,片刻后低声:“颜儿,你落得如今地步,我本可以直接取消婚约,但我没有,这还不能证明我的心意吗?我们走过那么多美好的时光,你现在质疑我,让我很难受。” 沈欢颜心口被针扎了一下似的。 “我、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冷淡?” 冷淡到沈欢颜感觉二人之间隔着鸿沟。 冷淡到沈欢颜连和林叙说句体己话都不敢。 面对萧棠,沈欢颜都能展露自己的软弱,去要一个来自好友温暖的拥抱。 可面对林叙,沈欢颜连句委屈的话都说不出来。 林叙抬眸,眸光深邃。 “颜儿,你可知,相府是为数不多支持陛下不要处罚你的一方,我承受了很大压力,如果我现在依然过多插手你的事,只会遭来更多的不满,我不能不顾相府满门荣耀肆意妄为。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我们的婚约不要断了,给日后留一线希望,你能明白吗?” 沈欢颜轻轻捏起袖子中的手。 她能明白,可为什么连一个温暖的眼神都不愿意施舍给她呢? 刚刚,林叙走进来的时候,这间房子里空无一人,没有任何可以顾忌的东西。 老天爷知道,那一刻沈欢颜多么期盼,在小翠把门关上的一瞬间,林叙能快步走过来,将她揽入怀里,心疼她近日的遭遇。 那样,她就可以什么都不问了。 那样,她一定全心全意地信任林叙。 可是,林叙没有。 林叙淡漠地看着她,淡漠地落座,淡漠地问为什么喊他来,然后忽略沈欢颜这点儿女情长,跟沈欢颜分析利弊,试图让沈欢颜不要胡闹。 在沈家人的诸多虚情假意中,沈欢颜已经越来越清醒了,不会轻易被一些言语蒙骗。 她知道,林叙,真的变了。 第44章 不爱她的男人,不必争 “你既然知道我被禁足,那也应该知道我和侯府的关系已经水火不容,我想离开侯府,你怎么看?”沈欢颜再问。 林叙眼眸收缩了一下。 他知道沈欢颜跟沈以恒闹得要离府,但以为那只是沈欢颜气头上,被逼得慌不择路了。 怎么还真生了要离开侯府的念头? “怎么就能水火不容?你说的太严重了,据我所知,侯府还将你当大小姐,可能不比从前,但也不算薄待了。” “再说沈以恒,就很放心不下你,总念叨着你呢。可能眼下情况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一时找不到和你相处的方式。” “你好好冷静一下,莫要说这些气话?” 难得的,林叙有些激动。 可惜,话都不太中听。 “林叙,以前你从来不会反驳我的话。” 沈欢颜轻轻凝视着林叙,目光里蕴藏着浅浅的失望和难过。 失去了圣女的身份后,沈欢颜所有的话都变得微不足道,不值得信赖了。 在沈以恒面前是,在林叙面前也是。 真的有时候,沈欢颜会在他们这种态度下,觉得是她错了,是她认不清现实,是她胡搅蛮缠。 窗边细碎的光影落在沈欢颜的眼睫。 此刻的她,哀伤又凄楚,比明媚欢笑时,更多了一分难以言说的动人姿容。 林叙心口处传来悸动。 他的内心也很复杂。 他是喜欢沈欢颜的,不论是沈欢颜的地位,还是样貌,还是性格。 他曾一度以为,沈欢颜就是上天赐给他的珍宝,他竭尽一切力量将这颗珍宝捧在自己的掌心。 可到头来,发现他小心翼翼捧着的只是一颗平平无奇的石头。 虽然这颗石头有着珍宝一样光彩的外壳,但石头终归是石头。 外貌,也从来不是林叙的第一选择。 林叙稍稍泛起一丝涟漪的心海很快归于平静,他起身来到沈欢颜身边,轻轻牵起沈欢颜的手,赐予一点怜爱。 “颜儿,就算侯府对你不好,你也不能离开。” 沈欢颜低垂着眼眸,看二人轻轻贴在一起的指尖,感受不到多少悸动,反而生出一种抗拒的本能来。 “为何?”她问。 林叙语重心长道:“你的身子是侯府大小姐的,你身体里留着沈家的血脉,无论如何沈家人都不会真的伤你。可离了侯府,你将面对的是数不尽的、不择手段的伤害,那些你承受不了。侯府总归庇佑着你,你明白吗?” 这番话合情合理,沈欢颜反驳不了。 但沈欢颜心里不服啊。 沈欢颜宁愿披荆斩棘去闯属于自己的天地,也不愿在侯府里被钝刀子割肉,经历漫长的煎熬。 轻轻抬眸,沈欢颜凝望林叙的眼睛: “阿叙,如果我真离开侯府,你还会娶我吗?” 她执着地问。 林叙几乎伪装不住地拧起眉头,因沈欢颜的执拗感到烦躁,他压低声线,话音更重了: “颜儿,别任性了!” 沈欢颜知道答案了。 是不会。 没有了圣女的身份,沈欢颜就几乎感受不到林叙的爱。 那没了侯府大小姐的身份,结果可想而知。 是沈欢颜傻,非要来问。 “我知道了,我该回去了。” 沈欢颜落寞地抽回手,侧过身,不想再谈了。 林叙空放的手捏成拳,抿着唇,面色不虞,片刻后转身离去。 他有自己的骄傲,不会轻易去哄人。 如今的沈欢颜,不值得他看脸色,低三下四去维护感情。 至于沈欢颜想离开? 他自有别的办法,断了沈欢颜念想。 沈欢颜深深吸气,然后缓缓呼出去,独自待了片刻,整理了一下心情才回到天字三号房。 萧棠已经吃饱喝足,正百无聊赖地待着。 “谈得怎么样?”她兴致勃勃地问。 沈欢颜勉强一笑,“还行吧。” 萧棠笑容瞬间就没了,“你能不能支棱?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哪有什么还行?一点都不像你了!” 沈欢颜那点笑意便维持不住了,心头一哽,差点哭出来。 萧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连忙上前。 “好好好,我错了,不该凶你。臭男人一个罢了,不行咱就换,男人多的是。” 人在难过的时候,经不住安慰。 沈欢颜眼眶一酸,热泪便滚了下来。 萧棠从来只见沈欢颜笑,没见过沈欢颜哭,吓得一阵手忙脚乱。 “别哭啊,没事的,你看我,比你还大一岁,不也没男人吗?没什么大不了的。” 也不知萧棠这是会安慰人,还是不会安慰人。 一句话闹得沈欢颜哭笑不得。 “我没想哭的,都怪你,非惹我。”沈欢颜埋怨一句,掩盖自己的尴尬。 “好好好,怪我。” 萧棠这会儿可不敢计较,也不敢深究林叙究竟怎么回事了,怕再惹了沈欢颜伤心。 再说了,男女感情,外人哪能插得上手? 二人便移开话题,又聊了几句别的。 萧棠对沈欢颜原本的身份和现代的世界很好奇,追着问。 沈欢颜心情不佳,想起爸爸妈妈,又是一阵心痛,也没聊得下去。 最后,二人约定春日宴再见,出了门,上了各自的马车。 马车上,沈欢颜无力地靠在车厢,眸光失焦。 萧棠有句话说的很对。 臭男人一个罢了,不行咱就换,男人多的是。 曾经的林叙和沈欢颜,地位相当,男才女貌,无比登对,是为佳偶。 现在,地位悬殊,门不当户不对,走向陌路,才是人之常情。 沈欢颜可以理解,可以接受。 不属于她的亲人,那她就不要了。 不再爱她的男人,也没有争得必要。 至于这心底一直翻涌的痛意,总会好的,不是吗? 时间能疗愈一切,不是吗? 小翠担忧地看着沈欢颜,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沈欢颜很痛很痛,很难过很难过,她找遍自己过往所有的经验,都没找到可以安慰的话。 老天怎么这么残忍,要把小姐的一切都抢走? 如果什么都没有了,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若是这些事都落到小翠头上,小翠觉得自己会死的。 第45章 苏璃到底在找什么? “孤客先生的画呢?不是说还会卖吗?” 陡然间,窗外传来这么一句话。 沈欢颜瞬间回神,连忙掀开帘子往外瞧。 是漱心斋,马车刚好路过。 漱心斋的大门敞开着,里头两个书生青年正跟苗掌事谈话。 看那样子,是在求沈欢颜的画。 苗掌事赔着笑,解释说:“目前还没有孤客先生的画。” 马车走得快,一闪而过。 沈欢颜能听到的只有这两句话。 她失落地收回眼神,眸光落在自己的双手上。 这几日,手指的痛感已经消失,她试着拿起画笔,继续作画。 但指尖总不受控制地轻颤。 一开始会好一点,随着作画时长的增加,手会颤抖得越来越严重。 到最后,整幅画出来,沈欢颜自己都看不下去,直接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桶。 想起当日信誓旦旦在漱心斋东家面前说不会放弃作画,要长期合作。 沈欢颜愈加难过。 她怕是无颜再进漱心斋的门了…… 侯府到了。 沈欢颜刚进府门,沈夫人就从前厅门里出来,急不可耐地迎上前。 看来一直等着。 “怎么样?” 沈夫人希冀地看着沈欢颜。 沈欢颜遗憾地摇了摇头,“请柬没有遗漏。” 沈夫人脸色顿时难看。 那就是故意不请侯府喽? “那郡主怎么说?愿意补上侯府的请柬吗?”沈夫人急切地问。 沈欢颜佯装一愣,“夫人怎么会有这种想法?郡主为什么要给侯府补上请柬?” “你没跟郡主说她们这样做事让侯府很难堪,你没有求郡主,把侯府也请上吗?”沈夫人拔高了音调。 沈欢颜淡然地摇了摇头。 “没有,你让我去问有没有把侯府遗漏,没有让我求郡主。” 沈夫人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这还用说吗?你自己不会动脑子想吗?我花这些钱让你请郡主吃饭,怎么可能就问一句有没有遗漏?” 沈夫人贵妇人的优雅几乎要维持不住,冲沈欢颜咆哮。 看着沈夫人难受跳脚,沈欢颜挺舒服的,总不能一直都是她一个人痛苦难受吧。 沈欢颜浅浅一笑,道: “夫人,我一直当你是聪明人,怎么现在犯起糊涂了?郡主有多讨厌侯府,你不知道吗?就算你不知道,沈欢心还不知道吗?你凭什么会认为郡主能跟家里人对着干,为侯府求一个请柬?” “可她不还是请了你吗?” 这不也是跟家里人对着干。 “所以你就想让郡主看在我的面子上把侯府也请上,你太可笑了,我没有这么大的面子,郡主也不是那种任人拿捏的人!” 说着,沈欢颜意有所指道: “你若真想跟怀德王府交好,就先好好想想,怀德王府到底为什么不请侯府?难道真的是因为我吗?” 沈夫人心知肚明。 当然不是因为沈欢颜。 如果是沈欢颜的缘故,怀德王府无论如何不会允许玉华郡主单独邀请沈欢颜。 所以,还是当年两个孩子闹矛盾的原因。 那个时候,沈欢颜在天机阁求学,满京城都对沈欢颜充满期待,从而对侯府无比尊重。 侯府如日中天,威风八面,就连怀德王府也不看在眼里。 所以,萧樱被毁容,侯府不仅没有表达丝毫歉意,还强硬地表示,是萧樱招惹沈欢心在先,沈欢心也受到了惊吓,要说错那也是萧樱有错。 因此,两家伤了情分,再不来往。 沈夫人黑着脸,剜了沈欢颜一眼,气呼呼地走了。 小翠看着沈夫人败兴而归,惊得张大了嘴巴,小姐就这么把沈夫人给怼走了。 不仅没有受到责罚,还把沈夫人气得够呛。 刚才车里死气沉沉的沈欢颜好像只是幻觉,眼下这个火力全开的沈欢颜才是真的。 拐进了西厢的小路,小翠眼睛亮晶晶,兴奋地低吼:“小姐,你真的太厉害了!沈夫人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沈欢颜摇摇头: “别高兴得太早,沈夫人不是轻易认怂的人,她只是自持身份,不愿意跟我当面计较,落个更难看的局面,但她有的是背地里的手段。” 沈欢颜当下人的面落了沈夫人面子,沈夫人不会轻饶她的。 “啊?那怎么办?”小翠立刻担忧起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沈欢颜不会再让着她们了。 突然,一抹高竖的马尾辫从假山拐角处飘过。 沈欢颜连忙追上去。 “苏璃!” 苏璃手持罗盘,转过身,看到沈欢颜后,面色一变。 撞了个正着,且路被沈欢颜堵着,苏璃不好向上次那样逃走,便抿了抿唇,淡淡点了下头。 沈欢颜目光落在苏璃手中仪器上,感觉像是个罗盘,便问:“你拿的是什么?在找什么吗?” 苏璃猛地摇头。 此处无银三百两。 沈欢颜笑了笑,“我对侯府还算比较熟悉,如果你真想找什么,不妨跟我说说,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苏璃继续摇头,愣是一个字都不说。 沈欢颜眯起眼眸。 当众揭穿她身份那日,苏璃能说会道,现在装什么哑巴? “你还知道什么?不敢跟我说吗?何必呢?我已经因你的到来,一无所有。” 沈欢颜自认没什么能比现在更糟糕的情况了。 苏璃大可有什么说什么。 苏璃更深地抿住嘴巴,然后在沈欢颜一晃眼之间,不见了…… 沈欢颜循着一点影子看去,苏璃已经出现在了十米开外,逃也似的离开。 正好一个下人迎面走来,看到苏璃后,连忙给苏璃让开道路。 沈欢颜眸光一闪。 下人面色如常,对苏璃的出现没有丝毫疑惑,也就是说苏璃出现在府里,是经过侯府允许的。 那她到底在找什么? 是经过侯府允许,却也一直没找到的东西。 还有她为什么一直带着一个罗盘? 罗盘的作用是什么? 虽然沈欢颜不懂,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 苏璃所做的一切,必和她相关。 所有人,都好像刻意瞒了她什么,包括苏璃。 苏璃看起来是个耿直的人,并不善于伪装说谎,所以她不愿意跟沈欢颜交流。 而其他人…… 沈欢颜脑海中闪过沈家人的诸多反常之举。 “小姐,你在想什么?”小翠拽了拽发呆的沈欢颜。 沈欢颜深吸了口气,“小翠,你最近多帮我打听一下苏璃的行踪,看看她到底在侯府做什么?” 小翠懵懂地点头。 第46章 睿王也来参宴 之后两日沈夫人并没有来找沈欢颜麻烦,兰心院风平浪静。 三月三午时过后,沈欢颜出门赴宴,刚好在府门处和沈夫人、沈欢心相遇。 沈夫人和沈欢心皆做了精心打扮。 尤其是沈欢心,一身华服着实吸人眼球。 天气虽然转暖,但毕竟是初春,还冷峭。 沈欢心穿了一身淡粉绣金桃花纱裙,轻薄的纱料如云雾般萦绕周身,每走一步都轻轻摇曳,婀娜多姿。然后披了一件同色系薄款披风,灵动得好像天上仙女。 首饰也搭配得很好,珍贵又不落俗套。 妆容亦非常精致,清透艳丽,褪去了小女孩的青涩,多了几分成熟的韵味。 乍一看,也称得上国色天香了。 再看沈欢颜,不施粉黛,不佩任何珠宝,头上就一根玉钗,还是近几日小翠从管事房要来的,之前都只是素挽秀发。 衣服倒是新的,但用料普普通通,富贵人家的丫鬟都能穿得上。 好在沈欢颜的容貌和身材万中无一,哪怕如此素净,也风姿卓越,如出水芙蓉,令人赏心悦目。 只是,和沈欢心站在一起时,还是要显得寡淡一些,被沈欢心精心打扮后的光彩给比下去几分。 沈欢心高傲地挺着胸膛,笑吟吟地瞥了沈欢颜一眼。 “姐姐,我和母亲也要去赴春日宴呢。春日宴开在凌波别院,有些远,你要怎么去?” 沈欢颜很意外。 不知沈夫人做了什么,竟然又能和沈欢心去春日宴了。 而府门外,只停了一辆马车。 沈欢颜提前给管事房说过,她三月三要出门,需备车。 显然,管事房并没有给她备下。 管事房不敢出这种纰漏,大概率是沈欢心和沈夫人给了管事房命令。 沈欢颜淡淡一笑,不想表露出半点心中的难过。 “没有车,我就走着去,大不了迟到,被各大世家的公子小姐笑话一番,反正我名声不好,不在乎看人眼色。” 沈欢心一噎。 沈欢颜真走着去,侯府才会成为被笑话的对象。 沈夫人扬起温柔的笑,为沈欢心打圆场: “心儿说笑呢,我们是一家人,当然一起坐车去。” 沈欢颜想起坐在车架上那次,挺恶心的,不想跟沈夫人和沈欢心同行。 但,真弄不到车,走着去,也太不像话了。 怼怼沈欢心就算了,不能真把自己至于那样狼狈的境地。 正当沈欢颜准备咽下这恶心,与沈家同行时,一辆华贵的马车悠悠驶来。 萧棠从车窗探出头来,伸出胳膊招手呼唤沈欢颜。 “阿颜,我来接你一块去春日宴,快上车!” 沈欢颜惊呆了,前日萧棠并没有说要来接沈欢颜。 她可真是及时雨! “来啦。” 沈欢颜展颜一笑,提着裙子小跑向萧棠。 沈欢心不可思议地看着沈欢颜飞奔而去,一时心中比吃了苍蝇还难受。 沈夫人脸色也不好看。 “算了,由她去,出了这门,她有的是苦头吃,我们只需做好自己的事。” 沈欢心深吸一口气,半晌才调整好心态。 沈欢颜上了萧棠的车,激动道:“你怎么来了?” 萧棠抱着手臂,扬了扬下巴,“本就顺路,捎上你,免得你跟她们一块出门不开心。” 沈欢颜笑得眼睛弯成月牙状。 “你知道她们也去?到底发生了什么?” 萧棠气哼哼地说: “沈夫人请了我母亲好友昭国公夫人来说情,我母亲不好拂了国公夫人的面子,这才同意了。” 沈欢颜恍然大悟。 沈夫人早年和昭国公夫人是手帕交,在其危难时,帮过忙,关系一直不错。 这次,为了春日宴,竟去求了昭国公夫人。 “不过。”萧棠玩味一笑,“沈夫人说了,去了春日宴,要给我妹妹为当年之事道歉,化解两家恩怨,到时我带你去看热闹。” 沈欢颜这下就更明白了,感情也不全是国公夫人的面子。 就说怀德王妃没那么好说话。 萧棠说着,把沈欢颜从头到尾打量了一遍,嫌弃道: “你穿的这是什么玩意?上次和我约就罢了,今日去参宴,要见很多人,怎么还这个样子?” 沈欢颜笑了笑,“没关系,我落魄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穿得不好,也是情理之中。” 女孩子哪有不爱美的? 只是沈欢颜已经没有那个条件了。 “那不行,我带你去买。”萧棠可不允许自己特地邀请来的人,是这幅寒酸样。 “别了,再耽搁该晚了。” 沈欢颜不想麻烦,也不想太过惹眼。 “晚就晚了,聚一块娱乐罢了,没有人规定必须按时到。你要让她们都看到你最亮丽的一面,让所有人都不敢小瞧你。” 萧棠说着,掀开帘子吩咐:“去织锦楼。” 沈欢颜很感动,默默把情意牢牢记在心间。 与以前得到的荣宠不同,眼下危难时候的情意,格外让沈欢颜珍惜。 先后辗转了织锦楼和琳琅阁,沈欢颜改头换面。 她没有选择过于艳丽的衣服,一身天青色锦缎襦裙,布料十分扎实,捶打过的表面泛着冷玉光泽。袖口裙边绣银丝云纹,走动时有微光若隐若现。 发饰简单,一根白玉发簪泛着莹润光泽,簪头一朵雪莲栩栩如生。 腕间是萧棠从自己手上摘下来的一只翡翠镯子,白冰料子下飘着灵动的蓝花,与这一身装束十分搭配。 萧棠满意得不得了,直夸沈欢颜像是雪山上下来的仙女,高不可攀。 沈欢颜也满意,这样的冰冰冷冷像是一层保护色,保护了她其实不算很坚强的内心。 重新起程,马车飞驰。 凌波别院在南城郊区,没有出京城,但道路宽阔许多,人烟也少,四周景色逐渐开阔。 沈欢颜和萧棠掀开车帘,一边赏景,一边聊天。 忽然,后方的一架马车以更快的速度追上她们。 萧棠探头一看,继而眼睛发亮,待马车到近前时,大声呼唤:“睿王哥哥。” 睿王? 他出现了? 沈欢颜心生好奇,也探头去望。 只见睿王马车更加宽大豪华,竟是两匹高大骏马同时拉车飞驰,酷炫极了。 第47章 受人喜爱的睿王殿下 睿王的车夫认识萧棠,立马拉紧缰绳,让速度慢下来。 随后,车窗边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掀开厚重的车帘。 萧睿听出了萧棠的声音,他跟这位堂妹关系素来不错,故而唇角带着微微笑意看去。 然后入目是两颗毛茸茸的脑袋,搁在车窗边。 一年未见,萧棠眉眼越发明媚疏朗,发丝都透着肆意洒脱,看来过得不错。 另一个…… 萧睿不认识。 萧棠执意邀请曾经的圣女沈欢颜参宴的事,萧睿听说了,所以他猜,这位就是把京城搅了个天翻地覆的异界来客。 萧睿向来对超出他认知的事物,报有极大的好奇心。 故而目光忍不住落在沈欢颜面上,细细打量。 真是长了一张好脸,眉眼如画,肤如凝脂,明明未施粉黛,却有惊为天人之容姿。 早就听闻圣女容颜冠绝北萧,所以萧睿并不意外这张脸,倒是那双眼睛,让他出神了片刻。 美眸明媚,透着点点好奇和纯真,与一般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没什么两样。 但也正是如此,才让人难以相信,这竟然是人们口中诓骗了世人,愚弄了天下的女子。 萧睿打量沈欢颜的同时,沈欢颜也在看他。 好帅! 来到北萧后,沈欢颜见识了许多纯天然帅哥。 沈以恒是那种眉眼飞扬、英气蓬勃的体育生的帅。 林叙是那种温润如玉、谦谦公子的帅。 但他们俩都比不上眼前这人,精挑细琢,鬼斧神工般,没有丝毫可以挑剔的帅。 是那种大概没人不喜欢的帅。 同时,沈欢颜还有另一个结论。 他,很有威严,很有魄力。 作为圣女,沈欢颜跟皇帝打交道,跟朝臣打交道,跟后宫那些高贵的娘娘们打交道。 威严,沈欢颜早就深刻地体会过了。 但眼下这人明明不动声色,眸光柔和,唇角淡笑,却还是让沈欢颜感到了一种从心底而生的敬畏感。 那一双眼眸锁定自己的时候,好像连思维都停滞了。 片刻的时间,马车逼近,并驾而行。 距离一瞬间被拉得极近。 沈欢颜连忙收回脑袋,在车厢坐好。 萧棠看萧睿一直盯着沈欢颜,笑呵呵地为萧睿介绍: “三哥,这是沈欢颜。” 萧棠不提圣女,也不提侯府大小姐,就是沈欢颜。 萧睿没露任何多余的神情,微笑着冲沈欢颜点点头。 “给睿王见安。” 沈欢颜有礼地颔首。 “三哥,你也来参加春日宴吗?”萧棠惊讶地问。 萧睿是谁啊,一般的宴会,可请不动他。 萧睿轻嗯了一声,揶揄萧棠:“一年未见,还是这么不着调。” 沈欢颜尚且知道男子靠近,要缩回车厢坐好,萧棠却依然把脑袋搁在车窗上,呵呵傻笑。 哪有个郡主的样子? 萧棠分得清好赖话,知道萧睿不是真批评她,便丝毫不理会,只道:“我还以为你不来呢。” “叔父叔母相邀,当然要来。” 萧睿说的客气话,实际上是他母妃看他都二十出头了,也没个看对眼的女子,不由分说把他赶来,希望他能多认识世家的姑娘们,找个王妃回去。 “太好了,有你在,这场春日宴终于不那么无聊了。”萧棠呵呵傻笑,肉眼可见地开心。 沈欢颜在车厢内抿唇一笑。 萧棠最崇拜的人就是萧睿,把萧睿当偶像,不止一次在沈欢颜跟前夸过萧睿。 沈欢颜对萧睿的了解,几乎全部来源于萧棠。 萧睿没错过沈欢颜的偷摸一笑。 挺可爱的。 也挺奇怪的。 这样一个小丫头,究竟是怎么搅动风云的? 两辆马车不约而同地慢下来,边走边聊。 萧棠兴致勃勃追着问萧睿在江湖上的见闻。 萧睿声音润朗好听,措词通俗又不失韵味,淡淡地就把江湖的奇闻轶事,山川美景,讲得绘声绘色。 萧棠听得如痴如醉。 就连心事重重的沈欢颜也沉浸其中。 不知不觉,凌波别院到了。 凌波别院依河而建,白墙黛瓦在阳光下散发着古朴的韵味,宛如一幅淡雅的水墨画。 客人们几乎都到了,眼下正四散游玩。 有的临河赏景,有的小榭闲聊,有的三五成群做一些投壶射箭的小游戏。 睿王的马车实在抢眼,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庭院前的小路聚集,议论纷纷地想要一睹睿王风姿。 沈欢颜、萧棠、萧睿一同掀帘下车。 “参加睿王。” “郡主金安。” 众人参拜,眸光里满是对萧睿的敬仰和爱慕。 当然,也有一部分人暗戳戳地瞅了沈欢颜两眼。 她,一个落魄圣女竟然和玉华郡主、睿王一同出席。 她,都落魄了,怎么还如此高贵典雅,气度丝毫不逊睿王和郡主。 她,真的是美啊! 沈欢心最积极,跑在最前头,挺着腰肢,使劲想要散发风采的心全写在脸上。 却在目光触及沈欢颜一身精致装扮的高岭之姿时,崩了表情。 难以置信,嫉妒,恼恨,轮番上演。 沈欢颜冷淡着眉眼,默默错后一步,跟在郡主身侧,不张望也不露怯。 萧睿轻易捕捉到沈欢颜的转变。 刚才还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在下车的一瞬间,用冷漠做壳,把自己包裹起来了。 也是,已经有许多不善的目光,投向了她。 再多片刻,恐怕就会有人忍不住开口抵制她的到来。 萧棠一把攥住沈欢颜的手,给她安慰。 “三哥,我们先去给母亲请安。” 萧睿颔首,三人一同进入庭院。 到了主厅,怀德王妃正跟几位夫人闲聊,首先看到了萧棠,便气呼呼地责备: “又去哪儿疯了?这会儿才来。” 萧棠一吐舌头,“母妃,我跟睿王哥哥一起来的,你是想责怪睿王哥哥来得晚了吗?” 怀德王妃这才看到落后一步的萧睿,以及沈欢颜。 她浅浅扫了一眼沈欢颜,不做理会,对萧棠嗔道:“你个疯丫头,尽会坑你娘。” 厅里夫人们因这母女俩拌嘴,轻轻笑着,然后起身给萧睿见礼。 “参加睿王。” “婶母金安,各位夫人安好。” 萧睿有礼地回。 怀德王妃忙让人去唤世子来接待萧睿。 很快,怀德王世子萧杨跑进来,直接给萧睿来了一个熊抱。 “三哥,你可来了,快,跟我们玩射击去。” 二话不说,就把萧睿拽走了。 萧睿一边跟着,一边无奈道:“要先去给叔父问安。” “一会儿就去。” 萧杨已经输得焦头烂额,急需萧睿撑场子去。 第48章 自卑的小姑娘 萧棠也跟夫人们呆不到一处去,光挨数落了,于是趁机带着沈欢颜溜走。 厅里,终于有夫人忍不住。 “王妃,怎么把沈欢颜这妖孽也请来了,多扫兴啊。” 怀德王妃淡淡撇了一眼开口说话的礼部尚书夫人。 “陛下已经谅解她,判她无罪释放,依然是侯府小姐,我请她有何不可?你难道是在质疑陛下的决断?” 尚书夫人当即惶恐,“不敢,臣妇不敢。” 不管怀德王妃喜不喜欢沈欢颜,沈欢颜都是萧棠请来的。 既然是自家女儿请来的,便由不得别人质疑。 萧棠带着沈欢颜直奔萧樱的住所。 凌波别院地理位置优越,山清水秀,气候宜人,所以萧棠一家时常在凌波别院居住。 尤其二小姐萧樱,很少在外活动,常年呆在凌波别院修养身体。 萧樱的院子很安静,下人们往来都透着小心翼翼。 萧棠解释:“阿樱性子软,喜静。” 进了屋,萧樱正坐在画架边画画,她沉浸其中,连萧棠进门都没有发现。 萧棠蹑手蹑脚凑上去,在一旁偷看,没有出声打扰。 沈欢颜唇边扬起浅浅微笑。 萧樱和萧棠有八分相似,但不同于萧棠的明媚张扬,萧樱一看就乖巧。 书桌收拾得很整洁,摆放着不少书籍。 画笔、颜料也都规制得整整齐齐。 突然,沈欢颜目光落在书桌背后的墙壁。 墙壁上挂着好几幅画,其中一幅正是沈欢颜的画,署名:孤客。 沈欢颜对认真又软糯糯的女孩本就有好感,因为这幅画,看萧樱更加可爱了。 萧樱侧身换笔时,陡然看见了一旁的萧棠,惊得笔都掉到了地上,然后怯生生地喊了一句: “姐姐。” 随后又注意到了沈欢颜,然后慌忙地侧过脸,不与沈欢颜正面对视。 即便如此,沈欢颜也看见了。 萧樱左眉上方有一道疤,疤靠近眉峰,很显眼,是一眼就能被注意到的。 不过颜色很浅,应是王府想了各种办法治疗后的最好结果。 “没事的,这是我跟你说过的我最好的朋友沈欢颜,她不会在意你的容貌。” 萧棠劝,然后上手要把萧樱的身子扳过来。 因为这道疤,萧樱自卑,不乐意见人,多年来,性子越发孤僻。 萧棠着急又心疼。 难道还能这样躲一辈子吗? 萧樱有些犹豫。 萧棠确实跟她说过很多关于沈欢颜的事,在萧棠的描述里,沈欢颜简直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 萧樱抿着唇,小心看了萧棠一眼,在萧棠鼓励的目光下,深吸了一口气,准备鼓足勇气看看沈欢颜到底是什么样子。 “我在意。” 沈欢颜突然开口。 萧樱刚准备转过来的身子一僵,然后哆嗦着嘴唇,控制不住地红了眼。 萧棠意外地看向沈欢颜。 沈欢颜绝不是一个落井下石的人,她怎么这样说? 却听沈欢颜继续道: “容貌是人和人相处时,第一眼就看到的,怎么会不在意呢?” 萧樱含着泪垂下头。 是啊,怎么会不在意? 连她自己都无法直视这张脸,别人又怎么能接受? 她就不该与人见面,平白看别人厌恶的眼神。 萧棠顿时急了,“阿颜。” 沈欢颜轻轻走上前,歪着头看着萧樱,“但二小姐很美啊。” 萧棠…… 萧樱…… 沈欢颜轻轻一笑,“二小姐肌肤白皙,毫无瑕疵,多少人梦寐以求而不得,眉眼跟棠棠十分相似,一样的好看。如此绝色,区区一道细小的疤痕,如何能掩盖?” 沈欢颜没有胡说。 这条疤痕,很小很淡,虽然看得清楚,但比之萧樱姣好的五官,真的不值一提。 就像电视剧里,女子容颜被毁,总要带着面纱见人,结果面纱落下,就一点无伤大雅的胎记,还是美得很。 是萧樱太苛刻自己。 又或者这个时代对女子要求太过严苛,一条不起眼的疤痕,便被认定为容颜有瑕。 沈欢颜也有疤,只不过不在脸上。 小时候爸爸送她去练武术,然后摔断了腿。 因为断口在脚踝处,开刀缝了好几针,留下一条十分难看的蜈蚣疤痕。 那时,沈欢颜还小,根本不懂美丑。 爸爸每天都要心肝宝贝地亲亲她那条疤痕,然后说这是颜宝坚强的象征,以后不管遇到多大困难,都会平平安安地度过。 所以,沈欢颜从来没觉得那条疤痕丑,甚至一度引以为傲,见了人都要炫耀一番,说这都是自己坚强的见证。 直到后来大了,才懂得这疤不好看。 但彼时心境敞亮,完全不在意了。 萧樱有些呆愣住了。 以前父亲母亲哥哥姐姐都有劝过她,说没事的,已经看不见了,一点也不丑。又或者说容貌不重要,心灵美,才华出众,才是世家女子最重要的东西。 可他们说这些的同时,眼里有很深的心痛、气愤……等等情绪。 这些情绪足以证明他们说的都是假话,他们明明很在意这条伤疤。 所以,每当这种时候,萧樱都会更在意这条伤疤,更想藏起来,逃避这一切。 第一次,有人跟萧樱说,容貌很重要,她很在意,她是一个看脸的人,但她承认萧樱还是很美。 这条触目可见的疤痕,不能掩盖萧樱的美。 萧樱很激动,也很迷茫。 她是美的吗? 她不知道啊。 她分不清自己到底美不美。 最终,萧樱还是小心翼翼地抬眸,去看沈欢颜。 然后,她震惊了。 眼前这张脸,才是真的美吧。 一瞬间,萧樱又自卑了,她怎么能相信沈欢颜,这么美的人怎么可能承认自己美? 都是安慰的话罢了。 不料,沈欢颜一把捧住萧樱的脸蛋,眼睛完成月牙,“多好看呀,软乎乎的,真可爱。” 说着,还放肆地捏了捏萧樱的脸蛋。 萧樱性子孤僻,很讨厌别人的触碰,尤其脸蛋,就是家人也不行。 但此刻,她心里竟然没有生出半分抵抗的心,甚至有些欢喜。 萧樱敏感如斯,最善观察人的眼睛,她没有在沈欢颜的眼里看到半分虚假和敷衍,有的只是真心的喜爱。 这份喜爱,让萧樱心里雀跃,甚至忍不住想让沈欢颜多摸摸她。 “真的吗?我真的好看吗?” 萧樱小心翼翼地求证。 沈欢颜认真地点头:“真的!如果有人因为这条疤痕而嫌弃你,请不要质疑自己,那一定是他太狭隘。” 第49章 沈家母女来道歉 萧棠闻言怔怔地出神。 萧棠当然不会因为萧樱脸上的疤痕嫌弃萧樱,但不可否认,她看到那条疤痕便会气愤、会悲哀。 她会想:如果没有这条疤痕,她的妹妹该是多么活泼可爱,光彩照人。 然而,这在萧樱眼里,未尝不是一种嫌弃。 她们好像从未教萧樱如何正视这条疤痕,而是总想着忽略它,却到头来怎么也无法忽略。 萧樱眼睛里亦有深深的迷茫。 是他们的错,不是自己的错? 萧樱从未想过对错,她只知道自己容颜有瑕,会遭人厌恶,所以便不敢出门。 她从来想过,这里面有是非对错。 萧棠趁机帮忙。 “没错,我家阿樱不比任何人差,谁敢嫌弃你,那是他人品有问题。” 萧棠看得见萧樱的欣喜,所以不惜把自己骂进去,也要认同沈欢颜的话。 只不过话出口,萧棠还是忍不住要气愤,恶狠狠道:“要说错,也是沈欢心的错,她还没有来跟你道歉吗?” 萧樱已经提前知道沈欢心要来道歉。 对此,萧樱只有惶恐。 事情过去太久了,道歉也改变不了什么,她不是很愿意看见沈欢心。 “还没有。” 萧樱垂着头,摇了摇。 萧棠咬牙切齿,“架子挺大,道歉还得让人去请不成?来人,给我把沈欢心叫过来!” 萧樱一下子紧张起来,坐回画架前,踌躇不安。 萧棠忍不住要叹气,对妹妹的软弱感到深深的无奈。 沈欢颜把萧棠拉一边去,她这种唉声叹气对心思敏感的人来说,杀伤力很大。 萧棠是急性子,没什么耐心的,便坐到客桌边喝凉茶去了。 沈欢颜依靠在书桌边,目光落在萧樱的画上。 “草木生韵,笔底藏春,画的真不错。”沈欢颜轻声夸奖。 萧樱依然垂着头,没有因为沈欢颜的夸奖而开心。 “但……” 沈欢颜话音一转。 萧樱耳朵动了一下,抬起头,“但什么?哪里不好吗?” 沈欢颜认真分析,指出不足: “画面中花草的前后层次太扁平,远景近景的区别没有拉开。” 萧樱眼睛又重新亮了起来,“你也会画画吗?” “略懂。” “那要怎么做,才能改善?”萧樱问。 萧樱有教她画艺的女师傅,但不论是家人还是女师傅每次都只会夸奖她,说她画的好,从不会指出她的问题。 可萧樱不是傻子,她会对比,会发现她的画跟她所收集的名家著作,相差甚远。 每当她因此求问师傅时,师傅都会说,她画得很好了,让她不要着急。 殊不知这些话只会让萧樱觉得敷衍。 沈欢颜也已经看出来了。 萧樱被保护得太好,听惯了夸奖和安慰,更希望得到切实中肯的建议,便大大方方地跟她探讨起来。 一时间,二人相谈甚欢。 沈欢颜许多关于画画的想法和知识,都让萧樱耳目一新,那是女师傅都没有教给她的东西。 短短时间,萧樱只觉得受益匪浅,对沈欢颜也多了几分敬重。 萧棠在一旁听得糊里糊涂,琴棋书画,她样样不通,实在听不懂。 只暗暗咂舌,酸溜溜地想:这到底是谁家妹妹啊?跟沈欢颜比跟她还亲了。 “郡主,明德侯府侯夫人携其女,来看望二小姐。” 萧棠瞬间来了兴致,“阿樱,这边来坐。” 萧樱抿了抿唇,无奈起身,然后把自己作画的位置让给沈欢颜。 “颜姐姐,你坐。” 沈欢颜从善如流地坐下,唇角一勾,等着看这场好戏。 门外,沈欢心黑着脸,沈夫人正在劝她,“进去后,态度好点,我们现在不比从前了。” 沈欢心心不甘情不愿地点点头。 沈夫人心疼地捏了捏沈欢心的手,“别怕,有娘在呢,她们不敢太过分。” 本来怀德王妃不在场,沈夫人大可不来,打发沈欢心一人前来道歉就好了。 可沈夫人放心不下沈欢心,想着她一个长辈在场,萧棠和萧樱总不好难为沈欢心。 下人来传话,让沈夫人和沈欢心进去。 二人双双进门,便看到萧棠萧樱在房中正襟危坐,一个眸光凌厉,一个冰冷淡漠。 沈夫人身上有一品夫人的诰命,沈欢颜半年前亲自为她求来的,所以她见了郡主无需行礼,道一声安即可。 “郡主金安,臣妇携小女来看望萧二小姐。” 沈夫人话罢,等沈欢心接话。 沈欢心是要给郡主行礼的,最起码要行屈膝礼,问万安。 然,身旁之人一声不吭。 沈夫人侧头,才发现沈欢心死死盯着一处。 目光前移,这才看到一旁安然落座的沈欢颜。 沈欢颜给了二人一个微笑,什么话都不说。 今日,也让她坐一坐这高高在上的局外人位置。 沈夫人没想到道歉这种事,玉华郡主还把沈欢颜带在跟前,这不是刻意羞辱侯府吗? 她心中很是愤怒。 但,沈夫人是理智的。 道歉搞砸了,她们极有可能被提前驱离春日宴。 那样,才是丢人丢到家了! 沈夫人扯了一把沈欢心,“快给郡主行礼。” 沈欢心狠狠剜了沈欢颜一眼,草率地屈膝,憋屈地开口:“郡主安。” “哼。” 萧棠冷笑一声。 “既然不情愿,来我怀德王府的地盘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求你来给我妹妹道歉呢?” “当然不是,心儿是真心给二小姐道歉的。”沈夫人连忙赔笑。 萧棠手臂在胸前一环,抬着下巴,“真心要有真心的姿态。” 沈夫人赶紧给沈欢心使眼色,让她认真点。 沈欢心憋屈地把腿弯下去,行了一个更标准的屈膝礼,“给郡主问安,郡主万安,二小姐安。” “不够。”萧棠凉凉一声。 沈夫人脸色大变,难不成还要跪下? 按礼制,沈欢心见了郡主是要行跪拜大礼的。 但那只是礼制?老掉牙的东西了。 现如今,除非面对陛下皇后,面对列祖列宗,否则不会行跪拜之礼。 更何况,沈家是侯爵之家,沈夫人是一品诰命,沈欢心是世家嫡出小姐,哪里就用得着行跪拜大礼? “郡主,何必这样咄咄逼人,我们是真心来道歉的。”沈夫人试图以长辈的威严压一压萧棠。 萧棠两手一摊,“可我感受不到你们的真心,怎么办?” 萧棠存了心,就是要为难。 这么多年过去了,萧樱因为当时沈欢心狠辣的出手,受了多少苦。 她们既然为了自己的利益,送上门来,那萧棠要是轻轻放过,也太懦弱了,枉费她郡主之尊! 第50章 沈欢心下跪 “郡主,心儿为二小姐准备了厚礼,不妨让她呈给二小姐,说不定二小姐喜欢呢?”沈夫人又转移话题。 “还是先把姿态做足了再说吧。” 萧棠立场坚定,完全不被沈夫人牵着鼻子走。 而后,又将锐利的目光射向沈欢心。 “做不到,就赶紧滚出我凌波别院,我王府的春日宴容不下你!” 沈欢心心口一缩。 春日宴还没有正式开始,她怎么能走?怎么能前功尽弃?怎么丢得起这人? 沈夫人也是没法子了,一狠心道: “心儿,给郡主和二小姐跪下!” 沈欢心难堪地紧蹙眉头。 其实,她做好了准备的,不管萧樱要怎么刁难她,她都能忍,只要给她机会,在春日宴崭露头角,打出名气。 哪怕是下跪,她也可以。 可是,为什么沈欢颜在这里? 她努力做这些,就是为了压过沈欢颜,就是为了让大家能以她为荣。 沈欢颜曾经带给侯府的一切,她也能做到。 她怎么可以在沈欢颜面前受屈辱,让沈欢颜看笑话。 沈欢心跪不下去! “心儿!” 沈夫人催促,声音里暗含警告,让沈欢心别前功尽弃。 沈欢心红着眼,梗着脖子就是不跪。 沈夫人一时也拿沈欢心没有办法,无奈地看向萧棠,发现萧棠面无表情,丝毫不打算妥协的模样。 于是,沈夫人的视线投向沈欢颜。 她希望沈欢颜能看在一家人的份上,劝萧棠放过沈欢心。 不管怎么说,沈欢颜现在是侯府大小姐,跟侯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总不会袖手旁观吧。 不料,沈欢颜微微垂下眼眸,手里把玩着红色朱砂盒,全当没有看到沈夫人求救的眼神。 萧棠也在意地看了沈欢颜一眼,担心沈欢颜还不争气,要为侯府出头,毕竟她们做过一家人。 如果那样的话,她也不好做得太过分了。 好在,沈欢颜没有一丝帮忙的意思。 萧棠这才放下心来,继而嘲弄地看向沈夫人。 欺负沈欢颜的时候,她怎么不想想,还有求到沈欢颜的一天。 萧棠也算是为沈欢颜出气了。 “来人,侯夫人和沈小姐好像不舒服,快些送回侯府吧。” 萧棠贴心地找了理由,免得沈家母女二人落个被赶走的名声,都难看。 沈夫人一听,彻底急了。 “心儿,还不给二小姐跪下道歉!” “当初你胡闹,伤了二小姐,母亲便让你前来道歉,你哭喊吵闹,非不愿意,影响了两家关系。” “如今,母亲好不容易为你求了机会,你若还执迷不悟,我就没你这个女儿。” 沈夫人一通劈头盖脸的责骂。 沈欢心错愕地看向沈夫人。 当初,她打伤萧樱,萧樱鲜血直流,她吓坏了。 回到府里,是母亲安慰她,说没关系,打了就打了,孩子打闹失手是常有的事,要怪就怪萧樱没本事。 怎么现在母亲要这么说? “还不快跪下!” 沈夫人再次怒喝,面色愈加凌厉。 沈欢心着实吓到了。 没有沈夫人撑腰,沈欢心哪里有什么胆量,当即跪了下来。 沈欢颜也被震惊了。 原来,涉及侯府利益,连沈欢心也能被抛弃。 真是可笑啊! 明德侯府,到底是个多么自私冰冷的地方。 萧棠也是一副看到精彩好戏的模样,她不再做声,把场面交给当事人萧樱。 萧樱从头到尾怯生生的,看沈欢心的眼神有怨恨,但更多的是悲哀。 对自己人生被扭曲的悲哀。 跪下又如何?道歉又如何? 一切,都回不去了…… “道歉啊!” 沈夫人提醒,看沈欢心的眼神多了一些不耐烦,第一次觉得自己女儿这般不成器,不识时务,让她这个为娘的,在两个小辈面前丢尽脸面。 “二小姐,对不起,我错了,我当时太小了,太害怕,总之都是我的错,你原谅我,好不好?” 沈欢心哆哆嗦嗦地说着准备好的词。 萧樱唇边溢出苦涩的笑,轻声说: “我不会原谅你,这辈子都不会。” “你跪在这里不过是为了春日宴,并不诚心悔过。但你跪了,也道歉了,我不会阻止你参加春日宴。” “只是,我永远不会原谅你的。” 素来柔软的姑娘哪里会磋磨人,一句“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便把事情画上了句号。 沈夫人大喜,连忙把沈欢心扶起来,说着客套话:“二小姐喜静,我们就先不打扰了。” 然后不等萧棠放话,就忙不迭走了。 沈欢颜心里其实挺难过的。 她对沈夫人今日做派,失望至极。 她难以想象,她以前觉得沈夫人很好,真心把沈夫人当过母亲。 只能说,沈欢颜以前被捧得实在太高,眼前全是美好的风景,根本看不见人性的卑劣。 沈欢颜三人又在萧樱房里呆了会儿,宽解萧樱难过的心绪。 没多会儿,怀德王妃派人来唤萧棠,让她出去见人,不许闷在房里。 萧棠兴致缺缺,更愿意赖在萧樱这儿。 沈欢颜若有所思,“难不成这春日宴,是王妃给你举办的相亲宴?” 怀德王府素来低调行事,很少举办如此盛大的宴会。 萧棠懒洋洋地白了沈欢颜一眼。 默认了。 沈欢颜扑哧一笑,“那确实该出去了,否则王妃心意岂不白费?那些好儿郎寻不到你,要急坏了。” “臭阿颜,敢打趣我!” 萧棠举着拳头要来打沈欢颜。 沈欢颜一边躲一边笑呵呵。 萧樱在一旁看着,也忍不住笑起来。 萧棠一下子愣住,她许久没有见过阿樱笑了。 “阿樱,你跟我们一块出去吧,外头可热闹了。” 萧樱笑意瞬间收敛,“不了,你们去吧。” 萧棠拉住萧樱的手恳求,“去嘛去嘛,一起,睿王哥哥也在呢,我们去找他。” 萧睿见过萧樱的伤,还多次找来名医,为萧樱治伤,是萧樱比较放心的人。 “人太多了,大家会议论我,会讨厌我。”萧樱一个劲儿地往后抽手。 沈欢颜挠挠头,“还能有人比我更不招待见吗?不少人都巴不得我被砍头呢。” 萧樱一愣。 关于圣女的事,萧樱都知道。 她其实很难把眼前的沈欢颜和高高在上又诓骗世人的圣女联系起来。 “你不怕她们说一些难听的话吗?” 萧樱疑惑,很难理解沈欢颜为什么要出席宴会,不是平白看人眼色吗? 第51章 问心无愧 “怕啊。” 沈欢颜坦言,“但能怎么办?总要面对的,逃避从来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萧樱一下子怔住。 细细琢磨沈欢颜的话。 原来,她一直在逃避…… 比起沈欢颜被世人厌弃,喊打喊杀的局面,萧樱觉得自己的一点疤痕,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 萧棠也被沈欢颜这番话说的颇有感触,揉了揉萧樱的头发说: “看吧,我都跟你说了,这家伙是个很好的人。走吧,和我们一块去,我和阿颜会保护你。” 莫名的,萧樱心中涌起了大大的勇气。 然后,一个“好”字脱口而出。 出门时,萧樱的恐惧又冒了出来,想去戴面纱,被沈欢颜和萧棠不容分说地夺下。 此地无银三百两。 戴上面罩,才会引来更多的猜忌和中伤。 三人并肩来到前院,再次去拜见怀德王妃。 一进门,夫人们的视线便集中在萧樱的脸上,以及那道疤痕。 因为萧樱深居简出,所以大家只知道萧樱毁了容,并不知道毁到了何种程度。 所以,基本会下意识地把目光停留在眉上的疤痕。 然后,什么样的神情都有。 有的是怜悯,这样好的一张脸被这条疤毁了。 有的是嫌恶加得意,王妃之女也就这样,还比不上自家女儿呢。 当然,有很大一部分人是惊讶,这点疤痕哪里就称得上毁容了嘛?二小姐明明就好看得很。 萧樱整个人很紧张,对四面八方而来的视线格外在意。 总感觉萧樱下一秒就能夺门而逃。 沈欢颜站在她身侧往后一点,轻轻将手扶在她腰后,默默给她力量。 萧樱深吸一口气,感到那手掌的温度阵阵传来,稍稍稳下心,然后她就发现,大家看她的神色各异,看沈欢颜的神色却如出一辙的嫌恶,甚至痛恨。 仿佛沈欢颜的出现,对她们而言都是一种侮辱。 怎么会这样? 颜姐姐明明很好。 萧樱心口发紧,竟心疼起沈欢颜来。 王妃看到萧樱,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夫人们都看着,王妃才按捺住激动的心情,面带微笑,小心翼翼地招手: “樱儿,快到娘跟前来。” 萧樱福身行礼,却并没有上前,小声说: “母亲,我想跟姐姐和颜姐姐在一起。” 萧樱看起来挺抗拒跟在王妃身边。 是王妃不好吗? 当然不是。 王妃看起来爱极了萧樱,也心疼极了萧樱,那怜惜的眸子似乎下一秒就能落下泪来。 但这种小心翼翼的呵护,未必是萧樱想要的,甚至会变成一种无形的压力,让萧樱难以承受。 王妃想着这些夫人们话里有话,你来我往,勾心斗角,确实不利于萧樱,便宠溺道:“好,你喜欢就好。” 而后,叮嘱萧棠:“照顾好你妹妹。” “我知道!” 萧棠嘟嘟嘴。 能看到萧樱出来见人,王妃怎么说都是开心的。 笑道:“杨杨和睿王去布置曲水流觞了,你们也去吧,一块热闹热闹。” 三人赶忙溜走。 路上,不断会遇到人上来给萧棠打招呼。 萧樱发现,真的所有人都很抵触沈欢颜,她一时都忘了关注别人看她自己的眼神了。 “颜姐姐,你不难过吗?” 沈欢颜抿了抿唇,“当然不好受,但,我从未想过伤害任何人,我问心无愧。” 劝诫萧樱的时候,沈欢颜也看开了许多。 她不是自愿抢夺谁的身体? 她没有想要伤害谁。 更不曾伤害过谁。 她问心无愧。 她不该受到伤害。 她不该为那些没能继续活在圣女庇佑下的自私自利之人,而承受痛苦。 不论在哪里,不论在谁面前,她都挺得起腰杆! 或许是因为有那么点同病相怜,萧樱对沈欢颜的话总是颇有感触,她也不由得挺起腰杆。 她不想伤害任何人。 她没有错。 是那些投给她异样眼光的人,错了。 沈欢颜发现了萧樱的变化,会心一笑,然后冲她指了指不远处的两个公子。 “你瞧,他们看你的眼神满是惊艳呢。不要总关注试图伤害你的人,多看看别的更美丽的风景。” 就像沈欢颜,不也还有郡主愿意来呵护她吗? 萧樱一双好奇的眼睛打量着这个复杂而多彩的世界,竟真的寻到了几分趣味。 不似她日日躲藏在房中时的枯燥、无聊、黯淡…… 三人来到水榭边,萧杨跟几个公子哥已经把曲水流觞布置好了。 人工开凿的九曲水渠,将小溪尽头的清澈泉水引入,青石为底,宝石随手洒落,在日光的照耀下,令水面散发着斑斓的光晕。 粉白花瓣洒落在水面上,鲜活的小锦鲤自由穿梭其中,两岸放置许多蒲团,供客人落座。 公子居东位,小姐居西位。 水渠不过半米宽,男女对座,正是交流的好时机,已然有人迫不及待地寻了合适的位置坐下。 “阿樱,棠棠。” 萧杨快步跑过来,对萧樱的出现很意外,连忙招呼着把二人安排到水渠上游的坐席上。 座位素来就有贵贱之分,封建社会更甚。 上游的位置旁有矮几,有靠椅,十分宽敞,方便舒适,不似中下游那般,只放置了一个坐人的蒲团。 也是此次参宴的人实在太多,单看座位五十个有余。 “我去后面坐。” 沈欢颜把萧棠萧樱送到,轻声告知一声。 然,萧樱一把抓住沈欢颜的手,目光可怜兮兮,委屈巴巴,不想让沈欢颜离开。 沈欢颜懂萧樱的意思,轻声哄她,“不合礼数,我们之后再聊。” 萧樱咬着唇,放开了,但肉眼可见的不开心。 萧棠也不想让沈欢颜走,怕沈欢颜离了她视线受欺负,也怕她一个人照顾不了萧樱的情绪。 虽然萧樱和沈欢颜只认识了片刻,但萧棠已经看出来。 沈欢颜对萧樱的胃口。 沈欢颜说的话,萧樱都能听进去。 但,座位的安排很讲究。 她贸然把沈欢颜排在前面,没法给其他比沈欢颜身份更尊贵的人一个交代。 沈欢颜只是侯府小姐,在这等场合上,身份也着实算不得尊贵,她前面还有许多侯府的小姐,国公府的小姐,以及皇亲。 眼看沈欢颜拍了拍萧樱的手,转身欲走。 萧棠突然福至心灵。 她一把将沈欢颜拉回来,然后把沈欢颜按在坐席的第一位。 第52章 痛快 这理应是萧棠的位置。 萧棠既是主家,又是郡主,是宫廷之外,京城之内最尊贵的女子。 能留在京城的王爷,不多。 怀德王府和萧睿,是唯二的两家。 萧棠郡主之尊,确实无人能比。 所以,萧棠理应坐第一位。 而现在,萧棠把沈欢颜按在了这个位置,又把萧樱放在沈欢颜身边,自己则坐在第三位。 萧棠满意地点了点头,连她都愿意坐在沈欢颜后面,那其他女子就算不满,也不敢多吭一声。 沈欢颜一抬眸就看到了对座的萧睿。 萧睿的身份自不必说,尊贵无比,萧杨已经把他世子的位置让给了萧睿。 所以眼下,沈欢颜和萧睿是对座。 沈欢颜瞬间汗毛直竖,连忙就要起身,“棠棠,别胡闹。” 萧棠一把按住沈欢颜,哄道:“求求你了,就当陪阿樱。” “不合规矩。” 沈欢颜严肃了面色。 萧棠从来不是个守规矩的人,她倔道:“不过娱乐罢了,哪有那么多规矩,三哥,你说是吧?” 萧棠竟直接把萧睿拉进来。 萧睿轻轻勾唇一笑,颇宠溺道:“郡主说的都对。” 无关对错,单纯要顺着萧棠的意思。 萧棠顿时底气十足,“你看,睿王哥哥都这么说了,你安心坐。” 萧樱也连忙伸手,轻轻拽了一下沈欢颜的衣袖。 沈欢颜没法再坚持,很是忐忑地坐下来,触及萧睿那浅浅含笑却又暗含探究的眸子时,心口一悸。 大多数人都在关注上位者的动态,所以这一幕引起了许多人的惊讶和不满。 其中,刚刚赶来的瑞仪县主最是恼恨。 沈欢颜,她若是圣女,坐那个位置,没人会说什么。 可她已经不是,甚至伪装圣女愚弄大家一年之久,她怎么配首位?还跟睿哥哥对座! 萧棠,她莫不是疯了? “瑞仪,你来了?坐我身边来。”萧棠招呼。 瑞仪县主是长公主之女,是在场除了萧棠之外,最尊贵的身份。 理应坐萧棠身边。 但,怎么就到第四位了? 瑞仪真咽不下这口气,可又不敢出声。 毕竟萧棠愿意,连睿王都同意了,她一个县主,便没有再开口的资格。 咬了咬牙,瑞仪县主憋憋屈屈地落座。 萧杨其实也觉得萧棠此举不妥当,但他左看看右看看,发现自己没什么话语权,干脆不管,去招待其他人了。 沈欢颜只要一抬眼就能看到萧睿,那双眼极淡地看着她,仿佛只是随意落目,但沈欢颜就是能感觉到里面翻涌着许多别的东西。 一个天才之子,一个运筹帷幄的王爷,面对自己这样的异界人,怎么会心绪平和,一点好奇都没有。 但萧睿实在太会控制自己的情绪,让人琢磨不透。 这份琢磨不透,让沈欢颜心跳如雷,不敢与之对视。 沈欢颜只能避开,将目光投向下方,然后看到了直勾勾盯着她的沈欢心。 沈欢心愤怒、不甘,屈辱,嫉恨。 恨不能把沈欢颜揪起来质问,你凭什么坐在那里? 一个在侯府人人厌弃,只能在破烂的院子里苟且的可怜之人,有什么资格被那样抬举? 因为沈欢颜,侯府落魄。 沈欢心千辛万苦地来到春日宴,却处处遭人白眼,位置也被排在了后半段。 而沈欢颜这个罪魁祸首竟坐在了郡主之前,这太荒谬了。 沈欢心无论如何接受不了! 沈欢颜轻轻勾起唇角,莫名地感到很痛快,还颇有兴致地冲沈欢心挑了挑眉。 瞬间,沈欢心气得面红耳赤,始终维持的高雅仪态瞬间破功。 落座在沈欢心对面的公子惊讶地问,“沈二小姐,你怎么了?不舒服?” 沈欢心吓了一跳,她都没有注意到她对面竟然坐了人。 这人,沈欢心认识,工部员外郎家的公子王安华。 沈侯也在工部任职,是左侍郎,从二品的官职,比员外郎的五品高了不止一星半点。 以前,家里有宴席,会请王员外郎家参宴,所以跟王安华就认识了。 王安华一直对沈欢心很热情,心思不言而喻。 但在沈欢心看来,这不过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没事。” 沈欢心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 同时她心里恨恨地想:以前有宴席,她要么跟一品大官员的公子小姐同席,要么跟侯爵、公爵以及皇亲们在一起。 现在,却沦落至此,只能坐一个简陋的蒲团,同王安华这种上不去台面的公子同席。 都怪沈欢颜这个贱人! 凭什么沈欢颜能坐到前面去! 沈欢心越想越气。 其实,有一点沈欢心忘了,以前的她也上不了皇亲的桌,因为她只是一个侯府的二小姐。 是因为沈夫人总念叨着让沈欢颜多关照沈欢心,所以沈欢颜走哪都带着沈欢心。 即便如此,沈欢心也从未入得了高位之人的眼,没有为自己打下江山。 沈欢颜这边跟沈欢心较真,一时忘了萧睿的存在。没有发现萧睿在她挑衅沈欢心时,轻轻挑起的眉头。 “小世子爷,我刚从宫里出来,来得晚了,还请恕罪。” 突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沈欢颜扭头看去,林叙穿了一身月白如仙的广袖常服,正因迟到同萧杨客套地道歉。 “不迟不迟,刚刚好。” 萧杨连忙将林叙带到座位的第五位。 纵然林叙官职最大,却也只是臣子,位置要落后于皇亲。 “睿王殿下!您也来了!” 林叙落座前,先向萧睿行礼。 “丞相大人日理万机,没想到也来了。”萧睿浅笑一句。 “凑个热闹。” 林叙解释一句。 萧睿便不与他搭话。 林叙又向其他几位皇亲一一见礼,在看到沈欢颜时,面色僵了一瞬。 纵然他七窍玲珑心,也想不到沈欢颜是怎么坐那去的? 好在他城府深,很快便收回神色,安然落于他的座位。 沈欢颜浅浅抿着唇,看到林叙,心里还是不太好受。 萧杨安排好一切后,回到自己的位置。 同时,掌事女官高扬一声,“曲水流觞现在开始,公子小姐们要做好准备了!” 全场静下来。 曲水流觞一向是春日宴的重头戏。 是展露才艺,扬名立万的好时候。 尤其今天,睿王在!丞相在! 这样盛大的春日宴,这样绝好的机会,十年难得一见。 跃跃欲试,写在了大多数人的脸上。 第53章 这样泼辣,谁敢娶 “此情此景内一切事物,皆可作为主题,或吟诗或作诗,只要出诗,即可过关,否则,罚酒一杯!” 掌事女官宣布规则。 不少人松了一口气。 条件放这么宽,过关就变得很容易了。 “三!二!一!” 掌事女官将一净白轻薄的瓷盘放在水面,盘中有一鎏金小巧酒杯,执酒女官倾倒长流壶,点三下,一杯清澈透亮的桃花酿便来了。 金色长杆轻滑水面,水流顿时活了起来,带动轻盈的白瓷盘,顺流而下。 水的流速不算快,酒盏晃晃悠悠,似停未停,还挺磨人。 沈欢颜在第一位,心情无比轻松地看着酒盏从面前滑过。 当酒盏拐着弯远离萧樱后,萧樱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她的性子不喜出头,更愿意当个默默无闻的看客。 萧棠同样无比紧张,死死盯着酒盏,默默祈祷不要停下,不要停下。 她最不喜欢吟诗作赋了。 眼见酒盏的速度越来越慢,几乎快要停下,萧棠的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她对面是同样纨绔的靖国公府小公子。 靖国公府小公子跟萧棠如出一辙的紧张,并且已经做好了抢夺酒杯的准备。 只要罚了酒,就可以不用作诗。 但酒只有一杯,作诗的人却有两个。 萧棠敏锐地发现了靖国公小公子的意图,也当即绷紧身子,准备抢下酒杯。 众人见了,哑然失笑。 怎么就让他俩坐一块去。 沈欢颜也乐得很。 虽然她来了北萧有一年时间,但她身份尊贵又特殊,一般娱乐性的宴会是不能参加的,只有宫宴或极为重要的世家宴会,才敢来请她。 所以她是第一次玩曲水流觞。 没想到竟这样有趣。 且有趣的不仅是游戏本身,还有每个人所展露出来的小心思。 就比如萧棠右边的瑞仪县主,她盯着酒盏,同样紧张。那份紧张不是害怕酒盏停到她面前,而是期待酒盏能停在她面前。 想来,她有备而来,很想要一展风采。 可惜了,天不遂人愿,酒盏还是停在了萧棠面前。 萧棠和靖国公小公子同时出手。 小公子盯着酒盏,萧棠却盯着小公子,在小公子伸手去探酒盏的一瞬间,一把拍开小公子的手,然后另一只手稳稳地把酒盏拿走。 靖国公小公子手背被打得通红,气呼呼地吼: “玉华,你这样泼辣,谁敢娶你!” 萧棠冲靖国公小公子吐吐舌头,将酒一饮而尽,然后幸灾乐祸地伸手请到: “小公子,作诗吧。” 靖国公小公子哪里会作什么诗?背一首都要他老命了。 且,他事前没有准备,又是第一个被罚,脑袋空空,什么都想不起来。 于是,憋得整个脑袋都红了。 身旁人看不下去,开始给他出主意。 此情此景,可作诗的事物很多,春日、远山、河流、小溪、花草、亭台楼阁等等,多不胜数。 一些才子满腹学问,也不在乎帮小公子一把,连哪位先生哪首诗,都给提示出来了。 小公子终于在众多诗词中,找到一首他记住了的,背诵而出。 有了小公子垫底,游戏越发轻松起来。 执酒女官重新放上一只白玉无瑕的酒盏,依旧优雅地注入桃花酿。 金色长杆一划拉,酒杯再次走起来。 曲水流觞是春日宴的固定活动,大多数人有备而来,所以大多数人还是很渴望能展示一下才学。 这不,酒杯停在中央位置,一才子一才女,谁都没有喝酒,双双作诗一首。 说实话,沈欢颜作不了诗,也品不出好赖。 见众人都赞赏地鼓掌,她也连忙跟上。 随后,当酒盏路过沈欢心时,沈欢心格外激动,她等的就是这一刻。 沈夫人为她请了有名的先生,作了许多首诗,一一背会。 并付给先生巨款,让先生守口如瓶,保证这些诗以后就是她沈欢心所作。 然,酒盏没有青睐沈欢心,快速滑向末尾处。 沈欢心失望地嘟起嘴巴。 怎么老天爷也跟她对着干? 这次,男子饮酒,女子背诵了一首名家的诗词,没有引起什么波澜。 第一轮,也就停了三次。 一人嚷嚷:太快了,这样下去,他怕是一次也轮不到了。 世子瞧大家玩得挺高兴,便嘱咐拨水的女官轻一点,让大家都能参与进来。 第二轮,酒盏往回走,慢了许多,停了好几会。 有人诗兴大发,即兴创作,才华横溢。 有人背诵一首,以表对名家名作的敬仰。 有人默默喝酒,只想当小透明。 可惜,还是没有轮到沈欢心。 快到沈欢颜这边时,酒盏正正好落在萧樱面前。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萧樱身上。 这位怀德王府的二小姐很少露真容,大家本就对她好奇,这下一个个全盯着她。 轰~ 萧樱只感觉脑子里炸响了一声,然后空白一片。 那一道道目光实在太密集,她一时甚至分不清这些目光都是什么意味。 是厌恶鄙夷,还是等着看笑话,又或者别的…… 她的脑筋一瞬间好像停滞了,什么都想不明白,更别提作诗。 萧樱对面是萧杨。 萧杨担忧地看着萧樱,自家二妹妹饱读诗书,即兴作诗也不在话下,但她的胆子实在太小了。 眼看萧樱头缩成鹌鹑,萧杨忙说: “阿樱,不用勉强自己,没关系的。” 这是怀德王府的主场,萧樱就算赖皮,萧杨也会给她做主。 可是,萧杨这看似安慰的话,让萧樱一瞬间湿了眼眶。 自责、抱歉、对自己无能的深深愧疚全涌上心头。 沈欢颜轻轻伸手握住萧樱捏得发白的拳头,轻言:“《绯云辞》我也很喜欢。” 绯云辞,是一本诗集,收录了许多描写美丽花儿的诗词。 这本诗集就在萧樱房间的书桌上,诗集陈旧,微微卷边,一看就被翻阅过很多次。 萧樱空白的脑海一下子被“绯云辞”三个字充斥,无数曾细细赏析的诗句飞入脑海。 其中,有一首《桃夭》她最爱。 “风裁绯色点山家,碎影摇窗落盏霞。” “曾共蝶期争晓露,独留香骨付流沙。” 不知不觉,萧樱便将这首早已滚瓜烂熟的诗吟诵出来。 第54章 沈欢颜一个人的狂欢 萧杨扬起一抹笑,大大松了口气。 这首诗不算多有名,作者出自离京很远的边陲之地,默默无闻。 但这首诗实打实写得好。 有时候能诵出名家之作,不算什么本事,因为这些诗词本就耳熟能详。 了解更多小众诗篇,才说明此人学识渊博。 众人立刻给萧樱附上掌声。 萧樱意外自己不知不觉地背出了这首诗,看着大家给她的肯定,心中涌出难言的感动。 她反手捏住沈欢颜的手,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看向沈欢颜,冲她柔柔地感激一笑。 沈欢颜唇角浮上笑容,很欣慰。 萧睿被沈欢颜的笑晃了眼,不是因为那笑美若天仙,如山花烂漫而开,而是因为那笑蛮感人的。 自身难保,却还是不吝啬地给别人善意。 萧睿现在可以肯定,来自异界的这个姑娘,挺好的。 游戏继续,第三轮开始。 按理说沈欢颜是初始位置,酒盏刚动,很难停在她面前。 然而,巧的是,一尾小锦鲤在酒盏刚刚流动时,一头撞上来,便把酒盏给撞停了。 周围人见此一幕,会心一笑。 “看来,是老天怜惜我们,让我们能一闻睿王的风采。” 萧睿始终一副淡然含笑的模样,轻轻抬手,示意沈欢颜先来。 沈欢颜已经想过如果轮到她,她怎么办? 这点小游戏,自然难不倒她。 就连这个世界的诗词,她也跟着林叙读过不少。 随便吟诵一首,便能过关。 如果是以前,沈欢颜一定会选择这么做,也必须这么做。 但是,现在,人人都知她来自另一个世界。 那她何需隐藏? 她的世界众人只当是什么妖魔鬼怪之地,没有一个人愿意去了解。 那她非要让他们看看,他们是何等愚昧! 沈欢颜放眼看去,小榭后江河潺潺流淌,逐渐宽阔,汇入大江大河,明媚的春光已经渐渐落幕,一丝淡月勾勒而出,青山连绵,一派大好河山之景象。 她眉眼生花,轻启薄唇: “春江潮水连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 懂诗的人在片刻沉寂后,骤然亮了眼睛。 “好诗,真是好诗!” “这是你作的吗?” 去年的状元郎李砚舟是真的才华横溢,但他为人低调,在人群中一点也不显眼。 可此时,李砚舟却激动得站了起来。 还有不少人跟着他,一块询问。 沈欢颜轻轻摇头,“不是我。” 包括沈欢心在内的许多人一下子把心放在了肚子里,就说嘛,沈欢颜怎么可能有如此才华。 李砚舟却不管,继续问:“那是何人所作?” 有机会的话,他一定要去拜访深交。 沈欢颜神色复杂了许多,轻言:“是我那个世界的一位前辈张若虚所作,此诗名为《春江花月夜》。” 听闻此名,李砚舟蓦地转身眺望江海。 难以想象,天色暗下来后,此景此情与此诗该有多么的契合。 简直太妙了! 李砚舟沉浸在诗的意境中,其他人则更在乎沈欢颜所说的“她那个世界”。 她那个世界,竟有人做出这样连状元郎都惊叹的好诗。 不是有传言说,她有妖法,指不定来自何等妖魔鬼怪之地吗? 气氛一时变得怪异。 萧杨轻咳一声,出面推进游戏,“三哥,轮到你了。” 萧睿从沈欢颜面上收回眼神,淡淡吟诵一首…… “好诗,不愧是睿王所作。” 连忙有人拍马屁。 萧睿淡淡撇了那人一眼,“这是我游历江湖时,偶然听见一位渔翁所吟唱的诗词。” 那个拍马屁的人,顿时面色一红,尴尬地缩了头。 游戏继续。 酒盏走走停停,一圈后再度停在沈欢颜的面前。 萧睿同样绅士地请沈欢颜先。 沈欢颜张嘴便吟唱起来: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苍凉悲壮的词配悠扬的乐音,荡气回肠。 尾音落下,全场鸦雀无声。 就连萧睿都被震惊得失了那份淡然的气度。 上一首,写得好,萧睿很认可,但对于一个王爷,一个朝堂沉浮过的权谋家,这首词,实在戳他的心窝。 简直令他心潮澎湃,难以自持。 林叙作为丞相,对这首词也颇有感悟,只是他看向沈欢颜的目光格外复杂。 “这也是那位张若虚前辈所作吗?” 李砚舟倾着身子,瞪着眼睛,几乎恨不得跨越水渠,拉住沈欢颜的手跟她好好交流一番。 沈欢颜摇头,“不是,这是杨慎前辈的词,《临江仙》。” 李砚舟激动得无以复加,“你还知道他们其他的诗词吗?能告诉我吗?” 沈欢颜璀璨一笑,“古今名家多不胜数,名作如天上繁星,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呢。” 李砚舟激动得心都要跳出来。 他只恨眼下场合不妥,他们的身份也不妥,否则非要结成知己,畅聊三天三夜才是。 不少人也对沈欢颜投来热切的眼神,这样好的诗,多听一首都是赚。 “再来一首吧。” 有人提议。 “对,再来一首!” “再来一首!” 许多人附和。 沈欢颜淡漠一笑,“尊重规则。” 她作一首已经过关了。 第二首,不是他们想听就能听的。 萧杨也是被眼前的场景惊掉了下巴,忙不迭地再次出面圆场。 “三哥,轮你了。” 萧睿深深凝视沈欢颜一眼,然后俯身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他自认,一时之间,拿不出能把沈欢颜比下去的诗词,所以干脆不说了,直接喝。 游戏继续。 只是不管酒盏停在谁的面前,是作诗还是背诗,都变得索然无味。 沈欢心也轮到了,但没什么人在意,草草就过去了。 她气得心肝疼,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难看极了。 有趣的是,每一轮酒盏回来都会停在沈欢颜面前。 拿金杆拨水的女官是专业干这个事的,她早就摸到了巧劲,能大概控制水流的速度,酒盏停下的位置。 所以,在她的有心为之之下,酒盏总能恰恰好停在沈欢颜面前。 沈欢颜不在意,轮到她,她就背。 她学习不算好,但记性很不错,脑子里的诗,真能背个三天三夜。 有些熟悉的名家,她还能把前辈的字、号,都说出来。 这场曲水流觞,俨然成了沈欢颜一个人的狂欢。 萧睿再没有出过一首诗,闷声喝了好多杯桃花酿。 第55章 半边身子都湿了 时间逐渐流逝,天色越发暗了。 游戏场上的气氛却丝毫没有冷却,反而越发高涨。 丫鬟们端着糕点、提着茶壶,鱼贯而来送餐点。 “啊!” 突然,给沈欢颜上茶的小丫鬟脚被绊了一下,整个人惊呼一声朝沈欢颜倒下来。 丫鬟竭力控制身体,堪堪避开下方的沈欢颜。 然而,丫鬟忘了她手上滚烫的茶壶。 茶壶打在沈欢颜的肩头,壶盖震落,茶水尽数倒在沈欢颜的肩头。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沈欢颜根本来不及躲闪。 炙热的温度透进衣服,快速灼烧她柔嫩的肌肤,剧痛侵袭。 沈欢颜小脸皱成一团,连忙起身拨弄衣服。 她的衣服比较厚重,热气沁入其中,很难散去,这样下去她会烫伤得非常严重。 但场中有这么多人,沈欢颜根本不能脱掉衣服。 萧棠也吓到了,起身便骂那小丫鬟:“你怎么做事的?” 小丫鬟惶恐极了,连忙跪下使劲磕头:“郡主饶命。” “阿颜,你没事吧?” 萧棠顾不得计较,连忙关心沈欢颜。 沈欢颜很痛,特别痛。 这具身体的肌肤十分娇嫩,若不能及时处理,不知道要烫成什么样子? “哗!” 突然,冰凉刺骨的水顺着沈欢颜的肩头被泼下。 “三哥。” 萧棠吓得朝萧睿瞪眼。 萧睿肃着眉眼,二话不说,拿着手里的果盘又从水渠中舀了水,全部倒在沈欢颜肩头。 如此泼了五次之后,沈欢颜半边身子都湿透了。 春日的水,很冷,快速削弱了茶水的温度,也让沈欢颜遍体生寒。 下一秒,萧睿的披风落下,把沈欢颜裹了个严严实实。 “快带她去换衣服。” 萧睿冷肃地吩咐。 萧棠连忙点头,扶着沈欢颜离去。 众人都有点懵,怎么突然就发生了这种事? 刚刚还出尽风头的人,现在却狼狈离开。 有人幸灾乐祸着,有人稀罕唏嘘着。 林叙从人群中离去,跟沈欢颜他们去了一个方向。 有人瞧见了,笑着说了声:“丞相还是情深啊,圣女都这样了,他还是不愿意退婚,忙不迭地就追去了。” 随着沈欢颜的离开,曲水流觞也散了。 萧杨组织大家进会客大殿去赏舞喝茶,等再晚一点就会开宴了。 沈欢颜这边来到萧棠的卧房,简单洗漱了一下,抹了下人紧急送来的烫伤药,然后换了一身萧棠的衣服。 二人身量差不多,穿上刚刚好。 “还疼吗?” 萧樱担忧地拉着沈欢颜的手。 让沈欢颜在萧家的地盘上受了伤,萧樱格外难受。 沈欢颜笑着安抚她,“不疼了,还好睿王镇定机敏,及时相救。” 所以,只是烫红了,没有起泡,敷药后只能感觉到些微的灼热刺痛感。 萧棠端了一碗参汤进来,“快喝了,小心没烫伤,却感冒了。” 沈欢颜捧过小碗,浅浅抿了几口。 萧棠拍了拍胸脯,现在还心有余悸呢,同时忿忿道: “我去把伤你的丫鬟叫过来,让她给你赔罪。” 沈欢颜将人拦住,“意外罢了,不必大动干戈。” 就算萧棠愿意让沈欢颜惩治丫鬟,沈欢颜也不能真的在王府肆意惩罚王府的丫鬟。 萧棠只好作罢。 沈欢颜小口喝着参汤,突然看到一旁的小案几上放了一本江湖异闻录四。 “你竟有第四册了?” 沈欢颜和萧棠都爱看江湖趣事的本子。 江湖异闻录很有名,第四册,沈欢颜也还没能看到呢。 萧棠嘟嘟嘴,“刚得,我也没看完呢,不过看在你受伤的份上,可以让你先拿回去看,等你看完了再还给我。” 沈欢颜因这份厚爱而心生欢喜,但她现在也没有太多看闲书的心情了。 “不用了,等你看完再说。” 说着,沈欢颜想起了一事,轻声问:“凌波别院有怀德王爷的藏书房吗?” 怀德王出了名的喜爱收集藏书。 沈欢颜有幸在怀德王府的书房去过两次,真是应有尽有,令人大开眼界。 萧棠点头,“有啊,你想借什么书?” 萧棠没少偷偷拿怀德王的珍藏孤本给沈欢颜,等沈欢颜看完了再偷摸送回去。 “我可以去看看吗?” 沈欢颜想找一找关于罗盘的资料。 “当然可以,我和阿樱陪你去。”萧棠大方道。 “太好了。” 沈欢颜一大口喝掉姜汤,三人准备起身。 “郡主,二小姐?” 突然,急匆匆的脚步声渐近,一人略带焦急地唤。 萧棠和萧樱听出是王妃身边嬷嬷的声音,连忙开门将人迎进来。 嬷嬷急道:“王妃头疾犯了,现在回了房,王爷派我来喊您和二小姐过去陪陪王妃。” 萧棠和萧樱面上登时浮现焦急之色。 沈欢颜也担忧地问:“严重吗?” 萧棠为她解释:“是母亲的老毛病了,估计今日太操劳,才一时犯了病。” 沈欢颜忙道:“那赶紧去吧,不用管我。” 萧棠确实担心王妃,便对沈欢颜说: “那我让丫鬟带你去藏书房,你就在藏书房待着,哪都别去,小心有心之人!等开宴,我来唤你。” “好!” 沈欢颜点头。 萧棠留下自己的婢女红梅给沈欢颜后匆匆离去。 沈欢颜则带着小翠跟随红梅来到藏书房。 凌波别院的藏书房不如怀德王府的大,但也是一栋二层小楼了。 门口有护卫把手,听说是萧棠嘱咐,才为沈欢颜放行。 但红梅和小翠都不许进入。 这是老王爷一向的规矩,不愿什么人都进他的书房,免得笨手笨脚坏了他宝贝的藏书。 沈欢颜知道老王爷的规矩,一人上前,轻手轻脚推开书房的门。 日头已经落山,书房也没有上灯,显得格外静谧和昏暗。 沈欢颜没有擅自去点灯,就着一点微弱的天光,寻找起想要的书。 萧睿安静地拿着一本书,依靠在一处窗户边,看得入神。 曲水流觞散了之后,他终于摆脱萧杨,去向怀德王请安。 没想到,王妃不舒服,王爷正陪着。 他便不好多留,让王爷安心照顾王妃,之后来了藏书房,偷片刻清净。 萧睿看得正入迷时,听到了些微“嘻嘻索索”的动静,紧接着便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弓着背,正一本书一本书地往过翻。 她动作轻柔,小心翼翼,发现不是自己想要的书籍后,又原原本本地放回去。 第56章 高精密玄机罗盘 萧睿合上书,抱着臂膀,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 当沈欢颜走出萧睿的视线,被另一侧书架挡住身影后,萧睿还饶有兴致地挪了挪位置,继续观察沈欢颜。 沈欢颜找了许久,没有发现关于罗盘的半点介绍,不禁有些烦躁。 找书的过程不轻松,她不是弓着背,就垫着脚,不一会儿身体热起来,肩膀处的灼烧感也更加明显了。 心烦意乱之际,沈欢颜动作仓促起来,猛地转身往另一个书架去。 “砰。” 一个硬邦邦的胸膛挡住沈欢颜的去路。 沈欢颜一头撞上去,惊得又倒退三步。 萧睿只是想过来帮帮忙,没想到沈欢颜气呼呼地就转身了,且连连后退,眼看就要撞到书架上去。 行动快于理智,萧睿连忙出手,一把揽住沈欢颜的腰,把她压向自己的胸膛。 沈欢颜再次紧贴在这个充满蓬勃力量的胸膛上,温暖的气息裹挟她,坚实的臂膀有力地握在她柔嫩的腰肢。 突如其来的满怀拥抱,令沈欢颜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睿、睿王。” 沈欢颜已经在刚刚后退的一瞬间看清了来人。 萧睿轻轻放开沈欢颜,礼貌地向她解释:“书架隔空立着,你快要撞上去了。” 沈欢颜后知后觉,她刚才若是撞到书架,就闯祸了。 “多谢。” 沈欢颜往后小退一步,然后福身道谢。 二人距离依然极近,近到沈欢颜能清晰地闻到萧睿身上并不浓烈的带着点清香草木的气味。 萧睿站着没动,他高大而矜贵,就这么近距离的,居高临下地注视着沈欢颜。 这个让他无比好奇的存在。 萧睿不说话,沈欢颜也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小心地抬眸看萧睿,再一次被他的神颜击中心脏。 黯淡的光线,给他立体的面孔添上朦胧之色,眸子深邃得不像话,像童话故事里帅掉渣的暗黑天神。 沈欢颜本只想看一眼萧睿神色,揣摩一下萧睿的想法。 却在目光投出去之后,收不回来了。 太令人惊艳了。 萧睿很镇定,很淡然,一点不在意沈欢颜直勾勾的惊艳目光,甚至轻轻勾唇一笑。 然后又想到什么,略抱歉道:“之前冲你泼水,冒犯了。” 沈欢颜被这笑晃了眼。 真好看! 不过,痴迷没有持续很久。 沈欢颜很明白自己现在低微的地位和处境,面对这些大人物,要格外小心谨慎,否则一个不小心,便又是一顿她难以承受的无妄之灾。 “我知道睿王是在救我,理应我谢谢睿王才是。” 沈欢颜收回眸子,有礼地回话。 “伤怎么样了?” 萧睿发现沈欢颜刚刚会时不时地摸一下、揪一下肩头的衣服。 “只是有点红肿,没有大碍。” “睿王也来看书?” 沈欢颜反问,想知道睿王来这里是巧合,还是别的原因? 萧睿轻“嗯”一声,“你在找什么书?我看你找了许久没有找到,或许我可以帮忙。” 萧睿没有向沈欢颜解释他来这儿的缘由,而是瞬间又将主动权拿回自己手里。 沈欢颜不敢强问。 再提起找书,便有点泄气。 “想找关于罗盘的介绍。” 小姑娘丧气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为什么想要了解罗盘?”萧睿疑惑不解。 一般人,可不会在意罗盘这种东西。 沈欢颜也不瞒着,直说:“见一人用过,想知道是什么作用?” 萧睿眸有思索,轻声言:“罗盘的作用有很多。” 沈欢颜听出点意思来,“你懂吗?” “略懂。” “还请睿王赐教。” 萧睿便道:“普通罗盘的基础功能就是指明方向,一般用于野外探索、出海航行。一些术士也会用到它,进行风水堪舆之术。” 沈欢颜不自觉地歪了歪头,皱起眉心。 指明方向,风水堪舆,怎么感觉都跟苏璃没有关系? “你刚说普通罗盘?难道还有不普通的?”沈欢颜继续求问。 萧睿颔首解释:“自然有,一些更为精妙、强大的罗盘,还能具备感应灵气宝物,追踪气息,预警危险,养魂招魂,操控阵法,测算命理等多种功能。” 沈欢颜小口微张,听得一愣一愣又一愣。 沈欢颜早就知道,这个世界并非只是一个普通的封建架空世界,它有着诸多神奇且隐秘的力量。 就像原主的预言术,并非只是糊弄人,而是真的能预知未来。 在另一个国家北魏,就有一个和原主一样的预言师,她让北魏度过了一次又一次生死危机。 曾经,没少人拿沈欢颜和北魏那位预言师相比,认为沈欢颜能力不足。 所以沈欢颜一直对这个世界抱有敬畏之心。 但萧睿说的罗盘,还是震惊到沈欢颜了。 那么,如此多神奇的功能,苏璃搞的是哪一种呢? 不管哪一种,都让沈欢颜心惊胆战。 “这些罗盘,会因功能而产生外形上的差距吗?”沈欢颜继续追问。 萧睿没有放过沈欢颜的任何神色。 看来沈欢颜想要了解的正是高精密的玄机罗盘。 是谁在使用玄机罗盘呢? 玄机罗盘,可不是想有就有的。 难道是那位来自天机阁的苏璃? 只有苏璃和沈欢颜有牵连,且具备拥有玄机罗盘的资格。 “会,不过我对罗盘没有很深的研究,具体类型我也不知道。”萧睿遗憾摇头。 沈欢颜扬起笑容,“多谢,我已经学到很多了。” 怎么说呢,萧睿这个人虽然给人一种高深莫测的威严感,但真的相处起来,还蛮轻松的。 他的声音很好听,像静谧小溪的流水,潺潺入心,令人十分舒适。 沈欢颜心情不错。 “沈小姐跟传闻,差别很大。” 萧睿微微偏头,眸里含着满满的好奇。 沈欢颜闻言,笑意淡了些,但萧睿对她友善的态度,让她多了一些倾诉的欲望。 她抬眸,眸色认真地问:“传闻的我是什么样子?” 萧睿抿了抿唇,不好把那些恶毒的言论讲给当事人,便只道:“有点不好。” 沈欢颜不意外,“睿王了解过祈福大典以前的我吗?” “了解过。” 圣女之名远洋四海,三岁小儿都知,萧睿怎么会不知? 沈欢颜勾起唇角,“那以前的我名声如何?” 萧睿轻眨了下眼,想到了什么。 “很好!” 以前的沈欢颜虽然不像北魏占卜师那般功绩斐然,但也深得民心。 第57章 也太敏锐了 “呵~”沈欢颜苦笑垂眸,“可我不是一直都是我吗?” 萧睿已经猜到沈欢颜要这么说了。 祈福大典之前,人们说沈欢颜很好。 祈福大典之后,人们说沈欢颜很坏。 是沈欢颜变了吗? 不是。 在这个变化过程中,沈欢颜什么都没有做,变的是这个世界上看待沈欢颜的人。 人们震惊于沈欢颜的欺骗,痛恨圣女的消失,脸上无光,所以对沈欢颜的态度急转直下。 沈欢颜究竟是什么样的性子,什么样的为人,没有几个人去真的了解,真的在意。 萧睿深深地注视着沈欢颜,良久才出声:“很高兴认识你,沈姑娘。” 沈欢颜心里微微涌动着些许涟漪。 睿王身份高贵,势力庞大,他有着神一样的光环,而他没有像大多数人那样厌恶自己。 这让沈欢颜很感动。 “也很高兴认识你,睿王。”沈欢颜仰着小脸灿然一笑。 萧睿回以温暖的笑,轻言:“你的诗令我感触很深,希望日后还有机会和沈小姐探讨。” 会说话的人说出来的话,总是格外好听,格外让人舒心。 沈欢颜被沈家人的虚情假意搞得快疯了,只觉得眼下跟睿王说话,真是通体舒畅。 她心里美滋滋,嘴上谦虚道:“睿王客气了,不过是先辈们留下的东西被我拿来逞能罢了。” 说着,沈欢颜也不干站着了,颇为自在地来到旁边书架,继续寻找关于罗盘的书籍。 她想要找找各种罗盘的模样,看看苏璃究竟在搞什么鬼。 天色一会儿比一会儿暗,萧睿走到一旁点燃房间的烛火,淡淡的光晕照亮四方。 他一边做着这些,一边继续闲聊:“你刚才说的这些诗人已经离世了吗?” 之前沈欢颜一直用“前辈”称呼,刚刚却用了先辈。 沈欢颜点头称是,并道:“都是千百年前留下的佳作。” 千百年? 萧睿暗暗惊心,北萧的历史也才不过八百年,并且往前追溯皆是战乱和屠戮,没有留下任何文化传承。 当然,天机阁那个神秘的地方除外。 而沈欢颜说这些佳作已有千年历史,那么证明她的国延续的时间要远超千年,才能在千年前就有如此璀璨的文化。 萧睿若有所思地来到沈欢颜身边。 “我帮你看最上层。” 沈欢颜个子小,总要踮着脚尖,伸长脖子才能看到最上层的书。 沈欢颜很愉快地接受帮助,脆生生道:“谢谢睿王。” “不客气,你的世界听起来很繁荣,能给我讲件吗?”萧睿的目光扫过上层书架。 沈欢颜微微一笑,自豪道:“我的国家富强、昌盛、和平,不过,睿王具体想知道哪个方面的内容?” 沈欢颜也不是什么都愿意说。 萧睿便道:“就说说文化吧。” 这是还心心念念那些诗? 沈欢颜笑道:“说实话,我们那个时代已经很少有人作诗了,我们注重的是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尤其看重科技的发展。学习的东西呢,有点复杂,一句两句说不清,不过王爷要是对诗词感兴趣,我改日写本合集赠予王爷就是。” 德智体美劳? 萧睿大概能理解,觉得概括得很好,但…… “科技是什么?” 沈欢颜抿唇深思着,怎么说才能让萧睿明白呢。 “科技的发展涵盖着生活的方方面面。我给你打个比方,以前我们用石头、树木来制造工具,现在却冶铁、制作瓷器。这就是发展,这里面使用到的各种方法,总结出的各种技术,都可以称之为科学技术的发展。” 沈欢颜如此讲解。 她留了小心眼,用已有的发展举例,而不是吐露现代科技的强大,例如交通、信息、光电、热武器以及太多深奥的东西。 这些东西,在这个世界的人眼里,无疑是难以置信的。 面对超出这个世界认知太多的武器、工具和能力,人会本能地产生畏惧,然后把沈欢颜看作妖物,把她的世界看作邪恶的地方。 沈欢颜不想继续加深别人对她的畏惧和厌恶。 这跟文化的传递是不一样。 璀璨文化得到的往往是更多的认可和敬仰。 “北萧在冶铁、烧瓷方面的技艺,我自认已经很成熟了,不知道你们那个世界发展到何种程度?” 沈欢颜诧异地看向萧睿。 萧睿是会抓重点的。 沈欢颜那样说,他都在第一时间抓住冶铁、烧瓷的工艺,并追问更先进的发展。 他,太敏锐了。 “也差不多吧。” 沈欢颜收回眸子,从书架上抽出一本珍宝类的书,故作忙碌地翻看。 萧睿眉头轻轻挑了挑。 小丫头,在说谎,在逃避。 她不想说。 沈欢颜轻轻把书翻页,心思却完全不在书上。 她能感觉到一道灼热而逼人的视线落在头顶,直勾勾地审视着自己。 不是沈欢颜不想交流,实在是萧睿太聪明了,她直觉深聊下去,会被萧睿牵扯出更多东西来。 沈欢颜不了解萧睿,不知道萧睿会如何看待一些超乎他认知的东西,如何看待自己? 是厌恶,又或者是想利用,又或者对她的世界的能力产生贪念,从而去探寻那往来的通道。 虽然沈欢颜不认为两个世界有联系在一起的可能。 但这只是她自己最浅薄的认知。 这个世界的力量,天机阁的人,究竟厉害到何种程度,沈欢颜并不知道。 这种不确定、不信任,让沈欢颜心头生起一丝警惕,不想再聊下去。 或许,她就不该和萧睿开启这个话题。 潜意识中,沈欢颜对北萧是失望的。 他们并没有在沈欢颜身份暴露后,正确地看待沈欢颜。 他们的态度真真假假,故弄玄虚,搞出很多沈欢颜至今都没明白的事情。 面对未知,面对种种虚情假意,沈欢颜心里不可能不怕。 所以,让她跟萧睿坦诚以待地畅聊自己的世界,掏心掏肺,沈欢颜做不到。 萧睿是聪明的,他知道什么东西敏感,所以跟沈欢颜从文化谈起。 但他还是低估了眼前女子的警惕心,只是这样简单地聊,便遭到她的躲闪。 “我听说溯空镜中,你们有极快的行走速度,和高大的建筑,是吗?” 萧睿不想放弃,换了个已经明确暴露过的话题。 “嗯。” 沈欢颜没法否认,毕竟是所有人都看见了的,但萧睿的持续追问让她感觉到很大的压力。 “怎么做到的呢?” 萧睿实在好奇,毕竟连天机阁最精通建造的能人都无法制作出过于高的建筑物,安全问题就很棘手。 第58章 每一个毛孔都开始雀跃 沈欢颜咬嘴唇,一时难以找到合适的回答。 实话说的话,萧睿怕是今天都不能放她走了,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去。 萧睿瞧着女孩垂头装鹌鹑,换了一个更容易的问题:“是基于什么呢?特殊的力量?还是你所谓的科技发展?” “科技发展!” 沈欢颜给他肯定的回答。 哪有什么特殊的力量?天机阁的东西才是神鬼莫测、难以让人理解的东西。 萧睿眸子里闪动着兴奋的光。 如果是因为某种特殊的力量,那他可能会沮丧,因为力量的源泉可能会因为世界的不同,而完全不相同。 就像沈欢颜对罗盘一无所知,听到罗盘的作用时非常震惊,也就是说她的世界绝没有这些能力。 可如果是科技发展,根据沈欢颜刚才的例子,是方法、是工具的进步,那是否意味着只要方法得当,北萧也能做到! 这简直是个令萧睿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开始雀跃的想法。 萧睿迫切地想要知道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你……” 沈欢颜知道萧睿要问什么,她无奈地抬头看萧睿,“这是一个漫长的发展过程,我并没有学过,所以很难告诉你该怎么做?” 造汽车,造房子,沈欢颜真不会。 也无法对眼前这个可能比皇帝权力更大的王爷,吐露太多。 她,完全不了解萧睿的。 她们才第一次见面。 不管萧睿在外名声有多好,那都是空的。 萧睿抿着唇,深邃的眸子注视着沈欢颜的眼瞳,想要看出她是真不懂,还是不愿意透露,从而伪装着自己。 沈欢颜的眸子清澈而透亮,看起来无比真诚。 但萧睿就是不那么相信。 并且萧睿可以肯定,沈欢颜不愿意深聊她的世界究竟如何富强? 这大概是出于一种自我保护。 也是对自己的不信任。 萧睿浅浅提气,也知道他有点太急切了,已经让这个小姑娘对他的好感直线下降。 再逼问下去,只会适得其反。 “无妨,只是随便聊聊,如果给你造成困扰,我很抱歉。” 沈欢颜轻轻松了口气,但能看出萧睿眼中的不甘心还是挺明显的。 “时间不早了,我该去参加宴会了。” 沈欢颜把手中书籍放回原位,随便找个借口,转身就要走。 “等等!” 萧睿突然喝住。 沈欢颜脊背一僵,心口一紧,小汗毛都竖了起来。 萧睿颇为无奈,第一次有女子跟他在一起,比他想要先早走一步。 明明他这张脸最初也有迷惑到对方。 不过,想到沈欢颜有未婚夫,听说感情还不错,也能理解。 “把这本书带上吧。” 萧睿伸手从最上方书架抽出一本书。 沈欢颜转身一瞧。 《天工玄机-罗盘》! 沈欢颜惊喜地接过,一下又高兴起来。 “谢谢睿王。” 萧睿抿唇一笑。 到底还是小姑娘,心思单纯,喜怒皆形于色。 出门后,萧棠刚好派人来请沈欢颜前往宴席。 沈欢颜跟着下人来到会客的大殿。 大殿中人声鼎沸。 王妃突然生病,无法出席宴会了,只有萧棠和萧杨忙乎着招待客人。 夫人们显得兴致缺缺。 没了王妃主持大局,这场宴会便只是吃顿饭的事了。 不过也有好处,夫人们都不拘谨了,拉着自家的孩子去攀谈,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聊天。 颇有相亲大会的感觉。 沈欢颜一眼在人堆中找到了沈夫人和沈欢心,二人面上带着略显讨好的笑,正与人说着什么。 林叙在她们旁边不远处,跟两位学子谈话,姿态闲适而矜贵,然后淡淡侧目看了沈欢颜一眼。 沈欢颜没能从这一眼中看到任何属于情人间的欢喜、关心、在意,有的只是她不懂的平静、淡漠、深邃。 萧棠迎上来,“跟我这边来坐。” “我拿了本书,内容太多了,可能要过两天还回来。”沈欢颜给萧棠看了一眼怀中的书籍。 “没事。” 萧棠大方得很,让沈欢颜带走就是。 沈欢颜落座后,萧棠便被人喊走。 不少目光频频投向沈欢颜。 心思各异。 沈欢颜懒得理会,自顾自吃饭。 饭刚吃了两口,外头不知怎的骚动了起来,紧接着有人大声且惊恐地嘶喊: “死人啦!” “死人啦!” 大殿内陡然炸开了锅。 “什么?死人?我没听错吧。” “怎么可能?” “谁死了?” 沈欢颜也跟着心口咚咚直跳,好端端怎么会死人? 萧杨已经快步跑出大殿,厉声喝道:“冷静!客人都在殿内,大声呼喊像什么样子?” 下人“噗通”跪下。 “世子,花芳死了!” “花芳是谁?”萧樱一下子懵了。 “是别院的粗使丫鬟啊,就、就是刚才不小心用茶壶烫了圣女……不,沈、沈大小姐的丫鬟。” 下人这般说完,沈欢颜心头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袭来。 下一秒,整个大殿的人都朝沈欢颜看过来。 一个粗使丫鬟,刚失手伤了沈欢颜,就死了,这很难不让人产生联想。 “什么!是沈欢颜杀了她吗?” 瑞仪县主尖锐地喊了一声。 无凭无据,就这么把脏水泼向沈欢颜。 沈欢颜真是服了,这么赤裸裸地泼脏水,傻子才会信! 这瑞仪县主,也太没脑子了吧。 然,下一秒,沈欢颜扫过众人的面庞,发现没脑子的可能是她自己。 “真是沈欢颜?” “不然呢,谁会无缘无故伤害一个粗使丫鬟。” “她怎么这样恶毒?那小丫鬟也不是故意的。” “人家原先可是圣女,金尊玉贵,每根头发丝都比人命珍贵呢。” “太狠毒!陛下为什么就不愿意处死她?” “谁知道她是用了什么妖法,蛊惑了陛下。” “丫鬟的命也是命啊,看她今天要怎么办?睿王也在呢,睿王可不是会被她蛊惑的人。” “快去请睿王!” 大殿内吵闹得厉害,一句句中伤传入沈欢颜耳中。 沈欢颜拧着眉头,看着这一切,感到深深的无力和悲哀。 没有人在乎事实,绝大多数人对她带着本能的恶意,甚至希望她能尽快消失。 第59章 死人了 “闭嘴!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就这儿瞎猜!” 萧棠气得火冒三丈,大声呵斥。 萧棠如此言语,让人不悦。 在座有很多身份尊贵的长辈,不惧萧棠郡主身份,与她呛道: “郡主,这是显而易见的事,你难道想要包庇沈欢颜?” “就是,沈欢颜不是一直跟在你身边吗?刚刚这会儿时间去哪了?” 萧棠便要解释,却听萧杨道:“大家别吵,我先去看看情况。” 说着,带了几个好友和下人,问了花芳的位置,快步而去。 厅内的人也坐不住,一个个都忙不迭地起身跟上。 萧棠拉着沈欢颜,一起跟上。 后院。 花芳死在路旁的花丛中,已经被人拉出来,摆放在道路上。 尸体面色苍白,脖颈处有道深深的口子,是利器割喉而亡,鲜血从花丛一路流到路边,腥气弥漫。 她双眼还睁着,死不瞑目,在夜色下极为骇人。 夫人小姐们见到这一幕,吓得连连往后退。 就连萧杨等公子哥,都嫌污秽,不愿意靠近。 “世子,是割喉而亡,这一定是谋杀!”下人出结论。 萧杨面色铁青。 人们嚷嚷起来: “好可怕,她怎么下得了手?” “世子,我介意立刻把沈欢颜控制起来,免得她继续害人。” “是啊,叫官府来人吧。” 人们自发地远离尸体,也远离沈欢颜。 沈欢心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欢颜,声音颤抖道:“姐姐,你在家里怎样都可以,怎么到了外面还不知收敛?” 众人一听,愈加肯定沈欢颜心思歹毒,杀害了花芳。 沈欢颜盯着沈欢心缩了缩眸子。 落井下石,沈欢心做的可真顺手。 再看沈夫人,拿着手绢捂着鼻子,任由沈欢心发挥。 “我没有杀人,我跟萧棠分别后,跟着萧棠的婢女红梅去了藏书房,从藏书房离开后,径直跟着下人来到大殿。红梅和藏书房的护卫都可以为我作证。” 沈欢颜冷静地为自己辩解。 萧棠牵着沈欢颜的手,站在沈欢颜身边,给红梅使了个眼色。 “是的,我可以作证,沈大小姐说的话都属实。”红梅说。 不少人讳莫如深地看着萧棠。 萧棠跟沈欢颜关系很好,一整天心肝宝贝地护着,为沈欢颜做假证也有可能。 当然,没人敢无凭无据污蔑尊贵的郡主做假证,只能给予一些眼神上的压力。 萧棠气得咬牙。 这时,一个刑部任职的小官员刘青刘公子走出来,问萧棠的婢女,“你从始至终都跟着沈欢颜吗?包括在藏书阁的时候,你也一直看着她吗?” 婢女摇了摇头,“王爷的藏书房不允许下人进入。” “那你并不能为沈欢颜做不在场证明,她完全可以偷着离开藏书房,杀完人之后,再回到藏书房,以此来掩盖自己的罪行。” 萧棠笑了,“藏书房的院墙高达三米,布满荆棘,阿颜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么可能做到你所说的这些。” 刘青摇了摇头,“郡主,你真的了解沈欢颜吗?她来自另一个世界,她有什么本领我们都不知道。” “就是,说不定会什么妖法呢?”众人立马响应刘青的判断。 沈欢颜在曲水流觞抢了不少人的风头。 眼下,事实如何并不重要,让沈欢颜丢人、让沈欢颜受罚,让沈欢颜从此不能再耀武扬威,才是人们心中真实的想法。 刘青转头向萧杨介意:“请世子立刻将沈欢颜捉拿,然后上报官府,让官府彻查。” 萧杨抿着唇,有点难办。 沈欢颜的身份太特殊了。 且不说她是自家妹妹的好友,妹妹明显要维护她。 她还是侯府小姐,虽然明德侯夫人并不打算插手的样子。 但她还是丞相的未婚妻。 想到这儿,萧杨抬眸去寻林叙,发现林叙站在人群中,沉默着。 “丞相,你怎么说?” 林叙作为丞相,他说的话,比刘青更具权威性。 林叙轻轻皱眉,“我作为沈欢颜的未婚夫,本不该处理这件事,但没有直接证据证明是沈欢颜杀的人,所以不能无故收押她,还是等官府来人,查清原委之后,再作打算得好。” 话里有淡淡维护之意。 刘青却不惧丞相之威,坚持道:“丞相,如果真的是沈欢颜杀的人,那就代表她并非一个弱女子,而是有自己的手段和力量,且心思歹毒。今日世家云集,各家小姐公子都无比尊贵,我也是担心大家受到伤害,才提议将沈欢颜先行押解。” 此话一出,再次引起大家的共鸣。 “就是!不能不顾我们的安危啊。” “还请丞相秉公处理!” “沈欢颜就是妖!我要上报陛下,让陛下处死她!” 群情激愤。 林叙深深看了沈欢颜一眼,沉默下来。 沈欢颜眉头紧锁,一颗心如坠冰窟。 其实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是沈欢颜杀的人。 但,不重要。 大家心里认为是沈欢颜做的,一味地想要伤害她,哪里会管什么证据? 沈欢颜今日来到这里,是想把真实的自己展现给大家,让大家对她有新的认知。 但沈欢颜发现,徒劳无功。 人心中的成见是一座大山,沈欢颜无法撼动分毫。 “王爷!” “睿王来了!” 萧睿姗姗来迟。 人群自动为萧睿让开道路。 萧睿的步伐沉稳,走路带起的微风都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和气魄。 全场这么多人,一直嘈杂得很,却在此刻变得鸦雀无声。 萧杨上前,“三哥,之前烫伤沈欢颜的丫鬟死了,大家觉得可能是沈欢颜杀了人。” 说这话的时候,萧杨忍不住皱起眉头。 因为萧棠的原因,萧杨对沈欢颜不算讨厌,当然也没有喜欢。 他很公正地觉得,他刚刚说出的话有点荒谬。 什么证据都没有,怎么就认定是沈欢颜杀人了呢! “王爷。” “沈欢颜独自一人在藏书阁呆了很久,她完全有作案的动机和时间,只是手段我们目前还不能确定,需要请官府过来调查。” 刘青上前,补充细节,想锤死沈欢颜。 “我说过了,跟沈欢颜无关,她一直在藏书房看书,我的奴婢可以证明!” 萧棠的奴婢也连忙上前,“是的,我带沈大小姐去了” 第60章 凶手是林叙 事情的大概萧睿已经明了,他淡淡扫了刘青一眼。 “我也在藏书阁,沈欢颜进入藏书阁后,从未离开我的视线,她、绝无作案的可能。” 刘青一愣。 众人哗然。 林叙的眸子微微眯了眯。 沈欢颜没有多开心,相反,她的内心无比难过。 从一开始,沈欢颜就不慌,她有着完美的不在场证明,她知道萧睿可以为她作证。 但她心寒啊…… 她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改变她如今的境地。 她只觉得绝望。 没有人敢质疑萧睿的话,但依然有小小的声音在嘀咕,“谁知道是不是用了什么妖法,不用她自己动手,也能杀人呢。” 萧睿抿了抿唇,“萧杨,沈欢颜身体特殊,有人陷害她不足为奇,请官府的人过来,详细调查此事,务必抓到背后真凶。” 萧杨连连点头。 “晚宴我就不参加了,帮我跟王爷王妃说一声,我先走一步。” “好。” 萧杨是希望萧睿能留下主持大局的,但萧睿要走,他不敢有任何微词。 萧睿转身离开,大步朝院外而去。 死人躺在这儿,萧睿又带头离去,大伙也吃不下去,纷纷跟萧杨告辞。 萧杨心头乱成一团,巴不得人都走。 萧棠叮嘱沈欢颜,“你稍等我会儿,等我把人都送走了,再送你回去。” 沈欢颜落寞地点了点头。 不料沈夫人上前道:“不劳烦郡主了,我们自会带颜颜回去的。” 萧棠气呼呼地瞪着沈夫人,不想把沈欢颜交给沈夫人。 沈欢颜重新想了想。 凌波别院死了人,请了官府来,今夜恐怕都安生不了,王妃还生着病,用得着萧棠。 确实不必麻烦萧棠专程送她回府。 “棠棠,你早点去陪王妃和阿樱,我跟她们顺路回去就好。” “阿颜?” 萧棠担心沈欢颜。 沈欢颜拍拍她的手,“乖。” 话罢,她看了一眼沈夫人和沈欢心,抬脚而去。 萧棠担忧地叹了一声。 沈夫人和沈欢心脸色都不好看,她们费了这么大功夫来春日宴,想要拓展一下人脉,替沈欢心打打名气。 结果,全被沈欢颜搞砸了。 三人黑着脸出了府门,竟看到林叙等在侯府的马车旁。 “叙哥哥。” 沈欢心连忙跑上去,挽住林叙的胳膊。 林叙没理她,看着沈欢颜说:“你上我的马车,我送你回去。” 沈夫人忙道:“侯府的马车坐得下,不用劳烦丞相。” “我有话跟她说。” 林叙没什么心情寒暄,话很直接。 沈夫人尴尬地笑了一下,“好好,那颜颜,你去跟丞相说话吧。” 沈欢颜便跟着林叙,进了相府的马车。 二人落座,半晌无话。 沈欢颜情绪尤其低落,也不管林叙想干什么,就那么沉默地坐着。 “知道怕了?”林叙开口。 沈欢颜抬眸瞧他一眼,无话。 林叙不在意,继续说:“我前日就跟你说过,外头的世界只会比侯府更残忍,外头的人只会比侯府的人更恨你。你想离开侯府,是多么危险而愚蠢的决定,你知道吗?” 林叙说的都对,沈欢颜反驳不了。 但听林叙如此斥责,毫无怜惜,她的心真的很难受。 林叙叹了一声,语气稍微软乎一点说: “好好在侯府待着,等这件事的风头过去,人们渐渐遗忘了这些愤怒和仇恨,就好了。” “到时候,我会娶你。” 林叙伸手,握住沈欢颜的手。 沈欢颜盯着林叙的手,是温暖的,但已经没有曾经相握时的悸动。 她不禁想:她真的还要嫁给林叙吗? 林叙执意娶她,或许真的对她还有感情,但这份感情已经不一样了啊,充满了不认可、不在意、贬低,已经丝毫没有尊重可言。 她真的还要嫁吗? 沈欢颜浅浅抽回自己的手,垂着头,一声不吭。 林叙抿了抿唇,“颜儿,你是聪明人,我相信你能想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之后,一路沉默。 马车停在侯府门前。 沈欢颜掀开车帘。 车夫搬来脚蹬供沈欢颜下车。 沈欢颜有点心不在焉,一脚踏空了。 “小心。” “小姐。” 车夫和小翠双双来扶沈欢颜。 车夫握住沈欢颜的胳膊,沈欢颜的目光下意识地扫过车夫的手,骤然缩了眸子。 车夫左手的中间三根手指的指缝中透着一抹红,好似……血迹一般。 “怎么了?” 林叙掀帘查看情况。 沈欢颜慌乱地跳下车,站定,然后带着几分惊惧和慌乱,深深望向林叙。 林叙以为沈欢颜吓到了,安抚一声,“小心点,快回去吧。” 话罢,放下帘子。 车夫重新跳上马车,轻挥马鞭,驱使马车缓缓离去。 沈欢颜望着远去的马车,久久回不过神。 死去的丫鬟花芳手背上有三道抓痕,应是打斗时候被凶手抓伤的。 因为是显而易见的凶杀,所以这三道伤痕并没有引起众人注意。 沈欢颜当时也只是扫了一眼。 但…… 为什么林叙的车夫正好有三指指缝藏了血迹。 这不就可以说明,杀害花芳的凶手,是林叙的车夫! 怎么会? 沈欢颜腿一软,向后踉跄一步。 “小姐,你怎么了?扭到脚了?” 小翠连忙扶住沈欢颜。 “吁~” 侯府的马车也到了,沈夫人和沈欢心下车来,看到沈欢颜杵在门口,便厌恶地给她一个白眼。 “以后不许你出门,竟给侯府惹麻烦!” 沈夫人命令,还给门口护卫下了通牒,决不允许沈欢颜再出府半步。 沈欢心今日是真的快气死了,恶狠狠地瞪了沈欢颜一眼,跺着脚进了门。 沈欢颜脑子里很乱,扶着小翠的手回到兰心院。 小翠把沈欢颜借来的书放在沈欢颜床头,说:“小姐,你也没吃什么东西,我去给你熬点粥。” 沈欢颜心里很不安,心脏咚咚直跳,跳得她六神无主。 她拿起《天工玄机—罗盘》,翻开看。 如萧睿所说,这个世界的罗盘功能十分强大,但并不常见,要么出自天机阁之手,要么是上古遗留。 这本书中记载得还算详细,有几种罗盘的绘图。 沈欢颜没有近距离见过苏璃的罗盘,只有一个大概的印象,对比过后,锁定在书中的两种罗盘上。 一种,布阵解阵的罗盘。 一种,囚魂养魂的罗盘。 第61章 逃离这座城 布阵解阵的罗盘,运用罗盘,能轻易在某个地方布下困阵、杀阵、幻阵等诸多阵法。 且利用罗盘布阵,阵法更为玄妙难解。 沈欢颜不懂阵法,难以理解其中玄妙,只是心中的恐惧更深了。 如果这些人真的想要对付她,或者对她做些什么,那么她毫无还手之力。 第二种,就更玄幻了。 这种罗盘能捕捉魂魄,囚禁魂魄,将魂魄长久地困与罗盘之中,甚至还能做到以魂养魂。 是很邪恶的法器。 两种罗盘,不管哪一种,都让沈欢颜感到后背发凉,阵阵寒意直冲天灵盖。 皇帝、天机阁…… 他们真的那么愚蠢,轻易放过沈欢颜,不追究沈欢颜究竟从何而来,接纳沈欢颜做一个普通人吗? 沈欢颜重新思索这个问题。 她心底冒出的答案是否。 愚蠢的从来不是那些上位者,而是沈欢颜。 是沈欢颜把所有人都看得太单纯了,实际上单纯的人只有她。 侯府、苏璃、皇帝,他们一定在谋划什么! 沈欢颜自诩不是个聪明人,她无比普通,来此之前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大学生。 她唯一可以炫耀的无非是自己姣好的外貌和不错的教养。 但这些东西在尔虞我诈的斗争中,根本不够看。 所以,沈欢颜一直被玩弄于鼓掌之中。 哪怕现在,沈欢颜直觉到了危险,却也捋不清这些人究竟想对她做什么。 沈欢颜放下书,捂住隐隐发痛的脑袋。 林叙,为什么要陷害自己? 一个丫鬟的死,可能让沈欢颜被口诛笔伐,但只要怀德王府不追究,谁也不能把沈欢颜怎么样。 因为这个时代,下人真的没有人权,死活都是主人的一句话。 就算今天萧睿没有给沈欢颜作证,沈欢颜也完全可以凭借和萧棠的关系,安然脱困,受不了什么罪责。 最多就是名誉,再跌一层。 沈欢颜已经跌得够低了,再低一点也没关系。 所以,林叙为什么要杀死花芳,陷害自己? 他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 沈欢颜细细琢磨这两日发生的事。 她去找林叙,告诉林叙她想要离开侯府。 两人不欢而散,林叙明显不满她的想法,却最终没有说什么。 然后刚才马车上,林叙以高高在上的姿态嘲笑了沈欢颜的愚蠢,让沈欢颜认清她离开侯府的处境只会更难,让她老实待在侯府。 所以,杀害花芳,是林叙想要告诉沈欢颜,离开相府,没有任何人会接纳沈欢颜,沈欢颜只会像今天这样被喊打喊杀。 无需原因,无需证据,就能得到无数迫害! 沈欢颜深深地拧着眉。 一点都不愿意相信这种猜测。 那可是一条人命啊! 仅仅为了让沈欢颜认清现实,就惨死在林叙手中。 林叙,他疯了吗? 他怎么可以? 还有,林叙为什么态度如此强烈地想把她禁锢在侯府? 沈欢颜忍不住屈起双腿,将自己抱起来,汲取一点温暖。 皇帝、沈侯、沈夫人、林叙、苏璃,这些人的样貌行为言语,一一从沈欢颜脑中闪过。 最终,沈欢颜得出一个结论。 他们全是一伙的。 他们意图把沈欢颜囚于相府,然后谋划其他。 沈欢颜不知道他们的谋划具体是什么,但对自己而言,一定是……伤害! “小姐。”小翠端着粥碗进门,坐在床边,错愕地看着满面惊惧的沈欢颜,“你怎么了?” 沈欢颜情绪异常激动,她凑近小翠,压低声音。 “小翠,我们走吧。” 小翠不明所以,“去哪?” “离开侯府……不,离开京城,去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沈欢颜神色无比认真。 小翠不知道沈欢颜怎么又生起了离开的念头。 “可是,侯爷连门都不让我们出。” “我们偷偷走!总有办法!” 沈欢颜已经下定决心。 她不想知道这些人究竟在搞什么,她只想尽快逃离。 古代制度不完善,只要沈欢颜逃出京城,那四面八方,天高海阔,他们想要寻找沈欢颜,如大海捞针。 小翠不理解,半晌没有说话。 沈欢颜眨眨眼,猛地回神,跟她逃亡确实难为小翠了。 深呼吸两口,沈欢颜迫使自己冷静,“小翠,你可以选择留下,没关系,我自己一个走,但你要当不知道这件事。” 小翠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沈欢颜如此,但她能看得出沈欢颜的害怕,就像是刀即将架在脖子上。 “小姐,我愿意跟你走。” 小翠只是不明白沈欢颜为什么突然又要走。 沈欢颜摇了摇头,她刚才冲动了,她不能带走小翠。 “我一无所有,离开京城,未必还能过得好,可能颠沛流离,食不果腹,你没必要跟我受苦。我自己走,到时候,你就当什么都不知道。” 小翠眼眶红红地摇头。 “正因为这样,我才不能丢下小姐。小翠没有亲人,无依无靠,是小姐不嫌弃小翠笨,对小翠万般疼爱。小翠怎么能让小姐一个人在外面受苦?” “小姐,你放心,不管到了哪里,小翠都会保护好小姐。你想走,那我们就走!” “反正全京城的人都想伤害小姐,走了好,我们再也不看他们眼色了。” 小翠一番剖心的话,让沈欢颜也跟着泪目了。 “那小姐,我们要怎么逃走?什么时候走?”小翠又问,这不是一件容易事。 沈欢颜吸吸鼻子,开始思考。 “不能过于仓促,那样就算离开京城,迎接我们的也是数不尽的灾难。” “你且安心,照常生活,待我好好策划一下。” 小翠狠狠点头,“好,小姐,先把粥吃了,才有力气做别的。” 说得对。 沈欢颜深吸一口气,接过粥碗,一口一口吃起来。 吃完饭,小翠伺候沈欢颜洗漱,然后上床休息。 沈欢颜心中有事,睡不着,静静思索着该怎么逃离这座城。 “沈欢颜!” “砰砰!” 突然,门被拍得震天响,沈以恒的怒吼从门外传来。 “大公子,你这是干什么?小姐已经睡下了。” 小翠匆匆从偏房出来,阻止沈以恒继续敲门。 沈以恒一把推开小翠,继续敲门,“沈欢颜,你给我起来。” 沈欢颜拥被坐起,“进来吧。” 第62章 只要承认自己狭隘、恶毒就好了 沈以恒闻言,推门而入。 沈欢颜果真睡下,一头瀑布般的秀发柔顺地披散,面色有几分憔悴地注视着他。 这样的沈欢颜柔顺乖巧,毫无锐气可言。 沈以恒的火气莫名消解一分,他叹了一声,苦口婆心道: “你别在欺负心儿了,好不好?” 沈欢颜垂了垂眼眸,有些无语,又有些不耐烦。 “我又怎么欺负她了?” “她回来就开始哭。” “所以呢?她哭就是我欺负的?” 沈欢颜真觉得沈以恒该去看看脑子了,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如此愚蠢? “只要提到你的名字,她就会哭得更厉害,你还敢不承认是你的问题?” 沈以恒拔高了声音,对沈欢颜失望极了。 “沈欢颜,你以前多么疼爱心儿,你忘了吗?我不求你像以前一样对她,但起码别伤害她,你不能把你的痛苦转嫁给别人,这样是不对的。” 沈欢颜抿着唇。 她当然忘不了她对沈欢心无比疼爱,但更忘不了沈欢心忘恩负义,狠狠反咬她。 但,都不重要了,这里的所有人都不重要。 “好。” 沈欢颜应下。 从来跟沈以恒说不清楚,懒得说,没必要。 沈欢颜答应得痛快,沈以恒反倒愣住了,他以为沈欢颜还要像之前一样不承认,然后跟他吵,跟他闹。 “你明白就好,若再有下次,我不会轻饶你。” 沈以恒放下狠话。 沈欢颜点点头,不生气,不反驳。 沈以恒莫名心口滞痛。 “好吧,那你先休息,今天宴会上的事我听说了,你以后还是少出门。” 沈以恒叮嘱。 怕沈欢颜出去听见那些难听的言论,或者受到更多诬陷和伤害。 沈欢颜不语。 这份叮嘱,实在难听,她消受不起。 沈以恒离开兰心院还奇怪着,今天的沈欢颜过于柔顺了些,不像她了。 屋内,沈欢颜嘲讽地勾了勾唇角。 原来,这么轻易就能把沈以恒打发掉。 只要她认下所有冤枉,承认自己险隘、恶毒,就没事了。 呵~ 翌日,天大亮了,沈欢颜才从床上爬起来。 昨晚,想事情想得有点晚,现在还感觉头昏昏沉沉,没睡醒似的。 小翠拿着下人取来的早饭,放在桌上。 “小姐,你没睡好吗?看起来脸色不太好。” 沈欢颜摇了摇头,“不要紧。” 小翠伺候沈欢颜穿衣洗漱后,把餐盒打开,然后面色大变。 “怎么就送来一碗粥和小菜?” 沈欢颜一瞧,粥只是白粥,连热气都不冒,小菜也只是腌萝卜。 就算是侯府的下人,也不至于吃得这么差。 小翠眉心一拧,“是不是弄错了?我去找厨房。” 沈欢颜伸手把人拉住,“别了,是她们给的惩罚来了。” 之前沈夫人让沈欢颜去找萧棠帮忙,沈欢颜没有把事办好,还反过去把沈夫人嘲讽了一顿。 这次宴会,又目睹沈夫人和沈欢心赔罪丢人,在曲水流觞抢了沈欢心的风头。 她们大概要气死了。 所以,不给沈欢颜点苦头吃,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 “沈夫人?”小翠咬着牙,“她怎么又来?她到底想怎么样?” 一会儿对小姐关心呵护,一会儿又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伤害小姐。 到底怎么想的? 要真把小姐当女儿,根本不该是这种做派! 怪不得小姐执意要走,一副天也要塌下来的模样! “别生事,拿下去热一下,我将就吃。” 反正要离开了,沈欢颜不愿意再多生是非。 小翠气呼呼地去了。 饭后,沈欢颜来到画架前,深思片刻,开始执笔作画。 “小姐,你的手可以吗?”小翠问。 沈欢颜摇头,“不可以,我想画一些简笔画。” 逃跑需要用钱。 沈欢颜必须想办法弄一些钱财。 这对沈欢颜来说不难,比如跟萧棠张口,借个百八十两。 但沈欢颜这一走,不知道今生还有没有再见萧棠的可能,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愿意临走时,欠下这种还不上的人情。 沈欢颜的第一选择,还是再赚一笔。 简笔画,对画功的要求不高,哪怕沈欢颜手伤了,也能画的不错。 只是沈欢颜不确定漱心斋愿不愿意收。 只能先试试看了。 一整天,沈欢颜都沉浸在作画中。 累了,就起来活动活动,然后继续。 晚饭,一如既往的简单、冰冷。 小翠在小灶上热过后才拿来给沈欢颜。 饭后,沈欢颜点燃烛火,继续坐在窗边画画。 外头的丫鬟盯着窗户上的人影,嘀嘀咕咕。 “又开始画了,也不嫌烦。” “我当画得多好呢,结果今天进去一看,偌大一张画纸上,就画了几根线条,还不如我家八岁的侄子画的好呢。” “呵呵。” 丫鬟们嘲笑地笑着。 小翠守了一会儿,眼看天色不早了,劝道:“小姐,睡吧,你身子弱,不能这么熬。” 沈欢颜放下画笔。 “我去打水,给小姐洗漱。”小翠说。 “不用了,我漱个口就好。” 沈欢颜起身,来到桌边漱了漱口,然后转手熄灭背后的灯。 小翠奇怪地看了沈欢颜一眼,“小姐,我还没铺床呢。” 这黑灯瞎火的,啥也看不到。 “没事,你今天别回偏房了,跟我睡,明日起来有人问,你就说我冷,你帮我暖床。” 小翠一下子想到她们的逃离计划,也不多问,直接道: “好。” 不一会儿,王嬷嬷出来问:“怎么没见小翠出来就熄灯了?” 守夜的丫鬟说:“我也纳闷,突然就熄灯,没了动静。” 王嬷嬷心中觉得怪异,直觉沈欢颜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哒哒。” 王嬷嬷敲了敲门。 “怎么了?”小翠的声音响起。 “怎么突然熄灯了?”王嬷嬷问。 “小姐画得累了,已经睡下,当然会熄灯。”小翠不悦地回,不满王嬷嬷多管闲事。 “小姐都睡了,你还留在小姐房里做什么?”王嬷嬷声音加重,不怎么相信小翠的话。 “小姐说她冷,被子捂不热,让我陪她睡。”小翠回答的同时又呵斥道:“王嬷嬷,你管得太多了。” 王嬷嬷眯了眯眸子。 她真觉得奇怪。 且,她和小翠说了这么久的话,怎么不见大小姐出声? 有猫腻! “哗。” 王嬷嬷眸色一凛,一把将门推开走了进去。 她倒要看看小翠和沈欢颜在搞什么鬼。 第63章 她缺钱 屋子小,不分内室外室。 王嬷嬷这么直愣愣地闯进来,一眼就能看到屋里情况。 小翠已经褪去外衣,只穿里衣,坐在床边,怒瞪着王嬷嬷。 沈欢颜深深叹了一声,从床里侧爬起来,然后抬起一双非常不悦的眸子。 “王嬷嬷,你想干什么!” 王嬷嬷没想到这二人真的熄灯睡觉了。 “大小姐,小翠一个贱婢,怎么能陪您睡觉呢?这不合规矩。”王嬷嬷讪笑一声。 “呵~” 沈欢颜嘲讽地勾唇。 “连一个婆子都敢欺负我,我算什么大小姐。我这屋里冷得透骨,不让小翠帮我暖床,是想冻死我吗?” 王嬷嬷抿了抿唇。 沈欢颜这屋里确实冷清,跟她们下人的房子有一拼。 本来前几日,管事房送了取暖的银碳来,但今日早晨她收到夫人的消息,让都给撤了。 她还以为沈欢颜要闹一闹,不料沈欢颜一声不吭。 不过如此一想,王嬷嬷也能理解沈欢颜让小翠帮忙暖床的举动。 “既然小姐都这么说了,那小的就先下去了。” 王嬷嬷又不是真的在乎小翠给沈欢颜暖床,她只是担心二人搞事情。 毕竟夫人早就叮嘱她,要盯好二人,有异常的举动都要上报。 沈欢颜无力地躺回去。 王嬷嬷关上门,放心地离开。 有了小翠的陪伴,沈欢颜倒是睡得比前一日要好。 第二日,精神头也不错。 然后,照例一整天沉浸在画中。 晚饭过后,窗前作画,等到休息的时候,也是不洗漱,直接和小翠熄灯睡觉。 一连三日,皆是如此。 第四日,沈欢颜把画好的简笔画放在小翠的背后铺平。 小翠穿得厚且宽松,基本看不出什么。 沈欢颜又把从萧棠那里借来的《天工玄机-罗盘》交给小翠,盯着小翠的眼睛,轻言:“一切按我所说去做。” 小翠慎重地点头。 来到府门,小翠以给玉华郡主还书为由请求出门。 上头没有明令禁止小翠的行动,只要理由得当,小翠可以出门。 就这样,小翠不费力地离开侯府。 出了门,小翠第一时间戴上面纱,来到漱心斋。 苗掌事看到小翠激动地跑上来,这么久不见小翠,他还以为孤客不打算作画了呢。 小翠忐忑地把画递给苗掌事。 苗掌事不知小翠为何一副鬼鬼祟祟,心绪不宁的样子。 他并不关心,急切地打开画纸。 好多人等人购买孤客的画呢。 然而,看到画上内容时,苗掌事抽了抽嘴角,“这是什么? “我家小姐说,这叫简笔画。” 苗掌事愁得眉毛都皱一块去了。 虽然了了几笔线条勾勒出一个较为灵动的事物,看起来还不错。 但,这不是画。 没有人会买这样的画。 小翠又说,“这个画不是用来卖的,我家小姐说了,可以当做创意图纸,制作在手绢、器皿等物体上。” 苗掌事深吸了口气。 他漱心斋是卖画的地方! 若是平时,苗掌事绝对不会收的,但今日东家在,东家对孤客挺看重。 他不妨上去一问。 “你等等。” 苗掌事快步跑上楼。 不一会儿,苗掌事请小翠上楼,东家有话要问小翠。 小翠忐忑地咽了咽唾沫,跟着苗掌事上楼,进入上次沈欢颜和东家谈话的房间。 小翠局促地站着,小心翼翼去看屏风后的那道人影。 她明明什么都没有看到,却总觉得有无形的压力重重地压向她,让她的心砰砰直跳。几乎要跳出嗓子眼去。 “她为什么不好好画画了?” 萧睿开口,语气里带着不容忽视的失望。 小翠想到沈欢颜的情况,忍不住红了眼,“小姐她,手伤了。” 沈欢颜没有叮嘱小翠说这些。 沈欢颜说的是,漱心斋只要愿意收,不管给多少钱你拿着就是。若是不愿意收,也不要争辩,走就是了。 但话都到这儿了,小翠实在不想漱心斋的人误会小姐。 没有人比小翠更清楚,沈欢颜多么热爱画画。 那一幅幅被沈欢颜恼恨地扔进废画篓的画,那面对自己无能为力时悄然落下的眼泪。 只有小翠知道。 “严重吗?” 萧睿惊讶过后,声音柔和了些。 小翠拧着眉,“我也不懂,总之画画的时候手会抖,每次画完小姐都很不满意。” 小翠实在赏不来画,看不出什么大的区别。 “看大夫了吗?” 萧睿又问。 孤客在画画上很有天赋,他实在不愿就此淹没了她的这份才华。 小翠摇了摇头。 虽然侯府给沈欢颜请过大夫,但只是大致关注了沈欢颜身体情况,手指的后遗症,是不曾理会过的。 萧睿拧起了眉头,目光重新落在画纸上可可爱爱的小动物。 他能从小翠的态度里感受到孤客过得很艰难。 但这些画中的事物,无一不是灵动、可爱、生机勃勃。 这足以证明,她是个坚强,且心境开朗的人。 “她很缺钱吗?” 萧睿总能很精准地看透事物本质。 小翠连连点头。 太缺了。 萧睿轻叹了一声,“老苗,拿一百两给她。” 小翠瞪大了眼睛。 一百两! 这、这也太多了! 苗掌事见怪不怪,对小翠说:“姑娘,画我们买下了,跟我来吧。” 直到拿着一百两出了漱心斋的门,小翠都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只觉得未来充满希望。 按沈欢颜的计划,如果漱心斋没给钱,或给的钱不超过三十两,就在给玉华郡主还书时,向玉华郡主借一点。 如果漱心斋给的钱足够,那便不要惊动玉华郡主,把书还了就好。 小翠来到怀德王府,把书交给门卫。 之后,小翠七拐八拐,来到京城一处黑市,在黑市上花二十两银子买了身份合理且普通的引路文书。 然后,小翠又到马市,订了明日出城的马车和马夫。 顺利做完这一切,小翠把剩下的钱小心藏在棉衣中,回到侯府。 兰心院。 小翠径直进门去给沈欢颜回话。 院子里的丫鬟婆子见怪不怪。 满院子的奴才,沈欢颜只认小翠,白天黑夜都让小翠陪着,外人不能进入房间一步。 也是,这满院子的奴才都是沈夫人的人,沈欢颜不喜也正常。 第64章 逃! “如何?顺利吗?”沈欢颜小声问。 小翠将银子一点点从怀里掏出来,“顺利,可太顺利了。” “这么多?”沈欢颜惊呆了。 小翠足足掏出二十两左右的银子,还有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就算跟萧棠借,沈欢颜也没有让小翠借这么多钱。 她没机会还了,只想借一点能让她安然出城后,够一月半月的生活费。 小翠眉眼都是笑意,把在漱心斋的经过一一告诉沈欢颜。 沈欢颜心里清楚她那点简笔画远不值一百两。 “东家和苗掌事还说什么了吗?比如以后有作品,别忘了漱心斋之类的话。” 漱心斋能做到京城第一书坊,自然是有手段的,可能还是看重沈欢颜,所以先帮忙,后得利。 小翠摇了摇头,“就只说这是买画的钱。” 沈欢颜抿着唇,心中反而涌起阵阵难过。 既然不求回报,那便是单纯的相助。 那位东家,他胸襟开阔,言语温润,爱才惜才,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可惜,沈欢颜马上就要离开。 无法再去回报他无私的相助。 “小姐,漱心斋那位大人我瞧着是厉害的人,他既然愿意帮你,便一定是认为小姐值得。” “我相信,小姐离开侯府,一定能在更广阔的天空飞翔。” 昨日,沈夫人更加过分了,送来的饭菜不仅冰凉,还是剩菜剩饭。 一副要把小姐逼死的态度。 小翠实在太心寒了。 与其留在这种吃人不吐骨头的富贵之家,还不如去做一个普通人。 沈欢颜颔首点头,对未来充满恐慌的同时,也充满希冀。 夜晚,一如往常,沈欢颜在窗边画画,直到熄灯后再无动静。 外头守着的丫鬟习以为常,摇头晃脑,昏昏欲睡。 第二日,一切如常。 晚饭送来,小翠拿去热,然后沈欢颜用餐。 画画要明亮的环境,小翠一如既往早早开始点灯,只是这次她只留下了大约能燃烧一个时辰的灯油。 一个时辰,灯火会自动熄灭。 而窗前的画架前,精心摆弄的衣服轮廓投射在窗户上,与人影大差不差。 沈欢颜和小翠则背着包裹偷偷从后窗翻出。 兰心院事很少,晚饭过后,大家都休息了,没人会溜达走动。 沈欢颜和小翠顺利地来到后墙。 后墙处从一开始就摆放着一些废弃的桌椅板凳,且内墙不高,只有两米左右。 沈欢颜和小翠踩在椅子上,轻而易举翻越后墙,然后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四周,往外墙处去。 幸运的是,这个时间大家要么在吃饭,要么在休息,路上没有什么人。 二人一路顺畅地来到外墙。 小翠从隐蔽的废弃角落中抽出一个梯子。 这是前日小翠从堆放杂物的地方偷偷拿走的废弃梯子,很破烂,但支撑沈欢颜和小翠两个弱女子的体重没有问题。 外墙就比较高了。 梯子架起,沈欢颜和小翠顺利翻过高耸墙头,不顾墙头的荆棘会划伤手掌,慢慢扒着墙头,撑着身子滑下。 二人平安落地,顺利来到了府外。 小翠订的马车没敢让其停在侯府周围,而是在另一条热闹的街市。 沈欢颜和小翠急匆匆地前往。 沈以恒骑着马儿刚从禁卫营回来,无意间瞥见两个女子在墙角一闪而过进入了巷道。 其中一人走路窈窕,跟沈欢颜有点像。 但对方穿着粗布麻衣,肯定不是沈欢颜。 沈以恒没多想,把马儿停在前门交给门卫,然后进府。 走了几步之后,沈以恒停下来。 想到上次沈欢颜乖巧的模样,沈以恒心里柔软几分。 要不去看看她吧? 如此想着,沈以恒扭身换了方向,前往兰心院。 “大公子。” 丫鬟行礼。 沈以恒望向正屋的窗户,能看见沈欢颜正安静地坐在画架前。 他唇边溢出浅浅的笑意,这样安然美好的沈欢颜,总会让他心生怜惜。 沈以恒上前来到门口,轻言: “颜颜,我来看看你。” 屋内寂静无声,窗边的人影一动不动。 “颜颜?” 沈以恒又唤一声。 屋内依然毫无动静。 沈以恒眉心一皱,感到一丝不同寻常。 他是习武之人,倾耳一听,竟发现屋里连呼吸声都没有,死一般的寂静。 “砰!” 沈以恒一把推开房门。 却见屋里空无一人。 “人呢!” 他咆哮一声。 丫鬟忙不迭地赶上前,往屋里一瞧,吓得三魂去了两,“怎么会,我一直守在门口,大小姐和小翠一直在屋里没有出来过,怎么没有了?” 沈以恒大步走到凳子旁,一把掀开衣服,几个撑着衣服的小木棍“哗啦啦”落了一地。 沈以恒瞳仁紧缩,再想起回府时后墙拐角处的酷似沈欢颜之人,瞬间得出一个结论: 沈欢颜偷跑了! 她要去哪? 这个时间点,这个伪装方式…… 她是想要出城吗? 城门马上就要关闭了,如果沈欢颜赶在城门关闭前出城,如果没有人发现她的伪装,那她有一夜的时间可以逃离。 沈以恒难以置信,沈欢颜要以这样的方式离开。 透着一种永不回头的决绝! 她疯了吗? 她忘了父亲说的话了吗? 她把侯府置于何地? 她把她这个哥哥置于何地? 愤怒燃烧着沈以恒的理智,沈以恒夺门而出,飞奔到府门口。 “我的马呢!” 他大吼。 门卫忙道:“牵回马房了,公子要用马吗?” “去牵!” 沈以恒脸都涨红了,他不允许以这种方式让沈欢颜离开。 兰心院的王嬷嬷也总算明白沈欢颜和小翠这两日的不同寻常是因为什么。 她忙不迭地跑去通知沈夫人。 等沈夫人得到消息赶到门口时,沈以恒已经翻身上马,直冲城门而去。 城门处。 沈欢颜已经坐着马车到了盘查处。 小翠拿出引路文书,递交给守城的官兵。 “去哪?” “去悦城看望母亲。” 守城官兵翻看了一下,没有问题。 小翠默默松了口气,不愧是二十两银子的东西,就是好用。 “那人是谁?” 官兵从车窗往里看,发现还有一人。 “是我家的婢子。”小翠回。 “露个脸。”官兵道。 第65章 求你了,让我走,好吗 小翠抿了抿唇,让开车窗的位置。 沈欢颜来到车窗,撩起车帘,露出小半张脸。 只见,她的脸黯淡无光,黑乎乎的,眼睛也泛着疲惫憔悴之色,远不如小翠白皙精致。 沈欢颜已经想到这一关。 她的脸太招摇,所以做了一点伪装。 官员撇了一眼,挥了挥手,给放行了。 车夫一扬马鞭,马车缓缓驶出城门。 直到马车行入宽阔的道路狂奔起来,沈欢颜和小翠才缓缓吐气,终于放松下来。 “小姐,我们成功了。”小翠眼睛闪闪发亮。 沈欢颜也很激动。 只要兰心院能向前几天一样安然度过,她就有一整夜的时间飞去远方。 不管侯府有什么阴谋,跟她再无关系。 就算皇帝下令想找,也难以在这样长的时间后,找到她。 沈欢颜掀起车帘,往外眺望。 山川田野,如此之广阔。 她自由了。 沈以恒来到城门时,城门刚要关闭。 已经到了禁止出城的时候。 沈以恒确信,沈欢颜已经出城,她就是想卡这个点,然后远走高飞,让众人想找也找不到。 官兵已经认出沈以恒,小跑过来询问:“沈将军,你怎么来了?” “开门!我要出门!” “出什么事了吗?” “不要废话!立刻开门!” 官兵被喝,根本不敢阻拦,忙不迭去开城门了。 作为禁卫营的将军,沈以恒有任何时间出城的权限。 “驾!” 沈以恒策马狂奔,全力追赶。 马车的速度终归是慢的,大路短暂的只有这一条,沈以恒追上是迟早的事。 当听见身后传来马蹄疾踏的声音时,沈欢颜蓦地升起不好的预感。 她身体僵硬,不敢去看。 片刻后,马儿挡在马车前,沈以恒冷肃的声音响起: “车里是谁?” 沈欢颜闭上眼睛,心如死灰。 怎么可能这么快就被发现?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车厢里,久未发出身影,车夫被沈以恒一身凌厉的气势吓得连忙回话:“是两个姑娘,官爷,怎么了?” 沈以恒抿着唇,心痛、失望、愤怒。 “沈欢颜,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侯府哪里薄待你了?你只是个异界之人,如果不是我侯府的庇佑,你早就人头落地。” “我不求你感恩,也请你最起码不要陷侯府于不仁不义!你的心让狗吃了吗?” 小翠泪流满面地跑出车厢,跳下车,“噗通”跪下。 “大公子,不是这样的,小姐整日被欺负,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还总是被二小姐冤枉。” “小姐真的是没办法,才会出此下策,你不要怪小姐。” 马儿被惊得扬蹄嘶鸣。 沈以恒控制着马儿,一双微微收缩的眼眸紧盯马车,丝毫不理会儿小翠的哭嚎。 “还不下来,是想等我亲自进去抓你?” 他的语气没有半分柔软,只蕴藏着更大的怒火。 沈欢颜轻轻起身,撩起车帘,一双泛红的眼眸望向沈以恒,充满绝望。 沈以恒心口一痛,“别以为做出这幅样子,我就会原谅你!” “为什么?” 沈欢颜嘴唇轻颤,喉头发紧,说出的话带着哭意。 沈以恒冷笑一声,她倒先委屈上了。 “你逃跑,你问我为什么?” 计划落空,未来充满迷惘,沈欢颜快要崩溃了。 “你们究竟想干什么?直说就好了,不要再故弄玄虚了,好不好?” 沈以恒只觉得沈欢颜难以沟通,“你在胡说什么,现在立刻给我回去。” 二人各说各话,沟通无果。 沈以恒面上的疑惑和不解,做不得假。 沈欢颜想,或许沈以恒真的不知情,他只是单纯的愚昧,被人玩弄股掌之间。 那么…… 一滴清泪落下,沈欢颜认真地注视着沈以恒,眸子里盈满恳切。 “沈以恒,求你了,让我走吧。” 最初,沈以恒是愿意让沈欢颜离开的,说不定现在,他也能同意。 这一滴泪,滴进沈以恒的心中,滚烫非常。 沈欢颜从不哭的。 她一向坚强又懂事。 现在却…… 沈以恒内心有轻微的动摇,但同时他脑海中响起父亲的话,利弊立现。 沈欢颜离开,侯府颜面大失,本就难堪的境地会雪上加霜。 沈欢颜身份特殊,来自异界,能力不明,目的不明,就这么放走了,皇帝极有可能问罪侯府。 百姓也会因为沈欢颜无人约束,而陷入惶恐,对侯府口诛笔伐。 这些后果,沈以恒一个都承担不了。 他岂能因为沈欢颜的任性,就放沈欢颜离去。 沈欢颜不懂事,他这个做大哥不能放任她不懂事。 “哭也没用!” “回去!” 沈以恒厉声,继而瞪了车夫一眼。 车夫已经听懂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车里坐着的竟然是曾经的圣女。 而这位圣女竟想要逃离京城。 车夫吓傻了,连忙掉转车头。 小翠忙不迭爬上车,扶住脸色苍白,绝望的沈欢颜。 华灯初上,沈欢颜被沈以恒拖回侯府。 沈侯、沈夫人、沈欢心以及一众家仆都在门内等候。 一双双眼黑沉沉,有着风雨欲来的巨大压迫感。 沈欢颜心中涌起巨大的、被掌控的愤怒和不甘。 她挺直腰板,站定在门前,与众人对视。 沈以恒牵着她的手,看到沈侯严肃的面色时,心里一惊,他怕沈侯气头上,会严惩沈欢颜。 “父亲,颜儿不懂事,一时糊涂,您别生气。” 沈以恒又心疼起沈欢颜,为沈欢颜求情。 然,当沈以恒回头时,发现沈欢颜满脸倔强,面色比之沈侯更为凌厉。 他当即扯了扯沈欢颜的袖子,斥责道:“向父亲母亲道歉。” 沈欢颜咬着牙,“我没错!你们想害我,还不许我跑吗?” “沈欢颜,你再敢胡说,我便不再为你多说一句好话!”沈以恒威胁。 沈欢颜甩开沈以恒的手,一步步往前,盯着沈侯、沈夫人。 “从一开始,你们就没有真心要把我当女儿。” “你们恨我,恨我抢了这具身体,恨我让侯府的荣华富贵付诸东流。” “所以你们绞尽脑汁地伤害我,惩罚我,冤枉我。” “可你们却不敢真的跟我闹僵,说吧,到底想利用我做什么?” 沈欢颜步步紧逼,厉声质问。 黑暗袭击大脑,她再也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 第66章 若想令她臣服,就要让她痛到骨子里 沈侯的瞳孔在暗夜下缩得似针尖般大小。 他还是小瞧了沈欢颜,居然已经看透到这一步,还装的什么事都没有,悄无声息逃离出京。 如果不是沈以恒及时发现,可能真的就要被她逃了。 那么,侯府将承受帝王无边的怒火,万劫不复! 沈夫人看了沈侯一眼,她明白无论如何,都不能跟沈欢颜摊牌,于是心疼地上前。 “颜颜,你究竟怎么了?你疯了吗?” “我承认我对你不如从前,我实在难以接受你霸占了我女儿的身体,对你有一些苛待。可是我没有想要伤害你,你何至于如此狠心,要丢下我们这些亲人。” “就算你和我们没有感情,也该看在你用了我女儿身体的份上,好好待我们啊,你怎么可以如此绝情?” 沈夫人眼含热泪,声声如泣,听得众人也红了眼。 就算沈夫人做的不好,怎么了? 她的女儿被人夺了身子,指望她怎么好? 这个异界的妖物巧舌如簧,竟还想把夫人侯爷推到不仁不义的地步。 妖物啊,果然是妖物! 自私自利,狠毒无比! 沈以恒看着母亲可怜的模样,心疼极了。 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沈欢颜的手提起,“立刻跟母亲道歉!否则休怪我罚你去列祖列宗面前跪上三天三夜。” “别装了好吗?” 沈欢颜冲沈夫人大吼一声。 沈欢心跑上前,一边担忧地扶住沈夫人,一边可怜兮兮地求沈欢颜: “姐姐,你别这样对娘亲。娘亲没了一个女儿,已经很可怜了。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们,不要再伤害我们了。” 沈以恒听着这些话,对沈欢颜愈加失望,握着沈欢颜的手握用力到恨不得捏碎了她的骨头。 “来人!” “给我把她带去祠堂关押!什么时候认错,什么时候出来!” 沈以恒下令。 不动声色的沈侯终于挪脚,往前走了几步。 他沉沉开口,看沈欢颜的目光里毫无怜爱,但说出的却是慈父的话。 “恒儿,别冲动,颜颜身子不好,受不得刑。” 连沈侯一向不善表露情感的人,都出言维护沈欢颜,更显得沈欢颜不知好歹。 沈以恒痛心沈欢颜的可恶之际,又听沈侯说: “但她如此疯魔,执迷不悟,恐怕还要闹事,从今天起,关押在兰心院,重兵守卫,不得离开半步!” 沈以恒叹了一声,这样也好。 沈欢颜无奈地闭上眼。 究竟要做什么,说就好了,为什么非要如此生不如死地折磨她? 然,事情并没有完。 沈侯眸子异色滑过,将目光落在沈欢颜身后的小翠身上。 “这个贱婢,帮助主子逃跑,罪该万死,罚五十大板,然后扔出府外。” 沈侯不能处罚沈欢颜,他怕沈欢颜的身子扛不住。 但他有的是办法,让沈欢颜体会生不如死的痛苦! 这个贱婢还愿意帮沈欢颜,那……就去死吧! 沈欢颜蓦地睁眼,恐惧浮现。 “不,这跟小翠没有关系,是我的主意!” 沈欢颜连忙争辩。 沈侯淡淡看着沈欢颜,微微眯了眯眼,然后示意下人立即行刑。 就当着沈欢颜的面! “不可以!”沈欢颜大吼。 五十大板,对一个柔弱的女孩,那是会死的! 府中护卫朝小翠走去。 小翠惊恐地往后退。 可她,能退到哪里去? 沈欢颜甩开沈以恒的手,跑过去拦。 却只跑了两步,就被沈以恒重新拽住,然后死死拉回去,不让她去。 这个小翠屡次出风头,说不定就是她怂恿颜颜逃跑? 打死了也好! 这样沈欢颜才能吃点苦头,懂事一点! 护卫强势地抓住小翠,下人已经快速递来长凳和板子。 “嘭!” 板子狠狠拍在小翠的身体,哪怕隔着棉衣,都能发出巨响。 似乎下一秒小小姑娘的腰肢,就能被打断! “不要!” 沈欢颜泪流满面,发了疯要冲过去。 可她的力气在沈以恒面前,微乎其微,她根本挣脱不了沈以恒,根本无法靠近小翠一分。 小翠看沈欢颜急疯了的模样,狠狠咬住嘴唇,不敢发出声响,害怕刺激到沈欢颜。 可是,好痛! 真的好痛! 皮肉火辣辣的,内脏都似乎破裂开了…… 沈欢颜猛地回头,一把抓住沈以恒的手,泪眼朦胧地乞求: “大哥,求你了,别打了,放过她吧,我不会跑了。求求你了……” 如果说这里谁还有那么一点人情味。 那可能只剩沈以恒。 沈欢颜哭着哀求他。 沈以恒听得肝肠寸断,可他堂堂侯府少爷如何能为一个卑贱的奴婢违逆自己的父亲? 他不能! 沈欢颜也不能! “颜颜,一个婢女罢了,不值得你如此,你看你哪里还有侯府小姐的样子?” 一句话,让沈欢颜如坠冰窟。 她以为的人情味,她以为沈以恒还有的良知,如泡沫,一触即碎。 “啊!” 一声惨叫,终究突破紧咬的牙关,凄厉地响彻漆黑的夜。 沈欢颜浑身发软,顺着沈以恒的身体滑坐在地,然后在那一声声惨叫中,重新跪起来,面向沈侯: “侯爷,我错了,我再也不跑了,再也不问了,你想怎么样都可以,求你停手吧。” 沈欢颜不懂什么是卑微的婢子,什么是高高在上的公子小姐。 她只知道,在她无依无靠时,小翠毫不犹豫地来到她身边。 她没有衣服穿的时候,小翠把自己的衣服给她。 小翠会为她热饭,小翠会安慰她,小翠会在冰冷的夜里替她焐热冰冷的手脚,会不顾一切,不问缘由帮助沈欢颜。 她不能、不可以看着小翠为她承受这样的酷刑。 “求你了!” 沈欢颜嘶哑地恳求,一头嗑在地上。 沈侯冷漠地注视着沈欢颜的哀求。 绝境之中,人们什么都可以承诺,但这些话能信吗? 当然不能,她会在自己有实力时,继续反咬你。 你若是真想令她臣服,那就让她痛到骨子里,再也不敢违逆你! 五十大板,交错落下。 很快的。 快到沈欢颜还在求,小翠痛苦的呻吟就戛然而止。 沈欢颜伏地磕头的动作一滞,苍白的小脸缓缓转向,一双红得滴血的眼眸带着浓浓的惊惧看向那已如烂泥似的人。 鲜血浸透棉衣,渲染开大片的红色。 无力垂落的四肢,深深低下的头颅,点点鲜血从嘴角滴落。 是死是活,都看不出来。 第67章 沈欢颜或将久病不起 “扔远一点!” 沈侯无情地下令。 护卫一把拽住小翠的一只胳膊,然后将其拖着出府。 无力的脚尖在夜色下划出两道更深的颜色。 沈欢颜突然无法呼吸,喉间好像被塞了一块巨大的棉花。 绝望侵袭大脑,沈欢颜再也支撑不住地倒下,陷入无边的黑暗。 “颜颜!” “颜颜!” 沈以恒大惊失色地抱住沈欢颜的身体,惊慌地呼唤。 沈夫人、沈侯也都吓了一跳。 “快,请大夫来。” 沈侯立即下令。 沈夫人连忙上前关心,“地上凉,恒儿快将颜颜抱回房间去。” 沈以恒将沈欢颜打横抱起,快步往兰心院去。 沈侯、沈夫人快步跟上。 沈欢心咬着嘴唇,纤细的秀眉狠狠拧起。 哪怕她知道父母只是关心沈欢颜的身体才如此担心,却也满是嫉妒。 如果有一天圣女真的回来了,父母的爱是不是又会全部给圣女? 她,是不是又会变成圣女光环下,不起眼的存在? 她真的好讨厌沈欢颜。 沈欢颜,真的死了就好了! 兰心院。 大夫诊疗过后,满脸的凝重之色。 “怎么样?” 沈以恒急切地询问。 大夫回:“急火攻心,陷入昏迷,身体很虚弱,情况不容乐观。” 沈以恒心口一痛。 怎么会如此严重? 颜颜的身体不是一直调养得很好吗? 就算之前受了几天磋磨,不也很快就过去了吗? 母亲,还派了这么多下人照顾,怎么会一下子就虚弱起来? “你好好看!” 沈以恒怒道,不相信大夫的判断。 大夫一噎,“大公子,大小姐脉搏十分虚弱,估计身子早就开始不爽利,全是她靠意志硬撑着才没有发作起来。眼下她心神大受打击,必要一病不起。” 大夫已经几番给沈欢颜看过病了。 作为一个医者,他想的是沈欢颜若有罪,想惩罚她,那就别管她死活,糟践就是了。 若是沈欢颜无罪,真还是侯府大小姐,就别糟践,好好过。 他瞧着沈欢颜并非大奸大恶之人。 可侯府这般一边糟践,一边关心,一边喊他来治,叫什么事啊? 沈夫人闻言,有些心虚地错开眼神。 沈欢颜的衣食住行都是她负责的,沈欢颜过的什么日子,只有沈夫人最清楚。 “性命有碍吗?” 沈侯沉声问,眉宇间有担忧,但更多是烦躁。 他也没想到只是处罚了一个奴婢,沈欢颜就这么要死要活。 这要板子落沈欢颜身上,沈欢颜岂不是分分钟丧命黄泉? 那他如何跟圣上交代? 大夫回:“性命暂时无碍,但若长久病下去,会慢慢磨掉生机,毕竟大小姐的命根就弱。” 沈侯松了一口气,只要性命暂时无碍就好。 “下去开药吧,用好点的药。” 沈侯吩咐,之后转身出了门。 沈夫人连忙追上,出了院子,才小声道:“侯爷,沈欢颜这般不抗事,轻易就倒下了,我们之后可怎么办?” 陛下的吩咐是不能让沈欢颜好过。 她们不能违抗命令。 但,沈欢颜病殃殃的,不过就是受冻几日,吃得差一点,就快不行了。 沈侯也愁呢。 今日,他见过皇帝,专门谈了沈欢颜的问题。 沈欢颜在春日宴出风头,惹得好些学子对她赞赏有加,还让睿王为她出头作证。 皇帝很不高兴。 那眼睛里透着对沈欢颜深深的恨意。 这份恨,比侯府对沈欢颜的恨都深。 沈侯能懂皇帝的心情,一国之君被愚弄一整年,把沈欢颜用来骗小孩的话奉若神明,丢脸至极。 皇帝没把沈欢颜五马分尸、凌迟处死,已经算贤明。 可眼下,为了让真的圣女回归,不得不留沈欢颜的小命。 这两种想法,本质上就是矛盾的。 帝王高高在上,只需一声令下。 可这轻飘飘的命令,到了沈侯头上,却难做无比。 沈欢颜身子差,刚出生那会儿,大夫就给沈欢颜判了死刑,说是活不了几日。 好在天机阁的前辈到访,说沈欢颜身具优秀的占卜天赋,要把沈欢颜带去天机阁培养。 哪怕天机阁那样的神仙之所养育沈欢颜十八年,都未能把沈欢颜娘胎的体弱给治好。 沈欢颜刚回京时,多说几句话都喘气。 他们不知花了多少功夫,寻了多少名医,日日精心调养,才让她的身子强壮起来,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为此,沈侯自豪极了,觉得在抚养圣女这块,他侯府做的比天机阁还好。 也正是因为有这些前因,沈侯一直小心控制着一个度,不敢太过伤害沈欢颜。 可是,陛下便不满意了,今日特地敲打沈侯,觉得沈侯对沈欢颜太过仁慈。 所以沈欢颜逃跑,沈侯才不留情面地打杀了小翠,想给沈欢颜一个教训。 没想到,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苏璃寻找圣女魂魄,依然无果。 苏璃之前说,以天机阁圣女魂灯的强弱来看,圣女魂魄还能存活一年之久。 所以,只要一年之内找到魂魄,都能复活圣女。 这听起来是个好消息,可眼下却更让沈侯为难。 他怎么做? 才能在不断凌辱沈欢颜的过程中,还让沈欢颜活过一年? 更何况,沈欢颜今日那番话,分明已经发现了他们别有目的,只是还未想清楚。 等沈欢颜醒来,情况只会越来越糟糕。 “不行,我还要进宫一趟,好好跟陛下谈谈。” 最好是能让陛下放过沈欢颜,让沈欢颜安稳地活着。 这不是为了沈欢颜着想,这是为了侯府着想! 瞧着沈侯快步离去,沈夫人叹了一声。 要她说,还不如加把劲,让心儿嫁给丞相。 这样,就算沈欢颜真死了,侯府也能前程似锦。 那什么什劳子的复活,简直是天方夜谭! 兰心院内,沈以恒守在沈欢颜身边,握着沈欢颜的手,心疼、自责。 他知道沈欢颜是善良的。 以前,沈欢颜就对下人们很好,从不舍得责罚下人。 他怎么就给忘了呢? 早知道,他就跟父亲求个情,打几下,小惩大诫,就好了。 何必要闹到这个地步? “大哥,你别难过,是她要逃跑,是她不要我们这些家人了。” 沈以恒为沈欢颜难过,让沈欢心心里很不是滋味。 第68章 做得太过了? 如果说沈侯沈夫人,是为了躯壳而担心。 那沈以恒便是真的因为沈欢颜这个人。 一个外来的灵魂罢了,跟沈家没有任何关系,不值得哥哥为她难过。 沈欢心满脸的嫉恨。 沈以恒瞧着沈欢颜苍白的小脸,心口泛着痛意。 他没看沈欢心,只抬手朝沈欢心摆了摆,“你先回去吧,我陪颜颜待会儿。” 沈欢心抿着唇,眼眶红红,跺了跺脚跑了。 沈以恒就这么静静地待着,静静地看着沈欢颜。 沈欢颜是乖巧的、可爱的、明媚的。 像个欢快的小鸟,总能带给人快乐。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变得倔强,变得气人。 脊梁骨硬得非要人给她掰折了才行。 “为什么非要闹?把你自己闹得遍体鳞伤,你满意了?” “乖巧一点,懂事一点,不好吗?” “但凡你像以前一样乖巧,我都不会次次跟你吵架。” 无人回应沈以恒的问题。 如果沈欢颜能听见,一定又要被气死了。 他半点看不见沈家人对沈欢颜的苛待和陷害,一味地想要沈欢颜忍让。 又或者,他看得见,但沈欢颜已经不在高贵,不如沈家他的骨肉至亲们高贵。 他认为沈欢颜应该有自知之明,懂得低头,懂得把委屈全部咽进肚子里,来维持家人的和睦。 坐了一会儿,沈以恒起身,来到沈欢颜的画架前。 他不禁想起沈欢颜送给大家的那幅全家福。 画得很好,很出彩。 对了,那幅画去哪了? 沈以恒陡然想到这个问题。 当时,好像没有人把画接下,然后他和父亲先走了,难道是母亲收下了?在母亲那里? 那样好的全家福,挂在前厅才是最好的。 沈以恒决定改日跟母亲说说。 如果颜颜看到,一定会开心。 想着这些,沈以恒发现旁边废纸篓里有不少废弃的画。 他没有在房间里看到画好的画,便想着废画也能看一看,便伸手拿起一个揉皱的纸团,轻轻展开来看。 画得一般,跟全家福比,差很多。 想来那幅全家福,是沈欢颜精心绘画,付出了更多的心血。 沈以恒是个武夫,欣赏画作的水平一般,他完全没有看出,沈欢颜是因为手的问题,所以画得一般。 沈以恒继续找,然后看到纸篓旁边有一幅没有揉皱,还配了画轴的画。 他伸手将那幅画拿出,打开。 一分为二的全家福,就那么暴露在沈以恒的面前。 这幅画真的很好。 每个人的眉眼刻画得非常细节,或温柔或洒脱或威严,那情绪带着本人的性格,从眼睛里缓缓流淌而出。 头发、发饰、衣服,每一处细节都无比逼真。 难以相信,这要花费多少心血才能绘画而成。 然,巨大的裂痕从中间贯穿。 沈欢颜就站在最中间。 其他人保留得很好,唯有她已经面目全非。 那双清澈透亮、纯真无暇的眼眸变得割裂而扭曲,再也看不出半点原本的模样。 为什么这幅画会变成这样? 难道母亲没有收下吗? 精心送出去的礼物,没有人接手,被拿回来,被撕碎…… 送礼的人该有多痛。 沈以恒心尖被扎了一下。 他恍惚间想:他们是不是真的做得太过了?伤了颜颜的心。 沈以恒并非完全没有察觉家人对沈欢颜的伤害,但他想沈欢颜占了沈家女儿的身体,欺骗了大家一年,父母生气,也是正常,想出口气,也是正常。 沈欢颜若有自知之明,就该乖巧地接受这一切。 而不是,继续自以为是的争抢、吵闹。 但,他们是不是有点过了呢? 沈以恒迷茫地盯着全家福,一时不确定究竟是沈欢颜错了,还是他们过了。 另一边,沈侯已经进宫。 御书房内。 皇帝扶着额头,心情不佳。 萧睿的回来,让他对萧睿母族势力的打压受到了巨大的阻滞。 甚至,隐有被反扑的可能。 他知道这是萧睿在向他表达不满。 他忌惮又愤恨。 他才是皇帝,凭什么萧睿的名声比他好,势力比他大。 他这个皇帝究竟算什么? 他这么多年的殚精竭虑,日夜操劳,算什么? “陛下,明德候到了。” 皇帝阴着眸子,烦躁一闪而过。 中午刚见过,晚上又匆匆晋见,怕不是圣女又出幺蛾子。 一个侯爷,治不了一个没了圣女头衔的普通女子。 简直废物一个! “让他进来!” 沈侯匆匆步入御书房,“陛下,沈欢颜今日逃出了城……” 沈侯跪下便开口,话还没说完,皇帝“蹭”得站了起来。 什么,逃了! 一瞬间,皇帝的眼神似要杀人。 “已经追回来,已经追回来了。”沈侯心惊胆战,快声回禀。 皇帝这才舒了口气,重新坐下。 “所以呢?着急忙慌见我,做什么?” 沈侯小心开口,“我罚了沈欢颜身边的小翠,沈欢颜气急攻心,昏倒了,加之这些日子对她的一些惩罚,大夫说她可能要久病不起。” “陛下你知道,沈欢颜天生体弱,长此以往下去,怕是活不过一年。” 沈侯是极度利己主义者。 他并没有凌虐沈欢颜的嗜好,他只想为侯府的利益、侯府的未来做打算。 他认为,好好哄着沈欢颜,让沈欢颜活到圣女魂魄被找到,是最好的。 什么异界妖物、什么欺骗,这都不重要。 重要的只有让圣女回来,让侯府重回往日荣耀。 “啪!” 一本折子飞向沈侯,砸在沈侯身上。 “你想说什么?你在质疑朕的命令?” 沈侯连忙跪地磕头,“臣不敢!” 沈侯没有什么真本事。 沈家到他这一代,已经落魄了。 要不是生出了沈欢颜,他连入朝为官都做不到。 哪怕有沈欢颜这一年来的极力扶持,他也才堪堪做了一个左侍郎。 所以,沈侯凭荣宠上位,他没有真才实干,他在皇帝眼里屁都不是。 皇帝连最起码的对大臣的尊重,都不会施舍给他。 折子说打过来,就打过来。 沈侯要是完不成皇帝的命令,在圣女一事上出差错,侯府满门都会顷刻消失。 沈侯怎么可能不怕? “陛下,臣也是为陛下着想,担心圣女复活不了,影响北萧国运,影响陛下的雄心大业啊。” 沈侯忙表忠心。 第69章 让沈欢颜死后,灵魂也不得安宁 皇帝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沈欢颜会闹的,那个女人从来不是甘心受辱的性子。 但,那又怎样? “刘太医医术高明,从今天开始住你家。” “只要沈欢颜不死,就让她生不如死!” “她要为对朕的愚弄,付出惨痛的代价!” “朕要让她死后,灵魂也永不得安宁,你明白吗?” 皇帝咬牙切齿地说。 在极度暴躁的情绪下,将他对沈欢颜的恨与厌恶,表露得干干净净。 沈侯心头一凛。 他知道皇帝有恨有屈辱,但他没想到如此之烈。 “臣、臣明白了。” 皇帝本俊朗的面容扭曲着,他阴郁道: “别再搞你那些温情的破烂把戏,平白让人恶心,给我恨她,怨她,厌恶她,惩罚她,明白吗?” 皇帝需要威严,需要仁爱,不能把自己的阴暗心思透露给世人。 但侯府不需要! 侯府对沈欢颜的虚情假意,让皇帝恶心! 在皇帝看来,就该尽情地折磨沈欢颜,无需任何理由! “那、那万一她察觉到我们的意图,怎么办?”沈侯不得不小心地提问。 “蠢货!你的虚情假意才会让她奇怪,才会让她意识到问题!” 皇帝今日的心情简直糟糕到极点,一向的和善也懒得伪装,把沈侯骂得狗血淋头。 沈侯心口一凛。 真的是侯府的虚情假意,让沈欢颜意识到不妥吗? 有可能。 但是,一味的伤害,沈欢颜就能忍受吗? 万一,沈欢颜绝望到活不下去,岂不是更糟。 他设计的虚情假意,不也是为了让沈欢颜更好地接受沈家的打压,然后做给皇帝看吗? 再说了,皇帝要面子,侯府不要吗? 虽说大多数人都恨不得让沈欢颜去死。 但,那只是大多数愚昧之人。 真理,从来都掌握在少数人手中。 比如怀德王府,比如皇后,比如睿王,这些掌握国之根本的势力,可从来没有真的对沈欢颜口诛笔伐。 就算有一部分,那也只是出于对沈欢颜异界身份的害怕而已,不是真的就认为沈欢颜该被凌虐至死。 如果侯府把事情做得太残忍,一定也会有声音出来谴责侯府冷心冷血。 这个度,沈侯不得不把握得刚刚好! 这里面的难,只有沈侯自己清楚,皇帝是不会为他考虑半点的。 眼看皇帝情绪糟糕到极点,沈侯也不敢跟皇帝抱屈,一味道: “臣,明白了!明白了!” 想到沈欢颜已经有所察觉,沈侯心里隐隐不安,但他不敢说了。 他如果说出来,必将引来皇帝更大的怒火。 这份怒火,沈侯承受不住。 * 睿王府。 晚饭后,萧睿便同舅舅,也就是护国大将军骆庭远一同喝茶下棋。 骆庭远是骆家家主,少时有幸入天机阁学习,一手剑法出神入化。 长大后征战沙场,创下无数傲人战绩。 后因伤重不再出征,转而在兵部发光发热,现在依然担任兵部太尉一职。 他一手创造出如今权势滔天,连皇帝都忌惮的骆氏家族,也是萧睿最大的依仗。 骆庭远和萧睿于棋盘上厮杀。 “你这小子外面游荡了一年,棋风倒是愈发凌厉了。” 杀得骆庭远都有点招架不住。 萧睿气定神闲地开了句玩笑,“舅舅怕不是老了?” 打小,萧睿就跟着骆庭远学习剑术,学习谋略兵法。 二人亲如父子。 骆庭远是个很严厉的人,但极其疼爱萧睿,甚至远超自己的孩子。 没别的原因,单纯是萧睿太优秀。 骆庭远打心眼里,就喜欢得不行。 骆庭远叹了一声,“是老了。” 他早年伤重,留下了病根,这几年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萧睿眉心轻轻抽动了一下,心中一下子不太好受。 “我带回来的药,出自武林盟主之手,对内伤有奇效,舅舅按时服用,莫要说这些丧气话。” 骆庭远笑笑。 他这伤年岁太远了,就算灵丹妙药也起不了太大作用,平白浪费了好东西。 萧睿一瞧就知道骆庭远想什么。 “舅舅听话,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骆家可怎么办?我母妃岂不是要哭断肠?” 骆庭远是骆家的顶梁柱。 他要是倒了,骆家能塌一半。 “那不是还有你吗?” 骆庭远满眼的自豪,养出这么优秀的外甥,他死也能瞑目。 萧睿好看的唇绷紧,抿成一条线。 骆家强盛如此,备受忌惮,如行走在刀尖之上。 想要托起骆家长盛不衰,不容易。 “你这摊子这么大,我可管不了?” 萧睿话音带着点撒娇的意味,唇角一扬,微微一笑,令天地黯然失色。 他嘴上说着管不了,却比发誓,都更令人安心呢。 萧睿身边的侍卫秦野急匆匆来到殿前门口,看到萧睿和骆庭远在里面谈话,又连忙停住脚步。 萧睿扫了一眼,轻言:“进来说吧,舅舅又不是外人。” 秦野便踏进门口,回禀: “王爷,是圣女的事,已经查到了!陛下竟和明德候、苏璃等人联合,试图复活圣女!” 萧睿和骆庭远双双震惊。 皇帝对于沈欢颜的态度很奇怪,几乎可以说是不作为。 这一点,令萧睿无比疑惑。 所以,他最近一直在查这件事。 尤其在查到侯府对待沈欢颜的态度后,更觉得奇怪。 可他还是没有想到,真相竟然是复活圣女! 纵然萧睿见多识广,也被复活两个字给震惊到了。 “详细说说。” 秦野便将今日沈欢颜偷跑出京,被沈以恒逮回来,然后小翠受罚,沈欢颜昏迷过去的事情说了一遍。 表述得准确无误,就好像他本人在现场。 包括沈欢颜已经察觉到侯府有阴谋这样的细节,都一一禀报。 然后,是秦野潜入皇宫,偷听沈侯和皇帝的谈话,从而得知真相。 皇帝对沈欢颜的恨! 复活圣女,需要保沈欢颜不死! 以及沈欢颜之后,可能会面临侯府更大的凌虐! 事无巨细。 最后,秦野道:“为了顺利潜入皇宫,我放倒了几个暗卫,可能会引起皇帝的注意,但应该没有露马脚,不会查到我们身上。” 至于皇帝能不能猜到,那另当别论。 萧睿并不在意,挥了挥手让秦野退下。 “舅舅怎么看?”萧睿问。 第70章 沈欢颜不也挺冤的? 骆庭远沉吟片刻道:“如果真能复活圣女,自然是好事,只是皇帝行事……” 令人不齿。 骆庭远摇了摇头。 堂堂一国之君,恼羞成怒,对一个姑娘进行凌虐,实在没必要。 祈福那日,沈欢颜说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进入圣女的身体,就是突然一觉醒来,就出现在了这个世界。 并且,苏璃通过溯空镜,证实了这一说法。 所以站在沈欢颜的角度考虑,这姑娘也挺冤的。 且,皇帝和侯府百般迫害沈欢颜,只会让沈欢颜生出逆反心理,反而对计划不利。 这不,听起来沈欢颜已经快要觉醒了。 如果沈欢颜猜到了真相,那她怎会乖乖就范? 萧睿盯着棋盘,突然说:“我倒觉得沈欢颜的价值未必比圣女低。” “哦?” 骆庭远很意外。 “沈欢颜能有什么价值?她看起来不过是一个弱女子,祈福大典中身份暴露后,整个人都慌了。” 比起能占卜国运、预知未来的圣女,实在不值得一提。 萧睿道:“春日宴,沈欢颜作诗一事,舅舅可曾听说了?” 骆庭远点点,“但那只是她背诵了别人的诗词,可不代表她自己的才华。” 就算那些诗全部出自沈欢颜自己,也比不上圣女的一根手指头。 萧睿笑了笑,“可是舅舅你有没有想过,她能诵出那些诗,便能证明她的世界有璀璨的文明,比北萧要更繁荣昌盛。” 骆庭远点点头,这一点他认可。 那些诗,是文化的沉淀,确实能证明一些东西。 “所以呢?” 有什么用呢? 说起沈欢颜,萧睿整个人都透出一股极致的探索欲望,他道: “我跟沈欢颜聊过,她的世界不光文化深厚,各方面发展都要超过北萧。溯空镜中的高楼,车辆,都是她们……科技发展的产物。” 萧睿用上了沈欢颜所说的“科技”两个字。 骆庭远拧了拧眉,没懂。 萧睿便用沈欢颜给他的解释,给骆庭远解释了一遍。 骆庭远简直难以置信,“所以,你是说如果我们知道方法,或许也能造出那样的产物?” 萧睿点头。 骆庭远深吸一口气。 “你啊你,满朝文武看到那些东西,一个个吓得魂飞魄散,恨不得赶紧弄死沈欢颜,免得她祸国殃民。你倒好,恨不得跟人家掏心掏肺彻夜长谈吧。” 萧睿努努嘴,他倒是想,沈欢颜不愿意啊。 骆庭远也反应过来,“怎么,小姑娘不想告诉你?” 萧睿无奈点头。 这就让骆庭远觉得,沈欢颜不识好歹了。 “凭你这张脸,拿不下她?” 萧睿无语看天。 “她很警惕,不愿跟我深聊。可能是有所忌惮,也可能是想吊着我呢。” 毕竟,这些方法不告诉萧睿,萧睿就会一直想着,一直好奇。 但如果明明白白说出来,能用不能用,好与不好,立刻就会有结果。 那沈欢颜,也就没用了。 “依你说,倒是有心眼的。也是,她能瞒天过海,把皇帝都玩得团团转,自然不会是个简单的。”骆庭远挑眉,反倒对沈欢颜高看一眼。 不过很快,骆庭远还是衡量出孰轻孰重来。 “就算如此,你说的这些都是虚无缥缈的,远不如圣女深入人心,更受大家敬仰,更被人渴望。” 把萧睿的想法摊开给皇帝,皇帝也会选择圣女,而绝非沈欢颜。 “且,皇帝已经把事情做绝了,我总感觉这件事要往更加难以预料的方向去发展,或许最后会落得两空呢。” 骆庭远眉心染上忧虑。 如果可以,他也希望圣女能复活。 要知道,东魏本是四大王朝,实力最低微的。 因为出了那位占卜师,东魏这十多年来,要什么有什么,风调雨顺,一跃成为四大王朝之首。 而北萧贫瘠,不够富饶,这些年已经成为了四大王朝实力最小的那个。 圣女,对北萧,至关重要。 萧睿抿着唇。 这些道理,他都懂,所以没什么好说的,唯一气愤的可能也是皇帝的手段。 没有必要去伤害沈欢颜! 如果皇帝能在一开始跟沈欢颜好好谈,说不定圣女和先进的文明能两手抓。 如今,却可能落个两头空。 萧睿抿着唇,思索着如何挽回一下局面? 骆庭远望了望门外的夜色,思绪有些飘远。 “阿睿,你后悔当初的选择吗?” 萧睿眸光一闪。 他知道骆庭在说什么。 先皇在世的时候,身为嫡皇子的萧泽,因母妃家族势力微弱,而平平无奇。 骆家则权势顶天,哪怕萧睿不是嫡皇子,但只要萧睿愿意,也是争夺皇位的有力竞争者。 可是,萧睿没有选择那样做。 萧睿和萧泽自幼一起长大,萧泽为长,对他十分照顾,从无半分嫉恨。 二人一起读书,一起学武,一起畅谈天下大事。 萧泽有雄心壮志,亦有仁爱仁德,满怀抱负。 萧睿看在眼里,他由衷地希望他这位兄长能成为一个好皇帝。 所以,帝位之争的时候,萧睿不仅没有去争,还帮着萧泽一举坐稳帝位。 之后,二人一同治理国家,那段日子真的畅快。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萧泽开始敏感多疑,防着萧睿,屡屡压下萧睿的政见,不愿意看到萧睿出风头。 萧睿意识到他可能功高盖主了。 萧泽先是帝王,再是他的兄长,而帝王需要绝对的权威。 所以萧睿收敛了自己。 然,事情还不算完,萧睿一步步退,萧泽一步步逼近。 一年前,萧睿便知,如果他不离开朝堂,他和萧泽的关系将走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去。 所以,萧睿自请离朝,干脆去江湖游历。 即便如此,萧泽还是不愿停手,持续打压睿王府和骆家。 骆家有意避皇帝锋芒,也是再三忍让,想要沉寂下去。 如果不是萧泽手段越来越激进,越来越凶残,萧睿是没打算回京城的。 可萧泽,终归还是一步步触碰到了萧睿的底线,逼得萧睿不得不回来守护。 “舅舅想说,我看走眼了,是吗?”萧睿眉眼垂落,淡淡的伤感流露。 骆庭远没说是,也没说否,只轻言:“阿睿,人是会变的。” 第71章 凌虐!沈家不装了 清晨,浑圆的红日在厚重的云层下升起,血色朝霞铺了半边天。 风卷着湿润的水汽呼啸,昭示一场大雨的来临。 下朝后,沈以恒被沈候叫到房里。 “刚从钦天监得到消息,这场雨来势凶猛,范围极广,工部正在督造的安定桥可能要受到损失,你立刻组织一队卫兵,前往支援。” 按照流程,是工部给卫营消息,卫营派兵前去。 但沈候今早主动接了这次任务,想让沈以恒去。 一来给沈以恒寻立功机会,二来是想把沈以恒支走。 一整夜,沈以恒呆在沈欢颜房里守着,对沈欢颜的遭遇无比心痛。 这不是深候想看到的局面,不利于沈候接下来的安排。 沈以恒眉心轻轻皱起,没有第一时间听从安排。 “父亲,颜颜的身体情况不容乐观,我想……” “恒儿!” 话还没说完,沈候的面色已经肉眼可见地难看起来。 “你是将军,要以国家为重,切莫沉溺在私情之中。” 沈以恒抿着唇。 支援工部建造,谁都能去。 但颜颜,不是谁都能陪着,能安慰。 沈候叹了一声,“我会让你娘照顾好沈欢颜,你放心去,这是你立功的好机会。” 沈以恒这才松了口气。 昨天,父亲气坏了,母亲也伤心极了。 沈以恒担心,家人会继续苛待沈欢颜。 事到如今,沈以恒什么都不想计较了,只希望沈欢颜的身体能好起来。 有了沈候的保证,沈以恒也就放心了,立刻接下任务,前往距京城三十里路的安定桥。 在沈以恒出家门的同时,沈候立刻派诸多护卫看守兰心院,并严令不许沈欢颜踏出兰心院一步。 “轰~” 一道惊雷在天边炸响。 沈欢颜的意识从无边的黑暗中剥离出来。 脑海中闪过许多零散的片段。 有沈候的冷漠和自私。 有沈夫人的虚伪和假意。 有沈欢心的诬陷和满满恶意。 有沈以恒的打心眼里的轻视和是非不分。 有小翠充满忧虑的关心和那昏死过去时苍白的脸,黑红的唇。 心,像是突然被破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有什么东西哗哗地往外流。 唇边有苦涩蔓延。 下巴被人用力地捏住。 沈欢颜带着被冒犯后的不悦,轻轻拧眉,睁开薄如蝉翼的睫毛。 眼前是一张暗黄松驰皱巴巴的脸,抿着的发紫的唇透着狠厉和阴毒。 旁边沈夫人高雅地端坐着,轻飘飘下令: “一滴不剩地灌进去。” “这可是宫中太医开的房子,用了无数这珍贵的药材,不能浪费。” 王嬷嬷已经看到沈欢颜醒过来,却浑不在意,装满苦涩药汁的勺子使劲戳进沈欢颜的嘴里,恨不得戳穿她的咽喉。 沈欢颜呛到了,剧烈地挣扎,挥手拍向王嬷嬷和王嬷嬷手中的药碗。 王嬷嬷身强体壮,一身力气堪比男人,她一把挪开药碗,反手揪住沈欢颜后脑的头发。 沈欢颜虚得抬胳膊都费劲,更别提跟王嬷嬷作对,吃痛后,顿时不敢再动,自讨苦吃。 否则看王嬷嬷这般凶神恶煞的样子,给她后脑揪下一片头发来,都有可能。 侧身的姿势也让沈欢颜看清房中的沈夫人。 沈夫人高高在上地观看王嬷嬷凌辱沈欢颜,眼眸里没有半点心疼或不舍,有的只是满满的痛快之色。 沈欢颜想起小翠的死,一双布满血丝的眼充斥着……恨! “继续喂!” 沈夫人被沈欢颜盯得恼怒。 王嬷嬷让一旁的婢女拿住药碗,然后一手揪着沈欢颜的头发,一手给沈欢颜喂药。 每一次勺子都戳到沈欢颜的喉咙,然后使劲地翻搅几下。 沈欢颜冷汗直冒,喉间火辣辣地疼,脑袋里不断嗡鸣,头晕目眩。 她试图挣扎,却也只是徒劳无功。 终于,药喝完了。 沈欢颜也跟死了一次,没什么区别。 沈夫人起身,莲步走上前,居高临下地望着沈欢颜。 瞧着沈欢颜如一条濒死的鱼般出气多进气少,沈夫人唇边浮现一抹诡异的微笑。 “不是嫌我虚情假意吗?那我便收起我的情意,让你看看,你在我眼里连屁都不是!” “一个异世界的妖精,霸占了我宝贝女儿的身体,毁了我侯府无上的荣耀,还敢喊我娘亲,还想我对你好?” “简直可笑至极!” “你配吗?你这种人,死对你都是仁慈,你就该生不如死!” “好好享受吧,这暗无天日的生活!” 沈欢颜看着这张记忆中无比温柔怜爱的脸,逐步变成狠毒阴鸷的模样,失神良久。 沈夫人畅快地说完这些,带着满足的笑转身离去。 兰心院院外,沈候正与苏璃交谈。 “仙使,还没有查探到我女儿的魂魄吗?” 楚璃心中很是烦躁。 按理说魂魄不会离开本体太远,可她找遍侯府,找遍京城,一无所获。 “这罗盘管用吗?” 沈候又出声,忍不住质疑苏璃。 苏璃瞪了沈候一眼,气愤沈候的无知,直接转身离去。 其实,问题在沈欢颜身上。 苏璃很想要跟沈欢颜聊聊,看沈欢颜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师姐的魂到底去了哪里? 可是,苏璃不敢。 苏璃从小就不是个会说谎的人,有点小心思一下就露馅了。 尤其是她这个体弱的师妹,简直是她心里的蛔虫,她那点小九九,根本瞒不过沈欢颜。 虽然沈欢颜换了芯子,但就前两次相遇,苏璃已经感觉沈欢颜快把她看穿了。 她要是自己找上去,怕是要把皇帝和侯府的心思全部曝光。 侯府的心思倒也不重要,苏璃不怕。 可皇帝…… 一国之君,苏璃惹不起。 虽然北萧满朝文武喊苏璃仙使,但苏璃知道她也是人,会点体术和阵法罢了,没比寻常人厉害多少。 这次下山找沈欢颜,师门原是不同意的。 因为出了天机阁,便要走自己的路。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数,天机阁从不插手。 是苏璃和原主姐妹情深,看原主魂灯一日比一日虚弱,自告奋勇出山相助原主。 所以,苏璃也没什么太多依仗,秉持着少做少错,愣是避着沈欢颜,自己默默鼓捣她的罗盘。 第72章 绝望 沈候阴沉眸子,对苏璃越来越失望。 这个看着也不大的丫头,真能让人起死回生吗? 沈夫人上前来。 虽然刚才骂沈欢颜骂得挺痛快,但骂过之后又开始害怕。 “侯爷,我们这么不留情面地对沈欢颜,会不会让沈欢颜心灰意冷,生出死志?” 沈候怎么能不怕,但他道: “沈欢颜不是个懦弱的人,也别太担心,再说了,我会派人盯着她。” 府里护卫实力不够,沈候不放心,还特地向陛下讨要了更厉害的暗卫。 沈夫人这才放心,“那就好,我这边会让嬷嬷们好好管教她的。” 欺负人的事,沈侯自然不愿意自己动手,交给沈夫人刚好,只是…… 沈候道:“这些日子,我会多请丞相来府中议事,你和心儿做好准备,能不能入丞相的眼,就看你们的能耐了。” 沈候越来越觉得沈欢颜指望不上了。 或许用不了一年,再多个把月,苏璃还是不能找出圣女魂魄,连皇帝都会失望。 到时候,沈欢颜就是彻彻底底的废子了。 沈夫人大喜,激动地点头:“好,交给我。” * 沈欢颜在床上缓了很久,终于有点力气爬起来。 她下床,踩着一双单鞋来到门口,伸手推了推。 “当啷当啷。” 铜锁碰撞,传来闷响。 她被囚禁了。 王嬷嬷不耐烦的叫骂响起: “吵什么吵?贱蹄子就是贱,再吵小心我棍棒伺候!” 沈欢颜眉目一凛,推门的手猛地一用力,又带起一阵铜锁的碰撞。 “当啷……” 王嬷嬷冷哼一声,拿着鸡毛掸子从门缝戳进来,直往沈欢颜身上招呼。 沈欢颜连忙后退。 王嬷嬷阴毒的眼睛瞪着沈欢颜,打不到就骂: “还当自己是大小姐呢?耍威风呢?不是要把我从兰心院赶走吗?来啊,你赶呀!” “哦,你的狗腿子小翠呢?她不是最爱替你出风头吗?” “呀,我记起来了。死了!被打成一滩肉泥扔出府外去了,也不知道是窝在什么阴暗的角落里发臭发蛆,还是被野狗啃得只剩骨头渣子。” “贱东西一个,当狗也不知道选个好主子,死了活该!” …… “闭嘴!” 沈欢颜气死了,疯狂地扑上去,趁着王嬷嬷不注意一把把鸡毛毯子抢过来,抽在王嬷嬷的胳膊上。 “啊!” 王嬷嬷吃痛,快步收回胳膊。 可王嬷嬷现在哪里能受这气,“来人,开门,我要打死这贱蹄子。” 夫人说了,只要别弄死,就想尽办法别让沈欢颜好过。 别的不说,她这婆子手里折辱人的法子可多的是。 锁打开,王嬷嬷冲进来,一把抓住往里屋跑的沈欢颜,揪住沈欢颜的头发将她拽倒在地,然后去拧沈欢颜的肉。 她专往细嫩敏感的地方掐,还想将手伸到沈欢颜的隐私处。 沈欢颜本来还反抗着,这么一来不得不弓着身子,双臂抱起牢牢护住自己的隐私部位。 王嬷嬷拿起鸡毛掸子在沈欢颜背上狠狠抽了几下才解气。 念着沈欢颜身子骨实在差,担心沈欢颜死自己手上,王嬷嬷不得已停手。 然后啐了几口,重新把沈欢颜关起来。 沈欢颜浑身都在轻颤,只觉得血液都在逆流。 她愤怒,她心痛,她……绝望。 王嬷嬷是见风使舵的万金油,她敢这么对沈欢颜,只能说明她得到了上面的吩咐。 虽然沈欢颜不知道侯府为什么突然变了态度? 不再伪装那份可笑的虚情假意。 但,沈欢颜务必清楚,这才是侯府赤裸裸的真面目。 肮脏、丑陋、对她充满了无尽的恶与恨。 地上凉得彻骨,沈欢颜费了好大的劲儿才从地上爬到床上,一双没有神采的眼眸空洞地盯着床顶。 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该怎么办? 午时,丫鬟送来午饭。 没有装食盒,就一个碟子被随意扔在桌上。 碟子里一点没油水的青菜,和一个馒头。 大冷天,一点热气儿都不冒。 想来,已经冷透了。 而这次,没有人,去帮沈欢颜热菜了。 想起小翠,沈欢颜又忍不住红了眼,泪水涌入眼眶。 是她害了小翠。 她的心,好难受。 沈欢颜捂着脸,翻了个身,面对墙壁,默默流泪。 王嬷嬷伸着脖子往屋里瞧了瞧,发现沈欢颜没有起来吃饭的打算。 夫人说了,人可以欺负,饭不能不吃,药不能不喝。 于是,王嬷嬷冷哼一声,“请大小姐不要浪费,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沈欢颜抱着头,没有理会。 王嬷嬷唇角轻轻扬起,“大小姐如果不想吃,老奴会进来亲自喂大小姐吃饭。” 沈欢颜的身子本能地颤了颤,喉咙的痛更剧烈了些。 下一秒,沈欢颜小手握着拳,忍辱负重地起身,挪到桌边,开始吃饭。 一味的抵抗,只会让沈欢颜承受更多的折磨。 沈欢颜明白这个道理。 喉咙很痛,每一个饭菜咽下去,都会变得更痛。 冰冷的饭菜进到胃里,没有任何饱腹的舒适感,只觉得身体从里到外都冷透了。 王嬷嬷盯着沈欢颜把饭菜吃完,紧接着端进来一碗参汤。 参汤,多珍贵啊。 沈欢颜盯着,微微眯了眯眸子,然后端起参汤,一饮而尽。 王嬷嬷满意地点点头。 沈欢颜很虚弱。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满身虚汗,她挪回床边,再度躺下。 然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这次,沈欢颜没有陷入黑暗,而是来到一个嘈杂、混乱,充满了哭喊的地方。 适应了好一会儿,沈欢颜才避开混沌的迷雾,看清眼前景象。 沈妈妈抱着沈欢颜的画像,坐在沙发上,哭得肝肠寸断,眼睛红肿得像桃子,泪水止不住地流。 亲戚坐在沈妈妈身边安慰,也一个个红着眼。 沈欢颜心中大怄。 她死了。 妈妈会难过死的。 爸爸呢? 沈欢颜环顾四周,在她的卧房里找到了一抹佝偻的身影,鬓角的花白让沈欢颜不敢相信这是她的爸爸。 她的爸爸英俊潇洒,俊朗非凡,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比那二十岁的小伙子都不差分毫。 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第73章 死了,或许就回家了 沈欢颜只觉得巨大的悲痛将她淹没。 她往前跑,想要抱住沈爸,却一脚踏空,跌入万丈深渊。 耳边嘈杂一片,有哭泣声,求救声,雷鸣声,风雨声…… 猛地,沈欢颜从梦中惊醒,满身虚汗。 风雨雷鸣声依然在耳边怒吼,原来是开始下雨了。 雨势很大,“噼里啪啦”敲在地面上,敲得沈欢颜心慌意乱。 沈欢颜扶着胸口,感受着胸膛的憋闷,起身靠床坐起,浅浅发呆,平复心情。 “哎呦,我的小姐啊,这么大的雨,您怎么来了?”王嬷嬷的声音传来。 “我来看看姐姐。” 是沈欢心。 “关心她做什么?小姐可别着凉了。”王嬷嬷大声说着。 沈欢心淡淡开口:“开门。” 王嬷嬷只好命人打开房门。 沈欢心抬脚走进来,屋里环顾了一周,才在阴暗的床脚发现沈欢颜。 沈欢颜面色苍白,一点生气都没有,乍一看跟鬼魅似的,把沈欢心吓了一跳。 但下一秒,沈欢心笑了起来。 “沈欢颜,你高高在上,你受尽宠爱时,可想过这一天。” 如今的沈欢颜已经彻底没了翻身的希望,沈欢心连最后一点伪装都不想维持了。 只愿尽情地嘲讽沈欢颜。 沈欢颜唇角扯出一抹极淡的笑,反讽她: “我爱你护你时,确实没有想到,你是这样的白眼狼。” 沈欢心没把沈欢颜气到,反被沈欢颜给气着了,高傲的面容瞬间崩裂,嫉妒愤怒染上她的面庞。 “那不过是你高高在上的一点施舍吧了,谁稀罕?给我那点可怜的爱护,你一定很得意吧?一定在暗中嘲笑我吧!” 沈欢心极力想要揭露沈欢颜也是丑陋的嘴脸,那样才能证明她不是白眼狼。 天知道,她每日活在沈欢颜的光环下,有多么痛苦。 所有人,都只能看得见圣女。 而她,不过是圣女光环下,微不足道的小跟班。 不管她多么努力,多么优秀,在沈欢颜的对比下都黯然失色。 天知道,她多么恨自己的姐姐是圣女!她宁愿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侯府小姐。 “是!” “我得意,我嘲笑,你要本事没本事,要情商没情商。” “在权贵面前,低眉顺眼,佯装弱不禁风,令人作呕。” “在下人面前,耍小姐威风,满足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你的功利心让你早已迷失自己,谄媚而做作,在旁人眼里可笑至极!” 沈欢颜心里的憋闷又岂能少? 可她什么都做不了,最多也就是跟沈欢心逞口头之快。 沈欢心又气得鼻子都歪了。 她哪里就有沈欢颜说的这么差! “你胡说,你不过是个满口谎言的骗子罢了。没了你,父亲、母亲、哥哥,她们都只会爱我!叙哥哥也会爱我的!” 沈欢心在风雨声中大吼,更像是心虚的强调。 沈欢颜睫毛轻轻颤了一下,有些思绪在眼底一闪而过,然后声音极轻地反问一声:“真的吗?你自己信吗?” 沈欢心心口一悸。 她知道只要圣女回来,所有人又都会围到圣女身边去。 那么,她还是那个微不足道的小透明。 她不要! 她不要永远活在圣女的光环下! 沈欢心眼眸紧缩,眸里闪过一抹杀意。 只要沈欢颜死了,那么圣女就永远也回不来了。 沈欢心气息变得愈加急促,手摸向身后,从后腰拿出一根鞭子来。 “沈欢颜,你这副高高在上的样子,真的很让人讨厌,你难道还不明白你的地位吗?” “你已经成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可以任打任骂的阶下囚!” 房门大开着,狂风卷着水雾吹进屋里,卷起沈欢心的头发,让她看起来像个张狂的魔鬼。 王嬷嬷等下人浅浅垂眸,全当没有看见。 因为大家都知道,连王嬷嬷都可以随意教训沈欢颜,那主子想要找沈欢颜出出气,再正常不过了。 只要,死不了,留口气,就行。 王太医就住在隔壁,随时候着呢。 “啪!” 鞭子落下。 沈欢颜侧身,抱着头,护住自己的面庞,将背露给对方。 她不是不想挣扎,但她连下床走路的力气都没有。 从天牢到侯府所受的磋磨,一直被压着,如今彻底压不住,一股脑的全涌了出来。 沈欢颜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连喘气都变得费劲。 或许,她会被这么磋磨而死。 鞭子抽打在脊背上,胳膊上,腿上,很痛,但沈欢颜愣是一声不吭。 她埋在膝盖下的眼眸睁着,却淡淡的,满是绝望和一抹越来越浓烈的死意。 她想,就这么死掉也好。 梦里,爸爸妈妈因她而死的痛苦悲哀,像小刀凌迟着沈欢颜的心。 沈欢颜好想回去,回到爸爸妈妈身边。 说不定,她死了,就能回去了! 其实,在最开始穿越来的时候,沈欢颜就想过各种办法回去,可惜都没能奏效。 她也想过,或许她死了,就会回去的。 毕竟,电视剧、小说,都是这么写的。 且,沈欢颜在现代世界没有发生祸事,她就是在大学宿舍的床上,在睡梦中穿越而来。 是一觉醒来,就出现在了这个世界。 所以,那时沈欢颜就觉得,死,是她灵魂再穿越回去的方法。 她甚至把刀都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万名敬仰的圣女之位看似光荣,却蕴藏着巨大的危险,沈欢颜一点也不稀罕,她只想回去做她的大学生。 然,她最终还是没有下得去手。 因为这一刀下去,是两种可能。 要么回去,要么就是死亡。 沈欢颜多年轻啊,美好的一生才刚刚开始。 就这么死了,也太亏了。 更何况,沈爸从小教育沈欢颜,要坚强,要努力的,好好活下去。 最终,沈欢颜放下了刀,勇敢地面对未知。 死的念头,也再没有出现过。 可这一刻,沈欢颜真的撑不住了,也不想再撑了。 她找不到继续待在这个世界的理由。 如果有,那可能只剩恨,只剩不甘了! 可是恨与不甘,哪里比得上温暖的家,可怜的爸爸妈妈。 所以,让她回去吧…… 第74章 让沈欢颜死! “说话啊!你不是很能说吗?给我说话呀!” 沈欢颜一声不吭的倔强越发激怒沈欢心。 沈欢心想听到沈欢颜惨叫,求饶,想看到沈欢颜向她屈服! 可是,没有。 眼前的血肉明明已经模糊,人却像是一块石头,一动不动。 沈欢心心中剧烈叫嚣着。 让沈欢颜死! 沈欢颜死了,一切才能结束! “二小姐,够了!” 王嬷嬷瞧着打得实在太狠了,这样下去怕是真要打死了,便上来劝。 沈欢心却跟疯魔了似的,使劲地挥动鞭子抽打。 王嬷嬷都被沈欢心这个样子吓到了。 这还是那个柔弱娇气的二小姐吗? 怎么更像个魔鬼? “小姐,不能打了!” 王嬷嬷上手想拦。 “滚!” 沈欢心一鞭子抽在王嬷嬷的手背上,看向王嬷嬷的眼神满是厌恶。 一个肮脏的下人,也该来管教她? 王嬷嬷吓到了,捂着吃痛的手退下,连忙派人去通知沈夫人。 沈欢心看着眼前已经成了血人的沈欢颜,眸里涌出痛快,以及疯狂。 沈欢颜死了,一切才能结束。 就算会面临责罚又怎样? 只要没有沈欢颜,她就是侯府独一无二的小姐,父亲母亲不会忍心责怪她的。 沈欢心扬起鞭子,再度落下。 然,意料之中的抽打声没有出现。 鞭子被突然出现的黑衣人窝在手中,一双冰冷而肃杀的眸子紧盯沈欢心。 沈欢心吓得放开鞭子,倒退好几步。 “你是谁?” 黑衣人把鞭子扔在沈欢心脚下,然后抱臂立在床前,一副保护的姿态。 王嬷嬷上前小声提醒沈欢心,“这是宫里派来的人。” 沈欢心瞬间吓得肩头耸立,站都站不稳了。 她这才记起来,沈欢颜是不能死的,这是皇帝的命令。 “轰~” 雷鸣声炸响,沈欢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泪水模糊了双眼。 “我、我……” 沈欢心怕极了。 一时不确定,皇帝会不会因此怪罪她? 沈欢颜已经气若游丝,隐隐约约听见几句话,然后沈夫人匆忙跑进来,喊了大夫什么的。 再之后,沈欢颜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雨,下了整整一天一夜。 雷鸣风声吼了一天一夜,吼得人心惊胆战。 也不知道这场雨下得如此之大,会造成多少灾害。 就连侯府地面的水都流不出去,汪了一脚深。 好在大宅院的屋子都建在台阶之上,这才没有让水淹进屋子里。 午时,侯府门前,来了一辆马车。 街道上的水还没有退去,到处都是泥污。 门口正在打扫的下人们惊奇地望过去,这是哪位客人竟在这时候上门? 马车停下,车帘揭开。 状元郎李砚舟露出面容,下了车来到府门前。 “李大人,您怎么来了?” 门口护卫赶忙迎上去,面露奇怪,他怎么不记得侯府和这位状元郎,有交集。 李砚舟有礼地递上一份请柬,道: “五日后,我联合一些学子举办诗会,特邀请侯府大小姐前往,这是请柬。” 状元郎亲自来递请柬,理应是要请进府的。 “李大人快进来,我去请侯爷。” 李砚舟在前厅喝了一杯茶,沈侯才姗姗来迟。 一进门就寒暄起来。 状元郎很受皇帝看重,是朝中不可多得的人才呢。 李砚舟应承了两句,便拉回主题: “沈大小姐上次在春日宴读的诗惊艳绝伦,令人魂牵梦萦,所以小生斗胆请沈大小姐参加我的诗会,希望没有冒犯到。” 沈侯连连摆手,“当然不冒犯,这是小女的荣幸,只是……” 沈侯面露难色。 “怎么了?”李砚舟问。 “只是小女生病了,病得很严重,肯定不能参加这次的诗会,还望李大人谅解。” “什么病?这样严重吗?春日宴不还好好的?”李砚舟担忧。 沈侯露出一副心疼的样子,“病得急,是挺严重的。” “诗会还有五天开始,到时候也好不了吗?我跟百草堂的昭神医有几分交情,不如我请昭神医来看看。”李砚舟抿着唇,不想放弃。 沈侯呵呵一笑,“多谢李大人好意,但是我已经为小女请了宫中太医,太医也已经开了方子,就不好再请昭神医过来。” “等下一次,下次若是有机会,一定让小女多为李大人作诗几首。” 沈侯这么说,已经有逐客的意思了。 李砚舟没法子,只能告辞后离去。 沈侯送李砚舟离开后,心中生疑。 不知李砚舟怎么突然想起请沈欢颜参加诗会? 还是在这样的大雨后,有种急不可耐的感觉。 不过,沈侯又一想,这李砚舟出了名的爱诗和不通人情世故,行事奇怪也说得过去。 晚饭时分,又一份请柬送进侯府。 是萧棠邀请沈欢颜去怀德王府做客。 沈侯拧着眉,让下人回信,以沈欢颜生病为由给推了。 第二日一早,怀德王妃再次送信而来。 信中言明,沈欢颜在春日宴劝解萧樱,让萧樱开朗许多,萧樱惦念沈欢颜,日日思念沈欢颜,所以再次请沈欢颜于怀德王府做客。 沈侯黑着脸,再次以病重为由,推却了。 拒绝的消息在怀德王府转了一圈后,飞入睿王府。 “王爷,又拒绝了,王妃那边说,要不要她以看望沈欢颜为由,派萧棠和萧樱去侯府一趟。”秦野说。 萧睿眉心锁着,一缕怒气浮动。 看样子,沈欢颜被折磨得不轻,恐怕连床都下不了了。 因为皇帝派了暗卫守在兰心院,萧睿的人接近不了,只能在旁打听消息。 所以,他知道沈欢颜不好过,但具体程度,不得而知。 思索片刻后,萧睿道:“不用了,怀德王府素来不掺和朝中的事,继续下去意图太明显,会引起皇帝注意。” 说着,萧睿执笔,亲自写了一封信,道:“送到侯府。” 话罢,又补了一句。 “别着急,明日午时去送。” 追得太紧,意图会过于明显。 秦野有点忧心,“您亲自下场,也会引起皇帝的注意。” 萧睿轻轻挥了下手,“注意就注意吧,无所谓。” 他本就不同意皇帝在圣女一事上的决策。 秦野退下。 萧睿望向窗外,天色又阴沉了起来,有丝丝雨滴从窗户落进来。 看样子,这雨还要下。 兰心院。 沈欢颜终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看着头顶老旧暗色的布料,眼眸微微缩起。 她,没有回去。 第75章 反击!杀人了! 背部传来阵阵痛意,昭示着沈欢颜所遭受的屈辱。 即便如此,老天也不肯放她离去。 多么残忍! 那……莫怪她要将这世界闹个天翻地覆去。 作为圣女,沈欢颜虽未预言到任何国家危急,但她在去年大旱时,亲自跑遍许多山头森林,寻找耐旱易种植的食物,改善种植方式,帮万千灾民安居在自己的家乡,没有引起饥荒和动乱。 诸如此类为国为民之举,不算很多,但她来了也才只有一年时间,还要处处提防皇帝的猜忌,她认为她已经做得够好了。 可皇帝不记得她的恩,百姓也不记得。 作为侯府女儿,沈欢颜维护侯府,爱护家人。 沈家的每一次出风头,每一次职位晋升,都是沈欢颜的竭力相助。 就算原主在这里,未必有她做的好。 沈欢颜没有做错任何事,没有伤害任何人,她凭什么受这些屈辱和责罚? 只因沈欢颜身份暴露,而无法享受更多利益,就对沈欢颜仇恨以对的自私自利之人,有什么资格处罚沈欢颜?有什么资格比沈欢颜过得更舒坦? 大雨倾盆,似是老天也在怒吼。 怒斥这群忘恩负义,自私凉薄之人! 可惜啊可惜,老天爷,你这倾盆大雨收不走这些自私自利的权贵之命。 还是我来吧…… 沈欢颜眸里的愤怒和仇恨翻滚许久,最终闭上眼,安静地融入冰冷彻骨的黑暗中。 屋外。 王嬷嬷咒骂道:“这天是怎么了?没完没了地下雨!” “是啊,我家里都被淹了,母亲和弟弟连个落脚的地儿都没有,今晚怕是睡都没处睡。”一个丫鬟哭着说。 还有几人聚在一起不断吐槽。 不多会儿,王太医过来查看沈欢颜的情况,才发现沈欢颜已经醒来。 “现在感觉怎么样?” 沈欢颜张嘴,却发现她根本说不出话来。 王太医眉心结着疙瘩,吩咐下人给沈欢颜喂点参汤喝。 王嬷嬷拿着参汤走过来,却见沈欢颜直接扭过头,拒绝看到王嬷嬷。 王嬷嬷一噎,威胁道:“小姐这是忘了之前我是怎么喂你喝药的?” 沈欢颜一动不动。 王太医一把夺过参汤递给跟他旁边供他使唤的丫鬟,然后冲王嬷嬷怒道:“别折腾了,老夫我没有起死回生的医术。” 再这么下去,就回天乏术了。 王嬷嬷讪讪退下。 丫鬟和王太医一块把沈欢颜扶起来。 看着沈欢颜身子没有一点力气,完全像一滩烂泥,王太医头疼无比。 又见沈欢颜喝了参汤后,眼皮打架,要昏睡过去似的,忙对她说:“别睡,坚持一会儿,要喝药,还要吃饭。” 否则肚子空空,这一闭眼,怕是要醒不过来的。 沈欢颜耷拉着眼不说话,但心里撑着,一直到该吃的吃了,该喝的喝了,才重新入睡。 第二日午时。 雨终于停了,天也放晴了。 沈侯收到了来自睿王的请柬。 同样是请沈欢颜前往诗会,但信中用词用语十分强硬。 睿王表示沈欢颜说好了要给他写一本诗集,他要在诗会当日看到这本诗集。 话中,没有任何可以转圜的余地。 李砚舟为人客气,背后势力不大,沈侯能拒绝。 怀德王府不干预朝政,没有实权,沈侯也敢拒绝。 但睿王,沈侯哪敢呀? 且,沈侯浸淫官场多年,真才实学未必有,对朝堂尔虞我诈的嗅觉还是很灵敏的。 他直觉这是上层的斗争。 虽然他站皇帝这边,却也不敢惹了睿王,否则他就会是两方斗争下,第一个炮灰。 于是,沈侯匆匆来到兰心院,找到王太医。 “病情怎么样了?” 王太医头疼着呢。 “很严重啊,她这身子骨哪还禁得住这么重的伤!还能醒来,已是万幸。” 沈侯也气恼沈欢心的不懂事。 “不管怎么样,我要你在三日内,治好沈欢颜,最起码让她有力气下床外出。” “这……侯爷,这不可能,她这情况至少要卧床半个月!”王太医一个头两个大。 “我说必须!有什么灵丹妙药,尽管用!”沈侯面色很不好看。 王太医叹了一声,知道沈欢颜事关多番利益牵扯,不敢不听从吩咐。 “我知道了。” 沈欢颜的午饭很丰富,有鱼有鸭,连粥都放着珍贵的滋补品。 她眉眼极淡,对此没有任何情绪。 沈欢颜动不了一点,全靠丫鬟喂食。 就这么修养了两日,身子总算稍微爽利了一些,能自己下床方便,不用人扶着。 然后王嬷嬷给她带了话,让她立刻写出一本诗集,两日后去诗会交给睿王。 沈欢颜浅浅沉思片刻,有点明白侯府这两日各种好东西往她身上使的原因了。 沈欢颜不急,继续躺回床上休息。 王嬷嬷见了催促,“你别想偷懒,这可是睿王要的,赶紧起来写。” 沈欢颜无动于衷。 王嬷嬷这两日挺憋屈,沈欢颜仗着自己快死了,脾气大得很,打不得骂不得,否则就不吃药。 王嬷嬷还不敢像以前一样给她灌进去,因为王太医不让! “王太医可说了,你伤已经好了很多,性命无碍,别想着像前两日嚣张了!” 王嬷嬷放狠话。 沈欢颜依然背身躺着,一动不动。 王嬷嬷气极,快步走上来,一把抓住沈欢颜的胳膊,把沈欢颜扯起来。 “你给我去……” 王嬷嬷的大吼戛然而止。 沈欢颜手里握着一根簪子,在被王嬷嬷扯过来的一瞬间,将簪子狠狠插进王嬷嬷的脖颈。 簪子比较钝,插进去后是个窟窿,瞬间鲜血喷涌,溅了沈欢颜一脸。 王嬷嬷没法呼吸了,眼睛撑得像铜铃,手上没了力道,松开沈欢颜,然后往后退了两步,轰然倒地。 “砰!” 巨大的响声引来门外的丫鬟。 “啊!” “杀人了!” “大小姐杀了王嬷嬷!” 丫鬟尖叫着跑出去。 沈欢颜死死盯着眼前那具尸体,眸子紧缩,种种情绪翻涌。 有恨,有痛快,亦有害怕。 沈欢颜脱力地跌回床上,使劲平复那剧烈而飞快跳动的心。 毕竟,这才是开始! “小翠,她不会再骂你了,你看到了吗?”沈欢颜喃喃。 第76章 沈欢颜应当狠辣一些 很快,沈侯和沈夫人全来了。 沈夫人看到王嬷嬷的死状以及身下大片血迹后,惊恐地瞪大眼睛,随后惨白着脸,跑出去呕吐。 沈侯则更关注床上的沈欢颜。 女子淡然地坐在床上,眉眼不动,隐在黑暗,更像是一头蛰伏起来的野兽。 “你可知,无故杀人是死罪。” “哦。” 沈欢颜淡淡应。 沈侯抿着唇,感觉事情闹得这个份上,沈欢颜已经完全明白他们不想让沈欢颜死去。 所以沈欢颜有恃无恐。 “你以为我真的不敢杀你吗?你太可笑了!” 沈侯佯装镇定,希望还能把沈欢颜糊弄起来。 沈欢颜浅浅垂眸,不言语。 她再也没有心情跟沈家人去辩驳去周旋了,她只相信自己的第一直觉。 沈侯拿这样的沈欢颜没办法,毕竟沈欢颜两日后还要去参加诗会。 于是,他撂下狠话。 “你会为你自己今日所为付出代价的!” 沈欢颜勾了勾唇。 什么代价? 被囚禁。 被凌虐。 还是死亡呢。 都不怕呢。 沈侯和沈夫人离开后,下人们负责把房间打扫干净。 然后府中管家周志来了。 他面上很恭敬。 “大小姐,王嬷嬷不懂事,惹您生气了,从今往后,我来照顾您的起居。” 沈欢颜不言语,还在那床上坐着,安静得如同一个洋娃娃。 管家瞧着沈欢颜身上脸上的血迹,转身斥责下人。 “还不赶紧给大小姐梳洗换衣!” 丫鬟们立刻上前,有些惊惧地看着沈欢颜,拿来干净的衣服和温热的手帕,小心开口:“大小姐,请让奴婢为您梳洗。” 沈欢颜伸出纤细的手腕,被丫鬟扶着下床。 许久的打理后,终于干净清爽。 管家为沈欢颜准备好笔墨纸砚,说:“睿王请柬中表示小姐许诺了他一本诗集,请小姐在诗会上带去,笔墨我已经为您准备好,小姐可以随时来写。当然,如果小姐不愿意也没关系,到时候还请您亲自在诗会上向睿王解释。” 管家的客气并没有引来沈欢颜的顺从。 闹了这么一通,沈欢颜已经累了,重新躺进新换的被窝里,睡觉。 管家不再说什么,出门后去安排饮食等事。 不知睡了多久,沈欢颜迷迷糊糊醒过来,听到外头还在谈论这次大雨。 各处都发生了洪灾,死伤和损失严重。 尤其淮河和延河一带,发了大火,淹没了好多村子。 沈以恒去了郊外维护正在修建的永安桥,可惜水太大,没保住,永安桥被冲垮了,之前的投入付诸东流。 沈欢颜还听到下人说,要是有圣女就好了,一定能提前预测到洪水的发生,早点做准备,那样就会少死很多人了。 连下人都这么说,可想而知外头的百姓甚至朝臣,也会如此。 沈欢颜的罪孽,又要加深一次了。 沈欢颜静静听着,然后静静吃饭、喝药,轻微活动后,又睡了一夜。 清晨,用药过后,沈欢颜坐到书桌前。 背后的伤还在作痛,她闭眼缓了缓,开始落笔。 她拿了一个小册子,二十来页,只需二十首诗词便可填满。 多了,沈欢颜也不想写。 午后沈欢颜又作了一幅画卷起来系好,还写了一封信,都一并放在了盒子里,方便携带。 翌日,管家和护卫和丫鬟,总共六人,带着沈欢颜出门。 京都的街道已经收拾干净,看不出太多灾后的痕迹。 诗会在桃园举办,下了车,桃花的清香迎面扑来,千树万树的桃花正沸沸扬扬地开着,粉白花瓣簌簌落在青石板铺就的小径上,叠出半寸厚的香雪,风过时卷着碎红飞扬,美轮美奂。 跟着侍从进入桃园,许多文人散落在各处,有赏花的,有三五聊天的,有伏在石案上写诗的。 “阿颜。” 萧棠从不喜欢诗会,专程为看望沈欢颜而来,一直盯着入口,第一个发现沈欢颜,小跑而来。 她这一声,吸引了不少人注意。 李砚舟连忙扔下与之交谈的学子,快步朝沈欢颜走来。 学子们神色复杂许多,既对沈欢颜的诗很敬佩,又对她抢占了圣女身份而愤慨,尤其近日洪灾,对沈欢颜的抵制更激烈了。 李砚舟上前,客气地行了一个抬手礼。 “沈大小姐,身体可好些了?” 瞧着面色依然很憔悴啊。 沈欢颜并不知李砚舟发过请柬的事,意外李砚舟如此关心,目露奇怪之色。 萧棠凑近沈欢颜耳边,把李砚舟和她送请柬遭拒的事,简单说了下。 沈欢颜直觉这里面有些弯弯绕绕,但大庭广众之下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她便冲李砚舟浅浅回礼,“好多了,多谢李大人关心。” “沈大小姐,这边请。” 李砚舟伸出手。 沈欢颜跟着前往,两个丫鬟陪在她身侧。 桃林后有一小亭,萧睿正在亭中独自喝茶。 玄色而绣金的衣衫矜贵又沉稳,衬得萧睿深沉内敛,不怒自威。 李砚舟带着沈欢颜来到亭内。 “拜见睿王。”沈欢颜福身行礼。 “坐。” 萧睿抬手,然后身边的侍从上前为几人烹茶。 萧棠握着沈欢颜的手,满眼心疼,“怎么短短几日,脸色苍白成这样?他们又欺负你了?” 面对萧棠真挚的关心,沈欢颜浅浅发呆片刻,然后浅言: “没有,是我得了风寒。” 沈欢颜并不打算说出自己的遭遇,没有用的,只会平白让萧棠担心。 沈欢颜的境遇,萧睿是知道的,他眼眸中闪过异色。 沈欢颜是一个毫无势力的弱女子,她完全可以抓住萧棠这个救命稻草,为她做些什么。 可沈欢颜没有。 或许在沈欢颜心里,她和萧棠和友情,要比自己的性命更加珍贵。 直到现在,萧睿都很惊讶。 所谓夺了圣女躯壳的异界之人,是这样善良纯真的性子。 他打心底里觉得沈欢颜应当更狠辣些,更聪明些,否则沈欢颜怎么能活得下去。 她唯有受尽折磨,然后惨死,这一条路了。 “那也是他们没有将你照顾好!”萧棠气呼呼地说,心里十分憋屈。 因为沈欢颜不管怎么说,名义上都是侯府的小姐,她有心帮忙,却也没法将手伸到侯府的内宅去。 第77章 萧睿在帮忙 沈欢颜浅浅捏了捏萧棠的手,安抚她。 “别担心我,我没事的。萧樱如何了?我没时间去看她,写了一封信,你帮我交给她。” 说着,沈欢颜让丫鬟把匣子送上来。 打开匣子,沈欢颜先拿出诗集递给萧睿,“这是之前承诺送给王爷的诗集,请王爷过目。” 萧睿接过诗集,轻轻翻开来看。 他邀请沈欢颜,当然不是真的为了诗集,但看到这一句句深入人心、惊艳绝伦的诗词,还是深受震撼。 李砚舟眼巴巴地盯着诗集,恨不得立刻从萧睿手中抢过来。 萧睿撇他一眼,略无语,然后把诗集递出去,“你先看吧。” 沈欢颜没有继续关注二人,而是把信封拿出来交给萧棠,随后有些抱歉道: “我本来是想带礼物给你的,奈何你什么都不缺,我什么都没有,思来想去,写了这封信。” “阿樱和我很投机,我在信中宽解她几句,希望她日后能勇敢做自己。” 萧樱是萧家的宝贝,如果沈欢颜能帮助萧樱,也算帮了萧棠,感谢了整个怀德王府之前在春日宴对她的包容。 萧棠感动得红了眼,嘴上却骂骂咧咧: “你先照顾好自己!还顾得上别人!” 沈欢颜笑笑,只是笑里总带着些苦涩意味。 萧棠又记起来一件事,说:“你可知,那日你被滚烫的茶水泼伤,是沈欢心买通了我府里上茶水的丫鬟,故意绊了花芳一下,这才伤了你。” 这是后续萧杨调查所得。 沈欢颜没想到,但又不是很意外。 那日,她出了风头,把沈欢心完全掩盖了,沈欢心嫉恨她,搞这种阴毒的伎俩,也不算奇怪。 萧棠又道:“可惜,杀害花芳的凶手一直没找到。” 沈欢颜抿了抿唇,那日林叙的模样在心头一闪而过。 萧睿很善于观察人的心思,他挑了挑眉,觉得沈欢颜好像知道凶手是谁呢? 杀害花芳的人做得很隐秘,没留下太多的线索,加之当时都是权贵在场,查起来束手束脚。 官府和萧杨都没给出结论。 唯一有疑点的是当时激烈指认沈欢颜的一位刑部的公子哥,但也没发现他有陷害沈欢颜的动机。 所以,便不了了之。 “沈小姐,可有怀疑的对象?”萧睿思考到这儿,问了出来。 沈欢颜沉默了一下,而后摇了摇头。 她没有跟萧睿说这些内情的必要。 对沈欢颜而言,萧睿是强大而陌生的存在,是敌是友也未可知。 再说了,沈欢颜站在了全世界的对立面,没有人可以帮沈欢颜的。 怀德王府不行,萧睿这样与国同在的王爷就更不可能了。 沈欢颜注定要孤独地去拼杀,去闯出一条她的血路来。 所以,多说无益。 萧睿苦恼地皱了皱眉。 沈欢颜对他戒备心很重! 他看起来如此不值得信任吗? 一旁李砚舟读诗读得面红耳赤,整个人激动得快要起飞。 萧睿道:“不妨拿给文人学士们赏析一下吧,想来沈小姐还有更多学识值得我们学习,以后要多去侯府拜访沈小姐,多和沈小姐探讨。” “一定一定!” 李砚舟拿着诗集,一边痴迷地读着,一边往桃林去。 沈欢颜奇怪地盯着萧睿。 萧睿的话里鼓励学子多和沈欢颜交流,这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轻百姓对沈欢颜的不满,而且可以遏制侯府对沈欢颜的无休止的伤害。 他是无心的,还有故意的? 说起来,萧睿邀沈欢颜前来,也帮了沈欢颜。 否则看侯府的样子,只要沈欢颜吊住一口气,就不会怜悯她,更不会拼尽全力救治她,给她吃那么多好东西。 且李砚舟邀请在前,被拒后,萧睿又强硬地送了请柬,请沈欢颜前往诗会。 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所以,故意给侯府施压…… 沈欢颜为自己的这些想法感到震惊。 她和萧睿无亲无故,没有任何交情,萧睿何至于为她做这些呢? “王爷,讨厌我吗?” 沈欢颜实在好奇,便忍不住问了。 萧睿听着小女孩这话,抿唇一笑,听起来像是要跟他告白似的。 “我为什么要讨厌你?”他好笑地反问了一句。 “所有人都讨厌我,觉得我该死。”沈欢颜老实说。 萧棠先急了,“阿颜,三哥才不是那种人。” 沈欢颜没在意萧棠的话,只想等萧睿回答。 这不单单是人品的问题,还有对局势的考量。 大多数人都会把没有圣女的损失怪在沈欢颜头上,萧睿为什么例外? 就算萧睿人品好,不会随大流,但也很难来帮助沈欢颜啊。 萧睿沉思了片刻后,轻言:“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但我觉得沈小姐是个看起来还不错的人呢,至于你所说圣女的问题,究竟是谁的错?还有待细细考究。” 萧睿正在接触楚璃,他希望知道沈欢颜穿越的真相。 真相大白,才能说个孰对孰错,孰是孰非,而不是现在这样稀里糊涂地认定沈欢颜就是罪魁祸首,把一切罪责压在沈欢颜身上。 这是错的。 沈欢颜微微发怔,感觉她总算遇到个正常人。 所以,萧睿真的有心帮她。 “谢谢。” 沈欢颜淡淡,很难开心得起来。 就算萧睿真的有心帮她,也只能这样处心积虑帮她稍微缓解一下在侯府的处境。 并不能改变什么。 “我该回去了。” 沈欢颜浅浅垂眸,她背后的伤经一路颠簸,又痛了起来,乌黑的头发林中已经开始冒起细密的冷汗。 估计过一会儿,她就要撑不住挺直的腰板,弯下身子来。 她不想让萧棠担心,也不让展露太多的不堪给旁人。 沈欢颜一边合上手中的匣子,一边起身,起身的时候背上伤口撕扯崩裂的痛楚骤然袭来。 萧睿看见沈欢颜合上的匣子中有一画卷,不知为何她带来了却没有拿出来? 很快,萧睿又发现沈欢颜咬牙吃痛的样子,紧张地起身,一把扶住沈欢颜的胳膊。 沈欢颜拧着眉,咬牙生生忍过痛楚。 “阿颜,你还好吗?”萧棠担忧地问。 沈欢颜深舒了口气,“没事。” 萧睿看着沈欢颜挪开胳膊,挺着腰背走下台阶,丫鬟扶着她离开。 他的心,竟感到格外的难过。 第78章 萧睿是那个值得信任的 萧棠跟着去送沈欢颜,萧睿沉默了片刻后,对随侍道:“随我进宫一趟吧。” 他必须去跟皇帝好好谈谈。 皇帝如此行事,简直太荒唐了! 沈欢颜这边跟萧棠再次告别后,上了马车。 轻轻依靠在马车上,沈欢颜深呼吸了许多次,才慢慢缓解了疼痛和虚弱感。 随后,她轻轻掀开车帘,注意着马车行驶的位置。 不多会儿,马车经过漱心斋。 这是回侯府的必经路。 “停车!” 沈欢颜厉声。 周管家及时拉住马车,不解地靠近车窗问:“大小姐,怎么了?” 沈欢颜从怀中拿出面纱戴上,然后打开车门,直接跳下车。 周管家紧张地拦在沈欢颜身前。 “大小姐,你想做什么?” “看看画罢了,紧张什么?” 周管家拧着眉,“我们该早些回去。” “你身份特殊,不要跟我进去,免得暴露我身份,让丫鬟跟着我吧。” 沈欢颜完全不在意周管家的话,绕开他,自顾自进入书斋。 周管家咬了咬牙,却也不敢在大街上跟沈欢颜闹起来,只好让丫鬟跟上,再让护卫守好四周。 苗掌事没能认出沈欢颜,上前客气道:“姑娘,要买什么?” 沈欢颜冰冷的面色稍稍缓和,温和道:“苗掌事,我是孤客。” 苗掌事惊喜了一下,随后问:“姑娘,可渡过难关了?” 苗掌事聪明,已经从沈欢颜之前的种种举动,猜到沈欢颜面临困境。 沈欢颜不知道怎么回,停顿片刻,问:“东家在吗?我想当面谢谢他。” 沈欢颜手里拿着画卷。 苗掌事道:“东家今日不在。” 沈欢颜遗憾地垂眸,手指轻轻摩挲了一下画卷,她是想亲手把礼物送给这位东家的。 “那,你替我将此画交给他,这是我送他的礼物,感谢他之前对我的认可和帮助。” 沈欢颜把画卷递出去。 苗掌事没有接,他直觉这幅画挺重要的,也感觉到眼前女子情绪不太对劲。 王爷对孤客十分看重且好奇。 他就这么接下赠礼让孤客走掉,也不知道王爷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孤客。 “姑娘要是不忙,不妨等片刻,我去寻一寻王爷。如果找到了,你就当面交给他,如果没有找到,我再替你转交不迟。” 沈欢颜当然不忙。 “那就麻烦苗掌事了。” 苗掌事客气说着不麻烦,然后走到一旁跟店里小二低声叮嘱了几句。 小二一溜烟跑出去后,苗掌事则请沈欢颜上楼喝茶。 只是这次,沈欢颜先被安排在客房。 苗掌事知道萧睿去了桃园,所以小二出门后,直奔桃园而去。 路上,刚好遇到了离开桃园准备前往宫中的萧睿。 所以,沈欢颜没有等太久,便被苗掌事带到了之前和萧睿见面的房间里。 还是隔着那扇巨大的屏风,沈欢颜模糊地看到屏风后的内室中站了一个黑衣的男子,背对屏风而立。 不知怎地,这次沈欢颜竟觉得对方的身形有几分眼熟。 但细想,又不能确定是谁? 毕竟,同样身高体型的男子,多的是。 “见过东家。” 沈欢颜轻轻福身。 萧睿转过身来,刚欲开口,却被眼前女子的装束给惊着了。 他和沈欢颜刚分开,沈欢颜穿什么衣服,戴什么配饰,梳什么头发她一清二楚。 且沈欢颜今日只带了面纱,那双让人记忆深刻的眸子,露出在外面,轻易地揭露了她的身份。 孤客是沈欢颜? 萧睿一时竟没能很好地接受。 但很快,许多疑惑的点,萧睿全想明白了。 为什么半年前孤客的画,孤客不愿意认领? 因为孤客是圣女,而圣女只会预言术,于琴棋书画皆不通。 为什么孤客又开始重新画画,还跟半年前做了联动? 因为沈欢颜不再是圣女,她要另谋生计,甚至可能还有扭转自己的名誉。 为什么孤客突然伤了手? 因为她的手为了给沈家二小姐顶罪,受了刑。 为什么她需要钱? 因为侯府从来不是真心待她,她的生活很艰难。 为什么孤客对她的身份,难以言明? 也全都一目了然了。 萧睿的心情难以言喻地复杂。 原来,沈欢颜一直在拼命地改变现状,努力地活着。 可是,她用心做的这些,跟她的困境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难以想象,如果有一天沈欢颜知道皇帝也好,侯府也好,早把她当个没有灵魂的躯壳看,她将如何? “东家?” 沈欢颜久久等不到回应,奇怪地轻唤了一声。 萧睿眨了眨眼,收回自己的心神。 “嗯,孤客今日前来是?” 萧睿用着一贯作为漱心斋东家的更低沉的声线说话。 沈欢颜微微一笑,“我这次来是谢谢你的,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认可。” 沈欢颜抿了抿唇,“虽然,可能对您来说,我只是您手中众多有才学的人当中,微不足道的一个,但您的认可对我来说……却很重要。” 沈欢颜声音有些发哑,眼底略微湿润。 她垂眸看了看手,“我愧对您对我的看重,以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画出更好的画了。” 轻叹了一声,疏解心中憋闷,沈欢颜把手中画卷呈上。 “这是我送您的礼物,感谢您的帮助。” “孤客你,太客气了。” 萧睿愧对沈欢颜如此真诚的感谢。 因为萧睿对孤客如此,不掺杂太多情感,只是觉得孤客身上有利可图。 而他善于用这样的方法去笼络人心。 都是利益置换,哪里用得着小姑娘如此真心感谢。 苗掌事奇怪着上前接画,呈给萧睿。 孤客一边说画不了更好的画了,一边又送了王爷一张画。 怪哉! 萧睿接过画迫不及待地打开,很好奇沈欢颜送了他一幅什么样的画。 下一秒,萧睿再次被震惊在原地。 这并不是一幅画。 而是一张水利图纸,一张大型水利工程桥图。 这几日,洪灾蔓延,死伤众多,防洪举措再次被提上议程,朝廷内吵翻了天,也没个能落实下来的举措。 北萧地理位置在四大王朝中是最差的。 年年干旱,偶尔不干的那一年,又洪涝不断。 因着洪涝终归不是年年都来,所以,北萧在制洪方面一直做得很差。 第79章 值得信任的人 萧睿虽不精通水利建造,但近日也研究了不少。 他看得出这一建造对防洪灌溉起到的作用,并深知这张水利图纸的水平,要远超北萧在这方面的认知。 他甚至怀疑,以北萧的能力,能不能建造得出。 良久后,萧睿将震惊的目光投向沈欢颜。 这是她那个世界的水平吗? 竟如此厉害! “如今正是洪涝灾害严重的时候,你若是把这张图献给朝廷,将名声鹊起,备受朝廷看重。” 萧睿轻言,不懂沈欢颜为什么不靠这些东西去为自己谋福利,改变困境? 沈欢颜几不可见地笑了下。 她不是没有为朝廷做过贡献,可比得过没有圣女带来的损失吗? 凭什么她要肝脑涂地,去求那一点可怜的尊重? 再说了,得到一定是敬仰和尊重吗? 难道不会是贪婪和欲望吗? 今天给了水利图,明天给什么? 他们不会把目标放在武器的制造上吗? 他们能控制得了不用强大的工具,去战争,去统一,去生灵涂炭吗? 他们会不会去探索沈欢颜来到这个世界的通道究竟是什么? 沈欢颜不是没有想过用自己现代的知识帮助这个国家更多,但她否决了自己这个想法。 封建社会,皇帝是最大的。 但沈欢颜从未信任过帝位上的那个人。 没有信任,沈欢颜就把自己剖开了送上去,确定不是找死吗? 这些想法自然不用对眼前的东家言明,东家也不会明白这张水利图从来不是沈欢颜的智慧,而是一个世界的智慧。 “我只是弱女子,不求什么名声鹊起。希望这张水利图能带给东家好运,那么我便心满意足了。” 萧睿不是傻的,稍一思索就能想到沈欢颜在忌惮什么。 就像他自己得知这些后,也忍不住想要知道沈欢颜那个世界还有什么? 一个世界的发达,会是渗透在各个方面的,生活、建造、文化、工具、甚至于……武器! 他感觉自己的血液都沸腾着,叫嚣着,想要知道更多东西。 而现在,只有萧睿意识到沈欢颜身怀宝藏。 其他人,还被异界妖物这样的恐惧感笼罩着。 皇帝,还被圣女回归的可能蒙蔽着。 所以,沈欢颜还只是被囚禁,而没有被逼迫吐露出她知道的所有东西来。 萧睿深吸一口气。 其实,为沈欢颜考虑的话,沈欢颜还是太傻了。 她就不该在藏书房向萧睿吐露所谓科技是工具的发展,从而引起萧睿的注意。 更不该拿出这张水利图,还再一次送到了萧睿的手中。 如果萧睿想要强硬地知道更多,沈欢颜的下场将会很惨。 但沈欢颜一步步的举动,虽傻,却不正是善良的原因吗? 萧睿能看得出,沈欢颜拿出这张图不只是为了报答她,还因为洪涝夺走了太多人的性命。 她想为这些可怜的人们做点什么。 就像她曾经亲自上山去挖掘本不被人们在意,却极好种植的食物,应对旱灾。 沈欢颜,应该被尊重,而不是被残忍地剥削。 萧睿将图纸收起,轻声:“多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那就好。” 如此,沈欢颜也算了了最后一桩心事。 沈欢颜尚不知道她已经暴露了这么多,也不知道她其实遇到了一个值得信任的人。 离开漱心斋,沈欢颜重新坐上马车。 透过车窗,她看着漱心斋离她逐渐远去。 落魄以来,给了沈欢颜温暖的人也就萧棠萧樱和漱心斋两者。 今日,回报了她们,便当作是和过去做一个了断,和那个善良到可笑的自己告别…… 回府后,沈欢颜再次被关进兰心院。 晚饭,没有,只喝了两大碗黑乎乎的药汁。 沈欢颜躺在床上,嘲弄地勾唇。 又要开始了。 果然,之前的费力调养不过是确保沈欢颜有力气外出应付睿王的邀请。 屋内漆黑,连烛光都没有。 沈欢颜一双眼睛盯着漆黑,闪烁着淡而诡异的光芒。 与此同时,皇宫里,萧睿和皇帝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萧睿向皇帝表明他已经知道皇帝复活圣女的打算,这一点无人可以质疑,但他不应该去虐待沈欢颜。 这不是一个理智的皇帝该有的作为。 当然,萧睿没有把水利图等考虑告诉皇帝,他担心皇帝会因此变得更疯狂,沈欢颜下场更凄惨。 更何况,沈欢颜自己也不愿意出风头,萧睿便更不能做背后捅人刀子的事情。 皇帝对萧睿的指责感到无比愤怒。 一贯维持的兄友弟恭,在此刻消失殆尽。 他让萧睿不要插手国家大事,萧睿如今不过是一个闲散王爷。 最后,二人又一次不欢而散。 萧睿走后,皇帝把沈侯叫进宫里。 沈侯为了保护沈欢心,没把沈欢心鞭打沈欢颜差点致死的事情报给皇帝。 眼下皇帝来请,吓得他三魂去了俩。 皇帝问沈欢颜情况时,沈侯也不管隐瞒了,倒豆子似的把今日对沈欢颜的凌辱都说了出来。 当然沈侯没有说沈欢心想要沈欢颜死,只说沈欢心下手稍微重了些。 不料,皇帝冷哼一声,不仅没有责怪沈欢心,还夸沈欢心比沈侯强。 并且,皇后身上因过敏而起的红疹终于消退了,后日要重新举办一个宫宴,请各世家夫人小姐来宫里一聚,小补一下寿宴的遗憾。 皇帝命沈侯将沈欢颜一并带来参加宴会。 萧睿想护着沈欢颜? 萧睿想护的人也太多了! 皇帝要让萧睿知道,萧睿护不了! 沈侯心力交瘁,回去后又吩咐下去,把沈欢颜的饭给续上,确保她后日能正常出席宫宴。 虽然皇帝可能很想看到沈欢颜的狼狈模样。 但沈侯不能真的让沈欢颜爬着去宫宴。 那样各大世家会笑话死侯府的。 让沈欢颜看着憔悴,又瞧不出大问题,才是刚刚好的程度。 钝刀子割肉,生不能,死不能,沈侯才是凌虐人的一把好手。 沈欢颜听到消息后,很安静。 管家心里莫名感到一些不安。 沈欢颜太安静了,安静得像个哑巴,又像广袤无垠的大海,平静得接纳一切,但总有一天会翻起滔天巨浪。 第80章 求死 宫宴当日。 丫鬟们特意给沈欢颜打扮了一番,遮掩浓重的病气。 来到府门,上了马车。 沈夫人和沈欢心已经坐在里面。 许是差点把沈欢颜打死,沈欢心有点心虚,不敢跟沈欢颜对视。 沈欢颜淡淡撇了二人一眼,安静地坐下。 彼此之间没有一句话。 彻底撕破脸了,没有任何必要继续虚情假意了,也就懒得说什么了。 进了宫,几人直接被带到晚宴的大殿。 许多世家夫人小姐已经到场,看到沈家三人后,忍不住都躲得远了点。 都是有点实力的家族,总能听到些风吹草动,知道圣女这件事闹得越来越不好了,远不像圣旨中说的那样无罪释放。 所以大家深知跟沈家、跟圣女离得越远越好。 沈夫人脸色黑得跟锅底似的。 沈欢心也气呼呼地绞着手指。 这么下去,别说叙哥哥了,她连个普通世家都嫁不上。 说起林叙,沈欢心心里又是一阵难过。 林叙看似对她温柔,可每当她想更近一步,林叙就躲得远远的,任凭她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济于事。 三人落座,有宫女上前倒茶,悄悄扔进沈欢颜怀里一个小纸团。 沈欢颜扫了一眼四周,在桌下把纸团打开,上面只写了两个字:小心! 沈欢颜面无表情,她猜也猜到这是她的鸿门宴,否则怎么也不会让她前来打扰大家的好心情。 把纸团揣进袖子,沈欢颜起身来到宫女身边,“我想解手。” “请跟我来。” 沈欢颜跟着宫女进入侧门,这般人少,沈欢颜低声问:“是谁让你给我?” 宫女垂着头,目不斜视:“沈大小姐再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沈欢颜明白了,对方实力不算大,并不想惹事情,也不想帮助沈欢颜做什么。 可能是曾经受过沈欢颜恩惠,所以提醒沈欢颜一声。 沈欢颜不再问了,独自进入解手的房间。 不一会儿,萧睿来了,众人围上去与他打招呼。 萧睿浅浅扫了一眼沈家的位置,没有看到沈欢颜。 他的眼眸里带着忧虑,以及对皇帝的浓浓失望。 皇帝皇后紧随其后二来,大家连忙理好姿态恭迎。 二人进入殿中,坐上龙凤主位,然后默契地撇了一眼沈家的位置。 发现沈欢颜不在后,目露疑惑,但暂时没有做出反应。 之后,是宴会流程,皇帝皇后分别讲了几句,提了一杯。 然后是一些跟皇后亲近的皇亲和朝臣敬酒,以表关心和爱戴之情。 直到歌舞餐食都上场了,沈欢颜的位置还是空的。 皇帝有些忍不住了,给立嫔使了眼色。 立嫔连忙开口:“咦?沈家小姐怎么一直不见踪影?陛下仁心,不追究她欺君的罪责,她也不知道好好谢谢陛下的恩典。” 沈夫人惶恐,暗骂沈欢颜好几句。 “回娘娘,解手去了。” “用得了这么久吗?不会以怨报德,心生不满,躲了吧?”立嫔说。 立嫔是为数不多知道皇帝对沈欢颜心思的人,这次皇帝也特别委托立嫔在宴会上给沈欢颜一些教训。 立嫔可准备了不少手段等着施展呢! 众位夫人们则跟着立嫔谴责沈欢颜。 沈夫人难堪极了,笑着回:“怎么会呢?我这就让人去找。” 丫鬟们是不允许的进殿的,殿内伺候的只有宫女。 沈家旁边的宫女得了旨意,连忙去寻沈欢颜,然后在解手的房间前找到刚刚带走沈欢颜的宫女。 不一会儿,二人就回来了,“噗通”跪下答话。 “陛下,皇后娘娘,沈欢颜不见了。” 皇帝眸色一凛,皇后赶忙询问:“怎么会不见了?” 宫女便道她看着沈欢颜进了净手房,刚刚来人找,她就喊了几声,结果没人应,她们进去找,屋里竟压根没有沈欢颜的影子。 净水的房子位置偏僻,通风又好。 沈欢颜想要离开房间,并不是难事。 皇帝黑了脸,这是知道今日让她来没好果子吃,自己偷溜了。 可笑! 她能溜到哪里去? “来人,去找!” 皇帝下令。 侍卫得令,立刻安排一队人马散开寻找沈欢颜的位置。 宴席上,大家还在吃喝,但心思根本不在美味的饭菜上。 少数担忧沈欢颜,多数看好戏。 良久后,侍卫匆匆来报。 “陛下,沈欢颜上了观星台!” 众人不解。 “她去观星台做什么?” 皇帝也纳闷,便道:“将她带下来。” 突然,萧睿猛地站起来,脸色大变。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一眨眼闪身离开大殿。 皇后也站了起来,惊愕道:“她、她不会是想跳下来吧?” 瞬间,皇帝的面色阴云密布。 她敢! 在皇帝心里,沈欢颜是个处心积虑的骗子,为了活着,她可以没日没夜钻研,了解北萧,了解这个世界,甚至了解预言术,然后用她那神棍话术,欺瞒了整个天下。 她这样为了活着不择手段的人,怎么可能寻死? 想归想,皇帝的心还是提了起来,快速走了出去。 观星台,是整个皇宫最高的地方。 出了宫殿,一眼就能看到那延展而出的如雄鹰展翅的高台。 今夜月明,将那高台照得透亮。 一抹纤弱的黑影,就那样静静立于高台边沿,仿佛要御风而去。 众人瞧得心惊胆战,这怕不是真要跳下来吧! 为什么呀? 陛下不是都赦免她了吗? 高台之上风大,卷着沈欢颜的衣裙翻飞,似要把她柔弱的身躯都掀翻。 但她仿佛已经完全忘了自己的虚弱,身板笔直地迎风而立,仰望着璀璨的明月与星辰。 身后,凌乱的脚步声逐渐靠近。 下方,越来越的火光聚集。 沈欢颜轻轻一笑,然后张开双臂,飞身而下。 注视着这一幕的人心全提到了嗓子眼。 “她跳了!” “她真的跳了!” 皇帝的手握成了拳头,眉心死死拧着,即将失去圣女的恐慌向他侵袭而来。 圣女对他,很重要! 只有圣女,才能帮他实现更多的雄心壮志! 只有圣女,才能让他成为北萧名垂千古的帝王! 而这一切,都要破灭了! 皇后一瞬间湿了眼眶,和沈欢颜相处过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 她知道,这个孩子很善良、很聪明、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孩。 她亦知道,皇帝的打算,侯府的欺凌。 她心疼,沈欢颜最终被逼得走向自尽的地步。 或许,或许真的是解脱吧…… 萧睿狂奔的身形猛地一滞。 他离观星台太远了。 他来不及救她! 第81章 置之死地而后生 最终,沈欢颜还是没有坠落在地。 一道纤细却矫健的身影带着劈开一切的速度和力道冲向沈欢颜,揽住沈欢颜的腰肢,在空中翻滚几圈,最后借着几处岩壁做支点缓冲下落的速度,最终带着沈欢颜平安落地。 苏璃盯着沈欢颜,一颗心提在嗓子眼。 “你没事吧,你可不能死?” 沈欢颜头晕目眩,缓缓跪坐在地上缓解心头的狂跳,听到苏璃的话后,唇边溢出一抹笑。 “你说我不能死就不能死?凭什么?” “我想死,你拦得住吗?” “就算拦得住这次,拦得住下次吗?” 苏璃急得直跺脚。 一个人想逃,有的是办法拦住。 可一个人若想死,那便是用尽任何手段,都拦不住的。 “我求你了,你别死。” 苏璃没什么心计,想不出拿捏沈欢颜的办法,非常真诚地请求沈欢颜不要死。 沈欢颜长长的睫毛轻轻抬起,一双深邃的眸子望向苏璃。 “为什么我不能死?我的生死与你何干?” 苏璃心虚得不敢与沈欢颜对视。 “呵~” 沈欢颜冷笑一声,蓦地拔下自己头上尖锐的发簪。 苏璃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握住沈欢颜的手,再也顾不得其他,说: “我师妹还没有死,她的魂魄可能被你挤走了!” “我现在在找她的魂魄,只要找到,我就能复活她!” “我知道你过得不好,但我师妹是无辜的,求你再等等,等我复活她,好吗?” 苏璃情真意切地恳求。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沈欢颜已经有所猜测,可是听苏璃说出来,心还是无与伦比地难受。 “所以,从一开始你们就是这么打算的?” 苏璃抿了抿唇,她问心无愧。 “这具身体本就是我师妹的。” 沈欢颜红着眼睛笑,笑得悲凉。 “那么,对我的欺骗,对我的欺凌呢?” “原主是无辜的,我沈欢颜就是罪有应得吗?” 苏璃呐呐:“我、我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那样对你?这、跟我真的没有关系?” 他们,指的是皇帝和沈家人。 凌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灯火逐渐靠近,照亮了沈欢颜和苏璃的面容。 看到沈欢颜还好端端地站着,皇帝明显松了口气。 而沈夫人松了口气的同时,眼里涌出浓浓的不悦和愤怒,好似在怨恨沈欢颜又给她惹了麻烦。 沈欢颜心口像是个刀子喇了一刀血淋淋的疼。 曾几何时,她真的以为她和沈家人有感情,是一家人。 现在看来,那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 在沈家人眼中,她早就是个死人了。 之所以能活着,也不过是帮圣女养着躯壳罢了。 如果没有这一层原因,他们会如何? 一定会跟那大多数朝臣,大多数百姓一样,恨不得她赶紧去死吧! 他们对她只有恨,没有一丝爱。 “来人,沈欢颜公然扰乱宫闱秩序,给我拿下!” 皇帝慌忙下令,只想立刻马上把沈欢颜控制住,免得她再做出什么不利自己的事。 沈欢颜冷冷地看向皇帝。 “谈谈吧,否则我保住给你一具我的尸体。” 自杀的法子可太多了。 撞墙、咬舌、上吊等等,都不好阻拦的。 就算派人十二个时辰看着沈欢颜,堵住沈欢颜的嘴,不让沈欢颜死。 沈欢颜还可能因为身体虚弱,心力交瘁而等不到苏璃找回原主的魂魄。 所以,眼下,优势在沈欢颜。 沈欢颜的命,就是沈欢颜最好的武器。 皇帝眼眸中透出浓浓的愤怒和杀意,以及一丝丝忌惮。 沈欢颜若是嘴上说她要自杀,皇帝是不会信的。 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敢真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当筹码。 但沈欢颜今日这一跃,让皇帝不得不相信沈欢颜真的敢死。 “拿下,关起来,稍后朕亲自来审!” 皇帝给自己找补道。 沈欢颜知道皇帝愿意跟自己谈判了,便没有挣扎,任由侍卫带走。 萧睿在一旁静静地当旁观者,很难想象他刚才狂奔时的急切。 他松了口气,心情很复杂,又悲哀又高兴。 悲哀的是,沈欢颜以命相搏,真的走投无路了。 高兴的是,沈欢颜以命相搏,想出了这样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好法子。 宴会,又一次不了了之。 夜深了,皇帝来到关押沈欢颜的房子。 沈欢颜安静地坐在屋里铺着锦绣地毯的台阶上,看到皇帝前来,也一动不动。 皇帝则没有沈欢颜的淡然,眸子充斥着被沈欢颜反制的愤怒。 “沈欢颜,如果你真的以为朕不敢杀你,就太蠢了。” 皇帝已经听苏璃说了,沈欢颜知道了圣女复活的事,所以开口就想把沈欢颜自以为的筹码给统统撤下。 沈欢颜无动于衷。 “既然如此,陛下杀了我吧,刚好我也不想活了。” 皇帝一噎,“我不信你真的敢死。” 他还在犟。 沈欢颜直勾勾盯着皇帝,好笑道:“为什么不敢?你做了你不知道,你让侯府对我做的一切你不知道,既然活得生不如死,那又何苦苟且活着。” 事到如今,沈欢颜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侯府恨她,厌恶她,是一回事,但受皇帝命令,才会那样肆无忌惮。 所以,行事过程中才矛盾重重,露了太多马脚。 可笑的事沈欢颜一心沉浸在对侯府的愧疚,对亲人的渴望中,始终看不明白。 皇帝绝望地发现,他真的在沈欢颜身上看不到一点求生的意志。 可沈欢颜不能死。 最起码,现在不能死。 苏璃信誓旦旦一定能找到原主魂魄,让皇帝再给点时间。 圣女对皇帝对北萧太重要了,只要有一线机会,皇帝都会紧紧抓住。 深吸了口气,皇帝认命了。 “说吧,你到底想怎么样?” 既然沈欢颜愿意谈,而不是一心只求死,那就说明事情有挽回的机会。 虽然堂堂皇帝被沈欢颜拿捏,很屈辱。 但皇帝没有办法。 沈欢颜倒也不客气,“我要侯府灭门!” “你疯了?”皇帝瞪大了眼睛。 沈欢颜歪了歪头,“不能吗?” “当然不能,堂堂侯爵怎么可以莫名其妙就被灭门?你想都别想。” 且不说让侯府灭门,会给他这个皇帝带来多少麻烦。 万一以后真的圣女回来以后知道了原委,他还怎么让圣女效忠他? 第82章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 沈欢颜想了想,道:“那就贬为庶民吧。” 皇帝深深地怀疑沈欢颜是故意的,她本意就不是让沈家店灭门。 “沈欢颜,你……” “如果陛下连这个都不能答应我,那还是让我死吧。” 皇帝…… “好!” 犹豫再三,皇帝还是同意了。 贬为庶民可以是一时的,等日后圣女回来了,再向圣女和百姓解释,把侯府的爵位重新赠予就是。 只要圣女能回来,别说侯爵,就是公爵,给便给了。 “还有,既然事情都到这个份上了,还请陛下下令,让我恢复自由身,我不再是什么沈家的女儿。” 皇帝眯了眯眼,“可以,但你所有的条件都要有一个前提你可知?” 沈欢颜当然知道。 她无所谓地抬眸一笑,“我会好好活着,等着苏璃把圣女的魂魄找回来。” 皇帝看沈欢颜如此识时务,心里终于好受了些。 “希望你能信守承诺,只要圣女回来,你死也能死得安稳,否则你别以为死就结束了,我有的是法子让你死也不得安宁。” 沈欢颜淡淡一笑。 她也巴不得把这具身体还给原主,好让她回到自己的世界去。 相看两厌,商量出结果,皇帝便转身离开,然后召唤沈侯进殿,把要将沈家贬为庶民的消息告诉沈侯。 沈侯惊得半晌没回过劲来,一张老脸跟冰封了似的。 “陛下、陛下,沈家对陛下忠心耿耿,陛下开恩啊!” 皇帝不耐烦地挪开目光。 “哭嚎什么,这只是暂时稳住她的办法,等圣女回来,我自会让你沈家重回荣耀。” “可、可眼下这难关,陛下让老臣如何度过啊!” 满朝文武要笑话死沈家了。 沈侯的语气拔高了些,隐含的埋怨意味令皇帝不快。 “要不是你行事出了差错,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朕会被沈欢颜裹胁吗?你还跟我哭上了!” 皇帝怒道。 沈侯委屈,“陛下,是、是您说严惩沈欢颜,这才把沈欢颜逼到寻死的份上啊。” “愚蠢!沈欢颜那是真想寻死吗?想死哪不能死?非要选择宫宴上如此大张旗鼓的死?她是猜到了我们不愿让她死,所以才闹了这出,想翻身!” 皇帝忍不住翻白眼,厌恶沈侯蠢到现在都没看出沈欢颜的真实意图。 这么蠢的人怎么能生出圣女这样的天命之子! 简直荒谬! 沈侯心虚地垂下头,他自是不敢告诉皇帝,他早就看出沈欢颜有所察觉,可能要坏事。 眼看皇帝越来越烦躁,沈侯也不敢争了。 “陛下,那我在朝中的职位总不能丢吧?” “这一点沈欢颜没说,我会为你保留,你也争气点,做出功绩给朕看,别光想着靠圣女给你铺路!” 皇帝作为年轻帝王,求贤若渴,不看重家室,只看重才能,只要有才能,就能扶摇直上。 就想丞相林叙。 而沈家的晋升,简直是皇帝人生的污点。 翌日。 一道圣旨宣读天下。 侯府虐待沈欢颜至沈欢颜不堪重负,德行恶劣,削去侯爵,贬为平民。 沈欢颜自愿离开沈家,各安天命。 沈欢颜不在乎这则消息引起了多大的风波,她出了宫,往与侯府相反的方向走去。 她甚至不打算回去收拾行李,只想这样干干净净地离开。 突然,一人驾马车而来停在沈欢颜面前。 竟是苗掌事。 “沈姑娘,我家东家让我来接你。” 沈欢颜懵了一下,看了看自己,没带面纱。 看来自己一直以来的伪装在漱心阁并不成功,对方早就知道她是谁了? 不过,这东家几个意思? 宫里刚出了旨意,对方就知道了? 这位东家到底什么来头? “那我便虽你走一趟吧。” 沈欢颜如今无事一身轻,也不在乎对方究竟善意多,还是恶意多,目的又是什么。 好奇,那便去一趟。 上了马车,来到漱心斋,还是那间房,那扇屏风,东家依旧坐在窗边喝茶。 苗掌事礼貌地退出去,闭上门。 沈欢颜轻轻上前,但没有越过屏风。 “东家找我,可是有事?” “想你身无分文,无处可去,外头百姓对你也不太友好,你若不嫌弃,我在石桥巷有一座宅院空着,可赠予你居住。”萧睿一点都不拐弯抹角。 沈欢颜没有忙着开心,她道: “东家消息可真是灵通。” 萧睿笑着,不谦虚道:“还行。” “为什么帮我呢?”沈欢颜再问。 萧睿沉默了片刻,而后说:“我以为你送我那样珍贵的礼物,是将我当作朋友了。” 这话说的有些长情,沈欢颜轻轻眨了一下眼睛,但锋芒不减,“可是看起来东家对我了如指掌,我却连东家是谁,样貌如何都不知道?” 这样不对等的情况下,沈欢颜无法真心把对方当作朋友,也没法去接受别人的好意。 因为你不知道这份好意背后是不是别有所图。 对方似乎是在思索,沈欢颜等了好一会儿粉,才看到屏风后的身影动了。 他捏起旁边一只茶杯,提起茶壶注入茶水。 “那便请沈姑娘进来喝一杯吧。” 沈欢颜心念一动,脚步忍不住往前挪了挪。 她其实还蛮好奇对方是谁的? 沈欢颜轻轻踱步到屏风便用,美丽的眼眸透着边沿小心望去,然后看到了完全意料之外的人。 萧睿! 竟是他! “你……” 萧睿淡淡地笑着,轻轻敲了敲桌面,示意沈欢颜过来坐。 沈欢颜心口砰砰直跳,一边走过去坐下,一边快速理清思绪。 “你什么时候知道孤客这个身份是我的?” 一开始,萧睿对沈欢颜身份再三追问,所以至少她们的相遇是偶然事件。 萧睿轻言:“你送我水利图那日,你我前后脚离开桃园,你衣服没换,所以我认出了你。” 沈欢颜心里默默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 一切都是巧合。 那样很好。 想着萧睿对自己一直以来的友善的态度和帮助,沈欢颜面色柔软下来。 “谢谢你,睿王。” “所以,我们是朋友了啊?”萧睿微微挑眉。 第83章 再见小翠 沈欢颜倒也挺想和萧睿做朋友的。 可她们之间利益纠葛太多,彼此的身份注定她们不会是单纯的朋友。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王爷想要什么?不妨直说。” 萧睿无奈地撇撇嘴。 沈欢颜被伤得太深了,以及不愿意相信任何人。 既然如此…… 萧睿拿出水利图,开门见山道:“这张图我已经交给工部的建造师看过,许多细节处还要疑问。” 沈欢颜已经把图纸画得很详细,但她毕竟不通建造,也不了解北萧的建筑水准,所以这张图实施起来,很有难度。 “只是如此吗?” 沈欢颜淡淡问,水利图的细节问题她可以告知,因为她家就住在江边,这座大型水利工程沈欢颜从小看到大,十分了解。 但萧睿想知道的,只有这个吗? 萧睿身子往后仰了仰,“当然。” 这话并不违心。 虽然萧睿想知道更多,但她会选择尊重沈欢颜,而不是借着机会去逼迫沈欢颜吐露更多。 “好!多谢睿王提供的住所!” 这确实能解决沈欢颜暂时无家可归的窘迫局面。 萧睿并没有急着跟沈欢颜讨论图纸问题,他看沈欢颜面色苍白,眸光疲倦,让苗掌事带沈欢颜去了石桥巷的宅子。 这座宅院名枕石院,是一座二进的院子,院内风格硬朗开阔,沈欢颜还蛮喜欢的。 “院子里有两个丫鬟,两个护卫,可以负责沈姑娘的日常生活和安全。” 沈欢颜道:“不必如此麻烦,我一个人也可以生活。” 别人的人,沈欢颜不想用。 她害怕了活在别人监视下的日子。 苗掌事似乎很能理解沈欢颜,半点不悦都没有,而是说:“沈姑娘不妨见见他们,说不定你会喜欢呢?” 沈欢颜觉得这话说的奇怪,然后便听见一声激动的呼唤。 “小姐!” 沈欢颜浑身一僵。 这声音太耳熟,耳熟到沈欢颜不敢相信。 只见小翠泪眼朦胧地扑过来抱住沈欢颜,“小姐,你还好吗?你怎么瘦成这样了?” 抱着都感觉细细的一条,一点分量都没有。 沈欢颜红着眼,恍惚问:“小翠,你没死?” 小翠狠狠点头,“我没死,有人救了我,把我送到这里养伤,我一直很挂念小姐,还能见到小姐,真是太好了。” 沈欢颜去看苗掌事,眼神询问。 苗掌事笑着解释:“我家王爷心善,看这丫头忠心,不忍她命丧街头,便施以援手。” 当然,主要还是为了沈欢颜。 不过,不用苗掌事说,沈欢颜自然明白。 所以,沈欢颜在侯府受的苦萧睿都知道的。 所以,萧睿才想了各种办法邀请沈欢颜出府,目的就是为了减轻侯府对沈欢颜的凌辱。 他,一直是站在沈欢颜这边的。 不是跟皇帝、跟侯府同流合污的人。 沈欢颜感触良多,抱着小翠不撒手。 能再见到小翠,真的太好了…… 沈欢颜又见了另外一个丫鬟和两个护卫,小翠说他们人都很好。 沈欢颜当然不能再说不要他们的话,都留下了。 枕石院应有尽有,苗掌事走后,沈欢颜吃了饭,泡了澡,舒舒服服地窝在床上跟小翠聊最近发生的事。 小翠得知沈欢颜还是要死,等圣女回来后就要死后,情绪格外激动。 沈欢颜坦然安抚她: “别害怕,我本就不属于这里,拨乱反正,也是应该的。” “再说了,我也很想知道,真正的圣女究竟去哪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死亡未必是沈欢颜回去的路。 或许搞明白一切,才能真的找到回去的路。 这也是沈欢颜愿意配合皇帝的根本原因。 正说着,有客不请自来。 “小姐,苏璃求见,还说带了皇帝口谕。” “让她进来吧。” 不一会儿,苏璃站在沈欢颜面前,她面上是心虚的,挺着的胸膛也有种虚张声势的感觉。 “陛下说了,让我跟着你,尽快调查清楚你和圣女身上发生的事,查清圣女魂魄下落。” “哦。小翠,收拾一间客房给她住。” 沈欢颜懒洋洋应了一声,打着瞌睡。 小翠一点也不待见苏璃,要不是苏璃,小姐哪里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跟我来。” 小翠翻着白眼,语气很差地说。 苏璃未动,“我有话问你。” 沈欢颜翻了个身躺平,“我累了,晚点说吧。” 苏璃…… “哦。” 老实跟着小翠走了。 沈欢颜一觉睡到下午,起床后晚饭已经备好了。 很丰盛。 很显然花的都是萧睿的钱,怪不好意思的。 沈欢颜这人不喜欢欠人情,想来想去,只有在水利建造一事上出出力了。 沈欢颜从来不反感用现代的知识去帮助这个世界,她只是害怕,只是逐渐对上位者失望罢了。 沈欢颜吃饭的时候,苏璃又来了。 神出鬼没地站在了沈欢颜门前。 门开着,沈欢颜瞧着她,客气了一句:“进来吃点吗?” 苏璃摇头。 沈欢颜便也不管她了,自顾自吃饭。 苏璃一直等到沈欢颜把饭吃完,漱口洗手后,才再度开口: “能谈谈吗?” 沈欢颜只觉得浑身疲惫没有骨头似的,坐在小榻上倚着,轻言:“你想谈什么?” 这是愿意谈的意思。 苏璃走进屋子,直白的问:“你穿越过来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有什么异常吗?” “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一觉睡醒,就穿到了圣女的身体里,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沈欢颜说。 “那你见过圣女的魂魄吗?或者你感受到过她吗?”苏璃激动地追问。 沈欢颜摇头,“从来没有。” 苏璃拧着眉,只觉得这种事匪夷所思。 魂魄是很玄妙的存在,有一些鬼怪脱离掌控,胡作非为,可能会夺舍正常人的身体。 可像沈欢颜这种,自己无意识的,和原主魂魄毫无交流的夺舍,实在奇怪至极。 重要的是,苏璃相信这是真的。 如果沈欢颜蓄意夺舍,溯空镜一定会展示这一重要的情节,可是溯空镜没有。 就那么凭空从异世界跳到了北萧,没有发生任何事。 第84章 萧睿的周到 苏璃深呼吸了几下,让自己冷静下来,重新问:“你是什么时候穿越来的。” 沈欢颜思索着说:“圣女回京的路上,走到了一个名叫柳镇的地方。” 柳镇? 苏璃蓦地眼睛一亮。 她找遍了京城也没有找到师妹的魂魄,那有没有可能师妹的魂魄遗留在柳镇了? 虽然,魂魄一般不会离开本体太久,但万一有特殊情况呢。 苏璃思索着,突然她听沈欢颜问: “她是一个什么样人?” 苏璃愣了愣,眉眼落寞下来,似是陷入了回忆。 一小会儿后,苏璃轻言: “她很好,很善良,很聪明,但身体很虚弱,每天都要吃很多药,学很多东西。” 观苏璃的神情,原主生活的并不快乐。 沈欢颜没有再多问,苏璃也匆匆离去调查了。 其实,沈欢颜也觉得如果原主魂魄还留在人间,又不在京城,那很有可能在柳镇。 柳镇时,原主一定发生过什么。 傍晚时分,来了大夫,给沈欢颜看看身体情况。 沈欢颜心中再次感动萧睿的周到。 大夫诊脉后忧心忡忡,“姑娘的身体情况实在太差了,要好生疗养,我先开个药方喝上三日试试。” 沈欢颜道谢。 大夫又道:“听闻姑娘的手受过针刑,可否详细说说现在的情况?” 沈欢颜抿了抿唇,没想到萧睿连这等小事都记得。 其实,这手治不治都无所谓了。 毕竟,她的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 但,总归是别人的好意。 沈欢颜道:“日常生活没有问题,只是偶尔拿去重物感觉使不上力气,尤其拿画笔画画时,会抖。” 大夫又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检查了一遍。 最后开了一副泡手的汤药。 刚喝了药,萧睿来了。 “住得可舒适?”他大方坐在房中的方桌前,很自来熟。 也是,这本就是他的房子。 沈欢颜点头,岂止舒适,简直过于周到了。 好在萧睿没有成婚,否则他的夫人知道他把沈欢颜养在这里,指不定要乱想些什么了。 闲聊几句,萧睿切入正题。 “有没有想过以孤客的身份,让大家重新认识你?” 沈欢颜看了看自己的手,沉默着。 萧睿道:“大夫跟我说过了,你这手可以恢复。如果你担心水利图会为你引来有心之人的觊觎,我也可以向你保证,会护好你。” 沈欢颜抬眸,看着眼前过于俊朗的男人。 “王爷,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搬出孤客的名声,拿出水利图,沈欢颜在百姓中的名声会被扭转,这对沈欢颜来说是好事。 可萧睿这样全力相助,让沈欢颜惶恐。 萧睿却道:“沈欢颜,别不自信,我所做的微不足道,孤客的名声是你辛苦所创造,水利图也是你亲手所绘制,我只是觉得你该得到你应该得到的一切。” 沈欢颜确实不自信,因为她被压迫太久了,被迫害太多了。 她已经不敢去相信别人。 深吸了口气,沈欢颜道:“好!依王爷所言!” 觊觎又如何? 沈欢颜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可怕的。 大不了就是鱼死网破! 之后,沈欢颜好生修养了几日。 苏璃没有再出现,不知道忙什么去了。 萧棠和萧樱来看望过沈欢颜一次,一边哭一边把沈欢颜好一顿臭骂,责怪沈欢颜行事莽撞,令人害怕。 至于更多内情,她们不敢问,沈欢颜也不想说。 其余时候,日子过得很是安逸舒适。 沈欢颜太久没有这么清净过了,特别享受,一点也不觉得无聊。 但好景不长,沈以恒回来了,不知从哪里打听到沈欢颜的住所,气冲冲地跑来了。 护卫来报时,沈欢颜正在午休,懒懒地回了声:“不见。” 她几乎可以想到沈以恒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能把人气死。 她没心情跟他掰扯。 不料,沈以恒竟直接打了进来。 “沈欢颜,你给我出来,敢做不敢当吗?当什么缩头乌龟!你以为有萧睿护你,我就不敢找你算账了?” 下一秒,房门被一脚踢开。 “沈公子,你这是干什么,小姐已经不是沈家的人,你这样擅闯女子闺房,把小姐当什么了?” 沈以恒冷笑一声。 “当什么?自然是当一个狼心狗肺的白眼狼!” 沈以恒怒视着床上懒洋洋的沈欢颜。 她倒是舒坦了,却不知沈家已经乱成一锅粥。 侯府的府邸乃是祖上因侯爵所赐,如今没了爵位,府邸被收回,一家人不得已搬迁到其他房产中居住。 不管是朝中,还是家中,还是左邻右舍,都把侯府笑话死了。 母亲整日以泪洗面,无颜出门见人,妹妹的婚事也彻底没了着落。 这一切都是败沈欢颜所赐。 沈欢颜把目光落在跟在沈以恒身后的护卫上,“你俩打不过他?” 沈欢颜对萧睿来说,还算一个比较重要的存在吧。 沈欢颜不认为萧睿派来的这两个护卫是草包。 护卫忙道:“没小姐吩咐,我们不敢贸然出府。” “打出去!” 沈欢颜立即下令。 护卫瞬间进入房间,挡住沈以恒的视线,厉色道:“请沈小将军立刻离开,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沈以恒气得火冒三丈。 “沈欢颜,你无法无天了!” 沈欢颜冷笑道:“我是不是无法无天,跟你沈以恒没有半点关系,你父亲没有告诉你吗?他们要复活圣女,这具身体我只是暂时保管,到时候了,自然会舍命还给你们!” 沈欢颜眸子渐渐缩起。 “我再也不欠你们任何,也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了!别拿出这副大哥的嘴脸试图管教我,你不够格!我现在没有对你们赶尽杀绝,是我的仁慈,你没脸跟我在这儿叫嚣!” 沈以恒却听懵了。 “你说什么?什么复活生活?” 沈欢颜没想到沈以恒到现在还懵在鼓励,她忍不住哈哈大笑。 “沈以恒,沈家所有人早就知道的事情,唯有你不知道。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都摊开了,你还不知道?你真可悲!你的父母真的爱你吗?信任你吗?你真的了解他们的真面目吗?” 沈以恒满眼疑惑,“复活圣女究竟怎么回事?” 第85章 名声扭转 “我凭什么告诉你?” 沈欢颜摊摊手,一副同样不把沈以恒放在眼里的模样。 “哦,对了,那你知不知道你父母一边囚禁我虐待我,一边喊了太医救治我?你知不知道沈欢心差点拿鞭子抽死我?” 瞧沈以恒那副呆滞的模样,沈欢颜已经得到答案。 “真可笑啊,你什么都不知道就来质问我?” “不可能,你在说谎。”沈以恒难以置信地摇头,“父亲母亲还有心儿,根本不是你说的那种人!” 沈欢颜揉了揉额角,闭上眼: “立刻让他从我眼前消失。” 沈以恒被赶走后,沈欢颜重新躺下。 小翠瞧沈欢颜睁着眼睛,没了睡意,上前安抚:“小姐,不要难过。” “嗯,我不难过,都是不重要的人罢了。”沈欢颜如此说着。 小翠叹了一声,可她看小姐的眼睛里分明有着深深的难过。 第二日清晨,大夫来诊脉。 也不知道是大夫医术了得,还是用了名贵的草药,沈欢颜明显感觉好多了。 不那么虚了,呼吸也顺畅许多。 大夫细心地询问,改了方子,叮嘱了许多注意事项。 不一会儿,院里另一个丫鬟月英来询问沈欢颜喜欢什么样颜色和风格的夏衣。 眼看天气转暖,月英打算给沈欢颜买几身衣服。 钱自然是萧睿给的,统一由月英掌控,负责采买。 这几日,月英已经不止一次问过沈欢颜类似的问题,买了许多沈欢颜能用到的东西。 样样都力求买到沈欢颜的心坎上。 沈欢颜说不必如此,她也不过是暂居的客人罢了。 可月英还是很执拗。 早上,小翠还说外头都在讨论沈欢颜就是孤客,并且为朝廷献上了水利图一事,还把很多沈欢颜以前做出的政绩也挖了出来。 沈欢颜起了出去看看的心思,便对月英说: “今日我同你一块出去逛逛。” 月英高兴道:“太好了,整日窝在府中不利于小姐的身体恢复,出去走走好。” 于是,主仆三人以及两个护卫一块出了门。 先乘坐马车来到繁华的朱雀大街,在一家衣铺前停下。 沈欢颜下车,这次没有戴面纱。 几乎是一瞬间,就有人认出沈欢颜。 “那是圣女吗?” “是!这么漂亮,除了圣女还能是谁?” “她看起来好瘦,好虚弱,侯府太不是人了,竟然将人虐待成这个样子。” “谁说不是呢,她也挺可怜的,我家那位说她就是一个小姑娘,不是什么妖物,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来的北萧,还说她献给朝廷的水利图,很厉害,工部都快为此高兴坏了。” “是啊,孤客的画你知道吗?就是她画的,画得可好了,我想抢一副都没抢上。” “我觉得画不算什么,她脑子里装的诗词才冠绝古今,惊艳绝伦!” “其实,抛开圣女这事不谈,她好像还蛮好的。” “唉!若你突然出现在圣女身体里,你怎么办?说出来找死吗?只能先瞒着了。” “她也没有因为圣女的身份就胡作非为,还做出了不少政绩不是吗?要我说,陛下是英明的,判她无罪释放。可恨侯府那家人不是东西,竟然把人虐待成这个样子。”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竟然清一水说着沈欢颜的好话。 沈欢颜不觉得风向能一瞬间改变如此之大。 倒像是有人推波助澜的结果。 沈欢颜不由想到萧睿,是他吧。 百姓很随大流,如果有人为沈欢颜造势,百姓们改变起来就很快。 沈欢颜进了衣铺。 掌柜先愣了一下,随后连忙上来招待,态度小心翼翼。 沈欢颜挑了两件看起来不错的成衣,试了一下尺码,然后买下。 外头围观的人只多不减,沈欢颜不敢多留,付了钱准备先回。 不料,一小厮跑进衣铺,“沈小姐,我家丞相请你过去喝杯茶。” 对面是一家酒楼,林叙刚好在吃饭。 林叙。 这个名字跌入沈欢颜的心湖,还是泛起了涟漪。 “好。” 她倒要看看林叙现在是个什么态度,又要如何面对以前种种。 正说着,外头来了巡逻的官兵,疏散街道上的人流,不允许人们驻足再次。 等人清理得差不多了,沈欢颜跟着小厮来到对面酒楼。 刚进门,沈欢颜便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沈欢心带着丫鬟比沈欢颜先一步进入酒楼,她应该没有看到沈欢颜,自顾自往楼上跑。 看那急切的样子,不是来吃饭的,而是别有目的。 沈欢颜不动声色跟在后面,看到沈欢心紧张地停在林叙房门前敲了敲门。 “进来。” 林叙以为沈欢颜到了,所以根本没有问询。 沈欢心闻言一喜,扬起开心的笑容推开门,“叙哥哥。” 林叙表情一僵,“怎么是谁?你怎么在这?” 沈欢心眼中有心虚,但她以为她掩饰得很好,笑嘻嘻道:“这家糕点好吃我来买,没想到听说叙哥哥在这儿,就来找你玩。” 林叙眼里闪过一抹不耐烦。 但,皇帝的计划林叙很清楚,侯府落魄只是暂时的,等真的圣女复活,侯府依然荣耀,且依然是他的岳丈家。 所以,表面的客气是要维护的。 否则圣女回归,是更青睐他,还是更青睐侯府的亲人不好说。 “我今日还有事,不能陪心儿玩了,你先回家吧,改日我有空了,去府中拜访。” 沈欢心看不出林叙这样深沉之人的敷衍,只觉得侯府落魄至此,林叙却还愿意亲近,感动极了。 且,沈欢颜已经离开侯府,林叙如此深情,怕不正是因为自己? 侯府已经如此,沈欢心急死了,我唯一能想到继续保住荣华富贵的法子就是抓紧林叙。 思至此,沈欢心满眼爱意,她上前一步抓住林叙的手。 “叙哥哥,心儿好难过,最近过得好痛苦,你安慰安慰我,好不好?” 没了侯府,沈欢心的生活质量一落千丈。 母亲情绪暴躁,连她也不给好脸色。 父亲更是整日阴沉沉的,前些日还责怪她擅自鞭打沈欢颜。 大哥更是,得知她打了沈欢颜,冲她发了好大的火。 她好难过,好害怕,好想扑进叙哥哥怀里痛哭一场。 只要叙哥哥爱她,那一切苦难都会离她而去的,对吧? 虽然父亲母亲都等着圣女回来,但对林叙而言,新的圣女只是陌生人,所以,叙哥哥会更爱她的,对吧? 第86章 太迟了 林叙眉心一跳,把手抽走。 “心儿,你是女孩子,要懂得自重。” “可是叙哥哥,我真的好难受,你陪陪我吧。” 门外,沈欢颜静静听着屋内的深情告白。 小厮生怕惹出乱子,连忙敲了敲门,“相爷,沈小姐来了。” 林叙眉心又是一跳,莫名有些心虚,看向沈欢心的不耐烦愈加明显。 “请她进来。”林叙一边对门外说,一边又看向沈欢心,“你先回去吧。” “沈小姐?是谁?”沈欢心疑惑着,看到门打开,沈欢颜出现在门外。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沈欢心“噌”得站起来,怒视沈欢颜。 “你这个贱人,都是你把侯府害成这样,你怎么敢出现在我的面前?” 心中的仇恨过于浓烈,以至于沈欢心脸一贯的小白花模样都不装了。 她满眼戾气,猛地扑过来,要扇沈欢颜巴掌。 下一秒,沈欢心的手腕被沈欢颜的护卫抓住,然后一甩手,沈欢心飞扑出去,撞在桌前的凳子上。 “啊!” 沈欢心惨叫一声。 众人皆惊,没有想到护卫出手如此不留情面。 沈欢颜也有点惊讶,但这个结果令人十分舒适,她很满意。 沈欢心难以置信地看着沈欢颜。 “沈欢颜,你怎么敢?” 沈欢颜轻轻一笑,“怎么不敢?你近日最好躲起来,否则你当初怎么打我的,我便会怎么打回去!” 沈欢心吓得一哆嗦。 她差点把沈欢颜打死时,心里自然无比痛快。 可若是那些鞭子落在她的身上,她心里半点都不能接受。 但大哥说了,沈欢颜现在被睿王护着,沈欢颜真的有那个能力把以前的一切都报复回去。 一瞬间,沈欢心害怕了,她终于想起自己最强有力的手段,眼睛一红,眼泪巴巴地掉,然后可怜兮兮地冲着林叙,揪了揪林叙的衣服。 “叙哥哥,沈欢颜疯了,她想杀我,你帮帮我。” 林叙实在无语,他冷着脸吩咐小厮,“把沈二小姐送回家去。” “是!” 小二上前,请沈欢心起身。 沈欢心迷茫地看着林叙,不懂林叙这是什么态度? 林叙摆了摆手,小二强硬地把沈欢心拉走。 沈欢心路过沈欢颜时,眸里迸发出深深的仇恨。 沈欢颜淡淡与她对视,丝毫不把沈欢心的仇恨放在心上。 “颜儿,进来坐。” 林叙开口,换上了一贯温柔的语气。 沈欢颜心里翻了翻,只觉得恶心。 “不了,丞相有什么话,直说吧。” “颜儿为何对我这样冷淡?是我做错什么了吗?”林叙装作不懂地询问。 沈欢颜冷笑连连,“现在还装就没意思了。” 林叙面上闪过一丝恍然,解释道:“颜儿是不是以为我也早就知道皇帝复活圣女的打算?所以和侯府合起伙来骗你?你误会我了,这件事我也不知道,我也没有想到会如此。” 林叙以为自己这番话能站得住脚。 毕竟从头到尾,他都跟沈欢颜说要娶她,也没有伤害沈欢颜。 他最多就是漠视了侯府对沈欢颜的伤害。 这一点很容易解释过去的。 如今,沈欢颜因萧睿的帮助,在朝臣中引起了很大的轰动,她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学识成为了她的底牌,扭转了局面。 如果可以,林叙也想得到一些什么,从而稳固自己的地位。 而不是让所有好处,都叫睿王占去了。 沈欢颜只觉得悲哀。 “林叙,我在你心里到底是有多蠢?才能被你这些话骗住?” 林叙站起来,走到沈欢颜身边,深情注视着沈欢颜。 “颜儿,我们之间有误会,你说出来,我可以解释。” “哦?那你解释一下怀德王府的丫鬟花芳,是怎么死的?” 一瞬间,林叙温柔的眸子眯起来,透出深深的阴鸷。 他真没想到,沈欢颜竟然知道花芳的死是他干的。 沈欢颜抿唇轻笑,“怎么?装不住了?林叙,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自私自利,狠辣不择手段。你所有的美好,都是你为了上位伪装出来的罢了。” “你跟皇帝从来都是一条船上的人,皇帝的想法你最清楚。你知道圣女要回来,所以婚事不能变,你只能推迟婚约。” “你怕我离开侯府坏了你们复活圣女的计划,不惜杀害花芳诬陷我,来警告我不要离开侯府,否则后果自负!” “但你没想到,当晚我就发现了,杀害花芳的人就是你的车夫!” “你早就暴露了,林丞相!” 林叙抿着唇,退后两步,离开对沈欢颜的亲近,然后淡然一笑。 既然如此,也确实没什么好装的了。 “颜儿,你该明白这都是人之常情,趋利避害,是人之常情。不是我不爱你了,不是我要抛弃,是你已经没有活路了。” “人之常情……”沈欢颜点点头,“是,我理解,但你的欺骗,你的虚情假意,可真是让人恶心至极!” 林叙身子一僵,从沈欢颜的眼底看到了深深的厌恶。 他的心突然不好受。 他曾经花了多少时间,多少功夫追求沈欢颜,让沈欢颜爱上他,让沈欢颜看他的眼神不是疏离,而是满含爱意和欢喜。 现在,一切消散,他如何能不落寞? 林叙深吸一口气,“你以为睿王对你就是真心的吗?他现在护着你,不过是看重你的价值。但你可知,他正在竭力帮助苏璃查清你穿越的真相,寻找圣女魂魄。他也在等待圣女的回归,你的结局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那又如何?比你们一边等我死,一边还要欺辱我,强上百倍了吧。”沈欢颜不由得红了眼。 林叙,他是怎么忽略自己的残忍,去指责萧睿的? 林叙抿唇辩解,“颜儿,我没有,我从来没有想过欺辱你,也没有那样做过。我只是……我只是无法阻拦,那毕竟是皇帝的命令。但是只要你愿意,我也可以护你,你跟我走,我保证在圣女回来之前,你会过得很好,如何?” 沈欢颜低头,胸腔发出阵阵低沉的笑。 “发现我有价值了,所以,想对我好了?林叙,你不觉得太迟了吗?” 第87章 不能原谅他们吗? “颜儿,我们有感情的,不是吗?我们一起度过那么多美好的时光,你忘了吗?” 林叙走上前抓住沈欢颜的手,试图打感情牌。 “啪!” 沈欢颜用力抽出手,然后一巴掌甩在林叙的脸上。 “你当我是什么?你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宠物?你真的让我恶心!” 林叙撇着头,眸子渐渐缩起,透出阴狠。 “沈欢颜,你根本不明白萧睿是护不了你的!朝中局势你难道不懂?皇帝忌惮萧睿,怎么能任由萧睿借你的能力在朝堂呼风唤雨,拉拢更多人才!” “你跟着萧睿,只有两个结局。一个是萧睿扛不住皇帝的压力,抛弃你。一个是他宁死不屈,但你会将他拖到深渊去。” “如果你真的聪明人,你就该选择我,站到我这边来,站到皇帝的阵营来。” 感情牌不成,林叙又开始讲道理。 他说的是有道理的。 睿王会因为护着沈欢颜,而惹怒皇帝,和皇帝的关系逐渐紧张。 沈欢颜不可能不担心。 对萧睿,沈欢颜一直都是感激的,更不愿意拖累他。 但,沈欢颜更不会背叛萧睿,去选择林叙,那样比起拖累萧睿差哪了? 沈欢颜抿了抿唇,突然抬眸嫣然一笑。 “你怎么知道?在皇帝和睿王的对抗中,睿王一定会落下风呢?” “林叙,依你分析,我应该竭力去帮助睿王,才不辜负他对我的保护!” 林叙一噎。 沈欢颜已经没有谈下去的欲望。 “谁主沉浮,我们且走着瞧!” 回到枕石院,沈以恒堵在门口。 事情的经过他已经大概了解,他现在非常矛盾。 既觉得家人对沈欢颜做的一切很过分,又觉得沈欢颜如此猛烈的报复更过分。 “颜颜,我们谈谈吧。” 沈欢颜不想请沈以恒进去,靠在车里,掀开车窗的帘子。 “谈什么?” “我都知道了,也跟父亲母亲和妹妹都谈过了。父亲母亲也有难处,欺负你是皇帝的命令,他们也不敢不从。妹妹她,我也教训过了。大家都知道错了,所以,跟我回家吧。” “哦?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父母的意思?”沈欢颜问。 “当然是我们一块商议的结果。眼下皇帝已经愿意让着你,那我们也不需要像以前那样苛待你,你放心只要你回来,还是我们的亲人,父亲母亲会把你当亲生女儿看待!”沈以恒深情款款地说。 沈欢颜笑得悲凉。 如果这是沈以恒一个人的决定,沈欢颜或许会信。 毕竟沈以恒一贯想要维持家庭和睦。 可如果是沈父沈母,那沈欢颜半点不信。 大概和林叙是一个想法,看萧睿把她的名声营造起来,从水利图一事中发现沈欢颜还有利可图,所以想要靠沈以恒和沈欢颜那点兄妹感情,把沈欢颜请回去。 然后,用另一种可能比较温和的方式重新利用沈欢颜,掌控沈欢颜。 等榨干沈欢颜身上的所有价值,然后再让圣女复活,一举两得。 沈欢颜把胳膊搭在车窗,把脑袋搁在胳膊上,冲着沈以恒笑了笑: “想让我继续做沈家女儿?继续做你的妹妹?” 沈以恒激动地点头。 “做梦!” 沈欢颜冷下眉眼,“告诉他们,且好好受苦吧,只要我还活着,沈家不会再有一天好日子!” 沈以恒踉跄地退了一步,难以置信沈欢颜如此绝情。 “颜颜,难道我们曾经的情意,你半点都不顾了吗?” “有啊,我们当然有情意。你母亲苛待我的时候,我咽下委屈,笑脸相迎,不就是因为我们有情意。沈欢心一次次陷害我,你一次次冤枉我伤害我,我没有杀回去,不正是因为我们有情意。我们的情意不是早在我被你们折磨的时候消耗殆尽了吗?”沈欢颜每一个如冰冷的剑刺向沈以恒。 沈以恒难过地红了眼睛。 “父亲母亲也是被逼的,你就不能原谅他们吗?” “哼!被逼?” 真是好笑极了。 “沈以恒,你就在这儿自欺欺人吧,以后不要再来,我看见你恶心!” 沈欢颜跳下车,大步进门。 沈以恒望着紧闭的大门,失魂落魄地垂着头。 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究竟为什么呀? 随着沈欢颜名声扭转,住址也很快暴露。 每天都有不少人上门求见,有学子来求画的,也有朝臣来讨教问题的。 经萧睿这么一闹,许多人记起沈欢颜曾经的政绩。 当初沈欢颜都是以预言术为理由去做那些事情,现代明知沈欢颜没有预言术,那些东西从何而来呢? 那根本不是一个小姑娘该有的学识,那是一个世界的智慧啊。 所有一时之间,人人都想从沈欢颜身上知道点什么。 不说是水利图那样伟大的工程建造,就是一丁点文化学识工具的建造,都足以让大家疯狂。 然,沈欢颜谁都没见。 除了工部一位醉心建造的师傅,是萧睿介绍而来的。 萧睿对建造不精通,每次来问沈欢颜,都有一种从中间传话的感觉,所以得到沈欢颜的允许后,亲自派了这位师傅过来和沈欢颜面谈。 师傅回去后,又把沈欢颜夸了一番。 导致每日来枕石院的人更多了。 萧睿还因此派了重兵守在枕石院。 皇帝和萧睿在沈欢颜的事情也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但,萧睿势力足够大,皇帝一时拿他没有办法。 好在,苏璃的调查有了结果。 苏璃从当初迎接原主回京的队伍入手,调查了随行队伍中的每一个人,逐渐发现了一些问题。 当调查集中在伺候原主的一个宫女时,宫女竟然提前畏罪自杀了。 经调查,这个宫女正是来自柳镇。 而沈欢颜穿越也来自柳镇。 显然,这之间有一些联系。 柳镇,一定发生过什么。 皇帝当即下令,要求苏璃带着沈欢颜前往柳镇彻查,务必查清穿越真相,找回圣女魂魄。 沈欢颜得知她也要一同前往时,惊讶了一会儿。 但随后也能想明白皇帝这么做的原因。 一来沈欢颜是当事人,可以辅助苏璃调查。 二来沈欢颜在京城闹了太多事,更让萧睿因水利图在朝中大肆作为,朝中已经出现了不少让萧睿重回朝堂的声音。 皇帝害怕,所以干脆把沈欢颜打发走。 让一切平息下来,重回皇帝的掌控。 第88章 看犯人似的 当晚,沈欢颜以为萧睿会来,但是没有。 沈欢颜考虑了一下要不要给萧睿留一份礼物,再次感谢萧睿最近的帮助。 但是思来想去,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和萧睿说到底,不过各取所需。 正如林叙所言,萧睿也是赞同复活圣女的。 所以,萧睿不来,也可能是无法面对沈欢颜。 就这样分别也挺好的。 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的关系。 翌日,苏璃早早收拾好一切,等待沈欢颜。 沈欢颜出门,小翠拿着包裹担忧地嘟囔,“小姐,我真的不能跟你吗?你身子虚弱,没人照顾可怎么办?” 苏璃说了,这是秘密出行,除了皇帝派来的护卫队,不能额外随性任何人。 沈欢颜接过小翠手里的包裹,“放心吧,他们比你还舍得不让我死。” 沈欢颜倒是坦然。 “走吧,我会照顾你的。”苏璃道。 出了门,沈以恒守在外面,身后还跟着几个常服打扮,但一看就是常年习武、规矩森严的禁卫军。 沈欢颜看苏璃,这是什么意思? 苏璃解释:“陛下派沈以恒带队护送我们前往柳镇。” 沈欢颜…… 本来离开京城,去外面走走看看,挺开心。 现在,不开心了。 沈以恒心情也很是复杂。 “颜颜,上车吧,这一路我会好好照顾你。” 纵然沈欢颜昨日说了很多伤人的话,沈以恒也不想计较。 沈欢颜淡淡一笑。 如果不谈目的,这话挺暖心的。 可如果知道是送沈欢颜去柳镇寻死,那可就变味了。 沈欢颜不想跟沈以恒多说一句话,直接上了马车。 苏璃跟着坐进来。 马车缓缓启动,沈欢颜在颠簸中闭目养神。 很快,马车出了京城。 沈欢颜忍不住掀开车帘往外张望。 这广阔的天地,竟然以这种方式让沈欢颜重新见识到了。 瞧着沈欢颜的心情好了一点,苏璃也松了口气。 苏璃不觉得她做错了事,因为沈欢颜这具身体本就不属于沈欢颜,物归原主才是正道。 但,每每看到沈欢颜那双纯真而充满善意的眼睛时,她心里总是有那么些不忍。 好像她在做很坏的事情似的。 沈欢颜自然发现了。 从侯府见到苏璃,苏璃慌张逃窜的时候,沈欢颜就发现这是个耿直的女孩。 沈欢颜并不厌恶苏璃,也不恨苏璃,只是立场不同,也难以和睦相处罢了。 眼下这般,各自沉默,是最好的。 马车走了半日,沈欢颜饿了,不客气地嚷嚷,“什么时候吃饭?” 沈以恒迎风吼道:“车里备了点心,你先吃点,我们大概要到晚上才能到地点吃饭。” “所以你一天只打算给我吃一顿饭?你就不怕我还没到柳镇就死半道上?”沈欢颜嘲弄地开口。 沈以恒被噎,心里不舒服。 这是皇帝的命令,要三日赶往柳镇,如果路上耽搁太久,是到不了的。 沈以恒为难地皱起眉头,不出声。 还是苏璃看不下去,说道:“看到客栈或饭点就停车吧,她身体太虚弱,这样下去就算我救回圣女,圣女也活不了几天。” 沈以恒不太满意的他叹气传进来,“好吧。” 沈欢颜无语地笑了一下。 苏璃尚且懂得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沈以恒却不懂。 苏璃因沈欢颜这悲凉的神情感到心痛,说实话她也瞒心疼沈欢颜的。 “你要不先垫一口?”苏璃拿出一旁的糕点。 沈欢颜接过,淡淡一声:“谢谢。” 苏璃怪不好意思地错开眼睛。 不一会儿,马车停在一家路边的客栈。 几人落座,小二送上菜单。 沈欢颜接过,点了好几个爱吃的菜。 沈以恒眉心直跳,“这么多,吃得完吗?” 朝廷给的经费不多,哪里能让沈欢颜这么吃? 沈欢颜想了想,把单子递给沈以恒,“那你来点。” 沈以恒看着菜单子,表情跟吞了苍蝇一样难看,他的大男子心不允许他小气吧啦地划掉那些菜。 最终,沈以恒黑着脸说:“这次就算了,以后不可以这么铺张浪费。” 等饭菜的时间,沈欢颜起来活动,在客栈周围走走。 沈以恒连忙跟上,一副怕沈欢颜跑了的样子。 苏璃都看不下去了,说:“你紧张什么,她做了大半日,估计腿都僵了,活动活动也好。” 沈欢颜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能跑哪去? 沈以恒讪笑一声,“这里人多眼杂,她长得漂亮,我是怕她有危险。” “就这么大点地,真遇到危险,我们也救得过来。” 苏璃翻着白眼。 沈以恒这种看犯人的样子,真的很讨厌。 沈欢颜瞧着苏璃把沈以恒怼得哑口无言,大觉畅快。 而在沈欢颜跟前一贯喜欢强词夺理,道德绑架的沈以恒,竟然什么都不说了,还乖乖坐回了自己的座位。 感情,那份胡搅蛮缠只针对沈欢颜一个人。 沈欢颜也觉得自己挺失败的,怎么就在身边养出了这么多吸人血的白眼狼。 热菜热饭上来,沈欢颜便回来了,毫不客气地开吃。 反正活不久了,沈欢颜可不愿意继续虐待自己,该吃吃该喝喝。 沈以恒心里十分不舒服,不明白沈欢颜怎么能这么没心没肺。 瞧着沈以恒吃得没滋没味,沈欢颜突然一笑道:“怎么看我这么舒坦不高兴?” 沈以恒连忙否认,“当然没有。” 沈欢颜挑眉,“你是不是觉得我应该难过不已,惶恐不安,哭哭啼啼,然后你就会来心疼地来安慰我了?” 沈以恒一脸难以置信。 他刚刚就是这么想的。 “你要是乖一点,听话一点,我就算不能改变复活圣女的结局,最起码这段日子,我会好好呵护你,让你过得开开心心。” 沈欢颜呵呵直笑,然后歪着头说:“我偏不!” 或许沈以恒会说一些虚情假意安慰的话,但转头他就会以乖巧的名义,让沈欢颜受委屈,顾大局! 这么久了,沈欢颜也该看懂沈以恒的本性了。 和沈家的人一样自私而已! 沈以恒被戏耍,恼羞成怒,“啪”的一声把筷子摔在桌面上。 “那你自己吃吧!” 沈欢颜无所谓地撇撇嘴。 自己吃就自己吃! 不看着沈以恒那张脸,胃口突然更好了! 第89章 遇袭 饭后,继续上路。 马车上,并不舒适,一直坐着不说,还十分颠簸。 下午时候,沈欢颜的状态就不太好了,整个人靠在车厢上,昏昏沉沉。 “你的药呢?”苏璃担忧地问。 “什么药?” 沈欢颜问。 “就是你师父给你的药啊,你身子虚离不开那药……” 说着,苏璃突然意识到沈欢颜不是她师妹,对她师妹的事情一无所知。 但苏璃更好奇了。 “你从来没吃过药吗?那这一年你怎么过来的?” 沈欢颜突然想起,刚穿越过来时见过一瓶药丸,但那药瓶上什么都不写,沈欢颜自然不敢吃,便没当回事。 现在可能还在欢颜阁某个角落里扔着。 面对苏璃的疑惑,沈欢颜解释: “刚穿越来时,身子确实很虚,吃了不少补品,慢慢就好了。” 苏璃却不理解,“怎么可能?师妹的病是先天的,我曾经听师妹说过,药石无医,只能靠师伯的药来续命,一日都不能断。” 沈欢颜…… “可我确实没吃,也确实好好的。” 苏璃打量着沈欢颜,也搞不明白。 沈欢颜重新歪在车厢的角落,无精打采地垂着头。 苏璃瞧着实在担心,在车门出对外边说道:“慢点走吧。” 沈以恒闻言皱了皱眉,不知道苏璃为何突然要慢点。 吃饭耽搁了时间,要是再慢点,会来不及赶到驿站过夜。 于是,沈以恒没有理会。 马车依然疾驰。 日落西山,天色逐渐昏暗下来。 许是担心沈欢颜又要嚷嚷吃饭,沈以恒提前说:“晚饭等到了驿站吃,再坚持会儿。” 沈欢颜昏昏沉沉,没有应声。 道路上,人烟稀少,随着夜幕降临愈发安静。 官道也随着远离京城而越发窄小坎坷,马儿疾驰间,车辆腾飞。 沈欢颜没法躺了,不得不坐直身子,手死死扳住座椅,才不至于颠散架。 突然,马儿嘶鸣,马车陡然停下来。 巨大的惯性袭来,沈欢颜没能握住座椅的木板,整个人前扑撞在车门上。 好在苏璃眼疾手快,把沈欢颜拉住,没让沈欢颜摔飞出去。 但即便如此,沈欢颜的头也被撞出一大片红。 沈欢颜来不及呼痛,因为“咻咻”的破空声袭来,数支箭飞向马车。 苏璃一把将沈欢颜按在车底,精准地感知到两只箭的方向,快速躲避。 她耳朵微动,深知还有更多箭飞来。 “下车!” 车里感知弱,苏璃施展不开。 沈欢颜倒也不拖泥带水,快速爬起来,跟着苏璃跳下车。 苏璃抽出长剑,一边护着沈欢颜,一边挥开锋利的箭。 沈以恒和护卫也正在奋力挡箭。 可是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道路两边全是茂密的树林,局势对我方不利。 很快,有护卫中箭,失去战斗力。 沈以恒得空朝沈欢颜这边看了一眼,看到沈欢颜安然无恙后,稍稍松了口气。 但也只是稍稍,他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遭到暗杀? 且,他们明明是暗中出行,怎么会暴露踪迹! 对方一看人手不少,有备而来,继续下去,都要死! 思索间,沈以恒已经有了对策,他当机立断砍掉马而和马车之间的绳索,翻身上马,朝沈欢颜伸出手。 “快上来!” “苏璃,我带颜颜先走,你想办法脱身!” 苏璃一边挥剑,一边大义道:“好!我尽可能帮你们拖多久一点。” 沈欢颜难以置信沈以恒竟然要把苏璃一个女孩留下来殿后。 “我跟苏璃走,你留下!” 沈欢颜怒目道。 沈以恒一愣,随后一边倾身抓住沈欢颜的手,一边怒道:“别任性了,快点!我们没时间!” 沈欢颜一把甩开沈以恒的手。 “我跟苏璃走你殿后,否则都死在这儿!” 沈欢颜左右都是死,她不怕! 沈以恒当然明白留下殿后凶多吉少,所以他难以置信沈欢颜会选择苏璃而抛弃自己。 好像,比起苏璃这个外人,他这个大哥更微不足道。 苏璃也很意外。 虽然苏璃问心无愧,但确实是苏璃的到来让沈欢颜落到如此等死的地步。 所以,苏璃觉得沈欢颜就是恨她,讨厌她,也是应该的。 可都没想到,如此危难的关头,沈欢颜会选择把生的机会留给她。 一时之间,苏璃都愣了。 利箭呼啸而来,沈以恒堪堪躲过,看沈欢颜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沈以恒气得要死,又无可奈何。 他一跃从马上下来,冷声道:“苏璃,你带她先走!在驿站汇合!” 苏璃二话没说,搂住沈欢颜的腰翻身上马,然后一拍马儿,飞速窜出。 因为是驾车的马儿,马上没有安置马鞍,十分颠簸危险。 好在,苏璃骑马技术了得,把沈欢颜护在怀里,死死夹住马肚子,跑得飞快。 很快,刀剑声远离。 苏璃担心沈欢颜,问:“要不要慢点?” “不用!他们一定会分人追上来,要彻底甩掉。”沈欢颜不觉得那群人会眼睁睁看着沈欢颜和苏璃逃走。 闻言,苏璃面色凝重,继续飞奔。 然,即便如此,还是慢了,身后尘土飞扬,马蹄声渐近。 对方的马显然训练有素,比她们驾车的马儿要强上许多,逐渐追上来了。 “跑不了了。” 苏璃一拉缰绳,让马儿停下来,直接不跑,转身备战。 “你会骑马?你先走!”她说。 沈欢颜会! 但…… 沈欢颜眼珠子滴溜一转,拍了一把马屁股,让马儿自己往前跑。 “想来他们看到马儿不在,还会分一批人手去追,我躲起来就是。” 说着,沈欢颜快步跑向树林。 树林茂密又昏暗,沈欢颜的身形很快隐蔽,完全看不出来。 苏璃惊艳沈欢颜脑子转得这么快。 如此一来,既能减轻她的压力,又能让沈欢颜处于她的视线范围呢,不至于独身落入陷阱。 很快,三匹马飞奔而来,每匹马上有两个人。 看到苏璃独自站在道路中央,对方迅速分析,然后一匹马直冲苏璃而来,另外两匹马则没有丝毫停顿地往前闯。 显然,他们的目的是沈欢颜。 如果沈欢颜骑马走了,苏璃一定会拼命把三组人马都留下,但现在不用了。 转眼,苏璃和留下的两人打斗起来。 第90章 穿越不是巧合 沈欢颜知道天机阁的人不一般,但还是被苏璃行云流水的剑法给惊呆了。 沈欢颜这个门外汉都能看得出,对方二人不是苏璃的对手。 浅浅呼了口气,沈欢颜稍稍放下心。 然,下一秒,背后传来一些树叶摇动的声响。 可今日无风。 沈欢颜下意识往身侧一扑。 下一秒,锋利的箭“砰”的一声插入树干。 如果沈欢颜没躲,那么箭插入的会是沈欢颜的脑袋。 可是,危机并没有解除。 下一只箭紧随而来。 沈欢颜已经敏锐地听到了一些破空之声,可她完全看不见箭的方向。 树林太茂密了,太黑暗了。 她慌乱去逃,心口发紧,感觉自己根本不可能逃得掉! 千钧一发之际,一个黑影窜出来扑向沈欢颜,带着沈欢颜躲开又一次致命攻击。 “砰!” 巨大的声响,是利箭射中一块巨石。 巨石四分五裂,发出巨响。 沈欢颜被震得耳鸣,头晕目眩。 “沈欢颜,你怎么了?” 沈欢颜抬眸,视线很模糊,隐约看到一点人影。 “睿王?” 她轻轻呢喃一声,手不自觉地抓紧萧睿的胳膊,想让他警惕暗中有人。 然,黑暗袭击她的大脑。 她还没来得及说,就已经陷入无尽的昏迷。 这具身体,先天不足,被沈家人折磨了那么久已经是强弩之末,刚刚在枕石院调整了几分,还没怎么好,又颠簸了一日,再加上受惊,竟就这么不争气地昏了过去。 再次醒来,是驿站。 屋内空无一人,沈欢颜下床,听到屋外有些动静。 窗户开着,沈欢颜瞧见沈以恒、苏璃、萧睿三人坐在院里的石桌上正在谈话。 沈以恒脸色有些苍白,肩膀裹着白布,看样子受伤了。 “我还是建议返京,我们连对方的底细都不知道,继续往前走,太危险了。” “回去又能如何?陛下还是会再次派人让我们起程,区别不过是多派几个人罢了。” 萧睿抱臂坐得笔直,深情桀骜,眼里丝毫没有沈以恒,能跟沈以恒坐下来说话,也不过是因为沈以恒是此次出行皇帝委托的负责人罢了。 “多派些人,那也好啊!”沈以恒是怕了,昨夜多么惊险,他万万没想到这次出行会如此危险,早知道就该带一个队的禁卫军出来! 萧睿冷哼一声。 “多又如何?昨天那些人训练有素,不是一般势力,你就算带一个连,他们也会想办法见缝插针,伤害沈欢颜。” “且,目标越大,越容易被他们得手!” 沈以恒就是觉得危险,道:“这些你能考虑到,陛下自然也能考虑到,说不定陛下会放弃此次行动。” 这话一出,苏璃都看不下去了。 “不会的,有人出手,说明我们前往柳镇是对的。我现在觉得圣女身上发生的一切都不是巧合,这里面有阴谋。如果陛下得知,也定然不会放弃任务!” “陛下无非就是派更多人保护,可是正如睿王所说,人越多,目标越大,越危险。” “还不如趁着我们现在甩掉了一拨人,尽快想办法,前往柳镇!” 苏璃分析着说。 沈欢颜也认可苏璃的说法。 这波杀手有备而来,应该没想到自己会失败,所以重新寻找沈欢颜等人踪迹,安排人手,都需要时间。 沈以恒烦躁道:“那万一再次遇到杀手,就我们几个人,能抵得住吗?” 萧睿已经懒得劝说沈以恒,直接说: “你可以回去复命,护送沈欢颜的任务我接手了,我自会给京城送信,如果陛下要怪罪,我一力承担!” 话罢,萧睿起身,然后看到了窗边的沈欢颜。 他快步走来,“感觉如何?” 沈以恒也连忙走上前,“颜颜,你身体这样差,怎么能继续去柳镇?你跟我回京吧!” 沈欢颜淡淡看了沈以恒一眼。 “我选择去柳镇!” “可你的身体不允许!”沈以恒义正言辞。 “是啊,我的身体已经快不行,如果不能尽快到达柳镇让圣女复活,陛下估计要大发雷霆,沈家也将死无丧身之地!” 沈欢颜轻飘飘地说,却令沈以恒脸色大变。 沈以恒自然没有想到这一层,现在被沈欢颜提醒,脸色越发苍白。 他当然不能让沈家有事。 所以,圣女必须复活! 其实在来之前,沈以恒已经纠结过。 圣女和沈欢颜,沈以恒只能选一个。 沈以恒打心底里是想选择沈欢颜的。 可现在局势太糟糕,父亲说了,圣女不能复活,沈家就彻底没用了,皇帝会将沈家斩草除根。 所以,沈以恒必须选择让圣女复活,让这次行动顺利。 眼下,他执意回京,也是因为他的护卫队都死了,他没法保证行动顺利完成,他必须回去求援。 可如果沈欢颜的身体已经等不及折返了呢? 沈以恒没话了。 沈欢颜咳嗽了几声,“尽快安排起程吧,我们时间不多。” 沈以恒担忧地上前一步,“你还好吧。” 他多少还是心疼沈欢颜的。 其实,如果可以,他也希望沈欢颜好好的。 他只是,没有办法。 “死不了。” 沈欢颜转身,去房里喝水。 沈以恒又被沈欢颜这句话给气到了,她怎么这么有骨气? 都快死的人了! 说来也奇怪,沈欢颜怎么一点也不抵抗这次行动,跟上赶着去死似的。 沈以恒实在搞不明白沈欢颜。 沈欢颜抿了口茶,也在思索这次事件。 原来,这次穿越真的不是巧合! 那么,寻找到穿越的真相,是不是就真的能拨乱反正,让一切回到正轨。 沈欢颜突然有点迫切了。 她真的太想回去了! 萧睿推开门,坐到沈欢颜对面。 沈欢颜心情复杂,“王爷怎么会在这里?” 萧睿眉尾轻轻上挑了几分,自然是专程来寻沈欢颜的。 只是,说出来,有点让人想入非非,而他的心思却复杂很多。 “好奇,所以也想去柳镇看看。”萧睿轻言。 沈欢颜半信半疑,“不管怎么说,感谢王爷再次相救。” 萧睿笑笑,然后说出他的想法和安排。 “我打算让一队人扮作你们的模样,由驿站出人护送走官道去柳镇。然后我们乔装作普通人,走小道。” 第91章 乔装易容 沈欢颜点点头,眼睛一亮道:“好办法。” 萧睿笑道:“但是在此之前要先把你的身体顾好,这附近有我一朋友,我们现在起程去跟他求点药。” 萧睿身为尊贵无比的王爷,又是男子,行事却十分周到和体贴。 沈欢颜点点头,当然不会有意见。 苏璃闻言也放心下来,直言:“有睿王在,我总算能放心了。” 沈以恒看着两个姑娘都对萧睿很是尊敬和信服,心里酸溜溜的,很不舒服。 下人端来饭菜后,萧睿嘱咐沈欢颜好好吃饭,然后去安排事宜。 饭菜不多但精致,明显是沈欢颜一个人的口粮。 沈以恒伤口痛得厉害,气呼呼去休息了。 苏璃在门口站着,久未离去。 沈欢颜奇怪地看她,“要进来吃点吗?” 苏璃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想说什么就说,在我跟前好像没什么可顾忌的。” 苏璃深吸一口气,道: “你为什么选择让我跟你离开,让沈以恒殿后。” “不为什么,只是觉得不应该把危险留给一个姑娘。” 可能就是做人的一点没用的善良罢了。 苏璃却难以坦然接受这份关怀。 “是我让你身份暴露,也是我提出复活圣女,如果没有我,你不会受那么多苦,更不会死。” 而沈以恒做过沈欢颜一年的大哥。 虽然这个大哥,苏璃也瞧不上,但论感情,比她这个外人总强上许多。 沈欢颜苦笑一声,“就当我傻吧。” 苏璃有苏璃的立场,一切行为沈欢颜都能理解,说不上多怨恨吧。 比起沈家对沈欢颜的伤害,太微不足道。 苏璃内心突然纠结起来,第一次对她过往的所作所为产生质疑。 她初来京城时,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她完全没有了解过沈欢颜,便唐突地把一切揭露。 现在想来,或许她可以有更好的方法去解决一切,比如接近沈欢颜,了解沈欢颜,然后再去考虑其他。 或许复活圣女的结果不会变,但最起码可以免除沈欢颜这段日子受过的许多苦。 这个异世界来的姑娘,是个好女孩! 而她的冲动,给对方带去了无尽的伤害! 自责涌上苏璃的心头,她慌乱地逃走。 沈欢颜不在意,认真吃饭。 当她对这个世界以及这个世界的人都失望后,心中只剩回家的念想后,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 晚上,萧睿把众人聚集到一起,亲自为大家乔装易容。 另一队人马已经离开,他们也要在今晚离开驿站。 第一个易容的是沈以恒。 只见萧睿拿着许多奇奇怪怪的工具和胭脂水粉一顿鼓捣,一个五十岁左右,长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出现。 沈欢颜惊得嘴巴微张。 “真的一点沈以恒的模样都没有了,好厉害!” 苏璃淡定很多,作为天机阁的弟子,什么样厉害的术法她都见过,易容术只是其中不起眼的一门罢了。 不过,萧睿没有在天机阁学习过,却有如此了得的易容手法,还是让苏璃高看一眼。 这个睿王,还真的神秘! 接下来是苏璃。 苏璃的妆容比较简单,没有大的年龄差,只是看着皮肤黝黑粗糙了许多,眉毛浓密了许多,头发也梳成了普通乡野姑娘惯用的麻花辫,透着一股质朴。 即便如此,也与之前那个眉眼英气,透着锐利的高人之姿大相径庭。 萧睿嘱咐,“你要压一压你身上的气势,不要太惹眼。” 苏璃点头,“没问题。” 接下来,是沈欢颜。 沈欢颜乖乖坐着,任由萧睿给她梳头、上妆。 别说,沈欢颜心里还有点紧张。 忍不住问:“我是什么身份?” “夫人。” 萧睿言简意赅。 沈欢颜觉得那应该也是要往上一点年纪的方向去化。 这样也好,更不容易被认出来。 不一会儿,萧睿把镜子挪到沈欢颜面前,“看看,喜欢吗?” 沈欢颜再次被震惊。 镜子中出现了一张陌生女子的脸,女子蛾眉樱唇,十分好看,皮肤没有沈欢颜原先那么白,但也光洁亮丽,很好看。 头发则梳了妇人髻,看着就是一个成婚不久,美貌依旧的小夫人。 最重要的事,沈欢颜原本的样子完全看不出来了。 “好厉害。” 沈欢颜由衷地赞叹。 沈以恒本来不觉得自己的乔装有什么问题,可现在看过苏璃和沈欢颜,便不满起来。 “怎么非把我乔装成一个样貌丑陋的老年人?” 这不是糟践人吗? 萧睿淡淡道:“你受伤了,短时间好不了,精气不足,看着憔悴,适合这个妆容。再者,队伍中需要有一个年长的人,如此看着不突兀。” “那为什么不是你?” 沈以恒嘟囔了一句,这个萧睿从一开始就好似在针对自己,眼里总带着淡淡的瞧不上,以至于让沈以恒十分窝火,尊卑也顾不得了。 萧睿撇了沈以恒一眼没说话,然后掏出一张人皮面具覆在自己脸上,仔细处理边边角角。 “你有这种好东西,为什么不给我们用?”沈以恒气道。 苏璃翻了白眼,没好气地怼:“人皮面具是根据每个人面部特征提前制定的,要花费很多功夫,不是随便拿出一张就能戴的。” 沈以恒…… 不一会儿,萧睿变成了一个样貌平平无奇的壮汉。 然后萧睿跟众人介绍身份。 身份主要围绕沈欢颜展开。 沈欢颜是离此处不远的柳塘村的人,名沈蓝。 苏璃是沈欢颜的妹妹,名沈青。 沈以恒是沈欢颜的二舅,名张二川。 萧睿则是沈欢颜的夫君,名李放,因为大水淹了村子,几人准备前往历城投靠亲戚。 而去往历城,要经过柳镇。 “你想干什么,凭什么你是颜颜夫君?我不同意!” 沈以恒怒吼,他是二叔就算了,萧睿绝不能是沈欢颜夫君! 这萧睿到底安得什么心。 萧睿也是被沈以恒的聒噪吵得有点烦,只看着沈欢颜解释: “做你的夫君,是为了有正当理由贴身保护你,只苏璃一人,总会有纰漏的时候。” 沈欢颜点头,“我理解。” 反正沈欢颜没问题。 沈以恒直接冲上前来:“颜颜,萧睿是个外人,怎么能做你的夫君?就是假的也不行!实在要保护,我可以做你的夫君。” “你拉倒吧,我因你受的苦还少吗?让你保护怕不是死得更快!” 沈欢颜也忍不住翻白眼。 第92章 短命之象 萧睿已经很周到地给大家准备了适合的衣服。 萧睿和苏璃抱着衣服回里屋换。 萧睿出去安排车辆。 没人理会沈以恒。 沈以恒丧气地拿着衣服回自己屋换去了。 不一会儿,几人上了一辆破旧马车。 马车从外面看着破,里面却很新。 特别的是,一般马车三面都有座,但这俩右侧的座位和里侧的座位都被拆掉了,只剩右侧座位可容纳两人坐。 然后空出来的地方铺了整整三床棉被,可以供一人舒舒服服地躺下来。 萧睿掀开帘子,冲沈欢颜嘱咐: “坐马车很累,你多躺着休息,内侧的箱子里备了热水和书籍,没事多喝点水,看看书。” 沈欢颜心中感动,轻轻颔首。 沈以恒在外头黑着脸,萧睿这样做,显得他之前苛待了沈欢颜似的。 再说,他受伤了,本也想尽车厢内休息一会儿。 这么一来,哪里有他的位置? 萧睿已经快速关闭车门,放下车帘,一跃跳上车拉住缰绳,然后轻轻挥鞭,马儿走了起来。 沈以恒眼看萧睿没有办法搭理自己的意思,连忙跑到车的另一侧,跳上马车。 沈欢颜把枕头立起来,暂时靠在车厢。 苏璃瞧她心情不错,也忍不住轻言:“还是王爷体贴。” 沈欢颜眉眼生笑。 是啊! 萧睿简直满足了所有女人对男人的幻想。 哪都好! 马车走得缓慢,沈欢颜坐在厚实的棉被上,一点也不觉得颠,反而生出一种悠哉悠哉的心绪来。 沈欢颜把热水拿出来抱在怀里,时不时喝上一口,然后和苏璃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苏璃突然就对沈欢颜亲近起来,话也变多了。 沈欢颜从苏璃口中得知,原主这前十八年过得并不开心。 原主十岁之前一直待在她师傅所在的山峰养身体,每日醒来都要面对喝不完的药。 十岁之后,身体总算好了些,不会动不动就小命不保。 于是,开始学习预言术。 每日的生活不是吃药吃饭,就是学习,枯燥得很。 苏璃是原主为数不多的朋友,因为苏璃师傅和原主师傅是好友,二人时不时要聚在一起喝点小酒,下个棋。 苏璃和原主自然而然就成为了亲密无间的好友。 苏璃还说,沈家人从一开始就对原主不好。 原主十岁之前,沈家没有给原主寄过一封信。 十岁之后,才开始来信,每年一份,言辞间都在询问原主的预言术学得如何了?什么时候能学成归来?还学了其他哪些本领? 至于原主的身体、心情、难处,半点不在意。 原主之所以十八岁才离开天机阁,也是因为并不依恋京城的家人。 她甚至害怕回去,更愿意留在天机阁。 只是侯府不允许,北萧不允许,她不得不回去罢了。 夜渐深,沈欢颜睡意上涌,窝在被窝里沉沉睡过去。 等她感觉到马车不再摇晃而惊醒时,天已经亮了。 沈欢颜刚一动,靠在车厢边坐着睡觉的苏璃便醒了。 “到哪了?”沈欢颜问。 苏璃道:“进了一座山,睿王说的好友应该在这儿。” 沈欢颜爬起来,推开车门。 陌生的面孔出现在眼前,沈欢颜眨了眨还有点迷糊的眼睛,这才想起是萧睿。 “王爷,我们……” “你应该喊我夫君。”萧睿纠正。 沈欢颜…… 这…… 这怎么能喊得出口? 看沈欢颜脸颊飞上两团红霞,萧睿不逗她了,“喊我名字也行。” “李放?” 沈欢颜轻声,感觉委实生疏了点。 萧睿没再说什么,“下车,我带你去寻医。” 沈欢颜往外瞧了一眼,不明白这样的深山老林有什么名医? 老实下车后,萧睿让沈以恒和苏璃原地等待,他则带着沈欢颜顺着山路而上。 沈欢颜深深呼吸着早晨新鲜的空气,活动了下身体,整个人都感觉轻盈了起来。 山路不长,拐了两个弯后,一座小木屋出现在眼前。 萧睿来到门前,敲了敲。 无人应。 再敲。 还是无人应。 萧睿抿了抿唇,没好气道:“既然没人,那我只能自己进去找些灵丹妙药了。” 下一秒,门开了,出现一个明显刚睡醒,还蓬头垢面的年轻男子。 “你来干嘛!” 许是萧睿没有隐藏身影,对方竟瞬间认出了易容的萧睿。 “看病。” “你快死了?” 萧睿无语,眼神往沈欢颜这边飘了飘。 男子只瞧了沈欢颜一眼,便花痴地笑了起来,“原来是这位小娘子生病了,快进来,我好好给你瞧瞧。” 沈欢颜…… 真是一言难尽。 要不是萧睿在这儿,沈欢颜都怀疑进去之后,要遇难。 进屋后,男子自如地抓起沈欢颜的手,“我给你号脉。” 说是号脉,那手在沈欢颜手上流连忘返。 油腻至极! “嘭!” 萧睿的剑砸在了桌子上。 男子吓得一激灵,老老实实把手指搭在沈欢颜的脉搏,然后逐渐拧起眉头。 “不妙!” “糟糕!” “完了呀!” “说人话。”萧睿冷声道。 男子撇了一眼无趣的萧睿,“先天不足,亏空太盛,魂……体也很弱,是短命之象。” 男子小眼神去瞅沈欢颜,发现沈欢颜一点都不害怕,淡然得很,像个花瓶美人,没有感情。 再看萧睿,倒是眉头紧缩,一副担忧过甚的样子。 “小娘子,你是他什么人?” 男子问。 少见萧睿如此关心一个女子。 沈欢颜眨巴眨巴眼,说:“妻子。” 刚刚萧睿的提醒还在耳边,所以沈欢颜老老实实伪装。 萧睿身子僵了一瞬。 男子则瞪大了眼睛。 “这、这……太遗憾了,你若是跟着我三年五年,或许我能将你的身体调养好。” 沈欢颜默默抽回手。 那她还是死掉吧。 看着沈欢颜嫌弃的样子,男子大失所望。 萧睿知道男子的德行,就是嘴上不着调罢了。 “我们有事,不能久留,你开药吧。” “你当我是医神下凡?”男子瞪大眼睛,夸张极了。 沈欢颜这个病症是要慢慢疗养的。 沈欢颜连忙说:“不用太费心,只要能让我多撑一段时间的奔波就行。” 沈欢颜也很怕自己病在半道上,出气多进气少。 第93章 他们很好,很爱我 男子去看萧睿。 萧睿面色严肃,但没说话,是默认了沈欢颜的说法。 男子摇头摇头再摇头。 “胡闹!这个样子还奔波,拿命不当回事!” 沈欢颜…… 萧睿…… 瞧着二人头铁的模样,男子转身去旁边破烂的木柜子里翻找,然后找出个小瓶子扔给萧睿。 “呐,一天一颗,续命的。” “多谢!” 萧睿客气一声,把药装进袖口,然后二话不说拉着沈欢颜离开。 沈欢颜对二人的相处,有点哭笑不得。 看着关系不咋的,但又莫名有种生死之交的感觉。 “谢谢你!” 出门时,沈欢颜冲男子笑颜如花地喊了一声。 男子顿时又花痴了起来,跑到门口疯癫道:“常来啊,我能治好你的。” 走在回去的路上,沈欢颜摘了一把路边的小野花。 萧睿问:“你不好奇他是谁?和我什么关系吗?” 沈欢颜扭头,“你想说吗?我可以听。” 萧睿…… 他清晰地感觉到了沈欢颜对一切的漠视,那种没有任何好奇心的淡漠。 萧睿是个很有好奇心的人。 他对一切都感到无比好奇,愿意结交各路好友,那是因为他对这片土地,对这里的人爱得深沉。 可沈欢颜恰恰相反。 她已经完全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不再好奇这个世界,不再留恋这个世界的任何人。 人与事在她眼里,或许还不如眼前的小花来得让她欢喜。 不知怎的,萧睿突然想向沈欢颜倾诉,想要让沈欢颜多在乎一点。 原来,这位看着衣衫褴褛、生活贫苦的男子出自江湖有名的医药世家,但他性子跳脱,从小便十分自我,看病救人从来只看心情。 后来喜欢上一个邪教的姑娘,整日追着人家跑,被家族气得除了名。 重点是邪教那姑娘也不喜欢,因他的不断纠缠,同样气得追杀他。 于是,他成了正邪两道都容不下人,干脆躲进这深山老林里浑浑噩噩度日。 当然,这只是世间流传的版本,内情未必如此。 只是萧睿虽跟此人交好,却从未在此人嘴里听说过这些往事。 就想过往都是他心里的刺一样,不能碰。 当然,虽然此人感情经历一塌糊涂,医术却一顶一地好,称他一句妙手回春也不为过。 萧睿说着,沈欢颜听得津津有味。 别说,还蛮好奇这位神医究竟经历了什么,遭得正邪两道都不待见。 总感觉里面有更好玩的故事。 萧睿瞧沈欢颜听得入迷,笑道:“江湖上有趣的人和事挺多的,有时间带你去看看。” 沈欢颜收敛了神色。 怕是没有时间了。 回到马车,吃了药丸,重新起程。 昨夜睡得不错,沈欢颜精神头很好,翻找起箱子里的书。 许是能猜中沈欢颜只想打发时间的心,备下的都是一些奇闻异志或江湖小说等有趣的书籍。 沈欢颜随意拿了一本翻看。 又想到苏璃也无聊,便道:“你要看吗?” 苏璃摇头,“我不喜欢这些。” “那你喜欢什么?” “练武、打拳、行走江湖、行侠仗义!”苏璃说着,眼睛闪闪发光。 这是苏璃一直以来的梦想。 沈欢颜给苏璃竖了一个大拇指。 真好! “你的梦想是什么?”苏璃问。 沈欢颜轻轻一笑,“成为一个画家,父母安康,有三五好友,日子充实又快乐。” 苏璃知道沈欢颜说的是她在那个世界的愿望。 这、好像已经没法实现了啊! 突然,苏璃发现自己多此一问。 沈欢颜都快死了,梦想还重要吗? 不知怎么的,苏璃心口一紧,特别不舒服。 “你原先的父母是什么样子的?”苏璃轻声问。 沈欢颜因这个问题来了兴致,整个人变得神采奕奕。 “他们很好,很爱我。” 这还是沈欢颜第一次在这个世界说起自己的父母,她跟打开了潘多拉宝盒一般,滔滔不绝起来。 爸爸的样貌、性格、工作、为人,和对自己事无巨细的关心和爱护。 妈妈的美丽、温柔,对这个家的爱与贡献。 说到最后,又忍不住谈起自己的姥姥姥爷、爷爷奶奶、还有几位表亲姐妹,以及从小长大的好友,和大学里刚认识的舍友。 大家都很好。 没有那么多尔虞我诈,没有那么多利益算计。 沈欢颜一直活在一个非常美好的环境中。 苏璃听着都向往起来。 苏璃是孤儿,没有亲人,哪怕天机阁师父和师兄妹们都对她很好,却也无法弥补没有亲人的失落。 如今听着沈欢颜的诉说,她才发现原来有家人、朋友,平淡而普通的生活,可以那么快乐。 车外的萧睿和沈以恒都能听见车厢内的对话。 二人心情同样复杂。 沈以恒是惶恐。 他竟没想到沈欢颜原本的家庭如此和睦,生活得如此快乐。 对比这段日子让沈欢颜受的苦,他竟心慌了起来。 怪不得,沈欢颜一副毫不留恋,一心寻死的模样。 她有那么好的亲人,她对沈家失望透顶了吧? 萧睿则是心情沉重。 沈欢颜在另一个世界有优越的家庭这一点萧睿已经想到过了。 从沈欢颜的性格、修养、为人处事就能看出来。 他只是没想到沈欢颜连说起这些人,都能如此开心。 那么,穿越到北萧,对沈欢颜而言,何尝不是一场灾难。 而她面对这场灾难时,无依无靠。 甚至在身份暴露后,面对了无数的中伤。 这如何不让人心生怜悯。 苏璃和萧睿有同感。 越是接触沈欢颜,苏璃越是惭愧。 她当初太莽撞了。 “对不起。” 苏璃突兀开口。 沈欢颜兴致勃勃的诉说停下来,奇怪看苏璃。 “怎么突然这么说?” “如果我当初没有那么冲动地揭开你的身份,你就不会受那么多苦。是我什么都不知道,是我自以为是,做得太差劲了。” 苏璃也是自小生活在天机阁,不曾入世,所以凭着自己一腔热血冲上去,根本没想过里面会有什么内情。 直到现在,苏璃才明白,世间之事,并非黑白分明。 这件事里面,原主没错,沈欢颜更没错。 沈欢颜轻轻倚靠下来,没有回应苏璃。 她虽不怨恨苏璃,但也没法做到去宽慰苏璃,因为她确确实实因为苏璃的到来,苏璃的提议,承受了许多许多的痛苦折磨。 第94章 到达柳镇 车厢内沉寂下来。 马儿走得很慢,不颠簸,不着急,沈欢颜掀开车帘去看外头的风景。 虽说她总想着死后再穿回去,但万一不会呢? 万一死了就是死了呢。 沈欢颜不可能完全不怕。 只是时到今日,她对这个世界再无留恋,哪怕是死亡的代价,她也愿意为回去做尝试。 萧睿微微侧头,看到沈欢颜搁在窗边的姣好容颜。 那双眸子,因为经历太过,变得平静又哀伤。 临近午时,马车进入一座小镇。 小镇人很多,很噪杂,遍地都是难民。 但萧睿还是找到了一家干净且安静的饭店。 坐下后,沈欢颜环顾四周,不由佩服,“王爷真厉害,能找到这样的好地方。” 萧睿坐下,温柔一笑。 “走江湖一年,学了些在外生活的经验。” 小二上来,萧睿把菜单子交给沈欢颜点菜。 面对萧睿,沈欢颜不敢嚣张,乖乖点了两个就交还给沈欢颜。 萧睿自己又加了四个菜一个汤。 至于苏璃和沈以恒,完全不在萧睿照顾的范畴内。 就点了什么,跟着吃什么。 苏璃倒是没意见,她清楚自己作为那个提出弄死沈欢颜,并会亲手实施一切的人,不被待见也正常。 沈以恒则心里窝火死了,碍于萧睿的身份太尊贵,不得不忍气吞声。 这顿饭,沈欢颜吃得很好,很愉快。 再次起程后,马车还是慢悠悠地走。 沈以恒心里烦躁,道:“这么走下去,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柳镇?” 萧睿不搭理他。 “睿王!”沈以恒气极。 萧睿这才给了沈以恒半个眼神,“沈小将军,你知道我们去柳镇做什么吗?” “当然!” 这还用说。 还带他沈以恒是这次任务的负责人。 萧睿深深地盯着沈以恒,“所以,你那么急着去柳镇,是在急什么?” “当然是……” 急着找到圣女的魂魄。 话未说完,沈以恒猛然体会到了萧睿的深意。 找到圣女魂魄,意味着沈欢颜死去。 所以,他这么急,就好像急着送沈欢颜去死。 沈以恒心里咯噔一下慌了,下意识去看车厢,一副担心刚才的话被沈欢颜听到的模样。 萧睿轻哼一声,不再言语。 沈以恒默默垂下头,眉心间满是纠结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痛。 他,没想过让沈欢颜死的。 他也不知道事情为什么要发展到这种地步。 夜幕降临,几人行至前不着村后不着地的林地旁。 “这离我们要去的第二个驿站还远呢?今晚怕不是要露宿街头了。一天两夜都在车上,颜颜怎么撑得住?” 沈以恒阴阳怪气地抱怨,暗指萧睿的安排并不周到。 沈欢颜闻言,连忙说:“车内很舒适,吃了神医的药,我感觉精气神好了很多,我没问题的。” 萧睿闻言笑了笑,在一条穿林而过的溪流旁停下马车,他掀开帘子对沈欢颜说: “你下来活动活动,我去弄点吃的。” 沈欢颜乖巧地点点头。 下车后,整个身体都舒展开来,沈欢颜颇有兴致地来到溪边,欣赏四周美景。 快入夏了,温度刚刚好,清风拂过,带来浓郁的花草香,像是人间仙境一般美丽。 应该是那颗药的缘故,沈欢颜精神头很好,洗了一把脸后,兴致勃勃地捡岸边的小石头,逗弄水里的小鱼。 苏璃和沈以恒则负责生活。 不一会儿,萧睿打了一只肥硕的兔子回来,走到下游处理兔子。 他微微侧头,看沈欢颜玩得不亦乐乎,唇角带着甜甜的笑。 很美。 好似她本就该这样无忧无虑的生活。 夜渐深,兔子靠好了,沈欢颜得到最大的一只兔子腿。 别说,这种被人关心着照顾着的感觉很久没有感觉到了。 沈欢颜瞧着萧睿在火光下的面容,心里涌起奇怪的感觉。 他怎么对自己这么好呀? 如果是因为圣女复活,大可让沈欢颜有一口气在就好,没必要如此尽心尽力。 如果是因为想知道更多关于现代的学识,可他又从不开口询问。 还能因为什么呢? 沈欢颜有点想不到,又不敢问。 这样悠闲如旅行的日子又过了五日。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发出规律的“咯吱”声。 沈欢颜掀帘望去,柳镇已经近在眼前。 小镇掩在青山翠色之下,古风古韵,颇有意境。与记忆中的模样逐渐重合。 沈欢颜刚来的时候就在这座小镇,所以对柳镇印象挺深的。 现在来到这里,心情矛盾而复杂。 “总算到了。” 沈以恒一跃跳下马车,摇了摇僵硬的后腰,然后迎来三人诡异的目光。 他这才发现自己又说错话了。 他这个样子仿佛很期待来到柳镇,很期待送沈欢颜去死,然后把真的妹妹找回去。 他内心中真的不是这样想的。 沈以恒面露懊悔,责怪自己刚刚不应该如此表现。 沈欢颜已经习惯了。 不管沈以恒多么纠结,都不能改变一个事实。 沈欢颜在他心中的地位很低,比不上他自己,也比不上沈家任何人。 萧睿是带着人手的,只是一直没有现身。 他提前跟官府打了招呼,所以一行人直接住在了官府保护范围的宅院中。 苏璃留下来守着沈欢颜休息,萧睿则和沈以恒去查案子。 二人按那自尽宫女的老家住址找去,是镇子东边一间挺富丽堂皇的小院。 据邻居说,这家人这几年发达了,很有钱,日子过得很滋润,不愧是把女儿送进宫里的家庭。 但是,近些日子不见人影,好像说是上京城跟女儿团聚去了。 至于什么时候走的,却没人知道,更没人见过。 萧睿和沈以恒偷偷溜进去。 宅院中非常安静,尘土铺了薄薄一层,看起来有些日子没住人了。 二人转了一圈,什么都没有发现。 “真上京去了?不应该啊。” 女儿都死在京城了,怎么可能把家人接过去,那不是找死吗? 萧睿蹲在地上,手指轻轻拨开尘土,去口青石砖之间的缝隙。 被尘土掩盖之下,有淡淡的血色浮现。 萧睿眼眸眯了眯,开始往一些奇奇怪怪的地方寻找。 比如假山,人工湖,地窖,库房等…… 然后,在一处水井下,找到了堆满的尸体,粗略估计十数具。 第95章 接近真相 “这是……灭门?” 沈以恒面色十分凝重。 萧睿和沈以恒把尸体打捞上来几具,然后细细查询死因和对方的手法。 二人回来时,沈欢颜正在吃饭。 沈欢颜就是个容器,不需要她做什么,每天除了吃就是睡。 “查得如何?” 苏璃连忙起身询问。 萧睿把今日所见说了,然后又道: “我看伤口极细,是死于韧丝。” 苏璃闻言,眼神一凛:“那日刺杀我们的人中有一个也用韧丝。” 萧睿眼眸眯得很深,他想到了一个门派,惯用这种伎俩。 而那个门派,在东魏。 “明日,我们去你穿越过来的地方一趟,看有没有更多的收获。”萧睿对沈欢颜说。 沈欢颜点点头。 “好。” 沈以恒看着沈欢颜欲言又止。 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跟沈欢颜说,但连日赶路,一直没有时间。 “颜颜,我们谈谈吧。” 沈欢颜吃得差不多了,搁下筷子。 “我跟你无话可谈。” 沈以恒又被沈欢颜这个态度气着了,一甩衣袖大步而去。 不谈就不谈。 要死的又不是他! 萧睿看着沈欢颜的背影,眸色深沉。 苏璃看萧睿也有话要跟沈欢颜说的样子,连忙离开。 其实苏璃也挺难过的。 这种难过越靠近柳镇,越明显。 短短几日的相处,苏璃已经可以肯定沈欢颜是个好女孩。 而现在,她们都在把沈欢颜往死路上送。 苏璃怎么会不难受? 但苏璃的决心没有变过。 就算沈欢颜在委屈,她也身处在不属于她的世界,不属于她的身体里。 师妹难道不委屈吗? 不管从哪个角度想,苏璃都必须让师妹回来! 那么,只能对不起沈欢颜了。 沈欢颜在窗边坐下,看萧睿直勾勾盯着自己,然后浅浅一笑。 “王爷还有事?” “你不害怕吗?”萧睿问。 一路上,沈欢颜都太坦然了。 就算沈欢颜不留恋这个世界,愿意把身体还给身体,可人面对死亡时,总会恐惧的。 可这份恐惧,沈欢颜没有。 相反,沈欢颜很积极,积极到好像有什么好事等着她。 沈欢颜轻轻摇头,“不怕。” “为什么呢?” 萧睿轻轻走过来,倚在窗户外边,他浅浅垂眸,能看到沈欢颜头顶的乌黑秀发。 她应该来到这里后,去洗漱了,洗去了一身伪装和连日狼狈。 那头发乌黑柔顺,散发着淡淡的皂香,很好闻。 还有长长的睫毛,小巧的鼻头,都透着撩人心扉的绝色之姿。 沈欢颜抿唇,一抹偷藏的笑意在嘴角。 她并非不怕,但有回家的信念支撑着她,她便可以勇往直前。 萧睿瞧着沈欢颜愈加璀璨的眼睛,突然想到什么。 “那个世界的你长什么样子呢?” 萧睿轻声问。 沈欢颜抬眸看他,“就长这个样子。” 萧睿面色一滞,几分惊讶从眼底滑过。 “那名字呢?” “也叫沈欢颜。” “怎么可能呢?” 沈欢颜耸耸肩,“事实就是如此。” 萧睿眉心轻拧,脑海中闪过许多匪夷所思的可能。 沈欢颜猜到萧睿在想什么,“王爷是不是在想我和圣女之间是不是本就有什么联系?” 萧睿点头。 沈欢颜以前也想过这个问题,但…… “圣女十八岁,我在我的世界却已经二十了,所以我觉得并没有什么关系。” 沈欢颜觉得这就是巧合。 毕竟很多小说中的女主穿越都是同名同姓,她接受程度很高的。 不同岁? 萧睿也被搞蒙了。 说实话穿越已经超出萧睿的认知,所以更多的内情萧睿也不明白。 但…… 萧睿浅浅垂眸盯着沈欢颜微抬的眼眸,“你说过你睡梦中醒来就到了这里,你是不是在想,圣女回来后,你也会回到你的世界去。” 所以,沈欢颜不怕,还期待。 沈欢颜没想告诉萧睿的,可没想到萧睿竟然猜到了。 瞬间,沈欢颜笑颜如花,“是!” “万一回不去呢?”萧睿一盆冷水泼过来。 沈欢颜笑容僵在脸上,浅浅道:“那就死了呀。” 莫名的,萧睿心口一痛。 可是,却不知道再说什么。 毕竟萧睿自己,也是赞同复活圣女这个决定的。 圣女,对北萧,很重要。 圣女,能改变北萧在四大王朝中弱势的地位。 圣女的作用,远远不是沈欢颜一个小女子能够比拟的。 所以,话说到这个地步,萧睿还能说什么。 看着沈欢颜明媚的眸子,萧睿第一次感到灼热,感到无法与之对视。 他,狼狈离开。 沈欢颜淡淡一笑。 其实,大可不必如此。 人本就自私利己的,他们想要圣女,不想要沈欢颜,无可厚非。 不必一个两个都表现出这副为难的样子。 若是沈欢颜不愿意,他们也休想轻易达成所愿。 可现在沈欢颜愿意。 当然,结果最好是沈欢颜能回到现代。 或者死去。 如果沈欢颜没能回去,也没能死去,而是还要留在这个令人厌恶的世界。 那就休怪她,发疯了。 第二日。 四人来到沈欢颜当时穿越来时的驿站。 这个驿站在沈欢颜当时住过以后突然起了大火,烧得很严重,所以就荒废了。 沈欢颜看着眼前狼藉的一片,按照模糊的记忆往她当初住的房间走去。 好在,沈欢颜记性不错。 “就是这儿!” 沈欢颜心头发紧,眼前这座屋子烧得十分严重,几乎成为了一片废墟。 突然,苏璃的罗盘发出一声嗡鸣,指针乱颤,打着圈。 苏璃脸色瞬间凝重起来,拿着罗盘小心地靠近这座废墟,一点点寻找心中的希冀。 众人也都紧张起来。 一直没有动静的罗盘突然有了反应,圣女的魂魄可能真的在这里。 突然,墙角一个香炉仿佛受到了罗盘的牵引一般,轻轻震颤起来,一缕黑烟从香炉中冒出,然后一转眼被罗盘吸收。 沈以恒心脏狂跳,激动地问:“这就是圣女的魂魄。” 苏璃却摇头。 “不是,这是某种不正常的药物残留。” 萧睿眼眸幽深,浅浅眯着。 也就是说,有人在此书动用过禁术,伤害了圣女的魂魄。 “可知是何种禁术?” 苏璃为难地摇了摇头,这实在是超出她的学识范畴了。 “那圣女的魂呢?”沈以恒问。 第96章 真相揭露! 苏璃摸索着罗盘,半晌后才道:“不在这里,但或许在这里停留过。” “啊?” 不在! 沈以恒眉心结成一个疙瘩。 在他看来,圣女发生过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到圣女魂魄这一结果。 “那怎么办?”沈以恒急着问。 苏璃一时为难。 她也不知道了。 沈欢颜道:“有人在一年前伤害了圣女,并阻止我们寻找圣女魂魄,所以这个人是谁?有没有可能圣女的魂魄就在幕后之人的手里。” 萧睿抿了抿唇,看苏璃一脸凝重又发愁的模样,便道:“你们先回去休息,我出去找个人,可能要一两日的时间,在此期间,苏璃和沈以恒保护好沈欢颜。” 说罢,萧睿快步而去。 沈欢颜三人对视一眼,默默回府。 等待萧睿的这两日很平静,可能对方还没有发现沈欢颜等人已经到达柳镇,也可能他们不想在柳镇动手,引起过大的风波。 两日后,萧睿回来了,还带着一份仙气飘飘、胡子发白的大师。 苏璃一见此人,连忙上前。 “拜见谢师叔。” 被称为谢师叔的人仙风道骨,步履悠然地进屋坐下。 “将你所收黑烟拿给我看看。” 显然,事情的经过,萧睿都已经告诉过谢师叔。 苏璃连忙拿出罗盘,轻轻施法后,一小撮黑灰落在桌面上。 萧睿给谢师叔倒了一杯茶水,坐在谢师叔的身旁。 谢师叔查询期间,沈欢颜从苏璃口中得知,这位谢师叔是天机阁精通奇门遁甲的大师傅,资历很高。 片刻后,谢师叔平静的眸子酝酿起风暴,带着屡屡怒意。 “是离魂散!” 听到这个名字,众人心头便是一惊。 看来,圣女魂魄离体,果然是有人搞鬼。 苏璃却提出疑问:“如果是离魂散,确实会让魂魄短暂离开身体,但只是短时间,只要此人阳寿未尽,身体尚在,就会自动回归身体。可是……” 苏璃看了沈欢颜一眼,深吸了一口气道: “可是,身体还在,魂魄也未消,为什么魂魄不回来寻找身体。” 谢师叔把目光落在沈欢颜身上。 “你就是那个异界人!” 沈欢颜抿了抿唇,轻点了下。 谢师叔眯着眼眸深深打量着沈欢颜,眸里有奇异的光闪烁着。 萧睿敏锐地发现谢师叔的心思很复杂,但只一瞬间,这些复杂的心思都被谢师叔掩盖下去。 “如果我没猜测,对方还使用了拘魂术,拘走了圣女的魂魄。” “只需要三日,魂魄不回归身体,身体便会死去,到时候魂魄也自会消散。” “可对方应该没有想到,有其他魂魄进入了圣女的身体,导致圣女身体未毁,所以圣女的魂魄也一直不曾消散!” 沈以恒皱着眉头嘟囔了一句:“何故如此麻烦?” 谢师叔呵呵一笑,“必须如此麻烦!圣女是天道宠儿,有气运加身,直接杀了会遭天谴。用禁术拘走魂魄,让她的身体自然衰败,既能达成目的,又能避开天道反噬。” “这幕后之人对预言师,对天机阁的术法,很了解呢。” 如果说的更大胆一点便是,此幕后之人必然出自天机阁,还是核心人物,否则不能有如此厉害的手段。 苏璃突然眼睛一亮,扑到谢师叔面前。 “谢师叔,你可能算出圣女的魂魄现在在哪里?” 苏璃是学武之人,这个罗盘以及那溯空镜都是她师傅临走时,给她外出历练的宝贝。 所以,苏璃并不精通罗盘的使用。 但谢师叔不一样,谢师叔可是精通奇门遁甲的人,对罗盘的研究很深。 谢师叔倒也没有拿乔,而是将黑灰重新撒在罗盘之上。 也不知谢师叔做了什么,一道亮光自罗盘中升起,然后罗盘的指针开始急速转动。 这种转动是有规律的,就像是精密的仪器在疯狂运行,跟苏璃之前的乱颤完全不是一个样子。 不一会儿,罗盘停下。 “在东方!” 三个字出,谢师叔的眼神明显黯淡了几分。 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然后对萧睿道:“老夫言尽于此,剩下的只能靠你们自己了。” 萧睿起身,“多谢谢师叔。” 谢师叔摆摆手,然后悠然起身,步履缓慢地离去。 几人目送谢师叔离开后,表情都很凝重。 “东?东面是哪儿?” 沈以恒疑惑着说,往东的地盘可太大了,这怎么找? “是东魏!” 萧睿用了非常肯定的语气。 沈以恒听得心惊胆战,“你说是东魏要害圣女?” 沈欢颜坐下来,倒是很认同萧睿的结论,她道: “东魏有理由这么做。” “东魏靠预言师,迅猛发展,他们深知预言师的重要,所以不想北萧也出一个预言师,于是在圣女回北萧的路上,设计陷害。” 苏璃跟着说: “他们也有能力这么做。东魏有预言师,对预言师最为了解,明白怎么对付预言师是最好的。且他们那个预言师也是自幼在天机阁学习,地位很高,他有能力知道并使用天机阁禁术。” 萧睿点头,对二人的分析很认可。 “且,东魏有一个门派,最擅长使用韧丝杀人,我昨日刚知道,这个门派被东魏朝廷收编了!” “所以,当圣女没有死,被沈欢颜的魂魄占据后,东魏将计就计,把圣女的魂魄囚禁起来。圣女的魂魄,十有八九被带回东魏了!” 沈以恒听得心累。 “也就说,我们要想找回圣女的魂魄,必须去一趟东魏?” 苏璃捏着拳头,眸光满是坚定。 “得去!不管她在哪,总得把她带回来!拘魂术,是很残酷的禁术,也不知道她这一年受了多少折磨!” 想到那个自幼吃苦,善良温柔的师妹,苏璃心里绞着疼。 萧睿沉默着,把目光落在沈欢颜的身上。 沈欢颜侧头望向窗外,看着东方的天际,那里的云层像是被墨染过,沉沉压在远处的山峦上。 她摸了摸心头,突然有一丝悸动涌上来。 仿佛那缕属于原主的微光顺着血脉渗透进来,带着一丝微弱却执拗的牵引。 “总要有始有终,去吧。” 萧睿眸色深沉又透着点点温柔和心疼,他抿了抿唇,转起身道:“我去准备!” 东魏离得很远,且边境处不是很太平,这次准备要更周全才是。 第97章 遇险 沈以恒总觉得他们这样擅自行动,太危险了。 可,他说的话显然没有人愿意听,不说也罢。 暮色降临时,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再次驶出柳镇。 这次行车不再悠闲,而是朝着东方的边境线,一路疾驰。 车窗外,晚风带着草木的香气,隐约之间却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东魏的肃杀之气。 沈欢颜躺在棉被之上,没什么睡意,也没有什么看书的心情,就那么沉默着。 突然,一只信号烟花窜上天空。 这是萧睿提前派出去探路的人手,释放信号代表着前方有埋伏,有危险。 萧睿眼眸一缩,轻轻收紧缰绳,然后调转方向,进入左后方刚刚路过的小路。 这是通往边境的一条山路,更加崎岖一些。 苏璃察觉到变化,掀开帘子,望向天空的烟花。 “看来这几日在柳镇查案,已经让我们的行踪暴露了。” 沈以恒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我就说这样擅自行动不可,太危险了!” 萧睿冷冷撇了沈以恒一眼,“你现在就可以下去,滚回京城去。” 沈欢颜也不由得紧张起来,彻底没了睡意。 大约半个时辰后,就在众人以为摆脱追杀,稍稍松了口气时,箭雨从左侧山坡上漫天飞下。 “拉上车窗,不要下车!” 萧睿大喊一声,刚准备带着沈欢颜下车的苏璃连忙停下,快速将左侧的车窗关上。 “砰砰砰!” 箭射在车上,竟然发出了撞击金属的脆响。 沈欢颜这才发现,这辆平平无奇的马车竟然有夹杂,夹杂中是坚硬的铁板。 萧睿和沈以恒也都一并躲在了马车的右侧。 敌人见状,立马收了弓箭,飞身下来,进行肉搏。 瞬间,马车四周刀光剑影。 苏璃也连忙出去帮忙。 突然,一只火箭急速而来,射中马车。 然后,是第二箭,第三箭。 对方的人手比想象中的还多。 “颜颜,快出来!”沈以恒大喊。 火势蔓延,铁板会迅速被烧热,带在马车中犹如待在蒸笼中。 沈欢颜一把抓起身旁的弓弩,跳下马车。 敌人见沈欢颜露面,瞬间加大弓箭的量,一支支利箭飞下来。 萧睿等三人一边要对抗近身的刺客,一边还要抵挡箭雨,一边还要关注保护沈欢颜。 也是不容易。 萧睿想去上山处理远攻的刺客,又怕沈以恒和苏璃护不住沈欢颜,一时为难。 沈欢颜仰头往山上看去。 今夜月明,山上的情况能看个大概,大约五六个人隐藏在草丛树木后。 她抬起弓弩,拉弓搭箭,眼眸紧紧眯起来,在其中一人露头时,果断出手。 “咻!” “砰!” 中了! 萧睿诧异地看了沈欢颜一眼。 出发前沈欢颜向萧睿索要弓弩时,萧睿还对沈欢颜表示了质疑。 射艺需要长久的练习,学习技巧和准头,如果沈欢颜想要防身,可以选择匕首。 但沈欢颜坚持选择弓弩。 没想到,沈欢颜竟然真的会,而且很准! 沈欢颜是自小学习射箭的。 沈爸立志于把沈欢颜培养成一个坚强独立自主的女孩子,所以小时候给沈欢颜报过许多课程,比如武术、跆拳道、射击等。 可惜沈欢颜是个标标准准的萌妹子,武术、跆拳道都没有坚持下来,只有射击学得不错。 所以沈欢颜才问萧睿要了这把弓弩,弓弩的力量大,也刚好的可以弥补沈欢颜没有力气这一点。 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如此萧睿也放心,专心护在沈欢颜身侧。 沈欢颜则在此拉弓瞄准。 沈以恒也被沈欢颜这一手惊呆了,看着眼前眸光锐利,充满肃杀的沈欢颜,感到无比陌生。 沈以恒这一跑神,让对方刺客逮住了机会。 “刺啦。” 沈以恒的背部被划开了一道口子。 沈以恒吃痛,手一软,剑差点掉在地上。 敌人见状,越过沈以恒,长剑直冲沈欢颜。 沈欢颜的余光看到了锐利的剑尖扑向她的面门,心脏猛地剧烈跳动起来,射出去的箭也偏了,她下意识地去躲避攻击。 萧睿和苏璃都很机敏,连忙出手,补上空隙,将剑拦住。 但意外还是发生了。 他们所出的地方是一条山路,一面临山,一面则是断崖。 沈欢颜为了方便看到山上的情况,本就已经临近崖边,这一后退竟又踩中一颗尖锐的石头。 石头浸在小草间,非常湿滑。 沈欢颜整个人便控制不住地后退,然后一脚踏空,跌落下去。 萧睿和苏璃都忙着去拦截突进来的敌人,等发现沈欢颜这一状况时,已经来不及,眼睁睁看着沈欢颜掉入黑暗。 萧睿二话不说,一跃而下。 苏璃也跟着就要跳下去。 不料,沈以恒抓住了苏璃的胳膊,“你也走了,我怎么办?” 沈以恒受伤了,苏璃要是也走了,沈以恒九死一生。 苏璃犹豫了一下,对方的刺客便全都涌了上来。 二人顿时压力山大。 沈以恒眼看敌不过,只能再次砍断车上的绳子,把马儿放出来。 “快上马!” 沈以恒吼道。 苏璃无奈,只能翻身上马,对方人太多,远近夹击,实在打不过! 马儿飞奔出去,敌人并没有去追,他们的目标从来也不是沈以恒和苏璃。 苏璃往后看,发现黑衣人一个个跟着跳下悬崖,心中万分担忧。 “不行,我们也要下山去!” 沈以恒脸色铁黑,他伤得太重了,上次中了一箭还没有好,这次又被砍了一剑,贸然跳下山,很有可能施展不开轻功而直接摔死! “我来找下山的路。” 苏璃看着沈以恒背上的伤,嫌弃道:“要不你走,我一个人下山去。” 沈以恒面子受伤,心里憋了一口气,倔道:“我没事,颜颜是我妹妹,我不会不管她。” 苏璃…… 失重的恐惧充斥在沈欢颜的心间,让她的心脏都在瞬间停止了跳动。 下一秒,一个坚实的臂膀搂住沈欢颜的腰,然后失重的下落变成了飞跃。 风声在耳边呼啸,沈欢颜整个人趴在萧睿的怀里,心脏依然在狂跳,但另一种更加奇异的感觉涌入心间。 她能清晰的听到萧睿胸膛内传来的激烈心跳声,与她的心跳共振。 他的臂膀很坚实,他的胸膛很宽厚,仿佛广阔的天地,仿佛温暖的港湾。 第98章 独处 “抓紧!” 萧睿的声音被风撕得粉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二人的分量是很大的,萧睿不断接着岩壁上凸起的石块和藤蔓来减轻下坠的速度。 在最后一个飞跃后,萧睿带着沈欢颜摔在一处平台。 萧睿护着沈欢颜,自己的背则结结实实和大地来了一个深度碰撞。 “唔!” 他闷哼一声,手臂却收得很紧,迟迟没有放开沈欢颜。 “你怎么样?” 沈欢颜撑起身子,连忙询问,抬头见发现二人处在一个紧容两人立足的窄小平台,下面则是更深的山涧。 没想到,此处悬崖竟然如此之陡峭。 萧睿抿着唇,忍着痛坐起身,抱着沈欢颜的臂膀没有一刻放松过,他扒拉了一下岩壁上的藤蔓,一个洞穴露了出来。 “上面的人追下来了,我们进去躲!” 说着,萧睿搂着沈欢颜钻进洞穴。 他神情紧绷,小心地环顾四周,确认洞内没有生物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你流血了!” 沈欢颜闻到了血腥气,低头一看,萧睿的手血红一片。 “嘘!” 萧睿示意沈欢颜安静,然后在洞口细细聆听外面的动静。 很快,有同样踩踏崖壁,飞速下落的声音传来。 是那些杀手追来了。 听那破空声,速度都是极快的。 沈欢颜大气不敢喘,这个世界的武力再一次刷新沈欢颜的认知。 难以想象,这些人能在如此陡峭的断崖间如履平地。 如果萧睿没有施以援手,沈欢颜现在估计是一具尸体了。 时间陡然变得极为缓慢,沈欢颜还靠在萧睿的怀里,她眼前便是萧睿的容颜。 那张面具还带在萧睿的脸上,让整张脸看起来平平无奇,仿佛转个头就能忘记。 可那双深邃而谨慎的眼眸,那临危不乱的气度,却给了沈欢颜极大的安全感。 片刻后,萧睿的身体彻底松弛下来。 “好了,他们都下去了,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想到我们在这里。” “为什么要跳下来?” 沈欢颜轻声问,声音低得像耳语。 其实沈欢颜知道一个原因,那便是这具身体是圣女的身体,身体毁了,圣女也就回不来了,所以萧睿为了北萧,也会义不容辞地相救。 可沈欢颜就是有那么一点怀疑,会不会还有其他原因? 萧睿侧头低眸,鼻尖差点碰到沈欢颜的额头。 他沉默片刻,喉结滚了滚:“总不能看着你摔死。” 这回答算不上多温柔,可沈欢颜的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软软的。 她想起初次见面时,萧睿正常看待她的眼神;想起被丫鬟泼了热水时,萧睿果断出手相助;想起书房谈话时,他明明极其好奇和渴望得到更多知识,却彬彬有礼,客客气气;想起那个认可她、欣赏她、无私帮助她的漱心斋东家;以及这一路上的照顾和呵护。 心海如同被投入一颗巨石,散开一圈圈的涟漪。 “你的手……” 沈欢颜小心翼翼地触到萧睿的手,担忧地看着被模糊的血迹。 应该是不断拉扯藤蔓,用石头借力是磨破的,沾了很多脏污,如果不好好处理,可能会感染。 萧睿指尖轻颤,那一抹柔嫩从他手指间扫过时,似有一抹电流滑过。 他深深看着沈欢颜,两个人的距离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而他一点都不讨厌这样的距离,甚至希望更近一点。 “无妨,我身上有药,抹点就好了。” “我帮你。” 沈欢颜连忙揽过来,很想做点什么帮帮这个救命恩人。 萧睿倒也不矫情,把药包从腰间拿出来递给沈欢颜。 沈欢颜连忙从自己身上找出干净的手帕,把萧睿的大掌放在自己的手心,小心地擦去手上的脏污,然后把药粉洒在伤口上。 萧睿盯着沈欢颜毛茸茸的头顶,眸色渐深。 萧睿是个好奇心极重的人,他对沈欢颜抱有了他平生以来最大的好奇心。 她的纯真和善良,她的置之死地而后生,她的学识,以及她刚才杀人时的胆识,无时无刻不在吸引萧睿。 这是一个神秘且潜力巨大的女孩。 萧睿想,如果没有复活圣女这层原因,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靠近她,试着去了解更多,甚至是……将她占为己有。 可是,这所有的冲动,都被萧睿小心地克制着。 因为他不得不为了北萧,选择复活圣女,那么注定他有愧沈欢颜。 所以,他只能小心地保持着二人的距离,做自己该做的事。 可这一刻,他瞧着怀里小兔子一样温柔而可爱的人,心口无比悸动。 想到找到圣女魂魄那一刻,她就会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心便无比难受、无比遗憾…… “等出去了,我请你吃火锅吧。” 突然,沈欢颜说。 萧睿微微歪头,“火锅是什么吗?” 沈欢颜抿唇一笑,保持神秘道:“出去你就知道了,我做的火锅一绝。” 就算没有火锅底料,沈欢颜也能自己炒的。 萧睿感受到沈欢颜对他的亲近。 这些日子,沈欢颜除了谈过自己的父母外,对自己世界的一切闭口不谈。 萧睿知道沈欢颜对他们这些想要她死的人有隔阂,不愿意满足他们的任何好奇心和私欲,他也一直识趣地没有追问。 而现在,沈欢颜愿意去向他展露那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了。 萧睿很开心,嘴角勾起一抹期待的笑容,像冰雪初融,“好!” “对了,你的背怎么样?” 只见摔的那一下,挺重的。 “没事,你呢,可伤到哪里了?”萧睿目光落在沈欢颜身上。 沈欢颜摇头,“没有伤到。” 萧睿将她护得很好。 萧睿往洞外张望了一下,道:“他们估计会在下面寻找,我们在这边留一会儿,晚点再走。” 沈欢颜点头,“好!听你的!” 嵌在山体内的山洞,十分寒凉,对于初夏的季节来说,有些冷峭。 沈欢颜因为一直待在棉被上,穿得比较单薄,搓了搓手,抱着腿坐在萧睿的对面。 萧睿很细心地脱下外袍披在沈欢颜的身上,自己只留件单衣。 沈欢颜想还给他,却被他按住:“放心吧,小时候光着身子在大雪里蹲马步,早练出来了,这点冷对我来说,无伤大雅。” 第99章 关系拉近 沈欢颜眼睛微微放大。 真厉害。 真羡慕。 “其实我小时候身体也不好,总生病,我爸爸……也就是我爹,想尽各种办法帮我增强体质。” 萧睿微微后仰着身子,深邃的眼眸落在沈欢颜姣好的面容上。 “听起来,你很爱你的父亲。” “当然,他是天底下最好的父亲。”沈欢颜颇为自豪地回应。 萧睿轻轻抿唇,唇角带了一点点笑意。 “真想见一见这位天底下最好的父亲。” 萧睿并不是没有见过好父亲,比如怀德王爷,就是一个极爱护子女的父亲。 只是萧睿自己未必体会过那样无私的父爱,所以心里格外触动。 沈欢颜低垂着眼眸,落寞一闪而过。 她尚且不知道自己有生之年,还能不能见过自己的父亲。 话题略微沉重,感到沈欢颜心情低落起来,萧睿贴心地转移了话题。 “你的箭术不错,看起来有功底,是自幼学习吗?” “嗯。”沈欢颜点头。 “你很厉害,绘画、剑术、文学等方面都有不错的造诣,之前听你说你们讲究的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难道你们那个世界的人都想你这样优秀吗?” 萧睿轻声问,暗含着对沈欢颜的夸赞和一丝丝好奇的探究。 沈欢颜现在对萧睿很有好感,也愿意满足萧睿一些些的好奇心。 她谦虚地笑道:“你要这么说,也没错。我的世界每个孩子都要经历九年义务教育,学习各种知识。基础学业完成后,还可以学习一定的生存技能,或者接受更高等的教育。我其实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大学生,算不上多优秀。” 萧睿的眼睛里闪着光,便和沈欢颜愉快地聊起来。 不知不觉夜深了,沈欢颜倚在萧睿身旁轻轻睡过去。 倒是萧睿,心中思绪万千,一夜都没有睡意。 晨露顺着翠绿的枝叶滚落,打在洞口的石壁上,晨曦从缝隙照进洞穴。 沈欢颜从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完全窝在萧睿的怀里。 过渡的亲密,令沈欢颜心口一颤,连忙起身,顺道把身上的衣服还给萧睿。 萧睿眸光倒很是平静,浅浅一笑拿回衣服穿好。 “我们该下去了。” 沈欢颜轻轻点头。 出了山洞,站在平台上,清晨的风吹过来,清新又冷冽,仿佛把心中所有的污浊都洗涤了。 往下,能看到谷底遮天蔽日的森林。 沈欢颜只是探了个头,便连忙后退一步。 萧睿上前揽住沈欢颜的腰,“害怕的话,可以闭上眼睛。” 沈欢颜感受着背部灼热的温度。 心不由得跳得更快了。 但她知道这是萧睿要带她下去,没有别的意思,便压住心口的悸动,听话地闭上眼睛。 然后腰部被收紧,沈欢颜整个人贴在对方结实的胸膛上,脚下腾空起来,耳边是呼呼的风声。 片刻后,双脚落地,沈欢颜睁眼一看,已经到了林中。 脚踏实地的感觉无比美好,沈欢颜环顾四周,道:“也不知道苏璃和沈以恒怎么样了?” “他们有自保能力,且刺客的目的不是他俩,不用担心。”萧睿道,也在环顾四周,然后确定了方位,朝沈欢颜伸出手,“跟紧我,此处路不好走。” 沈欢颜抿了抿唇,没有矫情,牵着萧睿的手乖乖跟上。 只是这颗心总是跳得格外明显。 男人的手干燥又温暖,不像沈欢颜的那样的冰冷,很舒服。手指是那种骨节分明的修长,看着就很有力气。 他的身形高大,神情谨慎,一双鹰眼能观六路,跟在他的身后,很有安全感,仿佛可以什么都不想。 沈欢颜突然偷摸一笑。 “突然笑什么?” 竟被萧睿发现了。 沈欢颜尴尬地咧咧了嘴,“想起你昨日夸我很优秀,但我觉得王爷才优秀,文韬武略,像哆啦A梦。” 萧睿迷糊了一下,“哆啦A梦是什么?” “是一个万能的机器人。” 萧睿…… “前头有溪流,我们过去洗洗。”萧睿眨巴眨巴眼,牵着沈欢颜继续走。 溪边,水流清澈,溪底的鹅卵石清晰可见。 沈欢颜连忙跑过去准备洗把脸,但…… “妆可以洗掉吗?” 她仰起头问。 “可以,这个妆已经没用了。” 说着,萧睿把自己的面具也撕下来,然后捧起一把清水扑在脸上。 一直看着萧睿普通的面容,沈欢颜都习惯了,突然换成这张帅得天怒人怨的脸,沈欢颜差点移不开眼。 但同时,那种威严感、距离感,仿佛来自天宇间的矜贵疏离感,一下子就出来了。 令人忍不住痴迷,又不敢直视。 在萧睿发现目光回过头的一瞬间,沈欢颜收回视线,默默打湿手帕,擦洗脸颊。 把厚重的妆全部洗掉,整个人清爽许多,沈欢颜甩了甩脸上的水珠,唇边荡开浅浅的笑,然后一侧头,发现萧睿一眼不眨地看着她。 心,又忍不住悸动了一瞬。 萧睿起身,“走,尽快离开这里。” 沈欢颜连忙起身,牵上萧睿的手继续往前。 森林出奇的大,没多会儿沈欢颜就累得满头大汗,脚下也软得一塌糊涂。 萧睿其实早就发现了,但他同样发现沈欢颜很沉默,从不愿意请人帮忙,跟人求救。 就想在京城,他和萧棠都很想帮忙,但沈欢颜却不愿让他们帮忙,只默默做自己的打算。 所以,萧睿就想看看沈欢颜什么时候能开口。 不料,这家伙虽然身体弱,却一点都不娇气,就那么忍着,拼命追赶萧睿的脚步。 最终,还是萧睿看不下去,心软了。 “我来背你。” 萧睿在沈欢颜身前蹲下来。 沈欢颜小脸红红的,泛着潮湿的水光,“我还能坚持一会儿。” “我可不想出去后就带你去找大夫。”萧睿无奈中带着一点责备。 沈欢颜是识时务的人,乖乖趴在萧睿背上。 “那有劳王爷了。” 萧睿轻轻松松起身,带着沈欢颜大步往前,比刚才牵着沈欢颜的速度快多了。 沈欢颜摸了摸了额头,搞半天是她拖累了进程。 “王爷真厉害。” 沈欢颜酸溜溜来了一句。 萧睿…… 行,还会开玩笑,看来状态不错。 第100章 喜欢和爱 男人的背很宽厚,手臂很有力,步履很平稳,被他背着,舒服得想要歪头睡一觉。 但心里跟有猫挠痒痒似的,又睡不着。 “王爷,我好像从没有听说过你的婚事?” “暂未订亲。”萧睿轻言。 “为什么呢?你身份这样尊贵,人又这么好,一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你才是?” 且古代男子十六就会订亲,最晚十八便已经结婚,萧睿二十出头的年纪算不小了。 萧睿轻轻侧眸,不知女子怎么突然好奇起自己的婚事来。 沈欢颜说的倒也不错,他地位尊贵,从小到大喜欢她,想要嫁给他的人,多不胜数。 其中不乏优秀的女子,或知书达理,或聪慧有才,或温柔贤淑,或可爱活泼,甚至侠肝义胆的江湖儿女。 家室地位也都相配。 曾经在家人的劝说下,萧睿也有心接触过,为自己挑选一位王妃。 可是每当他去了解,去更多接触时,便会生出失落的感觉来,总觉得少了什么。 他承认那些女子都很优秀,可他从未心动。 他是个很执着的人,他从小到大,都是想要什么有什么,就算别人不给他的,他也努力去为自己争取。 所以,在感情上,他更不愿意将就。 他想要找的那个人,应该是让他见之欢喜,牵肠挂肚之人,是让他觉得有了此人,世界都会变得更美好的人。 而这个人,萧睿还在找。 想法有些复杂,萧睿一时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沈欢颜。 男子也从未在人前表露过自己对感情的看法。 不料,沈欢颜道:“是没有自己喜欢的,还是喜欢的那个人,不能嫁给你?” 沈欢颜更倾向于后者。 京城女子各有风姿,要说一个都不喜欢,也奇怪。 萧睿扑哧一笑,“确实少了一个特别喜欢的人。” 沈欢颜明白了,是没有喜欢的人。 不愧是京城最尊贵的王爷,很挑剔。 “你呢?有很喜欢的人吗?” 沈欢颜表情淡了一些,想起了林叙。 萧睿跟沈欢颜肚子里的蛔虫似的,一下子感受到了沈欢颜低落的情绪,但这次他没有选择转移话题,而是直白道: “想起林丞相了?你爱他?” 这次萧睿竟没有用喜欢,而是用了爱。 为一个人难受、心伤,这在萧睿看来,是爱。 沈欢颜摇头。 “别这么说,显得我像个傻瓜。” “如果说我对他有一些些喜欢,那喜欢的也是那个刻意伪装出来的完美男人形象,而不是真实的他。” “毕竟,我也才刚刚真正认识他而已。” 说着,沈欢颜软绵绵地把脑袋搁在萧睿的肩头,低声倾诉: “以前,被捧得太高了,觉得全天下都是好人,自然喜欢他们每一个人。” “现在,跌下来,才认清谁的心是红的,谁的心是黑的。” 想起这些日子在侯府被欺骗被凌辱,沈欢颜的心还是跟针扎一样痛。 如果不是有还能回家这一点指望,沈欢颜想,她一定会怨,会恨,会忍不住想要发疯。 是还要回去的渴望,是现代文明的认知,压制她心底由屈辱带来的无边恨意。 萧睿抿着唇,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说。 比如,告诉沈欢颜如何认清人心,如何在这个世界上生存,如何强大自身,如何把心锻炼得更硬一些,才能更好地生存在这个并不光明的世界上。 可是,这一切在复活圣女、毁灭沈欢颜这一结果上,都变成了无稽之谈。 心,猛地被刺痛了一下。 如果沈欢颜能回去,那算是个两全其美的事。 可是如果不能呢? 背上的女子是什么样的人,萧睿自认已经很清楚了。 她心中有爱,眼中有天地,明是非,懂进退,她是个很好很好的女孩。 这样亲手把她送往死亡,真的是一件无比残忍的事。 沉默蔓延,沈欢颜逐渐昏昏欲睡。 再次醒来时,竟然在马车上,沈欢颜刚爬起来,就听萧睿说:“车里有饭菜和热水,你先吃点垫垫肚子,等到了城镇我们再休息。” 这辆马车是正常的车,但车座下扔了一床棉被,沈欢颜就躺在棉被上。 旁边座下有一个食盒,沈欢颜打开后,里面的菜饭还滚烫着。 沈欢颜确实饿了,感觉有点头晕眼花,便抱着饭菜,吃起来。 马车的速度也明显忙下来,走得更平稳些。 “这车是哪里来的?” 沈欢颜问,她竟然一点都没有感觉到萧睿弄了一辆车来,睡得跟死过去似的。 “吁。” 萧睿竟把马车停下来,打开车门探进头,然后关心的目光认真观察沈欢颜的状态。 “身体还好吗?” 沈欢颜睡得太死,是过度气血不足导致的,萧睿也非常担心沈欢颜的病情。 沈欢颜发现萧睿又变了样貌,很帅气,是那种少年英气的帅。 她扬了扬唇角,“还好,就是饿了,对了,这个饭菜哪来的?味道很好。” 萧睿神色轻松了点,然后为沈欢颜解谜: “附近镇子上弄来的,我作为权大势大的王爷,实力还是有的。” 沈欢颜了然。 那书中权势顶天的权臣,都有遍布天下的情报网和人脉人手。 所以沈欢颜识趣地不多追问,好奇地向外看了看: “我们现在是要去哪了?” “去南齐。”萧睿道。 沈欢颜不解,“为什么去南齐?” 目的地不是东魏吗? 萧睿轻轻一笑,“北萧和东魏边境处紧张,对方又知道我们目的地是东魏,一定会沿路防范,我们要想到达东魏皇都,太难!” 沈欢颜明白了,“所以,你想先去南齐,然后从南齐到东魏。” 萧睿给沈欢颜竖了个大拇指。 沈欢颜轻轻一笑,还给他一个大拇指,“王爷聪明绝顶,令小女子佩服。” 这样子走,虽然花费的时间多了些,但一定更安全。 “沈以恒和苏璃呢?” “我会想办法给他俩信儿,让他俩自己想办法去东魏,我们在东魏汇合。” 少了那两个拖油瓶,萧睿觉得这一路会容易很多。 沈欢颜一点意见都没有,甚至恨不得举双手赞成。 沈以恒,沈欢颜是一眼都不想看见。 苏璃,沈欢颜相处起来,也很难受。 四个人每天大眼瞪小眼,难受得紧,倒不如跟萧睿独处,更轻松自在些。 第101章 美好的旅程 人声多了起来,在车里安静看书的沈欢颜掀帘看去,南齐边境的城门已近在眼前。 南齐富饶而安定,城门处盘查并不严格,马车轻易进入城内。 城内没有半点边境的肃穆和贫瘠,相反一片欣欣向荣,安居乐业的景象。 穿过城镇继续往前,行个三十里路,就到了南齐很有名的文化之城,江镇。 沈欢颜和萧睿找了一家干净素雅的客栈修整。 沈欢颜先泡了一个药浴,这是萧睿路过一江湖门派的山庄时,为沈欢颜求的方子,调养她的身体。 所以,每当客栈落脚,沈欢颜的第一件事就是药浴。 现在天气越来越难暖,泡一泡浑身舒爽,也不怕着凉见风。 “哒哒。” 萧睿看时间差不多,过来敲门。 沈欢颜换好了衣服,弄好了头发,看着镜子中精神状态良好的自己,抿唇一笑。 沈欢颜开门,看到萧睿的装束眼前一亮。 他换了一身月白色锦袍,褪去了江湖气,倒像个游学的世家公子。 萧睿递来一身崭新的衣裙,“穿这个,带你四处看看去。” 沈欢颜习惯性地接过衣服。 这一路上,每到一个镇子,萧睿都会带着沈欢颜游玩当地,寻找美食。 说是旅行,一点不为过。 不一会儿,沈欢颜换好了衣服,重新出门,手里还拿着帷帽。 沈欢颜没有继续伪装,如果见人,便会遮起面容。 这身衣裙青绿色,衬得沈欢颜皮肤透亮白皙,眉黛唇红,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 萧睿眼底悄然滑过一抹惊艳,自如地牵起沈欢颜的手,下楼去。 在外,他们还是以夫妻身份示人,所以有些亲密举动做着做着就习惯了。 出了客栈,走在热闹的街道,沈欢颜脚步都变得更轻快起来。 此地的建筑有江南水乡的婉约风格,道路两侧最多的不是买食物的摊贩,而是各种买字画的书生。甚至墙面上都绘着整片的山水壁画,笔墨灵动,看得沈欢颜眼睛发亮。 以前就听说南齐是文化的圣地,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这家杏仁酥很地道,要不要尝尝?”萧睿问。 沈欢颜毫不客气地点头。 一路上,只要萧睿说哪家食物好吃,那一定不虚。 一年混迹江湖,萧睿可不是那种随意混沌度日之人,各地的地理位置,风土人情,局势分布,他都尽收眼底,并结交了多方好友,布下了各种自己的势力,可谓走哪都有自己的一片天地。 所以,这一路上,沈欢颜过得极为悠闲,几乎什么都不用操心,萧睿便会安排好一切。 捧着“杏仁酥”,沈欢颜停留在一个买画的小摊旁。 一副很不错的字画竟然只卖三十文。 而北萧京城中远不如这幅画的,却能卖到几两银子。 看沈欢颜在画摊面前流连忘返,萧睿凑近她身边轻声:“南齐的‘烟雨楼’汇集了天下名家的画作,更有前朝画圣的真迹,带你去看看?” 沈欢颜的眼睛“唰”地亮了起来,小鸡啄米似地点头。 “真的可以吗?” 烟雨楼的名声,沈欢颜有所耳闻,但似乎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去的。 “自然。” 萧睿看她雀跃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弯起,“只要你喜欢。” 男人宠溺的样子,实在撩人心扉。 沈欢颜的心口一悸,纵然隔着面纱,也忍不住怦然心动。 这家伙,又帅又优秀,很难不让人喜欢啊! 沈欢颜眸子深深,抿了抿唇,压住心口的悸动,跟着萧睿往前走。 萧睿在前,沈欢颜在后。 沈欢颜盯着萧睿挺拔的后背,眸中涌出淡淡的遗憾。 她想,她回去后,可能真的会想念跟萧睿在一起的这段日子。 她也希望,在她离开这个世界之前,这份美好都不要被打破,不要像林叙、像沈家人,让所有美好如梦幻泡影,一碰就碎。 多愁善感并没有持续太久,沈欢颜便被更多新奇有趣的东西吸引了眼球,忙不迭去玩了。 进了烟雨楼,沈欢颜才算开了眼界。 四壁挂满了画作,从工笔侍女到泼墨山水,无一不是精品。 沈欢颜在一幅《寒江独钓图》前停住脚步,指尖无意识地跟着墨迹的走势滑动,喃喃道: “这笔法看着随性,实则每一笔都藏着力道,难怪能以简驭繁。” 眼光不错。”萧睿站到沈欢颜身边,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两人能听见,“这是现任楼主的得意之作,他最擅长用淡墨勾意境。” 沈欢颜满眼都是欣赏和赞叹。 “想画吗?”萧睿看着沈欢颜发亮的眼睛,突然问。 不等沈欢颜回答,萧睿已牵起她的手,往二楼画室走去。 画室里笔墨纸砚俱全,萧睿铺开一张宣纸,蘸了淡墨递给她:“试试?就画方才那幅寒江独钓。” 沈欢颜握着笔,竟生出几分胆怯来。 她的手…… “还是不要献丑了。” “相信自己。” 突然,萧睿来到沈欢颜身后,托住沈欢颜的手腕,带着沈欢颜轻轻落笔。 “沉肩,运腕,力道要匀。”他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温热的气息,“你看,这样……” 萧睿的手覆在沈欢颜手背上,带着她缓缓勾勒出孤舟的轮廓。他的指腹带着薄茧,蹭过她的皮肤时,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 沈星瑶只觉得他的气息萦绕在鼻尖,心跳快得像要撞出来,连呼吸都放轻了。 她竟不知道,萧睿也会画画,而且就这轻描淡写的一笔就可以看出他画得不差。 都到这份上了,沈欢颜要是继续退缩,就太差劲了。 她收敛心神,开始认真作画。 时间一点点滑过,一幅寒江独钓图,跃然纸上。 这并非只是单纯的临摹,而是加了许多自己的想法和技艺,与刚才所见那副风格大不相同,却各有各的意趣。 画完了,沈欢颜才惊觉她的手,不抖了。 其实沈欢颜的手伤不严重,只是因为没有好好修养和治疗,才有了发抖的毛病。 这一路上,萧睿带沈欢颜寻了不少名医,施过针,吃过药,还有那药浴,都对她的手伤有帮助。 没想到,这这样好了。 第102章 未说出口的表白 沈欢颜抬眸看向一旁的萧睿,心中涌起深深的感激,连眼眶都湿润。 萧睿笑言:“画得很棒。” 萧睿这个人,真的很有心。 他会记得沈欢颜喜欢画画,记得沈欢颜伤了手,然后想尽办法,帮助她。 他并不是林叙、沈家那样会花言巧语的人,但他的一言一行都那么深入人心。 接下来的日子,愈加变成了悠闲的旅行。 萧睿还带沈欢颜去拜访了南齐最有名的画师,那老者起初见沈欢颜是女子,颇有几分轻视,不料跟沈欢颜聊了一会儿,竟抚掌大笑,当即要收她为徒。 好在萧睿出面,二人才得以脱身。 夜里,二人或坐在淮水河畔的画舫上,看两岸灯火,听歌女弹奏琵琶曲。或促膝在屋中,沈欢颜画画,萧睿则在窗边看书。 日子美好得让人不敢相信。 但不管他们走得多慢,还是一步一步越来越靠近东魏。 今天,萧睿没有选择客栈留宿,而是带沈欢颜住进一所风格儒雅的小院子。 小院子里有管家,看到萧睿很是惊喜。 沈欢颜才知道,萧睿在这里呆过一段时间,购置了房产,离开时请了管家照看。 夜晚,月朗星疏,沈欢颜坐在院里的石桌上,吹晚风,看星星。 萧睿的身影出现在院门口,手里提着一壶小酒,信步而来。 “会喝酒吗?这是东魏的“醉流霞”,很有名,尝尝?” 沈欢颜本不会喝酒,来了北萧后,经常参加宫宴,学着喝,多少能喝点。 东魏竟在眼前。 死期悄然而至。 沈欢颜心情也挺沉重的,便道:“好,尝尝。” 说着,沈欢颜小跑回屋,在屋里拿来两个小茶杯当酒盏。 萧睿为二人满上。 沈欢颜闻着酒中浓郁的桂花香,轻轻端起酒杯跟萧睿一碰,然后轻抿一口。 她的眼睛眯起来,不知是被辣到,还是太过享受。 像只招人的小猫。 萧睿一眼不眨地瞧着她,然后将杯中佳酿一饮而尽。 沈欢颜不期然抬眸,撞进萧睿过于温柔的眼睛里,他的眼睛里好像盛着月色,比天上的月光还柔。 萧睿是矜贵深沉的,哪怕温和的时候也有种令人心悸的,不敢侵犯的威严。 可不知道什么开始,沈欢颜总能在他的眼睛里发现似水的柔情。 这柔情像天上绸缎坠落在沈欢颜的心海,搅动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沈欢颜错开眸子,不敢与之对视太久。 她浅浅再饮一口佳酿,眸光投向东方。 “明天就要进东魏了,想来苏璃和沈以恒已经等候很久了。” 沈欢颜本来是很期待的,甚至是义无反顾的。 可现在,不知怎么的,挺想让时间停下来。 就停在这一刻,别动了。 萧睿抿着唇,眉心也微微拧起,眸中情绪更是无比复杂。 “小颜,你觉得你能回去你那个世界的胜算有多大?” 小颜,是萧睿问了沈欢颜怎么称呼,沈欢颜说她的家乡朋友们都这样称呼她。 于是萧睿便也唤沈欢颜小颜。 每当听到有人这样称呼自己,沈欢颜便觉得很亲切,就好像已经回去了。 沈欢颜捏着酒杯,满眼迷茫。 “我不知道。” 一切不过是沈欢颜的猜测,没有任何依据。 所以,那有什么胜算。 萧睿的眉拧得更深了。 沈欢颜对于自己能不能回去,毫无胜算。 可苏璃对于把圣女的魂魄重新安回沈欢颜这具身体,却有八九成的把握。 沈欢颜目前的局面。 死大于生。 “其实,我们可以不去的。”萧睿心中涌动着一种名为冲动的情绪,然后将这句在心中已经滚了无数次的话说了出来。 这个念头,不知是从什么时候产生的。 可能是悬崖洞穴中,也可能更早,早在萧睿知道皇帝要复活圣女的那一刻,萧睿就想过。 沈欢颜未必比圣女的价值低,为什么不能留下沈欢颜呢? 这个念头在这段时间,逐渐壮大,淹没了萧睿的理智。 沈欢颜错愕地看着萧睿,无奈地苦笑。 “已经到了这一步,我没有退路的。” 就算沈欢颜想退缩,苏璃也不允许,沈家也不允许,皇帝更不允许,如果天下百姓知道了,同样不允许。 沈欢颜哪有退路? 萧睿却无比认真,半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如果你在担心自己的处境,我向你保证,我会处理好一切。皇帝也好,沈家也罢,我自有办法应对!没有人可以再像以前那样欺负你!” 沈欢颜心尖都在发颤。 萧睿是个谨慎,重承诺的人,他既然说出这些话,便一定会拼命去做到。 但,这并不容易。 沈欢颜感动萧睿能为她做到如此地步,又惶恐这样的后果会为萧睿乃至他的整个家族带去巨大的灾难。 沈欢颜轻轻摇头。 她不会接受萧睿这样奋不顾身的行为。 萧睿俯身握住沈欢颜的手,他的指尖带着薄茧,触到皮肤时有些让人心痒难耐。 沈欢颜手指颤了颤,僵硬着,不敢回握回去。 萧睿的目光再度变得柔情似水,饱含深情,“小颜,其实我……” “王爷!” 猛地,沈欢颜意识到萧睿要说什么。 这段日子以来的感觉并不是一种错觉。 萧睿那样的关心沈欢颜,体贴她,照顾她,形影不离,亲密无间,不是因为萧睿本性如此,而是因为他喜欢沈欢颜,所以才如此尽心尽力。 可是,这份表白,沈欢颜不敢听。 泪水浮上眼底,为沈欢颜美丽的眼眸蒙上一层水雾。 眼前的男人,如梦似幻,美好得让人想要紧紧相拥。 可是,在他背后,还有无数的人在呼唤沈欢颜。 母亲悲痛的哭泣,父亲佝偻的背影…… 那个世界,有无数她的亲人,在等她。 “王爷,我……想家了。” 沈欢颜声音哽咽,晶莹的泪花坠落下来,美丽又破碎。 萧睿的一颗冲动又火热的心,在看到这滴泪时,逐渐冷却下来。 没错,他把沈欢颜留下来,是为了让她活着。 他可以拼尽全力,守护她,可他永远也没办法取代那个世界的亲人在沈欢颜心中的地位。 沈欢颜,愿意用死亡的代价,去搏那个回家的可能。 她想家! 她想回去! 这是她心中最迫切的渴望,超过情爱,超过怨恨,超过一切。 第103章 到达北魏,行动开始 风拂过,一地冷清。 沉默良久后,萧睿为各自填满杯中酒,而后自顾自一饮而尽。 “你的世界,一定很好。” 所以,才要如此奋不顾身地回去吧。 沈欢颜心里很难受,盯着萧睿的眼眸,情绪翻涌,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说再多都是无用的。 沈欢颜早就心意已决。 她,一定要回去! 她,不想再等了! 沈欢颜举起酒杯,同样一饮而尽。 一切尽在不言中。 萧睿再次为二人斟酒,轻言:“如果你真的回去了,会做什么?” 沈欢颜很认真地思考了这个问题。 “好好陪陪爸爸妈妈,我实在太想他们了。然后认真学习画画,努力成为一个大画家。然后……” 然后理应找个喜欢的男人,组建一个美好的家庭。 这些都是沈欢颜一直以来的人生目标。 她本就有一个美满而幸福的家庭,所以对爱情、对家庭都无比渴望。 可是,看着萧睿,沈欢颜不确定自己回去以后,还能看得进去别的男人。 “然后什么?” “然后写本书吧,把这次奇异的经历写下来。” 把眼前的人长久得记下来。 “如果我走了,圣女回来了,王爷会做什么?”沈欢颜把同样的问题抛回去。 萧睿倒是愣了一下,思索了一下,淡淡一笑: “守护吧。守护家人,守护国家……” 这是萧睿一直以来的使命。 从未变过。 他还想让沈欢颜成为他的家人,可是现在看来,没有这个机会了。 这一夜,二人伴着酒香,轻声诉说着各自心底最深的情感和思想。 第二日,酒醒了,一切如常。 南齐与东魏之间的关系并不紧张,萧睿和沈欢颜稍加伪装,便如愿进入东魏地界,然后一路向皇都进发。 到了东魏,眼线便多了起来,不能像南齐那样悠然自得,行进的速度也快了起来。 最终,总归历经两个多月的时间,萧睿和沈欢颜终于到了东魏的皇城。 东魏皇城的城门比北萧更显巍峨,青灰色的城墙爬满岁月的痕迹,守城的士兵铠甲锃亮,眼神锐利如鹰,扫视着进出的每一个人。 不愧是一跃成为四大王朝之首的存在,实力不容小觑。 萧睿准备的身份文书自然周全,没有问题,二人又换了装束和面容,所以还是很顺利地进入了皇城。 之后,马车一路来到一所偏僻的宅院。 萧睿上前与守门的护卫对好暗号,然后二人被恭敬地请了进去。 刚进了前厅,苏璃和沈以恒便问询而来。 一见沈欢颜,沈以恒便忍不住吐槽:“你们怎么这么慢?我们等你们一月有余了。难道……出什么问题了?” 沈以恒心想,定然是萧睿安排不当,才耽搁了行程,沈欢颜也一定跟着萧睿受了很多苦。 可看到沈欢颜脸色红润,气色良好时,说话的底气便没有这么足了。 沈欢颜懒得理沈以恒,自顾自环顾这处宅院。 看起来同样是萧睿的宅子,他早就和苏璃联系上了,并安排苏璃二人在这里等候。 苏璃上前,复杂地看了沈欢颜一眼,而后对萧睿说: “我们已经查清了,拘着圣女魂魄的正是东魏国师,那老头看着仙风道骨,实则心狠手辣,暗中修炼禁术,可恶至极。” 这个结论,不意外。 苏璃继续说:“他把圣女魂魄藏于一幅名为《洛神赋》的画卷中,这幅画在他的寝宫紫极宫中,紫极宫守卫森严,到处都是机关,很难靠近。” 这些消息,萧睿已经知道个大概,所以现在听来很是淡定。 他道:“我来想办法。” 苏璃眼睛一亮,“王爷有什么好办法吗?” 萧睿一笑,“搞点事情,让他们自己乱起来,我们再趁机潜入。” 之后,萧睿、苏璃、沈以恒三人开始详细商讨任务的细节。 沈欢颜坐在一旁静静地品茶。 这些事,不需要她去做,也不需要她动脑子,她只需要安静地等他们把圣女魂魄找回来就好了。 不过…… 沈欢颜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预言师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这位国师会不会已经测算到你们的行动。” 沈以恒闻言,脸色相当难看。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萧睿却自信一笑,“东魏最近出了不少乱子,这位国师本月已经强行使用第二次预言术,他不可能再有精力来测算我们的行动。” 几人闻言,佩服得五体投地。 想来萧睿早就想到过这一步,所以提前有所部署,东魏那些乱子可能少不了他的推波助澜。 不得不说,如果没有萧睿开路,沈欢颜三人估计早就死在了半道上。 沈以恒作为这次认为的负责人,面上无光,脸黑如炭。 三日后,行动开始。 沈欢颜提前被安置在江边停靠的大船上。 如果行动顺利,众人会立刻带着洛神赋,离开东魏皇城。 沈欢颜仰面躺在一张太师椅上,欣赏美好的夜色。 不得不说,这个世界最大的好处,就是空气清新,风景优美。 平平无奇的夜晚,只要你抬头,便能看到浩瀚而璀璨的星空。 很美丽,让人心情都变得更好了。 突然,远处有火光冲天而起,照得半边天空都红了。 兵变加火灾,这是萧睿给东魏皇朝送上的厚礼,然后趁乱拿走洛神赋,就当做东魏给的回礼。 沈欢颜瞧着,心里多少紧张。 其他人不说,萧睿,沈欢颜还是希望他能平安回来的。 沈欢颜一直等到后半夜,终于看到了几道黑影朝大船飞掠而来。 船身晃了晃,萧睿三人跳上甲板。 三人身上都沾着血污,看起来行动过程十分激烈。 “可受伤了?” 沈欢颜有点担忧地打量着萧睿。 萧睿没有什么完成任务的开心之情,淡淡道:“我没有,沈将军受了点小伤。” 沈欢颜便扫了沈以恒一眼,没发现伤在哪里。 然后,重新把目光移回萧睿手上的画卷,“拿到了?” 沈以恒本以为沈欢颜会关心他一句,没想到沈欢颜只是轻轻看了一眼,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 心,无比的难受。 “嗯。” 萧睿点头,声音如他的神色一般凝重,“先离开皇城!” 他们抢夺洛神赋的时候,惊动了紫极宫的人,想来皇宫内的乱子平息后,东魏皇帝会立刻派人追击。 第104章 沈欢颜活着,沈家将万劫不复 江风卷着水汽,逐渐远离。 船虽然不小,但也不招摇。船上只有一个房间,是为沈欢颜准备的。 苏璃和沈以恒便席地而坐,半躺着休息。 二人状态不是太好,看起来很是疲惫。 沈欢颜轻叹一声,给没人各倒了一杯热茶送上。 苏璃接过茶水,看着沈欢颜的神色负责而充满歉意,甚至不敢与之对视。 其实,她没有很累,她只是心里不好受。 沈以恒也是同样的表情,一时之间竟觉得沈欢颜递来的这杯茶水无比沉重。 他在千辛万苦地送沈欢颜去死,如何接得起沈欢颜这杯水。 沈欢颜等了片刻没有等到沈以恒伸手接水,便直接收回了,转身而去。 沈以恒蓦地抬眸,连忙伸手,准备接下,但……已经没有了。 他想说什么,却喉间哽咽,说不出话来。 他甚至都不知道,他和沈欢颜为什么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 他们明明是最亲密无间的兄妹。 甲板上有两张太师椅,萧睿坐在另一张上,他没有躺下,就那么坐着。胳膊搭在膝头,很伟岸,很沉默。 沈欢颜坐在她旁边,为他倒了一杯茶,“喝点吗?” 萧睿抿着唇,深深看了沈欢颜一眼,而后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说实话,萧睿心里不痛快。 很不痛快! 眼下的局面不是萧睿想要的结局。 可,沈欢颜愿意,他便没法多说什么。 沈欢颜没再多做什么,浅浅躺下来,继续欣赏以后再也见不到的江中夜景。 不知什么时候,沈欢颜浅浅睡过去。 迷迷糊糊中,感觉到有人把自己抱起来。 她轻轻呢喃了一声,闻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的血腥以及血腥中淡淡的熟悉的檀香。 是萧睿。 沈欢颜便没有醒来,乖乖地被萧睿抱进房间休息。 三日后,沈欢颜终于从船上下来,住进一家萧睿临时租下的偏僻乡村民宅。 苏璃说洛神赋中圣女的魂魄十分微弱,必须尽快让魂魄回归身体休养生息,越早越好。 住下后,苏璃便开始在院子里布置阵法。 等到子夜时,便会进行复活圣女的仪式。 萧睿要去给沈欢颜准备饭菜,被沈欢颜拒绝了,她没什么胃口,不想吃饭。 萧睿便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些点心,送过来。 沈欢颜看在萧睿这样用心的份上,拿起一个慢吞吞地啃。 萧睿盯着沈欢颜看了良久,眸里的不舍越来越浓烈。 “小颜,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沈欢颜睫毛轻颤,随后转身在她随身携带的包袱里抽出一张卷起来的纸张。 “这个送给王爷。” 萧睿…… 萧睿心里挺难过的,他说这话的意思是,希望沈欢颜可以看在和他的情意上,放弃回家的想法,留下来,一同去面对风雨。 说起来是为沈欢颜的性命考虑,但其实也挺自私的。 因为,他在让沈欢颜舍弃原本挚爱的家人。 可哪怕自私,他还是没忍住再一次说出来。 令人悲哀的是,在沈欢颜心里,她的家人要比萧睿重要很多。 萧睿深吸一口气,把纸张那过来,准备解开系在纸张上的绳子。 不料,沈欢颜柔软的小手突然覆上来。 “等仪式开始以后,再看吧。” “好。” 沈欢颜这样越发勾起萧睿的好奇,但他素来更喜欢尊重二字。 沈欢颜柔柔一笑,甜甜道:“王爷哪里弄来的糕点,真好吃。” “你喜欢就好了。” 门外,沈以恒犹犹豫豫,慢吞吞地走来。 萧睿抿了抿唇,起身离开了。 沈欢颜则依然在慢吞吞地啃点心,目不斜视。 沈以恒进门后,坐在萧睿的位置,半晌后,轻声唤道:“颜颜。” 这一声颜颜,温柔、宠溺。 让沈欢颜一下子想起了那个她还是圣女时,对她万般好的哥哥。 分别在即,苦乐交织在一起,竟让沈欢颜在这一声颜颜下,哽咽了起来。 沈以恒无比伤怀。 “其实,如果让我在你和圣女之间选择,我一定会选你的,在我心里你是我的妹妹这一点,从未改变过。” “我,我没有办法,我知道是我无能,保护不了你,我只求你……不要恨我,好吗?” 沈欢颜看着沈以恒脸上真切的悲痛,心情复杂。 “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 沈以恒很迫切地追问。 沈欢颜对他太冷淡了,他真的觉得沈欢颜就这么死去后,他往后余生心中都不得安宁。 “你还觉得沈欢心抢我披风那日是我推了她吗?你还觉得沈欢心抢我耳坠那日,是我打了她巴掌吗?” 沈以恒没想到沈欢颜会翻旧账。 他闪躲着目光,不敢直视沈欢颜的眼睛,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这个问题只有两种答案。 一种是在当下这个生死当口,继续惹恼沈欢颜。 一种是承认他的妹妹心儿是一个满嘴谎言、搬弄是非、诬陷姐妹的卑劣之人。 两种答案,都不是沈以恒想要的。 “颜颜,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为什么就不能放下呢?”沈以恒只觉得沈欢颜非要为难他。 沈欢颜轻笑了一声,而后眸子一凛: “沈以恒,我当然恨你!我不仅恨你,我还恨你的妹妹,你的父母!” 沈以恒感受到沈欢颜眸中迸发出的浓烈恨意,感到恐慌又难以置信。 “颜颜,是你先抢了沈家女儿的人生,是你愚弄了天下,是你有错在先!” “我有错,就算我有天大的错,杀了我啊!”沈欢颜蓦地拔高音调,“一边装的虚情假意利用我,一边想尽办法折磨我,还想要我感恩戴德,默默承受,你们可真恶心!” 沈以恒被这份浓郁的恨和厌恶惊得怔愣在原地。 说实话,这一路走来,他知道沈欢颜不待见,但他不知道沈欢颜对沈家藏着如此深的仇恨。 或许,父亲母亲说得对,沈欢颜活着,沈家才会万劫不复。 沈欢颜似乎看透了沈以恒的心,蓦地一笑: “你最好祈祷,我永远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否则你们给予我的痛苦,我必将千倍百倍奉还!” 沈以恒身子忍不住后仰,一个踉跄从凳子上站起来。 然后,愤慨而去。 沈欢颜深深吸了口气,才将这份怨念给压下去。 第105章 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夜幕降临。 苏璃布置好了阵法后,脚步沉沉找到萧睿。 “王爷,都准备好了。” 萧睿沉默着不应声。 苏璃抿了抿唇,上前道:“王爷,其实我有一个想法,不知可不可行?” 萧睿淡淡将目光移过来。 苏璃深吸了口气,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王爷,其实我可以在圣女魂魄回归后,将沈欢颜的魂魄养在罗盘之中,若是日后有机缘,或许可以救活她。” 比如夺舍之法。 找一具合适的躯体,将沈欢颜的灵魂安置进去。 虽然这属于邪术了,但苏璃心里实在难受,难以看着沈欢颜就这么死去。 萧睿的眸光一下子变得锐利无比,死死盯着苏璃。 苏璃心里咯噔一下,“王、王爷,我说错什么了?” “为什么要找我来说这件事,而不是沈欢颜?”萧睿眯着眼眸,压迫感十足。 苏璃只觉得无形的压力压下来,让她头皮发麻。 “我、我只是一时不确定这样做的后果,你、你是王爷,这一路上多亏了,所以我才想着先跟你说一声。” 至于沈欢颜,苏璃如果想这样做,一定回去和沈欢颜商量。 但她不敢贸然告诉沈欢颜有这样的可能,怕惹出什么乱子。 萧睿抿着唇,极为不悦。 “你可知,你的这个想法,将再次给沈欢颜带去灭顶之灾!” 苏璃错愕地抬眸。 怎么会? 她只是想救沈欢颜? “苏姑娘,你常年生活在天机阁,不懂人心之恶,你手中的术法可能会在你不知情的时候就变成杀人的利器,日后说话做事切记谨慎!” 苏璃这样的提议,会把沈欢颜回家的可能彻底打破。 沈欢颜做了这么多,为的就是这一刻能回到她自己的世界。 难以相信如果她的魂魄被囚禁在罗盘之中,她该多么绝望。 而苏璃这个提议,充满了巨大的诱惑。 就连萧睿再听到第一时间,也心动了。 留下沈欢颜,那便是留下了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宝贵财富。 如果萧睿稍微自私一点,他就会同意苏璃的这个提议。 苏璃心慌了一瞬。 她确实在不经意间给沈欢颜带去了灭顶的灾难,比如揭穿沈欢颜的身份,比如提出复活圣女。 所以,她想弥补。 可是,她又错了吗? 萧睿抬眸望向天穹之上的明月,眸光深邃黝黑。 “就把一切交给天意吧。” 苏璃其实不是很懂萧睿心中的所思所想,但萧睿这个人很强大,让人忍不住信服。 沉默片刻,苏璃低语: “好!” 苏璃能看得出萧睿对沈欢颜不一样,既然萧睿都选择把一切交给天意,那想来这样是最好的。 子夜临近。 萧睿来到沈欢颜的门前。 沈欢颜没有睡意,就坐在窗边看星星,看到萧睿的身影后,微微弯了下没有多少笑意的唇角,然后利落地起身。 二人沉默着往前院去。 萧睿微微错后沈欢颜一步,沈欢颜没有发现,那双眼眸一直注视着自己。 苏璃站在阵法前,认真地检查阵法的每一个细节。 沈以恒则站在屋檐下的阴影中,不想露面,又不想缺席。 “我要怎么做?”沈欢颜轻言。 “盘腿坐在中央位置即可。”苏璃说。 沈欢颜二话不说,踏入阵法,盘腿于阵中落坐,然后轻轻吸气吐纳,闭上双眸。 沈以恒眉心一皱,忍不住攥紧双拳。 萧睿亦是心口一颤。 苏璃抿着唇,深呼吸一下,然后驱动洛神赋到沈欢颜的头顶。 画卷自动展开,散发着淡淡金色的光芒。 继而罗盘被注入法力,旋转着立于画卷上方,两方发力,画卷剧烈地晃动起来,像是要挣脱什么束缚。 蓦地,画卷中一缕浓郁的金色破画而出,径直没入沈欢颜的眉心。 沈欢颜身子一颤,然后头颅缓缓垂下,整个人似陷入昏迷,没了动静。 萧睿忍不住上前一步,一眼不眨地盯着阵中的人。 “这是如何了?”他问。 苏璃也不清楚,“等等看。” 萧睿咬着牙,没法插手,只能安静地等候。 这时,萧睿想起了沈欢颜送给他的礼物,让他在仪式开始之后再看。 萧睿眨了眨眼,连忙从袖中把纸张拿了出来,然后快速地拆开。 一个个精良的武器绘制在图画之上。 有弓箭的改良,还有许多这个时代没有的新奇的武器类型,看起来都杀伤力巨大。 沈欢颜一直在等萧睿跟她开口,向她索求一些跟水利图类似的更高级的发明创造。 如果萧睿开口,沈欢颜不会给他。 如果这段时间的美好都是为了这样的目的,那萧睿与沈家人无异。 如果萧睿不开口,什么都不求,沈欢颜则不会亏待他。 所以,当萧睿最后开口,还是希望沈欢颜活下来时,沈欢颜将早就做好的这个图纸送给了他。 感谢他一路上的照顾,感谢他愿意为了守护她而违逆皇命、抵抗天下的心意。 萧睿心中涌起无尽的伤感,泪水氤氲在眼底,红了眼角。 傻丫头,你让我心好痛! 沈欢颜感到自己变得轻飘飘的,像一朵云被风托着飞啊飞。 周遭的光线明明暗暗,最后稳定下来。 “救人!” “快救人!” “这里有求救声!” “快来人!” “一起!一二!一二!” 耳边传来嘈杂的呼唤声,忙乱的脚步声,以及各种乱七八糟的电流声、嗡鸣声。 沈欢颜的心因为这种极度紧张的氛围而剧烈跳动起来,她猛地一激灵,睁开了眼睛。 入目,竟是狼藉。 大抵撕裂的痕迹像丑陋的疤痕,亮丽的校园变成了一片瓦砾堆,断壁残垣之间依稀能看到教室的黑板和各种桌椅板凳。 灰尘浮动,到处都是忙于奔波救人的官兵和满身伤痕的幸存者。 一声绝望的哭泣传入沈欢颜的耳朵,令她的心一揪。 她转身望去,是妈妈。 沈欢颜连忙扑过去,却径直穿过沈妈妈的身体,跌倒在沈妈妈的身后。 沈妈妈哭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搂住她面前的人,肝肠寸断。 沈欢颜这才发现,那是她。 是她的身体。 沈欢颜明白了什么,连忙朝她的身体扑过去。 只要她回到身体,她就能活过来。 她回来了。 她真的回来了。 妈,你别哭,我回来了! 第106章 原来一切都回不去了 然,不论沈欢颜扑了几次,换了多少个角度,她都无法回到她身体了。 沈爸把沈妈强硬地搂紧怀里,不让她继续对着那具尸体伤心,否则沈妈会哭死。 “不哭了,不哭了,我带你回家去,我们回家去。” 沈爸泪流满面地安慰着,他已经失去了女儿,不能再失去妻子。 沈欢颜呆呆地蹲坐在旁边,她看看沈爸沈妈,看看自己那具面无全非的僵硬身体,意识到她已经死了。 她已经死太久了! 纵然她的灵魂在这里,她也回不到她的身体了。 就像苏璃所说,灵魂离体,不足三天身体就会腐败,那么灵魂也无处可依,回不去了。 心,痛得好像有一张大手死死捏住,拼命蹂躏。 沈妈的绝望,沈爸的哭泣,如一把把刀剖开沈欢颜的心脏,令她痛不欲生。 混乱中,更多的记忆涌入沈欢颜的脑海。 晨雾里,小小的女孩日复一日背诵着晦涩难懂的口诀,一碗又一碗苦涩的药水灌入咽喉,躲在僻静的树林里独自望月的孤寂…… 阵法中,沈欢颜的眸子蓦然睁开,周围的一切虚幻光影彻底破碎,取而代之的是苏璃、萧睿、沈以恒探寻的眼睛。 沈欢颜挪动着略显僵硬的眼眸,落在苏璃身上,浅浅出声:“师姐。” 师姐,是她在天机阁唯一的好友和玩伴。 苏璃闻言,面露喜色,长长地舒了口气,跑上前抱住沈欢颜,“师妹,你终于回来了。” 沈欢颜被苏璃冲撞地身子歪了歪,脸色也十分惨白,她虚弱低喃: “发生什么了?” 一言难尽,苏璃只能说:“你刚回到你的身体里,神魂太虚弱,先好好休息,等你好点了,我再慢慢跟你说。” 萧睿看着沈欢颜那双自始至终没有落到他身上过的眼神,黯然失神,转身而去。 沈以恒小心翼翼地上前,挤出一点笑,试探着说:“妹妹,我是大哥。” 却见,沈欢颜并没有搭理她,而是虚弱地伏在苏璃的肩头,闭上了眼睛。 苏璃把沈欢颜扶回房间,沈欢颜躺在床上,安静地睡去。 沈以恒担心地跟着,“怎么样?她身体怎么看起来更差了。” 苏璃把沈以恒推出门,才道:“神魂的力量和身体的强度有根本的关联,师妹原本神魂就弱,经此一难更是差点消散,如今这样也正常,只能慢慢养了。” 屋里,黑暗中,沈欢颜本安静的睡颜逐渐显露出浓郁的痛苦来,泪水缓缓从眼角滑落。 翌日,苏璃和沈以恒带来吩咐的饭菜。 沈欢颜一边吃,一边听她们说所有事情的前因后果。 期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东魏那边一直在追杀我们,所以我们不能久留,饭后就要继续赶路了。”苏璃担忧沈欢颜的身体。 “辛苦妹妹了。”沈以恒心疼道。 沈欢颜吃得差不多了,轻轻放下筷子拿出帕子擦干净嘴巴。 “嗯,我好了。” 于是,三人出门。 沈以恒在后头拉住苏璃,满脸的奇怪之色,小声问:“苏璃,我怎么感觉她怪怪的?” 刚才沈以恒和苏璃说了那么多曲折离奇的事情,圣女愣是没给出半点反应。 苏璃撇了沈以恒一眼,道:“师妹身子虚弱,身份也特殊,自小一个人长大,只跟我和还有她的师傅跟她比较熟悉,所以从来都是这样冷清孤寂的性子,很少说话的。” “啊?” 竟是这样。 沈以恒明白了,但是浅浅呼了口气,对这样难相处的妹妹开始感到头疼。 记得颜颜刚回来那会儿,明媚可爱,虽然有点认生,但是很快就和大家打成一片,对他这个哥哥无比亲近。 来到门外,萧睿已经等候在马车旁。 看着沈欢颜这张脸,萧睿心绪男频,眸中始终涌动着复杂的情绪。 他甚至不知道,小颜究竟是死了,还是回去了。 希望,她能回去吧。 “圣女。” 萧睿浅浅颔首。 沈欢颜一双大大的眼眸在萧睿脸上停留片刻,随即福身,有礼道:“王爷好。” 听到这如出一辙的声音,萧睿心口微颤。 沈欢颜的声音很年轻,带着蓬勃少女的那股纯真可爱的劲儿,活力满满又甜甜腻腻。 他还蛮喜欢听她喊他王爷的。 只可惜,物是人非。 “上车吧。” 萧睿淡淡一身,自己则翻身上了一旁的马儿。 这是不打算自己赶车了。 以往萧睿都会很贴心地扶沈欢颜上下车,现在则不会了。 沈以恒见状连忙跑过来,扶着沈欢颜上车。 沈欢颜没什么特别的神情,上车后,进入车厢坐下。 车厢里依然拆了一边座位,腾出更大的空间供沈欢颜休息,座下依然放着水壶和书籍。 沈欢颜正想着这是谁的手笔,沈以恒便卖弄起来了: “妹妹,我特地拆了座,这样你可以躺下来休息,路途遥远,坐着会很辛苦。旁边还放了热水,你记得多喝点。还有书,无聊的时候可以打发时间。” 沈欢颜坐下来,什么都没有说。 沈以恒等了片刻没有等到回应,失望地叹了一声。 苏璃进了车厢,陪沈欢颜,却见沈欢颜已经靠在枕头上,闭目养神。 不知怎的,苏璃觉得这模样、这姿势,跟那异界女子的做派蛮像的。 “师妹,我出来寻你时,你师傅他老人家很惦念你。” 沈欢颜睁开眼,眸里涌出些思念和担忧。 “师傅的身体如何了?咳嗽好点了吗?” 沈欢颜的师傅身体也很差,尤其肺不好。 “你们师徒俩都是冷清的性子,不喜与人交流,你走了,那山峰就更没有人气了。” 沈欢颜闻言垂下眼眸,难过显而易见。 苏璃反倒舒了口气,师妹是回来了的,她真的要被自己一些莫名其妙的想法给蠢哭了。 因着太久不见这位师妹,苏璃很兴奋,叽叽喳喳地跟沈欢颜聊着天机阁中的趣事。 沈欢颜虽不热情,但也对答如流。 午时不到,沈以恒便在路过一家镇子时,主动要求:“我们在这个镇子吃饭吧,若是错过这儿,可能要走很久,圣女该饿肚子了。” 沈欢颜闻言,苦涩地笑了笑。 原来沈以恒是会贴心的。 有些人啊,自欺欺人,却总不愿意承认。 第107章 圣女身上有沈欢颜的影子 下车时,沈以恒殷勤地上来扶沈欢颜。 沈欢颜眼神挺冷的,自己撑着车架轻轻跳下来。 沈以恒有点懵,他哪里惹妹妹不开心了? 沈以恒在镇子中最大的客栈停车,还包了一个清净的包厢。 萧睿反倒沦为了透明人,不过有人愿意操心一路的吃喝拉撒,他乐得清闲。 “妹妹,你来点菜。” “沈欢颜点了两个清淡的素菜。” 圣女身体不好,常年饮食清淡。 “多点的,你身子太弱了,要好好补补。”沈以恒道。 “不了,你们点吧。”沈欢颜拒绝。 苏璃便同样点了一个清淡的素菜,沈以恒看明白了,跟着点了两个素菜,然后客气地问了萧睿一声:“王爷,要点自己喜欢吃的吗?” 萧睿毫不客气地拿过菜单,点了两个油水足的荤菜。 沈欢颜挺爱吃肉的。 吃饭时,沈以恒问起苏璃和沈欢颜在门派里的生活,刚刚挺二人谈话,他也有兴趣,奈何风太大,他坐在外面不好插嘴。 苏璃便和沈以恒兴致勃勃地聊起来一些趣事。 沈欢颜则安静地吃饭,时不时冲二人点点头,给个笑脸。 萧睿眸光不时从沈欢颜身上扫过,注意到她的筷子时不时夹走那两个荤菜中的肉块。 是本就喜欢,但以前不能吃。 还是…… 萧睿心里莫名升起另一种渴望,但又觉得自己想太多了。 眼前的人,对圣女的一切了如指掌,怎么可能还是那个来自异界的灵魂呢? 一连几日,沈以恒对沈欢颜无微不至,但沈欢颜并没有给她太多好脸,就像是天生的冷心肠,怎么捂都捂不热。 苏璃倒是不觉得什么,因为沈欢颜对沈家人并没有太多眷恋,相反有点抵触沈家人从信中就表现出的功利心。 苏璃同样不喜欢沈家人,所以对沈欢颜的态度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毕竟沈欢颜对苏璃挺好的,挺亲近的。 倒是萧睿,看沈欢颜的眼神越发幽深。 他时常能从眼前这位圣女的身上看到一些沈欢颜的影子。 比如,一举一动中偶尔透出来的洒脱之意。 路过一些卖字画的摊贩时,会不由自主地将目光停留。 沈以恒放在车厢里的书大多是些名著和经文,沈欢颜从未翻看,可当萧睿偷摸把书换作奇闻异志时,便有了被频繁翻动的痕迹。 以及,圣女对沈以恒的态度。 毕竟是亲人,这般无微不至的关怀,怎么会不感动?反而越发冷淡? 一个离奇的念头,在萧睿心中愈演愈烈。 只是,当萧睿去试探时,却从未得到想要的答案。 这夜,众人终于离开东魏,到达北萧的地界。 皇帝已经早早得知萧睿带着沈欢颜几人去东魏寻找圣女的魂魄,于是派了军队等候在边境。 与大军汇合后,便会由大军负责护送沈欢颜回京。 眼看就要到达大军所在城镇时,萧睿突然打马走回,扬声道: “我就送圣女到这里了。” 沈欢颜闻言,快速撩起车帘,紧张而又担忧地望向骏马之上的萧睿。 “你不跟我们一起走了?” 望着那双一直淡如水的眼眸突然涌现出浓烈的关切,萧睿眸子微眯,深深凝视着沈欢颜的眼睛。 “嗯,我心中有些疑问,去找找答案,你们先回。” 沈欢颜微微抿唇,她大概知道萧睿对她有疑惑,却不知萧睿要去哪里找答案? 沈以恒扭头过来看沈欢颜,沈欢颜眨了眨眼眸,收起那份焦虑,轻言:“那王爷注意安全,感谢王爷一路相护。” 萧睿抿着唇,最后深深看了沈欢颜一眼,然而策马而去。 沈欢颜三人顺利和大军汇合,然后在大军守护下往京城而去。 有了之前的教训,这次大军的守护格外认真严密,连只蚊子都休想靠近沈欢颜。 马车也换成了豪华版,不需要拆座位,便随意躺着睡着。 更有好几个贴身女婢,伺候沈欢颜的衣食住行,连苏璃和沈以恒都靠边站。 曾经的荣华在一瞬间,全部回归。 然而,沈欢颜却对这些提不起半点兴趣,连看书都没心思,总是忍不住想萧睿去了哪里? 她这样瞒着萧睿,是不是不好? 可是,她未来要走的路,少不了腥风血雨,她不想牵累萧睿,也不想给自己戴上更多的枷锁。 感情,很多时候会让人变得软弱,变得胆怯。 天机阁。 四大王朝接壤的中原地带,森林茂密,奇峰峻岭,期间遍布迷障和机关,普通人难以靠近。 萧睿却行走其中,如履平地,很快攀上高峰,来到天机阁的大门处。 “七长老!” 守门的弟子恭敬相迎。 萧睿大步而入,还未走出多远,便有一俊逸的男子飞身而来,看到萧睿,笑得比花还灿烂。 “阿睿,你怎么回来?不是说要回北萧,不再出来吗?” 男子乃是天机阁的少宗主云倾雨,说话间还带着不满。 要知道,萧睿离开天机阁的时候,云倾雨多番挽留,许诺了许多好处,都没能留住萧睿。 眼下,这人竟然自己回来了。 怪哉! “我想见一见沈欢颜的师傅。”萧睿开门见山。 云倾雨恍然,“原来是为那位神奇的圣女而来。可惜了,是三师伯于七日前羽化了。” 萧睿一惊,面色难得的沉重。 “好了好了,出什么乱子了,跟我说说,或许我能帮你。”云倾雨拉着萧睿往自己的殿宇去。 萧睿叹了一声,“说起来,圣女被异界之人夺舍,你们天机阁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这等离奇之事,天机阁应该很好奇,很喜欢研究一下才是。 云倾雨摊摊手,“本来是打算把人找回来好好钻研一下,但被三师伯拦住了。” “为何?” “嗯。”云倾雨边走边思索着说:“三师伯当时是这么说的,咳咳。” 他装得一副老成持重的样子,道:“一切都是天意,皆是命数,我等不必插手!” 萧睿心里咯噔一下,又想起沈欢颜当初说她在那个世界的模样和名字,都与这个世界的圣女一模一样。 二人进了大殿,云倾雨命人上茶。 萧睿一边落座,一边说:“三师伯既然这样说,说明他了解一些圣女身上发生的奇遇的原因,你可知道什么?” 第108章 预言师的秘密 云倾雨懒散地靠在座椅上,“预言师的秘密,一向是天机阁的绝密。” 哪怕萧睿是天机阁的长老,也不能随意探听。 更何况,萧睿只是他这个半吊子少宗主强硬扶上位的名誉长老。 本想将萧睿留在天机阁,奈何没成功。 “说吧,有什么条件?”萧睿知道云倾雨的德性,不跟他废话。 云倾雨嘻嘻笑,“你看你,真俗,你我是过命的交情,哪里用得着谈条件。北海的矿产。” 萧睿…… “严格来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并非过命的交情。”萧睿恶狠狠地看着眼前得寸进尺的男人。 当初,云倾雨在外游历闯了祸,惹来不少杀手追杀,生死攸关之时,是萧睿救了他。 云倾雨赖皮得很,半点不觉得自己狮子大开口。 “不想给也行,你留下来,好好当天机阁的名誉长老。” “两分!不说拉倒!” 在天机阁的这段时间,萧睿收获颇丰,各方面学术的造诣都得到了很深的提高,但也同样付出了不少。 天机阁这个享誉四海的神仙之所,莫名地很缺钱。 云倾雨微微挑眉,瞧着已经快要惹萧睿不悦,及时收手。 “两分就两分,谁让你我是好兄弟呢。” “稍等,我去给你找找资料,毕竟你也知道,我不学无术。”云倾雨懒洋洋地起身。 萧睿目光落在云倾雨的手上,“你的戒指怎么不带了?” “哦,不知道搁哪去了?” 云倾雨随意敷衍着回。 萧睿微微眯起眸子,那个戒指是一个法宝,内里有一个小空间,存放着许多珍贵的东西,且只有云倾雨自己能打开,属于天机阁的至宝。 这样重要的东西,就算云倾雨不着调,也不会乱放。 不一会儿,云倾雨抱着几本书回来,一股脑扔给萧睿。 萧睿认真翻开起来,然后越看越心境。 这世上本没有任何术法可以让人预知未来。 所有预知未来之人皆是因天道异常而导致的魂体残缺之人。 这些人,因天道而饱受折磨,天道便会给予她们一丝启示,令她们预知未来,预知灾难。 在长久的钻研下,便产生了各种术法来控制这种能力,故而有了预言术,预言师。 萧睿心中恍然。 沈欢颜出生时,天现雷电异象,造成过多地的灾害。 所以那时,刚出生的沈欢颜被震碎了灵魂。 残缺的灵魂导致沈欢颜先天体弱,几乎活不下去,是天机阁的圣人找到了沈欢颜,将沈欢颜带到天机阁抚养,才保住了沈欢颜的命。 这也是沈欢颜具备预言天赋的根本原因。 萧睿一页一页翻过,往后都是一些预言术的术法知识和各种预言师前辈的生平。 其中一位叫陈金明的前辈,引起了萧睿的注意。 这位预言师没有为任何国家效力,他的一生都在寻找他失去的魂魄。 预言师都短命! 哪怕是三师伯这样常年带在天机阁这种灵气滋养的地方,也终究抵不过魂魄残缺带来的隐患,早早离世。 所以,很多预言师都会想要找回自己的魂魄。 只可惜,魂魄离体,大多都消散于天地之间,根本不存在了。 这是这位预言师很特别,他的魂魄竟然在寄居在另一个人的身上。 最终他成功融合了自己的灵魂,安享晚年。 萧睿心口微动。 “你说,有没有可能,沈欢颜的魂魄穿越了空间,在另一个世界存活了下来。而一年前,圣女魂魄被囚,所以她来了!” 云倾雨四仰八叉地躺着,“有可能啊!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萧睿眼眸微微眯起。 “那么,如果圣女的魂魄回归,她还能回去她那个世界?” 云倾雨撇撇嘴,摇着头,“难!” “为什么?” “首先穿越时间和空间,需要很大的契机,可不是你说穿就能穿的,另外,两个魂魄在一个身体内相撞,谁被挤走,谁是那个被挤走的人,可不定!” 云倾雨高深莫测地摸了摸下巴,“虽然跟这位小师妹没什么交流,但据我所知她魂体极弱,只剩一魂一魄,如果对方魂魄健全,她可未必能争到身体的所有权!” 萧睿突然抓到了一个关键词。 “你刚才说穿越时间和空间?” “对啊!理论来说,都是可以的!天机阁有位前辈就是从未来回来的,为天机阁做出过不少贡献呢。可惜,都是很久远以前的事了,这种事情可遇而不可求!” 云倾雨作为天机阁少宗主,知道的东西比常人多太多。 萧睿猛然想起,沈欢颜说她在那个世界二十岁,在这个世界却只有十八岁,所以不可能是同一个人! 有没有可能,沈欢颜同时穿越了时间和空间。 所以,她的年龄才不相符。 而且,如果圣女和沈欢颜真的是同一个灵魂,那么两相灵魂碰撞,最大的可能不是取舍,而是融合! 就想这位找回了自己魂魄的前辈一样! 所以,沈欢颜现在的状态既有可能既是圣女又是沈欢颜。 萧睿只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云倾雨颇感兴趣地瞧着萧睿,“少见你如此激动,怎么?你是想让圣女活下来?还是想让那异界的小丫头活下来?” 萧睿没有理会云倾雨的好奇心,他认真的把书上的每一个字都读了一遍,心中的想法越来越明晰。 说实话,激动过后,萧睿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高兴,是因为沈欢颜可能还在,她没有离去。 难过,是因为沈欢颜没能如愿回家,她还是失去了自己无比眷恋的亲人。 这偌大的天地,偌大的北萧,对她而言,可能比不上父母的一根手指头。 这如何不是一件令人绝望的事情! “天都黑了,你还要琢磨到什么时候?”云倾雨眯了一会儿醒来,发现萧睿还在那盘算。 萧睿看了云倾雨一眼,又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窗台,突然说: “你那灵粟花都枯成什么样了。” 云倾雨顺着萧睿的目光看去,眼中情绪沉重了许多。 “天机阁的灵脉要枯竭了吗?”萧睿已经有所猜测了。 第109章 圣女回朝 云倾雨无奈地笑了笑。 萧睿聪明又善于观察,在天机阁呆过一段时间,对天机阁也算有几分了解,所以即便云倾雨不想说,萧睿自己也想到了。 “所以你大肆敛财,是想搬迁天机阁?” 云倾雨深深叹了一声,“能搬去哪里呢?这天下只剩这一条灵脉了。” 萧睿也瞬间想到了灵脉消失的诸多后果。 “那天机阁众多神奇的术法……” 云倾雨淡淡接话,“都将不复存在!” 天机阁的一切玄妙都来自于灵脉中蕴含的神奇力量,而这种力量一直在减少减少,现在就快要没有了。 所以,云倾雨的空间戒指打不开了,灵粟花也要枯萎了,就连罗盘的力量也会逐渐消退,甚至预言术也将逐渐消失,包括最基础的剑术都会因为这份力量的削弱而削弱。 这个世界,将慢慢变成无比普通的世界。 萧睿则想的更多了。 灵脉消失,天机阁将再无往日辉煌。 而天机阁一向主张和平,无形中掌握着四大王朝之间的平衡。 天机阁落幕,天下将会大乱! “东海的灵脉我分你五成,帮我做一件事。”萧睿认真道。 听到钱,云倾雨眸子大亮,“你说。” 萧睿浅浅启唇,云倾雨则眼睛越瞪越大。 暮色沉了下来,萧睿不顾云倾雨的挽留和备下的晚餐,如风一般离去。 大厦将倾,天下将乱,没有一分一秒的时间可以让他耽搁了。 京城。 城门至宫门朱雀大街被打扫得一尘不染,两侧站满了禁军,铠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无比威严,无比神圣。 进军背后,百姓们拥挤在一起,踮着脚往前张望,议论声像潮水般涌来。 “天呐,圣女真的复活了吗?我怎么这么不敢相信!” “看这阵仗,想必是真的!” “说是东魏搞的鬼,用什么秘术把圣女的魂魄囚禁了,陛下派人带着沈欢颜去东魏亲自寻回圣女的魂魄,这才复活了圣女。” “啊?那原来的沈欢颜呢?” “肯定死了呗,一个夺了圣女魂魄的异界妖怪,不死等什么?” “也不能这么说,她的诗、她的话,还有她献给朝廷的计策,都为我朝做出了很大的贡献。” “那也比不得圣女厉害!” “快看!来啦!” “是丞相,丞相亲自去迎接圣女了!” 沈欢颜坐在装饰华丽的马车里,尤记得一年前也是这样的场面,她心中忐忑无比,小心地掀开帘子偷看外头的人们,被人们脸上热切地敬仰给惊到了。 而现在,她毫无兴趣,静静地依靠在车厢,闭目养神。 伺候在一旁的丫鬟暗暗心惊: “不愧是真圣女,面对这种宏大的场面,也能做到心如止水,淡然以对。” 马车到了宫门处,百姓的喧闹逐渐淡去。 车架进入宫中,一直来到金銮殿前。 “恭迎圣女!” 百官早早等候再此,共同迎接圣女的到来。 沈夫人和沈欢心作为圣女的家人,特邀进宫,同后妃等女眷站在一起。 沈夫人面上尽是得意和骄傲。 她的圣女终于回来了! 一切的荣华富贵也都会回来了! 沈欢心倒不如沈夫人那么开心。 圣女的回归,意味着她将再次变成侯府的小透明。 不过,也不算坏事,好歹她的地位水涨船高,日后又能在那些尊贵的世家公子中随意挑选夫君了。 想到这些,沈欢心打起精神,要给这位姐姐留一个好印象,以后才能让她像沈欢颜当时一样,尽心尽力地爱护自己,帮助自己。 沈侯则站在官员当中,注视着马车的目光格外热切。 天知道,丢了爵位这段时间,他受了多少白眼和奚落,被穿了多少小鞋。 现在,他终于能扬眉吐气了! 在众人迫切的目光下,沈欢颜扶着丫鬟的手,缓缓走出来。 走出来的那一瞬,众人心中很是割裂。 这不就是沈欢颜吗? 他们太熟悉了! 可转念一想,毕竟是同一副身子,有这种感觉也是正常的。 而且,对比当年沈欢颜回来时略带紧张和局促的模样,圣女明显更优雅、更清冷,更高不可攀。 二者是不一样的。 皇帝同样热切,但热切中还带着深深的探究。 他实在是被骗怕了! 不敢那么轻易地想象眼前之人! 沈欢颜落地,淡淡扫了一眼四周,然后将目光停留在台阶之上那一道明黄的身影。 “陛下。” 她浅浅点头,便当作行礼。 许是沈欢颜的影子总在其中作祟,皇帝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 “圣女,一路辛苦了,朕已备了美酒佳肴,请入殿。” “陛下,我累了,没精力参宴,请安排住所让我休息吧。” 沈欢颜眉眼未动,直接拒绝了这种无聊且只会被各种试探的场合,说不定皇帝还谋算着让沈欢颜当场施展预言术,来证明身份。 她岂会轻易让皇帝如愿? 皇帝面露尴尬,各方朝臣和妃嫔都为圣女的大胆捏了一把汗。 陛下大动干戈准备的宴会,说拒绝就拒绝,将陛下脸面置于何处? 皇帝抿住唇,不悦显而易见。 无形的压迫感向沈欢颜袭来,沈欢颜却淡淡地站着,眉眼甚至耷拉着,都不往上看一眼,颇有点什么都不在意的感觉。 现场众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还是沈侯硬着头皮开了口,“陛下,圣女遭东魏迫害,神魂受损,又一路舟车劳顿,想来十分疲倦,不如就先让臣带圣女回家安顿,欢颜阁一直等着圣女回去呢。” 皇帝还没有下令让沈家恢复爵位,但如果沈侯能把沈欢颜带回欢颜阁居住,那沈家不也自然而然回去了吗? 侯爵,也就是皇帝之后一句话的事儿了。 皇帝抿了抿唇,他想先确定圣女的真本事,再给圣女以及沈家恩惠。 但沈侯说的不无道理,圣女现在的状态明显不好,强硬让她参宴,说不定会热闹了她。 这可不行! 圣女是萧睿救回来的,皇帝最担心的事就是圣女已经再回来的路上被萧睿俘获,更亲近萧睿。 所以,皇帝深知自己不能硬来,还是要顺着圣女才是。 正当皇帝准备开口应允,沈欢颜淡淡看向沈侯,问:“你是?” 第110章 圣女真的回来了吗? 沈侯激动地上前两步,“颜颜,我是父亲啊!” 沈夫人接着沈侯,温柔深情而又迫切地说:“颜颜,娘在这儿。” “姐姐,我是心儿,是你的妹妹。”沈欢心连忙扬起最诚挚的微笑。 沈欢颜淡淡看过他们,眼神很平静,没有表现出沈家人想看到的眷恋、期待、欢喜等等…… 她开口:“陛下,东魏一直在派人追杀我,难保他们没有在京城安插人手,我希望能暂时住在宫中,安全一些!” 沈家三人…… 圣女这是在担心沈家不安全,还是担心沈家家人保护不了她? 不管哪一种,都在打沈家的脸! 沈家三人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不敢相信圣女会说出这样的话。 圣女难道不该欢欢喜喜或者像沈欢颜那时候小心翼翼地跟着他们回家,然后一家人恩恩爱爱地交流吗? 在场的,大概只有沈以恒不算意外。 这一路上,他已经被圣女的冷淡搞得没脾气了,不管他付出多少,圣女就像是块石头怎么都捂不热! 沈欢颜此举倒是对了皇帝的胃口,把沈欢颜留在宫里,肯定更好控制,更好探查,也更好培养感情。 “圣女所言有理,你的安全最重要,朕已经为你安排好住所。” “来人,带圣女下去休息!” 侍卫上前便带着沈欢颜和丫鬟们一同离去。 看着这一地来陪宴的人,皇帝无比闹心,随口夸了沈以恒和苏璃这次的功劳,做了封赏后,便散了。 说起来,沈以恒占了大便宜,什么都没帮上,却晋升为一等大将军,得了不少赏赐。 而萧睿,默默无闻,无人提及。 皇帝准备的宫殿不是沈欢颜曾经住的,有种刻意把曾经的一切都抹去,不再提及的心思。 沈欢颜直接躺平睡了一觉,起来后由着下人伺候洗漱、吃饭,然后闲来无事在院子里遛弯,丝毫不在意外头因她乱成什么样子。 沈家。 沈以恒把这一路上发生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当然隐去了许多被萧睿抢风头的细节,只着重了说了他们带着沈欢颜一路躲避东魏的追杀查出魂魄去向,到达皇宫巧取洛神赋,以及回来的路上对圣女无微不至的关照。 当然也说了圣女性子孤寂冷清,对他不太热情。 沈家几人听后,心情都有些沉重。 一来,沈家现在不是侯爵,担心圣女瞧不上沈家。 二来,因为有沈欢颜在前闹出的糟心事,担心圣女心里有芥蒂,不愿意亲近沈家。 沈侯肃着眸子,突然问了声,“你们确定她是圣女,而不是沈欢颜吗?” 沈侯是多虑的性子,担心这里面有猫腻呢。 沈以恒信誓旦旦地保证,“绝对是圣女,苏璃都认可了的,天机阁里发生的事,圣女都对答如流,不可能还是沈欢颜。” 说到这儿,沈以恒心里多少不好受。 也不知道沈欢颜的魂魄离开后怎么样了? 是消散了,还是跟着他们呢? 苏璃说,一般魂魄无所依,不出三日就会消散于天地。 所以,沈欢颜大概率是不存在了。 沈侯舒了口气,“那就好!是我们的女儿就好!” 沈夫人抿了抿唇,眸子凌厉道: “总归我们是亲人,只是十九年没有见过,生疏罢了,骨子里是亲的,待我进宫好好跟女儿培养几日感情,就会好了。” “那我跟娘一起去,我们年龄相仿,会更谈得来。我还能给姐姐好好介绍一下京城的风土人情。”沈欢心娇声说。 一家人就这么商量好了。 沈以恒默默垂眸,无人会再提及沈欢颜,那个眉眼弯弯,总是笑着看他,甜甜叫他大哥的女孩。 皇宫里,皇帝和林叙也在商讨。 “你觉得圣女真的回来了吗?” 不知怎么的,皇帝心里很不安。 “依苏璃所言,应该是没错的。” 林叙倒没有多想,他和沈欢颜有感情,如果这人还是沈欢颜,势必对他会有不一样的眼神,但是今日沈欢颜从头到尾没有看他一眼。 “陛下无需担忧,只要等她进行一次预言,真假自然会见分晓,我已经从苏璃和东魏收集了很多预言师施法时的信息,绝不会再被轻易蒙蔽。” 皇帝点点头,“萧睿那,查到他去哪了吗?” 这个……林叙摇了摇头。 “睿王武功高强,实在来无影去无踪,且心思难测,令人捉摸不透。” 皇帝脸色便难看起来。 “陛下,打压骆家势力不能再拖了,势必要快准狠!否则,睿王将会成为我们的心腹大患!”林叙慎重提醒。 皇帝握起了拳头,眸子也透出更深的狠辣来。 翌日,沈欢颜刚醒,宫人就来传旨,说皇帝要见她。 沈欢颜不急,洗漱过后,吃了早点,这才慢吞吞地前往。 到了御前,皇帝、丞相以及多位大臣在座。 “陛下。” 沈欢颜依旧轻轻点头,连手都不抬一下。 皇帝暗暗咬着牙,“圣女,昨晚可休息好了?” “挺好的。”沈欢颜淡声回。 “那你的预言术是不是可以让我们见识一下了!”皇帝威严道。 他这么抬举圣女,圣女要是不做点什么,也说不过去。 “陛下很急?” 沈欢颜淡淡反问。 皇帝眸子一凛,自他登上皇位,就没人敢反过来问他话! 林叙连忙出声打圆场,“圣女应该知道,之前有贼人伪装过你,所以我们想要一睹圣女的预言术,也是以防再次被责任蒙骗!” “再者,北萧送圣女前往天机阁学习,旨在为国出力,这一点想来圣女应该能明白。” 沈欢颜淡淡撇了林叙一眼。 “我自然明白,该什么时候预言,我心里有数。” “那不知到底该死什么时候?我们都很想一睹圣女的厉害之处!” “预言极其损害精气,故而每月只能预言一次,我神魂遭囚困,大为受损,需要调养。随后我会开一个方子,你们按时送药给我。只要修养到位,我可以在三日后,施展预言术。”沈欢颜高傲又条理清晰地说。 其实,她不是不能现在就是用预言术。 但她挺想看这些人抓心挠肝的模样,蛮搞笑的。 且,沈欢颜身体确实很垮。 既然回去没有指望了,那么沈欢颜会好好爱惜自己,把自己养得白白胖胖,那样才有力气去对付那些恶心之人! 第111章 婚约不作数 有了准确时间,皇帝也舒心了些。 “好,圣女需要什么,尽管开口,三日后,我等着圣女为我北萧出力!” 沈欢颜面无表情地颔首,然后告退。 沈欢颜的态度总是让皇帝感到不安,他给林叙递了一个眼神,林叙连忙起身,追着沈欢颜出了门。 “颜儿。” 林叙快步上前,轻唤一声。 沈欢颜恍若未闻,继续前行。 身边的宫女小心提醒,“圣女,丞相在叫您。” 沈欢颜这才回过头看向林叙,“丞相有事?” 这样公事公办的态度从眼前之人的嘴里说出来,林叙还挺难受的。 曾经,他付出了那么多,和圣女交好,俘获圣女的芳心。 如今,一切随着沈欢颜的消失而消失,圣女看他如同陌生人。 不过,林叙相信,他当初能让沈欢颜爱上她,现在也同样能让圣女爱上他的。 林叙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宫里美景众多,我陪圣女走走如何?” “我急着回去练功,没有时间闲逛。”沈欢颜拒绝。 “那我送圣女回去?”林叙不恼,维持着清风朗月的仙人之姿。 如果换做常人,还真的无法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这样权高又好看的人。 但,沈欢颜已不是常人。 “送我回去是宫女和侍卫的事情,丞相到底有什么目的?不如直说。” 林叙这下是多少挂不住面子,“颜儿,你当真没有听说你我的关系。” 沈欢颜表示不解。 贴身宫女小声在沈欢颜耳边提醒:“圣女,丞相是您的未婚夫。” 沈欢颜眉头微挑,然后…… “哦?我怎么不知道?” 宫女有点难为情,但还是如实说道:“是之前的异界女子占用您身体时,定下的。” 沈欢颜轻笑一声,“可她……已经死了,她定下未婚夫与我没有任何关系。还请丞相自重,看清局面。” 林叙…… “圣女就不想知道,京城好儿郎这么多,她为什么偏偏选择我吗?” “不敢兴趣。”沈欢颜淡然道。 林叙再次无语。 这圣女怎么油盐不进的样子,看起来比当初的沈欢颜难搞得多。 最起码,沈欢颜那会儿对所有事情都很感兴趣,很乐于交朋友,好亲近。 林叙也不是没有脾气的人,不会一直热脸贴冷屁股,他收敛了自己温和的笑和善意。 “那就不打扰圣女了,圣女请。” 沈欢颜转身就走,半点不会因为林叙态度变差而对自己产生质疑。 林叙盯着沈欢颜的背影,脸色铁青。 他怎么感觉这圣女心里有怨呢? 否则,怎么会首次见面讲话,就如此不留半点情面? 且,这转身间,总带着点沈欢颜的行事风格。 林叙逐渐眯起了眸子,他有点期待三日后圣女的施法了。 回到宫中,沈欢颜写了一个方子交下去,并叮嘱了日后的膳食。 原主,只有一魂一魄,常年体弱,一直在死亡的边缘徘徊。 所以,原主在天机阁只有两件事。 第一,是学习预言术。 第二,是学习医术,照顾自己的身体。 所以,在调养身体上,原主颇有心得。 而现在,她们是一个人了,原主的心得,沈欢颜用起来十分顺手。 正如萧睿调查所得,沈欢颜和原主本就是一个人,只是沈欢颜阴差阳错穿越到了现代,又在地震丧命后,穿了回来,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如今,两厢灵魂相融,彻底成为了一个人。 只不过原主只具备一魂一魄,又遭囚禁一年之久,十分微弱,几乎失去了自主意识,对沈欢颜的思想起不到任何影响。 所以,沈欢颜依然主导这具身体,且完美继承了原主的记忆。 安排下去后,沈欢颜进入卧房,盘腿坐在床上,进入冥想练功的状态。 这一切明明是沈欢颜第一次做,却感觉做了千百遍,自然而然地就进入了玄妙的冥想之中,预言术的术法在她脑海中盘旋,领悟,逐渐融会贯通…… 沈家母女向皇后请旨看望沈欢颜。 皇后当然不能拒绝,于是沈家母女顺利地进宫,来到沈欢颜所在的宫殿,求见圣女。 宫女们对沈家母女很尊敬,连忙将人请到前厅里坐着,然后通知沈欢颜。 不一会儿,宫女回来,小心翼翼对沈夫人说: “圣女正在练功,不宜见客,让您回去吧。” 沈夫人被恭恭敬敬地对待,扬着下巴正高兴,冷不丁被泼了冷水,惊愕地看向宫女。 “你说什么?” 宫女也觉得尴尬,毕竟是十八年未相见的家人,本以为圣女会很抬举沈家人,没想到……依然冷淡。 “圣女说,她顾不得见客,让您回去。” 沈夫人眉宇间肉眼可见地浮动着怒意。 沈欢心小声说:“母亲,许是姐姐真的忙,要不我们改日再来!” 许是,那就是有怀疑的意思。 这话说了还不如不说。 沈夫人深吸了一口气,道:“国事要紧,但圣女总要休息吃饭的,我就在这儿等着,她有空了再来让她见我。” 宫女也不好说什么,上了茶,回头又告知沈欢颜。 沈欢颜闻言,只轻轻勾了勾唇角,便继续练功。 别说,这个过程,不仅能提高她对预言术的认知,还让她整个身体都仿佛被泡在热水里,浑身的毛孔和经络全部都放松了,让人感到无比舒适。 从练功的状态中出来时,已经午时。 午膳已经备好,直接端进房间。 食谱是沈欢颜自己定的,营养全面,还加入了她爱吃的酸辣口味。 药丸竟也做好了,全是珍贵的药材,一天吃一颗,可以强健筋脉,充盈气血。 以前的圣女,全靠这种药吊命。 如今沈欢颜魂魄健全,想来好吃好喝,配合良药,再配合功法的修炼,用不了多久,就能成为一个健康的人。 “圣女,沈夫人和沈二小姐还在前厅等着您。” 宫女眼看沈欢颜吃了起来,半点没有提起沈家母女,以为沈欢颜是忘了,故而提醒。 沈欢颜恍然记起,“哦,把她们两个叫进来吧。” 宫女便连忙派人去喊。 沈夫人等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等得满心怒火和烦躁,然后看到沈欢颜已经动筷,吃得正香,顿时气得脸都扭曲了。 第112章 丑陋自私的爱 “颜颜,你、你……” 沈夫人气得不知道该怎么说? 沈欢心连忙当嘴替:“姐姐,我和母亲等了你两个时辰,一口饭都没吃,你怎么也不等我们一起,自己就开始吃了。” 沈欢颜淡淡抬眸,嘴角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 当初她等沈夫人的时候,沈夫人和沈欢心怎么一点没觉得这让人很难堪呢? 轮到自己,就受不了了。 “我记得我让你们回去,所以并未有招待你们的打算,难道这都不懂?” 沈欢心…… 所以,这桌子菜,压根就没有她和母亲的份。 “姐姐,你怎么可以这样?作为女儿,要孝顺父母,今日的事要是传出去,别人会说你不孝的。” 沈夫人随着沈欢心的话,委屈地摸了摸眼底并没有的泪。 沈欢颜抬眸注视着沈欢心,“你是在责备我吗?” 沈欢心眉眼一软,委委屈屈的,“妹妹不敢,就是担心姐姐常年生活在天机阁,不懂这些情理,所以提醒姐姐,免得姐姐做错事。” “沈夫人也这样觉得?”沈欢颜又问。 沈夫人被沈欢颜的称呼给惊了,甚至一瞬间在心里想起了沈欢颜。 “颜颜,你怎么这样称呼我?” 沈欢颜轻笑一声:“我为什么不能这样称呼你?我的命是天机阁救回来的,这十八年吃在天机阁,住在天机阁,我不知道你们对我做了什么,需要我现在来孝顺你?给你们责备我的权利!” 沈夫人气恼道:“可我怀胎十月将你生了下来,你竟连我这个母亲都不想认!” “你是生了我,所以从我去到天机阁开始,你就享受着我为你带来的所有荣华富贵,至于你想要的更多的东西,我想说,别奢望了!你没有养育我,没有照顾我,甚至没有关心过我,心疼过我,那么,我亦不会给予你们任何感情和帮助。”沈欢颜冷声说。 沈夫人急着辩驳,“你人在天机阁,我怎么养育你?照顾你?我们不是每年都给你写信吗?这也是我们唯一能做到了,你要体谅娘呀。” “哦。”沈欢颜挑了挑眉,“你是说,从我十岁开始,每年询问我有没有学会预言术,知不知道女训女戒,会不会琴棋书画的那些信吗?那不是你们衡量我价值的手段吗?这、也能算情意?” 沈欢颜声声反问,问得沈夫人满脸心虚。 “我、我……” 她真想不到沈欢颜会把话说得这么明白,这么绝情,让她这张老脸都没处放了。 “颜颜,这其中有误会,娘是爱你的,以后,娘会好好补偿你的。” 沈夫人心中惶恐,圣女这种心中对沈家没有半点情意,甚至全是意见的态度令她害怕。 “爱?补偿?”沈欢颜扒拉了一下碗中凉掉的菜,直接把碗推到一边,拿了一只新的,“只因自作主张等了一个时辰,就愤怒不已,试图责骂我,这就是你说的爱。这爱可真丑陋,我要不起!” 沈夫人彻底慌了。 面对高高在上的圣女,她哪里有半点脾气? 沈家还指着圣女重回侯府呢! 于是,沈夫人看了沈欢心一眼,“颜颜,娘没有想要责备你,都是你这个不争气的妹妹,被我们宠坏了,这才出言不逊。” “哦?是吗?”沈欢颜淡淡的疑问,似乎真的在考虑是沈夫人的问题还是沈欢心的问题。 沈欢心局促地捏着手,心中涌起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 “是!就是!心儿,快给你姐姐赔罪!”沈夫人推了沈欢心一把。 沈欢心眼泪汪汪,委屈地唤了一声,“娘!” 这次是真委屈了。 “快点!” 沈夫人警告。 沈欢心突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之前在怀德王府,母亲也是这样,为了利益,把她推了出去,丝毫不顾及她的脸面。 她明明是为了母亲才说的那些话。 这种被背叛的感觉,让她的心好痛。 沈夫人又暗暗推了沈欢心一把,眼神越发凌厉起来。 沈欢心这才不情不愿地低头道:“姐姐,是我不好,我不该说那些话,对不起。” 沈欢颜也想起了当初怀德王府的事。 不过她大度,不至于真让沈欢心跪下来道歉。 毕竟,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慢慢的折磨才有意思不是吗? “哎!” 沈欢颜叹了一声,态度软和了下来,但也没有了继续纠缠的意思,道:“回去吧,我累了。” 沈夫人知道眼下这个局面再去联络感情,也起不了什么效果。 便和气地朝沈欢颜笑了笑,然后带着沈欢心退下了。 “没想到沈夫人竟然十八年都从未关心过圣女,圣女这十八年过得一定很难吧,真让人心疼。” 宫女奉承着说。 沈欢颜冷冷的眼刀扫过去。 宫女瞬间吓得小脸一白,她以为这样顺着圣女的心思说话,会得到圣女的欢心,没想到…… 在场的人,全部不敢乱嚼舌根了,低头小心做自己的事。 沈夫人跟沈欢心回去的路上,心力交瘁。 她也没想到自己的女儿竟是个这样厉害的性子。 想当初,沈欢颜回来时,对她多亲近啊,一口一个娘亲,小心翼翼的,有什么好东西都会第一时间想着她这个娘亲。 那是她心目中女儿该有的样子! 这一刻,沈夫人只觉得沈欢颜的身份要是从没有曝光过,该多好啊! 叹了一声,沈夫人说:“事情变得麻烦了,颜颜对我们有意见,想要让她改观,为我们所用,替我们着想,怕是不容易。” 一向能在第一时间接沈夫人话的沈欢心,罕见地沉默着。 沈夫人抬眸看她,“怎么了?这点小事就不高兴了?” 沈欢心眼眶红红的,但不敢把心中的责备说出来。 可沈夫人哪里不懂,她冷着脸教训,“本就是你说的那些话,由你来道歉,再正常不过,难道让我舍了这张老脸,当那么多人的面跟自己的女儿道歉?” “再说了,还不是你不争气,我给你制造了多少次机会,你都把握不住,不能让林叙喜欢你,我们才不得不依靠圣女,陷入这种被动的局面,你有什么好不高兴的?” “有你们这些不争气的儿女,我真是上辈子造孽!” 第113章 测帝王祸福 沈夫人的训诫让沈欢心红了眼睛,喉咙像被塞了一团棉花似的难受。 她真的已经很努力了,可林叙一心想要圣女的地位,根本就不愿意接受她。 林叙连苦苦追求了一年的沈欢颜,也是说放弃就放弃,又怎么可能因为自己那点勾引,就放弃圣女呢? 说到底,母亲和父亲,也一样。 他们都在渴望圣女,对自己的看重不过是一时的。 现在圣女回来了,她已经可有可无,她的脸面和尊严自然也毫不重要了。 想到这里,沈欢心挫败地垂着头。 沈夫人看沈欢心这个没出息的样子,脾气便越发大了。 “不是我说你,你但凡有那个异界妖种的一般聪明机灵,都不会到现在都一事无成!” 虽然沈欢颜是个假的,但她确实伪装了一年,拉拢了满朝文武上上下下都喜欢她。 就是现在,真正的圣女回归,依然有人为沈欢颜的死去感到遗憾。 不像沈欢心,永远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小透明。 “娘!我是你的女儿,你不是说你最爱的是我吗?” 沈欢心委屈极了。 沈夫人撇她一眼,“爱你宠你,你倒是给我争点气啊!拿不下林叙,那别家的公子呢?为什么谁都看不上你?” 沈家落魄成这样,沈欢心一点忙都帮不上,沈夫人拿什么宠她爱她! “我、我会努力的。” 沈欢心默默捏起拳头,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嫁给一个家室显赫的人家,让父亲母亲刮目相看,以她为荣。 回到家后,沈夫人连忙把沈侯和沈以恒两个主心骨叫来,说明了今日圣女的态度,让二人想想办法。 沈侯眉心肃着,思索着办法。 沈以恒则默默叹了一声,也没有办法。 “恒儿,要不你多去找找你妹妹?以前你就跟……沈欢颜关系最好,你一定有办法。” 沈以恒为难地皱了皱眉心。 “母亲,可她不是沈欢颜,这一路上我没想办法亲近她,没用的。” 沈以恒打心眼里不想去,不想看圣女那副冷淡到极致的脸,那会让他时时刻刻想到以前的沈欢颜多么温柔可爱。 他心里难受。 沈夫人白了沈以恒一眼,“一个两个竟这般没有出息。” 说实话,沈夫人也不想再去热脸贴冷屁股。 她今天算见识到了,她这个女儿自幼没养在身边,又生活在天机阁那种高高在上的地方,心里一点人情冷暖都没有,不好拉拢,更不好教育。 最后,还是沈侯拍案决定。 “先不急,听说三日后,她要为陛下施展预言术,只要她能成功施展预言术,地位自然不必多说,我们沈家也会跟着水涨船高。” “陛下早就允诺过我,等圣女回来,就恢复我的爵位!” 沈夫人连忙补充,“还有我一等夫人的封号。” 沈以恒率先出了门,他这两日在军中挺风光。 圣女妹妹重新回归,他还成了大将军,地位已经水涨船高。 可是他却高兴不起来,心里时不时闪过沈欢颜的影子,让他心中忐忑不安。 宫中到处都是皇上的人,沈欢颜这边的小插曲自然很快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皇帝没想到沈欢颜对沈家竟然是这样的态度。 原本打算给沈家恢复爵位,好拉进和圣女的关系,现在看来暂时不用了。 沈欢颜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安心静养了三天。 三天后,太阳初生,她从良好的睡眠中醒来,神清气爽。 宫人还没有开始活动,沈欢颜盘腿做晨间的气息吐纳。 直到外头有了动静,沈欢颜这才起身下床,在宫人的服饰下洗漱梳妆用餐。 早餐刚吃好,皇帝便派了人来请。 这个时间是想要沈欢颜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在朝会上施展预言术。 沈欢颜唇角轻勾,自信满满地捏了三枚铜钱前往。 金銮殿内,满室的金碧辉煌,朝臣分列两侧,目不转睛地盯着沈欢颜走进来的身影。 沈欢颜淡淡扫了一眼,竟看到了萧睿。 萧睿不穿朝服,而是穿着王爷制服,雍容华贵,十分打眼。 他,回来了! 沈欢颜心中翻涌着丝丝缕缕的情绪,面上却不显,淡淡走到大殿中央的八卦台前,轻轻颔首: “陛下。” “圣女,八卦台我已为你备好,开始吧。” 这方八卦台是圣女当初从天机阁回来时就带着的,是预言师卜卦用的专属物。 在皇帝看来,这宝贵的东西之前被沈欢颜糟蹋了许久,现下终于能用上了。 沈欢颜心中也颇为无奈。 其中,按沈欢颜现在对预言师的了解,她和圣女同样灵魂破损,同样具备预言天赋,她们扔出的卦象都会蕴含一丝天道的启示。 只是曾经,沈欢颜扔出去也看不懂而已。 “不知陛下想测什么?” 皇帝摩挲着龙椅扶手,沉吟片刻,喉结滚了滚,“就测朕!测一测朕最近的祸福吧。” 大多数时候,皇帝都不会采取这样公开的形式来让圣女预测。 因为许多东西,不能轻易公告众人。 谁也不知道这满朝文武中,有没有什么心怀叵测之人,又或者敌国的探子。 所以,皇帝没敢选择测算国运,测算北魏行动等重要的事,而是以身入局。 如果测出来是福,自然皆大欢喜。 如果测出来是祸,那提前知晓,也能避开祸端。 沈欢颜想起来,以前皇帝也让沈欢颜为他测过祸福。 那时候沈欢颜说什么来着? 卦象显示大吉,寓意着皇帝洪福齐天,万事顺遂等等,总之什么好听挑什么说。 皇帝当时听了,可高兴了。 大殿内也瞬间安静下来,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皇帝命数最是讳莫如深,谁敢当众窥探? 沈欢颜没多言,只是拿出自己的三枚铜钱拢在掌心掂了掂,然后随意地抛散出去。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以前沈欢颜每次卜卦时,都会焚香沐浴,选择的卦器也都是珍贵的龟甲兽骨,卜卦是更是神情虔诚,何时这般草率过。 就好像皇帝的命数,微不足道一般。 皇帝也因为沈欢颜这轻蔑的态度缩了缩眼眸,透出几分不满。 倒是林叙眼睛亮了一瞬,因为他打问到北魏那位国事卜卦时就是一副随意而胸有成竹的态度。 萧睿则从始至终沉默着,静静地看着这一切,谁都看不出他心里在想什么。 第114章 大凶! 三枚铜钱“叮当”落地,在八卦台上转了几圈,最终稳稳停下。 沈欢颜瞧了瞧,面色微变,眸子浅浅缩起。 “如何?” 皇帝迫切地追问。 “大凶之兆,陛下或有血光之灾,性命之忧!”沈欢颜神情冷肃,字字珠玑。 “啊?” “这……” “怎么可能?” 朝臣紧张而又小声地议论起来,不知这血光从何而来。 要知道皇帝登基这许多年来,身体康健,从无病患,我国朝政也算稳定,怎么会有血光之灾? 还有性命之忧! 这不是无稽之谈吗? 皇帝脸色铁青地握紧了龙椅的扶手,“何时?何地?何人要害朕?” 沈欢颜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不说出点什么来,怕是没人会信的。 “我会为陛下开启预言,且看天意想告诉陛下多少。” 沈欢颜从容不迫地拔下头上一直尖锐的金钗,轻轻刺破手指头,一滴鲜血垂落在八卦台上。 血落下,仿佛有什么魔力般,淡淡的如水一般的波纹扩散开来,将沈欢颜包裹其中。 预言,只有沈欢颜看得见。 她的脑海中蓦然闪烁陌生的画面,皇帝脸色一日日黯淡,咳嗽不止,直到一日嘴唇乌黑地倒在地上,口中吐出黑乎乎的鲜血。 他脸上满是难以置信,不知自己怎么会这样? 嘴里呼唤着让人去唤太医…… 水波骤然破碎,那滴血迹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八卦台依然洁白如新。 沈欢颜缓缓睁开双眸。 “陛下,是毒,慢性毒药!一个月后你会毒发!” 现场这番奇异的景象已经令众人信服了九分,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着急忙慌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好几位太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围着皇帝忙前忙后,把脉的把脉,检查的检查,事无巨细,折腾了小半个时辰,为首的老太医擦着汗跪下: “陛下,您……您确实中了毒,是一种慢性毒药,初期症状不明显,很难查出来,目前看,已中毒七日有余!” 皇帝的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但看向沈欢颜的眼神却充满了惊悸和信服,“圣女的预言术果然厉害!你是我北萧的福星,若不是你,朕还被蒙在鼓里!” 沈欢颜浅浅垂眸,并不说话,没有开心激动地表忠心,也没有因为耗费了自己的精气神而不开心。 淡然自若地让人完全无法猜透她心中想法。 不过皇帝此时也不在乎这些,只要圣女有真本事,只有圣女愿意为北萧出力,一切都好! 皇帝当即下旨,赏沈欢颜黄金千两、锦缎百匹、赐护卫队随时保护安危,供其差遣。 沈欢颜谢了恩,率先离开朝堂。 对之后是谁给皇帝下毒,怎么下毒,都不关心。 只是走时,淡淡地瞥了萧睿一眼,发现萧睿看着皇帝,眸光深邃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萧睿和皇帝之间的关系,沈欢颜了解几分,更在和萧睿前往北萧的路上,听萧睿提起过一些。 沈欢颜看得出,萧睿对皇帝有很深的情感,但显然二人现在的关系已经跌至冰点。 只需一个契机,就会彻底决裂。 而这个契机…… 回到圣女宫殿,沈欢颜挥退左右,独自思考了许久,然后让人把苏璃请来。 苏璃住在宫外,没有传唤不得入宫,而现在沈欢颜有了这样的权利。 很快,苏璃来到宫中,她快步走进屋里,上下打量沈欢颜。 “师妹,你这两日过得如何?” 苏璃一直担心着沈欢颜性子单纯,不谙世事,又不懂人情世故,无法在宫里这样复杂的地方安然度日。 沈欢颜眉眼垂着,一副满心忧愁的模样。 苏璃瞧着,更急了。 “到底怎么了?你跟我说,大不了,师姐带你走!” 苏璃也不是什么聪明的脑袋,她能想到的如果沈欢颜不想待或者闯了大祸,她就带着沈欢颜逃走。 沈欢颜拉着苏璃坐下,然后起身把房门闭好,这才回身慢慢道来: “今日我替陛下预言,他中了毒,会在一月后毒发。” 苏璃大惊失色,“那你说了吗?” “说了,还得了陛下的赏赐。”沈欢颜轻言。 苏璃歪了歪头,“那听起来不错,你救了陛下的命,陛下以后肯定会护着你。” 沈欢颜忧愁地摇了摇头,“卦象我只说了一半,还有另一半,我不敢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苏璃握住沈欢颜的手,“你放心,不管如何?师姐都是你的后盾,你跟师姐说,师姐跟你一起想办法。” 苏璃是真诚的。 她是为她的师妹而来,她对她的师妹毫无保留。 如果沈欢颜想让苏璃为她做什么,可能只需要一句吩咐,但那样不是长久之计。 让苏璃的思想和她保持一致,才是最好的。 沈欢颜便握住苏璃的手,鼓足勇气跟她说:“此卦虽是大凶,但凶中藏着另一重变数。我预言到皇帝此次中毒后,会借机发难,将矛头指向萧睿的母族骆氏,给骆氏扣一个谋害君上,意图造反的罪名。” 这事太大了,苏璃也被惊得心慌了一瞬。 “那下毒之人是骆氏吗?” 沈欢颜摇头,“不是,是后宫之争。但皇帝有意针对骆氏,会压下真相,借此达成自己的目的。” 苏璃眉心间明显染上愤怒之色。 对于一国之君,苏璃是敬畏的,但北萧这个皇帝,苏璃也是不喜的。 就之前皇帝对沈欢颜的伤害,致使沈欢颜身体损伤如此严重,就足以让苏璃讨厌他。 而现在,这个皇帝竟然要做出这种颠倒黑白的事情,那么正义如苏璃如何能不恶心? “虽然我来京城不久,但也知道骆家世代忠良,他怎么可以?” 沈欢颜抿了抿唇,“可能这就是帝王心术吧,不看重量,只要有人威胁到了他的地位,就会被他忌惮甚至除掉。而且,萧睿在这次事件中,会很惨,他会失去很多亲人。” 这句是沈欢颜胡说的。 她并没有预言到这场博弈的结果。 但想来,皇帝先发制人,萧睿不会太好过。 所以,沈欢颜是要帮萧睿的。 果然苏璃一听这话,表情更严肃了,“不行,如果没有睿王,我根本不可能把你救回来,我们要帮他才是。” 第115章 暂时度过危机 苏璃认真地看着沈欢颜,“师妹,虽然跟皇帝作对,很危险,但我们不能做无情无义的人。” 沈欢颜眸底有点点笑意,认同地点点头,“你说得对,骆家是无辜的,睿王为人正直,不该受到这样的伤害,但是我们该如何帮他?” 苏璃一愣,挠了挠头。 这就有点为难她了,此事复杂,牵扯了太大的势力,她一时还真想不到好办法。 沈欢颜抿了抿唇道:“我们两个弱女子,想来也做不了什么,不如你去找睿王,把这事告诉他,就说是我们感谢他之前的帮助,如果他需要我们帮忙做什么,我们尽力为之。” 苏璃瞪着大眼睛,深以为然地点头,“这样好!睿王又聪明又稳重,他肯定有办法,让他去想办法。” 苏璃豁然开朗。 沈欢颜也松了口气,笑了笑说:“我身边盯着我的人太多了,那这事就麻烦师姐去跟睿王说。” “放心,包在我身上。”苏璃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沈欢颜俯身轻轻抱住苏璃,“师姐,有你真好。” 苏璃心一软,回抱住沈欢颜,“放心,师姐保护你,一切都有师姐在。” 在天机阁时,沈欢颜是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的废物,但只要一句师姐,便想要什么有什么。 苏璃前前后后闹出这么多事,其实只是为了一个目的,就是救回她那个柔弱不能自理的师妹罢了。 沈欢颜很惭愧,因为掺杂了她的思想,并不能向从前那样跟苏璃交心,更不敢指使苏璃去做事,而是这样一步一步引导苏璃和她站在同一想法上,然后共同去做事。 这样便不存在背叛! 萧睿的能力总是出人意料。 他完全没有让沈欢颜帮他做什么,而是在得知这件事后,雷厉风行地辅助禁卫营查出背后之人,并当众挑明。 皇帝就是想栽赃,也没有办法了。 危机暂时度过。 只是皇帝有心除掉骆氏,那么这次不成,便还会有下次。 所以,危机并没有真正地接触。 至于接下来,萧睿准备如何应对,沈欢颜身在宫中,自然不知了。 她很忙,忙着应付各路贴上来的人。 今日早晨,林叙派了人来,约沈欢颜去秋游。 沈欢颜拒绝了,打算好好晾一晾他,让他也感受一下这种冷冷淡淡,丝毫不被人在乎的感觉。 午后,沈以恒来了圣女宫。 他脸上堆着温和的笑,像个关切妹妹的兄长。 “颜颜,你回来有些日子了,父亲母亲都在等你回家团聚,今日随我回去吃顿饭,可好?” “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禁卫军护送,绝对不会让你有任何闪失。” 沈欢颜瞧着沈以恒这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呵呵一笑。 想当初,不管沈欢颜有错没错,沈以恒都是一副教训的态度来对她说话,何时这样卑微? 原来,从来不是性格如此? 而是对人不对事。 沈欢颜有地位,那么沈家人就会无比爱他,她没有地位,那便烂泥不如。 真是自私自利的一家人! “听说你成了大将军?”沈欢颜坐在殿内的梨木圆桌前,妆容精致,衣着华贵,淡淡品着茶,没有急着回答要不要回家去,而是问了其他。 沈以恒心中是有些恼的。 他作为兄长来到这里看望妹妹,连个坐都没有,就好像是个来传话的下人。 他心里真的很不舒服。 可…… 想起沈欢颜如今的地位,和家中的情况,他不得不咽下心中不满。 “是!”沈以恒略骄傲地抬了抬头。 沈欢颜瞧着轻笑一声,“听说你连战场都没有上过,竟然就封了大将军,军中的人服你吗?” 沈以恒脸色一僵,变得极为难看。 当然,是有很多人不服的。 但,也有很多人羡慕他,敬着他。 这个世上哪有人会令所有人信服? 可是,这话被沈欢颜这么一说,就好像他这个大将军的位置是全凭关系得来的,没有真材实料。 这沈以恒如何能忍? “陛下赐我为大将军,是因为我将你找了回来,我当之无愧,这跟上不上战场没有关系。” 沈以恒脸色冷淡下来,但话还不算太难听。 沈欢颜歪了歪头,继续说:“哦?你把我找了回来?据我所知,安全护送我前往东魏,救我性命,抢夺洛神赋都是睿王的功劳,至于救我回来,也是我师姐的本事,你好像没怎么出力呢?” 沈欢颜话里明晃晃的嘲讽令沈以恒羞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这一路上,沈以恒除了当绊脚石,还真没出什么力? 但……沈欢颜知道什么! 在沈欢颜醒来后,沈以恒也算尽心尽力。 “是苏璃跟你说什么了?还是睿王说了什么?”沈以恒冷着脸问。 沈欢颜挑了挑眉,不明白沈以恒这是想哪去了。 下一秒,沈以恒义愤填膺地说: “颜颜,这次皇帝封赏确实遗落了苏璃和睿王,她们心生不满也正常,但你切不可完全相信她们的话。人心难测,你根本不知道她们心里想的是什么。” 沈欢颜目瞪口呆。 真能为自己狡辩啊! “哦,竟还是别人的错了,看来得到大将军的封赏,你很满意,一点都不觉得受之有愧呢!” 沈以恒抿着唇,心里很慌。 眼前的人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好说话了。 “好了,颜颜,我们不说这些了,这都是皇帝的决定,我能怎么办?我们还是说一说回家吃饭的事吧。你回来这么久了,一直不回家,也不像样子,是不是?” 沈欢颜笑了笑。 昨日皇帝派人来询问沈欢颜,要不要把沈家的侯爵恢复。 沈欢颜说了不要! 所以,今天,沈家迫不及待地来请她回家了。 好啊,那就看看沈家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行,那就回去一趟吧。” 沈以恒没料到她会这么痛快答应,愣了一下才笑道:“好,我这就安排去。” 晚些时候,沈欢颜出了宫,乘上了她曾经的专属圣女车架来到沈家府邸。 沈家是有底蕴的,哪怕没有侯爵的身份,住的院子也不差。 门楣宽大,朱漆大门崭新,一看就是富贵人家。 沈欢颜勾了勾唇。 过得还是太好了! 第116章 沈欢颜十恶不赦 刚跟沈以恒进了门,沈侯便带着沈夫人和沈欢颜迎了出来。 沈夫人热情地上前,想要来握沈欢颜的手。 沈欢颜淡淡地挪开,让沈夫人落了个空。 她不敢恼,只尴尬地把手放下,“快进屋,已经备好了晚膳。” 沈侯自持着身份,做着威严的样子,站在前头等沈欢颜跟他行礼,叫他一声父亲。 沈欢颜自顾自地往前走,直接越过了沈侯。 这一幕,令在场所有人面色一变。 “颜颜,父亲在这里!”沈以恒提醒。 沈欢颜转过身来,“所以呢?” “快跟父亲行礼!”沈以恒轻喝。 “如果我不呢?” 沈欢颜淡淡地说出让众人心惊胆战的话。 “沈欢颜,你究竟想做什么?”沈以恒怒道。 沈欢颜摊摊手,“不是你们邀请我来的吗?应该我问你们想做什么才是!” “哦,如果你们是想让我回家当你们的乖巧女儿,为沈家当牛做马,那你们怕是要失望了?” “我堂堂北萧圣女,位同国师,就是皇帝在我跟前也要小心说话,你们……有什么能耐让我行礼?” “可我是你父亲!”沈侯怒声厉喝。 沈欢颜抬头略显无奈,“这烦人的亲缘关系还真让我反驳不了这句话,但父亲又怎样?你大可以出去宣扬我如何不孝!” 沈侯气得胡子直颤。 他真没有想到他期盼了十八年的女儿竟是这副嚣张又目中无人的性子。 沈欢颜遗憾地摇摇头,“看来这里并不欢迎我。” 说着,转身往门外走。 沈夫人急了,拉了拉沈侯的袖子,眼神提醒他今日的目的! 沈侯动容了一下,但让他挽留沈欢颜,他这张老脸往哪搁? 沈夫人只能自己上,小跑两步拉住沈欢颜,“颜颜,你父亲不是这个意思,他、他就是不会说话,你别往心里去。” “是吗?”沈欢颜轻轻挑眉。 沈夫人连忙看向沈侯,疯狂给他眼色。 沈侯憋屈地抬眼过来,“父亲只是没想到你对我们怨恨这样深,罢了,以前的事都过去了,以后父亲母亲会好好爱你的。” 在沈侯看来,沈欢颜如此是恨他们前十八年没有好好关心她。 沈欢颜不置可否,但也没有继续要走,被沈夫人拉着入了席。 沈欢心今日倒是安静得很,不凑上来说话。 但看她那神情,跟吞了一百只苍蝇一样难看。 父亲母亲这样迁就沈欢颜,如何让她不难受? 沈以恒垂着眼眸,对这个场景中的父母也感到了…… 怎么说,沈以恒心中想的是,恶心。 很恶心。 父亲母亲明明气极了,却为了让沈欢颜去皇帝面前把侯爵之位要回来,生生咽下沈欢颜给予的屈辱。 但沈以恒不敢承认,在心里也不敢把这两个字说出来! 落座后,饭菜吃了没几口,沈夫人开始了。 “颜颜你不知道,我们之前被那异界的妖物骗得好惨……” 沈夫人细数了她们对沈欢颜的好,然后痛斥沈欢颜的欺骗,以及圣女身份曝光后,她们对沈欢颜的包容,沈欢颜却接受不了落差在家中摆圣女的架子,肆意伤害众人,包括对沈欢心的殴打、和沈以恒的争吵,对皇后的不敬等等,全是沈欢颜的错。 最后他们没办法,只好把沈欢颜禁足,没想到沈欢颜竟然知道了皇帝想要救回圣女,便用自己的性命作威胁,要求皇帝削去侯府的侯爵。 在沈夫人嘴里,沈欢颜十恶不赦,可恶至极,简直万死难辞其罪! 沈欢颜听着这些,很平静。 毕竟早已不对沈夫人的人品抱有任何期望,她怎么诋毁曾经的沈欢颜都不足为奇。 但沈欢颜一直注视着沈以恒。 在沈以恒那愚昧的脑子里,自己的父亲母亲是绝对正确的,就算有一点错误那也是有苦衷的。 那么现在听到沈夫人如此大肆编造谎言,他什么想法? 沈以恒确实没想到自己的母亲能说出这番颠倒黑白的话来。 当初的事,沈以恒认为沈家有错,沈欢颜也有错,可现在沈夫人完全把沈家洗白,把沈欢颜骂得一文不值。 这…… 真的是她那位明事理的母亲吗? 沈以恒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敢什么,只是觉得听着这些如坐针毡。 沈夫人说完这些,小心地观察着沈欢颜。 沈欢颜应该会可怜沈家的遭遇吧,应该会跟她一起怒斥异界妖物,然后去向皇帝陈情,把沈家的爵位还回来的吧! 沈欢颜夹起一块鱼肉放在嘴里,细嚼慢咽,吃掉后才将目光移向沈夫人。 “我听说她留下了不少诗词和画作,还因为水利图等做出了不少利国利民的举措,似乎没有你说的那么糟糕呢。” 沈夫人没想到圣女竟然对沈欢颜有了解,她呵呵一笑,“那都是她为了自己的利益搞出来的,毕竟她来自另一个世界,知道一些我们不知道的,但她心思歹毒,唯利是图!很可恶!” “是吗?可我师姐跟我说,她是个很好的女孩。就连睿王也表示过对她的认可,我看百姓们也并没有多么厌恶她呢!为什么你们这么讨厌她?难道就是因为她让你们失去了侯爵的身份?” 沈欢颜完全不跟着沈夫人走。 沈夫人整个人都焦躁起来,她又想着法解释: “苏璃和睿王还有百姓们都被她蒙蔽了,她惯会花言巧语,拉拢人心。” “可你刚才不还说她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十恶不赦吗?一个又有学识,又会花言巧语的人,怎么会是你口中的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又怎么能心甘情愿,付出性命,把我换回来呢?”沈欢颜盯着沈夫人的眼睛,质问她。 沈夫人呐呐,“她、她就是那样两面三刀,在家里一个样子,在外人面前一个样子!” 沈以恒自己都看不下去,闭着眼睛不忍再看。 沈夫人越说越慌乱,前言不搭后语,在她的话中沈欢颜已经接连变化了多种性格。 一个人怎么可能有那么多样子! 这一看就是在说谎,还说不圆! 沈欢颜也笑了,“那她为什么愿意把我换回来?她这么坏,为什么不真的死去,跟我同归于尽,让你们所有人都不如愿呢?” 沈夫人…… 她怎么知道? 第117章 被诈了 “好了!”沈侯猛地拍了一把桌子,然后冷着脸说:“颜颜,原先那人如何跟我们都没有关系了,你要知道你是我们沈家的人,跟我们沈家共荣辱,沈家现在需要你,你一句话,就能让沈家的爵位回来!沈家的地位起来,对你也有好处!” 沈侯就差命令沈欢颜去把沈家的爵位要回来了。 沈欢颜扫了一眼一桌子菜,除了她没人有兴趣吃。 好在,她们说话的时候,她没停,现在也吃饱了。 于是,沈欢颜搁下筷子,擦干净嘴巴,优雅地起身。 “沈侯,你有句话说错了,沈家的荣辱对我的地位起不了任何作用!我完全不在乎!我也不想跟满嘴谎话、自私自利的人做家人!” “你们好自为之吧!” 话罢,沈欢颜抬脚离去。 沈侯气得捏紧了拳头,却不敢拦。 沈欢颜现在多金贵啊,少了一根头发闹到皇帝面前,皇帝都会问罪的! 沈夫人更是六神无主了,她一贯擅长的用言语笼络人心,在沈欢颜面前起不了任何作用。 沈欢心则暗暗打着自己心中的小九九,对于今日闹僵的场面反而乐见其成。 沈以恒失魂落魄的,这一刻他对这个家感到了无比的陌生。 回到宫门处,沈欢颜下了马车,可以乘坐宫中软轿回圣女宫,但来回一直坐着,也累,更想走走。 便步行前往。 不料,刚走了没几步,看到萧睿大步而来。 他面色沉着,眼神深邃,周身气势十分凌厉,路过的宫人都不敢抬眼多瞧。 沈欢颜也挺担心他。 就算为骆家解除了危机,但皇帝要对付他,是实打实的心思。 他、也很难过吧。 “见过睿王。” 到了近前,沈欢颜轻声行礼。 萧睿冷峻的面容在看到沈欢颜时多了一丝温度,“圣女出宫了?” 沈欢颜淡淡一笑,“嗯,吃了个饭。” 萧睿便想到大概了。 沈家为了爵位,为了利益,肯定要使出浑身解数巴结沈欢颜,可他们不会想到眼前之人正是他们曾经千方百计去欺负的人,所以他们的希望注定要落空。 “那倒是可以散散步,正好我有一些问题想跟圣女请教,不如我陪圣女走走。” 沈欢颜眨了眨眼。 其实沈欢颜和萧睿的身份都挺特别的,皇帝应该很害怕沈欢颜和萧睿走得近。 可看起来,萧睿并不在乎。 如果说萧睿想要拉拢沈欢颜从而试探着接近,倒也是人之常情。 可沈欢颜已经帮了他,表明了立场,那萧睿完全可以不用急着跟沈欢颜走得太近。 他是有什么话想说? 沈欢颜盘算着,便应允了下来,“好。” 于是,二人往不远处的御花园中走去。 沈欢颜想起萧睿之前的突然离去,问:“睿王解开心中疑惑了吗?” 萧睿淡淡一笑,“解开了。” 沈欢颜微微挑眉,心中挺好奇的,但很识趣地没有继续追问,窥探别人的隐私。 不料,萧睿反倒说:“圣女想知道我心中疑惑是什么吗?” 沈欢颜眨巴眨巴眼,“睿王如果想说,我自当洗耳恭听。” 萧睿目不斜视地低语,“我有一个喜欢的人,我想知道她还活着吗?” 沈欢颜蓦地停下脚步,眼神心虚地往前后看了一下。 好在宫人们都离得远,萧睿的声音又很低,不足以让外人听见。 可是沈欢颜心中已经涌起了滔天巨浪。 萧睿这是在说沈欢颜自己吧? 是吧? 是吧! 沈欢颜压下心中忐忑,继续往前走,“那王爷找到的答案是什么呢?” 萧睿浅浅垂眸,目光落在沈欢颜的眼神,看到她因心虚而飘忽的眼神,起了要捉弄她的心思。 “圣女觉得呢?” 他目光灼灼地问。 沈欢颜与之对视,感觉这双眼已经完全把自己看穿。 萧睿分明已经知道了! “我什么时候暴露的?” 应该是在萧睿离开前就露了马脚,但具体什么时候,哪个行为沈欢颜却不清楚。 萧睿咧嘴一笑,“现在。” 沈欢颜…… “你诈我?” 萧睿轻轻挑眉,“你不还骗我呢?” 沈欢颜无言以对。 显然,萧睿早就发现问题了,现在也不过是最后求证罢了。 只是沈欢颜并非一定想要瞒萧睿,所以也就没有继续狡辩罢了。 沈欢颜浅浅垂眸,她心中感激萧睿,也很信任萧睿。 所以欺骗萧睿,沈欢颜很抱歉。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萧睿如何不懂? 沈欢颜这样做,是保护她自己,也是保护萧睿。 “我知道你心里都在想什么,但是小颜,我没你想象的那么脆弱,我不希望你想着保护我,而是希望你能敞开心扉,接受我的保护。” 沈欢颜心尖颤了颤。 “可是王爷,从我没能回去的那一刻起,我人生的目标已经不再是安稳度日,我要所有伤害我的人,都付出代价!” 沈欢颜回到京城,可不是享福来的! 萧睿笑了笑,“你又如何知道,我不是你的同路人呢?” 沈欢颜望向萧睿,突然明白了。 沈欢颜的第一仇人是沈家,第二便是皇帝。 以前,沈欢颜担心萧睿会站在国家的考虑,和皇帝的情意上,不认同沈欢颜报复皇帝。 可现在,皇帝因为忌惮萧睿,把手伸向骆家,如何不是触了萧睿的逆鳞。 萧睿若想保护家人,那么势必要和皇帝较量。 毕竟萧睿曾说过,他的人生目标,便是守护。 “你……” 如果沈欢颜的猜想都是真的,那萧睿便是谋逆。 萧睿眼里透出深深伤怀。 他,是最不想要和皇帝走到兵戈相见的地步。 可是,有些事…… “圣女,不如合作吧。” 突然,萧睿说。 萧睿也发现了,沈欢颜现在根本不想谈儿女私情,只想为了生存而奋斗。 那不如就谈合作吧。 “哦?” 沈欢颜果然感兴趣,只是总心虚的眼神往四周瞟。 就在宫中,这么多人的注视下,谈论一些大逆不道的事情,实在太刺激了。 萧睿轻声笑,并不打算告诉沈欢颜,有他在,没有人可以探听到他们的谈话。 这丫头心虚又强装镇定的模样也很是可爱。 第118章 做局 “我可以保护你,也可以成为你的后盾,你想做什么,对付谁,又或者找谁复仇,我都可以帮你。”萧睿表明自己的心意。 “不知睿王需要我为你做什么?”沈欢颜很自觉地问。 萧睿眼神便幽深了一些,“我想知道先皇到底是怎么死的?” 沈欢颜一惊。 “先皇不是病逝吗?” 萧睿也一直以为先皇是病逝,但前日舅舅却说此事可能另有隐情。 先皇生病后,曾召见过骆庭远。 先皇深知萧睿的聪慧和谋略远超太子,但这么多年因为骆家太强盛,所以一直更看重太子,有意让太子压着萧睿。 但,当先皇深知自己已经时日无多后,便开始为北萧的江山考虑。 是不是萧睿更适合成为北萧的王。 骆庭远当时千万保证,如果先皇愿意让萧睿登基为帝,那骆氏做什么都愿意。 这是先皇当时对骆庭远的试探,并未对骆庭远说出最终的决定。 然后第二日,先皇就病逝了,太子理所当然地登基。 骆庭远当时就有点遗憾,可是看着萧睿极力扶持太子登基,甚至帮助太子扫清其他障碍时,他选择了沉默。 现在,皇帝屡次出手打压萧睿,甚至想让骆氏背上谋害皇帝的罪名,骆庭远便藏不住了,把当初的疑虑告知萧睿。 所以,萧睿才想要查询先皇当初的死因。 说实话,先皇当时虽然生病了,但死得很突然,细想起来,确实有蹊跷。 只是时间过去这么久了,想要查不容易。 但如果依赖沈欢颜的预言术,一切会变得很容易。 萧睿简单跟沈欢颜说清事情原委。 沈欢颜笑了笑,“放心,这个交给我。” 沈欢颜也正在发愁怎么对付皇帝。 说实话,哪怕沈欢颜是圣女,想要复仇皇帝也不容易,需要徐徐图之。 但如果能利用萧睿,那一切都会变得很简单。 于是,二人顺利地达成合作。 只是,沈欢颜刚刚使用过预言术,想要再次使用需要时间。 正常来说是一个月后,但沈欢颜对萧睿承诺半个月后,为先皇之死预言。 沈欢颜和萧睿的碰面自然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只是具体交谈过程,皇帝就不得而知了。 “我不是让你多跟圣女接触,交流感情吗?怎么样了?”皇帝问林叙。 林叙一身官服立于殿中,情绪不佳。 他多次邀约圣女,圣女都拒绝了。 去了圣女宫,也会因为圣女正在睡觉,正在练功等诸多要求被拒。 他是一个丞相,每天事务繁多,哪里有时间天天守着圣女。 所以,这感情进度,几乎为零。 “不知怎么回事?总感觉她对我有敌意。” “那也正常,毕竟你是原先沈欢颜的未婚夫,她觉得膈应,不想接受这段婚事也正常。” 毕竟,圣女看起来就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 “你的手段我清楚,我会为你们制造机会,你尽快拿下他,以防……” 皇帝抿了抿唇,他在担心萧睿会拉拢圣女。 毕竟,是萧睿把圣女救了回来,一路相伴。 圣女也很容易更快对萧睿产生感情。 可是让萧睿获得圣女的青睐,皇帝决不允许!那无疑是把利器亲自送到了敌人的手中! 不过,皇帝此时还没有意识到萧睿已经对他彻底失望。 毕竟,皇帝还没有生出诬陷骆家的想法,中毒一案便已经查清了。 在皇帝心中,萧睿对自己还是有感情的,暂时不会对自己出手。 而自己如果出手,势必要一击必中,就算不能让萧睿死去,也要让萧睿再也翻不起身来! 林叙知道事情的严重性,“臣明白,臣一定尽快获得圣女的好感,阻止圣女靠近萧睿!” 过了两日,皇后邀请沈欢颜喝茶。 沈欢颜欣然前往。 “圣女,此处湖景最是美丽,可喜欢?” 御花园的沁芳湖边,杨柳依依,垂在水面,轻微拂过,荡起一圈圈涟漪。湖中荷花看得正好,颜色鲜嫩,夺人眼球。 皇后和沈欢颜临湖赏景,好不自在悠闲。 “甚美,感谢娘娘相邀赏景。” 沈欢颜浅言。 这时,身后走来一位送茶的宫女。 宫女眼底藏着刻意,在靠近沈欢颜时,突然脚一歪,惨叫一声,整个人朝沈欢颜撞过去。 沈欢颜已经不再是之前天真的丫头。 每个人的相邀,都有她的目的,皇后的目的是什么,沈欢颜并没有想清楚,所以时刻敏锐地关注着周围的一切。 宫女撞过来的一瞬间,沈欢颜迅速旋身往旁边夺取。 但这是一条石子路,并不平坦,沈欢颜躲开的角度刁钻,脚下一滑,整个人便朝着凹凸不平的石子路扑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猛地从道路拐角处冲出来,稳稳将她懒腰抱住。 熟悉的香气涌入鼻尖,沈欢颜抬头,撞进林叙带着急切的眼眸中。 “圣女,没事吧?” 林叙不再唤颜颜,他已经发现那样只会让圣女以为他还留恋着之前的沈欢颜。 林叙眼神温柔,好看的眉眼透着关心。 此情此景,任何女子都会心动,除了沈欢颜。 好恶心的一个局! 沈欢颜站稳,淡淡推开林叙,整了整衣衫,“多谢丞相,我没事。” 说着,锐利的眸光投向撞向她的宫女。 “你故意撞我?” 宫女惶恐,“圣女,奴才不是故意的,求圣女饶命!” “你眼底的刻意,我看得明明白白,还说不是!”沈欢颜冷着脸厉喝。 皇帝此时慢吞吞地从同样的拐角处走出来。 “来人,将此谋害圣女的宫女拉下去杖责!” 侍卫立刻上前,二话不说将宫女拖下去。 皇帝这才对沈欢颜展露笑颜,笑中带着一点歉意,“圣女,因为之前占了你身体的异界女子性情暴虐,伤害了不少人,所以有的人怀恨在心,这才试图伤害你。你不必害怕,今后朕会派更多人在你身边保护你!” 沈欢颜心中冷笑。 不审问,随便几句猜测就将事情定性,也不怕别人看轻他这个皇帝! 不过沈欢颜也明白,这正是皇帝和林叙做的局,当然不敢严查。 好在沈欢颜没有被撞进湖里去,否则林叙跳进湖里把湿身的沈欢颜救上来,皇帝便能以沈欢颜清白受损,当场下令让林叙和沈欢颜成婚。 第119章 全是利益衡量 “不用了,这么多人杵在这儿,也没见有什么用!” 沈欢颜不满地驳回了皇帝的意见,然后将目光投向一旁神色复杂的皇后。 “皇后的茶不错,但这御花园的路太滑,我就不叨扰了!” 沈欢颜冷着脸,转身离去。 皇后抱歉地注视着沈欢颜离去的背影,然后看向皇帝时,眼里有着深深的忌惮。 皇帝脸色很难看。 计策没成,还有可能被圣女看穿了,引起圣女的不满,简直糟心! 于是,一甩衣袖,大步而去。 林叙拧起了眉心,也犯了难。 圣女和沈欢颜终究是两个人,在圣女看来,他是沈欢颜的未婚夫,那就相当于是心有所属的人,而现在反过来追求圣女,委实有点渣。 这如何能得到圣女的青睐? 林叙已然失去了先机! 皇帝想来也意识到了这点,或许会另外派心腹去接触圣女。 那么,这对林叙非常不利! 林叙眯了眯眸子,获得圣女的芳心太难了,或许他该想一想其他的法子。 因为沈欢颜不跟沈家亲近,沈家的爵位也没有重新被赐予,沈家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 沈侯在兵部不被重用,就连一向对他不错的皇帝,现在也不爱搭理他。 沈以恒在禁卫营也成了透明人,还时不时被挤兑,说他名不副实的人也越来越多。 这日,沈欢颜练功结束,宫人进来禀报,说:“沈以恒来了。” 沈欢颜挑了挑眉,轻笑了一声。 “让他进来。” 沈以恒其实不想来,不想看圣女的冷脸还拿圣女一点办法都没有,平白让他憋屈。 但是,父亲母亲的命令,他也不能不听。 “妹妹。” 沈以恒露出一抹笑,只是笑得很勉强,处处透着为难。 沈欢颜心中暗暗发笑,想到沈以恒以前总爱强词夺理的样子就好笑。 现在,沈欢颜圣女的身份压下来,他便什么脾气都没有了! “你又来干什么?” 沈欢颜语气不好,默默给沈以恒施加压力。 他心里不好过,沈欢颜心里就好过多了。 沈以恒脸色更垮了,“妹妹,我们是亲人,你能不这么跟我说话吗?” 沈欢颜摩挲着手指,想了想说: “我听师姐说,你以前就是这种语气跟曾经的沈欢颜说话的,总能把沈欢颜气得说不出话来,怎么?换到自己身上就受不了了?” 沈以恒…… 心中暗骂苏璃一百遍。 “我没有。” 他否认,只是声音很虚,没有底气。 “说吧,找我什么事?我很忙。”沈欢颜没有继续跟他掰扯,免得身份暴露。 沈欢颜倒不是怕沈以恒知道她的身份,是担心沈以恒发现什么,会让沈侯警醒,从而让皇帝怀疑。 眼下,她需要以圣女的身份对付皇帝,万不能暴露了,为自己带来灭顶之灾。 沈以恒咽下心中的难受,“心儿要订亲了,父亲母亲想请你参加订亲宴。” 沈欢颜有点惊讶。 沈欢心竟然都要订亲了? 这么快? “哪家的亲啊?” “承恩伯府的三公子。” 承恩伯府,亦有世袭的爵位,虽然爵位不算高,比不得曾经的侯府,但手中有一些,底蕴不错。 不过,以沈欢心的野心,能看上这样的人家吗? 从丞相到伯府三公子,似乎落差大了些。 沈欢颜心里挺好奇,但面上不显。 “不去!” 沈以恒只觉得心梗,“心儿是你妹妹,她订亲,你不去怎么行?” “订亲,又不是结婚,为什么我必须要去?你放心,等她结婚时,我会备上厚礼前去。”沈欢颜淡然地喝茶。 “不行!订亲宴你也要去?”沈以恒铁青着脸。 父亲母亲给他下了死命令的,必须让沈欢颜出席心儿的订婚宴,为心儿撑一撑场面。 沈欢颜轻笑一声,“给我一个必须去的理由。” 沈以恒哽住,说不出来。 沈欢颜身份特殊,理论上来说,非宫宴或重要的皇亲贵胄是请不动她的。 但,他们是一家人啊! 一家人,就该相亲相爱,妹妹订亲这是喜事,她去添个喜气不好吗? 为什么非要给人难受,请都请不动! “你自己都说不出来必须去的理由,就不要在这儿碍眼了,来人,送客!” 沈欢颜懒得搭理沈以恒。 沈以恒气得大吼,“沈欢颜,我们到底怎么你了,让你这般不留情面对待我们这些家人!” 沈欢颜淡淡一笑。 怎么我了? 很快,你会知道的! 沈以恒任务没有完成,回到家里后,又被沈家父母教训了一番,气得一整夜没有睡着。 第二日,沈夫人便来了,一进门就开始哭嚎起沈欢心的不容易。 沈欢颜伪装圣女暴露后,正逢沈欢心成年,相看人家的时候。 耽误了这许久,好不容易跟承恩伯府的三公子说了亲,沈夫人就像一家人其乐融融,不要在伯府面前丢了面子,让沈欢心嫁过去以后不被看重。 作为母亲的这点奢求,沈欢颜忍心拒绝吗? 沈欢颜真的佩服沈夫人。 明明上一次刚闹翻,沈欢颜没给她一点好脸,现在还能声泪俱下地求沈欢颜。 可沈欢颜哪里不知道,她的心思。 是真的为沈欢心好吗? 不,她是想借此告诉所有人,圣女和沈家永远都是一家人,从而保住沈家在世家中的地位,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 沈欢心,也不过是个利用对象罢了。 至于沈欢心和承恩伯府的三公子究竟有没有两情相悦,还不一定呢? 不过,话到这个份上,沈欢颜同意了。 她倒真想看看承恩伯府是不是真心求娶沈欢心。 沈欢心是不是真心想嫁承恩伯府的三公子。 到了日子,沈欢颜盛装出席。 一进门,两家人都迎了上来,对沈欢颜嘘寒问暖。 好似,沈欢颜才是这场宴会的主角。 沈欢心在众人身后死死盯着沈欢颜,眼里藏着嫉恨和不甘。 两家人都来的不多,入席后,美味佳肴端上来,很丰盛,看得出对承恩伯府很看重。 “圣女殿下,我敬您一杯,您尊贵无比,日后我和欢心有什么难处,您一定要拉扯我们一把。” 第120章 合起伙来搞我 沈欢颜这才好好打量这位承恩伯府的三公子。 一个白面小生,眼里透着奸猾。 沈欢颜还在昨日打问过众人的品性,在外面玩得挺花的,不是什么良人。 她淡淡看了一眼旁边的沈欢心,她低垂着头,眼里是深藏的悲哀与不甘。 再看,承恩伯府看向沈欢颜时,那热切的眼神,沈欢颜还有什么不懂。 这不是沈欢心选的夫君,而是沈侯和沈夫人做主的婚事。 承恩伯府,为了圣女的地位而来! 侯府,为了承恩伯府现有的实权和底蕴而来! 对于沈家现在丢了爵位的处境,能和承恩伯府拉上关系,也算不错了。 只是可怜,沈欢心成为了一个彻彻底底的工具人。 圣女回归,沈欢心在沈家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再看沈家小心翼翼的态度,沈欢颜有点明白,今日这场订亲宴真正的目的了。 本来订亲宴在这个朝代不流行,完全可以没有。 但是承恩伯府应该听到了一些风言风语,所以想要在真正订亲前确认圣女和沈家的关系。 和沈家结亲,究竟能不能结交到圣女! 所以,沈以恒、沈夫人连番来请沈欢颜,确保沈欢颜能到场,让承恩伯府愿意订下这门婚事。 其实,沈欢颜坐到这里,也是个工具人呢。 沈家还在想尽一切办法利用她。 那么,沈欢颜现在有两个选择。 搞砸这门婚事,或者促成这门婚事。 见沈欢颜久久不搭话,在场所有人都紧张了起来。 承恩伯府的三公子,更是汗如雨下,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姐姐……” 突然,沈欢心可怜巴巴地拉住沈欢颜的胳膊。 “姐姐,你会祝福我和王公子的是吗?” 承恩伯府姓王。 沈欢颜有点诧异沈欢心的态度。 她以为沈欢心不愿意,或许会乐意沈欢颜坏了这门婚事。 现在看来,沈欢心虽然失落没能嫁给更好的男人,但对这门婚事并没有那么反对。 眼下沈家的处境,承恩伯府已经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沈欢心嫁过去地位尊贵,也算不错。 哪怕这位三公子,不是什么好男人,但沈欢心是正妻! 所以,沈欢心是愿意的。 沈欢颜突然笑了。 这场满是利益考量的局面里,只有沈欢颜在思考情与理。 那么,她有什么理由搞砸一切,惹人厌烦呢! 她倒要看看,沈欢心嫁去伯府,能不能幸福美满? 她倒要看看,沈家巴结上承恩伯府,到底是福还是祸? 沈欢颜端起面前的酒杯,“恭喜,我自然是要祝福二位。” 王公子大大松了口气,面上露出喜意。 吃过饭后,沈夫人要带着王家人在府里转转,沈欢颜没心思,准备离开了。 沈夫人将沈欢颜拉到一边,恳求沈欢颜先去房里休息一会儿,等王家人走了以后再走。 沈欢颜没所谓,刚好吃得太饱,也不想在马车上颠簸。 于是,沈欢颜跟着下人来到一处宅院里休息。 房间很干净很奢华,还燃着好闻的熏香。 “这是谁的房间?” 沈欢颜随口问,只是好奇沈家这日子竟还过得如此奢靡。 “这是客房。” 下人回。 沈欢颜微微挑眉,步入房间。 “圣女好好休息,我们就在外面守着,有事您唤一声就好。” 于是,沈家的下人和沈欢颜带来的宫女都守在门外。 不一会儿,沈欢颜在屋里昏昏欲睡。 门被轻轻推开,林叙身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步入房间,看到沈欢颜坐在桌边,撑着胳膊打瞌睡,没有声张,而是悄无声息走到沈欢颜身后,然后将她轻轻抱起,转身走到床边,把她轻轻放下。 林叙注视着睡得昏沉的女子,眼里翻涌起一些浅浅的情欲。 对于这张脸,林叙从来都很心动。 只是,这位圣女的性子实在不讨喜,不如曾经的沈欢颜更令他喜欢,所以多少有点遗憾。 他也希望,圣女倾心于他,然后自愿嫁给他。 那样他会更满意。 可惜,圣女不配合,那他只能来硬的! 总之,圣女是他林叙的,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只能是他林叙的! 林叙伸手,轻轻抚摸沈欢颜的脸颊,然后俯身。 “噗!” 一瞬间,沈欢颜睁开双眸,尖锐的簪子伴随着锐利的目光刺入林叙的心口。 林叙吃痛,猛地后退,躲避沈欢颜手中的力道。 “你!你竟然是清醒的!” 说着,林叙去看案几上的熏香。 熏香竟然不知何时就熄灭了,连房间的窗户都大开着。 他心思全在沈欢颜身上,竟然没有注意到这些问题。 沈欢颜眯着眸子坐起身,“林叙,你真让人恶心!” 哪怕沈欢颜对林叙的人品已经有过新的认知,却也没想到林叙竟然可恶自私到这种地步。 简直毫无人性! 为了自己的利益,什么都干得出来! 林叙咬着牙,忍过一阵胸口的痛意,大概察觉到没有戳中心脏,不足以致命,才稍稍冷静下来。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林叙也没有什么好装的了。 “圣女,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如果你识时务,早点认清现实,今日就不用受苦了!” “痴心妄想!”沈欢颜咬牙怒斥。 林叙冷笑一声,然后一把拔掉簪子。 “既然圣女不配合,过程可能不太美妙,事后我会好好补偿圣女的!” 说着,林叙扑上来。 沈欢颜冷着脸,手一挥,一把毒药洒向林叙扑过来的脸上。 林叙被呛到,猛烈地咳嗽,吸入更多药粉,然后整个人栽倒在地。 沈欢颜冷哼一声。 “真当我是小白兔,没有一点手段吗?” 沈欢颜没管林叙,跳下车,走出门,凌厉的目光扫过门外一众战战兢兢下人和宫人。 她冷哼一声,“好啊!合起伙来搞我!” 沈欢颜此刻杀人的心都有,但此地不安全,没有任何一个人是沈欢颜能信任的,如果留在这里闹,指不定会激怒沈家和林叙的人,然后使出什么更阴险的手段逼迫沈欢颜就范。 沈欢颜大步离开,宫女在身后胆战心惊地追上。 出了门,沈欢颜抽出一个护卫的刀,一把斩断马车的绳索,翻身上马,直奔苏璃的住所。 最起码,她要先找个能护住自己,由着自己发疯的人来! 第121章 我给你撑腰,你尽管闹 苏璃住在庆云别院。 沈欢颜驾马径直来到别院门口。 “圣女!” 门口的侍卫看到沈欢颜惊讶地上前,连忙行礼,再看她孤身一人气喘吁吁,更觉疑惑。 “苏璃在吗?” “应该……在吧。” 他只是一个别院守卫的侍卫,苏璃小姐神出鬼没,出入鲜少走正门,所以他不怎么肯定。 沈欢颜大步而入,跟着侍卫的指引来到苏璃的院子。 “师姐!” 沈欢颜大声唤,声音里透着急切。 紧接着,跑步声传来,苏璃的身影出现在院门,瞧沈欢颜身上脸上汗津津的,她便知道出事了。 一把拉住沈欢颜的手,打发沈欢颜身后的下人离去后,苏璃才道: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你今日不是去参加沈府的订亲宴了吗?” 沈欢颜眉宇间的怒火还没消下去,气怒地开口: “沈家联合林叙给我下药,想让林叙欺负了我,继续之前的婚约。” 面对苏璃,沈欢颜倒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简单一句把事情交代清楚。 苏璃闻言,气得眸里杀意翻滚。 “她们怎么敢!” 林叙! 沈家! 简直可恶! 尤其是沈家,有这么对待自己女儿的吗? 这是什么冷血的家人! 沈欢颜悲哀地笑了一声。 其实,沈欢颜的心情是复杂的,因为不管她是沈欢颜还是圣女,沈家人都实实在在跟她有血缘之情,是她的家人。 所以,沈家人一次次为了私欲对待沈欢颜,让沈欢颜失望又痛苦。 她怎么会有这种家人! 这种让她午夜梦回连一丝丝原谅的想法都不会升起的家人! 仿佛不死不休才是她们之间该有的结局! “嘭!” 突然,院内的门被大力推开,萧睿满面怒容、周身杀意凛然地走了出来。 沈欢颜惊讶于萧睿竟然在苏璃的房间里。 萧睿大步走到沈欢颜面前,上下打量着她,“可有伤到?” 沈欢颜摇了摇头,“我身上藏了毒粉,没被他得逞。” 但萧睿还是在意地拉起沈欢颜的手腕,替她把脉。 脉象跳得剧烈,是赶路所致,也是吸入了少量药物导致,不过量很少,影响不大。 “回屋说,我给你泡杯凉茶。”萧睿道。 沈欢颜点点头。 进了屋坐下,苏璃告诉沈欢颜,萧睿找她问一些关于天机阁的问题。 沈欢颜这才知道,天机阁今年放了大批弟子出山。 至于为什么,苏璃一副糊涂的样子。 倒是萧睿眸色沉沉,看起来知道得更多。 “把茶喝了。”萧睿将茶递过来。 沈欢颜接过,一饮而尽,心里的躁动平复许多。 “这次,你打算如何?” 沈欢颜眼眸微眯,“我不会再轻易放过他们了!不过沈家人为了利益没有底线,所以我只能先跑出来,免得他们狗急跳墙,做出什么更阴毒的事情来。” 萧睿认可地点头。 第一时间想着保护自己,而不去拼命,是对的。 苏璃也狠狠点头,“我支持你,绝不能让他们好过,否则他们只会更无法无天地欺负你!总之,不管发生什么,师姐替你挡前面。” 沈欢颜感动地弯了弯唇。 门外,下人又匆忙地跑了来。 “圣女、苏小姐,宫里的侍卫和宫女来了好多,要见圣女。” 沈欢颜捏着拳。 “一丘之貉的东西,还敢来找死!” 沈欢颜猛地起身,大步而出。 “我陪你去。” 萧睿也起身了。 沈欢颜轻皱了一下眉,“这件事势必要惊动陛下,你在这里怕是不好解释?” 萧睿淡淡一笑,“无妨!” 如果喜欢的女子受委屈了,他却只能躲在背后看着,那也太窝囊了。 他还不至于那般忌惮皇帝! “走吧,有我给你撑腰,今日你尽管闹!”萧睿话音淡淡,却充满了安全感。 沈欢颜心口轻轻一颤,一种难言的滋味从心底扩散,很……安心,很愉悦。 沈欢颜轻轻一笑,“好!” 三日便并肩走出去。 宫人们看到沈欢颜、苏璃、萧睿三人出现,简直头皮发麻。 这三个人,随便哪一个出来,都能把在场所有人的脑袋摘掉! 一阵请安声过后,贴身伺候沈欢颜的宫女硬着头皮上前。 “圣女,发生了什么?您怎么突然跑了?” 贴身宫女这是打算装傻! “跪下!” 沈欢颜厉声一喝。 宫女心里一慌,噗通跪下。 “你不知道林叙进我房间想做什么?”沈欢颜问。 宫女连连摇头。 沈欢颜冷笑一声,“那你为何在我休息时,将一个与我毫无关系的男子放进我的房间?你居心何在?” 宫女吓得连忙伏地磕头。 “圣女明鉴,丞相说要和你说说话,奴婢想着丞相是您的未婚夫,这才没有阻拦。” “哪里来的未婚夫?我记得我明确告诉过你,林叙与我毫无关系!我的话你都当耳旁风了?” 沈欢颜面色凌厉,宫女吓得只得磕头。 “奴婢不敢!” “你身为我的贴身婢女,连保护主子的名誉都做不到,我要你何用!”沈欢颜不纠结宫女到底知不知情,单就她没有阻止林叙进屋这一条,就足以丧命。 宫女眼看糊弄不过去,连连认错。 “奴婢知错了,求圣女宽恕,奴婢以后不敢了!” 沈欢颜冷笑,“我凭什么宽恕你!” 因为曾经的沈欢颜大爱所有人,她们便觉得圣女理应慈悲为怀吗? 善良软弱的代价,沈欢颜早就尝过了,不会再犯傻了! 威严、杀伐决断、甚至冷酷无情才会让人从心里忌惮,才能阻止那鬼魅魍魉拼了命地扑上来吸你血肉! 沈欢颜扫过所有人。 “我记得皇帝派你们到我身边时,说的是让你们保护我,你们做到了吗?” 所有人垂着头,不敢回话。 不论有什么借口,只要圣女受到了伤害,那他们就是失职! “全部跪下!” 萧睿阴着眸子,扫过所有人。 宫女连同侍卫闻言,就跟刀悬在脖子上一般,吓得纷纷跪地。 沈欢颜诧异地瞧了萧睿一眼。 好羡慕! 她以后也要成为萧睿这样一句话就能震慑所有人的人! 萧睿垂眸望向沈欢颜,眸子一瞬间温柔许多,“他们护你不利,就是死罪也受的,你想要如何便如何?” 第122章 敢动皇帝,胆子不小 沈欢颜扫过众人,轻轻一笑。 这些人都是皇帝的人,怎么会轻易被林叙指使? 而林叙和皇帝从来都是一伙的。 所以这件事,真正该出场的人还没有出现呢! “毕竟是陛下派来的人,我怎么好随意处置,且让他们跪着!等待陛下发落吧。” 沈欢颜转身而去,真正的威慑力并不是手刃一些微不足道的蝼蚁! 而是以自己虽然微薄的力量,搅动更大的风云! 萧睿眸里闪烁着亮光,沈欢颜显然要等皇帝出面。 敢动皇帝,沈欢颜胆子不小。 不过,他喜欢! 苏璃从头到尾没说话,但从头到尾散发着浓烈的杀意,令所有被她注视的人头皮发麻。 三人便这么晾着这些人,回到屋里,继续喝茶。 与此同时,沈府乱成了一锅粥。 王家有人看到沈欢颜怒气冲冲离开,继而宫女侍卫哗啦啦全部追出门去,便紧张地问沈夫人发生什么了? 王家是奔着沈欢颜圣女的地位来的。 虽然沈夫人极力否则圣女和沈家不亲近的传言,但王家始终心里不安。 刚才宴会上,王家稍稍放了点心,但眼下圣女分明是恼怒而去。 沈夫人怀疑是林叙那里出了乱子,但面上不敢表现出来,一边和沈欢心安抚着王夫人,一边派人去沈侯那里打探消息。 沈侯这会儿脸色铁青,一边派人去拦截沈欢颜,一边请来府医救治林叙。 府医说林叙这是中毒了,至于中的什么毒,以他的能力一时半会看不出来,还是尽早请太医的好。 下人也表示沈欢颜二话没说,骑马走了,没拦住。 这事眼看要闹起来,以沈侯的能力显然包不住,他骑马不能让林叙死在沈家! 于是,连忙派人把林叙抬走,送去宫里救治。 沈夫人派人来说王家起疑了,沈侯没办法,送走林叙后,来到前院糊弄王家。 对于可能要和沈欢颜交恶这个情况,半个字都没有透露。 皇帝这边得到消息时,两眼一黑。 “废物!” “都是一群废物!” 奏折被皇帝狠狠摔在案前,禀话的大太监小心翼翼地开口: “丞相已经送去太医院了,老奴也已经让各方封锁口径,以免这件事传出去对丞相名声不好。” “只是这圣女跑去庆云别院找苏璃,怕是不想回宫的打算。” 皇帝拧着眉思索片刻下令,“你亲自去,就说这事朕会为她做主,让她先回宫。” 大太监领命去了庆云别院。 皇帝思忖了片刻,来到太医查看林叙的情况。 林叙是他一手提拔的心腹,如果就这么被沈欢颜毒死,皇帝就亏大了。 且圣女也很重要,皇帝都不能把圣女怎么样,只能暗自吃了这个哑巴亏。 好在太医院众多太医检查救治过后表示毒性发作虽快,但不是致命毒药,眼下还能救回来。 皇帝闻言,多少放心了些。 然,等他回到寝宫后,大太监匆匆回来禀报: “圣女说了,皇帝派去的人无一真心在乎她的安危,她原以为宫里是最安全的地方,现在看来并不是。所以日后便不在宫里住了。” 皇帝气得捶案。 “她好大的胆子,敢这样拒绝朕的旨意!” 大太监劝道:“陛下息怒,此事圣女若是闹大了说,连百姓都会谴责宫中侍卫办事不利,丞相的名誉也要受到影响。” 所以,现在,还是要依着圣女为好。 皇帝如何不懂,可正因为如此,他才更气! 气圣女轻易拿捏了他这个皇帝,他还不能下令惩处!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皇帝道。 大太监惶恐,“奴才怎配给陛下出谋划策,只是还有一事,奴才不得不说。” “什么?” “睿王也在庆云别院,看起来十分护着圣女,圣女跟他挺亲近的。”大太监小心谨慎地说,似乎料到了这个消息会让皇帝更生气。 不过皇帝倒是没有发怒,而是一下子沉了脸,面色严肃起来。 其实,其他的事情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圣女开始不信任他这个皇帝了。 真正的圣女要比之前的冒牌货聪明很多,之前的皇后邀约喝茶,宫女撞击,林叙相救恐怕已经让圣女起疑。 这次林叙贸然使用这种极端手段,宫女侍卫无人阻拦,圣女必然会怀疑这背后是他这个皇帝策划的。 那么,圣女极有可能不再信任他。 单这一点也还好,反正他只想利用圣女的预言术。 亲近圣女,获得圣女是最佳方案,他还有无数法子可以让圣女为他所用。 但如果萧睿插手进来,且圣女更信任萧睿…… 更事情就非常糟糕了。 好在现在和萧睿闹得不是很僵,萧睿应该不至于利用圣女对付自己,皇帝心里不至于过于慌乱。 思索良久,皇帝深吸了口气。 “我亲自前去。” 总之,先表明态度,把自己从林叙做的这件蠢事中摘出去。 本来这次皇帝也是不知情的,只是之前吩咐过宫女要尽力配合丞相,促进丞相和圣女的关系。 庆云别院。 皇帝刚到,就看到满院子跪着的宫人和侍卫。 “陛下驾到。” 大太监喊了一声。 屋里,沈欢颜和萧睿对视一眼,这才缓缓起身来到门外迎接。 “陛下。” 沈欢颜和苏璃如出一辙浅浅抬头点头。 “皇兄。” 萧睿只保持了一贯的淡然。 皇帝淡淡扫了萧睿一眼,没跟萧睿搭话,只对沈欢颜柔和一笑: “圣女,朕知道你这次受委屈了,你放心,朕会给你做主,跟朕回去吧。” 皇帝亲自来接,姿态也算做足了。 可这表面姿态打动不了沈欢颜半分。 “那不知陛下要如何为我做主?”沈欢颜淡淡问。 皇帝扫了一眼跪成一片的宫人和侍卫,眼底闪过狠辣,“保护不了圣女安危,要你们何用,全部拉下去斩了。” 这都是皇帝的人,但就这么被抛弃了。 在皇帝眼里,这样的可用之人多如牛毛,不值一提。 杀就杀了。 禁卫军动作迅速地把人都拉出去,宫人和侍卫脸上满是绝望。 沈欢颜眼皮跳了跳。 总归她没杀过人,也从不愿有人因她而死,所以心里多少是有些触动的。 但也只有一瞬。 这些人在默许了林叙对自己实施伤害时,便跟林叙无意! 沈欢颜无需对她们产生任何不忍。 第123章 一一算账 “圣女可消气了?”皇帝道。 沈欢颜轻呵了一声,“不过是几个做不了主的奴才罢了,沈家布了这局,要把我这圣女吃干抹净,陛下又当如何?” 皇帝看着沈欢颜面上的冷厉之色,有点惊讶。 她当真半点不在乎和沈家的血脉亲情? “他们毕竟是你的家人,你想如何?” 沈欢颜轻笑一声,“他们只把我当摇钱树,何时将我看作家人了,如此自私自利之人,如何能为国效力,为民请命?陛下身边若是只有这些人辅佐,那我觉得北萧危矣!” 后面这句话说得极为严重。 皇帝眸子眯了眯,随后笑着颔首: “圣女风姿我今日算是见到了,很好!” 别说,皇帝挺喜欢的! 这般狠辣,跟他才是同类人! 如果能得这样的预言师辅助,何愁大业不成! “既如此,我明日便宣旨,沈侯和沈小将军德行有亏,能力不足,贬为庶民,所有资产充公,永世不得再入朝堂和军营!” 沈欢颜眼皮都不眨一下。 这是沈家应得的结果。 既然他们拼了命地想保住荣华富贵,不惜泯灭人性,那边让他们好好体会下人间疾苦! “圣女,可否跟朕回宫了?” 今日,皇帝彻底见识了圣女的魄力,反而对圣女越发感兴趣。 他被以前圣女心怀天下的良善模样给影响了,殊不知这样狠辣果断的圣女才是她最想要的! 才是能跟他并肩齐行,放眼天下之人! 沈欢颜摇了摇头,“陛下是不是忘了,这件事的始作俑者?” 皇帝略显为难地皱了皱眉头。 “圣女,丞相为国为民操劳多年,政绩斐然,从未有什么不妥。今日这件事,是他糊涂了。你不知道,他和之前的异界女子感情深厚,在所有人痛斥那女子时,只有他在维护。他只是难以接受爱人的消失,所以才一时糊涂,做了错事。你就原谅他吧,我也会教训他,让他以后远离你。” 皇帝已经不打算把林叙和沈欢颜凑对了。 不过,这番颠倒黑白的话倒是把林叙洗白了两分。 只可惜沈欢颜这个当事人听得实在恶心。 这里面,哪里有半点真情,全是利益的追逐罢了。 “我不想管他怎么想?我只知道他伤害了我!”沈欢颜不能这么轻易放过林叙。 “他中了你的毒粉,现在危在旦夕,已经受到惩罚了不是吗?”皇帝为林叙辩解。 林叙是在皇帝朝堂上的左膀右臂,很多事都需要林叙去做,皇帝不能放弃。 皇帝继续劝解,“如果无故惩罚丞相,难以服众,可若是把这件事公之于众,圣女的名誉会受损,这对你来说也不好,圣女,此事朕既是为你考虑,也是为国家考虑,是最合适的做法。” “你说呢?睿王呢?” 突然,皇帝把萧睿拉了进来。 萧睿眸子一凛,便欲开口。 在他看来,就是把林叙千刀万剐,也该! 然,沈欢颜快速抢在萧睿前头说:“既然陛下是为国考虑,我也不能这么不懂事,就这样吧。但是你宫里那些人我已经不相信了,我要求让苏璃陪我,贴身保护我的安危。” 萧睿抿了抿唇,将喉间的话咽了回去。 他知道沈欢颜不想让他出头,是护着自己。 既欣慰又心酸呢。 苏璃立马站了出来,“没错,我师妹住在宫里才几日,就受了这么多委屈,我必须保护她!任何人都休想欺负她!” 皇帝拧着眉,是不满意沈欢颜这个提议的。 因为这样会让沈欢颜脱离他的监视和掌控。 但是沈欢颜刚刚退了一步,他若是连这个都不同意,怕是沈欢颜还要闹。 “行!你安心就好!” 只要人还在宫里就好! 大太监连忙上前,“那就请陛下和圣女赶快回宫吧,陛下您不宜离宫太久。” 沈欢颜福了福身,“陛下先回吧,我帮师姐收拾一下东西,晚上就回去。” 皇帝眼底滑过暗光,然后将目光投向萧睿。 “还没完睿王怎么在这里?” 萧睿浅浅一笑,道:“之前游历江湖认识了一位天机阁的前辈,不知前辈现下如何,便找苏小姐问问。” 皇帝找不出什么错漏来。 萧睿想要见谁,都是可以的。 “许久没有和你下棋了,陪我回宫下一局。” “陛下难道忘了,今日是我母妃生辰,如果不是圣女这事耽搁,我早该回去陪她老人家了。” 皇帝这次还真愣了。 近日繁忙,连贵太妃生辰都忘记了,甚至没有准备贺礼。 “怎么没有大办?” 如果大办,理应请各方好友,那皇帝也不至于忘得干干净净。 萧睿道:“她近日身体不好,不想让她操劳,也不愿喧闹,就不大办了,家里人吃个饭就好。” 说着萧睿道:“陛下就别操心这些了,赶紧回宫吧,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你出了宫,路上会不安全。” 皇帝默默,一甩袖子走了。 圣女和萧睿已经接触了,那也不在乎多这一时半会。 许是,两人在回来的路上有了一些感情,有交流也正常。 不过,出了门,皇帝还是吩咐下去,“近日多关注萧睿的动向。” 皇帝走后,沈欢颜浅浅舒了口气,然后转头担忧地看向萧睿: “你怎么不早说今日是你母亲生辰?” 如果早说,沈欢颜就不会留他这么久了。 萧睿无所谓地笑笑,“没关系,母亲喜清净,我在她跟前多呆一会儿,她便嫌我烦呢。” “那你现在要回去了吗?”沈欢颜思忖着一些事。 萧睿摇摇头,“把你们送入宫,我再离开。” 虽然宫里有皇帝这个最大的隐患,但宫外有东魏的探子,也不算很安全。 沈欢颜深深吸了口气,然后目光灼灼看向萧睿: “那我现在为你预言先皇之死!” 萧睿瞳孔一缩,“可以吗?” 沈欢颜认真地点头,“可以!” 虽然跟上次间隔有点近,但可能是灵魂结合,不再残缺的原因,沈欢颜感觉还不错。 萧睿难得有些紧张地捏起了拳头,“那就拜托了!” 第124章 先皇之死 三人回到苏璃的房间,苏璃守护,沈欢颜则拉着萧睿坐下。 预测未来,可以占卜吉凶,从而知晓天意。 但窥探过去,则不需要占卜,有媒介即可。 既然窥探的是先皇之死,那么萧睿自然可以作为眉间。 萧睿摊开手掌,沈欢颜则咬破手指,在萧睿的手掌中以血绘出繁复的术法纹路。 术法完成的那一刻,淡淡的光晕将二人笼罩。 过往,一点点呈现在沈欢颜的面前。 从始至终,先皇更喜欢的、更看重的都是萧睿。 这是他所有孩子里最优秀的那个,他为有这样的儿子而自豪。 但先皇从不表露对萧睿的喜欢,他忌惮萧睿背后,贵妃母族骆家的势力,害怕他还未老去,骆家就开始谋夺他的帝位。 让他堂堂皇帝落个被儿子谋逆,早死的下场。 先皇更多的时候都对嫡长子萧泽更为看重,哪怕萧泽资质一般,但扶持萧泽可以名正言顺地打压萧睿以及骆氏。 这种权衡一直持续到先皇一次大病后身体每况愈下,久不能痊愈,太医束手无策,先皇便知自己时日无多。 然后,先皇开始重新思考帝位继承人。 把江山交给萧睿,才是最让先皇放心的。 于是,先皇召见了骆庭远,得到骆庭远的保证,永远支持萧睿,忠于萧家。 先皇心中便有了伎俩。 然此时太子经营多年,已经有些实力,他发现皇帝有意重新立储,在皇帝接近骆庭远后的第二日,果断地了结了皇帝的性命。 皇帝已经年迈且虚弱,他只喂给皇帝一味与之身体情况完全抵触的药,便要了皇帝的性命。 神不知鬼不觉,然后顺利登上帝位。 预测戛然而止,一切已经非常清晰。 沈欢颜缓缓睁开眼,望向萧睿,她无需多言,因为刚刚她看到的一切,萧睿也能看到。 萧睿眼眶泛着红,染着沉痛。 信了这么多年的兄弟,他付出过那么多,结果到头来,他信赖的只是一个弑父的刽子手。 但或许也早有猜测,萧睿情绪还算稳定,他抬起眼眸,关心沈欢颜,“你还好吗?” 沈欢颜脸色微白,但勾唇笑了笑,“我没事。” “我送你们回宫,回去后好好休息。”萧睿轻言。 沈欢颜识趣地没有多问。 然后帮苏璃收拾了几件衣物后,几人乘马车回宫。 车内,沈欢颜微微靠在车厢上出神。 皇帝之死的结果对沈欢颜来说是好的。 她相信萧睿不会允许皇帝继续待在那个位置上。 皇帝施加给她的痛苦,她终于能够还回去了。 沈欢颜这边回宫后,只留了两个粗使的丫鬟伺候,和苏璃悠闲地吃了晚饭。 而沈家已经乱套了。 沈以恒得知了沈家父母联合林叙意图毁掉沈欢颜清白后,大发雷霆。 沈以恒糊涂,但他很看重家人,对家庭和睦有着近乎愚昧的执念。 之前沈家对沈欢颜所作所为,他可以理解为沈欢颜不是沈家人,虽然为沈家人开脱。 包括沈家对圣女的利用,沈以恒也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他想父亲母亲不容易,想要荣华和富贵没有错,妹妹也理应为家里付出。 可现在,沈家父母不择手段到,用这样下流的方式伤害沈欢颜,沈以恒再也接受不了。 他只觉得天都塌了,父母已经变成了他完全不认识的模样。 最终,沈以恒和沈家父母大吵一架后,夺门而出。 第二日,皇帝随便找了些沈侯和沈以恒办事不利的证据,又把之前他们虐待沈欢颜的事情拿了出来,怒斥他们品行不端,然后削去了职位,收缴财产,贬为庶民。 一夕之间,京城再没有沈家这个权贵世家。 沈侯想尽办法周旋,但以前和他交好的世家,现在全部躲着走,连沈侯的面都不见。 沈夫人在宫门口给沈欢颜递信求见,给皇后递信,给曾经和她交好的所有人递信,都没能见到沈欢颜。 王家昨日才定下的婚事,今日当即就来退婚了。 不料,沈欢心爆出他已经和王家三公子有了肌肤之亲,如果王家三公子不娶她,她就报官去。 最终,王家迫于无奈答应娶她做妾室。 至于沈以恒,灰头土脸,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才能挽回,如行尸走肉般看着沈家什么都没有了。 至于林叙,捡回了一条命,被皇帝明令禁止不得再接触沈欢颜。 他自然心有不甘,但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再生事端。 半个多月的时间,沈欢颜两耳不闻窗外事,甚至连房门都不出,跟苏璃一起钻研术法和武功,跟着苏璃练习拳脚,强身健体。 这日,皇帝来请沈欢颜。 时隔一月,他迫不及待地要求沈欢颜为她进行第二次预言。 这次,不再朝堂之上,屋内除了皇帝没有任何人。 “陛下,您想测什么?” 皇帝沉默了片刻,眸子深邃,带着一丝勇往直前的魄力。 “朕要攻打西金王朝,你来预测此次出兵能否胜利?” 沈欢颜眸子一凛,“陛下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我们和西金的关系一向不错啊。” 皇帝现在很看重沈欢颜,愿意跟沈欢颜多说两句。 “圣女,如今天下看似局势稳固,实则不然。东魏越发强盛,兵马粮草充足,频频派兵驻扎边境,与我边疆时常发生小规模的战争!” “他们狼子野心,攻打我们是迟早的事!毕竟我们北萧贫瘠,在四大王朝实力最弱,我们会是他们想要吞掉的第一块肉。然后就是西金、南齐!” “试问,哪个帝王有能力时,不想一统天下呢?” “与其等着别人来打,不如主动出击!” 沈欢颜点点头。 “我明白了,相较于东魏,西金的实力没比我们强太多,在东魏出手之前,拿下西金,壮大我们自身的势力,便能震慑东魏。” “没错!” 皇帝面上满是激动之色。 他现在倒也不想着统一天下,毕竟东魏过于强大,他只想拿下西金,然后被迫让东魏去和实力较强的南齐战争,然后和东魏形成天下两分的局面! 喜欢全家盼我死?圣女归来,杀穿全家请大家收藏:()全家盼我死?圣女归来,杀穿全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5章 给皇帝挖坑 “可是,西金实力较强于我们,我们未必能一举拿下西金,如果战线拉长,极有可能被西金和东魏包夹,到时候……” 国灭人亡! 皇帝轻轻一笑,“所以,还要有劳圣女为我预测,此次出兵胜败如何?问题在哪?只要有你,我相信我们定能弥补不足,一举攻下西金!” 沈欢颜笑了笑。 所以,这就是皇帝想要圣女,不惜一切代价要拉拢沈欢颜的原因。 其实,曾经,沈欢颜和皇帝关系挺好的。 皇帝厚待沈欢颜,沈欢颜也愿意尽全力帮助他。 如果,皇帝没有为一己私欲伤害沈欢颜,沈欢颜可能真的会助他一臂之力,去征战四海! 可惜…… 沈欢颜微微垂眸,“那我开始了。” 皇帝眸中闪着亮光,浅浅点头。 沈欢颜同样拿出三枚铜钱洒落在八卦台上。 “卦象如何?”皇帝迫不及待。 沈欢颜摇头,“不好,此事估计不能成!” 皇帝猜到会出问题,倒也不丧气,只道:“我要知道原因!” 沈欢颜没说什么,照例滴血在八卦台上,然后进入预言。 片刻后,沈欢颜睁开双眸。 皇帝紧张地站了起来,“是哪里出了问题?” 沈欢颜叹了一声,“以睿王、骆家为首的众多朝臣都主张和平,不赞同陛下您出兵攻西金,所以您压根出不了兵!” 皇帝眯了眯眸子,有些恼恨! 他猜到过会有老顽固阻止他出兵,但没想到萧睿、骆家都如此,且看起来他们会成功,他这个皇帝倒做不了主了。 “具体情况如何?”皇帝又追问。 沈欢颜有些疲惫的笑笑,“陛下,我只能预知一个大致的结果,并不能完全看到未来发生的详细情况。” 皇帝深舒了口气。 “辛苦圣女了,那你先回去休息,今日我们预测的内容切记不能告诉任何人。” 沈欢颜点头,“我懂。” 出了门,走在寂静的宫道上,沈欢颜的眼眸渐渐深沉起来。 刚才,她并没有进行任何预言,只做样子骗骗皇帝罢了。 所有的预测结果也只是她的想法,并非真实会发生的事情。 想来皇帝会因这件事而再次想办法出手对付萧睿和骆家。 这是沈欢颜和萧睿商量后的结果,直接掏出皇帝害死先皇的事,需要非常确凿的证据,且皇帝必然要反抗,要纠缠,很难做到一击致命。 那么,他们需要皇帝犯更多的错。 接下来,就看皇帝到底准备如何对付萧睿。 七日后的金銮殿,带着风雨欲来的诡异平静。 皇帝突然发难,侍卫进门,将镇国公骆庭远压到殿中。 “昨日收到密报,国公爷和西金私通,卖国求荣!” 皇帝一眼出,四座皆惊。 骆庭远对北萧的贡献有目共睹,怎么可能勾结西金? 皇帝有备而来,自然不会凭空污蔑。 丞相林叙在内的皇帝党派朝臣,列举了各种异常,试图锤死骆庭远。 与此同时,禁卫军已经闯入骆家,控制了骆家上上下下,把骆家翻了个底朝天,并翻出骆庭远和西金的往来信件,信件上还有南齐太子的印章。 证据尽数摆到殿堂之上,满朝文武哗然,已经信了大半。 骆家功高盖主,又有萧睿这个名声在外的王爷可以辅佐,和皇帝属于完完全全的两派阵营,且皇帝对骆家的打压大家也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么,骆庭远为了骆家日后的繁荣,选择放弃皇帝,和西金勾结,从而推翻北萧的统治,谋求日后新的发展,也不是不可能。 且,骆家的势力很大,如果皇帝没有发现,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一时之间,骆庭远成为众矢之的。 近乎大半朝臣都要求皇帝严惩骆家! 骆庭远则安静地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皇帝满意地看着这个局面,正要下令之际,一道玄色身影出现在大殿门口。 睿王! 皇帝眯了眯眼眸。 这件事,他没有直接去牵扯萧睿。 一来萧睿太过聪明,皇帝担心事情受阻。 二来萧睿的依仗从来都是骆家,只要骆家倒台,萧睿也就不足为惧了。 可没想到萧睿还是来了。 来的这么快! 甚至皇帝提前吩咐了,未经召见,萧睿不得入宫。 随着萧睿走入殿中,朝臣心都提了起来,皇帝亦眯起了眸子。 “睿王,骆庭远叛国已是定数,你贸然闯入宫中,是何意?”林叙开口质问。 “定数?” 萧睿轻蔑一笑,“那就让大家看看你所谓的定数,有多肯定。” 萧睿拍了拍手掌。 下一秒,两个侍卫压着好几个人进入宫殿之中。 这些人里有宫人太监,也有宫外的工匠。 萧睿一个眼神扫过去,他们磕磕绊绊地把皇帝身边大太监吩咐宫人去宫外寻找工匠、制作西金印章、伪造西金信件,并将伪造的信件偷偷藏入骆家的过程磕磕绊绊地说了出来。 指认皇帝,他们吓得都快尿裤子了。 可不是他们想说,而是不说,他们也是死,说了好歹萧睿答应保他们性命。 主动被萧睿掌握在手里。 他们只能赌一把了。 皇帝听得心中慌乱无比,这件事做的明明很隐秘,可就好像在萧睿眼皮子底下进行的一般,竟让他把所有关键证人都找到了。 这…… 林叙眼看事态不妙,立刻全盘否认。 “睿王,你为了保骆家,竟然找了这么多人,编了这样大的谎话来污蔑圣上,你居心何在!” 是啊! 这些微不足道的蝼蚁如何能成为证人? 他们的话,根本没有任何分量! 皇帝眨了眨眼,定下心神。 萧睿似乎早就料到皇帝不会承认,面上波澜不惊。 同时,一直不曾开口的骆庭远终于抬起了头。 “皇帝,我知道你为何要如此着急地对我出手,这些年我一直在追查先皇之死,终于在前些日子找到了证据,你担心我将你弑父的罪名曝光出来,便先下手为强,想要除掉我,真是好手段!” 骆庭远的话一出,更是如凉水泼进了油锅,炸得满朝文武惊慌失措。 “什么先皇之死?” “什么弑父?” “镇国公这是什么意思?” 喜欢全家盼我死?圣女归来,杀穿全家请大家收藏:()全家盼我死?圣女归来,杀穿全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6章 真相 皇帝也被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胡言乱语!骆庭远,你真的是反了天了!来人,将他拖下去!” “陛下怕什么?如果镇国公是胡说,你紧张什么?”萧睿淡淡出声,却很好地把场中的喧闹压了下来。 随后,又道:“把当年服侍先皇的大太监妹妹带上来。” 萧睿才是有备而来,一个又一个证人上场。 来人已经五十有余,跪下陈情。 当年,先皇死后,大太监派人给她这个在上唯一的亲人寄来一封信,信中言明皇帝是被太子所害,他也难逃一死,让其妹妹带着这个秘密和银钱找个地方隐姓埋名的生活。 直到前日萧睿找到了她! 当年的信件也被呈上来,但从纸张的陈旧来看,便有些年份了,更别提大太监职位高,一定留下过不少笔墨,稍加核对就能看出来! 皇帝心里已经很慌,但他是皇帝,他是天下之主,还能真让萧睿反了天去不成! “朕知道了,萧睿,你早就开始策划谋逆,这一切都是你的局!你盯着朕的一举一动!” “好啊!你真的好!” “禁卫军在哪?给我把这叛贼拿下!”皇帝怒吼,已经不愿意在意所谓证据,因为显然萧睿准备更充足,他说也说不过的。 那么,就都死好了! 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宫里的势力早就全部掌握在了他的手中! 然,大殿内外,静得连根针都听得见。 半晌后,皇帝难以置信地倒退两步。 怎么可能? 骆庭远轻笑了一声。 皇帝自以为他羽翼渐丰,已经可以和骆家有了较量的能力。 殊不知,他以为的他的势力,不过是骆家和萧睿的让步罢了。 就连禁卫军统领也曾是骆庭远门下的弟子。 只不过,为了让皇帝能信任,能好好任用这些有才能之人,骆庭远都以各种各样的借口和这些人决裂了。 有的甚至面上都成了仇人! 可是,只要骆庭远一声令下,这些人都会义无反顾地回来。 他们之间的情意从来不是皇帝的利益相诱能抵挡的。 皇帝扑通一下落回龙椅,仇恨地盯着萧睿,“你们这是造反!” 林叙也慌了,万万没想到他们先发制人竟然会落到这种局面。 “萧睿,不管陛下有什么错,也不是你该控制朝堂、控制宫廷的理由,你这是造反,你在谋逆,这是死罪!” “各位大臣,你们要看着萧睿谋害陛下吗?” 众朝臣面面相觑。 如果情况正常,他们自然会效忠陛下。 可是,这份呈上来的信件,明明白白写到先皇是陛下所害。 那么,一个弑君弑父的人还配坐上皇位吗? 林叙急道:“陛下这么多年仁爱治国,任劳任怨,做出那么多功绩,你们都忘了吗?” 朝臣们互相对视一眼,神情复杂。 不得不说,萧泽也算是一位好皇帝,不说多么谋略无双,但也确实勤勤恳恳。 林叙瞧着大家有点动容,继续道: “陛下究竟有没有弑君有待查证,这些证据全部都是可以伪造的,我想陛下一定愿意自请兆天府进行调查!” “但,萧睿如今举动是谋逆无疑!应当立即扣押!” 几个一直是皇帝林叙党派的人连忙赞同。 其他人则满脸纠结,做不出抉择。 毕竟,皇帝的威严是压在众人心里的一座大山,突然之际,谁敢跟皇权叫板。 哪怕这些人更信任萧睿,也不敢贸然出头。 万一萧睿失败,那么今日为萧睿说话的人,都得满门抄斩! 且,萧睿提前没有联系过任何人为他说话! 却见萧睿依然站得笔直,半点不慌。 “呵~” 一声女子的轻哼蓦然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圣女竟然不知何时就站在了门外。 沈欢颜缓缓步入殿中,站在萧睿身边。 萧睿回头追随她的身影,眼里多了一丝温情。 沈欢颜则直视着皇帝。 “好一位仁爱之君,那么今天就让我们来看一看当今陛下究竟算不算一位好皇帝!” 沈欢颜虚空画出一个泛着淡淡荧光的阵法 然后划破手腕,让鲜血尽情流淌。 萧睿吓了一跳,沈欢颜冲他虚虚一笑,“没事,死不了的。” 带鲜血染红了阵法,沈欢颜轻启红唇。 “北萧皇帝的仁爱与卑劣,我会大家看得清清楚楚。” “不!” 皇帝终于想到了什么,猛地站起来,扑上来,想要阻止沈欢颜。 萧睿闪身上前,强硬地拦住了他。 下一秒,虚空之中出现隐约的场景,正是皇帝害死先皇的过程。 “这……” “先皇竟然想把皇位传给睿王。” “陛下得知了消息,竟提前残忍杀害了先皇!” 众人义愤填膺。 但这还不算完,之后还有皇帝把萧睿的策略、想法占为己有,当做自己的功勋,然后一步步把萧睿挤出朝堂。 以及他为了扩大自己的势力,暗中干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全部公之于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甚至包括沈欢颜身份曝光后,他一边宽容地赦免,一边暗中报复,让沈家人狠狠虐待沈欢颜。 随着画面一一闪过,皇帝再也站不稳,踉跄地跌到地上,狼狈不已。 萧睿连忙来到沈欢颜身边,拿出手帕帮她将伤口包扎起来。 看着二人亲密的举动,皇帝失声笑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你宁愿帮他,也不愿意帮朕?” 皇帝难以置信,圣女竟然早就成为了萧睿的人! 可他到底哪点比萧睿差了! 连一个刚回京的圣女都毫不犹豫地选择萧睿,而背叛自己。 沈欢颜虚弱地笑了笑,“你那样虐待我,恨不得我死去灵魂都不得安宁,我为什么要帮你呢?” 此话一出,皇帝惊得瞪大了眼睛,就连林叙也激动地跑上前,一眼不眨地盯着沈欢颜。 “原来,你没死!” “你是沈欢颜!” 林叙终于明白了,那么圣女从一开始就对他充满敌意。 原来,圣女一直都是沈欢颜。 皇帝也不可置信。 萧睿眼看这个局面,便为大家解释,以免大家误会沈欢颜。 “圣女本就魂魄不全,有一部分灵魂穿越到了异界生活,是圣女被东魏的国师拘走了灵魂后,另一部分在异界的灵魂才回归本体,复活圣女的阵法只是将圣女和她丢失的魂魄融合罢了,所以我们眼前的人既是曾经的沈欢颜,又是圣女!” 喜欢全家盼我死?圣女归来,杀穿全家请大家收藏:()全家盼我死?圣女归来,杀穿全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7章 让我成为你的家人 众人恍然,但因为这番解释,看向沈欢颜的目光更加敬畏了。 这样奇异的经历大概也只有圣女这样天赋之人才能拥有! 且,这份预言术可实在太强大,太可怕了。 之后,林叙乃至皇帝一党的朝臣彻底无话可说,其他朝臣也终于和萧睿统一战线。 剩下的事情不需要沈欢颜,沈欢颜也因为这次预言过于庞大,而损耗太多心血,异常虚弱。 萧睿便让人将沈欢颜送回宫里,派了重兵把守和太医治疗。 之后,沈欢颜便从苏璃口中听说后续发展。 皇帝被囚禁起来,终身的。 林叙的丞相之位没了,因为林叙没有涉及当年谋害先皇的事,所以罪不至死,判了十年牢狱。 皇帝的羽翼不算多,萧睿也都快速处理了。 唯一令人意外的是,萧睿并没有登上帝位。 朝臣一致认为萧睿是皇帝的最佳人选,毕竟当年先皇也是这个意思。 但萧睿坚持扶持了他最小的一位、目前年仅十二岁的皇弟登基,而自己暂居摄政王之位,等皇帝等自主掌管朝政时,他自会退下摄政王之位。 众人这才明白,哪里有什么谋逆,这位被世人称为天才的皇子,目光惠及天下,从来没有聚焦在那个看似高高在上,实则禁锢身躯、亦禁锢灵魂的位置上。 沈欢颜的身份也公告天下。 曾经谩骂过沈欢颜的那些人默默没了踪影,半点风头都不敢露了。 夜凉如水,转眼入秋,天气寒凉起来。 沈欢颜坐在院中,仰望圆月。 突然,一道人影投下,紧接着,宽大的披衣盖在沈欢颜的身上。 “可是想家人了?” 都说明月寄相思,萧睿轻易猜到沈欢颜心中所想。 沈欢颜垂下眼眸,哀伤倾泻而出。 她竭力说服自己要好好生活,要开心,不能辜负父亲母亲的期望。 可是每每夜深人静,想到灵魂回去时的那一幕,便心痛难当。 萧睿心疼地蹲下身子,轻轻握住沈欢颜的手: “我想你的亲人一定会想:不管你哪里,天上还是人间,一定都要开心快乐。” 沈欢颜眨眨眼。 萧睿是王爷,是摄政王,可是却弯着膝盖半跪在她面前,深情而温柔。 沈欢颜轻轻点头,“我知道,我会好好生活,不辜负她们的培养和期盼,我只是……” 悲伤流淌,沈欢颜将那日回去时的场景告诉萧睿,以及之前的梦境。 “我也希望他们能开心快乐,安度晚年,可是……” 萧睿听了这些,眸里闪过些深意。 脑海中想起和云倾雨那日的谈话。 沈欢颜的穿越极有可能是跨越时间和空间的,而这时间和空间都有着许多不确定性。 萧睿用力捏紧沈欢颜的手,“既然你在冥冥之中能感应到他们,或许他们也能。如果他们在梦中看到你是不快乐的样子,那我想她们一定会更难过。可如果他们的梦里你是幸福的,那我觉得他们也会得到一丝安慰,你说是吗?” 沈欢颜心口微动。 “会吗?她们也会梦到我吗?” 梦到我在另一个世界,还活着。 萧睿眸光深深,“会的!” 沈欢颜真的有被安慰到,唇角浅浅弯起,露出一抹好看的笑。 “谢谢你,睿王,你真的很好。” 萧睿抿唇而笑,“那么小颜,你愿意让我成为你新的家人,从此爱你、护你、陪伴你的一生吗?” 萧睿的眼神炙热,像太阳一样灼烧着沈欢颜的心。 “你……” 萧睿的心意,沈欢颜早就知道了,但没想到他会这么坚持。 现在皇帝下台,他是摄政王,他要什么有什么,就算沈欢颜和他没有更多关系,沈欢颜也会信任他,倾尽全力帮助他。 可是,他还是如此迫切而坚定地选择了沈欢颜。 沈欢颜本来下意识的质疑,求证,但看着那双眼眸中纯粹的追求,她觉得没有必要了。 “嗯……” 沈欢颜抿着唇,似乎有些为难。 萧睿紧张了起来,“怎么,你不愿意?” 难道沈欢颜还是喜欢林叙那种小白脸。 萧睿有些气馁,在追女孩子这方面,他其实没有什么经验,毕竟从来只有女孩子往他身上扑。 一瞬间,萧睿已经自省许多遍,并且有诸多追女孩子的计划在脑海中形成。 沈欢颜偷摸一笑,刚欲开口,便听萧睿道: “我知道这可能有些突然,没关系,你不用现在回答我,你放心,我会让你看到我的真心,也会让你感受到和我在一起,会开心、安全、幸福。” 萧睿把沈欢颜的手捏得很紧,泄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原来拉皇帝下台而面不改色的摄政王在面对心爱的女孩时,也会紧张。 沈欢颜哑然失笑。 其实她打算同意的,犹豫只是想逗一逗萧睿,稍稍矜持一下。 没想到…… 好吧,既然萧睿说要追求她,那她自然要好好享受一下喽。 “哦。” 沈欢颜把自己几乎要脱口而出的同意换成淡淡的哦。 没拒绝就好。 萧睿心里稍稍安稳了下来。 然后眼神柔软,想起沈欢颜的身体情况,“这两日感觉如何了?” “没什么大碍。” “以后不许再使用预言术。”萧睿道。 预言术是以损耗预言师生命为代价的,哪怕一月一次,也会缩短预言师的寿命。 沈欢颜真的很意外。 萧睿作为如今北萧掌权者,面临的是天下并不安定的格局和朝堂中势力众多的混乱局面。 他应该很需要沈欢颜的预言术。 可是,他说不许沈欢颜再使用。 一向被利用惯了,习惯了付出的沈欢颜竟然红了眼。 “怎么了?”萧睿伸手轻轻触到沈欢颜泛红的眼角。 沈欢颜含泪一笑,“没什么,就是觉得世上怎么会有王爷这么好的人呢?” 萧睿撇撇嘴,这话看起来再夸他,但他听着并不开心。 他不想做一个沈欢颜心目中的好人,他要沈欢颜爱他! 私下里,萧睿悄悄了解过沈欢颜的过去,毕竟林叙是沈欢颜的前未婚夫,据说当时二人感情很好。 他听了一些下人打听过的细节,心里酸溜溜的。 他也很希望看到以前那样活泼开朗,充满爱的沈欢颜。 喜欢全家盼我死?圣女归来,杀穿全家请大家收藏:()全家盼我死?圣女归来,杀穿全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8章 不再为不值得的人伤心 萧睿的追求攻势来得直白又热烈。 清晨的圣女宫总能收到最新鲜的朝露玫瑰,花瓣上的水珠还闪着光。 御膳房新做的点心,第一份永远会先送到沈欢颜的案头。 他高调得让全皇宫都知道他在追求沈欢颜,沈欢颜现下才是宫中唯一尊贵的女人。 她周全到那么多人因此嫉恨沈欢颜,却没有一个闹到沈欢颜面前来。 偶尔沈欢颜出去散步,碰到一些嫉妒心重的人,还不等她说什么,身边宫女便二话不说处理了。 宫女是萧睿新打发给沈欢颜的,来的时候明明白白给沈欢颜说,摄政王吩咐她们要誓死保护沈欢颜,除此之外,任何事都听沈欢颜吩咐。 沈欢颜这小日子,过得悠闲无比。 就是萧睿很忙,国家大事落他一人肩上,他几乎忙得脚不沾地,每次来见沈欢颜,也是忙里偷闲,待不了多久就赶紧走了。 别说,搞得沈欢颜心里痒痒的,一日不见,还怪想他的。 朝堂大换血,不少世家利益受损,比如承恩伯府。 伯夫人想见沈欢颜。 沈欢颜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们想借沈欢心的关系来跟沈欢颜求求情。 这算盘可算是打到水沟里去了。 沈欢颜直接拒绝求见,根本懒得扯皮,听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 沈欢颜作为圣女,作为被萧睿捧在手心的人,还真不是谁想见就能见着的。 每两日,宫人便来传话,说沈夫人带着沈欢心在宫门口哭呢。 沈欢颜正在画画,笔尖一顿,墨汁在纸上晕开一个小团。 但只愕然一秒,沈欢颜便小心地将墨迹晕染成一朵小花,然后轻言:“让她们哭。” 宫人担忧地提醒:“这样会不会有损您的名誉。” 沈欢颜不在意地笑笑,“无妨。” 沈家人名声在京城早就臭了,他们这种举动无非引起少数没主见的百姓帮她们说话。 斥责沈欢颜的无情罢了。 经历过这么多,沈欢颜早就看开了,你没有办法让所有人都喜欢你,说你好,你能做到的只有足够强大,然后让不喜欢你的人只敢动动嘴皮子,而无能为力。 这一点风言风语对沈欢颜造不成任何影响。 就像萧睿这次将皇帝拉下台,照样有很多人、很有家族不满,在背地里骂他,搞事情。 但那又如何? 谁敢舞到他跟前去,唯有死路一条! 不过,在宫门口总归不好看,如果影响到萧睿就不好了。 沈欢颜眼睛一转吩咐下去:“别让她们脏了宫门口的地儿,让禁卫军将她们赶远了去哭!如果敢口出狂言,就直接报官吧。” 如沈欢颜所料,沈家人现实各种哭可怜,一一细数以前对沈欢颜的好,求沈欢颜原谅怜悯。 没多久见沈欢颜无动于衷,便开始破口大骂,骂沈欢颜无情无义。 然后,二人双双被官府逮捕了。 宫门闹事,污蔑圣女,这都是大罪,二人直接被下了大牢。 沈侯和沈以恒费了很大力气才把沈欢心弄出去,却没有管沈夫人。 他们的财产被尽数充公,身上没有多少钱,沈欢心跟伯府有婚约,还有用,所以不能出事,至于沈夫人,显然已经没用了。 既然没用了,那自然不必花钱花精力相救。 这就是沈家的做事风格。 当然有一个人例外,那就是沈以恒。 他愧对沈夫人,每日陷入深深的痛苦和自责中。 这日,萧睿难得有空,带沈欢颜出宫玩。 正是秋高气爽的时节,山花烂漫,美不胜收,二人在一处风景秀美的山坡上野餐。 当然,沈欢颜和萧睿负责野,下人们负责餐。 沈欢颜在萧睿的帮助下,放飞风筝,看着风筝高高飞翔,心里很是畅快。 “颜颜。”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沈欢颜一回头看到沈以恒一身粗布短衣,面色黯淡憔悴地出现。 萧睿眯了眯眸子,这块地他已经派人守卫,没想到还被沈以恒钻了空子。 沈欢颜淡淡看了沈以恒一眼,然后笑着望向萧睿: “王爷,帮我拿一下线圈可以吗?” 萧睿可以直接把沈以恒赶走,但显然沈欢颜有聊的兴致。 他警告般瞪了沈以恒一眼,然后接过沈欢颜手中的线圈。 “有什么事,说吧?”沈欢颜回身,挺着小身板面对沈以恒。 沈以恒多少有点局促。 沈欢颜依旧明媚得像天上的骄阳,美若仙子,活力四射,而他……一身落魄。 “颜颜,求你救救母亲,好吗?” “不好。”沈欢颜摇头。 沈以恒闻言便有点破防,“为什么?她也是你的母亲!” 真相公之于众,沈欢颜纵然来自异界,却也是他沈家的女儿! 他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怎么可能如此绝情? “你竟然到现在都不知道,还来问我为什么?沈以恒,这天底下还有比你更蠢的人吗?” 沈以恒一噎,他怎么会不知道,他只是没法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可显然糊弄是糊弄不过去的。 “我知道那段时间母亲对你不好,可那是因为她不知道你是她的女儿,如果她知道,她一定不会那么做。” “所以,我不是你们的女儿,就活该受你们的欺辱?”沈欢颜笑了,“沈以恒,你快别傻了。你母亲逼我下跪的时候,你妹妹陷害我的时候,你冤枉我的时候,早把我们之间的关系划分清楚了。” 沈以恒还想辩驳,却听沈欢颜继续道: “就算我原谅你们曾经放下的罪恶,那我回来以后你们对我的利用和伤害呢?” “承认吧,你和你的家人都是一群为了利益不择手段的无耻之徒,让我们救你们,那简直是在侮辱我!” “我没有亲手去把你们施加给我的痛苦都还回去,已经是我品德高尚,想要我以德报怨?抱歉,休想!” 沈以恒踉跄着退后好几步。 “是!我们有错!我们无耻!你又好到哪里去了?难道不是你剥夺了侯府的爵位?难道不是你让皇帝剥夺了我和父亲的职位,剥夺了侯府的钱财,你把我们往死路上逼,你还品德高尚?” 沈欢颜挑了挑眉。 “怎么,这就破防了?不装了?” “沈以恒,这才是你的真面目吧,你的愧疚只在表面,你内心深处早在怨恨我了!” “不过没有关系,我不在乎!” “你恨我,总好过我恨你,不是吗?” 沈欢颜话落,已经再也无话可说,她转身拉了拉萧睿的袖子。 “让讨厌的人滚吧。” 萧睿扫了一眼身边侍卫,侍卫立马上前,把沈以恒拖走。 沈以恒还要说什么,直接让侍卫捂住了嘴。 “别被这些人影响了心情。”萧睿捏了捏沈欢颜的小手。 沈欢颜轻轻一笑,“嗯。” 喜欢全家盼我死?圣女归来,杀穿全家请大家收藏:()全家盼我死?圣女归来,杀穿全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9章 完结:回归! 没过几日,沈欢颜便听说沈夫人在牢里疯了,撞墙死了。 沈欢心竟怀孕了,凭着孩子硬是嫁进了伯府。 但自从嫁入伯府后,再也没有露过面。 沈父想凭着沈欢心过活,自然由不得伯府将沈欢心囚禁起来,于是去伯府闹了几次,被伯府打断了一条腿。 沈以恒连自己都养活不起,还要照顾断腿的沈父,又是个眼高手低的,父子俩混迹于市井,连吃口饱饭都难。 沈欢颜听闻这些,手都没抖一下。 这些人,从来都是自寻死路。 几日后,刑部来说,牢里的林叙也要见沈欢颜。 沈欢颜笑了,一个两个,落到这个地步后都想着见她一面。 沈欢颜倒也好奇,林叙是什么态度,跟沈家一样求饶,还是跟沈家一样骂她。 于是,沈欢颜前往。 牢里的林叙蓬头垢面,再也没有往日半分光彩。 他跟沈欢颜道歉,说以前是真的爱沈欢颜,也真愧对沈欢颜。 但他活在这个世上,不得不为了家族的利益去拼命。 落到这个地步,是他技不如人,不怪任何人,只希望沈欢颜能忘记不要忘记那个当初追求沈欢颜的他。 因为那时的他,真的有过真心。 沈欢颜不确定林叙说这些有没有目的,是不是想勾起沈欢颜对她的感情。 她浅浅一笑道:“不,我会忘记你,曾经的你,现在的你,对我而言,都不重要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一切都会模糊,我也不会再想起你。” 林叙心口一痛。 沈欢颜转身而去。 凭什么要她记得那个美好时候的林叙,而忘记伤害她的林叙。 这个人她不要了,那便是都不要了! 沈欢颜刚出天牢,便看到萧睿匆匆走过来,一脸的紧张。 “你怎么来了?” 萧睿在意地撇了一眼天牢,然后略显气呼呼地说:“你来看他。” 沈欢颜扑哧一笑,“你在吃醋啊?” 萧睿…… “没有,我就是担心天牢里阴冷,你的身子受不住。” 沈欢颜偷摸笑,不戳穿某人的口是心非,然后轻轻牵住萧睿的手,“那就劳烦王爷帮我暖暖手吧。” 萧睿眸光一亮,手心里的柔软冰冰凉凉,像是带着电流窜到了他的心间,令他悸动不已。 风卷着红叶在空中飘舞,萧睿双手捧着沈欢颜的手,帮他取暖。 沈欢颜仰头,注视着萧睿俊朗的眉眼,笑意盈盈。 不久后,沈欢颜嫁给了萧睿。 婚礼非常盛大! 满足了沈欢颜所有的幻想。 婚后的日子腻歪又甜蜜,简直像是要把人溺死在蜜罐中。 夫妻俩没事就聊聊现代的故事,沈欢颜知道萧睿一直惦记着利用现代先进的知识去发展北萧。 到了如今,沈欢颜自然没有任何猜忌,有什么就说什么。 当然,沈欢颜只管说,能不能实施,怎么实施,统统不需要她操心,萧睿自然会召集各行各业的人才,根据沈欢颜的描述去制作去完善。 东魏一直蠢蠢欲动,尤其在北萧内斗时,屡次试探北萧边境的底线。 好在萧睿早有准备,在天机阁的帮助下,与南齐达成合作,主张和平。 如果东魏开战,那必然要遭受南齐和北萧的双重打击。 东魏被北萧、南齐、天机阁三方压制。 虽然,随着天机阁逐渐没落,这种压制迟早要失效,但北萧也在全力发展经济、发展军事。 到时候孰强孰弱未可知,北萧有萧睿,有沈欢颜,不惧怕任何风雨! …… 二十年后。 沈欢颜的床前。 “娘亲,你真的要离开我了吗?我舍不得你。” 沈欢颜和萧睿的唯一的孩子萧承宇紧紧握着沈欢颜的手,满眼不舍。 沈欢颜养尊处优二十年,哪怕如今缠绵病榻,已然油尽灯枯,却也依然美丽优雅。 她心疼地摸了摸承宇的头。 “乖孩子,不论娘亲去了哪里,都会永远爱你、想你、为你祝福。你是坚强的孩子,不哭,好吗?” 沈欢颜最终逃不过预言师早逝的命运。 虽然萧睿严禁她使用预言术,但这二十年并不太平,许多时候沈欢颜赌不起,还是偷偷用了几次。 以至于,她才四十,便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承宇还是哭了,哭声中满满都是对母亲的不舍。 萧睿红着眼坐在一旁,看沈欢颜心中难过,精气神更差了,便两忙让人把萧承宇先带出去。 “放心吧,我会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他想宽慰沈欢颜,但话出口,竟然哽咽无比。 沈欢颜最后一次注视这个男人,他才四十多,虽然鬓间有了些许白发,但依然不能掩盖他的帅气。 真好看! 沈欢颜的难过散去了许多。 “嗯,我信你。” 萧睿许下的承诺从来没有不曾兑现的时候。 萧睿心头涌动着不舍,轻轻俯身,在沈欢颜唇角落下一吻。 一切情意尽在不言中。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沈欢颜轻轻勾起唇角,然后神思开始混沌,眼前的一切渐渐模糊。 就在意识即将消散时,他听到萧睿在她耳边呢喃。 “小颜,我还有一件礼物送给你。” “这件礼物我早该送你了,是我太自私,才拖到了现在,你会原谅我的对吗?” 沈欢颜心口一颤,有疑问,却已经来不及问了。 当意识重新回归时,沈欢颜茫然地看着讲台上正在讲课的老师。 “颜宝,发什么呆呢?晚上想吃啥?”同桌戳了戳沈欢颜的胳膊。 沈欢颜回头看她。 “要不麻辣烫?”同桌外头问。 沈欢颜脑海中蹦出临死前萧睿的话。 这是他的礼物。 他将自己送回现代了? 沈欢颜慌乱地眨了眨眼,想起了一些曾经忽略的过往。 有一段时间,天机阁的少阁主云倾雨赖在王府,整日跟萧睿厮混在一起,不知道干什么。 她问萧睿,萧睿神神秘秘不说。 沈欢颜甚至一度怀疑自家男人被掰弯了,还好萧睿晚上很给力,才让沈欢颜打消了这个念头。 现在想来,他俩正是在研究如何让沈欢颜回家! “诶?你怎么哭了?不想吃算了嘛,别哭呀。”同桌手忙脚乱地给沈欢颜擦眼泪。 沈欢颜红着眼又笑了起来。 “菜菜,还能看见你,真好。” “啊?你疯了?” 沈欢颜含着泪,又道:“我说今晚要地震,你信吗?” 菜菜…… 三年后,年节。 沈欢颜已经毕业。 当初的地震在沈欢颜和几位好友的各种闹腾、宣扬下,最终还是引起了有关部门的注意,提前进行疏散,极大地避免了伤亡。 事后,查到沈欢颜时,沈欢颜编了谎话,说她小时候经历过一次小规模地震,地震前心脏剧痛。 而这次,也是因为心脏痛,才有此预感。 为此,沈欢颜还被送进医院做了一个全面体检,好在最后完全没有异常,才没有被当做小白鼠深入研究。 如今,沈欢颜已经是一个小有名气的画家。 因为在北萧磨炼了二十年,跟各大丹青圣手学习切磋,沈欢颜的画技早就不可同日而语。 “颜宝,看爸爸给你准备了什么新年礼物。” 纵然沈欢颜已经老大不小,沈爸还是把她当小孩子,恨不得捧在手心里。 礼物打开,是一只极为金贵的狼毫。 沈欢颜展颜一笑,扑上去抱住沈爸,“谢谢爸爸,我爱死你了。” 沈爸乐呵呵直笑,像个傻孢子。 沈妈嫌弃地瞥沈爸一眼,没出息,闺女一句话就能哄成个傻子。 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在一旁乐呵呵瞧着。 沈欢颜看着大家,心里的高兴满得要溢出来。 但她莫名地愣了一下,然后轻轻走到床边,遥望天上一抹淡淡的弯月。 不管她此刻多么幸福快乐,心底深处有一片地方已经残缺,无论如何都补不起来了。 不知何时,开始下雪了。 地上已经铺了浅浅一层白雪,在路灯的照耀下散发着晶莹的亮光。 突然,一抹身影从远方而来,身影逐渐被路灯照亮。 那身影高大,但脚步有些蹒跚。 沈欢颜好奇地看着这个新年中还孤独行走在街上的人。 渐渐的,人影靠近,一股熟悉莫名涌上街头。 他、好像他…… 沈欢颜睫毛颤了颤,心想自己真的疯了,随便看到一个男人,都觉得像萧睿。 直到男人走到路灯下,沈欢颜才发现他身上沾染着血迹。 而男人一直垂着的头蓦然抬起,直直朝向沈欢颜的方向。 屋里灯光打量,男人能清晰地看在沈欢颜站在落地窗前的身影,他沾满血迹的脸上露出一抹如释重负的笑容。 沈欢颜疯了。 她怎么感觉这个男人的脸也那么像萧睿! 还有这笑…… 猛地,沈欢颜转身跑出了屋,飞快地下楼,然后眸光紧紧盯住灯光下的男人,小心翼翼地靠近,又难以置信地不敢开口。 直到沈欢颜临近,注视着男人的眼睛,才哽咽开口: “是你吗?” 男人眸中泛着泪光。 “你走时,我剥离了一缕魂魄附在你的灵魂里。云倾雨说如果这个世界有属于我的契机,或许我能找到你。” “小颜,我、找到你了!” 剥离灵魂? 沈欢颜在天机阁听说过,这是一种极残酷的刑罚。 他怎么敢? 沈欢颜一下子撞进萧睿的怀中,泣不成声。 萧睿轻轻环住臂膀,安心地将头搁在沈欢颜的颈窝。 雪静静地飘,落在二人的身上,似乎要把这一刻永远的铭记…… 完结! 喜欢全家盼我死?圣女归来,杀穿全家请大家收藏:()全家盼我死?圣女归来,杀穿全家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