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一座破王府,我缔造科技神朝》 第1章 魂归异世,地狱开局 一阵尖锐的刺痛从后脑勺炸开,随即蔓延至整个头颅。 身体随着剧烈的颠簸上下起伏,每一次震动都像要将他的五脏六腑从喉咙里晃出来。 萧玄猛地睁开双眼。 视线里是古旧到发黑的车厢顶棚,几道蛛网在角落里无声地垂挂着。 空气中,一股潮湿木头混合着霉菌的腐朽气味,蛮横地钻入鼻腔。 他低头,看向自己。 身上覆盖的衣物是上好的绸缎,触感丝滑,此刻却沾满了干涸的泥点与枯黄的草屑,显得狼狈不堪。 一个完全不属于此情此景的念头,在他脑中轰然引爆。 “我不是在军工实验室的爆炸中死了吗?” “这里是哪儿?” 他沙哑地出声,声音微弱得几乎被车轮碾过石子的咯吱声淹没。 话音未落,两股截然不同、却又同样真实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毫无征兆地冲垮了他意识的堤坝。 “呃啊——” 他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身体重重砸回坚硬的车厢底板,剧烈的冲击让他眼前发黑,几乎再次昏厥。 一边,是二十一世纪的天之骄子,军工大学的高材生,从元素周期表到三维建模,从弹道学到材料力学,清晰得如同昨日重现。 另一边,则是这个名为萧玄的大风王朝七皇子,短暂、屈辱、又荒唐的二十年人生。 记忆的碎片疯狂地交织,撕扯,融合。 是实验室里刺目的白光,是震耳欲聋的爆炸。 也是京城最奢华的酒楼里,靡靡的丝竹之声,与女人娇媚的笑语。 是他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花魁,将吏部尚书的独子,那个京城有名的草包,当众打得头破血流。 是他跪在冰冷的金銮殿上,面对着龙椅上那张威严又冷漠的脸,听着那句不带丝毫感情的宣判。 记忆终于沉淀。 他,萧玄,大风王朝的七皇子。 一个文不成、武不就,在京城声名狼藉的典型纨绔。 那场荒唐的斗殴,彻底触怒了本就对他毫无宠爱的父皇。 龙颜大怒之下,一纸诏书下来就将他打入尘埃。 名为分封就藩,赐其前往帝国最北端的北荒郡。 实则,是流放! 皇帝不仅断绝了他所有的经济来源,更将他身边所有的侍从亲信全部遣散,只留下一个年迈的老管家,还有几十名早已被淘汰出京城卫戍序列的老弱病残,充当他这个皇子最后的“体面”。 这哪里是就藩。 这几乎是一条通向死亡的灭亡之路! “殿下,您醒了?” 一个苍老又充满焦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将他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回现实。 萧玄艰难地侧过头,看到一张布满深刻皱纹的憔悴面孔。 老者的双眼浑浊,里面是化不开的担忧,还有一丝藏不住的、对未来的绝望。 “喝口水吧,殿下。” 老者将一个豁了口的粗陶水碗,用一双不住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递到他嘴边。 “福伯?” 萧玄下意识地叫出了这个名字。 “是老奴,是老奴。” 福伯眼眶一红,声音哽咽。 冰凉的清水滑过干裂得如同火烧的喉咙,带来一丝微弱的生机,也让他混乱的大脑清醒了些许。 他撑起虚弱得不像是自己的身体,靠在车厢壁上,透过那道窄小的车窗缝隙向外看去。 一支盔甲破旧、队列松散的队伍,正押送着他的马车。 那些所谓的护卫,一个个面容麻木,神情倦怠,看向他这辆马车时,嘴角挂着毫不掩饰的鄙夷与不耐。 “磨蹭什么!天黑前到不了郡城,都他娘的想在外面喂狼吗!” 一名护卫头目粗暴的吼声传来,像鞭子一样抽在每个人的耳朵上。 他的目光扫过萧玄的马车,甚至还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言语间没有半分对一个皇子应有的敬畏。 车轮碾过一块凸起的石头,再次剧烈颠簸。 萧玄的身体被撞得生疼,可他此刻却感觉不到。 马车驶入了一片更加荒凉的土地。 北荒郡,到了。 放眼望去,视线所及之处,再无半点绿色。 尽是灰败的戈壁,枯黄的野草在风中瑟瑟发抖。 天空是沉闷的铅灰色,低低地压着地平线,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 凛冽的寒风从车窗的每一条缝隙里疯狂灌入,像无数根冰冷的针,刺穿着他单薄的衣衫。 这风里,带着沙土的味道,带着荒凉的味道,也带着死亡的味道。 不知过了多久,当萧玄的四肢都快被冻僵时,马车终于在一阵更加剧烈的摇晃后,停了下来。 “到了,下来吧。” 车帘被一只粗鲁的手猛地掀开,刺眼的光线让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萧玄在福伯的搀扶下,走下马车。 所谓的北荒郡首府,就这么毫无遮掩地呈现在他眼前。 破败。 萧条。 低矮的土坯房歪歪斜斜,仿佛一阵大风就能吹倒。 街道上几乎看不到行人,偶尔有几个百姓经过,也都是面黄肌瘦,眼神空洞,穿着打满补丁的破烂衣衫,像一群无魂的游鬼。 而所谓的“七皇子府”,更是让他那颗刚刚燃起一丝希望的心,瞬间沉入谷底。 大门上那层象征喜庆的红漆,早已剥落殆尽,露出底下被风雨侵蚀得腐朽发黑的木质。 一侧的院墙塌了半边,露出里面比人还高的、枯黄的杂草。 门楣上,那块刻着“七皇子府”的牌匾,积满了厚厚的灰尘,蜘蛛网缠绕其上,歪歪斜斜地挂着,仿佛随时都会砸下来,给这座破败的府邸再添一分凄凉。 这哪里像一座王府。 这分明是一座荒废了不知多少年的鬼宅。 福伯看着眼前的景象,浑浊的老眼瞬间蓄满了泪水,身体摇摇欲坠。 那三十名老弱病残的护卫,也是一个个面如死灰,眼神中最后一点光亮,也彻底熄灭了。 萧玄沉默着,一步步走上台阶,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 一股浓重的霉味与灰尘扑面而来。 他走进了漏风的大堂。 大堂正中,一口破烂的大缸接着从屋顶漏下的雨水,里面已经积了半缸绿色的浑水。 “殿下……” 福伯的声音带着无法抑制的哭腔,他再也支撑不住,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 “殿下,老奴无能啊!” 他一边哭,一边用额头撞击着满是灰尘的地面。 萧玄看着他,声音平静得有些可怕。 “福伯,起来说话。” “我们现在,还剩下什么?” 福伯被他这种异样的平静镇住了,他止住哭声,颤抖着从地上爬起来,声音嘶哑地汇报着这绝望的家底。 “府里……府里能动弹的侍卫,算上老奴,一共三十一人。” “账面上……” 福伯的声音顿住了,仿佛那几个字有千斤重。 “一文钱,都没有。” “库房……库房里别说粮食,连老鼠进去,都得含着眼泪出来。” 福伯每说一句,头就往下低一分,说到最后,已是泣不成声,泣不成声。 一个皇子,竟比城外衣不蔽体的乞丐,还要凄惨。 大堂里死一般的寂静。 冰冷的穿堂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灰尘,吹得每个人的衣衫猎猎作响,也吹得人心底发寒。 萧玄站在大堂中央,感受着这具被酒色掏空身体的虚弱,感受着周围空气中那浓得化不开的绝望。 就在这一片死寂之中,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临行前的一幕。 储君太子,他名义上的兄长萧恒,站在高高的宫门前为他“送行”。 那张总是挂着温文尔雅笑容的脸上,每一个字都透着“关切”。 “七弟,此去北荒,山高路远,务必保重身体。为兄在京中,等着你建功立业的好消息。” 可就在他转身的瞬间,萧恒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是毫不掩饰的怨毒,是冰冷刺骨的杀意。 那一瞬间,萧玄彻底懂了。 父皇的冷漠,太子的谋害,这片贫瘠绝望的土地,这三十个老弱病残,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巧合。 这是一个为他精心设计、量身打造的坟墓。 这趟流放,根本就是一趟有去无回的死亡之旅。 强烈的求生欲,如同被泼上汽油的火苗,在他冰冷的心底轰然燃起,灼烧着他的每一寸神经。 他来自一个比这里先进千年的世界。 他曾是天之骄子,他见识过人类的智慧与意志所能创造的极限。 他已经死过一次。 绝不能再死第二次。 尤其不能像个真正的废物一样,悄无声息、窝囊至极地死在这种鬼地方。 萧玄缓缓握紧了双拳,尖锐的指甲深深嵌入掌心,传来的刺痛让他更加清醒。 他的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的福伯,扫过那三十张麻木绝望的脸,最后落在大堂外那片灰败的天空上。 “我绝对不能死在这里!” 第2章 帝国崛起,系统激活 天色刚刚蒙蒙亮,府外的街道上就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以及官靴踏在石板上的清脆回响。 一个尖细的嗓音划破了王府死寂的清晨。 “北荒县令李振,前来拜见七皇子殿下!” 声音里没有丝毫恭敬,反而充满了理直气壮的傲慢。 片刻后,一个身材滚圆,穿着一身簇新官袍的中年胖子,在一群如狼似虎的衙役簇拥下,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漏风的大堂。 他正是北荒县令,李振。 李振的视线在破败的大堂里扫了一圈,那双小眼睛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 他对着主位上神色平静的萧玄,敷衍地拱了拱手。 “殿下,下官听闻您大驾光临,特来拜见。实在是公务繁忙,来迟了,还望殿下恕罪。” 话是这么说,他脸上却没有半分歉意,反而像是在巡视自己的地盘。 “北荒贫瘠,也没什么好东西孝敬殿下。” 李振拍了拍手,两个衙役立刻将几只沉重的麻袋扔在地上,激起一片灰尘。 麻袋的口子敞开着,一股刺鼻的霉味瞬间弥漫开来。 里面装的,是已经发黑结块的陈年旧粮。 “这几袋粮食,您和府上的人先将就着,可别饿死了,不然下官不好跟京里交代。” 这番话,无异于赤裸裸的羞辱。 福伯气得浑身发抖,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指着李振就要破口大骂。 “你……” 萧玄却抬起手,制止了他。 他看着李振那张写满“市侩”与“贪婪”的脸,心中一片冰寒。 李振见萧玄毫无反应,只当他是被吓傻了,嘴角的嘲弄更甚。 他哈哈一笑,转身便走。 “殿下好生歇着,下官告辞!” 一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几袋发霉的粮食,以及满堂的屈辱。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福伯再也忍不住,一拳砸在冰冷的柱子上,老泪纵横。 三十名护卫个个双拳紧握,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却又无能为力。 绝望。 比昨夜更深沉的绝望,像潮水一样淹没了所有人。 这无声的屈辱,这冰冷的现实,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萧玄心中积压的愤怒,不甘,以及那股被逼到绝境的强烈求生意志,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他要在这种地方,被一个不入流的县令如此羞辱,然后像条狗一样默默无闻地饿死、病死、或者被太子派来的人杀死? 不! 绝不! 我要活下去! 我不但要活下去,还要让所有看不起我的人,都跪在我的脚下! 这股近乎咆哮的意念,仿佛触动了冥冥中某个未知的开关。 【滴!检测到宿主强烈求生意志,符合绑定条件……】 【帝国崛起系统,正式激活!】 一个充满未来科技感的半透明蓝色界面,毫无征兆地出现在萧玄的眼前。 萧玄整个人都僵住了。 系统? 【恭喜宿主获得新手大礼包,是否开启?】 冰冷的机械音再次响起。 “是!” 萧玄在心中毫不犹豫地默念。 【叮!恭喜宿主获得:】 【基础化学知识包】 【农作物改良手册】 【人体强化(初级)】 【新手大礼包发放完毕,祝宿主好运。】 话音刚落,一股无法形容的暖流,毫无征兆地从他的心脏位置涌出,瞬间流遍四肢百骸。 原主那副被酒色掏空的虚弱身体,在这股暖流的冲刷下,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修复,强化。 原本沉重无力的四肢,重新充满了爆炸性的力量。 浑浊的大脑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明,就连听觉与视觉,都敏锐了数倍。 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门外街角处,两个小贩压低声音的交谈。 这还不是全部。 海量的知识,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地涌入他的大脑。 元素周期表,皂化反应,三段式制硝法…… 杂交育种,病虫害防治,温室大棚…… 那些曾经属于二十一世纪军工高材生的知识,此刻以一种更加系统、更加深刻的方式,烙印在他的灵魂深处。 紧接着,系统界面刷新。 【主线任务:立足北荒】 【任务要求:三十日内,获得1000点声望值,并拥有100名忠于宿主的兵士。】 【任务奖励:高产作物土豆,土法炼钢技术。】 萧玄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沸腾的情绪迅速冷却,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缺钱,缺粮,缺人。 更缺能够让人生畏的威望。 县令阳奉阴违,视他为无物。 府内人心涣散,毫无斗志。 想完成任务,想活下去,必须先解决最核心的问题——钱! 有了钱,才能买粮,才能招兵,才能让这三十个老弱病残恢复战力,才能让福伯不再流泪。 可钱从哪儿来?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巡视着这座破败的王府。 一股难闻的气味让他皱起了眉头。 府里的卫生条件实在是太糟糕了。 地面油腻得能反光,角落里堆积着不知多久的垃圾。 就连福伯和护卫们的身上,都散发着一股洗不干净的酸臭味。 不远处,两个府里的下人正在院子里费力地洗着一堆脏衣服。 她们用的是一种黑乎乎的皂角,使出浑身力气搓揉,可盆里的水依然浑浊,衣服上的油污也只是变淡了一些,根本洗不干净。 皂角。 萧玄的脑中,一个词语瞬间与眼前的景象连接起来。 草木灰。 猪油。 碱。 脂肪酸。 一个疯狂又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电般划过。 在这个时代,清洁用品极度匮乏,平民用皂角,贵族用昂贵的香胰子,但去污能力都极其有限。 如果…… 如果他能用现代的化学知识,制造出肥皂呢? 那玩意儿的去污能力,对这个时代而言,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成本低廉到可以忽略不计。 效果却比最昂贵的香胰子好上百倍。 一旦问世,这哪里是商品。 这分明就是一座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矿! 萧玄那双沉寂的眼眸中,瞬间燃起了两团炙热的火焰。 他看向那两个还在费力搓洗衣物的下人。 也看到了打破眼前这绝望死局的第一束光。 第3章 点石成金,肥皂问世 那双重新燃起火焰的眼眸,让福伯的心莫名一颤。 萧玄转身,径直走向跪在地上啜泣的老管家。 他没有去扶,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说道。 “福伯。” 他的声音不带任何情绪,却让福伯的哭声戛然而止。 “去,给我找来大量的猪油,越多越好。” 福伯猛地抬头,浑浊的老眼瞪得滚圆,满是匪夷所思。 “殿下?猪油?那……那是要留着过冬的救命之物啊!” “再去找些草木灰,就是炉灶里烧完柴火剩下的灰烬,也给我大量收集起来。” 这个命令比上一个更加荒唐。 福伯彻底懵了,他看着萧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猪油是珍贵到能换命的东西,草木灰是肮脏到狗都嫌的垃圾。 殿下这是受的刺激太大,疯了吗? 周围的护卫与下人,也投来混杂着同情与怪异的视线。 “殿下,您要这些东西……做什么?” 福伯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问。 萧玄却没有解释,只是反问了一句。 “福伯,你还想跪着哭到什么时候?” “你想让所有人都看着我们饿死、冻死在这座鬼宅里吗?” 福伯的身体剧烈地一震,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或者,你觉得那个县令明天不会再来,太子的杀手永远不会找到这里?” 萧玄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记重锤,砸在福伯的心口。 他看着萧玄那双平静却深不见底的眼睛,那里没有疯狂,只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不容置喙的威严。 福伯低下头,最终选择了服从萧玄的命令。 “老奴……遵命。” 王府后院,一间废弃多年的柴房被清理了出来,成了萧玄临时的工坊。 一口锈迹斑斑的大铁锅被架在临时垒砌的土灶上。 福伯忍着心痛,将搜罗来的、为数不多的猪油块,亲手倒进了锅里。 油脂在火焰的舔舐下,慢慢融化,一股肉香夹杂着焦糊味飘散开来,引得门外那些面黄肌瘦的护卫们,不住地吞咽口水。 另一边,萧玄指挥着两个下人,用热水反复冲淋过滤那些收集来的草木灰。 黑乎乎的脏水被滤掉,留下一桶浑浊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浓稠液体。 这就是最原始的碱液。 面对众人怀疑、不解甚至带着点恐惧的注视,萧玄没有浪费半句口舌。 他直接挽起那身华贵绸缎的袖子,露出两条并不算粗壮、却很白皙的手臂。 他亲自拿起一根木棍,站在热气熏蒸、油烟呛人的大锅前,忍受着那股猪油与碱液混合后的古怪恶臭。 所有人都看呆了。 这还是那个连路都走不稳、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纨绔皇子吗? 萧玄对周围的目光熟视无睹。 他的大脑异常清晰,【基础化学知识包】里的数据在他脑中流动。 温度,浓度,比例。 “把那个倒进来。” 他指着那桶草木灰碱液,对一个下人命令道。 下人犹豫着,不敢上前。 “倒!” 萧玄低喝一声,那人吓得一哆嗦,手忙脚乱地将滚烫的碱液,缓缓倒入融化的猪油中。 “呲啦——” 一声刺耳的声响,锅里瞬间沸腾起来,冒出大团大团的白色泡沫。 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惊呼,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这景象,太像传说中巫师炼制毒药的场景了。 萧玄却纹丝不动,他手持木棍,开始以一种特定的频率与力道,在锅中匀速搅拌。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清澈的猪油与浑浊的碱液,在持续的搅拌下,不再彼此分离。 它们开始融合,变得越来越粘稠,颜色也从油黄色,逐渐变成了浑浊的土黄色。 锅里的液体,仿佛有了生命一般。 时间一点一滴地流逝。 搅拌是一个极其耗费体力的活,萧.玄的额头很快渗出细密的汗珠,呼吸也变得粗重。 但他没有停。 他这副身躯虽然经过了初步强化,但底子依然很薄。 可他不能停。 他要做的,不只是一锅肥皂。 他更要在这三十多双眼睛里,亲手搅碎他们心中那个“废物皇子”的旧印象,再重新立起一个崭新的、让他们敬畏的形象。 终于,当锅里的液体变成了均匀的糊状物时,萧玄停了下来。 他下令熄火,将这锅粘稠物倒入几个事先准备好的木框里,放在角落冷却。 下人们议论纷纷,对着那几坨黄乎乎、毫不起眼的“脏东西”指指点点。 “忙活了大半天,就弄出这么个玩意儿?” “可惜了那些猪油啊。” “殿下到底想干什么?” 福伯的心也沉到了谷底,他看着萧玄被油烟熏得发黑的脸,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敢问出口。 几个时辰后,木框里的粘稠物彻底冷却凝固,变成了几大块坚硬的、土黄色的固体。 萧玄走过去,用小刀切下一块。 他环视一圈,看着众人脸上那掩饰不住的失望与困惑。 “去,把府里最脏的那块抹布拿来。” 很快,一个下人捧着一块抹布,小心翼翼地走了过来。 那块抹布与其说是布,不如说是一块凝固的油垢板。 上面黑乎乎、油腻腻的,常年擦拭灶台,积攒的油污厚得能用刀往下刮。 用皂角洗过无数次,也只是徒劳。 萧玄接过抹布,当着所有人的面,走到了院子里的水缸旁。 他将那块新制成的土黄色固体,在水里沾了沾,然后开始在那块肮脏的抹布上涂抹搓揉。 不可思议的一幕出现了。 那毫不起眼的土黄色固体,一接触到水,竟然涌出了大量洁白、细腻的泡沫。 比最高级的香胰子产生的泡沫还要丰富百倍。 “这是……” 有人发出了惊疑不定的低语。 萧玄将泡沫均匀地涂抹在抹布上,只是轻轻搓洗了几下。 然后,他将抹布沉入清水中,再捞起。 奇迹,就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发生了。 那块原本黑得发亮、坚硬如铁的抹布,竟然露出了大片大片的、布料原本的灰白色。 那些顽固到如同长在布料上的油污,被清洗得干干净净。 整个后院,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针落可闻。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眼睛死死地盯着萧玄手中那块焕然一新的抹布。 他们的表情,从困惑,到震惊,再到难以置信。 短暂的死寂之后。 “天啊!” 一个护卫发出了变了调的尖叫。 这声尖叫仿佛一个信号,瞬间引爆了全场。 “神迹!这是神迹啊!” “那……那是什么东西?怎么可能!” “我不是在做梦吧?” 惊呼声,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福伯更是激动得浑身颤抖,他冲上前来,一把夺过那块抹布,翻来覆去地看,又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干净,前所未有的干净。 他猛地抬头,看向萧玄。 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原先的同情、担忧、怀疑,此刻已经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如同看到神明降世一般的、狂热的崇拜! “殿下!此乃神物!神物啊!” 他“扑通”一声,再次跪倒在地,这一次,却不是因为绝望,而是因为激动。 其他的护卫与下人,也纷纷反应过来,看向萧玄的视线里,充满了敬畏与狂热。 他们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在他们眼中,这位落魄皇子,不再是废物。 而是能点石成金,能创造奇迹的……神人! 萧玄看着跪倒一片的众人,心中波澜不惊。 他举起手中那块土黄色的固体,声音清晰地传遍后院。 “此物,名为【肥皂】。” “福伯。” “老奴在!” 福伯激动地应声。 “明天,就去城里最热闹的集市,我们要做一场轰动全城的大戏!” 第4章 肥皂风暴,财源滚滚 次日清晨,天际刚泛起一抹鱼肚白。 北荒郡最破败的东市,已经弥漫着牲畜的粪便味与劣质食物的酸腐气。 福伯按照萧玄的吩咐,在这里支起了一个最简陋的摊子。 一张破木桌,几块垒起来的石头,上面整整齐齐码放着数百块土黄色的肥皂。 旁边,一根竹竿上挑着一块白布,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墨迹写着八个大字。 “皇家肥皂,神仙难造。” 这副寒酸又狂妄的景象,立刻引来了周围商贩与早起市民的哄笑。 “快看那老头,是不是穷疯了?” “皇家?哪个皇家会跑到咱们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卖东西?” 一个卖着发黑面饼的摊主,朝着福伯吐了口唾沫,扯着嗓子喊。 “我说老丈,你那牌子是认真的吗?神仙造不出来的东西,就被你摆在这卖?” 福伯一张老脸涨得通红,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可一想到昨天后院里那神迹般的一幕,他的腰杆又挺直了几分。 他清了清嗓子,学着萧玄昨日的镇定模样,对着人群朗声说道。 “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正当众人准备继续嘲笑时,福伯却提高了音量。 “城东的王屠夫可在?我家殿下说了,只要您肯来试一试我这肥皂,今日便送您三块,外加一贯钱!” 人群中一阵骚动。 王屠夫在东市可是个名人,不是因为他刀法好,而是因为他身上那件穿了不知多少年、浸透了油污血渍、黑得发亮的屠夫围裙。 那件围裙,说是北荒郡最脏的东西也不为过。 很快,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在众人的推搡下,半信半疑地走了出来。 “真给钱?” “绝无虚言。” 福伯郑重地点头。 在所有人的围观下,福伯请王屠夫脱下了那件标志性的围裙。 他拎起围裙的一角,那凝固的油垢散发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 福伯取来一盆清水,拿起一块肥皂,当众在那围裙最肮脏的地方搓揉起来。 丰富的白色泡沫,与漆黑的油污形成了鲜明对比。 人群的嘲笑声渐渐消失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死死地钉在福伯的手上。 福伯将搓洗过的部分浸入清水,再拿出来时。 全场,鸦雀无声。 那块被搓洗过的地方,油污血渍荡然无存,露出了麻布原本的、粗糙的米黄色。 与周围漆黑如铁的部分,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东西。 死寂。 长达数秒的死寂之后,人群轰然炸开。 “我的天!洗……洗掉了!” “怎么可能!王屠夫那围裙,用沙子都搓不掉啊!” 王屠夫自己也冲了上来,抢过围裙,用手使劲地摸着那块干净的地方,又凑到鼻子前闻了闻。 没有了腥臭,只有一股淡淡的、奇特的清香。 “神了!真是神了!” 他激动地大吼。 人群彻底疯狂了。 “老丈!这神物怎么卖?” 一个妇人尖着嗓子喊道,她的眼睛里闪烁着渴望的光芒。 福伯压下心中的狂喜,伸出五根手指。 “五文钱一块!” 这个价格一报出来,人群再次沸腾。 五文钱,仅仅是一张最便宜的黑面饼的价钱。 用一张饼的钱,就能买到效果比最昂贵的香胰子还好上百倍的神物? “给我来十块!” “我全要了!” “别挤!都别挤!” 摊位瞬间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人们像疯了一样往前拥挤,将一串串铜钱塞到福伯手里。 带来的几百块肥皂,在不到半个时辰的时间里,被抢购一空。 福伯带着两个帮忙的护卫,狼狈地挤出人群,怀里抱着几个沉甸甸的钱袋子。 回到王府,他将那几大贯铜钱与一些碎银子倒在萧玄面前的大堂地板上。 铜钱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那是整个王府几个月来,听过的最动听的声音。 “殿下……我们……我们有钱了!” 福伯激动得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萧玄看着地上的钱,虽然不多,但这却是他在这异世崛起的基石。 【叮!声望值+150。】 系统的提示音适时响起。 萧玄站起身,对福伯下达了第一个用钱换来的命令。 “去,把城里最好的白米、最新鲜的猪肉,给我买回来。” “让所有人都吃一顿饱饭。” 当晚,萧玄那座鬼宅般的王府,第一次飘出了浓郁的肉香。 大堂里,摆开了几张简陋的桌子,上面放着一盆盆冒着热气的红烧肉,还有一桶桶管够的白米饭。 三十名护卫与府里的下人,看着眼前的景象,全都呆住了。 他们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吃肉是什么时候了。 “都愣着干什么?吃。” 萧玄自己先盛了一碗饭,夹起一块肥瘦相间的肉,放进了嘴里。 护卫们这才反应过来,一个个眼圈通红,拿起筷子,如同饿狼般扑向了食物。 没有人说话,只有大口咀嚼与吞咽的声音。 他们吃得热泪盈眶。 这顿饭,吃的不仅仅是肉,更是久违的、被当人看的尊重。 酒足饭饱之后,萧玄站了起来。 所有人都停下筷子,看向他。 “从今天起,我们顿顿有肉。” “你们的军饷,这个月,双倍发放。” “以后,按月足额,绝不拖欠!” 话音落下,一名满脸虬髯的护卫队长,“哐当”一声扔掉手里的碗,单膝跪地。 “末将张虎,誓死效忠殿下!” “誓死效忠殿下!” 剩下的二十九名护卫,齐刷刷地跪了下来,吼声震天。 他们的眼神,再也没有了麻木与绝望,只剩下一种可以为之赴死的狂热与忠诚。 肥皂的风暴,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席卷了整个北荒郡城。 这股风,自然也吹进了县衙。 县令李振的府邸里,他正听着师爷的汇报。 “大人,那六皇子府卖的肥皂,一天……就赚了这个数。” 师爷伸出了五根手指。 “五百文?” 李振不屑地撇撇嘴。 师爷的脸都绿了,他压低声音。 “是五贯……不,可能还不止!现在黑市上,一块肥皂已经炒到五十文了!” 李振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抖。 五贯钱! 那几乎是他一个月的俸禄! 一个被流放的废物皇子,靠着一堆泥巴一样的东西,一天就赚了他一个月的钱? 李振那双小眼睛里,贪婪的火苗,瞬间燃起。 而此刻的萧玄,却压根没把李振放在心上。 肥皂带来的收益,只是开胃小菜。 他的视线,已经投向了这片贫瘠土地上,另一项被所有人忽略的宝藏。 盐。 北荒靠近一处盐碱湖,官府在此设有盐场,产出的粗盐是帝国军队的重要补给。 但这里的官盐,因为提纯技术落后,含有大量的氯化镁与硫酸镁,又苦又涩,颜色灰黑,难以下咽。 无论是戍边的将士还是本地的百姓,都深受其害。 萧玄的脑中,清晰地浮现出【基础化学知识包】里的内容。 溶解、过滤、蒸发、结晶。 一个简单的初中化学实验,在这个世界,却是足以颠覆一个行业的神技。 这才是真正的大金矿。 他再次走进了后院那个简陋的“工坊”。 这一次,没有惊天动地的场面,只有几个陶罐与一口铁锅。 他将一块灰黑色的粗盐敲碎,溶于热水,用几层麻布过滤掉杂质,再将清澈的盐水倒回锅中,用文火慢慢熬煮。 随着水分的蒸发,锅底,一层雪白的、细密的晶体,缓缓析出。 当福伯被叫到后院,看到盘子里那堆如同雪花般洁白细腻的粉末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颤抖着伸出手指,沾了一点,放进嘴里。 没有丝毫的苦涩。 只有一股纯粹到极致的咸味,瞬间在他的味蕾上炸开。 福伯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看着萧玄,嘴唇哆嗦,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与激动。 他知道,这东西的价值,远超肥皂百倍、千倍! 而萧玄,只是看着盘中那纯白的精盐,眼神冰冷。 他知道,当这雪盐问世之时,要面对的,就不只是一个县令的觊觎了。 而是真正的,生死危机! 第5章 雪盐镇县令,初露锋芒 雪盐的消息比风还快。 第二日天色未亮,王府那扇破旧的大门就被人用脚踹开。 县令李振穿着一身崭新的官服,身后跟着数十名手持水火棍的衙役,气势汹汹地闯了进来。 他脸上再没有半分昨日的虚伪客套,那双小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贪婪与凶光,活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饿狼。 府里的护卫们立刻持刀围了上来,与衙役们形成了对峙。 为首的张虎怒喝。 “大胆!此乃六皇子府邸,岂容尔等放肆!” 李振根本不看他,径直穿过人群,走入大堂,他的视线死死锁在桌上那个白瓷盘上。 盘中,那堆洁白细腻的粉末,在清晨微弱的光线下,竟反射出钻石般的光芒。 李振的呼吸都变得粗重了。 他猛地回头,指着萧玄的鼻子。 “萧玄!你好大的胆子!” “盐铁乃国家专营,你一介流放皇子,竟敢私自制盐,此乃通敌叛国之重罪!” 他声音尖利,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毒的钉子。 “念在你曾是皇子,本官给你一个机会!速速将这制盐的秘方交出来,由官府代为经营,或可免你一死!” 张虎血气上涌,上前一步呵斥。 “李振!你敢对殿下无礼!” 话音未落,李振身边一名膀大腰圆的衙役头目猛地跨出,一记狠辣的窝心脚,正中张虎小腹。 张虎闷哼一声,高大的身躯如同断线的风筝,向后倒飞出去,重重砸在地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放肆!” “找死!” 王府的护卫们瞬间红了眼,握着刀柄的手青筋暴起,就要冲上去拼命。 那衙役头目却将水火棍重重一顿,嚣张地吼道。 “怎么?一群老弱病残,还想造反不成?” “一个被朝廷扔到这等死的废物皇子,也敢跟朝廷命官叫板?给你们脸了!” 羞辱。 赤裸裸的羞辱,像一记耳光,狠狠扇在王府所有人的脸上。 气氛,瞬间凝固到了冰点,杀意在空气中弥漫。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萧玄,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丝毫波澜,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福伯。” 福伯浑身一颤,连忙应声。 “老奴在。” 萧玄轻轻敲了敲桌面。 “请出本王的皇子仪仗。” 福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什么,老脸上涌现出一抹激动的潮红,他用尽全身力气大喊。 “遵命!” 很快,福伯与两名下人,捧着一个蒙着黄布的木盘,郑重地走了出来。 黄布揭开,一面小巧却精致的龙旗,一枚刻着“皇六子”的玉牌,还有几件代表皇室身份的信物,被一一摆在了大堂正中的案几上。 这些东西虽然不能吃不能喝,但它们代表着这个帝国至高无上的权力。 李振脸上的狞笑僵住了。 大风王朝律法森严,见皇子仪仗如见皇子亲临。 他李振虽是此地县令,是朝廷命官,但他的品级,在皇子面前,连提鞋都不配。 按律,他必须行礼。 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像开了个染坊。 周围的衙役们也收起了嚣张,一个个低下了头,不敢再看那代表着天威的物件。 在全场死一般的寂静中,李振的双腿像是灌了铅。 最终,他还是咬着牙,极其不情不愿地躬下身子,拱手作揖。 “下官……参见六皇子殿下。” 他身后那几十名衙役,也只好跟着稀稀拉拉地跪了一片。 之前那剑拔弩张的气焰,瞬间被打压了下去。 萧玄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了李振的面前。 他没有让李振起身,而是微微俯下身,用一种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 “李大人,抬起头来。” 李振的身体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缓缓抬头。 “你可知,我为何会被贬来此地?” 李振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出声。 “因为我在京城,当众打了吏部尚书的儿子,为了一个女人,得罪了当朝太子。” 这些都不是秘密,李振自然清楚。 萧玄的声音更低了,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寒意。 “可李大人有没有想过,父皇盛怒之下,为何只是将我流放,而不是直接圈禁,或者赐我一杯毒酒?” 李振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雪盐,名为我制,实则,是父皇给我的一个考验。” “它更是我,献给太子殿下,用来重修于好的一份‘大礼’。” 萧玄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钻进李振的耳朵。 “太子殿下已有密令,让我在北荒,秘密试制此盐。事成之后,北荒郡上下的官场,都将换上他东宫的人。” “李大人。” 萧玄停顿了一下,直视着李振那双写满惊疑不定的眼睛。 “你现在要抢的,是太子殿下的功劳吗?” 轰! 李振的脑子里像是有个炸雷爆开,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太子! 这两个字,像两座大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只是一个边陲小城的县令,太子萧恒那种储君,是他连仰望资格都没有的存在。 抢太子的功劳?那跟找死有什么区别? 他分不清萧玄说的是真是假,可萧玄的皇子身份是真的,得罪过太子也是真的。 这番话,听起来竟是天衣无缝。 看着李振脸上不断变幻的颜色,还有额角渗出的冷汗,萧玄知道,火候到了。 他话锋一转,语气缓和下来,甚至亲手扶起了李振。 他拍了拍李振的肩膀。 “当然,此事若是成了,李大人你,便是首功之臣。” 李振猛地抬头,一脸的不可思议。 “这盐利,我七,你三。” “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负责弹压那些不长眼的宵小,维持北荒郡的市场,而我负责生产。” “对外,你可以宣称,这雪盐,是你我二人‘共同为朝廷’研发的新盐。功劳,是你的。银子,也有你的。” 胡萝卜,紧跟在大棒之后。 恐吓与拉拢,威胁与利诱。 李振被萧玄这套组合拳彻底打蒙了。 他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一边是强抢秘方,与一位可能是太子心腹的皇子结下不死不休的死仇。 另一边是平白得三成利,还能捞一个天大的功劳,抱上太子的大腿。 这道选择题,连三岁小孩都会做。 他后背的官服,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再次对着萧玄深深一躬,这一次,姿态放得极低,甚至带着一丝谄媚。 “下官……下官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殿下!” “下官,谨遵殿下安排!” 李振带着他的人,灰溜溜地走了。 来时气势汹汹,走时,却像一群斗败的公鸡。 他走后,整个王府大堂,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殿下威武!” “殿下威武!” 护卫们看着萧玄,那种敬畏,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福伯更是老泪纵横,他看着自家殿下那平静的侧脸,只觉得是在仰望一座深不可测的高山。 萧玄却没有半分喜悦。 他转过身,看着桌上那盘洁白的雪盐。 一个虚构出来的“太子靠山”,暂时镇住了一条地头蛇。 但这,也只是为自己争取到了一点点宝贵的时间。 他清楚,真正的危机,还在后面。 第6章 黑风来袭,S级人才现世 好日子没能过上三天。 这份靠着肥皂与雪盐换来的短暂安宁,被一阵沉闷如雷的马蹄声彻底踏碎。 王府刚刚修补好的大门,被人用一根粗大的攻城木,轰然撞开。 木屑纷飞,门板碎裂。 十几名骑着高头大马的彪形大汉,簇拥着一个满脸横肉的独眼龙,冲进了王府前院。 他们身上的皮甲沾满了暗沉的血渍与油污,一股混杂着汗臭、血腥与劣质酒精的气味,熏得人几欲作呕。 为首的独眼龙,那只独眼像秃鹫一样扫过院内惊慌失措的下人,脸上挂着一种病态的狞笑。 他翻身下马,将一封插着黑色羽毛的信,重重扔在福伯脚下。 “给你们主子。” 他的声音粗嘎,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 “我家大当家说了,他看上了你们这块地。” 福伯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他捡起那封信,手指因为恐惧而不停颤抖。 独眼龙身后的匪徒们发出一阵哄笑,他们的视线肆无忌惮地在府内扫来扫去,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 萧玄从大堂内走了出来,他的脸色很平静。 张龙赵虎兄弟二人,立刻一左一右护在他身前,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肌肉紧绷如石。 独眼龙看到了萧玄,那只独眼里闪过一丝轻蔑。 “你就是那个废物皇子?” “长得倒挺白净。”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 “听好了,小子。” “【黑风寨】的规矩,很简单。” “三日之内,献上白银三千两,还有你们那什么雪盐的方子。” “否则,三日之后,我们大当家会亲率五百兄弟过来。” 独眼龙伸出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独眼中爆发出嗜血的光。 “到那时候,这王府里,可就连一只会喘气的鸡都找不到了。” 死亡通牒。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的味道。 独眼龙说完,根本不给萧玄回话的机会,他翻身上马,带着他的人,在一阵嚣张的大笑声中,绝尘而去。 他们留下的,只有一地狼藉,与笼罩在整个王府上空的,名为绝望的阴云。 “完了。” 一名老护卫手里的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整个人瘫软下去,面如死灰。 “是黑风寨……” “是北荒的活阎王黑风寨啊!” 恐惧,像瘟疫一样迅速蔓延。 府内的下人们脸色煞白,几个胆小的已经开始啜泣。 那些刚刚因为能吃上饱饭而士气高涨的护卫们,此刻也个个垂头丧气,像是被霜打蔫的茄子。 福伯拿着那封轻飘飘的信,手却重如千斤,他走到萧玄面前,声音都在发颤。 “殿下,黑风寨是这北荒数百里内最强的匪帮,寨中悍匪近千人,那大当家更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就连县令李振,每年都要向他们上供,才能换来县城的平安。” “我们……我们府里只有三十多个护卫,怎么跟他们斗啊。” 绝望的气氛,甚至比当初刚到北荒时还要浓重。 已经有几个新招来的护卫,眼神闪烁,悄悄地向后挪动,显然是动了连夜跑路的心思。 萧玄的视线从他们脸上一一扫过,没有愤怒,也没有苛责。 他很清楚,这是人之常情。 “去县衙。” 萧玄对福伯下令。 “告诉李振,匪患当前,请他出兵,协同剿匪。” 福伯的脸上闪过一丝希冀,立刻领命而去。 然而,不到一个时辰,福伯就失魂落魄地回来了。 他带回了李振的原话。 “殿下,李大人说……他说县衙兵力不足,匪情不明,不敢贸然出兵。” 福伯顿了顿,艰难地开口。 “他还说……还说黑风寨势大,让我劝殿下,破财消灾,方为上策。” 王府大堂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听懂了李振的潜台词。 他这是要坐山观虎斗。 他巴不得黑风寨来削弱萧玄的实力,最好是两败俱伤,然后他再出来,坐收渔翁之利。 这条地头蛇,终究是养不熟的。 最后一丝希望,彻底破灭了。 内无强兵,外无援军。 这是一条绝路。 萧玄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下。 偌大的厅堂,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坐在冰冷的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前世军工生涯里经历过的一次次绝境推演,疯狂闪现。 兵力对比,地形分析,武器代差,士气人心…… 所有的数据,都指向一个冰冷的结果:必败。 以三十老弱病残,对抗五百悍匪,无异于以卵击石。 唯一的变数,就是技术。 能够形成降维打击的技术! 萧玄在心中,第一次主动呼唤那个改变他命运的存在。 系统。 他的意识沉入脑海,那块熟悉的蓝色光幕再次展开。 除了任务栏和物品栏,他发现在界面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还有一个从未亮起过的图标。 图标上,画着一个雷达的图案。 【人才扫描】。 系统说明文字缓缓浮现:可扫描方圆十里内,具有特殊潜力的未被发掘的人才,并根据其潜力,进行S、A、B、C、D五级评定。此为被动功能,需宿主主动开启。 萧玄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他毫不犹豫地用意念点击了那个图标。 【b.能力/资源/背景】 “开启扫描。” 嗡。 一声轻微的鸣响在他脑中回荡。 系统界面上,一道淡蓝色的波纹,以王府为中心,迅速扩散开来,覆盖了整个北荒郡城。 萧玄的视野,瞬间变得不同了。 在他的眼中,街道上行走的每一个人头顶,都出现了一个灰色的标记。 偶尔,能看到几个身体强壮的护卫,或者手艺不错的工匠头顶,是白色的光点。 【D级】。 系统给出了评定。 都是些普通人。 萧玄的视线在雷达图上飞快扫过,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没有,还是没有。 难道,这北荒郡,当真是一片人才的荒漠? 就在他快要彻底失望,准备关闭功能的时候。 城南,一个偏僻破落的角落里。 一个无比璀璨的,刺眼夺目的金色光点,毫无征兆地猛然亮起! 那光芒,如同黑夜中的太阳,瞬间压过了地图上所有的光点! 系统冰冷的提示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激动。 “滴!发现【S级工匠人才——鲁工】!” “潜力描述:拥有化腐朽为神奇的双手,对机械结构有天才般的直觉,是开启工业时代的钥匙!” 工业时代的……钥匙! 萧玄的身体,因为这几个字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立刻叫来了福伯。 “福伯,你马上去城南打听一个人,他叫鲁工,是个工匠,看看他是什么来头。” 福伯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跑了出去。 很快,福伯就带回了详尽的消息。 “殿下,打听到了。” “那鲁工,原名叫鲁班,听说曾经是京城工部里最厉害的营造大师,连皇宫的图纸都画过。” “只是他性子太直,瞧不上那些官老爷,还整天说什么‘奇技淫巧亦可强国安邦’的怪话,得罪了上司,被当成异类,这才被赶回了北荒老家。” 福伯叹了口气。 “如今啊,他就在城南那个破院子里,靠给街坊邻居做点木工活勉强度日,穷困潦倒,日子过得苦啊。” 萧玄听完,紧握的双拳,缓缓松开。 他眼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精光。 他知道,自己找到了。 找到了那个能让他以少胜多,以弱胜强,能将这个时代彻底颠覆的……破局点。 他立刻起身,换下身上的锦袍,穿上了一身最普通的布衣。 “福伯。” 萧玄的声音,重新恢复了镇定与力量。 “备上一份厚礼,我要亲自去请这位大师出山!” 第7章 三顾茅庐,蹶张弩图纸惊天下 城南的巷子,泥泞又逼仄。 空气里混合着廉价的煤灰与腐烂菜叶的味道。 萧玄与福伯在一扇破败的院门前停下了脚步。 院门上的漆已经剥落得看不出原色,一道裂缝从上到下,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福伯上前,小心翼翼地叩响了门环。 “谁啊。” 门后传来一个年轻而不耐烦的声音。 院门被拉开一条缝,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探出头来,他穿着打满补丁的粗布衣,脸上沾着黑灰,警惕地打量着门外的两个人。 福伯连忙堆起笑脸。 “小哥你好,我们是六皇子府的,想求见鲁班大师。” 一听到“皇子府”三个字,少年的脸瞬间垮了下来,眼中的警惕化作了厌恶。 “俺爹说了,再也不跟当官的打交道!” “砰!” 院门被重重关上,险些撞到福伯的鼻子。 福伯一脸尴尬,转头看向萧玄。 “殿下,这……” 萧玄脸上没有丝毫怒意,他示意福伯将带来的礼物——一些上好的肉干与一小袋白米,轻轻放在门前的石阶上。 然后,他退后两步,对着紧闭的院门,朗声开口。 “晚辈萧玄,久闻鲁大师技艺通神,今日特来求教,并非以权势相逼。” “若大师不愿相见,晚辈就在门外等候,绝不滋扰。” 说完,他便真的收声,双手拢在袖中,在初冬的寒风里静静站立。 风从巷口灌进来,卷起地上的枯叶,吹得人衣衫猎猎作响。 福伯跺了跺脚,想劝说殿下,但看到萧玄那平静的侧脸,又把话咽了回去。 一个时辰,悄然过去。 萧玄的鼻尖冻得通红,双脚也有些麻木,但他依然站得笔直,纹丝不动。 “吱呀——” 那扇破败的院门,终于再次打开。 一个头发花白,身形清瘦,但腰杆挺得笔直的老者,从门后走了出来。 他满脸皱纹,双手布满了老茧与裂口,一双眼睛却不见丝毫老态龙钟,反而像鹰隼般锐利,仿佛能看穿人心。 他就是鲁班。 鲁班的视线在萧玄身上扫过,又落在他脚边那袋白米上,嘴角扯出一丝冷笑。 “一个被京城赶出来的娃娃,也懂营造之术?” 他的声音沙哑,像是久未打磨的砂石。 “你找我,无非是想修个亭台楼阁,造些新奇玩意儿取乐罢了。” “老夫没兴趣,你走吧。” 萧玄没有争辩,只是微微一笑。 他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了一卷用油布包裹的图纸,小心翼翼地递了过去。 “晚辈不求亭台楼阁,不谈风花雪月。” “只求杀人之器。” “想请大师看看,此物,能否造得?” 鲁工的眉毛挑了一下。 他本不屑一顾,但那句“只求杀人之器”,让他那双锐利的眼睛里,多了一丝不一样的东西。 他终究还是伸出了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接过了图纸。 油布解开,泛黄的纸张在寒风中展开。 只看了一眼,鲁工的眼神,就彻底凝固了。 他那张古井无波的脸上,先是惊愕,随即是难以置信,最后,变成了狂热。 图纸上绘制的,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强弩。 结构之精巧,构思之大胆,让他这个浸淫器械一生的工部大匠,都感到了灵魂的战栗。 尤其是那个由大小不一的齿轮、棘爪与一根长长的杠杆组成的【蹶张上弦机构】,它就像是神来之笔,瞬间击溃了鲁工所有的骄傲。 他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穷尽一生,都在试图解决强弩上弦费力的问题,却始终困于材料与人力。 而眼前这张图纸上的设计,理论上,可以让一个瘦弱的普通人,轻松为一张需要数百斤力气才能拉开的强弩上弦! 这不是改良。 这是革命! “这……这是你想出来的?” 鲁工的声音都在发颤,他猛地抬头,那双鹰隼般的眼睛死死盯着萧玄,仿佛要将他看穿。 图纸上,每一个部件的尺寸,每一个榫卯的接合方式,每一个齿轮的联动关系,都用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标注法,画得清清楚楚,严丝合缝,完全具备可操作性。 这根本不是一个空想,而是一份可以直接动工的营造图! 萧玄平静地点了点头。 他开始解释,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此弩,我命名为‘蹶张弩’。” “它利用了杠杆与轮轴之理,人只需用脚踩住前端的踏环,再扳动这根上弦的杠杆,便可以极大省力。” “若将弓臂换成以牛筋、木材、丝线压合而成的复合材料,箭矢的箭头做成流线型,箭羽的角度也进行优化。” “它的有效射程,可达一百五十步。” “五十步内,可轻易洞穿寻常牛皮甲。” 萧玄将现代物理学中关于力臂、滑轮组、空气动力学的基本原理,用这个时代最朴素的语言,娓娓道来。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鲁工的心上。 鲁工彻底被镇住了。 他那颗因为被排挤、被污蔑,早已变得冰冷坚硬的心,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了。 他一辈子被人嘲笑,说他钻研的“奇技淫巧”是旁门左道,是无用之物。 他一生追求的“以技术强国安邦”的梦想,被那些满口圣贤之道的腐儒,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可今天,这个梦想,竟然在一个被所有人唾弃的“废物皇子”口中,得到了最完美,最震撼的诠释! 知音! 这世上,竟真的有知音! 鲁工激动得浑身发抖,他猛地抓住萧玄的手臂,老眼中泪光闪烁。 “殿下!” “你……你当真是我的知音啊!” 话音未落,这位性格刚硬,宁折不弯的老匠人,竟双膝一软,对着萧玄,直挺挺地跪了下去,行了一个五体投地的大礼。 “罪臣鲁班,前半生有眼无珠,错付了光阴!” “从今日起,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至死方休!” 他抬起头,苍老的脸上,满是决绝。 “只要殿下能提供材料和人手,三日之内,我必为殿下造出第一批蹶张弩!” 萧玄连忙将他扶起。 他知道,自己不仅得到了一个能对抗黑风寨的武器。 更得到了一把,能够开启一个全新工业时代的钥匙。 他握着鲁班那双粗糙的手,郑重地说道。 “鲁大师,蹶张弩,只是一个开始。” “未来,我还要你帮我造能自己跑的船,会自己飞的灯,还有能开山裂石,日行千里的钢铁巨兽!” 钢铁巨兽? 鲁工听得热血沸腾,他仿佛已经看到了一个由齿轮与钢铁构筑的崭新世界,正在地平线上,缓缓升起。 他再次重重地点了点头。 “臣,遵命!” 第8章 招兵买马,新军初立 黑风寨的威胁如一把钢刀,悬在王府每一个人的头顶。 萧玄一面让鲁工带着所有能调动的工匠,在后院封闭的工坊里不分昼夜地赶工,一面命福伯在郡城最显眼的城门口,张贴了一张前所未有的招兵告示。 白纸黑字,内容简单粗暴,却透着一股无法抗拒的诱惑。 “凡入选六皇子亲卫者,管饱饭,顿顿有肉!” “每月军饷一两白银,绝不拖欠!” 在北荒这个连草根都快被人啃尽的绝地,人命不值钱,粮食就是天。 这样的条件,不是诱惑,是救命。 告示贴出的半个时辰内,消息就如插上了翅膀,飞遍了郡城的每一个角落。无数在饥饿线上挣扎的流民,无数靠着打零工勉强度日的猎户,都红了眼。 他们从破败的窝棚里,从潮湿的地窖中,从城墙的避风角,疯了一般地涌向六皇子府。 王府门口,第一次被围得水泄不通。 人群嘈杂,推搡不断,一张张蜡黄的脸上,混杂着渴望、麻木与怀疑。 萧玄站在府门前的台阶上,亲自担任主考官。 他不需要那些在城里偷鸡摸狗的地痞流氓,也不要那些兵痞气十足,早已被磨掉血性的老兵油子。 他的视线扫过一张张面孔,只挑选那些身家清白,眼神里还残存着质朴与血性的年轻人。 “安静!” 他没有大吼,声音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耳中。 “想吃饭,想拿钱,就得守我的规矩。” 他设立了三项考核。 第一项,负重跑。背着五十斤的沙袋,绕城墙跑一圈,一炷香内完成。 第二项,力量。举起院中的石锁,分三等,举得越高越重,评价越高。 第三项,眼力。辨认百步之外的旗帜颜色。 标准一出,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哗然,不少人面露难色,窃窃私语。 这标准,比官府募兵还要严苛。 萧玄并不理会,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们。 很快,就有一批体弱或投机取巧的人,骂骂咧咧地散去了。 留下来的,都是真正对自己有点信心,或者说,已经被逼到绝路的人。 在考核的人群中,两个身影格外突出。 那是一对兄弟,都穿着磨得发白的猎户短打,身材高大结实,皮肤是常年日晒风吹的古铜色。 哥哥约莫二十出头,面容沉稳,背着一张旧弓,整个人透着一股山林般的静气。 弟弟稍小一些,体格却更壮硕,肌肉线条分明,眼神里带着一股不服输的野性。 考核开始,弟弟赵虎一马当先,背着沙袋跑得虎虎生风,脸不红气不喘。哥哥张龙则不急不缓,呼吸匀称,稳稳地跟在后面。 到了力量考核,赵虎大喝一声,双臂青筋暴起,竟将最重的一百二十斤石锁,举过了头顶,引来一片惊呼。 张龙的力量稍逊,但也稳稳举起了九十斤的石锁。 最后的眼力测试,张龙终于展现了他的天赋。 福伯在百步之外,快速挥动不同颜色的三面小旗。 “红,黄,蓝!” “蓝,蓝,红!” 张龙不假思索,次次报得分毫不差,那双眼睛,锐利得像鹰。 萧玄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 他亲自走下台阶,来到兄弟二人面前。 “你们叫什么名字?” “俺叫张龙。”哥哥抱拳,沉声回答。 “俺叫赵虎!”弟弟的声音洪亮,胸膛挺得笔直。 “好,张龙,赵虎。”萧玄点了点头,“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这支新军的队长。” 经过一整天的严苛筛选,七十名合格的新兵被挑选了出来。 加上王府原有的三十名护卫,一支百人队伍,终于凑齐了。 当晚,萧玄将所有人召集在王府的演武场上。 火把烧得噼啪作响,映着一张张或激动或忐忑的脸。 萧玄站在他们面前,宣布了这支军队的铁律,那是他根据记忆,简化而来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 “第二,不拿百姓一针一线!” “第三,优待俘虏,不许虐杀!” 士兵们听得云里雾里,这些规矩,他们从未在任何一支军队里听说过。 但最让他们感到震撼的,是萧玄接下来说的话。 “从今天起,我与你们,同吃一锅饭。” 他指着旁边架起的大铁锅,锅里炖着香气扑鼻的肉汤。 “我吃什么,你们就吃什么。绝不搞特殊。” 当晚,萧玄真的脱掉了他那身锦袍,换上粗布短衣,和所有士兵一起,端着粗瓷大碗,席地而坐。 他大口吃着炖肉,喝着肉汤,和身边的士兵聊着家常,问他们的家人,问他们的过往,完全没有一点皇子的架子。 新兵们拘谨地捧着碗,看着那个与他们一同坐在泥地上的皇子,心中翻江倒海。 那碗里的肉,从未如此香过。 饭后,萧玄站起身,对所有士兵训话。 “我知道,你们以前是流民,是猎户,吃不饱,穿不暖,走到哪里都让人看不起。” “但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了。” “你们是我的兵,是六皇子亲卫队的战士!是未来要保卫这片北荒土地的军人!” “你们的身后,是你们的父母妻儿,是这座城里的万千百姓。为我而战,就是为你们自己而战!为你们的家人而战!” 这番话,像一团火,瞬间点燃了所有人早已冰冷麻木的心。 他们握紧了拳头,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 两天后,鲁班没有辜负萧玄的期望。 他带着几个同样满眼狂热的老工匠,抬着二十把崭新的【蹶张弩】,出现在演武场上。 那弩的弓臂闪烁着奇异的复合光泽,冰冷的钢铁机括,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杀气。 当一个普通士兵,在鲁工的指导下,用脚轻松地为那张需要数百斤力才能拉开的强弩上弦,并一箭射穿了八十步外的厚木靶时,整个演武场都沸腾了。 “神器!这真是神器啊!” 士兵们抚摸着冰冷的弩身,像是抚摸着绝世珍宝,士气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除了蹶张弩,萧玄还展示了他的另一件秘密武器。 那是上百个用油纸包好的小包。 他命人将大量的干辣椒粉、生石灰粉,甚至还有些刺鼻的草药粉末混合在一起,制成了这种简易的【催泪辣椒弹】。 “此物,遇火则燃,烟雾所及之处,能令人涕泪横流,睁不开眼,是我们攻坚时的利器。” 张龙赵虎看着这些其貌不扬的纸包,对这位殿下的手段,又多了一层敬畏。 三日期限,转瞬即至。 北荒郡城外的官道上,已经能看到黑风寨斥候扬起的烟尘。 而王府之内,萧玄的百人新军,已初步完成整训。 他们手握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利器,胸中燃烧着新生的火焰,严阵以待。 一场决定所有人命运的战斗,一触即发。 第9章 火烧前哨,辣椒弹奇功 夜色浓稠,仿佛化不开的墨汁,将北荒的群山尽数吞没。 三日期限的最后一夜,黑风寨的先锋部队,已经抵达了王府十里外的一处废弃驿站。 驿站内,篝火烧得正旺,烤肉的油脂滴落在火焰里,发出滋滋的声响。 黑风寨二当家,人称“独眼龙”的壮汉,正将一大块烤羊腿塞进嘴里,满口油光。 他那只独眼扫过手下的一百骑兵,脸上满是轻蔑。 “都他妈给老子打起精神!” “明天跟着大当家,踏平了那什么狗屁王府,里面的金银财宝,还有那小娘皮,都够兄弟们快活一阵子了!” 一个匪徒谄媚地凑上前。 “二当家,咱们何必等明天?就咱们一百号兄弟,今晚摸过去,不就把那娃娃皇子给剁了?” 独眼龙冷哼一声,将啃光的羊骨头扔进火里。 “急什么?大当家要的是立威,是杀鸡儆猴。” “让那姓萧的小子在恐惧里多活一晚,明天再让他死得明明白白!” “一个被京城赶出来的废物,带着几十个家丁,还能翻了天不成?” 他完全没把萧玄放在眼里,甚至连最基本的暗哨都只在驿站门口敷衍地放了两个。 在他看来,这趟差事,不过是来北荒武装游行罢了。 与此同时,王府内,灯火通明。 萧玄站在演武场的高台上,他的身前,五十名最精锐的士兵已经集结完毕。 他们身上没有穿戴沉重的甲胄,只是一身方便行动的黑色短打。 人衔草,马裹蹄。 二十人背着崭新的【蹶张弩】,另外三十人则手持朴刀与圆盾,腰间挂着特制的火把和那些其貌不扬的辣椒弹。 张龙与赵虎兄弟,肃立在队伍的最前方。 “殿下,都准备好了。” 张龙的声音低沉,压抑着一丝兴奋。 萧玄没有多余的废话,他走下高台,亲自为兄弟二人整理了一下衣襟。 “我不要俘虏,除了那个独眼龙,一个不留。”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寒意。 “我要让黑风寨的人知道,踏进我的地盘,就要有被剥皮抽筋的觉悟。” “去吧,我在府里,等你们凯旋。” 赵虎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殿下放心,俺一定把那独眼龙的另一只眼也给他抠出来!” 张龙瞪了弟弟一眼,随即对萧玄重重抱拳。 “保证完成任务!” 话音落下,五十人的队伍如同一道黑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王府外的夜色之中。 萧玄没有返回书房,他就站在那高台上,背着手,遥望驿站的方向。 福伯披着一件大氅,悄悄地走上前来。 “殿下,夜深露重……” “福伯,你说,他们会赢吗?” 萧玄忽然开口。 福伯一愣,随即肯定地回答。 “殿下天命所归,又有神兵利器,区区草寇,定然不在话下。” 萧玄却摇了摇头。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 “这里,跳得很快。” “不是害怕,是兴奋。” “福伯,从今晚开始,一切都不同了。” 废弃的驿站,在夜色中透着一股死寂。 张龙如同一只经验最丰富的头狼,没有选择平坦的官道,而是带领队伍一头扎进了旁边崎岖的密林。 林中没有路,只有荆棘与枯藤。 士兵们跟随着张龙的脚步,脚踩在厚厚的落叶上,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们的呼吸被压抑到最低,每个人的神经都紧绷着。 终于,在绕行了数里之后,驿站的轮廓出现在他们眼前。 他们此刻正处于驿站的后方,这里是一片断崖,也是守备最松懈的地方。 驿站院墙内,篝火旁,十几个土匪还在划拳喝酒,喧哗声远远传来。 门口的两个哨兵,靠着墙根,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张龙做了一个手势。 二十名弩手立刻分散开来,依托着林间的树木,无声地举起了手中的【蹶张弩】。 冰冷的弩箭,对准了院内那些毫无防备的目标。 张龙锐利的双眼锁定了篝火旁笑得最张狂的一个匪徒。 他举起手,然后猛然挥下。 没有喊杀声,没有号角。 只有“咻咻咻”的,一连串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破空声。 那是死神扇动翅膀的声音。 篝火旁,那名张狂大笑的匪徒,笑声戛然而止。 一支弩箭,从他的后颈射入,贯穿了整个喉咙,他脸上的表情凝固,身体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身边的同伴们,也如同被割倒的麦子,一片片地栽倒在地。 每个人的要害部位,都插着一根致命的弩箭。 这突如其来的死亡,让驿站内的喧嚣瞬间凝固。 一个正端着酒碗的土匪,茫然地看着同伴倒下,他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下一刻,一支弩箭精准地射穿了他的眉心。 “敌袭!!” 终于有土匪反应过来,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整个驿站,瞬间炸开了锅。 然而,迎接他们的,不是敌人的冲锋,而是赵虎的怒吼。 “扔!” 另一队士兵,早已点燃了手中【催泪辣椒弹】的引信。 他们用尽全身力气,将几十个冒着烟的油纸包,奋力扔进了驿站院内。 纸包落在地上,落在篝火里,瞬间爆开。 一股黄白色的浓烟,夹杂着火星,迅速弥漫开来。 “阿嚏!咳咳咳!” “我的眼睛!我的眼睛睁不开了!” “这是什么鬼东西!咳咳……水!给我水!” 刺鼻、辛辣的烟雾,笼罩了整个驿站。 干辣椒粉、生石灰粉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无法抵抗的化学武器。 所有吸入烟雾的土匪,都感觉喉咙和肺部像是被火烧一样,剧烈的咳嗽让他们无法呼吸。 眼睛更是传来一阵阵灼烧般的刺痛,眼泪鼻涕不受控制地狂流,别说看清敌人,连站稳都成了奢望。 整个驿站,顷刻间变成了人间地狱。 独眼龙被惊醒,提着刀刚冲出房门,就被一股浓烟呛得连连后退。 “妈的!怎么回事!” 他什么都看不清,只能听到手下们撕心裂肺的惨叫和咳嗽。 就在这时,一声爆喝在他耳边响起。 “杀!” 张龙与赵虎兄弟,等待的就是这个时机。 他们一手持刀,一手用湿布捂住口鼻,带领着三十名士兵,如猛虎下山一般,从驿站的正门冲了进去。 接下来的战斗,已经不能称之为战斗。 那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面对一群眼睛睁不开,呼吸困难,彻底失去方向的乌合之众,萧玄的士兵们,只需要机械地挥动手中的钢刀。 噗嗤! 噗嗤! 刀锋入肉的声音,此起彼伏。 惨叫声很快就微弱了下去。 赵虎的目标很明确,他径直冲向还在烟雾中乱转的独眼龙。 独眼龙凭着感觉挥刀乱砍,却被赵虎灵巧地闪过。 下一秒,赵虎一脚踹在他的膝盖窝。 独眼龙惨叫一声,单膝跪地。 没等他反应过来,赵虎的刀背已经重重地砸在了他的后颈上。 独-眼龙闷哼一声,那只独眼翻了翻,彻底晕了过去。 战斗,在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内,彻底结束。 驿站内,除了被生擒的独眼龙,再无一个活口。 张龙走到赵虎身边,看着满地的尸体,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打扫战场,把所有能用的东西都带走。” “是!” “然后,放火。” 张龙的命令,简洁而冷酷。 很快,冲天的火光,在废弃的驿站燃起。 烈火吞噬着尸体与建筑,在漆黑的夜幕下,这火光如同一个巨大而狰狞的火炬,在十里之外都清晰可见。 它像是在向即将到来的黑风寨主力,发出一个无声的宣告。 你们的死期,到了。 第10章 剿匪立威 王府最深处的地牢,阴冷潮湿。 墙壁上渗出的水珠,沿着发霉的青苔缓缓滑落,滴在枯草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声响。 独眼龙被粗大的铁链锁在刑架上,昨夜的嚣张早已荡然无存,那只仅剩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恐惧。 地牢的铁门被推开,吱呀一声,格外刺耳。 萧玄走了进来,身后只跟着福伯一人,他手里没有拿任何刑具,只是平静地看着独一龙。 “你叫什么名字?” 独眼龙喉咙滚动,没有作声。 萧玄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 “黑风寨二当家,高飞。独眼是在跟另一伙土匪抢地盘时,被流矢射瞎的。” “你跟着大当家五年,他抢来的钱财,你只分到半成,漂亮的女人,也轮不到你。” “你早就心怀不满了,对不对?” 独眼龙高飞的身躯猛地一震,那只独眼里全是不可思议。 这些事情,这个小皇子怎么会知道? “昨晚死了一百人,火烧得很大,天亮才熄。” 萧玄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你的大当家,现在应该已经收到消息了。” “你猜,他会怎么想?” “是觉得我兵力雄厚,还是觉得……他身边出了一个吃里扒外的叛徒,故意把你这一百骑兵送来给我杀,好削弱你的势力?” 高飞的呼吸瞬间变得粗重,冷汗从额头渗出。 大当家生性多疑,为人残暴,这种事情,他绝对想得出来。 “你……你想怎么样?” “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萧玄向前走了两步,凑到他耳边。 “告诉我黑风寨主力的一切,布防,人数,还有……谁和你们大当家有仇。” “我凭什么相信你?” “你没有选择。” 萧玄直起身,转身欲走。 “福伯,把他的另一只眼睛也剜出来,然后吊在城门口,告诉所有人,这就是黑风寨的下场。” “我说!我说!” 死亡的恐惧彻底压垮了高飞的心理防线。 他竹筒倒豆子一般,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部吼了出来。 黑风寨主力尚有四百余人,驻扎在三十里外的青狼谷。 而寨中最关键的情报是,三当家“吴用”,早就对大当家的残暴统治不满,暗中联络了一批兄弟,只是一直缺少一个机会。 天色大亮。 萧玄没有选择守城,反而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惊骇的决定。 他要主动出击。 王府门前,八十名整训过的新军集结完毕,他们士气高昂,手中的蹶张弩在晨光下闪烁着寒芒。 “殿下,您千金之躯,怎可亲身犯险?” 福伯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不亲手斩下匪首的头颅,北荒的百姓,怎么会真正信我?” “不让这支军队看到我与他们并肩作战,他们又怎会为我死战?” 萧玄翻身上马,动作干脆利落。 “出发!” 他亲率八十精锐,押着面如死灰的高飞,迎着黑风寨主力的方向,疾驰而去。 青狼谷,一处地势险要的狭长谷地,两边是陡峭的山壁,中间只有一条仅容三马并行的窄道。 这里是萧玄选择的,埋葬黑风寨的坟场。 张龙与赵虎,各自带领四十名士兵,悄无声息地埋伏在山谷两侧的林木之中,手中的蹶张弩已经上弦。 萧玄则带着被五花大绑的高飞,站在谷口。 “照我说的做,不然,你现在就死。” 萧玄的声音很轻,却让高飞浑身一颤。 不久,远方的地平线上烟尘滚滚,黑风寨的大队人马终于出现。 为首一个满脸横肉的魁梧大汉,骑着一匹高头大马,正是黑风寨大当家——王霸。 “二弟!” 王霸远远看到高飞,大声喊道。 高飞按照萧玄的吩咐,强装镇定地迎上去。 “大哥!那王府已经被我拿下了!那小子带着几个亲信,从后门跑了!” “城里的钱粮美女,正等着大哥您去接收呢!” 王霸闻言,发出一阵得意的大笑。 “哈哈哈!好!” “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也敢跟老子斗!” 他没有丝毫怀疑,得意忘形地一挥手。 “小的们,跟我进城,吃香的喝辣的!” 四百多名匪徒,兴高采烈地涌入了狭长的青狼谷。 当匪徒的大队人马完全进入埋伏圈时,王霸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这山谷,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就在此时,一声清脆的鸟鸣,从山林间响起。 那是张龙发出的信号。 “放箭!” 随着张龙与赵虎的一声令下,山谷两侧的高地上,八十把蹶张弩同时发出了怒吼。 “咻咻咻咻!” 密集的箭雨,如同死神的镰刀,瞬间覆盖了整条谷道。 匪徒们挤在一起,完全成了移动的靶子。 冲在最前面的骑兵,连人带马被射成了刺猬,轰然倒地,堵住了后面的去路。 惨叫声,哀嚎声,战马的悲鸣声,瞬间响彻山谷。 “有埋伏!快撤!” 王霸惊骇欲绝,他拼命拨转马头,想要逃离这片死亡之地。 但已经晚了。 又一轮箭雨,从天而降。 只是短短两轮齐射,四百多人的队伍,就倒下了一半。 就在匪徒们彻底陷入混乱之时,萧玄骑着马,缓缓出现在谷口。 他的声音,借助山谷的回音,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王霸残暴不仁,今日必死!” “胁从者,放下武器,跪地投降,可免一死!” “三当家吴用,若能阵前反正,既往不咎,共享北荒富贵!” 人群中,一个面容精瘦的中年人,也就是三当家吴用,脸色剧变。 他看着身边不断倒下的兄弟,又看了看谷口那个如同神明般的身影。 他知道,大势已去了。 “弟兄们!王霸倒行逆施,咱们早就受够了!” 吴用猛地拔出刀,指向惊慌失措的王霸。 “跟着六皇子,才有活路!杀!” 他身边的几十个心腹,立刻响应,调转刀口,砍向了王霸的亲信。 山谷内,瞬间爆发了惨烈的火并。 王霸双目赤红,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然会败得这么彻底。 “萧玄!老子跟你拼了!” 他咆哮着,挥舞着大刀,试图冲向谷口的萧玄。 萧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缓缓举起手中一把特制的,比寻常蹶张弩更加沉重的强弩。 瞄准。 扣动扳机。 一道黑影,撕裂空气。 王霸的咆哮声戛然而止,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那个碗口大的血洞。 一支特制的破甲弩箭,贯穿了他的胸膛。 匪首,当场毙命。 王霸的尸体从马上摔落,所有还在抵抗的土匪,都停下了动作,随后“当啷”一声,扔掉了手中的武器,跪倒在地。 战斗结束了。 当萧玄押着数百名俘虏,带着缴获的大量钱粮物资返回北荒郡城时,整个城池都沸腾了。 百姓们涌上街头,看着那曾经不可一世的黑风寨匪徒,如今如同丧家之犬般被押解着,无不震惊。 当他们看到队伍最前方,那个身姿挺拔的年轻皇子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六皇子千岁!” “殿下威武!” 萧玄当众宣布,将缴获钱粮的一半,开仓放粮,分发给城中贫民。 一时间,民心所向,他的声望,在北荒达到了顶峰。 夜深人静。 萧玄的脑海中,响起了久违的系统提示音。 “叮!恭喜宿主完成主线任务:【立足北荒】。” “任务超额完成,评价:完美!” “获得声望值12800点,拥有忠诚武装150人。” “任务奖励发放:【高产作物:土豆】种子一袋,【土法炼钢技术】图纸一份!” 萧玄的呼吸陡然急促。 土豆!炼钢! 这才是他真正需要的东西! 粮食是根本,钢铁是脊梁! 他立刻叫来福伯,秘密下达了两道命令。 将收编的土匪俘虏,全部打散,作为劳工,在城外一处最隐蔽的山谷中,开辟秘密农场,试种【土豆】。 同时,命令鲁工,放下其他所有事务,按照【土法炼钢技术】的图纸,在另一处更加隐秘的山坳里,用最快的速度,建造北荒的第一座高炉。 萧玄站在王府的城楼上,眺望着远方的夜色。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第11章 王府炼钢 王府后院的角落,一处废弃的马厩被亲卫严密看守。 这里成了北荒郡最核心的机密。 鲁工,一位年过花甲的工匠,须发皆白,一双手却像老树盘根,布满厚茧与烫伤的疤痕。 他是北荒最好的铁匠,也是整个王朝都排得上号的铸造大师。 此刻,他正对着一张图纸,浑浊的老眼瞪得像铜铃。 “殿下,这……这是何物?” 他的声音带着工匠特有的沙哑,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的颤抖。 图纸上画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古怪炉子,结构繁复,旁边还有一些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标注。 “土高炉。” 萧玄的声音很平静。 鲁工的手指在图纸上一个名为【焦炭】的词上点了点。 “此物又是何物?为何要用它取代木炭?” “焦炭,是煤经过特殊方法干馏而成,它燃烧时温度更高,能去除铁矿石中更多的杂质。” 萧玄解释道,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鲁工紧锁的眉头没有丝毫舒展,他又指向另一个复杂的装置。 “那这个……‘鼓风箱’,为何要如此设计?寻常的风箱难道不够用?” “不够。” 萧玄摇头。 “我们需要持续、稳定且强大的风,远超普通风箱能提供的风力,只有这样,炉温才能达到融化顽铁、淬炼精钢的程度。” 鲁工沉默了,他低头看着图纸,看了许久许久。 他一辈子都在跟钢铁打交道,毕生的追求就是炼出更好的钢。 可图纸上的东西,完全超出了他六十年的认知。 那是一种颠覆性的,近乎于神迹的构想。 “殿下,恕老朽直言,这……太过异想天开。” “老朽炼了一辈子铁,从未听过煤能炼钢,只会污了铁水,炼出一炉废渣。” “而这鼓风箱,如此复杂,怕是中看不中用。” 萧玄没有反驳,只是淡淡一笑。 “鲁工,信我一次。” “若是不成,所有耗费,本王一力承担。” 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皇子清澈而自信的眼眸,鲁工心中的固执动摇了。 他咬了咬牙。 “好!老朽就陪殿下疯一次!” 高炉在王府亲卫的协力下,以惊人的速度搭建起来。 然而,第一次开炉,结果惨不忍睹。 没有合格的焦炭,他们只能用最好的木炭代替。 没有萧玄图纸上的鼓风箱,他们用了十几个普通风箱并联,上百名士兵轮流拉动,累得气喘吁吁。 炉火烧了整整一天一夜,最终,炉底流出的不是金色的铁水,而是一滩黑乎乎、半流不淌的粘稠废铁,冷却后就成了一堆毫无用处的劣质生铁疙瘩。 炉火熄灭的瞬间,周围一片死寂。 参与的工匠和士兵们脸上满是失望。 鲁工看着那炉废铁,仿佛瞬间老了十岁,他颓然地坐倒在地,喃喃自语。 “果然不行……果然不行啊……” 这是对他一生技艺的沉重打击。 萧玄却并未露出任何沮丧的神色。 失败,本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走到鲁工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鲁工,问题不在你,也不在炉子。” “问题在两样东西,燃料,还有风。” 他转身,对身后的福伯下令。 “福伯,按我说的,去城外挖一个深坑,用黄泥和砖石砌一个密封的窑。” 他一边说,一边在地上用石子画出一个简易的炭窑结构图。 “记住,只留一个进料口和一个出烟口,而且都要能完全密封。” 福伯虽有不解,但还是立刻领命而去。 萧玄又转向另一边。 “张龙,赵虎。” “在。” “挑选八个最强壮的士兵,跟我来。” 他带着人,走到另一片空地,拿起一根木棍,在地上画出了一个更加复杂的图样。 那是一个巨大的,如同风琴般的箱体,连接着数根长长的杠杆。 “这是‘人力鼓风箱’。” “箱体内部用皮革密封,杠杆踩下,空气被压缩,从唯一的风管喷出。” “四人一组,交替踩踏,就能产生源源不断的强风。” 鲁工不知何时站到了萧玄身后,他呆呆地看着地上的图样,看着那精巧的杠杆结构,眼中熄灭的光,又一点点亮了起来。 他看不懂焦炭,但他看得懂机械。 这个设计,简直是巧夺天工。 三天后。 第一批漆黑锃亮,质地坚硬的焦炭,从密封的炭窑中被取出。 巨大的人力鼓风箱,也已经建造完毕。 第二次炼钢,正式开始。 焦炭被投入炉中,火焰瞬间升腾,发出的不再是木炭的红光,而是一种刺眼的白光。 八名精壮的士兵赤着上身,在张龙的号子声中,交替踩动杠杆。 “呼——呼——” 鼓风箱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咆哮,强劲的气流通过管道灌入高炉,炉火的颜色变得越发纯粹,仿佛要将空气都点燃。 整个后院的温度都在急剧升高,空气被热浪扭曲。 鲁工站在高炉前,死死盯着出铁口,他的额头上全是汗水,分不清是热的还是紧张的。 他的心,随着那炉火一同在燃烧。 “开炉!” 随着萧玄一声令下。 鲁工亲自上前,用一根长长的铁钎,奋力捅开了出铁口的封泥。 没有粘稠的黑渣。 一道璀璨夺目的金色洪流,如同熔化的太阳,猛地喷涌而出,顺着引导槽奔腾向前,注入早已准备好的模具之中。 那光芒,刺得人睁不开眼。 那热浪,仿佛要将人的灵魂都烤化。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撼得失语。 当铁水注满模具,开始缓缓冷却。 鲁工颤抖着双手,用水浇在第一块铁锭上。 【刺啦——】 白色的水汽蒸腾而起。 当铁锭完全冷却,鲁工用大锤将其奋力敲开。 【当!】 一声脆响。 断口处,没有丝毫杂质,平整如镜,在火光下,呈现出一种奇异而美丽的放射状结晶花纹。 那花纹,如同冬日里飘落的雪花。 “雪花……是雪花钢!” 鲁工的声音嘶哑,他伸出布满老茧的手,如同抚摸最珍贵的宝贝一般,抚摸着那冰冷的断口。 大风王朝最精锐的百炼钢,也不过是勉强锻打出细密的纹路。 而眼前这块钢,天生便带着神迹一般的花纹。 他这辈子,从未见过如此完美的钢材。 “扑通”一声。 这位在北荒工匠界德高望重,连县令都要礼敬三分的老师傅,竟然直挺挺地跪在了萧玄面前。 浑浊的老泪,从他满是皱纹的眼角奔涌而出。 “殿下!神人也!老朽鲁班,愿为殿下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萧玄扶起他。 “鲁工,有了此钢,我们的未来,才刚刚开始。” 鲁工紧紧攥着那块沉重的钢锭,激动得浑身发抖。 “对!有了此钢,老朽能为殿下造出削铁如泥的神兵!能造出坚不可摧的铠甲!” 他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狂热光芒。 但很快,那光芒又黯淡了下去,他看着萧玄,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都冷静下来的话。 “可是殿下,要让工匠们有力气打造这些神兵利器,要让士兵们能穿上这些铠甲去打仗……” “咱们首先,得让他们吃饱饭。” “我们,缺粮。” 第12章 神物天降,土豆引争议 粮食的问题,如同一片乌云,笼罩在炼钢成功的喜悦之上。 北荒郡的府库空虚得能跑马,缴获黑风寨的钱粮不过是杯水车薪,开仓放粮之后更是所剩无几。 工匠要吃饭,士兵要吃饭,新收编的几百名劳工更是嗷嗷待哺的无底洞。 没有粮食,一切都是空谈。 书房内,烛火摇曳。 福伯的脸上布满了深深的忧虑,他将一本账簿轻轻放在萧玄面前,声音沙哑的说道。 “殿下,按照目前的消耗,我们所有的存粮,最多还能支撑十天。” “十天之后,若是没有新的粮食补充,恐怕……会生乱子。” 鲁工也站在一旁,刚刚因雪花钢而点燃的狂热已经冷却,换上了一副沉重的表情。 萧玄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轻响。 他没有去看那本足以让任何人焦虑的账簿。 他站起身,走到墙角一个不起眼的麻布口袋旁,解开了绳子。 他从里面倒出几个黑乎乎、奇形怪状、带着泥土的块茎。 “福伯,鲁工,你们来看这个。” 福伯和鲁工凑上前,看着桌上那几颗从未见过的东西,面面相觑。 “殿下,这是……什么植物的根?” 福伯小心翼翼地拿起一个,翻来覆去地看,又凑到鼻子下闻了闻,只有一股土腥味。 “它叫【土豆】。” 萧玄拿起一个,用小刀熟练地削去外皮,露出淡黄色的内里。 “此乃神赐仙粮。”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魔力。 “只要气候得当,它不挑土地,贫瘠的沙地也能生长。” “最重要的是,它的亩产,可达二十石。” “二十石!” 福伯手一抖,那颗土豆差点掉在地上,他失声惊呼,满脸都是无法置信。 要知道,大风王朝最肥沃的土地,种上最好的粟米,风调雨顺的年景,亩产也不过三石。 二十石,那是什么概念? 那不是粮食,那是神物! 鲁工也倒吸一口冷气,他不懂农事,但也知道这个数字有多么恐怖。 “殿下……您……您不是在说笑吧?”福伯的声音有点发颤。 “我从不说笑。” 萧玄的目光扫过他们二人,平静而深邃。 “所以,我需要你们将所有能动用的人手,那些收编的劳工,还有愿意出力的百姓,全部组织起来。” “开垦城外所有荒地,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把这些‘神物’全都种下去。” 北荒郡的中心广场,临时搭建起了一座高台。 台下,黑压压地站满了人。 他们大多是刚被收编的黑风寨俘虏,还有一些闻讯而来的流民,一个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 萧玄站在高台上,他的身后,张龙赵虎如两尊铁塔般矗立。 福伯则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正是那些被切成一块块,带着芽眼的土豆。 “诸位!” 萧玄的声音通过他自制的扩音器扩散,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 “我知道大家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是吃饱饭的希望!” 台下的人群有了一丝轻微的骚动,但依旧死气沉沉。 希望?他们早就被这个世道磨灭了所有的希望。 “今日,本王要赐予你们一个新的希望!” 萧玄拿起一块土豆,高高举起。 “此物,名为土豆,乃上天赐予我北荒的仙粮!亩产可达二十石!” 这句话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死水,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什么?亩产二十石?我没听错吧?” “吹牛的吧,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粮食!” “黑乎乎的,长得跟个鬼蛋一样,这能吃?” 怀疑、嘲讽、不信,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 一个胆子大些的本地老农,扯着嗓子喊道。 “殿下,咱们北荒的土地爷脾气怪得很!您拿这奇形怪状的黑蛋种下去,怕不是要触怒土地爷,到时候颗粒无收,大家都要饿死!” “对!这是不祥之物!” “不能种!绝对不能种!” 抵制的情绪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人群变得聒噪,甚至有人开始向后退缩,仿佛那土豆是什么会传染的病毒。 福伯的脸都白了,他快步走到萧玄身后,急切地低声劝道。 “殿下,不可如此激进啊!民心刚刚稳定,若是逼迫他们,恐怕会适得其反!” 萧玄没有回头。 他看着台下那一张张充满恐惧与抗拒的脸,他知道,简单的命令在这里毫无用处。 他需要一剂猛药。 他抬起手,往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 “本王知道你们不信。” “所以,本王不强迫任何人。” 他指向城外的一片荒地。 “我将亲自在那里,开辟一块‘皇家示范田’!由我,带着我的亲卫,亲手将这仙粮种下!” 人群安静了下来,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 堂堂皇子,要去自己种地? 萧玄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掷地有声,宛如惊雷。 “我在此立誓!” “若此物秋后不能丰收,所有罪责,由我萧玄一人承担!” “若丰收,凡是今日愿意跟随本王,参与试种的家庭,你们所种田地里的所有收成,全部归你们自己!” “一粒,本王都不要!” “不仅如此,本王还以皇子之名担保,每家额外赏银十两,赏粮百斤!” 人群彻底feiteng了。 所有人都被这个承诺给砸懵了。 收成全归自己? 还额外有赏赐? 这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 贪婪开始与恐惧交战,许多人的眼神闪烁起来,呼吸也变得粗重。 萧玄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知道,还差最后一把火。 他转头对福伯使了个眼色。 很快,王府的厨子抬着几口大锅和火盆走了上来。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厨子将一块块土豆扔进火盆的炭灰里。 不一会儿,一股奇异的、带着焦香的浓郁香气,开始在广场上弥漫开来。 那是一种纯粹的,来自食物本身的,让人无法抗拒的香气。 许多饥肠辘轆的流民,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使劲地吞咽着口水。 厨子又用工具将烤得外皮焦黄的土豆从炭灰中扒出,拍去灰尘,掰开。 【咔嚓】一声,金黄色的、热气腾腾的内瓤露了出来,那股香味变得更加霸道。 同时,另一口锅里,煮熟的土豆被捣成了泥,加入了缴获的少许盐和油脂,搅拌均匀。 “想尝尝吗?” 萧玄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 “凡是愿意试一试的,都可以上来领一份。” 人群沉默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敢做第一个。 就在这时,一个衣衫褴褛,抱着一个瘦小女孩的流民,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绝望,或许对他来说,吃下“不祥之物”被毒死,也比眼睁睁看着女儿饿死要好。 他颤颤巍巍地走到台前,从厨子手里接过一小块烤土豆。 他没有自己吃,而是吹了吹,小心翼翼地递到女儿嘴边。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张开小嘴,咬了一口。 瞬间,她的眼睛亮了。 那是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软糯香甜的口感。 她狼吞虎咽地将那一小块吃完,眼巴巴地看着父亲。 男人见状,才把剩下的一大块塞进自己嘴里,滚烫的土豆让他烫的直哈气,眼泪却流了下来。 好吃! 太好吃了! 这一下,仿佛一个开关被打开。 “我也要尝尝!” “给我一份!” 越来越多的人涌上前来,特别是那些拖家带口的流民,他们已经一无所有,不介意赌上这一把。 美味的口感,彻底打消了他们心中最后的疑虑。 利益的驱动,加上味蕾的征服。 星星之火,终于被点燃。 “殿下!我们家愿意跟着您种!” “还有我们家!” 最开始那个领着女儿的流民,第一个跪在了台下。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 几十个流民家庭,纷纷表示愿意追随萧玄,试种这“神赐仙粮”。 萧玄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就在他准备安排后续事宜时,一名亲卫匆匆跑上高台,在他耳边低语。 “殿下,王府门口来了个女人求见。” “她说她手上有肥皂配方的仿制品,有万分紧急的事情,必须立刻见到您。” 亲卫顿了顿,补充道。 “那女子面容憔悴,衣衫普通,但气质……很不一般。” 第13章 商业天才 王府书房内,烛火将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来者是个女人,一身朴素的青布衣衫,洗得有些发白,却浆烫得一丝不苟。 她的面容带着长途跋涉的憔悴,嘴唇干裂,眼下有淡淡的青黑,可那双眼睛却异常明亮,像两点寒星。 她站在那里,脊背挺得笔直,没有寻常女子见到皇子的局促,也没有商贾的谄媚,只有一种审视般的平静。 “民女柳如烟,拜见六殿下。”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字字清晰。 萧玄并未让她起身,只是端详着她。 这就是那个拿着肥皂仿制品,声称有万分紧急之事前来求见的女人。 “你说,你有肥皂的仿制品?” 柳如烟从随身的布包里,取出一块用油纸包裹的东西,双手奉上。 福伯上前接过,呈给萧玄。 那东西形状粗糙,颜色浑浊,散发着一股刺鼻的油脂劣败气味。 “这是民女家族的作坊,根据市面上的肥皂,耗费半月仿制出来的。” “结果,一败涂地。” 萧玄将那块劣质品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所以,你来找本王,是想求我高抬贵手,还是想买我的配方?” 柳如烟摇了摇头,她的视线直视着萧玄,没有半分躲闪。 “都不是。” “民女是来告诉殿下,您的肥皂生意,有三大隐患。” 此言一出,旁边的福伯脸色微变。 萧玄却来了兴趣,他身体微微前倾。 “说来听听。” “其一,原料受制。” 柳如烟的声音不疾不徐,仿佛在陈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事实。 “肥皂所需的大量油脂与草木灰,如今全靠高价从城中散户收购。一旦有人恶意囤积,或者殿下的需求量增大,价格必然暴涨,成本便会失控。” 她停顿了一下,见萧玄没有打断的意思,便继续说道。 “其二,渠道单一。” “殿下的肥皂,目前只在北荒郡内销售,由王府直接出货。路途遥远,耗费人力,且覆盖范围有限。北方如此广阔,仅凭一郡之地,利润终究有限。” “其三,也是最致命的一点,易被模仿。” 她指了指桌上那块失败的仿制品。 “民女家族虽未成功,但天下能工巧匠何其多。一旦有人破解了皂化的关键,哪怕成品不如殿下的精良,也能凭借低廉的价格,迅速冲击您的生意。” “到那时,殿下将陷入无休止的价格战,利润荡然无存。” 一番话说完,书房内针落可闻。 福伯已经听得额头冒汗,这些问题,他不是没想过,却从未想得如此透彻。 这个女人,不简单。 柳如烟深深吸了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份卷好的纸张。 “民女不才,斗胆为殿下献上一策。” “以王府之名,联合北荒所有养猪户,签订独家收购契约。再将所有草木灰作坊纳入王府管辖,形成原料垄断。从根源上,断绝他人仿制的可能。” “而后,在北方各州郡,设立‘代理人’。由他们负责销售,王府只管供货与分账。如此,可将肥皂在最短时间内,铺满整个大风王朝的北方。” 萧玄看着她,没有说话。 他的内心却掀起了波澜。 垄断原料,建立分销渠道。 这个女人,竟然有如此清晰的现代商业雏形思维。 【叮!检测到特殊人才,是否开启人才扫描?】 系统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扫描。” 【姓名:柳如烟】 【天赋:S级商业奇才】 【状态:家族生意遭‘钱家’打压,濒临破产,心急如焚】 S级! 萧玄心中一动,这可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遇到的又一个S级人才! 他接过那份计划书,只扫了一眼,便将其放在一旁。 柳如烟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不上? “你的计划,很好。” 萧玄终于开口。 柳如烟刚松一口气。 “但还不够好。” 萧玄的话,让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这份计划,已是她呕心沥血的杰作,自信足以让任何一个上位者动容。 萧玄站起身,走到她面前。 “垄断原料,只是第一步。建立代理人,也只是粗放的模式。” “本王给你一个更好的。” 他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让柳如烟不由自主地屏息倾听。 “我们不找代理人,我们搞‘品牌加盟’。” “加盟?” 柳如烟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没错。所有售卖我们肥皂的店铺,必须使用统一的招牌、统一的包装、统一的售价。” “我们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只有这个包装,这个价格的,才是王府正品。” “这叫,品牌效应。” 柳如烟的眼睛,猛地睁大了。 “我们不仅要卖普通肥皂,还要推出两种新品。” “一种,加入花瓣提取的香薰精油,专供高门贵妇,我称之为‘香皂’。价格,是普通肥皂的十倍。” “另一种,加入杀菌止痒的草药,专供军士与寻常百姓,解决皮肤问题,我称之为‘药皂’。价格亲民,但用量巨大。” “这叫,产品细分,精准打击。” 萧玄每说一句,柳如烟的脸色就白一分。 她引以为傲的计划书,在萧玄这番话面前,就像是孩童的涂鸦。 品牌,加盟,产品细分。 这些闻所未闻的词汇,每一个都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她的心上,为她打开了一扇她从未想象过的大门。 那是一个光怪陆离,却又充满无穷诱惑的商业世界。 “殿下……” 柳如烟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颤抖。 她这才明白,自己引以为傲的商业天赋,在眼前这位年轻的皇子面前,是何等的可笑。 “至于打压你家族的钱家,不过是县令姻亲,一只小小的蝼蚁。” 萧玄转身,从一个盒子里,取出了几样东西。 那是十几把造型精巧的匕首。 匕首通体黝黑,刃口却在烛光下泛着森白的寒光,表面隐约可见如雪花般的奇异纹路。 “你叫柳如烟是吗?” “是。” “很好。这些,是我新炼出的‘雪花钢’所制,送给你,作为我们合作的信物。” “你去告诉钱家,要么合作,要么……” 萧玄没有把话说完,但他拿起一把匕首,随手在旁边的铁制烛台腿上划过。 没有声音。 那根拇指粗的铁腿,如同豆腐一般,被无声地切开,切口平滑如镜。 柳如烟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她心悦诚服,对着萧玄深深一拜,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敬畏与臣服。 “民女柳如烟,愿为殿下效死!” 她带着那十几把匕首,离开了王府。 次日清晨。 北荒郡钱家家主钱万金,在他最喜爱的黄花梨木书桌上,看到了一样不该出现的东西。 一把通体黝黑的匕首,深深地插在桌面中央,几乎没至护手。 匕首下,压着一张字条。 上面只有四个字。 “合作愉快。” 钱万金伸出手,想去拔那把匕首,却发现它纹丝不动,仿佛长在了桌子里。 他吓得魂飞魄散,两腿一软,瘫倒在地,裤裆处迅速湿了一片。 他立刻传下话去,所有针对柳家的打压,全部停止。 而另一边。 北荒郡县衙后堂。 县令李振,正听着心腹的汇报。 当他听到钱万金被一把匕首吓得屁滚尿流,主动放弃了对柳家的蚕食后,气得将手中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废物!简直是废物!” “一个毛头小子,先是夺我盐利,现在又染指炼钢秘法,还敢威胁本官的姻亲!” 李振的脸上,青筋暴起。 “他真当这北荒郡,是他一个失势皇子的天下了吗?” 他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传本官命令,立刻去京城,将一封加急密信,送到户部侍郎大人手中!” 李振站起身,在堂中来回踱步,最终停下。 他不会再等京城的消息了。 他要先下手为强。 “来人!” 他对着门外怒吼。 “集结县衙所有兵丁,以‘匪患已除,收缴兵器’为名,给我把靖北王府,团团围住!” 第14章 贪婪县令 天色将暮,沉闷的蹄声踏碎了北荒郡的宁静。 大地在微微震颤。 靖北王府内,刚刚结束了一天劳作的工匠和劳工正排队领取晚饭,空气中弥漫着烤土豆的香气。 一个王府亲卫连滚带爬地冲进后院,脸色惨白如纸。 “殿下!不好了!” 他声音嘶哑,带着恐惧。 “县衙的兵……把我们给围了!” 一句话,让整个王府瞬间凝固。 碗筷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 刚刚还洋溢着希望和热情的脸庞,此刻写满了惊慌与恐惧。 新招募的府兵们面面相觑,握着武器的手开始不自觉地发抖。 他们投靠皇子,是为了吃饱饭,不是为了跟朝廷的正规军对着干。 福伯急匆匆地从账房跑出来,看到萧玄,老脸上满是焦急。 “殿下,这可如何是好!李县令他……他怎么敢!” 萧玄放下手中正在检查的一块雪花钢锭,脸上没有半分波澜。 他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刻。 “他不是敢,他是急了。” 他拍了拍手上的铁屑。 “张龙,赵虎。” “在!” 两个壮硕的身影从他身后走出,神情肃杀。 “将我们最好的东西,给兄弟们换上。” 张龙赵虎眼中闪过一道亮光,立刻领命而去。 很快,王府内最核心的五十名卫队成员,脱下了原本的皮甲。 他们换上了一件件闪烁着暗光的胸甲。 那胸甲的表面,在火光下能看到奇异的雪花纹路,坚硬而冰冷。 他们手中的武器,也换成了同样材质打造的钢刀。 刀锋在空气中划过,带起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轻鸣。 刚刚还惶恐不安的王府,在这一队钢铁卫士出现后,奇迹般地安静了下来。 那是一种由绝对力量带来的安定感。 萧玄独自一人,缓步走上王府高大的门楼。 他站在飞檐之下,一身玄色长袍,俯瞰着下方黑压压的军队。 县令李振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身披官服,脸上带着志在必得的冷笑。 他身旁,簇拥着城中几个幸灾乐祸的旧士绅。 “萧玄!” 李振用马鞭指着门楼上的身影,声音提得很高。 “北荒匪患已除,你私藏兵器甲胄,是何居心?还不速速开门,交出所有兵器,随本官回衙门问话!” 他身后的士绅们也跟着鼓噪起来。 “没错!意图不轨!定是意图不轨!” “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声音传遍了半个北荒郡,引来了无数百姓在远处围观,对着王府指指点点。 萧玄没有看李振,他的视线越过这个跳梁小丑,落在了那些手持兵器,面带迟疑的县兵脸上。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本王,奉父皇圣旨,镇守北荒。”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天然的威严。 “本王到北荒时,黑风寨为祸,百姓流离失所,你们的县令大人,在何处?” 县兵的队伍中出现了一丝骚动。 “本王剿灭黑风寨,开仓放粮,安抚流民,让你们有安稳日子可过,你们的县令大人,又在何处?” 李振的脸色开始变得难看。 “如今,本王安定北荒,尔等不思协助,反倒听信谗言,持械围攻王府,是何居心?” 萧玄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雷霆炸响。 “莫非,你们与那黑风寨,本就是一丘之貉?!” 这句诛心之问,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所有县兵的心头。 他们是官兵,不是土匪。 剿灭黑风寨的六皇子,才是他们眼中的英雄。 现在,他们却要对自己的英雄刀兵相向。 他们握着武器的手,开始动摇。 李振见军心不稳,心中大骇,脸上青筋暴起。 他不能再等了! “一派胡言!” 他厉声咆哮,掩饰自己的心虚。 “此獠巧言令色,意图谋反!给我上!攻破王府大门!死活不论!” 色厉内荏的命令,让前排的县兵迟疑了一下。 但军令如山。 “杀!” 数十名县兵硬着头皮,举着盾牌和长枪,冲向王府的朱红大门。 嗖嗖嗖—— 门楼上,箭如雨下。 县兵们举盾格挡,却发现这些箭矢的力道大得惊人,轻易便能射穿他们的木盾。 “破门!快破门!” 一个军官大吼。 几名壮硕的士兵扛着一根巨大的撞木,冲向大门。 【轰!】 一声巨响。 大门震颤,却纹丝不动。 “再来!” 【轰!】 【轰!】 连续的撞击下,门栓终于发出了断裂的声响。 【吱呀——】 沉重的王府大门,缓缓向内打开了一道缝隙。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然而,门后出现的,不是慌乱的家丁,而是一堵钢铁人墙。 五十名王府卫队,沉默地站在那里。 他们身上的黑色胸甲,在昏暗的门洞里,反射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冲进去!” 李振疯狂地吼叫。 最前排的县兵壮着胆子,将手中的长枪,奋力刺向门后的卫士。 【叮!叮!当!当!】 一连串金属碰撞的清脆声音响起。 让人惊骇的一幕发生了。 那些足以洞穿人体的长枪枪尖,在刺中黑色胸甲的瞬间,就像是刺在了坚不可摧的铁板上。 枪尖弯曲,甚至直接崩断。 而胸甲上,只留下一个个浅浅的白点。 所有人都看呆了。 这是什么铠甲? 这还是人间的造物吗? 手持钢刀的张龙,往前踏出一步。 他面对着三根从不同角度刺来的长枪,没有闪避。 他只是简单地,将手中的雪花钢刀,横着一挥。 咔嚓! 一声轻响。 不是金属碰撞的声音,而是木头被斩断的声音。 那三杆坚硬的白蜡木枪杆,如同三根脆弱的枯枝,被齐齐斩断。 断口平滑如镜。 张龙那魁梧的身躯,配上这把削铁如泥的宝刀,如同从地狱走出的魔神。 冲在最前的县兵们,看着自己手里半截的枪杆,吓得魂飞魄散,连连后退。 一刀,断三枪。 一个人,镇住了上百名官兵。 李振在马上看得目瞪口呆,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知道萧玄有炼钢秘法,却万万没有想到,这新炼出的钢,竟能强悍到如此地步! 正当双方僵持不下,攻守之势即将逆转之时。 轰隆——! 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猛然从王府后院深处传来。 整个地面都为之一震。 紧接着,一股浓烈刺鼻的黑色烟柱,冲天而起,在王府上空翻滚。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李振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他找到了新的借口,一个比“私藏甲胄”要致命一百倍的罪名! 他用尽全身力气,指着那股黑烟,对着所有人和所有围观的百姓,发出了状若疯狂的呐喊。 “火药!” “六皇子在王府私造火药!证据确凿!他要炸了北荒郡!他要谋反!” 第15章 水泥问世 火药。 这两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每个人的头顶炸开。 那冲天而起的浓烈黑烟,那震得人心头发颤的巨响,无一不在印证着县令李振的疯狂指控。 围观的百姓脸上血色尽褪,下意识地向后退去,看往王府的眼神,从原先的敬畏变成了恐惧。 私造火药,这可是诛九族的滔天大罪。 刚刚还因雪花钢刀而军心动摇的县兵们,此刻重新握紧了手中的武器,眼中燃起了凶光。 他们或许不愿与剿匪的英雄为敌,但绝对不敢包庇一个意图谋反的乱臣贼子。 李振脸上的肥肉因狂喜而颤抖,他看到了彻底扳倒萧玄的希望。 “看到了吗!” 他用马鞭指着那股尚未散尽的黑烟,声音尖利刺耳,传遍全场。 “这就是他安抚流民的假象!这就是他剿匪的真正目的!” “他要用火药炸开城门,引蛮族入关,颠覆我大风王朝的江山!” “此獠之心,人神共愤!” 他身旁的旧士绅们立刻随声附和,煽动着百姓的情绪。 “天啊!原来六皇子是想拿我们北荒郡当他谋反的踏脚石!” “怪不得他要炼钢,要招兵,原来全是为了造反!” 人心,是最容易被煽动的。 恐惧与怀疑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 王府门楼上,萧玄站在那里,玄色的长袍在烟尘卷起的风中猎猎作响。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被揭穿的惊慌,甚至没有愤怒。 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这股异样的镇定,让李振心中的狂喜,莫名地掺入了一丝不安。 “殿下……” 福伯的声音带着颤抖,从萧玄身后传来。 萧玄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抬上来。” 命令被迅速传下。 片刻之后,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中,王府后院冲出几道身影。 为首的是满脸烟灰,衣衫破了几个洞的鲁工,他的神情却不是惊恐,而是一种混杂着懊恼与狂热的亢奋。 在他身后,四名王府卫士吃力地抬着一块巨大而丑陋的灰色石块。 那石块方方正正,表面粗糙,布满气孔,看上去就像一块劣质的石头。 【咚!】 卫士们将石块重重地放在王府门前的空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李振愣住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是什么东西? 难道不是应该销毁火药罪证吗?怎么反而抬了一块破石头出来? 萧玄的视线,缓缓扫过李振,扫过那些骚动的县兵,最终落在了所有围观百姓的脸上。 他朗声开口,声音盖过了所有的议论与猜疑。 “县令大人,你口口声声说本王私造火药。” “那你可知,此物为何?” 他指着地上的灰色石块。 李振冷笑一声。 “少在这里故弄玄虚!一块破石头,能是什么!” “破石头?” 萧玄笑了,笑声中带着一丝嘲讽。 “本王称此物为,‘神仙土’。” 神仙土? 这个名字让所有人都感到了困惑。 萧玄继续说道,声音变得庄严而肃穆。 “北荒苦寒,城墙低矮,常年受蛮族侵扰之苦。本王日夜忧思,终得神人托梦,授此‘神仙土’之法。” “此土遇水则化,干则坚如磐石,乃是加固城防,抵御外侮的神物!” 他的声音一顿,变得凌厉无比,直刺李振。 “本王为北荒百姓安危,在此试制神物,你竟污蔑此为火药!” “李振!” “你如此急于给本王定罪,莫非是想让这北荒郡的城墙,永远都修不起来吗?” “莫非,你希望看到蛮族的铁蹄,踏破城关,屠戮百姓吗?” “你的居心,到底何在!” 一连串的质问,如同一柄柄重锤,狠狠砸在所有人的心坎上。 李振的脸色,瞬间由红转白。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可以污蔑萧玄谋反,却承担不起一个“勾结蛮族,祸害百姓”的罪名。 一个乡绅模样的老者壮着胆子喊道。 “口说无凭!谁知道你那是不是什么神仙土!” “说得好。” 萧玄点了点头。 他看向县兵的队伍,高声道。 “哪位军士,力气最大?可否上前一试?” 县兵们面面相觑,无人敢动。 李振的心腹军官厉声喝道。 “别听他的!” 萧玄并不理会,他提高声音。 “本王以皇家名义担保,若能砸开此石,赏银百两!”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一个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的县兵什长,在同伴的怂恿下,犹豫着走了出来。 “殿下,此话当真?” “皇族之人从不信口开河!” 那什长点了点头,然后从队伍中取来一柄用来砸开寨门的八角大锤,那锤头比人头还大。 他走到那块“神仙土”前,深吸一口气,扎稳马步,双臂肌肉坟起,青筋毕露。 “喝!” 他发出一声爆喝,用尽全身力气,将大锤高高举过头顶,对着那块灰色的石块,狠狠砸了下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仿佛已经看到石块四分五裂的场景。 【铛!!!】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却不是石头碎裂的声音。 那是金属撞击在某种无比坚硬物体上,发出的刺耳轰鸣。 让人骇然的一幕出现了。 那柄势大力沉的八角大锤,在接触到“神仙土”的瞬间,竟被一股巨大的反作用力,猛地弹了起来。 魁梧的什长根本握不住,虎口瞬间被震裂,鲜血直流,沉重的大锤脱手飞出,在地上砸出一个深坑。 他本人,更是被震得连退七八步,一屁股瘫坐在地,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视线,都死死地钉在那块灰色的石块上。 它静静地立在那里,纹丝不动。 在刚刚被大锤砸中的地方,只留下了一个浅浅的白印,连个像样的坑都没有。 “这……这……” 一个百姓喃喃自语,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妖法!这是妖法!” 李振身边的一个士绅尖叫起来,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萧玄冷冷地看着他。 “无知。” “这,就是能守护我们家园的力量!”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感染力。 “有了此物,北荒郡的城墙将坚不可摧!蛮族的骑兵,将永远无法踏入我们家园一步!” 这句话,点燃了在场所有北荒人的心。 蛮族。 这是悬在每一个北荒人头顶的利剑,是他们世世代代的噩梦。 现在,有人告诉他们,这个噩梦可以终结了。 他们看着那块坚不可摧的“神仙土”,再看看脸色惨白,只会污蔑构陷的县令李振,眼神瞬间就变了。 那是一种从怀疑,到震撼,再到鄙夷的转变。 民心,彻底倒了。 李振的士兵们,也开始不自觉地放下了手中的武器。 他们也是北荒人,他们也有家人。 萧玄趁此机会,发出了振聋发聩的宣告。 “本王在此宣布!” “即日起,王府将出资,用此神仙土,为我北荒郡,修筑一道全新的,坚不可摧的城墙!” “凡参与修墙者,无论男女老少,管饱饭!发工钱!” 轰——! 人群,在短暂的沉寂后,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殿下千岁!” “我们要修墙!我们要跟着殿下修墙!” “有饭吃,还有钱拿!殿下仁德啊!” 这股由民心汇聚成的洪流,如同实质的浪潮,狠狠地拍打在李振和他那支孤零零的队伍上。 县令的亲信部队,在看到周围百姓那几乎要吃人的眼神后,已经开始悄然后退,将李振孤立在了最前方。 李振的身体在马上剧烈地摇晃着,他知道,他败了。 败得一塌糊涂。 他怨毒地看了一眼门楼上那个如同神祇般接受万民拥戴的身影,拨转马头,在一片唾骂声中,狼狈退去。 县衙后堂。 李振一脚踹开房门,脸上的神情狰狞扭曲。 他冲到书案前,发疯似的研墨铺纸,笔尖因为主人的愤怒而划破了纸张。 他顾不上这些。 一封字迹潦草,却充满了怨毒与急切的密信,被他迅速写就,塞入信筒。 “来人!” 一个心腹亲卫推门而入。 “八百里加急!立刻送往京城,亲手交到户部侍郎,魏大人手中!” “告诉他,再不动手,北荒就要改姓萧了!” 第16章 医学天才 县令狼狈退去后的北荒郡,迎来了一段前所未有的黄金时期。 王府的招工告示贴满了大街小巷,无数因匪患而流离失所的流民,如同看到了灯塔的夜航船,蜂拥而至。 城外的空地上,一座座巨大的土窑拔地而起,日夜不停地烧制着水泥。 另一边,采石场、搅拌场、运输队,构成了一条庞大而有序的流水线。 整个北荒郡,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巨大工地。 希望,在每个人的脸上洋溢。 然而,灾难总在人最意想不到的时候,悄然降临。 最先出事的是三号工地,一个正在搅拌水泥砂浆的劳工,毫无征兆地倒了下去。 他浑身滚烫,如同烙铁。 紧接着,他开始剧烈地腹泻,排泄物如米汤一般,带着一股腥臭。 不到半天,同样症状的人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 恐慌,开始蔓延。 到了第二天,疫情如同被点燃的野火,在拥挤、卫生条件极差的劳工营地里彻底爆发。 上百人上吐下泻,高烧不退,营地里充斥着呻吟与恶臭。 城里最好的几个大夫被请了过来,他们捻着胡须,诊断为“夏日感暑,秽气入体”。 开出的方子无非是清热解毒的草药,又在营地里烧起了艾草,烟熏火燎,却不见任何好转。 反而,死亡出现了。 第一个倒下的劳工,在承受了两天的折磨后,身体脱水干瘪,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死人了!” 这个消息,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天罚!这是天罚!” “肯定是那个‘神仙土’!那东西邪性得很,触怒了土地神!” “没错!六皇子是妖人,他用的都是邪术!” 不知从何而起的流言,迅速变成了所有人心中认定的事实。 刚刚建立起来的秩序,瞬间面临崩溃。 劳工们不再奢求工钱,他们扔下工具,拖家带口地向外逃窜,仿佛身后有厉鬼追赶。 他们宁愿再去当流民,也不愿留在这里等死。 福伯冲进书房时,头发散乱,老脸上满是惊慌。 “殿下!完了!全完了!” “人心散了!再这样下去,我们好不容易招来的人,都要跑光了!” 萧玄站在窗前,看着远处如同无头苍蝇般四散的人群,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棂。 他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数千人聚集,饮水、排泄都在同一片区域,又没有完善的卫生系统,爆发一场瘟疫,简直是必然的结果。 “城里的大夫怎么说。” 他的声音很平静。 “他们束手无策!只会说什么天时不正,秽气滋生!殿下,现在外面都传疯了,说我们……说您引来了天谴!” 福伯的声音带着哭腔。 萧玄没有说话,他闭上了眼睛。 【系统,扫描全城,寻找医学类人才。】 【叮!扫描开始……扫描范围:北荒郡城……正在进行天赋评级……】 【扫描完成!发现A级医学人才一名。】 一道虚拟的地图在萧玄脑海中展开,一个闪烁着绿色光点的标记,出现在城西最偏僻,最肮脏的贫民窟里。 【姓名:林婉儿】 【天赋:A级医学人才(被严重压制的杏林遗珠)】 【状态:因提倡‘怪异疗法’,被主流医馆排挤,只能为贫民看诊,生活困顿。】 怪异疗法? 萧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在这个时代,讲科学,可不就是最大的怪异。 “福伯,备车。” “殿下,您要去哪儿?现在外面乱成一团,您可千万不能出去啊!” “去城西,请一位神医。” 萧玄说完,转身便走。 城西贫民窟,空气中弥漫着贫穷与绝望发酵后的酸腐气味。 污水横流的巷子里,到处都是蜷缩在角落里躲避瘟疫的穷人。 王府的马车,在一间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茅草棚前停下。 说它格格不入,是因为这间破败的草棚,门口竟然洒满了白色的石灰粉,棚子周围的地面也被打扫得异常干净。 一股淡淡的烈酒与草药混合的味道,从里面飘出。 萧玄走下马车,张龙赵虎紧张地护在他身前,警惕地看着四周。 他推开那扇用木板拼凑的门。 屋内的景象,让他瞳孔微微一缩。 草棚里,只有一张简陋的木板床,床上躺着一个正在呻吟的病人。 一个身穿打了好几块补丁的粗布裙的女子,正背对着他。 她正在用一小团棉花,蘸着碗里的烈酒,仔细擦拭着一柄小巧的银针。 她的动作一丝不苟,仿佛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 “你是林婉儿?” 萧玄开口。 女子闻声回头。 她的脸上带着营养不良的菜色,整个人小小的一只,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清澈得如同天上的星辰。 看到萧玄一行人的华贵服饰,她愣了一下,随即眉头微蹙。 “你们是何人?这里是疫区,病人多,你们不该来。” 她的声音清冷,带着一种职业性的疏离。 福伯上前一步,正要表明身份,却被萧玄抬手制止。 萧玄的视线,落在了她擦拭银针的那碗烈酒上。 “你在用酒,给针消毒?” 林婉儿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她抬起头,诧异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年轻贵公子。 “消毒?” 她咀嚼着这个陌生的词汇。 “你叫它什么都好,可以杀灭针上看不见的‘祟’,免得带给下一个病人。” 萧玄笑了。 “你所谓的‘祟’,是不是一种肉眼看不见,却能让人致病的微小毒虫?” 轰!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在林婉儿的脑海中炸开。 她猛地站起身,因为动作太急,碰倒了身旁的凳子。 她死死地盯着萧玄,眼睛里充满了震撼与不敢置信。 “你……你怎么会知道!” 这个理念,是她多年行医,观察总结出的惊天骇俗的猜想。 她曾对自己的老师提过,却被骂作“痴人说梦,鬼迷心窍”。 她曾对同行交流,却被当作疯子,受尽排挤。 可今天,这个秘密,竟被一个素未谋面的贵公子,一语道破。 “我不但知道,我还知道,要对付这次的瘟疫,光消毒是不够的。” 萧玄一步步走进这个简陋却干净的草棚,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第一,必须将所有病患,与健康的人彻底分开,这叫隔离。” “第二,必须封锁所有被污染的水源,所有饮水,必须煮沸后才能喝。” “第三,所有病患的呕吐物、排泄物,必须用石灰掩埋深坑,集中处理。” “第四,所有接触过病患的人,双手必须用烈酒或浓盐水反复清洗。” 萧玄每说一条,林婉儿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到最后,她身体微微颤抖,眼中已经不是震惊,而是狂热。 这些,正是她苦苦思索,却又不敢确定,更无力推行的防疫之法。 眼前这个人,将它们系统地,清晰地,一条条摆在了她的面前。 “你……你到底是谁?” 林婉儿的声音带着颤音。 萧玄没有回答她,而是郑重地对她行了一礼。 “本王萧玄,靖北王。” “现诚邀林姑娘,出任我王府‘防疫司’总领,掌管北荒郡一切防疫事宜。” “我给你人,给你权,给你我所能给的一切。请你,救救这满城百姓。” 林婉儿彻底呆住了。 皇子。 一位皇子,竟然亲自来到这最污秽的地方,对她这个被所有人唾弃的“怪医”,说出这样一番话。 她看着萧玄真诚的眼睛,再想到外面那些在痛苦中死去的生命。 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与使命感,从心底涌起。 “民女……遵命!” 三天后。 在萧玄的绝对支持与王府卫队的强力执行下,林婉儿的防疫措施被强制推行。 整个北荒郡,被分成了隔离区与安全区。 一口口大锅架了起来,日夜不停地为百姓提供开水。 大量的石灰被洒遍了营地的每一个角落。 疫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迅速控制住了。 再没有新的死亡病例出现。 林婉儿“女神医”之名,传遍了整个北荒。 而萧玄“仁德爱民,不拘一格降人才”的声望,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王府书房内。 萧玄正在与林婉儿复盘这次的防疫。 “这次能控制住,全靠殿下的方法得当。” 林婉儿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兴奋。 “方法是死的,人是活的。是你,救了他们。” 萧玄看着她,忽然说道。 “婉儿,你说,如果有一种东西,能让我们亲眼看到你口中的‘祟’,看到水里那些微小的‘毒虫’,那这世上的医术,将会变成什么样?” 林婉儿愣住了。 看到……那些看不见的东西? 这个念头,让她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那将不是突破。 那将是……开创一个全新的世界。 她将萧玄的这句话,深深地,刻在了心里。 而萧玄的脑海里,则清晰地浮现出了一行字。 【原材料:石英砂,纯碱,石灰石……】 是时候,让玻璃这种划时代的产物,出现在这个世界了。 第17章 琉璃出世,疯狂敛财 北荒郡的财政,像一个永远填不满的沙漏,这里进一点那里就要出一点。 修城墙,养军队,给劳工发薪,每一项都是吞金巨兽。 疫情过后,萧玄站在王府最高的阁楼上,俯瞰着恢复生机的工地,他现在需要大量的钱。 他脑中那一行由石英砂,纯碱,石灰石组成的配方,便是唯一的破局之路。 稍作休整,鲁工被再次请到了王府后院的最深处。 这位工匠大师自从搞出水泥后,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技术大拿的自信,现在作为王府的技术总监走路都带风。 可当他看到萧玄递来的新图纸时,那股自信瞬间凝固了。 图纸上画着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古怪窑炉,旁边写着一堆他看不懂的材料配比。 “殿下,这是……烧瓦的新法子?” 鲁工小心翼翼地问,他实在无法将石英砂这种东西,同任何高价值的造物联系起来。 但是萧玄总是能拿出种种奇怪之物,这不得让他对这份图纸保留了一丝自信。 “不,是烧琉璃。” 萧玄的回答轻描淡写。 鲁工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烧琉璃!” 他失声叫道,随即连连摇头。 “殿下,万万不可!琉璃乃是天物,其配方皆为不传之秘,我听说那是用西域的秘料,混上珠宝玉石,才有可能烧制成功一二,成品浑浊,却已是无价之宝。” “我们用沙子……这,这不是儿戏吗?” 萧玄没有与他争辩。 “按图纸造,需要什么,直接去找福伯支取。” 鲁工看着萧玄那不容置喙的表情,最终还是把满肚子的疑问咽了回去。 这位殿下,总能做出些惊世骇俗却又奇效无穷的事情。 或许,这次也一样。 很快,在王府最隐蔽的角落,一座小型的【玻璃窑】拔地而起。 柳如烟的商路,第一次被用来运输一种奇怪的货物。 从南方运来的,一袋袋雪白细腻的粉末。 【高纯度纯碱】。 当第一炉火点燃时,熊熊的火焰将鲁工的脸映得通红,他的神情紧张又期待。 几个时辰后开窑之后,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窑内没有晶莹剔?的琉璃,只有一滩凝固的,半透明的,泛着恶心绿色的丑陋块状物。 看样子是失败了。 “唉!” 鲁工一屁股坐在地上,满脸沮丧。 “我就说,沙子怎么可能烧出琉璃……” “这不是沙子的问题。” 萧玄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他用一根铁钳,夹起一块滚烫的废料,仔细观察着。 “是温度不够,还有,原料里的杂质太多了。” 他转头看向鲁工。 “把窑炉的内壁,换成我们之前试制的那种耐高温的土砖。” “另外,去取一根中空的铁管来。” 鲁工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起身去办。 第二次开炉。 窑炉内的火焰,明显比上一次更加炽烈,颜色也从橘红变成了刺目的亮白色。 当炉内的石英砂完全融化成粘稠的液体时,萧玄对鲁工下令。 “就是现在!” 鲁工按照萧玄的指导,将铁管的一头,伸进那沸腾的铁水中,小心地蘸取了一团。 然后,他将另一头放在嘴边,鼓起腮帮,猛地吹气。 一个晶莹的气泡,在铁管的另一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吹大,塑形。 鲁工的眼睛,越瞪越大。 他看到了什么? 那团原本平平无奇的熔浆,在他的气息之下,正在变成一个拥有光滑弧度的,晶莹剔透的……碗? 当第一只粗糙但完全透明的【玻璃碗】被冷却切下时,整个工坊死一般寂静。 鲁工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摸,却又不敢。 那不是他认知中的任何一种材质。 它像冰一样透明,却不寒冷。 它像水晶一样纯净,却没有那份沉重。 阳光透过碗壁,在地上洒下一片璀璨的光斑,晃得人睁不开眼。 “天……天工造物……” 鲁工喃喃自语,这位见惯了巧思的大匠师,此刻词汇量贫乏得像个孩子。 他转过身,看着萧玄,突然双膝一软,就要跪下。 萧玄一把扶住了他。 “鲁工,你是要帮我改变世界的人,不用行此大礼。” 柳如烟被紧急请到了王府。 当她走进萧玄的书房时,第一眼就被桌上摆放的东西吸引了。 几十只造型各异的杯子,盘子,碗。 它们在午后的阳光下,反射着梦幻般的光泽,仿佛不属于这个人间。 “这是……传说中的水晶器皿?” 柳如烟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作为商界奇女,她见过的珍宝不计其数,却从未见过如此纯净无瑕的器物。 “不,这叫玻璃。” 萧玄拿起一只薄如蝉翼的玻璃杯,递给她。 “你可以认为,这是一种人造水晶,成本么……” 他顿了顿,露出一抹微笑。 “不及你手上那支金钗的百分之一。” 【铛啷】。 柳如烟手里的杯子,险些滑落在地。 她猛地抬头,看向萧玄,那双总是精明锐利的眸子里,此刻写满了骇然。 她用指甲轻轻敲击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感受着那冰凉光滑的触感。 她不是鲁工,她不懂什么天工造物。 她只知道一件事,那就是挣钱。 成本不及金钗的百分之一,这东西的卖相,却比最顶级的东海水晶,还要好上十倍百倍。 她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大脑在疯狂地运转。 “殿下……” 她开口,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沙哑。 “此物一出,天下金银,将尽入北荒!” 没有赞美,没有惊叹,只有最直接,最赤裸的商业判断。 萧玄欣赏地看着她。 “所以,我需要你,让它以最快的速度,出现在最需要它的地方。” “明白!” 柳如烟重重点头,眼中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火焰。 “给我一个月时间!我让全大风王朝的富豪,都为它疯狂!” 时间飞逝,转眼就是一个月后。 一份来自柳记商行的账本,被送到了萧玄的案头。 萧玄翻开,只看了一眼,便缓缓合上。 福伯在一旁伸长了脖子,好奇地问。 “殿下,如何?” “北荒郡未来三年的开销够了,这柳如烟还真是没让我失望啊。” 福伯倒吸一口凉气。 北荒的财政危机,就这么……水灵灵的解决了? 萧玄却没有太多兴奋。敛财只是其中的一步。 他从那批最完美的玻璃中,取出了两块打磨好的凸透镜,亲自用一个木质的镜筒,将它们组装了起来。 【单筒显微镜】。 简陋,但够用。 防疫司。 林婉儿正在整理着草药,她的身上,多了一份沉稳与干练。 萧玄的到来,让她有些意外。 “殿下。” “婉儿,我给你带了个小玩意。” 萧玄将那个简陋的木筒放在桌上。 他又取来一滴之前封存的,引爆疫情的河水,滴在一块薄薄的透明玻璃片上。 “还记得我们之前说过的‘祟’吗?” 他将玻璃片放在镜筒下。 “现在,你可以亲眼看看它了。” 林婉儿将信将疑地凑了过去,将眼睛对准了镜筒的目镜。 起初,视野里一片模糊。 在萧玄的指导下,她慢慢转动着调节焦距的旋钮。 突然,一个全新的,光怪陆离的世界,毫无征兆地撞进了她的视网膜。 视野中,无数奇形怪状的小东西,正在疯狂地游动,碰撞,纠缠。 有的像细长的鞭子。 有的像扭曲的草履。 有的则聚集成一团,蠕动着。 它们……是活的! 这滴清澈的水里,竟然藏着一个如此喧嚣、如此拥挤、如此充满活力的生命世界。 林婉儿的瞳孔,在瞬间放大到极致。 她捂住了自己的嘴,才没有让惊叫声冲出喉咙。 大脑一片空白。 她感觉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冲上了头顶,然后又在瞬间冻结。 她苦苦追寻,被世人嘲笑的“微小毒虫”,此刻,就这么真实地,清晰地,呈现在她的眼前。 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与狂热,攥住了她的心脏。 一个新世界的大门,向她轰然打开。 就在萧玄满意地看着林婉儿的反应时,王府外,几道黑色的影子,如鬼魅一般,融入了深沉的夜色。 他们的目标,直指王府书房。 那里,灯火通明。 第18章 魅影杀机 夜色如墨,书房的烛火,是这片黑暗中唯一跳跃的温暖。 萧玄刚送走那个沉浸在新世界中无法自拔的林婉儿,指尖还残留着木质镜筒的粗糙触感。 玻璃带来的暴利,暂时解了北荒的燃眉之急。 可这种财富,也像黑夜里的火把,必然会引来无数觊觎的飞蛾,甚至是闻到血腥味的饿狼。 他端起茶杯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瞬。 窗外,一片枯黄的落叶,在无风的庭院里,打了一个不自然的旋。 空气中,多了一丝极细微的、不属于这里的流动。 【人体强化(初级)】带来的超凡感知,像一张无形的蛛网,捕捉到了这缕稍纵即逝的、致命的杀机。 他没有抬头,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仿佛对此一无所知。 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滋润着干涸的喉咙,也掩盖了所有的锋芒。 一道黑影,比夜色更加深沉,无声无息地从房梁上倒挂而下。 那道影子没有重量,没有气息,仿佛从一开始就与黑暗融为一体,如同一片幽魂。 她的眼中,萧玄的背影就是一个毫无防备的活靶子,一个养尊处优、不知死活的皇子。 她手中握着一柄短剑,剑身窄而薄,淬着幽蓝的毒光,在昏暗的烛火下折射出死亡的色泽。 如毒蛇的獠牙,直刺萧玄的后颈要害。 快、准、狠。 这一击,凝聚了她全部的精气神,是千锤百炼的必杀一击。 然而,就在剑尖即将触碰到皮肤,甚至能感受到那皮肤下温热的血液流动的刹那间。 萧玄的身体,以一个完全违背常理的角度向左侧平移了半寸。 不是闪躲,不是跳跃,而是一种诡异的滑动,就这半寸,便是生与死的界限。 致命的剑锋,带着凌厉的破空劲风,擦着他的颈侧肌肤而过,刺入了他面前那张坚硬的红木桌面。 【噗】。 短剑没入桌面,发出的声音轻微得如同幻觉。 黑衣刺客的瞳孔中,出现了一丝剧烈的波动,竟然失手了! 在她的刺客生涯中,从未失手过,毕竟刺客一旦失手就意味着死亡。 身体的本能比思考更快,她手腕一翻,就要抽出短剑借势横削,割断目标的喉咙。 但萧玄的手却比她更快。 那只手不是拍向她的手腕,也不是抓向她的剑,而是以一种她完全无法理解的方式,直接按在了她握剑的手背上。 一股奇特而黏着的力道传来,让她抽剑的动作瞬间凝滞。那股力量不大,却让她感觉自己的手腕像是被焊死在了桌面上。 刺客心中警铃大作,毫不犹豫,左手化掌为刀,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劈向萧玄的太阳穴。 萧玄不闪不避,另一只手后发先至,五指张开,精准地扣住了她的手肘关节。 轻轻一扭。 刺客只觉得整条左臂一阵难以言喻的酸麻,仿佛所有的力气都被瞬间抽走,那雷霆万钧的一劈,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怎么可能!! 她的招式,招招致命,大开大合,追求一击必杀。 眼前这个皇子的应对,却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没有格挡,没有对攻,只有贴身、擒拿、卸力,她感觉自己蓄满力道的一击,仿佛打在了一团最柔软、最坚韧的棉花上,说不出的憋屈与难受。 刺客当机立断放弃了武器,身体如一条没有骨头的灵蛇,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扭动,试图挣脱控制拉开距离。 只要拉开一尺的距离,她就有上百种方法杀死对方。 萧玄却如影随形,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他欺身而上,脚下一个极为巧妙的勾绊。 刺客下盘一空,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 她只来得及看到萧玄的肩膀在视野中迅速放大。 下一刻,天旋地转。 【过肩摔】。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在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女刺客被重重地摔在地上,坚硬的青石地砖仿佛要将她的五脏六腑都震碎。背部传来的剧痛,让她闷哼一声,肺里的空气被瞬间抽空。 不等她喘息,一道黑影已经闪电般地压了上来。 膝盖死死地压住她的后心要穴,一只手像烧红的铁钳一样,将她的双臂反剪到背后。 关节处传来即将被生生折断的剧痛。 她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 从出手到被制服,整个过程,不超过三个呼吸。 她引以为傲的速度与杀招,在对方面前,就像三岁孩童的胡闹。 刺客生涯中,第一次被人如此干净利落、如此彻底地制服。 她甚至没能逼得对方后退一步。 “你……” 她刚从牙缝里吐出一个字,脸上那块隔绝了她身份与表情的黑布面罩,被一只手用力扯下。 一张冰冷,苍白,却又带着惊人美感的脸庞,暴露在摇曳的烛光之下。 萧玄仔细地盯着这个刺客,他的脑海里,一道只有他能看见的虚拟光幕,正悄然展开。 【叮!人才扫描开启……】 【姓名:影月】 【天赋:A-级潜行刺杀】 【身份:太子‘影卫’成员,死士】 【状态:长期修炼速成功法《追魂诀》,导致心脉有隐秘暗伤,每次全力出手,都会加剧伤势,预计寿命不超过三年】 太子的人这么快就注意到这边了吗。 萧玄的手指,轻轻的带着一丝审视的意味,敲了敲影月的肩胛骨。 “你的‘追魂诀’,练到第三重了吧。” 萧玄的声音平淡得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没有一丝波澜。 影月的身体,却在这一瞬间,猛然一僵。 追魂诀。 这个名字,是影卫的最高机密,除了传授功法的上师与太子本人,绝无外人知晓。 他怎么会知道。 “为了追求极致的速度和瞬间的爆发力,强行逆转气血,冲击幽门穴。” 萧玄的手指,顺着她纤细的脊椎缓缓下滑,最终停在了她后腰的一个点上,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 “每次运功之后,这里是不是会传来针扎一样的刺痛。到了午夜梦回之时,又会感到一股寒意从骨髓里透出来,无论盖多少被子,都无法驱散。” 轰。 这一字一句,如同滚雷,接连不断地在影月的脑海中炸开。 她眼中的杀意和屈辱,在这一刻尽数褪去,被一种巨大的,无法言喻的惊骇与恐惧所取代。 这是她最大的秘密。 是她用生命换取力量所付出的惨痛代价。 是她藏在心底最深处,连太子都不知道的致命隐患。 可今天,被这个刚刚还在自己必杀名单上的男人,如此轻描淡写的一语道破。 她看着萧玄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到了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这已经不是武功上的差距可以解释的了。 这是一种被完全看透,从身体到功法,再到内心最隐秘的痛苦,都无所遁形的赤裸感。 萧玄缓缓站起身,松开了对她的钳制,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你功法里的暗伤,已经伤及本源,再拖下去,不出三年,你必定经脉寸断,在无尽的痛苦中,哀嚎七天七夜才会死去。” 影月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 她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发现浑身脱力,使不上一丝一毫的劲道。刚才那一下重摔,加上心神被夺,让她连动一动手指都变得无比艰难。 萧玄的话,像一把无情的重锤,一锤一锤地,敲碎了她最后的坚强与伪装。 “为太子卖命,值得吗?” 萧玄的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奇特的魔力,穿透她的耳膜,直抵她的内心。 “他只把你当成一件趁手的工具,一把锋利的刀。可刀用钝了,用坏了,随时可以丢掉,再换一把新的。” “而我……” 萧玄转过身,摇曳的烛光在他的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让他的表情看起来神秘莫测。 “可以给你一个新生。” 影月的眼神动了动,闪过一丝嘲讽。 新生?不过是换一个主人罢了。 “甚至……” 萧玄顿了顿,吐出了最致命的诱饵。 “帮你解决掉你真正的仇人。” 影月的呼吸,在这一刻,瞬间停滞。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一向冰冷如霜的眸子里,第一次掀起了滔天的巨浪,充满了不敢置信。 仇人。 她真正的仇人。 那段被她刻意尘封在记忆最深处,午夜梦回时依旧会让她痛彻心扉的血海深仇。 他怎么会知道! 第19章 收服影月 王府地下的暗室,潮湿冰冷。 影月蜷缩在角落,像一头被囚禁的孤狼。 这里没有刑具,没有拷问。 每日三餐,是王府厨房送来的精致佳肴。 还有一碗气味温和的疗伤汤药,由福伯亲手端来,放下就走,不多说一个字。 这种平静的诡异,比任何严刑拷打都更让她心神不宁。 她想不通萧玄到底想做什么。 吱呀。 沉重的铁门被推开,萧玄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光线从他背后涌入,将他的轮廓勾勒得模糊不清。 他缓步走入,手中并未携带任何武器。 “你本不叫影月。” 萧玄的第一句话,就让影月的身体绷紧。 “你的父亲,是大风朝的谏议大夫,林博文。” 影月的瞳孔骤然收缩。 林博文,这个名字,像一根深埋在她心脏里的毒刺,已经很多年没有人提起过了。 “你叫林清霜。” 萧玄的声音很平淡,却让影月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住口!” 她嘶吼出声,声音干涩沙哑,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萧玄仿佛没有听见她的抗拒,自顾自地继续。 “林大人刚正不阿,因弹劾户部贪腐案,触动了太子在朝中的钱袋子,所以才招来灭门之祸。” “你胡说!” 影月撑起身体,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萧玄,里面充满了血丝与恨意。 “害死我全家的,是朝中奸臣!是太子殿下收留了我,给了我报仇的机会!” “机会?” 萧玄反问。 “让你隐姓埋名,变成一个见不得光的影子,用最伤身体的功法,去杀一些毫不相干的人,这就是你所谓的报仇?” “你懂什么!” 影日的情绪彻底失控。 “你这种养尊处优的皇子,怎么会懂我背负的血海深仇!” “我的确不懂。” 萧玄走到她面前,将一份用黑布包裹的卷宗,扔在了她的脚下。 “但这里面的东西,应该能让你懂。” 卷宗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影月看着那份卷宗,像是在看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 她没有动。 “不敢看?”萧玄问道。 “还是不敢相信,你一直当作恩人的太子,才是你真正的灭门仇人?” 这句话,彻底击溃了影月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她猛地扑过去,颤抖着双手解开黑布,展开了那份厚厚的卷宗。 柳如烟的情报网,效率高得可怕。 卷宗的第一页,就是她父亲林博文当年弹劾户部的奏章副本。 第二页,是太子通过亲信,暗中接触当时主审此案的大理寺卿的记录。 第三页,是当年奉命抄家的禁军校尉,在事后被连升三级,调入东宫任职的调令。 一页一页,一个一个的名字,一条一条的证据链,清晰完整,无可辩驳。 她看到了伪造的罪证,看到了被收买的证人,看到了她父亲在狱中遭受的折磨。 最后,她看到了那场燃尽了林家所有的大火,以及太子亲信“意外”救出年幼的她,并将她带回东宫的全部细节。 原来所谓的“救命之恩”,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原来所谓的“复仇”,只是让她这把刀,去为仇人清除异己。 多么可笑,多么可悲。 影月手中的卷宗,飘然滑落。 她的脸上,血色褪尽,一片死灰,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身体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抽空了。 那双曾经只有冰冷杀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空洞与绝望。 萧玄静静地看着她。 “真正的复仇,不是当一个见不得光的刺客,而是站在阳光下,拥有足以审判他的力量。” 影月的身体微微一震。 她缓缓抬起头,空洞的眼神里,终于有了一丝微弱的波动。 “跟着我。” 萧玄向她伸出手。 “我给你这个力量。” 地牢的阴影里,影月看着那只伸向她的手,那只手干净,稳定,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 绝望的尽头,似乎透进了一缕光。 她没有去握那只手,而是用尽全身力气,从地上撑了起来,对着萧玄,单膝跪下。 “林清霜,愿为殿下效死。” 她的声音,不再是“影月”的冰冷,而是“林清霜”的决绝。 萧玄收回了手。 “很好,那么,就从拔掉太子在北荒的爪牙开始吧。” 一份影卫在北方的联络名单与暗号,从林清霜的口中,被完整地复述出来。 一场无声的清洗,在北荒郡及其周边的数个州府,悄然展开。 林清霜,或者说影月,亲自带队。 她熟悉影卫的一切行动模式,熟悉他们的每一个习惯。 利用这份名单,萧玄与她联手设下了一个个精妙的陷阱。 一个在酒馆里传递消息的暗桩,被伪装成酒客的王府卫队悄无声息地带走。 一个潜伏在商队里的影卫小头目,在睡梦中被一剑封喉,商队第二天照常出发,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短短三天,太子安插在北荒周边的所有暗桩,被连根拔起,一网打尽。 一份份经过精心伪造的情报,通过残存的渠道,被送回了京城。 远在京城的太子,收到的消息是:六皇子在北荒沉迷敛财,不务正业,毫无威胁。 王府书房内,萧玄将一本崭新的册子,递给了林清霜。 “这是我根据你的情况,改良过的追魂诀。” 林清霜接过册子翻开,里面的功法路线,与她所学的截然不同,虽然只是细微的改动,却避开了那些伤及本源的凶险窍穴,转而以一种更温和,却更浑厚的方式运转内力。 她只是粗略看了一遍,就感觉到自己体内那股常年不散的阴寒刺痛之感,竟然有了一丝缓解的迹象。 这不仅仅是改良。 这是再造之恩。 “多谢殿下。” 林清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 “从今天起,你为我亲卫统领,掌管新成立的暗影司。” 萧玄看着她。 “我要你,成为我悬在所有敌人头顶的一把利剑。” “遵命。” 林清霜将册子紧紧抱在怀中,再次单膝跪地。 解决了内部与周边的威胁,萧玄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他走出书房,抬头望向王府外的方向。 那里,是皇家示范田所在。 经过一个多月的生长,田垄间的那些藤蔓,已经变得郁郁葱葱,绿意盎然。 泥土之下,似乎有某种沉甸甸的希望,即将破土而出。 福伯脚步匆匆地从外面跑了进来,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喜色。 “殿下,成了!成了!” “地里……地里长出东西了!” 第20章 土豆丰收,万民归心 皇家示范田,早已不是当初那片荒芜的景象。 北荒的风,吹过田垄,卷起一阵阵浓郁的草木清香。 萧玄带着福伯与林清霜赶到时,田埂上已经站满了人。 有北荒郡的郡守张承,还有几个下属官吏,他们穿着官服,在这田间地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更多的是被召集来的附近村庄的里正与老农,他们皮肤黝黑,手上布满老茧,望着那一片片长势喜人的藤蔓,脸上是混杂着好奇与敬畏的神情。 “殿下。” 郡守张承快步上前,拱手行礼,他的面色复杂,既有对皇子的恭敬,也藏着一份对这片奇特作物的疑虑。 “福伯派人通传,说此物已经可以采收,下官便带人前来观瞻。” 萧玄微微颔首,目光越过众人,落在那片绿油油的藤蔓上。 泥土之下,蕴藏着足以改变这个世界格局的能量。 “挖吧。”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耳中。 福伯早已按捺不住,第一个拿起田边的锄头,选了一处藤蔓最茂盛的地方,深吸一口气,用力挖了下去。 周围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那翻开的泥土上。 锄头翻开湿润的黑土,随着福伯的动作,一串串圆滚滚、表皮带着泥土的块茎被带了出来。 一个,两个,慢慢一窝。 它们的样子,是这片土地上的人们从未见过的东西。 不似麦,不似粟,更不似任何一种他们认知中的根茎蔬菜。 “这……这是何物?” 郡守张承凑上前,小心翼翼地问,他看着那些沾满泥土的疙瘩,眉头紧锁。 “长在地下,莫不是什么毒物?” 一个老农颤巍巍地开口,他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恐惧。 “老朽种了一辈子地,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果实。” “是啊,藤蔓有毒的不少,这东西怕是吃不得。” “殿下千金之躯,可莫要被奸人所骗。” 人群中,议论声如同蚊蝇般嗡嗡作响,从最初的好奇,迅速转向了怀疑与恐慌。 他们看那土豆的眼神,就像在看一种不祥之物。 福伯抱着刚刨出来的一兜土豆,脸上的喜悦被众人的反应冲得一干二净,他涨红了脸,急切地想要辩解。 “胡说什么!这可是殿下寻来的仙种!是能亩产千斤的祥瑞!” “亩产千斤?” 张承倒吸一口凉气,这个数字,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福伯,此言当真?”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更加强烈的怀疑。 这太荒谬了。 北荒最好的水浇田,一亩地产出三百斤粟米,便已经是大丰收,值得上报朝廷请赏。 亩产千斤,这已经不是祥瑞,而是妖言。 “老奴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福伯急了。 萧玄却异常平静,他伸手从福伯怀里拿过一个土豆,掂了掂分量。 他转向那个说“毒物”的老农。 “老丈,你见过它?” “没……没见过。” 老农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不自觉地后退半步。 “那你见过有人吃它中了毒?”萧玄又问道。 “也……也没有。” “那你如何断定,它就是毒物?” 萧玄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直击人心的力量。 老农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是啊,只是因为未知,所以就觉得恐惧。 萧玄环视一周,将所有人的表情都收入眼底。 他看到了官吏们的审慎与怀疑,也看到了农户们的畏惧与退缩。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 “一种全新的作物,一个闻所未闻的产量,听起来的确像是天方夜谭。”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萧玄将手中的土豆抛给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林清霜。 林清霜稳稳接住,她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安静地等待着命令。 “生火。” 萧玄只说了两个字。 王府的亲卫立刻行动起来,很快,就在田边空地上架起了一个简易的火堆。 几名农夫被叫去挖了更多的土豆,在附近的水渠里清洗干净。 白生生的土豆,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朴实。 张承等一众官吏面面相觑,完全不明白这位六皇子要做什么。 他们看着萧玄熟练地将几个洗净的土豆扔进燃起的火堆里,用热灰掩盖起来。 一股淡淡的焦香,混杂着泥土的气息,开始在空气中弥漫。 这是一种很奇特的味道,不同于烤肉的油腻,也不同于烤饼的麦香,而是一种朴素的、源自土地本身的香气。 原本还带着戒备的人群,不自觉地抽了抽鼻子。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火堆旁的萧玄,神色自若,仿佛他不是在进行一场决定北荒未来的豪赌,而只是在享受一次寻常的野炊。 终于,他用一根树枝,从火灰里扒拉出几个被烤得表皮焦黑的土豆。 滚烫的热气,让空气都发生了扭曲。 他拿起一个,毫不在意那滚烫的温度,随手剥开焦黑的外皮,露出里面金黄滚烫、散发着浓郁香气的内瓤。 嘶。 周围响起一片倒吸气的声音。 那金黄色的瓤,看起来绵密软糯,香气更是霸道地钻进每一个人的鼻孔,勾动着他们最原始的食欲。 在所有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下,萧玄就这么当众咬下了一大口。 香、糯、甜。 简单的碳水化合物,在高温下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带来了最纯粹的满足感。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萧玄。 张承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一旦殿下有任何不适,他该如何冲上去,如何呼叫随行的郎中。 一息,两息,十息。 萧玄吃完了大半个土豆,除了脸上露出享受的神情,没有任何中毒的迹象。 他将剩下的半个,递给了身旁的福伯。 福伯没有丝毫犹豫,接过来,三两口就吃了下去,吃完还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 “好吃!真香啊殿下!” 萧玄又拿起一个烤好的,剥开皮,递向郡守张承。 “张大人,尝尝?” 张承看着那半个冒着热气的土豆,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香气在勾引他,理智在提醒他。 可皇子已经亲自试毒,他若再推三阻四,就是抗命不尊。 他一咬牙,伸出有些颤抖的手,接了过来。 学着萧玄的样子,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 那绵软的口感与朴实的香甜,瞬间在他的口腔中化开。 张承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他再也顾不上什么官威仪态,几大口就将剩下的土豆全部吞了下去。 “这……这东西,竟然如此美味!” 他发出了和福伯如出一辙的感叹。 萧玄笑了笑,将剩下的土豆分给那些官吏与胆子大的老农。 起初,还有人犹豫。 可当第一个人品尝过后,那种发自内心的惊叹与满足,是骗不了人的。 很快,恐慌与怀疑,被一种名为“渴望”的情绪所取代。 没分到的人,都眼巴巴地看着那些吃得满嘴流油的人。 “殿下,此物……当真能亩产千斤?” 张承吃完一个,走到萧玄面前,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这一次,他问的不再是怀疑,而是带着一种极度的、几乎要溢出来的渴望与期盼。 “只会多,不会少。” 萧玄给出了肯定的回答。 “刚才福伯挖的那一窝,你看到了。自己算算,这一亩地,能有多少窝。” 轰。 张承的脑子里,像是炸开了一道惊雷。 他猛地回头,望向那片郁郁葱葱的藤蔓,眼神彻底变了。 那不再是什么未知的毒物。 那是粮食。 是能让北荒无数嗷嗷待哺的百姓,填饱肚子的粮食! 是能让他这个北荒郡守,做出惊天政绩的资本! 是能让整个大风朝,都为之震动的神物! “来人!快!把地里所有的……所有的神物,都给本官小心翼翼地挖出来!” “一丁点都不能伤到!一丁点都不能!” 张承的声音,因为过度激动而变得尖锐。 他像是疯了一样,指挥着手下,甚至自己也脱下官靴,卷起裤腿,就要往田里冲。 农夫们也反应了过来。 他们看着那片土地的眼神,从畏惧,变成了狂热。 那是比黄金还要宝贵的希望。 萧玄站在人群之外,静静地看着这片因为土豆而陷入狂欢的田野。 林清霜走到他的身后,将那本改良过的追魂诀递了回来。 “殿下,属下不明白。” “什么不明白?” “此功法如此神妙,为何要给属下?” 她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困惑。 这几日,她按照新的功法修炼,体内常年不散的阴寒之气,竟然真的开始消融。 她能感觉到,自己正在重获新生。 “因为你值这个价。” 萧玄没有回头。 “一本功法,换一个忠心耿耿的暗影司统领,很划算。” 林清霜沉默了。 她看着萧玄的背影,那个背影在喧嚣的人群中,显得格外沉静,却又蕴含着足以撬动整个世界的力量。 第21章 将门虎女 土豆丰收的欢庆,被一阵骤然响起的马蹄声打断。 那声音由远及近,急促如战鼓,敲碎了北荒郡上空的祥和。 一队快马自南边官道疾驰而来,烟尘滚滚,仿佛一条黄龙。 为首的骑士,一身利落的黑色劲装,勾勒出矫健而充满力量的曲线。 她身披一件赤色披风,在北荒的风中猎猎作响,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 “镇北大将军有女苏晴,奉父命前来拜见六皇子殿下!” 清亮又带着一丝冷意的女声,穿透了所有欢呼,清晰地落入每个人耳中。 城门口的气氛,为之一肃。 苏晴勒住缰绳,身下的战马发出一声嘶鸣,人立而起。 她没有下马。 她坐在高高的马背上,目光如刀,扫过这座正在欢庆的城市。 街道是新铺的,用一种她从未见过的青灰色材料,平整得过分。 道路两旁,随处可见正在搭建的房屋框架,工人们干得热火朝天,秩序井然。 空气中,弥漫着烤土豆的香气、尘土的气息,还有一种淡淡的煤烟味。 这一切,都与她收到的情报里那个“流民遍地、饿殍满城”的北荒,截然不同。 她的眉宇间,带着军人特有的审视,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轻蔑。 这轻蔑,是冲着传闻中那位只知享乐、被发配边疆的废物皇子。 可眼前的一切,都在无声地反驳着那些传闻。 萧玄在王府正门前,见到了这位将门虎女。 苏晴终于下了马,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女儿家的拖沓。 她身形高挑,面容姣好,却因为常年风吹日晒而呈现出健康的蜜色。一双凤眼,锐利得仿佛能看穿人心。 “苏晴,见过六殿下。” 她只是微微拱手,并未行跪拜之礼,言语间透着一股军旅生涯养成的疏离与傲慢。 “苏将军远道而来,辛苦了。” 萧玄的回应平淡如水,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仿佛没有察觉到对方的无礼。 他越是如此,苏晴心中的疑窦便越深。 一个被废黜的皇子,面对手握重兵的镇北大将军之女,怎能如此平静? 接风宴设在王府正厅。 菜肴并不奢华,多是北荒本地的食材,但烹饪得十分用心。 主位上,自然有那道改变了北荒命运的烤土豆。 张承等一众北荒官吏作陪,他们面对苏晴身上那股冰冷的军人气息,都显得有些拘谨。 酒过三巡。 苏晴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杯子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响。 厅内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 “殿下到北荒不过两月,便能将此地治理得井井有条,苏晴佩服。” 她的话听似恭维,眼神却有一种莫名的意味。 “听闻殿下前些时日,还剿灭了为祸多年的黑风寨?” 萧玄夹起一块烤肉,慢条斯理地吃下。 “一群乌合之众,算不得什么功绩。” “哦?” 苏晴身体微微前倾,咄咄逼人的态势显露无疑。 “据我所知,黑风寨有悍匪近千,盘踞天险,连郡兵都奈何他们不得。殿下初来乍到,兵力从何而来?” 这个问题,极其犀利。 私自招募兵马,形同谋逆。 一旁的张承,额头已经渗出了冷汗。 萧玄却不以为意,他看向身旁的张龙。 “张龙,你来告诉苏将军。” 张龙站起身,抱拳道。 “回苏将军,殿下并未招募一兵一卒。剿匪的,是王府三百亲卫,加上自愿协助的乡勇。” “三百亲卫,破千人山寨?” 苏晴冷笑一声,语气里的不信,毫不掩饰。 “玄字营的弟兄,以一当十,有何不可?” 张龙的回答,掷地有声。 “好一个以一当十。” 苏晴不再追问兵力,话锋一转。 “我入城时,见全城大兴土木,所用材料,似乎是殿下独创的水泥。还有,我闻到空气中有煤炭的味道,远处更有高炉在炼钢。” 她盯着萧玄的眼睛。 “殿下,开矿炼钢,可是要上报朝廷工部的。不知殿下的批文,可否让苏晴一观?” 这个问题,比刚才那个更加致命。 擅开矿山,与国争利,这罪名足以让任何一个皇子万劫不复。 大厅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萧玄终于放下了筷子,他用丝巾擦了擦嘴,动作优雅。 他没有回答苏晴的问题,反而提出了一个问题。 “苏将军,镇北军的冬衣,今年发全了吗?” 苏晴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 “边关苦寒,朝廷的补给,总是会晚一些。” 她含糊地回答。 萧玄又问。 “我听说,蛮族去年秋天换装了新的弯刀,钢口极好。镇北军的兄弟,手里的制式战刀,怕是多有卷刃吧?” 苏晴的脸色,瞬间变了。 这件事,是边军的高度机密。 为了稳定军心,消息被父亲死死压住,京城那边都未必知晓。 他一个远在北荒的废物皇子,是怎么知道的? “殿下听说了什么?” 她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凝重。 “我没听说什么。” 萧玄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 “我只是觉得,与其让将士们拿着卷刃的刀、穿着单薄的衣去跟蛮子拼命,不如自己想点办法。” “北荒穷,但有铁矿,有煤山。” “我炼钢,是为了给农户打些锄头。我建水泥工坊,是想让百姓们在冬天能住进不漏风的房子。” “至于苏将军说的批文……” 萧玄抬起头,迎上苏晴的视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当数万百姓的性命和朝廷的一纸公文摆在我面前时,我该选哪个?” 苏晴被问得哑口无言。 她发现自己完全看不透眼前这个男人。 传闻中的那个废物,与眼前这个对边防要务了如指掌、言谈间隐隐有雷霆之势的六皇子,根本就是两个人。 宴会不欢而散。 萧玄没有再理会苏晴,而是与张承等人讨论起了土豆的推广细节。 苏晴被安排在王府的客院住下。 她没有被限制行动。 第二天一早,她走出院门,便看到萧玄的亲卫统领张龙在等她。 “苏将军,殿下请您四处看看。” 苏晴没有拒绝。 她跟着张龙,走出了王府。 当她亲眼看到那座冒着滚滚黑烟的炼钢高炉,看到工匠们将火红的钢水浇筑成型时,她心中的轻蔑早已消失无踪。 当她看到工人们用一块块青灰色的水泥砖石,垒砌起坚不可摧的城防工事时,她脸上的表情,是纯粹的震惊。 最后,张龙带她来到了城外的军营。 玄字营的士兵正在操练。 没有喧哗,没有花哨的招式。 只有整齐划一的队列,和一遍遍枯燥的刺杀、格挡、装填弩箭的动作。 每一个士兵的眼神,都像狼一样锐利。 他们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纪律与杀气,是苏晴只在父亲最精锐的亲兵身上才见过的。 她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 这座贫瘠的北荒城,正在萧玄的手中,变成一头苏醒的战争巨兽。 参观结束,苏晴找到了正在军营里监督训练的萧玄。 她心中的疑惑、震惊、不安,最终汇成了一个最直接的诉求。 “殿下,我想和你的卫队,切磋一下。” 萧玄看着她,仿佛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 他欣然同意,然后对一旁的张龙笑道。 “让苏将军看看,我们玄字营的‘规矩’。” 第22章 降维打击 北荒郡城外的校场,风比城中更烈。 黄沙被卷起,拍打在人的脸上,带着细微的刺痛。 苏晴带来的五十名家兵,在校场一侧一字排开。 他们没有统一的制式盔甲,身上穿着的都是最适合自己的皮甲软甲,样式各异,却都带着久经沙场的磨损与血渍。 这些人,是她父亲从镇北军中挑选出的百战老兵,每一个都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狠角色,眼神里带着漠视生死的悍勇。 而在他们对面,一百名玄字营士兵,列成三排横队。 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劲装,手持崭新的蹶张弩,身形笔挺如松,沉默得像一百座雕塑。 相比于苏晴家兵身上那股随时会爆发的野性杀气,玄字营显得过于安静,甚至有些死板。 苏晴跨坐在马上,劲装勾勒出的身形如同一张绷紧的弓。 “殿下,切磋无眼,刀剑不长眼睛。” “我的人用裹了布的木刀,冲到阵前三十步内,便算他们赢。” “殿下的士卒,用无头箭矢,射中即为‘阵亡’,‘阵亡’者需立刻退场。” 她的语气,带着不加掩饰的傲慢。 在她看来,这是一场根本没有悬念的较量。 步兵方阵,最怕的就是悍不畏死的精锐骑兵或重步兵凿穿。 她这五十人,足以在任何步兵方阵上撕开一道口子。 萧玄站在不远处的观礼台上,身边只站着林清霜。 他没有回应苏晴的话,只是对着场中的张龙,微微颔首。 张龙会意,转身面向自己的部下,声音洪亮如钟。 “玄字营!” “在!” 一百人的怒吼,整齐划一,声浪仿佛让地面都为之震动。 苏晴的眉头,不自觉地跳了一下。 这声势,倒是有几分样子。 “规矩,都记住了?” “记住!” “好。” 张龙拔出腰间的指挥刀,向前一指。 “准备!” 三排士兵,同时举起了手中的蹶张弩,动作如同一个人在操控。 弩机上弦的“咯咯”声,密集地连接成一片,听得让人心头一跳。 苏晴冷哼一声,举起了自己的手臂,猛然挥下。 “冲!” 五十名边军悍卒,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朝着玄字营的军阵发起了冲锋。 大地在震颤。 他们每个人的脚步都沉重而迅捷,卷起的烟尘如同一道黄色的浪潮。 那股一往无前的气势,足以让任何一支训练不足的军队心惊胆寒,乃至崩溃。 苏晴的脸上,已经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她似乎已经看到,那些呆板的士兵在她的精锐家兵面前,被冲撞得人仰马翻的狼狈景象。 一百步。 观礼台上的萧玄,连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 张龙的指挥刀,稳稳地举在空中,仿佛一座山。 玄字营的三排横队,纹丝不动。 苏晴的笑容,凝固了一瞬。 为何还不放箭? 难道是被吓傻了? 就在她的家兵踏入百步距离线的瞬间,张龙的指挥刀,猛然劈下。 “第一排,射!” “嗡!” 三十张蹶张弩的弓弦,同时震响。 那不是三十个单独的声音,而是汇聚成了一个沉闷而恐怖的巨响。 三十支无头箭矢,化作一道黑色的死亡直线,瞬间划破百步距离。 冲在最前面的七八名家兵,身上几乎同时爆出闷响。 他们冲锋的身形猛然一滞,按照规则,他们已经“阵亡”,只能不甘地停下脚步,缓缓退到一旁。 苏晴的瞳孔,骤然收缩。 这一轮齐射,太准,也太稳了。 射击完毕的第一排士兵,没有丝毫停顿,立刻持弩后退,站到了第三排的后面,开始以一种机械般的速度,低头为蹶张弩装填箭矢。 整个过程,流畅得像是演练了千百遍。 没有一丝慌乱。 家兵的冲锋,仅仅是被阻滞了片刻,便再度加速。 死亡没有让他们恐惧,反而激发了他们的凶性。 八十步! 张龙的指挥刀,再一次劈下。 “第二排,射!” “嗡!” 又是三十支箭矢,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精准地覆盖了冲锋的队列。 又是一片人仰马翻。 这一次,又有近十名家兵被“射杀”,冲锋的势头,被硬生生地遏制住了。 家兵阵型中,出现了一丝混乱。 苏晴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死死地盯着玄字营的军阵。 射击完毕的第二排士兵,同样后退,开始装填。 而原本在最后的第三排,此刻已经顶到了最前面,举起了弩。 在他们身后,那最早射击的第一排士兵,已经快要装填完毕。 一个永不停歇的循环。 一道永不停歇的箭雨之墙。 苏晴的心,沉了下去。 她终于明白,这不是普通的弓弩兵。 六十步! “第三排,射!” “嗡!” 第三轮箭雨,如期而至。 苏晴的家兵们,此刻已经完全没有了开始时的气势。 他们眼睁睁看着前方的同伴,被那冰冷无情的箭矢,一排排地“射杀”。 这已经不是战斗,而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 五十步。 “第一排,射!” 刚刚完成装填的第一排,再次发出了怒吼。 苏晴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引以为傲的百战精锐,在这样一种冷酷的战术面前,脆弱得像纸一样。 他们引以为傲的勇气,悍不畏死的冲锋,在这种绝对的、程序化的火力覆盖下,显得如此可笑。 四十步。 “第二排,射!” 三十步。 “第三排,射!” 当最后一轮箭雨落下,整个校场上,除了苏晴自己,再没有一个站着的家兵。 那五十名边军悍卒,全部“阵亡”在冲锋的路上。 他们呆立在原地,脸上不是战败的愤怒,而是一种三观被颠覆的茫然与不可思议。 整个校场,死一般的寂静。 风声,似乎都停歇了。 苏晴呆呆地坐在马背上,看着那片空空荡荡的冲锋路线。 她甚至忘了呼吸。 就在这时,一直站在阵前的张龙,缓缓举起了手中的蹶张弩。 他没有对准苏晴,而是对准了她战马前方三步的地面。 “咻!” 一支无头箭矢,带着破空声,精准地钉在了地上,箭尾兀自嗡嗡作响。 那匹久经沙场的战马,被人立而起,发出一声惊恐的嘶鸣。 苏晴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醒,猛地拉住缰绳,才没有被掀下马背。 她看着身前地面上那支箭,又抬头看向一百步外,那三排重新列好队形,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的玄字营。 一股寒意,从她的尾椎骨,直冲天灵盖。 这不是武器的胜利。 大风朝的蹶张弩虽然精良,但镇北军也有。 这是战术的胜利,是纪律的胜利。 更是背后那种将战争视作精密计算的、冰冷思想的完胜。 她第一次意识到,那个在宴会上与她谈论民生,笑容和煦的六皇子,究竟在创造一种怎样可怕的战争模式。 她对萧玄的看法,在这一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所有的怀疑、轻蔑、审视,都化为了齑粉。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敬畏。 苏晴翻身下马,动作有些僵硬。 她没有理会自己那些失魂落魄的家兵,也没有看面无表情的张龙。 她径直走向观礼台,走向那个从始至终都平静地看着这一切的男人。 “所有人都退下。”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 张龙看了萧玄一眼,得到许可后,立刻带着玄字营的士兵,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校场。 很快,偌大的校场,只剩下萧玄、林清霜,以及站在台下的苏晴。 苏晴走到台阶前,仰起头,看着萧玄。 她的凤眼里,再无傲慢,只剩下无法掩饰的震惊与困惑。 她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问道。 “殿下,你练此强军,究竟意欲何为?” 第23章 苏家站队 校场上的风,带着一股尘土与汗水的味道。 “殿下,你练此强军,究竟意欲何为?” 苏晴的声音在空旷的场地上回响,每个字都带着不加掩饰的质问。 萧玄看着台阶下那个身姿挺拔的女子,她的脸上还残留着震惊,眼里却重新燃起了警惕的火焰。 他没有直接回答,反而走下台阶,与她并肩而立。 “苏将军,我问你一个问题。” “大风朝北境的防线,从东边的燕回关到西边的玉门塞,全长一千三百里,设有多少个卫所,多少座烽燧?” 苏晴一怔,这是边军防务的常识,她脱口而出。 “三十六卫所,九十五座烽燧。” “那哪几处卫所的城墙,是前朝留下来的土坯墙,至今未曾修缮?哪几座烽燧之间的传讯,因为山势阻隔,白天需要多设一个中转烟台,夜晚则有三个时辰的视野盲区?” 萧玄的声音平静,却像重锤一样敲在苏晴的心上。 这些问题,已经不是常识。 而是防线上最要命的隐患,是只有镇北军最高层的将领,在沙盘推演时才会反复提及的机密。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着她愕然的表情,萧玄转身走向一旁的武器架,那里摆放着一张巨大的牛皮地图。 他拿起一根木杆,指向地图。 “这里,鹰愁涧,山道狭窄,两侧悬崖林立。蛮族斥候的小队,常年由此渗透,哨兵换防的间隙,就是他们动手的时机。去年冬天,镇北军有一支五十人的巡逻队,在这里全军覆没,对吗?” 苏晴的身体,微微一颤。 “还有这里,黑水河谷。它是后方粮草运往前线的必经之路,可一旦冬季河面封冻,蛮族的骑兵就能轻易绕过下游的关卡,直接突袭补给线。三年前,镇北军的冬衣,就是在这里被烧掉了三万件。” 他的木杆每在地图上点一下,苏晴的脸色就苍白一分。 这些都是镇北军内部的伤疤,是父亲苏烈每每提起都痛心疾首的耻辱。 他一个远在京城,刚到北荒不足两月的皇子,如何能知晓得如此清楚? 萧玄放下木杆,转过身,重新看向她。 “苏将军,现在你来回答我,我练此强军,意欲何为?” 苏晴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她看着萧玄,眼前的男人,再也不是那个传闻中的废物皇子。 他的身上,有一种让她这个将门之女都感到心悸的野心。 “为自保。” 萧玄替她说了出来。 “也为护我大风北境之民。” 他的语气坦然,没有丝毫的野心昭彰,却比任何豪言壮语都更有力量。 苏晴沉默了。 她内心的壁垒,在事实面前,已经出现了裂痕。 萧玄知道,火候到了。 “我有一个交易,想和镇北大将军谈谈。” “交易?” 苏晴的警惕心再次提了起来。 “我向镇北军提供一千把由雪花钢打造的战刀,五百架经过我改良的新式蹶张弩。” 萧玄抛出的第一个筹码,就让苏晴的瞳孔猛地一缩。 雪花钢! 她在北荒郡已经听说了这种神钢的传闻,削铁如泥,远胜朝廷配发的制式兵器。 更别提那种能三段击射的新式蹶张弩。 这对常年与蛮族血战的边军而言,是足以改变战局的诱惑。 “殿下的条件呢?” 苏晴的声音有些干涩。 她清楚,这样一份大礼,需要付出的代价,也必然是惊人的。 “第一,我需要镇北军提供一批退役的优秀军官和军士,最低也要是队正一级。我要他们来为我训练新兵。” 这个条件,还在苏晴的接受范围之内。 边军每年都有退役的老兵,与其让他们解甲归田,不如来北荒发挥余热。 “第二。” 萧玄伸出第二根手指。 “我需要苏烈将军,在朝堂上,为我说一句话。” 苏晴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说什么话?” “很简单。” 萧玄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日后,无论朝中对我萧玄有何非议,无论御史言官如何弹劾我擅开矿山、私炼钢铁。” “我需要镇北大将军站出来,告诉满朝文武,告诉父皇。” “我萧玄在北荒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北境安宁,是为了镇北军的将士们,能少流一些血。” 大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苏晴的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个交易,已经不是单纯的军备交换。 这是在要求镇北苏家,公开为六皇子萧玄站队。 是将整个苏家的命运,与这位前途未卜、甚至可以说是毫无前途的皇子,死死地绑在一起。 一旦萧玄倒台,苏家必然受到牵连,万劫不复。 “殿下,你这是在逼我苏家上你的战车。” 苏晴的声音冰冷。 “这赌注太大了,我苏家,赌不起。” “不,你赌得起。” 萧玄看着她,眼神锐利。 “因为你别无选择。” “苏将军,你比我更清楚,蛮族越来越强,而朝廷的支援却越来越少。再过五年,不,或许只要三年,一旦蛮族再次大规模南下,以镇北军现在的装备和兵力,你觉得,能守住几座城?” “你!” 苏晴被戳中了最深的痛处,气血上涌。 “你父亲苏烈,一代名将,难道他甘心看着手下的儿郎,拿着卷刃的刀,穿着漏风的甲,去和虎狼般的蛮族拼命吗?” “难道他甘心自己戎马一生守护的北境,最终毁于一旦吗?” 萧玄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刀,精准地扎进苏晴最软弱、最不甘的地方。 她想起了那些在战斗中因为兵器不利而死去的袍泽。 她想起了父亲看着沙盘时,那日渐霜白的两鬓。 对蛮族的痛恨,对强大军备的渴望,在她心中疯狂地交战。 理智告诉她,必须拒绝。 可情感,却让她无论如何也说不出那个“不”字。 看着她脸上天人交战的神情,萧玄知道,他已经赢了一半。 他转身,从一直沉默不语的林清霜手中,拿过一个用黑布包裹着的长条形物体。 他将东西递到苏晴面前。 “在做决定之前,先看看这个。” 苏晴迟疑地接了过来,入手微沉。 她解开黑布,里面是一个制作精巧的黄铜圆筒,一端大,一端小,中间可以伸缩,小的那头,还镶嵌着一片被打磨得极为光滑的镜片。 “这是何物?” “我叫它,单筒望远镜。” 萧玄示意她将小的那头,对准自己的眼睛,望向远方。 苏晴将信将疑地照做。 她将望远镜对准了千米之外,校场尽头的一座哨塔。 下一刻。 她的瞳孔,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整个身体,都因为极致的震惊而僵住了。 在她的视野里,那座原本只是一个模糊轮廓的哨塔,瞬间被拉到了眼前。 她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哨塔顶上,那个哨兵脸上因为无聊而打哈欠的表情。 她能看清他腰间佩刀的刀穗颜色。 她能看清哨塔砖石上的每一道缝隙。 这……这怎么可能! 这简直是神仙才有的手段! “此物……能看多远?” 苏晴放下望远镜,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晴天之下,可观十里。” 萧玄平静地回答。 “我准备,再送给苏大将军十台。” 轰。 苏晴的脑子里,最后一道防线,彻底崩塌了。 十里。 可观十里。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蛮族的任何动向,在镇北军面前,都将再无秘密。 斥候战的优势,将完全被逆转。 有了此物,镇北军可以提前数个时辰,发现敌人的主力动向。 可以精准地定位敌人的营寨。 可以引导骑兵,进行超视距的穿插突袭。 战争的形态,将因此而改变。 雪花钢战刀、新式蹶张弩,已经让她无法拒绝。 而这单筒望远镜,则彻底摧毁了她所有的犹豫。 她知道,当父亲看到这个东西的时候,会做出和她一样的选择。 不,他会比自己更加狂热。 “好。” 苏晴深吸了一口气,将望远镜紧紧地攥在手里,仿佛那不是一个黄铜筒,而是整个北境的未来。 “这笔交易,我苏家做了。” “我会立刻带着此物,返回边关,亲自交予父亲。” 萧玄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柳如烟俏脸含霜,快步走进校场。 她甚至来不及行礼,便急声报告。 “殿下,出事了。” “京城来的消息,户部侍郎周康,联合都察院御史,上奏弹劾殿下‘擅开矿山,与民争利,致北荒民怨沸腾’。” 柳如烟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凝重。 “一道由大内直接发出的‘调查圣旨’,已经在路上了。” 第24章 玩弄人心 柳如烟带来的消息,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寒流,瞬间冻结了校场上刚刚升腾起的热度。 风似乎也停了。 “你说什么?” 苏晴的声音绷紧,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望远镜,那黄铜的冰冷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找到了一丝凭依。 一道调查圣旨。 户部侍郎联合御史弹劾。 擅开矿山,与民争利,民怨沸腾。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向萧玄的要害。 苏晴刚刚才下定决心,将苏家的未来押在萧玄身上。 可转眼之间,京城里的屠刀就已经高高举起。 她看向萧玄,试图从他脸上找到一丝慌乱,一丝惊惧,哪怕一丝凝重也好。 然而,没有。 萧玄的脸上,甚至连那份和煦的笑容都没有收敛。 他只是静静地听着,仿佛柳如烟报告的不是一场足以颠覆一切的政治风暴,而是一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殿下,这道圣旨,分明是冲着你来的杀招。” 苏晴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无法抑制的急切。 “钦差一到,罗织罪名,颠倒黑白,到时候人证物证俱在,您就算有百口也难辩。” 她见惯了官场倾轧,深知“莫须有”三个字,就能葬送掉一位功勋卓绝的大将。 更何况萧玄还是一个毫无根基,被贬至此的皇子。 “杀招?” 萧玄终于开口,他转过身,看着面露焦色的苏晴,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苏将军。” “这不是杀招,这是送上门来的机会。” 此言一出,不止是苏晴,就连前来报信的柳如烟都愣住了。 机会? 被朝中重臣联手弹劾,皇帝下旨严查,这怎么会是机会? 萧玄没有理会她们的错愕,反而慢条斯理地问柳如烟。 “弹劾我的罪名是什么,你再说一遍。” 柳如烟定了定神,一字一句地复述。 “擅开矿山,与民争利,致北荒民怨沸腾。” 萧玄听完,竟低声笑了起来。 他走到那副巨大的北境地图前,拿起那根刚刚还指点江山的木杆,轻轻敲了敲地图上“北荒郡”三个字。 “擅开矿山,我认。” “若不开矿炼钢,你苏将军今日如何能看到那三段击射的军阵,又如何能拿到那一千把雪花钢战刀?” 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至于与民争利……” 萧玄的目光转向柳如烟。 “如烟,你告诉我,我们开办水泥工坊、炼钢高炉,给了数千流民活路,他们是日日咒骂我这个七皇子,还是夜夜在家中为我立长生牌位?” 柳如烟毫不犹豫地回答。 “回殿下,工坊区的流民,都说您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家家户户都供奉着您的牌位,日夜祈福。” 萧玄又问。 “那我推广土豆,将种子免费分发给农户,解他们断粮之忧。那些领到土豆的百姓,是恨我入骨,还是感激涕零?” “殿下!” 柳如烟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一种发自内心的激动。 “土豆丰收那日,‘七爷千岁’的喊声响彻云霄,数万百姓自发跪拜,那场面……何来民怨,只有民心啊!” 萧玄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已经完全呆住的苏晴。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苏将军,你现在还觉得,这是杀招吗?” 苏晴的呼吸停滞了。 她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将萧玄的话与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串联起来。 一个可怕却又无比清晰的念头,在她脑海中轰然炸开。 她终于明白了。 这场弹劾,这道圣旨,从一开始就落入了萧玄的算计之中。 不,或许不是算计。 而是阳谋。 一个光明正大,让所有敌人都无从下手的阳谋。 弹劾他与民争利? 北荒郡数万百姓就是最好的人证!那些堆积如山的土豆就是最好的物证! 弹劾他民怨沸腾? 只要钦差的队伍一进入北荒地界,他们看到的,将是热火朝天的工地,是秩序井然的城市,是脸上带着笑容与希望的百姓。 他们听到的,将是发自肺腑的拥戴与赞美。 这哪里是调查罪证? 这分明是为萧玄举办的一场盛大功绩展览会。 钦差带回去的,不会是萧玄的罪证,而是一份足以让整个朝堂都为之震动的功劳簿。 苏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一股寒意混杂着更深的敬畏,从心底升起。 他不仅在创造一种新的战争模式。 他还在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玩弄着人心与政治。 “殿下……你早就料到会有今天?” 苏晴的声音干涩,她发现自己每多了解萧玄一分,就对他增添一分无法看透的神秘。 “不是料到,而是在等。” 萧玄将木杆轻轻放下。 “我在北荒做得越多,京城里那些人就越是坐不住。与其让他们在暗地里不停地使绊子,不如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把所有的手段都摆在明面上。” “一次性,解决所有问题。” 他的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自信。 “我正好也想让父皇,让满朝文武,亲眼看一看。” “我萧玄的北荒,究竟是民怨沸腾的人间地狱,还是正在浴火重生的塞上江南。” 苏晴彻底沉默了。 她之前所有的担忧、急切,在萧玄这番话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 她握紧了拳头,片刻之后,缓缓松开。 她走到萧玄面前,郑重地行了一个军礼。 “殿下,苏晴受教了。” “我立刻修书一封,用最快的渠道送回镇北军。父亲那边,必会为殿下在朝中周旋,请殿下放心。” 她知道,这句承诺的分量,比之前重了十倍。 这不再是交易。 而是心悦诚服的追随。 “好。” 萧玄点了点头,对她的表态并不意外。 他转头看向柳如烟,脸上的笑容变得锐利起来。 “如烟,去传我的命令。” “是,殿下请吩咐。” “第一,从即日起,城内所有官府开设的粥棚,米粥加厚一倍,必须做到插筷不倒。” “第二,所有工坊,工钱统一上调一成,赏赐肉食。”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萧玄的眼中,闪过一丝戏谑。 “去把之前在土豆田边,诋毁妖物、煽动闹事的那几个乡绅,都客客气气地‘请’到王府来。” 柳如烟一怔,不解地问。 “殿下,请他们来做什么?” 萧玄笑了。 “请他们来,好吃好喝地供着。等到钦差大人到了,再让他们作为‘民怨沸腾’的代表,去向钦差大人好好‘申诉’一番。” 柳如烟瞬间明白了萧玄的意图,脸上也露出了忍俊不禁的笑意。 这哪里是请他们来申诉。 这分明是把他们架在火上烤。 “属下,这就去办。” 柳如烟领命,快步离去。 空旷的校场上,只剩下萧玄与苏晴。 萧玄抬起头,望向南方,那里是京城的方向。 他的声音仿佛在自言自语。 “戏台已经搭好,演员也快就位了。” “就是不知道,这次来的钦差,究竟是父皇的眼睛,还是……别人的刀呢?” 第25章 活字印刷,舆论为王 京城的发难,并未让萧玄乱了阵脚,反而正中萧玄下怀。 辩解是苍白无力的。 武力威慑只会坐实罪名。 他需要掌握“喉舌”,让北荒自己为自己说话。 王府书房内,空气沉闷。 柳如烟精致的眉宇间,是化不开的忧虑。 “殿下,钦差的仪仗据说已经进入邻州,最多十日便会抵达北荒郡。” “我们真的什么都不做吗?” 萧玄正在一张雪白的宣纸上勾画着什么,头也未抬。 “谁说我们什么都不做?” 他放下笔,将图纸递给一旁早已等候多时的鲁工。 鲁工凑上前,看到图纸上画着一个个方方正正的小格子,每个格子里都是一个反写的汉字。 “殿下,这是……” “活字。” 萧玄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改变世界的力量。 “鲁大师,我需要鲁大师,我需要你用钢水,浇筑成一个个微小的活字粒。” 鲁工拿起图纸,眉头紧锁。 他从未见过如此精巧的构思。 “殿下,这……这能行吗?”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迟疑。 “这些字粒如此细小,如何能保证笔画清晰?” 萧玄走到他身边,手指在图纸上轻点。 “这不是问题。” “关键在于模具的精度,以及钢水的纯净度。” “我们需要找到最耐磨的钢材,最精细的雕刻师傅。” 鲁工的目光落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反字上,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用钢铁铸字,再组合成篇,这颠覆了他对雕版印刷的所有认知。 但他对萧玄,已经有了近乎盲目的信任。 “属下……尽力而为。” 他的声音虽然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心。 “不,不是尽力。” 萧玄看着他。 “是必须做到。” “这将是北荒的喉舌,是我们反击的有力武器。” 鲁工不再言语,抱起图纸,转身匆匆离去。 他知道,这意味着接下来的日子,工坊内将彻夜不眠。 萧玄则重新坐回书桌前。 他拿起笔,思绪在脑海中翻涌。 单纯的政令宣传,百姓不会爱看,枯燥的道理,百姓不会记住。 他需要故事,那种短小精悍,朗朗上口,能迅速在民间流传的故事。 他的笔尖在纸上滑动。 “北荒的冬天,滴水成冰。” “七皇子殿下巡视农庄,看到百姓衣衫单薄,心痛不已。” “他亲自脱下狐裘,披在一位老妇人身上,并下令工坊加紧生产,让北荒不再有受冻的百姓。” 这算是一个吧,萧玄挠了挠头继续写道。 “蛮族夜袭,百姓惊恐。” “七皇子殿下身先士卒,手持雪花钢刀,斩杀敌酋。” “玄字营将士奋勇杀敌,保得北荒一方平安。” 这是另一个。 一个个关于“七皇子在北荒的爱民事迹”的故事,跃然纸上。 他用最浅显的白话文,将那些遥不可及的皇子形象,拉到了百姓身边。 这些故事,如同流水般从他笔下倾泻而出。 每一篇都带着强烈的画面感,充满正能量。 三天后,第一批活字粒铸造成功。 虽然耗费了大量的钢材,鲁工的脸上却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 这些微小的金属块,在他手中,仿佛拥有了生命。 萧玄亲自指导工匠们排版。 墨香在空气中弥漫。 北荒的第一份“报纸”——《北荒新声》,正式创刊。 报纸的头版头条,永远是那些脍炙人口的“皇子恩德”故事。 但它不仅仅是歌功颂德的工具,还承载着更多内容。 报纸的副版,详细图文并茂地介绍了土豆的种植方法。 “如何开沟?何时施肥?如何防治病虫害?” 每一个步骤都写得清清楚楚。 旁边还配着简笔画,让不识字的百姓也能看懂。 再往后,是基础卫生知识。 “饭前便后要洗手,勤剪指甲,不乱扔垃圾。” “生病要看郎中,不信巫医。” 这些在现代人看来理所当然的常识,在此时此刻的大风王朝,却是足以拯救无数生命的宝贵知识。 甚至,报纸上还出现了肥皂的广告。 “北荒制皂工坊出品,清洁去污,物美价廉!” “洗澡洗衣,居家必备!” 《北荒新声》的出现,如同旱地惊雷。 它以每日一刊的速度,迅速铺开。 柳如烟的商路,在此时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她的商队不仅将北荒的土豆、布匹、水泥运往四方,也将这份《北荒新声》带到了北荒郡的每一个角落。 甚至,在钦差大臣抵达北荒郡界之前,这份报纸已经通过柳如烟的商路,铺满了北荒郡,甚至邻近的几个州郡。 报纸上,图文并茂地描绘着北荒人民安居乐业的景象。 百姓们脸上洋溢着满足的笑容,手里捧着丰收的土豆。 工坊里,工人们热火朝天地劳作,脸上没有一丝疲惫,只有对未来的憧憬。 每一幅画,每一段字,都在无声地诉说着北荒的繁荣与安定。 上面所有的一切,都在强调着百姓对七皇子萧玄的感恩戴德。 钦差大臣带着“民怨沸腾”的预设,骑着马,一路风尘仆仆地抵达北荒郡。 他的眼中,是即将看到遍地哀嚎,饿殍遍野的预期。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如何措辞,向皇帝陛下汇报萧玄的“暴行”。 然而,当他真正踏入北荒郡的那一刻,他看到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景象。 宽阔平整的水泥路,取代了泥泞的官道。 道路两旁,是整齐划一的房屋,屋顶炊烟袅袅。 田地里,绿油油的土豆苗生机勃勃。 工坊区,机器的轰鸣声不绝于耳,却丝毫没有混乱。 路上,百姓们脸上带着笑容,步履轻快。 这哪里是“民怨沸腾”? 这分明是万民拥戴,歌功颂德的太平盛世! 钦差的心头,猛地一沉。 他随手拦住一个正从田间归来的农夫。 农夫黝黑的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 “老丈,你可知七皇子萧玄?” 钦差的声音带着一丝试探。 “七皇子殿下?” 农夫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仿佛被点燃了一般,声音洪亮。 “俺们北荒的活菩萨,救命恩人啊!” “俺们以前吃不饱穿不暖,是他老人家来了,给俺们土豆,给俺们活干!” 农夫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报纸。 “大人您看!” “这上面写得清清楚楚!” 他指着报纸上的一段文字,字正腔圆地背诵起来。 “殿下语录:‘民惟邦本,本固邦宁。’殿下说了,只要百姓吃饱穿暖,国家才能安定!” 农夫又指向另一处。 “还有这句:‘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殿下教俺们种土豆,比直接给粮食强百倍!” 钦差当场就懵了。 他随手又抓了一个路过的妇人询问。 妇人同样热情地背诵了几段“皇子语录”,甚至还向他推荐了报纸上说的“肥皂”。 这个场景,彻底击碎了钦差所有的预设。 他带来的“民怨”,在北荒郡,根本无迹可寻。 他感到自己的手心开始冒汗,背后一阵发凉。 然而,钦差毕竟是京城来的大员,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赶往七皇子府。 他虽然被北荒郡的景象震撼,但仍旧色厉内荏地宣读了圣旨。 “七皇子萧玄接旨!” 他的声音尖锐,在北荒郡的土地上显得格外刺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着令七皇子萧玄,立刻停止所有工坊,将秘方上缴朝廷,不得有误!钦此!” 第26章 妇孺能顶半边天 钦差尖锐的声音消散在王府前院,空气却像是凝固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圣旨的内容,无异于要将萧玄在北荒建立的一切,连根拔起。 钦差李洵,一个四十出头,面色白净,眼角却藏着精明与刻薄的男人,他合上圣旨,脸上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得意。 他等着看萧玄的反应,是惊慌失措,还是暴怒抗旨。 然而,萧玄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他只是上前一步,双手接过那卷明黄的丝绸。 “钦差大人远道而来,辛苦了。” 萧玄的声音温和,仿佛接过的不是一道催命符,而是一封寻常的家书。 “本王已在府中备下薄宴,为大人接风洗尘。” 李洵微微一怔,他准备好的一肚子威压之词,竟被这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堵了回去。 他打量着萧玄,这个传说中被贬斥的皇子,没有半分落魄,反而透着一种让人看不透的从容。 “殿下客气了。” 李洵皮笑肉不笑地回应。 “只是圣命在身,查封工坊,收缴秘方之事,刻不容缓。” “不急。” 萧玄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态度谦恭,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场。 “北荒苦寒,大人一路风尘,总要先填饱肚子,润润喉咙。至于工坊,它就在那里,跑不了。” 李洵的眼珠转了转。 他此行的目的,是逼迫萧玄,拿捏他的罪证。如今萧玄摆出合作的姿态,他若强硬行事,反而显得自己小家子气,失了朝廷大员的体面。 “既然殿下盛情,本官……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一场盛大的宴席在王府展开。 山珍海味,佳酿醇醪,歌舞升平。 李洵被萧玄奉为上宾,一杯杯美酒下肚,听着阿谀奉承之词,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松懈下来。 他被软在了这温柔乡里。 而王府的另一间密室,气氛却截然不同。 萧玄将一张图纸摊在桌上,烛火下,繁复的线条勾勒出一个精巧的机械轮廓。 初级纺织机图纸。 柳如烟与林婉儿站在桌前,神色凝重。 “殿下,李洵那边……” 林婉儿秀眉紧蹙,她不明白,为何大敌当前,萧玄还有心思宴请那个钦差。 “让他吃,让他喝,让他看。” 萧玄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图纸。 “他待得越久,对我们就越有利。” 他的目光转向柳如烟。 “如烟,这份图纸,你看如何?” 柳如烟俯身细看,她本就是商道大家,对织造一行颇有了解。只一眼,她便看出了这台机器的惊人之处。 “殿下,这台纺织机……若真能造出,其效率至少是旧式织布机的五倍!” 她的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撼。 “而且看这结构,操作极为简便,寻常妇人,甚至是半大的孩子,稍加培训便能上手。” “没错。” 萧玄点头。 “我打算,立刻建立一个大型纺织工坊。” 柳如烟眼中的光芒,却在瞬间黯淡了下去。 她抬起头,脸上是浓浓的忧色。 “殿下,这图纸精妙绝伦,可……我们有一个致命的问题。” “北荒,不产棉花。” “我们的原料,全部需要从南方各州高价购买。路途遥远,成本极高。我们造出的布,价格上根本斗不过那些根深蒂固的老牌布商。他们只要稍稍压价,我们的工坊就会立刻陷入绝境。”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浇熄了刚刚燃起的希望。 林婉儿的心也沉了下去。 是啊,没有原料,再好的机器也是一堆废铁。 密室中陷入了沉默。 萧玄却并未露出失望之色,他只是看着柳如烟,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柳如烟紧锁着眉头,手指无意识地捻着自己的衣角,那是一种质地粗糙的麻布。 忽然,她的脑中像是有电光一闪而过。 她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棉花不行……” “殿下,我们有羊毛!” 她激动地说道,声音都有些颤抖。 “北地铁壁关外,蛮族部落遍地,关内军户牧民也多。牛羊最是不缺,那羊毛向来被视为低贱之物,除了捻成粗线,几乎一文不值!” “若是……若是我们能改进工艺,将这廉价的羊毛纺成布……” 一个全新的,无比广阔的市场,在她眼前轰然展开。 “毛呢布。” 萧玄接过了她的话,嘴角勾起一抹赞许的弧度。 “没错,我们要做的,就是廉价、保暖,足以让北荒每一个百姓都能穿得起的毛呢-布!” 林婉儿的眼中也重新燃起了光彩。 “我明白了!” 她立刻道。 “我这就去组织人手!工坊区里,有数千名劳工的家眷,她们平日里无事可做,正愁没有营生。只要给她们一个赚钱养家的机会,她们的热情,绝对是空前的!” 计划一定,三人立刻分头行动。 鲁工的工坊再次灯火通明,全力投入到新式纺织机的制造中。 林婉儿则奔走于工坊区的各个角落,将招工的消息传达给每一户人家。 当那些终日围绕着锅台和孩子的妇女们,听说自己也能进工坊、拿工钱时,整个工坊区都沸腾了。 “林姑娘,你说的是真的?我们……我们女人家也能挣钱?” 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当然是真的。” 林婉儿握着她的手,认真地说道。 “殿下说了,在北荒,妇女能顶半边天。只要你们肯干,就能靠自己的双手,让家人吃饱穿暖!” 她们第一次发现,自己不再是丈夫的附庸,不再是家庭的累赘。 她们也能成为一个家庭的支柱。 一种前所未有的尊严与渴望,在她们心中生根发芽。 数千名妇女,带着半大的孩子,涌入了刚刚建成的纺织工坊。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 当第一批质地优良,触感厚实,价格却只有传统棉麻布匹一半的毛呢布,从生产线上源源不断地下来时,整个北荒都为之震动。 这不仅仅解决了数千人的就业。 更像一条奔涌的河流,为萧玄带来了全新的,潜力巨大的财源。 而此时的钦差李洵,已经在王府里被“软禁”了半个月。 每天都是山珍海味,美酒佳人。 可他连萧玄的人影都见不到几次,每次提起查封工坊的事,都被萧玄以“时机未到”为由,轻飘飘地挡了回来。 他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 这哪里是款待,这分明是拖延,是羞辱! “半个月了!” 李洵一掌拍在桌上,满桌的精致菜肴剧烈一晃。 “他萧玄把本官当猪在喂!” 他的脸色涨红,眼中满是怒火与屈辱。 “不能再等了!” 他猛地站起身,对着身后的卫兵下令。 “召集所有人马,随本官去查封工坊!本官倒要看看,他萧玄敢不敢抗旨!” 李洵带着一队气势汹汹的卫兵,直扑城外的纺织工坊。 他已经想好了,今天就算萧玄拦着,他也要把封条贴上工坊的大门。 然而,当他抵达工坊门口时,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停住了脚步。 工坊门口,黑压压地站满了人。 那不是手持兵刃的士兵,而是成千上万的妇人与半大的孩子。 她们没有武器,手里拿着的,只是纺线用的纺锤,裁剪布料用的剪刀。 她们的脸上,没有畏惧,只有被触及底线的愤怒。 为首的一位大妈,双手叉腰,壮硕的身躯如同一座小山。 她看到李洵一行人,扯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喊道: “谁敢砸我们的饭碗,我们就跟他拼命!” 第27章 法不责众 钦差李洵的卫兵们,握着刀柄的手渗出了汗。 那句嘶哑却充满力量的呐喊,像一柄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口。 “谁敢砸我们的饭碗,我们就跟他拼命!” 声音并非来自一人,而是来自前方那片黑压压的人潮。 数千名妇人,还有她们身边半大的孩子,组成了一道看似脆弱却坚不可摧的墙。 她们没有铠甲,身上是工坊刚织出的粗糙毛呢。 她们没有兵器,手里是磨得发亮的纺锤与剪刀。 可她们的眼睛里,燃烧着同一种东西。 那是被夺走希望时的愤怒,是保护新生家园的决绝。 “放肆!” 李洵强撑着朝廷大员的威严,厉声呵斥。 他的声音在数千人的寂静对峙中,显得格外尖厉单薄。 “你们是要造反吗?” 无人回答他的质问。 回应他的,是更加响亮的,由无数妇人汇成的声音。 “我们要吃饭!” “我们要养家!” “工坊就是我们的命!” 这些口号简单、朴实,却拥有最原始、最强大的力量。 李洵的卫兵们,本是京城里看惯了场面的精锐,此刻却不敢再向前一步。 砍杀皇子是谋逆大罪。 可对这数千名手无寸铁的妇孺动手,同样是泼天的血案。 这罪责,他李洵担不起,皇帝也担不起。 这根本不是叛乱,这是一场阳谋。 用北荒最底层百姓的饭碗,筑成了一道让朝廷王法都无法跨越的壁垒。 李洵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额角青筋暴起。 他进退两难,像被架在火上烤。 就在这时,人群后方传来一阵骚动,自动分开一条道路。 萧玄在一脸焦急的林婉儿陪同下,“恰好”赶到。 他穿着一身寻常的青色长衫,脸上带着三分无奈,三分焦急,还有四分恰到好处的“为难”。 “胡闹!都在胡闹些什么!” 萧玄对着妇人们呵斥,声音却不大,更像是一种安抚。 “钦差大人是奉皇命而来,你们怎敢如此无礼?还不快快退下!” 为首的那位大妈,看到萧玄,叉着的腰非但没放下,反而挺得更直了。 “殿下!您别管!” “我们不是冲您来的,我们敬您,爱您!” “可谁要是想断了您给我们的活路,我们就不认他是什么大人!” “对!不认!” 人群的情绪再次被点燃,声浪一波高过一波。 萧玄回过头,对着李洵摊开双手,脸上是教科书般的无奈。 “大人,您看……”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刚好能让李洵听见。 “这民心如此,本王……本王也很难办啊。” 李洵的肺都快气炸了。 难办? 他看萧玄这副模样,简直是乐在其中! 可偏偏,他抓不到任何把柄。 萧玄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劝退”百姓,维护他这个钦差的“威严”。 李洵的目光越过萧玄,看到了他身后的林婉儿。 那个女子正用关切的眼神看着激愤的人群,轻声安抚着离她最近的几个妇人。 整个场面,看起来就像是爱民如子的皇子与他善良的下属,在竭力控制失控的局面。 而他李洵,则是一个不懂民情,要砸掉百姓饭碗的恶官。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攫住了李洵。 他知道,今天这个工坊,他是查封不了了。 萧玄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走上前一步,凑到他耳边。 “李大人,这里人多嘴杂,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先回王府,我们……从长计议?” 李洵冷哼一声,拂袖便要离开。 他一刻也不想再看萧玄那张“无辜”的脸。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他身边的副手。 是萧玄那个一直沉默寡言的老管家,福伯。 福伯的手里,提着一个看起来并不起眼的木箱。 他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副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指向不远处的一辆马车。 副手一愣,看向李洵。 李洵的脚步顿住了。 他没有回头,但眼角的余光已经瞥见了那个木箱。 沉默了片刻,他对着副手,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副手心领神会,立刻跟上了福伯。 片刻之后,副手快步回到李洵身边,脸色变了。 他凑到李洵耳边,声音因为激动而压抑不住地颤抖。 “大人……是……是琉璃!” “整整一箱,晶莹剔透,巧夺天工的琉璃器皿!” 李洵的心脏猛地一跳。 琉璃! 那可是比黄金还要珍贵的东西,是西域进贡,只有皇室与顶级权贵才能拥有的奢侈品。 一箱? 副手吞了口唾沫,声音更低了。 “箱子……箱子底层,还有……还有几块金砖。” 金砖的分量,压垮了李洵心中最后一丝坚持。 他缓缓转过身,重新看向萧玄。 眼前的年轻人,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为难笑容。 可这笑容在李洵眼中,此刻却变得高深莫测。 他给的,实在太多了。 李洵深吸一口气,紧绷的脸部线条,终于松弛了下来。 他权衡了所有的利弊。 强行查封,会引发民变,他万死莫辞。 空手而归,会被太子责难,前途尽毁。 现在,萧玄给了他第三条路。 一个完美的,可以向朝廷交代的理由。 还有一个让他无法拒绝的,丰厚到烫手的“劝说”。 “咳。” 李洵清了清嗓子,原本的怒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官方式的威严。 “殿下深得民心,本官……都看到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听清。 “北荒子民,亦是大风子民。既然此举有利于边疆稳定,能让百姓安居乐业,本官……自当如实向陛下汇报。” 他顿了顿,仿佛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此事,不宜强行干涉。本官这就修书,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陈述北荒实情。” 此话一出,全场寂静。 那些原本怒目而视的妇人们,都愣住了。 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殿下英明!” “钦差大人明察秋毫!” 萧玄对着李洵,拱手作揖,表情诚恳。 “多谢大人体谅本王,体谅这北荒的百万生民。” 一场足以引发滔天血案的危机,就这样兵不血刃地化解了。 萧玄利用了人心,也利用了人性。 李洵带着他的人,灰溜溜地走了。 来时气势汹汹,去时仓皇狼狈。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萧玄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敛。 那双清澈的眼眸深处,是一片冰冷的沉静。 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用金钱买来的和平,从来都不牢固。 当太子萧恒发现言语和律法都无法撼动自己时,下一次到来的,必然是真正的刀兵。 他必须在那之前,拥有更强的,足以自保甚至反击的实力。 萧玄转过身,望向远处矿山的方向。 在那隐蔽的山谷工坊里,静静地躺着一台简陋的,却可能改变整个世界格局的模型。 那台蒸汽泵的模型。 第28章 蒸汽的萌芽 李洵的背影消失在王府门外,热闹的宴席早已散场,只留下满地狼藉。 夜风卷起一丝凉意,吹散了空气中残留的酒气与烟火气。 萧玄站在庭院中,那张应付钦差时挂着的无奈笑意,早已被一片深沉的冷静所取代。 他没有回书房,而是直接走向王府最深处,那个除了福伯与鲁工,无人能够靠近的密室。 山谷深处,一处被玄字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严密看守的工坊,灯火彻夜不熄。 这里是萧玄真正的核心,是他所有超越时代知识的孵化器。 当萧玄踏入工坊时,以鲁工为首的十几个最顶尖的工匠,已经在此等候。 他们神情肃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同寻常的紧张。 这些人,是萧玄从数万工匠中挑选出的精华,他们对萧玄的崇拜,已经接近于信仰。 萧玄没有多余的废话,他将一张巨大的,画满了繁复到令人头晕目眩线条的图纸,铺在了一张坚实的铁木长桌上。 基础蒸汽机原理。 “鲁大师。” 萧玄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今日,我要给你们看一样新东西。” 鲁工和他最得意的几个弟子立刻围了上来。 他们的目光,从最初的好奇,迅速变成了彻底的困惑。 图纸上的东西,他们一个零件都看不懂。 那是一个由锅炉,气缸,活塞,连杆组成的怪异组合,复杂程度远超他们之前制造的任何机械。 “殿下,这……这是何物?” 鲁工花白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他那双能看透所有机巧构造的眼睛,第一次感到了茫然。 “它叫蒸汽机。” 萧玄用手指点着图纸的核心部分,那个密封的气缸。 “简单说,就是烧开水,用水蒸气的力量,去推动这个铁疙瘩。” 他看向鲁工,一字一句地解释。 “让火与水,为我们干活。” 工坊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的工匠,都用一种看疯子的眼神看着萧玄,不是他们对萧玄失去了敬畏,而是这个说法实在太过于惊世骇俗。 火烧水,水变成气。 这是三岁孩童都知道的常识。 可水蒸气,除了能把锅盖顶得哐哐响,还能有什么力气? 还去推动这么大一个铁家伙? “殿下……” 一个年轻的工匠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质疑。 “水蒸气……无形无质,如何能推动重达百斤的铁臂?” “没错。” 鲁工也沉声开口,他的语气里带着对萧玄的尊敬,却无法掩盖对自己专业领域的坚持。 “殿下,恕老朽直言,这……这听起来,如同天方夜谭。” 萧玄没有生气,他预料到了这种反应。 他没有继续解释,而是直接下令。 “先造一个最简单的东西,一个蒸汽泵,用来抽干矿井里的积水。” “不用你们完全理解,只要按照图纸,将每一个零件分毫不差地造出来。” 命令下达,尽管心中充满了疑虑,鲁工还是带着工匠们开始了工作。 然而,困难很快就出现了。 最大的难题,就是那个核心部件——气缸。 气缸的内壁,要求绝对的光滑与平直,活塞在其中运动,不能有丝毫的蒸汽泄漏。 可他们现有的镗床技术,是靠人力转动,根本无法保证长时间的稳定与同心度。 工匠们用尽了浑身解数,打磨,抛光,可造出来的气缸,在测试中依旧漏得像个筛子。 “嘶——” 蒸汽从气缸壁的缝隙中喷薄而出,发出无力的嘶鸣。 那个连接着抽水杆的巨大铁臂,纹丝不动。 “又失败了。” 鲁工满是油污的脸上,写满了挫败。 这一个月来,他们已经失败了二十多次。 每一次,都是同样的问题。 “殿下,这气缸的精度,我们……我们真的做不到。” 鲁工的声音沙哑,他第一次对自己引以为傲的技艺,产生了怀疑。 这根本不是凡人的手艺能达到的境界。 萧玄站在一旁,看着那个不断漏气的气缸,眉头也紧锁着。 他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是工具的落后,限制了技术的实现。 他闭上眼睛,脑中浮现出后世工厂里那些轰鸣的巨型机床。 炮膛。 一个词汇在他的脑海中闪过。 对,是加工炮膛的方法。 他猛地睁开眼,眼中重新亮起了光。 他快步走到一张绘图板前,拿起炭笔,飞速地在白纸上勾勒。 他没有再去画蒸汽机,而是在画一台全新的机器。 一台由水车驱动,有着沉重底座,和一根又长又直的导轨的机器。 “这是什么?” 鲁工凑了过来,看着图纸上那个结构精巧却又充满力量感的全新装置。 “精密镗床。” 萧玄的笔尖飞舞,口中不停地解释。 “我们用不着人力,我们用水力。” “用水车的力量,带动这根主轴稳定地,长时间地旋转。” “我们把刀具固定在上面,让它去切削气缸的内壁。” “这样,就能得到我们想要的精度。” 鲁一愣,他顺着萧玄的思路看去,眼睛越来越亮。 这个想法,简直是天才! 它绕开了人力不稳的缺陷,用源源不断的水力,去实现一种近乎完美的,恒定的切削! 新的希望,再次在工匠们的心中燃起。 他们废寝忘食,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这台“精密镗床”的制造中。 又是一个月过去。 当这台由水力驱动的庞然大物,第一次在山谷中发出轰隆的转动声时,所有的工匠都屏住了呼吸。 一根沉重的铁杆,在水车的带动下,以一种无可匹敌的稳定姿态,缓缓探入一个崭新的气缸毛坯中。 切削开始了。 这一次,再也没有刺耳的摩擦声。 只有金属被均匀剥离的,悦耳的“沙沙”声。 当一个内壁光滑如镜的全新气缸,被成功制造出来时,整个工坊沸腾了。 他们立刻将其装配到了那台屡战屡败的蒸汽泵上。 所有人都退得远远的,紧张地注视着。 锅炉下的火焰,烧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旺。 压力表上的指针,一点点攀升。 这一次,没有恼人的漏气声。 工坊里安静得可怕,只有锅炉中水被烧开的咕噜声。 突然。 【呜——!】 一声响亮、高亢、足以穿透云霄的汽笛声,猛地从机器顶部的一个铜管中喷发而出! 那声音,像是巨兽的第一次啼哭。 紧接着。 “哐当!” 一声沉重的金属撞击声。 所有人的心脏,都跟着这一下,狠狠地抽动了一下。 他们看到,那根连接着活塞的巨大铁臂,猛地向上抬起。 然后,又在自身的重量下,缓缓落下。 “哐当!” 又是一声。 它再次被蒸汽的力量,毫不费力地推了上去! 一上一下。 一上一下。 它开始以一种稳定而富有节奏的韵律,不知疲倦地运动起来。 与它相连的抽水杆,将矿井深处的积水,如同喷泉一般,源源不断地从管道中抽出! 成功了。 所有工匠都呆立在原地,如同看到了神迹。 他们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眼前的景象,已经彻底摧毁了他们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这不是人力,这不是畜力。 这是一种全新的,蛮横的,源自火焰与钢铁的力量。 鲁工颤抖着,一步步地走向那台轰鸣的机器。 他伸出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无视了那足以烫伤皮肤的高温,轻轻地抚摸着那根滚烫的气缸。 他能感受到,在那坚硬的铁壳之下,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正在奔腾。 “这是……” 鲁工浑浊的老眼中,第一次流下了眼泪,他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是梦呓。 “这是……神的力量。” 蒸汽机的成功,让矿石的开采效率瞬间暴增。 然而,新的问题,几乎在同一时间就暴露了出来。 “殿下。” 福伯拿着一本账册,脸上是喜忧参半的神色。 “矿井的水抽干了,矿石产量翻了三倍。可是……可是我们的马车,根本运不过来。” “从矿山到炼钢厂,那条崎岖的山路,已经成了最大的瓶颈。” 萧玄站在山坡上,看着下方蜿蜒的山路上,那些缓慢移动,如同蚂蚁般的运矿车队。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山谷中那个正在不知疲倦吞吐着白雾的钢铁巨兽。 运输。 一个更大胆,更疯狂的想法,在他的心中,破土而出。 他要为这个巨兽,修建一条钢铁的脉络。 第29章 文明的脉络 萧玄的书房,第一次变得如此拥挤,空气里都充满了快活的意味。 福伯,柳如烟,鲁工,还有几位工坊与军中的核心管事,全都站在这里。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刚刚见证神迹后,尚未完全消化的震撼。 但是,震撼之余他们也对未来的发展感到困惑。 “殿下。” 福伯率先开口,他手里的账册,因为用力而微微卷起了边角。 “蒸汽泵解决了矿井的大问题,可……可是,正如您所料,运输已经跟不上了。” “从矿山到炼钢厂,那条崎岖的山路,如今堆满了等待运输的矿石,几乎将道路堵死。” 柳如烟接着他的话,声音清脆,却透着一股商人特有的焦虑。 “我增加了三倍的马车和人手,可运力只提升了不到五成。每天浪费在路上的时间与损耗,已经成了一个无底洞。” 她顿了顿,补上一句。 “这是幸福的烦恼,但烦恼,终究是烦恼。” 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那个坐在书桌后的年轻人身上。 他们的问题,也是萧玄的问题。 萧玄没有立刻回答。 他起身,走到房间中央那个巨大的沙盘前。 沙盘上,精细地模拟了整个北荒郡的地形,矿山,炼钢厂,水泥窑,纺织工坊,星罗棋布。 他拿起一根细长的木杆,在矿山与炼钢厂之间,画出了一条歪歪扭扭的线。 “这是我们现在的路。” 然后,他扔掉木杆,拿起两根笔直的,被磨得发亮的铁条,将它们平行摆放在矿山与炼ag钢厂之间,取代了那条曲线。 “而这是,我想要的,未来的路。” 福伯与柳如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不解。 “殿下,您的意思是……修一条更直的路?” “不。” 萧玄摇头,手指轻轻敲了敲那两条冰冷的铁条。 “我是说,用铁,铺路。” 用铁铺路! 这四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安静的书房里炸开。 所有人都愣住了,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 “殿下!” 福伯的声音猛地拔高,老管家一向沉稳的脸上出现了惊骇的神色。 “这万万不可!” “钢铁是何其珍贵的东西!那是用来铸造兵甲,打造农具的!您……您怎么能用它来铺路?” 他几乎是痛心疾首。 “这……这不是修路,这是在往地上扔钱啊!是败家!” “败家”两个字,他说得极重。 柳如烟,这位北荒最大的商行主,掌管着萧玄几乎所有产业的财路,此刻也蹙紧了好看的眉头。 她没有福伯那么激动,但反对的意味却十分强烈。 “殿下,我反对。” “我算过一笔账。从矿山到炼钢厂,直线距离十里。如果用铁铺路,哪怕只是两条细细的铁轨,所耗费的钢铁,也足够我们再建三个炼钢厂,或者将玄字营的兵器全部更换一遍。” “这笔买卖,收益与投入,完全不成正比。” “从商业的角度看,这是最失败的投资。” 连一向只对技术痴迷的鲁工,也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他抚摸着自己的胡须,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困惑。 “殿下,用铁铺路……老朽,老朽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铁,应该用在机器上,用在刀刃上,铺在地上……太浪费了。” 清一色的反对。 整个房间里,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理解萧玄这个近乎疯狂的想法。 萧玄看着他们,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 他转过身,重新面对沙盘。 “福伯,我问你,现在一辆马车,装满矿石,需要几匹马才能拉动?” 福伯一愣,下意识地回答。 “山路崎岖,至少要四匹健壮的挽马。” “从矿山到工厂,一个来回,需要多久?” “天气好的话,大半天。若是遇上雨雪,一整天都未必能走完一个来回。” 萧玄点了点头,拿起一个代表马车的小木块,在沙盘那条弯曲的土路上,艰难地移动着。 所有人的目光,都跟着那个小木块。 然后,萧玄将那个小木块,放到了那两条平行的铁条上。 “如果,是在这样的路上呢?” 他用一根手指,轻轻一推。 小木块在光滑的铁条上,几乎没有任何阻力地,瞬间就从一端滑到了另一端。 整个过程,安静,流畅,快得不可思议。 书房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福伯的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 柳如烟那双精于计算的眼眸,第一次闪过了一丝迷茫。 萧玄的声音,再次响起,平静却充满了力量。 “我给你们算另一笔账。” “在铁轨上,一匹马,可以拉动过去四匹马,甚至十匹马才能拉动的货物。” “速度,是过去的三倍以上。” “最关键的是,它不受天气影响。无论是烈日,暴雨,还是大雪,它都能畅通无阻。” 他伸出三根手指。 “三年。” “只需要三年,我们靠运输省下来的人工,马料,以及货物损耗,就足以抵消掉铺设这条铁路的所有钢铁成本。” “三年之后,这条路所创造的每一个铜板,都是纯利。” 他的话,像一把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福伯不说话了,他开始低着头,手指飞快地掐算着。 柳如烟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她眼中的迷茫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看到了全新大陆的,炽热的光芒。 她看到的,已经不只是一条路。 而是一条,流淌着黄金的,永不枯竭的河流。 萧玄没有停下。 他的手,在沙盘上划过。 “这条路,连接的不仅仅是矿山和工厂。” “它会像我们身体里的血管,连接我们的城市,我们的农田,我们的军营。” “它会将北荒所有的一切,都串联成一个高效,紧密的整体。” “这,就是文明的脉络。” 沙盘上,那两条冰冷的铁条,在众人眼中,仿佛活了过来。 它们不再是奢侈的浪费品。 它们是北荒的未来。 一个月后。 北荒城外,一片开阔的荒地上。 两条漆黑的铁轨,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笔直地伸向远方,仿佛要将大地切开。 这就是那条五公里长的,试验性铁路的一段。 福伯,柳如烟,鲁工,所有曾经的反对者,此刻都站在这里。 他们的表情,紧张,期待,又带着一丝不敢相信。 一辆四轮平板车,停在铁轨的起点。 车上,堆积着小山一样的铁矿石。 那重量,足以压垮任何一辆在土路上行驶的马车。 可此刻,拉着这辆车的,只有一匹马。 一匹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挽马。 车夫坐在车辕上,手里握着缰绳,手心全是汗。 他回头看了看不远处的萧玄,得到了一个肯定的眼神。 “驾!” 一声清亮的吆喝。 车夫轻轻一抖缰绳。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想象中,马匹吃力嘶鸣,车轮死死陷住的场面,完全没有出现。 那匹马,只是象征性地迈开了蹄子。 沉重的平板车,在铁轮与铁轨接触的刹那,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然后,便无比顺滑地,向前滚动起来。 没有颠簸。 没有迟滞。 甚至没有太大的声响。 只有车轮碾过铁轨接缝处,发出的,富有节奏的“哐当……哐当……”声。 马匹越走越轻松,车速也越来越快。 那座小山一样的矿石,仿佛失去了重量。 一匹马,拉着十倍的货物,用三倍的速度,在笔直的铁轨上飞驰。 效率的提升,是如此的直观。 画面的冲击力,是如此的震撼。 福伯张大了嘴,半天都合不拢,他一生精打细算的价值观,在这一刻,被彻底碾碎。 柳如烟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那不是恐惧,而是极致的兴奋。 她那双总是闪烁着精明光芒的眸子里,此刻倒映着的,只有那条不断延伸的,闪闪发光的铁轨。 “试验成功,接下来就要靠工坊全力炼钢了,争取两个月内完成这段铁路建设。”萧玄对周围人说道。 柳如烟、鲁工几人点点头,见识过这种高效的运输方式后他们把开始的反对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萧玄看着远去的马车,脸上却没有太多喜悦。 铁路解决了运输的瓶颈。 但他想要的,绝不仅仅是马拉的火车。 他转过身,看向身旁同样被这一幕震撼得无以复加的鲁工。 那位老人正痴痴地望着铁轨,仿佛在看一件绝世的艺术品。 萧玄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鲁工回过神来。 “殿下,神迹……这又是神迹……” 萧玄笑了笑。 “鲁大师,有没有想过,让那个正在山谷里吞云吐雾的铁疙瘩,自己跑起来?” 第30章 北荒格物学院 铁路的轰鸣声尚未在人们耳边散去,新的难题已经摆在了萧玄的书房。 一本本由柳如烟亲手整理的账目,堆在桌上,像一座小山。 “殿下,铁路解决了大宗运输,但随之而来的,是管理的混乱。” 柳如烟的声音里没有了之前的兴奋,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疲惫。 她纤细的手指点在一份货物清单上。 “负责押运的管事,十个里有九个不识字,货物的交接全靠口述与画符。” “算不清数,对不上货,每天光是核对这些烂账,就要耗费大量人力。” 福伯站在一旁,愁容满面地补充。 “工坊也是一样。” “新来的工匠,连最简单的图纸都看不懂,全要老师傅手把手地教,进度太慢了。” “我们缺的不是铁,不是煤,也不是机器。” 萧玄平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我们缺人。” “缺能识字,会算数,懂格物,可以管理工坊,可以勘探矿脉,可以改良机器的人。” 柳如烟与福伯同时点头,这正是他们要说的话。 萧玄站起身,踱步到窗前,看着王府外那片刚刚规划出的空地。 “既然缺,那我们就自己培养。” 他的声音很轻,却让柳如烟与福伯同时一愣。 “殿下您的意思是?” 萧玄回过身,脸上是一种不容置喙的平静。 “我要办一所学堂。” “不教四书五经,不讲圣人道理。”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只教三样东西。” “识字,算数,格物。” “格物?” 福伯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这个词他听着就觉得不对劲。 “就是我们脚下这片土地的道理,是水为什么会流,火为什么会热,铁为什么会硬的道理。” 萧玄解释道。 “殿下,这……这不就是奇技淫巧吗?” 福伯终于忍不住了,他躬下身,语气里满是恳切的劝谏。 “自古以来,读书都是为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您让那些孩子不去读圣贤书,反而去学这些工匠的玩意儿,恐怕……恐怕会引来非议啊!” “非议?” 萧玄笑了。 “我萧玄在北荒,还在乎什么非议?” “福伯,时代变了。” “我需要的,不是一群只会引经据典的腐儒,而是一群能让蒸汽机转得更快,能让钢铁炼得更纯的实干家。” 他走到福伯面前,扶起他。 “我决定,创办‘北荒格物学院’。” “所有工匠子弟,玄字营士兵的子女,必须入学,学费全免。” “另外,开设夜校,让成年的工人,也能来扫盲。” 这个决定,像一块巨石投入了北荒这片刚刚平静的湖面。 消息传开,大部分人的第一反应是困惑,甚至是抵触。 一个老铁匠,拽着自己十来岁儿子的耳朵,从报名处硬生生拖走。 “读什么书!老子打了一辈子铁,也没见饿死!跟你师傅学手艺才是正经!” “让你去学那些叮叮当当的破铜烂铁怎么响?有什么用?能当官吗?” “就是,读了圣贤书,将来考个功名,那才叫光宗耀祖!” 人群中,类似的议论声此起彼伏。 传统的观念,如同根深蒂固的老树,盘踞在每个人的心里。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可这个“书”,指的是圣贤文章,而非什么“格物”。 福伯将这些情况汇报给萧玄时,忧心忡忡。 “殿下,百姓们不理解,报名的人,寥寥无几。” 萧玄只是安静地听着,似乎早有预料。 他拿起笔,在一张崭新的白麻纸上,写下了几行字。 “把这个,贴出去。” 第二天,一张由王府直接颁布的法令,贴满了北荒城大大小小的告示栏。 法令的内容简单粗暴,却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力。 【凡北荒格物学院毕业生,成绩优异者,可直接进入各级工坊担任技术员或管事之职。】 【薪水,为同级普通工人的三倍。】 三倍薪水! 这四个字,像是一道炸雷,在所有工匠与平民的脑子里轰然炸响。 原本冷冷清清的报名处,瞬间被闻讯赶来的人群挤得水泄不通。 “俺家娃子要报名!俺家娃子聪明,肯定能当管事!” 一个满脸油污的汉子,将自己瘦小的儿子举过头顶,拼命往前挤。 “三倍!俺的乖乖,一个月能顶过去三个月!砸锅卖铁也得让他去!” “都让让!都让让!我先来的!” 昨日还对“格物”嗤之鼻鼻的家长们,此刻为了一个名额,几乎要打破头。 巨大的利益驱动下,所谓的传统观念,脆弱得不堪一击。 格物学院,就这样在一种狂热的氛围中,正式成立了。 萧玄没有大兴土木,只是用水泥和砖石,建造了几排简洁而坚固的校舍。 他亲自邀请了鲁工。 “鲁大师,工程学院院长的位置,非你莫属。” 鲁工激动得浑身发抖,他看着萧玄,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他一个工匠头子,一辈子都被人叫做“匠户”,地位低下。 如今,却要当“院长”,要开宗立派,传授技艺。 “殿下……老朽,老朽何德何能……” “你能。” 萧玄按住他的肩膀。 “你的经验,你的技艺,就是最好的教材。我要你,把毕生所学,毫无保留地,传下去。” 他又找到了林婉儿。 彼时,她正在为伤兵换药,动作轻柔而专注。 “婉儿,我想请你,出任医学院的院长。” 林婉儿抬起头,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惊讶。 “我?” “对,你。” 萧玄看着她。 “北荒需要医生,需要懂得基础卫生,懂得药理,懂得外科手术的医生。而你,是最好的人选。” 林婉儿沉默片刻,看着病床上那些因为缺少医疗知识而痛苦呻吟的士兵,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好。” 最后,是柳如烟。 “柳大家,商学院,想请你当个客座讲师,讲讲算术与经营之道,如何?” 柳如烟掩嘴轻笑,风情万种。 “殿下开口,如烟怎敢不从。” “只是,我讲的东西,可是充满了铜臭味,不怕带坏了您的学生?” “铜臭味?” 萧玄摇头。 “不,那是驱动世界运转的味道。” 于是,北荒历史上最奇特的一座学院,正式开课了。 朗朗的读书声,第一次在北荒的土地上大规模地响起。 但传出来的,却不是“大学之道,在明明德”。 “九九八十一!” “杠杆原理,力臂越长,越省力!” “石灰遇水,会放热!” 萧玄站在一间教室的窗外,看着一个年轻的教习,正拿着一根木棍和一块石头,向一群睁着好奇眼睛的孩子,演示着最基础的杠杆原理。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孩子们求知若渴的脸上。 这一刻,萧玄的心中,涌起一股远比造出蒸汽机,铺设铁路更加强烈的满足感。 他在为自己的工业帝国,播撒下最宝贵的种子。 这些孩子,就是北荒的未来。 就在这片欣欣向荣的景象中,一道黑色的影子,如鬼魅般出现在萧玄身后。 是影月。 她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凝重的神色。 “殿下。”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一股风雨欲来的紧迫。 “紧急情报。” “太子萧恒,已经没有耐心了。” “他秘密联合了与我们接壤的平阳王,集结了三万大军,号称十万,正向北荒而来。” 影月递上一份密报,上面的墨迹似乎还未干透。 “他们打出的旗号是——” “清剿叛逆,荡平北荒。” 第31章 战前宣言 战争的阴影,来得比北荒的冬天更加突然。 书房里的空气凝固了,刚才还因格物学院而活跃的气氛,被影月带回的一纸檄文彻底冰封。 平阳王,萧氏宗亲,封地与北荒接壤,素来以皇室正统自居。 他竟与太子联手了。 柳如烟接过那份用上好纸张印刷的檄文,只看了一眼,她那双总是闪烁着精明光芒的眸子,便失去了所有色彩。 福伯凑过去,嘴唇哆嗦着,将上面的字句一个一个念了出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七皇子萧玄,德行有亏,罔顾天恩,于北荒苦寒之地,不思教化,反行巫蛊之术,私造兵甲,兴建妖物,奴役百姓,致使民怨沸腾,天怒人怨……” 每念出一个字,福伯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今命平阳王萧景,集郡兵三万,代天巡狩,清剿叛逆,荡平北荒,以正视听,钦此。” “三万……” 柳如烟的声音发干,她迅速在心里盘算着。 “玄字营满打满算,只有三千人。” 十倍的差距。 这是朝廷正规的郡兵,不是之前那些临时拼凑的散兵。 他们装备精良,训练有素,是大风王朝维持统治的暴力机器。 福伯的身体晃了晃,几乎要站不稳。 “殿下,这……这是要我们的命啊!” “我们……我们守不住的……” 恐慌,如同瘟疫,在房间里蔓延。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萧玄,他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副巨大的沙盘前,没有任何表示。 他没有看惊慌失措的福伯,也没有看脸色煞白的柳如烟,只是凝视着沙盘上,代表着平阳王封地的那个角落。 平阳王的檄文,很快贴满了北荒城的大街小巷。 刚刚因格物学院的建立而沸腾的城市,瞬间死寂。 铁匠铺的炉火熄了。 纺织工坊的机器停了。 街道上,商贩们开始默默地收拾货摊,眼神躲闪,不敢与巡逻的士兵对视。 “当家的,要不……我们回乡下躲躲吧?” “嘘!小声点!你想死啊!” “可是三万大军啊!听说那平阳王最是心狠手辣,城破了,我们都得完蛋!” 窃窃私语,在每一个角落里滋生。 刚刚凝聚起来的民心,在这绝对的武力威胁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朗朗的读书声也消失了。 一个刚把儿子送进格物学院的父亲,冲进教室,不顾教习的阻拦,粗暴地将自己孩子拽了出来。 “不读了!不读了!还是保命要紧!” 孩子怀里抱着崭新的书本,上面有他刚刚学会写的名字,他哭喊着,却被父亲无情地拖走。 希望的种子刚刚埋下,战争的铁蹄就要将它碾碎。 就在人心浮动,恐慌即将演变成溃逃之际,一阵沉闷而富有节奏的鼓声,从王府的方向传来。 咚!咚!咚! 鼓声传遍了整座城市。 紧接着,传令兵骑着快马,在各条街道上高声呼喊。 “殿下有令!” “所有北荒军民,即刻前往中央广场!” “殿下要亲自训话!” 人们从各自的屋檐下走出,脸上带着迷茫,恐惧,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期待。 他们相互搀扶着,汇聚成一股人流,涌向那个由水泥浇筑的,巨大而空旷的广场。 广场上,早已站满了人。 黑压压的一片,却安静得可怕,只有压抑的呼吸声。 在广场的最北端,一座高台拔地而起。 那是由水泥与钢筋浇筑成的检阅台,冰冷,坚硬,充满了跨越时代的力量感。 高台之上,玄字营三千士兵,已经列阵完毕。 他们身穿新式叠层钢甲,手持雪花钢长枪,头戴护面钢盔,静静地站着,如同一片钢铁的森林。 那沉默的纪律,冰冷的杀气,与台下混乱的人群,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萧玄,就在万众瞩目中,独自一人,走上了高台。 他没有穿戴那身华丽的王袍,也没有披上冰冷的铠甲。 只是一身寻常的黑色劲装,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 他走到高台的最前方,没有立刻开口,只是用平静的视线,缓缓扫过下方那一张张惶恐不安的脸。 他的沉默,有一种奇异的力量,让广场上最后的嘈杂声,也渐渐平息。 风声,呼啸而过。 萧玄终于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 “我听说,平阳王给我们北荒的每一个人,都写了一封信。” 他从怀中,拿出了那份檄文,轻轻一抖。 “信上说,我是个叛逆。” “信上说,我给北荒带来了灾难。”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 “现在,我想问问你们。”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是谁!在你们快要冻死的时候,把煤炭送到了你们的家门口!” “是谁!在你们快要饿死的时候,把土豆的种子交到了你们的手中!” “是谁!让你们的妻子走进了工坊,能赚钱养家,挺直了腰杆!” “又是谁!让你们的孩子走进了学堂,可以识字,可以算数,不用再当一辈子的睁眼瞎!” 他向前一步,俯视着台下密集的人群。 “我再问你们!” “当蛮族的骑兵就在城外烧杀抢掠的时候,是谁!站在城墙上,用血肉之躯,为你们挡住了屠刀!” 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雷霆般的怒火。 “是远在千里之外,正在温暖宫殿里享福的太子?还是那位自诩正统,手握重兵的平阳王?” “是他们!还是我萧玄!” 死寂。 整个广场,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连珠炮般的质问,问得血脉偾张,呼吸急促。 过去的记忆,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大雪中分发的煤炭,手中沉甸甸的土豆,妻子领回第一份工钱时的喜悦,孩子背出九九乘法表时的骄傲。 还有城墙上,那个屹立不倒的身影。 “是殿下!” 人群中,不知是谁,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声。 这一声,仿佛点燃了引线。 “是殿下!” “是殿下给了我们活路!” “谁敢动殿下,俺跟他拼命!” 一个满脸油污的铁匠,振臂高呼,他身边的工人们,也跟着怒吼起来。 “拼命!” “守护北荒!” “殿下!殿下!殿下!” 声浪,如同海啸,冲天而起。 恐惧被愤怒所取代,迷茫被狂热所吞噬。 数万军民,无论男女老少,全都高举起手臂,用最原始的呐喊,宣泄着他们最真挚的拥护。 萧玄看着台下那片沸腾的人海,缓缓拔出了腰间的雪花钢战刀。 刀身在阳光下,闪烁着森然的寒光。 他将刀尖,直指东方,平阳王大军来犯的方向。 “他们说我们是叛逆!” “因为我们吃饱了饭,穿暖了衣!” “他们要来清剿我们!” “因为我们不再做任人宰割的羔羊!” “他们要毁掉我们的工坊,砸烂我们的饭碗,抢走我们的土地,让我们的妻儿,重新变回奴隶!” “我萧玄,第一个不答应!” 他用刀锋划过长空,发出裂帛般的厉啸。 “你们,答不答应!” “不答应!” “不答应!!” “不答应!!!” 吼声,排山倒海,震得整座城市都在嗡嗡作响。 “此战!” 萧玄的声音,盖过了所有杂音,清晰地刺入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不为争权夺利,只为守护!” “守护我们用血汗,亲手建立的一切!” “玄字营!” “在!” 三千将士,用整齐划一的怒吼回应,他们猛地将长枪的枪尾顿在水泥高台上,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随我,出征!” …… 千里之外,铁壁关。 高耸的烽火台上,寒风凛冽。 苏晴放下了手中的黄铜望远镜,一张信纸在她手中,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信上的内容,正是北荒的战报。 她转身,看着身后不远处,那个如山岳般沉默的身影。 是她的父亲,铁壁关守将,苏烈。 苏烈没有说话,只是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投向了远方那片苍茫的天空。 这个动作,就是默许。 苏晴不再迟疑。 “备马!” 她对身边的亲卫下令,声音清脆,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决然。 “我们去北荒。” 第32章 上兵伐谋 狂热的余温褪去,冰冷的现实迅速占据了王府的议事厅。 萧玄的战前宣言点燃了全城军民的意志,但这股意志无法变作粮食与兵器。 柳如烟的指尖划过账本,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沙哑。 “殿下,城中所有铁匠铺连轴转,每日最多产出合格弩矢一千五百支。” “就算加上新招募的妇孺打磨,极限也不过两千。” “而我们,只有三千人。” 她抬起头,平日里顾盼生辉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沉重的忧虑。 “三万大军,一人射一箭,我们的库存就会见底。” “辣椒弹的储备更少,仅存三百余枚,这是我们守城最大的依仗。” 每一句话,都像一块沉重的铅块,压在在场每个人的心头。 张龙是个粗人,他烦躁地扯了扯衣领,粗壮的脖颈上青筋暴起。 “殿下,恕我直言!” 他猛地一拳砸在沙盘边缘,震得代表军队的木块都跳了起来。 “以三千对三万,主动出击,这是送死!” “我们应该凭借北荒城的坚墙固守,拖垮他们!而不是把我们这点家当全拿到野外去跟他们拼命!” 一旁的赵虎虽然没有那么激动,但他的脸色同样凝重。 “张将军说得有理。” “敌军是正规郡兵,训练有素,装备精良,我们与他们野战,毫无胜算。唯一的优势就是城防。” 他们的疑虑,代表了所有玄字营将士最朴素的认知。 这是军事常识。 守城,尚有一线生机。 出击,就是自寻死路。 议事厅的门突然被推开,一股热风夹杂着煤炭与铁屑的味道涌了进来。 鲁工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此刻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他身后跟着几个略显稚嫩却眼神明亮的学生。 “殿下!” 鲁工的声音嘶哑却亢奋,他顾不上行礼,直接将一个木箱重重地放在桌上。 “格物学院的学生,一夜没睡!” “他们用您教的流水线法,重新规划了弩箭作坊的工序!” 一个学生打开木箱,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着一排排闪着寒光的弩矢。 “我们将制杆、安羽、装镞分成了三道独立工序,每道工序只由专人负责,大大减少了工人的移动和思考时间。” 另一个学生则捧着一个陶罐,罐口用油布封得严严实实。 “我们发现,将辣椒粉与石灰粉按照七比三的比例混合,再加入少量干燥的草木灰,可以让烟雾的刺激性增加至少两成,而且更容易引燃!” 柳如烟快步上前,抓起一把弩矢仔细查看,又凑到陶罐前闻了闻。 她的呼吸陡然急促起来。 “鲁大师,产量能提升多少?” 鲁工伸出三根因为常年劳作而粗壮变形的手指,骄傲地挺起胸膛。 “三成!” “弩箭和辣椒弹的产量,都能足足提升三成!” 这个数字让张龙和赵虎脸上的凝重稍稍化开了一些,但疑虑的根源并未消除。 多三成的箭矢,依旧无法弥补十倍的兵力差距。 萧玄看着两位爱将脸上变幻的神情,并未多做解释。 他只是平静地站起身。 “你们的担忧,我都懂。” “但战争,从来不只是算术。” “跟我来。” 他转身,带着满腹疑窦的张龙、赵虎,走出了议事厅,穿过重重守卫,来到王府后院一处最不起眼的库房前。 库房大门由厚重的铁皮包裹,两名玄字营最精锐的卫士守在这里,神情肃穆。 看到萧玄,他们行礼,然后合力转动绞盘,沉重的铁门在一阵令人不适的摩擦声中缓缓开启。 一股混合着泥土、桐油与金属的奇异味道扑面而来。 张龙和赵虎踏入其中,眼前的景象让他们瞬间屏住了呼吸。 这间巨大的地下武库里,没有刀枪,没有盔甲。 地上整齐地码放着数百个不起眼的木盒子,每个盒子只有巴掌大小,上面连着细细的麻绳。 而在武库的另一侧,则立着十几架由粗糙木料搭建而成的古怪器械。 它们看上去像是简陋的投石机,却比寻常所见的要小巧许多,结构也更加简单。 赵虎蹲下身,好奇地拿起一个木盒子。 “殿下,这是何物?” 萧玄拿起一个,用手指轻轻敲了敲盒盖。 “我叫它,连环踏板地雷。” “将它们用麻绳串联,埋设在敌人必经的道路上,只要一人踩中,便会触发连锁反应。” 他走到那堆古怪的器械旁,抚摸着粗糙的木梁。 “这是抛石机,简易版。” “它的射程不远,准头也差,但它只有一个作用。” 萧玄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将三百枚辣椒弹,在最短的时间内,精准地抛射到固定的区域。” 张龙和赵虎对视一眼,他们都是沙场老将,瞬间就明白了这两样东西的恐怖之处。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阴损,却又如此高效的杀人利器。 这根本不是战争,这是陷阱。 萧玄转身,走到一幅巨大的军事地图前,上面详细地标注了北荒与平阳交界处的所有地形。 他的手指,点在了一处狭长的峡谷上。 “一线天。” “这里,是平阳王大军进入我北荒腹地的必经之路。” “我们的战场,不在北荒城下,而在一百里之外的这里。” 他拿起代表敌军的红色小旗,缓缓推入峡谷的模型中。 “我的战术很简单,非对称作战。” “利用地雷阵,在峡谷口制造混乱,炸掉他们的锐气,摧毁他们的建制。” “利用抛石机,在他们陷入混乱时,将辣椒弹投进这口‘大锅’里,让他们彻底丧失战斗力。” “我们,要将战场切割,将他们分而食之,从始至终,避免大规模的正面冲撞。” 张龙和赵虎的呼吸变得粗重,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副人间炼狱般的场景。 数万大军挤在狭窄的峡谷中,脚下是连环爆炸的“妖法”,头顶是倾泻而下的刺鼻毒雾。 他们引以为傲的军阵、悍不畏死的冲锋,在这样的打击面前,将变得毫无意义。 这是一种他们从未想象过的作战方式。 一股凉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随后化为一股灼热的战栗。 “末将……末将明白了!” 张龙“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赵虎紧随其后,将头颅深深埋下。 “殿下神机妙算,末将愿立军令状,誓死完成任务!” 信心,在这一刻,被前所未见的武器与颠覆认知的战术,重新铸就,并且变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坚硬。 …… 与此同时。 北荒边境,枯黄的草甸一望无际。 苏晴一身劲装,跨坐在一匹神骏的黑色战马上,她身后的百人亲卫,皆是铁壁关百里挑一的精锐骑兵。 一名斥候从远方疾驰而来,在马前勒住缰绳。 “将军,前方十里发现一支不明骑队,约三百人,打的是平阳王的旗号!” 苏晴的眸子微微一眯,她伸手拔出了腰间的长枪。 枪刃在萧瑟的寒风中,泛起一抹冷冽的寒光。 一场遭遇战,无可避免。 第33章 苏晴遇险 旷野的风带着草屑与尘土的味道。 三百骑平阳郡兵在百步之外勒住了马,黑色的铁甲在稀薄的日光下,反射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暗沉光泽。 为首的将领,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延伸到嘴角的刀疤,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独眼中满是嗜血的兴奋。 “铁壁关的娘们?” 他的声音粗砺,像是砂纸磨过生锈的铁板。 “正好,抓活的回去,给弟兄们换酒喝!” 三百骑哄然大笑,污言秽语毫无遮拦。 苏晴面无表情,只是将手中的长枪微微压低,枪尖对准了那名独眼将领。 她身后的百人亲卫,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齐刷刷地抽出了马刀,动作整齐划一,冰冷的杀气瞬间凝结。 “不知死活。” 苏晴吐出四个字。 “杀!” 没有多余的动员,一个字,便是命令。 百骑精锐,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刃,骤然加速,朝着三倍于己的敌人直插过去。 “来得好!” 独眼将领狂笑一声,双腿一夹马腹,竟是身先士卒,第一个迎了上来。 两股洪流瞬间碰撞在一起。 铿锵! 兵器交击的声音刺耳又密集,战马的悲嘶与人的惨叫混杂成一团。 苏晴的亲卫队装备远胜对方,人人身披精铁战甲,手中马刀亦是百炼钢所铸。 一个照面,便有十几名平阳郡兵被斩落马下。 但对方的人数优势太大,悍不畏死,后续的骑兵立刻填补了空缺,用血肉与性命,死死缠住了苏晴的部队。 战斗,陷入了胶着。 苏晴的枪法大开大合,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道血线。 她如同一只浴火的凤凰,在混乱的战场中冲杀,长枪所至,无人能挡。 转眼间,已有五名敌兵命丧其手。 那名独眼将领却是个硬茬,他避开了苏晴的锋芒,专挑她身边的亲卫下手,刀法狠辣刁钻,每一刀都攻向最致命的要害。 他成功缠住了苏晴,让她无法将冲锋的优势彻底发挥出来。 “将军!” 一名亲卫为了替苏晴挡住侧翼袭来的一刀,被敌人的长矛捅穿了小腹,他死死抓住矛杆,用尽最后力气吼道。 苏晴心中一紧。 她的人,正在不断倒下。 就在这危急时刻,一阵奇异的破空声,从侧方的山坡上传来。 那声音并不响亮,却密集得让人头皮发麻。 咻咻咻咻! 数十道黑色的影子,撕裂空气,精准地覆盖了平阳郡兵的侧翼。 正在酣战的郡兵,完全没有防备。 一名骑兵正高举马刀,脸上的狞笑还未散去,一支弩矢便从他的眼窝射入,贯穿了整个头颅。 他僵硬地从马上栽倒。 另一人下意识地举起臂盾,那由硬木和牛皮制成的盾牌,在蹶张弩的攒射下,被轻易洞穿,连带着他的手臂与胸膛,被三支弩箭钉在一起。 惨叫声此起彼伏。 只是短短一轮射击,平阳郡兵的侧翼阵型,就被瞬间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近三十人坠马。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高效的远程打击。 这不是弓箭。 弓箭没有这样的穿透力,更没有这样的射速。 幸存的郡兵惊恐地看向山坡,那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支约五十人的步兵小队。 他们穿着与玄字营相同的叠层钢甲,排成三列,第一列的士兵刚刚射击完毕,便立刻退后,开始有条不紊地用脚踏上弦。 第二列士兵上前一步,平举弩机,瞄准。 整个过程安静、迅速,如同一台正在运转的杀戮机器。 独眼将领的独眼中,第一次出现了名为恐惧的情绪。 这是什么军队? 这是什么战法? 苏晴抓住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敌军指挥官心神失守的瞬间,便是他殒命之时。 她胯下的战马发出一声长嘶,人马合一,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 “死!” 长枪如龙,破开空气,发出一声尖锐的厉啸。 独眼将领只觉得眼前一花,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下来,他仓促间举刀格挡。 铛! 长枪的枪尖,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擦着刀刃滑过,精准地刺入了他的咽喉。 鲜血,喷涌而出。 独眼将领脸上的惊骇,永远凝固了。 主将阵亡,彻底摧毁了平阳斥候的战意。 咻咻咻咻! 第二轮弩矢,如期而至。 又是一片人仰马翻。 残存的斥候彻底崩溃,怪叫着调转马头,四散奔逃。 “一个不留。” 苏晴冰冷的声音响起。 她率领亲卫,配合着山坡上玄字营小队的远程压制,开始了一场单方面的追剿。 一刻钟后,战斗结束。 三百平阳斥候,被全歼于此,旷野上只剩下浓郁的血腥味。 苏晴的亲卫队,伤亡近三十人,人人带伤。 而那支玄字营小队,毫发无损。 他们正在打扫战场,收集可用的箭矢,给未死的敌军补刀,动作娴熟,神情漠然,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苏晴骑在马上,静静地看着他们。 她的内心,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在铁壁关,她见识过最精锐的边军,也对抗过最悍勇的蛮族。 可无论是哪一支军队,都与眼前这支小队,截然不同。 他们没有边军的彪悍与骄狂,也没有蛮族的嗜血与残忍。 他们身上有一种东西,叫做纪律。 一种刻在骨子里的,冰冷而高效的纪律。 那名玄字营的小队长,清点完战场,快步走到苏晴马前。 他停在三步之外,挺直身体,右手握拳,用力地锤了一下自己的左胸。 咚的一声,是拳头捶打在钢甲上的闷响。 这是一个苏晴从未见过的军礼。 “玄字营第一哨第三队队长,王猛,奉殿下令,在此清扫威胁。” 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不卑不亢。 “恭迎苏将军。” 苏晴翻身下马,走到王猛面前。 她打量着这个年轻人,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但眼神却异常沉稳。 “你们殿下,知道我会来?” 王猛点头。 “殿下说,苏将军义薄云天,绝不会坐视北荒有难。” “他让我在此等候,并说,若遇到小股敌人,便当是送给将军的‘投名状’。” 投名状。 苏晴咀嚼着这三个字,心中百感交集。 她此来,确实带着父亲的默许,有结盟之意,却没想到,萧玄竟算得如此精准。 连她的心思,她可能遇到的情况,都提前预料到了。 “多谢。” 苏晴由衷地说道。 “若非你们及时赶到,我的人,恐怕要伤亡过半。” 王猛摇了摇头,脸上没有丝毫居功自傲的神色。 “分内之事。” “殿下说过,友军的性命,与我们的性命,一样珍贵。” 苏晴再次沉默。 她看着王猛,又看了看远处那支正在列队集结的小队。 “你们殿下,现在何处?他准备如何应对平阳王的三万大军?固守城池吗?” 这才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在她看来,以三千对三万,唯一的生路,就是凭借北荒城坚固的城防死守,等待转机。 王猛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神情。 “回将军,我们殿下……他没打算守城。” 苏晴的瞳孔微微一缩。 “不守城?那他想干什么?主动出击?那是找死!” 王猛的腰杆挺得更直了。 “殿下说,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他已率领主力部队,在一百里外的‘一线天’峡谷,设下了口袋阵。” 王猛指着平阳王大军来犯的方向。 “我们不等敌人兵临城下。” “我们去迎接他们。” 第34章 傲慢的萧然 平阳王的大军,如同一条黑色的铁龙,在荒原上蜿蜒。 五千精锐先锋,在萧然的率领下,与主力拉开了近三十里的距离。 马蹄卷起黄土,遮蔽了初升的太阳。 “驾!” 萧然催动胯下的大宛马,脸上满是迫不及待的兴奋。他要第一个兵临城下,第一个将北荒城踩在脚下,这份头功,谁也别想跟他抢。 一名斥候从后方策马狂奔而来,马背上颠簸得几乎要掉下来。 “报——” “讲。” 萧然勒住马,眉宇间带着一丝不耐。 那斥候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声音发颤。 “禀将军,王校尉的三百斥候,在北荒边境遭遇伏击……” “全军覆没。” 空气瞬间凝固。 萧然脸上的笑容僵住了,随即,一股怒火从胸腔直冲头顶。 “全军覆没?”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像是一头被触怒的狮子。 “三百骑兵,被一群缩在城里的老鼠给吃了?王平是干什么吃的!” “废物!” 斥候吓得头都不敢抬。 “对方……对方似乎有预谋,还动用了一种威力极大的强弩。” 萧然勃然大怒,一马鞭抽在空气中,发出清脆的爆响。 “意外!这绝对是意外!” 他咬牙切齿,斥候被歼灭的消息,对他而言不是警告,而是奇耻大辱。 “传我将令!” “全军加速前进!午时之前,我要看到北荒城的城墙!” “我要亲手拧下萧玄的脑袋,用他的血来洗刷这份耻辱!” 他身边的副将,一个名叫魏征的中年男人,皱起了眉头。魏征是军中宿将,经验丰富,性格沉稳。 “将军,不可。” “斥候被全歼,此事必有蹊跷。北荒军既然敢主动出击,说明他们并非毫无准备。此时加速,恐中圈套。” 萧然扭过头,用一种看白痴的眼神看着魏征。 “魏副将,你是老了,胆子也变小了?” “区区萧玄,一个被发配的黄口小儿,能有什么作为?” “他手下那三千新兵,不过是些矿奴流民,能有什么战力?靠着几把强弩偷袭得手,就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魏征没有被他的话激怒,只是平静地指着前方的地图。 “将军,前方三十里,便是‘一线天’。” “此地两山夹一谷,地势险要,乃是兵家必争之地,却也是绝佳的伏击之所。我军应派遣精锐斥候先行探查,大军稳步推进,方为万全之策。” 萧然发出一声嗤笑。 “伏击?” “他萧玄敢伏击我五千大军?他有那个胆子吗?他有那么多人吗?” “魏征,收起你那套老掉牙的兵法吧。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是笑话。” “本将就是要堂堂正正地碾过去,让萧玄看看,什么叫王师!” 他不再理会魏征,双腿一夹马腹,战马嘶鸣着向前冲去。 “全军听令,加速!” 五千大军再次提速,扬起的烟尘更大了。 魏征看着萧然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化为一声无奈的叹息。他知道,劝不住了。 …… 百里之外,一线天南侧的山巅之上。 萧玄放下了手中的单筒望远镜,镜片上反射着天空的颜色。 他身旁的张龙,正用肉眼眺望,只能看到远处地平线上,一条微不可查的黑线正在蠕动。 “殿下,您这‘千里眼’,真是神物。” 张龙由衷地赞叹。 “他们来了。” 萧玄的声音很平静。 “速度比预想的还要快一些。看来,我们送去的‘投名状’,那位萧然将军很喜欢。” 张龙有些担忧。 “殿下,我们真的要在这里,跟他们五千人硬碰硬?” “虽有地利,但兵力差距太大了。” 萧玄笑了笑,将望远镜递给他。 “看看他们的阵型。” 张龙学着萧玄的样子,将望远镜对准远方。 视野瞬间被拉近,敌军的队列清晰可见。 “骑兵在前,步兵在后,队列散乱,毫无防备……” 张龙喃喃自语,随即倒吸一口凉气。 这不是行军,这是郊游。 “傲慢,是原罪。” 萧玄淡淡地说道。 “传令下去,让一线天入口的兄弟们,戏演得再逼真一点。几具穿着我们军服的尸体,几杆断掉的旗帜,再丢几袋粮食。” “告诉我们的敌人,我们跑得很仓促。” “是。” 一名传令兵迅速离去。 一个时辰后,萧然的先锋大军,抵达了一线天峡谷的入口。 狭长的谷口如同一张巨兽的嘴,默默地等待着猎物。 萧然在谷口勒马,看着地上几具穿着北荒军服的尸体,还有散落的粮袋,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 “看到了吗,魏征?” 他回头,得意地对副将说。 “萧玄跑了!他的人连尸体和粮草都来不及收拾!” 魏征看着那几具尸体,眉头皱得更深了。 一切都太刻意了。 “将军,事出反常必有妖。这或许是诱敌之计。” “够了!” 萧然不耐烦地打断他。 “魏征,你若是怕死,可以留在这里。这份踏平北荒的功劳,我一个人拿!” 他一挥马鞭,第一个冲进了峡谷。 “儿郎们,随我杀!冲过一线天,北荒城就在眼前!” 五千大军,如同一股浑浊的潮水,争先恐后地涌入了狭长的峡谷。 峡谷内,光线骤然变暗,两侧是高耸的峭壁,仿佛随时都会压下来。 风在谷中回荡,发出呜咽般的声音。 大军行至峡谷中段,这里是整个峡谷最狭窄的地方。 萧然还在幻想着攻破北荒城后,该如何羞辱萧玄。 突然。 呜——呜呜—— 苍凉而悠长的号角声,从两侧的山壁上同时响起,尖锐刺耳,在峡谷中来回激荡。 萧然心中一突,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有埋伏!全军戒备!” 他的喊声,刚刚出口。 脚下的大地,猛地一震! 轰! 一名骑兵的战马,前蹄踩在了一块松动的泥土上。 下一秒,泥土下埋藏的机关被触发,巨大的爆炸声凭空响起。 火焰与黑烟冲天而起,那名骑兵连同他的战马,被一股巨力掀飞到半空中,瞬间四分五裂。 这声爆炸,像是一个信号。 轰!轰轰!轰隆隆! 连绵不绝的爆炸声,在整支队伍中此起彼伏地响起。 地面开始疯狂震动。 无数预先埋设的踏板地雷,被惊慌失措的士兵与战马踩中。 泥土、碎石、残肢、断臂,被爆炸的气浪抛洒到空中,混合着滚烫的鲜血,形成了一场死亡的暴雨。 平阳军的阵型,瞬间大乱。 士兵们从未见过这种攻击方式。 这不是武功,更不是军阵。 这是妖法! 是来自地狱的怒吼! “妖法!是妖法啊!” “救命!地下有鬼!” 惨叫声,哀嚎声,战马的悲嘶声,混杂在一起,变成了一曲绝望的交响乐。 军队瞬间陷入了最彻底的恐慌,士兵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撞,反而触发了更多的地雷。 萧然的战马受惊,人立而起,将他掀翻在地。 他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眼前这片人间地狱,大脑一片空白。 他引以为傲的精锐,在他的眼前,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成片成片地撕碎。 惊骇欲绝。 就在此时,峡谷的前后两端,传来了巨大的轰鸣声。 轰隆—— 无数巨大的滚石,混合着燃烧的木材,被人从山壁上推下,彻底封死了峡谷的入口与出口。 唯一的生路,被断绝了。 第35章 峡谷炼狱 峡谷,成了一口被封死的棺材。 退路被断,前路被堵,五千平阳先锋军,成了瓮中之鳖。 最初的爆炸冲击波过后,幸存的士兵们挤作一团,绝望地看着两端那燃烧的巨石与木材堆。 烟尘混合着血腥味,呛得人无法呼吸。 军心,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山巅之上,萧玄并未下令总攻。 他冷漠地俯瞰着下方乱作一团的猎物,如同看着棋盘上的死子。 “张龙。” “末将在!” “神机营,蹶张弩准备。” “三段射,自由攻击,优先射杀军官与试图组织抵抗者。” “是!”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两侧峭壁之上,数百名玄字营士兵的身影显露出来。 他们默默地架起一架架巨大的蹶张弩,冰冷的铁臂泛着金属的寒光。 “放!” 随着小旗官一声令下。 嗡—— 密集的机括弹响声汇成一股令人头皮发麻的嗡鸣。 数百支粗如儿臂的弩矢,拖着死亡的尖啸,撕裂空气,朝着谷底攒射而下。 噗!噗!噗! 一名平阳军百夫长刚刚举起佩刀,试图将手下聚拢起来。 “都别慌!举盾!举……” 话音未落,三支弩矢几乎同时贯穿了他的胸膛。 巨大的动能将他整个人钉在了地上,身体抽搐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士兵们惊恐地举起手中的木盾。 然而,这些在常规战场上足以抵挡箭矢的盾牌,在蹶张弩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咔嚓! 一名士兵的盾牌被弩矢直接洞穿,连带着他持盾的手臂,被一同射断。 “啊——!我的手!” 凄厉的惨叫,被下一轮弩矢的破空声淹没。 箭雨,一波接着一波。 精准,高效,冷酷。 每一轮射击,都带走数十条生命。 谷底的平阳军士兵们无处可躲,无处可藏,只能挤在一起,徒劳地承受着来自头顶的死亡收割。 “举盾!结阵!结圆阵!” 混乱中,副将魏征的声音嘶哑地响起。 他强忍着腿上被碎石划开的伤口,一脚踹开一个惊慌逃窜的士兵,将几名亲卫聚集起来。 “结龟甲阵!把盾牌举到头顶!快!” 在死亡的威胁下,一部分训练有素的老兵,本能地听从了命令。 他们靠拢在一起,将一面面盾牌高举过顶,层层叠叠,试图形成一个可以抵御箭雨的铁壳。 山巅之上,张龙注意到了这一幕。 “殿下,他们结阵了,蹶张弩的效果减弱了。” 萧玄举着望远镜,清晰地看到了下方那个正在缓慢成型的“龟壳”。 他没有一丝波动。 “乌龟壳吗?” “那就给他们加点料。” 他转向身旁的鲁工。 “鲁大师,该你的‘神仙快乐球’登场了。” 鲁工兴奋地搓了搓手。 “殿下您就瞧好吧!” 在他的指挥下,十数台简易的抛石机被推到了悬崖边。 这些抛石机结构简单,射程不远,但在此刻,却是最致命的武器。 士卒们将一个个陶土罐子,小心翼翼地放进抛石机的投臂中。 那罐子里装的,正是磨成粉末的干辣椒,混合着草木灰与硫磺粉。 “神机营,目标敌军阵型中央!” “抛石机,放!” 随着一声令下。 嘎吱—— 抛石机的扭力臂猛然弹起,将那些陶土罐子高高抛向天空。 数十个黑点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朝着魏征好不容易组织起来的盾阵中心落去。 魏征仰头看着那些落下的陶罐,心中涌起一股极度不祥的预感。 “散开!快散开!” 然而,已经晚了。 啪!啪!啪! 陶罐砸在盾牌上,砸在士兵的头盔上,应声而碎。 罐中的深红色粉末,瞬间爆开,化作一团团浓烈的烟雾。 那不是普通的烟雾。 一股无法形容的,极度刺鼻辛辣的气味,在峡谷中迅速弥漫开来。 “咳……咳咳!” “啊!我的眼睛!” “水!我喘不上气了!救命!” 烟雾所到之处,所有平阳军士兵,无一例外地丢掉了手中的武器。 他们痛苦地捂住自己的眼睛与口鼻,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与鼻涕不受控制地狂涌而出。 整个呼吸道,如同被烈火灼烧。 眼睛刺痛得根本无法睁开。 所谓的龟甲阵,瞬间土崩瓦解。 士兵们如同没头的苍蝇,在烟雾中惨叫着,翻滚着,互相冲撞。 战斗,彻底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玄字营的弓弩手们,再次开始了冷酷的点名。 “魔鬼!他们是魔鬼!” 萧然从地上爬起来,脸上被熏得一片通红,涕泪横流。 他看着自己的军队,在哀嚎中被一排排射倒,精神彻底崩溃了。 “冲!给我冲出去!” 他疯了一样拔出剑,指着堵住谷口的障碍物。 “冲过去!为我杀出一条血路!” 几名还保持着忠诚的骑兵,嘶吼着催动战马,试图冲击那燃烧的石堆。 迎接他们的,是来自山壁上更密集的弩矢。 人与马,在冲锋的半途中,就被射成了刺猬,悲鸣着倒下。 “爬!爬上去!” 萧然又指着两侧光滑的峭壁,状若疯魔。 “给我爬上去!杀了他们!杀了这些妖人!” 绝望的士兵,开始徒手攀爬湿滑的石壁。 然而,峭壁之上,早已站满了一排手持长枪的玄字营士兵。 他们甚至不需要动手。 只是将手中的长枪,枪尖朝下,冷漠地对准下方。 一个平阳兵刚刚爬上来半个身子,就被一杆长枪轻易地捅穿了胸膛,惨叫着坠落下去。 一个,又一个。 山壁,成了另一道无法逾越的死亡之墙。 希望,被彻底掐灭。 萧然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五千精锐,在这狭小的空间里,被用各种匪夷所思的方式,如同牲畜般宰杀。 他的骄傲,他的野心,他的功勋梦,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 “不……这不是真的……” 他喃喃自语,双腿一软,跪倒在满是鲜血与泥泞的地上。 战斗,已经不能称之为战斗了。 这是一场炼狱般的处刑。 就在这时,一个清晰,沉稳,带着某种奇特放大效果的声音,如同天神之语,在整个峡谷中回荡起来。 那声音,压过了所有的惨叫与哀嚎。 “放下武器。” “跪地投降者。” “免死!” 第36章 收服降兵 那个被放大的声音,在峡谷中反复回荡,撞击着峭壁,也撞击着每一个幸存者摇摇欲坠的心。 “免死!”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穿透绝望的光。 死寂。 峡谷中只剩下伤兵的呻吟与浓烟散去后剧烈的咳嗽声。 幸存的平阳军士兵,人人面如土色,眼神空洞。 他们看着山壁上那些沉默的、如同死神雕像般的玄字营士兵。 看着他们手中那能轻易撕碎盾牌的蹶张弩。 看着脚下血肉模糊的同袍。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当啷。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响起。 一名离得最近的士兵,双手一软,手中的长刀掉落在泥水里。 他双膝跪地,把头深深地埋了下去。 这个动作,像是一道无声的命令。 当啷!当啷!当啷! 成百上千的兵器被扔在地上,汇成一片刺耳的杂音。 大片的士兵,争先恐后地跪倒在地,生怕慢了一步,就会被山顶的箭雨夺走性命。 只有少数萧然的亲卫,还簇拥在他们的主子身边,色厉内荏地举着刀。 “不许投降!谁敢投降,杀无赦!” 他们的威胁,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咻! 回应他们的,是一支从山壁上射下的弩矢。 那名喊话的亲卫,话音未落,眉心便多了一个血洞,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冰冷,精准。 剩下的死忠分子,再也没有一丝侥幸,纷纷放下了武器。 张龙赵虎带着一队玄字营士兵,从被清理开的通道进入峡谷。 他们动作麻利地收缴着兵器,将降兵们分片看管。 萧然被两个士兵从地上粗暴地拎了起来,押到萧玄面前。 他头发散乱,满脸污垢,华丽的铠甲上沾满了泥血,狼狈不堪。 可他眼中的怨毒,却丝毫未减。 “萧玄!” 他嘶吼着,声音因为愤怒与恐惧而扭曲。 “你竟敢用此等妖术!你这是在谋反!” “你敢动我一根汗毛,我叔父平阳王,定会将你这北荒之地,夷为平地!将你碎尸万段!” 萧玄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他甚至没有回应萧然的咆哮,只是侧过头。 “给所有降兵,分发食物和热水。” 命令一下,早已准备好的后勤队伍,推着一车车冒着热气的木桶,走了进来。 木桶里,是熬煮的浓稠的肉汤。 还有堆积如山的干粮。 林婉儿带着她的医疗队,也提着药箱,快步走向那些呻吟的伤兵。 “所有人,排好队,一个个来!” “有伤的,到这边来,我们会为你们包扎!” 跪在地上的降兵们,全都愣住了。 他们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没有打骂,没有羞辱。 只有热气腾腾的肉汤。 只有干净的亚麻绷带。 一个年轻的降兵,看着自己被碎石划破的手臂,正汩汩流着血。 一个穿着白褂的女孩儿走到他面前,蹲下身,用清水为他清洗伤口,又小心翼翼地撒上药粉,用绷带仔细包扎。 动作轻柔,甚至还低声安慰了一句。 “别怕,伤口不深,很快就好了。” 那年轻的降兵,呆呆地看着自己被包扎好的手臂,又看了看远处那个依旧在咆哮的萧然。 一股巨大的冲击,在他的心底炸开。 自己的将军,将他们带入死地,让他们当炮灰。 而敌人的主帅,却在胜利之后,给他们食物,为他们疗伤。 这种对比,比任何刀剑都更加伤人。 他端起一碗热汤,狠狠地灌了一口,温热的肉汤滑入腹中,驱散了寒意。 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不止是他。 所有喝到热汤,吃到干粮,伤口被处理的降兵,内心那道名为“忠诚”的防线,正在快速地崩塌。 他们看着萧玄的眼神,从恐惧,变成了敬畏,甚至还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激。 萧玄等到大部分降兵都吃上了东西,情绪稳定下来,才缓缓地走到高处。 他看向被绑在一根木桩上的萧然。 “萧然。” 这一次,他开口了。 “你可知罪?” 萧然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 “我何罪之有!成王败寇罢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你的罪,不是败给我。” 萧玄的声音,通过那个简易的铁皮扩音器,清晰地传到每一个降兵的耳中。 “你的第一罪,轻敌冒进,刚愎自用,不听劝谏,将五千袍泽,带入绝境!” “你的第二罪,临阵无能,指挥混乱,致使兄弟惨死,血流成河!” “你的第三罪,败局已定,却为一己之颜面,鼓动亲卫,让更多无辜之人,为你陪葬!” 萧玄每说一条,降兵们的头就低下一分,握着碗的手,青筋毕露。 “我萧玄,可以杀你。” 萧玄拔出腰间的佩刀,刀锋在昏暗的峡谷中,闪过一道寒光。 “但我认为,我没有这个资格。” 他没有走向萧然,反而转向了那数千名降兵。 “真正有资格审判他的,是你们!” “是你们这些,被他视作草芥,被他当成踏脚石,被他无情抛弃的袍泽兄弟!” 萧玄将手中的佩刀,插在萧然面前的地上。 “他的命,交由你们决定。” 整个峡谷,一片死寂。 所有的降兵都抬起头,看着那个被绑在木桩上,依旧满脸不屑的萧然。 愤怒,屈辱,被抛弃的怨恨,对死亡的恐惧。 种种情绪,在每一个士兵的胸中酝酿,发酵。 一个断了手臂的士兵,颤抖着站了起来。 他的眼睛,血红一片。 他最好的兄弟,就在刚才,为了保护他,被三支弩矢射成了筛子。 “我……我杀了他!” 他嘶吼着,冲向了萧然。 但他没有武器。 他捡起了地上的一块石头,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砸向萧然的头。 砰! 鲜血,顺着萧然的额头流下。 萧然发出一声痛哼,眼神中终于露出了恐惧。 “你们……你们敢!” 这一声,彻底点燃了火药桶。 “杀了他!” “为死去的兄弟报仇!” “这个杂碎!他害死了我们!” 被求生欲与愤怒驱使的降兵们,如同潮水一般,汹涌而上。 他们没有刀,没有枪。 他们用石头,用拳脚,用牙齿。 无数的石头,夹杂着愤怒的唾骂,将萧然彻底淹没。 那凄厉的惨叫,很快便微弱下去,直至消失。 此举,彻底摧毁了平阳军的内部信任。 也彻底将这些降兵,绑上了萧玄的战车。 …… 平阳王主力大营。 中军大帐内,平阳王萧景正焦躁地来回踱步。 他已经派出了数波斥候,去打探先锋军的消息,却都石沉大海。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他的心头。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一名浑身是血,盔甲破烂的士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他是唯一的幸存者,靠着装死,才逃过一劫。 “王……王爷!” 萧景一把抓住他的衣领。 “萧然呢!先锋军呢!” 那士兵嘴唇哆嗦着,眼中满是无法消散的恐惧。 “全……全没了……” “一线天……是陷阱……是地狱……” “五千人……全军覆没!” 轰! 萧景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天旋地转。 他引以为傲的五千精锐,就这么没了? 他最看重的侄子,死了? “噗——” 一口鲜血,猛地从他口中喷出,染红了身前的地图。 第37章 引蛇出洞 鲜血滴落在羊皮地图上,洇开一团刺目的红,像是北荒之地开出了一朵妖异的死亡之花。 萧景剧烈地喘息着,胸口如同被重锤反复敲击,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他扶着案几,身体摇摇欲坠。 帐内死寂,所有将领都低着头,不敢去看王爷那张因为暴怒与屈辱而扭曲的脸。 五千精锐。 他最器重的侄子。 就这么在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峡谷里,蒸发了。 这比直接在他脸上狠狠抽了一巴掌,还要让他难堪。 “妖术…一定是妖术…” 萧景喃喃自语,他无法理解,也无法接受。 天雷?地火? 那幸存士兵的描述,颠三倒四,充满了凡人对未知力量的恐惧。 “王爷,息怒。” 一个清冷而沉稳的语调,打破了帐内的压抑。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名身穿青色长衫的中年文士,从角落里缓缓走出。 他面容清瘦,下颌留着一缕山羊须,神情平静得不像是在面对一场惨败。 此人正是平阳王麾下第一谋士,顾幽。 萧景猩红的眼睛转向他。 “息怒?顾先生!本王的五千先锋,全军覆没!你叫我如何息怒!” 顾幽走到地图前,用一块布巾,轻轻擦拭掉萧景喷出的血迹,动作不疾不徐。 “王爷,愤怒解决不了问题,反而会让我们输得更惨。” 他指着地图上一线天的位置。 “此战之败,不在于兵力,也不在于战术,而在于我们对萧玄的认知,出现了致命的偏差。” 顾幽的声音有一种奇特的镇定作用。 “我们以为他只是一个被流放的落魄皇子,一个只懂得格物奇巧的黄口小儿。” “但现在看来,此子心性之狠,手段之诡,远超我等想象。”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 “能引动天雷地火,说明他掌握着我们未知的武器。” “能让降兵反戈,用石头砸死自己的主将,说明他洞悉人心,攻心之术歹毒至极。” 帐内将领们听着,脸上的惊慌逐渐被凝重取代。 顾幽的话,像一把刀精准地剖开了他们不愿承认的现实。 萧景的呼吸也平复了些许,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新审视这个一直被他视作蝼蚁的侄子。 “那依先生之见,我们现在该当如何?” 顾幽的指尖,从一线天,缓缓划向北荒城。 “萧玄此战看似大胜,实则必然也付出了代价。” “那种闻所未闻的武器,我不信他能有许多。三千新军,打完这样一场伏击,必定是人困马乏,兵力损耗殆尽。” “所以,他下一步,必然是收缩兵力,退回北荒城,依托城防固守。” 这个推断,合情合理,所有将领都下意识地点头。 “因此,臣有一计,或可一战定乾坤。” “讲。” “我军主力,不必急于求成。我们只需稳步推进,大军压境,每日在城外挑战,做出要强攻的姿态,以势压人。” 顾幽的眼中闪过一丝寒意。 “这只是阳谋,真正的杀招在暗处。” “臣请王爷,分出一支千人精锐,由心腹大将率领,趁夜色绕开正面战场,从西边的小路,奇袭北荒城。” “北荒城内,此刻必然空虚至极!萧玄将所有主力都带到了一线天,后方就是他最大的破绽!” “只要我们拿下北荒城,断其粮草,焚其巢穴。届时,萧玄大军不战自溃,军心大乱,我等只需正面掩杀,便可全歼此獠!” 此计一出,帐内顿时响起一片附和之声。 “妙啊!此计甚毒!” “釜底抽薪!直捣黄龙!” “萧玄小儿万万想不到,我们竟敢分兵偷袭!” 萧景惨白的脸上,也终于重新浮现出一抹狰狞的笑意。 他仿佛已经看到,北荒城燃起大火,萧玄跪地求饶的景象。 “好!就依先生之计!” 他看向帐下一名身材魁梧的将领。 “李敢!” “末将在!” “本王命你,率‘飞熊军’一千人,即刻出发,星夜兼程,务必在三日之内,拿下北荒城!提萧玄家眷之头来见!” 那名叫李敢的大将,脸上露出嗜血的兴奋。 “末将遵命!定不负王爷所托!” …… 北荒,一线天峡谷。 战斗早已结束,打扫战场的工作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萧玄的临时指挥所内,烛火通明。 他没有丝毫胜利后的松懈,正俯身在一张更为精密的沙盘前,推演着下一步的战局。 张龙赵虎在旁边看着,脸上还带着未消退的兴奋。 “殿下,您这招‘诛心之策’,可比杀了那萧然要高明太多了!现在那几千降兵,对咱们是服服帖帖,让他们往东,绝不敢往西。” 萧玄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的注意力,完全在沙盘上。 就在这时,一道黑色的影子,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帐篷的阴影里。 影月悄无声息地单膝跪地。 “主上。” “讲。” “平阳王大营密报。其谋士顾幽献计,主力正面佯攻,另派心腹大将李敢,率一千精锐‘飞熊军’,绕道偷袭北荒城。” 情报言简意赅,却蕴含着致命的杀机。 张龙赵虎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什么?这帮混蛋,居然想偷我们老家!” “殿下,我们赶紧回防吧!城里可没多少兵力了!” 两人心急如焚。 萧玄却缓缓直起了身子,脸上非但没有惊慌,反而露出了一抹玩味的冷笑。 “回防?” “不,我们为什么要回防?” 他拿起一枚代表自己的黑色棋子,在沙盘上轻轻敲了敲。 “敌人想看什么,我们就演给他们看什么。” “他们不是觉得我们兵力耗尽,后方空虚吗?” 他看向张龙。 “张龙,你立刻带大部队,拔营起寨,大张旗鼓地向北荒城方向‘撤退’。记住,要做出丢盔弃甲,慌不择路的姿态,把我们兵力耗尽的假象,做得越真越好。” 他又转向帐外。 “苏晴将军。” 一身戎装的苏晴走了进来,她刚刚巡视完营地,身上还带着夜晚的寒气。 “殿下。” “你的骑兵,加上张龙给你留下的五百步兵,去一个叫‘野狼坡’的地方等着。” 萧玄将一枚代表偷袭部队的红色棋子,放在了沙盘的一处隘口。 “李敢的‘飞熊军’,想要偷袭北荒城,那里是他们的必经之路。” “送上门的功劳,你去取了吧。” 苏晴看着沙盘,再看看萧玄那双深邃的眼睛,心中涌起一阵惊涛骇浪。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平阳王的一举一动,仿佛全都在这个年轻皇子的掌控之中。 这已经不是战争,而是一场由他导演的戏剧。 “遵命。” 苏晴干脆利落地应下,转身离去。 夜色深沉。 李敢率领着他的“飞熊军”,如同一群黑夜中的猎豹,悄无声息地在山林间穿行。 他们每个人都口衔枚,马裹蹄,行动间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尽显精锐本色。 李敢对这次任务,充满了信心。 在他看来,萧玄不过是侥幸赢了一场。 主力必然都在一线天,后方的北荒城,就是一座不设防的宝库。 只要拿下北荒城,他李敢,就是平阳王麾下的第一功臣! 又行进了半个时辰,队伍前方的一名斥候,飞快地折返回来。 “将军,前方……前方有火光!” 李敢立刻翻身下马,几个箭步窜上一处高地,向远处望去。 只见北荒城的方向,夜空中竟映着一片不正常的红光。 隐隐约约,还能听到一阵阵喊杀声随风传来。 “怎么回事?” 一名副将凑了上来,满脸疑惑。 李敢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哈哈哈!天助我也!” “是内乱!一定是内乱!” “萧玄小儿倒行逆施,北荒城内必定有人不堪其辱,趁他主力在外,发动了兵变!” 他兴奋地一挥手。 “这简直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绝佳良机!” “全军听令,不必再隐蔽了,全速前进!冲进去,夺下北荒城!” “是!” 一千飞熊军,再无顾忌,如同出笼的猛虎,朝着那片火光冲天的“混乱”城区,全速扑去。 第38章 真真假假 夜风卷起焦糊的气味,吹得李敢的将袍猎猎作响。 他站在山岗之上,双臂环抱,俯瞰着远处那片不正常的红光。 “哈哈哈!天助我也!” 他的笑声在寂静的山林中回荡,充满了毫不掩饰的狂喜与轻蔑。 “是内乱!一定是内乱!” 李敢笃定地判断着,脸上的横肉因兴奋而微微颤动。 “萧玄小儿倒行逆施,北荒城内必定有人不堪其辱,趁他主力在外,发动了兵变!” 他身旁的一名副将,却紧锁着眉头,鼻翼翕动,似乎在分辨着风中的气息。 “将军,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这喊杀声,听起来有些飘忽,而且……” 副将迟疑了一下。 “而且这火,烧得太规整了,就像是有人画好了一片地方,专门点着的一样。” 李敢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猛地转过头,盯着自己的副将。 “你在质疑本将军的判断?” “末将不敢。” 副将立刻低下头。 “只是觉得太过巧合,小心为上。” “巧合?” 李敢冷哼一声,一挥手。 “这世上最大的巧合,就是愚蠢!萧玄一个黄口小儿,懂什么兵法?这就是上天赐予我们的绝佳良机!” 他再不理会副将的疑虑,看起来是被诱惑冲昏了头脑,眼中只剩下即将到手的泼天功劳。 “传我将令!” “全军听令,不必再隐蔽了,全速前进!” “冲进去,夺下北荒城!” “是!”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 潜藏在黑暗中的一千飞熊军,瞬间化作脱缰的猛兽,不再掩饰行踪。 马蹄声如雷,卷起漫天尘土,如同一股黑色的洪流,朝着那片火光冲天的“混乱”城区,全速扑去。 距离在飞速拉近。 喊杀声越来越清晰,火光也越来越炙热。 李敢一马当先,脸上满是嗜血的亢奋。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冲进城后要先杀向何处,才能最快地控制住局面。 终于,飞熊军的前锋冲入了那片看似混乱的街区。 可踏入的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 没有惨烈的巷战。 没有反抗的叛军。 更没有哭喊的平民。 这里空无一人。 所谓的房屋,不过是用粗糙的木板和灰布搭起来的架子,在火光下投射出扭曲诡异的影子。 脚下的土地异常泥泞,还散发着一股刺鼻的,令人作呕的气味。 “不对!” 李敢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是油!” “这是个陷阱!快撤!” 他声嘶力竭地怒吼,拼命勒住马缰。 可已经晚了。 一千人的队伍,全速冲锋之下,又岂是说停就能停的。 前方的士兵想退,后方的士兵却还在往前涌,整个阵型瞬间乱成一团。 就在这时。 一道尖锐的破空声,从远处的黑暗中响起。 一支带着火种的火箭,拖着长长的尾焰,划破夜空,如同一颗坠落的流星,精准地射入了这片伪造城区的中心。 轰——! 地面上的猛火油被瞬间引燃。 蓝色的火苗贴着地面疯狂蔓延,眨眼间便汇聚成一片滔天的火海。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被点燃了。 热浪扑面而来,空气被灼烧得扭曲,士兵的惨叫声、战马的悲鸣声,瞬间撕裂了夜的宁静。 飞熊军彻底陷入了萧玄为他们精心准备的炼狱。 他们身上的皮甲被点燃,手中的兵器被烧得通红,无数士兵在火海中挣扎、翻滚,最终化作一具具焦黑的尸骸。 混乱的指挥中枢,成了最显眼的目标。 “杀!” 一声清冷的叱喝,如同冰锥刺入这片炽热的混乱。 苏晴率领着她的百人骑兵,从侧翼的阴影中骤然杀出。 他们没有半分迟滞,如同一柄烧红的外科手术刀,精准无比地切向了敌军将官最密集的地方。 马蹄过处,人头滚滚。 苏晴的长枪吞吐着寒芒,每一次刺出,都必然有一名试图组织反抗的敌军军官坠马。 另一侧。 “举弩!” “放!” 张龙沉稳的号令,如同磐石,稳定着所有步兵的心神。 他们结成森严的方阵,蹶张弩发出令人牙酸的嗡鸣声。 密集的弩矢组成了一片死亡之网,冷静而高效地收割着那些从火场中侥幸逃窜出来的散兵。 没有追击,没有呐喊。 只有机械般的射击,装填,再射击。 这种冷静到残酷的屠杀,让每一个目睹的飞熊军士兵都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惧。 李敢目眦欲裂,他武艺高强,在亲卫的拼死保护下,硬生生从火海边缘冲了出来。 他浑身被熏得漆黑,头发眉毛都烧焦了,狼狈不堪。 看着自己的精锐之师在烈火与箭雨中被迅速吞噬,他的心在滴血。 “给我杀出去!” 李敢挥舞着环首刀,试图将残存的士兵重新组织起来。 他知道,只要冲破那个步兵方阵,他们就还有一线生机。 可苏晴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 一杆银枪,带着凌厉的破风声,直刺他的面门。 李敢横刀格挡,巨大的力道震得他虎口发麻。 “你就是他们的主将?” 苏晴的声音,冷得不带一丝情感。 “找死!” 李敢怒吼一声,与苏晴战作一团。 张龙见状,立刻对部下下令。 “自由射击,压制残敌!我去助苏将军!” 他提着一柄陌刀,大步流星地冲了上去,与苏晴形成合围之势。 李敢虽勇,但在苏晴和张龙的联手夹击下,也瞬间险象环生,只能勉力支撑。 他心中涌起无尽的悔恨与绝望。 一步错,步步错。 从他选择无视副将的警告那一刻起,结局就已经注定。 激战中,李敢突然发现,苏晴在一次格挡后,长枪的攻势出现了一个微小的停顿,中门大开。 这是一个破绽! 一个足以致命的破绽! 李敢大喜过望,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他不再有任何保留,将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在手中的环首刀上,用尽全力,朝着苏晴的胸口猛劈下去。 “给我死!” 这一刀,势大力沉,他仿佛已经看到对方被劈成两半的血腥场面。 当! 一声沉闷到令人牙酸的巨响。 李敢的环首刀,结结实实地砍在了苏晴的胸口。 然而,预想中刀锋入肉的感觉并未传来。 一股无与伦比的巨大反震力,顺着刀身疯狂涌回,震得他整条手臂都麻了。 李敢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见,苏晴那身看似普通的皮甲之下,赫然是一件闪烁着暗沉金属光泽的叠层钢板护心镜! 第39章 飞熊军覆没 那块护心镜的出现,彻底击碎了李敢的认知。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变得无比缓慢。 李敢脸上嗜血的狂热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见鬼般的骇然。 他无法理解。 那是什么东西? 为何能挡住自己倾尽全力的一刀? 那冰冷坚硬的触感,顺着刀身传递回来的巨大反震力,让他整条右臂都失去了知觉,环首刀几乎脱手飞出。 这个短暂的僵直,在生死搏杀中,是致命的。 苏晴的身体只是微微一晃,胸口传来一阵沉闷的钝痛,但叠层钢板卸去了绝大部分的力道。 她没有给李敢任何反应的时间。 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杀机一闪而过。 她甚至没有收回长枪,而是手腕一抖,枪杆如同活过来的毒蛇,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上弹起。 枪尾,重重地撞在李敢的下颚。 “咔嚓”一声脆响。 李敢的下巴被瞬间击碎,剧痛让他发出一声不成调的闷哼,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仰去。 他空门大开。 苏晴手腕再转,长枪回旋,枪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轻微却清晰。 银亮的枪尖从李敢的喉咙处精准地贯入,又从他的后颈透出,带出一蓬温热的血雾。 李敢的动作,彻底停滞了。 他的眼睛瞪得滚圆,死死地盯着苏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漏风声,充满了无尽的悔恨与不甘。 他想不明白,自己纵横沙场多年,为何会死在一个女人的手里。 更想不明白,那件不起眼的护心镜,为何能抗住自己无往不利的大刀。 苏晴面无表情,手臂用力一抽。 长枪带出一串血珠,李敢高大的身躯软软地倒了下去,重重地摔在泥水之中,溅起一片污浊。 主将,阵亡。 这血腥的一幕,通过火光的映照,清晰地落在了每一个还在负隅顽抗的飞熊军士兵眼中。 他们的精神支柱,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将军死了!” “李将军死了!”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声音里带着彻底的绝望。 恐慌,如同瘟疫一般,在残存的士兵中疯狂蔓延。 他们最后的战意,被苏晴那干净利落的一枪,彻底击溃。 “降者不杀!” 张龙抓住时机,用他那洪钟般的声音怒吼道。 这四个字,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当啷……” 第一把兵器掉落在地。 紧接着,是第二把,第三把…… 兵器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连成一片。 残存的飞熊军士兵纷纷扔掉手中的武器,双手抱头,跪倒在泥泞的地上,再不敢有丝毫反抗的念头。 战斗,结束了。 从突袭到全歼,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玄字营以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伤亡,再次将平阳王麾下最精锐的一支力量,彻底抹去。 苏晴甩掉枪尖上的血迹,看了一眼李敢的尸体,随后走向张龙。 “打扫战场,清点俘虏。” “是!” 张龙应了一声,立刻开始指挥部下行动。 看着玄字营士兵们动作娴熟地收缴兵器、捆绑俘虏、救治伤员,一切都井然有序,苏晴的心中再次被深深震撼。 这支军队的战斗力,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 就在这时,远处的地平线上,传来了一阵沉闷而规律的震动。 苏晴和张龙同时抬起头,望向远方。 只见黑暗中,无数火把汇成一条长龙,正以一种不可阻挡的气势,朝着平阳王大军的营地方向,缓缓压去。 那是殿下的主力! 殿下他……真的完成了大范围的战略包抄! …… 平阳王中军大帐。 萧景背着手,在大帐内焦躁地来回踱步,帐外的火光将他的影子在帐壁上拉得忽长忽短,显得格外扭曲。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李敢那边,依旧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北荒城方向的火光与喊杀声,已经渐渐平息了。 这并非一个好兆头。 “报——” 帐外传来一声急促的通报。 “讲!” 萧景猛地停下脚步。 一名传令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色惨白如纸。 “王爷……不好了……” “快说!李敢将军是不是已经拿下北荒城了?” 一名将领急切地问道。 传令兵的嘴唇哆嗦着,几乎说不出话来。 “飞熊军……飞熊军……全军覆没了!” “什么?” 萧景如遭雷击,身体剧烈地晃动了一下,险些栽倒在地。 大帐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所有将领都愣在原地,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胡说八道!” 萧景一把揪住传令兵的衣领,双目赤红。 “飞熊军乃我军精锐,李敢更是万人敌,怎么可能全军覆没!” “王爷……是真的……是真的……” 传令兵带着哭腔。 “我们……我们根本没看见萧玄的主力……北荒城是个圈套,是假的……到处都是火油……” “火油?” “圈套?” 萧景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从头到尾,都被那个他根本瞧不起的侄子,玩弄于股掌之间。 就在此时,大地开始震颤。 帐外,传来了山呼海啸般的警报声。 “敌袭——!” “西面!西面有大批敌军!” “南面!南面也发现了敌军!” “王爷!我们的后路……后路被一支部队堵死了!” 一个又一个噩耗,如同最锋利的尖刀,狠狠地扎进萧景的心脏。 他踉踉跄跄地冲出大帐,眼前的一幕,让他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只见在他的大营三面,无数火把连绵不绝,将黑夜照如白昼。 玄字大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散发着冰冷的杀意。 他的两万多大军,被死死地包围在中间,像是一群待宰的羔羊。 “怎么可能……” “他的主力不是在一线天吗?不是应该伤亡惨重吗?” “他们是什么时候绕到我们身后的?” 萧景手下的将领们,发出了绝望的哀嚎。 先锋军五千人,被峡谷吞噬。 精锐飞熊军一千人,被烈火焚尽。 他们引以为傲的军队,在萧玄那诡谲莫测的战术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一般。 军心,彻底乱了。 士兵们看着周围那密不透风的包围圈,看着那些沉默却散发着无穷压迫感的玄字营士兵,许多人已经握不住手中的武器。 军阵中,开始出现小规模的骚动。 一些老兵油子,已经开始悄悄地向后挪动,寻找着可能存在的逃生缝隙。 逃兵,出现了。 萧景看着自己瞬间濒临崩溃的军队,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不能败! 他还有最后的筹码! 他猛地翻身上马,在亲卫的簇拥下,冲到阵前。 他要用大义名分,来做最后一搏。 “萧玄!” 萧景用尽全身力气,对着远处那片沉默的军阵怒吼。 “你这个乱臣贼子!竟敢率兵围困本王!” “本王乃是圣上亲封的平阳王,皇室宗亲!” “你此举与谋反何异!” “你麾下的将士们听着!你们现在放下武器,回头是岸!若是跟着他一条道走到黑,便是谋逆大罪,株连九族!” 他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试图用皇权和法度,来动摇玄字营的军心。 这是他最后的武器了。 然而,回答他的,却是一片死寂。 玄字营的军阵,如同一座沉默的钢铁山脉,纹丝不动。 第40章 阵前心理战 平阳王萧景的声音带着最后的疯狂,在寂静的夜色中撕扯着,试图穿透那片钢铁般的沉默。 然而,萧玄的军阵没有任何回应。 那面玄字大旗依旧在风中招展,每一个士兵都像是铸在原地的雕像,冰冷的甲胄反射着火把的光,汇成一片令人窒息的铁色海洋。 萧景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他最后的武器,那无往不利的“大义名分”,在对方面前,竟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这支军队,已经不属于大炎王朝,它只属于萧玄。 就在萧景几乎要绝望的时候,萧玄的军阵中,终于有了动作。 军阵如潮水般向两侧分开,让出一条宽阔的通道。 数千名衣衫褴褛,却精神尚可的人影,从阵后缓缓走了出来。 他们不是玄字营的士兵,他们是“一线天”峡谷中的降兵。 平阳王军阵中,响起了一片压抑不住的骚动。 “是王二麻子!他没死!” “还有我三叔!他也在!” “他们……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对面的降兵们,被这边的声音吸引,也纷纷抬起头,寻找着熟悉的面孔。 “大壮!是我!我没死!” “爹!我在这儿!” 哭喊声,呼唤声,在两军阵前此起彼伏,瞬间冲淡了战场的肃杀之气。 萧景看着这一幕,瞳孔猛地一缩,一股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 萧玄要做什么? 他没有下令冲锋,反而让这些降兵走到阵前,这到底是什么诡异的战术? 萧玄的身影,出现在了阵前。 他没有骑马,只是静静地站着,身边放着一个奇怪的铁皮圆筒。 “萧景。” 萧玄的声音,通过那铁皮圆筒的放大,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战场,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你指责我为乱臣贼子。” “你斥我为谋逆大罪。” “那好。” 萧玄缓缓抬起手,指向那些刚刚走出军阵的降兵。 “你且问问他们,是谁,将他们当做炮灰,弃于峡谷,任其自生自灭?” 一名降兵被点名走了出来,他脸上还有未愈的伤疤,眼中却满是愤怒的火焰。 “我叫赵四!是平阳军锐字营的伙长!” 他对着平阳王军的阵地,用尽全身力气嘶吼。 “是萧然!是他逼我们进的一线天!明知里面有埋伏,却骗我们说是殿下的疑兵之计!” “五千兄弟!五千兄弟啊!就这么被活活坑死在了里面!” “我们投降之后,七殿下没有杀我们,给我们饭吃,给我们水喝,还给我们治伤!” 他猛地撕开自己胸前的衣襟,露出缠着干净绷带的伤口。 “你们看看!再看看你们自己!你们的长官,拿你们当人看了吗?” 这番话,如同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一个平阳军士兵的心上。 他们看着对面那些“本该死去”的袍泽,再看看自己身边那些面色狠厉的将官,许多人默默地低下了头。 军心,动摇得更加厉害了。 一名平阳军的百夫长,涨红了脸,大声反驳。 “胡说!你们这是被收买了!是叛徒!” 赵四冷笑一声。 “叛徒?” “当我们被山石堵死退路,被辣椒弹熏得睁不开眼的时候,你们在哪里?” “当我们像牲口一样被屠杀,向你们求援的时候,你们又在哪里?” “现在,说我们是叛徒?” 另一个降兵也站了出来,他指着萧景的方向,破口大骂。 “萧景!你这个老贼!你为了自己的王位,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 “现在你兵败了,就拿朝廷法度来压人!你配吗?” “兄弟们!别再为这种人卖命了!” “放下武器吧!七殿下仁义,不会为难我们的!” 降兵们你一言我一语,控诉着自己的遭遇,揭露着萧然和李敢的狠毒。 这些话语,比任何刀剑都更加锋利,直接刺穿了平阳王军最后的心理防线。 萧景的脸色由红转青,由青转白,身体在马上摇摇欲坠。 诛心! 这是最恶毒的诛心之计! 萧玄看着火候差不多了,再次举起了铁皮扩音器。 “将士们。” 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我萧玄,本无意与各位为敌。” “我来北荒,只为求存,是平阳王步步紧逼,欲置我于死地。” “他勾结太子,祸乱朝纲,陷害忠良,此为国贼!” “他视兵如草芥,视民如蝼蚁,此为民贼!” “今日,我萧玄替天行道,讨伐国贼!” 他顿了顿,环视着对面那片已经骚动不安的军阵,声音陡然拔高。 “我在此宣布!” “凡放下武器,原地跪地者,一概不追究!” “愿留者,考核之后,可编入我北荒新军,与玄字营享受同等待遇!” “愿归家者,清点之后,发放三月口粮与足够路费,绝不食言!” “但——” 他的话锋一转,杀气凛然。 “凡顽抗到底者,杀!无!赦!” 最后三个字,如同三道惊雷,在每个人的头顶炸响。 仁慈的许诺,与冷酷的威胁,形成了最鲜明的对比。 平阳王的大军,彻底乱了。 “哗啦……” 不知是哪个角落,第一面盾牌被扔在了地上。 紧接着,长枪、佩刀、弓箭…… 兵器落地的声音,从零星几点,迅速蔓延成一片汪洋。 成片成片的士兵,扔掉了手中的武器,选择了跪地投降。 他们不想死。 更不想为萧景这样的人去死。 “不许降!不许降!” 一名萧景的亲信将领,拔出刀,面目狰狞地冲入阵中。 “谁敢投降,杀无赦!” 他一刀砍翻了身边一名刚刚扔掉武器的士兵。 鲜血,喷涌而出。 但这血腥的一幕,非但没有镇住场面,反而激起了更大的哗变。 “他妈的!老子不干了!” 一名满脸络腮胡的低级军官,双眼赤红地盯着那名将领。 “兄弟们跟了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说杀就杀?” “对!不为国贼卖命!” “反了!反了!” 被压抑的怒火,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那名被激怒的低级军官,猛地调转手中的长矛,没有丝毫犹豫,狠狠地刺向了身边代表着平阳王威严的王旗旗杆。 “咔嚓——” 旗杆应声而断。 那面绣着“萧”字的巨大王旗,歪歪斜斜地倒了下去,最后无力地砸落在泥水之中,沾满了污秽。 王旗,倒了。 第41章 兵败如山倒 王旗,倒了。 那根碗口粗的旗杆,断裂在污浊的泥水里。 那面绣着“萧”字的威严王旗,此刻像一块被人丢弃的破布,沾满了泥泞与屈辱。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停滞。 整个战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无论是跪地投降的士兵,还是仍在犹豫的将官。 下一瞬,那根名为“军纪”的最后弦,彻底崩断。 “啊——!” 最先砍断旗杆的那名络腮胡军官,仰天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他将手中的长矛高高举起。 “兄弟们!杀光这些把我们当狗的杂碎!” “杀!” “报仇!” 被压抑到极致的怒火,如同火山喷发,瞬间席卷了整个平阳王军的阵地。 兵变,不再是骚乱,而是燎原的烈火。 无数双赤红的眼睛,齐刷刷地盯向了那名刚刚斩杀袍泽的亲信将领。 那名将领脸上的凶狠瞬间被恐惧所取代。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造反吗!” 他的声音在山呼海啸般的怒吼中,微弱得如同蚊蚋。 “去你妈的造反!” 一名士兵将手中的盾牌狠狠砸了过去。 “老子只知道你杀了王二!” “我大哥就死在你刀下!” 人潮,淹没了那名将领,也淹没了他身边所有试图维持秩序的亲卫。 没有章法,没有战术,只有最原始的愤怒与复仇。 刀枪,砍向了不久前还高高在上的长官。 拳脚,落在了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督军身上。 整个平阳王大营,彻底化作了一片血腥的炼狱,一场自下而上的疯狂屠戮。 萧景骑在马上,身体冰冷,四肢僵硬。 他看着自己的军队,在眼前分崩离析,互相残杀。 那些本该指向敌人的武器,此刻却在收割着自己人的性命。 “疯了……” “都疯了……” 他喃喃自语,大脑一片空白。 败了。 败得如此彻底,如此屈辱。 不是败在萧玄的兵锋之下,而是败在自己人的哗变之中。 几名最后的亲卫,拼死护在他的身边,其中一人嘶声喊道: “王爷!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走?” 萧景茫然地环顾四周。 天大地大,他还能走到哪里去? “王爷!” 亲卫一把拽过他的缰绳,不由分说地调转马头,狠狠一鞭抽在马臀上。 战马吃痛,载着失魂落魄的平阳王,朝着后方唯一的缺口,狼狈不堪地冲去。 数名亲卫以血肉之躯,为他挡开那些已经杀红了眼的乱兵,硬生生开出一条逃生之路。 看着那仓皇逃窜的背影,萧玄的军阵中,张龙瓮声瓮气地请示。 “殿下,要不要派骑兵去追?” 萧玄缓缓摇头。 穷寇莫追,何况一个已经失去一切的丧家之犬。 他举起手,下达了命令。 “吹总攻号角。” “呜——呜——呜——” 苍凉而雄浑的号角声,响彻夜空,带着无尽的杀伐之气,压向那片混乱的营地。 所有仍在混战的乱兵,所有跪地投降的俘虏,听到这号角声,无不肝胆俱裂。 总攻,开始了。 屠杀,要降临了。 然而,玄字营的动作,却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随着号角声,一个个方阵迈着整齐的步伐,向前推进。 但他们没有挥刀砍杀,没有长枪突刺。 “所有降兵!双手抱头!原地不许动!” “反抗者!格杀勿论!” “各部!以什为单位!清缴顽抗之敌!收拢兵器!” “医疗队!准备入场!救治伤员!” 一道道清晰无比的命令,通过各级军官,迅速传达到每一个士兵耳中。 玄字营如同一台被启动的精密战争机器。 他们没有去追杀四散奔逃的溃兵。 他们也没有理会那些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俘虏。 他们的目标,是那些仍在互相攻击,或者试图抢掠财物的乱兵。 一队队玄字营士兵,结成战斗小组,手持蹶张弩和短刀,系统性地介入战场。 对于任何持有武器、并且没有投降意图的目标,他们都给予了最冷酷的打击。 弩矢飞射,精准而致命。 刀光闪过,血花飞溅。 这场总攻,不是屠杀,而是一场高效的“战场清理”。 那些被俘的平阳王降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无法想象,一支军队在取得如此辉煌的胜利后,竟然还能保持着这样可怕的冷静与秩序。 没有哄抢战利品。 没有嗜血的砍杀。 只有冰冷的、机械般的执行力。 他们将庞大而混乱的战场,迅速分割成一个个小区块。 一队负责缴械。 一队负责捆绑。 一队负责警戒。 甚至还有一队,专门负责将降兵按原部队建制,引导向指定的俘虏区。 整个过程,高效、冷静,甚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美感”。 这种对战场的绝对控制力,比正面击溃他们,更让他们感到恐惧。 此战,尘埃落定。 萧玄以不足五百人的伤亡,彻底击溃平阳王三万主力大军。 俘虏,近两万之众。 缴获的粮草、军械、铠甲,在营地中堆积如山,蔚为壮观。 当胜利的消息,快马加鞭传回北荒城时。 整座城市,在短暂的寂静之后,瞬间被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所淹没。 无数百姓冲上街头,他们相拥而泣,高喊着“殿下威武”。 北荒城内的系统界面,萧玄的声望值,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地向上飙升着。 他在这片贫瘠土地上的统治,已经坚如磐石。 此刻,萧玄独自站在一处高坡上,俯瞰着这片刚刚经历过血与火洗礼的战场。 夜风带着浓郁的血腥气,吹动他黑色大氅的衣角。 脚下,曾经的平阳王大营灯火通明,但那光亮不再代表着威胁,而是属于他的战利品。 一队队玄字营士兵,像最精密的工蚁,高效地清理着战场,将堆积如山的兵器、铠甲、粮草分门别类。远处,近两万名降兵被分割看管,在刀枪的威慑下,秩序井然,无人敢有异动。 张龙大步流星地跑了过来,一张黑脸被烟熏火燎,却怎么也藏不住那咧到耳根的笑容。 “殿下!发了!咱们这次真的发了!” 他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指着一处堆放缴获物资的地方:“您是没瞧见,光是拉粮草的大车就有几百辆!还有那些崭新的铠甲,都够咱们再扩编一个营了!这下咱们北荒再也不用勒紧裤腰带过日子了!” 萧玄的目光从那些物资上扫过,却最终落在了那片庞大的俘虏营。 他的眼神很静,没有太多胜利的狂喜。 “张龙。” “末将在!” “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萧玄淡淡说道,“两万俘虏,这才是我们最大的收获。” 张龙愣了一下,挠了挠头,似懂非懂。在他看来,还是那些亮闪闪的铠甲和沉甸甸的粮草更实在些。 萧玄没有过多解释。 他知道,自己已经走过了那段“绝地求生”的最艰难时期。 从今往后,便是“初步崛起”的开始。而这一切,才刚刚拉开序幕。 第42章 来自京城的‘赏赐\’ 萧玄班师回城的那一天,北荒城的天空蓝得像一块无瑕的宝石。 城门大开,道路两侧挤满了自发前来迎接的军民。 他们手中没有统一的彩旗,只有一张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 “殿下威武!” “北荒大捷!” 欢呼声汇成滚烫的浪潮,几乎要将整座城市掀翻。 然而,骑在马上的萧玄,并未沉浸在这种山呼海啸般的拥戴里。 他的甲胄上还残留着战场的尘土,并未换下。 他穿过人群,没有前往为他准备的庆功宴,而是直接调转马头,朝着城南的格物学院工坊区而去。 柳如烟紧随其后,她冰雪般的脸上也难得地染上了一抹红晕,那是兴奋,也是不解。 “殿下,庆功宴已经备好,将士们都在等您。” 萧玄没有回头。 “宴席可以等,但敌人的刀,不会等。” 他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走进那片终日轰鸣的工坊区。 空气中弥漫着煤灰、机油和滚烫金属混合的独特气味。 鲁工正带着一群学生在测试一台改良的弩机,见到萧玄,浑浊的老眼瞬间亮了起来。 “殿下!您回来了!” 萧玄点点头,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纸,摊开在满是油污的木桌上。 那上面,是用炭笔绘制的,结构复杂却又无比精密的图纸。 “鲁工,放下手头的一切,以最快速度,把这个东西给我造出来。” 鲁工的视线瞬间被图纸吸引了过去。 他的手指颤抖着,抚过图纸上那些他从未见过,却又仿佛蕴含着某种天地至理的结构。 齿轮、凸版、墨辊、压印平台…… “这是……什么?” “印刷机,比我们已有的活字印刷更为先进的技术。” 萧玄缓缓地说道。 “它能将文字,以每天上万份的速度,复制出来。” 柳如烟凑了过来,当她听清萧玄的话时,那双精明锐利的凤眼,第一次流露出了全然的震惊。 每天,上万份?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一本手抄的书,需要一个熟练的抄书匠数天甚至数月。 而这个东西,一天就能完成过去数年才能完成的工作量。 “如烟。” 萧玄的命令紧随而至。 “我要你专门成立一个部门,就叫‘宣传部’。” “我要你用这台机器,办一份传播到整个大风王朝的报纸,我们的‘北荒新声’传播的还是不够远。” “我要北荒发生的每一件事,我说的每一句话,颁布的每一条法令,都随着这份报纸,传遍我治下的每一寸土地,传到平阳,传到京城,传到所有我们敌人所在的地方。” “这份报纸就叫‘北荒日报’吧!” 他看着因激动而身体微颤的柳如烟。 “记住,这张纸,就是一支新的军队。” “它无声无息,却能翻越最高耸的城墙。” “它不费一兵一卒,却能占领最顽固的人心。” 柳如烟的呼吸变得急促。 她瞬间明白了。 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 另一场更广阔,也更凶险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 平阳城。 昔日繁华的王都,此刻却笼罩在一片压抑的死寂之中。 平阳王萧景,逃回来了。 他坐在空旷冰冷的王府大殿里,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瘫软在王座上。 短短数日,他仿佛苍老了二十岁,两鬓斑白,眼窝深陷。 大殿之下,只站着寥寥数名心腹,每个人都低着头,不敢喘一口大气。 “都哑巴了?” 萧景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 “本王养你们这么多年,现在,连个屁都放不出来了?” 一名将领硬着头皮上前一步。 “王爷,北荒军……并未追击,只是收拢了俘虏,占据了我们的营地。” “还有,城中……城中出现了一些流言。” “说!” “说您……说您与太子勾结,为了王位,不惜将数万将士当做炮灰……” “放屁!” 萧景猛地将手边的金杯砸了出去。 “是萧玄!是那个逆贼在妖言惑众!” 然而,那名将领却从怀中,颤颤巍巍地摸出了一张粗糙的黄麻纸。 纸张的顶端,用一种前所未见的,清晰而方正的黑体字印着几个大字——《北荒日报》。 “王爷,这是今天才从商队手里流出来的。” “现在,城里到处都是。” 萧景一把夺过报纸,双目赤红。 报纸上,用最浅显直白的语言,详细描述了“一线天”之战的始末。 里面,将他与太子的图谋,萧然的刚愎自用,李敢的狠毒无情,描绘得淋漓尽致。 每一个细节,都与事实严丝合缝。 更让他心脏抽搐的是,报纸的另一面,赫然刊登着北荒的新政。 【凡北荒之民,三年免税!】 【格物学院高薪招募工匠,月钱十两,管吃管住!】 【北荒商行高价收购皮毛、药材,精盐、雪糖、肥皂……平价出售!】 每一条,都像一把尖刀,精准地刺向他统治的根基。 他试图强征钱粮,重整旗鼓,可那些世家商贾,却哭着喊着说没钱。 他知道,他们的钱,都随着商队,流向了那个能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的北荒。 “烧掉!全都给本王烧掉!” 萧景疯狂地嘶吼着,将那张报纸撕得粉碎。 “派人去查!谁敢私藏传阅,满门抄斩!” 可他自己也清楚,这根本无用。 人心的堤坝,一旦开了口子,就再也堵不上了。 就在他几近崩溃之时,一名侍卫匆匆来报。 “王爷,京城来人了!是太子殿下派来的使者!” 萧景浑身一震,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援兵!一定是太子派援兵来了! 他连滚带爬地冲出大殿,亲自前去迎接。 来的,是一名面白无须的中年宦官,身穿太子内侍的官服,神情倨傲。 宦官见到狼狈不堪的萧景,只是不咸不淡地拱了拱手。 “平阳王殿下,咱家奉太子令,前来宣读密令。” 他清了清嗓子,展开一卷黄绸。 “平阳王萧景,办事不力,致使边境糜烂,朝野震动,太子殿下深感失望,令其闭门思过,戴罪立功,不得有误!” 声音尖锐,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萧景的心上。 没有一句安慰。 没有一兵一卒的支援。 只有冰冷的斥责,和毫不掩饰的抛弃。 萧景的身体晃了晃,一口气没上来,喉头一甜。 他想咆哮,想质问。 是你让我去打的!是你许诺我事成之后,荣华富贵的! 可他不敢。 因为,他没有任何凭证。 所有的联络,都是口头密令,从无片纸。 现在,太子萧恒要弃车保帅了。 那辆被丢弃的车,就是他。 宦官宣读完密令,挥手让左右退下,这才皮笑肉不笑地凑到萧景身边。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 “王爷,您也别怪太子殿下心狠。” “如今朝中,御史台那帮疯狗,天天盯着东宫,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 “这个黑锅,总得有人来背,不是吗?” 萧景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宦官仿佛很满意他的反应,又轻飘飘地抛出了一句话。 “哦,对了,太子殿下怕您一个人应付不来北荒的局面。” “特地派了另一位‘监军’,不日就到。” “名为协助,实为……呵呵,您懂的。” “太子殿下希望您,能好好配合,不要让他老人家为难。” 宦官说完,整了整衣冠,转身离去。 留下萧景一个人,呆立在原地,如同一尊石像。 内忧,外患。 前有萧玄的虎狼之师与杀人不见血的《北荒日报》。 后有太子递来的毒酒与即将夺权的新任监军。 天罗地网,无处可逃。 一阵冷风吹过,萧景猛地打了个寒颤。 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绝望。 第43章 民心所向,兵不血刃 平阳王府的空气,比深冬的寒冰还要刺骨。 萧景试图强行征兵。 告示刚刚贴出去不到半个时辰,就被愤怒的民众撕得粉碎。 他派兵去镇压,结果士兵们站在那里,任由百姓的唾骂淹没自己,没有人愿意对自己家乡的父老举起屠刀。 绝望,如同不断上涨的黑色潮水,已经漫过了萧景的口鼻。 他想不通。 为什么? 为什么那些泥腿子,那些贱民,敢反抗他这个世袭的王? 北荒,北荒。 又是萧玄那个逆贼! 每一份从商队手中流出的《北荒日报》,都像是一剂注入他领地血脉的剧毒,让他治下的人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崩坏。 他下令封锁商路,可那些唯利是图的商贾,就像是闻到血腥味的苍蝇,总有办法把货物运进来,把钱和人心带出去。 他陷入了一场他完全无法理解的战争。 一场没有硝烟,却比任何战场都更加致命的战争。 …… 与平阳的死气沉沉截然相反,北荒的临时军帐内,气氛热烈得像一团燃烧的火。 “殿下!” 刚刚被萧玄从俘虏营中提拔出来,任命为“记室参军”的陈平,拱手进言,他面容清瘦,但一双眼睛却藏着与外表不符的锐气。 “平阳王如今已是众叛亲离,军心民心尽失,正是我军长驱直入,一举荡平其老巢的天赐良机!” “此时出兵,平阳城旦夕可下!” 他话音刚落,柳如烟便立刻出声反对。 “不可。” 她手中捏着一份最新的账目,上面的数字,代表着真金白银的流动。 “强攻平阳,即便胜了,也是惨胜。” “我们得到手的,只会是一座残破的城池,一群被战火吓破了胆的百姓,还有被彻底摧毁的商路和工坊。” “那样的平阳,对我们而言,不是财富,是包袱。” 陈平眉头紧锁。 “柳主簿此言差矣!兵者,国之大事,岂能因些许钱财而畏首畏尾?速战速决,方是上策!” “陈参军,你口中的些许钱财,是殿下未来争霸天下的根基。” 柳如烟毫不退让,凤眼之中,是商人的精明,也是战略家的冷静。 “一座城市的价值,不在于城墙有多高,而在于它能创造多少财富,养活多少人口。用焦土政策换来的胜利,最为愚蠢。” 军帐内的气氛,一瞬间有些剑拔弩张。 张龙和赵虎两个武将,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挠着头不敢插话。 “都别争了。” 萧玄终于开口。 他一直站在巨大的沙盘前,手中把玩着一枚代表商队的白色棋子。 他抬起头,看向争论不休的两人。 “陈平说得对,兵贵神速,我们不能给平阳王喘息之机。” 陈平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但如烟说得更对。” 萧玄话锋一转。 “战争的胜利,不只是在战场上。我要的,是一个完整的,能够为我造血的平阳,而不是一片废墟。” 他将那枚白色的棋子,轻轻地放在了平阳境内,最大的一座商业城市——望月城的模型上。 “所以,这次,我不打算派军队去。” “什么?” 陈平和张龙赵虎,同时发出了惊呼。 不派军队,怎么打仗? 萧玄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我要派一支新的军队去。” 他看向柳如烟。 “如烟,从现在开始,加大‘北荒商队’的规模,我不计成本。” “我要你把我们最便宜的精盐,最实用的肥皂,最暖和的棉布,像潮水一样,涌进平阳的每一个角落。” “同时,以高于市价三成的价格,收购他们所有的皮毛,药材,矿石,甚至是粮食。” 柳如烟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殿下的意思是……” “我要用钱,砸开平阳的大门。” 萧玄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心头发寒。 “我要让平阳的每一个百姓,每一个商人,每一个工匠都明白一件事。” “跟着平阳王,只有苛捐杂税和杀头抄家。” “而跟着我萧玄,有饭吃,有衣穿,有赚不完的钱。” “当所有人都盼着我们去的时候,那座城门,自己就会打开。” 他看着沙盘上的望月城,缓缓说道。 “记住,人心,才是最坚不可摧的城墙,也是最不堪一击的壁垒。” “这一战,就叫‘经济战’。” …… 望月城,同福商会的后堂。 城内最大的几家商行老板,愁云惨淡地聚在一起,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会长钱万三,一个胖得像弥勒佛的男人,此刻脸上却没有半分笑意,只有两条因为发愁而深深拧在一起的眉毛。 “各位,王爷的催款令又下来了。” 他叹了口气,将一份盖着平阳王府大印的公文拍在桌上。 “每家,再出三万两白银,作为‘军资’。” “三天之内交不齐,就拿人抵。” “什么?!” 一名瘦高商人猛地站了起来。 “上个月才交了五万两!他这是要我们的命啊!” “我的货在路上,被他的败兵抢了一半!他还好意思要钱?” “这日子没法过了!再这么下去,我们都得吊死在自家房梁上!” 抱怨声,咒骂声,此起彼伏。 钱万三用力地拍了拍桌子,让众人安静下来。 他从袖中,小心翼翼地摸出了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北荒日报》。 “各位,看看这个。” 报纸被传阅开来。 当商人们看到上面刊登的北荒商行收购清单时,所有人的呼吸都停滞了。 “清风藤,每斤八十文?比我们的收购价高了三成!” “上等鹿茸,一两二十两银子?天价!这是天价啊!” “还有这精盐,雪白细腻,价格居然比官盐还便宜!” 一个商人猛地一拍大腿。 “我明白了!怪不得最近城西的张麻子,天天偷偷往城外跑,原来是和北荒商队搭上线了!他家那个破药铺,这几天都换新门脸了!” 一语惊醒梦中人。 所有商人的眼中,都冒出了贪婪与渴望的光。 一边是不断吸血,要把他们敲骨吸髓的平阳王。 另一边,是手握金山,能让他们赚得盆满钵满的北荒。 这道选择题,根本不需要思考。 钱万三看着众人脸上的表情,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 “各位,平阳王这条船,要沉了。” “我们是跟着他一起淹死,还是……换条更大的船?” 后堂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半晌之后,钱万三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我决定,派人去联系七皇子。” “告诉他,只要他的大军一到,我们望月城商会,愿为内应,开城献降!”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但惊骇之后,却是疯狂的认同。 “干了!” “反正都是死,不如搏一把大的!” “钱会长,我们都听你的!” …… 平阳王萧景,很快就得知了望月城商会的“异动”。 他勃然大怒,当即派出一支三千人的部队,由心腹将领率领,前去镇压。 “给本王把钱万三那个肥猪的头挂在城楼上!” “谁敢反抗,满门抄斩!” 他声嘶力竭地咆哮着。 然而,他派出的军队,刚刚抵达望月城下,就看到了让他们毕生难忘的一幕。 望月城那厚重的城门,竟然缓缓地打开了。 城楼上,没有弓上弦,刀出鞘的紧张。 守城主将魏炎,就站在城楼之上,身边站着的,正是他们此行的目标——钱万三。 平阳王的使者勒住马,厉声喝问。 “魏将军!你这是何意?为何大开城门?” 魏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他没有回答,而是从身后,拿出了一面崭新的旗帜。 旗帜展开,上面是一个龙飞凤舞的黑色大字—— 玄。 “奉七皇子殿下令,自今日起,望月城,归顺北荒!” “尔等还不速速下马投降!” 那一刻,三千平阳军,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不战而降。 兵不血刃。 消息传回萧玄的军帐。 他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仿佛一切尽在预料之中。 第44章 新政与旧贵族 萧玄的大军,如同一股黑色的钢铁洪流,缓缓涌入了望月城。 城门两侧,站满了前来迎接的百姓,他们的脸上,混杂着敬畏、好奇与一丝难以掩饰的狂喜。 与他们记忆中平阳王那些横行霸道的兵痞不同,眼前的这支军队,沉默得可怕。 每一名士兵都穿着制式统一的黑色甲胄,队列整齐得仿佛是用尺子量过。 他们没有四处张望,没有喧哗,只有甲叶摩擦的细微声响,还有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沉重回音。 这是一种无声的威慑。 一种比刀剑出鞘更加令人心悸的力量。 萧玄骑在马上,并未理会城楼上钱万三那张快要笑烂的胖脸。 他的注意力,全在道路两旁的那些面孔上。 麻木,贫穷,却又在深处,藏着一簇被长久压抑后,即将喷发的火苗。 他需要点燃这簇火。 “陈平。” “属下在。” 跟在萧玄身侧的陈平立刻上前,他的身形清瘦,在一众魁梧的武将中显得有些单薄。 “我任命你为‘平阳善后使’,即刻成立衙门,接管全城政务。” “属下遵命。” “你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贴满全城的大街小巷。” 萧玄从怀中递出一份卷轴。 陈平展开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上面只有八个字,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血腥味与雷霆之力—— 打土豪,分田地。 陈平的手,微微颤抖。 他不是一个纯粹的武夫,他是一个读了半辈子书的文人。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八个字一旦推行下去,将在整个平阳,掀起何等恐怖的滔天巨浪。 这等于,是在向平阳境内所有的旧贵族、大地主,正式宣战。 “殿下,此举……是否太过激烈?” “会动摇整个平阳的根基。” 萧玄没有看他。 “不破不立。” “我不把旧的根基敲碎,新的大厦,如何建起?” 他勒住马,在一座刚刚被查封的贵族府邸前停下。 朱红色的大门上,还贴着崭新的封条。 “这座城,我要的是它的民心,不是那些盘根错节的毒瘤。” “陈平,我给你三天时间。” “三天之后,我要望月城的每一个无地之民,手中都能分到属于他们自己的田契。” “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杀人也好,抄家也罢。” “办不好,你这个善后使,就不用干了。” 陈平的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躬身,深深一拜。 “属下……领命。” …… 望月城,李氏宗祠。 祠堂内,檀香袅袅。 往日里庄严肃穆的地方,此刻却充斥着压抑不住的愤怒与恐慌。 望月城内,有头有脸的旧贵族与大族族长,几乎全都到齐了。 他们每一个人,都穿着华贵的丝绸锦缎,可脸上,却比城外的乞丐还要难看。 “疯了!那个萧玄,他就是个疯子!” 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者,将手中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青花瓷的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他是李氏的族长,李家的田产,占据了望月城郊外良田的三成。 “什么叫‘打土豪,分田地’?” “我们李家世代在此,垦荒拓土,历经数百年,才有今日的家业!” “他一个黄口小儿,凭什么一句话,就想把我们祖宗传下来的基业,分给那些泥腿子?” “这是强盗!这是明抢!” 坐在他对面的张家家主,脸色铁青。 “何止是抢。” “城门口已经挂出告示了,所有‘劣绅’,都要清算。” “我们哪一家,屁股底下是干净的?真要清算,怕是没一个能活。” 此言一出,整个祠堂内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死寂之中,一个略显年轻的声音响起。 “诸位叔伯,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说话的是王家的嫡子,王冲。 他刚刚从京城游学回来,自视甚高。 “那萧玄不过是侥幸打赢了平阳王,根基未稳。” “他现在搞这一套,无非是想收买底层贱民的人心。” “我们联合起来,向他施压!” “我们掌握着城中九成的商铺与工坊,我们只要联合罢市,他萧玄的军队,不出三日,连粮草都买不到!” 李氏族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 “对!王贤侄说得有理!” “我们不能让他把我们当软柿子捏!” “我们联合上书,要求他收回成命,维持我们原有的特权!” “他若是不从,我们就让他看看,这望月城,到底是谁说了算!” “附议!” “没错,就这么干!” 一群养尊处优的贵族,被逼到了墙角,终于迸发出了困兽般的凶性。 他们很快就拟好了一份联名信,措辞强硬,要求萧玄立刻停止“倒行逆施”的暴政,否则,后果自负。 …… 萧玄看着那份由数十个家族联名签署的信件,脸上却露出了一丝古怪的笑意。 陈平站在一旁,神情凝重。 “殿下,他们这是在公然挑衅。” “我建议,立刻出兵,将为首的李家和王家抓起来,杀鸡儆猴。” 柳如烟却摇了摇头。 “不可。” “此时动武,正中他们下怀。” “他们巴不得我们动手,好坐实我们‘暴政’之名,煽动全城与我们为敌。” 萧玄将那封信,随手扔进了火盆。 信纸遇火,迅速卷曲,化为一缕黑灰。 “陈平的刀,只能用来对付敌人。” “对付这些……未来的‘合作伙伴’,得用另一把刀。” 他转向柳如烟。 “发请柬,就说我三日后,在望月楼,召开‘平阳发展促进会’。” “邀请所有联名的家族,务必,一个都不能少。” 柳如烟的脑子转得飞快。 “殿下是想……” “不。” 萧玄打断了她。 “我不想跟他们谈政治,也不想跟他们谈田地。” “我只想跟他们,谈一笔生意。”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那些分到田契后,喜极而泣,跪地叩首的百姓。 “我要让他们自己,心甘情愿地,把那些他们视若性命的土地,当成垃圾一样丢掉。” 三天后,望月楼。 望月城最奢华的酒楼,今日被完全包场。 楼内,气氛剑拔弩张。 城中的旧贵族们,一个个正襟危坐,神情倨傲,摆足了架子。 他们今天来,不是赴宴,是来谈判的。 直到萧玄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没有甲胄,没有卫兵。 他只穿了一身素色的常服,身后跟着陈平与柳如烟,闲庭信步般走了进来。 李氏族长清了清嗓子,正准备起身,代表众人发难。 萧玄却根本没看他,径直走到了主位上。 他没有坐下,只是轻轻拍了拍手。 “诸位,今日请大家来,不谈国事,只看几样新奇的小玩意儿。” 话音刚落,几名侍女便端着托盘,鱼贯而入。 第一个托盘被揭开。 那是一面一人多高的镜子。 镜面光滑如水,清晰得能照出人脸上的每一根汗毛。 祠堂内,瞬间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他们不是没见过镜子,可他们见过的,都是铜镜,模糊不清。 而眼前这个,简直就像是把现实世界,原封不动地复制了进去。 一名离得近的贵妇,甚至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散乱的发髻。 第二个托盘。 是一碗雪白的,颗粒分明的结晶。 在灯火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柳如烟拿起一柄小银勺,舀起一勺,递给离她最近的王冲。 “王公子,尝尝。” 王冲狐疑地看了一眼,还是接了过来,放进嘴里。 下一秒,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股纯粹到极致的甜味,在他的舌尖炸开,没有任何杂质,没有任何苦涩。 “这……这是糖?” 他的声音都在发颤。 “这怎么可能!” 他们吃的,都是带着焦苦味的红糖或黑糖。 如此洁白,如此纯粹的糖,简直闻所未闻。 贵族们骚动起来,他们交头接耳,脸上的倨傲,已经被震惊与贪婪所取代。 萧玄很满意他们的反应。 他走到大厅中央,让人展开了一副巨大的地图。 那是一副平阳全境的地图。 但上面,多了一条用红色朱砂笔画出的,刺眼的线条。 它从北荒的格物城开始,一路向南,穿过平阳,直抵望月城。 “这是什么?” 李氏族长忍不住问道。 “铁路。” 萧玄吐出两个字。 “一种新的道路。” “用钢铁铺就,上面可以跑一种叫‘火车’的机器。” “它的速度,是马车的十倍。” “从北荒到望月城,只需要两天。” 整个大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呆呆地看着那副地图。 萧玄的声音,如同魔鬼的低语,在每个人耳边响起。 “诸位,你们引以为傲的土地,很快就会分给农民,这是不可逆转的事实。” “你们可以选择抱着那些没用的地契哭泣。” “或者……” 他指了指那面巨大的玻璃镜,又指了指那碗白糖。 “你们也可以选择,成为这些商品的代理人。” “放弃土地所有权,转而用你们手中的资金,投资我的工坊,我的铁路,我的商会。” “我将给予你们,在整个南方,独家的销售权。” “一面镜子,在京城,价值千金。” “一斤白糖,在江南,堪比黄金。” “铁路所过之处,沿线的地价,将上涨百倍。” “是继续当一个守着几亩薄田,随时可能被清算的地主。” “还是成为我的合作伙伴,一起去赚整个天下的钱。” “诸位,自己选吧。” 他说完,便转身,带着陈平与柳如烟,径直离去。 留下满屋子的贵族,和一屋子能让神佛都动心的诱惑。 李氏族长呆呆地看着那面镜子里的自己,苍老,又充满欲望。 王冲死死地盯着那碗白糖,喉咙里发干。 更多的人,则围在那副地图前,看着那条红色的线,仿佛看见了一条流淌着黄金的河流。 坚不可摧的贵族联盟,在这一刻,已经出现了无数道裂痕。 每个人心中,都开始疯狂地盘算起来。 第45章 太子的王牌 平阳王节节败退的消息,如同一阵夹杂着血腥味的寒风,吹过了千里之外的帝国京城。 望月城不战而降的奏报,最终被送到了东宫。 太子萧恒的寝宫内,熏着最名贵的龙涎香。 地上铺着来自西域的纯白长毛地毯。 他最心爱的一只前朝官窑青花瓷瓶,此刻却化作了一地冰冷的碎片。 萧恒的胸膛剧烈起伏着。 他的脸色,比地上的瓷片还要苍白。 他一直以为,萧玄只是一个被流放的废物,一个在北荒苟延残喘的可怜虫。 他甚至懒得亲自动手,只是将他当成一颗棋子,用来消耗平阳王萧景的实力。 可现在,这颗他随手丢弃的棋子,不但没有被碾碎,反而长成了一头择人而噬的猛虎。 这头猛虎,已经咬碎了平阳王,现在正用一双幽冷的眼睛,遥遥地望着京城。 望着他这位高高在上的太子。 一种被猎物反噬的恐惧,混合着滔天的怒火,在他的四肢百骸中疯狂冲撞。 “废物!” “萧景这个废物!” 他低声咆哮,声音嘶哑,充满了不甘。 一个穿着深灰色宦官服,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他躬着身,仿佛一道没有实体的影子。 “殿下息怒。” 他的声音尖细,却透着一股阴冷的稳定。 “为了一枚废棋,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萧恒猛地转身,死死地盯着他。 “魏庸,你告诉孤,现在该怎么办?” “孤的这位九弟,已经成了气候。” “他占了平阳,手握数万大军,还搞出了什么‘新政’收买人心。” “再让他这么下去,这天下,究竟是他萧玄的,还是我萧恒的?” 被称作魏庸的宦官,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他只是从袖中,取出一块黑色的丝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萧恒手边,一枚沾染了茶渍的玉佩。 “殿下,一棵大树,看似枝繁叶茂,根深蒂固。” “可只要砍断了主干,它就会立刻枯死。” 萧恒的呼吸,骤然一滞。 他明白了魏庸的意思。 魏庸抬起头,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 “北荒之所以是北荒,只因为有萧玄。” “只要萧玄死了,那支所谓的‘玄字营’,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那些被他煽动起来的泥腿子,也会瞬间作鸟兽散。” “北荒,会比沙子还要散。” 萧恒眼中的疯狂,渐渐被一种冰冷的决绝所取代。 “孤要他死。” “不惜一切代价。” 魏庸的嘴角,勾起一抹森然的弧度。 “殿下忘了,您手中,还有一张王牌。” 他轻轻拍了拍手。 宫殿的阴影里,缓缓走出了三道人影。 他们全身都笼罩在漆黑的甲胄之中,甲胄的样式古朴,没有任何反光,仿佛能将周围的光线都吞噬进去。 他们的脸上,戴着狰狞的恶鬼面具,只露出一双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与死气,从他们身上弥漫开来。 “黑甲卫。” 萧恒看着这三个人,眼神变得无比复杂。 这是他父皇登基前,豢养的一支秘密力量。 由三百名江湖上最顶尖的杀手,军中最悍不畏死的退役死士,还有一些身负血海深仇的亡命徒组成。 他们不属于军队,不属于朝廷,只听从储君的命令。 他们是黑暗中的利刃,是皇权最肮脏的清道夫。 精通暗杀,渗透,下毒,还有制造意外。 父皇登基后,这支力量便交到了他的手上,由他最信任的宦官魏庸统领。 这是他最强的底牌之一了! “传孤的命令。” 萧恒的声音,冷得像冰。 “命你亲率‘黑甲卫’,潜入平阳。” “孤不要活口,不要审判。” “孤只要萧玄的人头。” 魏庸深深一拜,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的颤抖。 “奴才,遵命。” …… 望月城,临时行辕。 萧玄正在处理陈平递上来的,关于土地改革的最新报告。 柳如烟则在一旁,汇报着那些旧贵族们,如何争抢着投资铁路与工坊的份额。 整个北荒与平阳,都像一台被上足了发条的巨大机器,正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一切都欣欣向荣。 忽然,一道几乎微不可查的影子,从窗外一闪而过。 柳如烟和陈平毫无察觉。 萧玄握着笔的手,却微微一顿。 他抬起头,看向屋梁的阴影处。 “说。” 阴影中,一道窈窕的身影缓缓浮现。 影月单膝跪地,声音清冷。 “主上,京城有异动。” “一支约三百人的队伍,已秘密出京,正向平阳方向而来。” “他们没有走官道,行踪诡秘,沿途驿站没有任何记录。” “根据我们潜伏在京城的人传回的消息,这支队伍,极有可能是太子手中,最神秘的‘黑甲卫’。” 柳如烟的脸色,瞬间变了。 “黑甲卫?” “传闻中那支专为皇室执行刺杀任务的影子部队?” 陈平的眉头也紧紧锁起。 “殿下,这绝非小事。” “黑甲卫从不出动,一旦出动,必然是雷霆一击,不死不休。” “他们的目标,一定是您。” 行辕内的气氛,瞬间从刚才的火热,变得冰冷凝重。 萧玄的脸上,却看不出丝毫紧张。 他只是平静地问道。 “他们的领头人是谁?” 影月回答。 “太子身边最得宠的宦官,魏庸。” “此人武功深不可测,心智更是阴狠毒辣。” 萧玄放下了手中的笔。 他站起身,走到沙盘前。 沙盘上,密密麻麻地插着代表他军队与产业的各色小旗。 他看着代表望月城的这面主旗,眼神深邃。 “看来,我的好大哥,是终于坐不住了。” “他以为,杀了我,一切就能回到原点。” 苏晴一身戎装,从门外走了进来。 她显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英气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寒霜。 “殿下,我即刻调集玄字营,将行辕围个水泄不通。” “我倒要看看,什么黑甲卫,能不能闯过我的长枪阵。” 萧玄摇了摇头。 “不。” “防,是防不住的。” “三百名顶尖的刺客,一心想要杀一个人,总能找到机会。” 他伸出手,将代表自己的那面主旗,从沙盘上拔了起来。 “既然他们想玩一场刺杀游戏。” “那我们就陪他们好好玩玩。”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传令下去,一切照旧。” “我这几天,身体抱恙,要在书房静养,不见任何人。” “让厨房,每日三餐,准时送到书房。” “夜晚,书房的灯,必须通宵亮着。” 影月和苏晴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萧玄的意图。 这是一场反向的猎杀。 他要将自己,当成最完美的诱饵。 然后,布下一张天罗地网,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月黑风高杀人夜。 几十道黑色的影子,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行辕的高墙之外。 他们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就连脚下的落叶,都未曾卷起。 外围巡逻的玄字营哨兵,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警报,就捂着喉咙,无声地倒下。 鲜血,被黑夜迅速吞噬。 为首的魏庸,打了一个手势。 黑影们分成数队,如水银泻地般,渗入行辕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的配合,精妙到了极致。 每一个人的动作,都像是经过千锤百炼的机器。 魏庸的目光,死死地锁定着行辕深处。 那唯一亮着灯火的房间。 书房。 窗纸上,清晰地投射出一个正在伏案疾书的人影。 是萧玄。 魏庸的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快意。 一切,都和情报里说的一样。 自大,疏于防范。 他对着身后的黑甲卫,再次做了一个手势。 总攻开始...... 数十道黑影,如同离弦之箭,从四面八方,扑向那间亮着灯的书房。 他们的速度快到了极致。 只在空中,留下一连串模糊的残影。 “噗!” “噗!” “噗!” 几名守在书房门口的亲卫,应声倒地。 黑甲卫们甚至没有停顿。 为首的一人,一脚踹开房门。 数十人,如潮水般涌入。 刀光剑影,瞬间将书房内那个伏案的人影,彻底淹没。 目标,直指书房里那道明亮灯光下的人影。 第46章 王府喋血 刀光,撕裂了门扉。 数十名黑甲卫,携带着凝练如实质的杀气,涌入了书房。 他们的动作没有任何一丝多余。 每一个转身,每一次挥刀,都是为了最高效的杀戮。 刀锋交错,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死亡之网,瞬间便将那个伏案的人影笼罩。 冰冷的钢铁,切开了衣物。 可预想中骨肉分离的触感,并未传来。 那是一种沉闷又空洞的感觉。 是利刃砍入朽木与稻草的滞涩。 为首的黑甲卫瞳孔骤然收缩。 不对。 所有人的动作,都在这一刻出现了一瞬间的僵硬。 他们看清了。 被他们劈砍得支离破碎的,根本不是萧玄。 那是一个穿着萧玄外袍的稻草人。 稻草人的脸上,甚至还用墨水,画着一个粗劣又嘲讽的笑脸。 陷阱!!!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钻入每一个黑甲卫的心底。 也就在此时。 “嗡——” 一声轻微的嗡鸣响起。 书房的四壁,角落,甚至天花板上,数个被黑布遮盖的物事,突然绽放出刺眼的光芒。 那不是烛火的温黄。 也不是月光的清冷。 那是一种凝聚到了极致,充满了侵略性的惨白强光。 光线,通过某种琉璃透镜的聚焦,再由无数面擦得锃亮的铜镜反射,从四面八方,毫无死角地刺入黑甲卫们的眼球。 习惯了黑暗的瞳孔,在瞬间被撕裂。 剧痛。 眼前只剩下一片炫目的白。 泪水不受控制地奔涌而出。 世界,在他们的感知中,瞬间失去了形态与色彩。 他们成了睁着眼睛的瞎子。 也就在他们视觉被剥夺的这一刹那。 “咻咻咻咻咻——” 一种密集而又沉闷的机括声,从他们头顶的黑暗中响起。 那不是弓弦的震颤。 而是一种更为冷酷,更为机械的死亡交响。 早已埋伏在房梁各处,身穿夜行衣的玄字营神射手,扣动了手中连弩的扳机。 一波。 又一波。 密集的弩矢,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从天而降。 它们形成了一片死亡的瀑布。 “噗!” “噗嗤!” 鲜血,在强光中绽放。 黑甲卫们引以为傲的身法,在这样无差别覆盖的打击下,显得苍白无力。 他们甚至看不清箭矢来自何方。 只能凭借战斗本能,挥舞兵器格挡,或者狼狈地寻找掩体。 可这间书房,已经被萧玄布置成了一个绝地。 没有任何可以躲藏的死角。 惨叫声,此起彼伏。 刚才还如同鬼魅般无声的刺客,此刻却成了被动挨打的活靶。 短短数息之间,数十名黑甲卫,便有一半倒在了血泊之中。 “稳住!” “结圆阵!背靠背!” 一声尖厉刺耳的嘶吼,穿透了混乱。 是魏庸。 他的双眼,流淌下两行血泪,却强行适应了这片强光。 他身形如陀螺般急转,手中的软剑舞成一团银光,将射向他的弩箭尽数磕飞。 残存的黑甲卫,不愧是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死士。 听到命令,他们立刻强忍着剧痛与恐惧,收缩阵型,背靠着背,用同伴的尸体作为掩护,形成了一个摇摇欲坠的防御圈。 魏庸的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怨毒。 他知道,刺杀已经失败了。 现在唯一的目标,是突围。 “杀出去!” 他嘶吼着,身形一动,主动朝着门口的光源处冲去。 只要毁掉光源,他们就能重获黑暗的庇护。 一道身影,却比他更快。 那道身影,仿佛是从光明中走出来的。 一身银亮的女式铠甲,在强光下反射着冰冷的辉光,手中一杆长枪,稳如山岳,正好拦在了魏庸的必经之路上。 是苏晴。 她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寒霜,眼神里没有丝毫畏惧,只有纯粹的战意。 “你的对手,是我。” 魏庸没有废话,手腕一抖,软剑如同一条吐信的毒蛇,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刺向苏晴的咽喉。 苏晴不闪不避,长枪猛然下砸。 “铛!” 枪杆与剑锋,结结实实地撞在一起。 巨大的力量,让魏庸手臂一麻,身形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半步。 他眼中闪过一丝骇然。 这个女人的力量,竟如此恐怖。 苏晴得势不饶人,长枪一抖,挽出一个枪花,如同梨花暴雨,瞬间将魏庸笼罩。 她的枪法,大开大合,充满了沙场的气息。 每一招,都势大力沉,直指要害。 魏庸的剑法,则阴柔诡谲,招招不离苏晴的破绽。 两人瞬间战作一团。 而在战场的另一边,混乱的阴影之中。 一道身影,比黑夜本身,还要寂静。 影月。 她如同一个真正的幽灵,在战场边缘游走。 一名黑甲卫刚刚避开一波攒射,心神稍松。 一道微不可查的寒光,便从他身侧的阴影中,一闪而过。 他的身体,猛然僵住。 他低下头,只看到一截匕首的末端,从自己的心口透出。 他甚至没能发出一声惨叫,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影月抽出匕首,手腕一甩,血珠飞溅。 她的身形,再次融入了另一片阴影。 她不出手则已。 一出手,必有一名黑甲卫倒下。 她的匕首,比那些精英刺客的剑,更快。 更致命。 在苏晴的正面强攻,玄字营的火力压制,以及影月的暗中猎杀之下。 黑甲卫的阵型,被一点点蚕食。 魏庸的心,在不断下沉。 他与苏晴交手数十招,非但没能占到半点便宜,反而被逼得连连后退,手臂已经开始发麻。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他们将全军覆没。 一抹疯狂的决绝,涌上了魏庸那张苍白的面孔。 “殿下……奴才……尽力了!” 他凄厉地尖啸一声,猛地逼退苏晴。 他的左手,闪电般地探入怀中。 再伸出来时,手中已经多了数枚核桃大小,通体漆黑的陶土圆球。 “一起死吧!” 他狞笑着,就要将手中的圆球,狠狠砸在地上。 那是太子赐下的“鬼见愁”。 一种见血封喉的毒烟弹。 一旦炸开,烟雾弥漫,方圆十丈之内,人畜无存。 苏晴脸色剧变。 她想上前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千钧一发。 一道沉稳,却带着绝对威严的声音,从书房的侧门响起。 “在本王的府里,想死,也得经过本王的同意。”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循声望去。 萧玄,身穿一袭黑色劲装,从一处暗门后,缓缓走了出来。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紧张。 只有猎人看着猎物,落入陷阱的平静。 在他的手中,握着一个所有人都从未见过的奇怪管状物。 那东西,由深色的木头与乌黑的金属构成。 透着一股冰冷而又危险的气息。 魏庸看着突然出现的萧玄,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更加疯狂的狞笑。 “萧玄!你终于肯出来了!” “黄泉路上,有你这位皇子殿下作伴,不亏!” 他嘶吼着,就要将毒烟弹砸下。 萧玄的动作,比他更快。 他抬起了手中的管状物。 将前端那个黑洞洞的管口,对准了魏庸即将挥落的手腕。 然后,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 他扣动了那个奇怪的扳机。 第47章 划时代的武器 “轰——!” 一声前所未有的轰鸣。 那不是金铁交鸣的清脆。 也不是弓弦震颤的闷响。 那是一种撕裂耳膜的炸响,充满了硫磺与火焰的暴戾气息,瞬间压过了书房内所有的声音。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割裂。 魏庸脸上疯狂的狞笑,凝固了。 他即将砸向地面的手,停滞在半空。 一团血雾,在他的手腕处,猛然炸开。 森白的骨茬,混杂着红色的筋肉,向外翻卷。 那几枚通体漆黑的“鬼见愁”,失去了力量的支撑,从他被洞穿的手中脱落,叮叮当当滚落在地,却没有触发。 剧痛,迟滞了片刻,才如同决堤的洪水,冲垮了魏庸的神经。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从他喉咙深处挤出。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右手。 那里,已经不成形状。 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血流如注,彻底废掉了他引以为傲的剑手。 那不是刀伤。 也不是剑创。 那是一种他无法理解,无法想象的创伤。 他的目光,死死地转向那个从暗门中走出的身影。 萧玄。 以及萧玄手中那个依旧冒着袅袅青烟的,诡异的管状物。 这就是……妖术吗? 能在十步之外,无声无息,却爆发出如此恐怖威力的妖术。 魏庸的眼中,第一次浮现出恐惧。 那是一种对未知力量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不只是他。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彻底镇住了。 苏晴的瞳孔,剧烈收缩。 她手中的长枪,微微颤抖。 作为沙场宿将,她见过蹶张弩的攒射,也见过投石机的轰击。 可没有任何一种武器,能做到如此精准。 如此迅捷。 如此……蛮不讲理。 在她的感知中,萧玄只是抬起了那个东西,然后一声巨响,战斗就以一种她完全无法预料的方式,结束了。 她看着萧玄平静的侧脸,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这位殿下身上,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阴影中,影月也现出了身形。 她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 她死死地盯着萧玄手中的“火铳”。 作为一名刺客,她追求的是一击毙命的艺术。 可眼前这一幕,却颠覆了她的认知。 什么身法,什么潜行,在这种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显得如此可笑。 如果刚才那一击的目标是自己的头颅…… 影月不敢再想下去,后背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放下武器。” 萧玄的声音,打破了死寂。 他缓缓地将那把鲁工呕心沥血打造出的单发燧发枪,重新收好,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但他的声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残存的几名黑甲卫,早已肝胆俱裂。 他们的首领,那个在他们心中近乎无敌的魏庸,就这么被一道“妖法”废掉了。 他们最后的希望,那同归于尽的毒烟弹,也成了地上无用的陶球。 “哐当。” 第一把兵器,掉落在地。 紧接着,是第二把,第三把…… 幸存的黑甲卫,扔掉了手中的武器,双手抱头,颓然地跪在了地上,彻底放弃了抵抗。 玄字营的士兵,从四面八方涌入,用冰冷的刀锋,将这些曾经不可一世的太子死士,尽数押下。 魏庸被两名士兵死死按在地上,他没有再挣扎,只是用怨毒的眼神,死死地盯着萧玄。 “你……你到底用的是什么妖术?” 萧玄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深潭。 “这不是妖术。” “这是科学。” “是你们这些只知打打杀杀的井底之蛙,永远无法理解的力量。” ……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 魏庸被铁链,牢牢地锁在墙壁上。 他被废掉的手腕,已经被林婉儿派来的医官,用最粗暴的方式止住了血,包扎了起来。 但他身上的傲气,已经被那一声枪响,彻底击碎。 萧玄坐在他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影月如同鬼魅,静静地站在他身后的阴影里。 “太子让你来的?” 萧玄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拉家常。 魏庸闭上眼睛,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 “成王败寇,要杀便杀,不必多言。” “杀你?” 萧玄笑了。 “杀你太容易了,也太便宜你了。”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冰冷。 “你知道吗,魏庸,你不是一个人来的。” “你的家人,你在京城的族人,他们现在都很好。” “但如果你死了,或者什么都不肯说,太子殿下为了撇清关系,你猜他会怎么做?” 魏庸的身体,猛然一颤,骤然睁开了眼睛。 萧玄继续说道,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进魏庸的心里。 “他会说,你魏庸,私通北荒,意图谋反,畏罪自杀。” “然后,他会亲手将你的家人,你的族人,全部送上断头台,以示清白。” “满门抄斩,鸡犬不留。” “你信不信?” 魏庸的嘴唇,开始哆嗦。 他信。 他太信了。 他跟在太子身边多年,太了解那位殿下的心狠手辣与薄情寡义。 自己一旦成了弃子,家人就是太子用来洗刷罪名的工具。 萧玄看着他动摇的神情,抛出了最后的筹码。 “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带着你的家人,远走高飞,隐姓埋名,活下去。” “或者,你继续当你的忠臣,然后我把你的尸体送回京城,让你亲眼看着,你的忠诚,换来的是什么下场。” 地牢里,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只有魏庸粗重的呼吸声,在回荡。 许久。 他那颗高傲的头颅,终于缓缓地垂了下去。 “我说……” “我全都说……” 半个时辰后。 萧玄走出地牢,手中多了一份沾着血迹的口供。 影月跟在他身后。 “殿下,都核实过了,他没说谎。” “嗯。” 萧玄展开那份口供,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名字,眼神变得无比深邃。 这上面,不仅有太子与平阳王勾结的全部细节。 更重要的,是一份完整的,太子党羽在朝中各个要害部门的名单。 从六部侍郎,到边关将领,盘根错节,触目惊心。 这份名单,若是公之于众,足以在朝堂之上,掀起一场十二级的政治地震。 这不再是简单的自保。 这是足以撬动整个大风王朝权力格局的,最锋利的武器。 是萧玄未来,最重要的政治筹码。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太子萧恒,送了他一份大礼。 一份足以将他自己,彻底埋葬的大礼。 …… 平阳城。 最后的孤城。 王府之内,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平阳王萧景,双眼布满血丝,在大殿内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猛兽。 他派出的所有信使,都石沉大海。 刺杀萧玄的黑甲卫,更是杳无音信。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他的心头。 就在此时,一名亲卫,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带着哭腔。 “王爷!王爷!败了!全败了!” “一个……一个从望月城逃出来的探子说……说太子的黑甲卫……全军覆没!” 萧景的身体,晃了晃,一把扶住身边的桌案。 “不可能!” “魏庸呢?三百黑甲卫!那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怎么可能全军覆没!” 那亲卫颤抖着说: “探子说……萧玄……萧玄会妖法!” “他……他用一个管子,对着魏庸统领,然后就……就一道火光,一声巨响,魏庸统领的手……就没了……” 妖法? 火光? 巨响? 萧景的脑中,一片混乱。 他彻底陷入了绝望。 连太子最后的王牌,都败得如此诡异,如此彻底。 他还有什么希望? 等着萧玄的大军兵临城下,然后像一条狗一样,被拖出去斩首示众吗? 不! 绝不! 一股疯狂的戾气,从萧景的眼底涌出。 他输了。 但他不能让萧玄赢得那么轻松。 他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 “来人!”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传本王令!” “去赤水河!把堤坝给本王……掘了!” “本王要让萧玄的几十万军民,都给本王陪葬!” “我要这平阳千里之地,化为泽国!” 他的笑声,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充满了癫狂与毁灭。 “哈哈哈哈……萧玄!你不是想赢吗!” “来啊!” “本王在黄泉路上,等着你!” 第48章 决堤之策 赤水河。 这条平阳境内最大的水脉,此刻正像一条蛰伏的怒龙,在夜色下翻滚着浑浊的浪涛。 上游,一座耗费了无数民脂民膏才建成的巨大堤坝,如同一道枷锁,死死地扼住了它的咽喉。 平阳王萧景的命令,如同最恶毒的咒语,已经传到了这里。 只是,他没有等到萧玄大军兵临城下的那一天。 一个意料之外的消息,提前点燃了他疯狂的引信。 …… 望月城,临时行辕。 夜色深沉。 萧玄面前的桌案上,摆着两样东西。 一份是魏庸画押的,那份足以颠覆朝堂的名单。 另一件,则是一个被五花大绑,堵住了嘴,浑身筛糠般颤抖的黑甲卫。 此人是魏庸的副手之一,在混战中被击晕活捉,也是少数几个知道太子全部计划,又并非绝对死忠的人。 影月站在阴影里,声音冰冷。 “他招了,为了活命,什么都肯做。” 萧玄的目光从名单上移开,落在那名俘虏身上,眼神平静无波。 “很好。” 他缓缓开口。 “告诉他,想活命,就按我说的去做。” “让他带一个消息回去。” 那俘虏的眼中,瞬间爆发出强烈的求生欲,头点得像捣蒜。 萧玄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就说,刺杀成功了。” “我,萧玄,被魏庸的‘鬼见愁’重创,虽然没死,但也只剩下一口气,如今北荒军中大乱,人人自危。” 影月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这计策,狠毒至极。 它利用的,正是平阳王此刻最渴望听到的消息。 一个绝望的人,在看到一丝虚假的曙光时,往往会做出最不理智的决定。 …… 两日后。 平阳王府。 萧景已经两天两夜没有合眼。 他的双眼,像是被血浸泡过,红得骇人。 大殿里,死一般的寂静,连侍卫的呼吸声都刻意压抑着。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是黑甲卫的装束。 他身上全是伤口,盔甲破烂不堪,一条手臂软软地垂着,显然已经断了。 “王爷!” 那人扑倒在地,声音嘶哑,带着哭腔与狂喜。 “王爷!成了!成了!” 萧景那死灰色的瞳孔,猛地一缩,一个箭步冲上前,揪住那人的衣领。 “你说什么!?” “再说一遍!” 那名被策反的黑-甲卫,按照萧玄教给他的说辞,脸上挤出劫后余生的激动。 “魏统领……魏统领他……他成功了!” “他用‘鬼见愁’,重创了萧玄!” “萧玄那厮虽然没死,但也废了!探子亲眼看到,他被抬进内院,出的气比进的气都少!” “我们……我们三百兄弟,虽然……虽然都折在了那里,但……但值得!值得啊!” 他声泪俱下,演技精湛。 萧景死死地盯着他,仿佛要将他看穿。 殿内的空气,凝固了。 许久。 萧景松开了手。 他紧绷的身体,像是被抽走了骨头,瞬间松弛下来。 一股巨大的狂喜,如同火山喷发,从他胸腔里猛烈地冲出。 “哈……” “哈哈哈哈……” 他仰天狂笑,笑声嘶哑而癫狂,眼角甚至笑出了浑浊的泪水。 天不亡我! 天不亡我! 萧玄,你这个妖孽,终究还是败了! “好!好!好!” 他连说三个好字,脸上的肌肉因为过度兴奋而扭曲。 “真是天助我也!” 一个谋士小心翼翼地上前。 “王爷,此刻萧玄重伤,北荒军必然军心不稳,我们是否……” “不!” 萧景猛地打断了他,眼中闪烁着一种病态的亢奋光芒。 “不够!” “仅仅是重伤,还不够!” “本王要他死!要他麾下所有人都给他陪葬!” 他猛地转身,看向赤水河的方向,声音如同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传令!” “不等了!” “就是现在!立刻!马上!” “去!给本王掘了赤水河的堤坝!” “本王要让洪水,淹没他最后的希望!” “我要让他,在病榻上,亲耳听着自己的军民,被活活淹死!哈哈哈哈!” 疯狂的笑声,再次回荡在王府之中。 这一次,再无人劝谏。 所有人都被他那股毁灭一切的疯狂所震慑。 …… 北荒军大营。 这里,早已人去楼空。 只有一座座空荡荡的帐篷,在风中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灾难哀鸣。 而在下游十几里外。 一处地势较高的开阔地带。 数万军民,被井然有序地安置在这里。 没人喧哗,没人抱怨。 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对未来的笃定。 在他们脚下,一道道刚刚建成,还散发着石灰气息的引流渠,如同巨兽的脉络,延伸向远方的洼地。 地面上,一座座用木料与夯土搭建的临时高台,拔地而起。 这一切工程,只用了不到三天。 鲁工站在一座高台上,看着眼前这不可思议的奇迹,胡子都在微微颤抖。 他身旁,陈平也是一脸的震撼。 “殿下赐下的‘水泥’配方,简直是神物!” 鲁工抚摸着脚下坚硬如石的地面,激动得老脸通红。 “何止是神物!它能将凝固的时间,缩短十倍不止!有了它,别说是一道引流渠,就算是一座城池,数月之内,亦可建成!”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望向了不远处,那个独立于高台边缘的身影。 萧玄。 他身披大氅,任由夜风吹动衣角,手持一架单筒望远镜,平静地注视着平阳城的方向。 他的身后,是整装待发的玄字营。 士兵们沉默如铁,肃立如林。 他们的眼中,没有对洪水的恐惧,只有对统帅的绝对信任,以及对敌人的无尽冰冷。 萧玄算准了时间。 他也算准了人心。 他知道,萧景那颗被绝望与狂喜冲昏的头脑,一定会做出最愚蠢,也最恶毒的选择。 而他,早已为这份恶毒,准备好了一座坚不可摧的坟墓。 钩子,已经抛下。 现在,只等那条疯狂的鱼,自己咬上来了。 …… 赤水河上游。 数百名平阳王的死士,在一名将领的带领下,抵达了堤坝。 他们看着脚下奔腾咆哮的河水,许多人的脸上,都露出了不忍与恐惧。 他们知道,这一掘,下游千里,将化为泽国。 万千生灵,将沦为鱼鳖。 这其中,甚至有他们自己的亲族乡邻。 “将军……真要这么做吗?” 一个年轻的士兵,嘴唇哆嗦着问道。 那将领脸色铁青,猛地拔出刀。 “王爷有令!违令者,斩!” “这是战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动手!” 在血腥的逼迫下,死士们举起了手中的工具。 “轰隆——!” 沉重的夯锤,砸在堤坝最薄弱的节点上。 大地,开始震颤。 堤坝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道裂缝,出现了。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哗啦——” 第一股浑浊的水流,从裂缝中喷涌而出。 仿佛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整座堤坝,轰然垮塌! 被束缚了太久的赤水河,如同一头挣脱了所有枷锁的远古凶兽,发出了震彻天地的咆哮! 无尽的洪水,裹挟着泥沙与巨石,以摧枯拉朽之势,向下游疯狂扑去! 所过之处,村庄被吞没,树木被折断,一切生命,都在这股无可匹敌的自然伟力面前,化为齑粉。 …… 平阳城楼。 萧景扶着墙垛,死死地盯着远方。 他听到了。 那来自天际尽头的,沉闷的轰鸣。 地面,在微微颤抖。 来了! 他眼中的血丝,根根暴起,脸上浮现出一种扭曲的,残忍的快感。 很快,一条白线出现在地平线上。 那条白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宽,变厚,变成了一堵铺天盖地的移动水墙! “轰隆隆隆——” 洪水的咆哮声,越来越近,震得人耳膜生疼。 萧景看到了。 他看到了那片熟悉的,属于北荒军的大营。 他看到那遮天蔽日的洪水,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毫不留情地拍了下去。 无数的帐篷,瞬间被撕碎,被卷走,消失在那片浑浊的汪洋之中。 整个营地,在短短几个呼吸之间,就被彻底淹没。 连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萧景站在城楼上,看着眼前这末日般的景象,放声狂笑。 笑声中,充满了复仇的快意与毁灭的癫狂。 “萧玄!看到了吗!” “这就是与本王作对的下场!” “你的大军!你的心血!全都完了!” “全都完了!哈哈哈哈!” 他笑着,状若疯魔。 他仿佛已经看到,萧玄在病榻上,听到这个消息后,吐血而亡的凄惨模样。 然而。 他的笑声,却在下一刻,戛然而止。 就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鸭。 洪水渐渐平息。 那片被淹没的营地,一片狼藉。 可……太平静了。 没有尸体,没有哀嚎,没有挣扎。 只有一些破烂的草人,在水中沉浮。 那是一座……空营! 萧景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他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下意识地抬起头,将目光投向了更远处,那片之前被他忽略的高地。 晨曦的微光,刺破了云层。 在那片高地上。 旌旗猎猎。 刀枪如林。 数万大军,军容整齐,阵列森严,如同沉默的钢铁雕塑,正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最前方。 一道身影,身披大氅,独立于万军之前。 他手中举着一架望远镜,正隔着滔滔洪水,冷冷地,注视着城楼上的自己。 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也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第49章 水落石出,兵临城下 洪水退去了。 它来时有多么狂暴,去时就有多么狼藉。 大地被撕开一道道丑陋的伤疤,裸露出被水浸泡得发白的泥土。 断裂的树木,倒塌的房屋残骸,还有不知名的牲畜尸体,一同被厚重的淤泥包裹着,散发出一种混合着腐烂与绝望的腥臭气息。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死寂。 平阳城楼之上,这种死寂更是化作了实质的冰冷,扼住了每一个守军的咽喉。 平阳王萧景还站在那里。 他已经站了一天一夜。 身上的王袍沾满了晨露与尘埃,原本华贵的光泽变得黯淡无光,就像他此刻的眼神。 那双曾经充满暴戾与狂喜的眼睛,如今只剩下空洞的灰败。 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他耗尽了最后的民力与财力,发动了这恶毒至极的决堤之策,结果却只是淹了一座空营。 他赌上了自己最后的人心,却只换来了萧玄无情的嘲弄。 城下的士兵们,一个个面色蜡黄,眼神麻木。 他们握着兵器的手,早已没有了力气。 洪水没有淹没敌人,却淹没了他们的家园,淹没了他们心中最后一丝战意。 就在这片凝固的绝望之中,远方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道整齐的黑线。 那条黑线,在晨光中缓缓蠕动,然后逐渐清晰。 是军队。 萧玄的大军。 他们来了。 没有战鼓雷鸣,没有号角争先。 只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踏在泥泞的土地上,发出沉重而富有节奏的“咚咚”声。 那声音,仿佛不是踩在地上,而是踩在平阳城每一个守军的心脏上。 军容整齐。 士气高昂。 数万大军,队列森严,如同从钢铁模具里刻出来的一般。 最前方的玄字营,黑甲在晨光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手中的蹶张弩,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他们的脸上,没有长途跋涉的疲惫,只有即将收获胜利的冷静。 城楼上,一名年轻的守军士兵,透过墙垛的缝隙,呆呆地看着这一切。 他身边的同袍,手中的长枪“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他却浑然不觉。 这种对比,太过惨烈。 城内,是疲惫绝望的残兵。 城外,是气吞山河的虎狼。 这场仗,还怎么打。 萧玄的大军,在距离城墙一里外,停下了脚步。 他们没有立刻架起云梯,也没有推出攻城器械。 萧玄骑在马上,甚至没有多看城楼上的萧景一眼。 他只是平静地挥了挥手。 一个文士模样的中年人,从军阵中走出。 是陈平。 他对着萧玄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转身,面向那些跟在军队后方,同样是从洪水中幸存下来的平阳百姓。 他的声音,通过几个铁皮扩音器,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城下。 “殿下有令!” “清淤!重建!分发粮食!” 随着他一声令下,一辆辆满载着工具与物资的大车,被推了出来。 紧接着,是一口口巨大的行军锅,下面燃起了熊熊的火焰。 白色的米,被倒入了锅中。 清水注入。 很快,一股浓郁的米粥香气,混杂着柴火的味道,开始在战场上弥漫开来。 城楼上的守军们,闻到了。 他们许多人已经一天没有进食,此刻闻到这股香气,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腹中传来雷鸣般的声响。 他们看见,那些本该是敌人的北荒士兵,放下了武器,拿起了铁锹。 他们看见,那些北荒士兵,正在帮助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清理家门口的淤泥。 他们看见,陈平亲自将一碗热气腾腾的肉粥,递到了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手中。 老人颤抖着,接过了碗,泪水,混着粥,一起吞进了肚子里。 这一幕,通过一名将领手中的望远镜,清晰无比地呈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望远镜的视野里,城外是热火朝天的重建景象,是劫后余生的希望。 而视野之外,城内,是他们自己被洪水淹没的家,是亲人不知死活的惨状,是高高在上的平阳王那张疯狂而冷酷的脸。 最后一丝战意,如同风中残烛,彻底熄灭了。 “他们……在做什么?” 一名士兵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迷茫。 “他们在……救人。” 另一名士兵回答道,声音沙哑。 是啊。 敌人在救我们的家人。 而我们的王,却想让我们和家人一起死。 巨大的讽刺,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这时,柳如烟组织的商队,也出现在了阵前。 他们没有带来刀剑,只带来了几匹快马,在城下拉起了数道巨大的白色横幅。 上面的黑字,触目惊心。 “首恶必办,胁从不问。” “开城投降者,保护其财产家眷安全!”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却像两把锋利的快刀,瞬间切开了平阳守军内部本就脆弱不堪的信任。 它将萧景,与他麾下的所有人,彻底分割开来。 它给了所有人一条活路。 一条体面的,可以保全家人的活路。 城内。 平阳王府,议事大厅。 气氛压抑得如同坟墓。 几名核心将领低着头,眼神闪烁,各怀心思。 他们都是在军中摸爬滚打了半辈子的老人,他们看得懂萧玄的阳谋。 这已经不是战争了。 这是诛心。 一名资格最老的将军,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 “王爷,大势已去。” “我们……降了吧。” 他的话音刚落,另一名将领也立刻附和。 “是啊王爷,萧玄此举,是要收拢民心,再打下去,我们就是平阳的罪人!” “请王爷为全城军民的性命,三思啊!” 他们开始串联,试图逼迫萧景。 萧景坐在王座上,一言不发。 他只是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冷冷地扫过每一个人。 他察觉到了不对。 他察觉到了那股涌动的,名为背叛的暗流。 突然他笑了。 笑得阴森,笑得诡异。 “降?” “本王是先帝亲封的平阳王,是大周的宗室!” “向一个乱臣贼子投降?” 他猛地站起身,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传令!” “紧闭四门!任何人不得出入!” “把刚才说话的那几个,给本王拖出去!” “斩了!” “就当着全军将士的面,斩了!” 他要用血腥,来镇压这股反叛的苗头。 他要用恐惧,来重新掌控这支已经失控的军队。 然而。 他再一次算错了人心。 暴行,有时候不是镇压,而是催化剂。 当天深夜。 平阳城,西门。 城楼上,一片漆黑。 负责守卫此处的将领,独自一人,站在冰冷的夜风里。 他的眼前,不断闪过白天那几名同僚被斩首时,死不瞑目的脸。 其中一个,还是他多年的好友。 他也想起了望远镜里,那个正在喝粥的老人。 那个老人,像极了他远在下游乡下的父亲。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 最终,他深吸一口气,从怀中,摸出了一串沉甸甸的,带着体温的铜钥匙。 他走到城楼的绞盘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将钥匙,用一根绳子,小心翼翼地,吊了下去。 钥匙在夜色中,悄无声息地滑落。 最终,轻轻地落在了城下的泥土里。 那里,一片黑暗。 但那名将领知道,有人在等着它。 第50章 平阳城破 夜色如墨。 浓稠得化不开。 西城门下方的阴影里,赵虎像一尊融入黑暗的雕塑,纹丝不动。 他身后的数十名玄字营精锐,以同样死寂的姿态,紧贴着冰冷湿滑的城墙根。 泥土的腥气,混合着远处淤泥腐烂的恶臭,钻入鼻腔。 这是一种代表着死亡与新生的复杂气味。 所有人的呼吸都压抑到了极致,只有心脏在胸腔里发出沉重而规律的闷响。 时间,在极致的静默中被无限拉长。 突然。 一丝极细微的,绳索摩擦城墙的“沙沙”声,从头顶传来。 赵虎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缓缓抬头,目光如鹰隼般锐利,穿透了黑暗。 一串黑乎乎的东西,正顺着墙壁,悄然滑落。 “噗”。 一声轻响。 那串东西落在了众人面前的烂泥里,溅起一小点污浊的泥浆。 是一串铜钥匙。 它在微弱的星光下,泛着一丝绝望又带着希望的暗哑光泽。 赵虎没有立刻去捡。 他侧耳倾听,确认城楼上再无任何异动。 三声低沉而逼真的猫头鹰叫,从他喉间发出,划破了死寂的夜空,传向远方。 这是信号。 做完这一切,他才俯身,用两根手指,将那串尚带着体温的钥匙,从泥中捏了起来。 钥匙很沉。 沉甸甸的,是数万人的性命,是一座城的归属。 他走到冰冷的城门前,将最大的那把钥匙,缓缓插入了巨大的铜锁孔中。 “咔嚓。” 清脆的转动声,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紧接着,是门闩被抽动的闷响。 赵虎与身后的几名士兵对视一眼,合力推向那扇沉重的大门。 “吱呀——” 仿佛沉睡巨兽的呻吟,一道漆黑的缝隙,被缓缓推开。 门内,是更深沉的黑暗。 门外,是早已准备就绪的千军万马。 赵虎没有丝毫犹豫,率先带领小队,如鬼魅般闪身而入。 他们的动作迅捷而无声,第一时间控制了城门洞两侧的岗哨。 几名参与了献城的守卫,立刻放下武器,低下了头。 而另外几个尚在发愣的平阳王死忠,甚至没来得及发出警报,就被冰冷的刀锋,无声地抹过了脖颈。 控制,在电光石火间完成。 城门,被彻底敞开。 没有震天的喊杀声。 只有潮水。 一股黑色的,由钢铁与人流组成的潮水,开始无声地涌入平阳城。 张龙率领的大军,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踏过城门。 数万只军靴踩在泥地上的声音,汇聚成一股沉闷的洪流,那声音带着一种无可阻挡的威势,宣告着这座城市的易主。 一名负责巡夜的平阳军百夫长,正带着一队士兵,从街角转了出来。 他看到了令他终身难忘的一幕。 无穷无尽的黑甲士兵,如同从地狱里涌出的军队,沉默地、整齐地,占满了整条街道。 他们手中的蹶张弩,在月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寒芒。 那不是一支军队。 那是一台正在运转的,精密的战争机器。 “哐当。” 百夫长手中的长刀,脱手掉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他身后的士兵们,更是双腿一软,瘫倒了一片。 没有人下令。 他们只是本能地,高高举起了双手。 这样的场景,在平阳城的每一个角落,不断上演。 大部分的守军,在看到玄字营那森严的军容与装备时,就彻底放弃了抵抗。 他们麻木地走出营房,扔掉兵器,选择了投降。 萧玄的阳谋,在此刻,收获了最丰硕的果实。 人心,早已在城破之前,就已失守。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选择了屈服。 平阳王府周围的数条街区,突然喊杀声四起。 那是平阳王最后的死士,他豢养的最忠诚的狼犬。 他们依托着熟悉的街道与建筑,发起了疯狂的反扑,试图用巷战,拖住萧玄大军的脚步。 “王爷万岁!” 一名赤红着双眼的死士,挥舞着大刀,从一处民宅的屋顶上,猛地扑向下方正在推进的玄字-营小队。 迎接他的,不是长枪。 而是一支从街对面阴影中射出的,无声无息的弩矢。 弩矢精准地贯穿了他的胸膛,巨大的力道将他整个人都钉在了背后的墙壁上。 巷战? 玄字营早已演练过无数次。 “一组,左侧压制!” “二组,辣椒弹,门口!” “三组,准备突入!” 低沉而冷静的命令,在混乱的战场上,清晰地传递着。 一个小队,就是一个高效的杀戮单元。 他们从不恋战,也从不单打独斗。 手弩负责中距离的精准点杀。 短刀与盾牌,则在狭窄的空间里,组成致命的绞肉机。 一枚枚手抛式的“辣椒弹”,被精准地扔进那些负隅顽抗的据点。 刺鼻的浓烟瞬间弥漫开来。 “咳……咳咳!” “我的眼睛!” 伴随着剧烈的咳嗽与惨叫,几名被呛得涕泪横流的死士,从屋子里狼狈地冲了出来。 迎接他们的,是早已等候在外的,数根冰冷的长枪。 战斗,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清剿。 平阳王死士的悍不畏死,在玄字营系统化的战术面前,显得如此可笑,又如此可悲。 抵抗的力量,被一步步地压缩。 最终,所有的喧嚣,都指向了一个地方。 平阳王府。 当最后一批死士,被消灭在王府的大门前时,整个平阳城,彻底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萧玄身穿一套特制的玄黑色全身甲,在苏晴、张龙、赵虎的护卫下,一步步踏上了王府前的白玉石阶。 他的脚步声,很轻。 却仿佛每一步,都踩在了这座王府的龙脉之上。 王府大殿的门,敞开着。 里面,灯火通明。 平阳王萧景,就站在那大殿中央。 他身上那件象征着无上荣耀的王袍,已经撕裂了数道口子,发髻散乱,如同一个疯子。 他手中,紧紧攥着一柄天子御赐的宝剑。 那,是他最后的尊严。 萧玄走入大殿。 他停在了距离萧景十步之外的地方。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一个是冷静如深渊的崛起新王。 一个是癫狂如恶鬼的末路枭雄。 萧景看着萧玄,看着他身后那几位气势沉凝的大将,突然,他笑了。 那笑声,嘶哑,尖利。 充满了不甘与怨毒。 “你赢了!” 他嘶吼着。 “你赢了又如何!” 他的声音,在大殿之中回荡,带着一丝疯狂的质问。 “你这是谋反!是乱臣贼子!” 平阳王状若疯魔,用剑指着萧玄,脸上满是扭曲的快意。 “我乃大周宗室,先帝亲封的平阳王!” “你动我,就是与整个天下宗室为敌!” 他挺直了胸膛,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用尽全身力气,咆哮出了那句他认为最能置萧玄于死地的话。 “天下宗室,人人得而诛之!” 第51章 公审国贼 平阳王的咆哮,如同垂死野兽最后的哀鸣,在空旷的大殿中激起阵阵回音。 “天下宗室,人人得而诛之!” 那声音里蕴含的疯狂与怨毒,足以让心志不坚者胆寒。 他试图用这顶“谋反”的大帽子,用“宗室”这块无形的铁板,将萧玄死死压住。 然而,萧玄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波澜。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平静得像一口古井,倒映着平阳王扭曲癫狂的面容,却不起一丝涟漪。 他甚至没有开口反驳。 那是一种纯粹的,源自绝对力量的漠视。 萧玄只是微微侧过头,对身后的赵虎,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 赵虎立刻会意,转身大步走出了殿门。 片刻之后,沉重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 数十名玄字营士兵,抬着一个巨大的,用粗糙木料临时搭建起来的高台,走进了这座金碧辉煌的大殿。 木台被重重地放在了殿中央,那粗砺的质感,与周围雕梁画栋的奢华,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平阳王萧景愣住了。 他眼中的疯狂,被一丝困惑所取代。 这是要做什么? 审判台吗? 他,大周的平阳王,谁有资格审判他? 萧玄没有理会他的错愕,他的目光越过平阳王,望向了大殿之外,那片被夜色笼罩的,刚刚经历过浩劫的城市。 他的声音,第一次在大殿中响起,清晰,沉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去,将城中因掘堤而家破人亡的百姓,请上来。” “告诉他们,本王为他们做主。” 此言一出,满殿死寂。 就连苏晴和张龙,眼中都闪过一丝诧异。 他们以为,接下来会是一场对平阳王罪行的宣判,却没想到,萧玄选择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方式。 平阳王先是愕然,随即爆发出更加尖利的狂笑。 “哈哈哈哈!萧玄,你疯了!” “你要让一群泥腿子,来审判本王?” “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萧玄依旧没有看他。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很快,殿外传来了一阵骚动。 在士兵的引导与搀扶下,一群衣衫褴褛,面带悲戚的百姓,颤颤巍巍地走进了这座他们一生都无法踏足的王府大殿。 他们大多是老人,妇女,还有些半大的孩子。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麻木与绝望,身上沾满了洪水退去后留下的污泥,散发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他们畏惧地看着大殿里的一切,看着那些明晃晃的甲胄与刀枪,更畏惧地看着高高在上的平阳王。 那是长久以来,刻在他们骨子里的恐惧。 一名头发花白的老者,被士兵扶上了那个简陋的木台。 他的双腿抖得厉害,几乎站不稳。 萧玄亲自走上前,将他扶住,声音温和却充满了力量。 “老人家,不要怕。” “抬起头,看看他。” 萧玄的手,指向了状若疯魔的平阳王。 “告诉所有人,他是谁。” “告诉所有人,他都做了些什么。” 老者浑浊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他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平阳王。 那目光中,积攒了一辈子的恐惧,在这一刻,被更深沉的仇恨所取代。 “我认得你!你是平阳王萧景!” 老者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却带着泣血的控诉。 “赤水河的堤坝,是你下令掘开的!” “我的家,我三代人攒下的家业,全没了!”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为了抢救粮食,被大水卷走了啊!” 他猛地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你还我儿子的命来!” 这声哭喊,像是一枚火星,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 一名抱着孩子的妇人,被扶上了台。 她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只是用一种梦呓般的声音,一遍遍地重复着。 “我的家没了……什么都没了……” “洪水来的时候,当家的把我推上了房梁,他自己却……” 妇人说不下去了,只是抱着怀中同样在啼哭的孩子,瘫坐在木台上,悲伤得无法自已。 一个又一个的百姓,走上高台。 一桩桩,一件件,罄竹难书的罪行,被他们用最朴素,也最悲痛的语言,控诉出来。 他们的家园,他们的亲人,他们的一切,都在那场由平阳王一手制造的人祸中,化为乌有。 大殿之内,只剩下了一声声悲恸的哭泣与绝望的控诉。 大殿之外,闻讯赶来的平阳城军民,早已将整个王府广场围得水泄不通。 殿内的每一声控诉,都通过士兵的口,清晰地传到了外面。 人群中,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压抑的啜泣声,开始此起彼伏。 最后,汇聚成了一股滔天的愤怒。 平阳王萧景的脸色,从癫狂,到铁青,再到煞白。 他引以为傲的“宗室”身份,他最后的救命稻草,在这些血淋淋的事实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如此可笑。 他想反驳,却发现喉咙里像是被堵了一团棉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百姓的眼泪,比任何刀剑都更加锋利。 就在此时,萧玄再次开口。 他的声音,盖过了所有的哭喊,传遍了殿内殿外。 “我萧玄今日,不以皇子身份。”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庄重。 “而以北荒之主,平阳万民之名,公审国贼——萧景!” 话音落下,陈平捧着一个木匣,走上前来。 萧玄打开木匣,从中取出了一沓厚厚的信件,与一份盖着平阳王大印的文书。 “此,乃平阳王与太子萧恒来往的密信,阴谋构陷,意图谋反,证据确凿!” “此,乃平阳王下令掘开赤水河堤坝的命令文书,铁证如山!” 他将那些信件与文书,一张张地展示给所有人看。 如果说,百姓的控诉是情感的洪流。 那么,这些物证,就是无可辩驳的铁锤。 一锤,一锤,彻底砸碎了平阳王所有的尊严与侥同。 民意,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在这一刻,彻底爆发了。 “杀死国贼!” 不知是谁,在殿外的人群中,第一个喊出了声。 “杀死他!” “为我们报仇!” “杀死萧景!” 一声,接着一声。 最终,数万人的怒吼,汇聚成一股惊天动地的声浪,席卷了整个平阳王府,声震云霄。 “杀死国贼!杀死国贼!” 平阳王萧景,在这山呼海啸般的怒吼声中,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手中的宝剑,“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他所有的精气神,在这一刻,被万民的唾骂,彻底击溃。 萧玄缓缓走上前,捡起了地上的那柄宝剑。 他将剑高高举起。 冰冷的剑锋,在殿内的灯火下,闪烁着森然的寒光。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平阳王闭上了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然而,那致命的一剑,却迟迟没有落下。 萧玄的目光,越过了瘫软如泥的平阳王,看向了殿角处,那些被俘的,瑟瑟发抖的平阳将领。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他一步步走到那群降将面前。 为首的,正是那位献出西门钥匙的守将。 萧玄将手中的宝剑,递到了他的面前。 “此贼,交由你们平阳军,自己处置。” 那名将领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萧玄,又看了看那柄象征着生杀大权的宝剑。 他的手,在发抖。 接,还是不接? 这是一个艰难的选择。 接了,就是亲手了结自己的旧主,彻底断了所有后路,将自己与数万平阳降军,都绑上萧玄的战车。 不接,后果不堪设想。 他看到了萧玄那平静无波的眼神,看到了身后那些平阳降军复杂的目光,更听到了殿外那依旧未曾停歇的,“杀死国贼”的怒吼。 最终,他一咬牙,伸出颤抖的双手,接过了那柄沉重的宝剑。 第52章 收编与整改 那名将领的身体,猛地一震。 他像是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了胸口,呼吸都为之一滞。 他的视线,死死地钉在那柄剑上。 那不是一柄普通的剑。 那是刚刚审判了一位亲王的剑,是沾染了万民怒火的剑,更是决定他与身后数万平阳降军命运的剑。 他的手,在发抖。 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混杂着恐惧、挣扎还有一丝被压抑到极致的野望。 接,还是不接? 他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萧玄。 萧玄的眼神平静无波,深邃得如同寒潭,没有半点情绪,却又仿佛洞悉了一切。 那眼神告诉他,没有第三条路。 他又回头,看了看身后那些同样面色惨白,身体紧绷的平阳降将。 他们在看着他。 每个人的眼神都无比复杂,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恐惧,更像是在将自己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他听到了殿外,那依旧如同雷鸣般,未曾停歇的怒吼。 “杀死国贼!” “杀死国贼!” 那声音,是催命的符咒,也是唯一的生路。 他想起了自己被洪水淹没的家园。 想起了那些在泥泞中哭嚎的妻儿。 想起了平阳王萧景那张癫狂、自私、视万民如草芥的脸。 一股混杂着仇恨与求生欲的血气,猛地冲上了他的头顶。 最终,他一咬牙,牙关紧咬,发出“咯”的一声脆响。 他伸出颤抖的双手,用尽全身的力气,接过了那柄沉重得仿佛有千钧之重的宝剑。 剑柄冰冷的触感,让他浑身一激灵,也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退路,已经断了。 他握紧了剑,转身,一步,一步,走向那个瘫软在地,如同烂泥般的旧主。 他的脚步很慢,很沉。 每一步,都像是踩碎了自己过往的忠诚与荣耀。 每一步,又像是踏向了一个未知的,充满血腥的新生。 大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平阳王萧景听到了脚步声,他费力地睁开浑浊的双眼,看到了自己曾经最信任的守将,提着剑,向他走来。 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李威……连你……也要背叛本王?” 名为李威的将领没有回答。 他只是走到了平阳王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中最后的一丝犹豫,被彻底的冰冷所取代。 他举起了剑。 “为了平阳,为了死去的数万军民。” 他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 “噗嗤——!” 长剑落下,没有丝毫的迟滞。 滚烫的鲜血,溅上了李威的铠甲,也溅上了这座金碧辉煌的大殿。 平阳王萧景的身体抽搐了一下,眼中最后的神采,彻底黯淡下去。 这位曾经权倾一方,搅动风云的亲王,最终死在了自己部下的剑下。 李威丢下剑,单膝跪地,向着萧玄,深深地低下了头。 “罪将李威,替平阳军民,谢殿下做主!” 他身后,所有的平阳降将,仿佛被抽走了最后一丝力气,又像是得到了最终的解脱。 他们齐刷刷地跪倒在地,深深叩首。 “我等,谢殿下做主!” 这一跪,是彻底的臣服。 这一跪,是交上了最血腥,也最牢固的“投名状”。 从此以后,他们与萧玄,再也无法分割。 萧玄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些跪倒的降将,又看向殿外那些已经安静下来,却依旧紧绷着身体的数万降军。 他知道,火候到了。 “都起来吧。”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 他走上那座为审判而设的高台,此刻,这里却成了他宣告新生的舞台。 “从今日起,世上再无平阳军。” 此言一出,刚刚起身的李威等人,身体再次一僵,脸上刚刚浮现的些许庆幸,瞬间化为灰败。 然而,萧玄的下一句话,却让他们如遭雷击,随即陷入了巨大的狂喜。 “所有平阳降军,经过考核与整训后,表现优异者,可编入新成立的——” 萧玄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力量。 “北荒第二军!” “其所有粮饷、军功、抚恤待遇,与玄字营,完全相同!” 轰! 这句话,就像是一道天雷,在所有降军的脑海中炸响。 玄字营的待遇,他们早有耳闻。 那是他们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丰厚。 有肉吃,有新衣穿,战死有高额抚恤,立功有田地赏赐。 他们本以为,作为降军,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充当苦役炮灰。 却万万没想到,等待他们的,竟是这样一条通天大道。 从地狱,到天堂。 不过是萧玄的一句话之间。 短暂的死寂之后,殿外的广场上,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殿下千岁!” “我等愿为殿下效死!” “愿为殿下效死!” 数万人的呐喊,汇聚成一股钢铁洪流,冲散了笼罩在平阳城上空的所有阴霾与血腥。 他们的眼中,不再有迷茫与绝望,取而代之的,是炙热的崇拜与希望。 这一刻,他们不再是俘虏,不再是降军。 他们是北荒第二军。 他们是萧玄的兵。 陈平与柳如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 杀人,诛心。 恩威并施,收编整合。 这一连串的手段,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彻底将平阳这块最难啃的骨头,连皮带肉,吞入了腹中。 也就在此时,萧玄的脑海中,响起了那久违的,冰冷的机械提示音。 【恭喜宿主完成第一次核心任务:“立足北荒”。】 【综合评价:S+。】 【任务奖励发放中……】 【恭喜宿主获得:高产作物——土豆(全面推广版)!】 【恭喜宿主获得:土法炼钢技术(高炉升级版PLUS)!】 【恭喜宿主获得:基础蒸汽机改良图纸(进阶版)!】 一连串的提示音,让萧玄的心脏,都忍不住剧烈地跳动了几下。 成了! 从绝地求生,到初步崛起,这最艰难的一步,终于迈了过去。 而这些奖励,将是他未来争霸天下,最坚实的底气。 他压下心中的激动,目光转向了身旁的陈平与鲁工。 “陈平。” “属下在!” “平阳全境的行政、户籍、土地清查,即刻开始。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看到一份完整的报告。” “遵命!” 陈平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对他这样的经世之才来说,一片百废待兴的土地,就是他最好的画卷。 萧玄又看向鲁工。 “鲁大师,平阳境内的矿产,需要你亲自带队勘探。另外,新的工坊区、道路网,也要立刻开始规划。” 鲁工激动得满脸通红,胡子都在颤抖。 “殿下放心!老朽……老朽定不辱命!” 他仿佛已经看到,一座座高炉拔地而起,一条条铁路纵横交错的未来。 萧玄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数万欢呼的士兵身上。 他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真正的笑意。 一个以工业为骨,以强军为刃的庞大帝国雏形,正在他的手中,缓缓拉开序幕。 第53章 实力大增 平阳王府的血腥味,尚未被夜风完全吹散。 李威和他身后那些降将铠甲上的血迹,已经开始凝固,变成了暗沉的褐色。 大殿之外,数万降军的欢呼声,依旧如同潮水般一波接着一波,冲击着所有人的耳膜。 萧玄站在那座临时搭建的高台上,俯瞰着下方一张张激动、狂热、重获新生的面孔。 他的表情平静,深邃的眼眸里却倒映着广场上无数跃动的火把,仿佛燃起了两团吞噬天地的火焰。 而他的脑海中,那冰冷的机械提示音,正宣告着一个全新时代的到来。 【恭喜宿主完成核心生存任务:“立足北荒”。】 【综合评价:S+。】 【任务奖励发放中……】 【恭喜宿主获得:高产作物——土豆(全面推广版)!】 【恭喜宿主获得:土法炼钢技术(高炉升级版PLUS)!】 【恭喜宿主获得:基础蒸汽机改良图纸(进阶版)!】 一连串的系统提示,像是一道道惊雷,在萧玄的意识深处炸响。 他的心脏,不受控制地剧烈搏动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感从胸口蔓延至四肢百骸。 成了。 从被贬斥的落魄皇子,在绝境中挣扎求生,到如今掌控两郡之地,手握数万雄兵。 这最艰难,也最关键的第一步,终于被他踩在了脚下。 土豆。 这两个字,在萧玄心中的分量,甚至超过了千军万马。 它代表着粮食,代表着稳定,代表着一个地区最根本的战争潜力。 有了它,他就能让治下的百姓吃饱肚子,就能将更多的人力从土地中解放出来,投入到他即将开启的,波澜壮阔的工业化进程中。 高炉升级版PLUS。 土法炼钢的瓶颈将被彻底打破,钢铁的洪流将从北荒的土地上喷涌而出,铸就他军队无坚不摧的铠甲与刀枪。 还有那份基础蒸汽机改良图纸。 这才是真正的核心。 是撬动整个时代杠杆的那个支点。 它将为矿山提供无穷的动力,为工厂驱动不息的机器,它将是这个世界从未有过的,最原始,也最狂野的心脏。 萧玄缓缓吸了一口气,压下了心中翻涌的激动。 他的目光,精准地落在了人群中的几道身影上。 “陈平。” 他的声音透过夜空,清晰地传入了陈平的耳中。 陈平立刻穿过人群,快步登上高台,躬身行礼。 “属下在。” 萧玄看着这位追随自己于微末之际的谋士,眼神中带着浓浓的的信任。 “我要你,立刻在平阳全境,清查所有可耕种的土地,无论官田、私田,还是荒地。” “以最快的速度,将土豆全面推广下去。” “它将是我北荒未来的军粮,也是所有百姓的活命粮。” 萧玄的声音斩钉截铁。 陈平的心神剧震,他从这简短的命令中,嗅到了一股宏大到令人战栗的气息。 他没有有任何迟疑,只是深深一揖。 “属下遵命!定将此事,列为平阳政务之首!” 萧玄点了点头,目光又转向了另一边,那个须发皆白,此刻却激动得满脸通红的老者。 “鲁大师。” 鲁工几乎是小跑着上前的,他的胡子都在颤抖。 “殿下!老朽在!” 萧玄从怀中,仿佛变魔术一般,取出了一卷厚厚的图纸,递了过去。 “这是我新得的改良过后的炼钢高炉图纸,还有……改良过后的蒸汽机图纸。” 鲁工颤抖着双手,接过了那卷图纸。 “殿下……有了此物,老朽敢保证,不出三月,北荒的钢铁产量,将十倍于过去!” “我们能批量造出更锋利的刀剑,更坚固的铠甲,还有……还有您图纸上画的那种,可以打穿铁甲的火枪!” 萧玄看着激动得语无伦次的鲁工,沉声说道。 “我要你,在平阳郡也找一处隐秘的山谷,建立平阳的钢铁基地,这一处专门用来制造武器,与北荒的基地分割开来。” “钱,我给你。人,我给你。” “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计代价,用最快的速度,让第一炉钢水流出来!” “老朽……遵命!” 鲁工抱着图纸,如同抱着自己的性命,郑重地跪地叩首。 他仿佛已经看到,一座座钢铁巨兽拔地而起,赤红的铁水映亮整个山谷的壮丽景象。 一个全新的时代,将在他的手中,亲手铸就。 命令一道道下达。 柳如烟接管了平阳王府的全部库藏,开始建立一个庞大的物资流通体系,将这些金银变成矿石、煤炭、粮食,源源不断地为工业建设输血。 整个平阳,乃至北荒,都像是一台被上紧了发条的巨大机器,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效率,轰然运转起来。 一个月后。 平阳郡,一处被列为禁区的秘密山谷。 一座高达数丈的炼钢高炉,已经拔地而起。 它的旁边,一台由鲁工带着徒弟们,没日没夜赶制出来的“启明一号”蒸汽机,正发出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咆哮。 蒸汽机通过复杂的连杆,驱动着巨大的鼓风机,将灼热的空气,源源不断地灌入高炉之中。 炉膛内,火焰的颜色,从橘红,变成了刺眼的亮白。 鲁工站在高炉前,赤裸着上身,汗水浸透了他花白的须发。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出钢口,眼中布满了血丝,却闪烁着比炉火更加炽热的光芒。 “开炉!” 随着他一声嘶哑的怒吼。 几名最强壮的工匠,合力撬开了出钢口。 “轰——!” 一道耀眼的,金白色的洪流,喷涌而出。 那滚烫的钢水,带着硫磺的气息,瞬间照亮了山谷的每一个角落,也映红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脸。 钢水流入模具,冷却,凝固。 当一块远超这个时代标准的优质钢锭,被敲击出清脆悦耳的声响时。 鲁工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坐倒在地。 他看着那块散发着金属光泽的钢锭,浑浊的老泪,终于夺眶而出,嚎啕大哭。 一个全新的时代,诞生了。 有了更优质的钢材,一切都变得不同。 一批工艺更加精良,枪管更加坚韧的燧发枪,被迅速生产出来。 一种经过小型化改良,更具机动性的“虎蹲炮”,也开始列装。 新成立的北荒第二军,那些曾经的平阳降军,当他们第一次领到这些闪烁着冰冷金属光泽的新式武器时,所有人都被震撼了。 他们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光滑的枪身,感受着那沉甸甸的分量。 这不再是他们过去使用的那些粗制滥造的火铳。 这,是能决定生死的利器。 是殿下赐予他们的荣耀。 北荒的军事实力与工业潜力,开始以滚雪球的方式,几何级数般疯狂增长。 平阳城楼之上。 萧玄身披一件黑色大氅,凭栏远眺。 远方,是大片被翻耕出来的田地,百姓们正忙碌着,准备播种下希望的种子。 更远处的山脉轮廓下,隐约有黑烟升腾,那是工业心脏在跳动的证明。 一切,都欣欣向荣。 苏晴悄然来到他的身边,为他紧了紧大氅,清冷的脸上,却罕见地露出了一丝忧虑。 “北方的蛮族,今年的动静,有些不寻常。” 第54章 来自北方的警兆 苏晴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根冰针,瞬间刺破了城楼上那股因新生而躁动的暖意。 晚风带着初冬的寒意,拂动萧玄黑色大氅的衣角。 他刚刚还沉浸在钢铁与粮食构筑的宏伟蓝图里,此刻却被这句话拉回了冰冷的现实。 他转过头,看向身边的苏晴。 月光下,她清丽的容颜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霜色,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眸子里,此刻竟罕见地漾起了一丝真正的忧虑。 这种忧虑,远比面对平阳王的三万大军时,要来得深沉。 “怎么说。” 萧玄的声音平静,但握着城垛的手,指节却微微泛白。 苏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一封用火漆密封的信件,递了过去。 信封上没有署名,只有一个苏家特有的鹰隼标记。 是来自她父亲,镇守北境的大将军苏烈的密信。 萧玄接过信,指尖能感觉到信纸的厚度与上面残留的一丝体温。 他撕开火漆,抽出信纸。 借着城楼上的火光,信上那一行行刚劲有力,却又透着几分仓促的字迹,映入他的眼帘。 信上的内容,并不复杂,却字字千钧。 今年,北方草原遭遇了百年不遇的“白灾”。 连绵的暴雪覆盖了整个草原,深可及膝,气温骤降,无数牛羊在睡梦中就被活活冻死、饿死。 牧民的帐篷被积雪压垮,赖以为生的牲畜变成了冰冷的尸体。 生存的根基,被这场天灾彻底动摇。 信中写道,按照蛮族千百年来的惯例,当天灾降临,他们唯一的生路,便是南下。 用劫掠,来弥补草原的损失。 用战争,来转移内部的矛盾。 以战养战。 苏烈在信中用最凝重的语气预测,这一次南下的规模,将会远超以往任何一次,是一场赌上整个王庭国运的豪赌。 而信的末尾,则是更加强烈的警告。 太子萧恒在京城,必然会借此机会大做文章。 他会极力在皇帝面前,将萧玄塑造成一个拥兵自重,威胁皇权的藩王。 然后,再顺水推舟,让皇帝下一道旨意,命萧玄的“北荒军”作为抵御蛮族的第一道防线,去跟最疯狂的蛮族铁骑硬碰硬。 一石二鸟。 借刀杀人。 这是一盘几乎无解的死局。 信纸,在萧玄的手中,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 苏晴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他。 她看到萧玄的眉头,在读到“白灾”时,微微蹙起。 在看到“太子毒计”时,他的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可当他读完最后一字,将信纸缓缓合上时。 苏晴没有从他的脸上看到任何担忧、恐惧,或是愤怒。 她看到的,是一种近乎于……狂热的兴奋。 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仿佛有两团火焰被瞬间点燃,明亮得让人无法直视。 “白灾……规模空前……太子借刀杀人……” 萧玄低声重复着信中的关键词,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遥远的、被夜色笼罩的北方,那片冰封的绝域。 “他们要来送人头,我岂有不收之理?”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吞吐天地的豪气,让身旁的苏晴,心神都为之一震。 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萧玄。 那是足以让任何一个封疆大吏都彻夜难眠的巨大威胁。 那是皇帝与太子联手布下的,几乎无法破解的政治阳谋。 可在他眼中,这一切,竟然成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萧玄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他转过身,双眼灼灼地看着她。 “你不明白吗,苏晴?” “我们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不是粮食,土豆能解决。” “不是钢铁,新高炉能解决。” “我们最缺的,是一场酣畅淋漓,能打出我们北荒军威,能向全天下证明我们力量的大胜!” “我们缺一个让所有人都闭嘴的理由!” “太子想让我当炮灰,去消耗蛮族。他却不知道,我这门‘炮’,是会炸膛的!炸的不是我,而是任何敢于挡在我面前的敌人!” 萧玄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烧红的铁钉,狠狠砸进了苏晴的心里。 她瞬间明白了。 萧玄根本没想过要被动防守。 他想的,是借着这个机会,用一场辉煌的胜利,来检验他一手缔造的工业化军队的成色。 他想用蛮族最精锐的铁骑的鲜血,来为他的新式火枪与火炮,举行一场最盛大的“开刃”仪式。 他要一劳永逸地,解决困扰帝国百年的北方边患。 更要借此战功,狠狠地扇太子一个耳光,让朝堂之上,再无人敢小觑他这位皇子! 想通了这一切,苏晴心中最后的一丝忧虑,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与萧玄如出一辙的,炽热的战意。 “我明白了。” 她的声音,恢复了以往的清冷,却多了一份斩钉截铁的坚定。 萧玄满意地点了点头,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下城楼。 “传我命令!” “召集张龙、赵虎、陈平、柳如烟、鲁工,到王府议事厅,召开最高军事会议!”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城楼下,激起层层回响。 片刻之后。 刚刚被清理干净,还残留着淡淡血腥味的平阳王府议事厅内,灯火通明。 一张巨大的,描绘着北荒、平阳乃至北方草原地形的沙盘,摆放在大厅中央。 萧玄的核心班底,悉数到场。 一身戎装,气息彪悍的张龙、赵虎。 文士长袍,眼神锐利的陈平。 一身锦衣,精明干练的柳如烟。 还有那个穿着工匠服,身上还带着一股铁屑与煤灰味道的鲁工。 军事、政治、经济、工业。 支撑起萧玄这个新兴势力的所有支柱,尽在于此。 萧玄将苏烈密信中的内容,言简意赅地向众人复述了一遍。 当听到“蛮族五万铁骑即将南下”时,张龙和赵虎的眼中,同时冒出了嗜血的光芒。 当听到太子毒计之时,陈平的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柳如烟的指尖,则在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桌面,仿佛在计算着这场战争的成本与收益。 唯有鲁工,一脸茫然,似乎不明白一场边境战争,为何要叫上他一个工匠。 萧玄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他走到沙盘前,拿起一根长长的木杆。 “诸位,这是一场危机,但更是我们前所未有的机遇。” 他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 “今日召集大家,不只是为了商议如何迎敌,更是为了确立我们北荒未来的根本政策。”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我称之为——” “以战养工,以工强军!” 这八个字,如同惊雷,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炸响。 陈平的眼中,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色,他几乎是立刻就领悟了这八个字背后那宏大而精妙的循环。 萧玄的声音,继续在议事厅中回荡。 “战争,能为我们带来最直接的收益,战马、牛羊、财富,甚至是俘虏,这些都是我们发展最急需的资源!” “而我们将这些资源,投入到我们的工坊、矿山,就能生产出更多的钢铁,制造出更强的武器!” “更强的武器,又能让我们在下一场战争中,取得更辉煌的胜利,获得更丰厚的回报!” “这是一个完美的闭环!一个能让我们以滚雪球的方式,不断壮大的循环!” “只要这个循环转动起来,我们北荒的实力,就会在短时间内,膨胀到一个让所有人都感到恐惧的程度!” 议事厅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萧玄描绘的这幅蓝图,给彻底震撼了。 他们仿佛看到了一头以战争为食,以工业为骨的钢铁巨兽,正在北方的冻土上,缓缓苏醒。 良久,张龙第一个打破了沉默,他瓮声瓮气地吼道。 “殿下,您就下令吧!俺们玄字营的刀,早就渴了!” 萧玄笑了。 他手中的木杆,在沙盘上重重一点。 那一点,正点在长城防线上最重要,也是最坚固的堡垒。 铁壁关。 “我们不仅要守。” 萧玄的目光,越过铁壁关,投向了沙盘上那片代表着无尽草原的区域。 他的声音,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力量与野望。 “我们还要打出去。” “这一次,我要让整个草原,都听到蒸汽机的轰鸣!” 第55章 凛冬将至 议事厅内的空气,仿佛被萧玄最后那句话抽干了。 “这一次,我要让整个草原,都听到蒸汽机的轰鸣!” 这句话像是一道跨越时代的宣言。 张龙和赵虎胸中的热血几乎要沸腾溢出,他们握紧的拳头,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咔”声,仿佛已经握住了战刀。 陈平的呼吸,则变得有些急促,他那双总是洞悉人心的锐利眼眸,此刻正死死盯着沙盘,仿佛要将那“以战养工,以工强军”的宏伟蓝图,彻底烙印在脑海之中。 柳如烟修长的手指停止了敲击,她看着萧玄,眼神里除了震撼,更多了一丝前所未有的狂热。 唯有鲁工,依旧带着几分茫然,他下意识地摩挲着自己满是老茧的双手,蒸汽机,是他此生见过最大的神迹,可他从未想过,这东西有一天会响彻在战场之上。 萧玄没有给他们太多消化震撼的时间。 他的目光从沙盘上抬起,变得无比清晰,无比坚定。 “陈平。” “属下在。” 陈平立刻向前一步,深深躬身。 “以我北荒之主的名义,即刻起,北荒、平阳两郡,进入战时总动员。” 萧玄的声音冰冷而沉重,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 “拟定《告两郡军民书》,明文宣告,北方蛮族因天灾欲大举南侵,我等将面临一场生死存亡之战。” “布告的核心,不是渲染恐惧,而是给予希望。” 他伸出一根手指。 “第一,向所有百姓承诺,自即日起,凡我治下子民,按户籍人头,皆可从官府领取土豆作为口粮与种子,保证无人挨饿。” “第二,凡应征入伍,保家卫国者,其家属不仅可获得双倍口粮,更可优先分得田地。” “第三,公布平阳王掘堤淹民之罪证,让所有人明白,我们守护的,是自己的家园,我们对抗的,是想毁灭这一切的敌人。” 陈平的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他明白了。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征兵令,这是一次彻底的民心整合。 用最实在的粮食,去驱散战争的阴影。 用最切身的利益,去点燃百姓的战意。 用最深刻的仇恨,去凝聚所有人的力量。 “属下……领命!” 陈平的声音嘶哑,眼中却爆发出惊人的光彩,他仿佛已经看到,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把两郡数百万军民的心,都牢牢地绑在萧玄的战车之上。 萧玄的目光,转向了柳如烟。 “柳如烟。” “属下在。” 柳如烟盈盈一拜,姿态优雅,眼神却像一头准备捕食的猎豹。 “我要你,动用你所有的商路与人脉,不计代价,采购物资。” “煤炭、铁矿、硫磺、硝石、木材……所有与战争、与我们产业相关的物资,我都要。” “平阳王府的库藏,全部交给你支配。我不要金银,我只要能变成刀枪、变成钢铁的原材料。” “另外,管制两郡粮价、盐价、布价,若有趁机囤积居奇,扰乱市场者。” 萧玄的眼神,骤然变冷。 “杀无赦!” 柳如烟的心脏,猛地一跳。 她感受到了那股冰冷的杀意,却也感受到了那份绝对的信任。 这不仅是一场豪赌,更是对她能力的终极考验。 “殿下放心。”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的颤音。 “不出半月,足以支撑两座钢铁基地全力运转的物资,就会源源不断地运抵北荒。” 萧玄满意地点头,他知道,这个女人,从不会让他失望。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张龙、赵虎,还有一直沉默的鲁工身上。 “张龙,赵虎。” “末将在!” 两人轰然应诺,声如洪钟。 “玄字营,即刻扩编,从全军中选拔最精锐的战士,作为全军的尖刀与骨干。” “北荒第二军,也就是新编的平阳降军,由李威统领,你二人负责监督与训练。” “我要你们在一个月内,完成整训。” “训练的核心,只有一个。” 萧玄的目光,扫过鲁工。 “就是鲁大师兵工厂里,刚刚出炉的新东西。” “我要让每一个士兵,都熟练掌握燧发枪的射击、装填、保养。我要让每一个炮组,都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完成虎蹲炮的架设与开火。” “把他们给我往死里练!” “练到让他们忘了自己曾经是平阳军,让他们在梦里,喊的都是‘殿下千岁’!” “遵命!” 张龙和赵虎的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他们最喜欢干这种事。 最后,萧玄走到了鲁工面前。 这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此刻正用一种近乎于朝圣的眼神看着他。 “鲁大师。” 萧玄的声音,温和了许多。 “老朽在。” “我知道,让你在短时间内,为数万大军提供足够的武器,难如登天。” 萧玄拍了拍他的肩膀,那动作里,带着一种相信的力量。 “但我需要你做到。” “我会给你最好的工匠,给你最多的银钱,给你最优先的资源调配权。” “兵工厂,三班轮换,人歇,炉子不歇。” “我要钢铁的洪流,从你的手中,淹没我们的敌人。” 鲁工的身躯,猛地一震。 他看着萧玄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感受着肩膀上传来的力量。 一股前所未有的豪情,从他苍老的胸膛中,喷薄而出。 他想起了那出炉时,如同太阳般耀眼的钢水。 他想起了那台发出沉闷咆哮的蒸汽机。 他这一生,都在与金石土木打交道,从未想过,自己这双布满老茧的手,有一天,能亲手去铸造一个时代的基石。 “殿下……” 他猛地跪倒在地,以额触地。 “老朽,愿以残年,为殿下铸此不世之基!” “若不能按时交付军械,老朽便提头来见!” …… 命令精准而有效的发布出去。 整个北荒郡与平阳郡,开始热火朝天的干了起来。 凛冬将至。 第一场雪,落下了。 平阳城外的村落里,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村口的公告栏上,张贴着那份由陈平亲笔书写的《告两郡军民书》。 识字的里正,正用他那带着乡音的嗓门,一遍又一遍地向围拢过来的村民们大声念诵着。 “……凡我治下子民,按户籍人头,皆可从官府领取土豆……” “……应征入伍,保家卫国者,其家属不仅可获得双倍口粮,更可优先分得田地……” 起初,村民们的脸上,还带着对战争的恐惧与茫然。 可当他们听到“保证无人挨饿”,听到“分田地”时,那麻木的眼神里,渐渐亮起了一丝光。 紧接着,一辆辆满载着土豆的大车,在士兵的护卫下,驶入了村子。 当那些圆滚滚,沾着泥土,代表着希望的种子,被发到每一个人的手中时。 人群,彻底沸腾了。 “殿下千岁!” 一个饱经风霜的老农,高高举起手中的土豆,嘶哑地喊出了第一声。 “殿下千岁!” “殿下千岁!” 欢呼声,从一个村落,蔓延到另一个村落,最终汇聚成响彻整个平阳大地的洪流。 征兵处,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一个手臂上还留着被洪水泡过印记的年轻人,眼神坚定地在入伍名册上,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他身后,还有无数张同样年轻,同样坚定的脸。 他们或许不懂什么“以战养工”,但他们懂,谁让他们吃饱了肚子,谁给了他们土地,谁在守护他们的家园。 为了这份安稳,他们愿意拿起武器,去面对任何敌人。 与此同时。 山谷里的秘密钢铁基地,黑烟滚滚,遮天蔽日。 “启明一号”蒸汽机,已经被安装在了最大的那座高炉旁,它驱动着巨大的鼓风机,发出有节奏的,如同巨兽心跳般的咆哮。 炉火,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炽烈。 兵工厂内,灯火彻夜不熄。 成百上千支崭新的燧发枪,被整齐地码放在武器架上,枪管在火光下,闪烁着冰冷的,令人心悸的金属光泽。 城外的校场上。 张龙的咆哮声,比冬日的寒风还要刺骨。 “没吃饭吗!动作再快点!” “装填!举枪!射击!” “砰!砰!砰!” 密集的枪声,伴随着升腾的硝烟,撕裂了冬日的宁静。 数万新军,正在用血与汗,将自己熔炼成一块真正的钢铁。 平阳王府,曾经的议事厅内。 萧玄独自一人,站在巨大的沙盘前。 厅外,是震天的操练声,是百姓的欢呼声。 厅内,却只有他一人,和一片冰冷的寂静。 苏晴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为他披上了一件厚实的大氅。 “一切,都动起来了。” 她的声音很轻。 萧玄没有回头,目光依旧锁定在沙盘上,那代表着铁壁关与北方草原的区域。 “是啊,都动起来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却又蕴含着一股掌控一切的强大自信。 “这像一场豪赌,压上了我们所有的一切。” 苏晴看着他的侧脸,月光透过窗棂,勾勒出他坚毅的轮廓。 “但你一定会赢。” 萧玄终于转过身,看着她,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因为,我赌的不是运气。” “我赌的,是钢铁、是粮食、是人心,是这个时代,无人能懂的力量。”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神色激动地冲了进来,单膝跪地。 “报——!” “禀告殿下!鲁大师派人传来急讯!” “启明一号蒸汽机,已成功与一号高炉联动!钢铁产量,预计……预计能再翻三倍!” 第56章 进化的蒸汽机 传令兵的声音,带着一种难以抑制的狂喜与颤抖,在空旷的议事厅内炸开。 “启明一号蒸汽机,已成功与一号高炉联动!” “钢铁产量,预计……预计能再翻三倍!” 三倍! 这两个字,如同两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议事厅内每一个人的心上。 陈平那张永远波澜不惊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 柳如烟握着账册的玉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张龙和赵虎更是直接从座位上蹦了起来,两双铜铃大的眼睛里,写满了不可思议。 他们是武将,他们或许不懂什么叫蒸汽机。 但他们懂什么叫三倍的钢铁产量。 那意味着三倍的刀枪,三倍的铠甲,三倍的炮管。 那意味着他们的士兵,将拥有碾压一切敌人的资本。 萧玄的心脏,在那一刻,也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然后猛地一跳。 他几乎是瞬间就从主位上站了起来,动作快得带倒了身后的椅子。 “备马!” 他甚至来不及多说一个字,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急切。 片刻之后,数匹快马冲出平阳城,踏着积雪,朝着北荒的秘密山谷疾驰而去。 冰冷的寒风,如同刀子,刮过萧玄的脸颊。 可他感觉不到丝毫寒冷。 他的血液,他的灵魂,都在燃烧。 他知道,自己亲手画下的那张图纸,那个只存在于另一个世界记忆中的怪物,即将真正地,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面前。 那不是一次简单的技术突破。 那是一个时代的序章。 马蹄踏碎冰雪,越是靠近山谷,空气中那股燥热的气息就越是明显。 当萧玄一行人抵达谷口时,一股混合着浓烈煤炭味与炽热铁腥味的热浪,扑面而来。 山谷的天空,不再是冬日的铅灰色。 而是被无数工厂烟囱喷吐出的黑烟与水汽,染成了一种混浊的、带着工业气息的暗红色。 这里,是北荒的心脏。 是萧玄所有野心的动力源泉。 还未走近,一种前所未有的轰鸣声,就穿透了山谷的风声,钻入每个人的耳朵。 那声音,不是任何野兽的咆哮,也不是山崩地裂的巨响。 而是一种纯粹的,源自钢铁与火焰的轰鸣。 沉重而有力。 带着一种恒定不变的,令人心悸的节奏。 “轰——咔——” “轰——咔——” 仿佛一头钢铁巨兽,正在那里,有规律地呼吸。 萧玄翻身下马,几乎是带着一种朝圣般的心情,快步走向那座最大的炼钢工坊。 推开沉重的木门。 一股更加灼热的气浪,混合着震耳欲聋的巨响,瞬间将他吞没。 工坊之内,人声鼎沸,热火朝天。 但所有的声音,在那个盘踞于工坊中央的庞然大物面前,都显得如此渺小。 那是一台由黑沉沉的钢铁铸造而成的怪物。 它有着粗大的气缸,连接着沉重的活塞连杆。 一个直径超过两米的巨大飞轮,在它的侧面,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气势,缓缓转动。 无数管道如同巨兽的血管,盘根错节地缠绕在它的身上。 刺耳的蒸汽,正从管道的连接处,发出尖锐的嘶鸣。 这台机器,粗糙,笨重,充满了原始工业的暴力美学。 它不精巧,甚至有些丑陋。 但它身上散发出的那种纯粹的力量感,却足以让任何一个第一次见到它的人,感到灵魂深处的战栗。 鲁工就站在这台怪物的旁边。 他的眼眶通红,布满了血丝,整个人像是几天几夜没有合眼。 他身上的工匠服,沾满了黑色的油污与煤灰,花白的胡须上,甚至凝结着因高温而蒸发出的汗珠。 可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却迸射出一种近乎癫狂的光芒,比身后高炉里的火焰还要灼热。 他看着萧玄,嘴唇在颤抖,想要说什么,却最终只是发出一声夹杂着哽咽的嘶吼。 “殿下!它……它活了!” 萧玄没有说话。 他只是走上前,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台机器冰冷而又滚烫的钢铁外壳。 指尖传来的,是金属的震颤,是力量的脉搏。 他能感受到,在那粗糙的钢铁躯壳之内,一股被束缚的,源自于水的力量,正在疯狂地咆哮,然后被转化为最原始,最纯粹的动能。 “启动它。” 萧玄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了鲁工的耳中。 “让它,给高炉,注入灵魂。” 鲁工猛地挺直了腰杆,仿佛接到了最神圣的指令。 他转过身,对着那台机器,用尽全身的力气,挥下了手臂。 “开气阀!” “加煤!” 随着他一声令下,几名精壮的工匠立刻转动巨大的阀门。 更多的蒸汽,如同被释放的怒龙,嘶吼着涌入气缸。 另一些工匠,则用铁铲,将一铲铲优质的煤炭,送入与机器相连的锅炉。 “轰——咔嚓——” 机器的轰鸣声,骤然加剧。 那巨大的飞轮,转速开始提升。 原本沉缓的节奏,变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急促。 整个工坊的地面,都开始随之微微震动。 一根粗大的传动轴,与飞轮相连,将这股磅礴的动力,传递到了不远处的一号高炉。 在那里,原本需要数十名壮汉轮班推动的巨大鼓风机,此刻,正被这股来自蒸汽的力量,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效率,疯狂驱动。 “呼——呼——呼——” 狂暴的风,被灌入高炉的炉膛。 炉膛内,那原本橘红色的火焰,在瞬间,猛地向上窜起数米之高。 火焰的颜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橘红,变为金黄,最终,化为一片刺目耀眼的……纯白。 高炉的观察口,已经不能用肉眼直视。 那里面,仿佛囚禁了一轮小小的太阳。 所有工匠,都被这恐怖的景象,惊得连连后退。 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炽烈的炉火。 鲁工激动得浑身发抖,他死死地盯着测温铜管的颜色变化,声音嘶哑地吼道。 “够了!火候够了!” “准备……出钢!” 随着闸门被拉开。 一道比正午阳光还要璀璨夺目的钢水洪流,从出钢口喷涌而出。 那钢水,不再是以往的暗红色。 而是一种明亮到近乎液态闪电的银白色。 它带着无与伦比的高温,奔腾着,咆哮着,涌入下方的模具之中。 滋啦——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金属被极致高温熔炼后的独特气息。 萧玄站在那里,感受着那股灼人的热浪,看着那道耀眼的钢水。 他的眼中,没有震撼,没有狂喜。 只有一片深邃的,仿佛能倒映出未来的平静。 他看到的,不是这一炉钢水。 他看到的,是成千上万支枪管,在流水线上被生产出来。 他看到的,是一门门黑洞洞的炮口,被安装在坚固的炮架上。 他看到的,是钢铁铸就的轨道,铺满北荒的冻土。 他看到的,是一艘艘由钢铁包裹的巨舰,劈开未来的惊涛骇浪。 鲁工踉踉跄跄地跑到他面前,激动得语无伦次。 “殿下!成了!成了啊!” “有了它,我们再也不用靠人力和水力!只要有足够的煤和水,它就能永远转下去!” “三倍!殿下,传令兵说的没错,产量,至少是三倍!” 萧玄回过神,他看着激动得像个孩子的老者,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转过身,面对着那台正在不知疲倦地咆哮着的钢铁巨兽。 “它,是开启一个新时代的钥匙。” “它,是我们北荒的第一缕曙光。” 第57章 军校雏形 “启明一号”的咆哮,是北荒工业建设的心跳。 而平阳城外,那片被初雪薄薄覆盖的巨大校场,则正在铸造这具钢铁身躯的灵魂。 凛冬的寒风卷着雪籽,抽打在人的脸上,带着一种刺骨的生冷。 数十名高级将领,正站在这片空旷的校场的中央。 他们之中,有张龙赵虎这样从一开始就追随萧玄的玄字营悍将。 也有李威这样新近投诚,眉宇间还带着几分复杂与审视的原平阳军高级将领。 他们被一纸命令召集于此,却并非是为了出征动员。 在他们面前,没有点将台,没有旌旗。 只有一座刚刚搭建起来的,巨大无比的木棚。 棚内,空空荡荡,唯有中央摆放着一个用崭新松木打造的巨大沙盘。 沙盘之上,山川河流,关隘城池,纤毫毕现,甚至连铁壁关外的一片小树林,都被细心地用染色的苔藓标注了出来。 这东西,将领们不陌生,军中推演,常用此物。 可眼前的这个,却又处处透着古怪。 沙盘的边缘,刻着细密的方格与数字,如同棋盘。 旁边还摆放着几把黄铜制的古怪卡尺,以及一堆涂着红蓝两色,大小形状各异的木块。 李威的眉头,从踏入这里开始,就一直紧锁着。 作为降将,他被萧玄委以重任,统领新编的北荒第二军,心中既有感激,也有一份挥之不去的疑虑。 他看不懂萧玄。 这个年轻的皇子,时而如雷霆般酷烈,时而又如春风般和煦。 他能造出“启明一号”那样的钢铁巨兽,也能拿出土豆那样的活民神物。 现在,他又弄出这么个东西,到底意欲何为。 就在众人疑惑之际,萧玄的身影,出现在了木棚的入口。 他今日没有穿戴甲胄,只着一身简单的黑色劲装,外面披着一件厚实的狐裘大氅,显得身形愈发挺拔。 他没有了战场上的杀伐之气,反而多了一丝教书先生般的沉静。 这种反差,让在场的将领们,心中愈发没底。 “诸位。” 萧玄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棚外的风雪声。 “召你们来,只为一件事。” 他走到沙盘前,伸手拿起一个代表着万人的蓝色方块。 “教你们,如何打赢下一场战争。” 此言一出,满场寂静。 连张龙和赵虎,都面露愕然。 教他们打仗? 在场的,哪一个不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百战之将。 尤其是李威等平阳降将,脸上更是露出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自负与不以为然。 他们承认萧玄的玄字营犀利,火器强大。 但若论行军布阵,排兵遣将,他们自问,浸淫此道数十年,绝不输于任何人。 萧玄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却毫不在意。 他将那个蓝色方块,放在了沙盘上代表着平阳城的位置。 “李威将军。” 李威心头一凛,出列抱拳。 “末将在。” “我问你,若要你率一万步卒,五千骑兵,从平阳出发,奔袭三百里外的铁壁关,粮草辎重,该如何计算?” 这个问题,太过基础。 李威不假思索地回答。 “回殿下,人嚼马喂,日耗几何,军中皆有定数。一万五千人,奔袭三百里,途经三座驿站,携带十日之粮草,当可抵达。”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是这个时代将领的教科书式答案。 周围的将领们,纷纷点头。 萧玄却笑了。 他拿起一根细长的木杆,在沙盘上轻轻一点。 “定数?” “你所说的定数,是晴天,还是雪天?” “是走官道,还是走小路?” “沿途的驿站,存粮是否充足?会不会被敌军的斥候提前焚毁?” “你的辅兵与民夫,比例是多少?他们的口粮,你算进去了吗?” “马匹在雪地行军,损耗加倍,草料需求增加三成,你算进去了吗?” “士兵在严寒中,需要更多的热食来维持体力,薪柴的需求量,你算进去了吗?” 一连串的发问,如同连珠炮,轰得李威脸色阵红阵白。 这些问题,他不是不知道。 可是在过往的战争中,这些都被归于“变数”与“经验”。 从来没有人,会像萧玄这样,将它们一个个掰开揉碎,变成一个个冰冷的,需要精确计算的问题。 萧玄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 他转身在身后一块不知何时立起的黑板上,用白色的石炭笔,飞快地写下了一连串的数字与公式。 那些鬼画符般的符号,在场无人能识。 可最后得出的那个结论,却让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综上所述,一万五含辎重辅兵在内,要在十五日内,顶着风雪抵达铁壁关,并保持完整的战斗力,至少需要携带二十日的粮草,其总体积与重量,是你刚才所估算的一点七倍。” 萧玄放下石炭笔,声音变得冰冷。 “若按你的计划,大军行至半途,便会人困马乏,粮草告急。” “未见敌军,先折三成战力。” “这不是打仗,而是在送死。” 整个木棚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风雪,还在不知疲倦地呼啸。 所有将领的额头上,都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们第一次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经验”,在这些精确到可怕的数字面前,是如此的粗疏,如此的不堪一击。 战争,在他们眼中,仿佛第一次,露出了它精密而残酷的另一面。 李威的嘴唇动了动,最终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只觉得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萧玄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撼,他走回沙盘,拿起了那些涂着颜色的小木块。 “战争,不是莽夫的角力,而是精密的计算。” “这是你们要学的第一课。” “我称之为,后勤。” 他将一个小木块,放在沙盘上。 “你们要学的第二课,叫协同。” 他拿起一个画着火枪符号的步兵木块,又拿起一个代表骑兵的楔形木块,还有一个画着火炮的圆形木块。 “张龙,我问你,若三千蛮族骑兵,向你一个步兵方阵发起冲锋,你当如何应对?” 张龙想也不想,吼道。 “结阵!长枪在前,刀盾在后,弓箭手抛射!死战不退!” 这是最标准的步战对抗骑兵的战法。 “错。” 萧玄的回答,干脆利落。 他将那个火枪步兵的木块,放在阵前。 “我的士兵,不需要长枪。” “他们只需要三排燧发枪。” “第一排射击,退后装填。第二排射击,退后装填。第三排射击,退后装填。” “当蛮族的骑兵,冲过三百步的死亡距离时,他们至少要承受三轮齐射的打击。” “活下来的人,还有勇气面对我们闪亮的刺刀吗?” 他拿起那个圆形木块。 “还有这个,虎蹲炮。” “它不是用来砸城墙的,是用来砸开敌人阵型的。” “当我的炮火,在敌军阵中炸开缺口,我的骑兵,再从侧翼突入。” “这,才叫战争。” 萧玄的声音,带着一种魔力。 他的双手,在沙盘上舞动。 那些原本平平无奇的小木块,在他的手中,仿佛活了过来。 步兵,炮兵,骑兵。 后勤,冲锋,侧翼。 一个个陌生的名词,一个个颠覆性的战术,从他口中说出,在沙盘上被清晰地演绎出来。 在场的将领们,感觉自己的脑子,仿佛被一柄重锤,一次又一次地狠狠砸击。 他们像是被推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门外,是他们从未想象过的,战争的全新形态。 原来,仗,还可以这么打。 李威的呼吸,已经变得无比粗重。 他死死地盯着沙盘上,那个代表着燧发枪步兵的小小木块。 他仿佛看到的,不是木块。 而是一片由子弹与硝烟组成的,无法逾越的钢铁之墙。 终于,萧玄停了下来。 他将所有将领,分为红蓝两方。 “现在,你们来。” “就以铁壁关为战场,蓝方守,红方攻。” “用你们的经验,用你们的战法,打给我看。” 将领们如梦初醒,立刻投入了这场无声的厮杀。 可他们很快就发现,无论自己如何调兵遣将,如何奇谋百出。 最终的结果,总是陷入血腥的僵局,或是付出惨重的代价,才能获得一丝微不足道的优势。 一个时辰后,双方筋疲力尽,沙盘上一片狼藉。 萧玄摇了摇头。 他走上前,将所有木块,重新归位。 “看好了。” 他独自一人,同时操控红蓝两方。 他的动作,不再是解释,而是纯粹的,冷酷的,高效的推演。 蓝方的炮火,总是在红方步兵最密集的时候,精准覆盖。 红方的燧发枪兵,总能找到最佳的射击位置,形成交叉火力。 蓝方的骑兵,从未正面冲锋,而是像毒蛇一样,耐心地等待着红方露出破绽的那一刻。 后勤补给线,被精确地保护着。 每一次进攻,每一次防守,都像是一台巨大机器上的齿轮,严丝合缝,精准咬合。 没有一次多余的机动。 没有一分多余的损耗。 半个时辰后。 推演结束。 沙盘上,代表红方的进攻部队,几乎被全歼。 而代表蓝方的防守部队,损失,微乎其微。 整个木棚,落针可闻。 所有将领,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萧玄。 如果说之前的讲解,是震撼。 那此刻的推演,就是神迹。 这已经不是凡人的智慧。 这是战争之神,在亲自拨动命运的棋子。 “扑通!” 李威,这位曾经统领数万大军,心高气傲的平阳主将,第一个,双膝跪地。 他不是因为恐惧,也不是因为臣服。 而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对于更高层次智慧的……朝拜。 “殿下……请收我为徒!” 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狂热。 “扑通!扑通!” 他身后,所有的降将,所有的玄字营军官,全都单膝跪地。 “请殿下教我等!” “请殿下教我等!”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在木棚内激荡,几乎要掀翻棚顶。 萧玄看着他们,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他要的,不是一群只会听令的莽夫。 他要的,是一群能理解他思想,能执行他战术的,现代化的军官。 他环视众人,声音洪亮。 “从今日起,此地,名为‘北荒陆军讲武堂’。” “我,便是你们的第一任山长。” “你们,就是我北荒的第一批火种。” “我将在这里,把你们,锻造成一把足以撕裂整个时代的……利剑!” 凛冬的风雪,依旧。 可这间简陋的木棚内,却有一团火焰,被悄然点燃。 它将以燎原之势,彻底烧毁这个旧的时代。 第58章 分裂的蛮族 北荒陆军讲武堂的喧嚣,终被夜色与风雪吞没。 平阳王府的书房内,却亮着一盏孤灯。 灯火温暖,映照着一室静谧。 窗外,大雪无声。 一片片鹅毛般的雪花,缓慢地覆盖着这座刚刚易主的城池,掩盖了白日里练兵的痕迹,也掩盖了不久前流淌过的鲜血。 萧玄独自坐在书案后,面前铺开的并非军报文书,而是一张巨大的北方草原地图。 他的手指,正停留在铁壁关以北,那片广袤而又神秘的土地上。 炭火在铜盆里,偶尔发出一声轻微的哔剥。 空气中,弥漫着墨香与淡淡的檀木气息。 一切都显得那么安详。 可萧玄的眼神,却并不平静。 那双深邃的眸子里,没有白日里在讲武堂的激昂,也没有面对“启明一号”时的狂热。 只有一片冰湖般的冷静。 他在等一个人。 等一个能为他这张地图,注入真正灵魂的人。 一阵极轻的,几乎与风雪融为一体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 没有通报。 书房的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一道纤细的黑影,如同融化的影子,悄然滑入。 来人正是影月。 她身上穿着一件不起眼的灰色斗篷,上面还带着未化的雪籽与塞外的寒气。 那张总是隐藏在阴影中的脸庞,此刻显得有些苍白,嘴唇也因寒冷微微发紫。 唯独那双眼睛,依旧明亮。 亮得像两颗被雪水洗过的黑曜石,倒映着书房里的烛火,却不带一丝温度。 她走到书案前,单膝跪下,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殿下。”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长途跋涉后的沙哑。 “草原的‘影子’,有消息传回了。” 萧玄的目光,终于从地图上移开,落在了她的身上。 他没有立刻让她起来,也没有问消息的内容。 他只是起身,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递到她的面前。 “辛苦了。” 影月微微一怔。 她抬起头,看着那杯冒着热气的茶,眼中的冰冷,似乎融化了一丝。 她没有去接。 “殿下,情报为重。” “人,比情报更重。” 萧玄将茶杯,放在了她身前的地板上。 影月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伸出有些僵硬的手,捧起了那杯茶。 温热的触感,顺着指尖,一直暖到了心里。 她低头饮了一口,才重新开口,声音里少了几分沙哑。 “苏将军的判断没有错,草原今年遭遇的白灾,是三十年来最严重的一次。” “我们的‘影子’,也就是那些伪装成皮货商的探子,深入王庭三百里,带回了确切消息。” “蛮族王庭,快要压不住了。” 影月从怀中取出一卷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羊皮纸,双手呈上。 “这是我们用三条人命,换回来的东西。” 萧玄接过羊皮纸,入手冰冷而沉重。 他缓缓展开。 上面没有文字,只有一些用木炭画出的,看似杂乱无章的符号与标记。 这是他们之间约定的密语。 影月开始低声解释。 “蛮族内部,已经分裂成了两派。” “一派,以老单于‘衍行’为首。” “他年事已高,经历过二十年前的大败,性格趋于保守。他认为蛮族元气未复,主张与大风朝廷虚与委蛇,用小规模的劫掠换取过冬的物资,等待时机。” 萧玄的手指,在羊皮纸上一个代表着“老狼”的符号上,轻轻划过。 “另一派呢?” 影月的声音,压得更低了。 “另一派,以新晋的左贤王‘赤罗’为首。” “他很年轻,不到三十岁,是上一任单于的幼子,在血腥的王位争夺中被老单于击败,却凭借战功坐稳了左贤王的位置。” “他麾下,聚集了所有因白灾而失去一切的年轻牧民和部落战士。” “他们饥饿,愤怒,并且无所畏惧。” “赤罗主张,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趁大风北境空虚,发动一场史无前例的大规模南侵,一战定乾坤,抢夺足够的土地和粮食,彻底解决生存问题。” 萧玄的目光,落在了另一个符号上。 那是一头燃烧着火焰的,年轻的公牛。 充满了攻击性。 “老狼与疯牛。” 萧玄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一个想求稳,一个想搏命。” “真是再好不过的消息。” 影月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在她看来,无论是老狼的小口蚕食,还是疯牛的致命一击,对北荒而言,都是巨大的威胁。 为何殿下,反而觉得是好事。 萧玄看出了她的疑惑。 他将那张羊皮纸,与桌上的大地图,并排放在一起。 “一个统一的,思想一致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 “而一个内部分裂,互相猜忌的敌人,浑身都是破绽。”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老单于衍行的王帐位置,与左贤王赤罗的部落位置之间,画出了一条无形的线。 两者之间,相隔近五百里。 一个靠近传统的贸易路线,一个则更靠近铁壁关的薄弱侧翼。 “太子萧恒,在边关大败,他比任何人都希望我死。” “他一定会想尽办法,通过朝堂,将我推到抵御蛮族的第一线。” “他甚至,可能会暗中派人,去联络那个急于求成的左贤王赤罗。” “许诺他一些好处,透露一些边关的‘虚假’情报,引诱他来攻打我。” “他的借刀杀人之术,用得炉火纯青。” 影月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 她只看到了草原的威胁,却没有将京城的暗流,与这千里之外的草原风暴,联系在一起。 可殿下,却在得到消息的瞬间,就洞悉了这盘棋的全貌。 “那我们……” “他想借刀,那我们就把这把刀,引向他自己。” 萧玄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如同刀锋般的光芒。 “影月,你听好。” “是,殿下。” “我要你,动用我们所有的‘影子’,做两件事。” 萧玄的声音,变得很轻,却带着一种坚决的力量。 “第一,想办法,让老单于衍行,‘无意间’得到一个消息。” “就说,他那位野心勃勃的左贤王,已经秘密派人,穿过铁壁关,与我萧玄达成了协议。” “我会‘借道’给他,让他南下劫掠富庶的中原腹地,而他,则需要帮我,除掉王庭里那些碍事的老家伙。” 影月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一招,太毒了。 这是要在老单于的心里,埋下一根最深的毒刺。 让他怀疑,让他猜忌,让他不敢轻易出兵支援可能“叛变”的左贤王。 “第二件事呢?” “第二。” 萧玄的目光,移向了地图上那头燃烧的公牛。 “我要你,把我们北荒的‘富庶’,夸大十倍,传到左贤王赤罗的耳朵里。” “告诉他,平阳一战,我缴获的粮草金银,堆积如山。” “告诉他,我的新兵刚刚整编,不堪一击。” “告诉他,我北荒的冬天,防备松懈,处处都是漏洞。” “把北荒,描绘成一块摆在饿狼嘴边,肥得流油,却又毫无防备的羔羊。” “我要让他相信,只要他敢来,就能一口吞下。” “我要让他,变得更加疯狂,更加贪婪,更加迫不及待。”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都因为这番话,而凝固了。 影月抬起头,看着灯火下萧玄的侧脸。 她忽然明白,殿下要做的,根本不是被动的防守。 他是在用情报,用人心,用欲望,编织一张无形的大网。 这张网,要离间草原的王庭。 这张网,要引诱最凶狠的敌人,踏入他精心设计的陷阱。 这已经不是被动的防御。 而是狩猎! 以整个草原为猎场,以蛮族的野心为诱饵的,一场豪赌。 “殿下,属下明白了。” 影月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战栗。 那不是恐惧而是兴奋。 “去吧。” 萧玄挥了挥手,重新将目光投向了地图。 “让我们的‘影子’,在草原上,跳起舞来。” “我要让这场风雪,变得再大一些。” 影月的身影,再次融入黑暗,悄无声息地离去。 书房内,重归寂静。 只剩下炭火,还在燃烧。 萧玄伸出手,拿起一枚代表着他北荒主力军队的黑色棋子,重重地,按在了铁壁关的位置。 他的眼中,再无平静。 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战意与期待。 来吧。 不管是草原的疯牛,还是京城的豺狼。 都来吧。 让我看一看,是你们的弯刀快,还是我的子弹,更能撕裂这片北境的寒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