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王逆袭农家子的科举路》 第1章 春寒 大应朝二十二年,林阳郡,山阳县,寿仙村。 寿仙村地处南方,虽然已经是寒冬腊月,仍有不少绿色,田地里面冬小麦长得青油油的,梯田里的油菜苗也已经铺满整块田地,等到春天来临,必然是一片欣欣向荣。 进了腊月,寿仙村的村民们基本上已经忙完农事,也开始为过年做准备了。 村头的陆家,却如往常一样忙碌。 男人们还要下地,因着最近天气回暖,地里杂草又开始冒头了,陆家祖父陆青松,便安排了自家两个儿子去地里除草,免得杂草抢了庄稼的肥料,开春之后庄稼长得不好。 女人们吃完早饭,也都各自忙碌着,祖母王氏负责在厨房里洗碗,大儿媳李氏忙着打扫猪圈,二儿媳蒋氏喂完鸡之后,将家里的被褥全都拆出来,趁着今天日头好,等会要将它们全都清洗干净,好迎接新年。 刚满八岁的陆萱萱领了扫地的差事,拿着扫帚将陆家几间房的地扫了,累得额角都冒汗了。 陆萱萱,“春哥儿,你让让——” 檐下的小凳子上坐了一个六岁上下的小童,正是陆寒春,他手里拿着一个剥了壳的鸡蛋,那鸡蛋好像是无上美味,小心翼翼的吃着,他脚下趴了一只小黑狗,不断的冲陆寒春摇头摆尾。 陆寒春将手里的鸡蛋举了起来,小声道,“大姐,你吃。” 陆家养了五只母鸡,每日能捡两三个鸡蛋,但这鸡蛋祖母王氏都要攒起来卖钱,除了隔上两日会煮一个鸡蛋给孙子陆寒春,其他人很少能吃上鸡蛋。 陆萱萱舔了舔嘴唇,她当然想吃鸡蛋,但她不敢,被祖母看到肯定会被骂。 “大姐不吃,春哥儿乖,去一边玩吧。” 陆寒春站起来,一手拿着鸡蛋,一手提起小板凳,给大姐让路。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六年了,陆寒春也渐渐习惯了现在的生活。 陆寒春是早产,母亲李氏怀孕七个月的时候去挑水,不小心摔了一跤,好不容易将陆寒春生了下来,虽然活着,但哭声和小猫叫差不多。 陆家好不容易盼来男丁,却是个早产儿,陆家祖父在祖宗面前求了又求,大概是老天可怜陆家,居然把小猫儿一样的陆寒春养活了。 不过这也导致陆寒春从小身体就弱,长得比同龄的孩子瘦小一些,所以比家里其他孩子更受优待,而鸡蛋便是他的特殊福利。 陆寒春并不介意大姐和二妹妹分享鸡蛋,但两个姐妹都怕祖母,从来也不敢吃,今天也是同样的结局。 陆寒春将剩下的鸡蛋几口吃完,去厨房舀水洗手。 祖母王氏最爱自己这个孙子,见他进来,笑着问道,“春哥儿,你进来干嘛?” 陆寒春举着手,“祖母,洗手。” “哟,我们春哥儿真爱干净,比你老子和二叔爱干净多了。”王氏嘴里夸着,拿起水瓢从后面的锅里舀了半瓢热水,“祖母给你舀热水洗手。” 祖孙两人在里面说话,外面的二儿媳蒋氏撇了撇嘴角,刚刚她想烧些热水洗被套,还被婆婆说教了一顿,现在婆婆居然就给她宝贝孙子舀热水洗手。 蒋氏心里不痛快,脸上便带了出来,看到扫了猪圈回来的大嫂,阴阳怪气的道,“大嫂也真是勤快,眼见着圈里的猪都要杀了,还打扫得这么尽心,费那力干什么,还不如来帮着洗洗被套,就我一个人洗,要洗到什么时候。” 李氏是个贤惠人,自己刚刚打扫了又臭又脏的猪圈,现在听到弟媳的抱怨还是道,“弟妹别急,等会我来帮你。” 蒋氏听得李氏一个帮字,顿时更不乐意了,继续阴阳怪气,“哪能让你帮我啊,这本就是我的事。” 李氏脸上涨红,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能快步走到洗脸架前,打算洗干净手就去帮忙。 李氏一接触到水便吃了一惊,水居然是温的。 陆寒春仰头对着母亲笑了,“娘,我帮你洗手。” 李氏看到儿子这张笑脸,所有的疲惫都消失了,“娘自己洗,小心别把你衣袖打湿了。” 冬天的衣裳可不好干,打湿了穿在身上会很难受,还很容易受寒。 陆寒春便乖乖的放下手,站在一边看娘亲洗手。 陆寒春刚刚也听到了母亲和二婶的对话,他也很是无奈,二婶老是喜欢针对母亲,虽然知道她也没什么恶意,但总归不怎么让人舒服。 现在陆家是三代同堂,祖父陆青松今年四十八岁,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一门心思就是料理好家里的几亩田地,祖母王氏四十六岁,泼辣能干,掌管着家里的财政大权。 老两口生下两子一女,女儿嫁到隔壁村子,逢年过节才回来。 大儿子陆大栋,也就是陆寒春的爹,今年二十八岁,娶妻李氏,现在一子一女。 二儿子陆大梁,今年二十五岁,娶妻蒋氏,育有一女。 李氏虽然生了陆家唯一一个男孩,但因为陆寒春从小体弱,求医问药花了不少钱,二叔倒是没什么异议,但弟媳蒋氏总有些不满,李氏平时便只能对蒋氏多多忍让,尽量不让弟媳心生怨气。 上午,李氏和蒋氏两个在井边,将一大盆的被褥都洗干净晾晒在院子里的竹竿上面,王氏忙完家务便坐在门槛上缝鞋底。 这时候的女人基本上就没有闲暇时间,家里所有的家务事都要做,还要喂猪养鸡,空闲时间也不能闲着,要织布、缝衣裳、做鞋,手里就不可能不做事情。 陆寒春坐在小凳子上,晒着冬日里难得的阳光,内心一片安宁。 陆寒春开始的时候对于自己穿成了男儿身还有些排斥,但日子久了才发现,这个时代的女子比男子更不容易,她们一辈子都需要遵守三从四德,不能有一点出格的行为,辛苦劳作反而是家里最没有话语权的人。 而这个世界的男子,虽然也不容易,但可以务农、学手艺、做生意、考科举…… 男子在这个时代能够选择的余地大得多,他渐渐庆幸自己能穿成男儿身,随着年纪渐渐长大,他也开始思考自己未来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陆春寒思考了很久,务农、学手艺、做生意这三条路都只能勉强糊口,只有科举这一条路才能改变自己甚至全家的命运。 陆春寒在思考,要用什么办法才能说服并不富裕的家人,让他去念书,要知道念书需要花费银子,而只要关系到银子,那就不是一件小事,而是全家的大事。 第2章 明天杀猪 银子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如同命根子。 虽然新朝建国也有二十余年,但战乱之后,重新建立秩序又花费了几年,老百姓刚刚得到喘息,恢复一点元气。 建朝初期,当时可以说是哀鸿遍野,十室九空,百业凋零。 当朝鼓励百姓开垦荒地并且免除了开荒时的税费,开荒满三年便能将开荒的土地归为自家,寿仙村便是由当初无地的百姓聚集而成的村落,如今村落周边的荒地山林都已经被开垦成了良田,百姓们也都安定下来了。 陆家也是从外地逃荒过来的,祖父陆青松白手起家,这些年好不容易才攒下一些钱财,建了房子,给两个儿子娶了媳妇,家里添丁进口,日子又过得紧巴巴的。 若不是当朝对于百姓还算优待,轻徭役薄赋税,日子也还勉强过得,不然又要沦落到吃糠咽菜的地步了。 陆寒春不止一次听到祖父陆青松说起当时逃荒时的艰辛,草根树皮都成了美味,甚至还有人易子而食。 只要想想就不寒而栗,感慨现在的日子越来越好,大家要知足。 若是陆寒春贸贸然的提出自己要上学堂,定会让人觉得怪异,家里人也会反对,特别是现在家里也还没有分家,银子是共有的,二叔二婶只怕不会答应。 陆寒春心里也发愁,但他也没忧愁多久,人只要活着那就能想到办法。 陆寒春虽然身体弱,也得到家里的优待,但也并非什么事情也不做,比如他也会出去给鸡找吃的虫子,其中蚯蚓便是优质饲料,能让鸡更勤快的下蛋。 捉蚯蚓抓虫子是村里男孩子的最爱,夏天的时候还喜欢结伴去村里的小溪游泳,陆寒春刚出门就遇到了同村的虎子。 虎子人如其名,长得虎头虎脑,一样是六岁,看起来就是比陆寒春更健壮,还比陆寒春高了半个头。 “春哥儿,你爷爷在家吗?”虎子一见到陆寒春就跑过来,高声道。 “我爷爷去地里了,有事吗?” “我爷让我来问问,你家的猪想什么时候杀,他明天上午有空。” 虎子的爷爷是村里的杀猪匠,进了腊月之后便开始给村里人杀年猪,每天时间都安排得满满的,能有半天的空已经很难得了。 虎子爷爷和陆青松关系不错,所以才让孙子来问问。 陆寒春听了也很高兴,过年杀猪可是一件大喜事,意味着能吃上肉了。 许久没吃上肉的陆寒春立马往回跑,一进院就喊道,“奶奶,虎子爷爷让虎子来问我们什么时候杀猪,他爷爷明天上午有空!” 院中三个女人都露出笑容,祖母王氏想了想道,“春哥儿,你和虎子跑得快,干脆去田里问问你爷爷,你找得到地吧?” “找得到!”陆寒春一边答应,一边出门,招呼着虎子就往自家田里跑去。 陆寒春和虎子结伴跑到了自家地里,陆青松正和两个儿子正弯腰在地里除草,陆家这一大块地种了油菜,配上每年过年杀猪的荤油,就是全家一年的油来源。 “春哥儿,你怎么来了,地里全是泥!”陆青松对唯一的孙子可以说是非常宠爱,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 陆寒春忙将事情原委说了,他口齿伶俐,说得很快。 陆大栋笑眯眯的看着自己的儿子,陆大梁也看了过去。 陆青松立刻就答应下来,“那我们就明天杀猪!” 陆大栋,“行,爹说什么时候杀就什么时候杀。” 陆大梁也高兴起来,杀了猪,就有肉吃了。 “虎子,你回去告诉你爷爷,明天一早就过来,你也和你爷爷一起来啊。” 陆青松对着虎子说道,又叮嘱自家孙子,“回去路上小心点,别摔了。” 陆寒春和虎子两人又蹦蹦跳跳的往回跑,去告诉自家人这个好消息。 陆寒春离得远了还能听到自家祖父在给爹和二叔画饼,“明天杀猪,今天咱们爷仨把草除完,明天炖大肉来吃。” 虎子要回去告诉他爷爷,陆寒春也回家告诉了家里人,一家人顿时都高兴起来。 陆寒春也很高兴,实在是这年头吃口肉太难了,陆家在村里也算中等人家,也要隔上几个月才有机会吃上一回,而且杀了猪还有骨头可以啃。 一想到香喷喷的骨头,陆寒春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陆寒春刚刚出门是想去挖些蚯蚓回来喂鸡,趁着还没吃饭,便去了自己常去挖蚯蚓的地方,是一片竹林,也是陆家人的。 平时女人们会到这里收集竹叶和笋壳,但是竹叶不可能收集得那么干净,总会有漏网之鱼,所以竹林里的泥土比其他地方要肥沃一些。 陆寒春穿越前是农学生,做一个蚯蚓塔简直是轻轻松松,材料也是乡下容易找到的,一个破碎的坛子半埋进地里,乡下也不缺枯枝败叶,收集起来全都丢进去,过上一段时间就能来收集蚯蚓还有蚯蚓粪便了。 陆寒春做这个可以说是小孩子爱玩,反正也没浪费什么资源,家里里人就算知道也不会多想,还能有蚯蚓喂鸡,蚯蚓粪堆积多了,陆寒春还会将它们都丢进自家的菜地里。 陆寒春像往常一样将里面已经长得比较粗壮的蚯蚓捉出来,带回去喂鸡。 王氏见到陆寒春回来就往鸡窝走,立马笑道,“春哥儿,又捉了多少,鸡自从吃了之后果然爱下蛋呢。” 陆寒春答应道,“奶奶,爱下蛋才好,等鸡蛋多了,就能卖钱了。” 王氏笑得开心,“真是奶奶的乖孙子!奶奶没白疼你。” 李氏在厨房做午饭没听到,蒋氏正在檐下坐着理菜,她心里多少有点不舒服,公爹和婆婆都喜欢陆寒春,隔上两日就要给他煮个鸡蛋,她的女儿比陆寒春年纪还小些都没这个待遇。 蒋氏心里烦躁,她成亲都六年了,只生了一个女儿,今年刚满四岁,去年怀了个孩子居然不小心掉了,虽然月份短不知道是男是女,但她心里却怀疑多半是个儿子。 若是她能生了儿子,也不至于在家里说不上话了。 正午时分,陆家父子才从地里回来,桌上摆了两大碗清油炒白菜,还有一碗泡萝卜。 米饭里面虽然也掺杂了红薯,但因为家里男人们要干活,所以煮得挺稠,算是一顿很不错的农家饭了。 第3章 回娘家 陆寒春主动到厨房帮忙端饭,负责舀饭的是祖母王氏。 虽然是一锅稀饭,但让王氏舀饭,明显会有些偏差,男人们的碗里红薯就要少些,女人们的碗里基本上都是红薯,而陆寒春属于前者。 虽然是受益者,但陆寒春却觉得很不舒服,他立刻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王氏,声音也高了些,“奶奶——不可以偏心。” 王氏这都已经成为条件反射了,总会不自觉的委屈家里的女人,陆寒春看到了每次都会说她,因为是自己最疼爱的孙子,王氏一般不会生气。 王氏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知道了,知道你心疼奶奶还有你娘你二婶。” 坐在桌上的祖父陆青松自然也听到了厨房的动静,对此并没什么反应,而站在厨房里也帮着端饭的李氏和蒋氏心境却不一样。 蒋氏虽然偶尔还是会不满公爹婆婆宠爱陆寒春,但有时候也得承认,陆寒春是个好孩子,他向来见不得家里的女人们受委屈,很维护家里的女人们,吃饭的时候还会给她女儿夹菜。 李氏却是担心自家儿子会惹得公爹生气,私下里劝过好几次,但陆寒春很有主见,根本不听她的劝说。 陆家饭桌子上一般都比较沉默,不过今天有了杀猪这个话题,所以大家也都聊了几句,大部分还是男人们在说话,商量着请村里哪几个人来家里帮忙,中午要请哪些人来吃饭。 农家人喂猪要从年头喂到年尾,所以杀了猪之后就会请亲朋好友到家里吃杀猪菜。 村长自然也不能少,陆青松还有一位堂兄也住在村里,两家同气连枝 ,来往很是亲密,这样的大事当然少不了他们一家。 两位儿媳的娘家也要请来,还有小孙女也该回来了,交代两个儿媳今天下午回娘家请客之后,这顿饭也吃完了。 吃过饭,陆青松会坐在门槛上抽烟,悠然自得的打量自家的院子。 寿仙村地处丘陵地带,土地都是随着地形开垦的,而各家的院子也基本上是独门独户,每家的面积都挺大的。 陆家这个小院坐东朝西的传统三合院,虽然现在都还是黄泥墙茅草屋顶,但收拾得干干净净。 正房三间,中间的堂屋是家里的主要活动区域也是负责招待客人的地方,中间贴着家神,下面摆着桌子板凳,靠墙还放着椅子和茶案,家具都已经旧了,上面的漆都斑驳了。 左右两间房间现在一间是陆家祖父母的房间,另外一间作为库房兼客房。 南北厢房各两间,南边住着陆大栋和北边住着陆大梁,南边还盖了两间偏房作为厨房和喂养牲畜。 院子里的地坝都铺了青石板,方便行走和晾晒粮食,地坝外侧用木头和篱笆搭了柴房和鸡棚,旁边还种了一棵桃树,如今叶子已经落尽,看起来光秃秃的。 因为商量好了要回娘家,两对小夫妻吃过饭收拾好之后,都回各自的房间。 李氏娘家离得近,就在隔壁村,两个村田地都挨着,所以陆大栋和李氏从小就认识,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李氏性格温柔,嫁到陆家做了长媳,两人感情一直很好,成亲第二年就生了女儿陆萱萱,又隔一年生下了陆寒春。 陆寒春是难产,再那以后李氏就没再怀过孕了,陆寒春小时候体弱多病,家里为着他请医问药花了不少银子,因此李氏不管是对公婆还是对小叔子弟媳都很好,一家人因为李氏的宽容大度,任劳任怨,很少产生矛盾。 陆寒春住的屋子就在爹娘旁边,里外隔成了两间,里面住着陆萱萱,屋子浅,就只放一张床铺,一把椅子,连衣柜都没有,衣服放在床底一个木箱里面。 陆大栋下午还要下地,李氏便打算带着两个孩子去娘家,她换了一身干净衣服出来,站在隔壁房门前叫两个孩子。 “萱萱,春哥儿走了。” “娘,姐姐在换衣裳,再等等。” 李氏笑道,“小丫头就爱臭美。” 陆萱萱今年八岁,正是知道美丑的时候,虽是姐姐,但陆寒春却把她当妹妹看待,毕竟自己心理年龄更成熟, “大姐本来就长得好看。” 在陆寒春看来,陆家人长得都不差,都是大眼睛白皮肤,就算祖父陆青松已经年近五十,依然腰背挺直,精神抖擞,而自己爹和二叔虽然因为常年耕作被晒得黝黑,但也能看出年轻的时候长得很周正。 两个小的就更不用说了,陆萱萱和陆寒春不光继承了父亲的大眼睛白皮肤,还有母亲浓密的头发和圆润柔和的脸庞,站在一起看起来就跟观音菩萨身边的散财童子和龙女一般。 大房这边还没收拾好,蒋氏已经开了房门出发了,她也换了一身出门的衣裳,手臂上还挎着一个小包袱,看到外面站着的李氏和春哥儿,打了个招呼。 “大嫂,春哥儿,我娘家离得远,先走了。” 蒋氏娘家隔了一条河,去对岸要等船,若是去晚了船走了,要等很久。 “弟妹快去吧,船快开了。” 蒋氏也不磨叽,急匆匆的出发了。 李氏是小女儿,上面有两个哥哥,都已经娶妻生子,她坐下和外婆舅母们说话,陆寒春和陆萱萱就和表哥表姐们一起玩耍。 李家有三个表哥,大表哥现在已经快满十三岁了,脸上居然冒出毛茸茸的胡渣。 陆寒春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嘴边,顿时庆幸自己年纪还小,离长胡子还远着呢,同时也不断的提醒自己,自己是男生,要习惯和男孩子相处。 表兄弟玩得还算愉快,等回家的时候还难舍难分呢。 到了傍晚,李氏回家已经开始做晚饭,蒋氏才一手牵着女儿陆蓉蓉,一手提着一个小竹篓回来。 蒋氏大概觉得回来得晚有些不好意思,忙松了女儿的手,一进院子就提着小竹篓高声道,“我从娘家带了些鱼回来,晚上熬鱼汤喝吧。” 几个男人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毕竟男人要稳重嘛,陆寒春跟着姐姐一起迎上去,喊一声二婶,二妹妹。 陆萱萱立马蹦跳着迎上去,歪着脑袋问道,“二婶,是什么鱼?” 陆蓉蓉奶声奶气的回道,“是鲫鱼,熬汤可好喝了。” 王氏从厨房走出来,嗔道,“我们都没给亲家带东西去,你怎么老从娘家拿东西回来。” 蒋氏笑道,“娘说这些做什么,我爹今天刚抓的鱼,我走的时候还活着呢。 蒋氏娘家挨在河边,蒋父会撒网,家里经常有鱼吃。 蒋氏打开鱼篓给大家看,竹篓里面有几条巴掌大小的鲫鱼,银白色的鱼鳞在夕阳的余晖下闪闪发光。 几兄妹几天未见面,凑在一起说话,间或几个长辈插上几句,多是问外婆家好不好玩,想不想回来的话。 陆寒春还挺喜欢这个小堂妹的,说话软软糯糯,头上扎了两个小丸子,带着红头绳,要是穿上大红袄子,活脱脱的年画娃娃。 蒋氏将竹篓交给王氏,自己进屋换了身衣裳去厨房帮忙做饭。 此时,李氏正在剖鱼,蒋氏见她动作不甚熟练,忙道,“大嫂,我来吧,小心别把苦胆弄破了。” 第4章 喜事 蒋氏心直口快,话出了口才反应过来,这话不怎么好听,还没等她把话圆回去。 李氏已经把刀放下,有些无奈的道,“剖鱼这活我真不会干,要不是娘让快点收拾出来,我就直接放着等弟妹你来了。” “这点鱼,一会就收拾好了。” 蒋氏别的事情还不敢打包票,收拾鱼却是从小干到大。 果然蒋氏接过到,动作干净利落,只一会一条鱼就收拾好了。 要熬鱼汤,李氏便拿了一块姜,切了备用,又叫陆萱萱去菜地里摘点小葱叶子回来。 蒋氏一边收拾鱼,一边道,“晚上吃干饭还是稀饭?” 李氏,“稀饭。” “有鱼汤,还吃稀饭,那多没意思。” 蒋氏的意思就是想吃干饭,但她不好自己开口说,想让李氏去说。 李氏有些犹豫,她把米都下锅了,这个量就是吃稀饭的量,要再加就要去库房舀米…… 蒋氏撇了撇嘴,她自觉没生下儿子,在家只能夹着尾巴做人,吃穿上面不敢挑,但大嫂有儿有女,还这么懦弱,连这点事情都不敢。 厨房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到灶里柴火燃烧的声音和蒋氏一下一下刮鱼鳞的声音。 此时,陆寒春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一个木斗,“娘,祖父说今天晚上吃干饭。” 蒋氏顿时高兴起来,脸上带了笑,看了一眼李氏,笑道,“鱼汤当然要配干饭了,还是爹懂得多。” 李氏接过陆寒春的木斗,看了看,木斗也就装了三分之一的样子,分量根本不够全家人吃。 李氏笑微微的道,“弟妹,我来淘米,你收拾完鱼,再洗几个红薯,不然不够吃。” 李氏比蒋氏早几年嫁进来,比她更了解公爹,公爹对家里的钱财粮食看得紧,他才舍不得为了一锅鱼汤就费一锅米饭,加的这点米,根本不够吃,要掺加红薯才行。 蒋氏脸上的笑容顿时一僵,低下头不再言语了。 陆寒春敏锐的察觉屋里气氛不对,但李氏接过木斗就催他出去,“陪妹妹玩去吧。” 陆寒春只能出去,出门之后还回头看了一眼,但没看出什么异常。 等厨房里飘出煎鱼的香味,大家不由自主的耸了耸鼻子,这味道实在是香。 好不容易等到晚饭上桌,除了一大盆鲫鱼汤,还有一大碗炒白菜,每人一碗米饭,这次不是祖母王氏舀饭,所以除了祖父那碗红薯明显少些,其他人碗里都差不多,锅里还有但大部分都是红薯了。 鲫鱼汤被熬成了乳白色,上面飘着翠绿的葱花,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祖父陆青松将手里的烟杆慢悠悠的放下,放在桌子上,然后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白菜,其他人这才拿起筷子开始吃饭,但都没敢往鱼汤那边伸筷子。 陆寒春对此早就习惯了,长辈没动筷的菜,晚辈是不能夹的,不然就是不懂规矩。 终于,陆青松用勺子舀了一勺子汤,众人的眼睛顿时都亮了,等他放下,陆大梁立马拿起来给自己舀了一勺,又给自家媳妇蒋氏和女儿分别舀了一勺。 蒋氏脸上一热,轻轻的咳了一声,陆大梁才尬笑着又舀了一勺给王氏,“娘,你尝尝这汤。” 王氏都快被自己这个小儿子气笑了,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 陆寒春偷偷在心里吐槽,二叔这也太假了,难怪被嫌弃,要是他第一勺就给祖母还说得过去,偏偏他先给二婶和堂妹先舀汤。 看着满满一大盆汤,五勺子下去少了一大半,大房一家连味道还没尝到呢。 陆寒春站起身来,接过二叔放下的勺子,先给祖父母分别又舀了半勺,这才分别给父母姐姐舀汤,最后才轮到自己。 陆青松看着孙子的行事,直接给陆寒春夹了一条鱼,“春哥儿,吃鱼。” 总共五条鱼,陆寒春一条,祖父夹了一条鱼,剩下三条怎么也不够分了。 王氏做主,将鱼从中分成两段,一人吃半条,大家都尝尝鱼味。 李氏将自己碗里的半条鱼夹给了女儿陆萱萱,“娘不爱吃鱼,你吃吧。” 陆萱萱信以为真,高高兴兴的接受了。 陆寒春便将自己碗里的剔了一大块鱼肉,夹给母亲,“娘,你也吃。” 陆蓉蓉年纪还小,蒋氏帮她剃了鱼刺之后夹了鱼肉放到女儿碗里,等女儿吃完了,她才细细的清理鱼刺上面肉。 蒋氏自小就爱吃鱼,也最擅长吃鱼,吃完一条鱼连鱼刺都完完整整。 今天却怎么也觉得不对味,总觉得有腥气,就连醇香的鱼汤吃起来也有一股味道。 蒋氏喉咙一阵翻涌,居然干呕起来。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李氏最先发现,关切的道,“弟妹不会有喜了吧?” 此话一出桌上众人都愣住了,连蒋氏自己都愣住了,有喜了?! 陆大梁惊喜的看着自家媳妇,“媳妇你真的有喜了?” 蒋氏说话都结巴了,“我,我不知道。” 算算日子,她这个月的月事确实还没来,本以为是推迟了,没想到居然是有喜了。 王氏笑嗔道,“都是做过娘的人了,还这么糊涂,我看多半是有了。” 李氏附和道,“我觉得也是。” 陆青松是公爹,不好多说什么,只说让二儿子得空带着媳妇去镇上看看大夫,而陆大栋是兄长,只道了一声恭喜弟妹。 女人们叽叽喳喳的说些怀孕的事情来,陆寒春却有些不解,刚刚二婶收拾鱼的时候腥味更重,那时候都没事,怎么吃鱼的时候反应这么大? 不过,二叔二婶盼孩子盼了许久,一家人又这样期待,陆寒春也不敢把疑惑说出口,免得破坏了现在的气氛。 这个世界作为女人,若是不能家族添丁进口生下男孩,不管其他方面再优秀,都会被人诟病,陆寒春也希望是自己猜错了,他也希望二婶这次是真的怀孕了。 蒋氏疑似怀孕,王氏和李氏便不让她帮着洗碗收拾,让她安生坐着休息,蒋氏将手放在小腹处,脸上带着恬淡的笑容。 “娘,大嫂,那就容我今天就偷个懒。” 王氏,“一家人说什么客气话,你好好坐着,今天又是洗衣裳又是坐船,别把我乖孙累着了。” 蒋氏听得王氏一说,笑道,“借娘吉言,希望这次能给您和爹生个孙子。” 第5章 陆文海 蒋氏到现在都还有些不敢相信自己有喜了,但她确实一闻到腥味就想吐,月事也还没来,看样子真的怀孕了。 蒋氏满脸带笑的坐在椅子上,心满意足的想着,若是生下儿子的幸福日子,娘家人再也不用担心她了,公爹婆婆也不会再唠叨了,这日子想想就有盼头。 陆寒春帮着收拾碗筷,全都抱到厨房去,今天晚上因为有二婶有喜的好消息,大家吃完饭又聊了会天,比平时晚了些。 自从到了古代,陆寒春的作息一直很规律,日出则起日落则息,倒不是他们家特别养身,主要是现在的蜡烛和灯油都要花钱买,一到天黑就熄灯睡觉,像今天这样已经算很晚了。 一家人洗漱之后,终于可以回房了。 陆寒春躺在自己的被窝里,南方的冬天总让人觉得被窝里到处漏风,他压紧被子,不知不觉睡着了。 陆寒春一觉醒来,窗户已经透亮,外面传来陆青松的咳嗽声和扫地坝发出的沙沙声。 今天虎子爷爷要来家里杀猪,这样的日子可不能赖床,陆寒春赶紧穿衣起床,顺便喊一声里屋的大姐陆萱萱,“大姐,该起床了。” 陆萱萱的屋子没窗户,看不到天色,每次都是陆寒春喊她起床。 这间屋子当初是一整间,陆寒春要单独睡时在中间砌了一道墙,分成了两间。 陆寒春是男孩子不需要那么注重隐私,便要了外面这间,同时也肩负起每天早上叫大姐起床的任务。 其实他们每日除了睡觉,在房间待着的时间很少。 小孩子都觉多,陆萱萱睡眼迷蒙的起床,陆寒春已经出门了。 陆青松果然正在扫院子,陆寒春一出来先和他打招呼,“爷爷,之前不是说好了,我来扫地的嘛。” 陆青松笑呵呵的,“春哥儿,快去洗漱,今天有事呢,反正爷爷也睡不着,扫扫地正好活动筋骨,你想扫那明天就留给你扫。” 陆青松年纪快满五十了,在现代还当壮年,在古代却已经算是老年人了,常年耕作,让陆青松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还要更大些。 陆家院子一角有一口井,每日起得早的人就会提一桶水上来,方便家里人洗漱,井水冬暖夏凉,比水缸里的水温度更适宜。 陆寒春就着井水洗脸刷牙,李氏透过厨房窗户看到了,问道,“春哥儿起来了?睡得好吗?你大姐起来了吗?” “娘,睡得好着呢,一觉睡到现在,刚叫了大姐,已经起来了,娘要帮忙吗?” “娘这忙得过来,不用你帮忙。” 家里人陆续起床,陆家渐渐热闹起来。 早上吃得简单,一大锅红薯稀饭,配上咸菜就是一顿饭了。 吃饭的时候陆青松便安排今天的工作,男人们趁着现在有时间去陆家大伯家借一套桌凳回来,再顺便请堂兄弟们过来按猪,虎子爷爷来了就能直接开始杀猪。 女人们洗完碗,就要把杀猪要用的东西准备好,烧热水,去菜地摘今天中午要吃的青菜。 陆青松把每个人的活计都安排得明明白白,所以饭后大家也都开始有条不紊的忙碌起来。 陆寒春跟着一起去了大爷爷陆青山家,陆青山家布局和自家差不多,比自家家条件更好一些,院子更大屋子也多几间,屋子虽然也是土墙,但是刷了白灰,屋顶也已经铺了青瓦。 陆青山已经满了五十,头发已经花白了,留着胡子,五官和陆青松有几分相似,皮肤也被晒得黑黝黝的,一笑脸上就爬满了褶子。 陆寒春见到他便恭恭敬敬的打招呼,“大爷爷。” 陆青山笑着冲他点点头,继续和大人们说话。 陆家还有一个穿着青色书生衫的小伙子,今年十三岁,是陆青山的大孙子陆学海,如今在镇上的学堂里面念书,据说明年就要考童生了。 陆寒春对陆学海那是满心满眼的羡慕,能念书,还有书生衫穿。 “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陆学海,“昨天刚回来,学里放假了,等元宵之后再开课,正好遇上你们家杀猪,我运气好吧。” 陆学海说话的时候脸上带着笑,说话声音是很好听的少年音,微微有些沙哑,但是很好听。 陆寒春,“早就盼着大哥回来了,上次你教我的字,我全都会写了。” 两人说话的声音有些大,旁边聊天的大人也听到了,几人都露出吃惊的表情,陆青松更是拉住孙子的手。 “春哥儿,你说你会写字了?!” 陆寒春,“大哥上次回来教了我几个,我已经会写了,我还想让大哥再教我几个。” 陆青山笑呵呵的道,“难怪你老盼着你大哥回来呢,原来还有这回事啊。” 陆大栋在一边说道,“春哥儿自小就喜欢和海哥儿玩,我听说,海哥儿年后就要去考试,考什么生?” 陆文海,“童生。” 陆青山摸了摸胡子,对自己这个孙子还是挺自豪的,“海哥儿明年要是考过了童生,就能继续考科举了,说不定能考个秀才呢。” 秀才,陆青松是知道的,乡里就有个老秀才,前年陆青松还买过秀才写的春联,花了八文钱,八文钱啊! 陆青松,“那咱们海哥儿真是出息了,要是考中了,大哥可要我们喝酒。” 陆文海年轻腼腆,对祖父的夸赞有些有好意思,“先生只是让我去试一试,还没有一定的把握。” 陆寒春,“大哥,你先生既然让你去试,肯定是因为以你的能力已经能考得过了,要是考不过,先生才不会让你去试呢。” “就是,就是,海哥儿一定行。”陆家男人对此都很有信心,给陆文海提气。 在陆家耽搁了一会时间,大家一边说着话,一边从陆青山家搬了桌凳往家去。 此时虎子爷爷已经到了,他身边放着一个背篓,里面装着杀猪刀剁骨刀等各种刀具,还有铁钩磨刀石之类的。 女人们也已经将热水烧好,连要装猪血的木盆都已经洗干净备用了。 现在家里这些男人已经足够了,虎子爷爷招呼一声,男人们便撩起袖子,摩拳擦掌的往猪圈走去,不一会,便把一头猪拉了出来。 陆家这头猪已经养了快十个月,长得很是肥硕,不断发出尖利的嚎叫,似乎知道自己大限已到。 虎子爷爷对于陆家的两只大肥猪特别赞赏,“今年杀的猪,就数你家的最肥!” 听了虎子爷爷的话,陆家人如同得到最高的褒奖一般,个个脸上都露出了笑容。 村里的人其实都很喜欢攀比,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比较,比谁家儿子多,比谁家田地多,比谁家庄稼长得好,比谁家的鸡长得好,到了过年还要比谁家养的猪肥,而虎子爷爷相当于裁判,直接给了陆家一个冠军。 男人们出去吹牛有了话题,而女人们一年的辛苦付出也得到了认可。 第6章 焦点 陆家院子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息,只有那只死期已至的猪还在痛苦的哼叫…… 陆寒春年纪还小,不适合看杀猪这种血腥的场面,被李氏叫去了厨房。 陆寒春就听到一连串凄厉的叫声,然后戛然而止,男人们粗狂的声音夹杂在其中,对于杀戮似乎都有一点兴奋。 蒋氏性格外向,本来就爱热闹,今天也是因为婆婆说她身上有喜,最好不要见杀生,她才被迫躲在厨房,现在听动静已经杀完了,笑着邀大家一起出去看热闹。 杀猪可是技术活,虎子爷爷杀了几十年的猪,一刀就能毙命,动作干净利索,观赏性极强。 女人和孩子们围在外面看热闹,此时虎子爷爷正在让陆大栋用木盆接猪血,新鲜猪血泛着血沫流入木盆中,空气中散发出强烈的血腥气。 虎子爷爷弯腰“啪啪”拍在猪的肚子上,肥硕的猪肚子便晃悠起来,“这可真够肥的。” 现在的肉都是肥肉比瘦肉贵,一般一斤猪肉能卖十七八文,特别好的猪能卖二十文。 陆寒春看到沾着血的猪头猪颈,小脸发白。 刚刚还活蹦乱跳的猪现在就已经没气息了,看着还怪吓人的。 李氏一直留意着儿子,忙安慰道,“春哥儿,要是怕,就别看了。” 堂伯陆大河听到了,笑道,“春哥儿是男娃,胆子怎么这么小,等你长几岁,伯伯带你一起按猪,可有意思了。” 陆大栋为自己儿子辩解,“春哥儿从小身体就弱,他的力气只怕还不如文海呢,等他还不如等文海呢。” 陆大栋本来是说笑,但陆文海的祖母齐氏听了却不乐意了。 “我们文海是读书人,哪能干这种粗活,在家里我连地都不让他扫。” 虎子爷爷也跟着打趣,“你还想让以后的秀才公按猪,真是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 虎子爷爷的话惹得大家都笑了起来,虎子爷爷不光调侃了陆大栋,还变相的夸陆文海。 陆文海一张脸被大家笑得涨红起来,“程爷爷说笑了,我连童生都还没考上呢。” 虎子一家姓程,陆文海和陆寒春都和虎子同辈。 虎子爷爷,“你这孩子,这么谦虚做什么,你爷爷都跟我们说了,明年你就要要去考童生了,我这人眼睛最准,海哥儿明年准中,我们还等着你爷爷请我们吃酒呢。” 陆青山对自家孙子还是很看重的,高声道,“吃酒就吃酒,只要海哥儿考中了,我就做主摆几桌酒席,我丑话可说在前头,不喝醉谁都不准下桌子。” 这个时代,酒可是金贵东西,谁家办酒席能让人放量喝酒,那肯定是要下血本的,陆青山能说这么的话,对陆文海的能力那是相当的自信。 在场的男人就没有不爱喝酒的,因为陆青山的话,气氛顿时又上升了一个台阶。 大家的话题不知不觉中都围绕着陆文海了,他现在虽然才十三岁,但穿着学子衫,看着就和其他人不一样,大家对于读书人总是带着尊敬的,与他说话的时候态度明显不一样。 虎子爷爷指了在一边看热闹的虎子,“等过了年,我把这皮猴也送学堂去,虎子要能有你一半样子,我们老程家就算烧高香了。” 虎子被点名,顿时嚷起来,“爷爷,你说我什么呢!我又怎么了!” 虎子爷爷笑骂一句,“臭小子,让你好好跟着你文海哥学,别一天尽知道玩。” 陆青松还是第一次听说程老头要把虎子送学堂去,调侃道,“哟,看来,你这老东西今年挣得不少啊!这去学堂可要花不少银子。” 虎子爷爷脖子一梗,粗声粗气的道,“我就一杀猪的,能挣多少你们还能没数?都是省吃俭用省出来的银子,不给孙子花,难道还留着买棺材啊。” 陆青山,“那可不是,我们家这几年为了供海哥儿读书,也是拉紧裤腰带过日子啊!” 乡下人要供个读书人,那是相当不容易,陆青山大倒苦水,而虎子爷爷也向他打听去学堂里读书还需要哪些花销,说得倒是热闹。 今天的主角明明是陆青松,但关注的中心不知不觉就变成了陆文海和陆青山,其他人都顺着他们的话题越说越起劲,而陆青松渐渐的便没再开口接话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陆青松觉得有些不是滋味,这两个老家伙越说越有话聊,而他渐渐成了落伍的了。 陆青松总觉得自己前半辈子命不好,爹娘早逝,遭遇兵荒马乱,还遇到过灾年,吃过草根观音土,睡过坟地荒沟,一路逃荒到了寿仙村,娶妻生子,靠着面朝黄土背朝天,扒拉着几亩薄田养活一家子人。 现在快要年过半百,两个儿子看着也不会有什么大出息,多半也是和他一样在地里刨食,现在他还只有陆寒春一个孙子,难道还让自家孙子也像他们一样种一辈子地。 陆青松第一次开始思考这个问题,也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确实没什么远见,比起大哥不如,现在连虎子爷爷都不如了。 不过现在显然不适合思考这个深奥的事情,这些念头只在他脑子里一晃而过,他就把这些念头暂时抛到了一边,继续干活。 大家一边说笑一边干着活,齐心协力把刮了猪毛之后,猪看起来就更干净了。 虎子爷爷说话间也没闲着,手起刀落,猪被开膛破肚,取心掏肺,动作干净利落,让人啧啧称奇。 虎子爷爷将内脏放在专门装内脏的盆里。 至于需要收拾的大肠小肠,就先放一边,等会连着另外一头的一起收拾。 正忙着,李家和蒋家人也都到了,不一会嫁出去的陆家闺女陆荷花也回来了,大家都沾亲带故,彼此也熟悉,一阵热情的招呼之后,男人加入杀猪分肉的行列,女眷们也都帮着切菜切肉。 男人们配合默契,很快留在圈里第二头猪也被绑了出来。 陆家一下子杀两头猪,猪肉肯定不会全留着自己吃,陆青松早就放出话,村里若要买肉的下午可以来买肉。 卖猪肉的钱也算是陆家一项重要的收入来源,都等着卖了猪肉之后置办年货呢。 今天中午吃杀猪宴,内脏可是桌上的好菜,女人们便忙着切着中午要用的食材。 猪肝腰花用油爆炒,五花肉配上农家的豆豉和干菜炒上,大锅里炖煮着剔出来的杂骨,这一锅骨汤等会再烫上些肝片心肺,那滋味想想就让人流口水。 第7章 杀猪宴 中午吃饭,陆家堂屋摆了两桌,院坝里面又摆了两桌。 每一桌上面都放着一大盆萝卜骨头汤、炒猪杂、回锅肉、炒白菜、麻辣猪血旺、油酥花生米,每道菜都油汪汪的,热腾腾的端上桌,让人食指大动。 杀猪宴吃的就是热闹,菜一上桌,男人们互相谦让着位置,最后村长坐了上座,陆青山陪着,其他人也按照长幼坐了。 陆青松从里屋抱了一个酒坛子出来,“今年我刚烤的酒,大家尝尝。” 乡下人家每年都会种些高粱,到了年底就会背到酒坊,加工成白酒用来招待客人。 男人们只要有菜有酒就有话,屋子里热闹非常,能听到相互敬酒劝酒的。 女人和孩子们在外面的桌上吃饭,今天人多,小孩子有些就不上桌,陆寒春是主人家,自然要谦让,他直接端着饭碗,夹上菜就坐在旁边的小凳子上吃起来。 回锅肉里的今天早上还哼哼叫呢,现在被切成薄片,肉片肥中夹杂着些瘦肉,吃起来很柔软,嚼一下嘴里就是浓浓的肉香,混杂着蒜苗的香气还有猪油香味。 爆炒猪肝炒得正是时候,猪肝里面还带着一丝粉红,里面的腰花切了花刀,略微带着一点脆意,一口菜一口米饭,吃起来很过瘾。 酸菜血旺炒的时候放入家里的老酸萝卜,压制住了血旺的腥气,酸辣爽口血旺带着热气的放入口中,咬开还有点烫嘴,血旺顺滑,只需要抿一下就滑入食道。 陆寒春觉得就连平日里吃起来平平无奇的萝卜,今天也变得香甜可口了。 不得不说,有了油水的饭菜吃起来就是香。 陆寒春吃相斯文,就算今天的菜非常合他的胃口,他也没有狼吞虎咽。 反观坐在陆寒春旁边的虎子,正埋头干饭,嘴角沾着饭粒,就连脸颊上有带着油痕。 虎子吃饭吃得快,两碗饭吃完,又去锅里捞了两块骨头,一块自己吃了,一块给了陆寒春。 虎子坐在陆寒春身边拿着一大块骨头吸吮,吃得满手满脸都是油,看到陆寒春吃相斯文。 “怎么吃这么慢,跟个小姑娘似的,难怪长得这么瘦。” 陆寒春不服气,反驳道,“说谁姑娘呢,以为谁都像你,跟狗抢食一样。” 虎子翻了个白眼,丝毫不当回事,当场反击,“我本来就属狗,你还是猪呢。” 两人岁数相近,一个生在狗年尾,一个生在猪年头。 虎子的小名开始的时候差点被叫做尾巴,合在一起就是狗尾巴,幸好虎子爷爷觉得这小名不霸气,这才改叫了虎子。 陆寒春不理虎子胡说八道,继续啃骨头。 虎子就凑过来脸来,“哟,还生气了,本来就是嘛,你说你是不是属猪!” 陆寒春懒得理他,哪有属狗就觉得像狗正常的,这笨家伙居然还洋洋得意非要拉着他承认自己是猪吗? 小孩子吃过饭就放下饭碗在院子里玩耍,而女人们也趁着闲暇时间聊天八卦。 陆家小姑子陆荷花扶着小腹,满足的打了一个饱嗝。 “吃撑了,大嫂,今天这菜炒得可真好。” 自从李氏嫁过来之后,家里基本上都是李氏掌勺,今天也不例外。 桌上的其他人也都夸赞李氏今天的菜做得好,盐味适中,菜味道足,夸李氏能干。 陆家就两个儿媳妇,李氏得了夸奖,蒋氏心里多多少少有些不自在,慢悠悠的放下饭碗。 “我大嫂的手艺,你们都是知道的,那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今天其他菜我没怎么吃,看着油腻腻的,就这萝卜汤我吃着好,我吃了碗萝卜,甜滋滋的,比肉还好吃。” 李氏的嫂子听蒋氏说菜油腻,忍不住调侃。 “我们巴不得越油越好,吃起来才香,不像你过惯了好日子的人,这锅萝卜还剩不少,都留给你吃吧。” “那感情好。”蒋氏佯装抱怨道,“你们不知道,从昨天晚上起,我就没胃口,没吃下饭,明明肚子饿得很,一闻到油烟味就想吐,不然今天我肯定也去厨房帮嫂子的忙了。” 在坐的女人都是生育过的,听了这话哪还有猜不到的,都猜测蒋氏这是有喜了,纷纷向她道喜,大家都开始问蒋氏最近身体情况的。 蒋氏这几年因为没能生下儿子,遭了不少人的闲话白眼,现在疑似怀孕可不得找回场子。 众人关心的话听得她无比舒坦,她终于成为了女人们中的焦点。 蒋氏的手放在小腹上,“这还拿不准呢,我家那口子说过两日带我去镇上看大夫。” “看什么大夫,白花钱,你又不是没生过娃,就等着明年生个大胖小子吧。” 蒋氏仗着这个理由,到了洗碗的时候就躲了懒,王氏要陪着儿媳娘家的女客们聊天,让陆荷花去帮着大嫂洗碗。 陆荷花作为嫁出去的小姑子,回娘家那也是客,今天回来还特意穿了一身好衣裳,现在被自家娘亲催着去洗碗,她嘴上答应着,心里却不怎么痛快。 这一切的根由都是因为蒋氏,陆荷花看不惯二嫂轻狂的样子,小声问起大嫂李氏。 “二嫂,真怀了?” “大概是吧,昨天你二嫂回娘家带了几条鱼,你也知道,她最喜欢吃鱼,昨天连口汤都没喝,说腥气呢。” “那也说不准,万一是受了风寒呢。”陆荷花拆台,“我看啊,二嫂这是借着怀孕的借口想偷懒,当初大嫂你怀孕的时候可没这么娇气,对吧!” 李氏默默不语,当初她确实不娇气,家务事样样都做,就为了不让人说闲话,可最终也没得到好,反而导致春哥儿早产,也导致春哥儿从小身体就不好。 李氏无数次后悔,自己当初就不该逞强,可不管她怎么后悔也于事无补。 陆荷花是小姑子,她可以抱怨嫂子,但她却不能说妯娌的坏话,便只能默默洗碗了。 陆荷花见李氏不言语,撇了撇嘴,大嫂就是个闷性子,和她聊天最没意思,不过家里两个嫂子,她还是愿意和大嫂好,大嫂老实,不像二嫂喜欢偷奸耍滑。 这大概就是同类相斥,陆荷花丝毫没发现自己其实和蒋氏是一样的人。 吃过饭,虎子爷爷还要赶着去另外一家杀猪,打着酒嗝告辞。 周围村里要买肉的村民吃过饭之后也到了陆家,围在案板边,打量陆家猪肉的好劣。 陆家这两头猪养得好,肥膘厚,算是上好的猪肉了,所以有不少人家决定在陆家买肉。 陆青松本想卖二十文一斤,但大家听说二十文都觉得太贵,屠夫那里的猪肉一般也才卖十七文,就算过年涨价那也没这么贵,何况大家都是熟人,大家七嘴八舌之下,陆青松让了价,答应卖十七一斤肉。 一头生猪有一百五十斤左右,除了内脏之后,一头猪净肉只有一百斤左右,陆家还要留下过年的时候自己吃的肉,能卖的也就一百五十斤左右了。 饶是陆青松并没有卖高价,村里人还挑三拣四,最终费了不少嘴皮子才卖出了大半。 卖剩下的猪肉也不全是陆家留着,还要分给今天来的几家亲戚,每家几斤猪肉还有些杂骨,到最后陆家明明杀了两头猪,也只剩下几块不怎么好的猪肉,还一大堆内脏下水。 送走客人,陆青松坐在桌边,一五一十的数今天到底卖了多少钱。 最终算下来,大概卖了二两三钱银子。 乡下人很少用银子,都是用铜钱,换成铜钱就多了,足足有两千三百多个铜板。 两千多铜板听起来感觉很多,但这是家里三个女人辛苦一年,每天都要割猪草、剁猪食、煮猪食、打扫脏臭的猪圈才换来的收入。 第8章 我也想考秀才 客人们陆续离开,买肉的村民也都走了,陆家小院也渐渐安静下来。 白日的热闹现在只剩下满院狼藉,李氏拿着大扫帚清扫地坝,地上满是杂物和人走动之后留下的泥沙。 王氏忙着把案板上还剩下一些猪肉都收捡到竹筐里面。剩下的这些猪肉,暂时存放在仓房里。 王氏再三叮嘱家里的人进出仓房,必须关好门,免得肉被野猫和耗子偷食。 陆青松将装钱的竹篓放在桌上,一五一十的数了起来。 铜板相互撞击的声音大概就是世界上最悦耳的声音,家里的人不由自主的都围了上来。 陆青松数好钱,让王氏拿麻线来串起来,每串都是一百,一下子串了二十来串,堆在桌上格外喜人。 养猪离不开家里的三个女人,陆青松也不能让她们付出一年,什么都得不到。 陆青松从中分出三串出来,往王氏、李氏、蒋氏身边推了推。 “这一年你们也辛苦了,这些钱是你们应得的,眼见着要过年了,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吧。” 蒋氏嘴最甜,“谢谢爹,儿媳妇正想做身衣裳呢。” 王氏和李氏也欢欢喜喜的接过自己那一份,一百文钱拿在手里也沉甸甸的。 陆青松作为当家人还要适当画饼,“过了年再买猪崽,这段日子你们也歇歇,来年再给家里喂上两头大肥猪,我还给你分钱。” 腊月农家事多,哪有歇的时候,不过家里不养猪,家务事就少了不少,人确实能轻松一些,三人都喜滋滋的答应了。 陆青松将剩下的铜板交给王氏,让她拿回房间放好,这些钱还要留着明年春耕用。 忙完之后,陆青松给自己点了一缸烟,悠闲自在的坐在檐下的竹椅上休息。 两个女孩子蹦蹦跳跳的在院子里玩耍,陆寒春蹲在院子一角,用树枝蘸了水在地上写字。 陆青松不动声色的走了过去,蹲在地上的陆寒春似乎没有察觉,正认认真真的写着字,等他一个字写完,陆青松才开口。 “春哥儿,你当真认识字?” “爷爷,我真认识,不信我写给你看。” 陆寒春刚刚早就察觉到陆青松走过来,就盼着陆青松问他了。 他上午就发现在大伯和虎子爷爷说起学堂的时候,陆青松沉默了许多,似乎在想事情。 这一切陆寒春都看在眼里,他就不信,一向争强好胜的爷爷一点想法都没有。 陆寒春在地上接连写下七八个字,都是比划比较简单的常用字,指着其中两个字道,“爷爷,这就是你的名字,青松,我写得好不好。” “好,写得好。” 陆青松大字不认识一个,却看着孙子写的两个字良久。 “春哥儿,你怎么想起跟着你大哥学写字了?” “上次我去大爷爷家玩,大哥正在和大爷爷说考童生的事情,大爷爷让大哥安心备考,以后考个秀才,家里就可以不交税了,我记得爷爷每次交税的时候就唉声叹气,就缠着大哥教我认字。” 顾青松一怔,摸了摸陆寒春的头,这孩子居然这样心细,居然是为了替他分忧。 “爷爷,我也想考秀才!” “只要我考上秀才,我们家就不用交税了,爷爷也能享清福了。” 陆青松被孙子的话感动得险些流下泪来,他拍了拍陆寒春的肩膀。 “好小子,有志气!” 不过,陆青松并没有马上答应下来,而是画下大饼。 “等爷爷再攒点钱,就送春哥儿去学堂。” “好啊,爷爷你可一定要记得。” “你继续写吧,爷爷不打搅你。” 陆青松抽着烟杆走了,陆青松轻轻的叹了口气,本来看爷爷的态度有些松动,说不定有机会,没想到又回到了原点。 陆寒春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一直认真观察这个世界,然后发现这个时代的农民过得真的很艰难。 这个时代的稻谷还是纯种稻谷,并不是后世能够养活十几亿人口的杂交水稻,农户们就算精耕细作,稻谷产量也不会很高。 陆家现在一共有十亩水田,每亩田一年能产两石多稻谷,一石相当于现代的一百二十斤,满打满算十亩地可以得到稻谷两千多斤。 听起来还挺多的,但这是丰年的产量,若是遇到天旱,还可能减收,最重要的是这些粮食需要缴纳高额的赋税。 每年农户都要按照田亩数交三成的税钱,不管年成如何,只要朝廷不减免税赋,陆家光是交税就要交七百斤。 若是不想交粮食可以换算成银子,一斤稻谷三文钱,算下来就是二两一钱银子。 除了田地税,还有人口税,本朝规年满三岁之后,每年每人需要交一百文,陆家现在九口人,需要交九钱银子。 这三两银子是雷打不动需要缴纳的,若是以后人口增多,交的钱也会越交越多。 大应朝比起前朝来说,赋税已经很少了,但对于本来就收入微薄的农户来说,也是一项沉重的负担。 所以陆家才舍不得吃新稻,而是将新稻卖掉,换成陈稻吃,就为了多换几斤粮食。 一年到头陆家都以稀饭为主,米饭里也会掺加其他的杂粮,遇到粮食紧张的时候就会顿顿吃土豆、红薯,精打细算之下才能勉强不饿肚子。 男人们除了种地,只要有空就去下苦力做杂工赚点零钱,女人们不辞辛苦,每日起早贪黑的养猪、喂鸡、攒鸡蛋,钱都是一文一文攒出来的。 今天卖猪肉能卖二两银子,一家人才会高兴成这样。 全家人就算省吃俭用,陆家每年能够攒下来的钱也很少,一年最多能攒下三五两银子,这还要遇到好年份。 士农工商,农虽然地位高于匠人和商人,但收入还真不上,也是最经不起任何风险的人。 若是陆寒春考上秀才,不光每年就能帮家里省下二两银子,还能直接将家里地位提一级,成为士,以后陆家人不管走到哪里,都会被人高看一眼,就连陆寒春的姐妹择偶都能上一个台阶。 读书好处很多,可读书也是一件需要下血本的事情,若是送陆寒春去念书,全家都要跟着过苦日子,大家能不能答应。 这个账陆寒春能算,陆青松自然也能算出来。 陆青松能够松口过两年送他去学堂,这已经算是不错的结果了。 走开的陆青松又坐在了竹椅上,紧皱着眉头,盯着院子里那棵掉光树叶的桃树发呆。 第9章 对联 晚上,陆青松还在琢磨这件事,翻来覆去的把王氏惹烦了。 “你说老头子,你这是怎么了,想什么呢?” 陆青松叹了口气,没说话。 “还叹上气了,怎么,心疼给我们那三百文钱了?” “胡说什么。” “那你翻来翻去的做什么,猪也杀了,钱也得了,今年我们家也能过个富足年了,还有什么事值得烦心。” “我在想春哥儿,他今天给我说,他想念书,想考秀才。” 听到丈夫是为了宝贝孙子烦心,王氏顿时也清醒了。 “读书?” “他还想考秀才呢。” 陆青松一想到自家孙子那认真的样子,就忍不住的笑。 “这小子是个有志气的,大哥家的海哥儿说起考秀才还畏畏缩缩的没信心,我们春哥儿却十拿九稳一样。” 陆青松,“你猜春哥儿怎么想起要读书了?” “看着他大哥上学,就想去上学了呗。” “那你可小看我们春哥儿了,他说他听大哥鼓励海哥儿考秀才,只要考上秀才就能免赋税,春哥儿就想到他只要考上秀才就能给家里省钱。” “你说,我们春哥儿小小年纪就这么懂事了,知道为家里着想。” “老头子,我们没白疼他啊。” 王氏也感动了,春哥儿要过了年才满七岁,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志向。 “我想着,这倒也是条路,你想啊,春哥儿是早产,从小身子骨就弱,好容易养到这么大,还是显得单薄,以后只怕也不是干农活的料。” “我们到这个年纪才这一个孙子,春哥儿他娘也不能生了,二房现在也只得一个丫头,这一胎也不知道是男是女,唯一的指望就是春哥儿了,我在琢磨,要不让春哥儿念书去吧。” “他要有造化能考个童生秀才,我们也能跟着风光风光。” 王氏现在明白自家老伴为什么叹气了,读书要花钱啊。 “我们这些年省吃俭用,也就攒下十来两银子,这些银子是留着翻新房子的,村里多少人家都换成了青瓦,就我们家还是茅草顶。” “难怪都说你们妇人头发长见识短,我们两个儿子亲也娶了,若是春哥儿能考中童生,以后亲事自然也不愁,青瓦顶茅草顶有什么区别。” 这攒钱换青瓦屋顶又不是她一个人的主意,她只是出言提醒而已,反而换来老伴一阵数落。 “你都决定了,那还问我做什么。” “我这不是担心老二不同意嘛。” “老二现在还没儿子,春哥儿是他亲侄子,你好好说,应该没什么事,只是二儿媳是个性强,只怕会闹起来。” 陆青松嗯了一声,“我再想想。” 其实,陆青松忽然动了读书这个念头,不光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还因为没能识字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不过,这都已经是几十年前的旧事了。 原来陆青山陆青松两兄弟小时候,陆家也还算有些家底,光是田地就有四五十亩,说不上十分富裕,但在当地也算有些家底的人家。 陆家也起了想进一步的想法,想让儿子考科举。 陆青山比陆青松年纪大两岁,便先送陆青山去了学堂,承诺等陆青松到了年纪也去学堂念书。 谁知道天不遂人愿,等陆青松到了年纪,世道忽然变了,别说念书了,一家人为了活命到处逃命,陆家爹娘也相继病逝,接着连皇帝都改了姓,最后两兄弟几番辗转在寿仙村安家落户。 陆青山念了几年书,好歹还记得几个字,凭着这份本事在城里谋了个账房的差事,而陆青山便成了地地道道的农民,两人的家底也渐渐有了差别。 如今大哥的孙子进了学堂,还要去考童生考秀才,两家的差距越来越大,而区别仅仅是因为大哥比他大两岁,多念了两年书而已。 陆青松翻个身,把这些念头都甩出去,春哥儿年纪还小,还等得起,这两年全家多攒攒钱再说。 腊月日子过得快得很,腊八节一过,年味就浓了,陆家的厨房横梁上挂上了今年新制的腊肉和香肠。 婆媳三人闲暇时间全都用来缝制过年的衣裳鞋子。 腊月二十八,是年前最后一个大集,陆青松挑了一担自家种的青菜去赶集。 当地风俗,过年的时候每家每户都会吃青菜豆腐,图个吉利来年好清清净净的过日子。 陆青松这一担青菜有二十几斤,全都整理得整整齐齐,用稻草扎成小把,原打算卖两文钱一把,也能赚几个过年钱。 谁知道陆青松赶了十来里路,好不容易将青菜挑到镇上,却碰上卖青菜的扎了堆,别说两文钱一把,就是三文钱两把都卖不出去。 陆青松咬咬牙,当机立断趁着时间还早,一文一把全卖了,也多亏他卖得早,到了后面卖菜的人更多,连一文一把都卖不出去了。 陆青松又辛酸又庆幸,这菜种出来也不容易,居然这么不值钱。 大集上热闹,小贩们高声叫卖着各种年货,每个摊子都尽可能的吸引街上的行人。 唯独街尾写对联的摊子虽然无人叫卖,却挤满了人。 过年嘛,家家户户都要贴上一副对联,上面写上对于来年的美好期盼。 摊子上挂了许多已经写好的对联,乡民们大部分都不识字,老秀才的儿子便拿着对联一幅一幅的对着上面的吉祥话。 “年年顺利财源广,岁岁平安福寿多,横批:吉星高照。” “一帆风顺年年好,万事如意步步高,横批:五福临门。” “……” 每念一副吉祥话,围观的人群都爆发出一阵叫好,有喜欢这一副吉祥话的,便掏钱买下来。 陆青松站着一旁围观那一会,这摊子就没闲下来过,铜钱砸在装钱的匣子里,发出清脆悦耳的响声。“” 陆青松问旁边围观的人,“多少钱一副?” “现成的八文一副,若要现写就要十文一副。” 陆青松忍不住抱怨,“这么贵!” 老秀才的儿子耳朵倒是灵敏,冲着陆青松站着的方向,“这可是秀才公写的对联,最是灵验的,大家过年图个吉利,八文钱可不算贵。” 陆青松到家的时候,二十几斤青菜换成了两张轻飘飘的红纸。 今年陆青松没要以前五谷丰登,家畜兴旺的吉祥话,要了一副谁也猜不到的对联。 “春哥儿,爷爷教你念念这副对子,你可要记住了,以后来了客,你就念给他们听。” 陆寒春稚嫩的声音跟着陆青松生涩笨拙的念了一遍,他顿时明白,他这次真的有希望念书了。 “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横批:书礼传家。” 第10章 争吵 “书礼传家?” 蒋氏扑哧一声笑出来,“爹,我们家连本书都没有,你老人家别是被人忽悠了吧。” 陆大梁瞪了自家媳妇一眼,“怎么和爹说话呢。” “不过,爹,我媳妇说得也没错,我们家就是种地的,和书啊礼啊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照我说门上还是该贴五谷丰登。” 陆青松没理老二夫妻,而是低头问站在旁边一脸懵懂的陆蓉蓉。 “二丫头,爷爷问你个事,昨天你和奶奶她们洗青菜,冷不冷?” 陆蓉蓉点点头,脆生生的回道,“冷。” 陆青松又问陆萱萱,“大丫头冷不冷。” 陆萱萱诚实的点点头,昨天下午她们洗了老半天青菜,手都快冻僵了。 陆青松的目光扫过王氏、李氏和蒋氏,“那你们觉得冷不冷?” 王氏没好气的,“当然冷了,这可是寒冬腊月,三九四九冻死老狗,要不是为了能多卖几个钱,我们何苦讨罪受。” “你这老头子到底怎么了,说话怎么绕来绕去的。” 陆青松从袖子里掏出几个铜板,丢在桌上,“这就是今天卖菜剩下的钱。” “昨天你们辛辛苦苦弄了半天,又是洗,又是捆,我今天一大早挑着走了十几里地,累得大冬天还冒了一身汗,就换了这几个铜板和这两张红纸。” 王氏满脸的不可置信,“那些菜足足有二十几斤,怎么才这么点钱,这对联你花了多少钱?” “八文。”陆青松悠悠叹气。 王氏数了一遍桌上的铜钱,有些不敢相信。 “那么多菜才卖十七文?” 全家人都很震惊,同时又很失望,特别是女人们,昨天她们满心欢喜,想着快过年了,这些菜肯定能卖个好价钱,没想到居然越卖越贱了。 “这还算好的了,我看着架势不对,立马就降价卖了,剩下的几把半卖半送,好歹全卖出去了,那些来得晚的,多半卖不出去,几十里路还得挑回来。” 众人听了也沉默了,陆大栋眉头紧皱,“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今年年生好,家家户户种的菜都好,吃不完,都想着换几个钱过年。”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你爹还能不懂?” 陆青松拿起自己的烟杆在桌上敲了敲灰,白了一眼陆大栋。 陆寒春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爷爷会突然态度大变,原来是受刺激了,自己累死累活的种地种菜,赚来血汗钱还不如人家舒舒服服坐在那里写几个字。 陆寒春明白这点,适时开口。 “爷爷就是觉得这样不公平,明明种地种菜更辛苦,可赚的钱还不如人家拿毛笔写上几个字卖得的钱多,相比种地还是读书管用。” “还是我大孙子明白。” 陆青松十分欣慰,扫过神色各异的众人,“我今儿算是想明白了,我们就算种一辈子地,卖一辈子的菜,顶多就是饿不死,发了财也翻不了身,要想赚钱轻松还是得读书识字。” “我活到快五十岁才明白这个道理,春哥儿小小年纪就已经懂了。 听到陆青松夸陆寒春,陆大栋和李氏都觉得很骄傲。 陆青松扶着陆寒春的肩膀,郑重向家人宣布。 “过了年,就送春哥儿去学堂念书去,不管好歹,念上几年书认识几个字,若是陆家祖宗保佑,能考个童生秀才,我们一家人也跟着沾光,要是他没啥大出息,以后也能谋个账房的差事,不用再地里刨食。” 蒋氏心思转动得最快,立马道,“爹说得容易,我们这样的家境,能吃饱饭就算谢天谢地了,哪有闲钱念书啊。” 陆大梁立马附和,“是啊,家里日子刚宽松几天,爹就想东想西,读书要真这么容易,村里怎么没几家送孩子念书呢。” 陆青松瞪一眼二房两夫妻,“我话还没说完,你们急什么!” 陆青松,“我想过了,只是识字花费并不大,一年也就花一两银子多银子,省着点,家里也供得起。” 蒋氏立马尖声叫道,“爹说得容易,我们累死累活养一年猪也就赚了二两银子,春哥儿读一年书就要花掉一头猪,辛辛苦苦一整年啥也没剩下。” 陆青松被拆台,脸顿时涨红起来,他之前也想到过二儿媳会不同意,没想到她如此伶牙俐齿。 “老二,要是你媳妇这一胎生下的是儿子,你是让他跟着你在地里刨食,还是以后有机会坐在账房里喝茶。” 平日里,陆大栋和陆大梁都会去镇上打零工,他们在外面挥汗如雨,风吹雨晒只能得几个辛苦钱,而账房只需要坐在屋子,还有茶水点心吃。 那时候他们都想过若是自己也识字会算账就好了,若是能选当然选账房了。 但是陆大梁还没那么傻。 “爹,我是春哥儿二叔,我当然也想春哥儿好,可咱们家的条件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我媳妇儿又有了身孕,家里那是还要添一张嘴,要是现在送春哥儿去学堂,家里只怕会更难。” 陆大栋老实憨厚,听得二弟二弟妹反对,也觉得有道理,但儿子从小身体不好,体力活肯定是做不了的,爹说的倒是一条好出路。 他还在斟酌怎么开口,李氏已经毫不犹豫的表明立场。 “二弟,二弟妹,你们看这样行不行,明年家里多养一头猪,本钱我们自己出,养猪的活也让我们两口子来干,赚的钱送春哥儿去念书总行吧。” 李氏还笑着对蒋氏道,“若是弟妹这胎是男孩,到了年纪要念书,我们就再多养一头猪就是了。” 李氏说着话,将手上的镯子取下来,“这是我出嫁时的陪嫁,就当是明年买猪崽的本钱,我现在就交给爹拿着。” 李氏很少会说这么多话,大家一时都听呆了,大家都在思考这个办法的可行性。 陆大梁觉得这办法还行,以后他有了儿子也能去念书,蒋氏觉得李氏将喂猪的事情揽过去,自己能轻松些,至于亏他们肯定也会吃,但至少还能接受。 二房没再言语,陆青松便拍板了。 “那春哥儿读书的事情,就照大媳妇说的办,以后二房的孩子要是想念书,也照这个例。” 陆大梁夫妻张了张口,到底没说出反驳的话,蒋氏扭着身子回了自己的屋,韩大梁跟着他也回去了。 陆寒春怎么也没想到是自己的母亲为自己争取到念书的机会,他不由自主的靠近母亲,叫了一声,“娘——” 李氏摸了摸陆寒春的头,“要去念书了,高兴吗?” 陆寒春觉得眼睛热热的,“开心,娘,我会好好念书的,以后给娘买好多好多镯子。” 陆大栋看着母慈子孝的两人,“春哥儿,爹没什么能耐,只会种地下苦力,但只要你有能耐继续念,爹就是再苦再累也不怕。” 陆寒春重重的点点头,“谢谢爹,我会努力的。” 陆寒春有信心,只要能让他念书,他肯定能念出名堂。 他是从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中厮杀过的,就算古代的科举再难,考个童生秀才还是没问题的。 实在不行,大不了自己卷一卷,他不信,自己还卷不过。 另外,只要他开始念书识字,那他上辈子学的知识便有用武之地了。 以后想要改进种植技术,改变养殖方法,他就说是从书上学到的就行,再也不用担心被家人怀疑了。 第11章 喜极而泣 李氏弯下腰,帮陆寒春擦不知道什么时候掉落下来的眼泪,轻言细语的安慰陆春寒。 “你这孩子,哭什么?” 陆寒春这才发现自己哭了,如同天上掉下一个大馅饼,陆寒春害怕这一切都是自己的幻觉。 他这是喜极而泣。 “爹娘早看出来你想念书,我和你爹也商量了,等攒够了钱,爹和娘就求你爷爷送你进学堂,没想到你爷爷先提出来了,现在如了你的意,该高兴才是。” 陆春寒用衣袖擦了一下脸,有些不好意思的问道,“爹和娘怎么知道我想念书?” 陆大栋和李氏对视一眼,都笑了。 李氏,“你才多大,能藏住什么事,你偷偷在地上写字,娘都看到了,还有每次你大哥回来,你都高兴得很,缠着他问学里的事,回来了还要一五一十把这些事告诉我们,要是爹娘连这都看不出来,就白活这么多年了。” 原来很早之前爹娘把自己的这些小心思全看在眼里,陆寒春有刻意在家人面前表现出羡慕堂哥去学堂,他是为了潜移默化的影响家人。 看来这些也不是无用功。 同时,陆寒春发现自己对自己的家人似乎都还不够了解。 在他眼里,爷爷陆青松只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看得最重的就是家里的几亩地,从来就不存在梦想这个词。 母亲李氏当然是慈母,但在陆寒春眼里,李氏有时候过于懦弱,甚至缺乏主见。 现在才发现,人是多面的,自己看到只是他们的一部分。 陆青松就算是被坎坷人生磨平棱角,他对自己的孙子依然抱有期望,不希望自己的子孙后代像他一样,而是能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甚至改变家族的命运。 一向沉默寡言的爹和娘,他们对他的爱丝毫也不输给其他时代的父母,也会偷偷的为他打算,想要帮儿子实现心愿。 何其幸也,这辈子他能遇到这样的家人。 李氏见自家儿子又皱起了眉头,忙推了推他,“好了,春哥儿,小小年纪,别想太多,去玩吧。” 陆寒春欢呼一声跑了出去,李氏看着恢复活泼的儿子,也露出笑容来。 只要儿子能高兴,他们做父母的再辛苦也值得。 回到房间的陆大梁和蒋氏,也正为陆寒春念书这事说着悄悄话。 蒋氏抱怨道,“爹就是偏心大房一家!欺负我们没儿子!” 现在陆寒春是家里唯一的孙子,因为早产从小看着就很单薄,以后能不能干活还要另说,所以公爹便早早的为孙子打算了,现在还要拉着全家节衣缩食供陆寒春上学。 但凡她能生下一个儿子,这事她就能闹到底。 陆大梁其实也有些意见,但不如蒋氏这样激烈,毕竟陆寒春是他亲侄子。 “爹不是说了嘛,以后我们有了儿子,也一样供他上学。” “哼,谁知道那时候家里还有没有钱。” 蒋氏翻了个白眼,家里什么经济情况她明白得很。 韩大梁,“那你怎么还是答应了。” 蒋氏将手放在腹部,“大嫂不是说养猪的事情他们两口子干嘛,现在我怀着孩子,正好偷个懒,好好养身体,明年给你生个大胖小子,其他的事,到时候再说。” “行,到时候再说。”陆大梁安抚自家媳妇,“好了,事情既然定下来了,你也别整日挂着个脸,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知道了,我又不傻。 “倒是你,别傻乎乎的被人牵着鼻子走,以后该偷懒的时候就偷懒,别像以前把自个当蛮牛。” “行了行了,这些话小心别被爹娘听到了。” 陆大梁嘘一声,生怕这话被人听了去。 “你想歇着就歇着吧,反正也没什么事,我先出去了,不然爹又该说我了。” 蒋氏现在肚子里有孩子,偷点懒大家都会睁只眼闭只眼,但若是陆大梁偷懒,肯定会被陆青松一阵数落。 蒋氏道,“我也出去吧,不然他们都觉得我小气。” 蒋氏理了理鬓发,扭着身子出去了。 李氏正在厨房切菜,蒋氏进厨房打了照面,看了一圈,“没引火柴了,我去抱点进来。” 蒋氏能主动搭话那就说明这件事情已经过去了,李氏自然也要表示友好。 “弟妹怀着孩子,还是小心点好,让萱丫头去吧。” 李氏高声喊陆萱萱去柴房抱柴,蒋氏便坐在厨房烧火的凳子上。 “大嫂,刚刚我说的话你可别放在心上,我和他二叔也不是不想让春哥儿去念书,只是家里刚刚缓个劲……” 李氏细声细气的道,“弟妹的意思我明白,家里本来就不宽裕,要是供春哥儿去念书,那大家都得过苦日子。” “春哥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这孩子自小身体就不好,就算现在也不如其他孩子硬朗,以后只怕也不是个干农活的料。” 蒋氏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李氏便继续往下说。 “他唯一的优点就是坐得住,记性也好,识字应该没什么问题,至于公爹说的科举,那也要看他有没有那个天份,我们也不会强求。” “春哥儿念上几年,等弟妹的孩子到了该上学的年纪,他也到了该干活的岁数,到时候就让他去镇上铺子里当小伙计,也强过在地里干活,也能帮家里赚钱。” 李氏说这些话也是为了让蒋氏安心,他们不会一直压榨二房,以后二房的孩子想要念书,陆寒春也绝对不会挡道。 蒋氏人聪明哪能听不出来这层意思,但她更看重眼前的利益。 “还不知道我这胎是男是女呢,说这些话还早着呢。” 李氏回身笑道,“弟妹最近不是喜欢吃酸的嘛,都说酸儿辣女,这一胎肯定是男孩。” “借嫂子吉言,要真是个男孩,也能给春哥儿做伴。” 李氏,“公爹和娘也都盼着呢,这段时间家里的事你就别操心了,有我和娘看着,再说萱丫头也能帮着干活了,你就安安心心的养好身子就行。” “我又不是头一胎,哪有这么娇气,别惹得别人说闲话才是。” “谁敢说闲话,我第一个骂回去。” “那我就多谢嫂子了。” 两人同时都笑了起来,算是达成了一致。 妯娌两个在厨房里说话,虽然大家没听到两人说了些什么,但都听到了两人的笑声。 陆青松皱着的眉头松了,他还担心因为这事家里过年会闹矛盾,现在不用担心了。 第12章 过年 快过年了,陆家的伙食也比以前好了不少,至少桌上也能见着一点荤腥了。 农家菜是不缺的,中午炒了一盆菜苔,里面还放了几块腊肉,因为那几块腊肉,一盆菜也多了份滋味。 陆蓉蓉年纪最小,陆青松便给她夹了一块腊肉,出言逗她。 “蓉丫头,知道什么是过年吗?” 陆蓉蓉,“爷爷,过年要放鞭炮,还要好吃的。” 蒋氏笑着帮女儿擦掉脸颊上的饭粒,“馋丫头,就知道好吃的。” 陆青松笑呵呵的道,“别说小孩子,就是大人不也盼着过年吃点好的嘛。” “老婆子,明天我们也杀只鸡,一年到头大家都辛苦了,过年我们也吃顿好的。” 家里养的鸡都是有数的,母鸡都要留着下蛋,全是王氏的宝贝疙瘩。 一桌子的人都看向王氏,难得今年风调雨顺,一家子也和和美美,王氏也不扫兴。 “行啊,杀一只炖着吃?” 陆青松对吃没什么好挑剔的,全看王氏怎么安排。 “那就炖着吃,你看着办。” 桌上的人都笑了起来,特别是小孩子,陆蓉蓉高声嚷道,“奶奶,我要吃,我要吃。” 王氏笑道,“都吃,都吃,你和你大姐一个一个鸡翅膀,长大了好梳头发。” 陆萱萱也欢喜起来,鸡翅膀好吃啊! 陆大梁道,“这么好的菜,过年的时候我和大哥可要陪爹多喝两杯。” 陆青松,“臭小子,你们就想骗老子的酒喝。” 陆大栋,“爹,过年一家人高兴嘛。” 陆青松也只好答应下来,“今年高兴,准你们喝几杯。” 上午的争吵让陆家气氛还有一点沉闷,但因为过年要杀鸡,吃炖鸡,一家人都高兴起来。 其实普通人家过日子,快乐真的很简单。 下午,陆寒春和陆萱萱被李氏叫住,让他们试试做的新鞋。 陆家并不算富裕,新衣裳不会年年都做,更何况又要厚布又要絮棉花的棉衣,都会穿上几年实在穿不了才做新的,但是新鞋倒是每年都会做一双,特别是孩子们长得快,不做新鞋不行。 一入冬,陆家女人们就开始做今年的新鞋,赶在过年前,将全家的新鞋都做出来。 李氏要做他们这一房的四双鞋,平日里还要做家务,所以今天才全部完工。 为了让孩子们高兴,今天就拿出来让他们试穿。 李氏让陆寒春和陆萱萱,穿着新鞋子走一走,跳一跳。 “怎么样?大小合适吗?” 陆寒春的新棉鞋,鞋面是深蓝色的粗布,里面絮了新买的棉花,一穿上,脚就就觉得暖融融的,鞋子稍微留了一点余地,为的是冬天的时候还能再穿。 “合适,穿着真暖和。” “新鞋都暖和,你收起来吧,初一的时候再穿。” 陆萱萱的新棉鞋是粉色鞋面,里面也絮了厚厚的棉花,穿起来她就舍不得脱了,一直翘着脚坐在凳子上,上下左右的打量。 “娘,你再帮我绣朵花在上面吧。” 李氏笑着答应了,从针线篓里拿出彩线,在粉色鞋面上绣出一枝红梅花。 大年二十九上午,陆家就开始为第二天的过年饭做准备了,过年不能杀生,所以二十九这天便要把过年的鸡和鱼都杀了。 反正现在天气冷,肉放着也不会坏。 老母鸡鞠躬尽瘁下了一年蛋,还是被王氏攥着命运的脖颈,一刀下去,成功归西。 鸡肉要留着过年的时候吃,去毛去内脏之后,被王氏收进了库房保管。 中午桌子上就只多了一盘子炒鸡杂,鸡杂可是好菜,鸡郡有嚼劲,鸡肝软香,鸡肠脆嫩,陆家人都爱吃,不过大人们都只尝了一些,基本上都入了三个小孩子的肚子。 吃过饭,李氏从水井里打了一桶水出来,洗了一木盆的萝卜。 蒋氏也没闲着,她擅长收拾鱼,过年的鱼便交给她来处置。 今天下午就要把正月期间要吃的腊肉香肠煮了,这些萝卜就是煮这些肉的时候的配菜,也是今天晚上陆家人的晚饭。 女人们忙着过年饭的准备,陆大栋和陆大梁带着小孩子,用湿布将家里的门窗家具都擦洗一遍。 过年嘛,家里会来客人,到处都该打扫得干干净净。 陆青松叼着烟缸到处监工,不时传来他的絮叨。 不是嫌王氏煮的肉有点少,就是嫌陆大梁擦门窗擦得不够干净,一会又让陆大栋将库房里面的杂物归置一下,总之他虽然没怎么亲手做事,但却很忙。 半下午,寿仙村中家家户户都冒出了炊烟,家家户户的厨房里都飘出了肉香。 到了晚上,陆家的桌子上便是今天煮了一下午的腊肉炖萝卜,但是腊肉全都被王氏捞出来了,只剩下萝卜。 陆寒春并不怎么喜欢用腊肉煮出来的萝卜,因为总带着一点烟熏味,吃起来怪怪的,但大人们却觉得很香,那也只能勉强接受了,大不了少吃一点就行。 大年三十那天一早,陆家人就陆续起床了。 吃过早饭之后,女人们在厨房里忙着过年饭,家里男人由陆青松带着迎自家祖宗回家过年。 每到这个时候,陆青松都会讲述陆家祖上的故事,方便传承给后代,等他去世,这些都由陆大栋陆大梁继续,然后再是陆寒春。 陆家祖籍并不在寿仙村,但陆青松爹娘的坟已经被迁过来了,以后就是他们这一支的老祖老宗了。 以后,寿仙村就是陆家新的根了。 陆青松嘴里念念有词的祷告,都是祈求祖宗或是神仙保佑明年家宅平安、六畜兴旺,陆寒春跟在他们后面跪拜作揖。 这些陆寒春也已经做了几年了,算是老手,但还是觉得很有意思。 上一世,陆寒春生活在物质丰富的新时代,天南海北的好吃的好玩的随时都可以买到,随之而来也改变了大家对于过年的期待,年味也越变越淡了。 不像现在,只是因为过年能吃一顿好吃的,穿一件新衣,一双新鞋,就能成为一年的期待。 吃过年饭之前,家里还要放一串鞭炮。 这一串鞭炮可是陆青松花了大价钱买回来的,带回家之后便让王氏妥善保管,千万不能让鞭炮回潮更不能让老鼠咬了引线。 陆大梁将鞭炮挂在桃树上,拿着火折子点燃引线,然后快速跑开。 家里几个小孩子都捂住了耳朵,目不转睛的盯着鞭炮。 陆家今年的鞭炮响得极好,中间丝毫没有停歇。 一阵霹雳啪啦的鞭炮声之后,陆家小院弥散出火药的气味。 爆竹声声除旧岁,喜气洋洋迎新年。 陆青松听得鞭炮纷纷炸开,脸上露出笑容,这可是一个好兆头。 “鞭炮响得好,明年一定风调雨顺,事事如意。” 第13章 熊孩子 村里陆续响起了鞭炮声,伴着此起彼伏的鞭炮声,陆家的过年饭正式开始。 一桌子八道菜,正好将桌子摆满。 炖鸡、烧鱼、煎豆腐、炒青菜、香肠、腊肉、炸面果,还有一碗红糖糯米饼。 今天不光菜色丰富,米饭更是煮了满满一锅,里面也没有加红薯,而且不限量,任由大家吃。 陆青松又把酒坛子抱了出来,家里的男人们一人倒了一杯酒。 陆青松端起酒杯,先做总结陈词,“今年大家劳累一年,都辛苦了,过年,大家就敞开吃,慢慢吃,来年我们一家人都要努力干活。” “我们男人要把家里的庄稼照顾好,你们女人家也要把家务做好,争取再养出几头大肥猪,过年的时候杀了好吃肉。” “春哥儿明年要努力念书,萱丫头和蓉丫头要听话,帮着大人们做家务。” 陆青松端着酒杯说话,一家子听得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心思全在饭菜上面。 这样一桌子菜也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一顿。 中间那一大碗炖鸡热腾腾的,上面飘着金黄色的鸡油,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几个小的就差流口水了,眼巴巴的等着祖父说完。 陆青松咳了一下,“知道你们都急着吃饭,我也不多说,都吃饭吧。” 陆青松是一家之主,给自己夹了鸡头下酒,让两个儿子吃鸡爪,寓意明年能多多赚钱,两个孙女陆萱萱和陆蓉蓉各吃一个鸡翅膀,寓意以后心灵手巧,陆寒春和蒋氏得了鸡腿,他们两个一个是现在唯一的孙子,另外一个怀了身孕,理应得到最好的。 陆寒春将鸡腿拆开,将上面的肉分开,夹给了王氏和李氏,“奶奶,娘,你们今年辛苦了,你们也吃。” 王氏和李氏自然要客气,但陆寒春怎么可能自己一个人吃独食,最后还是接受了。 蒋氏也将自己那个鸡腿,分了些给陆蓉蓉。 陆寒春分完鸡腿,自己才开始吃,不得不说自己家养的鸡就是好吃,鸡肉味很足,他觉得今年炖的鸡汤,比以前自己喝过的任何鸡汤都要香。 陆青松慢悠悠的啃着鸡头,肉不多,但适合下酒。 两个女孩子对甜食更钟爱,陆萱萱和陆蓉蓉爱吃糖饼,吃完一个又要了一个。 蒋氏怕陆蓉蓉吃多了糯米积食,只给了她夹了半个,陆蓉蓉顿时有些不高兴。 陆青松笑呵呵的道,“蓉姐儿,爷爷昨天怎么给你说的,你还记得吗?” “爷爷说了过年要高高兴兴的,不许闹脾气,知道吗?” 王氏在一旁帮着孙女说话,“她爱吃就让她再吃一个吧,过年嘛。” 蒋氏只得给陆蓉蓉又夹了一个糖饼,陆蓉蓉立马咧嘴笑了,继续埋头吃起来。 王氏招呼大家尝尝今年新做的腊肉香肠,腊肉味道咸不咸,香肠味道好不好。 香肠是王氏带着两个媳妇儿自己灌装的,每家每户都有自己不一样的调料配方,每一家的味道都不一样。 腊肉熏制的时候放了松枝还有橙皮进去,切出来瘦肉鲜亮肥肉晶莹透亮,带着熏制后的香味,肥而不腻。 大家有说有笑的吃着过年饭,其乐融融,展望着来年。 吃完过年饭,年就算过完了。 下午也不会闲着,陆青松让两个儿子带着铁锹铲子等工具,清理家里四周的阴沟。 他自己拿着扫帚打扫院子,和临近的道路。 明天初一,按照习俗,不能扫地,免得将财气扫出去。 陆寒春被小伙伴叫出去玩,一群半大小子聚在一起,每个人手里都捏着鞭炮,都是从家里地上找到的未被爆破的鞭炮。 不管是现代还是在古代,男孩子对鞭炮似乎都特别痴迷。 陆寒春为了融入到他们其中,手里也拿了一个,这一个是陆寒春好不容易才在地上找到的,毕竟今年陆家鞭炮放得好,没什么散炮。 一群人中,就虎子手里拿得最多,引得大家都很羡慕,他本来还想嘚瑟一下,谁知道被其他人拆穿了。 “我说刚刚怎么听到你爹闹着要打你呢,你是不是把你家过年的鞭炮拆了?” 虎子毫不在意的道,“我就想拆几个,谁知道拆多了,再说我爹他才不敢打我,我爷爷拦着呢。” 这纯纯的熊孩子做法,他说起来还挺得意。 过年的鞭炮其他人孩子可不敢动,也只有虎子才敢打这个主意,关键是他做了居然真的没挨打。 其他孩子纷纷表示羡慕,“虎子你可真厉害!” “是啊,要是我肯定被我爹打个半死。” 虎子得意的挺了挺胸膛,把自己手里的鞭炮分给其他人一人一个,唯独给了陆寒春两个。 “春哥儿你最少,我给你两个。” 陆寒春,“……” 其实陆寒春并不想要,但虎子不由分说的塞进他手里,还把香递给陆寒春。 “你敢不敢放?” 这就是对男孩子的胆量考验,陆寒春当然不能认怂。 “有什么不敢的,不就是放鞭炮嘛。” 陆寒春接过点燃的香,引燃引线,然后从容的丢了出去。 “春哥儿,厉害啊!” 陆寒春内心表示这样的游戏很幼稚,但他现在的年纪又不能表现得太格格不入,只得继续跟着他们到处放鞭炮。 于是,这天下午,村里时不时的就传来鞭炮响。 疯玩一下午,回家的时候陆寒春和虎子走在一起,陆寒春忍不住向他分享好消息。 “我爷爷说,过了年,也要送我去读书。” 虎子眼睛一亮,“真的,我正愁一个人去学里没人一起玩呢,春哥儿你能一起去真的太好了。” “……” 这家伙是不是忘了,他们去学堂是去学习的,不是玩。 晚上,陆青松特意叮嘱孩子们,大年三十晚上要好好洗脚,这样就能闯嘴,意思就是去别人家的时候能够遇到别人家吃好吃的。 陆寒春每年都会听一遍这个说法,今年也不例外,他才不信呢,只有陆蓉蓉年纪还小,对此深信不疑,洗得特别久,用小手搓了又搓。 王氏看着笑得不行,“这丫头真是馋嘴猫。” 初一早上,陆寒春早早就醒来了。 床边放着新鞋新袜子,他动作利落的起床,顺便叫里面的陆萱萱起床。 “大姐,快起来,要给爷爷奶奶拜年呢。” 过年,对于小孩子来说是最幸福的,不光有好吃的,还有压岁钱可以拿。 第14章 这要念到什么时候 陆萱萱带着弟弟妹妹一起给爷爷奶奶拜年,几句吉祥话,换来了六枚铜板的压岁钱。 陆萱萱喜滋滋的将三枚铜板交给李氏,让她帮自己存起来,下次去赶集她要买花戴,另外三枚铜板自己收着,等卖糖的小贩来了买糖吃。 按照惯例,过不了几天,就会有卖麦芽糖的人来村里换小孩子的压岁钱了。 陆蓉蓉的铜板还没等她捂热,就被蒋氏用一把炒瓜子换走了。 三人当中,就只有陆寒春的压岁钱自己收着,他要留着买纸笔。 吃过早饭之后,陆青松领着一家人先去给陆青山拜年,然后再一起去祭拜爹娘。 还没进陆青山家院门,小辈们就已经开始高声嚷着给大伯大伯母拜年,给大爷爷大奶奶拜年,恭喜发财等吉祥话了。 陆青山笑呵呵的应和着,让他们快进来。 陆青山的妻子齐氏从屋里端出自己家种的花生和自制的红薯干招待孩子们。 自家炒的花生红皮仁小,炒熟之后特别香,红薯干又甜又有嚼劲,适合小孩子磨牙。 陆蓉蓉年纪最小,头上扎着小楸楸绑了红头绳,埋着脑袋剥花生,像一只小松鼠。 陆寒春看她剥得慢,帮她剥了一把花生仁出来,她伸出小胖手一颗一颗在陆寒春手里拿着吃,吃完了陆寒春就再给她剥。 在这陆寒春他们又各自收获了五枚铜板的压岁钱。 短暂停留之后,陆家人浩浩荡荡的去给祖坟上坟,此时,一路上都是同样去上坟的村里人。 寿仙村是杂姓聚居,村民们都是从各地迁移过来的,村里没什么大姓,也不讲究宗族,平时有什么矛盾一般都是村长或是村里德高望重的长辈出面调停,村民们相处得都还不错。 村里的先人们基本上都葬在村子附近的一片浅坡上,这边土地贫瘠,不适合耕种,慢慢的就变成了坟地。 陆青山陆青松的爹娘合葬在一起,坟前立了一个石碑。 两兄弟负责上供,将准备好的贡品摆在坟前,小辈们就在后面将带来的纸钱分开。 陆青山,“爹娘,我们来给拜年 ,你们在天之灵,保佑我和二弟一家平平安安,有个好收成,保佑孩子们健健康康,平安无灾,保佑文海今年能考中童生,保佑家里的猪条条顺顺……” 陆青山基本上把能够想到的都求了一遍,反正家里不管人还是种的庄稼、养的牲口都归祖宗管,就算在另外一个世界也必须有事情干,千万别闲着。 陆青山求了一遍,陆青松也求一遍,两人说的差不多。 黄纸点燃之后,陆家人又依次叩拜,嘴里也都念叨几句,不过都比较简短。 陆青山不忘叮嘱,“海哥儿,你给祖祖他们磕头,让他们保佑你考中童生。” 陆文海恭恭敬敬的跪下来磕头。 陆青松见状也道,“春哥儿,你也给祖祖们磕头,让他们保佑你好好念书,以后也考个童生。” 此话一出,陆青山一家都很惊讶,纷纷都看了过来。 陆青山惊道,“你们要送春哥儿去念书?” 陆青松,“是啊,总不能和我一样也当一辈子的睁眼瞎。” 陆青山拍了拍陆青松的肩膀,“二弟,别这样说,若不是世道忽然变了,爹娘也不会去世,二弟你也能去识字上学。” “这些年委屈你了,我这做大哥的也没能帮到你。” 陆青松听得大哥陆青山的话,眼圈差点红了。 “这也怨不到大哥,都是我运气不好,谁让我没生在好时候呢。” 陆青松这些年对大哥陆青山还是有些嫉妒的,但也明白这些怪不到大哥身上,谁也没想到前朝居然覆灭了,这一切都是造化弄人。 陆青山,“当初爹娘在时,就一直盼着我们陆家能出一个读书人,这些年我一直记在心里,再苦再累我想着让孩子们念书,这么些年也就文海勉强有点天赋。” 陆青山,“上次听说春哥儿已经识字了,我打心眼里觉得高兴,当时就想劝你让他也去学堂,年前事情多,这事就搞忘了,没想到你居然自己想通了。” 陆青松,“大哥,我现在就春哥儿一个孙子,既然你说他有几分天份,那读书这事你就帮我张罗张罗。” 陆青山满口答应下来,“这事包在我身上,你放心就是。” 陆青山又在爹娘坟前磕了几个头,“爹娘,你可得保佑海哥儿和春哥儿,他们出息了,我和二弟一家给你们立碑建坟,让你们在下面也风风光光的。” 陆家其他人对于陆寒春念书的事情并没太大的反应,都只是表示关心,让陆寒春好好念书。 陆文海很为陆寒春能念书高兴,小声道,“春哥儿,你能念书,大哥真为你高兴。” 陆文海教过路寒春认字,一直觉得自己这个小堂弟,很有读书的天份,说不定比自己还强。 陆寒春咧嘴一笑,“谢谢大哥,我会好好念书的。” 祭拜结束,陆家人打算回家,陆青松主动邀请陆青山和陆文海到家里吃饭。 “大哥,中午你和海哥儿到家里吃饭吧,你们都是念过书的人,比我们懂里面的弯弯绕绕,也给我们说说,免得我们什么也不懂闹笑话。” 陆青山自然答应下来,一起去了陆青松家。 祖孙两人一进门,看到门上的对联。 陆文海先就夸道,“二爷爷,这对联寓意真好。” 陆青山抚了抚自己胡子,看来二弟早就下定决心要让春哥儿走读书这条路了,甚至还用了书礼传家这几个字,二弟只怕还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但这正是陆家祖辈的梦想。 陆青山坐在椅子上,开始给陆家人科普启蒙念书的事情,陆文海在旁边偶尔会给予一些补充。 一般有根基的人家,幼儿到了四五岁便开始启蒙读书。 第一步,先学《三字经》、《千字文》、《幼学琼林》这三本书,将这三本书背得滚瓜烂熟之后,字也就认得差不多了。 第二步,开始读《孝经》、《大学》、《中庸》,这三本书是让读书人认识这个世界的基本规律,行为准则等,只有等着三本书都能背诵了之后,才能继续往下走。 第三步,开始学习《论语》和《孟子》以及学习五经,分别为《诗经》、《尚书》、《周易》、《礼记》、《左传》,若是这些书都读得差不多了,就可以去考秀才了。 蒋氏越听越心惊,“我的天,这要念到什么时候?” 第15章 从惊吓到惊喜 不怪蒋氏大惊小怪,就连陆青松也觉得自己大意了。 陆青松没念过书,那时候也还小,对读书也不是很了解,大概估算了一下,寻摸着一年花费个一二两银子让孙子念书,家里也承受得下来,现在听到陆青山这一阵说,他的心里也越来越没底。 这么多书读下来,要花多少时间,要花多少银子? 陆青松光是想着这些,就开始心里发慌,额角都开始冒汗了。 但他话已经说出去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陆青松小心翼翼的问道,“大哥,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懂,就你刚刚说的那些书,大概要花多少银子?” 陆青山抚了抚自己胡须,“怎么也要三四十两吧。” 周围传来阵阵抽气声,陆青松和蒋氏同时开口。 “这么多?!” 陆青松几乎是眼前一黑,三四十两银子,对于他们来说,这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蒋氏的脸上也开始挂不住了,他们这是上了贼船了,三四十两银子还只是买书的钱,陆寒春读个书,家里其他人就不用活了。 难怪大伯在镇上当了好些年的账房,也没攒下多少钱财,以前还觉得大伯一家在哭穷,现在总算知道了,原来都填了这个无底洞了。 蒋氏想哭的心都有了,狠狠的掐了一下身边的丈夫。 陆大梁也吓得不轻,他是亲叔叔,当初是答应了让陆寒春去念书的,但现在后悔了,本以为只是苦一阵子就行,现在才知道这是要苦一辈子。 他们实在太冤了…… 谁知道读个书居然要花这么多银子啊。 陆大栋和李氏也都被陆青山说的话吓到了,春哥儿念书这件事,只怕要出变故了。 李氏不由自主的看向自己的儿子,见他站在陆青山旁边,一脸认真的听着,她心里不由自主的开始发酸,险些掉下泪来。 陆青山环顾四周,对着神色各异的陆家人,决定再添一把火。 他缓缓叹气道,“若是想考个秀才,这十三本书是必读的,若是还想继续科举,那花费就更大了去了。” 此话一出,屋子里众人都安静下来,真是落针可闻。 大家都被陆青山说的话吓得大气不敢出时,陆寒春脆生生的开口问道。 “大爷爷,今年大哥哥已经可以去考童生,那他是不是已经把这些书都念完了?” 陆青山捋了捋胡须,微笑道:“那是当然,童生试,肯定要会背诵四书五经,并且写出一手好字,你大哥哥这两项都还不错,可以一试。” 陆青山语气中的骄傲不言而喻,也侧面证实陆文海在读书上确实有几分天赋。 陆文海今年才十三岁,若能考中童生,在哪都算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 陆寒春继续道,“既然大哥哥如此,那大伯家肯定也已经有这十三本书了吧。” 陆青山神色骄傲又自豪,“那是自然,这些年为了文海读书,我们家一直省吃俭用,好不容易才把这十三本书都凑齐了。” 陆寒春眼睛一亮,惊喜的道,“大爷爷,太好了,等我上学,只要把书借来再抄一本,就能省下买书的钱了。” 此话一出,屋子里的其他人顿时又活了过来。 陆青山也笑道,“难怪文海说你脑子聪明,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 屋子里的沉闷顿时被一老一小打破,刚刚还压得所有人喘不过气,顿时觉得呼吸一畅,原来这三四十两银子不用花啊。 陆大梁心有余悸,“大伯,你吓我们做什么,我还真以为要花三四十两银子买书呢。” 陆青松瞪了他一眼,笑骂道,“那是你自己脑子笨,春哥儿都能想明白的事,你自己想不出来,你怪得了谁啊。” 陆大梁不好意思的笑了,其他人脸上也露出笑容。 陆大栋激动的道,“爹,照大伯这么一说,春哥儿去读书也花不了多少银子,最大的花费就是送给先生的学费还有笔墨纸砚了。” 陆文海道,“我那还有两只旧笔,虽然差了点,但将就着也还能用。” 陆文海还不忘分享自己当初练字时的一些小技巧。 “开始练字的时候,其实连纸都可以不用,直接拿笔用清水在桌上写也是一样的,等把字练熟了之后用纸笔就行,当初我练字的时候就是这样。” “现在先生说我的字写得也还不错。” 陆家众人刚从念书要花三四十两银子的惊吓中缓过来,现在又被告知还有这么多省钱的小妙招,情绪起伏巨大,都有点缓不过神。 陆文海,“这几天无事,我就抄一本《三字经》送给春哥儿。” 陆青山骄傲的道,“你们不知道吧,一本好的手抄《三字经》,在书局至少要卖五百文,文海若是想赚银子,只需要动动笔就行了。” 王氏转头看着陆文海,惊呼道,“五百文,这要卖多少鸡蛋啊,我的乖乖,海哥儿是在下金蛋吧。” 王氏说的话太糙了,把陆文海糙得一张脸通红。 “赚不了那么多,一本书也就能赚一两百文,还要花好几天时间,再说,祖父现在也不让我做这些。” 陆青山,“你马上就要童试了,哪有时间抄书赚钱,若不是春哥儿,连这本我也是不许的。” 陆青松立马道,“海哥儿童试要紧,还是不要耽误他的时间的好。” 陆文海,“二爷爷没事,就当练字了。” 陆青松只能让陆寒春道谢,“还不快谢谢你大哥。” “谢谢大哥。” 兄友弟恭,让人颇感温馨。 陆青山咳了咳,继续道,“我刚刚说那些,并不是为了吓你们,是为了让你们要知道供一个读书人不容易,特别是我们这样的人家,更加不容易。” “那些有钱有势的人家为什么要让儿孙们去读书,甚至费尽心思也要请个好先生,不就是为了家里能出个举人或是进士嘛,只要家族里有一个人考中,就能保几代人的富贵。” 陆青山继续道,“所以,读书识字,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而科举就更不容易了,为了供一个读书人,势必要拼尽全家乃至全族之力才行。” 陆青松当即表态:“大哥放心,只要春哥儿真有天份,我们一家肯定会支持他念书的。” 然后陆青山又转向陆大梁两口子,“老二、老二家的,春哥儿是你们亲侄子,若他有了出息,肯定也不会忘了你们的。” “大伯,我们不会拖春哥儿后腿的。” 陆青山,“以后等你们儿子到了上学的年纪,春哥儿便也能给他抄《三字经》了。” 第16章 三字经 陆文海笑道,“所以我觉得二爷爷眼光真好,这对联,当真极好。” 陆青松听了老脸笑出了褶子,他这辈子还没被人夸过眼光好呢。 陆青山骄傲的道,“有了这些书,以后我们家的孩子都能识字,不至于当睁眼瞎了。” 陆萱萱怯生生的问道,“大爷爷,连我也可以识字吗?” 陆青松瞪了孙女一眼,“你个女娃娃,识字做什么——” 话还没说完,就被陆青山打断。 陆青山笑道,“女孩子想识字那就更简单了,等春哥儿学会了,让他教你们不就行了。” “女娃娃认得字,以后说亲的时候也让人高看一眼,镇上的人都乐意娶这样的媳妇儿。” “大哥说得的是。”陆青松眼睛一亮,他怎么没想到呢。 陆青山低声道,“我家大丫头前两年就已经有人来说亲事,我一直压着没答应,就等着文海考了童生,若是他能考中,那大丫头就有个童生弟弟,婚事还有什么好愁的。” 王氏、李氏和蒋氏同时睁大了眼睛,而李氏和蒋氏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转向自家的女儿。 李氏和蒋氏都有女儿,而女儿一辈子最重要的事情不就是嫁一个好人家嘛。 若说蒋氏之前对于陆寒春念书还有几分不乐意,但听到陆青山这样一说,对于陆寒春念书这件事已经没有抱怨的心思了,只盼着陆寒春真的有几分出息,到时候自家女儿也能沾光。 这一席话说完,陆家上下人人都高兴,人人都有了盼头。 陆寒春也对大爷爷陆青山起了敬佩之心,这老头子平时看着不显山露水,但真的很有见识。 有他今天给陆家人画下的大饼,大家定会全力支持他念书。 中午陆青松再次抱出了自己的酒坛子,一定要陪大哥喝几杯,不住的感叹多亏有大哥在。 两兄弟这些年相处得虽然也很好,但陆青松始终对陆青山有一丝丝隔阂,从今天之后就烟消云散了。 喝到最后,两人都有些醉了,还是陆文海把自家爷爷扶回去的,陆青松也躺在自家床上呼呼大睡。 梦里陆青松梦到陆寒春骑在马上,带着大红花,一堆人簇拥着他向他走来,村里的人全都冲着他贺喜,恭维他养了一个好孙子,考了状元。 初二回娘家,李氏蒋氏都带着孩子回了娘家。 李家热情招待闺女和外孙们,老两口知道陆家要送陆寒春去念书之后也很高兴。 “这下好了,春哥儿以后就算不种地也能养活自己了。” 然后便开始关心陆家二房的态度,得知二房对陆寒春读书也很支持,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外祖母还搂了陆寒春在怀里摩挲,“我的乖乖,过了年就要去念书了,高兴不高兴?” 陆寒春,“高兴。” 李父让李母去屋里取了一串钱出来,交给李氏,“拿回去给春哥儿做一身衣裳,算是我们作外祖父外祖母的一片心意。” 过了几日,陆文海果然送了一本他自己抄写的《三字经》给陆寒春。 整本书是用微微发黄的竹纸抄写,麻绳装订,翻开封面便能看到用小楷抄写的《三字经》全文。 字迹工整,整本书上一字不错,显然抄写的时候十分用心。 陆寒春双手接过来,恭恭敬敬的给他鞠一躬:“多谢大哥哥。” 陆文海笑着摸了摸陆寒春的头,“不用和大哥客气。” “我就怕耽误大哥看书,过完年就快考试了吧。” “今年童试定在二月初六,还有一个月时间。” “大哥紧张吗?” 陆文海把陆寒春当做小孩子,对他并不设防,“不瞒你说,我真有一点紧张,今年参加县试的人至少有四五百人,其中很多人学问都比我好,我怕要是我没考上爷爷和家里人会失望。” 现在的童试分三场,县试、府试、院试,是所有想要科举的学子都必须经历的考试。 其中通过县试和府试就能成为真正的童生,而通过的童生才有资格参加院试,院试每三年会举办两次,通过院试就能成为秀才,也就拥有最低功名了。 童生虽然听起来简单,但有些人考到头发花白都未必能过,陆文海的先生虽然觉得陆文海已经可以一试,但也没有必中的把握。 陆寒春,“大哥,大爷爷不是说,考试只需要考上次他说的四书五经,大哥哥现在肯定已经背过了。” 陆文海,“这些书我虽背了,但也算不上滚瓜烂熟,若是遇到不怎么熟的,我怕自己会答不上来。” 陆寒春安慰道,“答不上就答不上,反正童试每年都举行,大不了明年再考,大哥哥现在才十三岁,我听大爷爷说有好多人四五十岁都还在考童生呢。” 陆文海果然轻松了一点。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全家都盼着,我不想让他们失望,所以这段时间我每天都看书看到深夜,怕自己遗漏了。” 陆寒春表示理解,陆文海现在虽然已经学完了四书五经,也基本上会背了,但他也怕考试的时候考得太偏,考到自己不是很熟,毕竟十三本书的范围是有些广了。 陆寒春,“若是大哥哥真的遇到答不上来,就蒙一个答案呗。” “这怎么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总不能空在那里吧,乱写一个说不定能蒙对呢。” 陆文海笑了,“说得有理。” “那就祝大哥考试的时候考的全会,蒙的全对。” 陆文海第一次听说这样的话,但他觉得也有几分道理,“那就借你吉言了。” 陆文海毕竟也只是一个十三岁的少年,承担着全家的期盼,难免会给他很大的心理压力,若是他能调整好心态,反而会更好。 考试,也是需要一定运气的。 陆寒春送走堂哥之后,恭恭敬敬的坐在书桌前,翻开《三字经》,从头到尾读了一遍。 上一世,陆寒春学的是简体字,但现在书上全是繁体字,有些字一眼看去他也不怎么认识,需要结合上下文才行。 磕磕绊绊的读了一遍之后,陆寒春又从头读了一遍,这一次比上一次流畅多了。 虽然脑子里还是会进行一次繁体和简体的互换,他相信,在多读几遍自己肯定就会习惯的。 陆寒春给自己定目标,总共一千一百四十五个字的《三字经》,他必须在入学之前一字不差的全部背下来。 有人曾经说过“成名要趁早”。 陆寒春决定从入学那一天开始,他要引起先生的注意,要在先生那里成名,他要成为别人口中的神童。 第17章 选择 成为神童,是陆寒春为自己定的人设。 要让自己从一堆学生中脱颖而出,也尽量缩短学习的时间。 不然真让他和一群小屁孩一起从头开始念三字经,学两三年他也会崩溃的。 经过两天的背诵,陆寒春已经能够很流利的背完千字文,中间也不会出现卡壳。 不得不说,这辈子的记忆力还是不错的,虽然算不上过目不忘,但学东西学得还是很快。 唯一让他犯难的事情,就是把记忆中那些简体字变为繁体字,幸好时间还算充裕,每天背几个也来得及。 元宵节前一天,陆青山来了,此时陆寒春正在一边默背三字经,一边用手在腿上写字。 一看到陆青山的身影,陆寒春就迎了上去,“大爷爷。” 陆青松将大哥迎进来,让王氏泡一壶茶水,自己陪坐在一边,家里其他几人或坐或站的围在旁边。 陆青山这次来是为了商量陆寒春进私塾的事情。 “眼见着就快元宵了,春哥儿启蒙的事情也该安排了,你们这可有什么打算?” “我们能有什么打算,这些事情我们也不懂。”陆青松搓了搓手,“文海现在也在镇上念书嘛,直接就和文海一起念书就行了呗。” 陆青山心中也已经有谱了,但还是把他的想法讲了一遍。 “春哥儿年岁小是去启蒙,和我们文海如今已经开始举业了,这可不一样,当初给文海启蒙的先生年纪大了,如今被儿子接去县城养老了,如今启蒙有两个去处,我给你们说说,看你们想选哪个?” “一个是隔壁村李秀才开的私塾,离家近,束脩也便宜,一年一两银子,每日只上半日课。” “另外一个是镇上的私塾,先生姓钱,也是位秀才,一年的束脩要一两二钱银子,他那里要下午才放学,离得远的学生可以管一顿饭,每月交些米粮就行。” “你们想送春哥儿去哪念书?” 陆青山说完之后,端起茶水慢悠悠的吹着茶叶喝茶,等其他人说话。 陆青松没念过书,对此也拿不准,“大哥你觉得哪里好?” 陆青山道,“各有优缺,李秀才那里离家近,束脩也便宜,对于我们这样的人家负担会小些。” “至于钱秀才那里,离得远束脩也贵些,不过钱秀才学问不错,也擅长教学生,已经教了好几个童生出来了。” 陆青松顿时犯了难,这两个先生听起来都不错,当真是各有优缺。 蒋氏忽然道,“大伯说是钱秀才,我也听说过,我娘家那边也有人送孩子去他那念书,听说可严厉了,背不出书就拿戒尺打人,把小孩子的手都打肿了,现在小孩已经不想去念书了。” “春哥儿可是我们家的独苗,再说他从小身体不好,我看还是去李秀才那的好,离得近,孩子也不委屈,爹,娘,大哥大嫂你们觉得呢?” 陆青松吸了一口烟,“那要不就送春哥儿去李秀才那里。” 陆大栋,“我听爹和大伯的。” 李氏细声细气的开口,“我不懂这些,但刚刚大伯说李秀才那只上半天课就要一两银子,算下来还是钱秀才那里划算。” 蒋氏,“大嫂,也不只是钱的事,你想啊春哥儿年纪这么小,每天去镇上岂不是累得很,要是背不出书被打了,你又该心疼了。” 蒋氏的意思就是想让陆寒春在李秀才那里启蒙,以她看反正都是秀才,当然是束脩越少越好。 李氏笑了笑道,“大伯家的海哥儿现在不也是天天去镇上嘛,正好让春哥儿和他大哥做个伴,而且我还听过一句话,严师才能出高徒,春哥儿若是背不出书被先生打,那也是应该的。” 两妯娌出现了分歧,蒋氏便拉下脸来。 “反正我把话说清楚了,要是以后春哥儿吃不了苦,你们可别后悔。” 陆青松也被说得有些动摇了,他转头问大哥陆青山,“大哥,你帮我们拿主意吧,我们都听你的。” 陆青山放下茶碗,捋了捋胡须,“若春哥儿是我孙子,我当然还是要把他送到镇上去的。” “李秀才那说是私塾不过就是放羊吃草,每日半天课,还时不时放假,孩子们去念书不过胡乱认几个字,念不出什么名堂。” “钱秀才那虽然远些,但他学问更好,对学生更负责,可别小看了启蒙老师,若是基础没打牢,以后学什么都会比别人慢。” 陆青山看向陆寒春,“春哥儿,你怕不怕吃苦?” 陆寒春挺了挺小胸膛,高声回答。 “大爷爷,我不怕吃苦。” 陆寒春虽然现在个头矮小,容貌稚嫩,但陆青山还是能从他的脸上看出那股认真劲。 “大爷爷,爷爷,你们放心,我一定会努力念书的,只要我认真念书,先生就不会打我了。” 陆寒春决定还是听从陆青山的建议,他现在的时间非常宝贵,若是李秀才那里只是胡乱教他们认字,那就太耽误时间了。 至于钱的事情,现在不是他该考虑的事情,等他找到赚钱的办法,这些都会迎刃而解。 陆青松:“既然大哥这样说,那还是去镇上吧。” 既然已经答应送孩子去念书,也不差这一哆嗦。 陆青山对此也满意了,站起来。 “那行,就这么决定了,十六那天,我们就去镇上见先生。” 陆青山又仔细叮嘱陆青山,让他们把见先生需要准备的东西都提前准备好,交代了几句才离开。 两天后,陆青山如约而至,见陆寒春穿了一件崭新的蓝色粗布棉袄,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先就点了点头。 陆青松和陆大栋都穿了自己最好的衣裳,陆大栋身边放了一个背篓,里面放了两块腊肉,一捆芹菜一把葱,还用竹篓装了二十个鸡蛋。 这些都是给先生的束脩。 “走吧,去见先生。” 从寿仙村到镇上足足要要半个时辰,对于七岁的陆寒春来说,这一路走下来确实会有点累。 今天是晴天,若是遇上下雨天,需要花费的时间应该还会更久,路上也会更辛苦。 陆大栋背上背着东西,不时还要留意一下孩子。 “春哥儿,累不累,要是累,就停下来歇会。” 陆寒春微微喘气,“爹,我不累。” 陆青山夸道,“春哥儿这孩子是能吃苦的。” 好不容易到了钱秀才家门口,几人停下来休息,擦了擦因为赶路流出来的汗水。 陆青山帮陆寒春整理了一下衣摆。 “春哥儿,若是先生问你话,你可别露怯,只管大大方方的回答。” 第18章 拜师 龙台镇并不大,常住人口也就四五千人,最热闹的就是两条主街,两条主街把整个镇子分成了四个片区,随着时间流逝,渐渐的也出现了东富北贫的说法。 沿街店铺上挂着各种招牌,街道上铺着石板,宽度足够两辆马车并行通过。 每到赶集的日子,十里八乡的村民都会到镇上赶集,兜售自家的农产品,每到这个时候镇子就会非常热闹。 今天十六不是赶集的日子,时间也还早,镇上的店铺有些还未开门,看起来有些冷清。 钱秀才的家在东边一角,一座三进的小院,算是闹中取静。 陆青山上前拍门,不多时出来一个六十来岁的白胡子老头,看到他们四人的架势,便知道是来求学的,陆青山说明来意,老头就领着他们进了院子。 一进宅院就看到一座影壁,上面雕着荷花和鲤鱼,转过影壁就是第一进房子,透过打开的窗户能看到里面摆放着许多桌椅,应该就是平时上课的地方。 老头领他们去了偏厅,让他们稍等,自己去通报。 陆寒春微微抬头,打量了一下周围,陈设十分简单,两侧放着黑漆桌几,打扫得一尘不染,墙壁上挂着几幅字画,书香气息很浓。 几人等了一会,钱先生便进来见客。 这位钱先生四十来岁,白面无须,脸庞瘦削,眉头有深深的川字纹,头发用竹形的木簪束着,穿着一身浅灰色的布袍,看起来十分端正严肃。 钱先生冲他们点了点头,请他们坐下,老头给他们上了茶水之后又退了出去。 陆青山以前和钱先生见过面,和钱先生寒暄了几句,说明了来意,指了站在身边的陆寒春介绍。 “钱先生,这是我的侄孙陆寒春,今年七岁,想拜于先生名下启蒙,这是他祖父和父亲。” 钱先生的目光便落在陆寒春身上,他表情严肃,不苟言笑,若是胆子小的估计会被他吓哭,但陆寒春就是规规矩矩的站着,任由他打量。 陆寒春对自己这辈子的长相还是挺自信的,不是那种蠢笨的长相,今天又穿着新衣裳,看起来很精神。 钱先生的目光从上到下扫了一遍陆寒春,然后冲他招手,让陆寒春走近几步。 陆寒春站定之后,钱先生开口问他问题,陆寒春老老实实的回答,屋子里只能听到两人的一问一答。 “认得字吗?” “在家时,大哥曾教过我几个字。” “会写吗?” “会。” “那你写几个字给我看看。” 钱先生起身带着陆寒春走到书桌,指了上面的纸笔。 陆寒春坐下来,拿起笔,蘸了墨水,一笔一划的写下自己的名字。 陆寒春上一世练过一段时间的硬笔书法,算是有一点基础,但毛笔毕竟不一样,所以他写出来的字大小不一,还有些歪歪扭扭,但还是能看出来写的是什么字。 钱先生点了点头,“你年纪小,手没力气,能写成这样已经算不错了。” 钱先生的语气已经算得上温和了。 陆寒春松了一口气,那说明先生还是挺满意的。 陆青山和陆青松父子都紧张的看着他们,听到钱先生说得话都稍微放下心来。 钱先生带着陆寒春回来,“人我收下了,二十那日再和其他学生一起入学吧。” 因为陆寒春是启蒙,钱先生还为陆寒春举行了简单拜师礼和开笔礼。 拜师仪式很简单,陆寒春对着墙上的孔子画像,双膝跪地,九叩首,然后再对着钱先生,三叩首拜师礼就完成了,以后两人便能以师生相称了。 行完拜师礼,钱先生用朱砂笔在陆寒春的额头上点了一个红痣,寓意开智,然后让陆寒春拿起毛笔,在空中虚写一个“人”字,开笔礼就完成了。 陆家送来的束脩,钱先生留下来了腊肉和鸡蛋,然后拿起芹菜和葱在陆寒春身上轻轻打了三下。 陆寒春猜想,芹菜和葱这应该是让他以后念书要勤奋和聪慧的意思。 芹菜和葱分了一部分让陆寒春带回去,整个入学仪式就算完成了。 从钱先生家里出来,陆家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说说笑笑的去镇上的文房店买笔墨纸砚,有陆青松在,很快就买好了。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掏钱的时候陆青松还是忍不住的心疼,他们这次只买了最便宜的砚台、松烟墨和一刀纸,就花了快一两银子。 出了文房店,陆青松忍不住抱怨道,“这可真够贵的,这么一点就要一两银子,能买多少粮食了。” 陆大栋也觉得心疼,但更怕自己家后悔,主动表态,“过几天,我就去找事做,春哥儿念书的钱总能攒出来。” 一行人又往家里赶,一到家,众人忙追问起来,得知陆寒春已经顺利入学,二十那日就要去念书了,都高兴得很。 王氏就拉了陆寒春的手,不断的问他见先生的细节。 “先生人看着严肃,但并不凶,问了我认不认得字,会不会写字,然后就答应让我去上学了。” “那就好,这下我们春哥儿真的成读书人了。” 陆大梁猛的把陆寒春抱起来转了两圈,陆寒春先是被吓得哇的大叫起来,然后觉得自己好像飞了起来,这种感觉还挺新奇的。 陆大梁一边抱着他转圈,一边问,“春哥儿,高兴吗?” “高兴。” 陆大梁虽然偶尔表现得有些自私,但毕竟是亲叔叔,对他还是挺疼爱的。 陆青松见自家二儿子还是这么不着调,咳了一声,陆大梁这才把陆寒春放在地上。 中午,王氏和李氏做了一顿好饭菜,算是庆祝陆寒春入学,也为了答谢陆青山这次帮了大忙。 二十那日天才刚刚发白,陆寒春就已经起床了。 厨房里点了油灯,李氏已经做好了早饭,怕陆寒春饿,特意做了煎饼,还有一碗鸡蛋汤。 刚吃完,陆文海就到了,他是特意过来接陆寒春一起去上学的。 陆寒春背上书袋,向家人挥了挥手,和陆文海一起踏上了求学之路。 路过虎子家叫上虎子,三人便径直往镇上走去。 陆文海年纪大些腿长,虎子活泼好动走得也快,只有陆寒春觉得有些累,但为了跟上两人的脚步,一直默默努力跟上。 不过,渐渐的陆寒春的脚步还是渐渐慢了下来,两人不得不慢下来等他。 陆文海笑道,“开始这几天是会觉得累,等习惯了就好了。” 虎子嘿嘿笑,“你要是走不动,我背你啊。” 虎子还作势蹲在陆寒春前面,陆寒春虚踢了他一脚,虎子连忙躲开了。 “我才不要你背。” 陆寒春觉得自己心肺功能估计不太行,走太快之后有点喘不过气,必须给自己适应的时间。 第19章 上学 陆文海掂了掂陆寒春身上书袋的重量,“要不,我帮你背吧,这样你也能轻松一些。” 陆寒春身上背着书袋,里面装着《三字经》还有笔墨纸砚。 陆寒春,“大哥背的书箱才重呢,我没事,再说我们每天都要上学,总不能一直让大哥帮我背吧,我也要早点习惯才行。” 陆文海笑了,“我早就习惯了,一点也不觉得重。” 陆文海的背上背着一个竹制的书箱,里面放着常用的书籍和笔墨纸砚,因为是开年第一次去学堂,东西带得齐全,重量可不算轻。 陆文海虽然也是书生,但他每次回家的时候也会帮忙干一点农活,所以虽然是少年身材,但瘦而有劲。 陆文海劝道,“今天是你们第一天上学,可不能迟到了,我帮你背着,我们也能走快一点。” 陆寒春还有些犹豫,程虎直接抢了陆寒春的书袋帮他背着,“我帮你背,这样总行了吧。” 陆寒春没办法,只能妥协了。 不过他也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加强锻炼,争取把自己的身体练得更强壮一点。 三人放慢速度走了一会,陆寒春觉得自己好多了,便渐渐加快脚步,这样一会快走一会慢走,到镇上的时间还算早。 路过一条巷子的时候,陆文海指了指尽头的徐宅,“那便是我先生家。” 陆文海的先生也是一位秀才,这位徐先生只收完成启蒙的学生,专攻举业,入学的要求挺高的,每年收的学生都很少,所以在整个县都挺有名气。 陆文海先送两个弟弟去了钱先生家,见两人进去之后,这才去自己先生那里。 三人约好,下午在陆文海先生家的巷口汇合,然后一起回家。 陆寒春和虎子进了钱先生家,刚一进门就听到孩童的嬉笑打闹声。 陆寒春和程虎不由得快走几步,绕过影壁,里面的人也发现他们了,有些便看了过来。 钱先生的这些学生年纪不一,从六七岁的小童,到十来岁的少年都有。 不光年纪不一,连穿着也不一样,有两个穿着绸缎做的衣裳,其他大部分都穿着细布做的衣裳,只有两三个和陆寒春他们一样穿着粗布衣裳。 学堂里面摆了书桌和矮凳,左右两列,中间空出通道,每一列都有六张桌子,每张书桌都放了两张矮凳。 黑漆书桌桌面有些斑驳了,看起来已经有些年头了。 现在每张书桌都坐了人,只剩下最后面右边那张空着,陆寒春和虎子便走了过去。 两人刚放下书袋,便听到有人快速喊了一声。 “先生来了。” 听到这话,学堂里顿时安静下来,大家迅速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 过了一会,果然看到钱先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背着手,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 钱先生坐在前面的书案前,扫视了一圈,被扫视到的人都不自觉的低下了头。 钱先生训斥道,“如此吵闹,想必我之前教过的都已经会背了吧。” 众学童的头就更低了。 “先从《三字经》开始背,若有人背不上来——” 钱先生拿起书案上的戒尺敲了敲,戒尺和书桌接触发出清脆的响声,学堂里顿时落针可闻。 好强的压迫感,陆寒春很久没有这么紧张过了。 钱先生的声音高昂,拖得有些长,带着特有的韵律之感。 “人之初,性本善——” 学堂里的孩童们有规律的摇头晃脑,跟着背了起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几十个孩子同时开始背书,这声音是相当嘹亮。 陆寒春和程虎两个今天第一次进学堂,还没开始学呢,但他们也不能木愣愣的坐着,只能跟着摇头晃脑。 陆寒春开始的时候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这样做挺奇怪,但他能感受到钱先生的目光从他和程虎身上扫过,对他们的举动似乎还算满意,所以也只能继续跟着摇了。 《三字经》背完,钱先生又起头,让大家一起背《千字文》。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两本书背完,钱先生的脸色和缓了不少,“还算不错,都还记得。” 虽然下面的学童们还是规规矩矩的坐着,但陆寒春能明显感觉到大家似乎都松了口气。看来传言不虚,这位钱先生确实很严厉,大家都很怕他。 只有一个先生,大家的进度也不一样,所以都是分开教学,没有轮到的便自己描红。 不过陆寒春发现,有些学童趁着钱先生没看到或是发呆或是开小差,认真学习的并不多。 钱先生如此严厉都是如此情况,陆寒春不敢想象若是先生再温和些,情况只怕会更糟。 程虎悄悄的碰了碰陆寒春的手臂,小声道,“我想尿尿。” 陆寒春翻了一个白眼,这家伙真是事多。 “你先忍忍。” 虎子脸都涨红了,“我快憋不住了。” 陆寒春表示理解,他们刚到就开始上课了,还没来得及上厕所,虎子憋不住也算正常。 虽然平时虎子看着大大咧咧,但他对于陌生环境还是有些惧怕的,毕竟他是真小孩。 陆寒春也不让虎子上学第一天就出丑,只得举起右手放在桌上,吸引钱先生的注意,这么明显钱先生应该看得到吧。 果然钱先生在教完几个学生,看到了举着手的陆寒春,走了过来。 “你是叫陆寒春吧,一直举着手做什么?” “先生,我和程虎想去茅房。” 钱先生还以为他们有什么事,听到只是想去茅房,脸色瞬间有些不好,但还是摆了摆手,“出去左拐,快去快回。” 陆寒春和虎子连忙离开座位快步走了出去,引得好几个学童都转头看他们。 钱先生咳了一下,大家又都低下头装作忙碌。 虎子憋了一大泡尿,痛快放水之后,看到陆寒春站在外面,奇道,“你不尿尿吗?” “我等你出来了再去。” 虎子理所当然的道,“我们可以一起啊。” 陆寒春没理他,“我不习惯。” “都是男的,怕什么。” 陆寒春,“……” 虽然这辈子他的硬件是男的,但内心其实还是有点别扭,至少现在还不能接受和人一起尿尿。 第20章 青菜焖饭 两人回来之后,钱先生还在抽查两人前面几个学童的的学习情况,大概是因为过年放假的时间太久,当中有一个只背了几个字就背不下去了。 那个学童便认命的伸出手掌,钱先生毫不犹豫打了他一下。 “我再教你一遍,若是明天还背不出来,该怎么罚你?” “若是明天再不会,就打两下,若是后天再不会,就打四下。” 钱先生教完新的功课,终于轮到陆寒春他们两个了。 钱先生站在他们面前,让他们翻开《三字经》第一页,看着书跟着他念,从人之初……读到名俱杨。 “今天先教八句,等把这几句背熟了再教下面的。” 钱先生一句一停顿,陆寒春和虎子两个便跟着他念一句,一连跟着读了三遍。 陆寒春便道,“先生,我记住了。” 陆寒春刚说完,钱先生和虎子都一脸震惊的看着他。 钱先生还有些不相信,“你真记住了?” 陆寒春点点头,很流利的把这八句背了下来。 钱先生面无表情,只点了点头,“既然你背下来,那你就教教程虎,明天我再来抽背。” 对于陆寒春这么快就能背下来,钱先生并没有太过惊讶,他觉得陆寒春应该是之前学过,毕竟《三字经》是最基础的启蒙书籍,会背会读算不上什么稀奇。 教完两人,钱先生宣布休息一刻钟,然后再开始授课。 第二节课,钱先生便让大家拿出笔墨,开始练字。 除了陆寒春和虎子,其他人都已经学会最基础的握笔和基础笔画,只需要照着进度自己练习就行。 到了陆寒春他们这里,钱先生手把手的教他们怎么拿笔。 “写字的一定要坐正,不能弯腰驼背……握笔的时候手腕放松,先从基础笔画开始练习。” 钱先生握着他们的手在纸上写了一遍,然后就让他们拿笔当着他的面练习。 陆寒春因为之前练过字,很快就学会了,但虎子拿着笔却怎么也不听使唤,写出来的横竖就跟滚地的蚯蚓一样,钱先生只能又握着他的手教他。 等虎子学会之后,钱先生便让他们将笔上的墨汁洗干净,蘸着清水在桌上练习。 陆寒春练习得很认真,而虎子最开始的时候还算有耐心,写了一会之后就嫌烦了。 “春哥儿,今天我们就一直画棍?” 在虎子看来,横和竖都是棍,写了几遍之后没了新鲜感。 陆寒春白了虎子一眼,继续认真练习,虎子因为陆寒春没理他,有点悻悻然的摸了摸鼻子,但好歹又拿起了笔,继续画棍。 话说,陆寒春上学之后,陆家其他人也都各自忙碌起来。 农活不用陆青松操心,两个儿子都是一把好手,家务事有老妻和两个儿媳妇,也不用他操心。 现在,陆青松最着急的是,买今年的小猪仔。 陆青松今天吃过早饭之后,便拿着自己的烟杆,走访了附近几个村卖猪崽的人家。 一连走了好几家,陆青松发现今年的猪崽居然涨价了,以前一头小猪崽伍佰文就能买到,今年居然至少要六百文。 可不要小看这一百文的差价,一只小猪也就二十来斤,换算下来,一斤就要三十文! 这无疑是一个坏消息,养猪的最大成本就是猪崽的价格,若是价格太贵,养一年也赚不了多少银子。 一年下来,辛辛苦苦把这些小猪养到一百多斤,也只能卖二两多银子,扣除成本最终只能赚一两多银子,这还没算吃掉的米糠和人力费。 到了吃饭的时间,陆青松沉着一张脸回了家。 众人见他脸色不怎么好,便也都小心翼翼的,生怕惹得他不高兴。 陆青松坐在檐下抽旱烟,一张脸被烟熏得焦黄。 立春之后,地里的各类青菜都开启抽薹冒花苞,再不吃就真吃不了了。 以前家里养着猪,这些青菜就是上好的猪食,现在小猪还没买回来,那就只能人吃了,吃了一个冬天,大家都吃厌烦了,所以不得不换着花样吃。 李氏将青菜叶子切得细细的,焯水之后挤掉水分,这样做只为了让青菜更适合入口。 这种青菜背面长了一层绒毛,直接炒着吃有点拉嗓子,但焯水之后就会好很多,用来焖饭还会有一种特别的香气。 李氏又切了一点腊肉,在锅里煸出油脂,再将挤干水分的青菜放进去煸炒,然后将沥出来的米倒在上面,焖了一锅青菜饭。 这一锅青菜饭,菜多米少,小火慢慢焖干水分,锅里渐渐飘出淡淡的焦香味。 在地里忙了一上午的陆家兄弟也回来了。 陆大梁一回来就吸了吸鼻子,“大嫂做了什么,好香啊!” 蒋氏自从怀孕之后就一直说闻着油烟味就恶心想吐,所以这段时间煮饭的重任就归了李氏。 陆大梁这样说是为了夸夸做饭辛苦的嫂子,谁知大嫂那边还没说话,坐在檐下抽烟的陆青松先不高兴了。 “别人家都还在地里忙活,你们就先回来了,一天就知道吃,哪有干活的样!” 陆大梁刚要回嘴,这都到中午了,地里干活的人也都陆续回家吃饭,他们回来得也不算早,怎么就没干活的样了。 陆大栋拉了他一把,两人闷声到井边去洗手。 陆大梁小声抱怨,“爹这是怎么了,平白无故的凶我一顿。” 陆大栋叹气,“爹今天去看小猪崽子了,只怕今年的小猪崽子涨价了。” “猪崽子涨价也怪我,我可真倒霉。” 陆大梁虽然嘴里抱怨,但并未往心里去。 养猪这事他才不会操心呢,那是家里女人们的事情 ,再说今年就算要多养一只猪崽,那也是大房的事情。 陆大栋皱起了眉头,家里送陆寒春去学堂念书,他们是承诺了要多养一头猪,现在猪崽子涨价了,老爹只怕是觉得花费太大,心里憋着火。 平贱夫妻百事哀,衰的不只是夫妻,就连亲骨肉两父子,家里只要缺了银子,那也凭白多了许多矛盾。 果然吃饭的时候陆青松,端起饭碗,看到里面的腊肉就开始抱怨。 “春哥儿娘也太不会过日子了,家里统共还有多少腊肉,经得起你这么吃。” “你们知道现在一只猪崽子卖多少钱,要卖六百钱!” “六百钱!去年才五百,肉价没涨,猪崽子涨了这么多,还让不让人活。” “你们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陆青松借着碗里的一星点腊肉,抱怨发泄了一大通,话里话外都是说李氏不会过日子。 第21章 找茬 李氏被公爹埋怨默默垂着头不言语,小口小口的吃着菜饭。 蒋氏撇了撇嘴,当做耳旁风,反正现在她只关心肚子里的孩子,家里的事她才不想管呢。 王氏知道这是老头子借题发挥,打了个圆场。 “你个死老头子,不想吃就放着,这块腊肉还是过年时煮的,现在这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再不吃就放坏了。” “猪崽子涨价又不是我们让涨的,冲我们撒什么气,一天到晚窝里横,你怎么不让他们别涨价啊。” 陆青松被王氏说一通,气鼓鼓的道,“老子要有本事不让他们涨价,就好了。” 王氏,“没那本事就安生吃饭,在家骂人算什么本事。” 陆青松被老妻呛了几句,终于闭嘴继续吃饭。 吃过饭,蒋氏又想开溜,被王氏叫住,“老二家的,着急忙慌的去做什么?” 蒋氏赔笑道,“娘,今天大嫂箜的饭好吃,我多吃了半碗,有点撑得慌,我出去走走。” 王氏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既然撑得慌,那就多活动活动,等会记得把碗筷洗了,我和你大嫂下午还要去收菜,先去歇会。” 王氏这是看不惯二儿媳仗着怀了身孕偷奸耍滑,既然做不了饭,那就洗碗。 蒋氏有些高兴,到底也没敢对着婆婆说什么,只能对李氏道,“大嫂,我这会真撑的慌,你帮我把碗筷放厨房,我等会再去洗。” 李氏懒得和这个二弟妹计较,帮着收拾了碗筷,又让陆萱萱将桌子擦了,这才撑着腰回了自己房间。 陆大栋见李氏回来,有些过意不去的去扶了扶她,“累着了吧,你坐着,我帮你捏捏肩膀。” 李氏避开他的手,“我没事。” 陆大栋有点尴尬,挨着李氏,“爹这人刀子嘴豆腐心,他说的那些话你别往心里去……” 李氏见自家丈夫这般小心翼翼,心里好受多了,“我知道的。” “爹能送春哥儿去念书,就这一件事,我就把他当亲爹看待,会孝敬他一辈子,你就放心吧。” 陆大栋,“春哥儿现在是爹唯一的孙子,爹不疼他还能疼谁,只盼着他能争点气。” 李氏对自家儿子有信心,但也叮嘱自家男人,“我们春儿从小就聪明,肯定会有出息的,以后你在外面可别老说这些,现在弟妹怀着孩子,她听了该不高兴了。” 陆大栋不以为意:“放心,这点我还是知道的。” 自家弟弟那一房盼儿子的心情他还是知道的,不会傻乎乎的在他们面前说这些话。 陆大栋:“弟妹这一胎是男孩还好,若还是个女孩,只怕大家都会失望,特别是二弟。” 李氏心情也很复杂,作为女人,她当然也是希望蒋氏能生个男孩,只有生下男孩才能在婆家站稳脚跟,但以陆家这个情况,她私心又想着蒋氏还是生女孩的好。 她为自己的自私感到愧疚,所以这段时间对于蒋氏的偷奸耍滑就格外宽容,不想和她计较。 不过这些话她是不会对任何人说的,包括自己的丈夫。 两人说了几句话,不多时便听到院子里传来陆青松的咳嗽声,这是暗示两个儿子出去干活了,陆大栋便起身出门干活去了。 李氏拿了一副鞋底出来,坐在椅子上纳鞋底。 陆寒春现在每日要往返家里和镇上,肯定费鞋,她要趁着有时间给他做双便鞋。 陆家的这点小插曲,远在镇上的陆寒春自然不知道。 上午的课结束后,钱先生前脚一走,学堂里的学童们便争先恐后的往外跑。 中午他们有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离家近的学童便回家吃饭,像陆寒春他们这种离家远的,就会在学堂里的食堂吃饭。 陆寒春和程虎是第一次在食堂里面吃饭,跟在其他学生后面,走进侧边的一间厢房。 厢房一角垒着土灶,中间放着一张方桌,上面放着蒸米饭的甑子和装着菜的木盆,还有一垒土定碗和一大把木筷, 有一个妇人正站在桌前给学童们分发饭菜。 学童们排着队站成一列,端到自己那一份之后就走进旁边门。 陆寒春和程虎两个排在队伍最后面,轮到他们两个的时候饭菜剩得已经不多了。 “你们两个是新来的吧,在这吃饭,饭菜不可以浪费,都要吃完,要是被我发现你们浪费粮食,我就告诉钱先生。” 程虎粗声粗气的道,“我吃得完。” 陆寒春也笑着保证,“嬢嬢放心,我也吃得完,不会浪费的。” 那妇人大概是觉得程虎个头大,便给程虎多盛了些米饭,舀了一勺子炒莴笋。 陆寒春因为个子小,米饭的量就少了些,不过那妇人将剩下的菜连带着汤汁都给了陆寒春。 两人端了各自的饭菜,跟着进了旁边的屋子,一进来就看到这间屋子里面放了几张桌子,之前进来的学童们散开坐着,他们两个便找了一个空位置坐下,准备吃饭。 陆寒春看看菜色,食堂里面的饭菜还算不错,虽然是素炒莴笋,但炒的时候放了荤油,所以闻起来味道还是不错的。 陆寒春甚至觉得比陆家的菜还有油水,特别是被汤汁浸泡之后的米饭,看起来特别有滋味。 两人还没动筷,陆寒春发现有两个年纪大一些的走了过来,故意站在他和程虎前面。 长得比较黑的小胖子先开口喊道,“喂,新来的,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哪个村的?” 程虎抬头看了他们一眼,“我叫程虎,他叫陆寒春,我们都是寿仙村的。” “你们是新来的,我先教你们这里的规矩。” 程虎,“什么规矩?” “打了饭菜之后,要先给我们吃,然后才轮到你们。” 程虎,“凭什么?” 陆寒春也忍不住抬头看了这两人一眼,在古代都还能遇到学校霸凌? 小胖子冲他们挥挥拳头,“你们要是不服,就等着挨揍吧。” 这两个学生比陆寒春和程虎高了一个头,说话的时候也凶得很,压迫力还是有的,若是胆小的,肯定就被吓到了,可他们今天惹错了人。 程虎从小就是寿仙村里的孩子王,就擅长打架,他立马放下筷子,摆出架势。 “谁怕谁,放马过来啊!” 第22章 气势不能输 程虎噌的一下站起来,单手叉腰,另外一只手指着前面耀武扬威的小胖子,冲他勾了勾手指。 小胖子被程虎的气势震慑住了,明显慌乱了一下,看向身边站着的同伴。 陆寒春的目光也转向了这个站在小胖身边的人,见他穿着蓝色细布袄子,个子挺高,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五官端正,看长相倒是人畜无害。 陆寒春觉得这家伙才是真正的主谋,那个小胖子不过就是棋子罢了。 高个子露出一口白牙,“看不出来,胆子挺大,下了学,我们比划比划?” 虽然他年纪比他们大,个子也比他们高,但程虎依旧不在怕的,誓死捍卫自己碗里的饭。 “比就比!谁怕谁啊,要想吃我们碗里的饭,想都别想。” 陆寒春也一点不退让的瞪着他们,他的手一直紧紧的抓着碗。 他知道自己体力肯定不占上风,要是这两人真动手,虎子也不一定打得过。 陆寒春想着,若是他们等会真的强抢他们的饭碗,他就把这碗饭直接泼他们身上去。 自己吃不到,那别人也休想吃到,总之不能让他们占着便宜,不然就会被人得寸进尺。 这两个小霸王,身上穿的也不过就是细布衣裳,家境应该也好不到哪里去,衣裳要是被油污了,回家肯定会挨骂。 陆寒春一双眼睛死盯着他们,那个高个子看了他们一会,哼了一声,带着小胖子坐回自己的座位,继续吃饭。 陆寒春这才发现,这张桌子就只有他们四个人。 偷偷环顾四周,其他桌子都坐满了。 原来,这张桌子不是有空位,而是其他人不敢坐。 陆寒春暗道一声晦气,上学第一天就遇到这种事情,还真是倒霉。 本来香喷喷的饭菜顿时就少了滋味,而且这两人还坐在对面。 陆寒春虽然没抬头,但总感觉有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正看着自己。 好在那两人吃完饭之后就走了,陆寒春偷偷是松了一口气。 程虎,“春哥儿别怕,我保护你。” “我才不怕呢。”陆寒春,“要是他们真敢欺负我们,我就去告诉钱先生。” 旁边一个也穿着粗布衣裳的学童走过来,“你们可真厉害,居然不害怕。” 陆寒春挑眉,“他们也欺负你了?” 那学童有些害怕的看了看外面,没看到刚刚的两人,“你们是新来的,不认识他们两个吧,打架可厉害了。” 虎子十分不屑,“我打架也厉害,我们村里我最厉害。” 那学童上下打量了一下虎子,摇了摇头,“可你没他们高也没他们壮,陈安的爹以前是拳师,他从小就跟着他爹练拳,你打不过他的。” 虎子还是不肯服输,“拳师怎么了,我爷爷还是杀猪的呢,我才不怕他。” 那学童欲言又止,大概是觉得虎子劝不动,不打算劝了。 这是来学堂之后,第一个对他们散发善意的人。 陆寒春便做起了自我介绍,“我叫陆寒春,他叫程虎,今年七岁,都是寿仙村人,今天第一天来念书,多谢你告诉我们,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我叫赵一山,今年八岁,家在龙潭村 。” 大概是因为都穿着粗布衣裳的原因,赵一山便觉得陆寒春和虎子和自己差不多,看到他们受了欺负也愿意给他们提个醒。 “陈安最记仇了,你们下学之后小心些。” 赵一山说完就走了。 程虎冲陆寒春耸了耸肩膀,小声道,“要是下学他们真找我们麻烦,我拖住他们,你去搬救兵。” 陆寒春点了点头。 吃过饭,大家分散在前院玩耍,男孩子多难免闹腾,看门的白头发老头就不时过来呵斥他们一番,让他们小声一些,等老头一走,又恢复了原样。 陆寒春和程虎除了刚刚认识的赵一山,还有两个小霸王,谁也不认识。 陆寒春打算去学堂闭目养神,下午还要上课呢。 程虎本来想加入其他学童的游戏,见陆寒春不乐意,便陪着他回了学堂,但口里免不了要抱怨。 “还没上课呢,先生也不在,回学堂做什么。” “我想再练会字。” 程虎无语中,“上午写了那么久还写啊!” “我想写。” 陆寒春翻开三字经,一字一字的开始练习,程虎却是无聊的看着窗外,表情十分纠结。 “你要是想出去玩,就出去吧,我不用你陪。” “谁说我想出去玩了,我跟那些人又不认识。” 陆寒春作为一个有着成年芯子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程虎的跃跃欲试。 “虎子,今天那两个人,肯定因为我们是新人才欺负我们,要是我们和其他人都认识,他们就不敢欺负我们了,你说是不是?” “春哥儿,你说得对啊。” 虎子顿时眼睛一亮,他们只有两个人,要是我们人多就不怕他们了。 “春哥儿,你继续写字,我出去逛逛。” 虎子是个实干派,当即就跑了出去,陆寒春透过窗子,看到虎子在几个小圈子外围看了看,然后选中了几个正在斗鸡的学童。 斗鸡是小孩子们常玩的一种游戏,可以两两对战也可以团队作战,每个人盘起一条腿,单腿站立,保证自己另外一条腿不落地的情况下,相互对撞,对方盘着的腿落地就算输。 斗鸡规则简单,玩的时候也很讲究技巧,虎子从小就和村里的孩子们玩,算是个中健将。 虎子加入斗鸡游戏之后很快就战胜了几人,碰撞游戏实力为王,其他输了的人虽然有些不服气,但看虎子一连赢了好几个人,便也都认可了虎子的实力。 虎子也借机和他们熟悉起来,几人相互告知了姓名,然后继续玩了几把。 过了没多久,陆寒春就能听到有人给虎子加油的声音了。 虎子交际能力还是不错的。 陆寒春继续埋头写字,忽然发现自己前面多了一片阴影,抬头就看到刚刚那个高个子男孩,他的名字似乎叫陈安的站在他前面。 “你刚刚想拿碗泼我?” 陈安的语气很肯定,并不是询问的意思。 陆寒春不卑不亢的站起来,虽然比陈安矮了差不多一个头,但气势上却不能输给他。 陆寒春,“只要你敢抢,我就敢泼。” 陈安又露出了一口白牙,冲陆寒春笑了笑,低头看着他。 “你就不怕我打你?” 第23章 背诵 陆寒春可不是被吓大的,再说现在快上课了,钱先生应该很快就到,他不信陈安会现在动手。 “你就不怕我们告诉钱先生?” “那你去告诉呗,大不了我不念书了。”陈安回答得有恃无恐。 “……” 陆寒春都想扶额了,这家伙真的这么嚣张,但他很快就意识到其中的怪异之处。 陈安家能把他送钱先生这里来念书,肯定对陈安本人也是赋予希望的,不会让他轻易半途而废。 若是真的落一个欺负同窗的名声,对陈安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说不定还会影响他以后科举考试。 陆寒春真的有点闹不明白,这家伙怎么就逮着他们两人不放,自己看着就是那种吃了亏也不敢吭声的长相吗? 或者说他就是故意的,故意挑事。 陆寒春笑了,“陈安,你若是不想念书,直接开口对你爹娘说就是了,非要落个欺负同窗的名声,这是何苦呢?” 陈安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脸上的凶狠被慌乱取代,“你胡说什么!” “被我说中了吧。” 在外面斗鸡的虎子一转头,就发现陆寒春正和陈安对峙呢,还以为陈安又去找茬了,立马丢下刚刚认识的小伙伴,跑了进来。 “你干嘛,要打架冲我来,别欺负春哥儿。” 陆寒春和陈安两人在学堂里面说话,隔得远听不清他们说了些什么。 陆寒春个头比陈安矮了一个头,一看就比他弱,由不得虎子担心。 “虎子,我没事。”陆寒春笑道,“陈安过来道歉呢,今天中午是他的不对,以后都不会再这样了。” 陈安挑了挑眉,但也没有立马否认。 “真的?”虎子还有些不相信,“你刚刚真的在道歉?” 虎子走近几步,将陆寒春拦在自己身后。 “你叫虎子对吧,我叫陈安,今天中午是我们不对,就想和你们开个玩笑,你们别放在心里。” “哼——” 虎子哼了一声,“知道我们不好欺负了吧,就算你爹是拳师,我也不怕你。” 陈安眼神一暗,低头匆匆走了。 虎子见他走远,皱着眉头道,“这家伙奇奇怪怪的,以后我们离他远点。” 陆寒春嗯了一声,坐下继续看书,但脑子里回想着刚刚陈安的态度。 在虎子说到他爹的时候,陈安的脸色瞬间就有了变化,只怕他的反常和他爹有关系。 不过这一切都和他们没关系,自己来学堂是为了念书,不是为了管闲事,只要他们能相安无事,那就行了。 虎子也不放心让陆寒春单独呆在学堂里面,没在出去,而是留下来陪着陆寒春一起练字。 半个时辰的休息时间很快过去,传来铜铃声,在外面的学童们也都陆续回来了,不一会,钱先生的身影就出现了。 下午的课依旧是从背书开始,《三字经》和《千字文》背起来朗朗上口,学童们背得很顺。 陆寒春觉得这位钱先生信奉的是读书百遍其义自见,先把这些书背熟了再说。 陆寒春和虎子两人依旧跟着摇头晃脑,但虎子是跟着乱晃,陆寒春一边晃一边跟着一起背。 他自己背《三字经》的时候是按照自己的节奏背,现在便换了节奏,和大家一致。 虽然他还没背过《千字文》,但奇怪的是,上午听了一遍之后,他居然还真记得不少句子。 难道他这辈子真是过目不忘的天才? 钱先生站在前面,扫视着下面的学童,目光落在陆寒春脸上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多看了几眼,这个学生,似乎在跟着一起背书? 等大家背完这两本书,钱先生便大家继续描红练字,若有不会的他在单独指导。 陆寒春也继续拿着毛笔蘸着清水练字,钱先生走到他们面前的时候,多停留了一会。 陆寒春能感受到钱先生的目光在自己的身上,他挺直了背,一笔一划的练字。 “陆寒春,你如今认得多少字了?” “回先生的话,堂兄只教了我几个字,今天听大家一起背《三字经》,以前不认识的字,好像都认得了。” “哦?”钱先生也吃了一惊,随手指了《三字经》上面的今天刚刚教过的八句话中的孟母二字,“这两个字你可认得。” 陆寒春的目光在书本停留了一会,“昔孟母,择邻处,先生,这两个字是孟母,孟母是个人吗?” 钱先生大喜过望,这小子不光能背下来,居然还能明白其中的意思,但他面上并未露出分毫,只点了点头。 “不错,孟母是个人名。” 虎子虽然拿着笔,但心思早就不在练字上面了,像是第一次认识陆寒春一样,呆愣愣的看着他。 他们两个不都是第一天上学吗?怎么春哥儿就比会的他多,他真比春哥儿笨吗? “下学之后,你留下来,我再考考你。” 陆寒春按捺住心里的喜悦,点了点头。 钱先生继续在学堂里面巡视,大家也没发现这一段小小的插曲。 钱先生走了之后,虎子憋了很多话想问,一脸复杂的看着陆寒春,但一直没敢开口。 下午的课结束得很早,大概未时末就散学了,学童们收拾好书本便鱼贯而出,学堂从喧闹到安静也不过短短半刻钟,便只剩下陆寒春和虎子了。 虎子刚刚自然也是听到钱先生说的话了。 “春哥儿,你去见先生吧,我等你。” 陆寒春点了点头,循着钱先生走的方向,在书房停下脚步。 钱先生就站在临窗的书桌前,“进来吧。” 陆寒春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先生。” “《三字经》你会背多少?” “回先生的话,只听了两遍,有些还记不住。” “无妨,你先背背看。” 陆寒春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句的开始背,开始几句还算流利,后面便慢了许多,甚至背到中间卡了壳,钱先生便给他提示,然后陆寒春再继续背。 一千多字磕磕绊绊的背完,钱先生点了点头。 “若是再给你两天时间,你可能背熟?” “可以。” “那行,过两天你再来,若是你背熟了,我就教你下一本。” 陆寒春冲钱先生深深鞠躬,“多谢先生。” 钱先生摆了摆手,“行了,去吧。” 陆寒春脚步轻快的离开书房,钱先生看着他的背影轻轻的点了点头。 虎子站在学堂外面的空地等他,见他过来,一脸担心的问他,“春哥儿,先生对你说什么了?” “先生说要是我能两天把《三字经》背会,就教我新的。” “两天?!” 第24章 野菜 陆文海已经在巷口等着了,陆寒春和虎子看到他忙跑了过去。 “大哥,我们来晚了。” “不晚,我也刚出来。”陆文海笑了,“第一天上学还习惯吗?” “陆大哥,这我可得给你细说说了,今天我和春哥儿可遇到不少事呢。” 三人边走边说,虎子把今天中午遇到陈安两人挑衅的事情说了。 “那家伙仗着自己爹是拳师,还想吓唬我们,我程虎长这么大还没怕过谁!” 陆寒春看虎子一脸得意劲,揶揄道,“是是是,全天下你最厉害。” 陆文海皱了皱眉头,“学堂里一般很少发生这种事,他们若是做得过分,你们一定要告诉先生。” 陆寒春忙道,“大哥,我们也是这么想的,要是他再敢欺负我们,我们就告诉钱先生。” 虎子一脸神秘对陆文海卖关子,“陆大哥,你猜我们今天为什么晚了一点才下学?” 陆文海没心思去猜,目光看向程虎,“怎么了?” 虎子本来就急着和人分享这件事,顿时如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出来。 “陆大哥,春哥儿真不地道,他今天才第一天上学,就跟着其他人一起背《三字经》,钱先生发现了,把他留下来,让他两天之内把一本书都背下来!” “两天!两天啊!” 虎子一脸不可置信的怪叫着,还冲陆寒春扮了一个鬼脸。 “真的?!” “陆大哥,真的,我骗你干什么。” 陆文海是教过陆寒春识字,但教得并不多,《三字经》他更是没教过,若是陆寒春真是听了几遍之后就会背了—— 堂弟简直就是过目成诵的天才! 陆文海犹不相信,“春哥儿,你真的会背《三字经》了。” 陆文海看向陆寒春,陆寒春有些腼腆的点了点头。 “大哥,我背给你听。” 陆寒春在陆文海和虎子面前也不再藏拙,边走边背,把整本书一千多字一字不差的背了下来。 陆文海,“你就听了两遍就会背了?” 陆寒春,“这是第四遍,在书房钱先生还让我背了一次,不过那一次我有几句没记住。” 陆文海现在只剩下震惊了,拍了拍陆寒春的肩膀。 “春哥儿,爷爷果然没看错,你当真有念书的天份,比我强。” 陆寒春抬头看着陆文海,笑道,“大哥,我哪比得上你,我只会背,里面的意思还不知道呢。” “不急,读书百遍其义自见,等你背熟了钱先生也会给你讲其中的意思。” 陆寒春点了点头,“嗯,知道了,大哥。” 陆寒春要二月底才满七岁,一张脸虽然不如虎子那边红润,但也莹润可爱,再加上一双眼睛又黑又亮,看起来格外聪颖。 陆文海对这个堂弟还是很喜欢的,对此只有高兴。 陆文海,“我本想着,等我童试之后再抄写《千字文》和《幼学琼林》,如今看来,以你的进度说不定来不及,你先用我之前用过的旧书吧。” “多谢大哥。” “你我兄弟,不用这么客气。” 陆寒春对此很高兴,若是有了新书,那他就可以继续自学了,能节约不少时间。 虎子听着陆家兄弟说得热闹,先不高兴了。 “陆大哥,春哥儿,这事你们千万别说出去,要是被我爹我爷爷知道了,他们也让我背书,我可就惨了!” 陆文海笑着保证,陆寒春也笑着点点头。 “可你也要背书,明天先生还要抽背呢。” 虎子哀嚎一声,“读书一点也不好玩。” 陆家兄弟看他那样子都笑了。 三人一路说说笑笑的往家走,刚走到自家那条岔路口,就看到了提着篮子回家的陆萱萱。 “大姐——” 陆萱萱便站着等他,两人一起回家回家。 “大姐,今天去挖野菜了?” 陆寒春看了看陆萱萱的篮子,里面装着一些野菜,还有一把镰刀。 刚刚立春,正是野菜鲜嫩的时候,村里的人都喜欢挖了来吃。 陆萱萱喜滋滋的道,“我挖了好多野葱还有节耳根,等会让娘拌着吃。” “好啊,吃了一个冬天的萝卜白菜,早就吃厌了。” 没有大棚蔬菜,蔬菜品种有限,到了冬天家家户户吃得最多的就是萝卜白菜,炒着吃煮着吃换着花样吃,人人都吃得一脸菜色。 这些野菜正好可以换换口味。 回到小院,王氏正和李氏蒋氏晾晒今天刚收回来的青菜,这些青菜晾晒之后会做成咸菜,等到青黄不接的时候,用来佐饭。 陆萱萱一回来就炫耀自己今天采了不少野菜。 “奶奶,娘,二婶,我们回来了,我挖了好多野菜呢。” 几个女人也都很高兴,王氏见剩下的青菜不多,便让蒋氏去洗野菜,剩下的她和李氏来晾就行了。 蒋氏扶了扶有些酸的腰身,走过来看了一下篮子,见里面装了不少节耳根,顿时皱了皱眉。 “这东西好吃是好吃,就是懒得洗,全是泥。” 陆萱萱低下头不言语,这是她好不容易才挖到的,里面好多都是刚冒出嫩芽的节耳根。 刚冒出嫩芽的节耳根,那是粉粉嫩嫩白白胖胖,看着就让人欢喜,若不是她运气好多跑了好多地方,还挖不到呢。 陆萱萱本来还以为会被夸,没想到二婶张口就是埋怨。 陆寒春对二婶有些无语,二婶这人说好点是心直口快,说难听点就是不会说话。 陆寒春只能笑着打圆场,“二婶,这样的节耳根最好吃了,就算再难洗也不怕,你要嫌麻烦,我和大姐来洗好了。” “大姐,我去打水,你去拿筲箕出来,晚上拌了,爷爷他们肯定喜欢。” 陆萱萱听了陆寒春的话顿时又高兴起来,“我去打水,你去把书袋放了再说。” 蒋氏可不想洗节耳根,那东西要一根一根的洗,麻烦得很,现在陆寒春说了他和陆萱萱洗,她正好有了可以偷懒的理由,由着两个孩子一个去打水一个去拿筲箕。 王氏和李氏将青菜晾完回来,蒋氏坐在一边的凳子上,装模作样的洗了几根。 “娘,大嫂,你看萱萱多能干,挖的多嫩,爹不是最喜欢吃吗,晚上拌了他肯定高兴。” 王氏看了一眼,果然如此,“你爹今天为着买猪崽子的事情烦心,正好吃了顺气。” 陆寒春问道,“奶奶,猪崽子怎么了,爷爷为什么烦心?” “今年猪崽子涨价了,一只要比以前贵一百文呢。” 一只贵一百文,三只就是三百文,难怪会让陆青松烦心,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这么贵,那我们还养猪吗?” “养啊,再贵也要养啊,总比买肉强吧 。” 王氏很了解陆青松,他也就是口里抱怨,最终还是会买的。 第25章 小灶 若是家里不养猪,那就只能买肉吃,以陆家的家境只怕几个月都闻不到一次肉味。 喂了猪,过年的时候杀了,卖一些,还能留一部分熏成腊肉,可以吃半年。 不过陆寒春一直觉得养猪的收益太低了,每天都需要去打猪草,打扫猪圈,事情又多又累人,不如养鸡省事。 “奶奶,现在天气越来越暖和了,我们今年是不是可以多养几只鸡?” “我的乖孙,自从你捉了蚯蚓喂鸡,家里的鸡下蛋可勤快了,今年还真该多喂几只,明天奶奶就去村里打听谁家孵了小鸡。” “好啊。”陆寒春抿嘴笑,“那我再去捉些蚯蚓回来。” 经过之前的实验,陆寒春打算再做几个蚯蚓塔,这样等小鸡捉回来,蚯蚓塔也正好能派上用场。 多亏学堂放学比较早,下午回来之后还有时间做些事情,陆寒春熟练的又做了一个蚯蚓塔,做好之后,把之前的蚯蚓捉了一些放在新的里面,又往里面加了不少枯枝烂叶。 剩下的就交给时间了。 做完这些,天也还没黑尽,但在地里忙活的陆家父子却扛着锄头回来了,陆寒春一看到他们就跑上前去迎接。 “爷爷,爹,二叔,你们回来了。” 陆青松一看到大孙子立马笑出一脸褶子。 “春哥儿,今天去学堂可还习惯?” “习惯,先生还夸了我呢。” “真的!” “嗯,先生说我背得快,记性好。” “哦哟,我的乖孙哦,你可真给我们老陆家争气。” 陆青松今天本来还为着要多花钱买猪崽子生气,但听到自家孙子被先生夸奖,心里也高兴啊,他们再辛苦些也值得。 晚上,桌上多了一大碗凉拌节耳根,还煎了一盘子野葱麦饼,就着稀饭,别有一番味道。 陆青松吃完饭,先安排明天的大事。 “明天,老大和我一起去买猪崽,反正涨价了也要买,我们先去挑,挑大的。” 陆大栋答应一声,他是一向听从爹的安排。 陆大梁和蒋氏对此也没什么意见,捉回来也是大房一家养。 洗漱之后,李氏端了油灯陪着两姐弟回房,这也是他们一家能够单独说话的时候。 李氏将油灯放在两间屋子中间墙壁的凹槽内,这样能一起照亮两间房,陆萱萱和陆寒春能借着光亮上床睡觉。 李氏,“今天走了这么远的路,腿酸不酸,要不要娘帮你捏一捏?” 陆寒春抱着腿坐在床上,和李氏说话。 “不酸,我们走得也不快,我们三个边走边聊,很快就到了。” “中午吃得饱吗?” “吃得饱,我吃了一大碗米饭。” “那就好。” “娘,你累了一天了,早些休息吧。” 李氏帮他掖了掖被子,又进去看了看陆萱萱,这才端着油灯出了房门。 李氏一走,屋子里顿时黑漆漆的,陆寒春躺在床上,又开始背书,背的时候脑子里还不断的出现字,经过这段时间的刻苦记忆,他已经能将这些字转换成繁体字了。 第二天上学的路上,陆文海果然交给陆寒春两本旧书,《千字文》、《幼学琼林》书页都有些卷边了,不过保存得很好。 “春哥儿,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问我。” 陆寒春连忙道谢,将这两本书小心翼翼的装进自己的书袋。 虎子汇合之后,虎子很自然的想接过陆寒春的书袋,掂了掂。 “咦,怎么感觉比昨天重了。” “今天比昨天多了两本书,肯定重了。” “难怪呢,今天还是我帮你背吧。” 陆寒春拒绝了虎子的好意,“不用了,我自己背,我跟得上。” 虎子也不勉强,但还是叮嘱一句。 “那行,你要是不想背了就给我说。” 三人在路上大部分时间都是沉默的各自赶路,但陆寒春觉得这样有点浪费时间,便提议在路上复习昨天先生教的功课。 虎子庆幸的舒了一口气,他这正愁睡了一晚,把先生教的给忘了,现在忙跟着陆寒春背了几遍。 三字经本来就朗朗上口十分好记,几遍之后虎子也背熟了。 虎子十分得意,“嘿,我也会背了。” 陆寒春适时给予肯定,“虎子,你今天回家就可以显摆了,你爷爷肯定高兴。” 虎子想象了一下,果然就背得更起劲了。 陆寒春打算,每日早上去学堂下午回家,都带着虎子在路上背书。 陆文海莞尔一笑,他学三字经都是好几年前了,现在听他们背书,倒是想起自己刚启蒙的时候了。 钱先生今天依旧和昨天一样教学,陆寒春虽然和他另有约定,但当着众人的面,钱先生对他并无任何不同。 上午过去,大家去食堂吃饭,这次虎子带着陆寒春没排在最后了,也没再和陈安他们坐一起,一直到下午下学,这一天都很顺利。 第三天也是如此,只是下学之后,陆寒春和虎子留了下来。 陆寒春在钱先生面前流利的背出了《三字经》,而且当钱先生指着书本上的某一个字让陆寒春认的时候,陆寒春也能回答正确。 钱先生虽然不苟言笑,但还是夸奖了陆寒春 。 “不错,不错。” “以你的进度,一个月左右便能追上去年入学的同窗了。” 陆寒春大喜过望,钱先生的意思自己一个月便能完成别人一年的功课。 “这一月,你每日下学之后多留半个时辰,我单独教授你。” “多谢先生。”陆寒春深深鞠躬,问道,“可不可以带上程虎?我们是一个村的,要一起回家。” “若是他能跟得上,一起也无妨。” 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 不过,当陆寒春开心的向虎子宣布这个喜讯的时候,虎子表现得很是绝望。 虎子还是有自知之明的,春哥儿脑子聪明,记性好,学什么都快,他可不行。 “我在外面等你就行——” “那怎么行,先生这是在给我们开小灶,不学就是傻子。” 不想当傻子的虎子只能点头同意。 陆寒春可不会轻易放过他,小孩子记忆力好,就要趁着现在打好基础,每天上下学有两个小时候,若是用来背书,虎子肯定也能学得很快的。 卷起来,都给我卷起来。 陆寒春不光要卷自己,还要让虎子也卷起来。 专心念书的时间是过得很快的,不知不觉中就到了二月,陆文海要去参加童试了。 第26章 春雨 寿仙村地处南方,立春之后,天气就渐渐转暖,大地也渐渐恢复了生机,只等一场春雨便能彻底复苏。 陆寒春一早起来,发现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小雨,牛毛一般的小雨纷纷扬扬,整个天地都雾蒙蒙的。 李氏已经在厨房里忙碌了,见陆寒春揉着眼睛进来,忙给他舀热水洗脸。 “今天天冷,用热水洗脸。” 陆寒春一边洗脸一边和李氏说话,“娘,什么时候下雨的。” “三更天开始下雨的,下了一夜呢,今天你穿我的木屐子去学堂,免得把鞋打湿了,穿着难受。” 木屐子是南方下雨天在泥地里穿着的一种鞋子,下面有两道高高的木齿,走路的时候让鞋子不至于陷入泥里,算是古时候的雨鞋。 “我穿走了,娘怎么办?” “今天下雨,娘就在家里做针线,用不上木屐,你把棉鞋带上,到了学堂就换上。” “知道了。” 陆寒春洗漱之后就坐在厨房里的凳子上吃早饭,今天的早饭是稀饭,还有一碗咸菜,这碗稀饭,李氏特意给陆寒春多捞了些米,剩下的稀饭便盛在一个大陶盆里。 稀饭煮好之后,李氏开始煮猪食,虽然猪崽子涨价了,但陆青松还是带着陆大栋赶早去买了三头小猪回来,现在也养了好几天了。 说起买猪崽子还有一段插曲,那日陆大栋跟着老爹陆青松去买猪崽的路上,陆青松将之前李氏给的银镯子还给了陆大栋。 “这镯子还给你媳妇儿,春哥儿念书是我们老陆家的大事,哪能用儿媳妇的陪嫁。” “之前我收着,是怕大梁家的说小话。” 陆青松虽然吝啬,对钱看得紧,但还是很有原则的。 陆寒春吃完饭准备出发,陆家其他人也都陆续起床,洗漱之后准备吃早饭。 他走出院子的时候正好听到二婶阴阳怪气,“大嫂这稀饭煮得可真好啊,都可以照出人影了。” 家里其他人都没吭声,只有陆青松咳了一下,“嫌你大嫂煮得不好,明天你来煮。” 蒋氏便不再吭声了。 陆寒春抿了抿唇,他娘现在基本上把家里的家务都做了,为的就是不让二婶说闲话。 至于每日给他开小灶,肯定也是得了爷爷的默许,所以爷爷才会出言维护他娘。 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努力念书。 陆寒春头上带着斗笠,身上披着蓑衣,脚上穿着木屐子,在村头和虎子汇合。 至于陆文海,因为临近童试,他们先生放了假,让今年参加童试的学生提前回家做准备,以备去县城考试。 三人行变成了两人行。 陆寒春他们今天早上出发得更早,去镇上的那条路,虽然铺了石板,但也泥泞不堪,陆寒春和虎子两个冒着风雨到学堂之后,衣服下摆和裤子都打湿了大半。 春天的牛毛雨,看着不大,但随着风飘,不知不觉就湿了衣裳。 学堂里的其他学童也差不多是同样的遭遇,陆寒春不时能听到大家的小声抱怨。 “我鞋子打湿了,难受死了。” “打了伞还是淋湿了,真倒霉,这雨还要下多久啊。” “要下几天呢。” “……” 大家的抱怨声,让陆寒春也陷入了思考。 现在下雨大部分的人都只能靠斗笠、蓑衣避雨,这两样又大又沉,穿脱很不方便,关键是穿了还是很容易打湿衣服。 若是自己能找到一种可以防雨的材料,仿照着现代的样式做一身雨衣,会不会也有市场呢。 陆寒春决定下学之后去卖杂货的店铺看看。 陆寒春如今已经学完了《三字经》和《千字文》,如今正在学习《幼学琼林》,而虎子虽然和他一样听着钱先生的小课,但已经跟不上陆寒春的进度了。 于是,钱先生给陆寒春和虎子重新调了位置,陆寒春往前坐了几位。 陆寒春现在的同桌换成了赵一山。 赵一山是学堂里面,第一个对陆寒春和虎子散发善意的人,两人成为同桌之后,相处倒也很融洽。 一天的课程结束之后,钱先生并未像往常一样给陆寒春开小灶,下雨天黑得早,让他早点回家。 这正合陆寒春的意,和虎子结伴往家走去。 路过杂货铺子的时候,陆寒春停下脚步,“我去买点东西。” 虎子不明所以,还是跟着一起进了杂货铺子。 下雨天,杂货铺子只开了半扇门,老板百无聊赖的坐在柜台里面,听到脚步声,忙探出身子,看到是两个小毛孩。 “两个小娃儿,要买什么?” 陆寒春取下头上的斗笠,客客气气的询问,“老板,你这里有没有油布卖?” 老板坐着没动,“油布自然是有的,要多少?” 陆寒春,“我能先看看吗?” 老板对陆寒春他们两个小孩子能不能拿出钱来抱怀疑态度。 “这油布可不便宜,两个小娃儿带钱了吗?” 虎子见此便道,“老板好小气,我们没带钱就不能看了吗?春哥儿,走,我们去别家看去。” 镇上可不止一家杂货铺子。 那老板屁股就没离开过凳子,没有丝毫挽留的意思。 陆寒春只能带上斗笠和虎子一起出了店铺,虎子出了店铺便啐了一口,“狗眼看人低,他觉得我们两个买不起呢。” “春哥儿,你买油布做什么。” 陆寒春便把自己想用油布做一身雨衣的想法说了,没想到虎子听了之后很感兴趣。 “要是用油布做雨衣,那肯定轻得很,活动起来也方便,不像蓑衣穿起来沉死了。” 陆寒春点点头,用油布做雨衣,最大的优点就是轻便。 “我们学堂里,冯春家也是开杂货铺的,我们去他家看看。” 虎子在学堂里面念了几天书,虽然字还没认识几个,但学堂里面所有的同窗全都认识了,对每个同窗家里是干什么的门清。 陆寒春心思全放在念书上面,对此便不如他了。 虎子带着陆寒春去了冯春家的冯家杂货铺,因为有着同窗这层关系,冯春爹没多问便把油布拿了出来。 陆寒春摸了摸油布,便知道以自己现在的钱,根本买不起。 现在的油布都是在棉布上面涂了一层桐油制成的,棉布就价值不菲,更何况加了桐油,价格自然更不便宜了。 冯父看出陆寒春的窘迫,但还是问道,“小哥想买油布做什么?” 陆寒春还没说话,虎子大咧咧的先开口了,“春哥儿想用油布做雨衣。” “雨衣,这倒是个新鲜东西,小哥,你说说,这东西怎么做?” 第27章 雨衣 陆寒春见冯父感兴趣,顿时燃起了微弱的希望。 “冯叔叔,现在没有雨衣吗?” “我们这小地方倒是从未听说过,小哥你说说这雨衣具体怎么做?” 陆寒春便详细的将制作雨衣的方法说了,其实雨衣就和现在的长衫差不多,除了材料需要用能够防水的材料来制作之外,还需要做一个帽子,帽子还要用绳子束紧免得滑落,陆寒春甚至将连接缝的处可以再次用桐油涂满的细节也想到了。 冯父边听边点头,后来就连冯春的母亲也听住了,心里开始琢磨这身雨衣该怎么做。 冯春父亲虽然是个小杂货铺的老板,但平时挺喜欢琢磨,巴不得自己店铺里面出一件独一无二的货品,让自己赚得盆满钵满。 听完陆寒春说完雨衣的制作过程之后,沉吟了一会,对自家娘子道,“娘子,你觉得这雨衣做起来难吗?” 冯母,“听着并不难,只是我之前并没做过 ,有些拿不准。” 陆寒春听了便有了几分神采,忙道,“其实不止是雨衣,用其他布料做了当外衫穿也不错,还可以防风呢。” 冯父忽然拍了一下大腿,“那不就是斗篷了嘛?只是款式有些不一样而已。” 陆寒春点头,“是有些像。” “那就简单了,我见过别人穿的斗篷。” 冯父便给冯母说起斗篷的款式,冯母很快就听明白了,不过她也提出了质疑。 “不行,不行,这也太费布了,谁家舍得用这么多的油布做这一身啊。” 陆寒春听了笑道,“婶婶说得不错,不过,雨衣本来也不是卖给普通人的,只有那些有钱人才舍得呢,若是冯叔叔认识有钱人家,倒是可以当新鲜玩意儿卖给他们,说不定他们会喜欢呢。” 冯父听了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小哥说得不错,这样精贵的东西确是有钱人家才用得起。” 外面的雨越发急了,陆寒春怕回家太晚,便提出告辞,冯父反而叫住了他,“小哥,你这想法当真不错,只是我怕卖不出去,还要再想想。” 陆寒春道,“这也是我的想法而已,也请冯叔叔别告诉别人。” 现在可没有知识产权保护,谁先做出来是谁的。 陆寒春和虎子出了冯记杂货铺之后,两人便不再耽搁,往家里赶去。 走着走着,虎子忽然道,“春哥儿,你说你这脑子怎么就这么聪明,不光念书厉害,下一场雨还想出个什么雨衣。” 陆寒春笑了笑,“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我就是不喜欢穿蓑衣带斗笠而已,可惜,油布太贵了,就算想出来了我们也穿不起。” “这倒也是,要是我们变成有钱人就好了。” 话说陆寒春两人离开之后,冯父便坐在那里盯着油布发呆,冯母觉得自家相公不对劲,便推了他一把。 “想什么呢?莫非你还真想做一件,我可不会答应,做一件要花好几尺油布呢,谁家吃多了闲饭买这个。” 冯父却道,“不是卖,是送!” 冯母顿时摸不着头脑,“送?送给谁啊?” “我想送一件给李书办,上次他可帮了我们大忙呢,其他东西也都常见,只有这雨衣倒是不错,正合他的身份呢。” 原来去年冯家因为一些事情和人有了纠纷,多亏托了熟人找到衙门的李书办,这才将事情摆平。 两家也因为这件事牵上了线,冯家经常送些东西给李书办维护关系。 在冯家眼里,书办便是了不得人物了,虽然这职位别说官,就算吏都算不上,但因为有实权,在当地却是说得上话的人。 原来县衙里面也设有三班六房,管理县里诸事,而六房也分为吏房、户房、礼房、兵房、刑房、工房,每一房下设了不少书办,算是最基层的办事员。 冯母听说丈夫要送给李书办,顿时也不反对了,只担心的道,“之前我们也送了许多东西,李书办都只是不冷不热的收下,这东西他能喜欢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冯父也不是个纠结的人,趁着最近下雨,送过去正合适,说不定就得了喜欢呢。 于是冯父便催着冯母去拿针线篮子,趁着时间还早,趁早做一身出来。 忙活到半夜,冯母终于将雨衣做了出来,因为是第一件,做得不怎么熟练,但看起来已经很有样子了。 冯父迫不及待的试穿了一下,觉得这雨衣穿起来果然轻便,不光活动自如,还不显得臃肿,人也显得特别精神。 冯母之前还有些担心,看到丈夫穿的效果之后,倒多了一份信心。 “看着还真不错,说不定李书办真会喜欢,若是这样,多亏了那个姓陆的小哥,也不知道那小哥怎么想出来的。” 冯父对此也很满意,小心翼翼的脱了下来,叠好之后用一张油布包好,打算第二天便给李书办送去。 第二天,冯父便带着雨衣还有另外准备的一些礼品,去了李书办家。 李书办正在家里吃早饭,桌上摆着一碟子冒油的咸鸭蛋、一碗油酥花生米,一碟子五香咸菜,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李书办听说冯父来了,打着饱嗝就出来见他了。 “这么早,冯掌柜可有什么事?” 冯父赔笑道,“叨扰李老爷了,小的这得了一件新东西,正是雨天用的,想着老爷平日里奔波辛苦,这才赶早送来。” 李书办还真来了兴趣,“哦,什么东西,巴巴的送来。” 冯父将油布打开,抖开叠好的雨衣。 “这是用油布做的雨衣,穿在身上既能遮雨,还轻便,正合老爷这样身份的人穿。” 李书办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件东西,摸了摸雨衣,就着冯父的手试穿了一下。 穿上之后果然如他所说的,就跟没穿一样,可比以前的蓑衣轻多了。 李书办试着抬手,又在屋里走动了一下,觉得还不错。 “你说这东西叫什么雨衣?这名字倒是有趣。” “这东西我收下了,多谢冯掌柜惦记着,我这还要去上差,就不多留你了。” 李书办难得对冯父客气,可把冯父激动坏了,那就证明这东西送对了。 只是冯父也没想到,这雨衣李书办也没穿,而是将它原样包好,带去县衙,送给了自己的顶头上司王书吏,又把冯父说的话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王书吏对这雨衣兴致不大,但下属送来讨好他的,他也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了,正好今日下雨,便带着去见县令。 正遇到县令从后衙进来,短短一段路,虽然有回廊遮雨,县令的官服还是被打湿了,这位王书吏当即便将雨衣借花献佛送给了县令大人。 第28章 想不想赚钱 一件雨衣,几番易手,最终到了本县最高长官陈县令身上。 陈县令今年快五十了,两鬓微微花白,在山阳县上任三年多,虽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政绩,但也是个勤勉的地方官。 最近这段日子,他正在为县试忙碌,作为主考官,虽然每年都只需要他走个过场,但他也不想出什么纰漏。 奈何今年运气不好,临考之前居然下起了雨,负责整修号房的衙役前几天来汇报,不少号房居然出现了漏雨的情况。 陈县令虽然已经派人去连夜修缮,为了保险起见,开考之前,陈县令还是和本县的县丞和教谕等下官提前去号房查看一下。 这几天下雨,虽然有人打伞,但陈县令还是经常全身湿漉漉的回后衙。 所以,县令夫人早早吩咐丫鬟把常服和热水备好,以便陈县令一回来就能立马换一身干爽的衣裳。 只是,县令夫人没想到,陈县令今天回来居然连衣角都没怎么打湿,奇道,“老爷今儿不是说要去查看号房吗?” 陈县令端起已经晾得温热的茶水,喝了一口,“已经去了。” 县令夫人看了看外面淅淅沥沥的天,“今儿倒是奇了,老爷身上竟然没被打湿。” 陈县令也不和夫人卖关子,“今儿得了一件好东西,穿在身上比蓑衣轻巧,遮得还密实,在外面走了半天,身上居然一点没被打湿。” 县令夫人听了之后先念一声佛,喜道,“阿弥陀佛,这下好了,再不用担心老爷在外面着凉了。” 陈县令心里高兴,便让人将那雨衣拿进来给夫人看,自己向夫人介绍。 “这上面的帽子最实用,带上雨衣帽子,再带上官帽,头上便一点水也不沾,身上的很宽松,套在官服外面,下面再穿上官靴,不但轻便,还行动自如。” 陈县令似乎想起了什么高兴的事情,一边笑一边说道。 “今天我和他们一起去查看号房,其他人要么打伞要么穿着蓑衣,最后全成了落汤鸡,只有我一个干干爽爽的。” 县令夫人听了之后也笑了,“他们肯定羡慕坏了。” 陈县令现在想想还有几分得意,众人都淋成了落汤鸡,唯独他一人还风采依旧,若不是怕属下们淋出个好歹,他还想再多走走。 县令夫人拿着雨衣仔细看了看。 “看着是用油布做的,也不知谁这么有巧思,居然想起拿它做衣裳,老爷若是觉得好,便让他们多备几身。” 陈县令点头,“春日里多雨,是该多备几身。” 县令夫人道,“还有老爷身边的师爷和长随也要备一件。” 陈县令听着有理,与夫人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叫了长随过来,拿了银子给他,让他去找送雨衣的王书吏,问问这雨衣是在哪里买的,让王书吏再买几件送进来。 王书吏这边得了消息,自然答应下来,至于送来的银子他可不敢要,只说就当自己孝敬县令大人了。 王书吏送走县令大人的长随,踱着小方步去找李书办。 今天王书吏随着县令大人出行,全身都快被淋湿透了,看到清清爽爽的县令大人是又羡慕又嫉妒。 他心里早就盘算着也要做一身来穿,又怕冲撞了县令大人,现在听了长随的话之后更高兴了。 若是连县令大人的长随都能穿,那他也可以穿了。 李书办得了吩咐,下了衙之后就坐着轿子去了冯记杂货铺。 一刻钟之后,冯父点头哈腰的送李书办出来,又千躬万谢的送走李书办,这才搓着手回了自己的铺子。 刚刚李书办直接要了十件雨衣,还甩了二十两银子在柜台上,交代他们明天一早就把雨衣送到他家去。 冯父勉强按捺住激动的心情,他简直不敢相信,他送的那件雨衣,今天居然穿在县令大人身上,而且县令大人还对此很是喜欢,甚至还要多备几身。 冯春母亲又是激动又是愁,“这一下要十件雨衣,我一个人哪里做得过来啊?” “而且一件雨衣就要几尺油布,我们铺子里也没那么多啊。” 一语惊醒梦中人,冯父终于从狂喜中清醒过来,若是明天他交不出十件雨衣,那罪过就大了。 冯父赶忙去仓房里面查看剩下的油布,见里面果然剩得不多,当机立断便要去其他铺子里买油布。 冯父出发之前不忘交代妻子,让她偷偷的叫几个针线活好的帮手,特别叮嘱一定要嘴严实的。 冯父风风火火的出了门,迎面就碰到了儿子冯春,与他结伴而行的还有昨天来店铺的陆寒春和虎子。 这可真的瞌睡来了有人送枕头——来得正是时候。 冯春还以为自家爹是来接自己下学的,一边冲冯父招手,一边喜滋滋的和陆寒春两人道别。 哪知道冯父理也没理他,眼里只有陆寒春一个人,快步走来,拉了陆寒春到旁边说话。 冯春只能和虎子两个大眼瞪小眼。 虎子,“你爹和春哥儿说什么呢?” 冯春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片刻之后,冯父又急匆匆的走了,两人便都看着陆寒春。 陆寒春笑着看冯春,“你爹说让你早些回家,他要出去办些事,我和虎子也要回家去了。” 陆寒春和虎子走了,留下冯春摸不着头脑。 冯春嘀咕,“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爹的亲儿子呢。” 回去的路上陆寒春走得很快,一路都没怎么说话,只埋头赶路。 虎子心里不解,“春哥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走这么快啊?” 陆寒春摇了摇头,“虎子,这事我暂时还不能说,等过几天我再告诉你好吗?” 虎子虽然很好奇,但他还是点了点头,不再问,只和陆寒春一起赶路。 本来需要半个时辰的路程,今天居然只用了三刻钟便到了村头。 两人分开之后,陆寒春脸上的笑意再也掩饰不住。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无意间的一个想法,居然真的会有人买单。 冯父也是厚道人,没有偷偷的把这个创意占为己有,反而将这个好消息告诉给陆寒春,甚至还问陆寒春家有没有擅长女红的人,若是有,今天晚上便去店铺里面帮忙。 当然这个帮忙肯定是有银子可拿的。 陆家小院内,因为连日下雨,众人都在家里,此时李氏和蒋氏都在檐下做针线。 蒋氏眼尖,看到陆寒春满脸笑容的回来,调侃道,“春哥儿这是捡到钱了,笑成这样?” 陆寒春眼睛亮晶晶的,“娘,二婶,你们想不想赚钱?” 第29章 与有荣焉 蒋氏一听到陆寒春小小年纪就问她们想不想赚钱,顿时就乐了。 “春哥儿,你给二婶说说,到哪赚钱去?” 李氏也抬起头来,不过她关注的不是儿子说的话,而是立马就发现儿子今天和往常不一样。 陆寒春满脸通红,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好像闪着火光。 “春哥儿,你这是怎么了?” 陆寒春兴奋的道,“娘,二婶,有个能赚钱的活,你们干不干?” 李氏还没答言,蒋氏先笑出声。 “你先说说,什么赚钱的活,你个小孩子别被人骗了。” 陆家其他人也被这动静吸引过来。 陆青松将陆寒春拉到身边,“春哥儿来,你慢慢给我们说说,这赚钱到底怎么回事?” 陆寒春深吸一口气,将昨天他想到用油布做雨衣,然后下学之后和虎子一起去铺子里面看油布,与铺子老板说了怎样做雨衣,直到今天铺子里的掌柜便告诉他有人订购了十件雨衣,因为要得急,需要会针线的人帮忙…… 事情虽然很简单,但陆家人听了之后半天都没人言语。 若不是知道陆寒春是个老实孩子,一家人要么觉得孩子脑子坏了,要么觉得孩子被骗了。 陆寒春见大家都不说话,所有人都看着他,眼神里带着怀疑,顿时就急了。 他说的都是真的,为什么大家都不信他。 “真的,我没骗你们,就是冯记杂货铺,不信你们可以去问虎子,昨天我们一起去他家买油布……” 陆青松,“春哥儿,你别急,祖父信你,祖父只是没想到这事能这么巧。” 陆寒春这才松了口气,事情巧归巧,只要大家相信就好。 陆大栋和陆大梁对此也有些吃惊,都看向陆青松,等着他拿主意。 几个女眷的关注点却不一样,王氏道,“冯记杂货铺,是不是我们上次买灯油那家?” 蒋氏道,“就是那家,他家货还行,称也足。” 陆青松咳了一声,免得被女人们带岔了话题。 “他家也是镇上的老商户了,应该不会骗人,老大媳妇、老二媳妇若是你们想去,便去吧,赚的银子这次也不归公中,不管多少都自己留着。” 难得有机会攒私房钱,蒋氏很想去,正要开口,陆大梁拉了她一把。 “你现在怀着身孕呢,这雨天路滑,摔一跤怎么办?” 蒋氏摸了摸还没怎么显怀的肚子,一边是银子一边是孩子,让她好不纠结。 最后还是忍痛放弃,自己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孩子,可不能有一丝闪失。 蒋氏悻悻的道,“大嫂去吧,我不去了。” 李氏有些迟疑,“我虽会针线,可也没做过雨衣,也不知道帮不帮得上忙,再说明天还要做早饭、煮猪食呢。” 李氏倒是想去,但她怕自己走了之后,没人做这些事情,所以有些犹豫。 陆青松道,“有你娘和老二家的在呢,这点事情她们还做得来。” 王氏也笑道,“你直管去,家里的事情交给我,这可是我们春哥儿想出来的主意,你去看看,回来细细的给我们说,也让我们长长见识。” “多谢娘,那我去收拾收拾。” 陆青松又对陆大栋道,“眼看着天快黑了,你陪着你媳妇儿一起去。” 陆大栋和李氏便都回屋换衣裳,其他人围着陆寒春让他再说详细些。 大家都很关注这些雨衣卖给了谁,毕竟大家都知道这些雨衣可不便宜,整个县哪家这么大手笔,一口气能买十件啊。 陆寒春笑道,“知道的我都说了,至于雨衣卖给谁,我也不知道啊。” 众人都有些失望,但也知道这确是事实,便开始胡乱猜测,将镇上、县里有钱的人家都数了一遍。 陆家人数了好多人名出来,都是有名有姓的大户人家,谁也没往县衙想。 李氏和陆大栋两个急匆匆的回屋换了一身衣裳,李氏身还随身带上了顶针,这才往镇上去了。 家里少了李氏,晚上便是王氏和蒋氏做饭,陆萱萱在一边打下手。 第二日,陆寒春和虎子照常去上学,半路上遇到了回家的李氏和陆大栋,两人眼下都有些青影,看着虽然有些疲惫,不过脸上都带着笑意。 陆大栋从随身带的包袱里拿了两个馒头出来,分给陆寒春和虎子一人一个,又叮嘱他们路上小心,这才反开。 虎子一边大口咬着馒头,一边往回看,“你爹娘怎么一大早从镇上回来,这是做什么呢?” 陆寒春含糊答道,“他们去镇上帮忙了。” 虎子虽然对此有些好奇,但陆寒春嘴里也确实问不出什么东西,只能悻悻作罢。 不过,新蒸的白面大馒头可真好吃。 其实,陆寒春比虎子还要好奇,他太想问爹娘雨衣做得怎么样了,不过看爹娘如此高兴,那十件雨衣肯定是已经完成了。 至于其他细节只能等回家之后再问爹娘了,不过也可以去学堂问冯春。 两人到了学堂之后,陆寒春发现冯春已经到了, 陆寒春还特意走到冯春面前,但冯春在他面前什么话也没说,好像什么也不知道似的。 陆寒春也不好问,只能按捺住好奇,专心上课。 好不容易熬到下学,一到家,还没来得及放下书袋,陆寒春便迫不及待的追问起来,“娘,昨天到底怎么回事。” 李氏笑着看了一眼陆大栋,“你说吧。” 陆大栋清了清嗓子,故意卖了个关子,“春哥儿,你猜,是谁买了这些雨衣?” “是谁?” “是衙门里的大人,说不定还有县令大人呢!” 陆寒春也蒙圈了,他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县衙里的人买的雨衣。 虽然上一世她觉得县令不过就是七品芝麻官,但是经过钱先生和陆青山的科普之后,知道就算是这七品芝麻官,已经是大部分读书人的终极梦想了。 李氏和陆大栋今天一到家就被盘问了一遍,现在陆大栋说起这件事情还与有荣焉,陆家其他人也是面带骄傲的听着。 陆青松这辈子都没和官家打过交道,对官家天生就带着敬畏心理。 虽然这次陆青松也没亲眼见着县衙里的老爷们,但他还是很是骄傲。 “昨天我们猜了那么多人,也没敢猜是衙门里的人,怪不得他们能当官呢,见识就是和我们不一样,一眼就看中了雨衣。” 第30章 趁此机会大赚一笔 陆寒春听了也是忍俊不禁,大家说笑了一会,陆寒春还是追问了一些细节。 陆大栋便把知道的又说了一遍,原来昨天冯掌柜家里不光有陆大栋夫妻,还请了几个女人帮忙,听称呼应该都是冯家的亲戚。 陆大栋夫妻作为唯一的外援,冯家夫妻对他们相当客气,不停的夸他们养了个好儿子,能想出这么好的主意。 陆大栋和李氏心里骄傲得不行,面上却要谦逊。 陆大栋还福至心来回了一句漂亮话,“他个小孩家家,就是喜欢胡思乱想罢了,主要还是冯掌柜有眼光、有魄力。” 冯掌柜笑眯了眼,他也觉得是这么回事,虽然是陆寒春的主意,但主要还是他有眼光、有魄力,敢于尝试,还有人脉,若不是把雨衣送给李书办,然后歪打正着的被知县大人穿了,哪有这样的造化。 冯掌柜对陆家夫妻也是刮目相看,看着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没想到还挺会说话,难怪能养出陆寒春这样的儿子。 李氏因为擅长裁剪,还细心,还被委以重任做了裁剪的工作。 李氏一开始很怕自己做不好,但在大家的鼓励下顺利的完成了任务,大家夸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陆大栋则和冯掌柜一起给接缝处刷一遍桐油,大家伙直忙到天快亮,才把十件雨衣做完。 一夜辛劳,陆大栋和李氏赚了一百个铜板。 自从知道他们赚了一百个铜板之后,蒋氏就十分后悔,若是她和老二也去,那也能赚一百个铜板。 简直太可惜了! 陆大栋眉眼带笑,“冯掌柜还说,让我和你娘今天歇一天,明天继续去镇上帮忙。” 见丈夫说完,李氏笑微微的补充,“冯掌柜还送了些油布给我们,说是给你也做一身雨衣穿呢。” 陆寒春也很高兴,做一身雨衣,至少需要几尺油布,若是雨衣大卖,价格起码要翻几番,冯掌柜能送给他一件,已经算是大手笔了,何况他还请陆大栋夫妻继续去帮忙,这也算是变相的分红了。 王氏立马表态,“你们只管去,家里的事有我和老二家的呢,若不是我眼睛不行又熬不得夜,我也想去。” 今天老大一家可不是空手回来,带了镇上新蒸的大白馒头。 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好不容易有这样的赚钱路子,王氏可说不出抱怨的话。 更何况老大家赚钱也是为了孙子念书,她巴不得老大家能多做几天,她也没老得动不了,家里的事能帮着做就做了。 蒋氏也主动拉了李氏的手,讨好的道,“嫂子,你帮我问问,若是还差人,我也想去,大不了让大梁背着我去好了。” 陆大梁也没想到居然能赚这么多钱,一时也有些后悔起来,所以并未出言阻止。 李氏只能答应帮忙问问,因为此事,陆家人今天格外的亲热。 陆青松也很高兴,特意让王氏拿一块腊肉出来煮了,给大家打牙祭。 一听说要吃肉,陆萱萱和陆蓉蓉也都高兴起来了。 今天简直就跟过年一样了,不光有大白馒头吃,晚上还能吃肉,巴不得天天有这样的好事。 陆青松见此,瞪了几眼兴奋尖叫的俩孙女,又扫过两个儿媳。 “这事谁也不准往外说,就连你们娘家也不许说,谁要是说出去,就别怪我不客气。” 李氏和蒋氏也都知道轻重,点了点头,两个孩子被祖父吓到,也都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陆青松毕竟多活了这么多年,知道事情轻重。 冯掌柜为啥只让自己亲戚帮忙,那就是不想让外人知道,带上老大夫妻那是因为陆寒春的缘故,若是陆家不小心说漏了嘴,走漏了消息,这样的好事就到头了。 事情顺利得超乎陆寒春的想象,他也没想到只是自己的一个想法,就能有这么大的连锁反应。 不过这是一件好事,晚上躺在床上,陆寒春背了一遍书之后,又开始琢磨还有什么赚钱的门路,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第二日,陆家三口一起早起去镇上,虎子看着被陆大栋背在背上的陆寒春,瞪大了眼睛。 “春哥儿,你病了?”不然为什么脸那么红。 陆寒春也不想脸红啊,虽然这辈子还不满七岁,但上辈子自己可是个成年人,当陆大栋提出要背他的时候,他想也不想的拒绝了。 “爹,我都长大了。” “春哥儿还知道害羞了。”陆大栋笑了,“小时候爹背过你啊,你长再大也是我儿子,爹背着你还能走快些。” 李氏也在一旁帮腔,“今天虽然没下雨,但地上全是烂泥,让你爹背你吧,省得把身上弄脏了。” 经不得父母连番劝说,陆寒春只能伏在陆大栋的背上,陆大栋的背宽厚温暖,让人很有安全感,陆寒春只觉得眼眶热热的。 而虎子却误以为陆寒春病了才让陆大栋背,把陆寒春闹了一个大红脸。 “春哥儿好好的。”陆大栋笑呵呵的道,“我和春哥儿他娘也要去镇上,背着他还能走快些。” 虎子居然深觉有理点了点头,陆寒春冲他翻了个白眼。 到了镇上,四人便分开了,陆寒春和虎子去上学,陆大栋夫妻去帮忙。 下午的时候,陆寒春和虎子先回了家,陆大栋夫妻却是天快黑了才到,王氏已经做好了饭菜,等着他们吃饭了。 蒋氏早就盼着了,迫不及待的问道,“嫂子,你问了吗,还缺不缺人啊?” 李氏今天忙得晕头转向,早就把这事忘了个一干二净,闻言愣了一下。 陆大栋帮妻子解围,“弟妹,今天冯掌柜不在,去进货了,等他回来了我们就帮你问问。” 因为有求于人,蒋氏倒也没说什么酸话,还很有兴趣的追问了几句今天干活的事情,李氏捡能说的说了。 饭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大房一家在外面累了一天,王氏没让李氏洗碗收拾,反而劝她和陆大栋早些休息。 两人确实累得很,特别是李氏,针线活一做就是一天,不光眼睛累,脖子腰背也不舒服。 陆寒春跟着进了父母的房间,主动帮李氏捶背捏肩膀,帮她舒筋活血。 有些话当着大家的面陆大栋不好说,现在偷偷的告诉陆寒春。 镇上的油布全都被冯掌柜收了,而且他还会再去进一批油布回来,这些油布会全部做成雨衣,趁此机会要大赚一笔。 第31章 再下大点 陆寒春了然,雨衣这东西没什么技术含量,拿到实物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冯掌柜如此做就是想趁着其他人没准备,大捞一笔。 陆寒春很佩服冯掌柜的胆识,毕竟雨衣可不是什么便宜东西,万一卖不出就全压在手里,会赔得很惨。 陆寒春一阵揉捏,李氏紧绷酸胀的脖子和腰背好了许多。 她站起来,拿出冯掌柜送的油布,“这雨衣我已经缝了大半了,晚上再缝一会就能缝好了,要是明天下雨你也能用上了。” 陆寒春笑了,“现在可不能穿,若是被别人看到了,冯掌柜的雨衣就卖不了好价钱了。” 陆大栋和李氏对望一眼,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他们其实也觉得有些奇怪,明明店铺里面还有不少油布,怎么冯掌柜还要去进货,而且店里现在一直赶着做雨衣,做好了又不急着卖,原来是为了卖个好价钱啊。 陆大栋又问,“春哥儿,你说,冯掌柜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卖?” “冯掌柜应该在等县试,县令大人是主考官呢,要是县令大人能穿着雨衣主持县试,爹,你说这雨衣还能卖不掉?” 陆大栋听了兴奋得搓了搓手,“那肯定不愁卖了啊。” 说不定县令大人穿的雨衣还是他们亲手做的呢。 “今年县试在二月初六,没几天了,爹和娘只怕还要忙几天。” 陆大栋和李氏倒是没想那么多,他们两人现在每日能赚一百文钱,已经很满足了,如果能多赚几天,那自然更好了。 李氏温柔的摸了摸陆寒春的头。 “那娘先做好了,以后你再穿。” 陆寒春眼睛一转,“我用斗笠和蓑衣就行,这件雨衣先给大哥用吧,他马上就要去参加县试了。” 陆大栋听了,很是欣慰的拍了拍陆寒春的肩膀,“春哥儿真的懂事了。” 李氏很有些舍不得,这雨衣价值不菲,虽然陆文海是侄儿,她还是有些舍不得,所以她只能沉默。 老夫老妻了,李氏这样,陆大栋还有什么不明白。 “春哥儿能念书,大伯可帮了不少忙,跑东跑西的帮忙张罗,还把书借给我们,让我们省了不少钱呢,我们虽是亲戚,但也要知恩图报,再说,文海要是出息了,我们春哥儿以后也能跟着沾光。” “再说,雨衣也不是用一次就坏,等文海用完了还回来就是了。” 李氏想了想确实如此,笑着点了点头。 陆寒春回了自己屋,灯已经点上了,里屋的陆萱萱已经回来了。 “大姐,你睡了吗?” “没睡呢。” 陆寒春走进陆萱萱的屋子,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递给陆萱萱。 陆萱萱开来一看,是一小把瓜子,眼睛一亮。 “哪来的?” “学里同窗带来分了我一点。” “那你吃了就是,还带回来。” “我想和大姐一起吃。” 两人坐在床沿上,就着昏暗的灯光,分享一小把瓜子,吃得意犹未尽。 “真好吃,真想天天都有瓜子吃就好了。” “以后我给大姐买。” “那我可等着了。” 陆萱萱将瓜子壳包在纸里,等明天烧火的时候丢灶里烧了,免得被蒋氏看到说他们吃独食。 李氏不在家,蒋氏怀孕爱偷懒,王氏只能让年仅九岁的陆萱萱打下手,帮着做些家务。 “大姐,娘不在家,你累不累?” “我就帮着烧火、扫地、洗碗,也没做什么事,不累。” 陆萱萱自己不觉得受了什么委屈,这些事姑娘大了都要学着做。 陆寒春虽然是弟弟,但一直把陆萱萱当妹妹看待,见她真心不觉得委屈,也稍微放心一些。 转眼就到了二月初四,上完今天的课程,钱先生宣布放假两天。 初六是县试的日子,今年钱先生的私塾虽然没人参加县试,但钱先生还是按照惯例放假两天。 初五上午,陆青山和陆青松两家人一起送陆文海去县试。 县试考场设置在县衙礼房,一连要考四天,每日一场。 虽然寿仙村离县城只有一个半时辰的路程,但为了节省时间,陆文海会暂时借住在县城一个远亲家中。 这是麻烦人的事情,所以陆文海的父亲会送他去县城,随身的背篓里面装了米面、腊肉和鸡蛋,算是给人家的谢礼。 临走时,陆寒春将赶制出来的雨衣拿了出来,递给陆文海。 “我爹和我娘去镇上干活去了,这是雨衣,他们让它给大哥。” “要是考试的时候遇到下雨,穿在外面,比伞遮得严实还轻便。” 陆文海没听说过雨衣,但知道这是二叔二婶的一片好意,便将雨衣郑重的收在自己背的书箱里面。 “替我谢谢二叔二婶,我们先走了。” 陆寒春还怕陆文海不会用雨衣,不忘叮嘱道,“大哥,就是没下雨也能穿,雨衣不光能遮雨,还防风呢。” 二月初,虽然不如寒冬腊月冷,但也不暖和,即便穿着棉袄,坐久了之后也冷得很。 号房阴暗狭窄更冷,若是穿上雨衣能挡挡风,应该会好些。 陆文海父子出发了,陆寒春想起什么,又冲陆文海喊。 “大哥,不要紧张,你可千万别紧张,要是紧张你就深吸气。” 陆文海冲陆寒春摆了摆手,表示知道了。 陆文海一番童言稚语惹得陆家其他人都笑了,大家都觉得陆寒春小小年纪,说出这些大人话来很好笑。 陆青山摸了摸这个小侄孙的头,“你大哥没白喜欢你。” 陆文海父子去县城当天夜里,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陆大栋听到外面的雨声醒了过来,睡在里侧的李氏也醒了。 “下雨了?” “听着雨声,下得还挺大。” “你说,明天县令大人会不会穿雨衣啊?要是穿就好了。” “是啊,不然我们就白忙活了。” 陆大栋和李氏这几天还是在杂货铺子里帮忙,这段时间他们已经做了一百多件雨衣了,全都堆在冯家的小库房里。 冯掌柜虽然看起来胸有成竹,但有时候看着成堆的雨衣也心慌,要是卖不出,那他就要欠一屁股的债了。 初六一大早,冯掌柜租了一辆马车,将所有的雨衣都搬上车,赶着马车去了县城。 外面的雨越发急了,就算打了伞,不一会身上也会被全部打湿,从镇上到县里赶着马车要走半个时辰。 冯掌柜一边赶车,一边看着黑沉沉的天。 “下吧,老天爷,再下大点。” 第32章 知县同款热销 有人欢喜有人愁,冯掌柜正幻想着一场雨让他赚得盆满钵满,而今年参加县试的人一大早起来,就感觉天快塌了。 外面又是风又是雨,明明已经是春天,冷风刮在脸上生疼。 天上乌云密布,雨水顺着屋檐哗啦啦的往下流,明明已经快天亮了,如今还是黑漆漆的,他们只能冒着风雨赶去县衙。 有钱人家还能有马车遮风挡雨,家穷一些的只能走路过去,偏偏这雨随风飘,打了伞和没打伞没什么区别。 到了县衙,参加考试的蒙生们也只能撑着伞在外面空地上等着,寒风刺骨,不少人都冷得打起了寒颤。 陆文海也混在人群中,他也和其他人一样撑着伞,不过身上还穿着一件蓑衣,虽然看着不如其他人体面,但至少身上没被打湿。 陆文海今天出发的时候,其实也想到了陆寒春送的雨衣,他把雨衣抖开看了看,样子有点像斗篷,上面还有个帽子,全身都是用防水的油布做的,样子虽然怪,试穿之后觉得不错。 若是穿上雨衣再打一把伞,浑身上下肯定都不会被淋湿。 犹豫半刻,陆文海还是原样叠好放进了书箱,这衣服看着怪模怪样的,要是穿了不被放行就惨了。 所以,陆文海将带来的蓑衣穿在衣服外面,又打了一把伞。 幸好,衙门里的人也怕雨太大,把人淋坏了,提前放人进去,开始检查。 众人这才开始排队进考场,陆文海将随身携带的书箱递给衙役们检查,书箱里面放着考试需要用的笔墨纸砚,还有吃食,那件雨衣也被士兵们抖开查看了一番。 见这些东西都没有什么异常,就都还给了他。 进入考场之前还要搜身,身上的棉衣一脱下来,陆文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今天实在是有点冷,好在这些士兵训练有素,检查得很快,确认自己合格之后,陆文海赶紧穿上自己的棉衣,背上书箱,进入考场,和其他检查过的人站在一起。 一进来,陆文海就听到人群中时不时的传来小声抱怨。 “烦死了,下这么大的雨,衣服和鞋子都湿了。” “真倒霉……” “好冷啊。” “我手都冻僵了。” “真是有辱斯文,那些士兵居然把我们当犯人一样搜捡。” “……”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所有的考生都进入了考场,考场的大门也关闭了。 众人听到沉重的关门声,还有通报声,“关闭大门。” 人群在短暂骚乱之后安静下来,原来是有人进来了。 陆文海也微微踮起脚尖,从人群空隙处往外看去。 这一看,顿时就愣住了。 这些人冒雨从外面进来,身上穿的不就是陆寒春送给他的雨衣吗? 他们穿着黑色的雨衣,帽子将他们的面容遮了大半,为首的那人穿着官靴,仪态在雨衣的衬托下格外威严,人群中顿时传来嗡嗡声。 进了考场之后,一行人这才脱下帽子,将身上的雨衣脱下来,露出里面的官服。 原来是县令、县丞、教谕等官员到了,大家不自觉的低下头,不敢再看。 因为穿了雨衣,陈县令一行人都没被影响,雨衣一脱下来,身上的官服风采依旧。 陈县令迈着官步,走在最前面,带领今年来参加童试的三百来人给孔圣人上香,教逾宣读了考场的规矩。 一声锣响,陈县令沉声宣布正式开考。 参考的童生们拿着考牌在衙役的带领下依次进入考场。 考场里面虽然点着火把,但因为今天下雨,还是光线阴暗,号房里面虽然打扫过了,但一年只使用一次,里面带着淡淡的霉味还潮气。 这样的号房已经算是优等了,有些考生运气差,分到的号房里面居然还残留着积水,也只能自认倒霉。 第一天考试内容是帖经,比较简单,大部分都只需要根据上下文默写出句就行,只要认真读过书记忆力好的,基本上都能答上。 童试说简单一点就考察有没有熟背四书五经,能不能写出一手好字。 今天天特别冷,外面还下着雨,号房里就更冷了,写字的时候不自觉的手发抖,考场里时不时就能听到呵手跺脚的动静。 陆文海一进来就将书箱里的雨衣套在了外面,果然如陆寒春说的,一套上就觉得暖和多了,他虽然也觉得手冷,但影响不大。 考试持续到中午,参加县试的人陆续开始交卷,众人表情各有不同,有面带喜色的,也有垂头丧气的。 出了考场便有人讨论今年的题目,互相对答案,呼朋唤友十分热闹。 一场考试下来,众人除了讨论今天的题目,便是讨论今天知县大人穿的衣服了。 “知县大人他们穿的衣裳可真好,下这么大的雨都没被淋湿,要是我也有一件就好了。” “是啊,衣服被打湿了,难受死了。” “也不知道哪里有卖的,我们去裁缝铺子问问看。” 人群人居然有不少附和声,家里能供读书人的,都不算很穷,对新事物接受也很快。 冯掌柜就蹲守在县衙外的一条巷子里,这是考生们离开的必经之路,就等着考生出考场呢。 “卖雨衣哦,知县大人同款雨衣哦。” 冯掌柜也不敢大声招呼,但还是被耳尖的人听到了,大家正愁找不到买的地方呢,忙过去询问。 这一身雨衣冯掌柜只卖三两银子一件,虽然有些贵,但也不是买不起。 再说了,这可是知县大人同款雨衣,你不买有的是人买,还有人因为抢不到加价买。 一百多件雨衣,不到一个时辰就全部卖完了。 甚至后来的人不停追问什么时候有货,冯掌柜只好承诺明天还有,只是数量不多,先到先得。 买到的人欢喜非常,那些后来才知道消息的恨得捶胸顿足。 冯掌柜是满心欢喜,不到两个时辰,他就赚了将近四百两银子,抛去成本足足赚了两百两。 人群散去,冯掌柜架着马车往回赶,一路都哼着小曲儿。 县试一连考四天,冯掌柜总共卖出二百三十三件雨衣,如今上好的田地才十两一亩,他可以一口气买四十亩地。 第33章 见好就收 第一场考试刚结束,县城里的人基本上就都知道县令大人今天穿了一件稀奇衣裳。 这衣裳叫做雨衣。 大家一听名字就猜到了用途,知道是雨天穿的,都夸这名字取得好,更是好奇这雨衣到底长什么样子。 抢到雨衣的学子们很快就成了众人羡慕的对象,每到一个地方就能引起大家的围观,让他们出尽了风头。 他们人数众多,又分散在县城各处,所以消息传得飞快。 这些童生们又不停称赞吹嘘雨衣穿起来有多方便,导致更多人的人想买雨衣,还有人愿意花高价转买。 冯掌柜经过第一天大卖之后,就知道自己赌对了。 一回家就让妻子增加人手,现在也不必再瞒人了,能做多少做多少,尽快把仓库里的油布用完。 若有人问起来,就大大方方的承认雨衣是他们店铺最先做出来的。 因为他知道,这个钱很快就轮不到他来赚了。 第二天,冯掌柜的马车还没到就已经有人等着买了,根本不用他吆喝,一刻钟不到所有的雨衣就又卖光了。 冯掌柜一连卖了四天,天天售罄。 不是冯掌柜只能卖二百三十三件雨衣,而是他屯的油布只能做这么多。 开始的时候买雨衣的人,大多数都是来赶考的童生们,后来就是县衙里的差役们,还有县城里一些跟风的人。 县令大人的穿着喜好也是一个风向标,若是县里有权有势的人家还不知道雨衣,那就落伍了。 这东西就算用不上,家里也该有。 雨衣一流行开,大家很快就发现是油布做的,县城里的油布在极短时间内就售罄了,制作油布的作坊也很快坐地起价。 商业嗅觉灵敏的商人更是精明,发现里面的商机之后,立马就开始到其他县城去收购油布。 过不了几天,其他县城只怕也会开始售卖雨衣了。 冯掌柜明白,若是还有货,他还能多赚一些,但是只要油布用光,这个钱他就赚不到了。 当初就是屯这些油布,冯掌柜也向别人借了银子,那时候他也怕自己赔得血本无归,不敢多借,所以买的油布并不算多。 此时他也有些后悔,嫌自己当初胆子不够大了,若是能多借一点就好了。 不过,冯掌柜很快就想明白,自己能借着这个机会赚到银子已经算是幸运了。 若是再贪心,那就不是福气,而是祸事了。 仓库里的油布用完,这条赚钱的路子就彻底结束了。 陆大梁夫妻也很幸运,分到了最后一杯羹,大卖第二天因为缺人手他们也去帮忙了。 虽然只有两天时间,两人也赚了五百文。 陆大栋夫妻两个赚得更多,光是工钱就得了二两四钱银子。 蒋氏心里还怪遗憾的,要是这活能多做几天就好了。 手里有了钱,大家都挺高兴,陆大栋便提议买些吃食回去。 蒋氏笑道,“我和大梁只干了两天,没赚多少,我们去糕饼铺子买些糖糕给孩子们。” 陆大栋也不计较这些,主动去买肉。 “那我和你大嫂去买肉,趁着天色还早,我们分头去买,买好了就在镇头集合,一起回去。” 约定好汇合地方,两房人就分开了。 陆大栋趁着周围没人,低声对李氏道,“刚刚冯掌柜给了我十两银子。” “十两,这么多?” 陆大栋兴奋的点了点头,“两个五两小元宝,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元宝。” 李氏露出笑容,她也觉得高兴啊,加上这十两银子,短短几天时间他们就赚了十二两银子。 陆大栋接着感慨,“没想到,真被春哥儿说中了。” “是啊。” 原来陆寒春知道雨衣大卖之后,就偷偷对爹娘说过,若是冯掌柜给他们银子,不管多少安心收下就是了。 陆大栋和李氏虽然听了,却没怎么当真。 他们两个都在冯家店铺里面帮忙,每日都有工钱拿,冯掌柜的根本没必要再给他们钱。 没想到真被陆寒春说中了,冯掌柜居然真的给了银子,还是十两。 陆大栋脸上都是憨笑,“多亏了春哥儿我们才能赚这么多银子。” “是啊,我们回去再说。” 李氏自然很是高兴,但这里显然不是说话的地方。 两人匆匆去了肉铺,买了两斤兼肥带瘦的肉,额外添了几个钱让摊主把杂骨也一起卖给了他们。 李氏提着骨头,很是高兴。 “地里还有萝卜,正好和骨头一起炖。” 难得来镇上又有时间,陆大栋还想带李氏多逛逛,顺便买些东西。 李氏对买东西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估摸着也快下学了,你带我去春哥儿先生家看看,一直听你们说,我还没去过呢。” “那就走吧。” 陆大栋去过两次,头一次是陆青山带着他们,另外一次是去送陆寒春在学堂里的口粮。 两人隔得老远就听到学堂里面传来朗朗读书声,便知道已经到地方了。 两人也不敢靠太近,就在外面看,细细分辨读书声中能不能听到陆寒春的声音。 所以,陆寒春和虎子刚出钱先生家的门,就看到了巷口站着的陆大栋和李氏。 陆寒春没想到这辈子还能有父母接放学的待遇,连忙跑了过去,虎子也忙跟上。 “爹,娘,你们怎么来了?” “陆叔,婶子,你们怎么来了?” 陆大栋笑呵呵的答道,“活做完了,刚好过来接你们一起回去,我买了肉,虎子晚上也到家里吃饭吧。” 一听到有肉吃,虎子高高兴兴的答应了。 陆寒春一边走一边问,“冯叔叔回来了吗?” “回来了,今天的雨衣一到就卖光了,明天还有最后几件,卖完就没了。” 此时雨衣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所以虎子也是知道的。 虎子插话,“冯掌柜还做吗?” “现在油布涨价了,做的人也多了,估计买不出多少,就算做也就几件,他们自己就能忙得过来。” 其实听到冯掌柜说不做了,陆大栋也很遗憾,这活可比干农活轻松多了,关键还赚得多,他倒是希望能继续做下去。 陆寒春觉得这个冯掌柜既会审时度势,又知道见好就收,是个聪明人。 第34章 私房钱 到镇头,陆大梁夫妻两个已经等着了。 蒋氏一见他们就忍不住抱怨,“大哥大嫂买了什么啊,我和大梁都等了好久了。” 陆大栋笑呵呵的解释,把手里提着的肉和骨头提上来给他们看。 “买了两斤肉还有些骨头,你嫂子说用骨头炖萝卜好吃。” “想着春哥儿他们也要回去,就去接了他们一起,让你们等久了。” 蒋氏听说不光买了肉还有骨头,顿时也不抱怨了。一行人这才开始往家里走。 这几天,两对夫妻都是早出晚归。 今天回来得这么早,陆青松和王氏都有几分诧异。 “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王氏忍不住问。 陆大栋便把刚刚对陆寒春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再次强调他们以后都不会去镇上做事了。 两位长辈知道不能再去镇上赚钱,多少有点遗憾。 但陆青松也明白这种好事不可能长期有,种地才是他们的老本行,也就不纠结了。 “这样也好,正好马上也要春耕了,今天晚上你们好好歇一晚,明天大栋和大梁就去把地平整了。” 陆大栋连忙答应了,而陆大梁却没做声,他还想多歇两天呢,没想到明天又要下地。 陆大栋将手里提着荷叶包举高给大家看,然后询问王氏:“我们买了些肉和骨头回来,娘你看怎么吃?” 王氏顿时都喜笑颜开,想了想道,“骨头今晚上怕是来不及炖了,晚上就先炒肉吧,等会去地里砍一棵白菜回来,一起炒。” “那行,听娘的,我和春哥儿他娘先回房换身衣裳。” 陆大栋将荷叶包交给王氏,和李氏一起回房去了。 蒋氏这边接过陆大梁手里提着的纸包,笑嘻嘻的打开,里面露出白玉一般的泡粑。 泡粑是糯米粉蒸出来的,揉面的时候放了白砂糖,吃起来带着米香和甜味,香甜柔软,大人小孩都喜欢吃。 “我们去的时候刚蒸好,还热乎着,爹和娘也尝尝。” 蒋氏先亲手递给公爹和婆婆,陆青松正在抽烟没要,王氏拿了一个。 蒋氏又给孩子们一人分了一个,自己也拿了一个出来,剩下便打算收起来。 陆寒春见此,忙道,“二婶,我帮我爹娘拿过去。” 蒋氏干笑几声,“我本来想等大哥大嫂忙完了再给他们,还是春哥儿有孝心,喏,拿两个吧。” 陆寒春拿了两个,“谢谢二婶。” 陆寒春心里默默吐槽,二婶这人怎么说呢,有些小气,若是他不帮李氏和陆大栋拿,这事就这么混过去了,毕竟陆大栋和李氏是大人,总不能问着要吧。 因为手里有东西,陆寒春进去之前就喊一声。 “爹,娘,我进来了。” “进来吧。” 陆大栋答应一声,帮陆寒春开了门。 李氏正把这一身外出才穿的衣裳脱了,换上干活穿的旧衣服。 陆寒春把手里的泡粑举起来给陆大栋和李氏看。 “二婶给的,爹和娘也吃。” 陆大栋忙摆了摆手,“我不吃这个,你自己吃吧。” 李氏也道,“我也不吃,你和你姐分着吃吧。” 陆寒春又不是真的小孩子,还能不知道这是假话,他们两个心疼孩子,可陆寒春也心疼他们。 陆寒春踮着脚,将他们递到两人嘴边,“爹和娘不吃,我和姐姐也不吃。” 陆大栋和李氏只能就着陆寒春的手吃了一口。 李氏夸道,“软糯糯的——” 这就是喜欢的意思了。 陆大栋倒是没什么表情,陆寒春便将这一个塞到李氏手里,“娘吃这个,我和姐姐都已经有了。” 李氏就接过来,自己吃一口又喂陆大栋吃了一口,陆大栋就摆手表示不吃了,剩下的留给李氏吃。 陆寒春看在眼里,夸道,“爹对娘真好。” 陆大栋和李氏被儿子闹了一个大红脸,陆大栋咳了一声,转了话题,还特别压低了声音。 “春哥儿,冯掌柜今天给了我十两银子。” “真的?” 李氏笑了笑,站起来,从衣柜里面掏出那两个小银元宝给陆寒春看。 这是陆大栋刚刚给她的,怕丢,就直接藏在了衣柜里面。 说起来,这还是陆寒春第一次看到银元宝,中间低两边高,浑身都亮闪闪的。 陆寒春用手摸了摸,触手冰凉,确实是金属的质感,就算屋子里光线昏暗也泛着银光。 “原来元宝长这样。” 乡下人用的都是铜钱,偶尔铜钱攒得多了会兑换成碎银,但碎银形状各异,有些还掺杂着杂质,和银元宝根本没办法相提并论。 陆大栋和李氏也对银元宝看不够,笑眯眯的看着。 陆寒春想到当时冯掌柜给他银子的时候说的话,“这些银子是春哥儿应得的,你帮他收着吧,要不是有他的主意,我也没机会赚这笔钱。” 陆大栋很是骄傲,“冯掌柜是为了谢谢你,所以给了十两银子,这银子是你自己赚的。” 陆寒春理所当然的道,“那娘帮我收着就是了。” 陆大栋又问,“春哥儿,你说,冯掌柜给银子的事,要不要告诉你爷爷。” 陆寒春摇了摇头,倒不是陆寒春不相信陆青松,陆青松对他那是没话说,这些银子交给他,他也会把银子用在他念书上,但家里不只他们一房人,以后他很有可能会有堂弟。 “爷爷上次不是说了,这次赚的钱都不归公中,让我们自己收着。” “可,这么多。” 陆大栋也记得陆青松说过这话,但他性格宽厚老实,对父亲一向言听计从,第一次有这么多私房钱,有些不安。 陆寒春看出他的犹豫,笑了,“爷爷那样说不就是想让爹和娘攒些钱嘛。” “啊——” 陆大栋心里一惊,爹是这个意思? “爹,我念书不是一年两年的事,用钱的地方以后多着呢,要是每次用钱的时候都让公中掏钱,二叔二婶迟早会有意见的。”陆寒春一边啃泡粑一边含含糊糊的解释。 “你二叔和二婶都答应了……” 陆寒春将最后一口吃掉,“现在是现在,以后是以后,谁也说不准的。” 陆寒春越是了解科举制度,就越是知道其中的艰难。 特别是对于他们这种家境的人家,供一个读书人那是很困难的,以后花钱的地方多如牛毛,让公中一直出钱,二叔二婶迟早会有意见。 但是如果钱是大房自己出的,那二叔二婶的意见就会少很多。 为了家庭和谐,这个钱还是留在爹娘这里比较好。 第35章 潜移默化 陆大栋皱着眉头,虽然很想说反驳的话,但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我觉得春哥儿说得有道理。” 李氏是嫂子,比陆大梁看得更清楚些。 二弟两口子都是精明人。 现在同意陆寒春念书,那是因为大头都是大房自己承担的,若是以后花费多了,他们肯定会有怨言,甚至会提出分家。 “不说远的,就是大伯家,我听大嫂说,为了这次童试,至少要花了三两银子。” “这么多?”陆大栋大吃一惊。 “这还算少的,文海这次借住在大嫂娘家亲戚那,已经省了住店和吃饭的钱了,若是考过了,就要去府城,那花费就更大了。” 陆大栋沉默。 “大伯家虽然都是大伯说了算,但二哥二嫂也私下抱怨他偏心,觉得文海念书花费太高呢。” 李氏性格温厚,和陆青山家的两个嫂子关系都还不错,两个嫂子当着她的面偶尔也会诉诉苦。 “行,就听你们的。”陆大栋终于被说动了,答应把银子留下来。 李氏忙将两个小银元宝又收起来,放在了衣柜深处。 三人说话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李氏怕婆婆和弟妹说闲话。 “我先出去做饭。”李氏忙整理了一下衣裳,准备开门出去。 “娘,我帮你烧火。” “不用你帮,有你奶奶和二婶呢,你和虎子玩去吧。” 陆寒春心里吐槽,今天只要她娘不进厨房,家里另外两个都不会进厨房的。 出来一看,果然如此。 王氏坐在檐下和虎子说话,蒋氏正在逗女儿陆蓉蓉玩。 王氏是长辈,而且这段时间一直是她在做家务,她今天歇着是应该的。 蒋氏是弟媳,身上又怀了身孕,也不会主动去厨房。 陆寒春叹了口气,这个家里李氏作为长媳,确实太辛苦了,他也只能尽量帮她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 “大姐,你把肉提进来,我去地里砍白菜。” 陆萱萱蹦跳着去拿肉,陆寒春去厨房拿刀。 “你小孩子家家不会砍,让你爹去砍,挑已经起苔的砍。” 陆寒春这边刚表示要做点事情,立马被王氏拦了。 王氏又对在一边偷懒的二儿媳,“老二媳妇你去烧火,早点做好早点吃饭。” 蒋氏这才站起身来进了厨房。 王氏招手让陆寒春过去,拉了他的手。 “刚刚虎子说学里先生又夸你了?” 陆寒春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这段时间他的进度很快,字写得也很好,所以钱先生夸了他好几次。 “我们春哥儿真厉害,以后你只管好好念书就行,家里地里的事都不用干,知道吗?”王氏语气亲昵又骄傲。 “奶奶,你说的不对,先生说了我们不能做只会读书的书呆子,要把学到的东西用起来。” 王氏被孙子反驳了也不生气,反而乐呵呵的问道,“难不成还有种地的书不成?” “当然有了。” “钱先生家里就有种地的书,先生都读过。” 这下不光王氏愣住了,连陆青松和陆大梁也听住了。 “还有专门写种地的书?”陆青松忍不住问。 “当然有了。” “钱先生说,书里什么都有,只要识字了,就可以学到很多东西。” 这几年,陆寒春也在默默观察这个时代的耕作情况,发现还有很多可以改进的地方,如果改进了就能大大提高产量。 但是他就是一个小孩,怎么可能几句话就说服种了一辈子地的老农民呢。 所以陆寒春打算潜移默化的对陆家人进行说服,让他们相信自己说的话。 多活一辈子,见识过的总归有他的用处,比如这次的雨衣,不就赚了十几两银子嘛。 种地只能维持温饱,真要赚银子,还得是做生意。 风浪越高,鱼越贵。 冯掌柜这一次少说也赚了几百两银子,换了陆家,要种几十年地才赚得到几百两。 陆寒春并不觉得冯掌柜不厚道,毕竟自己只是出了一个主意,一句话的事情。 冯掌柜却是冒着赔本的风险,付出了很多心血,才赚到了这些银子。 若是冯掌柜不厚道,就算一分钱不给,也拿他没办法。 但是,冯掌柜却让陆大栋和李氏去帮忙,事后能给这么多银子,陆寒春已经很满足了。 今天有肉吃,还有虎子在,虽然是小孩子,但也是客。 王氏就多舀了些米,打算做干饭。 这段时间大家都辛苦了,好好吃一顿,犒劳一下。 李氏掌勺,蒋氏烧火,王氏在一边看着。 肉倒进锅里,慢慢的煸出猪油,厨房里满是肉香。 看到煸出这么多猪油,王氏忙把油罐抱出来。 “把油舀些出来,用不了这么多油。” 王氏今天没让把肉舀些出来已经算大方了,现在的肉可贵了。 舀出多余的油,再放入自家晒的干辣椒、蒜,炒出香味后,把洗干净的白菜加了进去,两斤肉一颗白菜,炒了足足一大盆。 因为有油水,炒出来的白菜也比往日好吃。 一家九口人加上虎子,把菜吃得干干净净,连菜汤都没剩下。 虎子吃得打了一个饱嗝,“肉可真好吃,真想天天都吃肉。” “你这小子,光想好事,又不是地主老财主,怎么可能天天吃肉啊。” “以后我就要当老财主,我就天天吃肉。” 虎子的童言稚语逗得大家哈哈大笑,纷纷夸赞他有志气。 陆家人大概都觉得虎子说的都是神仙才过的日子,根本不敢想象农家人也能天天吃肉。 陆寒春很想告诉他,在他身后的那个时代,就算是普通人,也能天天吃上肉。 两家关系好,所以说话都比较随意,陆青松作为主人,虎子吃的好他作为主人还是很高兴的,摸了摸他的小脑袋。 “趁着天还没黑,快回去吧,免得你爷爷来揪你。” 虎子答应一声,一溜烟跑了。 “爷爷,天晴了!”陆寒春看着露出几颗星星的天空。 一连下了这么多天的雨,终于要天晴了。 “大哥快回来了吧。” 陆寒春很期待陆文海回来,他实在是太好奇现在的县试了,有很多问题想问他。 “算算日子,明天就考完了,你大哥应该后天就回来了。”陆青松对侄孙也很关心,天天数着日子呢。 “希望文海这次能考过,我们都盼着呢。” 第36章 好兆头 县试结束这天,连日阴雨终于停了,许久不见的太阳也终于出来了。 从阴暗的号房出来,陆文海被阳光照得眯起了眼睛。 “出太阳了,好兆头啊。” 不知道是谁嚷了一声。 县试考四场,第一场帖经,第二天墨义,第三天是帖经和墨义一起考,第四天也就是今天这次,考察经义和诗词歌赋。 经义便是古代的议论文,围绕题目的一句话写一篇文章,其中需要引经据典,阐述自己的观点。 诗词歌赋就不用多说,按照题目写出对应的就行,工整押韵是最基本的要求,若是还有几分文采,那就能格外加分。 前三天的答案都能在书上找到答案,对就是对,错就错。 第四天里面的空间就大了,若是合了判卷老师的胃口,说不定也能拿到高分。 虽然子不语怪力乱神,但凡事都有例外,只要是对自己好的,那信一信也无妨。 所以陆文海也觉得这是一个好兆头,这四场考完,心里这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觉得自己应该能过。 陆文海收拾好行李,与借住的亲戚告别之后,走了一个半时辰,终于到家了。 到家时,天已经黑尽了。 陆青山一家见他浑身沾满了泥点,风尘仆仆的样子,吃惊极了。 陆大河忙接过儿子背上的书箱。 “怎么不多住一晚,赶着回来做什么?”陆青山埋怨道,更多的是心疼。 “考完看时间还早,我就和其他几个顺路的人一起回来了,没想到路不好走,耽搁了一会。” “你这孩子,也太莽撞了,这黑天黑地的,要是摔一跤可怎么办?”陆青山忍不住埋怨。 “死老头子,瞎说些什么,孩子平安回来就好了。”陆文海的祖母齐氏瞪了陆青山一眼。 “饿不饿,让你娘给你煮碗面条吃,热乎乎的吃起了暖和。” 陆文海的娘一听就要去厨房烧水煮面。 “奶奶,我不饿,能不能先烧点热水。” 陆文海低头指了指沾满了泥浆的鞋子。 “刚刚没看到有个泥坑,一脚踩进去了,鞋子湿了大半,我想先泡个脚。” 鞋子是布做的,沾了水,基本上全湿了,他的脚都快冻得失去知觉了。 “你怎么不早说,先把鞋子脱下来,别冻坏了。” 陆文海的娘陈氏忙去厨房烧水,齐氏回屋拿了一双新鞋出来。 “这是给你爷做的新鞋,他还没穿过呢,你洗完脚就换这一双。” 热水烧好了之后,陆文海脱了鞋子泡脚,陆家其他人也都或坐或站围在他身边。 把陆文海都看得不好意思了。 这几天一直坐在阴冷的号房里,他的脚趾都冻伤了,被热水一激,又痛又痒。 陆文海呼呼吸气,看得陆家众人心疼极了。 “文海受苦了。”陆青山差点老泪纵横,然后不经意的看了一眼二儿子二儿媳。 “都说读书享福,你们看看,孩子脚都冻伤了,这科举可不是翻翻书本子子就能考上的,要下苦功。” 陆文海的叔叔陆大江当然能听出来他爹是在阴阳他们夫妻,缩了缩脖子,暗地翻了个白眼。 不就是脚冻伤了,他冬天里挖地还累得出一身汗呢,那时候怎么没人心疼他了。 不过他不敢说出来,只敢心里嘀咕。 “爷爷,别这么说,都是因为今年下雨,考试的号房返潮特别厉害,以前没这么冷。”陆文海忙解释。 “这场雨下得可真不是时候,让我孙子受苦了。”齐氏也抹了抹眼角。 眼看着气氛越来越沉重,陆文海忙道,“奶奶,我现在觉得饿了。” 正好陆文海他娘端了一面条出来,里面窝了一个鸡蛋,还放了些青菜。 “快,快趁热吃。” 一家人又开始围观陆文海吃面条。 “文海,考得怎么样?”陆青山搓了搓手,忍不住问道, 大家最关心这个,都竖起了耳朵。 “应该还不错,题都答上了。” “答上了就好,答上了就好。” 一屋子人都高兴起来,也有心情问东问西了,问他在县城有没有看到什么新鲜东西。 “这次在县城虽然呆了几天,可一直没出去逛过,没什么可说的。” “文海是去考试,不是去逛街,哪有那么多新鲜事啊。”陆青山很是维护孙子。 “不过,说到新鲜事,倒是有一件。” “县试第一天就一直在下雨,雨太大,就算打了伞也免不了被雨打湿。” “不少考生都被淋湿了,只能穿着湿衣裳考了一天,号房里面又特别冷,听说有不少人都染上风寒了,只能带病考试。” 众人一阵唏嘘。 “不过这都是后面的事了,你们猜猜,二叔送我的雨衣,还有谁穿了?” 陆文海卖了一个关子。 “谁啊?”众人纷纷追问。 “你们都想不到吧,连县令大人都穿着雨衣呢。”陆文海一脸得意。 这个消息可把大家都惊讶坏了。 “知县大人和教谕他们都穿着雨衣——” 陆文海再次强调。 “他们穿着雨衣从外面进来,身上一点都没被打湿,可把里面的考生羡慕坏了。” “第一场考试完,大家讨论最多的不是今年的考题,而是雨衣,到处打听哪里能买到雨衣。” “后来,听说有个人在巷子里卖知县大人穿的同款雨衣,一天就卖了一百多件!” “一件雨衣要三两银子,就这样,还有许多人没买到。” 陆家人纷纷咋舌,一件雨衣就要三两银子,还供不应求,这老板可不赚死了。 “多亏二叔他们送的雨衣,真是派上大用场了。” “我进去之后就把雨衣套在外面,果然如春哥儿说的那样,暖和多了。” “若不是二叔他们送的雨衣,我可舍不得买。” 陆文海十分感慨,虽然陆青山也给了银子给他应急,但他绝对舍不得花三两银子买雨衣。 众人也很认同这个观点。 然后他们就发现了一个很离谱的事情,陆大栋怎么忽然有这么大的能耐,居然能拿出价值三两的雨衣送人啊。 大家面面相觑,陆家二房难道悄无声的发财了? 陆青山咳了咳。 “不管怎么回事,大栋能把雨衣借给文海,我们就要领他们一家的情。” “明天你要亲自去给你三叔道谢。” 第37章 阶级诱惑 陆文海回来得太晚,陆青松一家是第二天才知道他回来了。 陆青松正带着两个儿子在田里整地。 马上要开始春耕了,先要将田里的杂草除了,地挖出来,平整了。 地养一段时间之后,等秧苗育好了,就能插秧了。 初春的水,还是很凉的,但时令不等人,再冷也要下田。 村里的人都在田地里忙碌。 陆青山和陆青松两家的地隔得还是挺近的,不一会,陆青山父子三人也到了。 两家在地里碰面,聊了几句才知道陆文海已经回来了,今天和他娘去外婆家了。 “等他们回来,让他到家里坐坐,春哥儿早就盼着他大哥回来,天天问呢。”陆青松很高兴。 “文海他们下午就回来,一回来肯定要去你家坐坐,这次还多亏了你们家,帮了文海大忙呢。” “这话怎么说起来的?”陆青松根本没想到这些,有些疑惑。 “等他回来亲口给你们说吧。”陆青山还卖了个关子,不管陆青松怎么问他都没透露。 “爹,只怕是上次春哥儿送的雨衣。”陆大栋灵光一闪,小声提醒。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 陆青松心下有底了,他一直觉得自家欠了大哥家的人情,若是这次他们真帮到了陆文海,那也算还了大哥家人情了。 陆寒春一回家就看到,陆家小院坐了不少人。 陆青山陆青松两家人,都坐在他家院坝里摆龙门阵。 “大哥你回来啦。” 陆寒春一眼就看到了人群里的陆文海,很高兴的喊道,陆文海站起来答应一声。 “春哥儿回来了。” “大爷爷,大奶奶,大伯,二伯,大伯娘,二伯娘。” 陆寒春快跑了几步,气喘吁吁的喊人,一圈人喊完,陆青山向他招招手。 “春哥儿,过来,你爹说雨衣是你想出来的主意?” “大爷爷,我就随便想的,其他都是冯叔叔做的。” “这孩子还谦虚上了。”陆青山笑呵呵的。 “我就说我眼光准,这孩子脑子就是聪明,这才念多久的书,就已经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居然能想出这主意。” 陆青山拉着陆寒春夸了起来,陆寒春装作害羞低下头。 “昨天文海说,雨衣在县城要卖三两银子一件呢,你们算算,这冯掌柜该赚多少钱啊。” 齐氏一脸八卦,挤眉弄眼的。 “春哥儿帮他发了这么大个财,他就没想过分你们一些?” 众人的目光顿时看向了陆大栋和李氏,特别是陆大梁和蒋氏,其实他们两个也想过这个问题,一直没敢问。 现在终于有人帮他们问出来了。 “没,没有,我和春哥儿他娘不是一直在他店里帮忙嘛,我们有工钱的。” “冯掌柜还送了我们一件雨衣的料子,就是送文海那件。” 陆大栋被大家看得都结巴了。 “后来大梁和弟妹也去做了两天活,我们一家赚了不少了。” “工钱才多少,他这次赚了这么多钱,起码几百两银子。” “分你们几十两银子也是应该的。” “大奶奶,我娘他们养一年猪才几两银子呢,我几句话就几十两银子,也太值钱了吧。”陆寒春直接怼了回去。 因为他年纪小,还可以说是童言无忌,所以齐氏也没觉得被冒犯,大家也笑了。 “你这孩子,怎么老把功劳往外推,大奶奶还不是为你们好,念书考科举可费钱了。” 陆青山咳了咳,呵斥道,“头发长见识短,就知道钱,钻钱眼里了。” 齐氏被老伴说了一顿,闭了嘴。 王氏忙出来打岔,帮齐氏解围。 “大哥大嫂,你们今晚就留下一起吃饭,我让大梁去问问虎子爷爷,家里有肉没有,买两斤回来。” “大河你去买,多买些。”陆青山立马吩咐儿子。 两家人因为该谁去买肉开始拉扯。 陆寒春趁机挨着陆文海坐下,“大哥,今年的题难吗?” “我觉得还好,虽然有几道题考得有些偏,但只要将四书五经背得滚瓜烂熟,县试应该没什么问题。” 陆文海在考试之前还有些没信心,但考完之后也在总结经验,觉得县试并不难。 “那大哥肯定考的不错吧。” 小堂弟是自己人,陆文海没必要撒谎。 “还行。”陆文海微微一笑。 “那太好了,我觉得大哥肯定考得上。”陆寒春很是高兴。 文海虽然也很是高兴,但还是赶快示意陆寒春噤声。 “小声些,小声些,结果还没出呢,别太张扬。” “嗯嗯。”陆寒春捂了嘴,点了点头。 陆文海也是为了以防万一,毕竟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现在还是低调点比较好。 追问道,“什么时候出榜?” “十天之后。” 知道大堂哥考得不错之后,陆寒春终于可以开始八卦了。 陆寒春对古代的科举实在太好奇了,好不容易有一个亲历者,那肯定要仔细问问,不停的追问起县试的一些细节。 陆文海看着眼巴巴看着的小堂弟,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从进入考场开始,细细的讲,入场、搜身、拜孔圣人,进号房。 “号房大吗?” 陆文海指了指角落的鸡窝,“比那还不如呢。” “又小又窄,个子稍微高一点,肯定会撞头,转个身都要小心些。” 陆文海开考之前,先生也给他们说过考试的一些细节,但谁也没想到号房能那么破那么脏,条件那样简陋,比起很多农家都不如。 陆文海对着大人们有些话不好意思说,但是对着小堂弟他还是吐露了一些心声。 他着重说起知县大人进来时的场景。 “几百人顿时鸦雀无声,大人穿着官服,特别有威严——说一声拜,几百人都跪下来磕头……” 陆文海现在想起来还心潮澎湃,陆寒春想象了一下,那场景确实壮观。 陆文海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有些人考到头发花白,考到家徒四壁,只要有机会还是会想尽办法参加科举,希望能够一举得中。特别是跟着大家向县令大人行礼的时候,感受更深。 他心里忍不住的想,要是站在前面的是自己就好了! 不亲身经历,根本不能体会他的感受。 他第一那样直观的感受到了权力和阶级的魅力。 通过科举,能从跪着的人变成站着的人。 第38章 少年意气 少年的脸上、眼中,全是对于上位者的羡慕与渴望。 陆文海继续给陆寒春讲这次县试时的事情,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 “这次去参加县试,我感触很深,只有进了考场的人才能明白我的感觉,我还看到有些头发花白的人还和我们一个考场,参加童试。” “春哥儿,大哥终于明白爷爷为什么一定要让我们念书了,只有念书才能改变命运,改变一家人的命运。” “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考上秀才,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考上。” “若是能考上廪生就更好了。” “大哥你一定行的。”陆寒春适时鼓励。 “嗯,我会努力的。” “若是这次县试过了,四月还要参加府试……” 陆文海对自己的未来也是充满了期待,已经开始展望府试了。 陆寒春默默的听着,陆文海难得这么直白的表达自己,他只需要当一个听众就够了,偶尔做出回应表示自己在听就行。 陆寒春读书的时候学过一篇课文叫做《范进中举》,当时很多人都嘲笑范进,包括她自己,觉得范进这个人没出息,怎么会因为考上一个举人就疯了呢。 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七八年,陆寒春忽然就深有体会了。 士农工商,虽然分了四阶层,但是真正能与其他几个天壤之别的只有士。 千万别被电视剧小说给误导了,最差的秀才功名,在乡里的地位也是很高的。 只要不是读死书的书呆子,稍微会经营一点,有了秀才功名最差也能开一个私塾糊口,比普通百姓好过百倍。 这次陆文海参加县试,陆寒春才知道,秀才也是有等级之分的。 和普通秀才不同,名次最前的前十位被称为廪生,每月朝廷都会给银子和粮食,而且成为廪生还有许多隐藏福利。 其中一项福利就是,每年参加童试的人都会找廪生作保,按照惯例每人每次至少要出二两银子。 二两银子! 这笔钱来得如此轻松,只需要签上自己的名字就行。 陆寒春听说之后眼睛是一亮又一亮。 陆寒春之前的目标是成为秀才,现在目标定为不光要成为秀才,最好还要是廪生。 晚上,大家都留在陆青松家吃饭,陆青山争得了买肉的机会,让陆文海的爹去虎子家买肉。 陆大河去虎子家买了三斤肉,虎子爷爷还搭了一副猪下水给他,这副下水本来是虎子家自己留着吃的,听说陆文海回来了,虎子爷爷便让陆大河提回来了。 下水已经大概收拾过了,但拿回来之后还要再处理几次。 这种活大概率是落到了李氏手里,不过因为雨衣的缘故,陆文海的娘陈氏主动去帮她,面对陈氏主动示好,李氏当然很高兴。 两人一边搭配着干活,一边说着儿子念书的事情。 陈氏感念陆大栋一家的大方,雨衣帮了儿子的大忙,而李氏也希望陆文海闲了能指导儿子功课,两人比以前更投机了。 这顿饭算是为陆文海接风洗尘,酒自然也是不会少的。 陆青松再次抱出了自己的酒坛子,给在坐的男人们都满了一杯,就连才十三岁的陆文海也不例外,同桌的只有陆寒春可以免除。 上学之前,陆寒春一般是归为妇人孩子一桌,自从念书之后他自动升了一级,可以和大人们坐一桌了。 大人们喝酒吹牛,而陆寒春正好可以埋头吃饭。 今天的爆炒肥肠下饭简直一绝,回锅肉吃起来油香四溢,一口吃下去格外满足。 更让陆寒春满意的是,他旁边坐着陆文海,他会细心的帮他夹菜。 几天之后,陆文海和陆大河再次启程去县城,县试的成绩快出来了。 陆文海果然榜上有名,而且名次比较靠前,第十一名。 今年参加考试的有四百多人,总共只录取了三十人,录取比例还是挺低的。 陆文海能以十三岁的年纪通过县试,已经算是百里挑一的少年天才了。 陆文海父子自然高兴,陆文海也没想到自己能考这么好,这下对府试就更有信心了。 陆文海同行的其他四人,都落榜了,只有他过了县试。 落榜的几人也都挺看得开,对陆文海并没有酸言酸语,反而说了许多钦佩的话,还约定回去之后让陆文海请客。 一回到寿仙村,就有人打听这次考得怎么样,得知陆文海考过了,顿时引发了一场不小的骚乱。 “现在文海是名副其实的秀才公了吧。” 村民们都很淳朴,也不了解科举,不知道考秀才需要县试,府试,院试三场考试之后才能被称为秀才。 陆文海只能红着脸解释,“还不是秀才,我还差得远呢。” 虽然被反驳了,但大家一点也不生气。 “现在不是,以后肯定是,文海以后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叔伯嬢嬢。” “不会忘,不会忘。”陆文海父子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逃出来,赶快回家报信。 陆青山很高兴,自家孙子终于榜上有名了。 十分豪气的表示要兑现诺言,要请亲朋好友们吃一顿。 陆寒春也很高兴,问陆文海。 “大哥今年若是通过了府试,明年是不是就可以参加院试了?” “对啊,明年八月有院试,若是过了,就是真正的秀才了。” 陆文海因为这次考得好,对自己也更有信心了,已经不光只想通过府试,开始展望自己通过院试了。 陆寒春见着堂哥少年意气风发的样子,自然是十分羡慕。 他到二月底才满八岁,还是个半大孩子,加上身材瘦小,他太渴望自己能快点长大了。 陆文海通过县试后,陆青山全家对于陆文海念书的事情再也没了异议。 因为村里其他人见到陆青山一家都客气多了,而且还有不少以前看不上陆家的人,开始托人打听陆家的闺女,想要和他家结为亲家。 二十日,正逢观世音菩萨和普贤菩萨的圣诞前后。 齐氏要带着陆文海去寺里还愿,陆寒春也正好休息,陆家人商量之后,决定一起去庙里祈福。 第39章 桃花换糖画 陆家人还愿的寺庙名叫白塔寺,寺里有一座白色玲珑宝塔,不但能求学业,还能求姻缘,据说特别灵验,所以香火相当鼎盛。 白塔寺离寿仙村有些远,不光要走上十几里路,还要爬一座不算太高的山。 商议之后,陆青山决定男人们留在家里干活,齐氏、王氏领着各自的两个儿媳,带着大一些的孩子一起去。 走了一段路程之后,李氏便问问陆寒春累不累,要不要歇会。 “娘,我现在可厉害了,一点也不觉得累。” 自从上学之后,陆寒春每天都要往返镇上家里,速度比之前快多了,所以这点路程对他来说并没有难度。 反而有一种小时候去郊游的兴奋感。 沿途不时看到开得一团粉雾的桃花,洁白如雪的李花,金灿灿的菜花、像蝴蝶一样的胡豆花,还有许多不知名的小野花,春意渐浓。 田间地里也有不少人在忙碌,陆家人若不是遇到陆文海通过县试的喜事,肯定也不会跑这么远来上香。 离寺庙越近遇到的香客就越多,上山的台阶比较窄,时不时就需要停住脚步让一让。 陆寒春额头上也冒出细密的汗珠,不时用袖子擦一下汗。 好不容易到了寺庙门前,大家停下来整理衣冠。 寺庙虽然在山上,但寺庙门口却有不少小摊,或是卖小吃糕点,或是卖香囊念珠,生意都还不错。 “等会给菩萨多磕几个头,谢谢菩萨保佑你通过县试,再求菩萨保佑你通过府试,等过了,我们一家再来给菩萨披红还愿。”齐氏在寺庙门口,小声叮嘱陆文海。 “知道了奶奶。”陆文海很干脆的答应了。 齐氏另外一个儿媳庄氏,带着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 那是陆寒春的大堂姐陆莲,今年已经十四岁了,因为陆文海通过县试,婚事水涨船高,来寺庙肯定是为了求姻缘。 一进寺庙门,就看到一棵几人合抱那么粗的黄果树,据说已经有几百年历史了,上面挂满了祈愿红绳。 陆寒春以前并不怎么相信玄学,但是自从玄学发生在自己身上之后,就对神怪产生了敬畏之心。 进了寺庙之后,大家顺着人流去参拜各个大殿的菩萨。 陆寒春也恭恭敬敬的在各个大殿里面磕了几个头,虔诚的希望若是真的有神佛,能够保佑他在这个世界的平安顺遂,家人能够平安喜乐。 因为他跪得比较久,也听到旁边的人也在小声祷告。 陆寒春发现,来这个寺庙的人都是女眷,大部分都是为了求姻缘,或是求子。 等了好一会,大家才拜完菩萨,齐氏和陆文海最后才到,他们是去还愿,还往功德箱里面投了几个铜钱。 因为今天人太多,到处都排起了长队,白塔寺除了各殿的菩萨,后山山崖下有一处泉眼,如同观音菩萨的宝瓶,里面的水常年不干,据说喝了能消灾免祸。 来都来了,自然要带一葫芦回去。 大人们要去求圣水,小孩子闹着脚痛不走了,他们不想去求圣水,就想逛寺庙外的摊子,就算不买,看着过过干瘾也行啊。 劝说无果,最后只能分头行动。 大人们去求圣水,把小孩子都交给陆文海看管,让他们在寺庙大门等他们。 走的时候大人还不忘诋毁外面的小摊。 “那些东西又贵又不好吃,我们自己带了饼,等求了圣水,我们就回家。” 陆寒春笑着摇头,现在寺庙门口就和现在的旅游景点差不多,东西都贵。 陆寒春荷包里也有几个铜板,还是过年时的压岁钱。 陆萱萱眼巴巴的看着卖糖画的摊子,陆寒春忍住问了一下价格,小贩见有客上门,非常热情,表示转一下只要五文钱。 陆萱萱顿时摇了摇头,这也太贵了,难怪奶奶她们不让买呢。 要知道外面还只需要三文钱呢,贵了差不多一半 陆寒春看着人潮涌动的寺庙大门,有些人明显穿着富贵,不少人穿着绸衣,他顿时福至心来。 “大哥,大姐,你想不想赚钱?”一句话就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陆文海看了过来,这个小堂弟总能有些的奇思妙想,说不定还能让他想出赚钱的主意了。 陆寒春对着他们两人就是一阵耳语,说完之后便问他们,“怎么样,要不要试试?” 陆寒春的主意便是去山上折些桃枝,让陆文海写上吉祥话,卖给前来上香的香客。 爬山的时候,陆寒春就看到山上有不少桃树,如今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而不远处的小摊上面正在卖各色彩纸,桃花好看寓意又好,加上一句吉祥话,说不定能卖给讨彩头的人。 “你这不是乱来吗?”陆文海首先就表示了不赞同。 “大家来烧香拜佛不都是为了讨个好兆头嘛,桃花寓意很好,还好看。”陆寒春满不在乎的道。 “可谁会花钱买一枝到处都有的桃花啊。” “别的地方可能不行,但这里可以。” “真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 “就算卖不出去,我们也不亏什么,彩纸又不贵,我来买好了。”陆寒春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的道理,主意是他出的,那这个风险就让他来承担。 陆文海和陆萱萱终于被说动,陆寒春非常有安排,他和陆萱萱去折桃花,陆文海去借笔墨,在彩纸上面写吉祥话。 双方约定在不远处的小树林里见,免得被人发现了。 当然陆文海没要陆寒春掏钱,而是自己从荷包里面掏了五文钱买了一张红色彩纸。 陆寒春和陆萱萱跑着去山上折花,陆萱萱虽然是女孩,但会爬树,陆寒春在下面指挥,专挑花多,造型好看的折。 陆文海将红纸裁成小签,然后仗着自己面嫩去一个算命摊子上借了笔墨。 那算命的见他生得腼腆,又穿了一身书生衫,猜想是个学生忽然诗兴大发想写诗,笑了笑就把笔墨借给他了。 陆文海背着算命先生,飞快的在小签上面写上,“必得贵婿”“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富贵荣华”“大吉大利”等吉祥话儿,其中早生贵子和百年好合写得最多。 那算命先生还想看看陆文海写的诗,没想到陆文海闹了一个大红脸,丢下一句,“多谢先生笔墨,我写得实在不好,不敢在您面前献丑。” 陆文海被羞得落荒而逃,跑到小树林与陆寒春他们汇合。 不多时,陆寒春和陆萱萱便一人抱着一大束桃花上前兜售。 陆寒春和陆萱萱今天来寺里上香,也是穿得干干净净,他们长得本来就不差,就跟庙里的金童玉女一般,甜甜的招揽生意。 “姐姐,要买一枝花吗?寺里种的桃花,最灵验了,两文一枝。” 陆萱萱连问几个人,都被拒绝,心里也开始打鼓。 “春哥儿,真的能卖掉吗?” 陆寒春脑子一转,对着陆萱萱耳语一番,陆萱萱便把她手里的花交给陆寒春,自己跟着一批新来的香客进了寺庙。 第40章 生意头脑 香客们上了香之后出来,陆寒春便迎上去。 “奶奶,买一枝桃花吧,白塔寺的桃花可灵验了,肯定能保佑婶婶明年生个小弟弟。” 陆寒春嘴甜,这对婆媳来寺里就是为了求子,听得这吉祥话两人顿时心动了。 陆寒春挑了一枝早生贵子的桃花让年轻小媳妇拿在手里。 年轻小媳妇脸色酡红,“这花怎么养呢?” “婶婶把桃花拿回去之后摆在床头就行了。” 陆寒春张口就来,桃花鲜艳好看又没毒,摆在卧室没问题,还能增加氛围感。 小夫妻看着娇艳欲滴的桃花,想起早生贵子的祝福难免会酱酱酿酿,很有可能明年真能抱个孩子来寺里还愿。 婆媳都觉得很有几分道理,得知桃花只要两文钱之后,婆婆很爽快的掏了腰包,就当随喜得个好兆头咯。 两人买了桃花之后,说说笑笑开开心心的离开了。 陆寒春便做成了第一笔生意。 站在不远处的陆文海大受震惊,居然还真有人买。 陆寒春这一招就叫投其所好,来寺庙里面肯定是有所求,他刚刚让陆萱萱跟着香客进了寺庙,看看他们在哪里跪得久那基本上就不会错了。 陆萱萱只需要远远的给他做个手势他就懂了。 万事开头难,有了第一个客人,其他客人就更容易了,陆萱萱后来都不用跟进去,陆寒春都能看出来她们是求什么了。 人都有从众心理,看到有人买桃花,就有人过来问,问的人多了自然就会有人买。 陆寒春很快将一大束桃花卖了个七七八八,其中销量最好的就是早生贵子和百年好合,还剩最后一枝的时候,陆家女眷回来了。 陆文海带着弟弟妹妹迎了上去,齐氏和王氏都很高兴,虽然排了很久的队,但是圣水还是求到了。 “大姐,这花送给你。”陆寒春将最后一枝桃花送给了陆莲。 “哪里来的桃花?”陆莲接过桃花很开心。 陆萱萱兴奋得满脸通红,“刚刚我们卖桃花赚了好多钱呢。” 这下把陆家其他人都惊讶坏了,卖桃花? 陆文海便把刚刚他们卖桃花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了,他们还不相信呢,直到陆寒春把刚刚收到的铜板拿了出来。 除去买彩纸的本钱,三人总共赚了四十八文钱。 不光陆家大人们吃惊,旁边摆摊的小贩也都惊掉大牙。 他们在寺庙门前摆了这么久的摊子,还第一次看到卖桃花的。 这可是没本钱的生意,看得他们眼都红了。 只可惜,分身乏术,不然去折些桃花便能继续做这门生意了。 “春哥儿脑子可真灵光,能想出这样稀奇古怪的赚钱法子。” “居然还真有人买一枝随处可见的桃花。” 齐氏笑着夸道,并表示不可理解。 陆寒春笑嘻嘻的道,“大奶奶,这桃花是白塔寺的,可灵验了,说不定能保佑大姐嫁个好人嫁哦。” 齐氏听了顿时喜上眉梢,笑着摸了摸陆寒春的脸蛋。 “借你吉言,若是你大姐嫁了好人家,你这舅老倌功不可没。” 陆莲被羞得满脸通红,可手里的桃花是一直紧紧的拿着,看来也是对此深信不疑啊。 “我看,春哥儿不光念书厉害,做生意也厉害。”陆文海现在彻底相信雨衣是自家这个堂弟灵光一闪想出来的了,陆寒春真的很擅长观察,桃花在别处可能一文不值,但是有白塔寺的加持,它就有了价值。 陆萱萱如愿以偿的得了一次转糖人的机会,可惜她运气比较差,虽然一直念叨转个凤凰或是花篮,最后只得了一只小猴。 虽然略微有些遗憾,不过看着摊主熟练的用焦糖画出一只活灵活现的小猴,她也非常开心了。 王氏觉得有些浪费,花五文钱才得了那么一口糖,但孙女高兴她也就忍着没说话。 陆寒春看到旁边的小摊在卖木梳、木簪,虽然只是桃木做的,但是雕工还算细致,卖得也很便宜,便让祖母和母亲选一件。 女人哪有不喜欢购物的,王氏口里抱怨但手却不由自主的拿了一只梅花簪子,在手里摩挲。 蒋氏便装作吃味笑道,“春哥儿偏心,二婶就没有嘛?” “谁说没有,二婶也选一件,今天我请客。” 陆文海见此也让齐氏、陈氏,庄氏和陆莲也选一件。 人多好讲价,她们每人买了一样也才花了三十二文钱,王氏想让小贩把那两文零头抹了,小贩坚决不同意,她就提出多拿了一只簪子当添头,最后小贩忍痛答应了。 陆家人来白塔寺一趟,不光没花钱,还赚了钱回来,回去之后把陆寒春好一阵吹嘘。 蒋氏如今也很少说酸话了,只盼着这一胎能生个儿子,跟陆寒春一样聪明伶俐。 有了雨衣和卖桃花的两个先例,陆家众人对陆寒春的商业头脑那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特别是奶奶王氏,时不时的就会问一句。 “春哥儿,可又有什么主意了?你可一定要给奶奶说,千万别便宜了外人啊。” 陆寒春表示压力很大,这两次赚钱也就是灵光一闪,歪打正着而已,自己哪能都能想出赚钱的主意啊。 现在他的心思主要还是放在念书上面,赚钱倒不是必须的。 三月里,王氏从村里的农户家里买了十只小鸡仔回来。 这些小鸡仔刚出壳没多久,长着嫩黄色的绒毛,一双眼睛就像黑珍珠一样。 王氏将菜叶切得碎碎的拌了米糠喂它们。 喂了一段时间之后,这些小鸡就开始叽叽喳喳的满院子跑。 为了它们不被踩到,王氏便让陆青松砍根竹子,编个篱笆将小鸡围住。 陆寒春下学回来正好看到正在剖竹子的陆青松,竹篾在他一双手下格外听话。 竹篾上下飞舞,不一会便把篱笆编好了。 虽然是最简单的篾匠活,但陆青松依旧做得很细致。 陆寒春上辈子很少看到这种手工艺人,由衷夸道,“爷爷,你可真厉害。” “这有什么厉害的,乡下人都会的手艺。” 陆青松闲时也会编些簸箕、筲箕、扎些刷把,扫把去镇上摆摊,但因为会的人太多,这些东西都卖不出什么价钱。 陆寒春忽然脑子灵光一闪,他又想出主意来了。 第41章 精品路线 “爷爷,你能帮我编个东西吗?” 陆青松自来疼爱陆寒春,面对孙子的请求,哪有不答应的。 “春哥儿想要什么,爷爷都给你编。” 陆寒春是看到自己背着的书袋,忽然脑子一动,不知道陆青松能不能用竹子编一个书包出来。 陆寒春现在背的书袋就是一个布袋子,放书之后很容易揉皱,而且书背多了之后肩膀也会坠得疼,而陆文海用到书箱,他觉得又太大太累赘了。 现代书包的款式就很符合他的要求,双肩背包,不会累肩膀还省力,只是材料换成竹子而已,跑跑跳跳都不影响。 陆寒春将自己的要求说了,说得很仔细,然后陆青松听了好几遍才明白孙子想要的大概是个什么样子。 下面需要一个底,上面需要编一个盖子,然后缝上扣子,再在背面装上绳子,可以双肩背在背上。 陆青松若有所思,“那和背篓差不多,只是多个盖子?” “差不多吧,不过没那么大,要扁一点,而且要编得精致好看。” 陆青松想了想道,“那用细的竹篾来编,编得密一些。”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陆青松和竹子打了一辈子交道,虽然没有完全听懂,但是大概还是知道陆寒春想要什么样的。 “今天晚了,明天爷爷再去砍几根竹子,再琢磨琢磨。” 陆寒春也有些期待,同时还有一些内疚,自己几句话,就要一个快五十岁的老人忙上忙下。 “爷爷,你对我真好,我最喜欢爷爷了。” 陆青松被哄得喜笑颜开,别说孙子只想要用竹子编什么书包,就是他想要天上的月亮,他也愿意去摘啊。 第二天,陆青松果然去砍竹子回来。 下午陆寒春回来的时候,他已经编出雏形了。 最让陆青松犯难的事,这书包的盖子该怎么编呢。 陆寒春将自己的想法说了,技术攻克就交给陆青松他们。 陆大栋和陆大梁也会一些蔑活,三个大老爷们为了编这小东西一起讨论得有来有往。 一个书包折腾得三人吃饭睡觉都在琢磨。 经过三人的努力,第一个书包终于完工。 不过看到成品之后,陆寒春并不是特别满意,做工虽然还行,但是还是太粗糙了,不过结构上来说已经和现代的书包大差不差了。 陆寒春又提出了几个改进建议,陆青松虽然有些气馁,但是也看到了胜利的希望,砍了竹子就是干。 经过几天时间磨合,陆青松终于做出了让大孙子满意的书包。 陆寒春将书袋里的书放到新书包里面,然后背在背上,试着走了走,感觉还不错。 不过竹篾做的背带不怎么舒服,于是李氏从屋里找了些碎布,把肩膀那一段位置都缠了几圈,换上新的之后,陆寒春再背,就觉得好多了,至少不再觉得勒得很了。 陆寒春建议在书包上用竹篾编出几个吉祥话,比如平安,福、喜、乐。 这几个字识字的人都认识,但是陆青松他们这种不认识字的人来说,那就是个图案。 虽然觉得有些难,但既然孙子提出了建议,那肯定要想出解决办法,竹篾去掉青皮之后,颜色就不一样了,正好可以用来编织图案。 陆寒春自己这个书包留给陆青山他们打样,过了几天之后陆青松他们又编了两个,整体看来比第一个编得更细密,盖子上面还用不同的竹篾颜色编出了图案,和他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陆寒春对此非常满意,拿着书包翻来覆去的看。 看到陆寒春露出满意的神色,陆青松终于松了口气,甚至还有些期待。 “春哥儿,要不爷爷,再做几个,拿到镇上去卖怎么样?” 陆寒春摇了摇头,“不急。” 陆青松听了之后有些失落,“做得还不够好?” 陆寒春敏锐的察觉到爷爷的失落,他抱住陆青松的胳膊笑道,“爷爷,你做得可好了,比我想象得还好。” “不过这东西不适合摆摊卖。” 陆青松被小孙子抱着,心情好多了,“那要怎么卖?” “等着瞧好了。” 第二天,陆寒春就背上了新书包,还把另外一个送给了虎子。 陆寒春和虎子背着新书包去了学堂,一下子就引起了学堂里同窗的注意。 陆寒春便将书包好好展示给他们看,一脸骄傲的说是自己爷爷亲手编的,编了好多天,惹得不少人同窗羡慕。 小孩子可会攀比了,别人有自己没有,那就是不行。 再说,这东西是竹子编的,肯定也不贵。 当天就有家境好的同窗表示要买,陆寒春定价二十文一个,若是需要特别定制,在上面编出花纹,那就加五文钱。 两个同窗当即表示钱是小事,关键是要快。 陆寒春答应过两天带到学校来,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编书包也就最开始的时候觉得难,但是编熟练之后,陆青松闭着眼睛都能编,又快又好,而且只需要用闲暇的时间,根本不耽误做事。 陆寒春还给陆青松画大饼。 “镇上的学生,若是看到背的人多了,只怕还会找我买呢。” “就算只有三分之一的人买,就能赚不少钱呢,而且每年都有新学生,根本不愁卖。” 陆寒春的话把小老头哄得老脸发红,终于找到自己手艺的用武之地了。 陆寒春又建议陆青松放弃编那些普通人家用的大件竹编制品,转而编织些精致小巧的。 要走就走精品路线,可比卖那些常规的竹制品好赚钱多了,也不用编许多放在家里占地方,卖一个就趁着有时间再编一个。 陆寒春还想起《红楼梦》的情节,连贵族小姐探春都会喜欢柳枝编的小篮子,竹根雕的香盒,那说明这些有钱人也是喜欢这类东西的,只是外面卖的东西他们很多瞧不上眼罢了。 “有钱人才舍得花钱买呢。” 一语惊醒梦中人,陆青松和陆大栋陆大梁两个都深觉有理。 陆青松从来没觉得赚钱这样容易。 一个月要是能卖出去几个就不少了。 至少比王氏养一个月鸡,卖鸡蛋赚得还多。 毕竟鸡还要吃粮食,但是竹子不需要啊,今年砍了明年又冒出来了。 陆青松十分得意,在王氏面前嘚瑟,“这可比你捡鸡蛋快多了。” 王氏对此也很是不服气,等陆寒春回来之后,就拉了陆寒春的手。 “春哥儿,你也帮奶奶想个赚钱的活计,你爷爷如今在我面前可嘚瑟了,不就是赚钱吗,谁比谁差啊。” 陆寒春被老两口逗得哭笑不得。 这还较上劲了。 第42章 摆摊 “奶奶,你有什么擅长的吗?” “爷爷他们会编竹子,那你最擅长做什么?”陆寒春发出灵魂拷问。 这下王氏语塞了,她还真不知道自己擅长什么。 不是王氏自夸,家里这些活,她肯定拿得起放得下,但忽然让她说自己擅长什么,她还真说不出来。 “吃的,针线?”陆寒春立马提醒。 现在这个时代,女人们赚钱,要么从针线上下手,要么从吃食上面下手。 针线活技术含量高,还伤眼睛,并不是陆寒春的首选。 家里三个女人,虽然针线活都算不错,但那也只是做衣裳做鞋,绣花就不行了。 现在绣花可是一件高级技术活,没有师傅教导或是家里没有擅长针线的女人,根本就不可能靠绣花赚钱。 再说,她们日常还要做家务农活,也做不了精致的绣花活,手一碰到布料就要刮丝。 那就只剩下做吃食一条路了。 陆家离镇子比较远,不可能做很复杂的吃食,更不能用火。 最好是一到镇上就能立马卖,成本还要低,这样的东西一时之间陆寒春还真想不出来。 陆萱萱歪着脑袋想了半天道,“祖母做的腌菜好吃。” “对,说起腌菜,不是自夸,村里吃过的都夸我的好吃。”王氏被提醒,很是得意。 她终于找到一件自己擅长的事情了。 在一边旁听的两个儿媳妇李氏和蒋氏也承认,婆婆腌的咸菜就是比她们腌的好吃。 “是啊,娘腌的咸菜比我们腌的都好吃。” 陆寒春回忆了一下之前吃过的腌菜,承认确实如此。 王氏每年都会腌很多咸菜,这些咸菜都是干干净净,味道适中,吃起来十分爽脆。 “那祖母就卖腌菜吧。” “腌菜,这也能卖出去?镇上虽然也有人卖,但生意也不怎么好。” 王氏虽然也觉得自己腌的腌菜好吃,但咸菜家家户户都会自己做,很少有人会买别人家的腌菜,这卖给谁啊。 “只要有人卖,就有人买。要是卖不出去,我们还能自己吃呢。”陆寒春依然是这句话,反正不吃亏,为什么不试试。 王氏被打动,现在正是地里菜地清空的时候,要把地里的菜都砍了,重新平整土地,好种夏天的菜。 现在的菜价是最便宜的时候,也是最适合做腌菜的时候,但她还有些犹豫。 “春哥儿,我还是有些怕,腌菜还要买盐呢,盐可不便宜,要是卖不出去我们不就亏大了吗?”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奶奶要是怕亏钱,那就别想着赚钱的事了,安心养鸡好了,养鸡也能赚不少呢。” “养鸡又不费什么事,随手就做了,耽误不了。” 王氏就是因为被陆青松说她只知道养鸡刺激的,被陆寒春这样一说,反而坚定了她的选择。 “那我就试试?” “奶奶,你先说说你会做哪些腌菜。” 王氏一口气就数了十几二十种自己能做的腌菜。 常见的品种就有很多,榨菜、泡菜、咸菜、酱菜都统称为腌菜。 腌菜的材料也非常多,凡是地里有的,基本上都能做。 萝卜、芥菜、青菜、蒜头、洋姜、豆类分别都可以做出好几种腌菜,做的方法不一样,做出来的味道、口感都不一样。 因为有些食材还没到季节,所以成为了备用,现在就先做材料易得的。 王氏越说信心越足,“我会的还多着呢,春哥儿,你说,我们先做哪些?” 做生意之前,确实要先选品。 “我们一起想。”几个女人和陆寒春就开始认真计划,在一旁嘀嘀咕咕的商量。 王氏为了能在陆青松面前显摆,还再三叮嘱大家不要说出去,把这事瞒得死死的。 反正陆青松他们平时都在外面干农活,在家里一向是甩手掌柜,她们不说,这群男人还真不一定能发现。 王氏虽然非常心疼钱,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回屋拿钱出来,然后细细的交代陆寒春需要买的各种调料,让陆寒春偷偷帮着带了回来。 这天开始,王氏便带着两个儿媳妇,在家里偷偷忙碌起来。 王氏到底还是胆子比较小,这次只做了七八种腌菜。 过了大半个月,第一批腌菜终于腌好了,每一样取出来给大家尝了尝,听到大家都说味道不错,她也就放心了。 直到卖腌菜的准备工作完成,王氏才在晚上吃饭的时候宣布,赶集的时候她要去镇上卖腌菜。 陆青松看她一眼,“就知道你这老婆子背着我们搞鬼,你这腌菜应该也是春哥儿的主意吧。” “只许春哥儿帮你出主意,就不许帮我们出主意了。”王氏斜他一眼。 “行行行,你说得有理,我就看看,你这腌菜到底卖不卖得出去。” “爹,我娘做的腌菜味道可好了,我觉得肯定卖得出去。”陆大梁嘴甜,先夸。 “是啊,反正家里也要吃腌菜的,要是卖不出,我们也可以自己吃。”陆大栋更持重一点。 陆大栋和陆大梁两个都表示可以帮母亲背摆摊的东西。 这让王氏十分得意,自己养的这两个儿子到底还是向着自己的。 赶集头天晚上,听从陆寒春的建议,王氏将这些咸菜每一样都捡出一些,每一样都只有两三斤的样子,用干净的粗口小罐装了,摆摊的时候每一样外面都放一个小碟,作为展示。 用作包装的蕉藕叶子也提前摘回来,洗干净备用。 陆青松他们做竹子手工,正好有许多废料,正好拿来做竹签,方便买的人尝味道。 “若是有人尝了不买,祖母可不能拉下脸。” 王氏被孙子点破,笑了,“知道了,只要尝了,就有机会卖出去,我记得你的话呢。” 冯掌柜得知陆寒春家里想来镇上摆个小摊,立马就提出让他们就摆在他们店铺外面,只要不挡着顾客出入就行。 摊子摆起来也简单,只用两只长凳,上面摆上门板,便是一个小摊,收摊的时候东西也不用搬回来,直接放在冯家就行。 第一天摆摊,王氏放不开,她在村里也算是能言善辩的人,可做生意还是第一次。 好在陆萱萱有几分胆子,她和陆寒春连不要钱的桃花都能卖出去,更何况是腌菜。 “祖母,我来吆喝。” “卖腌菜咯,有滋有味的腌菜哦,随便看,随便尝,不好吃不要钱嘞。” 第43章 细水长流 小姑娘声音又娇又脆,和街上那些大人的吆喝声一下子区别开来,果然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力。 反正尝尝又不花钱,渐渐的就有人愿意停下脚步试试了。 虽然尝的多,买的少,但还是有人买了。 王氏几乎是颤抖着手打包腌菜,她的腌菜居然卖钱了。 充当收钱箱的大碗,第一次发出铜钱撞击碗底的声音。 王氏觉得铜板撞击的声音可真好听。 从早上摆到快中午,街上的人渐渐少了,陆家的腌菜摊子也该结束第一次摆摊了。 王氏见人少了,便开始收摊,剩下的酱菜,送了些冯掌柜家和旁边挨近的几家店铺,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大家得了东西,对新来摆摊的王氏便多了几分热情。 冯家媳妇刚刚已经尝过了,现在又得了王氏送的腌菜,对王氏做的腌菜赞不绝口。 “您做的腌菜味道就是好,我怎么就做不出这味道呢。” “你喜欢就好,吃完了我再给你拿来,这这菜都是自己家里地里种的,不值钱。” “东西是不值钱,是你的手艺值钱呢。” 冯家媳妇儿夸得王氏合不拢嘴,女人的社交能力是很强的,不过就聊了一会天,各自家里情况基本上就聊了个透底。 几句话聊下来,发现冯掌柜的媳妇也姓王,她与王氏虽然两人不同宗,但三百年前终归是一家,两人聊了会天之后便嬢嬢、侄女的喊起来,亲热得不得了。 王氏带着陆萱萱将摆摊的东西归置好了,等着儿子来接。 今天赶集是陆大栋送她和陆萱萱来的,还顺便带了些地里没吃完的菜,想碰碰运气看卖不卖掉。 趁着儿子还没来,王氏偷偷的数了数刚刚收的钱,摆了大半天的摊,带来的咸菜只卖了一小半,居然有一百二十几个铜板。 这还是王氏第一次赚这么多银子,刨去成本,至少也能赚六七十文左右。 钱不多,但是她们带的货也少,品种也是大家家里常吃的,只要能卖出去就已经很不容易了,王氏自己也没想过能卖多少钱。 今天多亏了陆萱萱帮着她一起看摊,王氏很高兴数了三个铜板给陆萱萱,让她自己去买糖吃。 陆寒春下学回来,刚一进院门,王氏就笑着迎了上来。 “春哥儿,你可算回来了。” “奶奶,今天摆摊怎么样,卖了多少?” 陆寒春一看她这样,就知道今天摆摊挺顺利的,就看能赚多少钱了。 “带的腌菜卖了一小半,剩下的送了些出去,今天赚了有六七十文钱呢。” 王氏便绘声绘色的将今天卖腌菜的事情讲给他听。 “你不知道,听到那人说要买腌菜,我差点笑死,居然真有人买,差点说错价。”王氏高兴之余还分享心路历程。 腌菜盐分重,买来都是佐饭,所以买的量并不多,买个一两二两就行,想多尝几样的,还可以混着一起称。 镇上的人消费能力低,东西既要好,还要便宜,价格就变得不那么好定了。 王氏这次卖的腌菜就分为两个价格,有两文一两的,还有三文一两的。 这个价格也是大家斟酌很久定下来的。 现在一斤为十六两,一斤腌菜三十文或者四十八文一斤,价格已经和肉的价格差不多了,但因为大家每次买的份量少,所以还是能接受的。 腌菜的成本就出在盐上面,现在盐的价格可不便宜,一斤要三十文左右,一斤盐可以腌几斤菜,加上其他调料的成本,算下来其实利润还是有的,只是并不高。 听到王氏用骄傲的语气和他分享今天摆摊的趣事,陆寒春也很为她高兴。 不管什么时代,女性靠自己赚了钱,那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奶奶,你高兴吗?” “当然高兴了,奶奶这辈子除了卖点鸡蛋,还没做过生意呢,本来还以为很难,没想到这么简单,只要脸皮厚点就行。” 开始的时候是陆萱萱帮着吆喝,后来王氏放开了,就自己吆喝,她嗓门大。 有了第一次成功做基础,尝到甜头的王氏,胆子也大多了,听从陆寒春的建议,积极开发新腌菜。 李氏和蒋氏也帮着出了不少主意,几个女人为了这个腌菜摊子热情都很足。 镇子逢五逢十才赶集,不赶集的时候正好可以做准备。 春天的竹笋鲜嫩,最适合做成各种爽口的小菜。 地里采回来的野葱、野洋姜也很适合做腌菜。 王氏将家里的瓶瓶罐罐都利用起来,里面全都装了腌菜。 品种多,价格实惠,王氏的腌菜摊子居然就这样做起来了。 大家整日琢磨着赚钱,日子倒也过得有滋有味。 这东西赚不了大钱,讲究的就是细水长流。 陆寒春吃煮鸡蛋的时候,忽然想起了早餐店里卖的盐蛋,若是自家也能腌些盐蛋来卖,应该会比卖鸡蛋更划算一点。 王氏觉得很有道理,盐蛋保存时间不仅长,价格也能卖得更高。 现在鸡蛋一般都是一文一个,遇到行情好的时候能多卖半文一个,做成盐蛋至少能卖两文钱一个,甚至三文钱。 这事唯一的难点在于,王氏虽然会做腌菜,但是腌鸡蛋她从来没做过。 但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用心。 做盐蛋说起来简单,但做出好味道却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还要保证质量稳定。 陆寒春以前倒是看到过盐蛋的制作方法,但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了,只记得会用到八角、桂叶、花椒之类的香料,密封的时候还需要倒一点白酒。 他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王氏,说是自己在钱先生家吃过一次,他舌头尖,尝得出大概用了哪些料。 有了大概方向,王氏开始专研腌鸡蛋。 开始的时候,王氏用少量鸡蛋做实验,一次性做了好几种不同配比的盐蛋,每一罐里面的比例都不一样,密封的时候抱出了陆青松珍藏的白酒,往其中几罐里面加了一些。 王氏和陆寒春就跟做贼一样,生怕陆青松发现酒少了。 经过一个月的等待,终于到了开封的关键时刻,盐蛋被全部煮熟,陆家每个人都被要求尝味道,然后选出最合自己口味的盐蛋。 一番品味之后,大家一致认为其中一个配方做出来盐蛋最好吃。 王氏高兴得不得了,盐蛋终于成功了,用这种配方做出来的盐蛋,不光味道很香浓,蛋黄还会出油,比只用盐腌出来的好吃百倍。 陆家鸡蛋不够,王氏还去村里买了不少鸡蛋回来,一口气腌了几十个。 王氏一边密封腌蛋的坛子,一边将这些盐蛋的未来做了安排。 “等这些盐蛋腌好了,先送二十个给钱先生,这段日子多亏他教导,春哥儿念书很有样子呢。” 三月底,陆寒春就入学两个月了,钱先生的小灶也差不多结束了。 陆寒春已经赶上了学里大部分人的进度。 第44章 野心 这两个月,陆寒春在念书上面一点没有偷懒,一直都认真跟着钱先生学习。 陆寒春的进步之快,让钱先生也大为吃惊。 陆寒春简直就是过目不忘,举一反三的天才。 很多时候,钱先生都担心自己讲得太快了,想要放慢进度,没想到陆寒春反而学得很欢快。 若是布置了功课,陆寒春也是完成得最好的,甚至他还会给自己加大难度。 学堂里的其他学生,大部分还是懵懂无知的时候,爬树肯定比枯燥无趣的背书有意思,斗蛐蛐也比练字更有吸引力。 他们来念书是因为家里想让他们识几个字,若是有造化考科举那是意外之喜。 陆寒春和学堂里的大部分学生都不一样,明明他的年纪算小的,但他就是表现得很沉稳,仿佛学习就是他最大的乐趣,玩乐丝毫吸引不了他。 陆大栋去送口粮的时候,钱先生对陆寒春是大加赞赏,把陆大栋夸得满脸通红,路都差点不会走了。 与陆寒春一起上学的虎子,那更是个大喇叭,每次陆寒春得了先生的夸奖,他都会像个喜鹊一般来陆家报喜,顺便在陆家蹭顿饭。 虎子如今已经完全跟不上陆寒春的进度了,开始的时候虎子稍微有些失落,但是后来见学里其他人很多也比不上陆寒春,他瞬间就平衡了。 然后就成为了陆寒春的第一号粉丝兼职传话员,把陆寒春的情况一五一十的去陆家报道。 有了虎子隔三差五的通报,陆家人都知道陆寒春学得很好,钱先生对他十分喜欢,对他十分上心。 陆家人对钱先生是感激涕零,奈何家里送不起昂贵的礼物。 只能送些农家的新鲜东西给钱先生,比如新鲜的野菜,或是新鲜的腌菜,现在做了腌蛋,王氏也想让陆寒春带一些给钱先生尝一尝。 礼轻情意重,希望钱先生也能感受到陆家对他的感激之情。 现在这盐蛋刚入坛子,王氏就已经惦记着送给钱先生了。 陆寒春笑道,“钱先生最近上火呢,嘴角冒了好大一个泡,这两天上课都是让我们复习以前的功课呢。” 人吃五谷杂粮哪能不生病,钱先生每日里对着一群调皮捣蛋的小屁孩,难免会郁积于心,着急上火。 “那可怎么办,我还想送些盐蛋给钱先生尝尝呢。” 王氏十分懊恼,她还期待钱先生能夸一夸自家的盐蛋。 “等奶奶这一坛子鸡蛋腌好,先生早好了,不耽误。” “也是,至少还要大半个月呢。” 王氏顿时又高兴起来,然后想到一个治嘴角起泡的偏方。 “我这还有个偏方呢,你明天给先生说说,让他用锅盖上面的水汽敷一敷嘴角,好得快。” “我觉得这偏方不适合先生,我在学堂这么久了,还没见过钱先生进厨房呢。”陆寒春笑了。 钱先生讲究君子远庖厨,让他用锅盖上的水汽敷嘴角,估计他宁愿多肿两天。 “看我糊涂的,忘了先生和我们这些粗人不一样。” 陆寒春笑了笑没做声,他并不觉得读书人和其他人有什么不一样。 钱先生嘴角长了老大两个泡,说话都疼,只能让学生自行背书或是练字,他在学堂里面转圈监督。 陆寒春快速学完三本启蒙书之后,就开始向钱先生借阅其他书籍。 陆寒春每天练字的时候就抄写新借的书,计划是每天抄三百字,三百字不算多,以他这个年纪来说正好。 毕竟小孩子骨头软,写多了字手疼。 他计划将四书五经都抄写一遍,这样不光能练字,还能背书。 四书五经中《大学》、《中庸》、《礼记》字数最少,三本书加起来才一万字出头。 《大学》一共二千二百一十二字,是字数最少的一本书,陆寒春花了差不多半个月时间抄写好了。 拿毛笔的时间还是太短了,开始的时候不光抄得慢,还容易出错。 繁体字简直就是地狱。 经过两个多月的练习,陆寒春的字绝对算不上好,但已经能够做到每个字大小尽量统一,笔画不会糊作一团。 钱先生对陆寒春是很看重的,巡视到陆寒春桌前,他忍不住就会停下来多看一会。 陆寒春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他心无旁骛继续抄书,如今正在抄《中庸》。 《中庸》 是儒家经典,世人对它推崇备至,被称为群经之统会枢要,只要读懂这本书,懂得书中的道理,一辈子受用无穷。 托上辈子九年义务教育的福,陆寒春的语文学得还不错,对于文言文也能看得懂五六成,他拿到这些书,就会先试着自己通读一遍,抄写的时候,不是一个字一个字的抄,而是一句一句的抄。 每一句他会在中间留一个小小的空隙,作为断句。 钱先生站在他旁边看了一小会,就发现了其中端倪,内心巨震。 现在的文是没有任何标点符号的,全靠先生教的时候断句,学生自己学的话,常会出现字认识,但是句子读出来很奇怪,但陆寒春抄写的时候很少出现这个情况。 这就相当离谱了,这哪里是陆寒春这个年龄就能懂的。 钱先生勉强控制自己不要失态,安慰自己也许是他见识少,这个世界有人的天赋就是异于常人。 而且,陆寒春还有一个十三岁就通过县试的堂哥,他本人聪颖一些,也不算太奇怪,况且小孩子记忆力好,他听过堂兄背书也说不定。 钱先生笑了笑,自己能收到陆寒春这么一个聪颖的学生是好事。 陆寒春再抬头的时候,钱先生已经离开了,他将刚刚抄好的纸放在桌上晾干,随手拿起一张和之前的放在一起,明显能看出不同来。 陆寒春发现抄书的另外一大好处,能很直观发现自己的进步。 现在都是陆寒春自己给自己定目标,人都有懒惰的时候,若是得不到正反馈,特别容易松懈,但是抄书就变成了每日打卡,完成之后都特别有成就感。 陆寒春计划尽量在两年内完成四书五经的所有的学习,然后参加两年后的童生试。 那时候他正好满十岁,若是过了,还勉强可以得个神童的名号。 第45章 时间紧迫 不是陆寒春执着于神童的名声,而是他真的很需要名气。 语文书上有名有姓的古人,生平简介上常常会有一句——屡试不中。 这些人都能上教科书了,那肯定都是有真才实学的,这都能屡试不中,说明科举他是很残酷的。 一个穷乡僻壤的学生,他现在能够找到最好的老师是秀才。 钱先生能教到他考上秀才就已经算是顶天了,再高就不可能了。 如果他能够有一个神童的名声,说不定能入一些大儒的眼,能收他做弟子,这样他就能少走许多弯路了。 陆寒春现在才八岁,时间看起来好像很多,有大把的时间读书,但陆寒春却很有紧迫性。 好在考秀才之前只需要背诵就行,他相信两年时间肯定能把这几本书全背下来。 府试时间定为四月十五,寿仙村到府城走路至少需要三天时间,坐马车则只需要一天半时间。 离家远,也没有亲戚可以照应,所以这次陆文海去参加府试,陆文海的爹,陆大河也会随行。 别说陆文海有些犯怵,就是陆大林也有些害怕,他们连县城也没去过几次,何况是需要几天路程的府城,打听得县里其他几个也要参加府试的学子,大家决定结伴而行。 人多更安全。 临行前,陆青山在家里摆了两桌,请了家中近亲,包括陆青松一家,给陆文海父子饯行。 陆文海的舅舅家送了二两银子给陆文海,陆青松咬了咬牙,也送了二两银子。 他们老陆家可不能被人比下去,反正以后陆寒春若是去考试,大哥一家肯定也会送回来的,怎么也不亏。 回去的路上,陆寒春对此十分羡慕,他长这么大,去得最远就是镇上了。 “以后我也要去府城,到时候爹你陪我去。” 陆青松和陆大栋听了都十分高兴,去府城那自然是去考府试,他们春哥儿可真有志气。 陆文海带着大家的殷殷期盼坐上了去府城的马车。 路况不好,车子颠簸得厉害。 陆文海自从二月通过县试之后,除了隔几日去请教自己的先生,就一直闭门读书为府试做准备,他自己觉得比起之前他的学问精进了不少。 陆文海还想在路上看书,只看了一会就头晕得厉害,只能放弃了。 陆文海走之后,陆寒春又全身心投入学习。 现在他早晚都要走半个时辰,三个月下来,他的身体也比以前强壮了,胃口也大了。 儿子这微妙的变化,李氏心细,很快就发现了,每次煮饭的时候都会多煮两把米。 都说三岁小子,吃垮老子。 陆寒春也到了吃垮老子的岁数。 陆寒春觉得他的肚子就像个无底洞,吃的饭一进肚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特别是上了一天学回来,那是饿得前胸贴后背。 陆家的盐蛋终于腌好了,打开坛子之后,王氏迫不及待的煮了两个。 一个用刀切开大家一起尝味道,另外一个留着陆寒春下学回来吃。 盐蛋腌得很成功,味道比上次实验的还要好吃。 王氏大喜过望,将这些盐蛋都捞了出来,然后将最近攒的鸡蛋全都腌了。 第二天,陆寒春上学的时候就提了一个篮子,里面装了二十个盐蛋,是专门送给钱先生的。 钱先生对陆家经常送礼物的事情,拒绝了好几次,他愿意额外花心思教陆寒春,那是因为他觉得陆寒春值得,并不需要陆家送东西。 “钱先生,我奶奶腌的盐蛋很好吃的,早上佐粥最好了。” 陆寒春可怜巴巴的道,“先生,你就收下吧,不然我回去我爷爷奶奶肯定会骂我的。” 钱先生无奈,只能收下了,但是表示,“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于是,陆寒春厚颜的请求钱先生帮他家写一个招牌。 钱先生欣然答应,当即就提笔磨墨。写下了王婆盐蛋四个大字。 陆寒春小心翼翼的吹干墨,收进了自己的书包里面。 以前有王婆卖瓜,今天也有王婆盐蛋,反正王婆总在卖吃的。 陆寒春将钱先生写的四个字展示给陆家人看,王氏很有些不好意思,但心里还是很高兴的。 陆青松达巴哒吧的抽烟,他觉得钱先生这人有些糊涂,要写也写陆家盐蛋啊,怎么写个王婆盐蛋。 不过,陆青松只敢心里腹议,口中却还夸钱先生字写得好,让大儿媳买块好布,将字绣上做个招牌。 盐蛋摆上了腌菜摊子,很快就成为了摊子上的拳头产品,卖得挺好。 家里多了两个赚钱的路子,还都是细水长流的路子,钱没以前那般看得紧。 几个孩子又都是长身体的时候,陆青松便答应每半个月买一斤肉给几个孩子补身体。 一斤肉不多,一家人肚子里都缺油水,肉菜一上桌一人夹几筷子就没了。 四月二十二日,陆文海父子回来了。 陆文海状态还不错,很高兴的摸了摸陆寒春的头。 “春哥儿若是有什么不懂的功课,可以直接问大哥了。” 陆大河跟着儿子去了一次府城,除了照顾儿子的日常起居,还见了不少世面。 古人很少能够出远门,所以大家对于府城都很好奇,围着让他讲讲见闻。 陆大河先是感慨府城的繁华,人多,然后就开始抱怨物价高。 “你们是不知道,府城人多得很,若不是我们去得早,连客栈都满了,一间房间一晚上就要五百文。” “五百文——” 众人大吸一口凉气,一晚上五百文,住五天就要二两五钱银子,赶上一年的收入了。 “鸡蛋也贵,镇上一文钱就能买到,府城要两文呢,听人说有时候能卖三文。” 大家啧啧称奇,听得津津有味。 晚上陆大栋夫妻躺在床上,李氏忽然悠悠的叹了一口气。 “好好的,怎么就叹起气来了。” “文海去一次府城,至少花了十两银子,难怪春哥儿会说科举花费大呢。”李氏一想到一晚上五百文的客栈,就觉得肉疼。 “该花的钱就得花,文海考试是大事。” “我知道,这还要你说。” 李氏翻了个身,夫妻两个平躺着小声说话。 “幸好春哥儿年纪还小,我们还有时间可以多攒攒钱。” “是啊,我们还可以多攒几年。” 第46章 养鸡 陆大栋夫妻两个小声说着话,正房里的陆青松和王氏也还没睡着。 老夫妻两个坐在床上,将一个陶罐里的铜钱都倒在被子上面,王氏一五一十的数起来。 夜深了,屋子浅,王氏尽量小心,不让数钱的声音传出去。 “一五,二五,三五……”王氏口中念念有词。 陆青松微微眯着眼睛,伸手想去拿放在床头的旱烟杆,被王氏拍了一把。 “都快睡了,还抽——” 陆青松被老妻打了手,悻悻然的重新坐了回去。 “都怪死老头子,又要重新数。”王氏思路被打断,刚刚数好的又忘了,只能重新数。 好不容易把铜钱数完,用麻绳穿起来,王氏脸上露出笑意。 “多亏春哥儿的主意,现在腌菜摊子赶一场能赚一百来文,一个月要是赶五场,就有五钱银子,两个月就一两,一年就有六两银子。” “加上你们做篾活赚的钱,一年怎么也有个七八两。” 王氏是越说越高兴,还忍不住笑出声。 “你再说大声些,生怕别人不知道。”陆青松斜了老伴一眼。 王氏忙收了笑容,将串好的铜钱收起来,下床放到床底藏起来。 “这些钱都留着春哥儿读书用。”王氏心里高兴。 “等再攒几年,我们也送春哥儿去考童生。” 手里有钱,人的底气就足。 时候不早了,陆青松吹灭床头的油灯,屋子里顿时漆黑一片。 “老头子,你说我们家是不是该多养些鸡啊,现在鸡蛋都不够腌?”王氏数完钱还兴奋着,躺在床上也睡不着,又琢磨着赚钱的事情。 旁边传来陆青松的鼾声,王氏骂了两句也睡了。 第二天,王氏还记得这事,趁着晚上大家一起吃饭,开口问大家。 “现在摊子上的盐蛋卖得好,一个能卖两三文钱,比直接买鸡蛋强,我和春哥儿他娘都想多养几只鸡,你们觉得怎么样?” 陆青松,“想养就养呗。” 陆大栋和陆大梁也都没什么意见,“娘,你们看着办。” 王氏对他们的话都不怎么在意,转头问陆寒春。 “春哥儿,你觉得呢?” 蒋氏笑了,“娘,你也真是,春哥儿懂什么养鸡啊,你就问他,总不能书里还教养鸡。” 陆寒春没理二婶,反而转头问王氏和李氏。 “奶奶,娘,你们忙得过来吗?” “你们要洗衣做饭,做腌菜,喂猪,还要摆摊,事情已经够多了。” 陆寒春觉得现在家里事情实在是太多了,特别是她娘,若是再多养些鸡,事情就更多了,他怕她娘他奶奶忙不过来。 “春哥儿,你别担心,娘忙得过来。”李氏立马表态。 “多养几只而已,奶奶能忙得过来。”王氏很高兴孙子能心疼自己,但是她真的很想多赚点钱,花钱去别家收鸡蛋,实在是太让她心疼了。 “春哥儿,你别忘了,家里还有我呢。”蒋氏很不服气,怎么陆寒春把自己给忘了。 蒋氏也赞同多养鸡,若是多养几只鸡,她坐月子的时候也有鸡和鸡蛋吃了。 “可二婶再过几个月就要生了——” 陆寒春无情拆穿蒋氏,她自从怀孕之后就一直偷奸耍滑,要是生了孩子,肯定就更帮不上忙了,这事情还是他娘他奶奶来做。 养鸡每天都要喂,每天都要打扫鸡舍,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我帮奶奶和娘喂鸡,这事我能做。”陆萱萱忽然开口,语气坚定。 “对啊,忘了还有萱丫头呢。”王氏顿时笑了起来,“有萱丫头帮我们,肯定忙得过来。” “奶奶,娘,你们的事情已经够多了。” 王氏和李氏张了张嘴,还想再说,陆寒春却接着道,“养鸡这件事,你们就别管了,交给我和姐姐吧。” “这怎么行,春哥儿你还要念书呢。”陆青松第一个反对。 “爷爷,我每天下午很早就回来了,正好可以帮大姐做事。” “再说了,你们现在已经够忙了,你和爹二叔一直在地里干活,奶奶和娘二婶在家里也没闲着,都是为了我念书,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干吧。” “好孩子——”陆青松都感动了,他有个好孙子啊。 王氏和李氏也都很感动,这孩子他们没白疼。 陆大梁和蒋氏也很暖心,知道感恩。 既然孩子有孝心,那他们就答应下来,反正两孩子有事情搞不定,他们大人肯定也会帮忙的。 陆寒春说要和陆萱萱一起负责养鸡,那是认真贯彻执行,不是只说不做。 首先就是让王氏又买了二十只小鸡崽回来,王氏忧心忡忡,“会不会太多了?” 现在家里有了四只老母鸡,还有十只养了一个多月的半大鸡,若是再养二十只,就有三十几只鸡了。 现在村里人养鸡都养得不多,最多就十来只鸡,根本不敢养多了。 不是大家不想赚钱,而是每年到了春夏之交,养的鸡很容易爆发瘟病,若是被传染了,家里的鸡基本上会全部死掉。 养得越多损失就越大。 所以每家都会控制养鸡的数量,宁愿少养一点。 陆家愿意多养鸡,那是因为想要多赚钱,所以愿意冒风险。 “没事的,奶奶,我这次养鸡和以前不一样。”陆寒春想试试。 自从家里盐蛋卖得好之后,陆寒春就认真考虑过自己养鸡这条路了。 他想实验一下怎么在这个时代尽量大规模养鸡。 在此期间,陆寒春会把风险尽量降低。 陆寒春不想让王氏和李氏参与养鸡,是因为她们两个养鸡已经有自己的习惯,要想让她们听从自己的安排,比较难说服,大姐陆萱萱就不一样了,只要他说的,陆萱萱肯定会严格执行。 陆寒春这个农学生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借口自己看到一本关于养鸡的书,然后开始了一系列准备工作。 首先就是将散养的鸡圈养起来。 村里的人养鸡,那都是散养,放出去鸡能自己觅食,晚上再归笼。 陆寒春让陆青松编了几块篱笆,将后院自家的那块竹林地圈了起来,作为鸡们活动的场所。 竹林还是挺大的,一部分作为鸡们白天的活动场所,一部分地盖了一个木棚子。 木棚没有墙,四面透风,里面搭了一个木架子,鸡们晚上会飞上去在木架子上休息。 木架下面是架空的,地上铺一层从河边挖回来的河沙,大概铺两三公分。 每天早上陆萱萱都会清理大部分的鸡粪,再用耙子将没打扫干净的鸡粪翻到下面去,然后再撒上一层草木灰,保持鸡舍干净的同时还能消毒,避免蚊虫滋生。 鸡粪肥力还是不错的,就是不能直接用,里面可能会包含各种未消化的草籽或者虫卵,需要高温发酵。 打扫出来的鸡粪有泥土和草木灰包裹,味道并不大,它们会单独堆放在一起,上面用稻草盖上保持温度,经过一个月左右的发酵,这一堆混合物就成为了很好的堆肥。 陆青松别的不在乎,就喜欢这一堆鸡粪土,自从撒了一次鸡粪土之后,地里的庄稼就长得和其他家的不一样,叶子绿油油的。 陆青松,“还是得多读书啊,以前那么多鸡粪都浪费了。” 第47章 落差 “一想起来,我就心疼啊。” 陆青松一想到之前养鸡一直让鸡在外面跑,不知道浪费了多少鸡粪,他就心疼。 陆寒春哭笑不得,“爷爷,这有什么好心疼的。” “今年咱们家的庄稼比村里谁家的都好,肯定能多打两担粮食,都是这些鸡粪肥的功劳。” 效果这么好,陆寒春也有些吃惊。 不过这是好事情,唯一害怕的就是怕鸡粪肥肥力太大,用多了烧苗。 陆寒春提醒爷爷不能用多了,讲究个薄肥勤施。 陆青松连连点头表示知道了,“你放心,爷爷有分寸。” 王氏和李氏对于陆寒春养鸡的改动也很满意,鸡都关起来圈养,她们晒腌菜的时候就不用担心鸡碰翻了簸箕,也不用担心自家鸡会丢了。 蒋氏也高兴,她肚子已经慢慢显怀,再也不用担心一不小心踩到鸡屎滑一跤了。 陆萱萱也觉得不错,她开始的时候觉得养鸡肯定会又脏又臭,实际养下来,发现鸡的粪便都被泥沙和草木灰包裹住了,味道很小,每天打扫起来也很轻松。 陆寒春和陆萱萱姐弟接手养鸡后,真的是不辞辛苦,兢兢业业。 除了需要修整鸡舍的时候,让陆青松和陆大栋帮过忙,后面就没让他们进过鸡舍。 陆家其他要想进捡鸡蛋或是进去给你喂食添水,必须得到陆寒春或是陆萱萱的认可之后才行。 最开始的时候王氏很不习惯,总是习惯性的想去看鸡,捡鸡蛋。 陆萱萱非常有原则的拦住了她。 “春哥儿说了,鸡舍除了我们两个,谁也不能进去。” 陆寒春再三向他们解释,之所以村里面发生鸡瘟会导致一个村里的鸡都死亡,是因为鸡瘟会传染。 陆家长辈都会外出,肯定会遇到人,万一他们遇到的人家里的鸡生病了,说不定就会让家里的鸡染病。 王氏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听从了建议,很少去鸡舍,实在忍不住了就远远的看一会。 每天上午陆萱萱会去打扫鸡舍,清洗食槽和饮水槽,清洗干净了之后才会喂食添水。 每隔几天陆萱萱还会在泥土里面撒上一些陆寒春特制的水,陆寒春说的撒上这些水,可以让鸡少生病。 这些水是陆寒春自制的EM菌种,制作方法也很简单,只需要干净的容器,将家里的淘米水发酵,然后定期加入红糖维持菌种就行了。 不过和古人说微生物肯定说不清楚,陆寒春只能谎称是书里看到的秘方,并且要求陆萱萱绝对不能说出去。 这可是陆寒春的秘密武器,把含有EM菌的水撒到鸡舍里面,可以帮助残留的鸡粪发酵,消除鸡舍里面氨气味道。 鸡吃了这些带有菌种的泥沙,也能改善鸡的肠道,提高免疫力,不那么容易生病。 大鸡和半大鸡在鸡舍里面适应良好,食物充足,还有松软的沙土让它们翻动,又有竹林可以遮阴,自由惬意。 小鸡崽们暂时留在外面,等它们长大之后再合笼。 鸡舍虽然已经扩建了,但能下蛋的母鸡却很少,所以在陆家的鸡蛋能够自给自足之前,王氏想要多腌一些鸡蛋,只能在村里买。 陆青松家里正为了让陆寒春以后也能参加科举而努力赚钱,陆青山家却在焦急的等待府试结果。 陆文海自觉自己考得还不错,对此还是很有信心的。 五月初三,里正忽然到陆家报喜,陆文海已经通过了府试,正式成为货真价实的童生了。 听到消息后,陆家人全都激动得喜极而泣。 陆青山连忙让儿子将鞭炮拿出来,之前怕给陆文海太大的压力,鞭炮都是偷偷藏起来的。 忽然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吸引起了村里人的注意,不一会陆青山家就挤满了前来贺喜的村民。 陆青山豪爽的表示要摆上几桌,请村里人吃一顿,庆祝陆文海考上童生。 陆文海向里正打听自己的名次,得知自己排在倒数第三位,挂了个车尾。 看着为自己骄傲的家人和村民,陆文海却有些强颜欢笑。 陆寒春下学回来,刚到村口就听说了这个好消息,忙去大爷爷家贺喜。 大人们在外面商量选哪个日子摆酒,说得热火朝天。 陆文海却独自待在房间,坐在书桌前发呆。 陆寒春敲门进去,“大哥,恭喜你通过府试。” “多谢。”陆文海道了谢,脸上却并没什么喜意。 “大哥,通过府试,你不高兴吗?”陆寒春有些奇怪。 “这次府试,我本以为考得不错,没想到名次这么靠后,差点就落榜了,难怪先生说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比起那些人,我真的差得远。” 少年就是容易陷入自我怀疑。 陆寒春觉得,第一名固然值得骄傲,但如果是最后一名,那肯定又高兴又庆幸。 榜尾又如何,反正都被统称为童生,到了院试,大家又在一个起跑线上了。 “大哥,相比做榜首,反而是最后一位更高兴吧,你觉得呢?” 陆寒春笑嘻嘻的安慰他。 陆文海不解的看了他一眼,陆寒春笑道,“要是不过,岂不是还要重新考,那多浪费钱啊。” 陆文海想了想,确实如此。 “春哥儿说得有理,能考上已经很幸运了。” 陆文海是钻进了牛角尖,其实刚知道自己通过府试的时候还是高兴的,但是听到名次之后顿时又觉得不怎么开心了。 名次和他心里预期相差有些大,他本来以为能在中游位置,没想到是车尾。 “对啊,要是没考上,明年又要重新考县试和府试,这下好了,大哥一下子就省了十几两银子呢。” 陆寒春将十几两银子说得特别重,故意搞怪,逗陆文海发笑。 陆文海笑出声,顿时豁然开朗,不再为名次困扰。 少年心事来得快去得也快。 自己再也不用再去参加县试和府试,只需要认真准备院试就行了。 陆文海站起来,拍了拍陆寒春的肩膀。 “何止十几两银子——” “参加府试的时候,我还看到比我爹年纪还大的人在考试呢,我这可不是省了十几两银子,是省了上百两银子。”陆文海也开起了玩笑。 陆寒春也笑了,“难怪大爷爷要请全村人喝酒呢,外面连日子都定下来了。” 第48章 茫然 陆家商量之后,决定在五月初十摆席,请亲朋好友一起来贺陆文海考中童生。 第二日,陆青山就带着陆文海,去给陆家祖坟烧纸,告诉他们这个好消息。 陆青山在坟前激动得再次落泪,爹娘没完成的心愿他终于完成了。 他们老陆家终于出了一个读书人了! 祭告完祖先,陆文海马不停蹄的去了徐先生家,他这次能考上童生,徐先生功不可没。 徐先生已经知道陆文海考上童生的消息了,一见他就露出笑容,“老夫果然没有看错,你的学问果然能够考上童生了。” “纯属侥幸而已,这次府试差一点就落榜了。” 陆文海现在能够坦然说起自己的名次了,语气也比较轻松,不过徐先生教了他好些年,自然也察觉到了陆文海对府试名次不怎么满意。 徐先生看着自己的学生,笑着劝解道: “文海,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已经是童生了。” “只有成为童生,才能被称为读书人,这是一道门槛,有些人垂垂老矣还在考,你小小年纪就通过已经很好了。” “名次都是过眼云烟,不必在意。” “你既然已经通过府试,心思应该放在后面的院试上,要更谦虚好学才是。” 陆文海连忙点头应是,静听徐先生教诲。 “这几年你跟着老夫,一向勤勉刻苦,老夫该教的已经教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只能由你们自己去参悟了,以后你也不用每天来上学,可以回家自学,若是有不懂的再来请教。” “先生……” 陆文海听到先生这样一说,顿时有些慌了,他还以为徐先生会教到他考上秀才呢。 “你先别急。”徐先生伸手虚按一下,接着道,“府试虽然也是考四书五经,但还会涉及到算学和杂文,这两样之前我也讲过了,但我也只是纸上谈兵,算不得擅长。” “以后你可以多和其他读书人交往,县里还有不少有功名的人,你现在有了童生功名,他们是不会拒绝你上门请教的,每个人对于经义的理解不同,多与他们交流说不定能让你更有收获,比埋头念书好。” 陆文海这才知道徐先生的良苦用心,忙道谢,“多谢先生。” 徐先生最后还不忘叮嘱一番,“文海,先生虽然说让你多与人交流,可你也得自行分辨,不要学那些酸文假醋的做派,要多和认真做学问的人来往。” 陆文海连忙答应了,这才脸色微红的邀请先生初十到家里吃酒。 “学生本不愿大办,毕竟只是考中童生而已,但实在忤逆不了家中长辈,还请先生到家里喝杯薄酒。” 徐先生笑着答应了,他今年参加考试的几个学生,考上童生的也只有陆文海一个,是值得庆贺一番。 陆文海从徐先生家出来,又去了几位同窗家,请他们初十来家里吃酒。 一番奔忙,时间就到下午了,陆文海干脆去了陆寒春学堂外面,等他一起回家。 陆寒春和虎子一出来,就看了翩翩少年郎,和周围这群蒙童形成鲜明对比。 虎子是个大嘴巴,骄傲的对着同窗炫耀。 “这是陆寒春的大哥,也是我大哥,文海哥今年已经考上童生了,厉害吧,大哥只考了一次就考过了。” 蒙童们顿时肃然起敬,目光在陆寒春和陆文海两人的脸上看过来看过去。 “哇——” “陆寒春的大哥好厉害啊……” “一次就考过了童生!我们村里有个人,考了好几次都没过。” “我爹说我要是能考上童生就算光宗耀祖了。” “长得和陆寒春挺像的。” “难怪陆寒春念书这么厉害。” 陆文海俊脸微红,接受了大家的全面围观,幸好大家只是稍微有些好奇,很快就散了。 “陆大哥再见。” “再见……” 陆文海笑着和堂弟的同窗们话别,这才领着两个小子回家。 “文海哥,你怎么来了?” 陆寒春也没想到陆文海会来接他们下学,他还以为陆文海会在家里多休息几天呢。 “我来见徐先生。”陆文海不知什么时候有什么事情都想和陆寒春分享。 “先生说以后我不用天天上学了,遇到问题再去问他。” “陆大哥,考上童生就不用天天上学了?”虎子先欢呼一声。 “是吧,我们先生是这样说的。” “这也太好了吧,我也想考童生,这样就不用天天来上学了。” “你要不想上学,给你爷爷说你不想念书就行了,不用考上童生。”陆寒春笑了。 “我爷爷会打死我的。”虎子还是有眼色 ,他要是敢说他不想念书,肯定会被毒打一顿。 “那你可得努力一点,童生不是谁都能考过的。”陆寒春激他。 “哼,你就是嫌我笨,我不理你了。”虎子放下狠话,撒腿跑了。 “……” 陆文海喊了两声,虎子理也不理,很快就不见踪影了。 “怎么办,虎子好像真的生气了。”陆文海看了看小堂弟。 “我说的实话,他不爱听,我也没办法。” 陆寒春无语,他是觉得虎子不努力,不是觉得他笨啊。 “虽然有理,但未免有些太直了,虎子听了还以为你先嫌弃他呢,明天上学的时候,你向他道个歉吧。” “我们明天不上学。”钱先生要回老家过端午,放了学生们一日假。 “……那你自己看着办。” “大哥,徐先生为什么不让你天天去学堂啊?” 陆寒春继续刚刚的话题,被虎子一打岔,差点忘了。 “先生说,他该教的已经教得差不多了,剩下的需要我自己领悟,他还让我多和其他读书人多来往。” 自从念书起,他都是听先生的安排,现在先生忽然不管了,让他自学,陆文海也很茫然。 “可是,除了几个同窗,我也不认识几个读书人啊。” 第49章 闲谈 陆寒春非常理解,陆文海就像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忽然没了老师的指导,以后的路全靠自己去趟,确实会感觉到茫然。 现代还能通过网络获取信息,在这个信息闭塞的时代,他可能连请教的人也找不到,需要自己去摸索。 这就是为什么寒门学子科举之路会更难,因为他们没有可以借鉴的经验,家族也很难给予他们正确的指导。 “这次大哥去府试的时候,不是有几位同伴吗,若是有考上童生的,兴许可以去拜访一下。” 陆寒春打算先从陆文海身边的资源开始扒拉。 “我们当时说过彼此的住址,可是这样贸然去拜访,会不会不太好?” “你们一起考中童生,也是一种缘分,说不定对方会很高兴呢。” “嗯,有空我就去拜访一下,若是他愿意,我们可以做朋友。”陆文海的眉头顿时舒展开了。 “徐先生之前的学生不是也有考中童生的嘛,大哥也可以去请教,你们是师兄弟呢。” “对啊,师兄弟!” “还有钱先生,他是我的老师,也算大哥你半个老师吧。” “不错。” “钱先生也有考中童生的学生呢,也算大哥半个师兄吧。” “对,被春哥儿这样一说,人还真不少。” 虽然陆寒春和这些人暂时还没有任何交集,但被陆寒春这样一说,好像确实可以去拜访一下。 与人结交初期,关系肯定是要攀一攀的,不然贸然上门别人会觉得很唐突,与人熟悉之后就看双方契合不契合了。 虽然对陆文海来说,初期可能会比较难,但只要迈出第一步之后,就会觉得不过如此。 两人边说边往家里赶,他这一路去参加府试,其实也是有许多心得,之前一直担心府试成绩,还来不及分享,现在只有他和陆寒春两个人,他也打开了话匣子。 其中还有不少府试时的新鲜事情。 府试考试前的检查比县试严格多了,就连他们带进去的馒头烧饼都会被掰开掰碎,查看是否有夹带。 站在陆文海前面的一个学子,看到官兵检查得这么仔细之后,吓得脸色都变了,把带进去当午饭的馒头当场就吃了。 大家都猜想这个学子当时在馒头里面藏了东西,但因为馒头已经被吃了,所以检查的人也没搜查到东西,只能让他进去了。 府试当中发生的插曲也不少,有考到中途碰翻了砚台失声痛哭的,有做题时必须念出声被衙役呵止的,还有被分到臭号恶心得吐出来的。 “臭号?”陆寒春不太明白,这是什么东西。 “就是挨着茅房的号房。”陆文海挤了挤眼睛。 “哦,那……也太倒霉了吧。”陆寒春只能表示同情,并希望自己这辈子都不要碰到。 陆寒春觉得陆文海说的这些事情非常有意思,两人说说下笑笑很快就进了村子。 刚走到大爷爷家的路口,陆寒春就闻到一阵芦竹的清香。 “我闻到粽子的味道了,大奶奶今天包粽子了?”陆寒春对自己的鼻子十分自信。 “今天我走的时候,奶奶就说要包粽子。你可真厉害,这都能闻出来。”陆文海对堂弟又多了一层佩服。 “闻着是芦竹包的,难怪味道这么香。” “也不知道熟了没?”陆文海也被勾起了馋意。 两人进了小院,陆文海的祖母齐氏就笑道,“粽子刚煮熟,你们就回来了,过年的时候洗脚洗好了。” 陆文海中了童生,又恰逢端午,陆青山便让齐氏将家里攒下来的所有的糯米都拿出来,打算全包成粽子,分送给亲朋好友,让大家也沾沾喜气。 陆家女眷齐上阵,一天包了几百个芦竹白水粽,这些粽子个头只有小儿拳头大小。大锅里煮了满满一锅粽子,从中午煮到现在刚煮好。 有句俗话叫做热糍粑冷粽子,意思是糍粑热的时候好吃,粽子冷的时候好吃。 但陆寒春觉得热粽子更好吃,特别是新煮出来的芦竹粽子,散发着竹叶的清香味和糯米的香气,趁热解开,直接吃,或是沾了红糖水或是蜂蜜,都好吃得很。 陆寒春一口气干掉了三个粽子,陆文海也不遑多让吃了四个。 “……这小哥俩胃口可真好。”齐氏感慨。 “大奶奶,你包的粽子真好吃。”陆寒春适时给予情绪价值。 “够不够,大奶奶再给你解一个?”齐氏顿时眉开眼笑。 “够了,够了。”陆寒春怕自己再吃就积食了,古代可没什么健胃消食片。 陆青山比较关心陆文海今天的行程,知道徐先生和他的几位同窗都会来之后,很是高兴。 “到时候文海就陪着徐先生他们说话就行,其他的我们来招待。” 陆家这次请的基本上都是亲朋好友,只有徐先生他们是读书人,他们也不敢上去相陪,那就只能陆文海自己陪了。 “到时候春哥儿和我一起吧。”陆文海伸手搂住陆寒春肩膀。 “我也要一起啊。”陆寒春愕然。 “嗯,一起。” 行吧,陆寒春也没什么不敢,自己正好也长长见识。 陆青松听说之后非常高兴,特意吩咐李氏赶紧给陆寒春做一身新衣裳。 人靠衣装马靠鞍,先敬罗衣后敬人。 陆寒春也没拒绝,现在家里给他做一身新衣裳的钱还是有的。 天气渐热,李氏给陆寒春做的新衣裳,用了浅褐色的细葛布,细葛布比起麻布会更细密,既透气又吸汗,常用作夏衣。 陆家人夏天穿的基本上都是麻布衣裳,这次算是给陆寒春单独置办了一件体面衣裳,陆寒春还是挺感动的。 李氏拉着陆寒春试新衣裳,看看有没有需要更改的,陆寒春便乖乖站着让她打量。 “春哥儿长高了不少,都快到娘肩膀了。” 李氏身高适中,应该有一米五五的样子,陆寒春估算了一下,现在自己的身高大概就一米一到一米二之间。 自己现在八岁,虽然好像比现代的身高稍微低一点,但差距并不大。结合这个时代吃不饱穿不暖的背景,还有这具身体是早产儿的基本事实,勉强也还能接受。 古代的七尺男儿,应该就是一米七。 那和现代的标准差不多,一米七在南方绝对不算矮了,陆寒春对自己的要求也不高,只要超过一米七就行。 他如果能够吃饱,并且加强锻炼,应该还是可以长到这个身高的吧,不然这辈子作为男人他会满满都是遗憾的。 而且,太矮穿上官服不好看。 第50章 鸡蛋水 端午,陆家各个门上都挂上了菖蒲和艾草,房前屋后撒上一些雄黄粉防蛇虫。 陆青松将雄黄粉分了一些给陆寒春,“鸡舍里面也撒上,防止那些东西搞坏事。” 那些东西不能说明,怕它们耳朵尖听懂了话,故意进来搞破坏。 陆寒春笑着答应了,现在大家对于鸡舍的规则都认真遵守,他和陆萱萱在家也拥有了话语权。 陆萱萱小脸红红的给陆寒春说,“爷爷夸我养鸡养得好!做事勤快!” 陆寒春点头,“爷爷说的对,大姐一直都很厉害。” 陆萱萱从小就跟在王氏李氏身边做事,但都是一些零碎的事情,大家觉得理所应当,很容易就忽视了。 现在不一样了,鸡舍是陆家的重要经济来源,由他们姐弟两个负责,做的事情大家有目共睹,自然而然放大了陆萱萱的优点,得一声夸奖理所当然。 陆萱萱和陆寒春一起去鸡舍,这些鸡一点也不怕他们两个,饿了就追着他们两个跑,下了蛋的母鸡更得意,叫得特别大声,特别吵。 陆寒春沿着鸡舍外边撒雄黄粉,陆萱萱去鸡窝捡鸡蛋。 “有三个鸡蛋——”陆萱萱先是很高兴的汇报,然后发出一声怪异的尖叫。 “怎么了,大姐?”陆寒春一边问,一边赶紧往她身边跑。 “这鸡蛋,是软的……”陆萱萱说话都发抖了。 陆寒春伸手把里面的鸡蛋拿出来,果然软软的,难怪把陆萱萱吓一跳。 “这……这蛋太奇怪了……”陆萱萱还第一次遇到,“要不要告诉奶奶和娘?” 陆寒春一脸平静,这些鸡应该是缺钙了,但是和陆萱萱解释不清楚,那就只能借口是从书上看到的了。 “没事儿,都是小事,我在书上看到过,偶尔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估计是因为鸡的壳不够用了了吧,过两天就好了。”陆寒春先安抚陆萱萱情绪。 “蛋壳也会不够吗?”陆萱萱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 “我也不知道,应该会吧,毕竟最近鸡下蛋很勤快,偶尔有也不奇怪,你别告诉奶奶。” “嗯嗯,那我就说今天只下了两个鸡蛋。” 陆萱萱的目光又看向那个软壳蛋,“这个怎么办?” “等会我让娘煮熟,我们一起吃。” “我不才不吃呢。”陆萱萱满脸拒绝,然后小声提议,“春哥儿,你也别吃,我们找个地方把它埋了吧。” 陆萱萱还是觉得这个软壳鸡蛋太奇怪了,害怕吃了之后会发生怪事,比如中邪。 “大姐,没事的,我不怕。” 陆萱萱将两个普通鸡蛋交给了王氏,王氏很奇怪,“今天怎么只有两个,前几天每天三四个呢。” “只有两个。”陆萱萱跑走避开王氏的目光。 她还不怎么会撒谎。 陆寒春溜进厨房,李氏正在厨房准备中午要吃的饭菜,看到陆寒春进来,笑了。 “你进来做什么,饿了?”陆寒春最近胃口太好,让李氏总觉得他没吃饱。 “没饿,我进来喝点热水。” “我帮你倒。” “我自己来。” 陆寒春把鸡蛋藏在袖子里,拿了一个碗,剥了那层软壳,鸡蛋就完整落到碗底,和正常鸡蛋一模一样。 陆寒春虽然知道软壳鸡蛋是因为鸡缺钙造成的,但是看着它完完整整的还是松了一口气。 “娘……”陆寒春将鸡蛋搅碎,冲上热水,放了一点今天早上剩下的红糖,尝了一口,微微有一点蛋腥味,但还是可以接受。 “怎么了?”李氏擦了擦手,走过来,看到陆寒春手里的鸡蛋水,“这是?” “娘,你喝。”陆寒春小声道。 李氏神色复杂的看了一下陆寒春,她刚刚听到婆婆问陆萱萱鸡蛋了,她接了过去,喝了一口,然后又把鸡蛋水递给陆寒春。 “你也喝。” 陆寒春不想拖拖拉拉,也喝了一口,然后指了指外面,示意让李氏全喝了。 陆寒春若无其事的出了厨房,李氏嘴角露出淡淡的笑容。 这孩子,居然偷偷藏鸡蛋给她吃。 陆寒春心里想着,等中午吃了饭,就去河边看看,有没有蚌壳之类的,捡回来给鸡补补钙。 中午,因为是过节,所以饭菜比平时好一点,煮了剩下的一节腊肉,炒了蒜薹来吃。 陆家男人还一人喝了一杯雄黄酒。 陆青松在几个孩子额头上用雄黄酒画了一个王字,这也是老传统了,几个孩子排着队等他画。 雄黄酒干了之后会留下斑驳的印记,所以陆青松特意交代他们,“别去擦额头,留着好。” 下午趁着端午太阳好,大人回去收艾草,把艾草收回来,扎成小把,以后点燃了熏蚊子。 孩子们就自由了,今天可以随便玩。 平日里,虎子都会来找陆寒春一起出去玩,今天一直却不见踪影。 陆寒春觉得虎子应该还在生他的气,所以也没在家里继续等他,提了一个篮子,往河边走去。 寿仙村外面有一条小河,水面也就几米宽,站在河岸就能看到河底的泥沙,水流也比较和缓,到了夏天,村里的孩子会在河里游泳。 现在虽然太阳大,但温度还不算高,还不是游泳的时候,所以河边并没有人。 陆寒春沿着河岸走,寻找蚌壳,河里的蚌每年都会惨招孩子们的毒害,被捡出来丢在河岸,于是河边是能看到空蚌壳的。 陆寒春运气比较好,走了一段路之后就捡了好几个。 陆寒春忽然看到河里有东西在扑腾,光线太强,看不太清楚,他只能眯了眼睛,仔细一看吓了一跳。 水面上能看到漂着灰黑色的布料……还能看到衣服在上下动。 有人落水了! “救命啊,有人落水了,救命啊。” 陆寒春先喊,一边寻找有没有什么能够救命的东西,旁边地里有人种了丝瓜,搭了丝瓜架子,用的是竹竿。 陆寒春忙跑过去,拆下一根竹竿,也顾不得上面有没有刺扎手了,飞快的跑了回去。 “抱住这个!”陆寒春将竹竿伸出去,“我拉你上来。” 第51章 水下练功 陆寒春个子太小,竹竿太长,河水又一直流,他好不容易才把竹竿送过去,但是水里的人也不知道是已经晕过去了,还是已经无力挣扎,并没有抓住竹竿。 陆寒春急出一脑门汗,“喂,你还有力气吗?能不能抓到竹竿……” 见河里没动静,陆寒春只能一边保持姿势,一边高声求救。 村里终于有人听到动静跑了过来。 看到这个场景,立马炸了锅。有高声叫人来帮忙的,也有脱了鞋准备下水救人的,安静的河边顿时热闹起来。 有会水的人跳下河,游过去拉那个人,但是河里的人太重,没拉动,只能再次求救。 岸上又有两三个人下水,大家焦急等待。 最后两三个人合力才把人给救上来,落水的人身材虽然不算特别高大,但体型健硕,把救他的几个人都累得不轻,一上岸就直喘粗气。 人刚救上来,大家就围上来了,有人施救,有人看热闹。 有人给溺水的人控水,一边查看他的呼吸。 周围的人就凑过脑袋过来看,一边高声说话。 “男的女的?” “死了还是活着?” “还有气,胸口在动。” “这水也不深那,怎么还能淹着人……” “好好的过节,还有人跳河啊?” 大家叽叽喳喳的说着话,指指点点的,陆寒春个子小,快被人挤到一边去了。 陆寒春看到人已经救上来先放了一半的心,幸好求救及时,不然就惨了,但是他发现这人虽然救上来了,但半天没动静。 而且看着有点奇怪,他脸色发红,人事不知,不像溺水,倒像是醉酒了。 陆寒春立马想到可能是醉酒失足掉进河里,有可能口鼻里面有异物。 陆寒春高声道,“这人是不是喝醉了,你们看看他嘴里有没有脏东西堵住气管?” 几个施救的人听到陆寒春的话,掰开他的嘴,用手在他嘴里掏了一下—— 清理了秽物,再施救,那人果然渐渐恢复了呼吸,人也清醒了过来。 围观的人群中有认识他的人,惊奇的道: “咦,这不是孔二愣子吗?他怎么掉水里了。” “他也是游泳的好手。” “醒了醒了!” 孔二愣子是这人的绰号,此人名叫孔彪,是隔壁谭家村人,平日里住在县里,据说做些买卖,因为人很固执认死理,又是家里老二,所以得了孔二愣子这个绰号。 孔彪一醒过来就发现自己被好多人围观,他脑子昏昏沉沉,根本没反应过来,他记得自己喝了酒准备回家,路过河边想撒尿,然后他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我……我这是……”孔彪摸着脑袋,迷茫的问。 “兄弟,你掉河里了,要不是这个小哥发现,你现在怕是和屈原作伴去了。” “你可真是福大命大。” “我们几个好不容易才把你从河里救上来。” 几个人高声说着事情经过,把孔彪吵得不行,抱起头痛欲裂的脑袋拼命摇头。 孔彪睁着一双醉眼,口里吐出满嘴的酒气。 “我这,我这是在练功,你们懂个屁!” 他的声音洪亮,拨开身边的人,硬撑着坐了起来。 “老子现在没事!” 几个救他的人,被气得都笑了,纷纷摇头。 “这他妈什么人啊,练功,练毛的功,什么功在水里练。” “早知道就不救了,让你在水里泡着。” “跟头猪一样沉……” “春哥儿,你说,刚刚他是不是快淹死了?”其中一个人还想拉着陆寒春作证。 陆寒春还没说话,就被人高马大的孔彪抓住了领子。 孔彪脸色更红,冲陆寒春吼道,“你多管什么闲事,老子在练功,你以为老子想不开跳河啊,看不起老子?” 孔彪随手就把陆寒春推了出去。 陆寒春被这人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倒退两步,然后他的胳膊被人拉了一下,这才站稳了。 虎子站出来挡在陆寒春身前,几乎是跳起来回骂,“放你娘的狗屁,春哥儿是好心救你,要不是他你早就淹死了,你恩将仇报,你猪狗不如。” 虎子一点不虚,挥着自己的拳头,“别仗着喝了点马尿就要上天,我们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 孔彪被虎子指着鼻子骂了一通,气得都快红温了,周围几个人都被他浑身的戾气镇住了,不敢去拦他,他的拳头捏得骨节在响。 周围的人越发多了,人人都对他指指点点,他忽然大叫起来,抱着脑袋跌跌撞撞又冲进了水里。 大家都被这变故惊得目瞪口呆,根本没想到,再想去拦他的时候,他已经到河中间了,看得出来,他水性还真不错,几个划拉就到了对岸,一上岸就踉踉跄跄的跑了。 “这……” 几个救人的也已经无语了,说不定这家伙还真在练功呢。 “白忙活了。” “可不是嘛,跑出来救人没得句谢,真是晦气。” “怪不得人都叫他二愣子,这还真有点愣。” 热闹看不成了,大家都有点遗憾,来得晚的还不知道什么情况,连连追问,而围观了这场热闹的人可兴奋了,开始给大家说来龙去脉,人群然后渐渐散了。 热热闹闹的河边,又恢复了平静。 陆寒春和虎子站在原地,看着河水,半天没动。 “谢谢你。”过了一会,陆寒春才道。 他刚刚是真的被吓到了,他感觉孔彪的拳头都快打到他脸上了。 “哼,谁要你谢。”虎子别过头去。“我们回去吧。” 陆寒春点了好头,刚刚急着救人,他手里的篮子不知道丢哪里去了。 他四处张望了一下,只觉得到处都明晃晃的,好半天才看到自己的篮子。 里面装的蚌壳现在散落一地,他只能蹲下来重新捡起来放进去。 陆寒春提起篮子站起来,觉的有点头晕脑花,浑身没了力气,差点没站住。 “你搞什么?你也喝醉了,练醉拳呢?” 虎子出言嘲讽,但他很快就发现不对劲,陆寒春脸色苍白,嘴唇都白了。 “春哥儿,你不舒服?” “虎子,我,我好像中暑了……” 第52章 符水 陆寒春脸色都变了,额间全是冷汗。 虎子被他的样子吓到了,毕竟是个孩子没遇到过这样的事,手脚无措。 “那怎么办?” 陆寒春打起精神,安慰他,“我就是头晕晕的,你扶我去阴凉的地方坐一会。” 陆寒春浑身无力得很,眼皮也觉得很重。 虎子急道,“我还是先背你回去吧。”说着就蹲下来,手不停的划拉,让陆寒春快点。 “不行,太阳太大了,等我歇会再走。” 陆寒春觉得现在还是稳妥一点比较好,先缓一缓,再去晒,真折腾病了就遭了。 虎子四下张望了下,看到一片树荫,忙扶着陆寒春走过去,让他靠着树干坐下。 坐在阴凉的树荫下,陆寒春果然感觉好一点,这里离河边不远,他又让虎子去装些凉水给他擦脸。 陆家离得远,根本不知道河边发生的事情,还是村里看热闹的人回来之后,看到正在收艾草的陆家人热心分享的。 “你们家春哥儿可真厉害,在河里救了个人,你们知道吗?” 陆家人这才知道发生了这件事,追问起来,那人也就听了一耳朵,对事情来龙去脉也说不清楚,只说人救起来,但是又跑了,大家就都散了。 “看热闹的都回来了,春哥儿怎么还没回来?”王氏最开始担心。 “是啊,河边离得也不远,他也该回来了。”李氏也是忧心忡忡,“要不,你去看看。” 陆大栋也是这么想的,他实在有些不放心,便放下工具先去河边看看。 陆寒春休息一会之后就觉得好多了,他暗嘲自己的身体还是这么虚,他还以为经过这段时间的锻炼,已经变强壮了呢。 没想到就只是晒了一会太阳,自己居然中暑了。 看来还得继续锻炼啊。 陆大栋在路上就遇到了陆寒春和虎子,虎子远远的冲他挥手。 “陆伯伯,你来了,春哥儿刚刚中暑了。” 陆大栋快走几步,一看儿子果然脸色不怎么好,“爹背你。” 陆寒春伏在陆大栋宽厚的背上,被陆大栋背着走。 虎子跟在一边,一五一十的给陆大栋讲河边发生的事情,“这人好没道理,春哥儿明明救了他,还差点被打了,真是气死人了。” “你不是帮我骂回去了吗。”陆寒春笑道。 “哼,可惜我骂得不够狠,下次要是遇到了,我还骂!” 陆大栋听得也是紧抿了嘴唇,眉头紧皱。 “虎子,大伯多谢你护着春哥儿。” “我和春哥儿一起长大,大伯你说这话就见外了。” 陆家其他人正在小院里面收拾艾草,大家一看陆寒春居然是被背着回来的,都走了过来。 王氏顿时就急了,“这是怎么了,春哥儿受伤了?” “没有,奶奶,我没事。”陆寒春先安慰长辈情绪。 虎子却道,“奶奶,刚刚春儿差点晕过去。” 陆寒春是想大事化小,但架不住身边有个大嘴巴虎子,他几乎是又添油加醋的把事情讲了一遍。 这下李氏气得直接开骂,“杀千刀的,要是春哥儿有个好歹,孔家的仙人板板都要当柴烧。” 陆青松也是黑了一张脸,“先别吵,大栋先背春哥儿进房间,让孩子歇歇,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李氏忙快步走在前面,帮陆大栋开门,一脸紧张的看着陆寒春。 陆寒春被陆大栋放到床上,“爹,娘,我真的没事了。” “胡说,你脸色这么差,还说没事。”李氏摸了摸陆寒春的额头,急得眼圈都红了。 一家人都进了陆寒春狭窄的房间,一间屋子被挤得水泄不通。 虎子现在反而镇定了,“春哥儿说他就是有点中暑,你们别围着他,让他顺顺气,再喂他喝点凉白开,慢慢的就好了。” 陆大梁和蒋氏便退了出来,陆青松看了眼孙子暂时没事也退了出来,他身上有旱烟味道,他怕熏到孙子。 陆萱萱从陆寒春看到陆寒春被背回来,就一直默不作声的,暗中观察陆寒春的情况,见陆寒春脸色不好,又联想到今天他们捡到的那个软蛋,心里防线顿时就破了。 陆萱萱哇的一声哭出来,“都怪我,我不该让春哥儿吃那个怪蛋,春哥儿肯定中邪了——” 陆萱萱一哭,就好像往油锅里面浇了冷水,众人是吃了一惊又一惊,这怎么还扯上中邪了呢。 陆萱萱哭着将他们在鸡窝捡到一个软蛋的事情说,抽抽搭搭的道,“我说把这个蛋埋了,春哥儿不愿意,他说可以吃,就拿到厨房去了。” 李氏听到这话也急了,“原来自己上午吃的鸡蛋是这样来的,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 。” 现在的人都比较迷信,对这些事情都特别敏感,若是没什么意外的话就算了,偏偏陆寒春今天就出了事,就更做实了怪蛋吃不得。 这下屋里的气氛顿时诡异起来,沉默了大概几秒钟。 王氏拍了一下手,立马往外面跑,“我去找陈婆子来给春哥儿看看,是不是冲撞了什么。” 陈婆子是村里一个神婆,会帮着看水碗或是做法事,陆家人平时不怎么相信,但今天却是不得不信了。 “爷爷,爹,娘,不是这样的,我就是晒了太阳,不是中邪,真的!” 陆寒春现在也拦不住她啊,现在就算他把口水说干,大家也都不信他了。 陈婆子被王氏拉着到了陆家,陆寒春听到她在外面胡说八道,什么他命犯太岁,什么端午不宜去水边,说得是头头是道,王氏在一边应和。 最后给出了解决方案,让陆家给陆寒春请一碗符水,喝了立马就好。 陆寒春在床上躺着急得团团转,“不是这样的,我就是中暑,不是中邪。” 可惜他人小,现在大家根本就不听他的,都觉得陈婆子说得有道理,当即就答应了。 陈婆子让王氏端一碗水进来,她亲自烧了一张黄纸,将灰烬放在水里,对着水一阵听不懂的念念有词,最后将水递给王氏,“给哥儿喝了吧,包好的。” 王氏是满脸信服的将水端到了窗前,“春哥儿,快喝,喝了就好了。” 第53章 温情 陆寒春看着那一碗符水,一脸拒绝,“奶奶,我不喝。” 这纯纯的封建迷信,他才不信呢,再说他这次就是中暑,和陈婆子说的毫无关系。 但是,家里的人深信不疑。 李氏也是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快喝吧——” 这是被逼上梁山了,不喝他们肯定是不会放心的。 陆寒春只能接过符水,做了好一场心理准备,闭着眼睛端起水一饮而尽。 这水喝着一股淡淡的怪味,还算能够入口,陆寒春是强忍着恶心,喝了下去,然后生无可恋的将碗递给王氏。 喝符水还不是最可怕的,不过就是一碗水罢了。他就怕这个陈婆子狮子大开口,要钱。 陆寒春觉得别的都没什么,就是不能接受被骗钱。 幸好,陈婆子是个有道德的神婆。 大手一挥,表示这都是小事,顺手就做了,不需要陆家给钱,然后拍拍屁股,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王氏过意不去,追出去给了陈婆子几个自己腌的盐蛋,陈婆子推脱不过,只能收下了,交代若有什么事,只管再找她,这还包售后呢。 陆寒春听说只是给了几个咸蛋,心里好受多了。 他们见他恹恹的,便让他躺下睡一会,陆寒春也觉得累得很,躺下来眼睛一闭,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陆寒春一觉睡了一个时辰,醒来时已经到黄昏时分了,外面的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把屋子照得就好像发黄的老照片。 整个世界都安安静静的,连家里的鸡都没有动静,他没来由的觉得心慌,好像全世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一样。 “娘……” 陆寒春忍不住喊出声,他一出声就听到李氏温柔的声音,还有脚步声。 李氏推门而入,刚刚萦绕在陆寒春脑子里的的孤寂感,顿时烟消云散。 “春哥儿,醒了?觉得怎么样?好了些了吗?”李氏连声问道,坐在陆寒春床边。 “好多了……都是我不好,让大家担心了。”陆寒春很内疚,一点小事,闹得家里人仰马翻。 “说什么傻话,这事怎么能怪你。”李氏摸了摸陆寒春的小脸蛋。 李氏帮他理了理枕头,让他靠着说话,然后将他睡着之后的事情告诉他。 陆寒春这才知道刚刚大爷爷和陆文海也都来看过他了,知道他睡着了,坐了好一会才走。 “娘帮你煮了粥,你是在床上吃,还是出去和大家一起吃。” 陆寒春有些不好意思面对家人,“我不饿。” “娘端进来,你吃两口,好不好?”李氏柔声哄她,陆寒春又哪里能拒绝,只能点点头。 李氏出去了,外面的陆青松、王氏、陆大栋、陆大梁和陆萱萱都围了上来,李氏指了指门,几人走远了一点。 李氏道,“春哥儿已经醒了,看着好多了,就是有些不好意思,觉得自己让大家担心了。” “这孩子就是想得多……”陆青松心里也是一松,现在总算不用担心了。 “这孩子脸皮从小就薄,今天怕是吓到了。”陆大梁笑了。 “今天就让他在屋里吃饭了,免得他不好意思。” “嗯嗯,你去,你去,今天晚上再多起来看看,过了今晚就好了。” 李氏端了一碗粥进来,米熬得米开了花,配上家里腌的爽口小咸菜,还有半个咸蛋。 陆寒春要自己吃,李氏坚持要喂他,“娘好久都没喂你吃饭了,今天就让娘喂你吃饭好不好?” 陆寒春自从有了自主能力之后,就不再让娘亲操心了,自己吃饭,自己穿衣裳,自己上厕所,大家都说他懂事,从小就不让人操心。 李氏却是心疼,老是觉得亏欠了陆寒春,这孩子从小就不让人操心,虽然身体不好,但他生病了,还会安慰父母。 李氏用勺子一口一口的喂陆寒春,感觉自家儿子现在才和年纪相匹配。 陆寒春已经记不得上辈子小时候的事情了,这辈子因为芯子是成年人,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总是很别扭,但是今天他忽然觉得再做一次小孩子真不错。 父母疼爱,祖父母慈爱,兄弟姐妹友爱,感谢神佛让他这辈子有这么好的家人。 吃了一碗粥,陆寒春觉得肚子里有东西了,浑身暖洋洋的,就坐在床上和李氏聊天。 “娘,你别怪大姐,这事真的和鸡蛋没关系。” “好了,娘知道,鸡蛋娘吃了,真要有事也是娘。” “娘,你别这样说,你会好好的,鸡蛋真没事。” “嗯,知道你是心疼娘。”李氏端着碗站起来,“你想睡会吗?” “睡不着,我想看会书。”陆寒春觉得自己脑子乱得很,但他也不想见人,只想窝在床上。 “行,娘帮你拿过来,你看一会就别看了,小心伤了眼睛。” 晚上,陆寒春睡得迷迷糊糊的感觉到有人进来了,特意放轻了脚步,动作很轻柔,帮他掖被子。 陆寒春迷迷糊糊的喊,“娘……” “娘来看看你,你继续睡。”李氏就怕晚上陆寒春睡得不安稳,安慰似的拍了拍,陆寒春又睡了。 陆大栋在屋里等着,见李氏回来,忙帮她掀了被子。 “春哥儿睡得好吗?” “嗯,看着没什么事,这下总算放心了。” “那就好。”陆大栋帮妻子盖好被子,“等会我起夜再去看看,你睡你的。” 陆大梁和蒋氏躺在床上也在说小话,蒋氏一脸幸灾乐祸: “这事还真有意思,都说老天有眼,春哥儿偷吃一个鸡蛋,居然就闹这么大一场,要不是这样,我还没想到这一层呢。” “春哥儿小小年纪就这么有心计,现在鸡都是他们姐弟养,还不是他们说几个鸡蛋就是几个鸡蛋,谁知道他们背地里吃了没?” 蒋氏小肚鸡肠的性格一点没变,关注点和其他人完全不同。 “春哥儿吃的是软蛋,那东西给你吃你敢吃吗?”陆大梁反问道,“你是婶娘,孩子病了一场,你不说心疼,还想这些有的没的。” “哼,活该,这都是报应。” 第54章 委屈 “春哥儿是我们侄儿,你说话积积口德。” 陆大梁听到蒋氏的话也急了,坐起身很严厉的看着蒋氏。 “别以为你怀孕了,就打胡乱说,春哥儿就吃一个鸡蛋,你一个做婶娘的居然就这么咒孩子,你还是个人吗?” 蒋氏觉得自己委屈极了,眼泪瞬间滚了下来,一边哭一边说落。 “行,我不说了,陆寒春是你们陆家的宝贝蛋子,我一个外人怎么敢说他,反正你们都觉得我是外人。” “呵,你别看着我怀孕,就忍着啊,你要是想打我,想骂我尽管来……。” 陆大梁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见蒋氏越说越大声,忙去捂她的嘴。 蒋氏被捂了嘴,便用手去抓陆大梁的脖子和背,陆大梁吃疼,他顾及蒋氏肚子里怀着孩子,只能躲,一不小心就从床上掉了下来。 “哎哟……”陆大梁一声痛呼。 正巧,陆青松睡不着正在院子里坐着抽烟,听到动静,忙出声询问。 “大梁,你怎么了?” 陆大梁摔得屁股生疼,听到外面陆青松问话,忍着痛高声答道: “爹,没事,我起来喝水,踢到桌腿了。” “多大人了,还这么毛毛躁躁。” “明天还要下田,你早些睡吧,别喝多了水,晚上要起夜。”陆青松摇着头敲了敲旱烟杆,叮嘱陆大梁。 “知道了爹,你也早点睡吧。” 陆大梁这么大岁数还被爹叮嘱晚上别喝多了水,蒋氏顿时趴在床上笑了起来。 “笑!你还有脸笑,都怪你,哎哟,我的屁股。”陆大梁一边爬起来一边揉屁股。 蒋氏看他确实摔疼了,心里也有些过意不去,“我又不是有意的,我帮你揉?” 蒋氏一双眼睛刚哭过,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渍,现在又轻声细语的安慰他,陆大梁刚刚的那点气顿时就消了,两夫妻重归于好。 蒋氏怀着孩子怕热,刚过端午就换上了薄被子,陆大梁的手便放在她的腹部轻轻抚摸。 “你的脾气也该改一改了,要不是嫁到我们陆家,你看你和谁能处到一起?” 两夫妻现在能静下来说话,陆大梁还是劝了劝妻子。 蒋氏不说话,嘟了嘴。 “刚刚你说我们把你当外人了,你说说,家里对你还不好吗?” “你平日争强好胜就算了,可春哥儿是孩子,你别拿大人的心思去想一个孩子。” 蒋氏顿时不服,“我还不是为了你和蓉蓉,公爹和娘最偏心了,为了供春哥儿念书,把你当驴使,家里的鸡蛋全攒了买,蓉蓉都多久没吃过鸡蛋了,我们这一房就是吃亏。” 陆大梁也是无奈,女人的心就针尖大小,一点亏都不肯吃,蒋氏现在怀着孕,心眼就更小了。 “别哭了,我就是让你别多想,春哥儿没你想的那么多念头。” 陆大梁伸手搂了蒋氏,“别的不说,自从你怀了身孕,家里的事情,娘和嫂子帮着做了多少,你心里就没个数?” “现在你总觉得自己委屈,难道大嫂就不觉得委屈,她又在你面前说过什么重话?” 蒋氏想了想也确实该承李氏的情,她自从怀孕之后家务很少做,就算做大嫂也帮着她做了,也没说过什么话,这已经很不容易了,她娘也常劝她要惜福。 可蒋氏就是忍不住多想,她自个儿也控制不住自己。 “知道了,我以后不会了,” “一家人过日子,什么事情都斤斤计较早晚会散 。”陆大梁转头看向蒋氏,“难道你想分家单过?” 蒋氏摇了摇头,“我才不想呢。” 别的人家都觉得分了家好,但是蒋氏不想分家,陆大梁是小儿子,若是分了家,公爹和婆婆肯定是要跟着大哥一家,让他们两个撑起一个家,她想想就累得慌。 现在外面的事有公公管着,自家男人才这么踏实肯干,真让他去做这些,估计也干不出什么名堂,家里有婆婆和大嫂,她也能偷个懒,要是分了家什么事都要自己来做了。 蒋氏和陆大梁不想分家还有一个原因,每年朝廷都会征徭役,每家都需要出一个男丁去干活,这几年都是陆大栋和陆大梁轮流去,若是分家了,大家都不好过。 “你既然不想分家,那别整天比过去比过来,我觉得现在家里的日子就不错,你要是把爹娘惹生气了,把我们分出去单过,你就哭吧。” “你看,家里现在有腌菜摊子,还养了鸡,喂了猪,这些都在赚钱,你说说这些你都干了些什么,嫂子没觉得委屈你就该觉得烧高香了。” “我要是你,就对春哥儿好点,以后若是春哥儿真考上了秀才举人,我们这做叔叔婶婶的也跟着沾光。” 蒋氏想了想确实,“知道了,以后不会了,今天是我说错了话。” 陆寒春一觉睡到天亮,完全恢复了,从昨天回来她就没出过房间,现在总算打起精神了。 “大姐,该起床了——” 陆萱萱立马就答应了,声音和以前不一样,以前她都带着睡意,今天倒像是醒了很久的样子。 陆寒春还在穿鞋,陆萱萱就掀了帘子从里屋出来。 “春哥儿,你真的好了吗?” 陆寒春站起来原地跳了几下,“好啦,真的好啦,你看。” 陆寒春昨天闹的那一出,把陆萱萱吓得不轻,一晚上都没睡安稳。 “大姐,这事和鸡蛋真没关系,我昨天去河边捡了好多蚌壳,等我下午回来把它们烧一烧,敲碎了喂给鸡吃几次,鸡就不会再下软蛋了。” “不用等你下午回来,我来做,要敲多碎?” “越碎越好,拌在食里给鸡吃。” “知道了。” 两姐弟从屋子里出来,陆家人都已经起来了,陆寒春有些不好意思的喊了一圈人,其他人都还算正常,唯独二婶蒋氏细细的打量了他好一会。 “二婶,我脸上有东西?” “可怜我们春哥儿,看着都瘦了。” 蒋氏满脸心疼,转头对着王氏道,“娘,给春哥儿煮个鸡蛋补补吧,孩子受苦了。” 第55章 劝学 蒋氏难得对陆寒春这样亲热,别说陆寒春不习惯了,连王氏、李氏都看了一眼蒋氏。 王氏早就煮鸡蛋了,她心疼陆寒春这个孙子,但也知道不能太过偏爱,索性给孩子们都煮了。 “你和我想到一起了,今天煮四个鸡蛋,三个孩子一人一个,二媳妇你怀着孩子也吃一个。”王氏把煮的鸡蛋分配得明明白白。 “爹和娘是长辈你们吃吧,我一个小辈怎么能吃呢。”蒋氏昨天被陆大梁说教了一番,今天表现得特别贤惠。 “让你吃就吃,你肚子里怀着孩子,就算给我未来孙子吃的吧。” 蒋氏本来还有一点点委屈,觉得公婆有些偏心,今天他们一房就吃了两个鸡蛋,瞬间就扯平了。 难得早上有鸡蛋吃,几个孩子都特别高兴。 陆青松笑呵呵的问陆寒春:“春哥儿,今天要去上学吗?要不让虎子帮你告个假吧。” “爷爷,我真的没事了,我今天要去上学的。”陆寒春才不是一有点小病就盼着不去上学的小屁孩,他上学是正经事。 陆寒春这样勤勉作为长辈陆青松还是挺高兴的,关心了一番,让他不要逞强,要是不舒服就要说出来。 陆寒春是哭笑不得,幸好这时候虎子来了。 陆寒春忙抓起书包,“我去上学了!”飞快的逃离了家。 虎子见陆寒春这样生龙活虎的也高兴起来,和他一起跑了一段路。 “哟,看着是好了,昨天可把吓死了。” “有那么吓人吗?” 虎子现在还心有余悸,“你不知道,你脸白得像鬼一样,说话也有气无力的。” “你见过鬼,你怎么知道鬼是什么样?”陆寒春被虎子的说法逗笑。 “肯定就和你一样。” 两人边斗嘴,一边往学里走去,虎子今天不管陆寒春的反对,将他背上的书包接过来自己背了。 他一边背一个,看起来像个机甲战士。 快到学堂的时候,陆寒春不忘叮嘱,“你别到处说,这事太丢人了。” “好,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只可惜程虎的嘴骗人的鬼,他嘴上答应了,到了学里还是忍不住说了,不过重点不在陆寒春身上,而在他的英勇表现。 虎子是对自己昨天的行为骄傲极了,自己就好像戏台上的大将军一样。 他站在课桌上,叉着腰,学着昨天的样子,给大家讲他是怎么指着那个人骂的,怎么把陆寒春护在身后。 把学里的小屁孩们哄得一愣一愣的,大家都对他崇拜极了。 “虎子,你好厉害啊,以后,你就当我们老大吧。”学里的这些学童对虎子也是很崇拜的。 “行啊,以后我罩着你们。” 可是等钱先生到学堂里来抽背的时候,虎子就得意不起来了,他把之前端午前学过的文章忘了。 以前上学的路上,陆寒春都会带着他背功课,但今天他们没在路上背书,而虎子也完全把背书这件事忘得干干净净。 背不出来书,虎子的手心挨了钱先生一戒尺。 晚上回家的时候,他觉得可丢人了。“我才当了老大,就挨了先生的打,他们该怎么看我啊。” 陆寒春点头,“肯定觉得他们老大太丢人了。” “你在笑话我!”虎子气得哇哇叫,“亏我昨天那么帮你,你还笑话我 。” 虎子是气得又想丢下陆寒春跑,但是这次他跑了一段之后就停下来等陆寒春。 “哼,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不和你计较。” 陆寒春知道他这是为了能看着他,心里还是挺感动的。 “虎子,我从来没觉得你笨,也从来没有嫌弃过你,你一直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虎子还别扭上了,脸红红的。 趁着虎子现在有羞耻心,陆寒春决定让虎子知耻而后勇,提起对学习的热情。 “虎子,你要是真想当他们的老大,那你就要比他们做得好,不管是打架还是念书,都要比他们厉害,不然他们不会服你的。” “打架我肯定比他们厉害,但念书就不行了,你以为人人都像你吗,不管学什么都快。” “而且我觉得读书没意思。” 虎子被送来念书,那是因为虎子爷爷要送他来,而不是他自己想来的,他并不觉得读书有意思。 过了最开始的新鲜劲,虎子对上学已经失去了热情,以前他还试图跟上陆寒春的进度,发现跟不上之后,就慢慢的放弃了。 在学里,也有和他一样不怎么爱学习的孩子,下课之后,虎子就不再找陆寒春一起玩,而是和其他孩子一起玩。 陆寒春,“虎子,我们读一年书,要花很多银子的,现在鸡蛋两文一个,为了供我们读书,一年要卖几百个鸡蛋才行。” 虎子垂下头,“我知道,我爷爷经常给我说,为了让我念书,他要多杀好几头猪,我听得好烦,又不是我想让他这样。” “为什么大家都想念书,念书到底有什么好的?” 念书有什么好处,可以增长见识,改变自己的命运,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些都太远了。 虎子身边还有许多不念书的人,他们不用每天早上走半个时辰去上学,每天也不用背书,不用练字,日子过得也挺好的。 “我喜欢念书,还想考科举。”陆寒春只能把自己的想法分享给他。 “大爷爷说了,如果考上秀才,就不用服徭役,不用交税了。”陆寒春顿了顿,“虎子,你知道什么是徭役吗?” “我知道……”虎子若有所思,“爹每次去服了徭役回来都累得要死,娘会拿药酒给他揉背。” “徭役很累,很累,要是遇到修桥修路,还会累死人。” 虎子抬起头来看着陆寒春,一脸不可置信。 “真的,我不骗你,大爷爷给我说过,徭役真的会死人。” “所以我才想着要努力念书,至少要先考中秀才,只要考中秀才就能免除一个徭役名额,我爹以后再也不用去下苦力了,为了我爹我一定要考中秀才。” “嗯,春哥儿,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以后我会好好念书的。” 虎子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但是他也不是笨人,知道陆寒春说的是事实。 “可我没有你聪明,你一天能背几篇课文,可我只能背一篇,你一天要写几篇字,可我写两篇字就累了。” “那你就先背一篇,写两篇,等你把这些事情做好了,再慢慢进步。” 虎子点了点头,“行吧,我知道了。” 虎子最开心的是陆寒春没有嫌弃他,他们两个还是最好的朋友。 陆寒春看着压在自己肩膀上的胳膊,皱了皱眉头,但是没有推开。 两人搭着肩膀走在回家的路上,之前的那点不愉快都消失了。 虽然不知道虎子能坚持多久,至少现在还是管用的,陆寒春很高兴。 到了分岔路口,两人分开,各回各家。 陆寒春背着书包,哼着不成调的歌往家里走去,不远处的大树旁,有两个人看着他的背影,其中一个问道: “是他吗?” 第56章 来客 孔彪和哥哥孔武站在陆家不远处的树下,两人看着陆寒春拐进陆家小院。 “是他吧?”孔武问孔彪。 “应该是吧,我也记不得了。” 孔武一脸嫌弃的看着自己这个憨包弟弟,一脸恨铁不成钢。 孔彪满脸都是委屈,“我真不记得了……” 两人是来道歉加感谢陆寒春救命之恩的,可孔彪临到头了,打起了退堂鼓。 “哥,我就不进去了,你帮我道个歉,我在外面等你。” “你个大男人,还知道丢人啊,昨天要不是陆家小哥,我就该在家里帮你治丧了,你给我老实点,去给人家好好道歉。” “你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孔武作势踢了一脚孔彪的屁股,孔彪灵活的躲开,两人一前一后的往陆家走去。 孔彪难为情啊,他这辈子还没丢过这么大的人。 昨天中午他在镇上和几个朋友喝了酒,走到河边的时候想去解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掉进河里了。 他脑子断片了,不光不记得自己怎么掉下河的,也不知道自己在河里待了多久。 至于后来被人救起来之后,他也只记得个三四分,那时候脑子不清醒,觉得丢人,被人笑了之后更是多了几分暴躁,没道谢就跑了。 孔武听到村里人说孔彪喝醉了掉进河里差点淹死,吓得腿都软了,一个大男人差点当场哭出来。 后来知道孔彪被人救了,对这个弟弟也是无语到想要暴打他一顿,这个憨货差点把自己给交代了,还不知道跑哪里去了,以为躲得过初一,躲得过十五? 孔彪是想装作无事发生,但一回家看到脸色铁青的哥哥时,就知道这事没瞒住,只能才把这件事和盘托出。 孔武差点被气死,这家伙居然还差点把救命恩人打了,孔武当即抓起扫帚就把孔彪打了一顿。 今天白天两人去镇上买了些东西,又打听了陆家的大概位置,专门到陆家来赔礼道歉。 孔彪怕丢脸,还想要等天黑了才去。 “知道丢人,以后就少喝点酒!” 孔武踢了一脚孔彪,两人提着大包小包的往陆家小院走去。 陆家的黑狗对着外面一阵叫,陆寒春正在井边洗脸,冰冰凉凉的井水洗起来可舒服了,顶着一张带着水珠的脸看向来人。 陆寒春没认出孔彪,只能叫大人出来,“爹——” 陆大栋立马跑了出来,看到两个铁塔般的壮汉提着大包小包的站在外面。 “你们这是?”外面两个人陆大栋更不认识了。 孔家两兄弟一脸紧张的站在外面,“这是陆家吧,我们姓孔,是特意来道谢的。” “昨天你家哥儿在河边救了他的命。” 孔武有些尴尬,“本来应该早些来的……” “小哥,多谢你昨天救了我弟弟。”孔武抬起一只手,冲陆寒春笑了笑。 孔彪自从看到陆寒春之后就脸色爆红,跟着兄长粗声粗气道谢。 “救命之恩,我孔彪没齿难忘,以后会报答你的。” 两人对着陆寒春鞠了一躬,陆寒春慌乱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不知所措的站在一旁。 孔武觉得自己这辈子说话从来没有这么低声下气过,而听到他们来道谢,陆大栋脸上也没什么喜意,态度十分冷淡,让他们两个更加尴尬了。 陆家其他人听到对话也出来了,几个男人还能保持好脸色,客客气气的请两人进去。 两人进屋将手里的礼物放下,孔武又说了许多感谢的话。 王氏听到那个孔彪便是昨天的罪魁祸首,很是不待见,坐在堂屋没动,冷眼看着他们。 蒋氏看到这两人的样子先是吓了一跳,之后看到了他们两人手上的大包小包,顿时脸上露出看热闹的表情,站在王氏身旁。 李氏倒了两杯茶水进来,两人接过来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没敢喝。 孔武说了一箩筐的好话,满满的都是对于陆寒春的感谢,又说起他独自带大弟弟的辛酸,希望能够得到陆家人的原谅。 陆家人都是厚道人,见孔武两兄弟诚心诚意的过来道谢感谢,对于昨天孔彪不知感恩,差点害得陆寒春生病的怒气不知不觉中渐渐消散了。 乡里乡亲的,来者是客。 陆青松便请他们两个上桌一起吃晚饭,“家里也没准备,都是些家常菜,你们随便吃点。” 孔武和孔彪本来就是为了来道谢,他们来的时候就提着一坛酒,正好借此机会赔礼道歉,男人们只要喝上几杯酒,什么事情都能解决。 事发突然,家里没什么荤菜,去买也来不及,李氏只能把家里的腊肉炒了,又切了几个盐蛋摆上去,素菜倒是不缺,去地里随便薅一把就能炒两盘子出来。 一番推杯换盏之后,陆家也就知道了孔家两兄弟的情况。 孔家父母早逝,孔武是又当哥又当爹的把孔彪拉扯长大,孔武前几年娶了媳妇儿,而孔彪在县里做事,隔几个月会回来看望哥哥侄儿。 这次回来被几个朋友劝酒,喝了个烂醉,路过河边一不小心掉了下去。 这些话大部分都是孔武在说,而孔彪就由着哥哥说,不时敬陆家人酒。 乡下家常菜,桌上也没什么可吃的。孔彪在县城里那是吃香的喝辣的,嘴也越变越挑,没想到陆家这盐蛋还真对了他的胃口。 一盘子盐蛋,孔彪一个人就吃了一半。 临走告别时,孔彪腆着一张脸对着一晚上没给他好脸色的王氏道: “婶子家的盐蛋好吃,能不能给几个给我,我带到县城去吃?” 王氏都整无语了,这孔彪还真没辜负他的外号,真的有点愣。 但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王氏将家里攒着要带着去赶集的盐蛋拿出来,没想到孔彪表示他都要了。 没奈何,连篮子一起都给了孔彪,他提着一篮子盐蛋高兴得不得了,从袖子里掏出一角银子给王氏。 “钱我不能要,你收回去吧。”人家带了那么多礼物来,拿几个盐蛋就收银子,王氏做不出来。 孔彪却是执意不肯,坚持要王氏收下银子。 “”婶子,银子你收下,多买些鸡蛋,多做些,这东西我爱吃。” 这是没把自己当外人,打算下次还来啊。 第57章 意外之喜 孔家兄弟告辞离开,陆家人都松了口气。 “给这么多,我这要给那二愣子腌多少咸蛋啊。”王氏率先发言。 孔彪那一角银子有二钱的样子。 二钱银子不算多,但架不住盐蛋便宜啊。 陆家的盐蛋一般都是三文一个,若是买得多便是二文五一个,王氏那一筐盐蛋也就二十来个,往高了算也就七十个铜板,而孔彪一出手就给了二钱银子,相当于陆家还欠了几十个盐蛋。 “这人脸皮也太厚了。”蒋氏也是忍不住吐槽。 女人们对孔家兄弟还有意见所以看不惯,男人们喝了一顿酒之后对他们的感观好多了。 陆大梁首先站出来给孔彪说好话: “孔二哥是觉得我们家的盐蛋好吃,娘你该高兴才是。” “再说,这些盐蛋你反正是要拿去卖的,现在不用拿到镇上就卖了,省事。” 王氏想了想觉得二儿子说的有道理,也就不言语了,开始清点两人带来的谢礼,发现礼物相当厚重。 两盒陆家人绝对舍不得买的糕点,四匹细棉布,还有十两银子。 “孔家兄弟也算有诚意了,以后这事大家就别在背后说了。”陆青松拿出烟杆点了一缸烟,把这件事情划了一个句号。 “这些东西呢?”王氏问道。 这些礼物虽然都是给陆寒春的,但陆家现在没分家,还是得由陆青松来做决定。 “银子老大媳妇帮春哥儿收着,留着以后给春哥儿买笔墨,这些布老婆子先收起来,一人做身衣裳,糕点给孩子们分了吧。” 这样安排大家都没意见,皆大欢喜。 第二天,王氏去村里买鸡蛋,听说孔家兄弟也带着礼物去了另外几家感谢,但是礼物没给陆家这么丰厚。 谭家村离得不远,以前大家和孔家不熟悉,但借着这次落水事件,王氏听了不少孔家两兄弟的八卦消息,特别是孔彪的。 孔家对外说孔彪是在县城做生意,但是私下里都传他在一家赌坊里面做打手,手底下还带着一帮小弟。 王氏听说之后,回来便对着陆青松一顿埋怨,觉得都昨天不该留孔家兄弟在家吃饭,觉得和这样的人扯上关系不好。 “这样的煞神,还是少些来往的好,老头子昨天就不该留他们在家吃饭。” 陆青松很冤枉,他也不知道啊,再说来了客留下来吃个饭也正常啊。 王氏还要求陆大栋和陆大梁以后不准和两人来往。 陆大梁笑道,“娘,你想多了,人家在县城呢,你儿子这辈子还没去过县城呢,就算想来往也没法啊。” 陆寒春回家也听说了,不过没当回事,孔家两兄弟父母早逝,能混成这样已经算不错了,说实话他还挺佩服的。 转眼就五月初八了,陆青山家要为宴席提前做准备了,陆青松一家都去他们家帮忙。 陆青山家这次也算下了血本,光是肉就买了几十斤,天气热怕肉坏,都提前或是炸或是煮了,放进筐里吊在水井里面冷藏。 村里的人遇到这种喜事,随礼都不多,但是会送一些家里种的蔬菜或是鸡蛋。 陆青山家的院子里堆了不少各家送来的菜,这倒是省了不少钱,直接拿来用就行了。 陆寒春也提前向钱先生请假,初十那天要参加堂兄考中童生的酒席,很爽快的批了假。 钱先生之前也听说陆寒春的堂兄年纪轻轻就中了童生,他心里想着说不定过几年自己也能参加陆寒春考中童生的酒席了。 这孩子的勤勉简直超出他的预料,这个几年应该也要不了几年了吧。 五月初十这天,天公作美,天气晴朗。 陆青山家院子里一角支了灶,上面一摞高高的蒸笼,早早就已经蒸上了今天中午宴席吃的菜。 井边来帮忙的妇人们正忙着洗菜,清洗碗筷,男人们忙着去村里各家搬来桌椅,小孩子们不时在院里追逐打闹,陆家小院热闹非凡。 陆寒春穿着李氏新赶出来的新衣裳,也早早来到大爷爷家。 陆文海上下打量一番,帮陆寒春整理了一下头上的书生巾。 “不错,是个读书人的样子。” “大哥看起来更帅,难怪奶奶说最近有好多人想给大哥说亲呢。” 陆文海今天穿着青色的交领长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插着一根木簪,整个人看起来修长挺拔,神采奕奕。 陆文海脸皮薄听得俊脸一红。 这几天,陆青山家里非常热闹,来了不少说亲的人,他被人夸了几次之后,就躲在房里不见这些人了,没想到今天还被小堂弟调侃了。 前来说亲的人都是看中了陆文海这支潜力股,其中不乏家境不错的人家,不过都让陆青山以陆文海年纪太小,应该先先立业在成家的说法回绝了。 虽然陆文海的亲事还不急,但陆家还有一个待字闺中的陆莲,陆莲的婚事也随之水涨船高,让齐氏和庄氏高兴不已。 陆文海将陆寒春带在身边,见了他的老师徐先生和几位同窗。 徐先生比钱先生年纪还要大些,看起来很和蔼,他只是冲陆寒春点了点头。 几位同窗很是和气,早就听陆文海说过他有一个堂弟,十分聪颖,学东西很快,此时忍不住想考一考陆寒春。 考虑到陆寒春的年纪,大家都是从启蒙的几本书上抽几句,让陆寒春背下一句。 陆寒春早将这几本书背熟了,一点不怯场,全都答了出来。 徐先生见此倒是多看了陆寒春几眼,这孩子看着倒是聪颖。 让陆文海意外的是,今年和他一起考中童生的同伴居然来参加他家的宴席,这下他就不用愁怎么和人交际了。 一场热闹之后,生活似乎恢复了平静,不过也悄然发生了变化。 陆文海中了童生的好处渐渐显露出来,首先是陆家地位在村里直线上升。 寿仙村老村长如今已经快满七十了,本来还想让自家儿子接任村长,现在主动退位让贤,提出让陆青山接任村长。 古代的村长无品无级,也没有任何薪酬,基本上都是由村民们拥选一位德高望重的人担任,村长需要协助里长和地方衙门做各项工作,例如征收赋税、组织徭役等。 陆青山没想到自家孙子考上童生,还能让自己能当村长,这简直就是意外之喜。 第58章 夏日 陆青山成为寿仙村的新村长之后,他家的门槛也快被来说亲的三姑六婆踏平了。 陆文海才十四岁就已经考上童生了,未来可期,大家一致认为他很快就能考上秀才,虽然他的亲事暂时还定不下来,但是陆莲却已经到了年纪。 王氏隔上几日就会说说又有哪几家人来提亲了,家里是做什么营生的,开始的时候还是十里八村的富户,后来便多了镇上的人家。 家中三个女人听了都很是羡慕,蒋氏之前也打过主意,想帮着说合娘家的一个侄儿,现在彻底打消这个念头,连镇上都有人来说亲了,大伯家肯定看不上她娘家侄儿了。 陆青山家经过精心挑选,最后为陆莲选了一户镇上的人家,姓唐,家中独子,以前也念过几年书,如今帮着父母一起经营布店。 唐家能看中陆莲,一是陆莲长得好,还识字,以后可以帮着儿子一起经营店铺,二是唐家也看中陆文海这支潜力股,唐家也想让孙子念书考功名。 陆莲的亲事定下来之后,王氏似乎很有几分触动,主动提出让陆寒春教两个孙女识字。 谁知,陆萱萱神色骄傲的表示,如今她也已经认得百来个字了。 陆寒春最开始用毛笔蘸着清水写字,字有些样子之后,便用笔墨在纸上练习,最先抄写的就是《三字经》,让李氏用针线装订好,送给了陆萱萱。 这一本是陆寒春字写得最丑的,陆萱萱却很喜欢,宝贝似的放在枕头下面,不时就拿出来看一看,如今也已经认得百来字了,只是不怎么会写。 端午之后,一天热过一天。陆寒春每天去上学,很快就晒黑了,加上他又瘦,看起来像个小猴子。 六月中旬,田里的水稻也到了扬花的时候,晚风一吹,便能闻到淡淡的香气,伴着此起彼伏的蛙声。 陆寒春脑子里忽然那句,“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以前陆寒春没觉得稻花有香气,现在却实实在在的闻到了。 稻花的香气和瓜果香、草木香不一样,在静静的夜里,若有若无的钻入鼻腔里,让人感觉踏实、丰足。 夏天也是瓜果最多的时候,陆家小院的桃树也由青转红,引得不少鸟来啄食,这些鸟也聪明得很,专挑最红最甜的桃子下嘴,被它们啄几口,桃子伤了皮,很快就会坏掉。 陆蓉蓉得了一个赶鸟的活计,不时拿着竹竿赶鸟。 等到桃子熟了,陆大梁爬上树摘桃子,王氏挑了一篮子好的让陆寒春送给钱先生,又给村里几家关系好的送了些,剩下的便留着自家吃。 到了三伏天,不光人热得受不了,就连鸡也懒怠下蛋了。 陆家鸡舍搭在竹林里,正好遮蔽夏天剧烈的阳光,陆萱萱每日早晚两次打扫鸡舍,保证鸡有足够的水降温,若是天气太大,王氏便会用藿香泡水,让陆萱萱喂家里的鸡,照顾得好,陆家养的鸡状态都还不错。 二十只小鸡崽现在也已经长成半大鸡了,除了六只公鸡,有十四只母鸡,等过了夏天,这些小母鸡应该也能下蛋了。 陆家的腌菜小摊做的都是回头客生意,因为小菜实惠品类又多,夏天胃口不好的时候正好下饭,所以生意并未受到什么影响。 王婆盐蛋经过几个月的售卖,在镇子里也有了些名气,不少人都是慕名前来购买。 不过镇子上的消费毕竟有限,所以盐蛋每个月也就卖一百来个,能赚两百文左右,加上腌菜,陆家每月有差不多半两银子的收入。 这天傍晚,陆寒春正和陆萱萱合力将桌子抬到小院中,准备在外面吃晚饭。 忽见孔彪提着一个大西瓜来了,看到陆寒春就咧出一口白牙,“春哥儿,还认得我吗?” 自从上次孔彪两兄弟来赔礼道歉之后,孔彪已经一个多月没来了。 “孔二叔,你从县城回来了?”陆寒春笑着道,又朝屋里喊道,“爷爷,爹,孔家二叔来了。” 孔彪这次回来看兄长侄儿,买了几个薄皮红瓤的青皮西瓜,趁着天没黑给陆家也送一个。 陆青松招呼孔彪一起吃晚饭,孔彪开开心心的答应了。 夏天,农家菜是不缺的,黄瓜、茄子凉拌,一碗腌菜,切两个咸蛋,就是一顿丰盛的农家菜,就着温热的稀饭,孔彪没几口就吃了一碗。 “婶子,你做的菜和娘以前做的一模一样。”孔彪端着饭碗意犹未尽。 客人吃得这样香,作为主人也很高兴,王氏主动给孔彪添饭。 王氏刀子嘴豆腐心,她对孔彪的职业有些反感,但是听到他这样说,心就软了一半,还主动回屋又切了两个盐蛋出来,“上次你不是说喜欢吃盐蛋吗?” 孔彪就馋着一口,他可喜欢王氏的盐蛋了,上次带回去二十来个盐蛋,他自己就吃了几个,全被手底下的小弟们抢着分了。 他这次来说是送西瓜,其实也就是想再要些盐蛋回去。 吃过饭,大家一边摇着蒲扇一边吃着西瓜说闲话,陆大梁对于县城很好奇,他还没去过县城呢,主动向孔彪问起了县城。 孔彪道,“若是有空,就来县里找我,我带你逛逛,县城里也就吃的玩的多些,住得久也没什么意思。” 孔彪在县里多是在赌坊的日子居多,对于三教九流都很熟悉,但是他本人对哥哥也极为敬重,自从把陆寒春救了他的命之后,把陆家人也是当做亲人看待。 陆寒春忽然福至心灵,“孔二叔,你们那里能不能卖盐蛋啊……” “卖是能卖,可赚不了几个钱,最多也就五文一个吧。” “五文?”王氏惊呼,“我们卖三文一个,还有人挑三拣四呢。” “地方不一样嘛。”孔彪嘿嘿笑,他也不好意思明说自己在赌场,赌坊里的人都不缺钱,别说盐蛋卖五文一个,就是十文一个也是照买不误。 “若是能在县城卖,岂不是能赚更多的钱?” “那是当然了。” 孔彪听出陆寒春的言外之意,他也不是笨人,知道陆寒春这是想借着他的手卖盐蛋,虽然他看不上卖盐蛋赚的那三瓜两枣,但是顺手的人情他还是可以做的。 “若是你们有多的盐蛋,就送到镇上来,我照三文一个收,你们看怎么样?” 第59章 秋收 赌坊里面的人一赌起来,那是白天黑夜的赌,他们这些人也跟着一起熬,对于吃食这些就格外大方,反正钱来得容易。 王氏也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好事,仗着胆子问,“那先送多少合适?” “先给二百个吧,没了再带信回来,你们再给我送来。” 王氏这辈子还没做过这么大的生意,两百个,那就是六百文。 “这么多?我们也没这么多啊,这东西要腌制,一缸至少也要大半个月才行。” 孔彪想了想也是这个道理,便说先给陆家留下地址,让陆家将鸡蛋腌好之后,直接送到县城里面。 陆寒春道,“其实腌鸭蛋更好吃,只是鸭蛋少,价格会贵一点。” 孔彪是眼前一亮,“价格不是问题,关键是味道要好,那就再要一百个鸭蛋。” 孔彪是个说做就做的人,随手就从袖子里掏出银子,交给王氏。 王氏摆手不要,“上次你给的银子有多的,这次等我们腌好送过去你再给钱吧。” “婶子这话就见外了,我们两家还用得着计较这些,我吃这么多家的盐蛋,就婶子家的最好吃,这些盐蛋肯定卖得出去,婶子不用担心我亏钱。” 孔彪是个爽快人,拿出来的银子就没有收回去的,坚持让王氏收下。 第二天,王氏便去村里买鸡蛋、收鸭蛋,收回来才发现,不光鸡蛋鸭蛋不够,就连腌的坛子也不够了。 有孔彪给的定金,陆家也不用担心腌蛋卖不掉,于是去镇上买了好几个专门腌蛋的坛子回来。 这下腌蛋还多了品种,不光有鸡蛋,还有鸭蛋。 大半个月时间过去,蛋终于腌好了,确实如陆寒春说的,鸭蛋腌了之后更好吃,油更多,佐稀饭最好了。 王氏便让陆大栋和陆大梁一起,去县里送盐蛋。 两人一早就出发,下午天快黑了才回来,陆大栋倒是还好,陆大梁一回来便给大家讲述这次去县城的经历。 县城比镇上起码大了十倍不止,店铺多得很,人也多,两人一路打听,好不容易才找到孔彪的住处,没想到孔彪相当热情,兑现了诺言,带着陆家两兄弟去县城几条街逛了逛,还请他们去酒楼吃了一顿饭。 “一顿饭花了快二两银子,早知道就该拉着孔家兄弟吃碗面好了……”陆大栋是一脸心疼。 “孔二哥也是看得起我们才请我们下馆子,你就别老念叨了。”陆大梁却是满脸兴奋, “二两银子,就吃顿饭,你还说得这么轻飘飘的,这下我们欠多大个人情啊。”陆青松拍了一下陆大梁的脑袋。 “爹,不就一顿饭嘛,孔二哥还在我们家吃了两顿饭呢。” “……照你这么说人家还欠你一顿了。”陆青松瞪陆大梁一眼。 “爹,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在孔二哥眼里,请我们吃二两银子的饭,和在我们家吃饭是一样的。” 陆寒春觉得二叔说得有道理,但是他觉得二叔这态度多少也有些问题,但是他是长辈,陆寒春也不好说他。 陆青松听了,吩咐陆大栋陆大梁以后对孔彪要客气些,但是不能和他走得太近,出手这么阔绰,大概率这家伙是走歪路子的人。 两人只能乖乖答应下来,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就沉重起来了。 蒋氏嘟了嘟嘴,笑道,“爹,反正吃也吃了,就让大梁说说,二两银子到底吃了些什么,让我们也长长见识。” 陆大梁立马开始报菜名,“今天中午孔二哥点了一个松鼠桂鱼、红烧肉、麻辣口条、一品豆腐,还有,还有……” “梅花水晶包和酒酿鸭子。”陆大栋见他卡壳,忍不住帮他补充。 “对对对,是这两样,还有一壶上好的烧酒。” 菜就罢了,听到上好的烧酒,陆青松忍不住也咽了咽口水,怕被人看出来,狠狠的吸了一口烟,结果被呛得直咳嗽。 陆大梁见此打趣道,“爹,我喝第一口烧酒的时候也呛了一下,跟你现在一样,被孔二哥笑了一通呢。” 陆青松咳得更厉害了,王氏便去帮他拍背,一边冲着二儿子道,“别笑你爹了,你说说,那松鼠桂鱼是个什么样,红烧肉和家里烧的一样不一样?” 大家都望着陆大梁,他清清嗓子,开始绘声绘色的给大家讲今天吃过的每一道菜,他说得越细,大家咽口水的声音就越明显。 陆寒春忽然想起《许三观卖血记》里面许三观用嘴给大家做生日宴的情节,何其相似,不得不说他家二叔的嘴皮子和许三观有得一拼。 陆寒春忍不住笑出了声。 有了孔彪这个稳定的销路,陆家的经济情况比往年好多了。 孔彪他们赌坊每个月至少可以卖出三四百个盐蛋,加上腌菜摊子额外的收入,陆家每月基本上有一两左右的收入,这在以往,陆家人想都不敢想。 王氏算了这笔帐之后,再也不嫌弃孔彪是在赌坊干活的人了,只是交代陆大栋和陆大梁去送货的时候不许久留,送了盐蛋就回来,不许去赌场闲逛,若是被他知道进去就让陆青松打断谁的腿,这话自然是对着陆大梁说的。 七月中旬,田里的水稻弯下沉甸甸的头,田里的颜色由青转为金黄色,稻子成熟了,钱先生的学堂也放了秋收假,让学童们回家帮忙秋收。 虽然已经进了秋天,但秋老虎更加凶猛,晒得地都是滚烫。 为了赶着天气好把所有的粮食都收回仓中,除了怀孕的蒋氏,陆家全家出动,每天天还没亮,就去地里割稻子,趁着早上天气凉快,多割一些,割谷子是最辛苦的差事,稻叶刮在人脸上手上便是一条红痕,好几天都不消,又痒又疼。 割好的稻穗一把一把堆在挑篓里,由几个男人挑回来。 陆寒春带着斗笠,背着背篓和陆萱萱一起捡地里的稻穗,若是他们自己人不捡,其他家也会到他们地里来捡稻穗。 挑回来的湿稻谷晒在小院里,晒干之后,再用连枷将上面的谷子敲打下来,每当这个时候,陆家的窗户都要关得严严实实,若是谷灰飘进屋里,连觉都睡不好,会浑身刺挠。 陆寒春发现现在收稻子的方式很费力气,割下来的稻子,全是靠力气摔打,效率低,还很容易造成浪费。 他想起以前看到的打谷机,若是能用机器,就能省力不少,还能减少损耗。 第60章 乱想 只可惜,陆寒春现在只能想想,没办法付诸行动。 打谷机,不像雨衣,只需要油布简单缝制就行,这种大型农具,就算有图纸也需要几次三番的尝试才能做出成品。 结实耐用肯定要用铸铁来制造,就算不用铁也需要用硬木,家里没有会做木工的人…… 算了,别想那些,就算现在做出来,也赶不上了。 陆寒春继续顶着毒日头捡稻穗,当人觉得很辛苦的时候,要么麻木以对,要么胡思乱想,陆寒春选择神游四海,虽然身体在烈日下,但他的心早就飘走了。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 好像写这首诗的作者当官之后成了一个大贪官,陆寒春觉得这人大概率是穷怕了,所以才特别的贪财。 坐在空调房里吃冰西瓜那是神仙日子,哪怕是呆在空调房里当社畜也不错,真怀念以前的日子啊。 陆寒春这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陆家其他人已经把这块地割完了,南方大多都是梯田,每一块的面积并不算大,收完这块地日头已经快到头顶了,陆青松宣布今天上午的活到此为止,等下午太阳小些再出来。 李氏拿着镰刀朝陆寒春和陆萱萱走过来,边走边沿路捡落下来的稻穗捏在手里。 “春哥儿,萱丫头,你们先回去吧,剩下的没多少了,我们收拾了就回来。” 陆寒春看了看日头,摇了摇头,“一起吧,反正也没多少了,早点干完你们也能早点回去歇歇。” “我的乖孙孙,等把庄稼收了,奶奶给你们买糖吃。”王氏也累得不轻,听到陆寒春的话很是高兴。 小孩子觉得累,大人们更累,大人们都是今天五更天就出来了,大概就是早上四点左右,借着月亮星星的亮光,割稻子直到现在,早饭都是陆寒春和陆萱萱背到地里来吃的。 三个男人各挑一担稻谷往家里去了,余下来的一些稻谷李氏和王氏背了,陆萱萱背了装饭菜的背篓,陆寒春最轻松他提着喝水的陶罐。 陶罐里面装了藿香泡的冷白开,带出来满满一大罐,现在已经喝光了。 这鬼天气,一出来汗水就流个不停,喝水都解不了渴。 梯田的路窄不好走,偶尔踩到晒干的泥巴,忽然跟铁一样硬,钉得人脚板疼。 遇到不好走的地方,陆萱萱和陆寒春就帮李氏或者王氏在背篓底下托一托,虽然人小力气小,但李氏和王氏却觉得轻松多了。 陆寒春非常庆幸,这个朝代的女人们没有缠足,王氏李氏都是一双天足。 陆家的地坝里面已经晒满了今天割回来的稻谷,看着格外喜人。 “这块地,之前只能打将近三百斤粮食,今年估摸着能多打几十斤。”陆青松正站在一旁看着陆大栋将挑回来的稻谷铺晒在地上。 “多亏春哥儿做的那什么堆肥,明年多堆一些,给其他庄稼也用上,收成也能好一些。” “今年收成好,能多吃几顿白米饭了。”陆大梁笑嘻嘻的回应。 “你小子就惦记着吃——”陆青松笑骂一句,又乐呵呵的道,“等晒干了,就去磨新米,吃新米饭。” 蒋氏挺着八个月的肚子,站在厨房门口回应道,“爹,正好家里的米快吃完了,下次就换新米吃吧。” 这几天忙着收粮食,蒋氏也会辛苦一些,她留在家里做饭,今天中午的稀饭已经煮好了,吃的肉和青菜也已经洗好切好,只等着下锅炒了。 “行啊,等米吃完了,我们就吃新米。” 陆寒春他们四个人刚走到院子,就听到陆青松说要吃新米,王氏顿时笑骂两句,“死老头子,想吃新米也不知道帮我接一下。” 陆大梁笑嘻嘻的跑过去帮王氏放下背篓,而陆大栋也接下李氏背上的。 王氏看到站在厨房门口的蒋氏,随口问了一句,“二媳妇,稀饭煮好了吗?” “早就煮好了,现在温度正合适,温嘟嘟的,炒了菜正好入口。” “你这忙得过来吗?要不要我明天早点回来帮你?” “还行,蓉蓉也能帮着烧火了,趁着天气好,早点把粮食收回来,大家都安心。” “你可别学你嫂子逞强,不舒服就说话。” “知道了,娘,我洗了苕尖,还切了腊肉,要不要再拌个黄瓜?” 婆媳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话,李氏一言不发的蹲在井边,撩着水洗脸洗手,背影不知道为什么显得特别单薄。 “娘……”陆寒春也蹲下来。 李氏抹了一把脸,“嗯……怎么了?” 陆寒春听出李氏的声音有些不对,似乎有些抖,好像哭了一样。 “没事,我就是想问娘累不累,要不要我帮你捏一捏肩膀。” “娘不累,娘去炒菜了。” 农忙时节,虽然吃的是稀饭,但比往日多加了米,稠稠的,配上蒜苗炒腊肉,素炒苕尖,凉拌黄瓜,一顿饭吃完,半日的辛劳总算有了慰藉。 起得太早,中午又太热,陆家人吃过饭之后都回房间补觉。 李氏揉着酸疼的腰进房间,陆大栋正光着膀子躺在床上,见她进来,往里让了让。 “躺下歇歇吧,伸伸腰。” 李氏闷闷的躺下,陆大栋知道自己媳妇儿这会子又多想了,侧过身来给李氏打扇。 “娘就随口一说,没有怪你意思,你别老是想这些,春哥儿现在都快十岁了……早就养住了,我看他比其他人都聪明,念书也厉害。” 小孩子养到十岁,那就算养住了。 “嗯……”李氏侧躺在床上,眼泪不知不觉流了满脸。 “你这怎么又哭上了……”陆大栋叹气,“我都说了,爹和娘都没怪你。” 李氏不说话,她只想起婆婆说的那句话,让弟妹不要学她逞强,是啊,若不是她逞强,春哥儿也不会早产。 李氏无数次后悔,要是她没挑那半桶水就好了,春哥儿就能多在她肚子里呆两个月,身体也会好很多,也不用从小就喝那么多药。 她也能给春哥儿添个弟弟或是妹妹了。 第61章 发作 赶在秋雨来临之前,陆家的稻谷全都脱粒晒干了,让人高兴的是,今年收成不错,比往年多收了几百斤粮食。 陆青松留下交税的粮食,把一袋新谷单独放了,“这一袋谷子留着吃新米饭。” 剩下的谷子先存在粮仓里,等有时间了再运到镇上,换成陈粮。 一年辛苦劳作,换来勉强能果腹的粮食。 陆青松端着一碗新煮出来的米饭,用筷子挑了一些在院里,“老天爷,敬你老人家,吃新米饭了,今年风调雨顺,保佑明年也是个丰收年。” 新米饭最好吃,一开锅就能闻到新米的香气,晶莹剔透,就算不吃菜,光是米饭也能吃一大碗。 今天米饭不限量,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忙完秋收,陆大栋两兄弟又去县城送了一次咸蛋,这次带回来几个月饼,王氏怕几个孩子不小心偷吃了,将这几个月饼收在自己房间。 中秋那日,学里放了假,陆寒春和虎子还有村里的几个孩童一起去溪边抓了许多螃蟹,这些螃蟹没什么肉,放油锅里炸了之后酥酥脆脆的,吃起来嘎嘣脆。 晚饭,陆家依旧摆在小院里,吃过饭之后,王氏将月饼拿出来,小孩子一人得了一块,大人便是将一块月饼切成几块分着吃。 陆寒春咬了一口,味道有些熟悉,借着朦胧的月光,看到里面的瓜子仁,哦,原来是五仁月饼啊。 别说,赏着月,吹着风,五仁月饼也别有一番风味,越嚼越香。 陆寒春掰着吃了小半个,剩下给了陆蓉蓉。 陆蓉蓉宝贝似收起来,“谢谢大哥,我要留着明天再吃。” 陆寒春摸了摸陆蓉蓉的头,过了一会讪讪的将手收了回来,刚刚他好像把手里的油抹到陆蓉蓉头上了。 第二日,陆蓉蓉悄悄的拉了陆寒春的手,神秘兮兮的告诉他,“大哥,我昨天晚上梦到好多好多的月饼……” 陆寒春低头嗅嗅陆蓉蓉的头发,嗯,好像是残留了一点月饼香气。 “奶奶,你该给蓉蓉洗头了。” 王氏听到之后笑骂道,“就你爱干净,小孩子家家的洗头洗那么勤做什么。” 古代洗头洗澡都是大工程,要烧热水,还要晾头发,所以洗得都比较少。 陆家只有陆寒春洗得最勤,他还常常督促陆家其他人洗澡,所以王氏一听到他这样说就知道陆寒春是在给她找事情做。 陆寒春道,“小孩子爱出汗,洗勤一点好。” “行了,中午烧了水,我给她们洗,你去上学吧。” 秋天是最适合上学的季节,秋高气爽,不冷也不热。 虎子在陆寒春的带领下,最近也勤奋多了,得了钱先生的夸奖。 九月初八,蒋氏睡到半夜被疼醒,拍醒旁边的陆大梁,陆大梁爬起来,将爹娘和哥嫂的门拍得山响,不一会陆家小院亮起了油灯。 陆寒春和陆萱萱也被吵醒,陆寒春听到外面隔壁开门的声音。 “娘,出什么事了?” 李氏回道,“被吵醒了?没事,你们二婶要生了,你们继续睡吧,我去看看。” 李氏脚步匆匆的离开,陆萱萱小声问道,“春哥儿,你说,二婶会生个小弟弟还是小妹妹?” 若以私心而论,二婶若是生个女孩,对于陆寒春更有益处,毕竟家里的资源会无条件的向他这个唯一的男丁倾斜。 “生小弟弟吧,爷爷奶奶和二叔都盼着呢。”陆寒春小声回道。 蒋氏这次怀孕,全家人都盼着她肚子里是男孩,古代重男轻女,蒋氏已经有一个女儿陆蓉蓉,再生个儿子就能凑出一个好字,若再是个女儿,那她还要继续生。 古代生育风险是很大的,每生一次就如同过一次鬼门关,作为家人,陆寒春还是希望蒋氏能平平安安的。 窗户忽然一亮,是陆大梁点燃了火把,自从蒋氏入了产期之后,王氏就和接生婆说好了,发动了不管白天晚上都会去叫人,二叔这是打着火把去喊接生婆了。 陆寒春披了衣服起来,外面秋风瑟瑟,怪冷的。 王氏和李氏两人正帮着将蒋氏的床铺收拾了一下,李氏一转头就看到了陆寒春。 “春哥儿,你怎么起了,你二婶生孩子你帮不上忙,你继续睡你的,多半要熬到天亮呢。” “醒了睡不着,出来看看,我带蓉蓉去和大姐一起睡吧。” “还是你心细,我们都没想到。” 蒋氏现在躺在床上,听到陆寒春让王氏将陆蓉蓉抱到陆萱萱屋里去睡,脸上露出笑容来。 “难怪蓉丫头最喜欢他大哥,我们都没想到这一出。” 隔壁这样吵闹陆蓉蓉一点没有醒,睡得可沉了,陆寒春帮她换了个被窝,她抱着陆萱萱的胳膊蹭了蹭,然后又睡了,睡眠质量杠杠的。 过了没多久,陆大梁带着接生婆回来了,接生婆姓谢也是村里的,长得颇为矮胖,经验丰富,村里大部分小孩都是她接生的。 谢姥姥一路气喘吁吁的过来,先进屋看了看蒋氏的情况,见她只是刚刚发作,还没到生的时候,埋怨陆大梁,“催得跟火烧眉毛一样,把我累得要死,你媳妇儿还早着呢。” 陆大梁傻呵呵的笑道,“我这不是着急嘛。” 长夜无聊,谢姥姥便坐着和王氏她们聊天,都是说些女人生孩子的话。 谢姥姥这辈子经历的大场面可不少,其中就包括早产的陆寒春,这可是谢姥姥的光辉战绩。 “别的不说,你们陆家的几个孩子,哪个不是我经的手,都是顺顺利利的,当初春哥儿他娘生他的时候,那样凶险,现在春哥儿不是也养这么大了嘛,现在还在镇上念书去了,以后,只怕要像他堂哥一样考秀才。” “谁说不是呢,多亏了老嫂子,当初春哥儿生下来跟个小猫一样,如今也长这么大了。” “可不是嘛,孩子只愁生不愁养。” 两人长篇大论的说起陆家几个孩子出生的事情来,李氏听得心里颇为不自在,借口去给煮些糖水,出了蒋氏的屋子。 李氏坐在厨房的小凳上烧火,依旧能够听到谢姥姥爽利的声音,她眼角泛出泪花。 第62章 心思 “娘,你怎么哭了?” 陆寒春被谢姥姥和王氏说得不好意思,躲进了厨房,一进来就看到李氏正在抹眼泪。 “被烟熏着了。” 陆寒春才不相信李氏说的话,挤到李氏身边,“我帮娘烧火。” “那你就烧火吧,我来煮鸡蛋。” 锅里的水快开了,李氏拿了四个鸡蛋出来,挨个敲开放进锅里,再往锅里放入红糖,一锅红糖鸡蛋就煮好了。 四个荷包蛋,分成两碗,蒋氏和谢姥姥一人一碗。 锅里还剩下一些红糖水,李氏舀出来装进碗里,放在灶头上。 “我端进去给他们吃,这碗红糖水,春哥儿你喝了吧。”李氏端着两碗红糖鸡蛋出了厨房。 “哎哟,春哥儿他娘好麻利啊,这么快把鸡蛋都煮好了。也好,趁着疼得不厉害,先吃完鸡蛋,等会才有力气。”谢姥姥笑着接过碗。 蒋氏疼得小声哼哼,头发也被汗水打湿了,李氏帮她在后面垫了一个枕头,让她能半坐起来。 “大嫂,难为你了。” 这个时候,蒋氏也觉出大嫂的好来,真挚的道谢。 “弟妹,你省省力气,我喂你吃。”李氏坐在床边喂蒋氏吃荷包蛋,动作亲昵,两人不像妯娌,倒像是姐妹。 谢姥姥见陆家妯娌这般,笑着对王氏道:“哎哟,你们家两个媳妇儿处得这么好,老姐姐你可真是好福气。” 王氏也觉得脸上有光,“一家人嘛……” 两个鸡蛋下肚,蒋氏身上是多了几分力气,但阵痛也越发频繁了,谢姥姥起身查看了一下蒋氏身下的情况,便让李氏去厨房烧热水。 李氏回厨房烧热水,见陆寒春还坐在小凳上,灶头上的红糖水还放着没动。 “怎么没喝,都凉了。”李氏嗔道。 “娘喝吧。”陆寒春摇了摇头,然后问她,“二婶快生了吗?” “估计还要等一会,你熬不住就去睡吧。” 陆寒春起身把凳子让给李氏坐,蹲在她身边,“娘,你生我的时候,生了多久啊?” “问这么做什么。”李氏沉默半晌才道,“娘还要烧水,你去睡吧。” 陆寒春觉得李氏可能不怎么想说着这个话题,只能听话回房。 李氏不光不想说,她连想的勇气都没有。 那时候正值春耕,陆家其他人都在地里忙碌,李氏身怀六甲独自带着一岁多的陆萱萱在家,那时候李氏的肚子已经很大了。 她生了陆萱萱之后,就盼着能生个儿子,可怀陆寒春的时候她不喜欢吃酸的,唯独喜欢坛子里的泡辣椒。 越辣她越喜欢,都说酸儿辣女,李氏一边吃一边默默抹泪,这一胎只怕又是个女儿了。 若是连生两个女儿,婆家就算再大度,只怕也会失望。 李氏便想着要勤快一些,正巧那天王氏出去之前泡了一盆子脏衣裳,李氏便顺手洗了,她一个孕妇自然不能从井里提水上来,便想着从缸里舀些水出来,她不敢多挑,估摸着也只有小半桶水。 过门槛的时候,李氏忽然觉得身下一热,肚子也发紧发疼。 她这才怕起来,知道坏了事,忍着痛回屋躺着,只希望自己这只是累着了,躺一会就能好。 只是情况超出她的预料,肚子越来越疼…… 王氏提前回来做午饭,只看到孙女一个人在院子里玩耍,媳妇儿一脸苍白的躺在床上,吓得腿都软了,忙让儿子去请谢姥姥,她自个儿留在屋里守着李氏。 李氏这一胎提前太多,就连接生的谢姥姥都觉得棘手。 李氏羊水破了,但宫口未开,孩子若是在肚子里待久了也是活不成的,李氏九死一生才生下陆寒春,孩子刚落地,她就去了大半条命。 谢姥姥剪了脐带,抹掉身上的血污,在陆寒春的屁股上拍了好几下,他才发出猫儿一般的哭声。 “是个哥儿……” 王氏固然高兴有了孙子,可陆寒春看着实在太弱了,她都不敢把陆寒春抱出去给陆青松看。 “幸好是个哥儿,若是个丫头,可怎么办哟。”谢姥姥以为李氏晕过去了,一边帮着收拾残局一边唠叨,谢姥姥的声音带着庆幸和怜悯。 可李氏却把这句话听得格外清楚。恍恍惚惚间明白,她大概是没法再生了。 李氏这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傻事,幸好老天怜悯她,孩子活着,还是男孩,不然她连盼头都没了。 陆寒春早产,从小身体就不好,稍微吹吹风,那就要吃药,李氏养陆寒春养得心惊胆战,半夜醒来都会去探探路寒春还有没有呼吸,只有感受到手指微弱的呼吸,她才能继续睡觉。 幸好陆家只有陆寒春这一个男孩,就算把钱都耗在求医问药上面,大家也都没太大怨言。 弟妹蒋氏怀陆蓉蓉的时候,李氏诚心许愿,希望弟妹能生个女儿,这样公公和婆婆才会继续宠爱陆寒春。 幸好,菩萨回应了他的请求,蒋氏真的生了一个女儿。 这些隐秘的心思李氏不敢和任何人说,她只希望儿子能好好的,她受什么委屈都不怕,面对蒋氏的刁难,李氏总是尽力忍耐,她在为自己这些小心思赎罪。 陆寒春这个年纪,算是养住了,在学里学得很好,钱先生不时就会夸上几句,家里的几项营生也走上了正轨,每月基本上都有银钱入账,再不会让陆寒春受委屈了,李氏心里的这块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李氏诚心希望蒋氏这次能生个儿子,这样春哥儿以后也有兄弟可以相互扶持,家里若是兄弟少,在乡里也是要吃亏的。 蒋氏这一胎生得很顺利,折腾了两个多时辰,天明时分,小婴儿的哭声在陆家小院响起,比起陆寒春生下时的小猫声音,哭得响亮极了。 “是个哥儿。” 李氏在外面听到报喜声,嘴角的笑意掩也掩不住。 “恭喜二弟,二弟妹生了个男孩,春哥儿有弟弟了。” 王氏抱着小孙子高兴得不得了,他们老陆家的日子越来越兴旺,现在又添丁进口,这孩子可真会选时候。 第63章 蒸蒸日上 蒋氏心满意足的看了看刚出生的儿子,安安心心的睡了过去,这一晚折腾可把她累得不轻。 陆青山家最先得到消息,家中女眷带着鸡蛋来探望了一番,随后就是蒋氏娘家,送来了几十个鸡蛋,还有一只老母鸡,蒋氏哥哥还提了一个木桶过来,里面装了十来条巴掌长的鲫鱼。 “养在缸里,能活十来天,一天熬一条正好,没了我们再送来。” 陆青松陆大梁陪着丈人和蒋氏哥哥们说话,女眷们都去蒋氏屋里看孩子。 “眉眼有些像大梁,嘴巴像你。”蒋母看着躺在女儿身边熟睡的外孙子爱得不行。 “我就看不出来,觉得他丑得很。” “哪里丑了,小孩子还没长开而已。”蒋母爱怜的点了点孩子的脸颊,细细端详了一番,这小外孙长得可喜人了。 嫂子们忙着追问蒋氏生孩子的事情,蒋母蒋母坐在女儿床边,正对着窗户,能看到院子里专门多搭了一根竹竿,晾晒小婴儿的尿布和小衣裳,在厨房在熬鸡汤,浓郁的香气想起弥漫在陆家小院里,她便知道婆家将女儿照顾得很好,她放下心来。 蒋家人送了礼留在陆家吃了一顿饭,便告辞离开。 蒋母临走时,还不忘嘱咐女儿,“你如今也是两个孩子的妈了,别动不动就和人使小性子,和婆婆嫂子说话嘴甜一点,你这月子也坐得舒心。” “娘,知道了,你别老唠叨,我婆婆和嫂子对我都挺好的。” 蒋氏这个月子坐得是真舒心,天气渐渐转凉,就算呆在屋里也不会觉得闷热。 今年粮食丰收,家里又多了几项赚钱的营生,日子宽裕,对于蒋氏这个产妇自然更多优待。 隔上半个月王氏便杀一只公鸡,炖了汤给蒋氏补身子,天气热肉也放不住,所以家里的人也能吃上几块肉。 家里的几只鸡也开始下蛋,还有亲戚们送来的鸡蛋,鸡蛋宽裕了,蒋氏都吃不过来,就连孩子们和大人也能隔三差五吃一回鸡蛋。 实在没办法,王氏只能把多余的鸡蛋腌了,反正家里的鸡每天都能下蛋,不用再愁鸡蛋的事情了。 一个月子坐下来,蒋氏不光没瘦,反而长胖了,出月子的时候穿以前做的衣裳都觉得小了。 来吃满月酒的女人们对蒋氏可羡慕了,都觉得蒋氏命好,蒋氏现在是有子万事足,不管别人说什么都笑嘻嘻的听着。 不过也见不得人好的,偷偷的在蒋氏耳边加尖撺掇的。 “你生孩子了,你婆婆怎么还忙着去摆摊啊,也不在家照顾你。” 陆家的腌菜小摊逢五逢十在镇上稳定摆摊,王氏如今做生意做得顺风顺水,自然会引得其他人嫉妒。 蒋氏笑嘻嘻的道,“我婆婆说,她多摆几次摊,就能多赚几个钱,到时候也送我们家秋哥儿去念书,我巴不得婆婆天天去摆摊呢。” 那人讨了个没趣,其他人却围了上来逗孩子,“秋哥儿,这是小名还是大名啊,谁给起的。” “我公公让春哥儿起的,春哥儿说的,他生在秋天,取了大名秋实,小名秋哥儿。” “这名字取得可真好啊。” 小堂弟是陆寒春取的名,春华秋实,陆秋实,寓意好。 王氏毕竟有了年纪,又要摆摊赚钱,照顾蒋氏很多时候都是李氏在做,李氏能把小猫儿一样的路寒春带大,那是细心得不得了,李氏最疼这个小侄儿,还给他扎了一个小虎头帽,蒋氏见嫂子如此喜欢自家儿子,心里也是欢喜非常,两妯娌的感情居然渐渐好起来,比以前亲密多了。 陆寒春也很喜欢这个小堂弟,每日下了学回来,那是必定要来看看,大概是血脉相连,这小家伙也认得人,每次陆寒春一逗他,就露出无齿的笑容,握着陆寒春的手不放。 蒋氏坐月子期间,家中还发生了一件大事,朝廷今年又征发男丁去服徭役了,陆青山现在当了村长,陆家的消息便比别家更灵通一些,提前知道是去修从镇上到县里的路。 陆大栋和陆大梁两兄弟是轮流去徭役,今年本来是该轮到陆大梁的,可他刚得了儿子,媳妇儿又在坐月子,陆大栋便主动提出和他换一换,陆大梁自然感谢万分。 陆大栋去了二十来天,徭役结束,回来的时候又黑又瘦,狠狠的在家睡了一天才有精神和大家说话。 陆寒春看着陆大栋也是心疼得不行。 “爹,等我考上秀才,你就可以不去徭役了。” “爹等着呢。”陆大栋满脸骄傲,“有你这句话,爹再苦再累也不怕。” 陆大梁看到哥哥如此辛苦那也是感动得不行,他主动拿出私房钱,买了几斤肉回来给陆大栋补身体。 王氏和陆青松私下聊天都觉得陆大梁终于有点稳重了,稍感欣慰。 王氏将今年攒的钱数了一遍,从四月份开始有了额外收入,开始几个月只有半钱银子,八月之后每月有一两左右,总共攒了快八两银子。 手头宽裕,眼见着快入冬,王氏打算买些上好的棉花,每人都做了一件棉袄。 陆青松对给大家做新衣裳没什么意见,却不同意给自己做,他的那件棉衣做了也还没几年,还能再穿几年。 王氏知道这是陆青松节约惯了,怕心疼钱,笑骂道,“我们一家人都穿新衣裳,就你个老头子穿一身旧衣裳,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你让别人怎么说大栋和大梁,别人还以为他们不孝顺呢。” 陆青松咳了几声,没再反对,等到新棉衣做好,正是开始冷的天气,新棉衣一上身,又软又暖和,陆青松穿上去就不想脱下来了。 又到了年底,陆家照样请了虎子爷爷来家里杀猪,往年养猪主要是为了卖钱,每次好的肉都被卖了,剩下的都是边角,这次陆青松专门留了半边猪自家吃。 肉做成腊肉和香肠,挂在屋梁上面,可以吃大半年。 陆寒春吃着肉,心里也是高兴,家里并没有因为他念书而陷入财务危机,反而蒸蒸日上。 第64章 谷养万物 腊月二十,学里就要开始放假了,一直放到正月二十,整整一个月的假期。 陆家给钱先生的节礼准备得很丰盛,一块大概有五斤左右熏得恰到好处的腊肉,还有一篮子盐蛋。 不管什么时候,放假让人高兴,特别是入冬之后,陆寒春每天需要冒着寒风去上学,关键是今年的冬天雨还特别多,虽然有雨衣加持,但始终不那么方便。 放了假,陆寒春早上就可以赖会床,在被子里多待一会。 这天早上陆寒春正躺在暖和的被窝里面,忽然听到陆蓉蓉的哭声,小女孩哭声尖利,吵得人耳朵疼。 “我要娘帮我穿衣裳,我要娘……”陆蓉蓉一边哭一边喊。 这下没法睡了,陆寒春果断起床,翻身起床干脆利落的穿上衣服,主要是越磨蹭越冷。 小堂妹的哭泣声还没停,还多了小堂弟秋哥儿的哭声,夹杂着二婶蒋氏的声音。 陆寒春听了一会,就猜到缘由,小堂妹这是在撒娇呢。 陆蓉蓉做了几年的独生女儿,现在骤然有了个弟弟,她年纪还小,不明白为什么蒋氏忽然把所有心思全放在刚出生的弟弟身上,难免会有些失落,便想尽办法争抢蒋氏的注意力。 蒋氏现在的精力已经被秋哥儿占据,只觉得女儿最近这段时间不怎么乖,脾气一上来便拍了几下陆蓉蓉,把陆蓉蓉打哭了,把秋哥儿也吓得哭了起来,陆家小院子里一大早上就热闹非凡。 李氏和王氏正忙着做早饭,三个大男人根本没有心思去哄小孩。 陆寒春对小堂妹还是很喜欢的,小萝莉长得玉雪可爱,说话也软萌得很。 “二婶,我来哄秋哥儿,你去哄哄二妹妹吧。”陆寒春主动提出帮忙,可算解了蒋氏难题了。 南方冬天湿冷,小堂弟秋哥儿现在还不到三个月,比大人更怕冷,怕吹了风着凉,基本上都呆在屋里,很少抱出来。现在躺在床上哭呢,陆寒春抱起他在屋里走了走,慢慢的就停止哭泣,咂巴了几下嘴巴继续睡觉了。 秋哥儿浑身带着奶香,身上穿着连体棉衣,包裹得严严实实。 这件连体棉衣也是陆寒春的主意,当初王氏提出要给全家都做新棉袄的时候,陆寒春便想到了小婴儿穿的连体衣,衣裳和裤子连在一起,连脚都包裹在里面,减少了漏风的同时下还更保暖,做起来也不难。 陆寒春把连体衣的样子描述出来,大家都觉得不错,小孩子个子小,也多用不了多少棉花,关键是效果确实不错,小手小脚小肚子包裹得严严实实,若是想换尿布操作也很方便。 陆寒春抱着小堂弟在屋里转圈,等他睡着了才把他放到床上,蒋氏也把陆蓉蓉哄好了。 蒋氏一脸无奈,“越大越不懂事,蓉姐儿你现在都是姐姐了,再这么不听话,我就让你爹收拾你。” 陆蓉蓉噘着嘴不说话,小姑娘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渍,搂着蒋氏的脖子不放。 陆寒春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和二婶说说,虽然小堂弟很重要,还是需要照顾一下小堂妹的情绪。 “二妹妹,奶奶今天煮了鸡蛋哦——” 陆蓉蓉听到有鸡蛋吃,果然松开搂着蒋氏的手滑下地,跑向厨房。 “这丫头,馋得很。”蒋氏笑骂一句,转头看到睡得正香的儿子,“多亏你帮我哄秋哥儿,你二妹妹也不怎的,这几天格外粘人,动不动就哭,我都快烦死了。” “二婶,自从秋哥儿出生,你一直忙着照顾他,二妹妹肯定不习惯忽然被冷落,这是冲你撒娇呢,。” “说的也是——以前我就她一个孩子,什么事都由着她,现在是不一样了。” “二妹妹是个好孩子,二婶多抽时间陪陪她就好了,她知道你不是有了秋哥儿就不管她了,慢慢的就不会再闹脾气了。” 蒋氏点了点头,她虽然爱儿子,但闺女也是从身上掉下来的肉,养了几年感情也有的,好好和陆蓉蓉说了几次之后,陆蓉蓉果然好多了。 早上吃完饭,陆寒春被陆青松安排了一项重要任务——写春联。 陆青松觉得都是自己去年买的春联好,这一年过得特别顺利,所以决定今年也要给家里贴上春联,但他不打算花钱找老秀才买了,而是直接买了红纸回来,让陆寒春写。 陆寒春哭笑不得,他的字现在肯定不如老秀才的字写得好,但既然爷爷这样说了,他自然也答应下来。 过年图的就是喜庆,买春联的话怕花银子,只会贴大门,今年陆寒春打算全都安排上,大门、堂屋、仓房、卧室、猪圈、厕所、鸡窝、狗窝通通贴上春联。 为了写春联,陆寒春还特意去大爷爷家请教了大堂兄陆文海。 陆文海这半年多除了在家读书之外,还不时出门会友,陆寒春平时都在念书,两兄弟见面的机会不算多。 一见面陆寒春很惊讶的发现,陆文海脸上居然冒了好几颗红点,在白净的脸上格外显眼,让本来挺俊秀的脸大打折扣。 陆寒春暗道不好,大堂哥这是开始长青春痘了。 陆文海已经十四岁了,进入青春期,激素分泌旺盛,脸上冒痘是正常现象,但这样对他的颜值确实有些影响,所以陆寒春还是打算拯救一下大堂哥。 陆文海见陆寒春盯着自己的脸,有些不自在,“春哥儿,你就别盯着我看,这几日大概是有些上火,脸上长了好几颗面疮。” 陆寒春笑了笑,“我知道个法子,大哥要不要试试?” “那你快说,只要能把这几颗面疮消下去,什么事都能答应你。”陆文海还是很爱面子的,连忙追问。 陆寒春问了问陆文海最近的作息,发现陆文海这段时间为了抄书熬了夜,加上快过年了,家里做了不少炸物,乔氏心疼孙子,让他吃了不少。 “这就是了,要想消了面疮简单得很,只要大哥以后别熬夜,少吃煎炸的东西,早晚用淘米水洗脸就行了。” 陆文海白了陆寒春一眼,“其他我都能懂,可淘米水是拿来喂猪的,怎么能洗脸呢。” “《尚书》中有云,‘谷养万物,雨润天泽’,淘米水可是谷之精华,可以滋养肌肤,大哥你先试试呗。” 陆寒春随便瞎诌了一个理由,他也很无奈啊,现在的护肤品很少,淘米水已经算是比较容易获得的了。 第65章 先试试 “行吧,我先试试。” 陆文海对陆寒春的话是半信半疑,病急乱投医,试试就试试,不过,陆文海很快就察觉不对,瞪大了双眼。 “你已经学到《尚书》了?!” 陆文海很震惊,陆寒春满打满算也才学了短短一年时间,他就已经学到《尚书》了,这个进度实在是太快了。 科举必学的四书五经中,《尚书》就是五经之一,也是五经中最艰涩难懂的一本书,这本书虽然字数不算多,通篇只有两万五千多字,比起《周易》《诗经》来说字数还算少,可里面的文字不光读起来十分拗口,还充斥着各种文体。 陆文海虽然也能够背下来,但对于其中的许多句子依然无法理解其中含义,需要继续钻研,而对于才八岁的陆寒春来说,难度也是非常大。 “年前才开始学。” “你也太快了。” “死记硬背而已,里面的意思还不懂呢。” 陆寒春笑了笑,他这速度也就一般,红楼里的林黛玉只上了半年学就已经念过四书了,他比不过这样的天才选手,只能算勤奋而已,这一年来他是真的非常努力的在学习。 “那也挺快的了,看来我也应该更勤勉些。”陆文海多少有些触动,自从不用每日去徐先生那里,他有些松懈了。 “大哥明年会参加院试吗?” “应该不会,我今年刚考上童生,经义还有许多不懂,就算去考也是白花银子而已,还是等下次吧。” 陆文海算过一次账,他今年参加县试和府试就已经花了十几两银子,若是去参加院试,花费还要翻一倍,对于陆家来说,几乎等于掏空家底。 府试三年两次,明年不参加,他的时间就更宽裕一些,陆家也能有足够的时间攒钱。 “大哥说的有道理,考一次就要花几十两银子,对我们这样的家庭负担确实太大了。” “是啊……”陆文海皱了皱眉头,“若是家里连饭都吃不上,这秀才不考也罢。” “大哥这是?” “唉,你不知道,我这半年也算见了不少读书人,其中不乏徐先生所说的酸文假醋之人,穿着比起我体面得多,满嘴之乎者也,学问也不错,可我却看不惯他们的德行,明明家里也不富裕,却硬充面子,着实让人讨厌。” 陆文海这半年时间也算是长了不少见识,一般来说能供读书人的家庭都还算不错,毕竟花费实在太大了,可有些人书念得越多,越是混账,家里吃糠噎菜供他们读书,他们也只是觉得理所当然,一点也不知感恩,遇到这种人,陆文海忍不住鄙视。 陆寒春听陆文海吐槽了半日他遇到的奇葩之后,心里对他的喜爱是更上一层楼,不愧是他大哥,就是拎得清。 陆文海也是有感而发,说出来之后觉得好多了,也想起问问陆寒春过来为了何事了。 陆寒春道,“我是来请教大哥怎么写春联的,我爷爷说今年家里的春联就交给我了。” 陆文海听了也很有兴趣,陆青山家今年也还没贴春联呢。 “这倒是正事,我们一起琢磨琢磨。” 两人拟了十来副对子,陆文海磨了墨把他们想到的都写在一张纸上,一手字那是相当的漂亮,陆寒春心想难怪大哥能考上童生呢,自己还有得练。 陆寒春心有所动,“大哥,想不想赚钱?” “你是又有什么赚钱的点子了吗?”陆文海看着堂弟亮晶晶的眼睛,心有所感,上次陆寒春把一文不值的桃花卖出去深深的震撼了他。 “大哥,我们可以写春联赚钱啊。”陆寒春眼睛一亮,“去年,爷爷在镇上买了一副对联花了八文钱,听说是个老秀才写的,大哥现在你是童生,我们可以卖便宜些,应该可以卖得掉吧。” “这……真的行吗?”陆文海心里想着卖对联,是要去镇上摆摊吗? “我们去找大爷爷。”陆寒春那是很有行动力。 “找我爷爷做什么?”陆文海莫名其妙。 “大爷爷是村长啊,给他说管用。” 自从当了村长之后,陆青山就忙得很,常被人请主持公道、做见证,到了年底碰上杀年猪、办喜事,村民们每次也会请他出席,今天陆寒春他们运气好,陆青山难得悠闲在家。 陆青山听陆寒春说他们两个要在村里卖春联,对此很是支持,孩子长大了,总要让他们去尝试一下,反正也花不了多少本钱,但他不能轻易答应他们,总要多问几句。 陆青山面无表情问道,“你们打算卖多少钱?怎么卖?可有做什么准备?” 陆文海看了陆寒春一眼,他作为大哥也不能光让陆寒春出头,他略带迟疑的先开口。 “春哥儿说镇上一副对联要卖八文钱,我们卖便宜些,五文怎么样?” “嗯,五文钱一副对联倒也不算贵,”陆青山点了点头,“还有吗?” “若是买两副可以再便宜一点,八文钱,或是送一对福字。”陆寒春在一旁补充道,“若是村里人买对联,还可以直接拿鸡蛋来抵,一个鸡蛋一文钱。” 陆文海没想到陆寒春短短时间内,还有这么多想法,居然还想出用鸡蛋换钱的方法,不由得大为佩服。 陆青山看一眼陆寒春,笑道,“还能用鸡蛋抵钱,也只有你才想得到,你们家摊子最近盐蛋卖得不错吧。” “是还不错,毕竟快过年了嘛。” 陆寒春笑笑,陆家的腌菜摊子,这段时间卖得最好的就是盐蛋,孔彪那边这个月也多送了一倍盐蛋,鸡蛋都有些不够了,所以陆寒春才会提出用鸡蛋换钱,若是有鸡蛋他们家以一文钱全收了。 “行,你们若是真想卖,下午我就给大家伙说一声,只是我要提醒你们,做事要有始有终,不要半途而废。” “知道了爷爷。” “知道了大爷爷。” 两人高高兴兴的答应下来,开始认真合计这件事情,陆文海这里笔墨都是齐的,就是缺写春联的红纸,两人打算下午就去镇上买一些。 “大哥,这几天肯定会很累,你可得做好准备啊。” “……” 陆文海还怕卖不出去呢,堂弟却担心他太累。 第66章 准备 吃过午饭,陆寒春和陆文海两人便结伴去镇上,两人都是走惯路的,没多久就到了镇上。 也不用去其他地方,径直去了冯家杂货铺,店里面就有红纸,冯掌柜一家和陆家可是老熟人了,一看到他们哥俩进来,便笑着打招呼。 “春哥儿,学里不是放假了吗,怎么今天还来镇上?” “冯叔,我们来镇上买些东西,婶子和冯春呢?” “去他姥姥家了,留我一个人看店。”快过年了,杂货铺子里的生意也比往日好,必须留一个人守铺子,冯掌柜一边和他们说话一边给两人倒了热水。 “你们先喝杯热水,暖暖身子。” “多谢冯叔。”陆文海和冯掌柜没那么熟,双手接过杯子。 陆寒春却是走过去接过冯掌柜的暖壶,自己给自己倒水,“冯叔,我自己倒水,你帮我们拿些写对联的红纸吧?” “要多少?” “先拿二十张,不够再来拿。” “这么多?你这是又想到赚钱的法子了。” “我和大哥想帮村里人写对联,赚点零花钱。”陆寒春大大方方的道,“冯叔,你们家的春联我们也包了,可别去买了哦。” “行啊,早就听说你大哥年纪轻轻就考中了童生,字写得肯定也好得很。” 陆文海被夸得脸色微红,连声道不敢。 冯掌柜拿了红纸出来,数了二十二张交给陆寒春,“二十二张,多的两张算是老叔送的,一百文。” “多谢冯叔。” “客气什么。”临走时,冯掌柜还随手包了一包瓜子给陆寒春,“路上吃着玩。” 出了店铺,陆寒春无奈道,“冯叔老把我当小孩子哄,每次都给吃的……” “你本来就是孩子。”陆文海笑着问道,“现在去笔墨铺子,买了笔就回去吧。” 两人来的时候就已经计算好了,一张红纸裁开能写五副对联,寿仙村统共一百来户村民,二十张红纸应该足够了,为了以防万一,还要买一只毛笔。 去笔墨铺子的路上路过唐记布铺,与陆莲定亲的唐孝宗眼尖,一下就看到了他们,笑着迎出来打招呼。 唐家和陆莲的婚事已经定了,对待未来的姐夫,陆文海有些不自在,陆寒春就没顾及了,他年纪小嘛。 “敬宗哥,我和大哥买了写对联的红纸,写好了给你们也送几副过来。” “多谢多谢。”唐敬宗高高兴兴的道谢,然后便迫不及待的问起陆家长辈,旁敲侧击的问陆莲的近况,看他那个殷勤样子,陆寒春便知这家伙对这门亲事非常满意,不是陆寒春自吹,大堂姐陆莲确实是十里八乡的美人。 唐敬宗还给陆莲准备了几块做衣裳的布,托陆文海带回去。 “花色都是时新的,过年做衣裳正好……” 陆寒春打量唐家的铺子,柜台里面堆放着各色布料,有布的也有绸的,忽然陆寒春看到柜台下面的筐里放了许多碎布条,各种材质各种颜色的都有。 “敬宗哥,下面的碎布是做什么的?” 唐敬宗将碎布筐往外拉了拉,将里面是碎布随手拿了一把起来给陆寒春他们看,“这些都是些边角料,不成样子了,虽然拼起来也能做些小件,但就是太麻烦了。” “那能卖给我吗,多少钱?” “要什么钱,你要直管拿去,放在这占地方得很,你拿走反而省事。” 唐敬宗对此毫不在意,这些都是废料子了,偶尔有街坊想要些也是随便拿,送给陆寒春那自然没问题,反正也不值钱,唐敬宗帮他找了个包袱皮包了,陆寒春高高兴兴的背在背上。 告别离开,陆文海走远了之后他才问,“春哥儿,你要这么多碎布做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以后大哥就知道了。”陆寒春先卖了个关子。 两人买了毛笔之后陆文海想赶快回家,陆寒春却是四处张望,“大哥,我们多记几副对联,写起来也容易。” 镇上人家门上还有过年时的春联,正好给了他们两人背对子的机会。 两人分工合作,一人看左边一人看右边,记忆力都不错,一路走一路看,各自记了几十副对联在脑子里。 寿仙村里,陆青山已经把陆文海会帮着乡亲们写对联的事情传出去了。 陆青山话说得还是很漂亮的,“文海得了大家的照顾,如今中了童生,也想为村子里做些事情,正好快过年了,打算明天在家里为大家写些对联,为大家添添喜气。” 陆文海他们回来的时候,便有不少村民看到他们,其中一位长辈问道,“文海,刚刚你爷爷说,明天你要帮我们写对联,有这事吗?” “是啊,董爷爷,明天我帮你们写对联。” 陆寒春年纪小,一边喊着爷爷伯伯叔叔婶婶,笑嘻嘻把手里的红纸展示给大家看。 “我们把写对联的红纸都买回来了,明天你们可一定要来啊。” 陆青山当了半年村长,在村里威望还是有的,大家多少也会给几分面子,至少会先来看看。 再说,这也是好事,自然传播得快,过年嘛,大家都想有个好兆头,家家户户再没钱都会买副对联过年,反正也要到镇上买,现在可省事了。 其中也免不了议论,“你们说,文海帮我们写春联,收不收钱啊?” “村长没说呢,先去看看呗。” “笔墨也要花钱呢,只要比镇上便宜,我就买。” “那倒也是。” 到了分叉路口,两人先分开,各自回家。 冬日无事,陆家几个女人坐在一起一边做针线一边闲聊看孩子,陆寒春满脸喜色的进来,将包袱放下, “刚刚路过未来大姐夫家,大姐夫送了我许多碎布。” 王氏瞪陆寒春一眼,“还没成亲呢,就乱叫,被你大姐听到了,又该羞得不敢出门了。” 陆寒春将包袱解开,里面红红绿绿一堆,全是些碎布,形状颜色都不一样。 蒋氏随手拿起一块,有些嫌弃,“这也太碎了,连荷包也做不了。” 李氏也跟着皱了眉头,“是碎了些,挑一挑兴许也能用,不过,一时我也想不出能做什么,先收着吧。” “反正没花钱,做不来荷包就做其他的。”陆寒春笑了,这要是能做荷包,还能轮到他们。 这些碎布颜色很是鲜艳,里面不光有布料,还有一些碎绸子,虽然不大,但是用些心思也能有用处。 陆寒春道,“过年不是做了新衣裳嘛,可以用这些碎布做纽扣,或者给衣裳掐个牙。” 陆寒春一直觉得村里的妇人穿的衣裳都过于素净了,为了耐脏,颜色都是黑色、褐色或者蓝色,王氏今年明明还没满五十,穿的衣裳却是老气横秋一点款式都没有,他觉得还是可以稍微在衣裳上面做点小巧思,穿得好看,人精神,心情也会更好。 第67章 喜欢 今年陆家全部都做了新棉袄,男人们的衣裳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款式就那样,颜色的选择也有限,陆寒春勉强还能接受。 女人和孩子们的新衣裳本来有更多选择,但王氏和李氏都秉承着耐脏耐穿的原则,选的都是暗沉的颜色,上面几乎没有任何装饰,突出一个朴实无华,蒋氏和两个孩子稍微好一点,选了鲜亮一点的颜色,但也是乏善可陈。 “我都多大年纪了,又不是小姑娘,这些都用不上。”王氏想也没想的拒绝了。 “娘说的是,我们天天围着厨房打转,穿得再好看又有什么用。”李氏做姑娘的时候还会想着打扮,现在孩子都这么大了,这些都不重要了。 唯独蒋氏还有几分爱美之心,“我倒觉得春哥儿说的有几分道理,我们的衣裳是有些太素了……” 陆寒春也不废话,进屋将王氏刚做好的深蓝色棉袄拿了出来,袄子做好之后王氏偷偷穿了好几次,都没舍得穿出来,留着过年的时候再穿。 陆寒春从那堆碎布中挑出一块暗红色的布条,拿起剪刀剪得更细一些,将细细的布条缠在已经做好的盘纽上面。 蒋氏眼睛一亮,“哟,经春哥儿这么一改,娘这一身衣裳立马就好看多了。” 王氏拿着看了又看,最后半推半就同意稍微给盘纽做点装饰,两个媳妇儿一个剪布条,一个负责往上缝,不到一刻钟,衣裳就改好了。 蒋氏便催王氏穿上看看,王氏扭捏了一会拿着衣裳回屋换上,过了好一会王氏才出来。 虽然衣裳还是那件衣裳,暗红色的布条也只是细细绕在盘纽上,但却为整件衣裳增加了一丝亮色,衣裳顿时就显得更精致了。 “娘,好看的。”蒋氏嘴甜得很,一看到王氏出来就夸上了。 王氏有些害羞,“真的?我觉得和之前没什么区别。” 李氏多看了几眼,也很喜欢,“既简单又大方,是比之前看着好看。” 陆寒春和陆萱萱陆蓉蓉都笑着点头,“好看的,奶奶。” “那行,你们都说好,那就这样吧。”王氏无可奈何的同意了,回屋换回之前的旧衣裳。 再次出来,陆寒春发现王氏头发比之前更工整了,猜想她刚刚应该在房间偷偷抿了头发,这肯定是对衣裳满意才会这样。 这点小心思还真挺难被人发现的,幸亏自己是火眼金睛。 陆寒春暗笑,哪有女人不爱美,他奶奶明明很喜欢,偏偏还要嘴硬。 王氏的棉衣只做了小小的改动便有了变化,李氏和蒋氏都有些心动,蒋氏迫不及待的回屋拿了自己的新衣出来,挑着布条上下比划。 李氏虽然没动手给自己的衣裳做改动,不过却回屋拿了陆萱萱的衣裳出来。 陆萱萱和陆蓉蓉两个小孩子平日里也很少看到这么鲜亮的料子,都拿在手里搅来搅去,一副爱不释手的样子。 陆寒春看着心里一动,还可以用碎布编成头绳,小孩子编在发里也很可爱。 陆寒春一个男孩子摆弄布料有些奇怪,便伏在陆萱萱耳边说了,陆萱萱听得眼睛一亮,从里面挑了些布条出来,揉成细条,几根合在一起编成绳子,一条色彩鲜艳的头绳就做好了。 陆蓉蓉年纪小,头发又细又软,只在两侧各扎一个小楸楸,陆萱萱将头绳绑在陆蓉蓉两个小楸楸绑上,小姑娘本来就肌肤雪白,眉清目秀,发带让她的眉眼越发精致了。 蒋氏看了看,夸道,“萱丫头手巧得很,这头绳看着还挺喜庆。” 陆萱萱被夸了之后,脸蛋红扑扑的,谁家小姑娘不喜欢被夸,而且还是夸她手巧,所以被夸之后她立马就又编了几根头绳。 陆寒春只需要稍微提示一下,剩下的就由着她们几个开发了,一包被人弃之无用的碎布头,在冬日为陆家女眷增添了别样的色彩。 第二日,陆寒春吃过早饭便去了大爷爷家,陆文海已经等着他了。 屋里铺不开,直接把吃饭的大方桌抬到院子里,陆寒春负责磨墨,陆文海将昨天他们看到的对子默写在一张纸上,买回来的红纸已经裁好了,整整齐齐的叠放在一起。 昨儿听说陆文海要帮着写对联,反正年前也没什么农活要做,吃过饭的乡邻三三两两的来到了陆青山家院子看热闹。 “以前都只能要么是去镇上买对联,要么就是求隔壁村的秀才帮忙些,如今我们村也有童生相公了,以后就是秀才相公。”昨天问话的董爷爷和陆青山感叹道。 陆青山捋着胡子看一眼孙子,“文海是各位乡亲看着长大的,帮乡亲们写对联是他应该做的。” “笔墨也要花钱,孩子白出力就算了,总不能还往里贴钱吧。” 陆寒春听着几个人在那边说话,若不是董爷爷一脸真诚,陆寒春都要觉得他是托了。 不过村里的老人都很通人情世故,由他这样的老人家说了之后,别的那些人也没二话说。 几番推拒之后,陆青山沉吟一番,同意一副对联大家就给五文钱,若是不想拿钱也可以拿鸡蛋来抵,一个鸡蛋一文钱。 对联的价格定下来,事情就特别简单了,陆寒春负责大声读对子,围观的人听了觉得喜欢,便可以定下来。 第一幅对联是董爷爷选的,他挑了一副阖家平安富贵的对联,陆文海当场蘸墨开始书写。 陆文海他这辈子还没被这么多人看着写字,最开始还是有些兴奋还有点紧张,后面就越来越放松,因为围观的人百分之九十九都不识字,只会夸他写得好,写得黑。 “哎哟,文海写得可真好啊,字够黑。” “写得好!够大!” 大家开始都围着看陆文海写字,后面就都围着陆寒春让他念对子。 陆寒春清清嗓子,高声读到,“上联:风调雨顺财源广 下联:五谷丰登家业兴。” “这个好,我就要这个。” “上联:五谷丰登家家乐 下联:六畜兴旺处处欢。” “我要这个,明年家里还养只大肥猪。” 陆寒春声音清亮,一句一句的往下念,围观的人唯恐好句子都被人挑走了,纷纷开始心动。 “我也挑一副。” “春哥儿,我要六畜兴旺,你帮我挑一个。” “春哥儿,我要风调雨顺。” “……” 陆寒春这边不光要记下每个人的要求,还要帮大家解释对联的含义,也幸好他口齿伶俐,被这么多人围着也能一一回答周全,没有冷落任何一个人。 第68章 大公无私 正当陆寒春大伙围住,说得口干舌燥之时,虎子和虎子爷爷来了。 陆寒春冲他招手,“虎子,快来——” 虎子假装没看见,还背过身哼了一声,但是虎子爷爷却很乐意虎子去帮忙,拍了一下虎子的背,“春哥儿在叫你,快去帮忙。” 虎子气鼓鼓的“我才不去……” 话还没说完就被虎子爷爷推了一把,“让爷爷瞧瞧你这一年到底学了些什么玩意儿,银子有没有白花。” 虎子爷爷杀了一辈子猪,力气是相当的大,把虎子推得一个踉跄。 没奈何,虎子不情不愿的走了过去,陆寒春一点都不见外,反而埋怨他,“虎子,你怎么来得这么晚,睡懒觉了?你帮陈伯选一副,我去喝口水,我快渴死了。” 陆寒春安排虎子干活,自己赶紧去喝水,今天早上陆寒春多吃了几口王氏新腌的萝卜干,吃的时候觉得正好,现在有点咸了。 程虎心里还挺别扭的,觉得他们做这些事情都不叫他,他们根本就不是最好的朋友,还想先说陆寒春几句,没想到陆寒春直接溜了,没办法,只能先把这口气咽下,接手陆寒春的位置,帮大家念对子。 虎子这一年下来,在陆寒春的监督下,也算是进步飞快,念个对联简直就是手拿把掐。 虎子深吸一口气,高声道,“一年四季行好运,八方财宝进家门。” 虎子声音洪亮,对于有些耳背的长辈们更加友好,大家纷纷夸程虎念得好。 “虎子可真厉害,这才念了一年书,就已经认得字了。” “虎子以前顽皮得很,上了一年学,看着和以前不一样了啊。” “还是程老头你有眼光,把虎子送学堂念书,以后你们程家怕是也要有秀才相公了。” 程虎爷爷听得大家的恭维话,那心里熨帖得跟喝了两壶好酒,都有些飘飘然了。 陆青山陪着村里的几位老人家说着闲话,不时看看院中的情况,见大家对陆文海他们都是夸赞,心里也是高兴得很,他当了半年村长了,村里大部分人家还算信服,但比起德高望重的老村长,威望稍有不足,他也想找机会提升一下自己的威望,没想到陆寒春简简单单写春联的主意,无意中就帮他完成了。 明年一整年,寿仙村中家家户户都贴上他家孙子亲手写的春联,进进出出看到不就想起这一份情了嘛。 说实话,写春联根本赚不了多少钱,但是大家那些夸奖,比赚了银子还高兴,陆青山已经决定以后每年都要这样做,甚至免费都行。 寿仙村的村民们也高兴啊,以往买一副的价钱,今年居然可以买两副,而且还能用鸡蛋来抵,这不就相当于没花钱嘛。 所以大家也难得豪气,以前只买一副,今年大部分都买两幅对联,陆寒春他们昨天买了二十张红纸,还没到天黑就全都用完了,有些村民得到消息晚,赶来时没轮到,十分遗憾。 陆青山看了看累得不轻的孙子,答应这些没轮到的村民们,腊月二十六的时候上午再来,这些人才散了。 陆文海现在才知道陆寒春说的辛苦二字,他今天也就写了八十来副对联,手已经累得连拿筷子都费劲了。 “大哥,我帮你捏捏,不然明天你这手臂肯定酸痛得很。” 陆寒春也很同情大堂哥,但是他现在暂时还帮不上忙,他的字抄抄自己看还行,写对联就有些拿不出手了。 “幸好还能歇两天,不然真写不了,原来靠写对联赚钱也不轻松。” “赚钱哪有轻松的,总比下地强吧。”陆寒春一边帮陆文海捏肩膀一边安慰。 “也不知道赚了多少?”陆文海今天光顾着写对联了,收钱的事情根本没关注。 “我帮你们收着呢。”陆文海的祖母乔氏今天可一直将钱篓子看得紧紧的,现在便将装钱的小篓子拿出来,一五一十的开始数,总共一百四十文铜钱。 “这些是现钱,还有两百来个鸡蛋,你爹帮着送去你二爷家了。” 乔氏心里想着,现在村里的鸡蛋一般都是一文钱一个,但是拿到镇上去卖却能卖三文两个,也不知道王氏会按多少来收,不过以她的性子,只怕只会一文钱一个,那也有两百文,也不错了。 不过让乔氏意外的是,王氏提着一串钱过来,那一串钱可比她预料的多多了。 王氏满脸笑意,“文海和春哥儿辛苦了,你二爷爷说你们给我们老陆家长了脸面,我们做长辈的也不占你们便宜,这些鸡蛋我都三文钱两个全收了,这是三百一十个钱。” 老二家这般大方倒是让乔氏刮目相看,以前都是一文钱恨不得掰成两半花,现在居然大方了,看来王氏那腌菜摊子赚了不少钱。 “昨天买红纸花了一百文,剩下的便算是赚的了,我和春哥儿平分,一人一百七十五文钱。”陆文海心算得还挺快。 “大哥,你还有几样没算呢,昨天买笔还花了八十文,今天还用了不少墨,这也要算上……” 陆文海笑道,“笔以后我还能用,不能算在里面,墨就更不用算了,要是把成本全都算上,那我们今天辛辛苦苦一天只怕一人也就一百文,这也太少了。” “这些本来就该算上,再说今天大哥最辛苦,我只在一边打下手,大哥应该多分一些,我看三七最好,大哥七成,我三成。” “哪有你这么算的,必须五五。”陆文海立马反对。 两兄弟都不想对方吃亏,争论得有来有去的,陆寒春主张把所有成本都算上,而陆文海只算红纸,其他的都不算,对于分成比例两人也是各有道理。 幸好现在家里没外人,不然倒让别人看热闹了。 陆大河和乔氏见两人争论想去劝,被陆青山拦住了,“小孩子的事情,我们大人就别管了。” 听了陆青山的话,大家也都不管了,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听他们争得又来又去的都忍不住笑。 争着争着,陆寒春忽然笑了,“大哥,我们这算不算锱铢必较。” 陆文海愣了一下,然后被陆寒春气笑了,锱铢必较是每分每厘都要算得清清楚楚,生怕别人占了自己便宜,而他们现在是生怕对方吃亏…… “胡说八道,什么锱铢必较,我们这叫大公无私!公而忘私!” 第69章 小气 兄弟两人这一笑,再也争论不下去了,既然两人都不想占对方便宜,那就求同存异。 “大哥要不这样,我们各得一百文,剩下的先放着,若是以后还有赚钱的机会,就不用再掏本钱了,大哥觉得怎么样。” “这主意好,虽然这回没赚多少钱,可我心里挺高兴,念了这么多年的书,第一次靠自己赚钱了。” 陆寒春很能理解大堂哥的心情,就跟以前大学实习第一次拿到工资一样,虽然钱不多,可那种靠自己赚钱的自豪感,是以后不管赚再多都不能替代的。 有且仅有一次的经历会让人终身难忘。 陆文海做事认真还带着陆寒春回房间,两人先各自数了一百文出来,剩下的全归在篓里,数了一遍还剩一百五十文。 “再去买纸就能从这里面出了。” 陆文海觉得陆寒春这主意极好,现在以后想做点事,只要钱不多,就能从这里面出了。 “村里的人家基本上都有了,再买十张就差不多了,大哥今天累着了,明天我去买纸吧。” “行啊,那我就偷懒啦。” 陆文海在纸上记账,陆寒春的目光从陆文海的书案扫过,见上面放了一叠纸,看墨迹还挺新的。 “大哥在抄书?”陆寒春这一年也抄了不少书,一看就知道陆文海这一叠纸是刚抄的书,还没来得及装订。 “前几日从朋友那借了一本书,说好了过两天要还回去,所以就熬了两夜抄下来,昨天晚上已经抄好了。”陆文海抬头看了一眼, 陆寒春拿了起来,封皮上写着六个大字九章算术注解,《九章算术》陆寒春听钱先生说过,是一本专门讲述算学的书籍。 因为童试考试不需要考算学,所有陆寒春还没来得及了解,现在便随手翻看了一下。 陆文海抄写这本不光有《九章算术》原文,还有不少注解,是陆文海从一位朋友那里借来的,他本来对算学就不怎么擅长,拿到之后如获至宝,熬了几夜才把这本书抄好。 “看不太懂。”陆寒春翻了一遍之后主动放弃,这里面的字他都认识,但是连在一起就感觉熟悉又陌生。 陆文海笑了,“你还没开始学,自然看不懂,其实算学挺有意思的。” 陆寒春点点头,算学就是数学嘛,以他十几年的读书经验来说,数学确实是一门很有魅力的学科,解出一道难题获得的成就感,会让人精神极度愉悦。 不过,陆寒春心思现在全在通过童试两场考试上面,目前只需要能够熟背四书五经,并且一字不错的写下来就行。 “等我学的时候,大哥把书借给我,我也抄一本好了。”算学等他童试通过之后再学也来得及。 “行啊,现在只要遇到好书我都会软磨硬泡的借来看一看,若是有机会再抄一本留着自己用。”陆文海对这本书也很感慨,“这本书,我以前也读过,很多地方想不明白,这次看了注解那些困扰我的点都迎刃而解,受益良多。” “也是我和这位朋友投缘,他才愿意把书借给我,换了其他人,他是肯定不愿意借的。” “大哥,我懂的,这本书这么好,若是大家都看了,万一比原主人学得更好,那不就多了一个竞争者了吗?” 这就好像现代,虽然大家都是学的同一套教材,但是有人就能得到名师指导还能帮忙押题,而有些人只有一本教材其他靠自行摸索,差别是很大的。 “是啊,大部分人得到好书都会藏着掖着,不愿给别人看。” 少一个人看到,就少一个竞争者,陆寒春再次感慨,这辈子有大堂哥在前面领路,对他来说真的非常幸运。 腊月二十三是小年,农家要开始扫尘、拜灶王爷了,陆寒春他们昨天写对联忙了一整天,所以大家默许他可以休息一天。 今天只需要去镇上买纸,所以陆寒春上午在家和陆萱萱一起打扫鸡舍。 冬天气温低,陆萱萱打扫的勤快,鸡舍里并没有什么味道。 陆家鸡舍里面现在有二十一只母鸡,全部都进入产蛋期,平均一天可以捡十五个鸡蛋,最高捡到过十九个。 一个月下来就有四百来个,陆家的盐蛋基本上已经能够自给自足,若是偶尔少了,再去买就行了。 陆萱萱现在把养鸡当做第一要务,什么事情都排在后面,比陆寒春上心多了,每日都会认真检查鸡的状态,若是发现有状态不对的鸡,就会捉出来隔离,所以陆家的鸡很少生病,都挺健康。 “春哥儿,奶奶说,等立了春,就再孵一些小鸡,还要再建一个鸡舍。” “若是多养一些,大姐你忙得过来吗?” “你不是帮我做了很多吗,而且明年蓉蓉也大些了,我还能带着她一起做,省得她淘气。”陆萱萱倒是会替自己找帮手,陆蓉蓉刚到能干活的年纪,就被她收编。 姐弟两个把这段时间积攒下来的蚌壳和骨头,全都砸成碎屑,铺在簸箕里晒干,以后就能掺在食物里面一起喂鸡。 冬天缺乏光照,鸡产软蛋的概率比其他季节更高,陆萱萱从第一次遇到软蛋的惊慌失措,现在已经从容应对了。随着养鸡的时间越长,她也慢慢总结经验,发现果然如春哥儿说的,如果发现鸡下软蛋,只要喂几次蚌壳粉就好了。 吃过午饭,陆寒春出发去镇上买纸,这次他叫上了虎子,“免得你又抱怨我不叫你。” 虎子气呼呼的道,“明明是你不讲义气,有什么事情都不告诉我,要不是昨天看你们忙不过来,我才不帮你呢。” 陆寒春从袖子里掏出一串钱,抛给虎子,虎子条件反射的接住,“这是什么?” “昨天你的辛苦钱,拿着吧。” 陆寒春也不是小气的人,昨天虎子忙了一天,喊得嗓子都快哑了,他得了一百文,自然也要分一半给虎子。 “我和大堂哥一人一百文,我的分一半给你,这下你总不能说我不讲义气了吧。” 第70章 盼头 “我才不要钱呢。”虎子斜陆寒春一眼。 陆寒春笑道,“这是你自己赚的,凭什么不要,你要是不要,以后就不让你帮忙了,我们是好朋友,肯定要同甘共苦。” “嗯,同甘共苦。” 虎子见陆寒春说得认真,也是喜滋滋的收下了,这还是他第一次靠自己赚了这么多钱。 他碰碰陆寒春的胳膊,“春哥儿,这么多钱,你说干什么好?” 陆寒春瞥他一眼,“你的钱想怎么花就怎么花,问我做什么?” 虎子怪叫几声,兴奋的道,“第一次有这么多钱,有些不习惯。” 虎子这反应,陆寒春还真怕这家伙把钱拿去乱花了,提醒道,“这些钱是你辛辛苦苦赚来的,你可别胡乱花了。” “你刚刚还说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怎么又变了?” “行行行,我懒得管你。”两人一路拌嘴一路去镇上买红纸。 冯春正守在店铺里面,看到陆寒春他们来,笑着打招呼,“春哥儿,虎子,我爹说你买了红纸回去写春联卖,卖出去了吗?” “不光卖出去了,还供不应求,我们今天是来补货的。”虎子得意洋洋的回道。 “真厉害,难怪我爹说春哥儿脑子活呢。” 陆寒春笑道,“没虎子说的那么厉害,我们在村里写的,都是认识的人,价格也很便宜。” 除了这两个原因,最关键的是陆青山现在是村长,村里人多少都会给点面子。 “反正我觉得你们很厉害。”冯春由衷道,他比陆寒春和虎子年纪要大两岁,在钱先生那里已经念了三年书了,但是进度和陆寒春差不多,刚把四书五经学完。 三人正说着话,店外来了好几位客人,冯春只能先接待其他客人,陆寒春和虎子便站在柜台旁边等着,见冯春应对客人非常老练,说话既热情又妥帖。 接待完客人,冯春才一脸歉意的过来,“对不住,让你们久等了,我这就帮你们拿纸。” “不急不急,我们反正也没事。”陆寒春还挺佩服冯春的,“可惜我们也帮不上忙。” 冯家开的是杂货铺子,又不像现代的货柜,商品一目了然都能看到,全都要店家去拿,不熟悉的人还真帮不上忙。 不过这种方式也是没办法,现代能把东西都摆出来给大家挑选,那是因为普及了摄像头,要是冯家铺子像现代那样陈列,不过几天就能被人搬空。 两人买了红纸,又去糕点铺子,陆寒春买了些杂糖,虎子买了几块糕点。 陆寒春刚转过岔路口,就听到孔彪的大嗓门从小院传出,“春哥儿回来了,可算等到了。” 果然一进小院就发现孔彪正陪着陆青松他们说话。 “春哥儿,纸买回来了吗?孔二叔想让你帮他写几副对联呢。”陆大栋道。 “孔二叔,你就别寒碜我了,我的字写春联还不够格,也就自己家不嫌弃,你若是想要春联,还是让我大哥帮你写吧。”陆寒春笑道。 “我若想要别人写的,早就走了,等这么久不就想要你亲手写嘛。”孔彪是一点不客气。 “行,那你等会。”难得有人不嫌弃自己的字,陆寒春也不扭捏,反正写一幅是写,写几幅也是写。 陆寒春把红纸拿出来,让他娘帮着裁纸,他回房去拿笔墨纸砚。 “多裁两张,我听陆伯伯说,春哥儿把家里所有门都写了对联,我们家也要都贴上,看着就喜庆。” 陆寒春一出来就听到孔彪正让李氏多裁几张纸,顿时哭笑不得。 最后孔彪带着陆寒春写的五副春联,还有王氏送的一只鸡,心满意足的离开。 刚刚忙乱,陆寒春买回来的杂糖也没来得及拿出来,现在便拆开纸包。 杂糖虽然说是糖,其实里面是面炸出来的,外面裹了一层砂糖,吃起来又香又甜,价格也算实惠,陆寒春买了一斤也才二十文。 “昨天赚了钱,今天请大家吃糖。” “哟,春哥儿可真大方,二婶就不客气了。”蒋氏先抓了一把,分给陆萱萱和陆蓉蓉,她自个儿吃一颗,还喂婆婆和嫂子吃了一颗。 陆青松嘴里说着不喜欢这些甜食,陆寒春亲自拿了喂到他嘴里,陆青松便无奈接受了,最后下结论,“这东西若是咸口的,用来下酒倒还好。” 王氏当即啐了他一口,“吃口糖也惦记着喝酒。” 陆大梁笑道,“谁让刚刚孔二哥送了爹一坛子好酒呢。” 孔彪每次都不是空手而来,这次给女眷们带了几块布料,给陆青松他们是一坛子好酒,据说是县城里老酒坊酿的,叫什么千杯醉。 人走了之后,王氏开始八卦,“按理说,孔家这二愣子人长得也不差,家里现在也不缺钱了,怎么还没成亲啊?他哥就不着急?” 韩大梁,“孔大哥都快急死了,巴不得孔二哥早点成亲,可惜没好人家人愿意把闺女嫁给他,差的孔二哥又看不上。” 蒋氏,“可惜了的,我娘家的姐妹都嫁人了,不然就让他做妹夫了。” 李氏,“弟妹,他可是在赌坊干活的,你就不怕害了你娘家姐妹?” “赌坊怎么了,只要能赚钱就好了。”蒋氏无所谓的道,“总比饿肚子强吧。” 蒋氏已经算是姐妹中嫁得比较好的了,陆家有地,陆大梁虽然是小儿子当不了家,但也算踏实肯干,以前陆家因为陆寒春身体不好,经济比较拮据,但现在都慢慢变好了,蒋氏自己又生了儿子,生活一下就有了盼头。 以前陆家几个月都吃不上一顿肉,现在隔上半个月也能沾点荤腥了,家里鸡养得多,鸡蛋也不缺了,不光孩子们能吃,大人们隔三差五也能吃一顿。 年前就这样忙忙碌碌的过去,等吃上年夜饭,陆寒春觉得,这一年过得真的好快。 大年初一,陆家人照常去上坟,去年在祖宗面前许愿,保佑陆文海能考中童生,果然达成了,陆青山高兴得在坟前摆上了好肉好菜,还敬了水酒。 陆文海和陆寒春对视一眼,恭恭敬敬的给祖宗磕了三个头,只盼着他们在天有灵,能保佑他们再接再厉,考中秀才,举人,进士。 第71章 纠结 大年初二,陆寒春和陆萱萱跟着爹娘回外祖家拜年,除了节礼之外,陆寒春还带上了自己抄写的两本书——《三字经》、《千字文》。 这些书陆寒春抄得顺手,去年他年纪小,害怕写久了伤手腕,所以每天只抄三百字,后面便随着情况增加字数,坚持半年效果显著,陆寒春已经能写出工工整整的小楷。 过年放假这几天,陆寒春也没断过,李氏既欣慰又心疼他,不时劝他歇歇。 陆寒春笑道,“娘,我觉得一点也不累,读书也有意思了,而且写字要持之以恒,一天不写还觉得手生呢。” 李氏听了这话,便道,“上次你外祖父过生日,你在念书没去,他念叨了你好几次,还说等过了年也送你表弟们去认几个字,你若是有空,可以抄一本给他们。” 陆寒春自然爽快答应下来,去年是个丰收年,外祖家收成也不错,应该也攒下钱了,起了送表弟们上学的心思。 大表哥已经十四,去年下半年已经跟着木匠去学手艺了,两个表弟一个七岁,一个六岁,年纪相差不大,不知道是送一个还是两个都送去。 外祖父家门上也贴了陆寒春写的对联,两个表弟看到陆寒春送的两本书,当着长辈的面倒是表现得很欢愉,对着陆寒春却是一脸忧愁,不停抱怨。 “都是因为你,爷爷和爹才想让我们去上学。”两个表弟都不是很开心,他们完全不觉得念书有什么好。 大表弟,“我们不想天天去镇上念书……” 陆寒春,“村里也有私塾。” 小表弟,“去念书就不能甩陀螺了……” 陆寒春,“学里也可以甩陀螺,学里也有甩陀螺很厉害的人。” 大表弟,“先生会打人……打手心可疼了……” 陆寒春,“上次你去河里洗澡,舅舅打你之后,你不是对我们说皮厚一点也不疼吗?” 大表弟、小表弟,“……”他们是不想去念书,怎么春哥儿就是听不懂。 陆寒春冲他们招招手,很小声的说道,“其实,念书很有意思的,我现在都可以看演义了。” “什么是演义?” “就是故事,你听过三英战吕布吗?” 两人摇了摇头,陆寒春便给他们讲故事,“话说,三国有个大将叫吕布……上将吕布上前叫阵,''你们谁敢应战?''张飞站出来……” 陆寒春讲得是绘声绘色,大表弟和小表弟顿时被吸引了,听得一愣一愣的,什么念书识字他们都没什么兴趣,但是听故事还是有兴趣的。 陆寒春将故事讲完,两人追着陆寒春继续,陆寒春道,“我就只看了这一段,我们先生书房里好多演义故事,只要识字了就能随便看。” “真的?” “真的,骗你们是小狗。” 两个小表弟现在再也没有对于念书的排斥心理,满脑子都是吕布关羽张飞,就想着以后能看着些故事呢,陆寒春看了顿时放心了,只要能激起两人对于念书的兴趣就行了。 正月都在走亲访友中度过,时间过得特别快,转眼就要重新去钱先生家了。 陆青松早就将今年的束脩钱准备好了,今年他可算是长脸,每一个来家里做客的人,他都要显摆一下陆寒春亲手写的对联,在亲友面前出尽了风头。 开学没几天,陆寒春在钱先生单独教导他的时候提出一个疑问: “先生,若是我今年努力念书,明年我可以去试试考童试吗?”陆寒春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钱先生。 “你想明年就去考童试?!”钱先生吃了一惊,“可你才上一年学,算上今年也才两年。” “先生不是说童试纸需要熟背四书五经,会默写就行了吗,我现在已经会背很多了,还有一年时间,我会努力背书练字,肯定能把其他的都记住。” 钱先生知道陆寒春并不是随便说说,去年他的努力钱先生也是看在眼里,教书这么多年,还第一次遇到这样聪颖还勤奋目标感这么强的学生。 钱先生沉吟一下,“以你的勤奋与聪颖,明年确实可以一试,若是通过,只怕,你就是我们县里年纪最小的童生。” 年纪最小的童生,甚至可以称为神童了。 钱先生一想到这些,也跟着激动了一回,陆寒春是他教出来的学生,若是小小年纪就考中童生,那自己以后的生源就再也不缺了。 可是他私塾里面还有二十来个学生,他的精力不可能全放在陆寒春身上,虽然童生试只需要熟背四书五经,但也需要大概知道经义的含义,也要知道如何写经义。 钱先生陷入了纠结,陆寒春无疑是他梦寐以求的学生,聪颖勤奋自律,可他也要对其他的学生负责。 以陆寒春的天资若是能够有更好的条件,说不得还能有一番大造化,而且他自己显然是有鸿鹄之志,作为一个只是教导蒙童的老秀才,说不定自己会耽误他。 钱先生顿时陷入了纠结,挥了挥手,让陆寒春离开,他要想一想。 辗转反侧一个晚上,钱先生做了一个决定,他不能耽误这么好的科举苗子,他要将陆寒春交给徐敏之教导。 徐敏之便是陆文海的老师,每年只收五六位学生,学生收得不多,如此才能因材施教,去年他的学生便有一个考中了童生。 那个童生便是陆寒春的堂兄陆文海,钱先生心下有几分释然,陆家的孩子天资聪颖,是不应该被耽误。 虽然有几分可惜,但钱先生还是决定忍痛割爱,他留下陆寒春,给他讲自己的想法。 “老夫考虑了一个晚上,觉得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你虽然启蒙得晚,可天资聪颖人又勤奋,明年参加童试,算下来也只有十一个月了,时间太紧了些,而且还有其他学生,老夫不能全心全意教导你。” “先生……”陆寒春心里咯噔一下,钱先生是觉得不行吗? 钱先生伸手制止他,接着说话,“可老夫实在不想你被埋没,若是你愿意,我可以举荐你去徐先生的私塾念书,徐先生你知道吧,也是你堂兄的老师。” 第72章 不舍 陆寒春也没想到,钱先生居然会让他去跟着徐先生念书。 他们两个难道不是竞争对手吗? 一时之间陆寒春没有什么反应,钱先生以为他没听懂,便细细的为他解释。 “我这里有二十几个学生,他那里每年只收几个学生,虽然束脩费会更高,但相对的,每个学生他都有更多的时间教导。” 陆寒春听懂了,钱先生这里是大班教学,虽然他愿意分精力教自己,但是他觉得一年时间难度很大,但是徐先生那里是小班教学,相当于是冲刺班,在徐先生那里读一年,自己想要明年参加童试将会成为可能。 “我和他还有几分交情,有我推荐他应该会收下你。”钱先生笑了笑。 “不过,束脩费会更贵一些,一年需要三两银子。” 陆寒春本来打算自己勤奋一些,把四书五经全背熟了之后去参加童试,但是听钱先生是意思是,背熟还不够,还是需要一位老师才行。 一年三两银子,翻了差不多三倍,这确实是个问题。 陆寒春眉头紧皱,没有说话。 钱先生大概也猜出来,陆寒春是在担心银子,安慰他,“你回去和长辈们商量商量,若是不行,大不了就还在我这念书,虽然明年不一定能去,但是后年肯定可以一试。” “多谢先生为学生考虑,学生先回家商量一下。”陆寒春恭恭敬敬向钱先生鞠一躬,饱含着他的感激以及钦佩。 回家的路上,陆寒春思考这个问题,虎子见他皱着眉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春哥儿,你想什么呢?” 如果自己要去徐先生那里念书,虎子就落单了,要是这家伙是最后一个知道,他肯定又要说自己不讲义气了。 陆寒春轻声道,“今天我对先生说,明年想去试试童试,先生说若是我真想明年去参加县试,他建议我去徐先生的私塾,他让我和家里人商量商量。” 虎子先是惊得跳起来,“你,你明年要去童试!童试!你还让不让人活啊!” 陆寒春恨不得去捂他的嘴,这家伙怎么老是一惊一乍的。 “只是先试试,也不一定能考过。” 虎子激动之后,又沉默了一会,“那你去徐先生那里念书,我们还能天天见面吗?” 陆寒春,“徐先生家离得又不远,就是我大哥念书的地方,我们每天还是能一起上下学。” 虎子知道两人还能继续在一起后,拍了拍陆寒春的肩膀,“春哥儿,我知道你的脑子和我的不一样,你脑子就是聪明,学什么都快,既然先生说徐先生那里更适合你,你就去吧。” “要是明年你就考上童生,我们村里就有两个童生了,到时候你和文海哥写对联,我来吆喝卖对联。” “……”陆寒春,“你就这点出息。” 不过陆寒春和虎子说了话之后,陆寒春心里也没刚刚那么纠结了,他决定全力以赴。 这天晚上,一家人吃完饭,如往常一样,李氏和蒋氏准备收碗筷去洗碗。 陆寒春叫住了大家,“爷爷奶奶爹娘二叔二婶,有件事需要和你们商量一下。” 陆寒春难得这般正式,大家都放下手中的事情,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陆寒春简单的将自己的打算明年考童试,还有钱先生的建议说了,“事情就是这样,钱先生让我回去商量一下……” 陆青松先是高兴,然后又是愁,“春哥儿,你当真要明年就去考吗?会不会太急了。” 陆大栋道,“爹,既然钱先生说春哥儿读书有天赋,去徐先生那里能行,我们就试试呗。” “可徐先生那里的束脩要三两银子。”蒋氏对钱可敏感了,三两银子翻了快三倍了,这可不是小数目。 李氏是一点都没犹豫,“念书的事情我不懂,但先生懂,先生既然说徐先生那里好,我自然愿意送春哥儿去,银子的事情,我和春哥他爹来想办法,哪怕是去借也行。” 李氏手里还有陆寒春上次赚的十两银子,就算公中不愿意补银子,他们也有钱送陆寒春去,但为了不露馅,只能说出去借。 陆青松听了咳了咳:“春哥儿他娘,你先别急,春哥儿念书公中出钱,家里是同意的,本来也是想他能考个童生秀才回来光耀门户,如今孩子有天赋,我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就是砸锅卖铁也要让孩子念下去。” “秋哥儿现在年纪还小,暂时用不了钱,现在也能紧着供春哥儿念书,大梁,你们也说句话。” 陆大梁对此没什么大意见,只要爹同意等他儿子长大了就供他念书,那春哥儿该怎么供就怎么供。 蒋氏低眉沉思了一下,咬了咬牙,“春哥儿是大哥,他念得好,底下的弟弟们也能跟着学,只是爹你可要说好了,现在怎么供春哥儿,以后就怎么供秋哥儿,若是这样,那我也没意见。” “放心,手心手背都是肉,春哥儿秋哥儿都是孙子,以后只要能念书,都供!” 再无人反对,陆青松敲了敲烟缸,“那这事就这么定了。” 第二日,陆寒春便告诉钱先生,家里已经同意他去徐先生处念书。 钱先生也猜到了陆家会同意,但失去一个好学生的那种心情到底还是不怎么美妙。 陆寒春跪下来,郑重的给钱先生磕了一个头,“多谢先生对我的教导之恩,此恩学生永生难忘。” 钱先生眼含热泪受了陆寒春的礼,又见他虽然身材还是孩童模样,但身姿挺拔,自有一股坚韧的风骨,忙将他扶了起来。 “事已至此,老夫还有几句话要交代。”钱先生拉了陆寒春的手道,“老夫知道你有志气,可你年纪还小,切记不可勉强,念书虽然重要也不能把身子弄坏了,千万记住了。” 陆寒春点点头,“学生一定谨记先生教诲。” “徐先生只怕会考你,这两天你先回去多准备准备,在他面前千万别露怯,后天我带你去见他。” 第73章 商量 陆寒春去上学,陆家人也开始一天的忙碌,不过吃早饭的时候陆青松叫住了大家。 “吃完饭都先别走,我说几句话。” 陆大梁捧着碗埋头吃饭,问道,“爹,春哥儿念书的事昨天不是都说好了,还说什么啊?” 陆青松瞪他一眼,“你要不想听,就滚。” “我就问一句,爹这么凶,吃炸药了。”陆大梁小声嘀咕。 陆青松没听清楚,“你嘀嘀咕咕什么?” “稀饭太烫了……”陆大梁随便胡诌了个借口。 今天早上也是稀饭加咸菜,稀饭里面还加了番薯,不过因为蒋氏还在喂奶,所以额外有一个鸡蛋,她剥了鸡蛋,分了一半给陆蓉蓉。 等大家都吃完了,陆青松先点燃烟缸吸了一口饭后烟,也不啰嗦直接切入话题。 “把你们留下来是想商量今年家里的事怎么安排?” 陆大栋对陆青松全心信任,“爹,你说什么我们就怎么做,有什么好商量的。” 陆青松,“你们都大了,娶了媳妇有了孩子,我也老了,有什么事以后大家都商量着来。 马上春耕了,地里的事情都要捡起来,去年地里收成不错,今年也好好侍弄,争取也多收几担粮食。 你和大梁要先把地里的事情做好,有空闲时间能做零工的做零工,只要别闲着就行,做人只要勤快,怎么也饿不着。” 陆大栋和陆大梁都点了点头,见两个儿子都这么听话,陆青松还是挺欣慰的,他看了看王氏道,“种地的事情你们都听我的,其他的事情就听你娘安排。” 自从去年,王氏有了腌菜摊子和盐蛋方子,在家里越发有话语权了,与人打交道多了说话做事更加爽利,老两口有什么事情也是有商有量的,但今天陆青松这话听着有些怪怪的。 王氏却不理会陆青松,接了话头道,“去年摊子上的腌菜和盐蛋都卖得不错,今年,我打算再多养些鸡,等暖和了就孵一些小鸡,地里的菜也能多种些,做成腌菜不会话,大不了慢慢卖就是了。” “等闲了,你们帮着在后院再建一个鸡舍。” “行啊。”陆大栋和陆大梁满口答应,自从鸡舍建好之后,养的鸡多了,虽然鸡肉吃不了,但隔三差五都能吃上一顿鸡蛋。 “萱丫头去年帮着养鸡,没出个什么差错,从来没有偷懒,我们都看在眼里,萱丫头是个好孩子。” 陆萱萱听到奶奶夸她,脸上也露出笑容来。 王氏又看着陆蓉蓉道,“蓉丫头也大了,能帮着家里做事了,以后你就跟在你大姐身边,学着养鸡,生了鸡蛋,奶奶就给你们两个煮鸡蛋吃。” 陆蓉蓉今天早上只吃了半个鸡蛋,吃得意犹未尽,听到奶奶说以后有煮鸡蛋吃哪有不愿意的,连连点头。 “奶奶,我会跟着大姐学的。” 王氏又看向蒋氏,“去年老二媳妇怀着孩子,只能帮着做些轻省点的活计,我和老大媳妇又要忙着腌菜腌蛋,又要做饭洗衣服,还要喂猪,在家就没闲下过,实在是累得不轻……” 蒋氏脸涨得通红,“娘,嫂子,去年辛苦你们了……都怪我这身子不争气,今年我一定多干活。” 王氏道,“都是一家人,你怀着孩子,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我说这些话不是说你偷懒,也不是为了邀功劳,谁家都是这样,大家劲往一处使,这日子总能越过越好。” “摊子能赚钱肯定要继续干,家里的活也不能落下,只有猪还没买,昨儿你爹也在说想买猪崽,我想着还是大家商量商量。 去年你们也知道,为了春哥儿念书,大房答应多养了一头猪崽……” 陆大栋开口道,“多养一头猪,是我们自己答应的,怪不了爹和娘,再说腌菜摊子是后面才有的,那时候猪都养了几个月了,总不能卖了吧。” 王氏,“道理是这个道理,去年的事情我们就不说了,趁着今年还没养猪,我们就把这些事定下来。” “我想的是要不今年我们就不养猪了吧?” 王氏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农家养猪事情极多,打猪草砍猪草煮猪食打扫猪圈,这些事情是一天都不能断的,三个女人也难啊,家里的家务,做饭洗衣服腌菜腌鸡蛋摆摊,这些事情都是她们来做,还要趁着空闲时间做衣裳做鞋,从天亮干到天黑,难得有喘息的时候。 去年养的三头猪过年的时候都杀了,家里的活计顿时少了不少,王氏和李氏才能稍微喘口气。 陆大栋作为兄长,只能先开口,“既然娘说家里忙不过来,那不养就不养吧。” “不喂就不喂呗,爹和娘做主就行,大不了过年的时候买肉吃好了,还能挑好买。”陆大梁也觉得没所谓,养不养对他来说影响都不大。 陆青松哒吧哒吧的吸烟,“不养猪,肥从哪里来?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 陆青松把地看得很重,要是地里少了收成,就跟割他的肉一样。 农家养猪不光为了吃肉,还要消耗掉地里多余的青菜,还有一项重要任务,就是产出农家肥料。 可家里的女人们也确实很辛苦,总要有个取舍,到底有些为难了。 王氏也很纠结,他们现在逢五逢十都要赶集,每天的活都很多,若是还养猪,那确实太过劳累了,关键是这些事情每天都要做,连个休息的日子都没有。 李氏为了儿子念书,那是什么都能忍,但王氏也不能把人当牛马使。 蒋氏现在带着孩子还在喂奶,只能算半个人,陆萱萱和陆蓉蓉两人年纪还太小,再说她们也要做很多事情,养鸡也离不开她们。 陆青松一句话把陆大栋打醒,是啊,不养猪,肥从哪里来? “要不,以后,家里的这些事情,我和二弟都帮着做。” 陆大梁也没想到事情烧到他这里,他才不想去扫猪圈呢,又脏又臭。 王氏想了想道,心疼的道,“你们要干活,要是还做家里的事情,会不会太累了。” “娘,你刚刚不是说了一家人就要把劲往一处使吗,你们忙不过来,我们肯定要搭把手。”陆大栋表态。 陆青松王氏,大房一家都看向了陆大梁,他也只能硬着头皮道,“行啊,以后我和大哥就帮着做家务。” 王氏脸色顿时好起来:“既然老二也同意了,那以后家里的事情,就两房分着做,一房一天如何?” 第74章 考察 两房分着做家务,那人就能轮流歇歇。 陆大栋还是那句老话,“都听娘的,我和春哥儿娘没意见。” 四人都看着陆大梁和蒋氏,蒋氏低下了头。 陆大梁咽了咽口水,“那就一房一天吧。” “既然说好了,那就从今天开始,今天是春哥儿他娘做的饭,明天就秋哥儿娘来做吧,说起来,也有些日子没吃到了,还怪想的。”王氏笑眯眯的道。 事情一说定,大家就都散了,李氏抱了碗筷去洗碗,蒋氏抱着孩子进了房间,不一会陆大梁也跟了进来。 蒋氏正在喂奶,见他进来气呼呼的道,“难怪今儿起来,我这眼皮就跳个不停,就知道没好事。” 蒋氏没想到公婆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居然是想让两房平分家务。 陆大梁也知道蒋氏必定会不高兴,但他也没奈何,只能劝道,“好了,你都偷了大半年的懒了,也该把家务做起来了。” “什么偷懒,我怀的是你儿子!”蒋氏伸手拧陆大梁的腰。 “哎哟,疼,疼,疼!” “其他家务就算了,反正我不扫猪圈,轮到我们了,你去扫。”蒋氏放开手,狠狠的道。 陆大梁虽然也不愿意,但是在媳妇儿面前也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行,以后我扫,我扫。” 外面陆青松在喊陆大栋陆大梁下地了,陆大梁亲了一下儿子之后,赶紧出去,不然就要挨骂了。 陆寒春晚上回来,告诉家人钱先生后日就带他去见徐先生,明天留在家里准备。 “等会吃了饭我就去找大哥。” “你大哥跟着徐先生念了几年书,肯定知道徐先生的脾气,是该去聊聊。”陆青松对此也很支持,还催陆寒春早些去。 陆文海知道陆寒春即将成为自己同门的时候,差点惊掉下巴,随即又为陆寒春高兴。 “钱先生真乃良师,处处为你着想。”陆文海激动的道。 陆寒春点头,这辈子能遇到钱先生真的很幸运。 “徐先生你见过,人和和气,不过对于学问要求很严格,我先考考你。” 陆文海提前帮陆寒春演练,随手拿起一本书翻开一页就开始抽问,陆寒春只能配合的开始背书,小院里边传出郎朗少年的背书声。 一通抽背之后,陆文海对陆寒春也多了几分佩服,只花了一年时间就能达到这样的水平,难怪钱先生会起了惜才之心。 第二日,陆寒春不用去学里,所以起床稍微晚了一些,没想到走进厨房,蒋氏正在厨房忙碌,饭还没做好。 “二婶……要帮忙吗?”陆寒春问道,他昨天回来之后就去了陆青山家,还不知道家里的情况。 蒋氏确实有些手忙脚乱,但不愿意在小孩子面前露怯,笑道,“春哥儿起来了,二婶这边已经快做好早饭了,不用帮忙,你去洗漱吧。” 陆萱萱也起床了,两姐弟站在外面洗漱,陆萱萱悄悄把昨天发生的事情告诉陆寒春。 原来还有这回事,娘为了能让他念书,去年劳累辛苦,陆寒春也看在眼中,不过蒋氏是长辈,又怀着身孕,他不好说什么,爷爷奶奶只怕也是看在二婶怀孕的份上睁只眼闭只眼。 现在秋哥儿也快快五个月了,蒋氏也能做家务了,所以爷爷奶奶才会这样绕着弯子把家务分给两房来做。 养猪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古代又没有肥料,农家肥确实少不得。如果今年能多喂些鸡,鸡粪肥其实也挺多的,不过都没实验过鸡粪肥到底怎么样,所以大家也不敢冒这个险。 不过,陆寒春的心思全都放在念书上面,其他的事情只能往后放放了。 在家准备了一日,夜里陆寒春躺在床上还有些睡不着,躺在黑漆漆的床上又默背了一会书,这才睡着了。 钱先生让其他学童自己温书,领着陆寒春去徐先生处拜访。 徐先生家和钱先生家格局类似,只是用来做学堂屋子小的多,里面只摆了几张书桌,院子各处都种了花木翠竹,环境特别幽静。 徐先生在书房接待他们,两位先生先是寒暄了一番,钱先生才指了陆寒春道,“这就我推荐的弟子,名叫陆寒春,想必你也见过,他堂兄陆文海去年考中了童生,是你亲手教出来的。” “是见过。” 距离上次徐先生见到陆寒春已经有半年之久了,这次徐先生认真的打量了一番陆寒春,见他面色从容镇定,丝毫不见紧张,便起了考察之心。 上次见面是在陆文海的童生宴上,那时候陆寒春刚学了几本启蒙书,徐先生不相信陆寒春的进度如此之快。 “听钱老说你已经能把经书背得滚瓜烂熟了,今天老夫也来考考你。” 徐先生板着一张脸站起来,非常严肃的看着陆寒春,给人威压之感。 “老夫出上句,你背下一句,老夫不喊停就继续背。” 幸好昨天有大堂哥模拟了一下,大堂哥还真了解徐先生,语气竟然出奇的像。 陆寒春也站起来,垂首恭敬的应声,“是。” 徐先生背着手,随口就念出第一句论语,“恭而无礼则劳,下句是?” “慎而无礼则思,勇而无礼则乱,直而无礼则绞……” 徐先生是话音刚落,陆寒春就接上开始往下背,背得极为流畅。 徐先生每本书中至少会抽背四五处,十来本书下来,陆寒春直接背了快三刻钟,停下来的时候口都干了。 “不错,难为你才八岁,就已经能将这些经书背得滚瓜烂熟,很难让人相信,你才启蒙一年。” “童试不光要考四书五经,还要字迹工整,你默写一篇《弟子规》吧。” 《弟子规》也是启蒙书中的一本,和《三字经》和《千字文》一样,陆寒春背得很熟,他从容的坐下,先拿起墨开始研磨,不得不说,徐先生用的墨比他以前用的好多了,只几下墨就化开了,墨汁很浓厚。 书案上的纸摸着质感也很好,陆寒春深吸一口气,提笔开始默写。 得益于一直勤奋练习,陆寒春写得很顺,行文工整,字迹大小也控制得当,一千多字的弟子规,他只花了一炷香时间。 第75章 入学 徐先生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不错不错,这个学生我收下了。” 通过了徐先生的所有考验,陆寒春内心激动万分。 陆寒春,“多谢徐先生。” 钱先生也是与有荣焉的站在旁边,骄傲的看着陆寒春,心里高兴的同时还有些不舍,因为这样优秀的学生,徐敏之那家伙不可能看不上,他的学生即将离他而去。 钱先生看着徐先生的眼里,全是便宜你小子的不甘。 徐先生摸了摸胡子,微笑道,“以后可别忘了钱先生,没他的教导也没有你现在。” 钱先生被气得牙都咬得紧紧的,这小子怎么这么欠揍,非在自己伤口上撒盐。 不过陆寒春却很听话,不过他不只是向钱先生,还对即将成为自己先生的徐先生表示感谢。 陆寒春恭敬的朝钱先生和徐先生做了一个揖,“两位先生在上,学生陆寒春感谢两位先生的教诲,必定铭记于心。” 两位先生受了陆寒春的礼,特别是钱先生又勉励了他几句,徐先生这才让杂役带陆寒春去学堂,自己留下和钱先生说几句话。 “有松兄,晚上我们喝一杯,你可给我送了个好学生啊。”徐先生一脸高兴,盛情邀请钱有松钱先生到家里喝酒。 钱先生看他的脸恨不得给他一拳,这老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喝就喝,把他家的珍藏都喝光才好。 徐先生心里也很佩服钱先生,对于他们这些教书先生来说学生就是资源,陆寒春这种优质生源那更是可遇而不可求,钱先生能够忍痛割爱,足以证明他是一位好老师。 陆寒春跟在杂役身后,那杂役年约四十左右,皮肤黝黑,走得很快,路过重要地点的时候会稍微停下来。 “从这个门进去是徐先生的内院,学生一般不得随意进出。” “这是书房,里面的书可以借阅,不过每次只能借阅两本。” “这是净房。” 徐先生的学堂布局比钱先生的还要简单,陆寒春很快就记住了。 到了学堂,杂役领了陆寒春进去,指了最后一张桌子,陆寒春便背着书包进去,学堂里的几人都抬头打量。 徐先生这里的学生除了陆寒春还有五个,其中四个都去过陆文海的童生宴,所以陆寒春都还算熟悉,另外一个是去年年底的时候进的,陆寒春没见过。 不过这位同窗也十分和气,看到陆寒春也是点头示意。 那四个年纪大的看到和陆文海长得有几分相似的陆寒春进来,都瞪大了眼睛。 这家伙不是才念一年学吗?凭什么可以和他们这些念了几年书的人坐在一起,之前还觉得陆寒春有几分可爱的人,顿时多了几分其他情绪。 陆寒春面不改色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将带的笔墨纸砚摆好,端坐着等徐先生讲课。 这一堂课,大概徐先生也知道几位学生会不服,所以还特意让陆寒春回答了几个问题,陆寒春自然是对答如流,这几人这才少了轻视之心。 上了一堂课,陆寒春顿时就明白了为什么钱先生会让他来徐先生这里了,他现在虽然能够熟背,但是对于经义还是不够明白。 钱先生所教的学生跨度太大,而徐先生的学生和他的进度差不多,就算不是他的问题,他也能跟着一起学习,一堂课下来,陆寒春受益匪浅。 钱先生看了陆寒春写的字,也知道他只是临摹书本上的字,还借给他一本字帖,还给他说了不少技巧,陆寒春就好像久旱逢寒霖,以前都靠自己摸索,现在终于有明灯了。 上午两堂课结束,陆寒春学得意犹未尽。 陆寒春现在确信自己来对地方了。 唯一不足的是,徐先生这里不包饭,需要自己解决,其他几位同窗都离开了,陆寒春落了单。 幸好陆文海给他说了一家巷子里的小店,里面的鲜肉馄饨特别好吃,虽然要五文钱一碗,但热乎乎的吃一碗,浑身舒畅。 中午的时间可以自行打发,以前陆寒春吃过饭就练字,今天他觉得可以稍微放松一下,上午高强度学习,脑子需要稍微休息一下,于是沿着巷子在外面转了转。 转着转着,陆寒春看到看到笔墨铺子,镇子太小,没有专门的书铺,所以笔墨铺子里面也会兼卖一些书籍,大部分都是启蒙用书,还有一些黄历,书的品类不多。 陆寒春随意翻看了一会,发现还是以前看过的那些。 掌柜见陆寒春年纪轻轻,将书拿起又放下,便以为陆寒春是因为书的价格太贵的缘故。 “小哥,我们铺子里的书价格是最实惠的了,就这本《三字经》才八百文一本,若是在县里,至少要一两银子。” “还有这本《古唐诗集》,收录了许多有名的古诗……” 陆寒春便顺着掌柜的话将这本诗集拿起来,翻看了一下,这本里面的诗确实挺全面,有些是上一世已经学过的,还有些印象,能背上几句,其中也有一些自己没见过的。 童试虽然不需要做诗,但是会让默写一些诗句,这本书还算比较实用。 掌柜的见陆寒春的样子就知道他喜欢,摸了摸胡子道,“这本书可是县里书局都才有的新书,铺子里只有这么一本,本来要二两五钱银子,若是小哥喜欢,我便算便宜一点,只给二两三钱银子吧。” 陆寒春暗暗咂舌,这书也太贵了,以自己的实力来说根本就买不起。 “多谢掌柜介绍,这本书确实很好,不过我实在是买不起,以后我还能看看吗?” 陆寒春说得诚恳,又是个天真无害的小孩子,掌柜的便道,“看可以,但每次翻看之前必须爱惜,不能脏污了书页。” 陆寒春大喜,“多谢掌柜的,我一定会好好爱惜的。” “小哥在哪里念书啊,之前没怎么见过。”店里没客人,掌柜的便闲聊起来。 “现在正跟着徐先生念书。” “徐敏之,徐先生?” 掌柜的显然也认识徐先生,又打量了一下陆寒春,“他什么时候收了这么小的学生?” 第76章 童试 掌柜的肯定知道,徐先生收学生是有门槛的,学生必须要通读四书五经才能入学,而且只收想要举业的学生。 陆寒春看着顶多也就八九岁,这个年纪谈举业还有些太早,大部分这个年纪的孩子都是去其他私塾开蒙,要等到十几岁才去徐先生那里读书,毕竟徐先生的学费着实有些高了。 掌柜的问,陆寒春也只能老老实实回答。 陆寒春笑道,“正是今天才入学,我之前在钱先生那里念书。” 掌柜的又认真打量了一番陆寒春,感慨道,“小哥一定天资聪颖,不然徐先生万不会如此破例,以后小哥只管来店里看书。” 这是一项特殊福利,也是掌柜对于徐先生眼光的认可。 陆寒春大喜,不过掌柜还有额外的惊喜等着他。 “而且店里也常招人抄书,若是小哥以后有空,也可以试试。” “多谢掌柜的,抄书的这事我会考虑的。” 虽然,陆寒春觉得自己的字抄书的价格可能高不了,还需要再练习练习,但大堂哥的字是已经够格了,他可以先问了一下现在抄书的价格,万一大堂哥用得上就好了。 “一般的书籍《三字经》《千字文》等三百到五百文一本,若是像《大学章句》这一类科举会用到的书会更贵一些,抄一本至少能有一两银子。” 掌柜的倒是挺实诚,这些价格都是平常收得比较高的价格了。 陆寒春心中讶然,只要涉及到科举类的书就贵的很,光是抄一本就能赚一两银子,书铺卖一本至少要翻三四倍。 “那笔墨这些呢?”陆寒春很关心成本问题,笔墨纸砚实在是太贵了,所是需要自己来出,就不怎么划算。 “这个不用担心,万没有让抄书人出的道理,笔墨纸张都是店里出。”掌柜的笑呵呵的开口,他们抄书为了保证质量笔墨纸张都会规范处理,并不需要这些抄书人承担。 毕竟能选择抄书赚钱的读书人,家境都不怎么富裕。 陆寒春这才觉得这抄书的事情以后倒是能做一做,既能巩固知识还能赚钱。 自此以后,陆寒春便在徐先生处苦读,中午闲暇时间就留在书铺里面看书,若是遇到有趣有用的书,他便默默的背下,练字的时候抄录下来,不过几个月,也得了好几本新书。 这种占便宜的事情,陆寒春可不敢告诉任何人,掌柜的愿意让他看书已经是仁至义尽,抄下来自己珍藏就行,他可不能断了掌柜的财路。 陆寒春也将抄书的事情分享给了陆文海,不过大堂哥并未选择在镇上抄书,而是一有时间便去县里的书肆里面抄书,县里的书肆书更多,而且偶尔还会举办诗会文会,能够结交到许多读书人,还能得知许多科举方面的消息。 两兄弟每次碰面,都会分享彼此最近又看了什么好书。 陆文海年长些,对于经义自然比陆寒春娴熟,陆寒春虽然年轻,但对于经义也有不同的见解,两人经常一起探讨,各自都有许多启发。 陆文海越是和陆寒春畅聊学业,越是觉得先生说得不错,有志不在年高,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时间一晃而过,转眼便到了树叶悄然变黄的季节,连今年的院试都在不知不觉中结束了。 徐先生的学生中也有人去参加,带回来一些消息,院试题目中居然出现了好几道算学题目,打了众人措手不及。 徐先生从中推测,明年的县试很有可能会加增算学,紧急帮陆寒春开小灶补习。 陆文海上次的那本《九章算术注解》可算是帮了大忙了,古代对于加减乘除甚至开方都已经很有研究了,不然古代怎么能制作出这么精密的农历,还会有很厉害的天文学。 《九章算术》里面的题如果换成现代的题型,陆寒春还是很容易理解的,毕竟上一世他数学还不错,但是现在必须把所有的问题转化为古文,用他们看得懂的解题办法来解答。 虽然开始的时候,陆寒春都觉得特别的麻烦,好在习惯了也就那么回事,花了差不多一个月左右学完《九章算术》,在遇到类似的题目他都能做出来,还又快又好。 徐先生之前还对陆寒春的聪颖不甚了解,现在见他只花了别人几分之一的时间就把算学补上,终于有了实感。 其他几位同窗看到陆寒春的惊人速度之后,都产生了严重的危机感,去年去参加童试,他们没考过陆文海,若是明年童试还考不过陆寒春,那就太丢人了。 徐先生的几位学生于是也开始卷起来了,学习热情空前高涨。 这倒是让徐先生喜出望外,这段时间正觉得这些学生有些懒惰,如今个个都铆足了劲。 时间一晃而过,一年时间很快过去,徐先生也给他们放年假了。 今年陆家祭拜祖先的时候,陆青松便在祖先面前祷告一定要保佑陆寒春通过县试。 陆文海也将自己上次县试总结的经验事无巨细的分享出来,让陆寒春能够提前有所准备。 开年之后,童试也开始了报名,这下就不能一直待在私塾了,还是在家里方便。 陆文海还别出心裁,在家里面砌了一个模拟考号,让陆寒春去适应适应。 陆寒春满头黑线,进去之后然后发现这里面还真够黑的,不点蜡烛根本看不见,里面一股潮气。 “这已经算好的咯,有些人的号房还漏雨呢,还有蜈蚣和潮虫。” 朝廷肯定是认为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要让天下读书人都知道科举有多不容易。 陆青山也很自豪的陪着陆寒春去县衙报名,上一次陆文海报名还是老村长带着去的,这次换他领着陆寒春去报名。 报名的其他费用陆寒春都能理解,就是给本县的禀生的二两银子担保费,让陆寒春十分羡慕。 第77章 异类 县试定在二月十二日,初十那天上午,孔彪赶着马车到陆家接人。 这次陆大栋会陪着陆寒春去了县城,借住在孔彪的小院,虽然离县衙比较远,但也格外清净,孔彪还有一辆马车,可以送陆寒春去考场。 过年时,孔彪来陆家拜年得知陆寒春要来县城考试,立马邀请他到县城家中住宿。 两家现在关系极好,陆家自然不会拒绝孔彪的好意,孔彪对此格外上心,今天还特意从县城赶回来接陆寒春。 陆家人将东西搬上马车,大家围在不断叮嘱,又对孔彪多加感谢。 孔彪面对大家的感谢那是连说不敢当,连连摆摆手,看着陆寒春那是一脸骄傲。 “春哥儿可是我的救命恩人,你们就放心交给我,我保证把春哥儿照顾得妥妥帖帖,等春哥儿考完,我再原样给你们送回来。” 陆文海还特意叮嘱了许多童试的注意事项,将之前的雨衣让陆寒春带上,万一下雨或是起风穿上能暖和一点。 一群人是叮嘱又叮嘱,勉励又勉励,这才让陆寒春出发。 旁边被李氏和王氏生怕陆大栋照顾不好陆寒春,事无巨细的说了好多遍,把陆大栋都说烦了,但一个是老娘一个是娘子,只能耐着性子听着。 终于启程之后,三人都松了口气。 孔彪在外面驾车,陆大栋十分眼馋,他往返县城很多次了,还是第一次坐马车去,坐在车辕上和孔彪说些闲话。 陆寒春撩开帘子看这沿途已经带着春意的景色,吹着还带着一丝寒意的春风,心中格外平静。 外面陆大栋正和孔彪说着闲话,孔彪道,“以前没觉得,原来县试这样热闹,现在县城里到处都能看到读书人,满嘴之乎者也,把县城的客栈都住满了。” 陆大栋道,“这次还要多谢孔兄弟,要不是有你在,我们也只能去住客栈,现在好了,住家里比外面更清净,春哥儿也能静心看书。” “这也多亏了春哥儿提醒,不然我也做不成生意,买不了院子。” 原来孔彪这个店铺也有陆寒春的功劳,陆家的盐蛋靠着孔彪在县城也卖得不错,孔武知道自家弟弟现在帮着卖盐蛋之后,便劝说孔彪做点小生意也是一条门路,至少比当打手好啊。 孔武琢磨了一下,他现在也到年纪了,哥哥都有儿子了,若是一直做打手,根本没好人家的闺女愿意嫁给他,也就有了退意,打算做点正经生意。 孔彪知道陆寒春脑子活络,趁着回家的机会来讨陆寒春的主意,本来也只是试试,没想到真给了他触动。 陆寒春先问孔彪最擅长做什么,现在有哪些优势,孔彪挠了挠耳朵,“我这和三教九流的有几分交情,可我都打算洗手不干了,以后只怕也用不上。” 赌坊里面的人人蛇混杂,孔彪和三教九流都有交情,那说明交际甚广,从中说不定还真能找到资源,但需要自己去琢磨去钻营。 孔彪深觉有理,想了几日又留心观察,把自己在县城里认识的人都扒拉了个遍,又留心其中的一些人物,还真被他找出了一个可做的生意。 孔彪认识当铺的二掌柜,孔彪说是想做生意,那二掌柜和他是一拍即合,两人合伙在县城开了一个成衣铺子,里面卖的都是当铺里面的死当的衣裳,成本极低,利润却挺可观。 孔彪与那个二掌柜五五分成,因为竞争很小,所以生意很是不错,如今孔彪摇身一变成了掌柜的,还在县城买了一个小院子。 孔家这小院不大只有一进,中间一个小天井,角落种了一棵黄桷兰,如今虽不在花期,可已经萌发新枝,嫩生生的树叶也格外好看。 小院除去客厅和厨房饭厅之外,还有三间房间,此时他们三人正好一人一间,陆大栋在小院转了转,只能听到巷子里传来的模糊人声,环境确实很安静。 陆寒春从书箱里面拿出带来的十几本书,放在书案上面,这些书他现在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不过为了以防万一,在考前还想再看看,也能打发时间,让自己有事可做。 陆大栋接手照顾陆寒春的一日三餐,那是相当的尽职尽责。 陆寒春只要一出房门,他立马就会看过来,随时准备帮忙,什么事情都不让陆寒春干。 陆寒春知道陆大栋是好意,但实在有些不习惯,只能在房间里面看看书,累了就起来活动活动,关着门还能做做广播体操,实测效果非常好,一套下来浑身都能活动到,疲乏顿消。 在小院里休整一天, 夜里早早就上床,陆寒春睡了一个好觉,陆大栋守着时辰叫陆寒春起床,让陆寒春吃了一碗他亲手煮的面条,三人便出发去考场了。 幸运的是,今年县试天气不错,虽然有风,但并不觉得特别寒冷。 寅时初,考生们就已经在考棚门口慢慢汇合了,陆寒春来得不早不晚。 孔彪将考篮递给陆寒春,出言鼓励。 “春哥儿,放心大胆考吧,我和你爹都在外面等着你。” 旁边的人看到陆寒春个子小,比别的参考者矮了一个头,满脸还带着稚气,忍不住攀谈起来。 “哟,这是你兄弟还是侄儿啊,年纪这么小就参加县试啊。” 孔彪满脸骄傲,“我侄儿,别看他年纪小,念书可厉害了。” 孔彪是个大嗓门,周围要参加县试的人都听到了,忍不住回来看陆寒春。见他个子瘦小,看着也就八九岁的样子,十分吃惊。 “年纪这么小,也不知道有没有真才实学,居然也来考童生了。” “看着才十岁左右,怕是这几年来,参加县试年纪最小的了。” “是啊,好像是姓陆,我在名单上看到过。” “叫陆寒春,只有九岁。” “以前可没听说过,也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若是没考中,说不定还会哭鼻子呢。” 每次童试之前,官府都会把参加考试之人的名单粘贴在县衙外面的墙上,供大家查看监督。考生们对自己的竞争对手也会格外关注,如陆寒春这种年纪比较小的异类也会得到关注,所以知道他的人不少。 第78章 压力 若有若无的视线全都落在陆寒春身上,目光中情绪各异,或是鄙视、或是好奇、或是感慨…… 陆寒春均坦然面对,只安静的站在人群中,等待着县试开始。 今年参加童试的人目测至少有三百来人,考场外面聚集的人越来越多,官府派了衙役在外面维护秩序,不时能听到衙役们的声音。 等到寅时四刻,衙役每念一个人的籍贯和姓名,此人便走上前去,递上自己的身份文书,为此人担保的禀生上前确认核实,确认无误之后签下自己的姓名在该名考生后面。 看在二两银子的份上,这些禀生对这些考生也多有勉励,陆寒春心里多少还是平衡多了,原来这二两银子也不是白拿,还是要办事的。 只有核实无误之人才能发放号牌,拿到号牌的人,按照号牌依次站好,等着入场。 接着便是搜身环节,陆寒春跟着举着牌子的执事身后,来到验身的房间,陆寒春听陆文海说过,对此还是有心理准备,很坦然的将自己带的考篮交出来检查,然后自己动手脱衣服。 衣裳一脱,陆寒春顿时感觉身上的热气飞速消失,打了一个寒颤,幸好检查的人动作很快,见陆寒春年纪还小,态度也算和蔼,很快就检查完了。 陆寒春穿上衣裳,把检查过的考篮提起,出去继续排队,他们还要去孔庙拜孔圣人。 陆寒春这次也终于见到了陈县令和县丞、教谕等官员,离得远,光线又有些昏暗,看不太清长相,但能看出陈县令长得很是威严。 文庙中点着蜡烛,孔圣人的塑像端坐在上面,两面还有四尊塑像,分别是颜回像、子思像、孟子像、曾子像。 孔圣人塑像与陆寒春以前看到过的孔圣人穿着广袖长袍的形象很不相同,身穿礼服头戴冠冕,原来历代帝王都喜欢给予孔子封号,唐朝时期,孔圣人已经被唐玄宗封为文宣王,可以戴象征帝王身份的冠冕。 陆寒春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接着全场安静,教谕开始高声宣读考场规矩,念完之后县令又说了几句话,宣布考试正式开始。 考生们出孔庙依次走过外面的状元桥,各自去到自己的号房。 陆寒春拿着自己的号牌,跟在衙役的身后来到自己的号房,一进来,陆寒春就松了口气,还算幸运,房间看着还算不错,打扫得很干净,地面也很干燥。 此时天还没有大亮,陆寒春点燃号房里面备好的蜡烛,安静的坐在号房里面。 卯时堂上敲响云板,考场立刻肃静,随后陆副考官吩咐执事们分发试卷和题纸,而副考官高声朗读考试题目,拿到试卷的各位学子便对照着卷子看看题目是否有错漏、字迹模糊等问题。 副考官一连读了两遍考题之后,云板再次响起,宣布考生可以答卷了,县试第一场正式开始。 正式的试卷纸是有数的,所以还下发了十张白纸作为草稿纸,交卷的时候需要一并交上去,所以陆寒春先将试卷纸放好,开始读题。 第一场相对来说最简单,题目都是帖经,相当于是填空题和默写题,今年的题目还算简单,陆寒春确信自己能够答对所有的题目。 关键是书写,答卷上面必须字迹清晰,不能有错字,也不能涂抹,所以保险起见还是需要小心谨慎些,先在草稿纸上写一遍,再眷抄到考卷上面。 陆寒春看了一遍题目之后才开始研墨,一边调整自己的状态,待心绪平稳之后,这才开始答题。 时间不知不觉中过去,等陆寒春做完所有的题目,天已经大亮,外面还有和煦的阳光洒进来。 陆寒春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直的手腕,将写满答案的试卷放在桌子上晾干,抬头的时候能看到外面巡查的外监考们,考场各个角落还有士兵拿着银枪站着,格外威武。 陆寒春写一会休息一会,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陆寒春啃了一个自己带的馒头,喝了一点水,又闭目休息了一会,这才继续答题。 时间过得特别快,酉时大门外传来鼓声,堂上也传来云板声,已经完成试卷的考生便能交卷了。 陆寒春的试卷早就已经答完了,他看了看晾干的试卷,一手行楷中规中矩,字迹清晰,大小一致,是一份很优秀的试卷。 陆寒春不再犹豫,起身交卷,自有内监考官进来收走他的试卷和草稿纸。 陆寒春目不斜视,跟在执事身后出考场。 旁边号房的人看到陆寒春提前交卷,脸上露出焦急的神色,显然还没答完题目,因为陆寒春提前交卷给旁边的考生造成了很大的压力。 第一场考试陆寒春考得很是顺利,出考场的时候人还比较少,外面守着的人都看到提前出来的陆寒春。 外面的衙役也笑道,“小哥年纪小小就来参加童试,还是提前交卷中年纪最小的,可真难得,要是考中了,便是县里最小的童生了。” 陆寒春腼腆一笑,“多谢官爷吉言。” 外面站着的衙役被他称为官爷自然也是高兴万分,笑呵呵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陆寒春便看到了孔彪的马车,赶快走上前,坐上了马车。 陆大栋和孔彪都没敢问陆寒春考得如何,只嘘寒问暖了一番,孔彪路过熟食摊子还停车还买了些熟食。 陆寒春抵挡住食物的诱惑,只吃陆大栋做的不怎么可口的饭菜,毕竟安全第一,若是在考场吃坏了肚子,那就惨了。 孔彪见他不吃,还亲手帮他夹菜。 “明儿还要继续考试,我怕吃了这些会坏肚子,还是等考完之后再饱口福吧。”陆寒春笑着将自己的担忧说了。 孔彪略有些尴尬,但也觉得确实有道理,便不再劝陆寒春,只劝陆大栋吃肉。 “春哥儿不能吃,只能我们两个消受了,可惜这几天不能喝酒,不然肯定和陆大哥喝几杯。”这几日,他们为了不误事,一滴酒都不敢碰。 第79章 闲逛 第二场和第三场考的也是帖经和墨义,难度每场逐渐变深,考察的范围也变广了,会出现一些比较偏的题目。 不过,陆寒春考得也很顺利,试卷上面的题目答得得心应手,几乎就是条件反射,答案自然而然的就出来了。 第四场就稍微难一点,题目的类型更多也更难。不光包括之前有的墨义题,还有经义、诗词、算学题。 经义相当于现代的命题作文,需要围绕经义写出一篇文章,需要阐明自己的理解以及感受,这就需要展现各位考生的文采,最好是能够引经据典,并且言之有物,以多年的作文经验,陆寒春也能应对。 诗词则是要求考生做一首关于桃花的诗,这个对陆寒春来说也没什么难度,虽算不上别出心裁,但也中规中矩。 徐先生果然猜对了,算学题第一次出现在县试试卷中,虽然只有一道,还是很简单的题目。 但是,若没有年前那段时间的集训,陆寒春就算能算出答案,可也写不对格式,现在就能轻松拿捏。 陆寒春甚至有些兴奋又有些可惜,算学题的出现说不定能拉开和其他人的差距,只可惜这次出的算学题比较简单,只要学过《九章算术》就能顺利答出,若是能难些就好了。 陆寒春遗憾这次的算学不够难,同场不少考生都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毕竟以前童试都不需要考算学,只有考秀才的院试才会有。 每次交卷的云板一响,陆寒春就会起身交卷,而他旁边的那些考生也渐渐习以为常,反正交得快也不一定答得好,等放榜的时候就知道了,若是没上榜,定要狠狠的嘲笑一番。 终于考完四场,陆寒春心里一片轻松,若是不出意外,县试这一场他应该十拿九稳了,这两年来的努力没有白费。 这次陆寒春上了马车之后没有让孔彪马上离开,而是在原地等了一会,他想听听其他考生考得怎么样。 酉时二刻之后,出考场的人便多了起来,离开的考生很多都是结伴同行,免不了会说起这次考试的内容。 “没想到县试就考算学,幸亏我之前学过《九章算术》,倒也难不倒我。” “谁说不是呢,以往都是院试才考,这次县试就考,那府试岂不是也会考,等回去倒要多看看算学书了。” “有道理。” “今年的题有一些太偏了,我虽读过,却已经记不清楚了,只能胡乱写上去,希望能写对,等会要翻书对一对。” “我也是,先生教过好几次,我也背过,怎么考试就记不起来呢,要是因为这个没考过,那也太惨了。” “……” 陆寒春听着外面的议论,觉得这和现代考试后也差不多,有考得好的,要有考得差的,到底如何还要等放榜才知道。 正要开口让孔彪赶车离开,没想到与他同在徐先生处念书的几位同窗看到站在外面的陆大栋,走过来和他们打招呼。 “陆叔,陆贤弟还没出来吗?” 其中一个出口相问,他们都以为陆大栋在等陆寒春出考场。 谁知陆大栋还没答话,陆寒春已经挑了车帘,露出半个身子。 “各位学长好,我刚出来,你们要回客栈吗,我们正好也会路过,可以让孔叔送你们一程。” 这四位同窗听了大喜,道谢之后上了车,孔彪和陆大栋坐在外面,让他们几人在车厢,方便他们聊天。 “寒春,你考得如何?” “现在还不知道如何,反正我把卷子上的题目都答完了。”陆寒春道。 大家对陆寒春的回答一点都不意外,自顾自的开始聊天。 “我是第二次考试了,这次发挥比上次好,我觉得这次县试应该能过。” “我也差不多,幸好徐先生打听到要考算学,虽然只有一题,但这也是个趋势,说不定府试会考得更多。” “是啊,现在县试府试变化还挺大的,是不是朝廷现在开始重视算学了?” “说不准,有可能吧,不过就算朝廷重视算学,最重要的还是四书五经,不然就是本末倒置。” 几位同窗年纪都比陆寒春年纪更大,说话更有共同语言,陆寒春一般都是在一边默默听着,若是需要他答话,那也是简单的表达自己的意思,所以大家只觉得陆寒春比较寡言,人还不错。 说完考试的事情,大家开始商量什么时候回家,有两位想在县城等放榜,有两位想要回家,陆寒春自然也是要回家的,于是便约了明天早上一起启程,大家一起安全一些。 将四位同窗送到客栈,分开之后,陆寒春见这条街热闹得很,便提议逛一逛。 来了县城四天,每天都是两点一线,回家被问起县城如何,他都答不出来。 虽然陆寒春身上的钱不多,但他还是想给家里人带些东西回去,孔彪对县城比较熟,便充当了向导,带着父子两人逛起了夜市。 路过孔彪开的店铺时,他还带两人进去看了看。 店面不大,衣裳都收在柜台里面,展示出来的比较少,只在墙上挂了几件成色比较好的衣裳当门面,他们进去的当口,便有一人进来买衣裳,店小二口齿伶俐,听了客人的要求,从里面拿了好几件衣裳供客人挑选,价格从几百文到几两银子都有。 有客人在,孔彪便带着他们进了店铺后面的一个小院子,说是院子不过就是窄窄的一个天井,里面有一口井,到处都搭了竹竿,看起来十分杂乱。 “收来的衣裳压箱底久了,大部分都要重新浆洗一遍才能拿出来售卖。”孔彪见陆寒春看向竹竿,忙解释道。 “孔二叔,感觉这里也晾不了多少衣裳啊。” “是啊,这里地方小了些,晒不了多少,所以平时我们住的地方也会晾晒衣裳,这才勉强够用。” 孔彪也很苦恼,县城地方狭窄,很多时候地方都不够用,他们这样的生意又不能铺陈得太大,只能想尽一切办法晾晒衣裳。 “春哥儿,你脑子灵,帮二叔想想法子吧。” 第80章 醉汉 “法子倒是有,但肚子饿着可想不出来。” “终于考完县试了,能大饱口福了。”陆寒春笑道。 孔彪听他这话,也笑了,“叔请你们下馆子。” 上次孔彪请陆家两兄弟下馆子花了几两银子的事情,陆大栋还记得,这次已经给孔彪添了许多麻烦,再去下馆子,这人情就越欠越大了。 陆大栋道,“这次已经给你添麻烦了,这顿该我来请,再要一壶酒,我们喝几杯。” “春哥儿第一来来县城,我是东道主,哪有让你们请客的道理,陆大哥别啰嗦,直管听我的。”孔彪豪迈的揽了陆大栋的肩膀就往外走。 夜色悄然降临,街道两旁亮起灯笼照亮整条街道,沿街摊贩们都在招揽生意,陆寒春觉得有一种错觉,自己好像回到了现代,在逛古城。 孔彪领着他们进了酒楼,没想到因为今天县试刚过,酒楼生意爆火,早就已经没座位了,一连去了好几家都是一样的情况,孔彪觉得大失颜面。 “奇了怪了,今天连个座也没了,以前也没见这么多人啊。” 陆寒春笑道,“今年参加县试的少说也有三百人,如今考完,少不得要聚一聚,刚刚看到巷子里有一家小店,闻着味道不错,我们去那家吧。” 孔彪觉得请客吃饭去小店有些丢面子,但见陆寒春对此似乎很感兴趣,只能陪着去了,路过熟食摊子,又买了些猪头肉、猪耳等熟食,一起提去了馆子。 这家馆子只有三张小桌子,是一对老夫妻经营的,见得客人进来,老妇人忙迎上来,请他们坐,又给他们倒热茶,介绍店里的特色菜肴。 孔彪让陆寒春点菜,他也不客气,点了两道特色菜,炒猪肚和爆炒鸡胗,孔彪又点了两个菜,把自己带来的熟食交给妇人,让她装盘之后端上来,再上一壶酒水。 那妇人欢欢喜喜的将熟食带下去,不一会便送了上来,还有一壶酒,两个酒杯。 陆大栋接过酒壶,给孔彪和自己都满上一杯,先敬孔彪一杯酒,表示感谢。 店家上菜很快,不多时菜都端上桌了,炒猪肚和爆炒鸡胗很脆爽,配上米饭味道更是一绝,这几天为了考试那是清淡饮食,如今总算可以大吃一顿了。 孔彪和陆大栋两人推杯换盏,你来我往的敬酒,陆寒春只管干饭,两碗饭吃完,其他两人酒兴正隆。 “爹,孔二叔,我出去逛逛,一会就回来。” 陆大栋还想跟着去,被孔彪拉住,“春哥儿这么大的人了,丢不了。” 陆寒春也保证自己不会走远,一会就回来,陆大栋掏了银子给陆寒春,叮嘱他小心些,这才重新坐下来。 陆寒春转了几个小摊,帮家里的女眷们买了几朵头花,又去糕点铺子买了两样特色糕点,方才心满意足的往回走。 路过一家酒楼,摇摇晃晃的出来一个人,应该是喝了不少酒,走路都走不稳,路过陆寒春的时候挤了陆寒春一下,他回头说了句抱歉又踉踉跄跄的走了。 陆寒春摇了摇头,他历来很讨厌醉酒的人,觉得他们没有节制,对自己的身体也不够爱惜。 谁知陆寒春没走多久,就见那人斜倚在一根柱子旁,身体好像没了骨头一般往下滑,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 此时虽然有灯光,但光线昏暗,若不留意很难发现此人,陆寒春怕出了人命,忙喊道,“不好了,有人晕倒了!” 听得陆寒春的喊声,有好几个人都围了上来,陆寒春也跟着过去查看情况。 “哪里是晕倒了,这是个酒鬼……”有人把人翻过来,闻到酒气,没好气的道。 “喝不了,就别喝这么多酒啦,真是会给人添麻烦。” “是啊,看着挺年轻的,穿着也不坏,应该是来考试的吧。” “……” 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上了,借着光亮,陆寒春也看清此人的长相,大概十五六岁的年纪,长得颇为俊秀。 离得近,是能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可仔细看,他并不是醉酒的症状,醉酒之人一般都是脸色红潮,呼吸急促,而他却是脸色苍白,额头鬓发处也全是沁出来的汗珠,浑身也在轻微发抖…… “看着不对,大家让一让,不要围太近了。”陆寒春挤进去,蹲下来将手放在他的脖侧,感受了一会,发现这人不太对头。 “这里哪有医馆,麻烦来几个人帮忙将他抬去医馆。” 陆寒春比其他人都镇定,虽然是个小孩子,也有人信服,有三个路人站出来愿意帮忙,还有人知道医馆,在前面引路。 陆寒春还不忘叮嘱,“大家抬的时候小心些,别太颠簸,小心他吐出来。” 吐出来不光会污了衣裳,还容易被呛到,甚至会窒息。 大家七手八脚的将他抬到不远处的医馆,大夫忙出来查看,见此人昏迷不醒,一边把脉,一边问道,“你们谁是此人的亲友?” 众人都是摇头,都怕惹上麻烦,不一会就都散了,只剩下陆寒春还站在原地。 陆寒春硬着头皮道,“我们都是路过的,见他晕倒在路边,便帮忙送到医馆,大夫你先帮他看看,若是需要医药费,等他醒了自然会给的。” “不可不可,这人有没有钱还不知道呢,你既然好心送他来,就先帮他垫付医药费吧,等他醒来再还你也不迟。” “……可我没钱啊。” 陆寒春身上也就刚刚陆大栋给的几钱银子,买了头花和糕点之后没剩几个子了。 “没钱你当什么好心人。” 大夫也没好口气,不过还是帮醉汉把脉,还拿出根银针,给醉汉扎了一针,那人吃疼慢悠悠的醒来了。 大夫拔出银针,“醒了,觉得怎么样?” 那人呻吟几声,声音虚弱,“我这是在哪,我的头好晕……” “医馆,你这是空腹喝了急酒,幸好遇到好心人,不然怕是要出大事,你们这些年轻人,仗着年轻就随意糟蹋身体!” 大夫嘴中训斥着,转眼看到陆寒春提着的糕点,“你把你手里的糕点给他吃两块,只怕能好得快些。” 第81章 缘分 那人听了大夫的话,格外难为情,虽然脸色依旧苍白,耳廓却羞得通红。 陆寒春笑着打开包糕点的油纸,“兄台,这些糕点是我刚买的,你若不嫌弃就吃一些吧。” “多谢。”那人拿了糕点咬了一口,吃相十分斯文。 陆寒春怕自己站在旁边他觉得不好意思,便将糕点放在旁边的凳子上,自己去找大夫要些热水。 这位大夫虽然脾气不甚好,但心地很好,知道陆寒春是给刚刚的醉汉要热水,还往里面放了一些白糖。 “快拿去给他喝,好了快点走,老夫好关门睡觉了。” 年轻人恢复得快,吃了两块糕点,又喝了大夫兑的糖水,脸色从苍白转为正常,嘴唇也有了颜色,他撑着身子站起来,向大夫和陆寒春作揖。 “多谢大夫和小哥搭救之恩,在下感激不尽,请容我一拜。” 大夫见他说话还算有礼,态度和缓了些,“你可别觉得这是小事,若不是施救及时,你这条小命都差点不保,以后还是小心些吧。” 说得那人脸色微红,又给大夫作揖。 “在下受教了,以后不会了。” 从医馆出来,那人停下脚步,“在下崔凤鸣,玉西村人,请问小哥尊姓大名,所住何处,他日定上门拜谢。” 陆寒春笑道,“在下姓陆,名寒春,家住寿仙村,你我同是赴考之人,本就该互帮互助,区区小事,兄台不用挂怀。” 崔凤鸣十分惊讶,“陆寒春,原来你就是今年参加县试年纪最小的考生,幸会幸会。” 陆寒春讶然,原来自己这么出名吗?这么多人都知道自己的名字了。 “崔学长住在何处?” “暂住在状元楼,陆贤弟不用担心,在下已经没事了,能走回去。” 状元楼之前孔彪领着他们去过,可惜已经客满,离得确实也不远,不过陆寒春还是有些不放心,这人看着确实有些虚弱了。 正在陆寒春纠结要不要送崔凤鸣回住处的时候,陆大栋和孔彪赶着马车出来了,两人吃完饭,等了好一会还不见陆寒春回来,担心他便出来寻找。 “爹,孔二叔,我在这。”陆寒春忙挥手示意。 孔彪赶着马车过来,陆大栋忙跳下车来,他吃了酒脚步也有些踉跄。 “春哥儿,你没事吧?” “我没事。” 陆寒春伸手扶了他一把,哭笑不得,今天晚上到底怎么了,全是醉鬼。 “时间不早了,回去吧。”陆大栋看到陆寒春平安无事总算放心了。 孔彪坐在车辕上,状态比陆大栋好一些,“这是你朋友?要不要送他一程。” 这下不用纠结了,陆寒春便请崔凤鸣上车,“顺路的事,崔兄就别推辞了。” 将崔凤鸣送到状元楼,陆寒春还特意下去交代了几句小二,让他留心照顾一二,这才告辞离开。 回去的路上,陆大栋问道,“刚刚那人,以前没见过,春哥儿什么时候认识的?” “刚刚在街上认识的,说起来他和孔二叔倒是有些类似呢。” “怎的,那样斯文俊秀的人,和我一样?”孔彪也是想象不出他们两人有什么类似的地方。 “我也奇怪,为什么我总能遇到醉酒之人,难道是有什么特别的缘分不成。” “那可不,缘分不浅哩。”孔彪嘿嘿直笑。 以前,孔彪觉得喝醉酒掉进河里是他这辈子最丢人的事情,现在却觉得是老天在帮他,能遇到陆寒春这个贵人,自从和陆寒春结缘之后,他的日子是越过越好,现在居然还能遇到一个和他一样丢脸的人,他瞬间就挺直了腰背,看吧,就连那样的人都能喝的烂醉睡在大街上,那自己喝醉掉进河里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回去之后,孔彪和陆大栋去厨房烧水,陆寒春将行李收拾好,明天就能随时启程。 考试还是很耗费心神的,一坐下来,陆寒春就觉得整个人疲乏得很,眼皮也重得不得了,只怕自己闭上眼睛就能睡着。 陆大栋提了热水进来,见自家儿子一脸困顿的样子,心疼得不行,也不让他动手,帮他绞了帕子,递给陆寒春擦脸。 “春哥儿,累着了吧,泡了脚就睡吧,明儿我们就回家啦。” “嗯。”陆寒春迷迷糊糊的答应一声,“明天就能回家了,真好。” 陆寒春头一歪,靠着床头睡着了。 陆寒春再有个成年人的灵魂,可身体还是个不满十岁的小孩子,今日确实已经体力透支了,支持不住也正常。 陆大栋忍不住摸了摸儿子的小脸,平日里儿子那是少年老成,少有露出孩子模样的时候,现在睡着了,看着儿子还带着稚气的脸,心中一酸。 陆寒春这两年风雨无阻去镇上念书,不管是钱先生还是徐先生都对他赞赏有加,说他不光天资聪颖,还刻苦努力,他们做父母的那是既骄傲又心疼。 陆大栋帮陆寒春脱了鞋袜,又帮他洗了脚,盖好被子才端着洗脚水轻手轻脚的出来。 孔彪还在院中坐着,见陆大栋端了洗脚水出来,问道,“春哥儿呢?” “睡啦,还说着话呢,一转眼就睡着了,连脚都没来得及洗,这孩子,今天是累着了。”陆大栋带着笑意。 “连考四天,想想就觉得累,我看春哥儿这次必中,春哥儿这么有出息,陆大哥你可真有福。” “借你吉言,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回家,我们也早些睡吧。” 一夜无话,陆寒春睡了一觉起来,神清气爽,浑身舒畅,想到今天就能回家,那更是归心似箭。 陆寒春这辈子还没离开过家这么久呢,城里早上连打鸣声都听不到,夜里也没有虫鸣蛙叫,早上也听不到陆青松扫地的声音,还真有点不习惯。 陆寒春觉得自己有些想家了。 吃过早饭,驾车与其他人汇合后,大家一起出发。 一路上,油菜花开得正好,金黄色的花朵与深绿浅绿的各色庄稼交织在一起,如同一幅画卷,田地里忙碌的农人也成了画中人。 第82章 回家 步行到县城至少需要一个半时辰,坐马车则只用了一半时间,一路上的风景如画,吹着和煦的春风,十分惬意。 到了镇上,陆寒春和同行的两位同窗先去见徐先生,徐先生得知几位学生这次考得都还不错,也很高兴,勉励几句,让他们回家好生休息,几人才告辞离开。 两位同窗径直回家,而陆寒春又去了钱先生处,一走进熟悉的院子,就听到孩童的嬉闹声,现在应该是休息时间。 看门的老头还认得陆寒春,见他来了,十分高兴,“咦,这不是陆寒春嘛,好久没看到你了,听说你去参加县试了?” “是啊,今天刚从县里回来,来看看先生。” “钱先生应该在书房,你直接进去吧。” 陆寒春道了谢,走进院子,学童们正聚在一起斗鸡,有认识陆寒春的,高声喊道,“陆寒春,你怎么来了?” 虎子一听到陆寒春的名字,先是一愣,回头看到陆寒春,嗷的一声,放下抱着的腿,跑过来抱住陆寒春,兴奋得哇哇直叫。 “春哥儿,你怎么来了!” “你先放开我,我快喘不了气了。”虎子的热情太过激烈,让人无法招架。 虎子这才松开陆寒春,他都好长时间没看到陆寒春了,可想念了。 “陆寒春,听虎子说你去考县试了,你考得怎么样啊?” “是啊,你才上了两年学就去考童生,你可真厉害啊。” “哇,要是考过了,你就是童生了是不是?” 一众羡慕夸赞之语中,还夹杂着嘲讽之语。 “哼,成绩还没出,就这样洋洋得意的来显摆,最讨厌这种的人了。” 声音陌生而又熟悉,原来是陈安,从入学那天开始,陆寒春和虎子就受了陈安的刁难,后面他收敛了一些,后来得知陆寒春转到了徐先生处念书,觉得陆寒春是个叛徒,对陆寒春越发不待见了。 陆寒春笑道,“子绝四:毋意,毋必,毋固,毋我,陈安你怎么知道我就是那不自量力的人呢。” 陈安听了一愣,陆寒春居然出言反击他,用的还是孔夫子说的话,意思是说他自以为是妄自猜测。 他正想反击,钱先生在书房听到动静,推开书房的窗户查看情况,看到陆寒春的到来也有些意外。 “学生陆寒春见过先生,先生近日可好?”陆寒春拱手行礼。 “老夫好得很,倒是你从县城回来,不回家到我这来做什么?”钱先生笑呵呵的道,颇有打趣之意。 陆寒春能考完就来见他,钱先生还是很高兴的,说明学生并未忘记自己这个老师。 陆寒春挠了挠头,笑道,“总要给先生报个平安,才好回家去。” “嗯,进来吧。” 陆寒春进了书房,钱先生招呼他坐下,问起他县试的情况,陆寒春实话实说,“帖经和墨义题目我应该都答对了,现在只看经义可合考官的心意与否了。” 钱先生听陆寒春所说,便知道陆寒春这次考得不错。 “嗯,看来你在徐先生那里长进了不少,若是这次能一举通过县试,切不可骄傲自满,安心备考府试要紧。” “是,弟子谨遵教诲。” 陆寒春恭敬的答道,又把县试考了算学的事情告诉钱先生,这个消息对于他们这些教书先生来说,非常重要。 “这次县试还考了算学,不过考的题目不算难,大家猜测府试应该也会考,说不定是朝廷开始重视算学了,不过也还做不得准,” “还考了算学?” 钱先生还的第一次听说,对此颇为惊讶同时又有几分感叹。 “如今科举变化很大,很多方面都会涉猎,倒也不仅仅局限于四书五经了,以后只怕会越来越难,你选择早些考童生倒是选对了。” 陆寒春笑了笑,自己这也是歪打正着,他也没想到啊。 两人说了几句话,到了上课的时间,陆寒春便告辞离开。 路过学堂的时候,正好看到虎子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他冲虎子做了一个手势,让他下学来他家,虎子冲他点了点头。 三人重新启程,走了两刻钟左右,他们终于快到家了。 陆大栋咳一了声,小声对陆寒春道,“春哥儿,你可千万别说我昨天差点喝醉的事,我怕你爷捶我。” “爹,我肯定不会说的。”陆寒春忍俊不禁,“可你别忘了,还有孔二叔呢。” 陆大栋听到前半句的时候还挺高兴,后半句的时候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他还真把孔彪这个大嘴巴忘了,忙揭开车帘,又叮嘱孔彪一番,孔彪拍了拍胸脯。 “陆大哥,放心,这事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远远的看到马车,王氏就吩咐陆萱萱,“萱丫头,快去叫你爷爷他们回来,春哥儿他们回来了。” 陆萱萱答应一声跑出去叫人。 马车在小院外停下,王氏李氏蒋氏还有两个小的都迎了上来,喊的喊人,拿行李的拿行李,簇拥着他们进了小院。 王氏拉着陆寒春上上下下看了一遍,“瘦了,春哥儿瘦了。” 李氏站在旁边跟着点头,“看着是清减了。” 蒋氏抱着秋哥儿笑得不行,“娘,大嫂,春哥儿满打满算就去了四天,哪有那么容易瘦啊——” “明明就是瘦了,肯定是你爹没照顾好你。” 陆寒春哭笑不得,“奶奶,爹什么事都不让我做,就差喂我吃饭了。” 陆寒春这话一出,大家都被逗笑了。 王氏笑道,“反正就是瘦了,等会杀只鸡,给你好好补一补,考试可费脑子了。” 陆寒春对此并无异议,家里现在鸡养得多,偶尔杀一只吃肉也没什么关系,遥想当初,只有过年的时候王氏才舍得杀鸡。 不一会,不光陆青山和陆大梁赶了回来,就连陆青山和陆文海也跟着过来了。 陆文海迫不及待的问道,“春哥儿,考得如何?” “县试应该能过,所有的题我都答上了。” 面对自家人,陆寒春也不再遮掩,老老实实的回答,不然全家人都会跟着悬心,还不如让他们早点安心。 第83章 观点 陆寒春一向沉稳,他既然这样说,那这次县试肯定就有把握,大家本来悬着的心顿时都放下来,开心的说笑起来。 “春哥儿要是过了县试,一定要认真准备府试,争取一次通过,这样春哥儿就是本县年纪最小的童生了。”陆文海想想就觉得兴奋。 “我们陆家的祖坟埋对了,文海和春哥儿都有出息,下次要多给爹娘多烧些纸钱。”陆青山激动的道。 “是啊,多亏爹娘保佑,下次一定给他们多烧些,还要让春哥儿给他们磕头。”陆青松连声附和,对陆青山的话此十分认同。 “那春哥儿这次考过了,是不是也像文海那次一样摆几桌?”王氏根本没分清楚什么县试府试,只知道自家孙子这次能过,已经在想摆酒的事情了。 陆大栋道,“娘,春哥儿这次过的是县试,还有府试呢,府试过了才算考上童生。” “哟,我把这个给忘了,那等府试过了在说这事。” 孔彪笑道,“婶子,一码归一码,今天也要给春哥儿庆祝庆祝,反正今天我是留下不走了。” 陆寒春能考过县试,孔彪那是与有荣焉,比陆家人还要兴奋。 王氏听了孔彪的话,心里欢喜,笑道,“你说的对,是该庆祝庆祝,婶子没你想的那么小气。” 大人们越说越兴奋,都开始议论中午要庆祝庆祝了。 陆寒春忙道,“大家听我说一句,虽然我觉得能过,可毕竟结果还没出来,大家千万别张扬,免得别人觉得我沉不住气。” 陆青山很是赞同,沉下脸,把大家都扫了一遍,“结果还没出来之前,大家都不许乱说。” 陆青山当了一年多的村长,说话自带威严,倒是能镇住大家,众人也知道轻重,纷纷答应,保证不会乱说话。 刚刚大家都激动得很,都没来得及坐下说话,如今也有闲心说些其他的了,便各自找了位置坐下。 陆大栋这次也长了不少见识,只是他不善言辞,说得干巴巴的,远没有上次陆大河说得精彩,但大家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陆青松身上还穿着下地的脏衣裳,赶着回来,急出一脑门的汗,现在坐在门槛上,满脸自豪的看着陆寒春。 陆青松喜滋滋的道,“今儿高兴,下午就不下地了,歇一天。” 陆青松是真高兴啊,又吩咐上了。 “大梁,你去买几斤肉,老婆子,今天中午做几个好菜,萱丫头,去喊你大奶奶她们中午过来吃饭,顺便让你大伯他们带一套桌椅过来,今天摆两桌庆祝一下。” 陆大梁和陆萱萱答应一声,各自行事。 王氏却笑嗔道,“还要老头子你说,我早就想好了,你就等着吃吧。” 等人到齐了,陆寒春将县城买回来的糕点和糖果拿出来,分给大家尝尝,农家的钱都是要用在刀刃上,糕点这种贵而不实的东西很少会买。 若是以前王氏定会嗔怪陆寒春花了冤枉钱,不该买这些东西,但今天她高兴,笑眯眯的招呼大家尝尝春哥儿从县城带回来的点心。 大人们各自尝了一些,大部分都分给了孩子们。 陆萱萱和陆蓉蓉各拿一块点心,见那上面有精致的花纹,爱不释手,翻来覆去的看了又看。 “大哥,这点心真好看。”陆蓉蓉眼睛亮晶晶的。 “就是因为好看才买的呢。”陆寒春笑着答道。 “那很贵吗?”陆萱萱咬了一小口。 “大姐你放心吃,以后等我赚了钱,天天给你买点心吃。” 陆寒春话还没说完,哎哟一声,原来是秋哥儿抱住了他的腿,秋哥儿是个大馋嘴,看到糕点就从蒋氏身上爬下来,摇摇摆摆的走过去扒拉陆寒春的腿。 陆寒春怕他噎着,掰了一小块喂给他吃,他一把抢在手里,一下子塞到嘴里,还没咽下去就又伸手要。 “多多,糕糕,我,吃。” 秋哥儿现在一岁多,本来还不怎么会说话,现在急得会说话了,对陆寒春那是百般讨好。 陆寒春被他逗笑,拿了糕点逗他,从这头走到那头,秋哥儿长得白白胖胖,脾气也很好,流着哈喇子跟着陆寒春,一点也不生气。 蒋氏现在有子万事足,也不像以前那般尖酸刻薄,所以陆家两房相处得还不错,秋哥儿是家里最小的,人人都对他疼爱有加。 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最好玩,大家一边逗着他,一边说着闲话,陆家小院里不时传出阵阵笑声。 吃过糕点,女眷们去厨房帮忙做饭,男人们则留在外面聊天。 陆文海和陆寒春坐在一起,说起这次县试考的内容,陆文海听说这次县试多了算学,也颇为吃惊。 “照这个趋势,这次院试算学的比重肯定更高了,早知如此还是该参加去年的院试。”陆文海对算学不甚擅长,有些后悔放弃去年的院试了。 “没有算学,经义题也很多,与其猜测主考官的喜好,反而算学更容易,至少错就是错,对就是对,一目了然。”陆寒春和他的观点不同。 经义题和主考官的喜好有很大关系,需要引经据典,把文章写得花团锦簇,一篇文章各有各的好,有主观因素,而算学的对错却是固定的。 陆文海想了想,确实是这个道理,每次考试之前,关于主考大人的各种喜好,就会有不少小道消息出来,大家都会尽量迎合主考官,与他观点不合的很难被取中。 陆文海现在备考院试,压力也是很大的,知道一些新动向,对他非常重要,经过这一年多的磨砺,他自觉长进了不少,对于院试有了几分期待。 陆寒春和陆文海两个在聊学业上面的事情,其他人虽然听不懂,但也很乐意在旁边听听,都不会去打搅他们,陆青松以前只要一坐下来就会抽烟,现在也不抽烟了,笑眯眯的坐在一旁。 第84章 热闹 中午,陆家堂屋摆了一桌,又在厨房摆了一桌,;陆青松家的酒不够,还去搬了陆青山家的酒过来。 竹笋炖鸡、蒜苗炒腊肉、回锅肉、凉拌皮蛋、清炒白菜、油炸花生米……一桌子好菜,菜色和过年差不多了。 男人们推杯换盏,相互敬酒,吃得格外热闹,女眷这边王氏也招呼大家上桌吃饭,座位不够,小孩子就端着饭碗站在桌子旁边吃。 李氏和蒋氏两妯娌在厨房忙活,陆大河和陆大江的媳妇负责上菜,热菜炒完,就着锅里的油气还煮一个白菜豆腐汤。 “大嫂,就剩最后一个菜了,我来做就行,你忙了大半天了,先去吃饭吧。” 蒋氏抢过李氏手里的锅铲,催李氏去吃饭,蒋氏难得这样体贴,李氏很领她的情。 “那我去看看,要不要添汤。” 李氏虽然不炒菜,可也不打算上桌子,还要继续招呼客人,务必让桌上的人都吃饱吃好。 等都忙完了,其他人基本上也都吃饱了,桌上也只剩下残羹剩菜了,大家都难得吃到肉,今天油水足,炒出来的菜就是比往日的好吃。 两人打算随便吃些对付一顿,陆萱萱拉了拉李氏的袖子,指着旁边的碗筷,“娘,二婶,春哥儿让我帮你们留的。” 碗里每样菜都单独夹了一些出来,堆了满满一碗。 若是陆萱萱帮李氏蒋氏留菜,其他人只怕也会打趣,但若是陆寒春要帮着留菜,大家只会说他孝顺,当做美谈。 李氏心中一甜,春哥儿这孩子自小就细心,什么事情都想得到,虽然她不计较几口吃的,可这份心意到底让人感动。 蒋氏也很意外,端了碗夸道,“大嫂,春哥儿这孩子可真有孝心,以后秋哥儿要能有他大哥一半,我做梦都要笑醒。” 秋哥儿正坐在下面的小凳上吃饭,吃得满身满脸都是,听到蒋氏说他的名字,他喔喔喔的举起勺子,似乎是想喂蒋氏吃饭,蒋氏作势去吃,秋哥儿忙缩回手,赶紧把饭是送进嘴里,机灵的样子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孔彪这次帮了大忙,陆家的男人纷纷向他敬酒,孔彪一对六,也没落下风,更是放下话来。 “要不是昨天晚上和陆大哥喝了一场,你们全不是我对手。” 陆家那人哪里听得这个话,气氛越发热烈。 陆青松听了却扫陆大栋一眼,陆大栋尴尬的笑笑,小声解释,“孔兄弟非拉着我喝。” “回头和你算账。” 出发前陆青松是千叮咛万嘱咐,不许喝酒,照顾好春哥儿,没想到平日里最听话的大儿子也没忍住。 陆寒春是今日的主角,因为年纪太小,只能以茶代酒陪坐在一旁,听到这里很是同情一把自家爹,同时确信孔二叔还真的个大嘴巴,以后有什么需要保密的事情万万不能告诉他。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孔彪还要回家看望兄长侄儿,陆青山也有人请他去说事,客人一走,陆家小院又恢复了宁静。 陆家三个男人今天都喝了不少酒,特别是陆青松喝得满脸通红,送完客就被王氏催着回房间睡觉,王氏心疼陆大栋忙了几天让他歇着,唯独陆大梁被王氏吩咐留下来扫地。 陆大梁嘟囔道,“娘可真偏心,爹和大哥喝了酒可以去睡觉,就我扫地,这几天大哥不在,我干活也累啊,你就心疼他们,就不心疼我,难道我就不是你亲生的?” 王氏听了陆大梁的话骂道,“你现在才晓得你不是亲生的啊,你是我从崖坎坎下面抱回来的,说不定你是从石头里头蹦出来的,你去找你亲妈嘛。” “娘,你还把我当三岁小娃儿哄,你以为我会相信吗,等秋哥儿听得懂话了,你哄他还差不多。” 秋哥儿听到他爹喊他名字,抬起头来看,还对着陆大梁笑,露出几颗小米牙。 陆大梁乐起来,哼了两句戏腔,这还是他上次去镇上卖鸡蛋的时候听来的。 “娘,要是春哥儿考上秀才,我们请个戏班子来场戏吧。” “你当你娘的钱啊大风刮来的,请戏班子唱戏,那要花多少钱,你有好大一个家败不完!”王氏提高了声音。 “……不请就不请,娘你吼什么,别人还以为你吵架呢。” “还不是你惹老娘。” 王氏和陆大梁两母子在一起斗嘴,其他人都忍不住的笑,陆寒春听得也是一乐,回屋将在摊子上买的东西拿出来。 钱不多,买的东西价格都不贵,王氏是一根老桃木梅花簪子,其他几个都是头花。 “奶奶,你那根簪子旧了,我买了一根新的。” 王氏头上那一根簪子还是前面去白塔寺还愿时陆寒春帮她的买的。 “还是春哥儿好,给我买簪子,不像你二叔专门气我。”王氏喜滋滋的拿起来看,这根簪子雕工明显更好,当即就把头上的那根旧的换了下来。 头花都是用纱堆出来的,颜色鲜亮,做工也还算精致,紫茉莉给娘,桃花给二婶,陆萱萱和陆蓉蓉一人两朵小红梅花。 李氏和蒋氏先拿起红梅花给自家女儿带上,陆萱萱和陆蓉蓉本就生得好,带上花儿更是可爱。 “孩子们带也就算了,我们带这样艳的花,别人会笑话。”李氏道。 “有什么好笑话的,这花镇上都买不到,多好看啊。”蒋氏却没那么多顾忌,喜滋滋的将花簪在发上,转头让李氏帮她看。 “大嫂,怎么样?”蒋氏生了秋哥儿之后日渐丰腴,带桃粉色的桃花正相宜。 “好看。”李氏看到蒋氏戴着头花十分羡慕,可她不好意思戴。 “大嫂这个也好看,我帮你带上。” 蒋氏拿过李氏手里的紫茉莉,不由分说帮她簪在头上,又细细的打量一回。 “大嫂带着这个颜色正合适,春哥儿真会选。” 陆寒春伸手帮他娘稍微调整了一下位置,“我也觉得娘带茉莉花好看。” “是吗?” 李氏有些害羞的摸了摸脸颊,想摘下头花,犹豫了一下,到底没真摘下来。 儿子给她买的东西,若是别人笑话就让她们笑话去吧。 申时左右,虎子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一下学我就往回跑,累死我了,快给我说说县城有什么好玩的。” 第85章 上心 虎子跑得满头大汗,还一脸期待的看着陆寒春。 陆寒春被他看得实在说不出自己在县城两点一线的悲惨生活,只能全捡好的说,让虎子觉得县城好,他才有动力努力念书,以后也去考县试府试。 虎子果然听得兴奋异常,不停追问细节,幸好小孩子好糊弄,陆寒春还应付得过来。 “那你见到县太爷了吗?长什么样?是不是和戏台子上的大官一样?”虎子好奇的追问。 “你什么时候看戏了?” “你去县试这几天,镇上也很热闹,有个当官的回来祭祖,在镇上搭了戏台唱戏,我们下学就去看。” 陆寒春愕然,原来他们镇上还有人当官啊,只是不知道是个什么官。 两人多日不见,自然有许多话说,虎子留在陆家吃了晚饭,这才恋恋不舍的回家。 放榜前几日,陆寒春给自己放了个假,不看书也不背书,在家琢磨衣架的事情,孔彪他们每次浆洗衣裳需要占用太多的地方了,若是用衣架应该能节约不少空间。 衣架由两部分组成,挂钩和支撑架,支撑架好解决,木头和竹子都可以,挂钩就比较麻烦了,古代的铁可是贵重物品,还没成品要找铁匠现打,陆寒春想也不想的放弃了。 陆寒春也不纠结,既然做不出来那就不做了,只做简易版的衣架,没铁钩就直接拿线绑在竹竿上也一样。 家里既有木头也有竹子,稍微打磨一下就能用,陆寒春没事的时候就坐着又是削又是磨的,把陆家人都看得一愣一愣的。 “春哥儿在干什么呢?”陆青松首先发出疑问。 “看着是要做东西,莫非春哥儿终于有小孩样,想做一把刀,或者一把剑?”陆大梁猜测。 “……不可能,春哥儿小时候就不爱玩那些。”陆大栋首先否定。 “小时候不爱玩那也不代表长大了不爱玩,大哥你以前还不爱喝酒呢,现在不也喜欢了吗?” 亲兄弟就是知道该怎么戳人的痛处,陆大栋因为在县城喝酒的事情被陆青松狠狠骂了一顿,陆大梁幸灾乐祸下,一有机会就用这件事情挤兑他。 “下次你还敢喝酒,以后就别跟着春哥儿去考试了,我这把老骨头都比你靠谱。”陆青松再次警告。 “……” 陆大栋羞愧得低下头,忍不住心里埋怨孔彪,说好了帮他瞒着的,害得他不光被骂,还有可能被他弟拿出来说一辈子,一世英名毁于一个大嘴巴。 陆寒春做了两个之后,想到了一个更好的办法,上次拿回来的那包碎布还有不少不能用的,现在正好拿来包一下两端,布条还很结实,直接拴在竹竿上也很牢固。 蒋氏正好在给秋哥儿洗衣裳,小孩子一天不知道要弄脏多少衣裳,天气好就还好,晾在外面很快就干了,遇到下雨天,都没地方晾晒。 陆寒春把这些简易衣架栓到晾衣裳的竹竿上,将秋哥儿的衣裳抖开挂在衣架上面,往日要挂满好几根竹竿的衣裳,今天一根竹竿就晾晒完了。 蒋氏看着非常高兴也很捧场, “春哥儿这么一弄,衣服再多也晾得下,真省地方,不愧是读过书的脑子,就是灵光,我们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 不光蒋氏觉得好,李氏和王氏也觉得好,男人们回来之后开始还没发现有什么不同,后来也发现了,不用猜都知道是陆寒春的主意。 “我就说你削木头竹子做什么,原来是琢磨做这个,你孔二叔肯定高兴得很。”陆大栋一看就懂了,陆寒春是在帮孔彪想主意呢。 “不光他那里能用,家里也能用,这样晾晒衣裳衣服不容易皱,还节省地方。”陆寒春笑道。 “我们乡下地方大,倒是不觉得,城里才实用呢。”王氏很中肯的说道。 离看榜还有几天,陆家父子几人做了几十个简易衣架,为了做这些,还去镇上找唐孝宗要了一包碎布条。 放榜前一日,孔彪赶了马车来接陆寒春,见他们抱了一大堆木条上车,奇道,“带这么多柴火做什么,县城有专卖柴火的地方。” 王氏笑得直不起腰,笑道,“这不是怕县里的柴火不好烧嘛。” 陆寒春稍微卖了一个关子,“孔二叔,你可千万别嫌弃,等去了县城你就知道了,这柴火有大用。” 除了一捆柴火,还有陆家要送到县城的盐蛋和皮蛋。 陆家的盐蛋销量相当稳定,每个月赌坊里大概都能卖三百来个,王氏摆摊能卖一百来个,一个月能赚一两五钱银子。 光靠卖盐蛋,去年一年陆家就差不多攒了二十两银子,这在以前,那是想都不敢想。 所以对于送陆寒春念书、乃至考童试、考秀才,陆大梁和蒋氏都没任何抱怨,他们巴不得陆寒春出息了,一家人都能跟着沾光。 到了县城,陆寒春先让孔彪将车赶到了店铺门口,陆大栋把那一捆柴火提进了后院。 陆寒春简单的给几位负责浆洗衣裳的大娘大妈们演示了使用方法,那些大娘大妈们比孔彪还高兴。 这些大娘大妈们都住在县城,靠浆洗衣裳为生的家里都不怎么富裕,住的地方也比较狭窄,有了这个衣架可算是帮了大忙了。 “没想到你真帮老叔想出了法子,多谢多谢。”孔彪也很高兴。 陆寒春不光帮他解决晾晒的问题,还帮他将店铺陈设做了一下规划,店铺里面现在可以展示更多的衣裳了,若是将衣裳挂起来小二也能快速找到衣裳,客人也能看得更清楚。 孔彪大喜过望,连连点头。 陆寒春还很贴心的叮嘱孔彪,这只是最简易的衣架,还可以改良,也可以做的更精致些。 “这么关键的时刻,我就随口说一句,你就记在心里,春哥儿,你对老叔真好,”孔彪虽是个粗人,说话却相当的煽情。 “……这倒也没有。”陆寒春心想,总不能说自己闲着也是闲着吧。 县试考都考完了,就等明天看榜了,等待的日子也算不上什么关键时刻。 第86章 看榜 孔彪长得高大,陆青松也有劲,两人把陆寒春护在中间,好不容易才挤到前面。 榜单还没出,大家都翘首以盼,焦躁不安,不停的往县衙大门方向看。 好不容易才看到几个衙役过来,一人捧着榜单,另外一个端着浆糊,看到他们出来,人群就开始沸腾了,拼命往前涌。 孔彪稳如泰山,将陆寒春护在身前,“春哥儿,贴榜的人来了。” 陆大栋也被挤得不行,他和孔彪两个都不识字,不然也不带陆寒春一起来了,挤成这样,他真怕把人给挤坏了。 “春哥儿,回去之后,你教爹认你的名字,以后爹来看榜,你在外面等着就行了。” 难得陆大栋有学习的想法,陆寒春自然不会拒绝,“行啊,等回去就教你们。” “我也要学啊,我斗大的字都不认识几个,这我可学不来。”孔彪听得直摇头。 “孔二叔,你现在都做掌柜了,还是认几个字比较好,至少自己的名字要认识吧。” 孔彪避而不谈,指了前面,“你们快看,榜单张贴上了……” 衙役在墙上刷一层浆糊,两个人拿着榜单,将榜单粘贴到墙上,还没贴好,大家就已经开始在榜单上找自己的名字。 “中啦,中啦,我中了三十七名。” 人群中有人中榜,惊喜的叫起来,引得大家更是激动。 陆寒春伸着脖子,努力看清榜单上的字,幸好这辈子视力好,就算离得远字也小,也看得清清楚楚。 第一名:陈柏祥 第二名:崔凤鸣 第三名:陆寒春 第四名:…… 看到自己的名字之后其他人的名次就已经不重要了。 “爹,孔二叔,我中了。” “中了!第几名?!”孔彪十分激动。 “第三名。” 周围看榜的人听到第三名,那自然会好奇是什么人,见陆寒春个头很小,看着还是个孩子,越发惊奇了。 “是听说今年县试有个九岁的,一直未曾见到,难道就是他?” “应该就是了,听说他每次都提前交卷呢。” “那可真的厉害了,这次县试的题我好不容易才做完。” “年纪这么小考了第三名,当真是厉害,我比别人多读了这么多年书,还比不过一个小娃娃。” “不可厚此薄彼,就算年纪轻轻考中县试又如何,县试府试只靠死记硬背就行,乡试可就不一样了,说不定又是一个伤仲永呢。” “是啊,是啊,还有府试呢,且看他能考上吗,说不定这次只是碰巧而已。” “……” 大家对陆寒春小小年纪考了县试第三名,有不一样的看法,不过陆寒春他们三人都没听到,一看到名次,他们就挤出去了,中榜的喜悦已经让他们根本顾及不到其他。 “没想到春哥儿,你这次比文海还考得好,你可真给我们老陆家争气啊。”陆大栋也是激动非常,出来了之后还一直念叨。 中榜的自然欢喜异常,也有那未中的失魂落魄,人类的悲喜本就不相通,此时体现的淋漓尽致。 今年县试的录取人数是五十三名,比大堂哥那次还多了三位,这也说明今年参考的考生比之前更多了,与陆寒春一起考试的四位学长,有两位也中榜了,一位十四名,一位三十二名。 大家都在看榜,自然也碰上面了,两个中榜的面带喜色,两位落榜的面色十分难看,若不是这里人多,只怕就要落下泪来。 其中一个沮丧道,“考完之后我就有预感,这次怕是又过不了,到底还是抱着侥幸,没想到真的没中……” 另外一个道,“大不了我们再学一年,我们两个还能作伴,明年肯定能中。” 两个没中的成了难兄难弟,彼此倒觉得亲近了不少,而两个中了的,对陆寒春也是十分佩服。 “陆贤弟考了第三名,可喜可贺,徐先生肯定会很高兴的。” “是啊,自从陆贤弟到了先生处,我们比以往还要刻苦勤勉一些,这次能考中,陆贤弟功不可没。”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五个人很自然的分成了两部分。 陆寒春谦虚道,“我也只是运气好而已,这次考题正好我都背下了,若是考其他的就未可知了。” 那四个人心里好受些了,邀陆寒春一起去酒楼庆祝一下,陆寒春笑道,“我年纪小,喝不了酒,我爹也不放心我单独出去,若是他跟着一起又坏了大家雅兴,我就不去了。” 陆寒春现在的年纪实在是挺尴尬的,同窗年纪都比他大,别的都是少年郎他还归为黄口小儿。 大家见陆大栋确实一直紧紧跟随,只得作罢,自去庆祝了。 孔彪见他们走了,笑道,“这样的喜事,我们也找个地方庆祝庆祝。” 陆寒春笑道,“上次那家饭馆就不错,味道很好,还很清净。” 陆大栋也觉得地方不错,而且价格实惠,“今儿春哥儿考得好,我请客。” “那兄弟就不客气了。”孔彪是客随主便,吃什么无所谓。 崔凤鸣也与同伴看过了榜单,他得了第二名,众人皆道恭喜,约他去酒楼喝酒庆祝。 崔凤鸣道,“诸位见谅,上次喝了酒差点睡在大街上了,被祖父知道了,很是生气,祖父严命我不许喝酒,否则就要家法处置。” 崔凤鸣的先生便是他祖父,这几位同乡也都是他祖父的学生,对此事也有所耳闻,便不再勉强,不过也有怂恿他的。 “俗话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只要我们都不告诉崔先生,先生不会知道的。” 崔凤鸣好不容易摆脱大家的纠缠,四处张望,寻找上次陆寒春的身影。 崔凤鸣上次被陆寒春他们送回酒楼,一回房间就昏睡过去了,第二天醒来,小二还给他端来了清粥小菜,说是昨天送他回来的小哥交代的。 他这才想起恩人陆寒春,可惜他打听了所有客栈也没有找到陆寒春,想到他也会来看榜,又燃起了希望。 等看榜的时候,他们还能再遇到,功夫不负有心人,崔凤鸣真的看到陆寒春离开的背影,快步追了上去。 第87章 赴考 “陆贤弟,请留步。” 陆寒春回头,看到崔凤鸣,便停下来等他。 待崔凤鸣走近了,陆寒春便先恭喜他高中,“崔兄,恭喜你中了第二名。” “同喜同喜,你我二人都上了榜单,名次还紧挨着,足见有缘。” 崔凤鸣想邀陆寒春去酒楼,一为感谢上次搭救之恩,二为庆祝两人中榜,两人如此有缘想要结交一二。 陆寒春笑道,“我们也有此打算,若是崔兄不嫌弃,便和我们一起吧。” 崔凤鸣只求能和陆寒春有所交集,自然同意下来,索幸这家小店虽然小,但菜色新鲜,味道也不错,最重要的是十分清净,方便说话。 因为上次喝酒差点误事,所以这次大家都没喝酒,席间孔彪和陆大栋都没怎么说话,崔凤鸣和陆寒春倒是聊得颇为投机。 一番交谈下来,陆寒春也了解到崔凤鸣的情况,崔家才是真正的书香门第,祖父、父亲都有秀才功名在身,祖父开了一个私塾,崔凤鸣父亲体弱不能继续科举,在家管理庶务,家里如今有百来亩地,家境还算富裕,如今一家的希望都放到了崔凤鸣身上。 崔凤鸣也知道了陆寒春的情况,知道他才启蒙两年就能参加县试,对他也是十分佩服和欣赏,两人交谈甚欢。 知道陆寒春今天下午就要回家,崔凤鸣还有些不舍。 陆寒春笑道,“四月就要府试了,到时我们又能相见了。” “也是。”崔凤鸣很高兴这次能结交到陆寒春。 两人寒暄一会之后,崔凤鸣便告辞离开,而陆大栋也迫不及待的想早些回家告诉家人这个好消息,三人回去收拾了一下,回家去了。 这次回来临近黄昏了,村口的大树下面聚集了很多村民,正在聊天,看到坐在车辕上的陆大栋,便知道陆寒春回来了。 “大栋,春哥儿考得怎么样啊,我们村是不是又要出一位童生了?” 陆大栋谨记陆寒春的话,说话十分谦逊,“春哥儿这次过了县试,离童生还早呢,要等四月考完府试才知道。” “哎哟,这么说,春哥儿这次过了!恭喜恭喜。” 大家都是一个村的,纷纷上来恭喜,陆寒春下了车,喊了一圈人,又寒暄了一会,这才回家。 陆家人早就等着了,陆大栋十分兴奋的告诉大家陆寒春考了第三名,这名次连陆文海也十分意外,他相信堂弟能中榜,但是没想到陆寒春的名次能这么高。 陆青山心态倒是挺好的,听到陆寒春的名次比陆文海还好,笑着拍了拍陆寒春的肩膀。 “这就是芝麻开花节节高,一个考得比一个好,文山和秋哥儿考的时候争取考个案首回来,那才好呢。” 陆文山现在五岁,陆秋实一岁,等他们考县试,都还早着呢,但大家听了都很高兴。 晚上,大家又吃了一顿好的,为陆寒春庆祝。 今天回来晚了点,来不及去镇上,所以第二天陆寒春照常和虎子一起去学堂。 “我爷爷听说你考过了县试,看着我就唉声叹气,把我都听烦了。”虎子很郁闷。 “过两年你也能去考了,不急。” “过两年,再过五年我都不一定能去。”虎子哀叫一声。 “只要你努力,肯定能行的。” “谁有你努力,一天就知道看书念字!” 陆寒春尴尬的笑笑,自己确实给虎子带来了很大的压力,可他也没办法啊。 不过虎子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抱怨几句就把这事忘了。 徐先生和钱先生已经知道陆寒春得了好成绩,自然也很高兴,钱先生更直接些,送了陆寒春一刀好纸,勉励了一番。 徐先生反而让陆寒春戒骄戒躁,努力备考四月的府试。 徐先生这次三位学生都过了县试,在镇上的名气更大了,许多想要举业的学子都想到徐先生这里来念书,一时之间炙手可热。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四月初,过了县试学子们开始商量去府试,因为有陆文海的经验,所以陆大栋提前定好了马车,还买了些仁丹和药油还有驱虫粉,以备不时之需。 陆文海道,“马车里又闷又颠,很容易头晕,提前含一颗仁丹在嘴里会好很多,这还是在客栈的时候听别人说的。” 陆寒春十分感激,陆文海最近经常分享府试的注意事项,事无巨细生怕自己说漏了,陆寒春知道他这是担心自己,每次都耐心听着。 陆大栋也是十分紧张,上次县城有孔彪在,他省了不少事情,这次只有他一个人照料陆寒春,被陆青松王氏李氏轮流叮嘱,头都大了。 四月十二一早,几家人结伴出发,经过好长一番颠簸,好不容易才到了府城,陆寒春下车的时候,觉得自己的屁股都被颠麻了。 府城自然比县城更加繁华,加上府试的缘故,多了很多赴考的学子,城里的客栈基本上都满了,幸好他们提前到了,这才在一个离考场比较远的客栈找到几间空房。 中房已经没了,只剩下上房和下房了,上房一天二两银子包三餐,下房一天六百文一天不包饮食。 其他两位毫不犹豫的选择了上房,只剩下陆家父子还在犹豫。 前年陆文海考试时一晚也才五百文一晚,没想到居然涨价了。 陆大栋还想和掌柜的说说价格,那掌柜却是理也不理,大有你不住有的是人住的架势。 “爹,我们就住下房吧。”陆寒春选择了下房,反正有个住处就行,别的都无所谓。 掌柜的劝道,“小哥可是来赶考的,下房嘈杂吵闹,还是上房清净些。” 听了掌柜的话,陆大栋很是纠结,虽然上房贵了些,但府试很重要,来时家里给的银子有多的,就算住了家里人也能理解。 “无妨,我习惯了吵闹。” 陆寒春却先做了决定,陆家整日都能听到鸡鸣犬吠,到了夏日更是整夜蛙叫,陆寒春早就听惯了。 掌柜的微微有些遗憾,“那行,我让小二带你们两位进去。” 进了房间,发现这屋子当真狭窄得很,只有一床一桌,角落还有一个屏风,放着洗脸架和马桶。 “和家里差不多,还大些。”陆寒春笑道。 第88章 府试 陆大栋本还有些内疚,听了陆寒春的话好受多了,里外转了一圈,对这房间还算满意。 虽然小,但东西齐全。 “没想到府城的物价涨得这么快,幸好来得还算早,不然连这样的房间也没了。”陆大栋将带来的行李放下来,坐在椅子上歇气。 “是啊。” 陆寒春也觉得庆幸,上房一晚上二两银子,一家人要辛辛苦苦忙上两个月才赚得到,何必浪费呢。 陆大栋将包袱解开,里面还有一床薄被子,他笑呵呵的道,“客栈的床窄,睡一个人还好,两个人就有些挤了,等会我找小二给我们房间加个床铺,这样晚上你能睡得好些。” 虽然加一个床铺需要多付几十文钱,可比起住上房,这点开销不值一提,陆寒春府试需要好好养精蓄锐,所以也没什么意见。 陆大栋出房间去找小二,陆寒春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将书箱里面的书拿出来,放在桌上,这些书他虽然背得滚瓜烂熟了,还是全背了来,没事的时候就随便拿一本翻翻,可以静心。 不多时,店小二和陆大栋抬了简易的床进屋。 陆寒春向他打听府城哪里比较热闹,店小二笑道,“府城晚上亥时宵禁,夜市十分热闹,吃的喝的玩的戴的应有尽有,两位只管去逛,离客栈也不远,出门右拐走不到一刻钟就能到。” 这边刚收拾好,两位同伴下来约陆寒春去茶楼,“听说茶楼里有不少学子,还有不少消息,我们也去听听。” “茶楼?喝茶又什么意思,我不想去,我和我爹想去逛逛府城,我长这么大还没来过这么热闹的地方,晚上再去夜市看看,听小二说热闹得很。” 两个同伴相互看一眼,都觉得陆寒春果然年纪还小,分不清轻重缓急,府城夜市什么时候都去得,还是打听消息更重要,稍微劝了两句,见陆寒春态度十分坚决,也不勉强径直走了。 “春哥儿,你真不去?说不定真有什么小道消息呢?”陆大栋见人走了,心里也有几分疑惑。 “爹,茶楼里消息真真假假,与其花钱去听这些,还不如买个烧饼吃。” “你饿了?” “路上吃的全是干粮,又干又噎,我们出去吃点热乎的,晚上早些回来休息。” 陆大栋哪里听得儿子喊饿,当即就答应出去吃饭。 每到考试都会有很多小道消息在学子之间传播,陆寒春对此没甚兴趣,现在的消息都是真假参半,所有的学子都是竞争对手,若有真消息他们哪里舍得说出来,与其去猜测甄别,还不如安安静静的做自己的事,免得乱了心绪。 府城果然热闹,虽然物价比县城贵一些,但吃食味道都还不错,两人随便找了一家面馆吃了一碗热汤面垫肚子,这才去逛夜市。 夜市很热闹,两人逛得很尽兴,逛累了才回来,一夜无话。 第二日,吃过早饭,陆大栋为了不打搅陆寒春看书,便出门打发时间,没过多久,小二来报有人找他,陆寒春出来一看,竟然是崔凤鸣。 崔凤鸣笑吟吟的道,“我打听了好几家客栈,好不容易才找到你。” 再次见面,两人都很高兴,住的屋子浅窄,陆寒春便在大厅找了张空桌,让小二上了茶水与他叙旧。 两人说了近况,崔凤鸣从怀中拿出一样东西,送给陆寒春,原来是前几年府试的试卷。 “这是近几年府试的试卷合集,买的时候多买了一份,陆贤弟也可以看看,对府试的题目也能有个底。” 陆寒春道了谢,打开看了看,上面的题目比起县试,明显更难一些,有些题目甚至很偏。 “多谢崔兄,这合集很实用。” 崔凤鸣还给陆寒春分享自己得了一些消息,今年的主考官知府大人,去年刚上任,是两榜进士,是从知县一步一步升上来的,他祖父推断这样的官应该比较注重实务,不喜欢那些华而不实的文章。 陆寒春很是感激,崔凤鸣能无私分享这些,那确实是把自己当朋友,明天就要考试了,两人聊了一会天,崔凤鸣便告辞离开。 陆寒春回去看了一阵那个合集,觉得题目自己也都答得上来,心下大安。 陆大栋出去逛了一日回来,和陆寒春说起他今天的见闻。 “府城里有咸蛋卖,我买了一个尝了尝,味道不如我们家的,可惜离得太远了,不然就能来府城卖了。” 远倒不是问题,主要是没人脉,能在县城卖盐蛋,那是因为有孔彪这个人脉,赌坊那里基本上是旱涝保收,府城那就不想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陆寒春的精力全放在即将到来的府试上面。 这次府试,辖下的六个县所有通过县试的学子都会参加,总人数也有三百多人,但是录取人数只有三分之一,竞争也是相当激烈。 四月十五日,陆寒春他们起了一个大早,前往考场。 府试的流程和县试的差不多,只是会更加严格一点,检查的人面无表情,像个机器人,动作也稍显粗鲁,陆寒春只得忍耐。 漫长的等待之后,终于进了号房,虽然狭窄简陋,陆寒春反而觉得舒坦了,刚刚人太多,总有一种焦躁的情绪。 云板声响起,府试开始,副考官开始高声念今年的题目,陆寒春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开始对照着检查试卷。 府试一连考三天,考试内容还是帖经、墨义和经义,前两场陆寒春考得很顺利。 最后一场多了一道写诗的题目,一道算学题目,算学类似于鸡兔同笼,对陆寒春来说还算简单,只需要注意转换答题格式就行。 诗词题目相对来说比较简单,以荷花为题,写一首诗就行了。 荷花诗古往今来不知道被人写了多少,陆寒春绞尽脑汁,又琢磨了一番平仄押韵之后,写了一首出来,虽算不上别出心裁,但也中规中矩,看得过去了。 将最后这首诗词眷抄上试卷,陆寒春的试卷便答完了,此时已有人交卷,他又仔细检查了几遍,确定无误之后,方才起身交卷。 出考场已是黄昏时分,晚霞映红了半边天,陆大栋在外面等候多时,见他出来忙上前迎他。 “总算考完了,先回去休息休息,洗个热水澡,爹带你去逛夜市。” 第89章 疲累 在狭窄阴暗的号房坐了一整天,陆寒春觉得浑身都僵了,走路都走得不利索了。 “爹背你吧。”陆大栋见状,蹲下身子。 “爹,不用,就是坐久了腿麻,一会就好了,我们慢慢走,就当透气。”陆寒春拉他起来。 现在天气还不算热,吹着还算凉爽的晚风,两人慢悠悠的往回走。 这次府试陆寒春的压力比起上次县试大多了,这也是他觉得累的原因。 县试时他每次都能提前交卷,和他一起出来的人很少,府试他只在前两次提前交卷,每次都有人和他一起,今天他交卷出来,发现有好几个人在他前面。 说明这次县试大家实力都很强,他虽然有重生的优势在,但出色的人依旧不少,而且如崔凤鸣那种家学渊博的大有人在,自己跟他们比也算不上什么。 上次自己得了第三名,不知道这次能得第几名,不过对他来说,能中榜就行,名次对他来说只是锦上添花。 他考科举是为了让家人过得更好,又不是想做什么才子,只要能考中秀才,那自己的目的也就达成了一半,其他的就看老天给不给机会了,毕竟秀才只靠他个人还有希望,举人和进士就需要有人帮扶了。 陆大栋看到自家儿子皱着眉头,看起来心事重重的样子,心里有些担心,但他不敢问,只得找陆寒春感兴趣的事情来逗他开心。 “春哥儿,今天我去外面逛,发现府城的布比镇上的便宜些,我买了几匹,还有上次带的仁丹和药,你不是说效果很好嘛,我又买了一些,回去的时候正好可以用。” 陆大栋絮絮叨叨的说,陆寒春随声应和着,走着走着陆寒春心情好了,“爹,我等会还要洗头。” 前几日怕着凉,陆寒春是忍着好几天没洗头,现在总算考完了,再也不用忍了。 “行啊,一会我就去提热水。” 两人回客栈算早的,要热水格外方便,陆寒春不光洗了头,还泡了个热水澡,这也算提前交卷的额外好处吧。 他们回来不久其他考生也都回来了,个个都累得不轻,纷纷要热水要饭菜,客栈顿时热闹非凡。 此时,陆寒春已经坐在窗边晾头发了,这辈子没用什么洗发水、洗发液,用些皂角柏木叶熬的水洗头,反而头发乌黑顺滑,比上辈子好多了。 一夜好眠,陆寒春醒得比平日晚些,醒来就看到陆大栋坐在桌前,笑眯眯的盯着他。 “爹,你看什么呢?” “刚刚爹去买早饭,客栈里的几位考生正坐在大堂讨论府试,说得唾沫横飞,差点吵起来,他们还想叫你一起,我借口你太累还在睡拒绝了。” “考完就等出榜单了,再讨论也无用,还不如多睡会好了。”陆寒春揉了揉眼睛,瘫在床上不动。 “我就知道你不想去。”陆大栋笑呵呵的,“想睡就再睡会,早饭等你起了再去买就是了。” 陆寒春早就养出了生物钟,躺在床上也睡不着了,不过多赖了一会,便起床了。 买来的粥温度正适合入口,就着酱菜味道很好,陆寒春边吃边和陆大栋说话。 “这酱菜没奶奶做的好吃,看来府城的东西也不是样样都好。” “我也觉得,吃着没那么爽口,吃多了容易口干。” “我知道缘故,奶奶每次腌的时候都会放些冰糖。” “嘘,小声些,千万别被人听到了,这可是我们家的秘方。” 吃过饭,陆寒春打算去找崔凤鸣告辞,前两次都是他主动过来,这次该轮到主动了。 崔凤鸣住的客栈离得不算远,陆寒春来时,他和几个学子坐在大堂里,也正在讨论昨天的考试呢,看到他立马笑着招了招手,“陆贤弟,来这里坐。” 陆寒春落座之后,崔凤鸣便向几位学子介绍,“这位陆兄是我们县县试第三名,他还是这次参加府试年纪最小的学子。” 大家听了崔凤鸣的话,对陆寒春倒是多了几分敬佩,虽然大家都通过了县试,但年纪越小,名次越高的,自然就更厉害些。 陆寒春谦逊几句,又对其他几位多有恭维,大家见他虽然年纪小,但彬彬有礼,相处得也还不错。 特别是,其他人听陆寒春说自己不擅长诗书,还起了指点之心。 “陆贤弟,其实考科举,也不能只看四书五经,还要看些唐诗宋词、天文地理、修身养性的书。” 陆寒春受教的点头应是,“多谢贤昆玉指教。” 他这几年确实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四书五经上头,对其他的并没怎么上心,只为了应付考试而已。 陆寒春来这里,是为了和崔凤鸣告别,他和陆大栋今天下午就会启程回家了,崔凤鸣十分不舍,但也无可奈何,问清楚了陆家位置,打算以后再上门拜访。 陆寒春告辞之后,又和陆大栋去街上逛了逛,带的钱不算多,陆大栋买布花了一部分多余的钱,路上还要留着花费,最后只买了些当地特产豆干豆皮,这些比老家做得更有味道,下酒或是当零嘴吃都不错。 东西不贵但还算有特色,拿回去送人挺不错。 吃过午饭一行人就启程,晚上在驿站停下休息,因为考完了大家心情放松,聚在驿站大堂聊天。 第二天又是一天的颠簸,中午在马车啃干粮,总算在天黑之前到家了。 两人虽然又累又乏,但回家的喜悦却盖过一切。 吃饭时,陆大栋对府城的物价那是许多怨言。 “上房一晚上二两银子,我和春哥儿没敢住,只住了下房,也要六百文一晚。” “上次文海考试才五百文一晚上,涨了这么多,幸好带足了钱。” 大家听了也很唏嘘,县城的物价就已经够贵了,没想到府城更贵,难道府城的人出门就能捡元宝不成,怎么那么有钱。 “府城交通四通八达,来往的人多,东西不愁卖不出去,所以物价高。”陆寒春道。 说到底,还是交通问题。 第90章 争论 “可不是嘛,一样的鸡蛋,镇上一文钱一个,县城至少都能卖两文一个,可惜一来一去太费时间了,不然把东西运到县城去赚个差价也行啊。”王氏道。 王氏做生意久了,对钱格外敏感,若不是县城一来一去太花费时间,她真想去县城摆个摊。 “爹,娘,要不我们买头牛吧,农忙的时候可以耕地,闲时还可以拉车,有车去镇上摆摊就方便了。”蒋氏脑子倒是灵活,当即出主意。 “买牛?这主意不错,家里现在还有些银子,够买牛了,老头子你觉得怎么样?”王氏觉得可行,转头问陆青松。 “牛可以买。”陆青松喝了一口酒,慢悠悠的道,“但你们也别整天想着做生意!” “镇上摆一个摊还不够,还想去县里摆摊,现在掉钱眼里了,张口闭口都是生意生意,你们可别忘了,我们是庄户人家,种地才是正经。” 陆青松对家里做生意一直都属于睁只眼闭只眼,只要不影响到家干活,随便王氏她们怎么折腾,可他觉得王氏他们自从赚了钱之后就开始忘本,不把种地当回事了。 气氛本来还挺融洽的,被陆青松这么一说,顿时冷了场。 陆大栋呐呐的道,“爹,娘就随便说说,地里的事有我和二弟呢。” “爹,光地里那点出息怎么供春哥儿念书,考秀才,做生意怎么了,只要能赚钱就行。”陆大梁也跟着说道。 “我看你们都被钱迷了心窍了,要是遇到灾年就知道地有多重要了,有钱都买不到粮食。”陆青松气哼哼的。 陆寒春觉得,陆青松并不是觉得做生意不好,而是大男子主义病犯了,现在家里的钱基本上都是王氏她们做生意赚的,爷爷嘴上不说,却觉得自己一家之主的地位受到了动摇,要维护自己的地位。 陆寒春忙高声喊了一声爷爷,陆青松转头看向陆寒春,“春哥儿,怎么了?” 陆寒春笑道,“爷爷自然说的有道理,田地对于我们这样的人家肯定第一重要,做生意只是其次。” 陆青松脸上露出笑容,“不愧是我大孙子,爷爷也这么觉得。” 陆寒春话风一转又道,“若是我中了秀才,能够减免赋税那种地自然是极好的。现在交了税之后,也就只能维持全家饿不死。若是遇上灾年,家里也没有余粮,要是没有钱,就算有田地日子也不会好过。” 陆青松语塞,“……” 陆寒春接着说道,“其实摆摊也很辛苦,并不比种地容易,不信爷爷你可以去试试。” “我才不去呢,我这辈子就只会种田。”陆青松道。 陆寒春笑道,“那我爹和二叔就比爷爷厉害了,他们不光能种田,还能摆摊,我和秋哥儿以后比他们更厉害,不光能种地摆摊,还能读书。” 陆青松听了陆寒春的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其他的人也笑了,陆大梁调侃道,“这不就是大伯上次说的芝麻开花节节高吗?” 话音刚落外面传来陆青山的声音,“大梁背着说我什么坏话呢?” 原来是陆青山带着陆文海过来串门来了,陆青松忙站起来,“大哥来了,快坐。” 陆青山坐下,问道,“刚说什么呢?怎么好端端的就说起我来了。” 陆大梁把刚刚的事情简单的说了一回,然后看着陆青山道,“大伯,我爹是不是有些古板了?他还拦着我们,不许我们做生意呢。” 陆青松瞪了儿子一眼,“我什么时候不让你们做生意了?我是不让你们老想着做生意。” “那你还说我们钻进钱眼里了呢。”陆大梁不服。 “大梁,哪有这样和你爹说话的。”陆青山咳了一下,“你爹这是怕你们忘本,说你两句怎么了?” 陆大梁只能安静闭嘴,“我错了,大伯,我不该和我爹顶嘴。” 陆青山又看着陆青松道,“青松啊,你不知道我们村里有多少人家眼红陆家,眼红你家的生意,眼红文海和春哥儿。” “大哥……” “文海和寒春越来越出息,以后花费只会更大,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别的帮不上忙,只能多给他们攒些银子,青松,你也别只盯着田里那点收成,弟妹和侄媳妇们想摆摊赚钱就让她们大胆干,只要能赚钱做啥都行,谁还嫌钱多啊。” 若说这个家里陆青松最听谁的话?那第一个是哥哥陆青山,第二个就是陆寒春。 陆青松听了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大哥说的是。” “刚刚大梁说你们准备买头牛?”陆青松问道。 “是啊,买头牛,又能耕地还能拉车。”陆大梁总算提起了兴头。 陆青山道,“牛是该买,说起来我们两家以后不如再合伙买匹马。” “买马?!”陆青松被惊到了。 “是啊,等文海和春哥儿中了秀才,家里宽裕了再买匹马,走哪都方便。” 听到是中了秀才之后才买马,陆青松才松口气,抱怨道,“大哥,你吓我一跳。” 陆青山呵呵笑道,“我记得我们小时候家里也是有马的,爹还会骑马呢。” 陆青松对这些记忆都有些模糊了,听了睁大眼睛笑眯眯的点头,“听大哥的,都买。” 陆寒春低头笑了起来,大爷爷这一招就是厉害,若只劝买牛,他爷爷可能还会觉得有些心疼,但一说买马,肯定觉得买牛没什么了不起了。 陆青山说完买牛的事情,又问起陆寒春府试的事情。 陆寒春道,“府试应该没县试考得好,不过应该能过。” 陆大栋长舒一口气,“那就好,考了之后看你脸色不好,还以为考得不好,我也不敢问。” “那就等着好消息了。”陆青山欣慰的点了点头。 陆文海也拍了拍陆寒春的肩膀,“我就知道春哥儿肯定行。” 府城离得太远,一来一去实在太费时间和金钱,陆寒春他们都不用亲自去看榜,县城得了消息会让当地的里正通知中榜的学子们。 第91章 买牛 陆青山爷孙两人走后,陆大梁腆着脸凑到陆青松跟前。 “爹,你答应买牛了,那我们什么时候买啊,快夏收了,早买我们也能省些力气。” “老子就知道你小子想偷懒!”陆青松笑骂道。 陆大梁丝毫不怕,笑嘻嘻的道,“爹,儿子不是心疼你老人家嘛,怕你累着。” “你爹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再干十年,用不着你操心。”陆青松白了陆大梁一眼,“行了,明天我就出去打听打听,谁家有牛卖。” “好嘞,爹,等着你的好消息。”陆大梁把秋哥儿抱起来往天上丢,逗得他哇哇大叫。 蒋氏气得拍他的背,“秋哥儿马上睡了,你又把他弄新鲜了,晚上闹起来反正我不管,你自己哄。” 陆大梁嘿嘿笑,“哄就哄。” 第二天,陆青松便出去打听哪家有牛卖,最好是买来就能干活的。 其实,镇上和县里也有专门卖牲口的地方,不过陆青松还是打算先在附近打听打听,要是没合适的再去镇上看。 主要是买一头牛花费确实大,卖家要可靠才行,而且牛聪明得很,犁田拉车都可以由母牛教给小牛,附近人家有适合的以后还能有售后。 经过几天的打听,还真让陆家找到一头合适的,有一户人家男人生病,要把家里的牛卖了买药看大夫,陆青松打算先去看看,合适就买下。 当天陆青松就牵了一头养得油光水滑十分健壮的大水牛回来。 这头大水牛一看就很精神,而且很结实,一双眼睛充满了灵性,牵回来的路上被村民们看到了,都上门来围观。 大家一边围着牛啧啧称赞,一边八卦。 “这牛可真好呀,看着就有劲儿。” “这么好的牛他家也舍得卖?” “花了不少钱吧?这可是精心养着的牛,要不是家里遇到急事肯定舍不得卖!” 陆青松对这牛是满意极了,这么好的牛可遇而不可求,卖家养的可好了,犁田拉车也是样样都会,买回来就能干活。 卖牛的时候,主人家那是万分不舍,让陆青松看了心里也不好受。 他爱怜地摸了摸牛的头,也颇为唏嘘,“谁说不是,这牛的前主人也是可怜,自从去年冬天就开始腹痛,跟着肚子就大了起来,如今就跟女人怀孕一样,挺着个大肚子,人也消瘦得厉害,风吹吹就要倒了,活也没办法干了,没办法才把这牛卖了,打算换银子去看大夫。” “他们要价十四两银子,我看那一家子人可怜的,又是救命钱,我也没和他们讨价还价,给了他们十四两。”陆青松道。 “这价格倒也公允,镇上县里卖的牛也差不多都是这个价,你也是个实诚人没有趁机压价。” “我也不会压价,这么好的牛十四两绝对值,若不是遇到难处他们家才舍不得卖呢。”陆青松道。 “说的也是,买下这头牛,相当于是救他的命,以后肯定会有好报的。” 众人看完牛,听了卖家的八卦,唏嘘一场之后散了,这年头,人人都苦,最怕的就是生病,特别是家里的顶梁柱生了病,全家老小都没好日子过。 陆寒春刚刚也听到了,觉得原主人的症状很像是感染了寄生虫,前期主要症状就是腹痛、腹泻,后期就会产生腹水。 现在大家的卫生意识没有那么强,经常喝生水,还会吃一些螺蛳蚌壳之类的东西果腹,这些食物里面都有概率携带一些寄生虫的虫卵,如果不幸感染上的话很容易就会生病。 陆寒春上辈子听老师说过,对此还有印象,所以从很早开始,陆家的人都是喝开水。 陆青松让陆大栋把牛牵到后院拴起来,再给他们割些草喂一喂,自己坐在门槛上抽烟,表情似喜非喜,显然卖家的悲惨遭遇也让他有所感触。 虽然买牛是一件喜事,但是总让人心里觉得不是很痛快。 陆寒春靠着爷爷坐下,“爷爷我在书上看到过一个偏方,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不过可以让那个人试一试。” 陆青松眼睛一亮,“反正现在都是死马当成活马医,就当做一件好事儿,你快说说,等会吃了饭我把偏方告诉他去。” “之前腹痛现在又肚子胀大,多半是肚子里有虫,你让他以后不能再喝生水,多吃些生大蒜和生南瓜子,说不定能把虫排出来,不过这是偏方,也不知道管不管用,他还是要看大夫吃药才行。” “不喝生水,生大蒜和生南瓜子?能管用吗?” “先试试吧,我也不知道。”陆寒春也没什么把握。 寄生虫在古代治疗起来很麻烦,花费应该也会很贵,这两样东西在乡下还算比较容易获取,而且不会有什么副作用,试试也无妨。 “行,我等会就去一趟。” 陆青松脸上露出几分笑意,能帮上点忙,总算减轻了他心里的负罪感,刚刚卖牛的时候他总觉得自己在趁火打劫。 陆青松也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吃过午饭就又去了卖家家里,将陆寒春说的偏方告诉他们,那家人是感激不尽,一个劲的道谢。 陆寒春这几日除了去拜访两位先生之外,一直都在家等消息,没事就帮着喂鸡,现在陆萱萱和陆蓉蓉可能干了,比他还要专业,现在家里多了一头牛,陆寒春总算又有用武之地了,主动承担放牛的活。 牛是很有灵性的东西,刚来的时候它的眼神里总是带着些哀伤,大概是知道自己被卖了,在陆家好吃好喝了几日,慢慢的精神了些,知道陆青松是新主人,每次见了都用头去蹭他。 陆青松爱得不行,怕牛还没适应,没让它马上干活,“牛值十五两银子,累坏了心疼,先养几天。” 陆大梁抱怨道,“爹,你就只心疼牛,把我们当牛马使,把牛给供起来,你这样还不如不买呢,省得还要割草喂它。” 陆青松气得拿扫把追着陆大梁打,“要买的是你,现在买了,割点草又嫌烦,话都让你说尽了。” 陆大梁一边躲绕着地坝跑,“爹,我儿子都这么大了,你还打我,我不丢脸啊!” 第92章 县学 “你知道丢脸还整天没个正形。”陆青松追不上,只能拿扫把丢他。 陆大梁侧身躲过去,回头对着陆青松嘿嘿一笑,把陆青松气得咬牙,却又无可奈何。 不过陆大梁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牛买来就是用的,是该用起来了,不然这十几两银子就白花了,陆青松让牛歇了几天,熟悉了新环境,也就开始干活了。 自家有牛,耕地自然就更方便了,还能帮着驮东西,陆大栋和陆大梁顿时就轻松了不少,都夸牛买得值。 转眼就到了四月底,天气越来越热,陆家养的鸡数量比较多,早早就开始预防生病,用生石灰撒遍鸡舍,又每日熬了艾草、薄荷、藿香等清热解毒的水喂鸡。 陆寒春除了看书,还要帮着放牛、喂鸡,就因为家里有这些杂事,在等待府试结果期间,陆寒春觉得时间还是过得很快的。 五月初三,里正坐了马车亲自来寿仙村报喜,先去了陆青山家,马车一停下,里正就高声道,“陆老弟,小老儿来给你们家报喜了,你们陆家又出了一位童生。” 陆青山小跑着迎出来,满脸是笑,“您老怎么亲自来报喜,我们春哥儿当真中了童生?” 陆青山这两年当上村长,和里正打交道的机会多,两人熟得很。 李里正笑道,“寿仙村当真是人杰地灵,这几年都出了两个童生了,还都是你们陆家的人,我这车马费总该报一报吧。” 陆青山笑着点头,“巴不得您老多来几次,别说车马费,就是走破了鞋袜也一并包了。” 两人说笑几句,李里正道,“这位陆寒春是你侄孙吧,我们先去报喜,讨杯茶喝。” 陆青松他们也是算着日子,盼着等着消息,但见陆寒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便也都勉强按捺住心里的焦急。 现在终于等到了好消息,自然人人喜悦,陆大栋和陆大梁赶紧将家里的鞭炮拿出来点燃,噼里啪里的鞭炮声在村里响起,很快大家都知道陆家又出了个童生。 里正走了之后,陆家人聚在一起商量,陆青松道,“春哥儿这次考中童生,我们家是不是也摆几桌席面。” 陆寒春道,“爷爷,今年我参加县试府试花了不少银子,家里又刚买了牛,家里用了不少钱,还是别太张扬了,自家人吃一顿饭就行了。” “这……好不容易考上,这样岂不是可惜,我还想帮你热闹热闹呢,上次文海办得多热闹啊。” 陆青松还是很羡慕的,虽然有些花费,但那份高兴,这辈子也不一定有几次。 陆寒春笑道,“爷爷,我以后还要考秀才呢,等我考中秀才再摆宴不迟。” 陆青松虽然有些遗憾,但听到孙子这样有志气,也只能点头同意了。 不过自家还是要庆祝的,定了日子,请亲戚朋友还有两位先生一起来家中吃了一顿饭。 第二天,陆寒春父子便带着给两位先生的谢礼去了镇上,车上装了新鲜蚕豆、盐蛋、还有两只公鸡,这些东西都是自家产的东西,东西算不上贵重,但也能表达陆家的感激之情。 钱先生对陆寒春是十分满意,这孩子不忘本,有什么事情都会来向他说道,让他这个先生大感欣慰。 徐先生对陆寒春也很喜欢,只是可惜这孩子自己只教了一年多,现在考上童生,那自己能教的就有限了,也如同陆文海一样,免了他每日来学里,只等有问题的时候再来请教便是。 属于自己的时间忽然变多,陆寒春一时之间还有些不习惯。 陆文海现在也属于这种情况,两人便约定了上午在一起看书,下午再自由活动。 这日,陆寒春和陆文海正在看书,陆萱萱气喘吁吁的来报,家里有人找他。 “可说了姓氏名谁?”陆寒春问道,他的好友很少,除了虎子之外,其他都只是泛泛之交,这大热天的应该不会有人特意来拜访。 “好像姓崔……”陆萱萱想到刚刚那张俊脸,脸颊微红,她还是第一次看到长得那么好看的人。 “姓崔,莫非是他?”陆寒春只能想到崔凤鸣。 陆文海知道陆寒春有好友来拜访,很是羡慕,催他赶紧回去。 陆寒春回来,果然见到身穿白色长衫,手拿折扇,一副翩翩佳公子模样的崔凤鸣。 崔凤鸣笑道,“冒昧来访,还请陆贤弟莫怪。” 陆寒春回道,“崔兄到此,真乃蓬荜生辉也。” 两人说得两句客套话,都笑了,陆寒春住的房间很小,客厅待客倒也好,只是缺了说话的氛围,陆寒春干脆搬了桌椅放在桃树阴影下,今年陆家院子的桃树结了许多桃子,一抬头就能看到累累果实,倒也有些意思。 叙过一回闲话,崔凤鸣问道,“陆贤弟中了童生之后,还去学堂念书吗?” 陆寒春道,“先生说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让我有问题再去请教他,平日里多看看书,多去拜访其他童生秀才们,崔兄呢?” “祖父想让我去县学念书,那里有教谕和教授,他们都有功名在身,有问题可以随时请教,比自己琢磨经义事半功倍。” “县学?不是考上秀才才有资格……入学吗?” 陆寒春之前也曾听陆文海说起过,但他们既没有秀才功名,又没有人脉,就算想进去也没办法啊。 “原本是这样,不过我祖父有位旧识在县学里面任职。” “这是好事啊,恭喜崔兄。” 陆寒春很想羡慕,去县学那自然的极好的机会。 “我来这里,可不是想让你恭喜羡慕我,而是想邀你一起去县学,一来我与你投机,二来县学里学上一年,只怕比在外面念几年都有进益。” “……可这会不会太麻烦。” “不麻烦,也就多一个名额的事情,最重要的是,你可愿意?” 第93章 待客 “多谢崔兄好意,县学自然是极好的,不过,我要和家里人商量一下,不敢贸然答应。”陆寒春答道。 陆寒春虽然听陆文海说起过县学,但并不了解就读情况,最重要的是不了解收费情况,不能贸然同意。 陆寒春脸上露出纠结的神色,崔凤鸣察言观色,又联想起陆寒春就连府试这样重要的事情,都只住在嘈杂的下房,家境只怕比较清贫。 其实崔凤鸣并不介意资助陆寒春在县学的费用,但直觉告诉他陆寒春虽然年纪很小,却是有傲骨的人,若是贸然提出,只怕会影响两人的关系。 崔凤鸣端起茶水喝了一口,笑道,“是该商量商量,毕竟去县学念书,就要住在县学了,你年纪小,只怕长辈他们不放心。” 崔凤鸣表情似有调侃之意,陆寒春笑道,“崔兄的长辈只怕也不放心你去县学吧。” 崔凤鸣若无其事的道,“我比你大好几岁,祖父和我爹当然放心了。” 不过,这还真被陆寒春说中了,县学里一月才能回家一次,衣食住行都要自己安排,崔凤鸣的祖父父亲还真放心不下,所以崔凤鸣才提出想找一个同伴,一起去县学。 两人说完正事,崔凤鸣看着头上硕果累累的桃树,这些桃子正是由青转红得时候,只桃尖有一抹红,看着有几分诱人。 “这桃,好吃吗?”崔凤鸣忍不住问道。 “好吃,又甜又脆。” 崔凤鸣,“我能尝尝吗?” 陆寒春笑道,“当然,树上的桃任君挑选。” “我吃一个就行。”崔凤鸣站起身,打量桃树上的桃,“你吃吗?” “索性你多摘几个下来。”陆寒春笑道,“家里还有几个小的,早盼着吃桃了。” 自从桃子慢慢变红,陆萱萱陆蓉蓉陆秋实都是翘首以盼,就等着桃子熟,今天索性多摘几个,让大家都尝尝。 听了陆寒春的话,崔凤鸣顿时来了兴趣,满树找变红的桃子,“树顶有个大的很红。” 树梢向阳的桃子熟得早些,陆寒春正打算自己上树摘桃,却见崔凤鸣掖了长衫,跃跃欲试的样子,只能作罢,只叮嘱他小心些。 “放心吧。” 崔凤鸣身手矫健,爬树还挺熟练的,轻轻松松爬上了桃树,仗着身高优势去摘树梢上的桃子。 陆寒春他们结束说话,开始摘桃,引得被大人们拘在屋里玩耍的陆秋实和陆蓉蓉、陆萱萱都心痒难耐,纷纷跑了出来,围在树下。 “摘旁边那个,那个红……” “下面一点,被叶子遮住了。” “哇,摘到了!” 陆萱萱和陆蓉蓉抢了陆寒春指挥的活,陆秋实人小个子矮,看不到桃子,急得扒陆寒春的腿,“大多,抱……” 崔凤鸣摘了七八个顶端带红的桃子,这才跳下树。 新鲜桃子上面带着一层绒毛,陆寒春将他们装在一个小竹筐里,打了井水洗净。 陆蓉蓉似乎很喜欢崔凤鸣,选了一个又大又红的,亲手递给他,“大哥哥,吃桃。” “多谢小妹妹。”崔凤鸣接下她递来的桃子,对她笑了笑,“你们也吃啊。” 陆蓉蓉害羞得小脸通红,自己随便拿了一个,小跑着回到陆寒春身边,陆萱萱也有些拘谨的拿了一个桃子,小口小口的咬着。 陆萱萱和陆蓉蓉两人难得如此腼腆,陆寒春看了忍俊不禁,果然人都喜欢帅哥,这家伙就连吃桃也让人赏心悦目。 陆秋实年纪小,小米牙咬桃子就跟耗子啃南瓜,无从下口,好不容易咬下来一口,全是皮,桃子只受了轻伤。 崔凤鸣从荷包里拿出一柄很小巧的匕首,将桃子划开成小块,递给陆秋实吃。 陆秋实是个自来熟,当即跑过去接过桃子,靠着崔凤鸣的膝盖,悠闲自在的享受其服务。 陆寒春见了,笑道,“崔兄你可小心些,别被污了衣裳,这小子吃东西不老实。” “无妨,一件衣裳而已。”崔凤鸣无所谓。 桃子染上一丝井水的清凉,脆脆甜甜,格外好吃。 孩子们其乐融融的分享桃子,厨房里的王氏李氏和蒋氏也正在小声说话。 难得有陆寒春的同窗来家里做客,众人都很高兴,正在厨房使出浑身解数,准备做些好饭菜招待他。 “春哥儿这位朋友,长得可真俊,说话也彬彬有礼,一看就知道是好人家出来的人。”王氏从窗户往外看,见崔凤鸣正带着孩子们摘桃子,笑道。 “是啊,我听大栋说起过,这位崔公子上次县试还排在春哥儿前面,念书也很厉害。” “是吗?比春哥儿考得还好?”王氏对陆寒春那是相当骄傲,听说崔凤鸣比自家孙子考得还要好,有些惊讶。 “娘,这位崔公子比春哥儿大几岁呢,也正常吧。”蒋氏小声安慰道。 王氏听了点点头,将家里的食材盘算了一番,难得来客人,想做点什么却苦于条件有限,愁道,“天热,虎子爷爷那的肉多半也不新鲜了,索性不买肉了就吃家里的腊肉,你们看看还做些什么呢?” 蒋氏道,“娘做的酸菜又好吃又开胃,炒个蚕豆吧。” 李氏想了想道,“做一个上次吃过的槐叶冷淘吧。” 陆寒春考上童生,陆家请了亲戚来吃饭,因为天热,陆寒春别出心裁让李氏做了一道槐叶冷淘,也就是后世的凉面,居然大受欢迎。 王氏想了想点了头,“那老大媳妇去摘槐叶和面,老二媳妇去地里割些韭菜,摘点几根黄瓜,我先煮上一锅稀饭,晾凉了正好吃。” 三人分头行动,不一会陆家厨房就冒出了阵阵炊烟。 李氏采了槐树叶回来,王氏已经把面拿出来了,白面陆家平日里可舍不得常吃,还是请客那天剩下的,索性全部拿出来做了,给大家也改善下伙食。 槐叶冷淘做起来也很简单,乡下槐树多,将槐树的嫩叶采回来,捣碎之后挤出其中的汁液用来和面,会自带一股槐叶的清香,颜色也会有淡淡的绿色,看着就清爽,最适合大热天吃了。 第94章 激动 李氏揉好面切成丝,放在蒸屉里面蒸熟,然后过几遍凉沁沁的井水,待面冷了之后就可以捞起来备用了。 陆家做了这几年的酱菜生意,家里的调料品都备得齐全,王氏最擅长调味,压轴出场,将各色佐料大致调好味,吃的时候自取就行,也能根据口味自行增减。 饭菜准备得差不多,陆青松父子三人也从地里回来,看到家里有客都有些意外,陆青松嗔怪自家孙子,应该早些叫他们回来才是。 崔凤鸣笑道,“本来已经叨扰了,若是耽误了农时岂不是罪过,是我不让陆贤弟请你们回来的。” 陆青松听了觉得很喜欢,忙着进屋换身干净衣裳,又让陆萱萱去请了陆青山和陆文海来作陪。 陆青松请崔凤鸣上座,陆青山相陪,其他人依次坐下,陆寒春虽然还没到喝酒的年纪,但也要主动起身给大家倒酒。 崔凤鸣端着酒杯,“多谢各位的盛情款待,在下不甚欢喜,只是我不善饮酒,只能饮一杯聊表谢意。” 喝酒主要是高兴,喝多喝少无所谓,再说还是这么一个后辈。 陆青松笑眯眯的喝了酒,招呼他多吃些。 桌上虽然都是些家常小菜,但整治得很是干净清爽,蒜苗炒腊肉、皮蛋拌小葱,嫩胡豆炒酸菜,韭菜炒鸡蛋,槐叶冷淘,看着也是格外引人食欲。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吃过饭大家坐在一起说话,崔凤鸣十分喜欢这道冷淘,大力夸奖,让王氏她们几位女主人十分高兴,又听说槐叶冷淘是陆寒春起的主意,觉得他甚有雅意。 崔凤鸣笑道,“陆贤弟说自己不善诗词,看来全是虚言。” 陆寒春笑道,“那是因为这首诗写的是吃的,所以格外喜欢。” 每到夏天,没有空调和电扇,陆寒春都特别怀念以前的日子,读到杜甫这首诗时候,才知道原来古人这么会吃,这不就是妥妥的凉面嘛,趁着机会,央求着李氏做出来,没想到大家都很喜欢。 崔凤鸣点点头,起了兴,手在腿上打起拍子,高声吟诵杜甫《槐叶冷淘》这首诗。 “青青高槐叶。”崔凤起头,看一眼陆寒春。 陆寒春笑着往下接一句,“采掇付中厨。” 陆寒春又看向陆文海,陆文海接道,“新面来近市……” 三人一人一句,将这首诗完整的吟诵了一遍。 陆家人大部分虽然不识字,各个都听得认真,陆青松微微眯眼,觉得自家多了几分文气,比别家大不相同。 夏日炎炎,只有早晚时分才凉爽一点,等太阳西斜,崔凤鸣方才提出告辞,临走时还让陆寒春将槐叶冷淘的食谱写一份给他。 “这些日子天气炎热,祖父和小妹胃口不佳,陆兄能否把这个食方给我,我回去也让厨娘做了,让他们也尝尝。” 陆寒春不惊讶崔凤鸣要食方,惊讶的是崔家竟然还有厨娘,这让他十分羡慕。 陆寒春当下研磨,又请王氏将所需的调料以及份量说了,写下这道配方,交给崔凤鸣,崔凤鸣拿起来看了一遍,揣进袖子里。 “趁着傍晚凉快,告辞了。” 崔家离陆家至少要骑大半个时辰,早些出发也能安全些,谁知崔凤鸣跑了一段路之后,又打马回来了,“春哥儿,去县学的事你一定要多考虑考虑,我等你消息。” 崔凤鸣对陆寒春的称呼不知不觉中从陆贤弟变成了春哥儿。 陆寒春有一瞬间的不适应,愣了一下,答道,“放心,不管结果怎么样,一定会给你一个答复的。” 崔凤鸣点头,打马离开。 送走崔凤鸣,陆家其他人都端了凳子出来,坐在院子里纳凉,一边摇扇子一边说话。 陆大栋见过崔凤鸣两次了,对他的情况比较了解,如今正在给陆家其他人说他的情况。 见陆寒春回来,陆青松笑道,“他家虽离得远了些,不过我们家现在也有牛车了,闲了你也去他们家拜访拜访。” 来而不往非礼也,陆寒春点头应是,又道,“崔兄这次过来,是想邀我一起去县学。” 陆文海吃了一惊,“县学?你答应了吗?” 陆寒春摇头,“我对县学不甚了解,怕花费太大,没敢答应,只说要先和长辈商议一下,再给他答复。” 陆文海急得站了起来,“这还有什么好商议的,县学是求之不得的好机会,你该直接答应下来!” 陆青松一家是听得云里雾里,陆青山忙问道,“这县学到底是什么地方?” 陆文海之前也打听过县学的事情,于是便细细的给大家解释道,“县学是朝廷办的学堂,里面的先生都有功名在身,只有生员,也就是考上秀才才能入学。 童生若不是天赋异禀,或是有关系,很难进去,虽然很难进,但是进去念上一年半载,考上秀才就是十拿九稳的事。” 陆青松虽然前面没怎么听懂,但是后面那句听得格外真切,转头问陆青山,“大哥,上了县学就能考上秀才?” “虽不是十分,也有八分了,所以才说进县学是天大的好事呢,我们这样的人家苦于没有门路,不然我早送文海去了。”陆青山道,“考上秀才就能减免赋税,免除徭役……” “既然有这么多好处,那我们就算勒紧裤腰带,也要送春哥儿去县学。”陆青松激动的道。 “可县学的学费会不会很贵?”陆寒春认真的道,“今年我刚参加了县试府试花了不少钱,家里还买了一头牛……” 陆寒春话还没说完就被陆青山打断,他沉吟道,“钱的事,春哥儿不必担心,你去县学,我们两家一起出钱,只要你考上秀才,我们一族都能受益。” 陆寒春也没想到陆青山如此有魄力,居然愿意出钱让他去县学,对大爷爷刮目相看。 陆青松也很激动的叫了一声大哥,“这怎么能行,大哥家的钱还要留着文海念书呢,这些钱我们自己出。” 陆青山挥了挥手,“事情就这么定了,明天大栋和春哥儿一起去崔家走一趟,把这事早些定下来。” 第95章 拜访 陆青山一锤定音,大家都没有异议,开始商量要带些什么东西去崔家拜访,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很是热闹。 陆寒春坐在一旁听蛙鸣,不知什么时候陆文海坐在了他身旁。 “春哥儿,刚刚我语气重了些,你别生大哥的气。”陆文海小声道歉。 “大哥,你是为我好,我怎么会生气,只是县学真有那么好吗?” “至少教我们这些童生绰绰有余,你就放心吧,这钱花得一点都不冤枉。” “那等我进了县学,大哥要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我去问先生们。” “行啊。”陆文海也是这么想的,反正县城离得不远,隔上几日去一次就行,比漫无目的的去拜访童生秀才有效果多了。 “等考中秀才,我们就能一起去县学了。”陆寒春知道大堂哥很是羡慕,出言安慰。 “是啊,明年八月就要府试了,只希望我们两个能考中,春哥儿,你要是考中应该是我们县里年纪最小的秀才。”陆文海对明年府试也是抱有希望的。 陆寒春气得脸颊鼓起来,“这有什么用,反正还是把我当孩子看待。” 陆文海失笑,觉得陆寒春这样有几分可爱,很想摸摸堂弟的头,但想起这动作就是把陆寒春当小孩子看,手抬起又放下。 第二日,趁着早上天气凉爽,由陆大栋赶着牛车,父子两人前往隔壁镇的崔家,车上装了一篮子桃子,一篮子盐蛋,还在镇上买了些精致的点心。 陆大栋赶着牛车走了一个半时辰,才到玉西村,崔家在当地果然非常有名气,到了地方一打听,大家都知道,纷纷给他们指路。 崔家的房子修得很是气派,外面一圈矮墙,三进院落都是青瓦白墙,一看就知道是个有底蕴的人家。 陆氏父子整理了一下衣裳,敲响了崔家的门,有个四十来岁的男仆开了门,听说他们是来拜访崔凤鸣,很是恭敬的请他们入内,崔家的宅子和钱先生徐先生家布局差不多,第一进都设了学堂,经过的时候能听到阵阵读书声。 男仆请将他们带到花厅,又给两人上了茶,便去请崔凤鸣。 崔凤鸣来得很快,满脸是笑,“陆伯伯,春哥儿,你们来了。” 虽然两人也就一天未见,但却格外亲近,崔凤鸣冲他眨了眨眼,期待的问道,“去县学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陆寒春抿嘴笑道,“以后在县学海请崔兄多照顾小弟。” “好说好说,我就知道你会同意的。”崔凤鸣很是高兴,向两人解释祖父现在正在授课,父亲也因事外出了,让他们两人别见怪,陪着他们两人在花厅聊了一会天,又带他们在崔家宅子各处看了看。 崔家的宅子的宅子也是一代一代修出来的,陆大栋听他说起那些房子的历史,心里也萌生了陆家以后的愿景,若是也能像崔家一般,那他们陆家肯定也会越来越好。 一堂课结束,崔老爷子回到了内堂,他五旬左右,五官和崔凤鸣十分相似,鬓发花白梳着髻插一只老竹簪,身上灰色袍子,身形清瘦,很符合古代夫子的形象。 “爷爷,这就是我给你说起的陆寒春,这是陆贤弟的父亲,别看陆贤弟年纪小,他今年县试考了第三名,府试也考了第七名。” 崔老爷子向两人点点头,请两人入座,对陆寒春父子的到来表示欢迎,说了几句客气话,称赞陆寒春年少有为,又感谢他上次帮了孙子,他说话慢条斯理的,态度十分和蔼。 叙过话之后,崔老爷子还是随口问了几个问题,考察陆寒春的学问,陆寒春从容不迫的起身,侃侃而谈问题回答得很是不错,几个问题问下来,老爷子赞赏的点了点头。 “难为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造诣。” 陆寒春谦虚道,“崔爷爷谬赞,我还对经义还有许多不明之处,还要继续攻读。” 崔老爷子点点头,安慰道,“你年纪还小,慢慢来,去了县学有的是时间。” “是。”去县学的事情就这样轻描淡写的确定了,陆寒春觉得一阵恍惚,抬头看到崔凤鸣正看着自己,陆寒春冲他点了点头,两人都露出笑容。 崔凤鸣的父亲也回来了,崔家设宴款待陆家父子,席上崔老爷子又说了些县学的注意事项,崔父因为管着家里的庶务,对种地农时很是了解,和陆大栋也算有共同语言,席上倒也其乐融融。 吃过饭,陆大栋去客房歇息,崔凤鸣带陆寒春到自己住的小院说话,言谈中陆寒春才知道,崔凤鸣早就让祖父搞定了县学的名额,就等他同意了。 “万一我不去呢?” “傻子才不去呢,你又不傻。” 陆寒春觉得自己昨天确实有几分傻气,被骂也不冤,心里对崔凤鸣又多了几分感激。 等到太阳西斜,陆家父子才告辞,崔凤鸣和陆寒春约好,明日便到县学报到。 办好这件大事,陆大栋也是满心欢喜。 “崔家才是耕读之家,以后我们也能像他们家就好了。” “爹,肯定可以的,崔家也是积累了好几代才有的。” 考上秀才免了赋税,才能真正的积攒财富,脱离现有阶级,崔家已经积累了两代人的财富,而陆家才第一代,任重而道远啊。 回到家中,大家都知道事情已经定了,都很高兴。 陆文海主动道,“明日我陪春哥儿去县学。” 晚上,王氏李氏忙着给陆寒春收拾行李,晚上临睡时,李氏拿了二两银子给陆寒春。 “这些银子你收着,留着花用,在学里要照顾好自己。” “爹,娘,你们就放心吧。” 不就是住校嘛,以他上辈子多年经验,根本不用担心。 第二日,陆文海一大早就来了,还带来了五两银子,县学一年的学费是十两,说好了两家一人一半,陆青松便让陆大栋收下了。 县学离县衙不远很好找,崔凤鸣今天没有骑马,而是坐了马车,已经在县学外面等待了,汇合之后,陆大栋在外面看管牛车,陆文海陪着他们进了县学。 县学占地面积很大,有三进,第一进主要是学习的地方,第二进是教谕、教授们办公的地方,第三进便是学子们住宿的地方。 县学各处种了许多高大的树木,就算炎炎夏日,也是绿树如茵,行走在其中并不觉得炎热。匆匆略过第一进,杂役带着他们去了第二进,见到了教谕,有关系加上崔凤鸣和陆寒春两人在这次童试中成绩优异,谢教谕很干脆的同意他们入学。 第96章 熟悉 几人随着杂役出来,又去交了一年的学费十两银子,还有五两银子的食宿费,两人正式成为县学的附学生。 原来县学中就读的学生虽然都被称为生员,但却分为三等,一等为廪膳生、二等增广生、最末附学生。 廪膳生顾名思义必须取得廪生资格,而禀生需要再院试中取得前几名才行,廪生不光能免费县学就读,还能享受免费伙食,每月还能领二两银子、三斗廪米。 这待遇简直让人眼馋得流口水,关键是每年的县试、府试都需要廪生作保,这又是一笔收入。 第二等的增广生只需要取得秀才资格就行,可以免除学费,但需要交食宿费。 第三等附学生就是他们这种,在县学借读的童生,不光要托关系,还要交学费住宿费,每年年末还有岁考,成绩太差的还会被劝退。 所以昨天崔老爷子才会考教自己的学问吧,若是到了年底被赶出去,还会连带着推荐的人丢脸。 交完钱,杂役领着他们又去见了训导,训导乃县学副职有两位,有着正式的八品编制,负责生员的日常管理、教学监督,协助教谕的工作,相当于副校长加教导主任的结合体。 陆寒春他们见到的是一位姓韩的训导,对于两位新人,给他们简单说了县学的规矩以及注意事项,就让杂役他们去安排好的房间了。 陆文海在门外等着他们,见他们出来,指了一处,喜滋滋的道,“那里还有一个射圃。” 射圃是专供学子能练习射箭的场所,君子六艺包括礼、乐、射、御、书、数,看来进了县学之后就要全面培养他们德智体美劳了。 陆寒春对县学有了一些好感,转头问道,“我连箭都没拿过,崔兄呢?” “会但不精,有时间我们一起去练练,我可以教你。” 陆寒春点头,技多不压身,学学也行。 陆寒春年纪小,嘴甜,跟着杂役往住所去的时候便向他打听里面的一些细节,比如吃饭时间、热水供应、洗衣服等零碎事情,虽然这些都是小事,但陆寒春觉得这些都关系到能不能在县学住得舒服,所以就提前打听好了。 县学的住宿环境还不错,廪膳生可以单独一间房,而增广生和附学生都是两人一间,所性房间比较大,里面靠墙各放一张架子床,靠窗还有两张书案,两把椅子。 陆寒春对此很满意,崔凤鸣微微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 住的地方确定了,三人这才出去将行李搬了进来,陆大栋还去找杂役借了盆,打水将屋里的床榻桌子全都擦了一遍,忙活了好一会才收拾妥当。 收拾好时候也不早了,送崔凤鸣来的男仆和陆大栋陆文海都要回家了,陆大栋是千般不舍叮嘱又叮嘱,这才赶着牛车走了。 陆寒春和崔凤鸣送走各自家人,回到房间,都有些不知所措,这时辰不早不晚的,做什么都不合适。 “要不,我们出去转转吧。”陆寒春提议。 “行啊,出去转转。” 两人循着刚刚杂役指点的方向,把县学里里外外转了个遍,还去看了射圃,地方并不算大,应该有半亩大小,场地很宽阔,只有四周种着树,一头放着靶子,在阳光下反射着光。 到了中午,去了县学食堂吃饭,不得不说,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学校食堂饭菜都差强人意,味道不是不好,而是所有的菜味道都差不多。 上午的时间打发完,下午两人去县学里的藏书楼转了转,陆寒春发现这里面的书比外面书局多,很多都是外面没见过的,这些书不光能在里面看,还能外借。 陆寒春如获至宝,这些书正是他所需要的,选了一本书借出来,一回到房间,便研磨铺纸。 崔凤鸣奇道,“你看书,研墨做什么?” 陆寒春道,“看书不如抄书,抄书的时候还能练字,再说我大堂哥明年也要考院试,我抄一本他也能看,岂不是一举三得。” “你经常抄书吗?”崔凤鸣问。 “嗯。” “……难怪你才读两年书就能考上童生,确实够刻苦。” 陆寒春笑笑不说话,不刻苦不行啊,他是没退路的人。 傍晚,在食堂吃过饭,两人又去水房打热水回来,轮流洗澡。 这下崔凤鸣知道为什么陆寒春今天要问得那么仔细了,因为人多,连热水也是需要排队的。 第一晚因为乍然到一个陌生地方,陆寒春有些择床,躺在床上一直没睡着,但因为屋里住了崔凤鸣,他也不能随意翻身,也不知过了多久,刚刚有点睡意。 黑暗中传来崔凤鸣的声音,“春哥儿,你睡了吗?” “还没……” “我睡不着,我们聊会天吧。” “……”白酝酿了,又要起来重睡,“你想聊什么?” “随便什么都行。”崔凤鸣翻了个身,看着陆寒春床榻的方向。 陆寒春闭着眼睛,这家伙还要自己找话题,真够麻烦的。 “要不,我们背书吧……”陆寒春提议。 “算了,我还是睡觉吧。” 聊天戛然而止,沉默了好一会,黑暗中两人都笑了起来,这下陌生感瞬间就消失了。 “明天要早起,睡吧,晚安。”陆寒春翻了个身,喃喃道。 “晚安。” 陆寒春和崔凤鸣两个新学生的到来,并未引起大家的特别注意,毕竟县学的人进进出出的实在太平常了。 每日的作息都很规律,早上晨读,吃过饭之后,会有教授讲课,下午便是自由活动,可以选择看书,也可以与县学里的其他学子一起讨论。 崔凤鸣在县学很快的站稳了脚跟,一来他家有一定的背景,学里的教授对他十分照顾,二来他本身也是学霸,县试府试都名列前茅。 让陆寒春意外的是,县学里居然也有不少人听说过他的名字,看来这些秀才们也会关注县试府试,他因为是今年年纪最小的童生,居然也小有名气。 过了几日,陆文海来探望陆寒春。 “先生们讲得如何?”陆文海很是期待。 第97章 探望 县学闲杂人不能随意进来,但只要有人接待就能进,陆寒春从门口接到陆文海,刚见面,陆文海就迫不及待的问了起来。 这几日天热,陆文海又赶了这么远的路,脸被晒得发红,都是汗珠。 陆寒春拿出手帕给他擦汗,笑道,“大哥,你先擦擦汗,等回屋之后我再给你细说。” 陆文海没接陆寒春手里的帕子,用袖子擦了擦,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我太着急了。” “有什么急的,我又不会跑。”陆寒春调侃道。 陆文海不好意思的笑了,两人走过前两进院子,沿路偶尔会遇到人,陆寒春便与人打招呼,偶尔会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问起陆文海的身份。 陆寒春便骄傲的介绍道,“这是我大堂哥叫陆文海,也是一位童生,他替家里长辈来探望我。” 每当这个时候陆文海都挺直了背,那些人听说陆文海也有童生功名,对两人倒是更客气些。 一路走到了住的地方,崔凤鸣也正在屋里看书,见陆文海来了忙站起来打招呼。 说了几句话,崔凤鸣笑道,“文海兄,恕我失陪,看了许久书有些乏累,我出去转转。” 这是崔凤鸣的体贴之处,给陆家兄弟空间,让他们能说些私房话。 “大哥,你怎么变得这么黑了?” 刚刚在外面陆寒春就想问了,也就几天不见,陆文海变黑了好多。 “晒了几天太阳,就黑了。”陆文海不甚在意的道,“你还是给我说说县学的事吧。” 陆寒春想了想道,“教授们都有秀才功名,讲得都很好,听说教谕和举人也会讲课,我来的时间太短,还没有机会听过,不过应该会更好吧,而且教授们很和气,若是有疑问还可以私下请教。” “真羡慕你,可以有这么多老师可以请教。” 陆文海听得更加羡慕了,他这一年多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学,隔段时间才会去请教徐先生以及几位交好的童生和秀才,虽然也有进益,但实在比不上有良师益友相助。 陆寒春道,“大哥上次不是说会把遇到的疑难问题记下来吗?可有记下来,我帮大哥问。” 陆文海大喜,这些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他将准备的好几页纸交给陆寒春,都是他最近遇到的疑难, “这些我请教过徐先生和几位前辈,他们的说法都有些不一样,我就有些糊涂了。” 陆寒春低头翻看陆文海给的纸,解释道,“对经义的理解,每个人本来就会不一样,就连给我们上课的先生,对同一句话的理解都不一样,各有各的道理,这也正常,大哥放心,这些问题我都会多请教几位先生,到时候我们再一起斟酌,看谁的更有道理。” 陆文海大喜,又问了很多细节,陆寒春都一一告诉他了,满足了陆文海的好奇心。 陆寒春还很诚恳的向陆文海道谢, “大哥,多亏你劝我来县学,这几日和县学里的人交流,颇有收获。” “现在知道好处了。” 陆寒春笑着点头,从书案上拿了一叠纸,递给陆文海看。 “县学有个藏书楼,里面有不少世面上没见过的书,我看的时候就顺道抄一本,大哥可以带回去慢慢看。” 陆文海拿着那叠纸,看到上面工整的行楷,很是感动,“春哥儿,多谢,辛苦你了。” “那大哥这声辛苦说得有些早了,这还有呢。” 陆寒春又从书案上拿起另外一叠纸,“这是最近几天教授讲的经义,我默写了一份,大哥也带回去吧。” 陆寒春作为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还上过大学的人来说,做笔记是基本功,每次听完教授的课之后,他都会整理出来,正好给一份给陆文海。 陆文海感动得都不知道说什么了,站起来,向陆寒春作了一揖,“大哥不知道说什么好,春哥儿,请受我一拜。” 陆寒春慌乱站起来扶住他,“大哥你这是做什么!况且大爷爷还交了一半的学费呢,这是你应得的。” 陆文海知道这是陆寒春在和他插科打诨,怕他有负担,心里很领他的情。 但陆寒春是真这么认为,县学自然很值得来,但学费也是真的贵,必须要想办法捞一点回来。 一份书费,两个人学,那才划算。 说完陆文海最关心的,现在轮到陆寒春了,他还挺想家的,笑着问道,“最近家里人都还好吗?” “都挺好的。” “家里可有什么事?” “没……”陆文海本想说没什么,转头看到陆寒春一双眼睛一直看着他,他又叹了口气。 “人都还好,就是地里的庄稼不太好。今年自从入了夏,好久都没下雨了,爷爷他们早晚都忙着挑水浇地,可也是杯水车薪,干死不少。” “大哥也去挑水了,才晒这么黑吧?” “我是帮着挑了两天,后来爷爷就不让我再去了……让我在家安生看书。” 陆寒春沉默,今年确实很久没下雨了,这几天的太阳晒得地都是热的,就算每日浇水,也无济于事。 “爷爷说,今年的收成只怕不会很好。”陆文海情绪也有些低落。 陆寒春点点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只盼着能早点下雨。” 这个消息实在算不上好,陆文海转了话题,问起陆寒春,“你最近可还好,吃住还习惯吗?身上还有钱吗?” “我都挺好的,来的时候爷爷和娘都给了银子,现在都还没怎么用。” 陆寒春吃住都在县学里,这些钱不过就是备用而已。“再说,我还能抄书赚钱呢。” 说起抄书,陆寒春眼前一亮,他小声对着陆文海耳语一番,陆文海先是惊愕的抬眸,然后很认真的点头。 “行,我先去问问,若是有消息,我再来告诉你。” 送走陆文海,陆寒春坐在屋里发了一会愣,连崔凤鸣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陆寒春道,“刚刚大堂哥说,今年天旱,家里收成只怕不好,老百姓又要受苦了。” 崔凤鸣家田地更多,他也跟着叹了口气,然后安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若是真有旱灾,朝廷会免除赋税的,你就先别担心了。” “但愿如此吧。” 第98章 瘟病 端午之后,就没下过一场雨,太阳整日不知疲倦般的挂在天上,天上一丝云都没有。 每天晚上热得就跟烙饼,好不容易才睡着,早上起来就浑身是汗,热得整个世界都毛毛躁躁的。 厨房每日中午晚上都会供应绿豆汤,但架不住连日高温,还是有两位学生不幸中暑,教谕和两位训导商量之后,决定放学生归家,待天气转凉之后再入学。 陆寒春和崔凤鸣也回房准备收拾东西回家,崔凤鸣什么也不打算带回家,反正家里什么都有。 陆寒春却收拾了一大堆东西,衣裳、书、笔墨纸砚甚至还有席子。 “席子,你也要带回去?”崔凤鸣非常不解。 “……” 陆寒春都无从开口,该怎么向他解释,他来县学用的东西和家里用的东西都是同一套,不带回去就没得用,再买就要花钱,而他和他家里人都舍不得花钱。 这大概就是穷人和富人的区别吧。 看出陆寒春的尴尬,崔凤鸣选择闭嘴,甚至想扇自己一巴掌。 “这么多东西,你拿得走吗?” “等会我让孔二叔送我回去。” 县学放假的消息太突然,陆家人肯定都不知道,陆寒春打算厚着脸皮让孔彪送他回去了。 “好不容易才适应县学,又要回去了。”崔凤鸣对此有几分遗憾。 “等回来应该就要念到年底了,有的是时间让你适应。” “哼,我这不是舍不得嘛,算了,不和你说了。” 陆寒春无暇顾及公子哥的情绪,继续收拾东西,东西收拾好了,才能去找孔彪,这一来一去还要花不少时间,回家只怕天都黑了。 崔凤鸣轻装出发,“我先去雇马车,路过的时候帮你带信给孔叔,东西你慢慢收拾吧。” 这下省了一桩事,陆寒春连声道谢,崔凤鸣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只抬手随意挥了挥。 时间没那么紧,陆寒春又去了一趟藏书楼,趁着管理的人还在,一口气借了三本书。 过了没多久,孔彪赶了马车过来,陆寒春已经在门口等着了。 两人将东西搬上马车,累得又出了一身汗,车厢里就跟蒸笼一样,陆寒春便也坐在车辕上。 马车跑动起来还能带一丝风,但风也是热的。 “孔二叔,麻烦你了,会不会耽误你生意。” “最近生意差得很,人都缩在家里不出门,店里一天到晚鬼都没一个。” “这鬼天气,要热死人。”孔彪一口一个抱怨,显然也被这天气折磨得不轻。 太阳落山之后,还有地热涌上来,拉车的马热得呼气,孔彪只得放慢速度。 “反正晚上有月亮,看得见路。”孔彪怕陆寒春担心,安慰道。 不光有月亮,还有漫天的星星,代表着明天依旧是大太阳。 走了快一个半时辰,终于到了寿仙村。 村里虽然没有灯,但轮廓在夜色中清晰可见。 陆家人此时也都还没睡,在小院里搭了凉床一边歇凉一边说话。 听到马蹄声,李氏没来由的说了一句,“是不是春哥儿回来了?” “大嫂,春哥儿在县里,这时候怎么可能回来,你别是热糊涂了吧。”蒋氏一边摇着扇子一边笑道。 她话音还没落,就听到陆寒春的声音。 “爷爷,奶奶,爹,娘,我回来了……” 还真是陆寒春回来了,是又惊又喜。 陆寒春忙解释,因为天气太热县学放了假,他和孔彪紧赶慢赶的现在才到家。 陆大栋和陆大梁帮着将马车里的东西搬下来,又打了水给马喝。 知道他们两个都还没吃饭,王氏忙和李氏去厨房煮面。 孔彪笑道,“婶子,不用煮我那一份,等马喝饱水,我就赶车去我哥家。” 陆家人苦留不住,也只能算了。 陆寒春一边吃面条一边和家里人闲聊,主要还是问家里的庄稼。 大家都忧心忡忡,就算天天浇水,庄稼还是干死了不少,今年的收成肯定大打折扣。 “这几年风调雨顺了几年,没想到又旱上了。”陆青松语气很是失落,看着地里的庄稼他的心都在滴血。 “可不是嘛,我们已经算好的了,还有条河,别的地方听说更惨。”陆大梁道。 “唉……”人人都是唉声叹气。 陆寒春安慰道,“说不定朝廷今年会免税。” “希望吧。” 高温之下,不光庄稼受不了,陆家养的鸡也遭不住,虽然已经尽量给他们遮阳,喂药,还是死了一只。 从小小一团的小鸡崽养到这么大,陆萱萱忍不住哭了。 其他人看着也是心疼,养鸡之前陆寒春就给他们说清楚了,生病死的鸡不能吃,也要能留在家里,所以就算再心疼,也只能将这些鸡带回去挖个坑埋掉。 陆家男人们都去挑水浇庄稼了,今天这个活计就轮到陆寒春身上。 陆寒春刚把这只鸡提出去,就有村里认识的人看到了,“春哥儿,你家鸡又死了?” 陆寒春尴尬的笑笑,“……” 这句话怎么听怎么扎心。 “这么大只鸡,你们也舍得丢,留着吃肉多好啊。”那人啧啧几声,十分不解。 “这鸡不能吃,怕是得了瘟病,人吃了会生病的。”陆寒春解释。 “鸡是鸡,人是人,怎么可能生病,就你们读书人才这么讲究,我们家死了的鸡都吃了,你看我不是还好好的嘛。” 陆寒春又解释了一番,但那人还是觉得陆寒春是在胡说,乡下人哪有那么多讲究,穷起来野菜树皮都在吃,还吃不了一只瘟鸡。 陆寒春知道说服不了别人,也就不和他争论了,甚至还怕他看到自己埋的位置,特意走远了一些才挖坑埋掉。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过了几日,有个妇人哭着闹着跑到他们家,说是他们家的猪死了,要让陆家人赔。 “我家好端端的两只猪,都是被你们害死的,你赔我家的猪!” 陆家人是一脸懵逼,天热,大家都忙着在地里浇水,陆家和这家人这段时间都没来往,怎么可能害死他们家的猪?! 第99章 胡搅蛮缠 这妇人是个泼辣货,一来就撒泼要让陆家赔她家猪,声音又尖又高,炎炎夏日下让人一听,火就蹭蹭的往上冒。 王氏沉下脸,高声喝骂道,“张顺家的,你发什么疯,青天白日跑我家来闹,你家猪死了关我家什么事。” 张顺家的声音高亢,“我家好好猪怎么就死了,肯定是你家瘟鸡害死了我家的猪,你赔我的猪!” “我说张顺媳妇,你家猪怎么还和我家鸡扯上关系了,我家鸡养在后面竹林里,离你家十万八千里,咋就害死你家猪了……” 张顺媳妇根本就不听王氏说的话,也不顾外面地上晒得滚热,就地坐下,嘴里不断的嚷嚷着让陆家赔她的猪,脸上又是汗又是泪,沾上地上的灰糊成一团,让人看到还以为陆家欺负一个妇人。 这样的天气,地上热得烫人,陆青松看得皱眉头,使个眼色让李氏和蒋氏去把人拉起来,“这么热的天,她要在我们家中了暑,那还真摊上事了。” “大梁,快去叫你大伯过来。” 陆大梁答应一声,赶紧跑出去叫人。 李氏和蒋氏听了陆青松的话一左一右的去拉张顺家的,张顺家的就满地滚,手脚张牙舞爪的让人无法近身,比过年的年猪还要难按,口里喊着,“来人啊,打人了,打死人了!” 李氏和蒋氏累出一身汗,还被张顺家的挠了几下,蒋氏气得不行,拦了还要去拉的李氏。 “大嫂,让她滚,中暑死了活该。” 动静越闹越大,很快就惊动了村里的人,离得近的几家都跑过来看热闹,围在外面指指点点的。 王氏见此就给这些人解释,“你们大伙给我评评理,张顺媳妇青天白日跑到我家来闹,说是我家鸡害死他家猪,这都什么事哦。” 张顺家的也拉长了声音,“我家猪死了,就是陆家害的,都是他家害的。” 这边闹得不可开交,那边陆青山听了陆大栋的话,又让陆大栋再跑一趟,去把老村长请来,自己先去看看情况。 陆青山如今是寿仙村的村长,村里有什么事情都该他这个村长来调停,他走过来,先问一句,“张顺家的,你先别闹,先起来说话。” 那张顺家的理也不理,口里嚷道,“你也是姓陆的,肯定帮着姓陆的说话,哎哟……我被陆家人欺负死了……” 头上太阳晒着,张顺家的也渐渐遭不住,一边哭,一边往树下阴影滚,但就是不起身。 陆家人看他这样都气得笑了,这是赖上他们家了。 陆青山看了周围的村民道,“为了不让大家说我徇私,我请了老村长来,他老人家德高望重,总不会偏袒任何人。” 过了好一会,老村长才被陆文海和陆大栋扶着过来,老人家也是累得一头是汗,看到张顺媳妇这样子,皱了皱眉头。 “别嚎了,给我说你这到底闹什么,又是鸡,又是猪的,这两样怎么扯上关系的。” “我听得清清楚楚,是你家春哥儿说的,你家鸡得了瘟病…… 春哥儿,出来,是不是你说的你家鸡得了瘟病?!” 那妇人说着说着就要往屋里闯,她是妇道人家,陆家几个男人都不好去拦,王氏和蒋氏婆媳两个很有默契,忙站在陆寒春屋前,一左一右的把她路拦了。 王氏道,“你瞎嚷嚷干什么,关我家春哥儿什么事。” 早在这妇人刚到陆家小院闹起来,陆寒春就有些不安,但因为这妇人之前只是哭骂,他就没往那方向想,没想到这事还真和自己牵扯上了。 陆青松和陆青山对视一眼,陆青山高声道,“春哥儿,这到底怎么回事?” 陆寒春摇头,“我也不知道。” 张顺媳妇从地上爬起来,指着陆寒春道,“我男人明明看到你提了一只瘟鸡出门,你还说你不知道!” 陆寒春听她又提到自己的名字,忙走了出去,对着老村长行了一礼,“村长爷爷,是这么回事,最近天气热,你们也知道天热鸡最容易生病,我家的鸡死了一只。 怕把家里其他鸡染上,我就把鸡带出去埋了,路上遇到张顺叔问我鸡怎么死了不吃,我说怕鸡得了瘟病,不能吃,要把它挖坑埋了……” 事情就这么个事,周围村民听了也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老村长问道,“这是哪天的事情?” “前天。” 老村长又转头问张顺家的,“你家猪什么时候死的。” “上午刚死的……肯定就是因为染上了陆家传出来的瘟病!” 老村长咳了几声,“张顺家的,你说你家的猪死了是陆青松家的鸡害死的,可你家离陆家这么远,隔得近的还有王家,陈家,他们家也养得有猪,他们家的怎么没事。” 王家和陈家离得更近,他们两家也养得有猪。 老村长又追问一句,“陈家王家的都好好的,怎么就你家的死了呢,你倒是说话啊。” 张顺家的只呜呜的哭,“是陆家的鸡害死了我家的猪,村长你要给我做主啊!姓陆的是故意把瘟鸡丢出来,想害我们全村。” 张顺家的开始无理取闹,还把全村都带上了。 至于为什么只有她家的猪死了,这还有什么好说的,肯定是张顺偷偷跟着陆寒春,把那只死鸡挖出来,带回去吃了,然后好死不死,他家的猪真的死了。 陆家人也都猜到了,都很无语。 这都是什么事,围观的人也是神色各异,大家都等着看陆青松一家怎么处理。 陆青松站起来道,“大家都知道若是鸡得了瘟病,那不是死一只,家里的鸡都跑不脱,全要死绝 ,张顺家口口声声说我家鸡染了瘟病,我就带大家去后院看看,我家鸡到底还死没死。” 陆青松这话带着难掩的气愤,但为了自证清白,只能如此了。 第100章 时气 一群人跟着陆青松去了陆家后院看鸡棚。 陆萱萱急得眼圈都红了,“娘……春哥儿说了,外人不能去鸡棚的。” 李氏捏了捏女儿的手,“没事的,他们就在外面看看。” 陆寒春也没想到自己就是一句无心的话,就被人咬着不放,他也很懊恼,心里十分自责。 村里家家户户都养得有鸡,可谁家的鸡棚也不像陆家,篱笆将后院的竹林围住,上面盖了篱笆顶,一角搭了鸡窝和架子,沿着外墙篱笆做了喂食饮水的槽,鸡活动的地方,都铺了一层河沙,鸡舍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站得这么近,都没怎么闻到什么味道。 陆家两个鸡棚,每个鸡棚都养了二三十只鸡,因为天热,鸡看着也都懒洋洋的,但绝对不是得了瘟病的样子。 大家对鸡棚有些兴趣,都围着看了一圈,但也没看出什么所以然。 看了鸡,陆青松又带大家去看了猪圈里的两头猪。 陆家的鸡没事,就连猪圈里的两头猪也哼哼唧唧的吃着食。 一行人出来,老村长走到张顺媳妇面前,“张顺媳妇,我们都看到了,陆家的鸡和猪都好好的,没一点染病的样子……” 张顺家的一头一脸的灰,声音都喊哑了,她哑着嗓子恨恨的道,“陆家的鸡和猪现在没事,说不得明天就死了呢……就是陆家害死了我家的猪……我要陆家赔我猪……” 王氏听得心头火气,“我呸,你别满嘴喷粪……” “够了,张顺媳妇!” 老村长紧皱着眉头,沉声道,“我们大伙都看到了,陆家的鸡和猪都好好的,我们都可以帮陆家作证,你要是觉得我偏袒陆家,那就告到里长那去,再不成就去见县老爷。” 张顺家的呜呜咽咽的哭着,闹着要陆家赔她的猪,一边骂一边哭。 老村长慢慢踱步,在她面前站住,俯下身低声道,“陆家证明他家的鸡没瘟病,那你家的猪怎么死的?” 张顺家的被问得一愣,脸色煞白……然后爬起来身上的灰都没顾得上拍,灰溜溜的走了。 围观的人见张顺家的走了,知道这事是陆家占了理,又成了陆家的墙头草。 有当时候诸葛亮的: “张顺家以为能讹你们一笔,放心,我们都看着呢。” “我们都站青松叔家,谁不知道张顺那人,是个混不吝,肯定是他指使他媳妇过来闹的。” 有趁机请教的: “青松叔,你家鸡棚建得怪好的,难怪能养这么多鸡。” “而且养了那么多鸡,居然没什么臭味,不像我们家,大夏天臭死了。” 还有讨论张家的猪到底怎么死的: “你们说张顺家的猪怎么好端端就死了呢,” “这大热天的,人都快被热死了,更何况猪。” “别是染了病吧……” “哎哟,张顺家的怀疑青松家的鸡得了瘟病,说不定是他家猪得了瘟病呢。” “你们说他家的猪怎么办,肉会不会拿出来卖啊?” “这谁敢买,万一吃出人命怎么办?” “……” 陆青山见事情已经了结,便对围观蛐蛐的人道,“怪热的,大家散了吧。” 众人渐渐散了,陆青山让陆文海去送老村长回去,自个儿留下说话。 陆寒春满脸愧色,“爷爷,大爷爷,都是我口不择言,闯出祸事。” 陆青山拍了拍陆寒春的肩膀,“行了,以后谨慎些,别说让人误会的话。” 蒋氏却道,“这可怪不了春哥儿,他都把死鸡埋了,是张顺家非要把鸡刨出来吃,他家猪死了也是活该,和我们什么相关。” 陆寒春听了这话,觉得一阵恶心,“呕……” 李氏忙上前去拍陆寒春的背,王氏急得直骂,“这一家砍脑壳的,一家都不是好东西。” 陆萱萱从屋里倒了一碗冷白开,陆寒春接过来喝了,这才觉得好些。 天气热,闹了这么一场,大家都身心俱疲,坐着没说话。 陆寒春平复了心情,把这事又琢磨了一遍,对陆青山道,“大爷爷,你别怪我多想,我们家的鸡应该是热死的,毕竟家里其他鸡都还好好,可张家猪怎么会死呢……” 陆寒春道,“大爷爷,虽然这话不该说,但总该预防一下。” 陆寒春的话让陆家人刚刚落下肚的心又悬了起来。 “是啊,最近时气不好,晚上我提醒一下乡亲们。”陆青山紧皱着眉头,他是村长,还是预防着些,他心里也是烦躁得很,“都是老天爷害的,再热下去,还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呢。” 现在是鸡、猪,接下来不就是人吗? 陆青山背着手走了,只剩下自家人在,说话也就没什么顾忌了。 陆大梁道,“张家就是嫉妒咱们,见不得我们家好,恨不得能咬一口肉下来。” 这几年,陆寒春考上了童生,陆家的日子越来越红火,早就惹得人眼红,以前王氏时不时的在村里买鸡蛋,大家也就说些酸话,现在陆家自己养着鸡,连鸡蛋都不用买了,这些人就越发嫉妒了。 恨不得泼陆家一身脏水。 人心就是这样,自己过得不好的时候,恨不得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样惨。 陆寒春也从中得了教训,以后不敢在外人面前随意说话,怕被人做了文章。 日子还要继续,王氏从屋里拿了一把艾草出来,点燃把陆家里里外外都熏了一遍,驱去晦气。 今天那么多人去了鸡棚,陆萱萱着急得不行,把鸡棚里外都撒了一次石灰,又在角落点了艾草堆。 入夜,村民们都在村口树下乘凉聊天,今天的话题便都是陆家和张家的这场闹剧,那些没看到热闹的正在盘问呢,陆青山提了一木桶生石灰路过。 “村长,大晚上的提个桶干什么?”有人问道。 “我给张家送些生石灰过去,让他家把猪圈里外都撒一撒。”陆青山一边回答一边往张家走。 村里人目光追着他的身影看了一会,纷纷对起了眼神,有那机灵点的,回去之后也往家里外撒石灰,再不济也烧些艾草。 陆青山一路招摇着从人前路过,到张顺家,高声交代张顺,让张顺把猪圈内外都撒一遍,张顺垮着一张脸,阴沉沉的接了。 张顺家的在陆家闹了一场,没得到好处,家里那头猪,张顺趁还热着放了血,猪是死了,但肉总不能丢了吧。 村里人都知道这猪死得古怪,多半没人买,只能卖到外村了。 第101章 酷暑 死猪事件,虽然陆青松已经自证清白,陆家的鸡啊猪啊都活蹦乱跳的,但张顺家的还是不服,背地里跟人嚼了不少舌根。 陆家这几年在村里也算是风头日盛,难免有人嫉妒眼红,所以支持张顺家的也不少,不过看在陆青山是村长,他家又有陆文海、陆寒春两个童生,没敢当着面蛐蛐。 这场无妄之灾也给大家提了醒,以后不管做什么事都要低调些。 “以后不许再外人面前说家里的事,也不许说别人家长短,小心被人拿了话柄。”陆青松说完,还特别看了几眼王氏和蒋氏。 两婆媳最喜欢和村里人聊天八卦,说家长里短。 “春哥儿,你也别总记着这事,安心看书就是了。” 陆寒春点了点头,长个教训也好。 屋里热得像蒸笼,根本没办法睡觉,太阳刚下山,就往铺了青石板的院子撒水,水落在石板上,只晕出一个淡淡的水印,热气瞬间蒸腾上来,如此几次,青石板才降得下来温度。 晚上只能在院子里面睡觉,大人们睡在用斑竹棍编成的凉床棍上,小孩子就睡在一个晒粮食的大簸箕里,铺一床席子,躺在里面,一抬头就是漫天的星河。 地里蛙整夜整夜的叫个不停,小娃子们成群结队的去地里捉青蛙,用草拴了腿,一串串的提溜起来。 陆家的水井水位下降得也很快,取水的竹竿都换了一次了,还要把手伸进井口才能勉强打到水,大人们一再交代,不许孩子们去井边打水,就怕他们掉井里去。 陆秋实长得胖嘟嘟的,过夏天就受罪了,脖子后背长满了痱子,大人也受罪,陆青松陆大栋和陆大梁晒得黑里发黄,跟梁上的老腊肉差不多,身上的肉好像都被太阳晒干了。 村里的那条河水本来就不深,上游的村子截了一部分水,流到寿仙村的水就更少了,村里用于浇灌的渠只有浅浅一层水,还有人偷偷在渠上掏洞偷水,陆青山这几天就已经调节了好几家因为争水而发生的争斗了。 就算陆家男人每天天还没亮就出门挑水浇地,地里的庄稼还是半死不活的,陆青松愁得眉头能夹死苍蝇,火气也大,动不动就发火。 陆寒春是家里待遇最好的,他既不用忙家务也不用去做农活,只需要在家做些力所能及的事,闲时看书写字都行。 但这鬼天气,就是坐在那里也是一身的汗,看书也静不下心来,陆寒春只能早起,从县学藏书楼借回来的三本书,他打算全都抄一遍,抄书至少能集中精神,磨炼心智。 陆文海来找陆寒春的时候,带了一碗自家做的豌豆凉粉,大夏天凉粉拌了自家酸菜坛子里的酸水,放些辣椒,又酸又辣,吃着嘴里有味。 陆寒春正站在书案前,聚精会神的抄书,他就穿了一件粗麻的小褂,领子和袖口都开得很宽大,以陆寒春的话来说这样透气,下面穿了一条半截长裤,为什么说是半截,因为裤腿就只到膝盖部分。 这一身衣裳若是穿出去那肯定不成体统,有辱斯文,看着也怪模怪样的,但穿在身上确实凉快。 陆家男人每人都做了一套,在家的时候就这么穿,陆文海自己也有一身,不过他觉得穿着不雅,只在睡觉的时候才穿,不像陆寒春穿得这么勤。 陆寒春抄完这一页书,抬头活动有些酸疼的脖子,看到陆文海,顿时露出一口白牙,“大哥来了。” “你又在抄书?”陆文海隔着窗户问道。 “是啊,反正看书也看不进去,只能抄书了。”陆寒春无奈道。 “上次我去镇上的书店问了,掌柜的说,若是我们抄的书是市面上少见的,可以三两银子一本,笔墨不含在内。”陆文海也很高兴,“上次你给我那本,我已经抄完了。” “我这本书也快抄完了,过两天就可以去镇上一趟,就是六两银子!”陆寒春喜滋滋的道,六两银子,县学半年的学费回来了。 “这些书你当真要卖?若是别的人看了,有了进益和我们一起考院试,我们岂不是多了一个竞争对手。”陆文海对此还是有些犹豫的。 古代的书籍壁垒森严,很多书只在很小的范围内流通,读书人要是得了一本好书,都会珍藏起来秘不示人,县学里面关于科举的一些书,陆寒春和陆文海在镇上、县里的书局上根本没见到过,这些书有些是朝廷印制的,有些是私人珍藏然后捐给县学的,若是没进县学,那他们这辈子都看不到。 陆寒春发现了其中的商机,若是自己看的时候抄一本,卖给镇上的书铺。 镇上的笔墨铺子书本来就不多,他们希望能多几本书帮他们引客源,而其他学子那对能帮他们科举的书,那是恨不得砸锅卖铁都想买,只要有新书,肯定是能卖出去的。 虽然这样做不太道德,是在挖县学的墙角,但陆寒春打听过了,在县学藏书楼里借出来的书,很多人都会自己抄一本自留,所以只要他们不出格,比如每本书只卖那么一两本,应该问题不大。 为什么有这么多人在县学念书,但并没有人通过这个方式赚钱。 有些人是看不是行抄书挣钱,有些人就和陆文海刚刚说的一样,不想多一个竞争对手。 “反正每本书我们只抄一本去卖,就是多也多不了几个,而且我相信大部分的人没我这么无私。” 陆寒春相信那些人买到书之后,肯定不会随便借给别人看的。 “……”陆文海无言以对,这还真是,若是其他人进了县学,绝对做不到陆寒春这般无私,不光把教授每日的讲义默写一份给他,还将自己看过的书抄一份出来给他,这是骨肉至亲才能做到的。 古代的阶级分得太过于明显,强者愈强弱者愈弱,因为强者根本不愿意给弱者晋升的机会,陆寒春和陆文海都是已经足够幸运的了,他们两个睿智的长辈,还有愿意托举他们的家人,而陆寒春的运气也足够好,遇到崔凤鸣这样的贵人,能够进入县学。 第102章 炸雷 陆寒春和陆文海两人一月抄一本,每本赚三两银子,只需要几本书就能把县学的学费赚回来, 若是早知道读县学有这些好处,陆寒春也用不着纠结半天啊,幸好陆文海打醒了他。 陆寒春一直认为,在古代就不能单打独斗,战场父子兵,打虎亲兄弟,考科举自然也不能自己一个人,毕竟独木不成林。 陆秋实现在也快满两岁了,这段时间陆寒春在家,他也喜欢缠着好脾气的大哥,陆寒春便教他一字一句的背三字经,背古诗。 陆萱萱和陆蓉蓉两个女孩子,也都识得字,说话谈吐都和村里其他女孩子不一样,有陆青山家的陆莲高嫁在前,陆萱萱和陆蓉蓉两个随着陆寒春和陆文海身份的提升,以后的说亲对象会更上一层楼。 陆家是喜忧参半,而寿仙村的百姓们大部分都是务农为生,比陆家还要脆弱得多。 连日高温,不光百姓们水深火热,身为父母官的陈县令也是急得焦头烂额,各处里长都报村落受灾的情况,希望官府能想办法解决。 陈县令急得上火,怎么解决,借把箭,把太阳射下来? 陈县令早就下下令找了工匠,给当地百姓打井或者打造翻水车引水,若是有人挖井或者造水车,官府也会出一定的银子作为补助,但是今年天气实在是反常,不管怎么样都是杯水车薪,人力搞不定,陈县令甚至还偷偷带着县衙的官员们去当地的寺庙做了场求雨的法事。 可老天爷就是不一下雨,早上一睁眼看到万里晴空脑仁就疼,不过,陈县令也听说他们地处南方都已经算好的了,今年北方旱得更厉害。 天老爷不让人活,他们这些小官有什么办法。 旱了将近两个月,这天终于有了些许变化,一直挂在天上的太阳虽然依旧晒得厉害,但不像是进了烤箱,而是进了蒸笼,闷得人呼吸不畅。 天气这样反常,有积年的老人家,却是大喜过望,晴了这许久,终于要下雨了。 一丝风都没有,热得人身上的汗都没干过,浑身上下都黏答答的。 晚上人人都睡不着,都聚在村口说话,大家都盼着来一场雨,解解地里的旱。 到了半夜,终于起了风,那风从远处呼啸着刮来,吹沙走石,动静十分骇人,吹得房前屋后的树呜呜的响。 听到动静,陆青松起床打开窗户看了眼天色,天上黑得很,月亮星子都不见了。 “老天开眼,终于要下雨了,庄稼有救了。” 王氏还拿着扇子扒扇,也热得睡不着,“总算盼着了。” 远处闪出一道白光,随后就是一声炸雷,如同捅破了天,顿时雨水倾泻而下,不一会屋檐就开始哗哗哗的走水。 陆寒春被雷声吵醒,听到外面有脚步声,他住的屋子门被推开,原来是陆大栋起来帮儿女们关窗户。 陆寒春撑起身子,问道,“爹,终于下雨了!” “下雨了,真好啊。”陆大栋很是高兴,“这下总算凉快一点,能睡个安稳觉了。” 刚下雨的这一晚上,温度完全没有任何变化,反而因为因为关了门窗,更显得闷热,第二天上午,雨势渐小,寿仙村的百姓们也顾不得下雨,纷纷下地看各自地里的情况。 天上下的雨比油还要贵,浪费一点都觉得有罪,地里要堵缺,村民们家家户户都忙得不可开交。 一场雨救了老百姓的命,虽然隔天艳阳依旧,但还带还带着一丝潮气,不像之前那样热了,大家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雨水解了燃眉之急,水稻有了这一场及时雨,总算能够扬花接穗,但欠收的结局已定。 大家都盼着朝廷能减免赋税,可一直没得到消息,里长跑了几次县衙,终于得了确切消息,又找了村长去开会。 大家才知道今年的赋税就别想减免了,他们这里是遭了灾,但并不算严重,有些地方今年颗粒无收,朝廷必须紧着那些严重的地方。 他们县只能以工代赈,招募壮丁疏通河道和加修灌水渠,等庄稼收完就开始,这次每个壮丁都能每天得三十文的工钱。 钱不多,但好歹也有些收入,所以大家虽然有些抱怨,但也都接受了。 陆大栋和陆大梁每年都是轮流去,今年又轮到陆大栋,晒了一个夏天,陆大栋看起来老了好几岁,陆寒春看着十分心疼,若是自己足够努力并且足够幸运的话,明年八月他就可以试试考院试,只要中了秀才,那么他爹以后再也不需要去服役了。 过了六月最热的这段时间,县学终于出了通知,可以回县学了,不过县学里的教授很多都告了假,就连大部分的学子也都选择未归。 陆寒春也选择在家,不过去县学归还之前借的三本书,又借了几本书出来。 这些书,都是资源,留下来,没事就抄几页,陆文海和陆寒春这段时间,分工合作,将这几本书全都抄了一遍,这些书可都是资源。 镇上笔墨铺子的掌柜的收了几本书,这些书很少在市面上售卖,每次一有新书,就被抢购一空。 他还记得陆寒春,看在徐先生的面子愿意为此事保密,也答应这些书不会交给其他人抄写,反正他只是想借书引流,而不是想靠卖书赚钱。 陆青山和陆青松知道他们抄书赚钱之后,都没有要他们的银子,让他们留着买笔墨纸砚,而且他们年纪渐长,与人结交的时候也需要用钱,身上还是留些银子比较好。 陆寒春和陆文海两人劝说无果之后,也只能收下了。 陆青山还特意叮嘱两人,“以前也就罢了,以后不许再抄书赚钱了,你们两个现在最重要的是考上秀才,赚钱的事我们大人会想办法,用不着你们操心。” 陆寒春笑道,“大爷爷放心,之前是因为天太热,根本看不进去书,我和大哥才动了抄书的念头,以后不会了。” 陆青山想了想,问陆寒春,“你大爷爷说的有道理,你以后不能抄书了,那些书,萱丫头能抄吗?” 陆寒春,“……” 第103章 兴趣 陆寒春愣了一回神,他觉得自己来古代脑子也跟着坏掉了。 陆青松看他那样子,也迟疑了,“萱丫头抄不了?那就算了。” “抄得了,抄得了。”陆寒春回过神来,忙道,“怎么抄不了,只是我没想到,可以让大姐她们抄书而已,爷爷你可真厉害。” “这不是你们说的,只要能赚钱就行吗?”陆青松笑呵呵的道。 陆青松过了半辈子的苦日子,就这几年舒心顺意,他以为日子会越来越好,可今年只是旱了一个多月,他就急得火烧眉毛,晚上还做过噩梦,他怕啊,这辈子经过一次逃荒,他不想再经历第二回了。 抄一本书就能赚银子,这不比他们在地里忙活一年稳妥,反正孩子在家也是淘气,写字总比干活轻松些吧。 至于女孩无才便是德这些鬼道理,陆青松更是不懂,他只相信女人越能干,嫁妆越多,那求娶的人就越多,以后陆萱萱出嫁,给她置办上一副体面的嫁妆,婆家谁都不敢小看她。 回去的路上,陆寒春还是反省自己,在古代生活了快十年,自己的思想真的快被腐化了,也觉得读书考功名是男人的事情,理所当然的把抄书这种事揽在自己肩上,陆青松几句话打醒了他,大姐和二妹两个只要好好培养一番,那也是很好的帮手啊。 陆萱萱和陆蓉蓉两个女孩子,断断续续的识字也快有两年多了,但她们平时只是陆寒春偶尔教一下,学的也都是最简单《三字经》、《千字文》,简单的字肯定大部分都认识了,但因为没有考科举的压力,加上大家对她们的要求只是认识几个字就行,所以水平已经停滞不前很久了。 陆寒春回家,便叫上姐妹两个,研了墨,让两姐妹一人写上几个字。 陆萱萱和陆蓉蓉不明所以,陆萱萱脸上一红,“写字做什么,我写得不好。” “随便写什么,我想看看大姐和二妹妹现在字写得怎么样了。” 陆萱萱有些不好意思,陆蓉蓉性子活泼些,“大哥,我先写。” 陆蓉蓉拿笔的姿势认真又自信,落笔也很干脆利落,但丑得也很明显,毫无结构可言,每个字都看起来有自己的想法。 “大哥,我写好了。”陆蓉蓉一脸期待的看着陆寒春,似乎在等待他的夸奖。 “二妹妹这字很有精神——” 陆蓉蓉笑嘻嘻的让开了位置,“大姐,该你了。” 陆萱萱这才坐下,拿起笔写了几个字,她的字横平竖直,中规中矩。 “挺工整的。”陆寒春很中肯的评价,“以后你们两个,每天临摹练几张字。” “我和大姐又不考状元,写字做什么。”陆蓉蓉奇道。 “你们之前不是看到我每天都写字嘛,我是在抄书,镇上有书局,他们会收抄好的书。” 陆萱萱顿时明白了,“春哥儿,你是让我们练好字之后抄书?” “嗯,对啊,爷爷也同意了,爷爷还说抄书赚的钱只交一半给他,剩下的全都自己留着。” “真的?”陆萱萱很是惊喜。 “我还骗你们不成。” 陆蓉蓉年纪小,对钱不怎么感兴趣,“我才不练字呢,我要出去玩。” “二妹妹不想吃糕点,不想带银耳环,不想穿新衣裳吗?”陆寒春一连三问,陆蓉蓉听得很是纠结,最后勉为其难的点了点头,“大哥你要记得这些话,要给我买糕点,还要买糖果……” “行,我记住了,二妹妹放心吧。” 陆萱萱很高兴,“春哥儿放心,我和二妹妹会好好练字的。” 六月三伏天已过,虽然还有二十四个秋老虎,但入秋之后,早晚都有一丝凉意,陆寒春也准备回县学了。 家里虽然也很好,但县学里面学习气氛更浓厚,藏书楼里还有许多书可以看,上次借回来的几本书已经看完了。 县学里面现在人不多,十分清净,更适合读书了,没过几天崔凤鸣也回来了。 “我就知道你肯定回来了。”崔凤鸣一看到陆寒春就笑道。 “也才刚回来两天,你怎么不在家多住几天,现在好多人还没回来呢。” “要不是天太热,我早想回来了。” 陆寒春被逗笑,“崔少爷居然会觉得县学比家里还好,真的奇怪了。” “今年旱得厉害,我们家的田地多,我爹急得不行,不顾天热要出去查看,我爷爷放心不下,让我跟着一起,你看看,我是不是被晒黑了!” 崔凤鸣是典型的古代书生,不经常晒太阳,皮肤很是白皙,现在一眼就能看出来黑了不少,不过也就是正常的蜜色,并不影响他的俊秀。 陆寒春这段时间晒得比他还黑呢,但还是笑道,“是黑了一些,等天气凉下来很快就白了,再说,你是大男人,黑就黑了,怕什么……” “我也不是怕晒黑,我爹还让我帮着翻古籍,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决旱情。” 崔凤鸣很是无奈,他读四书五经或者《尔雅》、《庄子》、《老子》这些书,都算是对科举有用的书,哪怕看史书呢,他爹却让他去看什么《齐民要术》、《汜胜之书》,崔凤鸣不喜欢和庄稼农具打交道,干脆回了县学。 陆寒春这才知道,崔凤鸣的父亲崔池对农学很有兴趣,自从接手家里的田地之后,做了不少事情,比如修渠,修取水车,这些年,崔家的田地产量一向都很高,而且他们家对佃农比较宽容,所以大家都愿意佃崔家的田种。 这两年崔父又在捣鼓各种农具,崔凤鸣对这些没兴趣,便吐槽了几句,觉得他爹是闲着没事做。 陆寒春却是心中一动,他之前就想做个脱谷机出来,但一直未能如愿。 “我对这些倒是挺感兴趣的,很想见识见识崔叔叔做的这些农具,说不定家里也能用上呢。” “搞不懂你们怎么对农学这么有兴趣。”崔凤鸣虽然抱怨,但还是道,“那我们可以下午回去,第二天早上再赶回来,反正离得也不远。” “行啊。” 现在还没正式上课,县学管理比较松,只要告知训导一声就行。 第104章 投机 过了两天,陆寒春和崔凤鸣果然回一次崔家。 两人还没进崔家大门,正好碰上了回来的崔池,他带着一个竹编的斗笠。 “爹。” “崔叔叔。” 两人忙打招呼,崔池冲陆寒春点点头,转头问儿子,“怎么,县学又放假了?” “爹,你回来了,春哥儿说他想看看你做的农具,我就带他来看看。” “崔叔叔,凤鸣说你做了好几样农具,我很好奇……” 崔池点点头,“那我带你去看看。” 崔池带着他们进了宅子,左转右转,来到一间房间,推开门就能看到里面一张大案,上面摆放着不少工具,屋子堆放了不少木料,金属配件,角落有几样已经做好的成品,还有一些半成品。 最近这段时间干旱,崔池做了一个脚踏的取水器械,放在屋里的这个比较小,他把这个器械搬到大案上,展示给陆寒春他们看。 这个装置比较小巧,而且可以移动,陆寒春觉得很实用,追问了不少问题,崔池见他感兴趣,十分高兴,很是耐心的给他讲解,甚至还拿出手绘的图纸解释给陆寒春看。 图纸画得很详尽,上面标注了尺寸,每一样都画得很精准,陆寒春看得啧啧称奇。 崔池不顾炎热,带着陆寒春将房间里的农具都看了个遍,陆寒春能感受到崔池那种被人认可的成就感,他也是真的很佩服崔叔叔。 陆寒春看完之后,装作随意的问道,“崔叔叔,过不了多久,就要收稻子了,有没有这方面的呢?” 崔池激动得拍手,“我们去书房,我最近正好想到了好几种办法,只是都还没成型。” 南方更适合水稻种植,崔家的田地也以种植水稻为主,是最重要的农作物,所以崔池也想过很多办法,但几个方案都不怎么满意。 从汉代开始,农民们便发明了很多农具,方便让农作物脱粒,如今使用最普遍的是连枷,农作物经过晾晒之后,只要挥舞连枷就能使它们大部分轻松脱粒,而且占用的面积比较大,还需要反复摔打,还会掺加许多杂物,后续也是费时费力,对于百姓来说算不上方便。 崔池现在想的也是怎么改进连枷,或者怎么用水力来带动…… “唉,这些都不好……”虽然都在一定程度上有所改进,提升效率,但崔池都不怎么满意。 “崔叔叔,其实我大概有一个想法——”陆寒春说道。 “那你说说看……”崔池对此很有兴趣,非常认真的看着陆寒春。 陆寒春尽量用崔池能够听懂的语言,将打谷机的工作原理阐述清楚,包括旋转的滚筒和上面的齿,以及怎么带动滚筒转动的齿轮…… 崔池越听眉头皱得越紧,面色也越来越凝重,手也无意识的在书桌上滑动。 “你是说让一个带着齿的滚筒高速旋转,将稻谷脱离出来……” 崔池虽然听懂了,但是他想想不出具体的样子,于是拿出笔,开始画图,每次画好之后就给陆寒春看,得了认可之后他脸上露出一种很兴奋的神色。 “那怎么让他告诉转动……”崔池继续追问,陆寒春继续解答,两人越说崔池就越激动,他激动得站起来,“对,用齿轮,我怎么没想到呢……” 崔凤鸣在一旁听得是一头雾水,不明白自家父亲在激动些什么,看着两人叹了口气。 等他们说话告一段落,忙道,“爹,我们回来还没去见过爷爷和娘呢。” 崔池这才勉强按捺住内心激动,“那,那你们先去,我再琢磨琢磨。” “我爹也真是,一说起来就停不下来了。”崔凤鸣一出书房,就抱怨道,“真没想到,你居然和我爹说得有来有回的,难得。” 陆寒春笑了笑,他真的很想在古代看到打谷机,也不知道能不能实现。 崔老爷子看到孙子和陆寒春还是很高兴的,说了几句家常,就打发他们去见崔凤鸣母亲。 崔母是标准的古代贤妻良母,见到儿子很是高兴,对陆寒春的到来也表示了欢迎,她房间里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是崔凤鸣的幼妹,穿着浅绿色的衣裳,长得玉雪可爱,眼睛又黑又亮,一笑露出两个小梨涡。 崔小妹起身向陆寒春行礼,“陆哥哥好。” “崔妹妹好。” 晚上崔家设了家宴招待陆寒春,席间崔池还与陆寒春说起刚刚的打谷机,两人说的这些话,其他四个都听不懂,但见陆寒春能和崔池说得有来有回,都十分惊讶。 崔小妹一会看看自家爹,一会看看陆寒春,偷偷拉了拉崔凤鸣衣袖,“大哥,陆哥哥好厉害。” 崔凤鸣刮了一下妹妹的鼻子,“你都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你就觉得他厉害。” 崔小妹不听大哥的嘲笑,反正她就是觉得这个陆哥哥很厉害,她已经很久没看到爹爹这么高兴了。 陆寒春和崔凤鸣住了一晚,第二天就要走,崔父十分不舍,亲自送了他们出门,还对陆寒春道,“春哥儿,等有了新进展,我就派人来告诉你们。” 等走了一段距离,崔凤鸣吃味的道:“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我爹的亲儿子呢,我爹还从来没这么舍不得我。” 陆寒春白了他一眼,“我只是和崔叔叔聊得来而已。” 天气虽然还是很热,但是比之前好多了,县学的学子和教授们也都陆续归来,县学又恢复了之前的秩序,此时离明年院试还是一年多时间,但时不时的就听到同为童生的几位同窗提起院试了。 陆寒春也多了一份紧迫性,学习上面就更用功了,连带这崔凤鸣也被他带动。 隔了好几日,陆寒春都快忘了脱谷机的事了,崔家来了一个仆人,请崔凤鸣和陆寒春抽空回家一次,两人忙向训导请了假,赶回了崔家。 不得不承认,专业的事情就该交给专业的人来办。 崔父做的这个脱谷机虽然和现代的略有一些区别,但已经大差不差了。 第105章 成品 “如何?” 崔池很是兴奋,这是他经过好几次改版,才做出来的最终成品,他实验了一下,用这个新型的脱谷机来给稻谷脱粒,确实非常方便。 陆寒春拿着手柄转动,齿轮带动滚筒转动,转动起来很顺滑并没有凝滞感,随着速度的加快,滚筒上面的齿逐渐看不清,就算速度这么快,整体动起来并不会很剧烈的晃动。 “崔叔叔,你真的太厉害了。” “开始的时候我用的木齿轮,后面换成了铁铸的,虽然花了些钱,但是效果很好,而且不容易坏。”崔池指了连接的齿轮,“我之前也想过整体都做成铁的,但那样造价就太高了。” “这样就很好了,再加一个支座,放在谷桶上面,就能直接运到地里……”陆寒春想起前世看到那些村民收割的场面,畅想道。 “哎哟,这个好……下面加个支座,我想想怎么才能固定住,我得琢磨琢磨。”崔池很喜欢陆寒春的这个提议。 崔凤鸣道,“运到地里用起来是很方便,但谷子不会溅得满地都是吗?” 陆寒春想也不想的道,“周围加一个遮挡的就行了呗,办法多的是。” 崔池听了更是拍手叫好,他觉得今天把陆寒春请回来实在是太好了,又给了他改进的方向,他拍了拍陆寒春的肩膀。 “你这小子,脑子还真好使。” “崔叔叔说笑了,我也就嘴上功夫厉害,让我做出来就难了,还是您更厉害。” 两人互夸,惹得崔凤鸣十分吃味,“你们两个都厉害,就我一个人没发现这东西有什么好的……” 话还没说完,崔凤鸣就被他爹作势踢一脚,“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当然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的。” 崔凤鸣连忙跳开,气得嗷嗷叫,“爹,我是你亲儿子,有你这么说亲儿子的吗?” 三人正在说话,门外探出个脑袋,却是崔小妹来请他们去吃饭了。 一看果然已经快到吃饭时间了,只能打住话题先去吃饭,去的路上,崔小妹笑眯眯的问道,“爹爹,这个已经做好了吗?” “刚刚你陆哥哥说了两个改进的点,爹爹再琢磨一下,在过几天就做好了。”崔池对待女儿倒是挺宠溺的,说话的语气都变了。 “那太好了,那爹爹就能睡个好觉了。” “爹爹一点都不累,爹只觉得高兴。” 陆寒春才知道崔池为了琢磨这个脱谷机,也是好多天都没能安眠,这份辛苦若不是真的热爱根本坚持不下来。 陆寒春来了崔家好几次,现在也不向以前那样拘谨了,饭桌上会说些县学的趣事,气氛很是融洽。 崔池对这次的脱谷机非常满意,觉得是他生平以来最得意的一个作品,还大大的夸奖了陆寒春一番。 陆寒春不好意思的道,“其实我也没想那么多,就是觉得家里人每次收稻谷的时候很辛苦而已。” “就凭这份孝心就已经难得了。”崔老爷子也跟着夸了一句,陆寒春被夸得越发不好意思了。 晚上,崔池还与陆寒春就脱谷机的一些细节进行了讨论。 “若是用这种新型脱谷机,收稻谷所需的时间肯定能大大缩短,节约大量人力。”崔池对自己的作品期望很大,现在全靠人工脱粒,耗费的人力实在太多了。 陆寒春也很期待,请求崔池帮他家也做一套脱谷机,崔池很爽快的答应了。 陆寒春和崔凤鸣返回县学继续念书,而崔池经过两天的调整之后,终于做出了最终版的脱谷机。 这次的成品他非常满意,还实验了一次,效果非常好,操作方便效率很高,还能随意移动,对于南方的各种梯田十分实用。 这样的好东西自然不能私藏,要造福万民才行,而光靠自己的力量肯定不行,崔池专门去一趟县衙求见县令大人。 因为崔池有秀才功名,在当地也有些名声,所以陈县令才答应见一面。 陈县令在本县官声还算好,勤勤恳恳的劝课农桑,最近因为旱灾的事情,也变得黑瘦了些。 秀才见官就可以不跪,崔池只作揖行礼便是。 “求见本大人何事?”陈县令也很好奇。 “学生最近造了一种新型的脱谷机,想要敬献给大人。” “脱谷机?”陈县令坐直了身体,“细细说来——” 崔池忙将脱谷机的原委细细说与陈县令,包括自己已经试用过的具体情况,陈县令开始的时候还能坐得住,听崔池说用之何种新型脱谷机能提高好几倍的效率,而且更省人工之后,已经坐不住了。 “当真?” “学生并无半句虚言,若是大人不信,学生可以当着大人的面演示。” 陈县令大喜过望,本朝重视农桑,鼓励农民耕种,若是这脱谷机真能有崔池说的那样好,自己说不定升迁有望。 不过,还需要亲自验证之后才行,陈县令当即决定,明日就带着县衙的附官们去一探究竟。 崔池自然也很高兴,他就怕县令大人对此不感兴趣,只要大人肯看一眼,他的目的就达成了一半了。 脱谷机的效果大大的超出陈县令的预估,他连说三个好,当即吩咐人将这台脱谷机运回县衙,并请崔池带着图纸一起。 秋收在即,若是想要看看这脱谷机的实际效果,那就要抓紧时间了,县衙出钱,请了县城的工匠,让他们加班加点赶在秋收之前,做一批脱谷机出来。 陈县令还请了当地的乡绅、里长,让崔池当着他们的面展示脱谷机的使用方法。 这些乡绅家里的田地是最多的,对脱谷机都挺感兴趣,秋天天气多变,早一点把地里的庄稼收回来就能早一天安心,还争抢着当第一批的使用者。 当天,离开的乡绅们每人带走了一台脱谷机,而崔池因为是发明人,所以当他提出想要两台的时候,陈县令很爽快的答应了。 秋收的时候,县学放了三日假,陆寒春回家帮忙,与他同行的还有一台怪模怪样的脱谷机。 第106章 演示 送陆寒春回来的崔家仆人,帮着将脱谷机从马车上卸下来,陆大栋和陆大梁忙上前帮忙。 “这是什么啊?” 陆青松打量着脱谷机,看不出这东西是做什么的。 崔家仆人忙道,“回老爷子的话,这是我家老爷和贵府公子一起做的脱谷机,是专门用来收稻谷的。” “收稻谷的?!” 众人从来没见过这么稀罕的东西,对此越发好奇了。 “看着就怪模怪样的,这东西怎么用啊?”陆大梁左看右看,没抓到头绪。 “莫急莫慌,小的给府上老爷们说说怎么用。” 这崔家仆人口齿伶俐,跟在崔池身边时间也久了,对这脱谷机怎么安装,怎么使用,那是比陆寒春说得还要清晰明了。 关键是他说的时候语气夸张,声音洪亮,不光陆家众人听得清清楚楚,连村里其他人都听到了动静,有些闲在家的便跑过来看热闹。 这仆人见此更加卖力,有他在倒是省了陆寒春的口舌。 大家听说这是专门用来收稻谷的,都想实地看一看。 这还不简单,陆家的田离得不远,而且稻谷也已经成熟了,正等着收获,择日不如撞日,干脆将这台脱谷机搬到田地里现场演示。 人多力量大,抬的抬机器,搬的搬谷桶,拿的拿镰刀,大家说说笑笑的将东西搬到了田地里。 田地里稻谷已经成熟,谷穗垂下了头,风一吹就轻轻摇晃。 崔家仆人很会安排,交代几个人去田地里割稻谷,好在地里腾出一块空地,然后又将搬来的谷桶和脱谷机还有负责防止稻谷溅落的遮棚归位,一切准备就绪,他先演示转动手柄,让滚筒旋转。 “转起来了,转起来了,我刚刚明明看到上面有齿的嘛,怎么现在看不见了,真是奇怪。” 崔家仆人解释道,“我转得快着齿就看不到,转得慢你就又能看到了。”说着放缓了动作,果然滚筒上面的齿又出现了。 大家看得啧啧称奇,迫不及待的让他演示怎么脱粒。 “来个大哥接下手。” “我来,我来,我早就想试试了。”陆大梁迫不及待的走出来,他早就想试试了。 崔家的仆人从地上抱起一把刚刚割好的稻谷杆子,走到脱谷机前面,双脚一前一后的站好,一边操作一边解释,“送稻谷的时候,双腿分开站,要站稳,双手抓牢稻谷杆子,不然人容易受伤。” “然后放进去……” 他刚把稻谷放上去,随着滚筒的转动,大家听得刷刷的声音,谷子已经从上面纷纷掉落,落在了谷桶里面。 短短几秒钟,一把稻谷放进去,上面所有的谷子就已经全部被脱粒干净。 “谷子,谷子出来了,你们看看,这谷子多干净啊,直接就能拉回去晒干。” “是啊,这可方便了,带回家的全是谷子,不用连着稻草杆子一起挑回去了,这可真够省事的。” “你再试试!” 大家催促让崔家仆人再试试,这人笑了笑,又抱了一把谷子,放上去,很快,谷子就被脱粒了。 现在围观的人群终于见识到这脱谷机的神奇之处了,纷纷想要尝试。 “我来试试。” “我也想试试。” 大家竟然争相去抱了稻谷,等着去试。 田地里刚刚才割下来的稻谷,立马就被人抱走,那来得晚的没现成的割好的,只能拿起镰刀自己割。 陆青松作为主人家,自然成为了试用的第一个人。 陆青松激动得满面通红,抓着稻谷杆子把谷穗放进去,感受到脱谷机的拉力,他稳住下盘,又听从那人的话,左右移动,上下翻转稻谷杆子,然后退出来。 稻谷杆子上面的谷子都被脱离得干干净净,谷桶里面的稻子金黄散发着粮食特殊有清香。 “这东西好啊——”陆青松激动的道,“好使!” 陆青松让开位置,第二个人立马跟上,体验了一把和陆青松一样的新奇体验…… 第三个第四个…… 每一个试用过的人都是满脸的笑意,觉得太神奇了。 田地里动静太大,其他在地里干活的村民们也纷纷前来围观,看到这神奇的一幕,那自然也跟着要试一试。 陆青松家的这块田并不算大,只有半亩左右,每个围观的都试试,居然不知不觉就收了半块田的稻谷。 谷桶里面全是掉落下来的新鲜谷子,都快装满了,只需要把谷子挑回去晒干就行。 “几亩地的稻子,也就割的时候慢些,脱粒的时候快得很,这东西可真实用。”陆青松第一次觉得收稻子如此轻松。 大家都觉得有理,如果提前把稻谷杆子割好,然后再来脱粒,一亩地很快就完成了,而且脱谷机很省劳力,只有摇手柄的人比较累,需要用些力气,其他的就算女人也能很快上手。 试过的人都知道这是个好东西,纷纷追问起来历,是谁做出这么好的东西。 崔家仆人指了站在一旁的陆寒春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陆家公子和我家老爷一起做出来的。” 此话一出全体目光都看向陆寒春。 “春哥儿,这东西真是你想出来的,你是怎么想出这么好的东西的?” “难怪说读书人的脑子好用呢,我们种了一辈子地,也想不出啊。” 陆寒春腼腆道,“我只是觉得爷爷和我爹他们,种地太辛苦了,所以才和崔叔叔想出了这个脱谷机。” 陆寒春的话一出,大家羡慕的目光又投向了陆青松和陆大栋。 “哎哟喂,老陆头,你家孙子可真孝顺,什么都想着你。” “是啊,这要不是心疼你,我们能见到这稀罕玩意?还真的托了你的福了。” “大栋啊,你可真生了个好儿子,以后等着享福吧。” 陆青松和陆大栋等听到大家夸陆寒春孝顺,脸上的笑容是掩都掩不住, “还不止呢,现在连县太爷都知道了,夸这东西做得好呢,还下令连夜赶了好几台出来,全县里有名有姓的乡绅老爷们抢着要回了家。” 崔家仆人那是与有荣焉,这东西得了县太爷的认可,县太爷那可是朝廷是官府的人。 此话一出更是激起千层浪,县太爷都夸过的东西,那肯定是好的。 第107章 亲疏 老百姓的认知里,当官之人说的话自带权威。 “连县老爷都知道这机器,春哥儿你可真厉害啊。” “这东西这么好,以后有了银子,我们也造一台,就是不知道贵不贵?” “这机器看着挺简单的,做肯定做得出来,就是今年时间太赶了,不然我们也做一台出来。” 村民们也都见识过脱谷机了,都知道这东西有多好使,速度快还省力气,都对这东西动了心,开始琢磨着自家也弄一台,就算暂时不行,又开始琢磨着能不能借来用。 陆家田地里,大家都是各怀心思,大家刚刚只是好奇这台奇怪的机器,现在就不一样了,陆青松一家很明显的感受到了大家的讨好,甚至有点过分殷勤。 陆家剩下的半块田地,都没等他们开口,村民们就帮他们收了,美其名曰,顺手的事。 陆大栋要挑谷子回家,还被一个同村的人抢了扁担,“大栋哥,我帮你挑回去。” 陆大栋都来得及拒绝,那人就挑着担子走了。 一块田的稻子收完,大家又帮着将脱谷机抬回去,大家明着暗着想要借脱谷机用,陆青松一个都不敢答应,只说要先把自家和陆青山家的稻子收完之后再说。 大家也明白,渐渐散去了。 崔家仆人见陆家人已经会使用脱谷机,自己的差事也完成了,便提出告辞。 等人都散了之后,陆青松开始头疼了,现在脱谷机就像是烫手山芋,一个弄不好就会得罪人。 “这倒是个麻烦事。”陆青松觉得难办,“你们说说看这事该怎么办?” 陆大栋想的是顺其自然,“爹,我们先紧着把自家的稻子收完再说吧,后面再说。” 陆大梁,“我觉得村里的人先不借,先把亲戚六转的先收完,不说别的,小妹家,大嫂娘家,还有我岳父家总得先收吧。” 蒋氏也道,“是啊,爹,自然先要顾着自家人了,不说别的,我娘家还有十来亩地呢。”她话一出口又找补道,“当然咯,这东西是春哥儿做的,大嫂娘家自然该排在前面,我娘家等大嫂娘家收完了,再收好了。” 陆荷花是亲女儿,自然是不能落下的,李家和蒋家是亲家,也不能忘。 王氏觉得有理,“老二和老二家的说得有理,我也赞同。” “这些我当然知道,我烦的是村里这些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陆青山脑袋痛,只能去找陆青山商量。 陆青山也觉得头疼啊,秋收的时间有限,自家人的庄稼当然应该先收,但今天村里的人都看到了脱谷机的好处,若是不借,那大家肯定会在背后指指点点,觉得陆家人自私。 “这样吧,亲戚这些先给他们送个信,看他们想不想用脱谷机,若是要那就紧着把这几家收了,之后再借给村里人。”陆青山思考了一会道。 “那听大哥的。” 陆青松回家之后便安排任务,让他们通知自家亲戚,让他们明天来帮忙收谷子,顺便商量要不要用脱谷机的事。 陆寒春听大人们在一起商量,光是听着就觉得头晕,关键还是这脱谷机实在是太少了,幸好自己年纪还小,并不需要头疼这些,这些就留给大人们头疼好了。 人情世故才是真的让人头疼,读书反而简单了。 第二日一大早,得了消息的几家亲戚都来了,来的还都是家里的壮劳力,个个都是干活老手。 村里人为了早些用上脱谷机,也有几家主动来帮忙,人多力量大,陆家的田地,一天时间全部收完了。 不光稻谷收完了,就连脱粒之后的稻草杆子都被捆好,一个个立在田里,等晒干之后再运回家。 因为收得最早,村里的晒场上全晒的陆家的谷子,金灿灿的谷子铺在晒坝上,满满都是收获的喜悦。 村里其他人见了,那更是羡慕得很。 活干完了,到了商量正事的时候,大家也知道陆青松的为难之处,所以当陆青山提出,几家亲戚每家都可以借用一天之后,都没有太大异议。 反正不能弄坏机器,这一天你能收多少都任由你的本事,陆大梁和陆大栋两个会负责赶了牛车去帮忙,顺便运送脱谷机。 亲戚们解决了,村里还有那么多户呢,大家也都盯着陆家的动向,甚至还想着给陆青松家送东西的,就为了能早些用上。 陆青山也知道这样不行,召集大家,商议这件事情。 首先就是只有一台机器的问题,他先请村里的老木匠们看了看,确定这个脱谷机结构还算简单,花上一些时间也能做出来之后,请他们尽早多造几台出来,造出来的几台算是村里的共同财产,所需的钱由愿意用脱谷机的人平摊。 至于大家争执不下的次序,陆青山道,“我知道大家都想借青松家的脱谷机,但东西现在只有一台,为了不伤大家的和气,那就抽签决定。” 这就全凭运气了,大家都没什么意见,由陆文海和陆寒春当着众人的面写下各家的名字,放到大碗里面,由陆青山抓阄,然后再记下各自才次序。 大家都希望自己排在前面,结果出来的时候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陆青山道,“大家都看到了,次序全凭的是运气,大家都别埋怨。” 见众人都认可之后,陆青山继续道,“轮到的时候,田里的稻谷必须先割好,不管是全家出动熬夜去割也好,还是几家合作一起帮忙也好,不能让机器空在那里,耽搁时间。” 时间是很宝贵的,脱谷机只有一台,那大家都不能耽搁,轮到你家的时候,你家就得先做好准备。 这个提议大家都很支持,若是一家人搞不定,也是可以几家一起帮忙。 陆青山最后强调,“用的时候大家要爱惜,若是坏了,还不知道修不修得好,还耽误时间。” “村长放心,要是有人敢使坏,弄坏了脱谷机,那他就是全村的罪人,我们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第108章 赏赐 有陆青山的调配和安排,寿仙村的秋收工作进行得格外顺利,村里人也空前的团结,巴不得前面一家早点收完,轮到自己家。 不过这一切陆寒春都没办法亲眼见证,三天假期一过,他就又回县学了。 县衙里,陈县令不断接收到各个里长和乡绅们传来的好消息,今年的稻谷收得比往年快得多。 脱谷机的试用结果非常好,每一个试用过的人都对此做出了很高的评价,特别是那些有钱的乡绅们,脱谷机的制作费用算不上高,还能一次用几年,能节省大量的人力,对于他们这种田地多的太实用了。 平民们土地少,而且家贫,反而没有那么实用。 不过,脱谷机若是能大量推广,对于农业生产还是有很多好处的,大家一致觉得这是一件好的东西,赞成在县里大力推广,而且对发明者表示了感谢。 崔池再次被陈县令召见,这次陈县令简直可以用喜形于色来形容,对崔池十分客气。 “你做的脱谷机效果非常好,本官打算向朝廷上报此事——”陈县令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将脱谷机上报给朝廷了,他在地方做县令好多年了,年底考核一直都不出众,升迁无望,说不定能靠它挪挪窝。 “多谢大人,若是能为百姓做出一丝贡献,便是学生的荣幸。”崔池自然欢喜万分,这就证明自己的这次发明被大众认可,不过功劳他不能独揽,“只是这个脱谷机并非我一人之功,若不是有陆寒春,学生是绝对做不出脱谷机的。” 一直听崔池说起陆寒春,倒也勾起了陈县令的好奇心,“这个陆寒春是何许人也,本官感觉这名字有些耳熟……” 陈县令觉得这个名字自己肯定看到过或者听说过,但他一时记不起来了。 崔池解释道,“陆寒春是犬子同窗,如今在县学就读,去年得了童生的功名,是参考中学子年纪最小的。” “哦,原来是他……”作为县官,陈县令对本县每年的童生还是有一丝印象的,当时他也感慨过这人居然如此年轻就考中了童生,没想到这少年小小年纪对农学也有兴趣,还能做出这么神奇的脱谷机。 “这倒要亲眼见见了,来人啊,去县学请这个叫陆寒春的学子来见本官。”陈县令看了一眼崔池,问道,“你刚说你家儿子也在县学,虎父无犬子,一定也是人中龙凤,本官也一起见见吧。” 自家儿子在县令面前露面,崔池自然高兴,忙将儿子的名字告诉去请人的衙役。 县学离得不远,衙役先去见了教谕,说明了来意,教谕知道是知县大人想要见陆寒春和崔凤鸣,那也是相当吃惊。 衙役笑道,“教谕大人还不知道吧,这两位学生了不得,不光读书厉害,对农学也有造诣,今年大出风头的脱谷机就是他们一起制作的,县令大人都想见见本人呢。” 如此殊荣,又是县令大人指名道姓的要见,教瑜听了也是欢喜,这可是给县学添光的好事,忙让人去请两人过来。 陆寒春和崔凤鸣正在学堂里和同窗们讨论文章,杂役来请,“崔相公,陆相公,县令大人要见你们两位哩。” 陆寒春和崔凤鸣忙起身,跟着杂役出去了,留下神色各异的众人,都开始猜测县令大人为什么要见他们两人,大部分的人都有几分嫉妒羡慕,那些已经有秀才功名的更甚,说起学问,他们自认比崔陆两人更好,他们都没机会单独面见县令大人,反而是两个学问平平的童生被召见。 教谕避开衙役,轻声交代了两人几句,无非就是让两人见到县令大人的时候多多提及县学,两人都点头应是,这才跟着衙役去了县衙。 两人是第一次进县衙,跟在衙役身后,经过一条长长的回廊,又进了好几重院子,一路上能看到种了些花木的花坛,陆寒春觉得除了稍微威严一些,县衙和普通的宅子没什么区别。 衙役让他们在外面稍等,自己去里面禀告,不一会便传来一声威压的“进来”。 两人忙眼观鼻鼻观心的进屋,不敢乱看,跪拜,“学生陆寒春/崔凤鸣见过大人。” “起来吧。”陈县令唤起,两人忙站起来垂手而立。 陈县令的目光落在个子比较小的那个身上,看起来也不过十岁年纪,穿着青色衣衫,书卷气很重,肤色是健康的蜜色,眉目舒展,看起来落落大方。 陈县令踱步到了陆寒春面前,“你就是陆寒春?” “回大人,学生正是。” “崔池说脱谷机是你的主意,你小小年纪怎么会想到这个?” “回大人,学生从小就跟着家人劳作,每年都会帮忙收麦子和稻谷,深知其中的辛苦,一直想要帮家人减轻负担,于是便开始琢磨,无意间发现可以用带齿的滚轮脱粒,可苦于手拙加上对农具也不甚了解,一直没办法做出成品,得知崔叔叔对此事很擅长,便将想法告诉了崔叔叔,崔叔叔花费无数心血,这才做出成品。” 陈县令听了连连点头,“哦,难为你一片孝心,小小年纪就能想到这些,难得。” 陆寒春微微松一口气,只要说到自己是因为孝心才想到的主意,大家就不会起意。 “你去年考中了童生?” “是。” “那本官便考考你。” 陈县令随口问了几句四书五经方面的问题,陆寒春都回答上了,而且他口齿清晰,不卑不亢,小小年纪在朝廷命官面前能有如此表现,倒是很难得。 “看来你的基础很扎实的,难怪能小小年纪就考中童生。”陈县令对陆寒春的回答还算满意,转头又看了看崔凤鸣,见他长得十分俊秀,一表人才也很满意。 “你们两个在县学要好好读书,好好备考明年八月院试,争取再给本县添两个秀才。” 陆寒春和崔凤鸣忙肃声应是。 陈县令朝后挥了挥手,便有一个随从端了两个托盘出来,上面盖着红布。 “崔池、陆寒春你们造脱谷机有功,当赏。” 崔池和陆寒春忙跪下来谢赏,双手接过托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