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古代每天都想死》
1. 落水
十月一日。
禹都博物馆,人潮如织。
“什么破咖啡!”
“让你加冰水,你加开水是吧!”
“这么对客户!你们公司其他人都死绝了吗,什么态度!”
人群中挤挤挨挨艰难走过来的赵知静,努力压抑住即将爆表的怒火:“刘太太,实在抱歉,这里人太多了,天气又热,我挤进来,冰都有些化了,我再给您重新点一杯,您看怎么样?”
“太冰了。”
“太甜了。”
“不冰了。”
“不想喝这款了。”
………
第八趟。
赵知静双手提满了咖啡,沉重的袋子在手腕上勒出深深的纹路,她低下头狠喘了口气,顺便问候了对方八十八代祖宗,然后抬起面无表情的脸:“刘太太,我把他们家这个类型的咖啡都买来了,您看看,”
“哪!一!杯!”
“合您的意呢?”
刘太太轻蔑地瞧了眼对方。
大红色的手指甲敲了敲面前的栏杆,轻描淡写地打了个嗝:
“不好意思,喝饱了,这些我不要了。”
赵知静气笑了,一瞬间脑子里略过很多画面,即将到期的房租,公司裁人的名单,兜里已经废弃的八张门票,以及塞满垃圾桶的咖啡杯。
生而为人,
我比谁贱了?
我他妈比谁贱了!!!
一个助跑,一抬双手。
数十杯咖啡噼里啪啦砸在富态的刘太太身上。
瞬间,刘太太感受到了久违的凉意,从头到裤衩。
一副落汤鸡的刘太太,与被汗水打湿、满脸狼狈的赵知静在这博物馆里,两眼如野兽般激烈对视,眼里除了彼此再也没有别人。
“啊!!!!!”
“我要弄死你!!!”
“来啊!死八婆!”
“弄不死我,算你没种!!!”
人挤人的展览台,以刘太太为中心。
人群老老少少立即惊恐后退,迅速空出了两米半的圆,众人一边吃瓜,一边将战场留给了这两位战斗力惊人的女人。
赵知静内心虽有气吞山河之势,奈何没有两百斤的富婆有实力。
掐着脖子,刘太太以绝对优势把赵知静压在栏杆上。
赵知静被掐得翻白眼,但她也是个狠人,趁着刘太太得意大笑之时,伸出手摸到刘太太长长的美甲,用力一掰。
五指连心,
刘太太痛得发出嘶吼,反手一推。
喀嚓一声。
赵知静闭眼前的最后画面,是刘太太痛得扭曲的面庞。
她感到快意。
“我靠!那个瘦一点的掉下去啦!”
“我草草草!!好多血!流了好多血!出人命啦!”
“哪个傻逼把大刀尖朝上展览啊啊啊!”
“完了,完了,完了,这栏杆是豆腐渣工程呐!”
“检查的时候也没想到会有一座大山压过去啊,头儿,我们不会要坐牢吧——”
北周。
秋意微凉,永定河尤其是。
岸上忽然喧闹起来的声音,仿佛隔了层水镜,模模糊糊,听不真切。
赵知静被水呛到的时候,还以为自己重新投胎了,但羊水可没这么冷,凉意嗖的一下让她惊醒了过来。
“咳咳咳,咳咳”
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却先反应过来了,感谢在游泳馆兼职的日子,赵知静熟练地游动起来,耳边突然听到有人在呼救:“救命啊!噗——我不会水!救命!噗——”
“放松,不要挣扎,我先——”
赵知静正控制着对方往河岸边艰难游动,却不料对方一挣出水面,看清救命恩人后,嘴里水都来不及全部吐出来,就破口大骂道:“噗——赵知静,你个没娘养的贱东西——”
“我先弄死你!”
拽人的手一松,赵知静瞬间落水。
酸软的两臂,瞬间灌满了力气,伸手拉住对方细瘦的脚踝,往水深处游去。
“噗——救——”
“咕噜噜路——”
可怜的梁小姐大张的嘴还来不及闭上,冰冷的江水便争先恐极地往她胃里灌去。
河岸上又传来声声疾呼。
“她们又掉下去啦!!”
“快!快!快!谁会水?快救人啊!”
“林家的船过去了,他们家有会泅水的丫头!”
镇北侯府。
锦桂院灯火通明。
犹如一滴水滴进油锅,平素安静的锦桂院突然喧嚷起来。
杂役们来回奔走,满园的桂花香里,夹杂了一丝苦涩的药味,引得枝头的麻雀不适地打了个喷嚏。
“都紧着皮子,闭上你们的嘴巴,做好手里的事,我知道大家心有怨言,心思早已不在锦桂院,但大家一天是锦桂院的下人,就得守一天的规矩!县主这里要是出了差错,侯爷必会过问!各位的卖身契,以及你们的老子娘兄弟姊妹,自有该去的地方,都记着你们是谁的人!前程重要,还是命重要,不用我春华再强调一遍!”
“好了,散了吧!”
“是。”
春华训完话,敲打完院里的下人们,便撩开帘子进了屋。
刚好与掀帘子出来的夏荷撞上,春华眉头紧锁,看夏荷脸色煞白,来不及骂她冒失,急忙小声问道:“可是县主,有什么不好?”
见夏荷还愣愣的,春华心一下子提了上来:“我去找老夫人,这么久不来人问一声便罢了,至少得求得令牌去太医院,县主她这样——”
“县主她醒过来了!”夏荷赶紧抓住春华的袖子,又低头凑到春华耳边,神神秘秘地小声道:
“县主把永定河的水鬼带回来了!”
“请太医院没用,得去找道士回来驱鬼!”
春华:“………”
春华看了看左右,挥手示意旁边的小丫鬟离开,才小声斥责道:“你疯了,这种话也能说?你也不怕——”
“我怕是怕,但那鬼不可怕,是只主动轻生的鬼呢!”见春华一副被雷劈的表情,深怕她不信,夏荷又补充道:“她一醒来,就直嚷嚷,说什么怎么还没死的话,渗人是渗人了点,但我瞧倒没什么恶意。”
春华不禁抖了下身子,拍了拍心口:“你莫要胡说,兴许县主这次是吓到了。”
“真的不是,春华姐姐!我没有骗你!”夏荷坚持道。
院墙外适时传来一道猫啼,犹如婴儿啼哭,还不等两人反应过来,那道猫啼像是突然被掐住了脖子,消了声儿,黑夜里,令人毛骨悚然。
夏荷跟春华各自打了个寒颤。
“你怎么冥顽不灵!你如何证明,证明,”春华语气艰涩,用力绞紧了手中的帕子,“证明她不是县主?我看你是累糊涂了,回去歇息会儿就好了。”
夏荷年纪虽小,但性子却是稳重的。
春华相信夏荷在这个时候不会开玩笑。
“鬼魂之事都是无稽之谈!”春华最后断定。
夏荷急了,语调急促,慌忙反驳道:
“她要是小姐,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赏赐我一巴掌,或者一顿板子了。”
说来可笑,这府里亲情冷漠,唯一与县主关系亲密的侯爷又远在边关,也不知县主如何形成了现在的性子,明明小时候也是会抱着她软软撒娇的人啊,想到这里,春华碰了碰脸上厚厚的脂粉,刺痛感让她一瞬间清醒。
摸了摸夏荷鬓边翘起的碎碎绒毛,安抚道:“别怕,夏荷,你先守在这里,别让人进来,我进去看看再说。”
赵知静躺在床上,眼睛睁得大大的。
望着床幔上垂落的流苏,只感觉浑身都痛。
一边以强烈的意志力忍着痛,一边心里恨得要死。
那个死肥婆!臭狗屎!我怎么没扇她几巴掌!!!
哎呀,好气,只怪她小小打工人,资本主义雄厚的肥膘干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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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她报仇的途径。
哎,
死肥婆一记泰山压顶,直接给她干古代来了。
“早死晚死都得死,”
“我踏马怎么还没死?”
“贼老天!干她祖宗娘!我不想活!我不想活!”
“你听见了没有?上帝?耶稣?菩萨?如来?玉皇大帝?谁特么管这方的?”
“快!杀了我!人道主义毁灭!求求了我真的不想活,我想长眠啊,让我长眠吧——”
春华:“……”
夏荷说得没错,这只鬼她居然不想活。
这具身体,可是镇北侯唯一的亲闺女,贵为县主之尊,她居然瞧不上?
这次进来的姑娘年纪比刚才那个大,脸色虽然白了点,但手不抖,腰不弯,腿不颤,还有闲心擦桌子,动作姿势说不出的韵味,赵知静歪着头,像看电影似的,被对方一板一眼的动作吸引了注意力。
春华:“……”
春华死死咬着唇,疼痛让她没有叫出声来。
昏暗的灯光下,这只女鬼歪着头,惨白着脸,斜着眼白瞅着她。
“县,县主,您饿了么?可要先用膳?”春华僵硬地转过头。
房间里落针可闻。
蜡烛的烛油盈满了灯台,光线一下子弱了下去。
阴森的光影里,对方眼眶里强忍的泪珠一下子滚落下来。
“吃吧。”半晌,床上的人传来一道叹息。
“是,县主。”春华松了口气,将烛台上的灯油拨了拨,屋子里的光线又一下子明亮起来,她缓步走到门口,叫外面的人把晚膳端过来。
在等饭的间隙,春华将屋子里能点的蜡烛都给点上了。
幸好镇北侯府有钱,哪怕是蜡烛也是用了上好的材料,闻起来味道没有她们屋子里那种呛鼻的感觉。
稍稍侧过身,小心地瞥过去。
嗯,这只鬼好像也不吃蜡烛,没有露出特别享受的感觉。
那需要给她烧点黄纸么?
先不说府里规矩,就是这只鬼的名讳她也不知道,要是烧错了,引来其他野鬼怎么办呢?春华苦苦思索。
“小姐,请用膳。”春华小心地将银箸递给主子。
赵知静坐在桌前,看着满满一大桌子菜,心情复杂。
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河里游的,洞里钻的,堪称一网打尽,她觉得她就是死了,别人给她烧过来的菜都不一定有这个丰富,颇有些不知如何下筷的感觉。
一口一口慢慢吃着。
身边站着的春华时不时看赵知静眼色布菜,机灵劲儿别提了。
角落里站着的夏荷,每看她吃一口菜,眼睛都睁大一分,特别是赵知静自己下筷子的那盘菜,眼睛久久停在那盘菜上,眼睛都快瞪脱窗了。
“你在看什么?”
“奴婢看那道八宝鸭有没有变色?”
“为什么会变色?”
“因为鬼吃了菜,菜就会腐烂。”
“哦?鬼的事情,你这么熟悉?”赵知静拉长着脸,伸着筷子往盘子里戳,低沉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夏荷:“!”
春华:“!!”
两丫鬟立即跪在地上,夏荷颤抖着唇瓣强作解释道:“鬼,鬼的事情,奴婢也不清楚,县主,县主要是好奇的话,奴婢,奴婢可以去打听打听,但是,奴婢知道鬼有件事绝不能做!”
“什么事?”赵知静无聊地继续戳盘子。
“鬼,绝不能吃人!”夏荷信誓旦旦道:“吃了人,鬼就要下十八层地狱,受尽折磨!不得超生!”这丫鬟年纪有点小,脸色要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婴儿肥还未褪去的脸蛋紧巴巴皱在一起,一副让赵知静要相信她警告的模样。
赵知静:“………”
赵知静:“我对鬼的事情不怎么感兴趣,起来吧。”
那是因为你对人的事情更感兴趣啊!
春华跟夏荷对视了眼,站起来,又低下头去。
2. 二叔
撤了饭菜,春华跟夏荷伺候着主子休憩后就离开了,本来今晚要安排人值夜的,又让赵知静给撵走了。
早早熄了烛火的屋子,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夏荷呼了口气,这时候才敢大声说话:“春华姐姐,今天我没有挨板子,也没有挨巴掌,还没有——”
“还没有挨针扎。”春华叹息着补充。
“嘿嘿,还是春华姐姐知道我,我太笨了,”夏荷翻了个身子,小小声道:“可是秋实跟冬霜她们,还被关在柴房里,老夫人最重规矩,明日她们定逃不了罚了。”
黑夜里又传来一声长长的叹息。
“至少县主没时间管她们。”
夏荷想到主子吃饭时候的表情,那生无可恋的样儿。
即便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态度,却给夏荷一种安定的感觉,奇怪得很,想到这里,夏荷捏了捏被角:“春华姐姐,你说我去求县主,我是说现在的‘县主’,秋实跟冬霜能回来吗?”
屋子里静悄悄的,依稀能听到外间风吹窗棂的响动。
“县主如今的样子,咱们一定要往上报吗?如果瞒着的话,万一,我是说万一,县主说不定自己就好了呢?就算没有好,我看现在的县主挺好的,大家也不用日日提心吊胆,秋实跟冬霜也可以很快回来。”
时间不知过去了多久,外间床上躺着的春华也翻了个身。
“这件事你不准去出头。”
第二天。
“县主还没起来吗?”在外间站了一炷香的翠屏忍不住出声道。
翠屏是老夫人跟前的红人,春华却也不怵她,看也不看她,只往后退了一步,给人让出道来:
“翠屏姑娘要是实在着急,”
“那就劳烦翠屏姑娘你,自个儿去唤县主起床了。”
谁不知道县主那无理不饶人的性子?上上个月还无缘无故挨了县主一巴掌呢,翠屏委屈,但翠屏不敢说。
翠屏愤愤地瞪了眼春华,威胁道:“老夫人都等了一晌午了,再耽搁下去,我看———”
“再耽搁下去,我看午饭就不用吃了,直接吃晚饭好了!”
赵知静从屋里幽幽地接过话。
翠屏:“………”
赵知静知道这破房子不隔音,没想到这么不隔音,好不容易睡个懒觉,外面两女的压着声音吵,偏偏声音尖细,压着声音反而听得更清楚。
翠屏赶紧赔了个不是,灰溜溜地跑了。
夏荷啐了她一口。
赵知静烦得要死,看这屋子里的每样东西都烦。
估摸着上辈子得的狂躁症带过来了,偏偏睡一觉回不去又死不了。
“给我讲讲我身边的人和事吧。”反正先听听看,怎么活自己说了算。
春华给赵知静端了杯水漱口,开口道:“县主因落水致记忆有失,奴婢说些近来发生的事儿,好让县主早日回忆起来。”
好家伙,失忆的借口都替她找好了。
赵知静看了眼春华,春华面不改色。
原主是得有多不招人待见啊,赵知静想到这贴身丫鬟都觉得她是‘鬼’了,居然还能面不改色胡扯,她要是有这情商,上辈子也不至于混得那么惨了。
“如今是北周呈启四十七年,镇北侯是北周………”
赵知静听着春华详细的介绍。
生怕她这只鬼穿帮,春华尽职尽责,消息之详尽,赵知静不仅知道了她三岁时丢的荷包是大红配大绿,还知道了府里二小姐最爱给狗取名叫旺财。
总结来说。
赵知静,镇北侯唯一亲闺女,她老子在边关打战,军权在握,常年不归。
府里老夫人是先侯爷继夫人,府里二老爷便是她生的,二老爷生了五个,大小姐已经出嫁,二少爷跟二小姐为嫡出,大少爷跟四小姐为庶出。
赵知静本来懒懒散散地坐着,后面渐渐直起了身子。
这配置,这故事背景。
这不就是博物馆里那导游介绍的吗?
国庆人多,虽然一直被死八婆折腾,但是导游腰上别着的小蜜蜂来来回回、声嘶力竭地播放,赵知静也把那个北周的故事听了个大概,特别是她这身子的爹,戏份还不少。
不过不是啥好戏份,满门抄斩的命。
算一算,
不多不少,
离死还有五年六个月零七天。
赵知静沉默了,老天爷还给她定了个黄道吉日,怪照顾她的。
不过活着太难了,看她后面能不能努力点,争取早点领盒饭吧。
“刚刚那个叫翠屏的是吧?”赵知静一本正经地问道,“她刚刚请我去老夫人屋子里吃饭,晚饭就算了,黑灯瞎火我怕吃噎着,就赶个早,吃午饭吧。”
春华:“………”
夏荷:刚刚翠屏是这意思吗?
老夫人所在的寿安堂装饰华贵奢侈。
简单来说,暴发户十足,赵知静刚进来,就应激得马上闭眼,差点被这满屋子里的金光闪瞎眼睛。
金子做的珠帘,金子做的茶壶,金子做的侍女像………
“哟,咱府里的金贵人儿来了,”二小姐赵知云挨着老夫人坐在软榻上,轻轻摇晃着象牙玉扇:“翠屏三催四请都不来,三妹好大的谱儿。”
“谱是比你大点,不服给我憋着。”
赵知云:“………”
赵知静歇了歇被金子闪到的眼睛,随意找了个凳子自顾自坐下了,才不理会上首的祖孙脸色。
看赵知静也不行礼,就自顾自坐下,老夫人拉长个脸。
“知静受罪了,听说梁府的二小姐还卧床休养呢,昨儿连夜请了太医,高烧不退,也不知——”二夫人张氏抚了抚手腕上羊脂玉镯子,颇为担忧道。
被张氏一提醒,老夫人才想起正事来。
“赵知静,你性子顽劣,这次实在过分!”老夫人越想越气,“那可是监察御史梁大人府上,你去得罪梁家作甚?!我们侯府本就名声不好,你偏偏去得罪梁大人,你爹在朝堂上常被人攻讦已是不容易,你还在拖后腿,你是想毁了侯府是不是!”
老夫人气得重重拍了拍桌子。
赵知云扶着祖母,接过丫鬟递过来的水:“祖母可别气着身子,喝点水。”
赵知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口,忽的又吐了出来。
什么东西?甜腻腻、黏糊糊的,老大年纪了,还喝这么甜,也不怕得糖尿病,金子做的水壶还是一样泡不好茶嘛。
赵知静摇摇头。
“人梁府都知道请太医,我为什么没有?”
“我不配请太医?”
“我贱?”
这话一出,屋里一静。
昨日确实是没人想到,只关注梁府去了。
“知静说笑了,你身子骨素日里强健得很——”张氏强笑道。
“二婶,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你是哪只眼看出我有气大如牛,力拔山兮的威猛了?”赵知静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磕,“二婶想我早死就利索点,以你的身家,连整个太医院都能搬来,更何况买凶杀人?就是买一屋子的杀手也花不到你多少钱。”
张氏目瞪口呆。
“这,这,这,”张氏立刻捶着胸口,眼含热泪,“知静你这是什么话,你这是剜二婶的心啊,二婶怎会有那样恶毒的心思,我冤枉啊娘——”
张氏转头就对老夫人哭诉。
赵知静不耐烦了,蹭的一下站起来,挥手将桌子上的茶壶茶杯往地上扫去,翻倒的茶水瞬间将地面上价值不菲的波斯地毯打湿,赵知静怒喝道:“你们一家子烦不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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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吵吵!到底什么时候吃饭!浪费时间!”
张氏傻眼了。
老夫人惊呆了。
赵知云睁大了眼睛。
角落里的四小姐赵知希缩了缩脖子。
“这是怎么了?”二老爷笑呵呵地撩开帘子进来,转头看向屋子里站着的侄女,“知静身子大好了?这可是好事儿,听说那梁府的病秧子还躺在床上半死不活呢,真的是——”
“闭嘴老二!”老夫人脸色阴沉得很。
赵知静看二老爷满肚肠肥的样子,想着这院里伙食应该不差。
点点头,看向二老爷:“午膳好了没,二叔?”
我怎么知道饭好没有?
“啊?啊,午膳应该好了吧?”二老爷满脸茫然,“不是,这你该问丫鬟啊,知静,厨房的事儿我也不管呀。”
“那就叫厨房上二叔你喜欢的菜吧,”赵知静吩咐丫鬟去传膳,又唤二老爷出去,“二叔你走前面,我们去吃饭吧。”
二老爷满脸疑问,往日里他这侄女也不咋理他啊,今儿个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过,二老爷还是很听话地跟在赵知静后面。
“知静可真孝顺,还知道二叔辛苦了,”二老爷一脸欣慰地叹道,“前段时间二叔从南边进了些珍珠过来,品质相当好,连知云跟知希都没有呢,她们两皮肤没你白,带珍珠显黑,二叔把珍珠都给你留着呢。”
赵知云:“……”她黑?!!
“谢了二叔。”赵知静满脑子都是饭,随意地答道。
屋子里的赵知云手里的帕子都撕烂了。
她爹,她爹怎是个,
“我儿怎是个棒槌啊!”老夫人恼怒道,“走,我们也过去,看看我这好儿子办的差事怎么样!”
等老夫人一行人浩浩荡荡过来,赵知静跟她二叔已经吃上了。
两叔侄相处得其乐融融,二老爷饭都顾不上多吃,一直在吹嘘他自己的生意,满脸红光,好不得意。
张氏气了个倒仰,皮笑肉不笑地道:“老爷真是好兴致,侯府如今多事之秋,老爷不去处理,还有心情坐在这儿吃饭!”
“那我不坐着吃,难不成站着吃?”二老爷纳闷地看了眼张氏,摇摇头道:“你看看你,饭不好好吃,瘦成什么样儿?都不如柳氏好看了。”
柳氏便是赵知希的生母,柳姨娘。
张氏满脸通红,气的。
赵知静往二老爷碗里夹了根鸡腿:“二叔你会说就多吃点。”
“真是造孽啊,我这是生了个棒槌啊!”老夫人拍手打掉了二老爷的鸡大腿,“老身让你去梁府致歉,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梁府那边到底什么意思?”
“梁府的意思?我不知啊,梁府大门关着,就没让我进门!”二老爷遗憾地看了眼地上的鸡腿,“我好歹是镇北侯的弟弟,我可不能给哥哥丢脸,他们不让我进去,我就不进去呗。”
“不过一个监察御史,狂什么狂?哼!”二老爷傲娇得很。
“你可真有骨气!”老夫人指着儿子鼻子阴阳怪气道:“你不过一介白身,还瞧不起这个那个!”
二老爷谦虚道:“还是兄长教得好。”
她这是在夸他吗?简直猪脑子!
老夫人怒气冲冲道:“你这混账东西,你脑子呢?门儿都进不去,你还挺骄傲!”
赵知静又往嘴里扒了口饭,点评道,“二叔做得没错,人不让进就不进呗。”
二老爷一直以为侄女瞧不上自己,商人向来身份低下,虽然他一家子住在侯府,但侯府真正的主人是他长兄又不是他,二老爷心里还是有点小小的自卑的。
没想到都是误会啊。
瞧知静多么善解人意啊。
“知静懂二叔啊。”二老爷把他最爱的乳鸽端到赵知静面前。
3. 掀桌
“老爷,那可是监察御史府啊,你怎可,怎可如此无礼?”张氏恨铁不成钢,“你是去赔礼的,怎么能直接回来呢?”
赵知静在一片吵闹声里安然地吃着她的饭,好在她们的口水对着二叔没有对着她,用筷子叉起桌上最后一根鸡腿:“还剩个鸡腿,一并给你吧二叔。”
“知云就知道气我,还是静儿贴心。”二老爷笑眯了眼。
见她这蠢货儿子还能笑得乐呵呵,老夫人气得狠狠拍了他一掌,骂道:“吃吃吃!就知道吃!真个是猪脑子!老身怎么生了你个糊涂脑子!”
二老爷见侄女给他夹的鸡腿又掉了,也气得很,他娘怎么这么不讲理!
老夫人舍不得骂儿子,怒火一致对向赵知静:
“你干的好事儿!”老夫人指着赵知静的鼻子骂道:“真是半点教养也无!日日惹祸生事,我看你是要毁了咱们侯府啊!你还有胃口吃饭,你对得起你爹吗!”
“现在是没胃口了,”赵知静转头看向二老爷:“二叔还有胃口吗?”
二老爷面前的汤里全是他娘他媳妇的口水,他也没胃口了,摇摇头。
赵知静嚯得一下站起来,不等众人反应,双手往底下一抬。
一口气掀翻了整张桌子。
一阵噼里啪啦。
汤汤水水撒的满地都是。
老夫人/二老爷/张氏:“………”
赵知云呐呐道:“……我,我们吃什么?”
“既然没胃口,就不用吃了。”
“继续吵吧,我回去睡觉了,晚饭就不用叫我了。”
“还以为多丰盛呢,抠搜的样儿,清汤寡水的,不知道还以为侯府破落了呢。”
“……”
差点给老夫人气得撅过去,指着赵知静离去的方向,手指头颤啊颤,声音都哆嗦了:“瞧瞧,这就是侯府的小姐,大家闺秀的礼仪都学狗肚子里去了!”
二老爷反正是饱了,一边剔牙,一边道:“静儿说得没错,娘你也是,说什么勋爵府都是这么吃的,您可别被人骗了,那些人家怎么可能顿顿全是汤汤水水的。”
“寡淡不说,还塞牙,反正我不信。”
老夫人气坏了,连口音都出来了,破口大骂:
“你个鳖孙儿!给老娘滚!”
不理会身后的喧嚣。
二老爷背着手,腆着肚子回他院里给侄女挑珍珠去了。
赵知静回到锦桂院,就开始清点起原身留给自己的东西,一般没娘的主角一定是被侵占了财产,穿越小说里都是这么配置的。
结果把东西清点一番,发现财产不仅没少,甚至名下铺子、庄子只有多的没有少的。
原来从老一辈的镇北侯府起,也不知道是穷怕了还是咋的,娶的妻子几乎都是雄据一方的豪富,这时候的北周联姻尤其讲究门当户对,可想而知,镇北侯家媳妇尽皆出自商户有多离谱。
因此,镇北侯府的当家女人们很少能接到那些官家太太的宴帖。
都觉得跌份儿!
“老夫人当年的嫁妆几乎把侯府外的那条街道堵满,二夫人稍逊一筹,但家底也丰厚,侯爷常年居住边关,这边的产业都是二老爷打理,二老爷治财有方,几位少爷小姐们的月例在整个雍城都排前。”
“而先夫人当年嫁入侯府也是十里嫁妆,夫人去后,又都交到了县主您手里。”
赵知静摸着桌上厚厚的账本,略微有些恍惚。
她一下子成大财主了。
“县主您是府里最尊贵的小姐,二老爷给您排的月例是独一份的。”春华整理着册子。
“哦,怪不得刚才堂上那个女的一直瞪着我,跟个乌眼鸡似的,”赵知静怪模怪样地学着舌,“三妹妹太无礼了,祖母你看她,啧啧啧。”
春华嘴角翘了下:“除去府里给的这些,您是圣人亲封的县主,还有专门的食邑跟俸禄,二小姐当然无法跟您比,毕竟二老爷只是一介白身。”
两人说话的间歇,外间隐约有人在说话。
没过多久,夏荷就进来了,脸色犹犹豫豫的。
“怎么了?有什么话赶紧放。”赵知静拨弄着二叔刚刚送过来的东珠,个个硕大饱满,光泽逼人,看起来就跟假的一样,也不知道磨粉的效果怎么样,就这成色,上辈子做梦都想象不出来。
春华看了赵知静两眼,见主子不是特别关心,便道:“没有特别的,只是其他府递过来的拜帖,想邀您过府一叙。”
“为什么要我过去,她们自己不晓得上门亲自瞧瞧?”赵知静好奇了。
“额,县主,咱们府里向来不受外面小姐们待见。”夏荷讪笑。
“哦?合着我这当一只给人免费观赏的猴,还得亲自上门去不成?”赵知静无语了,“什么破宴会?都不用拿过来了,我这只猴现在,以后,都没心情。”
“好的,县主!”夏荷高兴得很,以往县主受邀参加那些聚会,老是受气,县主心情不好,连带着回来后她们这些跟着伺候的也落不到好。
光是看这些账本,没有实在感。
赵知静决定出去见识见识这雍城:“走吧,屋子里闷得很,我们出去逛逛。”
“啊?”夏荷抓了抓耳朵,试图劝道:“县主身子还没有大好,要不再,歇歇吧?”
搁往常的县主,她哪敢这么提,想到外间的流言,夏荷急得不行。
“县主,要不在家温书吧,侯爷规定您每个月都要读书的,读完书还得做笔记,派人给侯爷送过去,您这个月的还没开始呢。”春华想了想,温声劝着。
赵知静这才想起她还要读书,顿时天都塌了。
看着春华拿出来的《尉缭子》、《孙武兵法》、《杂记·琅琊王列传》等等,赵知静麻木了,她这个身子的爹有毛病啊,让女儿看兵书。
问题是这些文字全是文言文,晦涩难懂。
连标点符号都没有,赵知静连一句话都读不通顺,还好穿过来的时候自带了这身子的语言功能,不然她只能当一个哑巴了。
赵知静决定放弃。
“好不容易可以玩,还温什么书?”赵知静立即决定出去。
夏荷幽怨地看了眼春华,看来如今的县主仍然是那个不学无术的性子。
雍城的街道还是比较繁华的,赵知静一路瞧着,虽然没有现代那么繁荣便利,但各式各样的铺子也让她大开了眼界,她们的马车行走得很慢,外间人的议论听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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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很清楚。
“这不是镇北侯府的马车吗?看这家徽没错吧?”
“居然还大张旗鼓出来,听说梁府的姑娘还昏迷不醒呢!”
“可不是,安定县主好生歹毒的性子,听说是故意拉扯别人落水呢!”
“嘘——小声点!”
赵知静饶有兴致地听着外间的评论,靠在软垫子上,悠哉极了。
夏荷见县主没有生气,她倒是先气着了:“这群泥腿子,简直胡说八道!明明是梁二姑娘拉扯的县主,罪魁祸首就是她,梁府真是过分,居然到处散播县主的坏话!”
“梁府放话?”赵知静顿时有精神了。
夏荷气得脸都鼓起来了:“可不嘛!要不是他们家到处胡说,这件事怎么这么多人晓得?分明是梁府泼脏水!”
好一个先发制人。
这就是古代的舆论陷害啊。
要对付回去搞些弯弯绕绕的伎俩太浪费时间,她喜欢粗暴点。
既然她爹都安排她看兵书了,应该会有实战的想法吧?
赵知静支着下巴,忽然看向一旁安静的春华,问道:“我那老爹可是镇北侯哎,他就没有给我安排什么有武功的侍卫?还是说,你两会点手脚功夫?”
春华迟疑了。
“县主,您要把牛嬷嬷叫回来吗?”夏荷抢先开口。
春华也带着殷切看向主子。
“牛,牛嬷嬷?”
这名字怎么听起来这么霸气?
春华这么稳重的性子,谈起牛嬷嬷来也敬佩得很:“侯府全部的侍卫功夫都不如牛嬷嬷,而且牛嬷嬷手下还有一堆娘子军,全是将军为县主您收拢的,目前都被县主您安排在京郊的别院里。”其实是被县主撵了。
娘子军?
赵知静觉得自己可以横着走的依仗就是这个了!
“还等什么?先去请嬷嬷!”
“是,县主!”
空旷的院子里,不时传来赫赫的响声。
一膀大腰圆的壮妇正在空地上赤手练拳,身形壮硕,目测至少有三百斤,硕大的拳头挥舞着,在空中炸响。
赵知静看得心惊胆战。
这不活脱脱的小日子相扑手吗?这是真正的行走的肉山啊!
习武之人耳聪目明,即便是身材魁梧的牛嬷嬷,赵知静一行人刚来的时候她就察觉了,不过也没有回头去看,等她收拳时才抽空回瞅了一眼。
就这么一眼。
猝不及防便与赵知静来了个震撼的对视。
“县主!!!”
好一句石破天惊的怒吼!赵知静差点耳朵给震聋了。
‘轰隆’一声。
是旁边的鸡笼垮塌了。
“牛嬷嬷!你怎么又把鸡笼震塌啦!这是这个月第几次了!隔壁孙二叔的木料都不够用了,你能不能收点力!”屋子里又传来一声恼火的问候:“彼其娘之!”
“彼其娘之!”
赵知静主仆:“……”
牛嬷嬷哪里有空回她,立即跪在地上,语气万分激动:“奴婢见过县主!”
赵知静赶紧去拉她,但是拉不起来,只得道:“快起来吧,你受苦了。”问候语干巴巴的。
4. 道歉
但牛嬷嬷好像感动坏了,眼眶都红了:“县主还挂记着奴婢,奴婢就是现在死了也无憾了。”
赵知静也捧场道:“你放心,用不了现在去死,以后的机会多着呢,你先跟我回去,你在外面这么久,也吃不了啥好东西,瘦——”赵知静噎了噎,“瘦倒也没怎么瘦,不过吃得肯定不如意,还是跟我回去吧。”
牛嬷嬷缓缓站起来,有些纠结地搓搓手:“虽然庄子里的馒头时常不够吃,但是,但是奴婢太笨了,学不会侯府的规矩,怕又给县主您丢人。”
眼神期盼又犹豫。
赵知静拍了拍对方的手臂,哈哈笑道:“不用回去学那破规矩,你有别的事情干。”
别的事情干?
牛嬷嬷想不出来她还有什么作用。
“跟我回去有打架,打不完的架,”赵知静郑重道:“要过这样的生活,你可愿意?”
打架!
这她擅长啊!
牛嬷嬷立刻朗声回道:“奴婢愿意!”
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返回雍城,不过并没有立即去梁府,而是先回到了侯府,把柴房里的秋实跟冬霜放回来问了些事,而后又让人去传她三日后去梁府致歉。
这事儿一出,流言迅速压过梁府的传闻,一跃而起成为雍城赌坊下一轮开盘的赌注。
三日后。
梁府门前。
梁府宅邸并不大,毕竟监察御史再能上达天听,也不过是个七品的小官,门房见府门前聚了一堆人,马车上带着镇北侯府的家徽,顿时了然,但还是装模作样上前,有些倨傲地询问:
“县主远道而来,不知有何贵干?”
“明知故问!”夏荷气呼呼地上前道:“贵府恨不得雍城城根下的狗都知道我家主子推的你家主子,还装什么?”
那门房闻言怒道:“你这奴婢好生无礼!简直胡说八道!我们梁府行的端做得正,我家大人身为监察御史,怎可能做这种事!”
因着动静不小,府门前迅速围拢了一圈看热闹的人。
等到知晓马车里的主子,正是最近名声很响的安定县主后,围观的人群呈现了井喷式增长,吵吵嚷嚷的声音不绝于耳:
“里面发生啥了?”
“镇北侯府的县主把梁府的姑娘推到河里去了,这是来道歉呢!”
“道歉?这动静,你骗谁呢?”
“我看分明是打上府里来了!”
赵知静下了马车,对着门房翻了个白眼,“行了,狗仗人势的东西!就说我是来赔礼的,赶紧进去通传吧,不要耽搁时间,站着跟你说话真是腰疼!”
门房早就得了主子的命令,一定要在门前刁难这位县主,此时自然不能让开。
“对不住,贵主没有拜帖,小的不能轻易放人进去。”
赵知静听了只想呵呵,她难得废话,扬手:
“掌嘴。”
牛嬷嬷动作迅速,一巴掌给那门房扇去。
只听一声剧烈的脆响,门房直接被这力度不轻的巴掌给扇到了地上,不少围观的百姓嘴里发出‘嗬’的惊呼,都替门房感到牙疼起来,纷纷嚷嚷道:
“打起来啦!!”
“梁府的人咋不出来帮忙干仗?”
“嘶,这巴掌,快顶我媳妇三个了!”
门房跌坐在地,口中一阵腥甜,只觉左边牙齿略有松动,看向牛嬷嬷,眼神狠毒了几分。
这没打服啊,赵知静在一旁又加了一句:“牛嬷嬷,不要客气,一巴掌算什么?多赏他几个!”
牛嬷嬷作势上前,那跌在地上的门房哪里还敢吱声,动作迅速地爬起来,捂着脸一边叫人进去通报主子,一边打开门让侯府的马车从正门进入。
赵知静还教导夏荷:“看看,跟那些个听不懂人话的掰扯什么?赏他几个嘴巴子不就好了?”
夏荷眼睛亮晶晶的。
现在的县主好狂,但她好喜欢。
赵知静慢腾腾地走着。
梁府虽然不大,但盆栽绿植假山一个不少,可见女主子是废了点心思的。
穿过亭台小榭,赵知静突然停下了,对着带路的小丫鬟道:“我累了,不想走了,你去禀报你们家小姐,就说要听赵知静道歉的话,最好自己过来。”
那丫鬟惊讶得张开嘴,谁家道歉是这种态度?
看这丫头不动,赵知静催促道:“赶紧的,过了这个村儿就没这个店了,耽搁了你家小姐的好事儿,小心她给你几个嘴巴子。”
丫鬟愣愣地快步走了。
亭子里桌椅齐全,还有待客的瓜果糕点,边上放了个大大的陶缸,里面的睡莲开得正盛,赵知静用手拨了拨水,水温刚好,凉沁沁的,很是舒服。
不到半柱香时间。
“真是稀奇,还以为安定县主缩在侯府里不敢出来呢。”
来人一袭素白的流沙裙,略施粉黛,走路袅袅婷婷的,依稀间还有香风袭来,她身边跟着一众贵女小姐们,浩浩荡荡的,都是专门为了看热闹而来。
可见这古代娱乐还是挺单一的。
“梁小姐说得没错,可不就是你缩在府里吗?”赵知静懒懒道。
‘噗嗤——’身后也不知哪家小姐笑场了。
“安定今天说话怎么这么有趣?”有姑娘笑道,“你这是落水受刺激了不成?”
“是啊,受了点刺激,这不就来找梁二掰扯掰扯嘛。”赵知静自然地接话。
“真是可笑!”梁永怡不笑了,拉长了脸:“我看安定县主毫无诚意,今日来莫不是为了再次羞辱我吧?如果是这样,恕我梁府不愿意接待你这恶人!”
“你看看你,急了吧!”赵知静半点怒气都无,还劝道:“我知道你急,但是你先别急。”
梁永怡又气又急。
“你到底要干什么!”
今儿个为了看安定笑话,她可是把好些贵女都请到了自家,别到时候安定的笑话没看到,自己倒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笑柄。
梁永怡气得眼睛都红了,眼泪要落不落。
“我爹疼我,实在是不愿意让我受委屈,本想去告御状,还是我给拦下来了,我这么做,实在是不忍圣人苛责于你,这就是安定你的诚意吗?!”
赵知静笑了,又是一例贼喊捉贼的。
“梁小姐说笑了,我今天当然是带着诚意来的,”赵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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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真诚而肯定地道:“带着很大的,满满的,诚意。”
“外间是个人都在传我推了梁小姐一把,我心里实在不安呀。”
梁永怡矫揉造作地摸了摸鬓边的碎发:“公道自在人心,雍城百姓眼睛可不是摆设,县主再大的能耐,也不能封了百姓之口吧。”
“所以我今天亲自来了不是。”赵知静笑笑。
众贵女面面相觑,顿时觉得今天这场戏实在无聊了些。
赵知静真是个软蛋,爹还是镇北侯呢,一个区区监察御史的女儿,都值得低头,实在没意思得很。
秦婉儿百无聊赖地想着,打算待会儿就撤了,小破地儿,还要看半天梁永怡装模作样的劲儿,真是多呆半天都觉得呼吸不畅。
“道歉不是这么道歉的,”赵知静招招手,示意梁永怡上前,笑得一脸和煦道:“梁小姐过来坐下,我给梁小姐斟茶道歉呀。”
这怎么像招狗似的?
梁永怡忽略了这点不对劲。
秦婉儿开始觉得今天这一出不简单。
梁永怡面色忍不住带出点得意洋洋的表情,慢慢踱步过去,正要经过赵知静时,突然不知被谁狠狠绊了一下,就要扶着桌子正身时,突然一阵大力袭来。
‘哎呀!’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
赵知静扯着梁永怡的脖子,迅速往陶缸里压去。
满缸的水瞬间淹没了梁永怡的头顶,挣扎间,不断有水溅出来。
‘咕噜噜咕’
‘咕噜噜咕噜噜’
现场一时间谁也没反应过来。
梁永怡连求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天,天呐——”秦婉儿瞪大了眼。
话落,大家仿佛才反应过来,特别是梁府的丫鬟们,都快要吓死了,这要是小姐出了事,她们都得没命,赶紧上前去解救自家主子。
“安定杀人啦!!!”
“梁二要厥过去啦!!”
“快来人救救我家小姐!!”
“哈哈哈,牛嬷嬷快给我拦着她们!”赵知静畅快得很,觉得此刻心情无比舒适,果然当疯子最快乐:“非要说是我推的梁二,我没做偏要我认,今天就来给各位表演表演!”
说完,赵知静低下头,把再次挣扎起来的梁二按到水里,毫无诚意地道:
“抱歉啊,梁二,这次才是我故意的,你要的致歉来了,高兴吧。”
“疯了!疯了!疯了!”
秦婉儿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她本来以为今天要看的是雍城贵女间的骂人争执,激烈起来可能会上升到泼妇骂街,但万万没想到今天这一场,是真的刀光剑影,真要人命的那种啊。
雍城的贵女太可怕了,比她们西凉的女人可怕多了。
有牛嬷嬷挡着,谁也救不了梁永怡。
直到梁永怡快要脱力时,赵知静才放过她。
牛嬷嬷撤回手,梁府的下人这才一窝蜂拥上去,手忙脚乱地上前去救自家小姐。
“小姐!小姐您醒醒!”
“还不去给小姐拿件衣裳!”
“快去叫府医过来,小姐晕过去了!!”
6. 太子
齐王府门口。
赵家三姐妹陆续从马车里下来,因着侯府财大气粗,各位小姐都有专属的马车。
除了赵知静作为县主,规格品级要高一点,马车里的装饰是差不多的,也就是这会儿子,赵知云两姐妹才注意到赵知静的礼物是多么的‘与众不同’。
“三姐姐,这是什么礼物,竟,竟然如此庞大?”赵知希惊呼道。
不怪赵知希大惊小怪,实在是牛嬷嬷手里抱着的东西,足有磨盘大!
赵知云也愣了:“我爹不会把库房里那尊玉面佛像给你了吧?”那东西价值连城,她爹也太偏心了吧。
赵知静无语地摇摇头。
赵知云安心下来。
“那尊玉面佛二叔确实给了我,”赵知云听得脸色都僵住了,又听赵知静继续道:“不过我没带来,那么贵的东西你舍得我可不舍得。”
赵知云眼睛瞪得像铜铃:“……”天杀的!
赵知云愤恨地瞪了赵知静一眼,率先进了齐王府。
看着嫡姐直接扔下自己离开,赵知云也不敢先走,开口道:“三姐姐,我们进去吧?”
“你先跟着赵知云进去,我还有点儿事。”赵知静随意打发了她。
赵知希担忧地望了赵知静一眼,最后还是听话地进去了。
就连嫡姐都没资格来这里,她一介庶女,就更不用提了,赵知希全程都规矩得很。
见闲杂人等都离开了,赵知静扬了扬下巴,指着面前正等着的,一身湖绿色,衣裳质地上乘的王府丫鬟:“听说贵府的湖泊景色不错,先带我去那里歇歇脚吧。”
歇歇脚?
听听!
这是个贵女该有的礼仪么?
那丫鬟是王府专门安排接待安定县主的,算是齐王妃身前得脸的大丫头,自然对安定县主与梁二小姐的事情清楚得很,这猛一听到赵知静的话,顿时觉得这主子不好伺候,这差事棘手得很。
“县主,日头正盛,不若行至前面亭子里稍作休息?”
“不了,就这地儿吧,凉快。”
那丫鬟左右看了看,安定县主就站在了湖畔边,离水最近的地方,她身边跟着的两贴身丫鬟,一个一身横肉凶神恶煞,一个面无表情神色僵硬。
杨柳树下,清风拂过,荡起阵阵涟漪。
关键是这地方多么适合抛尸啊。
丫鬟被自己想的吓到了,她艰难地吞了口唾沫,只觉嘴里发干得厉害:“那,那县主稍作休息,王妃正等着奴婢回话,奴婢无法在此处久留,就先行一步”。
不等赵知静回话,跟后面有鬼追一样,风一般地跑了。
正绞尽脑汁想借口的赵知静:“……”
“好了,不管她了,”赵知静挽起袖子过来:“牛嬷嬷负责端盆,春华负责舀水,我扶着那几株荷花。”
春华将绸布解开,露出里面硕大的木盆。
木盆里是几株焉了吧唧的荷花,这还是去二小姐院子里找的唯剩下的几株,其他的不是被填了土,就是被晒死了。
春华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麻木地听着主子的话,要知道玩泥巴这件事,已经是数年前在村子里的时候了,且动作还要注意适度,避免污了县主的衣裳。
“县主,您别动手!”见自家主子颇有兴致地伸手,春华心里哀叹一声,赶紧上前阻止:“奴婢来就是了,奴婢最会玩泥巴了。”
春华心里在流泪。
玩泥巴。
她为什么要玩泥巴啊。
春华小心地拾掇着,端了一盆子水的牛嬷嬷不仅不觉得累,还爱打小报告:“县主,你看春华,锦衣玉食的日子过惯了,连栽几株荷花都费劲,不像奴婢,在乡下练了许久农活呢!”
“要不是春华胳膊子细,端不了盆儿,奴婢自己就上手了!”
牛嬷嬷洋洋得意,春华扭曲着脸。
不多时,主仆三人终于弄好了。
磨盘大的水盆里,不仅有淤泥,有荷花,还有一条金色的小鲤鱼。
赵知静带着两丫鬟往回走,走着走着,不知何时,开阔栈道变为曲径通幽,路是越走越窄,人是越来越少,不知不觉就迷了路。
“这怎么人都没有?什么破地方?”赵知静走得头晕:“嬷嬷你累不累?”
“奴婢不累,奴婢精神着呢!”
自打重新被县主接纳,牛嬷嬷觉得自己通过了县主对她的考验,如今的县主脾气实在太好了。
“春华,你累不累?”赵知静转向身后。
还不等春华回答,牛嬷嬷就插话道:“春华这些日子懒惰了,是该好好练练了,身子骨这么弱,以后怎么保护县主?”
对于无时无刻不想着抢县主关注度的牛嬷嬷,春华只觉得心累:“县主,是您累了吧?可需要停下来歇歇?”
“我不累,咱们还是赶紧过去,不然我今天这一通不得白干?!”赵知静一时间又觉得全身充满了力气:“不过要是再找不到路,牛嬷嬷你就负责大喊一声有刺客,王府的侍卫肯定会过来,那咱们不就得救了?”
牛嬷嬷:“……”
主子倒是挺聪明的。
突然,牛嬷嬷停下来,凝神听了下,随后带了几分惊喜道:“主子,前面有人!”
就在她们一行人停下来的时候,前面也有了动静。
一侍卫打扮的男子站了出来,眼神肃杀:
“前方有贵人停留,诸位即刻离开。”
想让她原路返回?
赵知静不干。
“既然是王府主人,那还是需要拜见一下的。”赵知静笑笑。
留白眉头一皱,颇为不喜。
又是个为见主子不择手段的贵女,这种荒唐的戏码留白已经习惯了,今日应齐王妃相邀,主子都躲到此地了,仍然落不了清净。
“闲杂人等,不配见主子。”留白毫不客气。
“呸!什么东西!竟然敢对县主这般无礼!”牛嬷嬷不乐意了,嗓门大得很:“兀那小子,没二两肉的东西!这般傲慢,可敢与你姑奶奶一战?”
留白:“……”
这是,约战来了?
赵知静兴奋了。
“只要你打过我这丫鬟,我们就退回去如何?”赵知静提议道。
留白眉头皱得更紧了,哪里来的疯婆子?
对方半天没动静,试图用眼神逼退己方。
赵知静很是不屑:“身边的狗狂吠不停,打狗还得看看主人呢!里间的主子屁股被钉子钉上了不成,这样都还不出来一见,是哪家的黄花大闺女呀?”
里间的人:“……”黄,花,大,闺,女。
“哈哈哈哈,让本郡王看看,是哪家的小姐,这般豪迈!”来人一身天蓝色广袖长袍,头戴羽冠,行走间腰间玉佩叮当作响,甚是飘逸。
“啊,原是近来名声大作的安定县主。”齐王府小郡王刘懿挥着折扇,笑得意味深长。
“我猜郡王想说的是,声名狼藉,对吧?”赵知静只觉这位笑得不怀好意,上下扫视了一番刘懿,连见一面都不配?这厮也太自恋了吧。
“刚才你家侍卫说我不配见他家主子。”
“我看郡王长得很是一般嘛,泯然众人罢了,人倒是很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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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天仙呢,看一眼还能少一块肉不成?呵——”
刘懿嘴角一僵,继而又笑起来,继续摇着他的扇子。
“我可不敢当留白的主子。”
“天仙儿坐在里面呢。”
刘懿话音一落,里间缓缓走出来一位男子。
一袭月白色长衫,装束简单至极,只袖子上用金丝绣着祥云,腰间也只配了一块儿同色系的双鱼玉佩,即便被人议论,神色也是冷淡地很,从头到尾都没有把视线落在几人身上。
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眉间那粒鲜红色的朱砂痣,是那么的夺人心魄,仿佛点在了观者的心里。
五官让人见之不俗,观之可使花容失色。
“啊,确实是一位天仙呐。”
赵知静咂咂嘴,评论得也不走心,确实是沉鱼落雁、天然去雕饰的一张脸,不过又与她有什么关系?
男子顿步,终于施舍般将视线投向赵知静。
薄唇微启:
“礼仪有失,举止粗鄙。”
八个大字赐给赵知静。
说完,率先略过赵知静主仆。
留白不屑地补充道:“随意窥探男子行踪,这样的人我家主子可瞧不上,县主还是回去好好学学规矩,别堕了镇北侯府的名声!”
赵知静:“……”
好他妈胡说八道一主仆。
咋的,金疙瘩啊,是个人就得捧着,显着他了还!
“贵主仆才让我大开眼界呐,合着跟你们走一条路就是不还好意呗,”赵知静叭叭不停:“怎么不树个牌子,就写只你们家主子跟狗才能进!这样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把太子比作狗?!!
太刺激了!!!
佩服!
刘懿在心里为安定呐喊!
别看北周的太子殿下名声远扬,其实亲近的人都知道,这厮尤其小心眼,简直睚眦必报,刘懿顿时觉得身前女子的身影愈发高大了。
留白气得恨不得拔剑:“你放肆!这条路根本不通,哪里来的路过?”
“不通你不早说!”赵知静只觉得比他更气:“跟你吵吵这功夫,我都找到出去的路了,没得浪费时间!”
留白:“……”
留白怒指对方,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实在是太无耻了,从没见过还有这般倒打一耙的人!
赵知静冷哼一声,转道就走,走到那装模作样的人面前,手肘一推,准备趁对方不注意,让对方摔个狗吃屎。
结果对方站得比电线杆子还要稳当,力是相反的,后果就是赵知静反射性地往旁边倒,而倒下去的地方栽满了刚刚修剪好的海棠花丛,可想而知,这一摔非得破相不可。
深吸一口气。
紧跟在后面的春华眼睛都瞪大了。
牛嬷嬷从后面猛冲过去,双手接住自家主子。
当然,她手里那一大盆的水顺势就倒向了站在路中间的男子身上。
“完了。”
赵知静闭眼。
下一瞬,月白色的衣裳溅满了污泥,那张巧夺天工的脸也遭了殃,一只残荷狠狠扇了过来,在对方脸上留下了深深的印子,那条金色的锦鲤尾巴从人头上一跃而起。
‘啪塔啪塔’
现场死一般寂静。
‘天仙’脸色霎时铁青。
留白立即跪在地上,刘懿吓得恨不得跟留白跪一处去,他这兄长从小出了名的洁癖,他敢发誓,只要他现在敢笑出来,日后就是想哭都没地儿哭去。
“赵知静!!!”
“留白,给孤杀了她!!!”
7. 砍头就可以
这就是赵知云心心念念的太子?
长相还可以,就是脾气不咋地。
“原来是太子?”
“冒犯太子实在不该。”
“太子想我怎么死?要简单点的话,砍头就可以。”
赵知静这话说的甚是云淡风轻,仿佛跟人谈论午膳吃啥一般冷静,顺便把头扬起,走到留白身边,支着脖子等着。
留白:“……”
他佩刀都还没拔出来。
这位贵女性子实在是嚣张,他留白活了这么久,还是头一回遇到。
太子冷着脸接过留白递过来的帕子,缓缓擦过脸上淌着的污迹,即便模样前所未有的狼狈,动作也说不出的优雅,他看烂泥一般的眼神投向赵知静:
“滚。”
“哦。”
赵知静支回脖子,语气遗憾。
敷衍地行了礼,带着她那还没回过神来的奴婢潇洒地走了。
“主子?”留白欲言又止。
自家主子向来喜怒不形于色。
能让主子气成这样,这位县主简直刷新了留白对雍城贵女的认知,他面瘫着脸,内心丰富地想道。
“兄长莫要动怒,我想安定县主也不是故意的,”刘懿紧绷着脸,想笑又不敢笑,表情扭曲得厉害:“还是随我去换身衣裳吧,你要这么一身造型出去,母妃得劈了我。”
太子浑身散发着冷气。
刘懿跟看稀奇似的,越看越好笑,眼睛珠子粘在对方身上。
“还好安定县主没有把那盆子全扣兄长头上,哈哈哈——”刘懿忍不住了:“哎呀,笑得我肚子痛,这镇北侯之女到底受了什么刺激,性子居然变得这么狂放。”
说着刘懿戏谑地对留白眨了眨眼:“留白,这次自大了吧,人家可没瞧上你家主子,哈哈哈——”
“闭嘴。”
“滚。”
这次宴会的主题是赏菊。
齐王妃这回特意设了个院子用来培植菊花,还安排了专门的花匠,正是秋高气爽的天气,院子里菊花品种繁复。
粉的,白的,紫的,绿的,颜色争奇斗艳。
种类以西湖柳月、墨荷、绿牡丹及玉壶春居多,特别是那盆开得最好的绿牡丹,是为此次的花中之王,花色青绿如玉,光泽莹润,带点淡淡的月黄,在日光下尤其夺目,是齐王妃废了好大力气才培育出来,价值千金。
“三姐姐怎么还没到?”赵知希悄声问道。
“她不是不想来么,说不定回去了。”赵知云才没空去管赵知静,她正努力融入那些上层圈子,绞尽脑汁找着话题:“杨小姐也觉得湖山公子的诗词好?我闲时也爱读一读,特别是午后,再点一炉百花紫,别有一番韵味呢。”
杨小姐本来跟自己娴熟的贵女们聊天,偏这没眼色的商户女老是打断,实在不耐。
“湖山公子的诗词境界,岂是你能读懂的?”
另一人配合地捻起帕子,嗤笑道:“杨姐姐说得没错,湖山公子的诗虽然好,却不是人人都能读,若是囫囵着去品,品又品不明白,没得污了湖山公子的名声。”
“陈妹妹说得好,赵姑娘商户出身,哪里懂这些?怕是字都学不明白呢。”
“是呢,只有杨姐姐这种书香门第,才能读得懂湖山公子。”
“旁人是学不明白的。”
杨小姐习惯了被人捧着,见赵知云脸色难看,表情更得意了。
“赵姑娘这是不服气?觉得我们姐妹话说得不对?”
“那不然,赵姑娘说说湖山公子的具体情况,也好让我等闭嘴?”杨小姐笑得温柔,话却绵里藏针,“比如说,”
“名讳?”
“’家族故居?”
“归属的流派?”
“以及旅居的过往?”
赵知云涨红着脸,呐呐不言。
她只是赴宴前打听了些贵女们的喜好,附庸风雅罢了,她连湖山公子是个前朝人都是昨日才知晓的。
“有些人呢,就是容易看不清自己,”杨小姐轻蔑地看了赵知云姐妹一眼:“不要以为来了这里,就能与我等平起平坐,一介商户,若是在外间,”说着顿了顿,
“论身份,我等站着,你就得跪着。”
“老老实实跪着。”
对方羞辱的话,犹如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
赵知云气得眼睛都红了,却只能低下头,隐忍着眼角的泪珠,虽然在侯府里能够仗着血脉与赵知静争执,但是她知道外间是不同的,自家祖母是继室,先祖父也不曾为她求取诰命,他们一家子虽然住在侯府,实际上一介白身罢了,在等级森严的北周,不过是次一等的存在。
侯府从来,从来没有举行过一次像样的宴会。
“哟,好热闹啊。”
一句话吸引住在场几人的注意。
几人抬头看去,月洞门外的小道上款款走来一女子,身穿烟紫色绣大瓣粉荷长裙,眉间一株火红的三瓣莲徐徐绽放,更衬得她肌肤胜雪,双眸如一泓清冽的泉水,自有一股别致的风华。
来人就是那安定县主。
“刚刚几位聊什么,这么高兴?”
“没什么,几日不见,安定县主风采依旧。”回话的是当日去过梁府的姑娘,此时见到赵知静,就想到这位当日的凶残来,笑得十分勉强。
“我耳朵尖着呢,”赵知静看向领头淡黄色衣衫的女子:“杨兰,你刚刚说到身份的问题,你书读得多,不比我粗鄙,我是圣人亲封的县主,而你,不过是礼部侍郎家的女儿,论身份,”
“你是不是得先给我跪一跪?”
杨兰笑意僵了僵:“县主说笑了,我只是跟令姐开个玩笑而已。”
“哦,那我没有开玩笑。”赵知静道:
“跪吧。”
杨兰:“……”
这还怎么聊天?
赵知云抬起头,抹了下眼角,走到了赵知静旁边,语气难得带了几分感动道:“还好三妹妹你来了,她们都讥笑我,谢谢三妹妹为我出头。”
“谁为你出头?你想多了,”赵知静白了她一眼:“瞧你那怂样儿,搁侯府里恨不得跟个螃蟹一样横着走,怎么着,在外面就缩着了?”
“离我远点,嫌你丢人。”赵知静补刀。
赵知云快要崩溃了,声音都哽咽了:“我只是个商人之女,我又能做什么?!!”
“你能做什么?”
“你可以扇她脸,扯她头发,撕烂她衣裳。”
赵知静的话刚落,周边离她近点的女子都自觉往后退一步。
“那要是扯坏了可怎好?”秦婉儿老早就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可惜她没有兴趣解围,直到赵知静过来,她才来了点兴致:“对方是有品级的贵女,县主的堂姐妹又如何应对?”
赵知静纳闷地看了秦婉儿一眼。
“这有什么,扯坏了就赔呗,反正她爹钱多。”赵知静不耐烦成为中心,遂盯着杨兰道:“你磨磨唧唧干什么呢?不是说要跪吗?跪吧。”
杨兰眼睛通红。
她是死都不会跪的。
双方僵持住的时候,秦婉儿打断道:“我看不如二位各退一步,待会儿齐王妃就要过来了,相信两位也不想引得王妃过来评理吧?”
杨兰顿时一喜,继而就听到秦婉儿说:
“跪仪是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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制,不过这些年来仪制已经简化了不少,这两年已经不多,但杨小姐不敬县主是事实,杨小姐难道不该致歉么?”
杨兰憋着气向赵知静行礼:“抱歉,安定县主,是小女莽撞,开玩笑过头,冲撞了县主,还望县主海涵。”
赵知静摆摆手。
杨兰赶紧带着人离开。
赵知云跟赵知希两姐妹心情放松下来,见三妹妹/三姐姐这么简单就解决了此事,看向赵知静的眼神充满了敬佩。
她两没资格够上这种场合,而以往赵知静也从来没有带她们出来,今天才明白祖母督促爹去考官的用意,再也没有这次这么清晰地感知到阶级的差距,她两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委屈,就算是赵知希这个庶女,府里人口简单,也是娇养长大的。
“给县主下了好几次帖子,县主都拒了,”秦婉儿语笑嫣嫣:“见县主一面难得啊,不知道这次过后,送到贵府的帖子能不能得到县主的青睐?”
赵知静再次拒绝:“别了,不是赏花就是咏诗,我文化不够,下次别叫我。”
知道这位主是个直率的性子,秦婉儿这次笑得真诚了些:“那下次给县主看点新奇的好了。”
两人相视一笑。
“齐王妃过来了。”
“站在齐王妃身边的居然是梁永怡?”
“齐王府这次赏菊宴把安定县主跟梁永怡都请过来了?哎呀,今天没白来!”
………
听着耳边议论的声音,赵知静眯起了眼。
秦婉儿揶揄道:“看来对于安定你,这次宴会是个鸿门宴啊。”
赵知静没回她,悠哉悠哉地赏着花,完全不放在心上的淡定模样,让秦婉儿好奇极了。
这片菊花园里有一道贯穿的小溪流。
溪水潺潺,清澈见底,水下铺了一层光滑的鹅卵石,有鱼儿来回游动。
不得不说,齐王妃的宴会独具一格,不流于世俗,整个园子用小溪隔开,溪水只有半丈宽,一边是世家贵女,一边是世家少爷,隔着小溪两两相望,既能共同赏花,又注意到了男女大防。
齐王妃就这样牵着梁永怡的手走到了溪水上流。
“安定可来了?”齐王妃刚坐定,就笑呵呵问道。
她身边的梁永怡今日装扮一改她往日的雅致,大抵是为了讨齐王妃的喜欢,此时她妆容精致,犹如一株待放的红梅,美艳中有股独特的傲然。
“王妃娘娘——”梁永怡咬着唇,怯怯道。
“好姑娘,别怕。”齐王妃安抚道。
“安定来了吗?”齐王妃这次加大了音量,久久没人回话,她此时已然有些不高兴。
“安定县主来了!”
一阵粗狂的声音响起。
因着声音洪亮,溪流两边的人都不约而同停下了交谈,看向发声的地方。
秦婉儿抽搐着嘴角,在众人看过来之前,率先离赵知静主仆三远了点儿,她身边那丫鬟嗓门儿也忒大了,有点丢人。
成为视线的焦点,赵知静淡定极了。
她身后,紧跟着的牛嬷嬷,肉山般的移动着,手里还端着个硕大的水盆,走动间甚至有荡起的水珠溅出来。
“那就是安定县主?”
“本公子眼睛是不是花了?她身后那大坨东西是什么?还在动!”
“少爷,都让您昨夜少看点话本了,都看不清东西了。”
“那是个人,是个人啊少爷!”
“她端的是什么?”
“那是送王妃的礼?怎么那么奇怪?”
“杨姐姐,你瞅瞅安定那张狂的劲儿,等着吧,王妃今日定不饶她!”
………
8. 残荷
见到这诡异的一幕,齐王妃难得愣了。
这姑娘很久之前她是见过一次的,虽然因着镇北侯的缘故封了个县主,但性子还算温婉,绝没有今日这般张狂,看来她身旁这位梁姑娘说辞更真实些。
“安定拜见王妃娘娘。”赵知静淡定地行了个礼。
“快过来本宫身边,”齐王妃招手示意,“安定可是个稀客,这还是第一次来王府吧?本宫早就想好好看看你了,可惜以前没机会。”
你从不请,如何来?
赵知静可不惯对方的虚伪:“今日才第一次收到王府宴帖,以前自然没机会给大家看。”
齐王妃笑意僵了。
现场安静了一瞬。
“安定性子倒是率真,”齐王妃很快反应了过来,淡淡笑了笑,“本宫以前倒是疏忽了,齐王府自然是欢迎安定你的,以后的宴会多的是,不愁机会。”
“只要王府送拜帖,小女一定到。”赵知静承诺。
齐王妃不再说话,掩饰性地端起了茶杯,小小啜了一口。
梁永怡十分满意齐王妃恶了赵知静,见王妃不开尊口,她才道:“镇北侯府虽说没有正经的女主人,但勋贵间的礼仪县主还是要好好学一学的,先不说你身后那丫鬟长得那般碍人观瞻,赴宴本不该带过来,就说县主要送的礼物也太过简陋,几株残荷就送过来,究竟是侯府破落了,还是县主故意来羞辱齐王府呢?”
赵知静觉得这梁永怡跟那打不死的小强一样,蹦踏得厉害。
“谁说这盆残荷是送给王妃的?”
“这明明是送给你的嘛,”赵知静眯了眯眼:“你看这一盆像不像那天你栽进去的那一缸,我怕你贵人多忘事儿,特意搬了来送你,不用谢我。”
“噗嗤”
“今天这宴会真有意思。”
“哈哈哈,你是没看到那天梁永怡被按进水缸的模样。”
“安定县主这么彪悍?”
…………
梁永怡哪里还有空去理会众人的议论,见赵知静这时候还敢威胁自己,梁永怡气得咬紧了牙关,手都在发抖,她从没有受过这般羞辱。
齐王妃手里的杯子重重磕在了石桌上,面上表情也严肃了几分。
“安定,你性子该收敛些了,永怡不过是教导了你几句礼仪,也是为你好,你何必咄咄逼人,这玩笑可不好笑。”
“这玩笑当然不好笑。”
笑死,还来教她做人来了。
赵知静瞥了眼梁永怡:“梁姑娘跟我同时落水,我还比她先掉江里,梁府倒好,到处传我推了她一把,我这人最受不得委屈,我没做过的事,硬要按在我头上,那没办法了,我只得让梁姑娘感受一下,不然可不是白白受了冤枉?”
收回视线,赵知静继续道:“既然齐王府邀我二人过来调解矛盾,那我自然得有表示,”赵知静指着身后那盆残荷:“但凡梁姑娘今日还要信口开河,污蔑我一把,那我少不得为自己挣个公道,让梁小姐再次感受一下,这秋日的清凉了。”
言外之意,
这头还得按水里清醒清醒。
话落。
现场不知响起了多少道吸气声。
早就听闻安定县主落水后性情大变,没想到对这位性子的估计还是保守了。
“陛下都没说是我的错。”
“所以,梁姑娘,你说说,那天我推你了吗?”
梁永怡看那一盆子的水,自然想到了那日的凄惨遭遇。
陛下的旨意连她爹都只能接受,梁永怡当然不能如何,她脸色青白,咬了咬唇,语气颤颤,吐词艰难道:“那天,那天是个误会。”
齐王妃脸色彻底黑了。
赵知静在她的宴会上胡作非为,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
自家王爷是当今陛下嫡亲弟弟,她作为齐王妃,整个雍城谁敢给她脸色看?还从没有过这种受辱的体会。
“安定县主,本宫邀请你来府上,是为解决你二人之间的误会,也还雍城一个清静,你在这里耀武扬威,堂堂一介县主,居然仗势欺人,威胁监察御史之女实属太过狂妄!不说你二人之间的事情,就说今日在宴会的言行举止,你难道没有错吗?你把我齐王府放在哪里!你的教养呢?!”
齐王妃很少言辞这般严厉。
在场的贵女公子们都闭上了嘴。
“教养?”
“我当然没有教养!”
“我府里祖母不通文墨,我爹镇北侯在边关为北周镇守边关,无人教我,我当然没有教养啊。”
赵知静根本不怵对方。
她老爹目前在边关重权在握,连皇帝老儿有气都得憋着。
“至于拿县主的身份仗势欺人?要是王妃不满意,那也可以进宫让陛下收回成命,”赵知静顿了顿,好笑道:“再不济,也可以把我送到边关跟我爹做伴,让他来教我所谓贵族礼仪好了。”
齐王妃:“……”
这下是明白了什么叫难缠,什么叫憋屈。
赵知静县主的身份是陛下用来安镇北侯心的。
说白了,赵知静目前的身份就类似于质子,她就算是陛下的弟媳,也不能拿对方怎样,不仅不能惩罚她,还要想办法圆场,以免对方与皇室的关系变僵。
不悦地看了眼身边的梁永怡。
简直是个惹祸精,不中用的东西。
齐王妃深吸一口气,笑容里挤出了几分慈爱道:“安定受苦了,镇北侯在边关守护我北周,你一介孤女确实不容易,是本宫想的太理所当然了。”
“不过,”齐王妃话头转回梁永怡,这次她脸上可没半点喜爱之色:“不过是些许小事,过去了就算了,冤家宜解不宜结,梁姑娘心胸也开阔些,莫要那么斤斤计较。”
斤斤计较?
梁永怡不敢置信地望向齐王妃。
她被赵知静差点淹死,这只是些许小事?
齐王妃不再理会梁永怡,她只想让今日这场秋日宴好好结束:“不说这些小事了,今日的主题是赏菊,诸位便以菊为题,好好构思一番,看看今日谁题的诗可以赢了本宫的彩头。”
手一扬,悠悠的清笛声响起。
齐王妃按照往常的惯例,暂时离开了宴会。
秦婉儿等到齐王妃离开,就立马跑到了赵知静身边,她先是仔仔细细、上上下下把赵知静看了个遍,等到对方有些不耐烦了,才语气小声但激动道:
“安定啊,你简直是吾辈楷模啊你,齐王妃你都敢怼,你难不成真的被永定河里的淤泥塞满了脑袋吗?”
简直不可思议。
秦婉儿从来没有这么佩服过某人,不仅能把齐王妃整得下不来台,还让齐王妃自己圆场。
“你还是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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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经意间秦婉儿脱口而出。
春华手一抖,随即不动声色地看向秦婉儿。
赵知静放下手里太过甜腻的桂花糕,笑眯眯回道:“是啊,我是从永定河里回来的鬼怪,你怕了吗?”吓不死你。
“我怕死了。”秦婉儿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这人又胡说八道。
秦婉儿瞪了赵知静一眼,随后又凑过来,悄声提醒道:“齐王妃最过小气,你今日让她下不来台,她早晚给你使绊子,你得小心些。”
赵知静接受了她的好意。
从春华的嘴里了解到赵知静‘失忆’的经过后,秦婉儿先是狠狠同情一番,继而开始给赵知静介绍场上的世家,春华毕竟是个丫鬟,北周上层贵族的事儿,她了解得自然没有秦婉儿清楚。
春华听着秦婉儿的解说,听得比她主子还认真。
这边几人嘀嘀咕咕。
场上大部分人时不时偷偷把视线投过来。
先前与赵知云姐妹闹了一场的杨兰,此刻稳稳坐在椅子上,低调得厉害,连向赵知静那边看一眼都不曾,算得上十分端庄了。
“杨兰,方才那商人之女那般不给你面子,这时候不去找补回来?”
杨兰看出对方的幸灾乐祸,没好气道:“要去你去,正好赵知静今日带那一大盆水还没用到,你可以试一试。”
“那我可不敢,她连齐王妃都不放在眼里,我算是什么东西?”说话的人自嘲一笑。
“呵呵,你什么东西都不是。”
“你!”
赵知静的位子太靠前了,赵知云跟赵知希缩在角落里,虽然旁边的贵女们看不起她们,但碍于安定县主的面子,倒也没人不知趣地招惹她两。
“不是说了太子今日要来吗?怎么没来?”赵知云左顾右盼。
赵知希无语地看了眼自家嫡姐:“二姐姐,太子的行踪岂是我等能够知晓的?”
再说了,今日这场宴会吓人得很,简直是鸿门宴,要不是三姐姐的威力,她两哪里有好日子过,自家二姐姐还肖想着见太子,心咋这么大呢?
三炷香后,齐王妃回到了宴会。
令人惊异的是,她身边还跟着去而复返的梁永怡,两人竟是有说有笑的模样。
所有人看向赵知静的方向。
赵知静倒没看梁永怡,她看向了齐王妃身后,并且毫不心虚地与重新换了一身衣裳的人对视了一眼,不知怎的,赵知静从对方那双淡漠的眼里,瞧出了几分针对自己的火气。
这身石青色长衫衬得对方玉一样的白,仿佛画里的仙人莅临了人间,添了几分淡淡的烟火气。
“太子!”
“是太子!”
“居然是太子!”
人群骚动了起来,就连赵知静身边的秦婉儿都惊呼了一声。
见赵知静不理解的神色,秦婉儿恋恋不舍收回自己的视线,勉强压抑住欣喜道:“虽然传闻这次太子会来,其实大家都没当真,毕竟放出这种风声,齐王妃不是第一次了。”
说着,秦婉儿又看了一眼太子的方向,转回头对赵知静激动道:“没想到这次太子真的来了,廖丞相家的廖晴雪跟安顺府的姜兰失算了,这次没来,肯定后悔着呢!”
赵知静不明白这有什么激动的。
那位太子不就是长相稍微仙了点吗?又不能当饭吃。
9. 准你今日把她按池子里
相比起太子,赵知静更关注梁永怡。
梁永怡跟在齐王妃身旁,一扫方才的晦气,神色添了几分从容,仔细看,居然还有几分娇羞。
谁给了梁永怡勇气?
显然,是太子。
“见过太子殿下。”众人弯腰执礼。
“免礼。”太子的话一如既往的简短。
齐王妃再次牵着梁永怡的手回到高台上,视线往底下淡淡扫过,未曾在赵知静身上多作停留。
“时间差不多了,剪画去把诗卷收上来吧。”齐王妃吩咐身边大丫鬟几句,又回头对太子笑道:“太子好不容易从寺庙里回来,这次可得好生放松一下,好好的佛子,也沾沾世间的几分俗气,这次的诗词便由太子评出如何?”
太子点头,道:“可。”
齐王妃像没注意太子的冷淡,仍然自顾自说着话,嘘寒问暖,不外乎如是,她那好大儿刘懿就跟没注意自家亲娘的眼神似的,眼神时不时瞅向下边的人群里,根本不接话。
还是梁永怡时不时插话,好让现场的气氛不至于太过冷凝。
佛子?
什么奇怪的东西乱入了?
赵知静本来也不是个学霸,历史学得稀烂,更别说类似北周这种存世较短的王朝了,而春华这几日辛辛苦苦给自家主子普及知识,还没来得及介绍皇室的事情。
坐在高台上的人就跟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似的,神色淡然,甚至称得上淡漠。
赵知静这才注意到,上首那位太子右手腕上,带着一串菩提佛珠。
“你不会连太子都忘了吧?”秦婉儿震惊。
赵知静点点头。
秦婉儿捂住嘴,借着帕子遮挡,语气快速又匪夷所思地道:“你落水的时候,脑袋是砸在永定河里的石头上了吗?那可是我们北周唯一的太子,名震诸国的佛子啊,你就算是把爹娘忘了,也不该把太子忘了啊!”
赵知静:???
赵知静看了她一眼:“你爹娘应该很欣慰生了你这么个女儿。”
秦婉儿晓得赵知静在揶揄自己,但也懒得计较,虽然与赵知静说着话,眼神余光却落在台上,那夺了所有人目光的谪仙身上。
赵知静看向四周,显然,类似秦婉儿这种失了智的女子还不少。
特别是缩在角落里的赵知云,眼神都快黏在了台上人身上,直白又火辣,盯着人眼睛都不眨,恨不得吞了对方一样,赵知静总算是知道,为什么会有‘猪哥’这种形容词了。
就在齐王妃脸上的笑快要坚持不住时,剪画终于将所有的诗词收上来了。
“太子瞧瞧,哪幅最合你心意?”
台下的人视线全部投过去,激动者有之,遗憾者有之。
谁都知道,这次要是谁得了太子亲眼,谁的名声就会在雍城更上一层。
这里面不包括赵知静,她连笔都没动,天知道,她握毛笔的时光,都可以追溯到她小学兴趣班的时候了,而且她还是老师嘴里‘朽木不可雕也’那一类人。
见所有诗词都收了上去,秦婉儿替赵知静可惜道:“你刚才怎么不动笔?”
赵知静:“怕抢了你的第一。”
秦婉儿:“……”
虽然她是没能力得第一的,但这位是不是太自信了点。
“要是真有本事,这种时候就不该藏起来,能得太子几分关注,可是很不容易的。”秦婉儿真的替赵知静惋惜,毕竟她是西凉人,作为北周的附属国,诗词这些东西向来落后于北周的。
赵知静笑笑不说话。
刚刚给太子留下了那么深刻又狼狈的一幕,想来应该是对她‘记忆尤甚’了。
太子的视线在所有诗词题名的地方重点扫过。
见这一幕,刘懿嘴角的笑差点没压住。
看来他这兄长要搞事了,怪不得从来不赴宴的人今日破例了,他亲娘可没那么大面子邀请太子过来,他就更不配了,想着,刘懿心里为安定县主默哀几分。
果然。
“镇北侯之女安定县主的那份呢?”
能从太子嘴里听到这么长的句子可不容易,大家先是惊讶,等意会到太子话里的意思,继而就嫉妒起享受到这份殊荣的人了。
赵知静:“……”
赵知静觉得众人的视线着实太过刺目了。
秦婉儿回过神来,手肘轻触赵知静胳膊提醒:“快,太子提到了你!”
那种与有荣焉的语气是咋回事?
赵知静回道:“没写。”
太子一时没说话。
齐王妃接过话道:“既然太子这么留意你,安定,你就现场做一副如何?不必拘泥于形式,诗也好,词也罢,哪怕是韵律不通也没关系,太子可是玄空大师亲传弟子,今日若是能指点你几分也是你的福气。”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这浓浓的想让她丢脸的险恶用心,用脚后跟都能猜几分。
“做不出来。”赵知静回答。
连太子的面子都不给,梁永怡不知道自己与赵知静对上,是幸还是不幸了。
虽然不知道赵知静是怎么得罪的太子,但今日机会这么难得,她是很愿意报仇的:“安定县主对王妃不敬便罢了,竟然敢对太子不敬,对皇室不敬,敢问安定县主,镇北侯便是如此教女的么?!”
赵知静拍了拍袖口处蹭过来的蝴蝶,对着梁永怡别有意味地笑了笑:“什么叫对王妃不敬便罢了?你的意思是可以随便得罪王妃,但不可得罪太子?齐王妃难道是什么阿猫阿狗吗?”
赵知静话刚说完,齐王妃嘴角就紧紧抿住了。
梁永怡自然惶恐地道:“王妃娘娘,小女不是这个意思,县主污蔑我,望娘娘明鉴!”
高台上的太子朝赵知静看过来,沐浴在秋日暖阳下,赵知静看不清他的神色,只听对方声音若空谷清泉:
“做不出来?”
就知道这丫不会放过自己。
漂亮的人果然心肠不太好,赵知静敢肯定这厮就是过来报仇的。
赵知静无所谓点点头,颇为无赖道:“是呀,因为我没文化,府里也没教养,如果实在不明白,就把我当智障好了,这样就好理解了。”
把她当智障?
刘懿嘴里的茶水喷出来:“咳咳咳……”
太子侧了侧身子,皱着眉,放下手里久久不曾喝过一口的茶杯,嫌弃地别过头。
“不学无术,”太子冷眼瞧着赵知静:“几日前监察御史之女差点命丧你手,你身为圣人亲封县主,应敢做敢当,给这位——”
太子看向梁永怡。
梁永怡眼含泪光,钦慕的眼神直直望向太子。
太子率先移开眼,利眼看向一边傻乐的刘懿。
刘懿赶紧接口道:“梁永怡梁姑娘!”
“给这位梁姑娘道歉。”
赵知静气笑了。
“梁永怡敢造谣,我就敢再把她按池子里,”赵知静看向太子,眼神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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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这北周若是王法都没用,那我赵知静就得自己为自己讨公道了,今天她梁永怡若是再撒谎,她的错,太子来承担么?”
太子语气也冷下来:“她确实撒谎了,孤准你今日把她按池子里。”
“但你行为乖张,过后孤需要你道歉。”
这哪是给梁永怡道歉?
赵知静看分别是这位龟毛太子要自己给他道歉。
梁永怡眼睛瞪得老大。
什么叫‘准你今日把她按池子里’?
除了赵知静,太子突然这么一说,台上跟台下的人都愣住了。
台下议论纷纷。
“你确定太子今日是给梁姑娘做主来着?”
“不,不对吧,哪里有这么做主的?”
“还给人按池子里!”
“我看梁永怡是得罪了太子吧!”
“我看分明是这二人都得罪了太子!”
“哈哈,有道理。”
赵知静这人偏不喜欢按照别人的意思来,她拒绝了:“我开玩笑的,没打算再淹梁姑娘一回,想来梁姑娘应该不会再胡言乱语,随意栽赃人了是吧?”
梁永怡气得浑身发抖,似乎是受不了这种委屈,连仪态都忘了,呜咽着冲了出去。
太子对于离开的梁永怡,连多余的视线都懒得看过去。
“安定县主。”
“真是伶牙俐齿。”
太子留下两句,起身离开。
赵知静站起身来,在其背后大声喊话道:“不比太子雅兴,这种姑娘间的纷争,只有长舌妇才关注得津津有味!”
长舌妇?
长舌妇!!!
背着众人视线的太子并未回话,径自离去。
所以也没人看到,这位太子的脸色黑得厉害,连脚下的步子也比往常重了几分。
赵知静语言内涵太子’长舌妇’引起了众怒,为了不挨打,赵知静很快带着镇北侯府的人离开了。
自太子跟赵知静相继离去,齐王妃再也忍不住脸上的怒气,黑着个脸解散了宴会,拂袖离去。
镇北侯府。
赵知静是不用去寿安堂的,赵知云跟赵知希还得去回话。
赵知云离开前眼神幽怨地看了赵知静好几回。
赵知静:“干什么?”
赵知云深深地看了赵知静一眼,哀哀地长长叹了口气。
赵知静:“……”神经。
等赵知云先一步离开,赵知希才上前解释,语气有几分尴尬道:“三姐姐,二姐姐气你惹了太子不快,作为侯府的人,她以后都没脸再关注太子了。”
啥玩意儿?
赵知静无语。
“那正好,我把太子得罪了,你作为我姊妹,说不得借此机会,太子还能对你有个印象。”
背着两人,脚步走得极为缓慢的人听到赵知静的话后,本来硬挺的脊背莫名弯了下来,紧接着脚步加快,离赵知静这个魔鬼更远了。
不关注寿安堂的事儿,赵知静带着春华跟牛嬷嬷回了自己院子。
另一边的寿安堂。
“什么?!!”
“你说赵知静那个混账得罪了太子!!”
“苍天呐,老身到底得罪了哪路神仙?这个混账东西,我儿以后会被太子如何针对啊!”
“太子又不认识我,为啥要针对我啊?”
“老身说的不是你!”
“娘——”
“滚!”
10. 狗叫
镇北侯府。
“公公辛苦了,老身一定将安定拘在院子里,让她好好反省。”
老夫人腰背微微弯着,即便对方只是个宫里传话的小太监,老夫人仍然表现得很是恭敬。
“宫里的意思,老夫人明白就好。”小太监长旺倨傲一笑。
“老身明白,一定谨遵陛下教诲。”老夫人满脸堆笑。
“这偌大侯府,还得是老夫人持家有道。”
“公公谬赞了。”
两人你来我往,身后围了一圈丫鬟小厮,大家都是站着的,唯有这侯府的安定县主,她是坐着的,还不雅地翘起了二郎腿,姿态别提有多闲适。
此刻,这位正支着头,百无聊赖地看着这一场生动的场面。
“呵。”
当事人赵知静咧嘴一笑。
两人无聊的寒暄被迫终止。
“拘在这府里?”
“怎么拘?”
“当我是狗?”
“用不用我狗叫一声?”
众人:“……”
现场一片静默。
在边上装柱子似的二老爷差点笑出声来,还好张氏手快,死死掐住了二老爷的大腿,二老爷痛得龇牙咧嘴地背过身去。
长旺来之前已经打听过如今这位的性子,饶是如此,他那脸色都差点破功,心里直后悔揽了这么一桩差事。
他可不敢得罪安定县主,这位可是连太子都不放在眼里的。
“这几日朝堂上也热闹得厉害,陛下也是为了县主您好”,长旺挤出一抹笑意,恭敬地传达上头的意思:“县主这两月可在侯府好生休息,但县主还是自由的,若是无聊,还可邀人来府上一叙,另外,县主此次受惊,圣人还命奴才带了些滋补的东西,待底下人把东西都卸下后,奴才再回宫。”
赵知静听了一耳朵,总结:
呆在府里,老实不老实不重要,
不是有心罚你,只是碍于形势,只要不出格,都随你。
那梁永怡的爹都去金銮殿磕头告状了,当今陛下也只是轻描淡写地揭过,这次只是参加了场宴会,她也没干别的,倒收获了个闭门思过,赵知静不用想也知道,谁在其中使了把力气。
“太子为了帮我爹管教女儿,居然还专门去麻烦圣人,真是有心了。”
长旺面白无须的脸闻言,立即僵硬了几分,讪笑道:“太子向来注重规矩,北周谁不知道?也不是故意针对县主您的意思。”
这还不是针对?
赵知静转着手上的玉串,抬头看了那太监一眼:“你说得不错。”
长旺面上一松,正要附和几句,就听县主提议道:
“难为太子惦记,回寺庙前都要来关心我礼仪规矩,这样确实不好,不然我索性出家好了,跟太子去皇寺里一起修行,这样敲木鱼还有个伴儿,殿下还能亲自指导我念经的姿势正不正确,你说呢?”
“………”
什么惊天发言?
这位县主是疯了吧?
看着对方便秘的神色,赵知静点点头,一脸了悟的神色道:“你也觉得这主意不错是吧?要不,你回宫复命,就这么回陛下如何?”
他什么时候觉得这主意不错了?
这主意简直烂透了!
他长旺好不容易混到现在这地位,还想多活两年呢!
深吸一口气,长旺嗫喏着嘴,酝酿了半天,好半晌才吭声道:“……县主…哈哈,县主真是爱开玩笑。”
赵知静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杯水:“你还不知道吧?我最不爱开玩笑了。”
长旺:“……”
长旺往后头一转,脸色一肃,呵斥手下:“动作麻利点!”
赵知静见对方不接茬也不生气,还补了句:“不慌,不慌,动作慢点还可以赶上一顿饭嘛,侯府别的没有,饭还是管够的。”
长旺脊背一僵。
这一行人迅速加快了手里的动作,跟狗撵似的,没过多久就离开了侯府。
等到这一行人离开,老夫人立即挥手示意下人们退下。
张氏收回手。
二老爷摸了摸大腿,龇牙咧嘴的样子,给侄女束了个大拇指后,才想到一件事,忙转头问他娘:“哎,娘,您孝敬公公的金子呢?”
老夫人这才想起来还有这事儿,顿时脸色红了白,白了青。
“你这混账玩意儿!刚才怎么不提醒?”
“儿子这不也刚刚反应过来嘛。”
张氏对自家老爷已经绝望了,眼见两母子又要吵起来,心累地劝道:“娘,老爷,如今最重要的是宫里的态度,大伯远在边关,这事儿毕竟事关知静,要不派人给大伯送封信过去?”
“不可,我儿在边关危机重重,怎能拿府里这些小事儿去烦扰?”
老夫人拒绝了张氏的无脑建议,那太监的意思,她算是看出来了,皇室并没有要对侯府如何。
只是那位太子不喜三丫头乖张的性子罢了。
不过对于近来十分不听话的赵知静,她是半点法子都没有的,方才这丫头插话那会儿子,她生怕对方一言不合就摔杯子、掀桌子的。
还好没有。
她那傻儿子还在一旁安慰他那好侄女:“静儿你别急,二叔保证每天给你寻摸点东西进府,什么新奇的都有,再让人赶紧送进府来,保管你一点都不无聊。”
赵知静觉得这胖胖的二叔很上道:“多谢二叔。”
二老爷圆胖的脸笑得很开心,拍了拍脑子,又想出来个主意:“要不,二叔给你把雍城最出名的戏班子请进府里来,每天唱不同的样板戏——”
“老二你咋不上天呢!”老夫人一听,火大地打断二老爷的话:“这两个月,我们侯府都安安静静的,不要闹幺蛾子。”
老夫人现在是知道了赵知静混不吝的性子,连忙补充道:
“太子马上就要回寺里了,至少这几日大家消停些吧。”
赵知静回到了自己院子。
歪在软榻上沉默着思考,真是越想越气,赵知静索性收回思绪,见屋子里的丫鬟们都各司其职,井井有条地处理着各自的活儿。
春华收拾着屋子里的摆件,赵知静正好看到对方手里正拿着一枚精致的锦囊,准备系在屋内酸枝木的摆件上。
“这就是你那回休假,去寺里求来的平安符?”
“是的,县主。”春华一边回着话,一边继续动作。
赵知静纳闷道:“怎么符都要一天一换的?昨天的是另外一个。”
春华解释道:“这符是奉国寺求来的,那里的沙弥告诉奴婢要这么做。”
夏荷一脸原来如此地回道:“奉国寺啊,那没错了,毕竟是皇家寺庙,还有太子常住,春华姐姐真厉害,能求来奉国寺的符,听说那里的符难求得很呢,好多达官贵人都要排队呢。”
春华笑笑,接过冬霜递过来的锦盒,挑选着自家县主护指的香膏。
“奴婢有个同乡在那里修行,正好帮忙。”
赵知静一直对这位北周太子的受欢迎度不解,居然被这么多人捧着还不遭猜忌,而且还有什么‘佛子’的,古怪得很,她一边伸出手指,看着几个丫鬟给自己做保养护理,一边双手一摊,道:
“哦,你们是知道我是失忆了的。”
夏荷、秋实跟冬霜绷着脸连连点头。
春华低头动作着,手上轻柔着道:“县主是不记得太子了吧?太子是北周先皇后唯一成活的儿子,先皇后先天体弱,一生共育有三子一女,生完公主后就去了,其他几位皇子女都夭折了,只有太子活了下来,太子自幼聪慧,深受陛下及太后喜爱。”
“爱他就让他住寺庙里?”赵知静满脸问号。
春华道:“那倒不是,太子的师父玄空大师是得道高僧,他曾言太子命格贵重,还是燃灯佛转世,不忍其在凡俗受苦,恐被上天提前收去,才被皇室送到奉国寺,太子确实十分精通佛道,几年前举办的法会,还引得诸国有名高僧慕名而来。”
赵知静听了半天就更疑惑了:“当太子居然是受苦?”
“不过,我看秦婉儿,还有我那愚蠢的二姐,应该不是因为佛法才对太子那么迷吧?”
夏荷闻言激动道:“奴婢知道!奴婢知道!那是因为五年前,当年大靖南下,差点要打进我们北周都城,要不是太子出面,恐怕我们雍城的城就要破了!”
连一向沉默的秋实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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补充道:“那年太子还是弱冠之年,一人救了北周万千百姓,要不是太子,奴婢一族都要沦为大靖的刀下亡魂了。”
是个英雄主义的故事。
赵知静想,那厮不会用美貌迷惑了敌方吧?
虽然有可能被打,但赵知静还是要做个有仇必报的人,她想了想,说道:“这一个月我不能白挨静闭,我看太子对那梁永怡满意得很,既然太子这么好,我们要有成人之好,助力太子一把,抱得美人归。”
“我看,梁府是传谣言的一把好手,我们要吸取他们的成功经验,就先从太子与梁姑娘的‘私定终身’开始好了。”
秋实愣了。
冬霜纠结又不敢反驳。
夏荷长大了嘴,瞪大了眼。
就连一向镇定的春华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县主,这是否有些不妥?”
“妥妥妥。”
赵知静摆摆手:“就这么定了,我看手里还有那么多银子,多派几个人,什么诗酸就念什么,茶馆啊码头啊什么都可以。”
“三天之内,我要整个雍城都被这两人的凄美爱情故事感动!”
“他们两不成婚,天理难容!”
三天?
县主这是要上天呐?
几人哆嗦着互相对视了一眼。
县主脾气虽然比以前好了几倍,但要让她们死的心还是不变的,且危险程度比之从前,有过之无不及。
“对了,这件事就不派牛嬷嬷去了,让她在后院好好练功吧。”牛嬷嬷虽然能力强,嗓门儿大,但体型实在庞大,不适合干这个事儿,赵知静遗憾地想。
三天之后。
“什么?”
“你们说连城门处的乞丐都不愿意去?”
“你们到底有没有按照我说的去做?不应该啊,难道我银子使得还不够多?”
赵知静痛心质问:“连这点小事你们都做不好,你们让我很失望!”
“嬷嬷我也很失望!”
牛嬷嬷终于还是知道了赵知静策划的这件事,了解原委之后,这位战场杀将举双手赞成自家主子,斜着眼看向这几个丫鬟,颇为嫌弃道:
“还是俺们侯府饭菜太好了,让这些个丫头生了一身懒肉!”
“县主让奴婢去,奴婢嗓门大,两天——哦不,一天!一天内奴婢就能办成此事!”
夏荷惊恐地望向牛嬷嬷。
嬷嬷这是要他们死啊!
牛嬷嬷虽然人很仗义,但就是把主子看做天,而且还特别喜欢争宠,这点颇为无语。
春华心累道:“县主,嬷嬷,太子声望太重,名声传遍诸国,百姓们只要听到事关太子,都恨不得乱棍打死我们派去的人。”
赵知静这下犯难了。
毕竟是拯救过北周的‘佛子’,名声太好,实在难办。
“那就制造证据好了。”赵知静敲着桌子,这时候的北周文字的载体,主要还是竹简,精致一点的是绸布,虽然也有纸张,但造价高昂不说,还容易漏墨,实用性不强。
用竹简工序繁琐,用时太长,刻字还废人。
绸布的话,造价昂贵不说,二叔的铺子短时间内,可能供应不了一城。
主要是赵知静还不想破产。
“春华,我记得在西郊,我还有一座大庄子是吧?”
春华点头:“西郊那边有好几个,不知县主说的是哪一个?”
“整片山都是竹林,还有条河那个。”
“那就是玉林山那处。”
赵知静示意牛嬷嬷过来:“你派人向宫里传个话,我身体不适,雍城空气不适合养病,我需要去别院里休养,希望陛下批准。”
牛嬷嬷派人去了。
赵知静的操作惊呆了府里的众人。
最离谱的是,宫里居然还同意了,并且还又送了一波流水般的补品。
老夫人在寿安堂合上了惊讶的嘴,直念叨:
“天爷哦,老头子可得保佑我儿在边关身体康健哟。”
“翠屏,待会儿去给二老爷的书童传话,这蠢东西如果再不好生念书,连买官前要过的那一文关都过不了,老身就送他去边关给他大哥作伴!”
12. 造纸
“冬霜姑娘,你还没吃吧?哎呦看你累的,赶紧歇歇。”翠姑很快与冬霜攀谈起来。
“大婶你先吃吧,我这里很快忙完了。”冬霜头也不回。
冬霜很满意现在的日子。
主子好不容易变好了,既不打骂人,还愿意予她重任,她冬霜别的不会,帮主子做这点小事儿还是能做好的。
这位叫翠姑的妇人,冬霜很早就注意到了。
比起其他人,这位婶儿干活不仅麻利,还不出一点差错,这才是最难得的。
翠姑实在是热情得很,又给冬霜端来解渴的汤碗,冬霜性子沉默,想了想便夸道:“翠姑,主子喜欢踏实能干的人,她虽然不常来,但每天都有专门的人过来查看的,你干活麻利又仔细,主子就喜欢你这样的人,说不定哪一天,主子瞧上了你,还能安排你近前去伺候呢。”
翠姑听了这话,脸上的褶子都笑出来了。
“哎呦,我这老东西哪里比得上你们哦,不中用咯。”
“可不敢引起贵人的注意,我老婆子胆儿小!”
冬霜笑了笑,没放在心上,这一席话也就是场面话而已,谁管事谁都会说。
可奈何听的人把这话放在了心上。
人翠姑是位上进心非常强的婶子,接下来的动作,简直惊呆了冬霜,翠姑不仅把活儿干得更好了,而且很快的、精准地与庄子里的小管事们打好了关系。
至少赵知静派过来的下人们都知道了这么一位秒人。
日子久了,迟钝的冬霜心里都有了些想法,仔细思考了下,翠姑的做法,那么爱表现,这不就是翻版的牛嬷嬷嘛,冬霜心里急了,也更加卖力起来,这就导致第一批试验纸比赵知静定下的工期,更早地完成了。
赵知静带着一帮人站在棚子里。
“县主,这就是奴婢们制作出来的,”冬霜难得激动道:“这纸张非常轻薄,虽然还有点晕墨的现象,但已经非常轻微了,根本不影响使用,而且十分轻便!”
“这就是可以书写文字的纸张么?”春华震惊得手都感觉到了麻木感。
不敢相信,这东西的制作原料那么简单,只是些随处可见的东西便可制作而成,换句话来说,只要掌握了这其中几道简单的工序,达到量产是完全可以的。
这对于北周的意义,不可估量!
可以想象,这纸张若是得到推广,这将是多么大的一份功绩!
利在千秋都不为过!
牛嬷嬷显然也想到了这纸张背后的意义,她脸色郑重道:
“县主,此乃大功绩!”
“有了这东西,朝堂上那些攻讦侯爷的老东西们,都可以闭嘴了。”
赵知静哪有心思想那么远。
她只想到终于有了擦屁股纸,写日记也方便了好多。
看着那一沓偏黄的纸,虽然粗糙,但也勉强达到了赵知静心中的标准。
“春华,把笔给我,试试看能不能写字。”赵知静挽了挽袖子,跃跃欲试。
牛嬷嬷抢先把沾了墨水的毛笔递过去,赵知静接过来,犹豫了会儿,笔尖的墨水在纸张上留下了一滴。
她手一动,随手在纸上画了一个圈,一蹴而成。
“好看吧?”
“……”
这是啥?
春华跟牛嬷嬷使劲猜了猜,这字它又大又圆,难不成是‘田’字?
可这笔画也不对啊?
“这是只乌龟,你们都没看出来?”赵知静有点儿郁闷了,她觉得自己画简笔画是高手啊,这么明显的特点。
这两人应该是不懂得简笔画的乐趣。
“怎会?奴婢看得出来,县主画的这乌龟,虽然简陋,却极其传神,”虽然赵知静的画并不好看,春华今天却很捧场:“县主画画的功力又见长了,寥寥几笔,就勾勒出这物的神韵。”
牛嬷嬷更是一脸夸张地道:“县主一笔就画出了乌龟的模样,可不得了,依奴婢看,整个雍城的世家贵女公子们都比不上您!”
冬霜拍马屁不太擅长,只是道:“好看!真好看!”
“在齐王府那日,好在县主您没出手,”牛嬷嬷看着那张画纸,陶醉地道:“否则那些个贵女公子们,怕是得羞死人呢!跟您比,那些都是庸才!”
果然听别人拍马屁最快乐。
特别是牛嬷嬷,不仅语气夸张,动作也浮夸。
“赏!都赏!”赵知静挨个表扬了几个丫鬟,哈哈笑道:“春华这件事你来负责。”
春华笑着应声道:“是。”
赵知静又问:“这批纸还有改造的空间,冬霜,我让你做的记录做好了没?”
冬霜拿出了一本厚厚的册子,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各个配方比:“县主,奴婢按照您的要求,已经都记录好了,分了十来个池子一一调试,等再过些日子,便能够调配出县主您要的东西。”
冬霜很自信。
造纸这件事,她从不假手于人,这么长的日子,她连信都没往家里送过一封。
要不是冬霜她老子娘也在侯府,怕都以为自家女儿出事了。
过了一段时间,赵知静要的大批量纸张生产了出来。
她立即安排人操作她的传谣大业。
半黄的纸上。
犹如谪仙般的男子,清秀温婉的女子,依偎在一处。
画像下,贴心地描绘起了一对男女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特别是那谪仙眉间一点红痣,手腕处的佛珠,无不昭示出故事中的主人公是谁,那都不是暗示了,简直是明示。
那便是北周唯一的太子。
春华犹豫道:“县主,这纸张若是由您呈上,那将是无上的荣耀,可若是用来做此事,是否太过可惜?”
“有什么可惜的?”
“不挣馒头争口气,这口恶气我就咽不下!”
夜里,这张纸静静地摆放在桌案上。
留白跪在几步之外,额头几乎与地面齐平。
屋子内一片静默,连呼吸都几不可闻,还是留白忍不住请罪道:“主子,属下失察了,安定县主派人散播出去的画数量不多,属下已经安排人收回来了,至于那处作坊,属下今夜就排人去捣毁!”
阴影处突然传来一道笑声。
留白抖了下。
刘裕伸手,抚摸着案几上的纸张。
纸张不如丝绸布帛细腻,却比之更轻薄实用,传达与保存都极为方便,加之极为低廉的原材料,可以预见,随着时间的累积,纸张的推广将打破知识的圈层性,读书人也可不再局限于世家。
堪称划时代的发明。
对于纸上的内容,刘裕没有露出多余的心思。
佛珠扫过纸张,传来‘沙沙’的摩挲声音,刘裕收回手,对下面跪着的留白吩咐道:
“不用去收了。”
“安定县主既然送孤一份礼物,孤也当送县主一份礼物。”
“让这份画像传遍雍城每个角落,记住了,是每个角落,”刘裕顿了顿,“让存善堂的人去办,将功赎罪吧。”
传…传遍全雍城?
主子不会是被安定县主气傻了吧?
留白艰难回答:“……是,属下遵命。”
赵知静没预料到,她的计划开始就受到了阻碍,居然有人暴殄天物去烧画。
这可把赵知静气得不轻。
但她更没料到的是,只过了一日,她生产出的画像突然就火了。
她手下有个叫‘翠姑’的人,不仅自告奋勇揽过了差事,还把这事办出了奇迹。
“妙啊,妙啊!”工部尚书贺大人哈哈大笑,激动之下,扯断了他平日里宝贝的胡须都没注意,“这是咱们工部创造出来的,还是哪位圣贤的发明?大功!大功啊!”
“以前那东西也能叫‘纸’?荒谬!”
小厮不明白老爷在激动什么?
太子被造谣,这可是关乎国政的大事,这到底妙在哪里?
“老爷,听说这东西叫做纸张,跟咱们库房里那纸张差不多,只是更好使一些,也不知道哪位的手笔,现在满雍城都是这东西,外间的有京兆尹去烦恼,咱府里的话,要不小的让人把这画纸收起来统一烧掉?”小厮建议道。
“糊涂东西!这纸张如此珍贵,怎可被烧毁?!”贺大人眉毛倒竖,指着小厮的鼻子骂道:“烧!烧!烧!烧你个头啊!”
小厮不解:“……可这上面内容,事关太子?”
“有了这纸张,我北周的文化底蕴将得到大幅度提升!”贺大人爱不释手地摸着纸张,一副完全不关心太子死活的样子:“至于太子,这种利于千秋万代的好东西,我北周得之是万民之幸,太子失去的只是一点点名誉而已,有什么关系?”
小厮:“……”
国子监里。
各位博士、祭酒跟司业连课都不讲了,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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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着近来传播甚广的画纸讨论着,有激动者甚至有些疯魔了。
“这就是纸张吗?实在神奇!”
“薄如禅衣,轻如柳絮,墨字而不晕染,好物啊好物!”
“学子们若是能得此物,何愁学业?如是还不长进老夫必定荆条赠之!”
“何止是咱们国子监学子?这纸张造价便宜,便是农户之家都用得!”
“还可用之抄录书籍,此乃北周之幸,天下人之幸也!”
太子与梁永怡的故事火了。
火得出奇。
火得超过了赵知静预料,她生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赶紧让二叔帮忙,把不同池子生产出来的一大堆纸张,伪装出外地的货源送进雍城售卖。
很快,纸张便在雍城及附近的城池出售了。
世人一边关心太子的轶事,一边疯狂抢购纸张。
“梁永怡是谁?”
“好像是监察御史的女儿,几个月前落水还牵扯到了镇北侯府。”
“她是个什么东西?她也配得上太子?”
“匪夷所思,一个无能无颜之女居然敢肖想太子?”
“这是对皇室的不尊重,应该让京兆尹查查,竟敢构陷太子?”
北周后宫。
一处富丽堂皇的宫殿里,身着华服的美妇发了好一顿脾气。
“这是谁做的?这种谣言居然能传到宫里!”
“难不成是太子?”
底下坐着的永王不赞成这说法,他嗤笑道:“我那好二哥惯会装样,这种自泼污水的事,他怎么会做?”
“这事可说不准,”美妇人摇头:“本宫以‘佛子’之名压住他,迫得堂堂太子,多年都不能完婚,不能亲政,那位终日表现得一副超然于世人之外的样子,”
“焉知他不是在欺骗我们母子?”
“若是因此事,勾得你父王起了心思给太子赐婚,等到太子大婚后,谁还能阻得了太子参政?”
美妇人脸色阴沉。
她沉浮后宫多年,绝不信有人真的淡泊名利!
更何况,是离皇位一步之遥的太子?
永王‘嚯’的一下站起来:
“母妃放心,儿子会处理好此事。”
“好好的佛子,自然该好好侍奉佛祖!”
监察御史府。
梁大人仿佛一夜之间老了许多岁,鬓边的白发都平添了许多。
望着底下还天真烂漫、完全不知大祸临头的女儿,梁大人疲惫地叹了口气,转身对旁边的妻子道:“夫人,让人好好准备准备,咱们一家子怕是回不了雍城了。”
“怎会?”梁夫人诧异。
梁永怡不解,急急问道:“爹,可是因为那画像?可是陛下嫌弃我身份不够,配不上太子,所以不愿赐婚?”
梁大人捏了捏眉头,知道自己这女儿是养废了,他气笑了:“你还想赐婚?你怎敢想的?”
“你爹我这乌纱帽能不能保住还不一定呢!”
梁永怡脸色都白了,急急哀求道:“爹,你想想办法!”
梁大人气得胡子都撅起来了:
“想个屁办法!”
“你以为是太子他不愿意大婚吗!”
“你知道这北周朝堂上,有多少人不愿让太子大婚吗!”
梁大人说完,甩袖离去。
梁永怡跌坐在地上,低着头,久久不言。
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日子,梁府一家子低调地离开了雍城。
至于太子有没有爱慕之人,成了个悬案,大家渐渐地不再去关注。
秦婉儿正坐在赵知静屋子里,一边烤着火炉,一边叹息道:“虽然梁永怡那性子实在讨厌,但被人逼着离开还是挺惨的。”
赵知静啜了口热茶,说道:“哦,那你觉得被他们一家子冤枉的我惨不惨?”
秦婉儿回过神,尴尬地笑了笑。
“那她倒是活该!”
秦婉儿放下茶杯,拉了拉赵知静的手,赔笑道:“好姑娘,是我错了,梁永怡一家有这下场罪有应得,我不过是因为想到了我自己,当时被迫离开西凉,有所感悟而已。”
赵知静喝完她的最后一口茶,才说道:“要不是我爹是镇北侯,而我还豁得出去,就当初梁家那做法,一个家室普通的姑娘,遇到这种事,结果不外乎那两个,”
“要么绞了头发当姑子,要么随便下嫁一个烂人。”
13. 奉国寺
昨夜里,雍城下了场鹅毛大雪。
整个庄子仿佛裹上了层厚厚的白棉被,一眼望去,白茫茫的天地。
赵知静披了两层兔毛披风,裹成了个球不说,手里还拢着暖炉,就这样还冻得不断打喷嚏,一边狠狠咒骂这鬼天气,一边吸着鼻子,闻着空气里的肉香味。
“春华,这肉还没熟吗?”赵知静盯着锅里沸腾的肉片,眼神炽热。
春花无奈地回道:“县主,这牛肉是昨日冻死的,还是多烫一会儿吧,免得吃坏了肚子。”
赵知静放下暖炉,伸出手打算亲自烫肉:“不行,不行,再不吃,待会儿肉都老了!”
“主子您的手生了冻疮,还是不要折腾了,奴婢帮您好吗?”春华哭笑不得地看着自家县主伸出来的手,双手肿得像发酵了的大馒头,指缝都快撑不开了。
赵知静飞快地拾起了一边的筷子。
躲开了春华跟冬霜的遮挡,筷子准确无误地夹住了一片牛肉。
事实证明,不要小看一个吃货的决心。
赵知静满足地嚼着肉片,幸福得像春天的花儿一样。
牛肉嫩滑,入口鲜香,寒冷的大雪天里,抚慰了她冰凉的胃,吃完一口后,赵知静感觉她整个身子从内到外都暖和起来了。
“牛嬷嬷太没口福了,要是晚出发一天还能吃上一顿好的。”赵知静满足地狂炫。
冬霜符合道:“雪太大了,要不是咱们这边屋子还没建完,县主早就安排牛嬷嬷手下住过来了,她们现在住的屋子太破了,都被大雪给压塌了,还好没伤到人。”
春华顾不得吃,赶紧又下了一盘牛肉,嘴里叹气道:“还好牛嬷嬷不在,她要是在的话,奴婢手都软了,怕是都赶不上她吃饭的速度。”
赵知静想到牛嬷嬷那大胃口,忍俊不禁道:“春华说得不错。”
几人赏雪吃锅子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道沉重的钟声。
赵知静愣了下:“咱们这附近还有座寺庙?”
春华看了一眼远方道:“县主您忘了?奉国寺就在附近呢。”
奉国寺?
赵知静来精神了。
顾不上吃东西,放下筷子追问道:“就那什么!那缺德太子出家的地方?”
“县主,准确来说,太子是带发修行,”春华将熟了的肉捞到赵知静碗里:“今日是寒冬祭,按照惯例,奉国寺今天会举行盛大的法会,太子也会出席。”
赵知静不喜欢雍城,禁闭时间都过了,也没急着回去。
但是在庄子里待久了也挺无聊,赵知静问春华道:“寒冬祭,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咱们吃完东西,过去看看怎么样?不过听秃驴念经就算了,奉国寺这么有名,还有没有别的特别的?”
春华想了想,道:“奉国寺的斋饭应该合县主的胃口,另外,奉国寺后山种了一大片的梅林,景色应该不错。”
斋饭加梅林。
听起来很不错啊。
奉国寺外,人流与马车堵满了整个栈道。
奉国寺平日里并不向平民开放,只有寒冬祭这一天才会面向所有人,因此,即便天气寒冷,通向奉国寺的路也被百姓们堵得水泄不通。
赵知静坐着的马车龟速行驶着,外间的吵闹声,还有沿路的叫卖声吵得她头疼:“这人也太多了吧,咱们还是回去吧?”
春华叫下人把马车赶到一边,对赵知静道:“县主,奴婢有个同乡在奉国寺,奴婢叫人去知会他一声,他有办法让咱们从后门进去。”
赵知静猛点头:“那赶紧的,就这速度,咱得排到明天早上!”
没多久,赵知静一行人悄摸摸进了奉国寺。
春华的同乡是个小沙弥,今日事多,领她们进来后就离开了。
“县主,法会在前面,咱们过去吧。”春华看起来比较熟悉寺里。
赵知静正要答应,突然被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白色骏马给拦住了,她顿时僵在了原地,丝毫不敢动,生怕这马儿想不开给她来一蹄子。
听说成年马可以把人踹骨折。
但应该不致命。
赵知静想早死,但不想半死不活。
这匹马通体雪白,没有一丝杂毛,皮毛油光水滑,体格健壮,马鞍上还带着翡翠玉佩。也不知这主人咋养的,这马儿甚是高傲,瞧人的眼神里都带着鄙视。
“过来,希律律,马儿你过来。”冬霜在另一边慌忙引导着。
春华在一边严阵以待,寻找机会救她主子。
赵知静站久了腿有点麻木了。
无论春华跟冬霜怎么使劲,这马儿就是围着赵知静不走。
赵知静烦了,望向马儿的眼神很不善,手里的暖炉往白马甩过去,距离太近,赵知静已经做好准备跟这马干一架了。
没想到那白马矫健地一跃,轻松地躲开了赵知静的暖炉。
白马再次踱到赵知静身前。
‘咴儿咴儿’白马喷了喷响鼻,嘲笑地看了眼赵知静,又拿头去拱对方,在赵知静快要摔倒的时候又停下动作,等赵知静站稳,这白马又重复拱的动作。
这畜生一定是故意的,赵知静发誓!
但这马儿对春华跟冬霜就没这么好脾气了。
上前来拉赵知静的春华被白马猛地一顶,要不是她动作快,恐怕得被踩成重伤不可。
“你们先别过来!”赵知静连忙叫住两人。
这马看起来高傲得很,不像是喜欢搭理陌生人的好马。
一定是有什么原因,才让着这马动作这么奇怪,赵知静冷静地思考着。
过了一会儿后。
赵知静木着脸,把腰间的荷包都解下来,把包翻给这匹迟迟不愿意离去的白马看。
“看清楚了哈,地主家也没余粮啦!”
赵知静十分恼怒。
这荷包里的豆子用了好几种香料炒制,咸香有嚼劲,味道好得出奇,这一大包是她最满意的口味,本来是用来嘴巴闲暇的时候嚼嚼的,结果给这畜生祸害干净了。
“好了,蠢东西,真的没有了,赶紧回你主人那里去!”赵知静厉声威胁道:“再不走,老娘要炖马肉吃了啊!”
‘咴儿咴儿’
“靠,你这死马!”
白马当听不见,一改方才目空一切的态度,谄媚地跟着赵知静身边。
“咴儿咴儿”
赵知静跟这马对峙了好久。
直到远处一声鹰啼,这白马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赵知静心累地坐在廊下。
“可算走了,也不知谁养的马,太气人了!”
“县主,咱们可以出去了。”春华提醒道。
赵知静站起来,拍了拍裙摆上沾上的碎雪:“算了,那匹马走的那条道我不去,免得跟那畜生相遇,咱们还是去后山看梅花好了。”
主仆三人朝后山而去
一望无际的梅花不惧严寒,热烈地绽放着。
整座雪山白里透红,犹如怀春的少女,呼吸间都是梅花的香气,冷冽中夹杂着淡雅的清香。
“桃李莫相妒,夭姿元不同。犹余雪霜态,未肯十分红。”
赵知静深深吸了口气,肺腑里都充盈着淡淡的梅花香。
脑子里突然想到了王十朋的这首诗,跟这片梅林太搭了,漫山遍野的红梅徐徐绽放,只有这种天然的美景才能让人真正放松。
“咱们往里走走,前面那处梅花开得更好些。”赵知静提着裙摆往里走去。
“县主你等等奴婢!”春华跟冬霜赶紧跟上去。
雪中梅林。
耳边除了自己的脚步声,就只有微风吹过树枝,引得枝头上的残雪簌簌落下的声音。
天地间一片静谧,仿佛被人遗忘。
闭上眼睛,放开所有的思绪,只鼻尖轻嗅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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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嘎吱嘎吱’
‘梭梭梭梭’
赵知静猛地睁开眼。
耳边传来马蹄的声音,而且还是好几道,其中夹杂了打斗的声音。
赵知静愕然。
她不会这么倒霉吧,居然遇到了传说中的暗杀?
很快,一行人出现在了赵知静面前。
嚯。
赵知静抬头一看,为首的那位还是‘熟人’。
正是她近几个月‘念叨’得有些多的太子,他对面还有好几个蒙面的黑衣人,个个手里拿着刀剑,眼神冷酷至极,动作也是奔着完全不留活口的架势。
剑上的血珠往下滴落,在无垢的雪地上留下一道道痕迹,颜色比红梅更艳丽。
太子不愧是太子。
这位目前虽然一对多,却仍然不显狼狈。
披着黑色的大氅,手里握着带血的宝剑,刀锋反射着白光,额角残留的一滴血渍,衬得对方的脸色都妖冶了几分。
几乎没有停顿。
两方人再次打斗在了一起。
哦不,准确来说,那位骚包的太子是被围攻的那位。
赵知静站在原地,她在思考。
这是个很好的送死机会。
看那些刺客,都是杀人的好手,刀起头落应该很快,全程无痛苦,快的话,还能赶上今晚的孟婆汤,也不知道那汤是稀还是稠。
赵知静有些心动了。
“县主快躲开!”冬霜扑了过来。
春华顺手将暖炉往黑衣人身上投掷过去,挡住了攻击。
紧急时刻,春华跟冬霜跑了过来。
“真是服了!”
“跑过来干嘛?来送死啊!”
赵知静自然不能让这两丫鬟出事,将随身携带着的胡椒粉往刺客眼里一扔,趁着刺客使劲揉眼睛的时候,拉过春花跟冬霜狂奔起来。
‘咔嚓咔嚓’
‘人就在前面!’
‘快去杀了太子!’
不远处,又是一群黑衣人骑着马狂奔而来。
赵知静绝望了,黑压压的人,哪里打得过嘛?
好在刺客们都围着太子去了,暂时没空去管她们三人,几人使出吃奶的力气在雪地里狂奔,深深浅浅的脚印在雪地上很是明显。
刘裕没去关注逃跑的赵知静等人。
赶来的黑衣人越来越多,他手中的剑杀的人太多,震得虎口发麻。
一个个人头滚落在地,刘裕身上也添了不少伤口,再次杀掉一人,刘裕寻到机会,破开一个突破口,骑着马突围出刺客的包围圈。
赵知静跑得太快,只觉得喉间一股腥甜味
耳后忽然觉得安静了不少,赵知静不自觉往后一看。
‘咴儿咴儿’
耳边一阵熟悉的声音,赵知静看过去,与刘裕□□的白马远远地对视了一眼。
那白马眼里猛地闪过惊喜,兴奋得不行,直接换了主人原定的路线,不顾一切朝着赵知静方向狂奔而来。
马上的人眉头微皱,手放在嘴边。
一阵尖厉的鹰啼响起。
可身下的马这次却没有听主人的命令,苍茫的雪地里,它马眼里只有赵知静一人的身影,根本不管背上主人的死活,朝着赵知静飞速奔来。
赵知静:“……”
沃日!
你不要过来啊!!!
赵知静转头就跑,奈何人的速度是比不上马的。
她觉得自己腿都要跑冒烟了,可不过几秒,整个人就腾空了,瞬间落入了对方的怀里,此时的赵知静可没有什么风花雪月的想法,她脸被死死压在对方胸前,差点窒息。
“压,撒,久,撒,母折磨——额”
身前的人松了些力度,赵知静大口吸气,恨不得给对方比中指。
白马此刻兴奋得不行,加快了奔跑的速度,很快把刺客甩到了身后。
14. 熊
天色不知何时暗沉了下来。
又是一阵风起,雪花纷纷扬扬,从天际洒落,两人一马很快消失在了这片静谧的天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白马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
赵知静下马的时候,手都快要冻僵硬了,他们来到了一处山洞前。
赵知静环顾四周,太子这匹混账马把他们带到了深山里,周围荒无人烟不说,连回去的路都看不见了,因着下雪的原因,视线受阻,能见度极低。
太子率先进了山洞。
赵知静也跟着进了里面,山洞里面风小了许多,地面居然还残留了些干草,还有火烧过的余烬。
应该是此处逗留过的猎人留下的。
刘裕到一边处理伤口去了。
又饿又累的赵知静看向一边,进了山洞后,这匹白马就从容地卧在一旁,她是越看越气:“真是匹好马,逃命路上都不忘多捎个人,咋的?怕你主子无聊啊!”
“咴儿咴儿”
“今天没吃的,割你一条腿怎么样?”
“咴儿咴儿”
“还惦记我的豆子?早就让你吃完了,你个害瘟马!”
“咴儿咴儿”
刘裕抬头,从腰间解下一物。
随手往赵知静脚下扔去,小巧的火折子滚落在脚边。
“把火点上。”
赵知静捡起火折子,走到那处干草处,开始费力地生火,过了好久,折腾得额头上汗都出来了,也没有把火点燃,冻僵的双手麻木得厉害,她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
一双用金丝绣了祥云的靴子出现在赵知静脚边,鞋子的主人说话比外间风雪还要冷漠:
“废物。”
“让开。”
赵知静站起来。
这位主儿伤口都处理完了,她火都没点燃,确实有点丢人。
不过,赵知静伸出自己的手。
刘裕低头。
这是一双白白胖胖、肿得连指缝都看不出来的手。
刘裕脑子里恍惚闪现过一幕,寺庙后厨里,那发面过度的馒头。
不再说话,刘裕接过火折子,几下点燃了火苗,只把身边的人当空气,站起来往山洞外走去。
等到刘裕回来的时候,赵知静跟那匹白马已经待在了火焰边,一人一马占据了火源的两边,听到动静,四只眼睛朝着刘裕看过来,视线久久停在了他手边已经剥了皮毛的兔子身上。
这么冷的天气,这么短的时间。
赵知静有些佩服这位龟毛的太子了,连忙给人让出位子,殷勤地去捡枯枝杂草去了。
“那个,殿下你剥皮的手艺真好。”
太子没理她。
“啊,殿下你烤肉的手艺真好。”
洞里只有‘噼啪噼啪’的烧柴声。
赵知静尴尬地笑笑,又闲聊道:“殿下,不知道你近期有没有回雍城?坊市里都在传闻你跟梁姑娘山盟海誓,传得到处都是,可见殿下你真的很受欢迎。”
刘裕侧过头,面无表情:
“不就是你传的吗?”
赵知静:“……”
“怎么会?”赵知静咽了口唾沫:“呵呵,您真爱开玩笑。”
刘裕收回视线,给手里的兔肉翻了一面:“山脚下那处工坊不用停工,纸张可以继续生产,那些打探消息的人孤已经处理了,不用担心查到你头上,但纸张的秘法你保不住。”
赵知静叹了口气:“我已经写信给我二叔,秘法已经秘密呈给工部了。”
“这份功劳本可以让侯府更进一步。”
赵知静咳嗽了一声,说道:“额,我也是看梁姑娘一片痴心。”
“需要孤感谢你吗?”
刘裕直视赵知静,等到对方受不住移开目光,才道:“若不是因为这东西,孤会直接送你一程。”
赵知静笑了:“送我一程?去哪里?是去地府一日游吗?那真是可惜了。”
“你手里有剑,一剑结果了我不是更好?”
“反正有刺客,怪到他们头上就好啦?”赵知静看了一眼快要熟了的兔肉,抬头专注地看着男人,认真提议道:“要不把你手里的兔肉赏给我啦?你放心,我不挣扎的,临死前让我做个饱死鬼怎么样?”
“……”
刘裕盯着眼前的女子。
对方眼里没有丝毫惧怕,也没有算计,仿佛提了个再普通不过的话题。
是个古怪的女子。
“你想死?”
“以为孤不敢把你怎么样?”
“或者你认为镇北侯的好日子还有多久?”
赵知静添了把柴火:“我爹的日子也快啦?也好,一家人嘛就是要整整齐齐。”
刘裕:“……”
这镇北侯养女儿是不是有点问题?
就在赵知静等着吃兔肉的时候,白马突然从一旁一跃而起,往山洞外冲去,很快没了踪影。
“这马疯啦?”
赵知静扔掉掉在自己脸上的一根杂草。
刘裕脸色微变,往山洞外快步走去。
赵知静没有动,她知道自己没武力,也没有贸然出去添乱,更何况她今天实在是累坏了,如果还要逃命的话,她宁愿去与敌人同归于尽。
等到刘裕回来时,两手空空。
赵知静歪歪头,先看对方的手,再看对方的脸:“我的……肉呢?”
“外面来了头熊,不过畜生体积大,山洞进不来。”刘裕走到火焰处坐下来,没说他那匹早早逃走的马。
赵知静眼泪差点掉下来,她饿得前胸贴后背,悲伤都快要逆流成河了,她低头喃喃道:“你用兔肉把熊引走了,我们没得吃了。”
“一顿不吃饿不死。”刘裕冷冷瞥了她一眼。
赵知静站起来,回头看了刘裕一眼:“殿下不用出来了。”
说完,赵知静往山洞外走去。
刘裕皱眉,看向往外走的赵知静:“你不用看了,那头熊进不来,你———”
赵知静如离弦之箭往外冲去。
刘裕:“……”
刘裕大喝一声:“你疯了!!!”
赵知静觉得今天是个好日子。
她要与熊同归于尽。
额,好吧,应该是葬于熊口,那头畜生应该会咔嚓一声,一口咬掉她的脖子。
当看到那头黑熊庞然大物的体格,赵知静觉得这把稳了。
赵知静的身影在一片白茫茫的世界里那么明显,看到猎物后,那头黑熊一分犹豫也无,朝着赵知静狂奔而来。
这时候雪已经停了,黑熊的奔跑造成剧烈的震动,不时有树枝上的雪块被震下来。
就在赵知静闭眼前一瞬。
刘裕将人揽到怀里,在黑熊扑过来的瞬间,跳到了一处大树的枝丫上。
这时候的熊是能爬树的,熊也是饿急眼了,眼看猎物要跑,两只黑色的眼睛里冒着怒火和垂涎,飞快朝着两人所在的大树爬去。
‘喀嚓’
两人所在的大树承受不住重量,眼看要折断。
刘裕自然不会停着不动,抱着人又朝另一棵树跳去,黑熊紧跟其后。
“不是,你救我干嘛?”
“把我丢下去,自己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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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熊的速度越来越快,身边的人呼吸渐渐沉重起来,赵知静怒喝对方放下自己。
“闭嘴!”刘裕咬牙。
夜色渐渐弥漫,视野越来越暗,赵知静知道不能等了,不然两人都要落入熊口,转头对着黑熊大骂一声:“臭狗熊!你咬死我啊!!”
刘裕忍无可忍地将人甩到肩上,额角青筋直跳。
赵知静还在激怒身后的熊:“来呀,弄不死我,我就弄死你!!!”
要不是身上这人他还有用处,刘裕恨不得一把掐死她。
大概过了三个呼吸的时间。
身后没有了紧跟着的声响,刘裕停下动作,往身后看去。
那头黑熊不知为何没有再追上来,停在原地疯狂地转圈,似乎是已经莫名发狂,周围的树被那畜牲撞断了许多,他问道:
“你做了什么?”
赵知静费力地抬头,伸出手,指缝里还夹杂了几根针,真是难为她,肿胀成那样的一双手,还能把银针射到黑熊的眼睛里。
幸好危急关头,投掷的准确度大大提升。
“我刚刚说的可是同归于尽,又不是直接送死。”
刘裕低低笑了一声。
在黑夜里显得十分阴森。
抬头看了眼周围,他们已经不知不觉被熊赶到了河边。
水面早就已经结冰,刘裕没有放下人,他拖着赵知静来到结冰的河面上,脚下用力一踏,冰面承受不住这重力,很快便显现出裂痕。
赵知静被男人的力道颠得七荤八素。
“愚蠢!”
看太子脸黑得不行,赵知静知道自己惹怒了他。
反正也不打算活,谁管他?
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周围,就被人狠狠一掷,瞬间,刺骨的冰水淹没了她。
“不是想死吗?”
“脑子不清醒,就好好感受感受。”
赵知静没想过挣扎,身上的披风沾了水,很快将她往水底带去。
可很快,她又被人拉回了水面。
“还想不想死?”
“想!”
呼吸不过两下,又被刘裕踢回了水里。
再一次被刘裕拉回水面
“还想不想死?”
“噗——干你屁事!”
又被扔回水里。
就这样来来回回,最后一回还被赵知静寻到机会,将刘裕一把拉入了水里,两人在水里挣扎,刘裕水下的力度极大,有种不顾对方死活的样子,看来赵知静确实把他气得不轻。
等到赵知静被刘裕拉上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已经快冻得没知觉了。
黑熊已经不见了踪影,刘裕抱着人回到了原来的山洞,柴火早就熄灭了,他把人放在一处,很快又把火生起来。
把赵知静身上裹着的两层披风脱掉,烤起了火。
赵知静连夜发起了高烧,刘裕一晚上都在照顾人,好在他随身带了药丸,不然赵知静非得烧成个傻子不可。
等到赵知静的额头不烫了,刘裕才发现天都亮了。
倚靠在山洞边,看了眼安稳睡着的赵知静,刘裕自嘲地一笑:“多少年了,竟被个丫头折腾成这样。”
赵知静醒来的时候,都已经下午了。
让她体验了一回冰火两重天的罪魁祸首,正靠坐在旁边休憩,即便经过了一夜的狼狈,依然有股憔悴的美感。
刘裕身上的黑色大氅昨夜里被熊抓烂了,连同里面贴身的衣裳都破了洞,赵知静怕冷带的两件披风,已经被昨夜的火堆烘干了,此时两人一人披了一件,不过此时的赵知静,满心满眼都是报仇。
15. 轻薄
“你这个疯子,我要弄死你!”赵知静扑过去,使劲儿掐刘裕的脖子。
好不容易才休息一会儿的刘裕被赵知静掐醒,怒火高昂,浑身都是杀气,他真是恨不得杀了面前这女子,多年的脾气都破功了,他怒喝道:“赵知静,你给孤放手!”
赵知静去拉扯对方身上的披风,嘴里叫嚣道:“你说放就放,你是我爹啊!”
刘裕活了这么多年,别说与女子近距离接触了,就是让太监近身服侍都少,更何况身上的女子刁蛮得令人发指,他平时再好的休养都得破功。
“我的衣裳,还给我!!!”
“泼妇!你给孤住手!!!”
根据主子留下的隐秘线索,留白好不容易带着一帮人,跋涉了好几个难走的山头才找到这里,就见到这诡异的一幕,顿时瞳孔地震。
留白:“!!!”
他看到了什么?!
他家平日里一身仙气的主子正被人压在身下!
留白反应迅速,为了维护主子的颜面,赶紧把剩余的人都赶出去,但镇北侯府的人却不听他的,特别是他身边的这位,镇北侯府的二小姐赵知云。
赵知云眼睛瞪得老大。
她恨不得自戳双眼,她见到了什么,她竟然见到了赵知静骑在太子身上,而且还在疯狂扒对方的衣裳,她以前只配仰望着的,犹如神袛的太子,此刻在赵知静身下动弹不得。
天啦!
她疯了?
她怎么敢?!!
这场景!这画面!她连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赵知静,你敢轻薄太子!!!”赵知云怒吼一声,语气悲愤。
留白:“……”
春华等人:“……”
赵知静/刘裕回头:“……”
还是刘裕黑着脸厉声喝道:“都给孤滚出去!”
一众人连忙退到了山洞外。
山洞里。
刘裕脸色已经不是一般的黑:“滚下去!”
赵知静翻了个白眼,一点也不怕他,还冷笑道:“瞧瞧,小白脸,长得弱不禁风的模样,跟个楼里的小倌差不多,别人都还担心我轻薄你呢。”
从对方身上爬下去,赵知静顺便还‘不小心’踩了刘裕一脚。
听到赵知静把他比作下九流的小倌,刘裕气得不轻,他最恨别人拿他容貌说事,脸色冷得想杀人:“孤有一百种方法,让你体会生不如死的感觉。”
赵知静拍拍胸口,嚣张道:“哦~好怕怕哦。”
刘裕一巴掌拍碎了旁边的石块。
山洞外。
这次代表侯府来的人有好几个,其中还有镇北侯二少爷赵子封,赵子封到现在都还没有反应过来,他看了眼焦急的春华等丫鬟,拉着赵知云到一旁,压着声音问道:“一段时间没见三妹,她怎么这样啦?连太子都敢得罪!”
赵知云脸都气红了:“她怎么敢!竟然对太子做出这么过分的事情!”
“你气啥?不就是气太子身上的人不是你吗?”赵子封斜眼看了赵知云一眼,继续道:“这你就不要想了,太子喜不喜欢三妹我不知道,但你这么黑,长得又磕碜,太子肯定瞧不上你。”
赵知云:“……”
气得赵知云狠狠踩了赵子封一脚,然后转身回到春华旁边。
赵子封跟过来,小声嘀咕道:“我又没说错。”
很快,刘裕跟赵知静两人出了山洞。
太子神色十分憔悴,双眼下青黑的眼袋给一行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赵子封张大嘴,震惊地看了眼太子,又深深地看了眼自家亲妹妹,一副天都塌了的模样。
这夸张的眼神动作,像是没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回去。”刘裕说完,直接离开。
赵知静自从出了山洞,没与太子及太子身边的人说半个字,但留白却吩咐人好生对待赵知静,与从前的态度大相径庭,也不知道这位今日到底脑补了什么。
回城的路上,赵知云几次开口,赵知静都不理她。
闭目养神,谁说话都不理。
赵子封以前敢对赵知静大呼小叫,现在可不敢,敢那么对太子最后还能好好活着的人,这北周能有几个?
“三妹妹,你说咱家有没有可能,我是说可能,成为皇室的连襟?”
赵子封最后还是忍不住了,在赵知静要回自己院子的时候,凑过去小声问道。
赵知静停下来,正式抬眼看了这一位。
“你想当太子大舅哥?”
赵子封闻言,眼睛都亮了。
赵知静夸张地大笑了声,然后收了表情,表情凶狠道:“做梦!”
说完,就气冲冲带着人走了。
“不能就不能呗,你都那么对太子了,还不想对太子负责,真是太过分了!”赵子封憋屈地嘀咕了声,对一旁的赵知云道:“二妹妹,你说是吧?生米煮成熟饭了还不认账,三妹妹太没有担当!”
赵知云对自家二哥已经绝望,一句话都不想跟他说。
赵知静出去了几个月才回来,不管怎样,侯府其他人都得表示表示。
晚饭还是在寿安堂。
二老爷一家子,加上老夫人都全乎了。
“这几个月,知静受苦了,外间日子总不如府里。”席间,张氏笑着开口道。
赵知静夹了块儿排骨,漫不经心地回道:“二婶说错了,外间日子可比府里好多了,人少点,也没有讨厌的人一直在耳边叽叽喳喳,空气都要清新好多,我差点都不想回来了。”
张氏神色僵硬了一下,又自顾自笑道:“你这孩子,又开二婶玩笑。”
赵知云瘪嘴道:“三妹妹确实不想回来,回侯府哪里遇得到贵人?”
赵知静看了她一眼,开口道:“那要不,接下来三个月,我安排你去乡下那处庄子住住?别说贵人了,就算仙人你都可能遇得到。”
“噗嗤——”赵子封笑出了声,“就没见过哪个贵人住乡下的,二妹妹,你功利心不要那么重。”
二老爷吃了口红烧肉,看了女儿的黑脸,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云儿,每天少做点梦,你那么黑,长相怕是都比不上贵人身边的丫头,贵人瞧不上的,你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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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跟知静比?”
赵知云愤愤地夹了口米饭。
心中眼泪直流,这就是她的好父兄,什么忙都帮不上,只会贬低她。
“行了,行了,怎么这样说云儿,”张氏不乐意了,这父子两一个德行,就知道胳膊肘往外拐:“云儿性子虽然被我养得娇纵些,总归是知礼的,知静一个人在外,也要多注意些女子闺誉,孤男寡女呆了一夜,要不是太子有安排,外面那些人要是知道了,以后知静的婚事可怎么办?还有云儿跟知希,以后谁敢跟侯府做亲家?”
赵子封回了一句:“放心吧,娘,太子比三妹妹更看重名誉呢,若是真的传出去,那更好,三妹妹直接嫁过去不更好?”
张氏气笑了:“惯会做梦!那梁永怡与太子的事情传遍了整个雍城,也没见皇室赐婚!”
“行了!都说寝不言食不语,咱们家已经不像样,就少说点吧。”
老夫人这次没再对赵知静甩脸子,奉国寺那边发生的事情早就传到了她耳朵里,她这一生,把侯府名誉看得比谁都重,因此,对于可能鲤鱼跃龙门、嫁进皇室的赵知静,她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变化。
“知静也大了,老身就不多说了,平日里脾气还是收着些,太子自小在佛寺里长大,中意的必然是温柔贤淑的女子。”
张氏可不信太子能够看上赵知静,她笑道:“娘也知道,知静脾气急,皇室规矩大得很,知静不一定受得住,况且还有丞相府的姑娘对太子一直念念不忘,这世间事哪里有那么简单呢?”
赵知静扒了最后两口饭。
二老爷注意到赵知静的动向,一看侄女已经放下筷子,他立马站起身,肥胖的身子微微颤动,动作丝滑地往后退一步。
下一刻。
整张桌子被人一掀。
汤汤水水一时间撒了满地。
老夫人手里拿着筷子,做着举筷的动作,一时间没说话。
“瞧大家嘴巴忙活的,都顾不上吃饭了!”
“既然不想吃,那就都别吃了。”
“我吃饱了,你们随意。”
赵知云跟自己一母同胞的哥哥,也就是大少爷赵子安小声说道:“刚刚叫你快点吃你不吃,现在好了,没得吃了!”
赵子安惊呆了,以前他这个三妹妹性子也没有这么狂野啊,他艰难开口道:“妹妹你受苦了,哥哥长时间在外,也帮不上你。”
赵知云瞪了赵子安一眼:“哥,你想什么呢?三姐对我好着呢,我是说,你跟三姐吃饭,要做好没得吃的准备,你没看爹方才就一直在吃东西吗?三姐自从落水被救后,就添了吃饭必掀桌的毛病。”
吃饭必掀桌?
这是什么毛病?
赵子安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与赵知静本来就不熟,又常年在外求学。
他在府里人微言轻,给自家姨娘跟妹妹撑腰都没有多少机会,哪里有空去管赵知静的事情呢。
许是府里人都体会过一次,所有人都很淡定。
就连老夫人也只是让翠屏重新安排一桌,张氏带着女儿回自己院里吃饭去了。
16. 马蜂
回到府里后,赵知静安生了好几日。
直到牛嬷嬷一脸欣喜地走进来,手里拎着个盖了棉布的笼子,小心翼翼地把东西放到离赵知静远一点的桌子上。
“这玩意儿都被你找到了,牛嬷嬷大才啊!”赵知静竖起大拇指。
“凡是县主交代的事情,奴婢都会办到!”牛嬷嬷骄傲道:“何况这算什么?奴婢可是能赤手空拳打死大虫的人!”
夏荷满脸不信:“嬷嬷又吹牛。”
牛嬷嬷不理夏荷,凑到赵知静身边道:“县主,您安危最重要,奴婢决定以后都要好好跟着您!”
夏荷好奇地靠向桌面:“这是什么?”
“好东西。”赵知静神神秘秘的。
就在主仆几人打哑谜的功夫,秋实脚步匆匆地自外间进来,她身后还跟着赵知云的贴身丫鬟秋意。
秋意一进来,就给赵知静跪下了。
“县主,您快救救我家主子吧,夫人要动家法,老夫人不管事,除了您没人能帮主子了,您与主子关系最好,求求您帮帮主子吧!”
她什么时候与赵知云关系好了?
不过能惹到最护崽的张氏动家法,这热闹赵知静可不容错过,这大冬天的难得有场好戏,不容易。
“走吧,我们都去瞧瞧热闹。”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赵知静招呼着屋里的人一同去瞧热闹。
还没走到屋子里,就听到张氏气急败坏的声音:“赵知云,你真是长大了,翅膀硬了,一天天的不知道帮衬家里,反而伙同外人坑害你一母同胞的兄长,你还有良心吗你!”
赵知云摸着肿得老高的脸吼道:“我没有!我还要说多少次!赵子封的烂事关我什么事?你是我亲娘吗你?你打死我算了!”
“只有赵子封是你生的,我不是你生的是吗?”
二老爷在一旁插了一句:“夫人,就算知云犯了错,好好教便是,做什么动这么大肝火?”
赵知云闻言,眼里含着泪朝她爹吼:“我说了我没错!”
赵子封一脸愁苦,又不敢上去拦住发火的张氏:“娘,您别打妹妹了,不是妹妹的错,大不了,这书我不读了就是!”
张氏气得胸口痛,指着赵知云道:“我今天非要让你尝尝厉害,封儿是全家的希望,你要是害得我儿学业中断,你还有什么资格当我女儿?我恨不得没你这个女儿!”
“好啊,终于说出你的心里话!不想要我这个女儿,好啊,把我过继到大伯那里,我去跟赵知静做姐妹去!”
想做北周镇北侯的女儿?
“你倒是想得美哦。”二老爷幽幽来了句。
赵知静摸出一把炒豆子,津津有味地旁观这场戏。
“跟在你身边那个贱婢呢?”张氏咄咄逼人:“来人啊,给我把那个贱婢绑来!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居然敢撺掇主子做出这种祸事来,今日就把她一家子发卖掉!”
赵知静身边的秋意几步跪到张氏身前,连连磕头道:“都是奴婢的错,不关二小姐的事,奴婢一人做事一人当,求夫人放过奴婢家人,求求您,夫人!”
赵知云站到秋意面前,也是满脸泪痕道:“娘何必找秋意麻烦,事情都是我做的,关秋意什么事?娘要发卖她,不如把我也一并发卖了!”
赵知静吃瓜吃得正嗨,就是缺了点前景提要,看戏看得稀里糊涂的。
“小四,你说说到底发生了啥?”赵知希缩在角落里当鹌鹑,赵知静凑到她身边,问道。
赵知希小声回道:“二哥哥在鹿州书院读书,成绩很好,听母亲说每次会考都能拔得头筹,母亲跟祖母对二哥哥寄予厚望,明年年初学院举荐人才,二哥哥有很大希望,但是三姐姐把这事毁了,书院要让二哥哥退学。”
赵知静催促道:“怎么毁的?”
赵知希声音越发小了:“到了年底,鹿州书院都会派人到各学子府上,把学生这一年的表现和考绩说给府上听,同时还会送一尊圣贤像过来,意祝学子在新的一年里学业有成,二姐姐今日与那位训导不知道说了什么,不止惹得对方大怒,还摔坏了那尊雕像。”
“听说山长大怒,因为此事,派人上门说要不起二哥这个学生。”赵知希忧愁地补充着。
二哥她是不担心的,她担心的是她亲大哥赵子安。
赵子安也同样是鹿州学院的书生,还好这几日姨娘打发大哥去了舅舅家,不然还得多生波折。
赵知静听了一耳朵。
她是越听越糊涂,一个学业有成,甚至还名列前茅的学子,到底有多大仇,书院才能开除这学生?摔碎了一个雕像,还是批发的那种,至于么?
‘啪’的一声。
赵知静听得脸都隐隐发痛了。
抬头看过去,赵知云两边脸全肿起来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除了哭你还会干什么?不成器的东西!”张氏火气大得很,“你以为你是赵知静吗?不要以为都住在侯府,你就能有资格放肆!”
话头落到自己头上,赵知静不乐意了。
“二婶,瞧你这话说的,”赵知静凉凉道:“不读书就不读呗?人还能够被尿憋死?我看你家就没有读书人的命,你看我二叔,书读不好不也活得挺好的吗?”
“再说了,不用去读书,我二哥说不定乐意着呢。”要不然怎么一点实际的难过都没有。
张氏犹如母老虎上身,连装都懒得装,实在是今天赵知静的话戳到她的肺管子了,她气怒交加道:“赵知静!你胡说八道什么?!我看你就是看不得你二叔这一脉好!”
“张氏住嘴!说的什么话?老身还没死呢!”老夫人被翠屏搀扶着进来。
赵知静在一旁幽幽道:“没事儿,祖母你放心,就瞅你平时这么劳心劳力维护着一家子的脸面,等你真的去了,就算二婶说更恶毒的话,我也不生气。”
老夫人:“……”这是咒她死呢,这死丫头!
“好了,大家都歇歇,都急赤白脸做什么?没得让下人看了笑话!”老夫人就像是没听到赵知静的话似的,继续开口道:“我儿在边关那么辛苦,你们这些在雍城里享福的,再闹些幺蛾子,老身可容不得!”
我儿,我儿,您那边关的儿认你吗?
您真正的儿子这里呢!
张氏平时是不会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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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顶嘴的,只是这次对她打击太大,口不择言道:“这么多年,大伯又做了什么?这府里吃的喝的,哪一样不是我们自己挣的?大伯可出了一分力气?就连赵知静现在挥霍的,不也是老爷支的银子么?”
“二婶说笑了,这府里家产大半都是我爹的,也就是我的,你可不要气糊涂了,张口就乱说,”赵知静对自己的资产心中有底得很,半点不慌:“二哥的学业有多好我不清楚,但也没在国子监读书,我看啊,您老想通过金榜题名鱼跃龙门、改换门庭的想法恐怕是要错付了。”
毕竟过不了几年,一家子整整齐齐都要断头台上见。
也不知在争个什么?
赵知静是实话实说,绝没有添油加醋、冷嘲热讽的意思,只是张氏已经气炸了。
“你什么意思?你骂我儿是个蠢材?你多大的能耐,就断定他一辈子不成器?”张氏气得胸口起伏不停。
“你说是就是吧,”赵知静已经不想与她纠缠了,烦躁地回道:“反正出人头地是不可能了。”
张氏已经气疯了,她这辈子最大的希望被人诋毁,她怎么忍得下这口气?随手抄起手边的茶壶就往转身的赵知静而去。
牛嬷嬷眼睛尖得很,也立即把手里的东西甩过去,挡住了茶壶。
‘咔嚓’是茶壶碎裂在地面上的声音。
‘啪嗒’是牛嬷嬷甩过来的笼子掉落在地的声音。
很快。
‘嗡嗡嗡嗡嗡’声音传来。
赵知静回头,看到牛嬷嬷扔过去的东西,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抓紧她身边赵知希的手,高喊一声‘快跑’,便第一个飞速冲出了屋子。
牛嬷嬷跳脚,也赶紧跑了。
二老爷眼睛厉害,第一时间注意到侄女的动作,奈何身子肥胖,虽然努力了,但还是慢了一分。
‘啊啊啊!什么东西?!!’
“是马蜂!是马蜂!”
“哪里来的马蜂?!”
“啊我的脸!!”
“救命啊!!”
一时间,屋子里乱成一团,密密麻麻的马蜂逮谁刺谁,叮得所有人满脑子包。
赵知静拉着赵知希跑了好远才停下来,随后冲过来的是牛嬷嬷等人,她喘了口气,才道:“牛嬷嬷,你咋把那玩意儿带过来啦?”
牛嬷嬷不好意思地道:“县主您说不要离身,奴婢贴身带着,没想到二夫人要拿茶壶烫您,奴婢随手就把笼子扔过去了。”
“倒也不浪费,就是这东西本来就难找。”
赵知静叹了口气,安慰牛嬷嬷道:“没事儿,我帮他们解决了一个家庭纠纷,他们应该感谢我才对,就是可惜了你好不容易找到的马蜂,本来要送给太子那孙子的,可惜了。”
送给太子?
赵知希一脸震惊地抬头:“三姐姐,你要拿马蜂去蛰太子?”
赵知静差点忘了身边还有赵知希,惊讶回道:“怎么会?那可是太子,我连近身都困难,哪里有那本事?你刚才听错了,对吧?”
赵知希‘哦’的一声点点头。
心说我才不信,二哥哥都说了,三姐姐与太子可是很亲密的。
17. 黄鼠狼给鸡拜年也是这么说的
寿安堂彻底安静下来。
等到老夫人吩咐人去找人理论的时候,赵知静已经俏摸带着人又离开了侯府。
马车上,赵知希忐忑不安地问道:“三姐姐,咱们就这么走了吗?祖母跟母亲她们——”
“你想留下来?那我送你回去?”赵知静回。
赵知希头摇得像拨浪鼓。
她要是这时候回去,嫡母在气头上,能活活撕了她!
“那就对了,”赵知静瞅着她细胳膊儿细腿儿,点评道:“二婶威力那么大,连自己亲闺女都打,你要是留在那里,那可能就是缺胳膊断腿的事了。”
赵知希知道三姐姐在吓自己。
缺胳膊断腿儿的事儿可能不会发生,但是嫡母私下里的手段她可遭不住。
镇北侯府里。
翠屏招来院外一名小厮,吩咐他去请大夫进府,那小厮打照面一瞧,一声惊叫:
“鬼啊!”
直接跌在地上。
翠屏劈头盖脸给他两巴掌清醒清醒,叉腰骂道:“胡咧咧什么?快给老娘去请大夫,再耽误下去,误了老夫人的身子,小心上面人揭了你的皮子!”
那小厮屁滚尿流地跑了。
不多时,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大夫进府了,身后跟着的学徒背着硕大的药箱子,差点没把脊背压垮。
那小学徒背着沉重的药箱子,一边喘着气,一边喃喃抱怨道:“爹,作甚要背这么大个药箱过来?差点没给儿子腰给压断,随便喊个小厮就是,何苦为难我?再说了,您身边天天干活的那几个徒弟,也可以叫他们过来跑一趟嘛。”
老大夫落后了几步,趁着前面的侯府小厮没注意,一个巴掌拍在儿子后脑勺。
“你这混账玩意儿!昨儿个又去怡红院了吧?看把身子虚的,老夫真想掐死你!”
“镇北侯府向来人傻,哦不是,向来人善钱多,你也不想想,这种好事怎么能叫你几个师兄弟来?老身的聪明,你是一点没遗传到。”
“不愧是爹,真是人老成精。”
老大夫狠狠瞪了儿子一眼。
那被翠屏打了一巴掌的小厮看着后面磨磨蹭蹭的两人,不耐烦催促道:“主人家还等着呢,赶紧的,误了事儿看我不砸了你家招牌!”
老大夫带着儿子赶到了寿安堂。
看到屋子里的景象,男男女女,各个脸肿得老高,且位置都不同,那叫个千奇百怪。
老大夫饶是见惯了大风大浪,也情不自禁瞪大了眼,这大家族打架斗殴咋比外面坊市的老百姓还狠啊。
“什么?!!”
“没带药粉?!我看你是脑子忘带了吧?!!”
寿安堂里传来一声怒吼。
没有底蕴的商人女,老大夫擦了擦脑门子的汗,连连告罪道:
“老夫人,二夫人,实在是,实在是,这大冬天的,老夫也确实没料到还会有马蜂啊,这——”
“嘶——”二老爷小心地用帕子沾了水擦了擦,缓解了下伤口的灼热感,转头对老大夫骂道:“要是常见的病,府里的府医不会看啊,还请你?真是个蠢货!还杵在这儿干甚?还不快回去把东西带过来!”
老大夫还委屈呢。
谁能晓得这大冬天的,一家人整整齐齐还能被马蜂蛰呢?
他们两父子今日还带了那么大一个药箱,恐怕今日是吃力不讨好了,老大夫赶紧招呼自家儿子走:“老夫在这里看着,你赶紧回店里,毛手毛脚的,回去后让你师兄带药来,快去!”
因着这么一耽搁,二老爷等人又遭了老罪。
本来只是肿了几个包,这可好,直接弥漫到全脸了,都不能见人。
“老夫人,二老爷,这马蜂真毒啊,这脸要恢复如初恐得费些时间。”
“当然不是老夫耽搁时间的事儿,是这冬日的马蜂毒啊!”
“得,老夫给各位用咱家祖传的药!保管好!”
赵知静回到了玉林山的庄子。
已经被提拔成管事的翠姑带着下人,恭敬地在门前等候,得到消息的她早就妥帖地安排好了一切,见到赵知静下马,立即笑着走过去:“县主,炉子已经烧好了,饭菜也在厨上热着,不知县主是先用膳,还是先梳洗?”
不得不说,这古代的下人服务态度就是好。
赵知静满意地点点头,这个管事能力不错:“先吃饭吧,另外,我四妹妹也来了,把她的住处安排在我院子附近就可以了。”
“县主放心,奴婢会安排好一切,另外,奴婢看四姑娘身边没有丫鬟,庄里丫头多,奴婢安排一个机灵的丫头过来伺候着,县主看可好?”
“可以,你安排吧。”
“是。”
翠姑有条不紊地安排好一切,春华看在眼里,若有所思。
赵知希还是第一次这么亲近三姐姐,一开始还有些拘束,时间长了,也渐渐放开了,两姐妹在庄子里过着悠闲的日子,每天吃吃喝喝,有空泡泡温泉,可谓是神仙日子了。
短短十几年,再没有这么舒适的了,赵知希很珍惜这一切。
另一边,镇北侯府再一次在雍城名声大噪起来。
起先是镇北侯府主子们闭门不出,下人之间捕风捉影的一些讨论,直到有相熟的人家拜访,外间人才知道镇北侯府最近又发生了一件大事。
“你听说了吗?镇北侯府二老爷一家子都被人揍啦!”
“一家子?他家不是还有个老夫人吗?也挨打啦?”
“何止,他家姓赵的不姓赵的都挨了打!”
“谁打的?好歹是侯府呢!”
“是安定县主!打得可惨了,鼻青脸肿的,老夫人一大把年纪啧。”
“嚯,这县主可真跋扈!”
秦婉儿人坐在府里,听着小厮讲外间的故事,听到赵知静那里,不禁感叹道:“这位县主也是厉害啊,视礼教于无物,我倒是有些羡慕。”
赵知静恶人的名号是越发响亮。
但赵子封被退学这事还没翻篇,张氏在府里整日摔摔打打,赵知云受不了这委屈,脸上的伤都还没好,就带着秋意跑到了赵知静这里。
“你带着这一堆东西过来干嘛?”
赵知静看着赵知云带了三辆马车过来,一副赖着不走的模样。
“你看看我这脸,你心里不愧疚吗?你心里不心虚吗?”赵知云指着自己的脸,悲愤极了:“我不管,反正我也要跟赵知希一样待在这里。”
赵知静看着赵知云一脸猪哥样,顿时乐不可支道:“你好好的侯府不待,跑我这乡下干啥?这里风大可不好养伤,要是破了相可别怪我。”
赵知云打定主意不走,道:“我娘已经疯了,她为了二哥的学业,已经在打听鹿州学院山长的儿子是否婚配了,她这是要牺牲我啊!”
不知道为何,看着赵知云这模样,赵知静就同情不起来,特别想笑。
“赵知云啊赵知云,你看看你,又想啥好事儿呢?你娘看得上人家,人家也不一定能看得上你呀。”
赵知云张嘴反驳道:“我好歹是侯府二小姐,虽然不如你金贵,但一个山长的儿子我难道还配不上?”
赵知静无语,能在这北周几所出名的书院当上山长,怎么可能简单。
“我听说那鹿州学院的山长来头可不小,致仕前已官至礼部侍郎,况且在对方家族里,还有不少人在朝堂上做官,所以把你那颗心好好放着,这种好事儿大概轮不到你。”
轮不到她?
这也太气人了!
“你——”赵知云深吸了好几口气,把头甩向一边:“你想笑就笑吧,反正你这儿我呆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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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知静叫翠姑随便安排一间房给她,就不管了,反正这位来这儿行礼、丫鬟、小厮样样不少,不像来躲难的,倒像是来旅游的。
到了下午,赵知静正跟赵知希下棋呢,就被春华打断了:“县主,二公子来了。”
这下棋也是赵知静现学的,手里举棋不定,闻言头也不抬:“来接赵知希的是吧,带他过去吧,我懒得管这兄妹二人。”
“额,”春华难得无言,停顿了好一下才道:“不是的,县主,二公子也带了一堆行礼跟小厮,看那样子有长住的样子。”
扔下棋子,赵知静头疼地很:“你说啥?这对兄妹是有病吧?把我这儿当什么了?”
“避难所?”
“给钱了吗就来?”
春华苦笑。
牛嬷嬷在一边跃跃欲试道:“县主,可需要奴婢去把他们赶走?您放心,他们都是您亲人,奴婢出手会小心些的。”
看牛嬷嬷一副激动的样子,赵知静只觉得头疼更厉害了,赶紧制止道:“别,让翠姑去跟他说,要么自己滚,要么带着赵知云滚。”
赵知静虽然不待见赵知云兄妹,但二叔这段日子送了不少东西过来,不看僧面看佛面,赶人可以,暴力赶人就不好了。
没等多久,翠姑领着赵子封进来了。
赵知静趁赵知希不注意时移了个棋子,然后才把视线看向赵子封那里:“二哥啊,我这地儿不大,装不下那么多人,麻烦你两麻溜地回府去好吗?”
言外之意,有多远滚多远。
赵子封可比赵知云会来事多了。
“三妹妹,几月不见,越发光彩照人了,二哥就不行了,被山长要求退学,面子里子都没有了。”赵子封苦笑道。
赵知静冷漠道:“哦。”
赵子封喝了口热茶,继续道:“你二婶,我娘她一向胡搅蛮缠,这次是她是太过担忧我,情绪上没控制住,我爹还遭了两巴掌呢,不是刻意针对三妹妹你的意思,我替她向你道歉。”
赵知静放下棋子,抬头看他:“别扯犊子,你先说说你这来意吧。”
这三妹妹不像下人们说的那么虎啊。
看着挺精明的,赵子封讪笑道:“三妹妹,你看看你,我们是嫡亲的堂兄妹,二哥我长时间离家不能陪伴你们几个妹妹,这次回来,只是想与你亲近亲近罢了。”
“黄鼠狼给鸡拜年也是这么说的。”赵知静幽幽回了他一句。
赵子封:“……”
一旁的赵知希差点笑出声来。
他这二哥哥一向性子高傲,别说堂妹了,就是亲妹妹也没见他怎么关心。
“哈,三妹妹真幽默,”赵子封放下茶杯,也不虚伪了,开门见山道:“三妹妹我需要你帮忙,我真的,真的,很想继续回书院念书。”
这是来许愿来的,赵知静笑了:“你高看我了,我怎么会有那本事?”
“三妹妹不能,有的人却可以。”赵子封一脸认真。
这小子这么笃定,赵知静疑惑了:“谁啊?这半年里,能得罪的不能得罪的我都得罪光了,你说的谁?”
听了这话,赵子封抽了抽嘴角,也不卖关子了,直说道:“山长他老人家谁的面子都不给,但是太子的话他一定会听,只要殿下一句话,这些通通不是事儿!”
太子?
这瘟神怎么进她耳朵了?
赵知静一脸莫名其妙道:“先不说我跟太子不熟,你是有多大脸,觉得我会为了你去求太子?”
“要知道,一直以来,咱们可没什么交情。”
赵子封脸色变换了几瞬,最后开口道:“额,那天从奉国寺离开的时候,我做了些,额,做了些事情。”
赵知静坐直身子,眼神锋利地看过去。
“你背着我干了什么?!”
18. 山长
这三妹妹的视线怎么这么吓人?
赵子封摸摸额头的汗,再三瞧了瞧对方的脸色,又看到她身边如同肉山般的牛嬷嬷,犹豫了半天,到底不敢说出来。
“他当然不敢说!”
门外有人撩了帘子进来,正是气势汹汹的赵知云。
“我的好二哥,还不跟三妹妹说说你那天干了什么?”赵知云鄙夷地看了眼自家兄长。
赵子封看了看三妹妹黢黑的脸,不禁打了个寒颤,而后和盘托出道:“那日下山,你们走得那么匆忙,太子身边的侍卫留白叫住我,把一块儿玉佩给了我,说是可以凭玉佩答应你一件事。”
“后来事多,那玉佩,那玉佩我忘了交给三妹妹你。”
赵子封低下头,赵知希不禁皱了皱眉头。
“玉佩?”
赵知静声调都高了几分。
走到赵子封面前,沉了几分语气,伸出手道:“拿出来。”
“快点!”
赵子封将玉佩放在赵知静手里。
玉佩是个双鱼样式的,质地上乘,莹润光滑,其上的两条鲤鱼雕刻得栩栩如生,不似凡品。
但古怪的是,两只鱼眼睛,一个红,一个黑。
大名鼎鼎的北周太子,常年有两个东西不离身,一个是手腕上的十八菩提珠,还有一物便是腰际的双鱼玉佩。那枚双鱼玉佩造型特殊,一只鱼眼睛用红宝石做了点缀,另一只眼睛镶嵌的黑宝石,完全不符合北周对称的世俗审美,甚至给人一种诡异的感觉,而手上这枚是同样的造型。
握着玉佩,看着面前的赵子封,赵知静咬着牙道:“你娘有没有说过,陌生人给的东西不能——”
“随,便,收。”
赵子封结结巴巴道:“我,我以为,山洞,山洞里,三妹妹你已经把太子给,给,反正你们关系亲密,我又哪里能想到那么多?”
赵知静听得火大。
又想到那晚几次被沉到水里的痛苦经历。
“把太子给,给什么了?!”赵知静提溜着赵子封的衣领子,恨不得掐死他:“你说啊!”
“那我不敢说,”赵子封有些羞赧:“房中事,怎好,怎好口述?”
“……”
赵知希终于听明白了这话里意思,顿时震惊得不知所措地看向赵知静。
妈呀!
来道雷劈死他吧!
赵知静收紧了手上的力道,嘴里的话几乎是一个一个往外蹦:“我,跟,太,子,一,点,关,系,也,没,有。”
“一!点!也!没!有!”
“你!信!不!信!”
赵子封不信。
什么都发生了,他眼睛又没瞎。
赵子封本想反驳,但看三妹妹恼羞成怒的表情,怕再挨打,顿时焉了:“你说是就是吧。”
赵知静气得想把这厮给杀了。
春华递过来一杯蜂蜜水,赵知静连喝了好几口,才冷静下来,看赵子封的表情就跟看屎一样,又恶心又嫌弃。
“就算有玉佩又怎样,我凭什么帮你?”赵知静冷哼道。
赵子封没开口,从口袋里掏东西。
“先说好,我不缺钱。”赵知静答道:“我是不会帮你的。”
赵子封将手里的地契递给赵知静,有些肉痛地道:“玉林山这处庄子还是太小,配不上三妹妹你,这是玉林山到奉国寺周围的田地,土地都算肥沃,离那边也近,我也知道为了二哥这破事浪费一次人情很不值得,只要你帮我这一次,这些田契都是三妹妹你的。”
“三妹妹你就帮二哥一次吧,二哥要是读不成书,会死的~”赵子封继续卖惨。
赵知云先是鄙视地看了眼嫡亲兄长,又嫉妒不甘地看向赵知静手里的地契。
家里人太偏心了,她哥手里居然有这么多财产,她都只有几个铺子而已,实在太过分了!
赵知静无语地看了眼赵子封,这么有钱,不读书也够活得滋润了。
把手里的地契翻了翻,算了下实际大小,好家伙,整整几千亩的面积,赵知静艰难地吞了口唾沫,要是过户了这些田地,那她可真正的是大地主了。
手上这哪是地契啊?
这是沉重的几座金山啊!
“话又说回来,”赵知静收下了地契,换了副面孔,对赵子封和颜悦色道:“你我是嫡亲的堂兄妹,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你走投无路,不就是继续读书嘛,我帮你好啦。”
赵子封差点喜极而泣。
早知道钱就可以讨好三妹妹,他刚才何必那么做低伏小啊,怪不习惯的。
“三妹妹真是人美心善,你可得好好帮帮二哥啊。”
“好说好说。”
这虚伪的一幕,兄妹情深的样子,深深刺痛了旁观的赵知云,手里的帕子都快要捏碎了,这两人才恢复正常,把她恶心得够呛。
等这兄妹三人都走后,赵知静才对春华道:“你待会儿就派人跟赵子封他们去过户,越快越好。”
“可是事情还没有着落?”
“先收礼再做事。”
春华点点头,收下地契道:“县主您放心,奴婢会把这事办好的。”
“我记得那些地还有佃户,”赵知静思考了下,说道:“你到时候问一下,愿意留下来的,租子先照旧,等到后面再减,其他的等我抽出空来再好好规划。”
“是,奴婢记下了。”
等春华离去,赵知静把玩着手里的玉佩,思绪飘远。
这倒霉太子到底什么意思?
还送玉佩,搞得好像真有奸情似的,可走的那天,那位谪仙儿不是气得几乎想生吃了她吗?
这是闹嘛呢?
赵知静百思不得其解,越想越觉得手里的玉佩烫手得很。
“还是赶紧解决此事,”赵知静自言自语道:“我可不想跟那龟毛的太子有一丝丝联系。”
赵知静虽然想尽快办成此事,但也不能稀里糊涂。
她始终觉得这事太蹊跷了。
首先,赵知云当日跟那人具体吵嚷了什么,赵知云说得不具体,只说对方太傲慢瞧不起他们一家子。
其次,按照她二婶的说法,她这个二哥是个高材生,但事情过了这么久,学院里的一个同窗都没登过门,这也有些古怪,还有那位庶出的大哥,一直在舅舅家不回来,也不拖个口信。
最后,只是摔碎了一尊圣贤的雕像而已,也不至于严重到退学吧?何况摔碎雕像的人还不是正主。
为了地主!
拼了!
赵知静带着牛嬷嬷跟夏荷赶去了鹿州书院。
好在这书院离雍城不远,加上这几日天气好,雪化得差不多了。
进书院是有些费劲,但赵知静有钞能力!
“你们两个就是新来的厨娘?”书院的小厮仔仔细细打量了好几眼两人。
无他,这两人实在太不像了。
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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漂亮得跟仙女似的,就算打扮俗气都不掩靓丽,皮肤好得跟他早上吃的那个水煮鸡蛋差不多,太光滑了,太白嫩了,这乡下的村姑有这么好看的吗?
至于另一位,小厮就拿不住了。
这位胖得与乡下养的豚相比都不遑多让,他们书院招了她进来,以后的饭食还够吃吗?小厮心里想了好多,也不好多问,毕竟能领厨房这种美差的,多半是上面的熟人。
“好了,你两先跟我来,”小厮带着两人往厨房走,“书院里学子众多,你们两去了厨房后好好做事,没事不要往外跑,我们山长可是很严厉的,冲撞了学子,就算你们后面有人,也是留不下的。”
“谢谢提醒,”赵知静笑着道谢,然后不经意问道:“这临近除夕,怎么书院里还有学子啊?”
“咱们鹿州书院可是除了国子监以外最出名的了,”小厮骄傲地挺起胸膛:“全国各地都有学子慕名而来,雍城这边的学子都回家了,其他地方的路途太远就留在了书院。”
赵知静一脸佩服,又问道:“最近雍城都在传镇北侯府的几位主子被打了,听说他们家二公子就在这书院里读书,我听我隔壁邻居家二大姑的三大姨的儿媳妇说的,说是这位学业特别好,离做官不远了。”
小厮闻言,一言难尽地看向赵知静:“你从哪里道听途说的,听岔了吧?他们家啊,确实有两位公子在我们书院读书,但书读得都不咋地,其中有一位,也就是你听说的那位二公子,已经被山长逐出书院了。”
“逐出书院?”赵知静一脸好奇地问道:“究竟是做了什么事情,惹了众怒?山长是多好脾气的人啊。”
赵知静看向小厮,小厮认可地点点头:“可不是,咱们山长人好着呢,那赵子封,啧,学业差得很,就是我一个干杂活的都知道。”
“学业差?”
“能有多差?”
赵知静想到二婶那得意洋洋的表情,还有她那位二哥每天在府里掉书袋的场景,顿觉天雷滚滚。
“那不是一般的差!”小厮吐槽道:“咱们书院成立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一个学子次次考绩倒数第一,简直是堕了我们鹿州书院的名声!”
赵知静惊呆了。
二哥这个人是个人才啊,一个彻彻底底的大学渣,每天在府里装学霸,还装得面不改色,信誓旦旦。
他是怎么做到的?这心里素质强悍得一批啊。
值得学习!
赵知静与牛嬷嬷对视了一眼。
“学业差,所以被逐出书院了?”牛嬷嬷问道。
“怎么会?毕竟是侯府公子。”小厮被美丽的村姑几句夸赞蒙蔽了双眼,恨不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见四周没人,对赵知静小声道:“侯府的一位主子,不小心摔碎了送过去的圣贤雕像,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咱们后山有个窑,那里有一大堆呢!但这事儿啊不巧,正撞上这几日莫名暴躁的山长,自然就这样了。”
“反正镇北侯也不在,又是子侄的事情,也算事出有因,这事儿我们占理。”
赵知静有些麻爪了。
赵子封只是不小心撞上了枪口,与他本人无关,这就不好办了。
“那小哥可知道山长这几日因为何事缠身?”赵知静继续打听。
小厮摇摇头,帮不上忙了:“那我就不清楚了,山长这几日都呆在他那院子里,昨儿个还见了一个友人,但听说等人走后,山长发了好一顿脾气。”
赵知静若有所思。
19. 玉佩
小厮把人带到厨房后就离开了。
赵知静跟牛嬷嬷自然不可能老老实实呆厨房,过了片刻,主仆两大摇大摆往山长院子里去了。
一路走来,主仆俩收获了众多注目礼,牛嬷嬷挠挠头,不解道:“县主,咱们就这么过去?那山长不会把咱们赶出去吧?”
来来往往全是读书人,牛嬷嬷一介武人,走在这书院里真是浑身都不得劲儿。
“怕什么,进都进来了,大不了待会儿挨揍的时候,嬷嬷你走前头。”
牛嬷嬷:“……”
两人来到山长的院子前。
院子里正扫地的小厮放下扫帚,走到二人面前,问询着陌生的两人道:“你们是何人?这里是山长居处,岂是你等能来的地方?还不速速离去!”
牛嬷嬷回想着主子交给自己的话术,上前一步道:“这位小哥,我家主子与山长已经约好了,麻烦通报一声,安定县主前来赴约。”
小厮本来一脸不耐烦,听到安定县主的称号就有些犹豫。
可是面前的二位也没有拜帖,今日山长也没有另外交代,小厮有些踌躇。
“你们,可有拜帖?”小厮问道。
赵知静一脸高深莫测道:“这几日你们山长脾气可是有些急躁?正好,我今日便是为给山长解决烦忧而来?麻烦你带我们进去见山长吧。”
听了这位贵人的话,这几日饱受山长喝骂的小厮心情松快了几分:“行,你们跟我来,山长正在书房呢。”
一处装饰清雅的居室内。
头发已经半百的老人身着朴素的青衿,正跪坐于案几前,面前摊开着一张竹简,眉头紧锁,似乎是在思索什么,久久不曾言语。
过了片刻,低着头的山长才说道。
“若是为了贵府那不成器的公子,县主还是回去吧。”
赵知静道:“我不是为了那糊涂东西。”
山长抬起头,头一次正视眼前的姑娘:“那县主今日未经允许,便进了老夫这书院,又是为何?”
“想要见山长一面实在不容易,所以使了点小计,山长大度,想来是不会与我等计较的,”赵知静给对方带了顶高帽子后,接着道:“客人远道而来,山长不请人坐坐么?”
山长指着对面,沉吟道:“坐吧,虽不知县主今日是因为什么来消遣老夫,喝完这杯茶就走吧。”
赵知静依言跪坐于山长对面。
“我说了是为山长解决麻烦而来,山长何不具体说说?”
山长眼里添了愠怒,放下茶杯重重磕在案几上:“连老夫烦扰的事情是什么都不知,还大言不惭,看来县主今日是为了兄长来出气的了,老夫虽然已经致仕,但也不是好欺负的!”
“县主走吧,不然老夫就让护院过来了。”
“我是诚心的,”赵知静早就猜到对方不信,将腰间的玉佩接下,放到案几上:“山长看看这玉佩,造型是不是格外古怪?”
看到那玉佩,山长深深看了面前的女子一眼。
“既然有那位贵人的意思,罢罢罢,老夫便与你细说。”太子那枚玉佩广为人知,造型奇特不说,还是先皇后所赐,坊间的工匠也没人敢冒着风险去雕刻同类型的,就算有人偷偷造,也没人敢明目张胆地拿出来,山长断定对方没胆子去伪造。
“今年礼部对我鹿州书院的考评降级,县主也知,我朝取仕沿用举荐制,因评级下降,今年鹿州书院的名额减少了一半,这其中涉及到了朝堂纷争,也跟南北两处学子有关,不说你,就是太子也不易淌这浑水。”
“今年雍城等着做官的世家子太多了啊。”
说完,山长长长叹了口气。
北周在沿用前朝举荐制的基础上,又做了改变,增加了书院推举这一途径,公平性也有了大大的进步。
他对赵知静的话并不抱希望,只是有太子信物所以添了几分耐心。
“今年贵书院表现得特别烂?”赵知静问了一句。
山长一听这话,不得了,胡子都气得翘起来了,声音高亢,连文人斯文都忘了:“我们书院表现好着呢!就算有你兄长那颗老鼠屎,也不影响!”
说完,山长又恢复了他的好脾气。
“少一个名额,别人就多一个名额,要在北周取得一个做官的机会,又岂是易事?”
“哦,也就是说,砸钱不可能了?”赵知静一开始的想法就是这个,毕竟这世间百分之九十九的事都是钱不够。
山长强笑道:“县主对于朝堂想法太过稚嫩。”
他还有一句话没说,钱确实重要,可做官才能来更多钱啊。
赵知静当然晓得自己对朝堂两眼一抹黑,但是迎难而上更好玩啊,她道:“如果每年的名额是固定的,那谁占了优势呢?还有其他书院呢?有没有跟鹿州书院一样的情况呢?俗话说,团结就是力量,既然贵书院没错,几家书院联合,那可回旋的余地就大了嘛。”
“当然不止我们书院,”山长喝了口茶,不认同道:“县主想得太简单了,不过,若是太子能够出面,那就另说了。”
说完,山长瞥了眼赵知静,眼里带了几分期待。
赵知静收起玉佩,她觉得这枚玉佩挺好使的,暂时不想还原主了。
“此等小事,不值得麻烦太子。”赵知静道。
山长失望地闭上眼。
“不过,我有另外一个更好的法子。”赵知静用手指沾了沾茶杯里的水,在案几上划了个圈。
山长眼睛半睁:“哦,老夫听着呢。”
“山长不觉得我北周选官的制度有些问题吗?”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
赵知静让牛嬷嬷拿出备好的空白纸张,放到山长面前的竹简上,笑意盈盈道:“我这里有些特别的想法,我知道山长一直在为寒门子弟奔走,我这法子可以满足山长的期望。”
“哦?”山长睁开了眼睛:“愿闻其详。”
鱼儿上钩了。
赵知静心里偷笑,面上严肃道:“这可是项好制度,它甚至可以改变整个朝堂官员的结构。”
好大的口气!
山长抚摸着胡子:“那老夫倒是好奇了。”
“那就麻烦山长记录了,我来口述。”赵知静才不愿意写字。
当然,主要还是她的毛毛虫字体过于前卫,这位老山长应该不具备欣赏的能力,到时候再骂她一顿,多伤自尊心。
山长:“……我来写?”
“麻烦山长了,”赵知静招呼牛嬷嬷:“把那边放着的笔墨给山长端来。”
“科举制,是通过考试选拔官吏的制度,分别为………”赵知静缓缓道来。
山长越是书写越是惊讶,方才还松懈的精神此刻专注到不行,精神高度集中的他,连旁边不小心被自己手肘打翻的茶杯都没注意到,一字一句写着,像极了学堂里聚精会神的学子,生怕自己漏了半个字。
把安定县主所说的话全部誊写到了纸张上,山长迫不及待地又通读了一遍,越念越大声,激动之下扯断了自己两根胡须,口中喃喃道:
“好制度啊好制度!”
“好!好!好!”
山长拍桌而起,满脸通红,吓了赵知静一跳。
这丫太兴奋了,她连忙道:“莫激动莫激动,山长,注意身体,万一中风了可不关我事。”
山长眼神发亮,直直盯着赵知静道:“若你是个男儿,老夫一定收你做弟子,嗯,关门弟子!”
别别别。
她可不想来书院读书,读书会折寿,赵知静连忙摆手:“感谢厚爱,山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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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说回来吧。”
山长又看了眼纸张上的文字,满脸遗憾道:“这制度好是好,可要推行下去,却是困难重重啊,现在的北周朝廷,哎,你可知,实行这一制度将会引起多大的变革么?”
“可惜了,安定县主你要是个男儿,将来会给北周带来多大的变化啊。”山长又再次叹道。
非得是个男的才能建功立业啊!
赵知静看向这个古板的老头子,瘪瘪嘴道:“是啊,是啊,只有男人才能想出这法子,女的就该回家绣花织布!您老人家就当是我传达了太子的话吧。”
“老夫不是在贬低你,”山长摇摇头:“老夫信你,这法子太子想不出来。”
“他当然想不出来,这会儿,太子说不定还在奉国寺敲木鱼呢。”赵知静冷哼。
山长失笑。
“不,别看太子目前看起来困在佛寺,其实不然,”山长看向窗外,眼神放空:“只是太子不愿意罢了,太子性情淡薄,对朝廷诸事都不怎么放心上,若是他有意,北周哪里还有其他人说话的余地?”
咦。
这老山长对那古怪的太子蛮有信心的哎。
“这制度虽好,却不能解决我鹿州书院的难处。”山长叹了口气。
赵知静觉得这山长迂腐,不会变通。
“我又没说现在能够推行,”赵知静抬了抬屁股,跪坐太变态了,腿都麻木了:“你跟其他书院联合,再把这东西往上递,最主要的是要让人看到你们的决心。当人们不愿意开窗的时候,你说要把整个房顶都掀了,那人们就会愿意开窗了不是吗?”
山长愣了。
这话好有道理。
“这,确实是个好办法,”山长仔细思索了翻,下定决心道:“老夫马上联系其他几个书院的山长。”
“哦,对了,这个法子麻烦山长说是太子的意思,”赵知静咳嗽了声,补充道:“毕竟我人微言轻,若是有太子背书,贵书院的难题便轻松多了。”
搞事归搞事。
背锅还得太子来。
山长踌躇道:“可是太子的意思——”
“山长你就放心吧,”赵知静指了指手里玉佩,“看到这玉佩没?这可是太子亲赠的,这就是太子的意思!”
“老夫自然信县主!”山长的心情更轻松了。
突然想到赵子封答应她的地契,赵知静开口道:“我二哥没地儿读书,整天在家里以泪洗面,再这样下去,眼睛都快要哭瞎了,山长,我兄长的事不知可否通融?”
还以泪洗面?
想到那不学无术的赵子封,山长狠狠抽了抽嘴角。
“咳咳,”山长神色郑重道:“赵公子只是还没发挥出自身潜力罢了,县主且让你家人放心,老夫教了这么多年书,一定能够让你兄长成才!”
这位安定县主给他带了这么大一份礼,还不求名,他可不会让其太吃亏。
不就是读书嘛,不就是成才嘛!
让他往死里读就好了!
“县主啊,这成才呢,定是不容易的,”山长笑呵呵的道:“所谓棍棒底下出孝子,这自然也适用于学子,不知贵府对于体罚怎么看呢?”
体罚?
读书人的事,能叫体罚吗?
赵知静满脸认真,表现得一副很豁得出去的模样:
“我们全府期待我二哥成才已经很久了,只要不打死就能继续读,我二婶还说了,若是我二哥能成才,她个人愿意捐一笔丰厚的银钱修缮书院,还望山长一定不要手软!”
“这事好说,好说。”
等赵知静走后,山长出于谨慎,派人向太子的贴身侍卫留白递了个消息,询问玉佩的事情。
玉佩是主子亲自给的,留白自然没有隐瞒,山长彻底放下心来。
20. 存善堂
雍城礼部议事处。
礼部尚书齐韫老神在在地坐在太师椅上,对下面的人道:“各位大人,这上面的内容你们也看过了,现在有什么意见可以提提。”
“简直不知所谓,”礼部侍郎完全瞧不上这东西,“我看这些人在书院里待久了,脑袋也糊涂了,一个个天马行空,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也敢呈上来!”
一位礼部郎中朝堂上看去,上司一言不发,他揣测对方的意思说道:
“几位山长皆是北周鼎鼎有名的人物,我想他们断不会拿滥竽充数的东西上来,虽然这纸上谈论的东西太不切实际,但某些方面也有一定的可取之处。”
“呵——”礼部侍郎厌烦地看了眼那位礼部郎中,“周冲已经离开礼部多年,就算你想拍马屁,他也听不见!你若想跟他一道,就赶紧辞官去,让他在鹿州书院给你留个教习位子好啦!”
“严大人的好意下官心领了,属下年纪不大,还能在礼部多干几年。”礼部郎中一本正经地回道。
礼部尚书看向众人,开口道:“本官想多听听大家的意见。”
话落,其他官员也都各抒己见。
一位员外郎也持否定的意见:“纸上所述内容,下官觉得不可取。”
“属下倒觉得制度若是能推行,倒是可以为我朝选取更多优秀的学子。”
“张大人此言差矣,目前各国都沿用举荐制,就连大靖也是如此,轻易改动恐朝政不稳,危害太大,下官认为,古法不可变!”
“就是!礼法岂能轻易改动?”
“没错,举荐制沿用多年,未曾出过大错,不能随意更改!”
“属下同意杨大人意见。”
“属下附议!”
“好了。”礼部尚书抬手,打断众人的发言,随后道:“诸位认为几个山长的提议,值得本官浪费时间与各位闲聊么?”
严侍郎嗤笑道:“不就是国子监今年名额略多了点吗?几个而已,有什么大不了?这些个山长,不好好提升学院学子的水平,反而钻营些小道,真是丢人现眼!”
略多?
何止几个!
站在这里的各位都心里有数,今年等着封官的雍城世家子何其多,有些甚至提前打好了招呼,这一层一层的,僧多粥少,真的是一点位子都挤不出来了。
齐尚书瞥了眼严侍郎:“本官记得,这次国子监的名单里,严侍郎的侄子也在吧?”
话落,所有人朝严侍郎看去。
老狐狸!
严侍郎心里冷哼一声,面上不卑不亢道:“劳大人关心,下官侄子能在名单里,也是国子监那边严格推举的,若是大人有异议,可找国子监祭酒重新审核一份。”
言外之意,他侄子要是不对,那张名单上所有世家子都得重来。
齐尚书当然不会这么做,哪怕他已经官拜礼部尚书,垂下眼,不冷不热道:“严侍郎这就想左了,以为老夫会有私心?可今天这事儿,还只有让祭酒重新忙活了。”
众人闻言,或沉思,或皱眉。
“大人可是有什么难处?”有个官员见机道。
齐尚书喝了半口茶,淡淡道:“周冲给本官传话了,此乃太子授意。”
太子?
严侍郎张了张嘴,不说话了。
他心里思量,官员的选拔事关国政,太子难不成想要插一手?
齐尚书的话,大家都没怀疑真实性,纷纷思考太子此举的用意,毕竟太子早就到了亲政的年纪,可朝内朝外某些原因使得太子还待在奉国寺。
礼部支持太子的人不少,立即就有人发言道:“太子虽身在奉国寺,却时时关注朝政,这科举制度堪称精妙至极,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下官认为,这制度值得大力推广!”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严侍郎木然地看他一眼。
“这制度极大地补充了现在取仕的不足,下官认为,应立即呈上。”
“属下亦赞同,太子有此份心,圣人必定欣慰。”
一堆人表示赞同,不赞同的都闭口不言。
果然,即便太子远在奉国寺,拥趸者仍然不在少数,齐尚书等了好一会儿才道:
“诸位还是不明白,太子若是真的要推行这制度,就不会有周冲这等联名递的信件了,只需把这小小的纸条,往宫里一呈便是。”
众人恍然大悟。
严侍郎拱手示意:“下官糊涂,还望大人明示。”
“既然周冲他们都搬出太子这座大山了,我等也该给他们一个面子,名额就按照既往的传统,就让祭酒重新拟一份名单吧。”齐尚书淡定回答。
比起改换旧制,还是重新调整各大书院的名额,更能让人接受。
“大人高见。”
“大人高见。”
齐尚书点点头,指着案几上的联名信:“既如此,就将这份议案搁置吧。”至于后面的事,就交给太子好了。
奉国寺后山。
刘裕看着栅栏里的白马,失了会儿神,才道:“风骏还是不吃东西?”
有小厮回道:“是的,太子,风骏这马儿自那天从山里被下人找回来后,就日日在栅栏里卧着,既不吃也不喝,看起来很是忧愁的样子,也不知是不是被那日的刺客吓到了。”
“哼,它怎么会怕?”太子低声道:“这畜生怕是犯相思了。”
小厮:“……”???
小厮小心地看了眼太子道:“可需要奴才为风骏找匹母马配种?”
刘裕道:“不用。”
就在这时,外院传来一声马踏石板的声音。
不多时,留白来到了刘裕面前。
“何事?”临近年关,刘裕吩咐留白在雍城代他行事,这不过才呆了三日就回来了。
留白递上手上的信笺,上面写满了最近雍城的动向,以及他急匆匆回来的目的。
不得不说,安定县主这个脑子就是好用,这纸张得到推广后,迅速拿下了雍城的市场,拜县主她二叔所赐,纸张的种类也丰富起来,就他手上这张,用来传递信息最好使。
不过,这位安定县主搞事的能力也是一绝。
刘裕轻瞥他一眼,接过信,略微扫过一眼。
“那几人所谓的联名信在哪里?”刘裕只是晃过一眼,就丢开了信笺。
留白眨眨眼。
果然啊,安定县主是彻底进主子眼了,这么过分的事情,换他身上,头都不够砍的。
再看县主,打着主子旗号干了这么多事,主子就这么轻飘飘揭过了。
“属下找人誊抄了一份。”留白会意地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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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张信。
刘裕看这张信的时候,一开始心情还算轻松,没想到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周身压迫的气势深重。
一旁的留白脸都绿了,心说自己今日就不该来,这差事让留黑干不就好了,也不知道上面写的什么,自己待会儿不会挨罚吧?虽然周冲那老家伙来问过玉佩那事儿,但他也没料到这群人胆子这么大啊,直接用太子名号搞事。
留白内心好是愁苦。
安定县主害人不浅,这姑奶奶太能惹事了。
“安排一下,今夜去见她一面。”刘裕将这封信纸小心折好,收了起来。
留白惊讶地看了眼主子,脱口而出道:“见谁?”
刘裕看了一眼这蠢货,惜字如金道:“你,说,呢?”
留白赶紧低下头,道:“存善堂的人传回过消息,县主这几日都在玉林山那处庄子。”
“滚吧。”
“是。”
冬日的天空总是黑得很早。
庄子里的烛光泛着晕黄的光,赵知静带着赵知希、赵知云排排坐着等着吃火锅,赵子封倒是想留下来,不过被赵知静派牛嬷嬷把人赶走了。
赵知云吸了吸鼻子,伸着脖子看着锅里:“味道好香,三妹妹你放了什么香料进去?真的好香,这么久了,怎么还不能吃?”
“催什么催!”赵知静白她一眼:“要不是你哥赖着不走,我们早就煮上了!”
“二哥不也是你哥?”赵知云一点也不向着她的同胞兄长,抱怨道:“二哥脸皮越来越厚,三妹妹应该一开始就放牛嬷嬷,不是,派牛嬷嬷把二哥扔出去。”
赵知希吸了口香气,看着热气腾腾的锅子,第一次在赵知云面前大着胆子道:“二姐,你该跟二哥哥一起回去的,母亲要是知道了你一个人留在这里不回去,定会生气的。”
赵知云跃跃欲试地拿着筷子,嘴里道:“我才不怕,大不了再挨她一个嘴巴子好了。”
赵知静看了眼赵知希:“安心待着,回去后二婶要是敢打你,我就去叫二叔。”
要亲爹去救场,还得隔房的三妹妹帮忙,赵知希笑得有些苦涩。
“至于赵知云,二婶打你的时候,”赵知静看向场中另一人。
赵知云眼睛亮亮地接口道:“三妹妹去拦着我娘?”
“不,我可以在一边给你鼓掌加油。”赵知静笑得温柔。
赵知云狠狠灌了自己一大口热茶解饿,回头对赵知静幽怨道:“三妹妹区别对待。”
几人聊着天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阵马儿嘶鸣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很是响亮。
不多时,庄子的门突然被人敲响了。
翠姑很快进来请示:“县主,有贵人前来拜访。”
赵知静还没有说话,赵知云先不耐烦开口道:“谁啊?这么晚了,不知道打扰人家休息啊,没点礼数。”
翠姑深深看了赵知云一眼,只对赵知静道:“县主,贵人说您看了这件东西,自然会同意见他一面。”
“什么东西?”赵知静道:“大晚上的,难不成还有陛下圣旨不成,能逼着我去见人?”
翠姑躬身,双手呈上一物。
赵知静看清楚那东西的时候,差点踉跄了下,嘴里恶狠狠道:
“见!”
“必须见!”
21. 永定河的水根本就不清
冬日的夜晚,许是少了点虫鸣,显得格外寂静。
屋子里刚点上炭盆,还不太热,赵知静打了个喷嚏,裹紧了她的大披风,看向屋子里另一人,白眼都要翻天上去了,拉长着语音道:“这位贵人,不知大晚上驾临寒舍,有何贵干啊?”
男人跪坐在一边,身姿笔挺,在夜里直视着她。
赵知静心里狠狠跳了一下,真是灯光下看美人,越看越动人,俊美的五官,颀长的身姿,还有那颗眉间的红痣,在半明半暗的夜色里,有股惑人的美感,加上自带疏离的气质,即便是微弱的烛火,也不能掩盖对方绝世的容颜。
“玉佩。”清冷的声音响起。
赵知静‘哦’的一声,拿出玉佩放在手里把玩着,道:“谢谢太子送的第二枚玉佩。”
刘裕:“……”
刘裕太阳穴有些胀痛,他压了压额际:“这枚玉佩是我贴身带着的,不是送你的。”
“那,谢谢太子送的贴身玉佩。”
刘裕:“……”
赵知静抿嘴笑了一下,不理会对方的黑脸。
刘裕觉得太阳穴的胀痛有些难以忍受起来,赵知静还贴心地问道:“觉得不可理喻了吧,那您赶紧回吧,我这人有个了不得的技能,要长时间跟我说话的话,容易气伤自己。”
还有可能被气死!
“算了,”刘裕多添了几分耐心,说道:“不久前,你让鹿州书院的周冲,打着孤的旗号行事,你不该解释解释么,安定县主?”
屋内温度起来了,赵知静觉得有些热,松了松披风,不解地回道:
“这事儿你问周冲啊,所有事儿都是他干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总不能因为我闲来无事,去鹿州书院应聘了个厨娘,就让我背锅吧?你少污蔑人。”
刘裕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要告罄,沉声道:“好,这事不关你的事,你给我讲讲你提出的科举制。”
为了防止赵知静胡搅蛮缠,刘裕又补充道:“要是再装糊涂,那孤就让人把周冲请到这里来。”
就知道这厮无故不登门。
不过我可以不配合啊,忙活了一晚上,饭都没吃上,还得被饿着肚子在这里接受拷问,赵知静心里火一阵一阵的。
无辜地看了眼男人,赵知静一脸震惊地道:
“不会吧,不会吧,周山长写的那么清楚,您都看不懂?”
“寺里是不是只教了您念经,其他的没教啊?没关系,您不要自卑,要是字认不全的话,这我可以代劳啊——”
“我可以读给您听啊。”
刘裕额上的青筋开始一突一突地跳起来。
站起身来,几步走到赵知静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赵知静圆溜溜的眼双眼,在对方茫然的神情下,直接俯下身去。
距离拉进,赵知静瞬间受到美颜暴击。
对方的鼻息轻轻拂过面部,极近的距离,她甚至能够嗅闻到对方身上几分檀香的味道,赵知静的脸顿时跟烧红的烙铁一般,又红又烫,猛地一下不受控制往后跌去。
靠!
美色攻击!
男人上前一步,有力的手腕稳稳接住赵知静,语气淡淡道:“你现在可以装傻,但是你可以相信孤,接下来的日子,恐怕就不会这么安逸了。”
受到威胁,赵知静从仙男的怀抱里清醒过来,一把推开对方。
“太子好好说就是了,干嘛这么激动?大家都是朋友嘛。”
“县主的朋友,孤可承受不起。”
屋子外。
赵知希冷得跺了跺脚,小声嘀咕道:“我们还要在这里呆多久啊?”
赵知云神识游离在外,直到听到赵知希的话才清醒了几分,一把拉起赵知希的手,激动到声音都破音了:“太子,是太子!!你看到了吗?是太子啊!!!”
“我知道是太子,”赵知希使劲儿想把自己手抽回来:“二姐姐,你松手,我手都被你抓痛了!”
赵知云激动,惊喜,精神十分亢奋道:“太子居然夜会三妹妹,我的天啊,他们之间,他们之间一定有了私情!”
要死!
赵知希注意到一旁一声不吭的留白,赶紧打断了赵知云的话:“三姐姐跟太子是清白的,他们只是有些事要商议而已,二姐姐你清醒点!”
赵知云哪里听得别人反驳自己,当即道:“清白?呵呵,那天在后山山洞里,你那三姐姐厉害得很,把太子衣服都给扒了,他们滚在——”
“咳咳,”留白不得不出言打断这位侯府三姑娘了,“主子跟县主应该还要聊一会儿,更深露重,二位姑娘,不若去屋子里暖一暖?”
赵知云这才注意到身边还有太子的侍卫,恨不得当场钻进地里。
赵知希刚刚听到这么爆炸的消息,一时间惊在了原地,被赵知云拉走也没做抵抗。
书房里的烛火徐徐燃烧着。
两人对坐的身影映照在墙上,和谐的氛围中,谈话声都掩盖在了风声里。
终于,赵知静口舌干燥地结束了谈话。
离谱,真的离谱。
简直是一万个为什么的古代版本,赵知静将自己脑子里的东西都给掏空了,才终于停了下来,她是又累又饿,身体虚弱得不行,肚子甚至先唱起了空响。
‘咕咕咕’
刘裕看向赵知静,赵知静摸着肚子,连火气都发不出来:“怎么?没看见人饿肚子啊,少见多怪!”
“孤也未食晚膳。”刘裕道。
赵知静心道,礼仪嘛,她会的,遂假模假样客气道:“那太子要不与我们一道?”赶紧滚吧你。
“可。”刘裕露出了笑意。
赵知静的笑僵在了脸上。
笑容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刘裕见状,嘴角的弧度更弯曲了。
锅子重新热腾腾起来,有了太子的加入,食材便不够了,春华叫来冬霜帮忙,两人手脚麻利地拾掇起来。
赵知云跟赵知希两姐妹对视一眼,食不知味。
赵知静夹起一块儿肉,这是最后一块儿牛肉。
毕竟冬日里,‘累死’的牛不能太多,最多一头。赵知静夹着这块儿最后的鲜嫩牛肉,先在自己鼻子间夸张地闻了一下,又犯贱地递到了身边人的嘴下,然后‘刷’地一下收回筷子。
目的就是逗你一玩。
但万万想不到,手里的筷子没夹稳,牛肉直接掉到了身边男人的碗里。
赵知静咬着嘴唇,筷子僵在了半空。
看一眼刘裕,再看一眼他碗里的肉,心里做着剧烈斗争,眼里全是不舍,若是自己又夹回来是不是不太卫生啊?
赵知静滑稽的动作彻底逗乐了刘裕。
“哈哈哈”
“县主客气。”
然后赵知静就眼睁睁看着她的肉,就那么丝滑地进了对方的肚子,她表情后悔得很:
“你不是和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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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尚也要吃肉?!!”说着说着,赵知静声音都拔高了,“还高僧呢,你破戒了!”
“孤不是和尚,”刘裕看了她一眼,“孤只是不喜欢食这些肉食。”
听听!
这是人话吗?!!
赵知静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毕竟牛肉难得,要是老吃的话,庄子明年的耕地就有问题了,所以牛‘病死’、‘累死’、‘老死’都是有数量限制的,她已经把春华这个月给她定的量用完了。
“你要不吃就别吃啊!!!”
赵知静是越看对方,越不顺眼。
那后山一夜,刘裕对赵知静印象深刻,毕竟为了一只烤兔子,都敢去和熊拼命的人,刘裕淡定地吃着东西,不管赵知静的发疯,只嘴里道:“要不要孤吐给你?”
“咦~好恶心!”赵知静愤怒地瞪了他一眼:“谁要吃你的口水!!!”
这顿饭大概只有刘裕吃得最舒服了。
想来,这么多年,心神彻底放松地吃东西,对于刘裕来说,也是很罕见的一次。
走在路上,留白看了自家主子好几眼。
不知道是不是从小住在佛寺的缘故,主子很少进肉食,身边跟着的御医反复交待要食肉,主子都不肯,最后还是制成了丸子,主子为了习武才肯吃几颗,留白为此事不知愁掉了多少头发。
今晚在庄子里,为了看到县主气急败坏的样子,主子不知道抢了多少肉吃,看到主子愿意进肉食,留白不知道有多感谢安定县主。
“支支吾吾做什么?”刘裕看了眼留白。
留白诚心诚意地道:“安定县主长得漂亮,人又聪慧至极,性子还温柔贤淑——”
温柔贤淑?
“所以呢?”刘裕停下了脚步,直直看着留白道:“你想说什么?”
留白别别扭扭地道:“属下没什么,只是安定县主家厨子做饭好吃,县主又是主子的好友,咱们离得又近,闲暇时主子也可以来这里尝尝不同的饭食。”
“是你自己馋吧。”
“还是主子明白小的。”
看自家主子没有发脾气,留白大着胆子,继续道:“玉林山范围太大,县主家护院不多,若是有主子关照,县主的安危至少没有问题。”
刘裕等留白说完,没说什么,抬脚继续往前走。
身后的留白露出了真心的笑容,心说,主子没有发表意见,就是没有意见。
嗯,县主家院子食材不多,可以送一车过去。
等太子走后,赵知云跟赵知希两姐妹围住了赵知静。
“干嘛?消食想打架?”
赵知云无语地道:“别打岔,老实交代,你跟太子进行到哪一步了?”
赵知静没直接回,反问她一句:“你凭什么资格问我?”
“凭,凭,”赵知云给她问懵了:“少饶弯子!快说,你刚刚是不是又把太子给,给——那啥了?!!”
赵知静满头黑线:“……”
她就纳闷了,难不成自己额头上写了‘禽兽’二字么?
还是说,她脸上就写着‘对那个男人有歧途’么?她也没这么饥渴吧!
“再说一次,我们之间,非常清白!”
“比永定河的水都还要清!”
赵知云听后更气了,她视线迫人,高声反驳道:“大家都知道,永定河的水根本就不清!!!”
赵知静:“……”好特么无语!
22. 昌平侯府
赵知静一大早就被屋子外的声响吵醒了。
她一把掀开被子,打开门,披着一头乱发就冲了出去,嘴里骂骂咧咧道:“吵吵吵!这是要赶着投胎啊!”
春华见到自家主子不修边幅的情形,差点魂儿都快吓散了,赶紧迎上去劝道:“县主,您怎么没梳洗就出来了?外间这么多人,快跟奴婢回去吧,这边的事有冬霜跟翠姑看着呢。”
赵知静坦然道:“我又没有裸奔,怕什么?”
春华一阵头大,心说主子脾气现在是好了,就是想法有时候太’脱俗’。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好像听到什么东西在叫?”
“听起来像驴?”
“谁把驴牵过来了?”
翠姑一脸为难地过来:“回县主,就在昨夜,贵人赠了一匹马给您,离开前吩咐奴婢们不要动,让马先待在院子里,让今日再告知您。”毕竟是贵人赠与的,她们下人哪敢动。
“什么马?”
赵知静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一匹白色的骏马脱缰,朝她狂奔而来。
‘咴儿咴儿咴儿’
赵知静:“……”
天杀的!
这个假和尚,昨日吃她的肉不算,临走了,还要把他那八辈子没吃过粮食的马留下来,这是准备吃空她吗?
风骏踏着欢快的步子到了赵知静身前,围绕着它的新主人转了好几圈,马蹄扬了扬,尽情展示着自己俊逸的风姿,然后才低下头朝赵知静亲热地拱过来。
“咴儿咴儿咴儿”
赵知静表情隐忍地擦了擦脸上的口水,对着春华道:“这畜生,让它哪里来回哪里去!”
春华憋屈地回道:“贵人昨夜有交代,马儿已经认主,若是县主您不想养这匹马,就让奴婢们把马杀了给您加菜。”
杀了加菜可还行?
赵知静顿了顿,幽暗的眼神看向白马。
驴肉火烧倒是吃过,
马肉就……
春华见主子表情不对,试探着问道:“县主,您不会真的想那样做吧?这匹白马不管是品相还是血统都极为罕见,况且还是那位送的,奴婢觉得——”
赵知静心里遗憾地吐了口气。
“算了。”
“关到后院去,离我越远越好!”
“咴儿咴儿咴儿”
“记得粮食少给点,陈粮最好!”
“咴儿咴儿咴儿”
…………
镇北侯府。
鹿州书院的训导一大早就来了府里,张氏带着人好生招待了一番,没想到对方一改往日的高傲,比张氏还客气。
来的训导也是个有意思的人,先是如实禀报了赵子封在鹿州书院的学习情况,惊呆了全府上下,随后又暗示,新的一年里,山长将对二公子重点辅导,最后,又真心实意感谢了安定县主的帮忙。
训导走后,整个镇北侯府安静得不可思议。
老夫人手里捏着佛珠,嘴里为远在边关的镇北侯祈祷了几句,最后示意翠屏搀扶着回寿安堂,一眼也不曾给她曾经最宠爱的孙子一眼。
“娘?”赵子封看向张氏。
张氏在训导说话时就安静得很,沉默到现在。
过了好一会儿,张氏才对身边的丫鬟道:“就让知云在她妹妹那里多呆一段时间,不用再催了。”说完,歪歪扭扭地被丫鬟扶着回去了。
“大哥,我娘这是高兴傻了?”赵子封转头对木头人般的赵子安道:“你听到了吧,山长居然答应教我?”
“真是不可思议,上回还说我朽木不可雕也!”
赵子封一脸唏嘘地叹道:“上回在林子里,山长还跟教习偷偷骂我,别以为我不知道,哼,那句话怎么说的?”
“为我师者,短命折寿也。”
“也不知道三妹妹做了什么,让这老头牺牲这么大。”
赵子安:“……”
暗叹了翻二弟的好运道,他恍惚回答:“三妹妹既然为二弟你安排好了,二弟这次就好好温书吧。”
“也是,”赵子封开心地咧开嘴:“嘿嘿,以后我就是山长的弟子了哎!”
“二弟高兴就好。”
赵子安神色复杂地看了眼傻乐的二弟,心累地回自己院子了。
临近年关,又下了几场大雪。
因着雪是一天比一天下得大,怕除夕被大雪堵在庄子里,春华极有前瞻性地劝自家主子回到了侯府。
这次回来,赵知静受到了府里上下的热烈欢迎,特别是下马车的时候,听到车夫说张氏就在下面等着,她都差点没敢下马车。
事出反常必有妖。
赵知云也是这么想的,还对赵知静嘀咕道:“三妹妹,你说我娘在外面专门等我们,不会有诈吧?”
“不管是油炸还是炖汤,咱们该下还得下。”赵知静放下脚,淡定下了马车。
“三丫头回来了啊,”张氏笑得有些不自然:“这雪天也太冷了,赶紧进屋吧,屋子里暖和,二婶让厨房准备了你最喜欢吃的东西。”
赵知静接受了张氏的好意。
见赵知静没有不满的神色,张氏心里舒了一口气,招呼着众人进了屋子里,很快下人们就摆上了膳食。
虽然桌子上气氛有些诡异,赵知静跟二老爷倒是吃得很欢实。
“静儿,你尝尝这个,这红烧狮子头味道不错,二叔让府里厨子去大酒楼偷学的!”
“这吃上面的学问,还得是二叔你!”
“谬赞谬赞,哈哈哈,静儿你再尝尝这个,玉露杏仁酥,这个好吃!”
“二叔你也吃。”
“好好好,二叔马上吃,哎,你不在府里这段时间,二叔吃饭都不香了。”
赵知静瞥了眼二老爷不见分毫消瘦的大肚皮,连连点头。
两叔侄完全不在意饭桌上的气氛,你一口我一口,吃得好不满足。
要搁往常,张氏早就发火了,今天的张氏却表现得格外耐心,还温柔地对赵知静道:“知静慢慢吃,厨房还备着同样的菜式,包够的。”
赵知静咬了一口酥肉,问:“怎么还备了一桌同样的?”
二老爷抢答道:“哦,你二婶怕你又掀桌,大家没得吃,就让厨子准备了两桌。”
赵知静:“……”
张氏:“……”
“老爷,饭可以多吃点,话就少说点吧。”张氏盯着二老爷,神色不虞。
老夫人早早放下碗筷,她刚才也在默默吃饭,此时已经饱了八分,对着赵知静叮嘱道:“前不久,昌平侯府送来一张宴帖,过几日就是昌平侯府老夫人大寿,到时候你自己去可以,受累带着二丫头、四丫头见见世面也成。”
张氏一脸惊讶地问道:“昌平侯府?咱们府里与他家一直没什么往来啊?怎么这么突然?况且媳妇记得,他家老夫人前年不是才过了整寿么?”
老夫人点点头:“不用担心,昌平侯府是宫里贵妃的母家,我让人打听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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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他们家给有适婚姑娘的世家都递了宴帖,柳贵妃此次借着老太太做寿的由头,想为永王挑选一位侧妃。”
“侧妃?”张氏不明白了:“娶一个侧妃搞这么大阵仗?”
老夫人手指了指半空,道:“永王已经成婚两年了,那位王妃一子半女都未诞下,宫里那位急了,何况,没有子嗣的王妃,位置可不一定安稳。”
赵知静听了半晌,疑惑着说了一句:
“这永王我记得是太子的弟弟吧?都结了两年了,搞了半天,啧啧啧,”
“太子是个老光棍啊。”
赵知云一口饭喷出来。
所有人:“……”
“都看我干什么?”赵知静放下筷子,“我说的是事实,又没有冤枉他。”
老夫人当自己没听到,转头对大家道:“这次宴会,与咱们家没有关系,但这几年柳贵妃在宫里的权利愈加大了,我们虽然没有高攀的想法,但也不能轻易得罪他们。”
老夫人在大是大非上还是清醒的。
大家都没有异议。
过了几日,昌平侯府的宴会如期举行。
赵知静穿着比平日里厚了两倍的衣裳下了马车,一下车就与秦婉儿打了个照面。
秦婉儿今日着了件大红色的斗篷,脸脆生生的白,嘴里呵着热气,对赵知静的着装表示诧异道:“你怎么这个样子就来了?穿这么厚,你走得动吗?”
“小瞧人了是吧?”赵知静轻巧移动着步子,体型虽然臃肿,动作倒是不迟滞。
“我还想说你怎么来了呢,”赵知静与秦婉儿走在一起,侧头小声道:“贵妃家的儿媳妇,你也惦记上啦?”
秦婉儿一言难尽地看了赵知静一眼。
“人家真正的儿媳妇还在呢!”
“哦,那就是预备役嘛。”
秦婉儿掩着嘴角轻笑道:“促狭鬼,你是想说昌平侯府吃相难看是吧,你胆子那么大,咋不对着他们府上的人说呢?”
“我懒得说。”
“几个月不见,你当初淹梁永怡那勇气呢?”
“那不一样,我今天就是来干饭的,可不是来干仗的。”赵知静紧了紧狐裘。
秦婉儿被她逗笑:“你可真是,镇北侯府难不成短了你吃喝了?”
“哎,都是瞧着面子光鲜,其实内里穷着呢,”赵知静对她吐槽道:“你不知道我们家那老夫人,饭桌上大鱼大肉没有,一堆清汤寡水的样式,问就是养生需要,最近不知怎么地,天天拉着我去吃,吃得我面色都寡淡了。”
秦婉儿好笑道:“你又胡说,我记得南面卖过来的纸张,你们家好多铺子都在卖,连宫里的采买都是从你们家进货,可不缺钱,我听说你们家老夫人向来好附庸风雅,可不是故意饿着你。”
“谁知道呢?说不定晚上自己偷摸着加餐呢!”
“我看加餐的是你吧!”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昌平侯府。
今日的昌平侯府热闹至极。
虽是银装素裹、万分肃杀的冬日,昌平侯府这次宴会的装扮也极其用心。
张灯结彩这些自不必说,甚至暖房的好些花盆都被搬了出来,娇弱的花,不知道费了多少金钱才培育出来,想来是过了这一天就活不了了的,加之路上不时有精巧别致的摆件,整个侯府装饰得富丽堂皇的模样。
秦婉儿本来笑着与赵知静说着话,不经意间瞥到被围在中心那人,惊呼道:
“她,怎么会来?”
23. 柳丝丝
“谁?”
赵知静顺着秦婉儿的视线看过去,人群中央款款走来一位女子,身着雪白底绣红梅的袄裙,底边有银丝若隐若现,身形偏清瘦,气质冷淡,神色高傲,姝丽的容貌衬托得旁边的贵女都黯然失色。
赵知静觉得这位瞧着有几分熟悉。
想了想,这神情,这气质,不就是那装模作样的太子吗?
“没想到廖晴雪竟然来了。”秦婉儿不可思议道。
看秦婉儿一脸这故事很复杂的表情,赵知静来了兴趣,避开众人,拉着人躲到了旁边,暗搓搓追问道:“有啥八卦?快讲讲!”
这也太兴奋了吧?
秦婉儿警惕性地看了眼四周,见没人注意,才借着帕子掩饰小声回答:“丞相府的廖晴雪跟安顺府的姜兰呀,这两人是雍城人公认的绝色双姝,特别是廖晴雪,学富五车不说,人也——”
“等等,不要说远了,丞相府的姑娘来这儿有什么问题?”赵知静打断秦婉儿的滔滔不绝。
“问题就大了!”
秦婉儿声音禁不住大了些,吓得她矮了矮身子,见没引人注意才小声道:“这两位不仅因美貌出名,最重要的是两位都是太子的爱慕者,而且家世都不错,是未来太子妃的重要人选,特别是这位廖晴雪,她爹可是太子的座师,算得上青梅竹马了,她当太子妃的呼声可是最高的!”
“也就是说这次寿宴,以廖晴雪的家室,宴会的目的她比我们更清楚,她本可以不来,还是来了,对吧?”
“没错。”秦婉儿道。
“她想当那个王妃候补啊。”赵知静见美人长得一副清冷绝艳的样子,不像是喜欢追逐权利的人。
秦婉儿替太子委屈:“肯定是,你看姜兰今天就没来!”
另一边,廖晴雪神色淡淡地与周围人寒暄。
“晴雪来了?这几日雪大,你身子骨弱,不若还是进里屋歇着吧?”说话的人是昌平侯府的二姑娘柳丝丝,她知道自己表哥永王一直中意廖晴雪,这次好不容易把人请过来,柳丝丝自然不放过与对方亲近的机会。
“不用了,此处就好。”
“我表哥早就想找机会与晴雪你聊聊了,上回你作的那副雪山飞鹤图,画技非常高超,我表哥说你可当得一声大师了。”
“永王谬赞。”廖晴雪依旧淡淡的,柳丝丝说得都口干了,这位还一副不搭理人的模样。
装什么?
柳丝丝面上笑意盈盈,心里气得厉害。
不过是一个丞相之女罢了,接了帖子,还不是来了,还拿捏个什么劲儿?
恨表哥眼盲心盲,就喜欢这种假模假样的,真是晦气!
“晴雪是不是没有见到某人,所以对我的话不敢兴趣啊?”柳丝丝来了几分火气,别有深意地笑着道:“别着急,你想找的人很快就要来了。”
“柳姑娘慎言,晴雪只是来为老夫人贺寿,别无他意。”柳丝丝抿了抿嘴,有些不悦。
正说着,前方突然走来一人,正是北周贵妃之子,永王刘封。
赵知静看了眼对面人的长相,有些失望,比起那位太子,这永王就长得普普通通了。
“表妹,怎么能让廖姑娘跟各位姑娘就这么站着?这儿也太冷了。”永王朗声道。
“这儿可不冷,我看表哥是替人觉得冷吧?”柳丝丝不乐意了。
“说得什么话?”永王不悦地看了眼柳丝丝。
“廖姑娘还是跟我进去吧,暖厅里人多,我娘跟祖母早想着见一见你了,里间都是各府的当家夫人们在聊天,你应该都认识。”柳丝丝提议道。
“多谢永王、柳姑娘好意,晴雪想在此处赏雪,有母亲在里间陪着侯夫人就可以了。”廖晴雪这次话多了些。
听了一耳朵无聊的事,赵知静拢了拢狐裘。
她们不觉得冷,我冷啊!
赵知静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招来一个丫鬟问道:“暖厅到底在哪个方向?我想先进去歇歇,冻得快不行了。”
丫鬟诧异地看了眼赵知静,回道:“小姐,您确定是要去暖厅吗?”
秦婉儿扯了扯赵知静的袖子道:“里面都是些贵族夫人,你进去干什么?你人都认不全!”
这边的喧哗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那位安定县主来了?”
“昌平侯府居然把她请来了?”
“她不是被太子,不是,被圣人安排闭门思过吗?”
“惹了太子厌恶,这是来高攀永王这根枝了?”
“永王知道吗?”
“永王怎么看?”
本来是正常的宴会,因为赵知静的出现,瞬间引起了场上的热烈讨论。
永王怎么看?
永王当然斜着眼睛看,赵知静作为手握重权的镇北侯之女,自然是有拉拢的价值的,但是这几年陛下心思越来越明显,镇北侯府地位特殊,他可不想挨着边,弄脏了羽毛。
“带安定县主去见一见外祖母吧。”永王挥挥手,示意丫鬟带着人离开,说完又回头对廖晴雪道:“本王记得廖姑娘对雪山红梅情有独钟,侯府有一处院落种满了红梅,开得正好,是本王母妃出阁前命人种下的,待会儿雪下得小些后,本王倒可以带廖姑娘去看看了。”
“不用麻烦永王了,雪中无梅,心中有梅就可以了。”廖晴雪浅笑。
柳丝丝看不惯廖晴雪文绉绉的模样,在旁边冒出了句:“哎,红梅府里种得可不多,只有那奉国寺后山,那满山的红梅才美呢。”
“况且,美的不是梅花,说不定是梅花树下饮茶的人呢。”
“廖姑娘,跟太子哥哥一样,都不怕冷呢。”
柳丝丝话落,廖晴雪跟永王齐齐黑脸。
还没走的赵知静差点笑出声来。
瞧这滤镜多厚!
还雪中饮茶呢,那假和尚真太子可不会做这种雅事,离开庄子前,那位留白还过来带走了她精心制作的两个暖炉。
“且慢,”廖晴雪拦住丫鬟,对其他人道:“我陪着安定县主进去吧,各位继续聊天便是。”
“廖姑娘随意。”
连续被怠慢,毕竟是天之骄子,永王也冷下脸来。
柳丝丝示意丫鬟领着离开。
廖晴雪头也不回地跟着丫鬟走了。
赵知静一路上就很尴尬,秦婉儿那个塑料姐妹借口尿遁了。
到了这古代,都能听到有人用这个借口,简直离谱!
走了不知多久,廖晴雪突然开口道:“梁永怡跟太子的那副画,是你安排人散布的吧?你胆子倒是挺大。”
赵知静当然不可能承认是自己干的啊。
况且到了最后,画像越传越广,很明显有人在搞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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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她雇的那点人可没法这么给力。
“廖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哦。”赵知静一副惊讶地道。
没理会赵知静的话,廖晴雪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依然自顾自道:“他竟然没有对你怎么样,这么大的事,竟然——”
“安定县主,”廖晴雪突然几步走到了赵知静身边,问道:“你认为今天我来这里来错了吗?”
???
这人有没有毛病,我跟她很熟吗?
看美人一副茫然的表情,赵知静秉持着惜花的精神道:“来都来了,纠结这些干什么?”
廖晴雪用前面丫鬟听不见的声音道:“他们想让我嫁给永王,我不愿意,你认为我该答应吗?”
“当然不啊,”赵知静半点思考都没有,直接回道:“太子至少是个天仙,永王最多是个河神。”
“你说永王比不上太子,你……说的是地位?”廖晴雪糊涂了。
“不不不,”赵知静否定道:“我说的是长相啊,河神嘛,有可能是河里的乌鱼变的,不过□□成精了也有可能,自然不能跟天仙比,有了天仙,谁眼里还看得到其他?再说了,对着天仙,就是每顿饭都能多吃两口呢。”
廖晴雪:“……”
停下脚步,廖晴雪定定看了一会儿赵知静,最后才道:“你真是个有趣的人。”
暖厅比方才那处更宽阔,即便是严寒的冬日,依旧温暖如春。
赵知静甚至觉得自己身上的狐裘有些热了。
这金丝碳也用得过于奢侈了。
“廖晴雪,安定拜见老夫人。”廖晴雪带着赵知静向着堂上的人行礼。
坐在正中间的正是这次寿宴的正主,昌平侯府老夫人,身着福寿禄袄子的白胖老妇人见到廖晴雪,笑呵呵道:“是晴雪来了啊,我跟你母亲方才还说起你呢。”
“祝老夫人寿比南山,福如东海。”廖晴雪回答得体。
“好孩子。”老夫人笑得眯了眼。
“还有安定县主,老身听闻,你不久前被陛下罚了,可有在家好好反省?”转向赵知静时,昌平侯老夫人语气淡淡。
“多谢您挂念,反省是反省了,”赵知静顿了顿,道:“不过闭门思过太久,安定多了爱思考的毛病,比如,”
“来到了您府上,大感于贵府小小一个寿宴,用的金丝碳都快比皇宫里多了,反正我们府上,是用不起的。”
老夫人:“……”
众人:“……”
廖晴雪用莫名的眼神看了眼赵知静,半晌,又低下头来。
“安定县主过于夸张了,”老夫人神色一凛,“皇宫里的规格,侯府岂能比得上?还是说,安定县主比我这贵妃的外家还要清楚?”
“哦,我没说我清楚啊,”赵知静道:“我就是有感而发嘛,原来皇宫里用的金丝碳更多吗?恕我孤陋寡闻了,小道消息果然信不得,看来宫里那些采买的都在哭穷啊。”
“不过老夫人你这么大年纪,应该知道,年轻人就是想法多嘛,就是说错了,您多担待嘛。”
“……”
老夫人憋了口气,咽下去了。
“县主还是先落座吧。”一边插嘴的是昌平侯的儿媳,也就是柳丝丝的母亲,她笑着说道:“那边暖和。”
赵知静半点不尴尬地坐在了位置上。
24. 难民
“多日不见,晴雪出落得越发漂亮了。”上首的昌平侯老夫人乐呵呵笑道。
“老夫人可别夸了,我家晴雪再好,也比不上柳姑娘,”说话的人是廖夫人,“今日一见,柳姑娘是又懂事又知礼,还是老夫人教导得好啊,若是我家晴雪有那般懂事就好了。”
昌平侯老夫人笑得开怀:“瞧你说的,晴雪这孩子老身是越看越喜欢,可不许说她,以后啊多来府里走动,跟丝丝一块儿。”
上面的喧闹与赵知静无关。
慢条斯理地喝着茉莉花茶,品着桌上的茶点,一边欣赏座上各人的眉眼官司,赵知静自在得很。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闯进来一人。
动作幅度过大,珍珠帘子有几缕搅合在了一起。
“外祖母的生辰宴可真热闹,这么多年轻的姑娘,不知您挑花了眼没有?”来人一袭大红色袄裙,气质张扬,一双丹凤眼瞧着人,很有几分睥睨的神色,手里还握着根鞭子。
“欣儿怎么来了,不是身体不适么?这么冷的天,就该好好在府里歇着,养养身体才是。”老夫人眼里闪过一丝厌恶。
李欣冷笑一声。
“这么重要的日子,我怎能不来?”她眼神往屋子里逡巡了一周,在各位姑娘脸上重点看了看,接着道:“都要替永王府选妃了,我这个大妇要是不出现,岂不是惹了笑话?”
“放肆!你胡说八道个什么?”昌平侯夫人还没说话,永王从外间闯进来。
“我胡说?”李欣笑得有几分悲凉:“昌平侯府都能不要脸做出这种事,还怕人说出来?”
“还有你,永王,瞧着我家败落了,就翻脸不认人想换掉我这个王妃,”李欣愤怒得眼睛都红了,怒吼道:“我告诉你,不可能!”
闹剧开场,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永王气得鼻息粗重,指着李欣骂道:“你这个疯婆子!”
“王妃疯了,还不赶紧将她带下去!”瞧着场上的各家夫人小姐都在窃窃私语,永王气疯了,吩咐着下人要把李欣强行带走。
“我看谁敢动我!刘封,你真不是个东西!”李欣将手里的鞭子挥过去。
永王自小学武,一把握住鞭子。
李欣当断即断,扔了鞭子,趁着永王往后趔趄的时候,抄起离她最近的案几朝着对方砸了过去,动作那是相当生猛,旁观的赵知静都惊呆了。
“嘶你这个泼妇,本王的眼睛!”永王捂着眼睛倒在一边,下人们赶紧跑过去。
“封儿!”昌平侯府老夫人立即站起来,自己一边朝永王走过去,一边招呼着身边的嬷嬷赶紧过去:“快快快,去看看封儿,封儿要是出了什么事,老身饶不了你们!”
赵知静筷子举在半空。
她身前散落了一地碎裂的杯盏。
“不是,你们要打倒是去外面打啊,”赵知静怒而放下筷子,骂道:“我来这儿可是交了份子钱的!饭都不给吃,太过分了!”
“……”
李欣就像是个愤怒的狮子,她转头盯着赵知静,恶狠狠地道:“你也想嫁给永王,做王妃?是不是!!!”
嫁人?
赵知静呸了一声,骂道:“你放屁!你瞧你那夫君,长得贼眉鼠眼、歪瓜裂枣的,我能瞧得上他?你这是在侮辱我!”
李欣:“……”
旁边的人:“……”
“呵,你是个什么东西?你瞧不上永王,”李欣冷笑,指着堂上的廖晴雪道:“连廖丞相家的姑娘都巴巴地过来了,有什么不好承认的?你来都来了,敢做不敢认吗!”
赵知静都无语了。
这姐妹是不是有什么大病,火力莫名其妙对着自己。
“哦?照你这么说,堂上这么多夫人,都想嫁给永王?”赵知静大声回应道:“那好办,你叫这些夫人的夫家都递一份休书,正好,你不是生不出来吗?永王不仅能娶一串的女人,你名下还能多一堆孩子,有男有女,儿女双全,还不用你抚养!”
“看看!永王妃多么大度!”
“……”
这惊天的发言收货了在场无数愤怒的眼神。
李欣气得说不出话来。
“安定县主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柳夫人忍不住发难。
赵知静回道:“说的什么话?说的人话!”
“安定县主太过猖狂!”
“太没教养了真是!”
“我就是没教养怎么样?你打我啊!”
“你,你这个泼妇!”
“没脸皮的娼妓,只要有我在,你们休想进王府!”李欣气得口不择言。
“永王妃今日好大的威风,我家女儿可没这福气!”有夫人怒道。
永王被人扶着站起来,随手抄起方才的案几,朝着背对着他的李欣扔过去。
李欣听到风声,立马往旁边躲去。
赵知静视线正好被李欣挡住了,等到对方闪开时,才发现案几已经朝着自己这边过来了。
‘哐当’一声,赵知静来不及躲,桌角擦着自己的额头过去。
‘嘶——’
赵知静额头痛得厉害,伸手摸了摸,虽然没破相,但已经迅速肿了起来,遭了这冤枉的一灾,赵知静出离愤怒了。
这对癫公癫婆真是够了!
将手边能摸得着的东西都拿起来,往永王夫妇扔去。
“住手!快住手!”
“啊,我的脸!”
“这是我的簪子,快还给我!”
“呀,我的衣服!”
“不要扔了,不要扔了!”
“嘶!本王的眼睛!快给本王抓住她!”
“快保护永王!”
“李氏,你敢打本王?你给本王滚开!”
“老娘让你娶新妇,你不想我活,你也别活了!”
………
现场一片狼藉,杯盘茶盏散落了一地,瓜果茶点到处都是。
“陛下急招,永王速速回宫!”在一片混乱中,突然传来一道尖细的声音,打破了现场的喧嚷。
不多时,现场安静下来。
罪魁祸首赵知静早就趁乱跑路了。
永王来不及处理昌平侯府的事情,紧急随着太监往宫里赶去。
赵知静跑路的时候,顺便还把赵知希跟赵知云叫了回去,她们几人回到府里没多久,就听到下人说整个雍城都戒严了,有兵丁在外间开始巡逻。
“三姐姐,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赵知希心有余悸地问道。
“我怎么知道?”赵知静坐在凳子上,让春华给她额头上药。
赵知希不解:“那三姐姐为什么要这么快跑回府里?我们也没有跟昌平侯府辞别,是不是有点失礼?”
“还失礼呢?”赵知静忍着痛,道:“再不跑快点,昌平侯府就得把你们押在他们侯府了。”
赵知希更茫然了。
外面的动静不小,赵知云脸色有点发白:“不会是要打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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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几人议论的时候,翠屏跑了进来,神色有点慌张道:“县主,二位小姐,老夫人在寿安堂,唤大家过去。”
寿安堂。
老夫人被翠屏搀扶着,焦急地在屋子里踱步。
二夫人坐在凳子上,面色煞白,手里连茶杯都握不稳,见赵知静几人进来,赶紧招呼道:“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们从昌平侯府回来可有听见什么?”
“不知道,永王被陛下急招回宫了。”赵知静半点不见着急的模样。
“我爹跟大哥、二哥呢?”赵知云见柳姨娘都来了,忙问张氏。
“你爹今日一早去了铺子,方才得到下人消息,说是外间出了大事,你大哥跟封儿就带人去找你爹了。”张氏担忧地回道。
“怕什么?”赵知静坐着,怀里抱着兔毛暖炉:“他们都把牛嬷嬷带走了,能出什么事?”
今日去的昌平侯府,回来才发现牛嬷嬷给赵子封借去了。
听到牛嬷嬷三个字,老夫人暂且有所宽慰。
几人等到天黑,快要宵禁的时候,才等到二老爷等人。
三人跟落到难民窝去了似的,头发乱糟糟的,连身上的衣裳都被人扯烂了,赵子安的衣裳都露出了里面的棉絮。
看到赵子安狼狈的模样,柳氏顾不得张氏在场,赶忙朝着赵子安奔去:“安儿,你这是怎么了?可有伤到哪里,快让姨娘看看——”
“没事儿,姨娘,我没伤到。”赵子安安慰着柳氏。
牛嬷嬷已经走到了赵知静身前,看到自家主子安稳的模样,牛嬷嬷心中那口气才卸下来。
“县主,豫州受了雪灾,难民们杀了知州,朝着雍城过来了。”牛嬷嬷把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主子。
“难民已经到了城外了?”赵知静惊讶极了,“朝堂的人都不知道吗?”
牛嬷嬷道:“这半个月断断续续雪一直下,北方的消息可能滞后了,不过也有可能消息被人截断了。”
二老爷摸了把脸,神色凝重道:“静儿你不知道,这段时间一直有受灾的难民往雍城过来,这几年到了寒冬时节,年年如此,也就今年人数翻了翻,但大都被守城军给赶走了,大家都没放心上,但今年事情好像严重了。”
赵知静问:“那现在外面怎样?”
“情况不至于太糟糕,县主,”牛嬷嬷镇定道:“雍城有羽林军在,就算城门被暂时关闭,短时间内雍城也乱不了。”
赵知静点点头,又问张氏:“二婶,外间巡逻的人来过没有?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解开禁制?”
张氏点头又摇头。
“来了个兵丁,只说无事不准外出,其他什么都没说。”
老夫人在二老爷几人回来后,心情就不那么紧绷了,这时候她开口道:“老二,府里还有多少粮食?”
二老爷算了算,道:“不多了,粮食大都存在庄子里,本来明日就会有下人送过来,这下他们也进不来,娘你也知道,咱们家一直都是吃新鲜的那口,府里的存粮原本就不多。”
老夫人叹了口气:“咱们府里养了那么多人,要不先放一波回去?”
这是什么馊主意?
赵知静赶紧打断老夫人的想法:“不行!”
“为什么?府里粮食不够了,不放人,咱们吃什么?还不知道这事儿得持续多久呢。”
“不为什么。”
“如果你不想咱们府里被人一锅端的话,最好放弃这个想法。”
25. 王大人
“三妹妹说得没错。”赵子安耐心地解释道:“现下外间正乱着,咱们府里还得留人在,万一闹起来,咱们府里人多,至少也安心些。”
二老爷嘴巴有点发苦:“这都什么事儿啊!”
“啊!”张氏突然脸色白得吓人,猛地一把拽住二老爷胖胖的手,急惶惶问道:“老爷,咱们娴儿有没有信传过来?宁州离豫州那么近,豫州的难民要到雍城,必然经过宁州,娴儿,娴儿她——”
“夫人!”
“娘——”
张氏急火攻心,晕了。
等到张氏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因着嫁出去的大小姐赵知娴的事情,张氏彻底病倒了,全府上下,最冷静的要属赵知静了,加之她地位最高,管事权利莫名其妙就到了手里。
不像老夫人跟二老爷设想的那样,赵知静没有特别省粮食,更没有苛刻下人们的口粮。
只是对府里上下的粮食做了限量,不论主子还是下人,大家都吃一样的,分量根据男女老少有些微的差别,至此,赵知静在短时间内,在镇北侯府下人群体中,威望一下子树立起来,整个雍城乱起来的时候,镇北侯府难得上下一心,十分安稳。
“春华,你让梁管家把库房钥匙给你,从今天起,府里粮食按照人头取,巡逻的护院每人每天七升,其他人,不论主子下人,男五升,女四升,另外,让厨房尽快把粮食做成方便携带的大馍。”
春华点头:“是,奴婢遵命。”
“夏荷跟秋实,你们两联合府里的绣娘,多做些护膝,还有厚底的鞋垫,库房里若是还有厚些的袄子,就全部发下去。”
夏荷跟秋实道:“是,奴婢遵命。”
“牛嬷嬷,你任务最重,你把府里的护卫都统一管理起来,弓箭不够就找春华从库房支取,每个时辰都得有人巡逻,除了正门跟后门,其他门都给我封上!”
牛嬷嬷神情严肃:“是,奴婢遵命!”
“翠屏,你负责老夫人院里,只要不是最后要沦落到逃命的地步,你就把寿安堂给我看好,其他事情我都有安排,不要惊扰到老太太。”
翠屏看了眼闭目养神的老夫人,低头道:“是,奴婢遵命。”
“大哥,二哥,你们两负责府里发粮的事,不要让下人们出现哄抢的地步。
赵子安跟赵子封互相对视一眼,高声道:“三妹妹放心。”
“知云、知希,你们两各自照看好各自的娘,其他事,不用操心。”
赵知云跟赵知希知道现在是特殊情况,也齐心道:“三妹妹/三姐姐,我知道了。”
二老爷看所有人都被安排地明明白白,就把自己漏了,赶忙举手示意道:“我我我,知静啊,还有你二叔我啊,你给我安排啥啊?我看分粮这事比较重要,你大哥跟二哥他们算不明白,要不还是二叔来吧。”
赵子安不明白自己爹的意思。
赵子封一听这话,就明白他爹在打什么鬼主意。
“爹啊,儿子虽然学问不精,但几个大馍还是分得清的,您啊,还是让三妹妹给换个差事吧,”说着,赵子封有意地看了眼胖爹,张口道:“分粮这个事儿,您老还是别管了,不然儿子不放心啊——”
“放你娘的屁!”二老爷劈手给了赵子封一巴掌:“什么东西!你以为你爹会偷吃?!!”
“那可说不准。”赵子封摸着额头,嘀咕道。
二老爷踹了自家混账儿子一脚。
“行了,”赵知静打断两人:“二叔,分粮这个事还是算了,我相信二叔的人品,但是吧,人一旦饿起来,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连我都不相信自己。”
二老爷有些委屈,指着他两个儿子道:“老大还算靠谱,老二这个东西他更靠不住!”
赵知静当然明白二叔的顾虑,说:“没关系,二叔,我让牛嬷嬷安排了人,谁要是不遵守规矩,就棍棒伺候,主子跟下人都一样。”
二老爷缩了缩脖子,心说这要是因为偷粮食挨打,老大岁数的,那也太丢人了。
他背了背手,拍了拍两个儿子,语气郑重道:“好好干活,敢偷吃东西,不管是谁,都给我扒了裤子挨打!”
赵子封跟赵子安:“……”他爹这是故意的吧。
“二叔,你就呆在前院,你常年在外认识的人多,要是有官兵上门,你就去跟他们交涉。”赵知静想了想,给二老爷安排了个见机的岗位。
二老爷也满意得很:“行,知静你放心,这事妥妥得,包在二叔身上!要是有贼子,二叔一定往前拼,这一身胖肉,还能给知静你多挡几下!”
赵知静:“……倒也不用,二叔。”
“另外,梁管家把这个月的月例提前发下去,按照惯例的五倍发,护卫按照十倍发,并且告诉大家,若是护卫有力,侯府脱困后,还会有奖赏,若是趁机捣乱的,该绑就绑了,正好还能省点粮食,过后还没饿死的话,就送官府去。”
梁管家平素是跟着张氏的,张氏病倒后,他理所当然地听县主的话。
况且这位县主年龄虽不大,处理事情却颇有章程,梁管家服气得很。
“是,县主放心,老奴会安排好的。”
赵知静几下子把府里安排地明明白白,偌大的侯府很快摆脱了混乱,一切井井有条起来。
虽然府外时不时有噪声,镇北侯府却安静得很。
与之对应的其他世家,混乱之际,不少人浑水摸鱼,甚至还有被下人打劫了的,造成伤亡的不在少数,就是报官也不行,雍城府兵根本忙不过来。
“咚咚咚”
这日戌时,镇北侯府的大门被官兵敲响了。
赵知静看了看天色,披上衣裳,急匆匆来到外间,问道:“外面怎么回事?”
“牛嬷嬷已经带人过去了。”春华回道。
“把府里人都喊起来,”赵知静冷静地吩咐道:“就按照这两日演练的来,所有小厮、丫鬟都把棍子带上,库房的刀剑不够,就把厨房的刀具都带上。”
顿了下,赵知静对牛嬷嬷道:“你待会儿告诉他们,要是有人冲进来,但凡杀一个贼子,我赵知静以县主的名义,赐他八两金,若是有人受伤,过后赐二两,有伤亡的,有抚恤金给他家人留着!”
赵知静话落,站着的几个护卫眼睛都红了。
北周世家养的护卫多是家生子,为主人冲锋陷阵是使命,也不会有主人家似赵知静这么慷慨,在场所有侍卫心此刻都激动得厉害,巴不得马上与贼子拼杀,好报答县主的信重。
赵知静吩咐完事情,见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便带着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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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二老爷认出来人,忙客气地迎上去:
“王大人,可是外面的灾民已经解决了?”
王大人并没有给二老爷面子,冷着脸,直接宣布了朝廷的命令:“宫里的指示,前线粮食吃紧,各府需为朝堂分忧解难,多余的粮食都要上供,违者按照朝堂律例,可斩!”
姓王的这个官,兴许是去了太多人府上,此刻念命令都带着肃杀的味道。
这时候最受不了的是二老爷。
本来他就受不得饿,这几日饿得都轻了几斤,这时候还要被迫捐粮,一下子瘫坐在地上,顾不得雪地的冰凉,直拍大腿嚎哭道:
“你们这是土匪啊!”
“你们这是要饿死我啊!”
“没有粮食,我怎么活啊!”
王大人对这幅情景见怪不怪,一把抽出手里的佩刀。
雪白的刀尖,在月光下,闪烁着噬人的冷白光芒。
二老爷哀嚎的声音戛然而止,并且动作利落地,以不符合他肥胖身躯的轻盈度,从雪地上飞快地蹭了起来,屁滚尿流地后退了好几步,挨到赵知静身旁。
赵知静目光冷然,并没有被这人吓住。
她想看看对方的胃口有多大,好歹是镇北侯府,朝堂最多是吓唬吓唬,动真刀的可能性不强。
正在这时候,隔壁府上声音忽然嘈杂起来。
灯火通明的隔壁,透过来的斑驳的光,衬得她半张脸越发冷淡,另一张脸隐在黑暗里,看不清楚。
王大人注意到赵知静的样子,心下一沉。
谁都知道镇北侯府有钱,自然粮食最充足,加之这几日手下人都说镇北侯府最安静,他得了上面的命令,得从镇北侯府拿出大量的粮食,但碍于镇北侯本人在边关,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他知道这事情要是能办成,升职最后自然少不了,但要是动作过分,最后就算得了粮食,事后为了安抚镇北侯的心,恐怕被推出来的第一个就是他。
这事情不好办。
就在僵持住的时候,隔壁府又传来惊恐的呼声。
“杀人啦!杀人啦!”
“这是蔡大人府上,你们这么放肆,蔡大人不会放过你们的!”
“来人,进去搜罗粮食,谁要是敢拦,杀了便是!”
………
听到隔壁的动静,二老爷腿都吓软了,嘴里喃喃道:
“这,这,不给粮食就杀人,这还有王法吗?”
王大人自然知道隔壁府,这几日雍城大小官员都被传进了宫里,就是为了缴粮,莫说人不在,就是人在,也不过是个户部的八品官,可有可无罢了。
“贵府想清楚了没有?”阴森森的语气,在寒冷的冬夜里尤其刺耳。
至少听在赵知静耳朵里,那是相当地不爽。
赵知静抬头直视对方:“宫里难不成都吃不起饭了?来侯府讨饭?”
王大人:“……”
“国难当头,还望县主理解。”对上安定县主,他不敢太过放肆。
赵知静走到王大人跟前,摸了摸锋利的刀尖,纤细的手指触摸着冰凉的质感,冷硬的兵器上沾染了几分温热。
她本人并不紧张,王大人却紧张极了,他控制着刀剑不动,声音有点沙哑:“县主,您这是什么意思?”
26. 要粮
“什么意思?”赵知静收回手,抬头道:“我看王大人这把刀这么锋利,杀人应该很快。”
王大人赶紧把刀收到刀鞘里,木然道:“下官按照命令行事,还望县主不要妨碍公务。”
赵知静退后一步。
“执行公务的人那么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王大人你,偏被安排到了这里,”赵知静抱起手,直视对方的眼睛,不咸不淡道:“我不过是个无足轻重的县主而已,这些日子活得有些腻歪,王大人倒是好意,愿意带着全家一起送我一程,难不成是怕我黄泉路上,太过孤单?”
二老爷嘴里呵着冷气,心说他这侄女吓唬人有一套啊,瞧那姓王的王八蛋吓得脸都白了。
王大人爬到这个位置,也不是什么蠢笨之人。
听明白了安定县主的话,顿时后背激起一阵冷汗,此时的雍城本就不平静,内里暗流汹涌,赵知静在任何人手上出事都可以,就是不能在他王安任上!
王安微微弯腰,态度也变了,声音恭敬道:“下官本是奉命行事,得罪县主非下官本意,唐突之下,还望县主莫往心里去,下官实在蠢笨,不知县主可否给下官支个招儿。”
这货骨头也不硬嘛。
没意思。
“这粮食非缴不可?”赵知静问。
王安腰弯得更凶了,摆手示意身后的下属退到一边,凑近赵知静,低声道:“宫里急调了北面的刘将军,等那边的人一到,粮食不够是万万不可的。”
像是生怕赵知静不懂,王安还补充了一句:“刘将军每年都往朝廷递话,说是粮食不足,可刘将军的驻地历来是粮草肥美之地,而朝堂每年都有拨付粮草过去。”
“至于宫里,圣人言已捉襟见肘,粮草上供,势在必行,就是昌平侯府也一样。”
赵知静明白了。
“没有粮草刘将军,捉襟见肘北周皇。”
不论是哪一方,都只顾自己的利益,北周怪不得最后要完蛋。
赵知静在心里点评道。
“粮食都在库房,就让我二叔带王大人过去吧,不过——”王安正要离开,赵知静打断道:“我二叔生来痴肥,一顿都饿不得。”你可得掂量着拿。
痴肥的二老爷紧紧闭了闭眼,应着赵知静的话重重点头。
王安:“……”
“王大人这边请吧,”二老爷背着手,斜着眼看王大人,嘴里哼哼道:“要是把我饿死了,我大哥就从边关回来削他全家。”当然了他大哥就算是回来,也只可能是为了知静,不过这不影响二老爷扯他这张大旗。
王安深深叹了口气,压着声音回道:“二老爷不用再三强调,下官也不是孤家寡人,还有家人要顾,上面人的事情,下官不想参与。”
月色下的王安背影萧索。
二老爷咂了咂嘴:“凡事还有个万一呢,万一你被功名利禄蒙了眼呢。”
“要知道你们当官的都这样,你经验应该足啊。”
“……”
王大人不想再跟他撕扯,直接闭口不言,加快了行走的步伐。
二老爷坠在后面,连走带跑,气喘吁吁的。
很快,王安带着一帮人出来。
赵知静看过去,二老爷比了个手势,她明白这关是过了。
王安临走前,犹豫再三,还是跟赵知静透话道:“北方传回的消息被人恶意拦截,加上灾民里有人带头,这才形成了股气势,这里面恐有几大将军的影子。”
王安说到这里,看了冷静的安定县主一眼,若不是赵知静表现得过于沉着,他也不会这般表现,想着自己已经卖了好,不如彻底些,索性把自己的消息全部告知:“几大将军的龃龉下官不清楚,但是趁此机会搅浑水的绝对不少,而其中镇北侯对于北周的意义重大,而身为镇北侯嫡女的县主你,如果此时出了事,镇北侯必定震怒,北周战乱起,恐怕就是几大将军最乐意见到的了。”
说着,王安抬头望天,语气里颇有点嘲讽的意思:
“可惜朝廷不仅看不到,永王甚至特地授意,搬空侯府的粮食,真是——”
“不知所谓!”
王安说完,带着人很快就离开了侯府。
真是前有狼后有虎。
军队几大势力之间的博弈她插不上手,而被老婆殴打的废物永王还要插一脚,怎生一个乱字了得。
赵知静背着手,今夜的月色,加上半边天空的火光衬托,尤其明亮。
她回首看向身后的人:
有丫鬟,有小厮,有护卫,还有二老爷,跟特地赶过来的赵子封兄弟两。
好像把她赵知静当做了主心骨一般,众人眼里不见慌乱,仿佛有她在,一切皆可轻松解决。
这些信任的目光,那么轻,又那么重。
赵知静叹了口气。
正在众人计量着,剩余的粮草还能坚持多久时,府门又被敲响了。
赵知静哀叹一声,看来今晚是个不眠之夜了。
牛嬷嬷带着人过去了,不到一会儿,又拿着一封信回来了。
赵知静接过信,展开一看:
三日之内,新宁街十四号兴安董氏棺材铺,可出城。
阅后即焚。
将信纸收做一团,握在手里。
看着牛嬷嬷呈上的双鱼玉佩,赵知静顿时明白,这是何人的主意了。
也不知道那假和尚咋想的,这么乱的时候,半点消息也不往宫里传,不去表现一下孝心,反道来关心她这么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将这第三枚玉佩收好,赵知静招呼众人回去休息。
被膀大腰圆的牛嬷嬷拦住,赵子封没看到信上的内容,抓耳挠腮的,好奇得很:“三妹妹,谁送的信啊?是伯父的人吗?”
赵知静瞥了他一眼:“不关你的事,少打听。”
“怎么不关我的事呢?”赵子封不服,反驳道:“都这个时候了,外面闹成这样,正关乎侯府存亡之际,二哥虽手无缚鸡之力,也愿意尽点绵薄之力,为侯府抛头颅洒热血,随时都可以奉上性命!”
见赵子封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赵知静嗤笑一声:
“二哥还是回去多读几本好书,捋捋脑子吧,至于信上写了什么?”
“二哥若是实在好奇,等你死了,我一定烧给你看看。”
赵子封:“……”
他这三妹妹嘴巴真毒啊。
镇北侯府熄灯了,连天空都被半个雍城的火光映衬得火红的时候,偌大的镇北侯府掩映在黑暗里,像极了沉默的沼泽,能把一切吞噬。
到了第二日午时,赵知静仍然呆在前院正堂里。
侯府外,不知何时,朝廷派了人专门守在门口,美其名曰专门调拨兵力,护卫侯府,赵知静明白,随着时间的流逝,侯府的形势愈发不容乐观了。
午时刚过,赵知静让人把二老爷一家子都请过来。
老夫人这几日瘦了一大圈,颧骨都有些高耸了,可见担惊受怕得不轻,她转动着手里的佛珠,嘴里念着经,这大概是这几年最虔诚的时候了。
赵知静上前,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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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起老夫人的手,甜甜笑道:
“祖母辛苦了,这些日子府里怠慢您了。”
老夫人手一抖,撩开眼皮,说道:“到底出了什么事?你说吧,老身还承受得住。”
赵知静呵呵笑了笑:“您老人家真是人老成精,一点事儿都瞒不过您。”
老夫人心里一咯噔,这丫头来者不善啊。
“还好祖母您向来心硬,啥事儿都承受得住,那晚辈我就直言不讳了。”
老夫人停下手里转动的佛珠。
“祖母,您看外边天气如何?”赵知静指着外边的晴空万里。
老夫人连带着二老爷一行人懵了,不明白此时为什么讨论起天气来,众人一致看向窗外的天空,皆是一头雾水。
众人正疑惑着,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句:
“这天气这么好,正是出殡的好日子,您说呢?”赵知静幽幽道。
“出……出殡?谁出殡?”老夫人怀疑自己耳朵不太灵了,她刚才一定是听错了。
转头看向赵知静,眼神迷茫。
赵知静淡笑着点点头:
“是您啊,祖母。”
是您啊,
祖母。
这话盘旋在脑海里,犹如咒语般灌入耳朵里,老夫人心下停跳了半分,继而喘过气来,脸涨得通红,颤巍巍地伸出手,指着赵知静说不出话来。
张氏吞咽了口唾沫,不敢发话。
二老爷惊呼一声,朝着他娘看过去:“啊!娘,您不行啦!”说着疾步走到老夫人身边,左看看右看看,老人家脸色虽不比往日红润,但比起张氏,气色还算可以,纳闷道:“娘,您哪里不舒服?我看午膳您还吃了不少呢。”
“不会噎着了吧?”
这孽子!
老夫人气得差点背过气去。
“你这混账东西!老娘生个畜生都好过生你!”老夫人随手甩了二老爷一个无情的耳巴子,中气十足地骂道:“你是盼着你老娘早日归西是吧?!!”
二老爷委屈地摸摸胖脸。
心说他娘也太难伺候了吧,他表达关心都有错啦?
发作了一次,老夫人勉强冷静下来,对着赵知静说道:“三丫头什么意思?这侯府老身也不掌权,碍不着你什么,不用提前送老身去见你祖父。”
赵知静托腮,无辜道:“祖母你想哪里去了?嗨,这几日雍城死的人多,地下排着队呢,您老人家也别去凑热闹了,晚几天吧,挑个黄道吉日,到时候好摆酒。”
老夫人:“……”
“那你说什么出……出殡?”老夫人愣了半晌,艰难问道。
赵知静眨眨眼,道:“咱们要出府,得找个名头啊,死者为大,用这个借口出府门更容易啊。”
老夫人紧紧抿住嘴巴,没说话。
赵知云这几日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她那院子正挨着隔壁府,被昨夜里喊打喊杀的动静吓怕了,她抖着嘴唇问道:
“三妹妹,我们不能呆在府里吗?外面多吓人!”
赵知静看了眼满脸透着愚蠢的赵知云,没好气道:“不走?粮食还有多少?等着瓮中捉鳖啊你!”
赵知云闭嘴了。
二老爷拍了拍脑门道:“这主意好啊,静儿这脑瓜子就是好使,娘,您行动不便,就直接躺棺材里,到时候咱们直接把你抬出去,这多好啊!”
回应二老爷的是老夫人迎面而来的,火辣辣的一巴掌。
这次的巴掌占据了二老爷半张脸,通红通红的,可见力度很大。
27. 丧事
老夫人思索了会儿,也没别的法子。
这便宜孙女提出的主意听起来虽然损,但确实希望大些。
嘴里念叨了两句‘阿弥陀佛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完了老夫人咬咬牙拍板道:
“行,就这么办!”
赵知静鼓鼓掌,给老夫人戴高帽道:“还得是祖母明事理,瞧瞧,真到了侯府危难之际,也只有祖母愿意委屈自己护卫大家。”
二老爷最是感动:“娘,您这回牺牲大了,就是时间仓促,丧礼仪制比较简单,委屈您了。”
老夫人脸一黑。
她又不是真死,要什么仪制?
真是个蠢货!要不是当年接生的是自己人,她都要怀疑这儿子是不是被人换了。
赵知静听到二叔这么说,安抚道:“放心吧,二叔,祖母真死的时候府里一定大办!到时候吹锣打鼓,吹拉弹唱,要有多热闹就有多热闹。”
老夫人:“……”
未时,镇北侯府突然一阵炮竹声起。
哀乐响起来,有侯府的小厮打开府门,无视守卫的眼神,动作麻利地挂上白灯笼,大大的奠字特别显眼,在刺骨的寒风中来回晃悠。
很快,大门紧闭。
守卫在门口的一名官差很快反应过来:“镇北侯府有主子去了?这个时候?”
另一名官差回道:“这几天的雍城,不说寻常百姓家,就是深宅大院里,办丧事的人家多着呢。”
“那,需不需要往上报?”
“又不是那位安定县主,还是缓缓吧,这几日大人嘴上急得都起了燎泡,宰了好些人了。”
“也对,反正上面只让看着这位安定县主。”
就这样,镇北侯府大门紧闭。
期间又有催粮的上门,被赵知静以丧事为由,通通轰了出去,话里话外都不再客气,没有半点商量,语气态度很是强硬。
第三天的傍晚,天色将暗未暗之际。
镇北侯府突然大门洞开,由二老爷带头,身着白色的孝衣,一边痛哭流涕,一边扶着灵柩往外走,身后跟着侯府所有的主子。
这时间正是换岗的时候,新上来的官差措手不及,连忙拦住这一行人。
“你们这是去哪?”
春华上前,一脸悲戚道:“回大人,老夫人停灵了三日,已经到了先生给的出殡时间,时辰不能耽误,不能再停在府里了,先生说了,误了时间,恐影响侯府后面几十年的气运。”
“哪家侯门大院办丧事这么仓促,你糊弄鬼呢!”
“主子们自是想多留老夫人几日,只是急病,老夫人去得不太安稳,情况特殊——”
那官差自然不好糊弄:“不行,城门已经关了,所有人都不准出城,你也不看看,这满雍城的,哪家府上没有出事的?就算是侯府,也不能通融!”
梁管家上前接过话茬:“大人,侯府自然不会违背朝廷的旨意,只是阴阳先生都已经断好了时辰,事关侯府未来兴衰,府里不敢轻视,因此准备将灵柩送至棺材铺稍作停灵,待城门一开,就立即出城。”
那官差仍不怎么乐意,看了眼人群中一脸麻木的安定县主,道:“上面有命令,你们不能随意出府。”
看来是不能好好说话了。
梁管家微弯的脊背一正,面色阴沉道:“如今城门关闭,雍城就这么大,府里人也不能出城,你们担心什么?主子们还能跑了不成?反正我家县主说了,侯府未来兴衰更重要,老夫人在天之灵也会理解,如是你们再揪着不放,县主就安排下人把灵柩停放到官府,到时候陛下怪罪下来,你们一个个的,都逃脱不了!”
梁管家语气一硬,那官差气势就弱了。
官差还要再拦,赵知静伸了下手,人群中的牛嬷嬷瞬间出列,甩了几人好几个耳光。
“本县主乃镇北侯之女,是圣人亲封的县主,今日你们几个就是死在这里,我想也没有人会说什么?”赵知静立在寒风中,即便是穿得过厚有些臃肿,但气势却一点也不弱。
安定县主的脾气有多难相与,全雍城都知道,领头的官差寻思着城门反正是关了的,这群人也出不去,自己立即往上面汇报,就算是出了问题,也发作不到自己身上,遂让人让开道。
有官差急匆匆朝着官府跑去,梁管家招招手,灵柩继续前行。
“娘啊,娘,是儿不孝啊——”
一路上,二老爷哀戚的声音能传出二里地。
赵知静在人群里小声嘀咕了一句:“这肺活量真好啊,不愧是临走前干了三碗饭的人。”
就这么的,所有人悲伤且迅速地离开了侯府。
已经预料到路上会不顺,没想到这么不顺。
才走出不到五里地,赵知静等人就被拦下了,他们遇上了一群抢劫的人。
抬头一看,还是熟人。
秦婉儿灰头土脸的,逃到这里已经没什么力气,她手里紧紧握着,唯一可以代表她身份的玉佩。玉佩的边缘已经碎裂,鲜血染红了手掌心,她也不曾松动半分,就是为了这枚玉佩,她的手腕都被砸骨裂了,手痛到麻木也不愿意放手,因为这是她死后能被人认出来的凭证,哪怕西凉已经没了她的安身之处。
她相信,这枚玉佩可以带着她孤苦的灵魂回到故地。
紧紧握着手里的宝贝,她想再看一眼远方故地的方向。
本来已经绝望了,却从巷口看到了身着白服的赵知静,秦婉儿使劲眨了眨眼,怕自己是精神恍惚出现了幻觉,直到确定那是真的,她登时眼睛大亮,用尽生平最大的力气,嘶吼着大声喊道:
“救命!救命!!!”
“赵知静!安定县主!救命!!!”
赵知静看到秦婉儿那个倒霉蛋,心道好巧,对比了下双方实力,直接派出了牛嬷嬷。
拦住秦婉儿的人就是几个无赖,没有硬实力,很快就被牛嬷嬷解决了。
秦婉儿劫后余生,在原地费劲活动了几下,才拖着快被冻僵的身体上前,带着身边唯一的丫鬟走过来,两人一身狼狈,穿着单薄的衣裳,冻得瑟瑟发抖,头发也乱糟糟的,那丫鬟衣服上还带了血,看到赵知静一身丧服,秦婉儿来不及答谢,先开口问道:“知静,你们府里这是?”
“祖母去了。”赵知静淡淡道。
“原来是贵府老夫人仙逝了,这世道,哎,还请节哀,”说完,秦婉儿一脸郑重,膝盖一弯,就要跪下道谢,却被赵知静提前拖住了。
她眼眶一红,声音哽咽道:“多谢你出手,若不是你,我都打算一头往墙上撞去了。”
赵知静注意到秦婉儿不便的右手:“什么东西不能丢?”
秦婉儿忍着痛,将右手藏到袖子里,极力隐藏,眼中带泪含笑道:“没……没什么。”
毕竟是私事,对方不想自己知道,赵知静贴心的也不多问,连死都不能扔下的东西,对她应该很重要,哪怕在别人看起来并不起眼。
秦婉儿带着丫鬟鞠了个躬,声音坚定,对赵知静承诺道:“知静,我秦婉儿以后这条命就是你的,除了西凉,别的事有什么吩咐我秦婉儿万死不辞!”
“嗯嗯。”
赵知静随意答了,没把这话放心上。
谁能想到古人信诺,后面这姑娘是真的用命在践行诺言。
赵知静点点头,不打算久留,往前面喊道:“继续走,加快速度!”说完,对着秦婉儿说道:“你要是没去处,就先跟着我们一道,要是有别的打算,我这里还能匀出两个护卫护你走。”
秦婉儿凄然一笑。
“我哪里有去处,多谢你收留了。”说完,秦婉儿带着那位受伤的丫鬟,安静地跟在了赵知静身后。
这段插曲并没有耽搁多少时间。
赵知静等人花费了一个时辰,才走到了目的地,天色已经彻底暗沉下来,火把的光芒在浓浓的夜色里变得暗淡。
不等大家喘一口气,旁边的路口突然冲出了一群人。
这群人没有蒙面,且皆是青壮,都是习武之人,手里拿着刀剑,朝着众人杀了过来。
牛嬷嬷打一照面,就明白这群人多半是行伍之人。
心里一沉,牛嬷嬷紧紧跟在赵知静身边,同时喊道:“所有护卫听令,结阵,不要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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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敢露出一个口子,老子就宰了谁!”
就像无数次在府里排练的那样,所有护卫将灵柩连带着几个主子一起围了起来。
在敌人冲上来之际,护卫们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胡椒包,往敌人方向一扬。
“啊——”
“我的眼睛!!!”
“不要再往前冲了!!”
这一招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前一批的刺客们眼睛猛地剧痛,这么多年,哪里受过这种暗算,赶忙捂住眼睛,在哀嚎之际很快被人取了性命。
赵知静跟赵子安手握弓箭,赵知静还好,赵子安箭术就一般了,但也见缝插针射中了好几个目标。
刺客只多不少,前仆后继。
赵知静这边很快出现了伤亡,也有护卫受不了逃跑的,防线一下子破了,伤亡的人数呈现倍增。
众人无法,只得放弃灵柩这边,所有人缩小了保护圈。
灵柩安安静静地停在雪地里,在一片冷茫茫的天地里,极致的黑与白,加上地上散落着的黄色纸钱,整体透着股别致的哀婉。
“杀啊!!!”
“中间那射箭的娘们是安定县主,杀了她,主子有重赏!!!”
赵知静瞪眼。
坏了,这波冲我。
躲到牛嬷嬷身后,眼看着刺客都朝着自己而来,赵知静寻思不能团灭啊,带着牛嬷嬷一步步移动到巷子里,给其他人一个喘息的时间。
好在巷子尽头是一堵墙,刺客没法子从后面绕道过来两面夹击,不过两人逃出去的路自然也被堵上了。
“县主,您躲着点,别被伤到了!”
“这些喽啰,奴婢一个人就可以送他们去见阎罗王!”
牛嬷嬷刚开始游刃有余,还能一边对敌,一边宽慰自家主子。
只是刺客实在太多,渐渐的,有些力不从心。
其中一个刺客突破牛嬷嬷的保护圈,从侧面杀过来,牛嬷嬷嗓音都喊破了,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县主小心!!!”
赵知静眼疾手快,扬起一把生石灰,完美解决了对方,牛嬷嬷赶紧把缺口堵上,再次与源源不断的刺客砍杀起来。
赵知静在后面,小心避着牛嬷嬷,扔完生石灰后扔银针。
但刺客实在太多,可想而知,背后想杀她的人做了多么充分的准备,怕是拉了一队士兵来取她性命。
扬起的手都酸了,更何况是一直挡在前面的牛嬷嬷,天色又越来越暗,赵知静声音嘶哑道:“算了嬷嬷,他们实力太大了,看来我今天出不去这巷子了,嬷嬷你先走,回我爹那里狠狠告一状,让背后的人给我陪葬!”
牛嬷嬷眼泪都下来了,手臂上添了好几道刀伤。
“奴婢与县主共存亡!”
“这帮狗娘养的,休想伤到您,除非从我牛美丽尸体上踏过去!!!”
赵知静劝了牛嬷嬷几句,对方一根筋就是不听,一副与主子共存亡的架势,又怕影响对方心神,赵知静不再劝,只是在后边不断给冲上来的刺客迎头痛击。
就在筋疲力竭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声音:
“护县主,杀刺客!!!”
就在主仆俩快要坚持不住时,巷子外突然钻出了一群人。
两帮人很快打了起来,这帮人还算有实力,个个武力不低,牛嬷嬷这边压力顿时大减,确保县主无安全之虑后,牛嬷嬷提着刀奋勇杀敌去了。
有牛嬷嬷的加入,加上双方实力对等,局势很快颠倒过来。
刺客们节节败退。
知道大势已去,领头的人不再执着于取赵知静的小命,而是转头开始解决地上所有的活口,然后很快带着剩下的人离开了现场,为免再生变故,牛嬷嬷等人也没有去追。
“小民拜见县主,小的们来得太迟,害得县主您受累了。”来回话的人模样普通,矮胖矮胖的身材,看起来有些油滑。
似是晓得了赵知静的顾虑,那人笑呵呵自我介绍道:“在下是兴安棺材铺的掌柜,姓董,主子已经安排好了一切,还请县主跟小的回到铺子里,稍作休息。”
“主子已有安排。”
28. 我的马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董掌柜叫人点上了灯笼。
怕有变故,灯笼也只点了一个,赵知静在昏暗的光里,点了下剩余的人数。
侍卫死了十三个,几乎去了三分之二,大部分的丫鬟小厮早在府里就给了粮遣送得差不多了,跟着一路来的都是各主子信重的人,丫鬟跟小厮去了六个,若不是赵知静后面带着牛嬷嬷后退吸引了大部分刺客,剩下的人还得少一批。
“你们怎么样,受伤的还能走吗?”赵知静问道。
张氏咳嗽着被丫鬟背出来,声音带着歉意道:“我被人踹了一脚,右腿应该是骨折了。”
赵知静看了她一眼,没什么大碍,又扫了几眼剩下的一家子,重伤的好像只有张氏行动不便,其他人都是小伤,不影响赶路,她道:“受伤的待会儿回到铺子里处理,”说着,赵知静转头问董掌柜道:“店里可有准备刀伤药?我们受伤的人有点多。”
“还请县主放心,铺子里都备好了。”董掌柜机灵地道。
张氏忍着痛,忽的灵光一闪,眼神慌张,继而朝着人群里里外外看了好几遍,语气惊慌道:“老爷呢?老爷?老爷!!”
“老爷不见了,快找找老爷啊!”
还有二叔。
赵知静这才想到漏掉了谁,赶紧派人去死人堆里翻找。
心里已经做好了准备,这次,假丧事恐怕真的要变真丧事了,没想到远处的死人堆里突然传来一阵二老爷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的样子。
“老爷我在这儿!”
“有没有人?快给二老爷我给扒拉出来啊!我都快被死人压死了!”
“快!快点!”
要不是张氏那声惊呼,二老爷还打算继续躲下去呢。
赵子封兄弟俩反应过来,动作迅速地带着人去把他们爹救了出来。
“哎呀,好在我聪明,”二老爷被儿子们救出来,嘴里庆幸道:“还好这天色暗,我一躺下,都没人发现,不然我就得提前去地府了,哎呀,好险。”
赵知静也觉得好险,二叔体胖,块头大,目标都比别人好瞄准,还好人机敏。
“此地不宜久留,待会儿巡逻的来了就扯不清了,”赵知静招呼众人:“没多远了,咱们赶紧走吧,董掌柜已经把饭食准备好了,都打起精神!”
“是!!”
众人刚经历了生死大战,身体虽然累,但精神是高度紧张的。
互相搀扶着,跟在董掌柜身后。
秦婉儿跟自己丫鬟互相搀扶着,走了几步,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头一望。
黑色的灵柩停放在雪地里。
孤零零,又莫名的阴森森。
“知静,灵柩停在那里,是明日派人过来抬吗?”秦婉儿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道。
赵知静回头,微微张嘴:“……”
二老爷:“……”
其余人:“……”
完了。
看了眼周围,那位深受老夫人器重的丫鬟翠屏不在,应该是死在了方才那场混乱里,那就是后来一直没人在管灵柩了,赵知静想到这里,心下一个咯噔:“翠屏被人杀了,那棺材盖子还透气吗?”
“不会被盖住了吧。”那乐子就大了。
二老爷猛地回身,朝着灵柩疾步奔去,棺材盖子被盖得严丝合缝,也不知道扣紧了多久,二老爷眼里都飙泪了,拼命地去推棺材盖子,这具沉香木的棺材本就沉,且盖子一旦合上,就特别难打开。
“娘——娘啊——”
“你打开盖子看看儿子啊——”
牛嬷嬷上前,一把推开了棺材盖子。
只见棺材里躺着位苍老的老妇人,怒目圆瞪,面色青紫,二老爷一见,悲伤得就要昏过去了,哭声在寒夜里甚是凄厉:“娘——娘您看看儿子啊——儿子还没有建功立业,您怎么忍心啊——”
“娘————”
牛嬷嬷只看了一眼,就推开碍事的二老爷,一把拉起老夫人的身子,然后一巴掌往人背后拍去。
“咳……咳咳咳…”
“呼————”
老夫人胸口憋住的那口气吐了出来,眼珠子还鼓鼓的,这动静吓得旁边的赵子封急忙倒退三大步,嘴里一声惊喝:
“诈尸啦!!!”
“人还没死呢,”赵知静无语地看了眼她这便宜大哥,再看后面吓得面如土色的秦婉儿,解释道:“对不住,情况危急,不这么操作,我们连府门都出不来。”
秦婉儿心头高悬的那口气终于压下去,嗓音艰涩道:“这主意一般人想不出,应该是你的点子吧?”
秦婉儿还挺了解自己,赵知静欣然点头道:“没错,好在成功了。”
但是一般人也不会想到这损主意啊。
这时代对于鬼神,十分敬重,上到高官世家,下到平民百姓,谁敢开这种玩笑?
老夫人缓过气来,不想跟自己儿子多说半句,只对赵知静要求道:“找个人背老身罢,这棺材躺不得,实在躺不得啊,再来一次,老身真的得下去见你祖父了,三丫头。”
赵知静心虚地笑了笑:“放心吧,我保证这是祖母您生前最后一次躺棺材了,接下来的路就让嬷嬷背你吧。”
董掌柜交代手下打扫场地,自己领着赵知静等人很快回到了铺子里。
兴安棺材铺。
不大的屋子里停满了棺材,一股桐油味挥之不去。
赵知静等人匆忙用了饭食,连休息都来不及,就被董掌柜带着,进了里间一个无窗的小屋子。
“时间紧,还请县主见谅。”
屋子里空荡荡的,就留了一张破床板子,上面有张破烂的竹条席子。
董掌柜上前掀开床板子,空气里瞬间灰尘飞扬,呛得要命,赵知静看那床板上灰尘的厚度,料到这屋子应该是很久没人进来过了。
也不知道董掌柜怎么操作的,移动了好几个石板的位置,一阵轰鸣声后,一道可供一人通过的小道露了出来。
“县主,这条道通往西郊的树林,望县主保重。”
赵知静道了谢后,领着所有人进了地道。
走了好长一段路,赵知静等人才从地道里出来。
几辆无人的马车被拴在林子里,赵知静佩服啊,真太子假和尚这安排可真是贴心,连马车都给准备好了,她决定下本话本子猪脚就先放过对方吧。
赵知云人都坐在马车上了,才算活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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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这几日来,又是饿肚子,又是被人追,又是被人杀,短短几日,仿佛过完了半辈子,这时候缓过神来,才有心思凑到赵知静身边打探道:“三妹妹,到底是谁派人来救咱们啊?”
这都有时间想东想西了。
赵知静眼是佩服,她对着赵知云招手道:“你过来,我偷偷告诉你。”
赵知云脸色一喜,听话地凑到赵知静身边,支着耳朵:
“想知道啊?”
“我不告诉你。”
赵知云气得嘟囔一句:“小气”,也不敢惹她这个三妹妹,反而凑得更近了些,在马车的摇晃中,心神很快放松下来,眼睛一闭就睡过去了。
赵知希见状,羡慕得眼睛都红了。
赵知静侧过头,赵知希接到眼神,眼睛一亮,也动作轻轻地凑到赵知静身边。
很快,赵知静耳边听到两股不同的轻鼾声。
身边两姑娘,都彻底沉入梦乡,睡得很是香甜,估计这几日在府里就没怎么睡好。
“县主,您靠着睡会儿吧,到了奴婢会叫您的。”春华在一边有些心疼地道。
赵知静觉得自己还好,这几日休息得很好,城里再动荡都不影响她睡觉。
一行人直到辰时才到庄子。
庄子里有巡逻的侍卫,赵知静刚到,就有下人上前来迎接,翠姑跟冬霜得到消息激动地赶过来。特别是冬霜,眼泡含着热泪,平素性子踏实,没有事从不往赵知静身前凑的人,这会儿子声音都激动得哽咽了:
“县主,您终于回来了,上回奴婢应该跟您回府的,您要是出了什么事,奴婢可怎么办啊?”
翠姑带着赵知静往里走,路上说道:“冬霜这丫头是真心担忧您,要不是奴婢拦着,她都要带着一帮人去闯雍城了,好在您回来了,这丫头算是放心了。”
“还有庄子的下人们,这几天日里夜里都为您祈福着呢。”
赵知静颔首,问起了庄子的处境。
翠姑一一详细地给赵知静汇报着:“……就是这么的,好在县主您一早让人备了大量粮食,庄子里不缺粮食,又有牛嬷嬷手下的那帮人,难民们是没有机会进来的。”
“只不过您那边一直没信传来,这几日,奴婢跟牛嬷嬷手下的娘子军商量了翻,将周边的流民筛选了下,挑了些身家清白身手好的,想着过几日您再没有消息,就冒险看看能不能进城。”
赵知静高度表扬翠姑的安排:“干得不错,巡逻的人再加些,每个人的口粮不要太省,还有庄子四周,再修几座高点的瞭望台,到时候外面有什么不对,我们也能第一时间知道,也好应对。”
翠姑将赵知静的吩咐都记下,很快交代人去做。
这一日,赵知静带头补觉,在屋子里睡了一天。
直到门口突然被谁大力拱开,一阵寒风呼啸而来,吹得屋子里的帘子发出叮当的脆响,缠绕成了好几股,她才被惊醒过来。
赵知静勉强睁开左边那只眼,跟门口那物事的大眼睛对上:
“什么东西?”
赵知静彻底睁开眼,只觉得自己没睡醒:
“马?”
“我的妈!”
“谁把这畜牲放进来了?!!”
29. 玄空
赵知静从床上翻起来,与这匹害瘟马对视了良久。
“咴儿咴儿”
翠姑从外面赶来,头上还有没有弄掉的雪粒子,一边朝着赵知静赔罪,一边去拉风骏的缰绳,奈何使了吃奶的力气,风骏不光不后退,还跃跃欲试地朝着屋里走动了几步。
赵知静头痛地扶着额头:“瞧这畜牲,给你们养得油光水滑的。”
像是听到了赵知静对它的赞美,风骏几步跨进了门槛里,在屋子里转了一圈,乌灵灵的大眼扑闪着,朝着赵知静眨了眨,模样说不出的灵动。
赵知静越发觉得头疼,指着马儿道:“你看到了吧,我走之前不是说了三天饿五顿吗?这哪里像是饿着了,我看翠姑你们是把这畜牲当主子在养了是吧?”
翠姑这段日子被这匹马也坑得不轻,连忙诉苦道:“县主啊,风骏这马实在不好养,草料要新鲜的,豆子要炒过的,水得烧开纳凉后喝,还不能隔夜,要是达不到要求,这马它就绝食。”
“那就饿死它!”赵知静恶狠狠道。
给翠姑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啊,这可是那位的坐骑。
“县主这几日心情应该崩得很紧,院子里的雪奴婢已经叫人清扫了,风骏这马虽然脾气大,但就是跟县主您亲,除此之外,谁也不能碰,不若县主骑着风骏在院子里逛几圈?”
赵知静想了想,白养了这么久,也觉得自己亏。
“待会儿吧,老夫人他们都安顿好了?”
“已经安排妥当了,庄子里有接骨的大夫,二夫人休养段时间就可以了,就是整日忧心忡忡,奴婢已经派了会逗趣的丫鬟过去了,老夫人那边得用的翠屏不在了,又从身边提了个大丫鬟,今日早上用饭还可以。”翠姑细细地答话。
“他们身边的小事情不用禀报给我,”赵知静摆摆手,问起了秦婉儿主仆两:“秦婉儿主仆那边怎么样?”
“秦姑娘受了点轻伤,没什么大碍,只是受了刺激,精神头差了些,倒是她身边那丫鬟伤得很重,昨日还发了一次高烧,大夫已经用了药,现下身子平稳,只是大夫说那姑娘这次若是不好好养养身子,恐未来寿命有限。”
赵知静叹了口气。
“秦姑娘将银票给伺候的小厮,要求给她丫鬟用些好药,奴婢让人不准收。”
“你做得很好,庄子里的好东西应该不少,药材不管贵不贵,用得上就给秦婉儿送去,库房钥匙在冬霜那里,你找她就是。”这时代丫鬟人命贱,秦婉儿自尊心强,宁愿把身上不多的钱财拿出来,也不愿意求别人。
赵知静不明白这种精神,但很佩服她的气性。
“是,奴婢马上安排。”翠姑领命而去。
这时候,春华端着洗漱用品,身后跟着的夏荷跟秋实端着饭食进来了。
“风骏怎么在这儿?”夏荷放下东西,好奇地看了眼屋子里到处嗅闻的马儿。
“找抽呢!”赵知静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县主不知道,奴婢听翠姑讲了,自您走后,风骏这马始终念叨着您,每日都要咬掉缰绳,跑到您这院子里来找您呢,这马实在通人性。”春华捂嘴笑道。
赵知静撇撇嘴。
“它是念着我炒的豆子呢。”看了一眼又往自己这边抛媚眼的马,赵知静别过眼,只觉得伤眼睛。
今日是个大晴天。
地上的雪失了蓬松感,变得坚硬,在日光下反射着清冷的光。
赵知静骑着风骏在院子里溜达,还别说,这马虽然性子烈,还有贪生怕死/好吃难做的缺点,但骑着确实不错,她一个没骑过马的人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晃。
正当她难得享受轻松时刻,就听到奉国寺方向传来急促的钟声,连绵不断,可见敲钟的人有多慌乱。
“有人进攻奉国寺?”赵知静想到刘裕那厮,别看人家长住寺庙,身边隐藏势力可不小。
不过都到了敲钟的地步,恐怕情势应该挺危急的,虽然人家帮了忙,但是赵知静各家知道各家事,她这点子人除了送菜也没什么别的作用了。
只能在心里为对方祈祷了,别的不说,就那张天仙般的脸,要是没了多可惜。
赵知静拉着缰绳,心思还是很平静的。
不过马上就平静不起来了。
自从听到远处的钟声,风骏就焦躁起来,马蹄子不断躁动地踢踏着,直到钟声越发急切,风骏就跟身上长了一双翅膀似的,风一般地载着赵知静迅速消失在了庄子里。
“靠!”
“救命!!”
“你这死马!把我放下来啊!!!”
“啊啊啊啊————”
赵知静被颠得脑浆子都要晃出来了。
等到庄子里的人发现赵知静跟风骏不见的时候都很久以后了。
到了后面,赵知静怕被颠下来,浑身的力气都用来抱住马脖子了,一路走来,走的都是没人走过的道,隐秘地避开了所有人,可见风骏的速度,连风都追不上,而且很擅长跑路跟躲避敌人视线。
‘咴儿咴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风骏停了下来,就这么的,赵知静翻身下马的时候,都只顾得上干呕,根本没时间也顾不上去看周围的情况,这一路的,差点没把她胆汁给颠出来。
现场死一般地寂静。
可明明周围全是人,方才有多血腥就不说了,这时候突兀地闯进了屠杀现场的人跟马,吸引了所有人注意。
寒风夹杂着浓浓的血腥味,场地上到处都是尸体,干涸的血迹在低温下结成了大块大块黑红色的冰,在这片混乱死寂的世界,一匹健壮英俊的白马,载着一位身披白狐狸毛大氅的姑娘闯了进来,形容有些狼狈却不掩姝丽,打破了这方死气沉沉的天地。
直到一声哀嚎打破了现场的静谧。
“啊——杀了我啊——”
吓得赵知静干呕都停了,这才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她抬起头来。
等看清楚周围的情况,赵知静恨不得自己能够晕过去。
那匹死马它是想要我的命啊!
这特么的都给她带到杀人火拼现场来了,死人倒是不怕,只是现场的碎尸残肢太多了,恍惚间还以为来到了地狱,赵知静觉得腿有点软了,特别想跪一跪。
“额,各位继续,就当没看见我,哈哈。”赵知静扭着身体,后退了一步。
“站住。”
人群里传来一道清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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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
手持刀剑的侍卫依次让开,像慢镜头般,缓缓露出后方雪地上的一尊椅子,椅子周围至少一米的半径里都是干净的白雪,与一米外的血红色行成了强烈的对比。
极致的红与白。
椅子上的人神情慵懒,靠在椅背上,身披紫貂皮大氅,腰间绣了狂蟒的金丝绥带垂落一旁,骨节分明的手支着下巴,眼神空寂,冷若冰霜,额间的朱砂痣愈发鲜红,衬得那张绝世风华的脸更加妖艳。
坐在椅子上的人将目光投过来。
“那,那什么,太子吃饭了没啊?”赵知静嘴一瓢。
刘裕也是个神人,在周边人的哀嚎里,面不改色,还反问了一句:
“你饿了?”
赵知静:“……”
“孤这里,没有人会做饭。”
“诺,还有几个没死的和尚,要不让他们死前受累些?”见赵知静吓得脸色都白了,刘裕饶有趣味地问道:“你想吃什么?”
赵知静想给这位大哥跪了。
说话的这段时间,腿恢复了点力气,赵知静朝着刘裕跑过去,也没人拦住她,几步就站到了对方跟前,还来不及寒暄,腿一下子麻得厉害,赵知静直接来了一句:“起开,我腿麻了,给我坐坐。”
角落里的留白:“……”
场上的侍卫:“……”
刘裕轻笑,方才空无的眼里带了丝罕见的笑意,只见他眉一挑,明明很轻佻的动作,落在他身上却那般合适,刘裕既没有起来,也没有移动,右手拍了拍椅子,言简意赅:“坐。”
她坐哪里?
赵知静傻眼了,那厮身边那点子空间,最多能搁半边屁股,还不如直接说坐他怀里呢。
不过赵知静是那种客气的人吗?
显然她不是。
稳当的,一屁股坐了下去,顺便还往旁边挤了挤,神态自在地挨着刘裕坐下了,惊呆了现场一帮子人,坐她旁边的人大概也没意料到赵知静会真的坐下来,她甚至能感知到对方身体的僵硬感。
“看什么?”
“继续。”
继续什么?赵知静支着头看过去。
穿着甲衣的侍卫很明显是刘裕的人,而场地中央,被捆绑在地上的都是些和尚,身上的伤口可以用多如牛毛来形容,惨一点的连人样都看不出来了,地上除了碎肢,还有不少割下来的皮肉,至于为什么说是和尚,赵知静还是从对方头上的戒疤猜出来的,有的已经失血过多,眼看已经活不成了。
赵知静倒吸一口凉气。
缓缓回头,将目光落在了刘裕脸上。
男人的脸依旧让人见之忘俗,赵知静却没法欣赏了,场地上造就这一切的,很明显,就是身边这人。
面若佛陀,手段残忍。
身在人间,心住地狱。
就在赵知静愣神的功夫,场上惨叫声又此起彼伏起来,赵知静反射性地回头,场地最中间的那个和尚,勉强还看得出人样,上刑的侍卫应该是收着力气,每一刀恰到好处,让人痛苦至极,却不能立即死去。
“刘裕!你这个恶魔!!”
“你不得好死!!”
“不得好死!!”
30. 册子
“不得好死?”
刘裕嘴里囫囵着这几个词,半晌他笑了。
那张不似凡间的脸孔上露出罕见的笑意,如冰雪初霁,仿佛俯瞰芸芸众生的佛陀神子,终于将他柔和的一面显现到了人间。
绕是在这种情况下,对方的勾魂一笑,像是使了仙法,赵知静甚至都忘了自己身处何方,耳边仿佛听到了春雪消融、春花盛放的声音。
使劲甩了甩脑子里的水,默念这人是吃人的妖怪。
赵知静清醒了几分。
“你知道孤为何,让你死得这么慢么?”刘裕笑着开口。
那和尚年纪看起来不小,眉毛都花白了,他朝着刘裕的方向吐了口唾沫,大笑着道:“好徒儿,为师与你做伴多年,如何不明白你,不过是折磨取乐而已,老夫不怕!”
“以为老夫会怕?呵,就算你屠尽你的师兄弟又如何,不过是早登极乐!”
“而你,慧智,佛祖会看着你,堕入十八层地狱!”
刘裕哼了哼,面无表情地看了那和尚一眼:“哟,你还信佛祖?”
“呵,你也配?”
赵知静期待这场辩论持久些,哪怕拖到这群人死了都行,只要不一刀刀在她面前片人肉片,赵知静都觉得能够接受,那场景实在让人难以接受,真不知道这位怎么看得那么津津有味的。
沉默了半晌,只听坐在她旁边的人声音轻快地开口道:“你那秘密养在城里的儿子,孤记得,这个月就要迎娶第十八房小妾了吧?”
听到这里,老和尚温和的面孔突然炸裂,他抬起头死死看向刘裕。
“玄空啊玄空,你瞧瞧你,精明一世,糊涂一时啊,你那么多个孙子这么多年,一个都养不住,孤让人送了那么多的破绽,你却固执地认为这是报应,这些年拼命吃斋念佛的你,在孤看来,实在可笑。”
“哈哈哈,报应,确实是报应。”
场地正中央的老和尚哪里还有刚才冷静的模样,此时恨得目眦尽裂,眼角沁出血来,模样可怖。
“刘裕,你个畜牲东西!”
“老夫当年就该掐死你,你那个短命的大哥,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哈哈哈,是被人活活烧死的,轮到你身上,要不是贫僧起了恻隐之心,又怎么会留下你这贱种的性命!”
“你忘恩负义,不得好死!!!”
赵知静听了一耳朵皇室秘闻,呼吸都下意识放轻了,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刘裕心情倒是不错,也可能是收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他欣赏着玄空的表情,那无能狂怒的样子过于可笑,这让他感到愉悦。
“之所以让你死在最后,那是因为你儿子还在路上。”
“不过也快了,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嘛。”
玄空牙齿都咬碎了,猛地胸口一痛,一大口鲜血哇地吐了出来,声音也弱了几分,哪里还有方才张狂的模样:“慧智…刘裕…你怎么对贫僧都可以,放过贫僧儿子,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什么都不知道啊——”
玄空这话,就已经是承认了自己已经破了戒,在外有私生子了。
他多年的威望也在这一瞬间散落了个干净。
还有几个活着的和尚也没了所谓的傲骨,纷纷讨扰道:
“慧智师弟,我不想那么做的,都是师父交代我的,你放过我吧——”
“太子,都是他们合谋的,贫僧知错了,您饶过贫僧吧!”
“师父居然是个假和尚,哈哈哈,我这辈子到底做了什么啊?”
“这一切都是玄空干的,贫僧不知情啊,求您宽恕——”
刘裕被吵得头疼,偏偏精神又很亢奋。
他满脸笑意,额间那颗朱砂痣愈发红艳,略显妖冶。
“好啊,宽恕。”
“来人,解开他们的绳子,把刀递给他们。”
“上天有好生之德,没错,孤同意,不过,你们之中,就只能活一个。”
“记住,只有一个。”
还活着的和尚不少,特别是几个武僧,但解开绳子后,昔日关系亲密的师兄弟,转瞬间就朝着对方扑过去,眼里皆是杀意。
刀刀致命。
不过是几个呼吸的时间,场上除了那个老和尚玄空,其余和尚都死了个干净。
包括那位活到最后的和尚,也因为失血过多,很快死掉了。
带着温度的血,上一刻还冒着热气,下一刻就结成了冰。
血腥味愈发浓郁,吸引了一群秃鹫,盘旋在头顶的天空,久久不散。
“都结束了,不妨睁开眼看看?”刘裕偏过头,对身边的人说道。
赵知静死死闭着双眼,半点不为所动。
刘裕伸手,直接用手指将赵知静的眼皮掀起,手上没有收着,用了些力气,痛得赵知静龇牙咧嘴的。
被迫看向现场。
除了那个跪在地上的老和尚,其余和尚都横七扭八地躺在了地上,早就没了呼吸,赵知静终于不用看分尸现场,庆幸自己当时眼睛闭得早。
‘啪嗒’拍开刘裕的手。
往周围看了看,那匹马又消失了,赵知静心里怒气爆棚,想着回去一定要宰了这死东西。
“今日这场戏,怎么样?可合你口味?”
“不怎么样,人物呆板,场地血腥,令人观之不适,下次别排了。”
一阵夹杂了血腥味的寒风吹拂而过,两人坐得极近,赵知静的长发有一缕缠到了刘裕脸上。
刘裕将发丝轻轻拂开。
“看了这么久,一直不吭声,觉得孤太残忍?”
“冤有头债有主,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你残忍不残忍关我什么事?”赵知静回他,方才听这对闹翻的师徒对话,里面故事多着呢,赵知静才不想搅和进去。
刘裕没有放过赵知静,又道:“俗话说,祸不及妻儿,孤让玄空一家子骨肉团聚,你觉得怎么样?”
她觉得怎么样?
她敢有什么意见?
不是,这跟她赵知静有什么关系?
这神经病是不是犯病了?赵知静思索了几秒,在对方压迫的视线里,犹豫道:“祸不及妻儿……的前提是慧不及妻儿…吧?”
刘裕低头喃喃。
“慧不及妻儿,你也觉得孤没错。”
赵知静想,大哥我可不是赞同你啊,不过这时候不适合辩论,她带着几分期待问道:“那什么,这戏落散场,我,那个——”
“您家里人叫你什么?”刘裕突然凑近赵知静的脸。
赵知静头后仰。
不明白话题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她还是老实回答:“知静,静儿,还有我小字环环,听说我娘生前会叫我这个,那什么,我府里人煮了饭,那个,我,是不是可以回去了?”
娇娇怯怯的一张小脸,还没有他半个巴掌大,水润的眼睛里,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刘裕颔首,伸手将赵知静被风吹乱的头发拨正,像是谈论天气般,云淡风轻道:“有人叫你知知么?”
吱吱?
她又不是耗子。
“没有……那个我庄子里还有事,要不我先,下山?”赵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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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笑得脸都僵了。
“戏还没散场,耐心点。”
耐心你娘呢!话多得要死!
赵知静屡次被打断,就她现在这个脾气,那是忍不了了,直接破口骂道:
“有完没完,你戏排得就是很烂,我不想看了,赶紧放我回去!”
刘裕脸色没变,赵知静却觉得周边的空气有些凝滞了,就看眼前这人眉宇间多了股愁绪,说:
“排得不好么?”
“是孤的不对,毕竟是第一次,技术不到家,那就只好——”
“请知知观赏下一次了。”
赵知静:“……”
神经病啊他,这变态是不是听不懂人话啊他!
看到这里,刘裕也没什么心情了,直接交代道:“人到了,给他儿子割个九十九刀,享受了这么久的荣华富贵,就让他死前给他爹赎赎罪吧。”
玄空扑倒在地,再也没有那副德高望重的模样,朝着刘裕方向,在雪地里费力爬行,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迹,他语气哀求道:“是贫僧对不住你,要杀要剐随你,贫僧儿子,求您,就放过他吧。”
“只要你答应放过他,贫僧什么都告诉你。”
玄空勉强抬起头,眼神希翼地看向刘裕。
刘裕冰冷的眼神落在他身上:“跟孤讨价还价?你玄空不是了解孤么,你认为孤放过他的希望大不大?”
玄空眼神一下子灰败了,他再也忍不住身上的伤痛,呻吟着趴在地上。
“贫僧明白了。”
“你想知道的一切,贫僧床下第三个方砖下面,都在那里,就让贫僧父子两死在一处吧。”
天空阴沉沉的。
不知何时又下起了小雪,小小的雪花飞扬,落在脸上,冰凉凉的触感。
刘裕率先起身,走在了雪地上。
不多时,干净的靴子底下,沾染了污秽的血渍。
赵知静还在犹豫要不要跑,但剩下的侍卫们好像都盯着自己,那匹马又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赵知静惆怅地叹了口气。
前面的人突然回头,眉头松展,对着茫然的赵知静道:
“不是饿了么?”
“和尚都死干净了,没有别的厨子,今日尝尝孤的手艺,如何?”
那天仙般的人,就算是站在满地鲜血的战场,仍然神态从然,当然了,招呼她的动作,如果不要那么像招狗就好了。
赵知静头低着,垂头丧气地跟了上去。
留白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眼看着主子跟安定县主越走越远,他神色愣怔,直到两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视线里,留白才对身边的一个侍卫道:“风骏应该是去找吃的了,待会儿要是见到了,直接赶下山就是了。”
侍卫点点头,又问:“庙里没有丫鬟,那位县主,该如何安排?”
“那位矜贵的姑娘,就让主子自己烦恼去吧,”留白深深地叹了口气,望天道:“主子年纪眼看那么大了,不知道还记不记得行弱冠时,嬷嬷交给主子的册子。”
“这么多年了,主子还记得上面的内容么?”说到这里,留白不禁替主子担忧起来。
主子不成婚,手底下也都是光棍,留白视线扫过这群大龄侍卫,心里忧愁得厉害。
重新将视线落到面前人身上。
“下山取个册子来交给主子,嗯,要姿势普通的那种,不要太出格,这么平平无奇的事,你,应该可以做到吧?”
那侍卫头摇得都差点掉了。
“不不不!”
“属下还没成婚呢,大人莫害我!”
31. 我说太子龙精虎猛
刘裕一路走,赵知静一路跟。
不同于往日,整个寺庙后院此时安静得不可思议,耳边连风吹过的声音都变小了,两人的脚步一前一后,一重一轻,缓慢又有节奏。
赵知静还是第一次来到奉国寺的膳堂,空间倒是不小,连灶台都有八个,桌板上还有没有和完的面团,旁边的大瓮像是匆忙间被人打翻,里面的酸菜流得满地都是。
满屋子的酸味。
刘裕先是拿起木瓢舀了水净手,又利落地上前,走到那盆面团旁,伸手试了试粘度,然后熟练地拾起角落里的暖壶,倒了点温水进去。
加水,和粉,揉面。
赵知静都看呆了,他来真的呀?
低下头,她想,这双手可真好看啊,修长有力,犹如油纸伞的伞骨,骨节分明,就连揉面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吃什么?”刘裕随口一问。
“啊?还可以选吗?”赵知静随口一答。
这可是你说的。
赵知静咳嗽了声,当真点起菜来:“先来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再煎个锅盔,嗯,再炸三四根油条,另外,剩下的再做碗面条好了。”
“面条要劲道些,如果汤底是鸡汤就好了。”
赵知静越说越饿。
刘裕的手停了下来,似笑非笑道:
“你胃口还挺好?”
赵知静怕惹毛他,赶紧赔笑道:“那什么,我开玩笑的,就来碗面条吧,你看再加点什么料?”
刘裕不说话。
不能选,还问什么?赵知静讪讪道:“清水,清水面就可以了。”
眼看那双好看的手,又从容地揉起了面条,赵知静心里缓缓松了口气。
揉着揉着,赵知静忽然注意到,身边这厮神情愈发放松,竟然变得十分平和起来,还不等赵知静惊讶出声,刘裕先开口道:
“掌灯。”
天色渐晚,屋子里的光线也暗沉了下来,赵知静走到角落,在倒地的物事里寻摸了一通,终于找到了半截烛台,将蜡烛捡起来,用火折子点燃了。
手持蜡烛,走到男人旁边。
“你怎么当和尚的?是那老和尚忽悠你的?”赵知静刚一问完,就觉得自己要完。
娘哎。
开什么话题不好?
刘裕半点不影响,继续揉着面,嘴里道:“陛下需要,后宫需要,百姓需要,仅此而已。”
“至于为什么是我?”
“前面的兄长死完了,自然就轮到了我。”
明明躲了寒风,回到了屋子里,赵知静却觉得温度更低了。
这厮的几句话,轻描淡写,却透露出皇室权利争斗的残酷性。
后面,赵知静不说话了。
刘裕动作行云流水地完成了烧火、热水、拉面、装碗的全过程。
两碗面条摆在了面前。
赵知静默默端过碗,试探着,夹起一根面条入嘴。
接着,她惊喜地瞪大了眼,味道居然不错,她吃完一口后,感叹道:“居然有咸味!”
刘裕在一边没有动筷,他轻瞥了赵知静一眼:“孤四五岁的时候,常常半夜里饿得睡不着,在这个屋子才能让肚子不饿。”
四五岁?
这么小就被赶到了寺庙里,赵知静吃面的动作变慢了。
“那时候有个年轻的和尚,是个很普通的人,脸圆圆的,很爱笑,笑起来左脸有个浅浅的酒窝,半夜里总在这里等我,给我下过面,煎过饼,要是运气好能在后山逮到野鸡,还有鸡丝馄饨。”
赵知静咬了下唇。
“那和尚呢?”
“死了,被玄空发现,仗杀了。”
“从那以后,就再没有人,给孤做饭食了。”
赵知静面条吃不下去了。
她不吃,刚刚讲完沉重回忆的人,却面色淡淡地拾起筷子,动作优雅地用起餐来。
“不要同情孤。”
“对不起孤的,孤会一个个将其折磨至死。”
赵知静:“……”
得,这是一个心理阴影过重,长大后直接成了报复心极强的反社会人格了。
吃了面,两人谁也没刷碗,刘裕进了自己的屋子,赵知静被安排到另一边的客房。
客房虽然是给往日上寺里烧香的客人留的,但设施简陋,被子也不厚,赵知静半夜噩梦连连,梦里到处都是死人脑袋,会眨眼说话的那种。
直到被冻醒,再也睡不下去。
窗外的风声呼啸,窗棂被吹得呼啦作响,赵知静眼睛困得要死,却不想闭眼。
房间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刘裕眼睛一睁,右手从被子下摸出一把锋利的匕首。
静静等着人过来,刘裕眼里十分平静。
没想到来人站在床边不动了。
刘裕侧过头,昏暗的视线里,床边突兀地立着一座小山。
定眼一看,用厚被子将自己裹成一团的赵知静幽怨地站在那里,吸着鼻子。
若不是手中匕首传递过来的沁凉触感,刘裕甚至会以为自己没睡醒,他语气艰涩道:
“……你半夜来孤房里干什么?”
“……”
“你是个姑娘,你家里人难道没有教你,男人房里不能随便进?”
“……”
“你要是再过来一步,孤保证,你现在就已经死了。”
“……”
刘裕从床上坐起来,心里只觉荒唐。
留白那混账东西,死哪里去了?怎么心大得一个侍卫都没有留下,他按压着胀痛的额角。
赵知静打了个喷嚏。
“我睡不着了。”
刘裕觉得自己也疯了,居然试图跟赵知静讲道理:“你睡不着,也不应该随便进男人房间。”
赵知静裹着被子,声音闷闷地:“你是和尚,不是男人。”
刘裕额头青筋冒起:“孤是当过和尚,”
“但不是,太监。”
“哦,也是,”赵知静声音仍然懵懵的,这可能跟她做了一夜噩梦有关系,人都还没清醒:“可我睡不着啊。”
刘裕声音都阴森起来:“你睡不着,也不该进孤房间。”
“谁叫你让我看那么多死人,还那么血腥,”赵知静清醒了几分,但也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接着道:“我从不失眠的,你就是罪魁祸首!”
“我睡不着,你凭什么睡?”
“起来!!!”
刘裕气得额上青筋一跳一跳的,还不等他做什么,面前的姑娘已经丢了被子,身着单衣,在他愣神的时候,已经唰唰爬了上来。
刘裕闭了闭眼。
也不看她,一把抓起赵知静的衣领。
“你……你先下去。”
“我困了。”
“回去睡!”
“我找不到路了。”
“我带你回去,亲自带你回去!”
赵知静偏头看他,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嘴里还道:“那你先起来。”
刘裕看看自己,身上也是单薄的寝衣,两人男女有别,实在不庄重,他嘴角往下拉,刚从床上站起来,身边的女子就打蛇随棍似的软了身子,扑进了温暖的被窝里,就在他刚才躺过的位置。
刘裕站在床边,气得胸口疼。
就算看到他杀人不眨眼居然也不害怕,该说赵知静有勇气呢,还是单纯少一根筋呢?
刘裕伸手想把床上的姑娘拉下来,偏偏又无处下手,单衣实在轻薄,只是那么轻轻一扫,甚至能窥见对方细腰上偏右侧的那颗红痣。
刘裕别开眼。
“好冷啊,”赵知静迷迷糊糊地:“谁又出宿舍不关门啊,讨厌。”
刘裕深深看了眼赵知静露出的侧颜,半晌,在掐死她跟冻死她之间犹豫不决,最后认命地给人盖上了还带着他余温的被子。
“镇北候那老东西,”
“怎么养出心这么大的闺女?”
第二日,留白算着时间推开了主子的房门。
屋子中央的楠木桌旁边,端坐着一个阴影,要不是留了几分理智,留白非得叫喊出来不可。
仔细一看。
哦,原来是他金贵的主子,此时的脸色明显看起来很差,眼下还留有青黑。
“小点声,人还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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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留白怀疑自己耳朵出问题了。
什么小点声?他主子什么时候声音这么温柔了?最重要的是,谁啊,这么晚还不醒?
还没醒?
还没醒!!!
留白反射性地转向床头,锦被里睡着一个人,对方身形娇小不胖,被子外只露出了一点点弧度,乌黑的长发散在枕头边,脸埋在被窝里,看不分明。
“眼睛不要了?”
耳边传来主子的话,语气冷若冰霜。
留白藏起心中的惊涛骇浪,立马乖觉地跪在了地上,头埋得很低,自己一大早撞破这事,可真是——
衰啊!
“放下东西,滚出去。”
“是。”
留白半点不磨蹭,动作麻利地出了屋子。
直到呼吸了一口冷空气,留白才意识到,方才一直在憋气,他忽然低头,嗤嗤嗤地笑了好几声,笑完,又猛锤了自己胸口好几下,把旁边的手下惊得不轻。
“主子有事,你们先不要进去了。”
吩咐了一句,说完,留白走远了,空气里还传来留白低低的一句嘟囔:
“还送什么册子?主子不比你懂?”
“嘿嘿……嘿嘿黑……”
等赵知静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了,她从床上坐起来,伸出手,眼睛要闭不闭的,对外喊道:
“春华?”
“夏荷?”
“人去哪里了?”
……
半天没人应,赵知静彻底睁开眼,入目都是陌生的摆件,赵知静一愣,这才想起自己呆的地儿是哪里了。
“我怎么瞧着……不像昨天我住的那地儿呢?”赵知静懵了,不管是紫檀木的床,黄花梨的案几,还是博古架上那些看起来就不便宜的玉石摆件。
通通证明了她这,睡错了地儿啊!
看到软榻上熟悉的披风,赵知静心里冒出了个胆大妄为的想法。
她爬了床!
谁的床?
北周太子,诸国远近闻名的佛子,刘裕。
反正屋子里没人,赵知静打算来个死不承认,她动作迅速地从床上爬起来,结果找了一圈没找到外衣,地上只多了一床明显材质很差的被子。
她总不能就这么裹着回去吧。
赵知静骂了嘴‘晦气’,将软榻上的披风裹在身上,好在对方身形高大,披风足够宽敞,直接把她裹得严严实实。
刚一打开门,就被守在门外的人吓了一跳。
“县主安。”留白笑容灿烂。
赵知静见了留白这么多次,还是第一回看到留白笑得那么谄媚,笑得她浑身不对劲儿。
“别笑了,怪渗人的。”赵知静道。
留白笑了一早上了,实在控制不住,他努力笑得自然些:“县主辛苦了,您身子不便,可以再休息会儿,属下让人把饭食给您端过来便是。”
赵知静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她站住脚。
“现下寺里没有宫女,也没有太监,属下不便伺候您,县主若是要沐浴,热水已经准备好了,委屈县主您了。”
一大早洗什么澡。
赵知静越发觉得古怪。
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雷,她看看屋子,再低头看了眼身上的披风,最后又注意到留白的眼神。
她悟了。
赵知静哈哈大笑,然后对着满脸雾水的留白道:“你都想哪里去了?哎呀,没那么回事。”
“你主子啊,他那个不行。”
一句话,留白晴天霹雳,不可置信地看向赵知静。
两人三步开外的人也停下了脚步,眼神如炬地射向赵知静。
“你,说,什,么?”
赵知静转过身,回头,笑意彻底僵在了嘴角,这也太巧了吧,她哭丧着脸:
“我说天气很好。”
“我说太子龙精虎猛。”
刘裕:“……”
刘裕:“闭嘴!”
赵知静低头又抬头,最后来了句:
“好吧,我说太子不行。”
留白:“……”
刘裕:“……”
32. 太子睡着了
现场一阵难言的沉默。
靴子里的脚趾都快抠出三室一厅了,赵知静真想找个地方钻进去啊。
听到这内幕的留白,简直快哭了,遇到这位姑奶奶真是没好事。
“一晚上没回去,家里人该担心了,祖母还在庄子里等我呢,就不打扰殿下了,麻烦你找个人送我下山去吧。”
赵知静温声温语地说话。
刘裕也不再纠结刚才的话题,只道:“山下都是流民,没人陪你回去。”
“那我怎么办?”赵知静傻眼了。
“怕什么?孤看你胆子不小,过两天带你杀回雍城怎么样?”刘裕淡淡道。
赵知静觉得不怎么样。
这不是把她架在火架子上烤吗?
“其实吧,后山那条路,虽然崎岖了点,也是能走的。”赵知静打着商量。
刘裕回:“走不了。”
赵知静怒:“为什么?”
“马上就有流民过去了。”刘裕轻飘飘地挥了挥手,留白如一溜烟儿似的跑了。
赵知静:“……”你大爷的!
赵知静被迫留在了庙里,也不知道山下的局势怎么样。
他们是整整在庙里呆了三天才下的山。
刘裕没有着急下山,而是吩咐人一把火烧了身后的寺庙。
怕火烧不起来,还派人洒了油,熊熊大火燃起,几百年的古寺就这么被一把火扬了,曾经辉煌的奉国寺被大火付之一炬,寺庙上方聚起了浓浓的烟雾,赵知静站在火光外,鼻子里满满的烟尘味儿,耳边是木料被烧起来的声音:
噼啪噼啪。
刘裕站在前面,眼神沉静。
橙红色的光芒,落在他眼底,跳动的火苗里,闪动着不知名的东西。
“走吧?”
留白朝着自己使了好几个眼色,赵知静没法,先开口了。
刘裕没说话。
不等大火烧尽,刘裕等人下了山。
山下,乌压压的军队停在原地,这么多人呆在一处,竟然没有喧哗,安静得不可思议,这支军队就仿佛凭空出现一样,一眼望过去,气势凛然。
见到来人,骑在马上、身披铠甲的中年男人翻身下马,跪在地上,双手抱拳,神情激动地道:
“卑职杨志见过太子!”
刘裕上前,扶起对方:“杨将军请起。”
杨志似乎过于激动了,脸庞泛着红光,当下就发自肺腑地喊道:“杨志此次与太子共存亡!”
刘裕点点头。
两人走到一边的军帐里商量事情去了。
此时的赵知静穿了一身男装,装作刘裕的侍卫,跟留白站在了一处。
留白眼神也颇为激动,此时正跟赵知静嘀嘀咕咕,普及着北周几位将军的情况。
北周有四大将军,除了镇北候以外,其余三位,分别姓刘、李、杨,今天来此地的便是杨将军杨志,他所掌的西南军,军纪最为严明,是除镇北候外,打胜仗最多的军队,留白顿了顿,继续道:
“而这位杨将军,与侯爷颇为不睦。”
赵知静看了眼守卫森严的帐篷,道:“他与我爹的恩怨,关我什么事?一个大将军,不会这么掉价的,跟小姑娘计较吧。”
留白眼神飘忽:“咳咳,那,那位将军心细如发,比较认死理,有时候,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你说他斤斤计较、小肚鸡肠?”赵知静直接道。
“属下可没这么说!”留白连忙看了眼周围,好在他们这些人离对方军队有点距离,叹了口气,无奈道:“县主,您还是离杨将军远一些吧。”
半个时辰过后,刘裕两人出了帐篷。
杨志已经给太子准备好了出行的一切事宜,刘裕带着赵知静扮作的小厮上了马车。
马车里空间极大,坐七八个人都可以,里面桌子、软榻俱全,甚至连茶水、小食都备了,刘裕一上马车就开始闭目养神,似乎很是疲惫。赵知静上来过后,坐在刘裕对面,好奇地东摸摸西摸摸,最后满足了好奇心,自己给自己倒了茶,正准备饮下,手腕就被对面的男人抓住了。
赵知静:“……你也想喝?”
她试探地把杯子递过去。
刘裕无可奈何睁开眼,手上用了点力,赵知静杯子里的水就全撒了个干净。
“外间的东西不要动。”
赵知静咽了口唾沫:“这水里有毒?”
对面的男人又把眼睛闭上了,声音很轻,但确保赵知静能够听到:“谁知道呢?”
赵知静:“……”
这就是留白说的心腹?
那位杨将军看来很信任太子,甚至把身家性命都给压上了,不过太子本人就不一定了。
将士们在雪地里疾行,沿路的百姓跟分散的流民都主动避开。
雍城城门下。
一股已经形成了势力的流民军驻扎在城门外,与雍城的护城军对峙着,流民们有的裹着破碎的棉絮,有的直接衣衫褴褛,不过相同的是,眼睛里都是赤裸裸的仇恨,接近城门的空地上血迹斑斑,一看就是双方已经展开了不少次交锋,以血的代价。
此时,城门上的一个侍卫注意到了不同,他拉拉身边的同僚:
“快看!那是什么?”
“不会是新的流民吧?娘的,要是来这么多,咱们这城可守不住!”
“不不不,你看那动静,不可能是没规矩的流民!”
“难道是刘将军派人过来了?”
“快通知头儿!”
军队的到来,引起了流民极大的惶恐,但军队行至离城门五十步开外后,就停下来了,让城门上的人傻了眼。
此时流民的中心,一位身着六分新袍子、满脸络腮胡的男人,正皱眉听着手下人的汇报。
“来的人可是刘青那老东西?”
“主公,属下让人去看了,看起来不像。”
张能眉头紧缩,抓住来人的肩膀,逼问道:“你确定不是?”
“回主公,真不是,属下在刘青那老东西地盘混过,他那军队,狗屁不是,啥人都收,比属下还像土匪。”回话的人叫做马面,身材矮小,长相猥琐,以前就爱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儿,自诩有几分聪明,又油嘴滑舌,混成了张能身边得力的手下。
张能不过是个土匪头子,本想趁着流民混乱,抢几波豪富,然后偷渡到南面过活,结果一路上神奇又好运地避过了官府的各种围剿,势力越来越大,竟是到了可以包围皇城的地步,许是太过轻松,张能居然做起了陛下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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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有多少?”张能捋了捋胡子问道。
马面抓了抓耳朵,估算了个数字:“大概有个几千人吧。”
“大概多少?”张能声量大得很,给马面耳朵震得不轻。
“五六千?”
“五六千?”张能哈哈大笑,提过桌子上的酒壶给自己灌了一口:“怕什么?老子不怕!老子这里三四万人,就算是刘青那老东西一道过来,他们人也没有老子多!”
“老子今年要当陛下!”
“王位轮流坐,今年轮到老张家,哈哈哈哈——嗝”
马面皱着脸,悄摸摸退了出去。
这地儿不能久留了。
五六千的军队,你哪怕是十万的流民都不一定能够胜出,马面在心里唾弃了翻,张能这个大傻子,以为打仗是儿戏?马面摇摇头,想着悄悄回自己帐篷里收拾收拾,准备跑路。
另一边。
城门上的人就是再迟钝也清醒过来了。
来的人绝对不是刘青刘将军,就是不知道是哪路将军,这时候出现在这里,没有陛下口谕不说,到了也没有多余的表示,怕来者不善啊。
“派个人过去探探,看看是哪位将军。”羽林军的头领吩咐了句。
“属下看来的人数可不少,若是逼宫的话……”手下话没有说完,但听的人都知道啥意思。
“不会,”羽林军头领周放摇头,道:“只要镇北候一日在边关驻守,其他几位将军就不敢踏出这一步,可惜咱们这位陛下一直忌惮侯爷,这些年变本加厉,镇北候府都快在雍城沦落到边缘人家了,不起战事还好,一旦战事起,呵呵。”
那手下听了这话,脸色有些不对。
周放眼神犀利地看过去:“想说什么?”
“头儿,属下听闻,前不久朝廷的人去镇北候府要粮,去了几波人,后来不知怎么着,安定县主连着整府人都消失了,那些被遣散了的下人也说不清主家去了哪里,现在为了这事儿,京兆尹与永王那边在扯皮呢。”
“消失了?他们怎么敢!”周放是个暴脾气,当即就怒了:
“还要粮,要个屁!陛下老糊涂了,那永王也老糊涂了不成?”
“镇北候府,可以敬着,可以远着,就是不能直接去搞人家,这不是乱来吗!莫不是想逼反镇北侯?陛下嫌屁股底下的王位烫□□了吗?!!”
“头儿,慎言!”那属下擦了擦汗。
周冲压下怒气,质问属下道:“咱们的人没有掺和进去吧?”
“没有,咱们的人不敢。”
时间都过了这么久才报上来,还有个屁用,周放只觉得心累,最后说道:“私底下派人在城里找找,其他人就算了,一定要找到安定县主,一旦发现,秘密保护,不要被其他势力害了性命。”
“是,头儿!”
与此同时,赵知静正坐在马车里,无语又无奈地靠着软枕,半点不敢动。
无他,这位太子爷在马车里睡着了,也不知道多久没合眼了,此时睡得很沉,留白用眼神威胁自己,要是敢把他主子吵醒,后果自负。
这也就是其他两路人马所猜不到的,队伍之所以久久没有动作,只因为:
太子睡着了。
简直离了个大谱。
33. 赵知娴
就这么的,三方势力,诡异又和谐地安静了一晚。
赵知静一个‘小厮’,除了留白,也没人管她,在马车里同样睡了一夜。
等冲杀声响起来的时候,赵知静还在做梦。
张能也不知道喝了多少酒,嘴里满满的酒味,还做着他的陛下梦,一大早也没找到他那军师马面,干脆自己动员流民起来,在寒风里扯着嗓子喊着:
“你们听着,朝廷不管你们死活,我张能管!”
“与其被朝廷饿死,不如随主公我搏一搏,等我当了陛下,人人都有饭吃!”
“随我冲!”
“杀了朝廷的这帮走狗!”
流民们本来就饿极,加之一旁还有军队陈列,北周律法对造反者本就严酷,多重压力之下,很多人都已经绝望了,此刻张能的话,煽动了不少人的心。
城门本就因为这几日的冲撞摇摇欲坠,就算是里面的人奋力抵抗,也只坚持了三个呼吸的时间,城门就被流民冲开了。
就在双方激烈拼杀的时候,滞留在远处的军队动了。
有人抬出来三个大鼓,‘咚咚咚’地敲了起来,鼓点密集而热烈。
接着,有士兵吹起了号角,在响亮的声音中,一道绣着‘裕’字的鲜红旗子升了起来,在一片黑压压的甲胄中异常显眼。
号角声一停,一个士兵骑着快马,朝着交战双方跑过来,大张着嘴,洪亮的声音自他嘴里响起:
“太子殿下驾到!”
“太子殿下驾到!”
“太子殿下驾到!”
城里的羽林军与城外的流民都纷纷停下了动作,不约而同地支着脑袋望过去。
阴沉沉的天气里,寒风肃杀。
直到那面在风中飘扬的旗子入了各人眼睛,与羽林军杀红了眼的流民们,纷纷丢下了手里的武器,齐齐跪在了地上,有人嘶吼道:
“是太子!是太子!”
“太子没有忘了我们!”
“太子来了!”
“我们有救了!”
……
“停战!”
“停战!”
那喊话的人也没有料到,哪里还需要自己喊停战,只是一听到太子驾临的消息,方才还与朝廷的人不死不休的流民们,竟然都跪服在地,等着太子的安排。
所有流民匍匐在地,就只有张能无比突兀地站在了原地,他气得手抖,全身血液都冷了下来,还不愿意相信眼前的处境,疯狂大喊朝着地下的流民喊道:
“你们给我起来!”
“跟我去冲!主公带你们吃香的喝辣的!”
“跟我冲啊!!!”
张能狰狞着脸,恨不得砍了这些不听话的流民。
他看不惯流民,流民也看不惯他,有个身形高大的流民站起来踹了张能一把,踹完人后,又赶紧跪下来,嘴里还喊道:“冲个屁啊冲!竟然敢对太子不敬!”
旁边的流民纷纷接嘴道:
“是啊,早看他不顺眼了!”
“敢不敬太子的人,绝对不是咱老百姓!”
“这个龟孙儿,幸好趴得快!”
“是啊,要是再给太子听到他的胡言乱语,那不是害了大家伙吗?”
………
别人不知道,观看着现场的赵知静被深深震撼到了。
以前还觉得,赵知云跟秦婉儿对刘裕这个太子推崇太过,就连素日里沉默的冬霜都对其赞誉有加,那时候的赵知静也只以为,不过是时代的塑造以及皇室的背书而已,直到今日才真正体会到,那不止是身份的加持,而是百姓由衷地相信,不发生什么,只要太子出现,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这比天权神授更恐怖!
太子的民意让人忌惮。
眨眼间,甚至人都没露面,一场惨烈的战事,就这么被轻易化解了。
“留白啊,你家主子这和尚也当得太厉害了吧,再进一步,都可以普渡众生了。”赵知静咂咂嘴,感叹道。
留白傲娇地回道:“我家主子在百姓中的威望,可不是当个和尚就能达到的。”
“是是是,你家主子厉害!”赵知静小小声来了一句:“就是宫里的陛下就不知道怎么想了。”
这话留白就没法接了。
周放站在城楼上,眼神复杂。
他背着双手,眼神看向远处那辆马车,再一次感受到了太子民意的恐怖,甚至不需一兵一卒,不费吹灰之力就这么解决了一场战事,难怪不管是贵妃,亦或是永王,就连陛下也对其深深忌惮着。
一个王朝,皇室的声望,加起来都不如太子一个,这就很可怕了。
各方势力都在阻止太子回宫。
可这次,周放明白,太子是不准备在奉国寺继续当他的和尚了。
已经成年的雄鹰,迫不及待要展示他漂亮的羽翼了。
“太子要回宫了。”
“某些人要睡不着了。”
随后,流民们被杨志的人接管,城里得到消息的人都慷慨解囊,各家都出了粮食,太子都亲自来救雍城百姓了,雍城百姓感激涕零不说,哪里会违抗太子的安排,都慷慨解囊起来。
就连宫里都得捏着鼻子送粮过来。
捐钱捐粮捐物的,数不胜数,哪里有上回宫里派人传命令时的阳奉阴违,太子的话,竟是比宫里陛下的话还好使。
这么奇特的事就是这么发生了。
短暂地解决了粮食危机,流民们被安抚下来,周边的郡县也纷纷响应太子的号召,钱粮都很快到位,流民被打散,重新被安排到了各地,这是后话。
危机刚刚解决,此时的雍城并不平静,赵知静没有刘裕的允许,一直在城外候着。
二老爷从翠姑的嘴里知道战事已经平复后,整个人将信将疑的,直到跟在牛嬷嬷身后,在城门处遇到了自家侄女。
“知静啊,你跑哪里去啦?可把二叔担心死了!”二老爷脸色激动。
老夫人跟张氏一起从车里下来,身子骨很是硬朗的人这几日消瘦得厉害,见到赵知静的时候,老夫人喜极而泣道:“三丫头,你就算有别的安排也告知我老婆子一声啊,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儿,老身怎么向你爹交代啊!”
“知静人平安就好,你兄长妹妹们这几日都很是担忧你。”张氏腿折了,被一个健壮的丫鬟扶着,脸色有些憔悴。
“嗯,劳你们担忧了。”赵知静没想到,经历了破府之忧后,她居然感受到了亲情。
有点感动,但不多。
“行了,哭哭啼啼干啥?”赵知静打断了众人的叙旧:“就你们一个个的,老的老,残的残,手无缚鸡之力,指望你们,我还不如改日给阎王爷多烧道香呢。”
老的——老夫人
残的——二夫人
手无缚鸡之力——二老爷及其子女
众人仿佛胸口被插了一刀,心里再多感动的话,都被赵知静这话哽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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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知静等人回到侯府的时候,惊奇地发现府里居然有人。
来人身着一席素白的衣裳,见到赵知静等人,可以说是未语泪先流,拄着拐的二夫人手里的拐杖都惊得掉了,嘴里嚎啕道:
“娴儿,娘的娴儿啊——”
“娘——”
原来这就是那位嫁去了宁州的大姑娘,赵知娴。
春华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小声跟赵知静提醒道:“县主,大姑娘以前最疼您了,您以前最听她的话。”
春华刚说完,赵知娴已经走到眼前,一把将赵知静搂在怀里,声音悲凄道:“妹妹,你这段日子受苦了吧?姐姐差点以为都见不到你了,好在老天爷没那么残忍,呜呜呜……”
赵知静别扭地,伸出手,试探地拍了拍赵知娴的后背。
赵知云看着大姐对待赵知静的亲密,心里已经不会有别的想法了,要不是大姐动作快,她也想抱着三妹妹哭一哭,这段时日实在把她吓得不轻。
二夫人擦擦眼泪,慈爱地看着自家女儿。
女儿素日最爱红装,今日这衣裳却,二夫人想到什么,脸色一下子就白了,颤抖着问道:“娴……娴儿,你相公呢?”
赵知娴收起眼泪,从赵知静怀里探出头,眼睛红红的。
“相公?他,哦。”
“他死了。”
语气相当平淡,不亚于谁家的猫狗死了,在家里人面前,连悲伤都没有伪装。
赵知云十分诧异,看了眼素日里性子特别坚强的大姐,这神情,这脸色,怎么看怎么不像假装的平静。
“姐夫,他真的死啦?”
赵知娴转头看向她二妹,翻了个白眼,语气相当不客气:“怎么?是要我去坟包里把他尸体撅出来,摆到你面前你才信?”
赵知云袖子里的手握紧了。
大姐还是那么讨厌。
“那可惜了,那里流民那么多,他前脚被埋进去,后脚多半已经给难民挖出来吃掉了。”赵知娴神色冷淡。
赵知云:“……”
张氏担忧地望着女儿,语气沉重道:“娴儿,是不是那家人给了你气受?你这一路上?”
“怎么会?娘以为女儿是软蛋不成?”
“那家人倒是胆子大,还想拿捏我赵知娴?走的时候,女儿把他家大半的粮食都带走了,哦,还有一半多的护卫,还给他们剩了些,我也是挺善良的。”赵知娴点评自己道。
张氏哑口无言。
二老爷对女儿的经历充满了好奇,此时追问道:“他家的护卫这么听你话?你嫁过去也就两年,这些深宅大院里的手段,我瞧你娘也不咋清楚的样子。”
赵知娴无语道:“什么他家的护卫?”
说到这里,赵知娴尤其气愤,埋怨道:“瞧瞧你们给我选的什么人家?什么知县?就是个空壳子!倒贴了我大半的嫁妆,粮食跟侍卫都是我养着的!”
张氏率先骂道:“他个道貌岸然的狗东西!居然敢欺瞒侯府!”
赵子封后知后觉地跟着骂道:“当初就觉得那人不是个东西,还那么远,非得给大姐嫁外地去!”
“就是!”二老爷率先甩锅道:“当初我都说了,给大哥去封信,让大哥给寻摸个好人家,你们非不让,看给娴儿选了个什么人家!”
张氏也万分后悔,嗫喏着道:“我想着大伯在边关那么忙,哪里有空关照这些小事……”其实是当初,她也不信大伯。
34. 周北杨
“静儿,见到大姐怎么不说话?”赵知娴注意到一直不吭声的赵知静:“可还在生气,大姐当初没有带你一起嫁过去?”
一起嫁过去可还行?
赵知静被惊到了,连忙摆手拒绝道:“不不,不是,大姐,我是惊喜坏了,对,太高兴了,还没反应过来。”
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短短几句,赵知静就明白了这位大姐的‘威力’,怪不得方才春华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实在是,这位大姐,性格有些狂啊。
“这下好了,”赵知娴笑容满面,一点都不像一个刚死了相公的人,“好在你姐夫死得早,大姐回家来,又有时间陪你了,可满意了?”
笑着点了点赵知静的鼻子,仿佛面前的人还是她记忆里,那个表面跋扈,实际内心脆弱的小姑娘。
“大姐这次回来,发现那家你最爱吃的糖葫芦没了,唉,生意不好做啊,”赵知娴笑着牵起赵知静的手,笑道:“还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吃他家的糖葫芦,吃得牙疼都还要吃。”
“不过没关系,这两年,大姐在家里研究出了他家的味道,就想着哪日能够回家来,给你做来尝尝。”
“你说说你,气性咋这么大,当年我出嫁的时候你躲着不来送,这两年我托人写了那么多信,你也不回,这次吃了大姐的糖葫芦,可不能再生气了。”
赵知静懵逼着被赵知娴牵着走。
春华跟在后面,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子。
赵知娴死了相公归家的事,大家很神奇地没有再问,只有赵知静还有心思问了两句,只因这府里,跟赵知娴回来的侍卫加上她贴身丫鬟,一共就四人,实在不像那么容易,就能从难民窝里轻易逃出来的。
“大姐,你就几个侍卫,都把你平安送了回来,可得好好赏他们。”
“对,静儿你不说大姐差点都忘了,”赵知娴拍拍脑门道:“这次大姐能安安稳稳回府,真得好好感谢一翻丞相府的廖姑娘,若不是正好碰上她家的侍卫,大姐恐怕都回不来。”
“对了,那姑娘好像认识静儿你,本来人家不欲多管闲事的,大姐也是托了你的福。”
“我记得廖姑娘还说,你们是挚友呢,静儿长大了,认识了了不得的朋友。”
神特娘的挚友。
赵知静内心疯狂呐喊。
短短几日,北周太子回归,民乱彻底被解决。
朝堂的震荡,也在几日里安稳下来,一切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仿佛几日前流民围城的事情就不曾出现一样。
这日阳光明媚,是个难得的大晴天。
屋檐上的积雪渐渐化开,露出底下青瓦本来的颜色。
“鄙人周北杨,镇北候座下副将,特意来拜见。”这日一早,镇北候府的大门被人敲开了。
来人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形高挑,眉宇轩昂。
门房半信半疑接过对方手下递来的,代表镇北候身份的印信,转身进府禀报去了。
周北杨骑在马上,头抬起,微微闭眼,感受着远离边城的气息。
“将军,您有八年未回过雍城了吧?”亲卫笑着道。
“差不多吧,八年前侯爷回雍城述职,跟着回来过一趟,”周北杨回忆着说道:“几年不回来看看,老东西怕是以为侯府没人了呢。”
“可不是,要不是这边及时传过去小姐平安的消息,去年落水那会儿子,侯爷都得赶回来弄死那帮混账东西!”
“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都敢把手伸到侯府这边,简直不知所谓!”
周北杨嘴角轻笑,那位小姐常年养在雍城,侯爷生怕人被欺负,钱粮人都给女儿备得齐齐的,可那位性子就是养歪了,一点都没有侯爷的样子。
那日,大小姐将造谣的人直接按进水里的消息传回去,侯爷高兴地连饮了一夜的酒,笑了半夜。
以前只远远看过这位姑娘一眼,周北杨没接触过对方,这回,虽然是侯爷的强制命令,但周北杨自己,也对这位性情大变的大小姐生了兴趣。
“东西都备好了吧?”周北杨问道。
“放心吧将军,”那亲卫笑道:“牛嬷嬷可是给咱传过消息的,现在的大小姐啊,首饰布料那些个俗物,大小姐已经不稀罕了,现在就对吃的有几分兴趣。”
“嗯,这很务实。”周北杨不吝夸赞。
不多久,周北杨一行人被邀请进了府里。
赵知静见到周北杨的第一眼,就觉得,这个人他有个好牙口。
那牙口白得,都晃眼。
给赵知静羡慕坏了,她以前用的各种美白牙膏,一天三顿刷牙都没这么白,这厮不禁牙白,还整齐,这要是去打什么牙膏广告,那销量不得蹭蹭涨啊。
看着赵知静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周北杨笑得更深了。
二老爷在一旁,喉咙里的老痰就是咳不出来,赵知静回头瞅他,十分嫌弃道:“二叔,着凉了就回去歇着,叫大夫给你煎几碗止咳化痰的药。”
二老爷给憋得,心头委屈,我这还不是为了提醒你嘛,哪有谁家的姑娘一直盯着男人看的。
“我那常年不归家的爹,有什么指示?”赵知静转回头。
周北杨挑挑眉,大小姐好像并没有侯爷所说的,那般惦记他啊。
“侯爷听闻大小姐去年落水受了委屈,很是惦念您,他人现下不便归家,便派了属下回雍城看看。”周北杨语气温柔得不可思议,听得旁边的亲卫,袖子里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要知道,他家将军,嗓门可是能传出二里地的。
战场上挑衅骂街的活,都被将军拦了去。
“哟,我爹那边才通马车呢?去年的事,难为他老人家还记得,”赵知静露了个惊讶的表情,继续道:“这消息传得有够慢的,还好我侥幸没死,要不然,别说头七了,估摸着我爹连我三周年都赶不回来。”
周北杨:“……”
周北杨亲卫:“……”大小姐的性子现在都这样了吗?
周北杨笑容僵了僵,有些不自然地替自家侯爷找补道:“侯爷……侯爷也是想给大小姐锻炼锻炼的机会。”
赵知静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锻炼?他离家这十几年还不够啊?中间还只回过两回,侯府的板凳还没坐热就匆忙走了。”
“侯爷为了北周——”
赵知静直接打断他道:“这国家是他的?他想造反?”
众人:“……”
老夫人惶恐着道:“三丫头,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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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不兴胡说啊。”
张氏吓得脸都白了,附和道:“是呀,静儿这玩笑开不得,要诛九族的呀!”
周北杨后脑勺都痛起来了。
以前听过多少次对手这么诬陷侯爷,从侯爷女儿嘴里,竟然也能听到这些话,周北杨都笑不出来了:“大小姐,侯爷忠诚于北周,可从来没有不轨的心啊。”
有也不能承认啊,大小姐的脑子,不会是去年落水后就没清醒吧?
“忠诚?我看你这话改明儿上朝时给陛下多说说,看他信不信。”
“这十多年他回来了几次?”
“还锻炼?”
“再锻炼下去,我都得给他把外孙生出来了,人怕是还没回来呢。”
……
赵知静几句话,震得整个大厅都安静了。
周北杨的亲卫人都麻了,依稀记得侯爷明里暗里的意思,那可是要把大小姐烂在将军这个锅里的,这次将军被派回来就有这个意思,也不知道将军此时怕不怕。
亲卫同情地看了眼周北杨。
周北杨舔了舔嘴唇,被赵知静堵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想起侯爷的信,周北杨赶紧打起精神,从袖带里摸出两封羊皮纸,道:“大小姐,这是侯爷的两封信,说您看过就知道了。”
说完,周北杨闭上了自己不善言辞的嘴。
后背冒出一层浅浅的虚汗,心道,这雍城养大的女子可真会说啊,他差点招架不住。
赵知静接过信,仔细阅读起来。
赵子封凑过来,十分没有眼色地想瞅瞅,被赵知静一把拍开,顺便还收获了句:“再过来,扇你啊。”
第一副信没什么特殊的,就是表扬自己做得好,顺便还明示可以做得更过分些,老爹在边关给她撑腰,接着通篇都是夸他自己的,生了个好姑娘。
另外就是,听说她跟太子闹了矛盾,暗示明面上不要太过,隐晦地传递了翻太子为人,简单来说四个字:
阴险狡诈。
最后,就是欣慰于她长大了,以前怕自家姑娘性子太弱,一直强压着她读兵书,还得写读后感,恐怕自家女儿也不想再写了,既然已经几个月没收到了,以后也就不需要了。
赵知静面无表情读完,心道,原来她还忘了这一件事。
接着翻起第二封信。
开篇就是将眼前这位周北杨周将军一顿好夸,赵知静边看边抬头,旁边的男人正襟危坐,一副镇定的模样。
赵知静越读越一头雾水。
直到最后,她那个便宜爹终于在信末,图穷匕见:
此子,不错,可嫁。
不错?
可嫁?
赵知静腾地一下站起来,眼神跟刀子一样射向对方,这动作惊得正喝水的周北杨一下子呛住了,也赶紧站了起来,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咳咳……咳咳咳咳’
几步跨过去,赵知静抬头。
男人一米九几的身高,她心里吐槽道,也不知道长这么高有什么用,脑袋立那么高,跟个靶子一样,打仗的时候都不用指认,敌人轻轻松松都能瞄准。
压迫感太强,赵知静后退了一步。
“这信里,什么意思?”
35. 老相
周北杨脸都呛红了,连连摆手道:“侯爷的意思,属下可不敢揣测,属下一切都听侯爷的意思。”
事实上,信他早就看过了,可这时候周北杨当然不能承认。
“静儿啊,大哥信里到底写了什么啊?”二老爷忍不住了。
“快说说,我儿在边关可是遇到了什么事?”老夫人也担心得很:“可是战事出了什么问题?”
赵知静面无表情地收了信,对着众人道:
“没什么,我爹说了,周将军人很好,非常好,让你们好好招待,对待他就像对待家人一样。”
赵子封挠了挠头,道:“就这?”
周北杨动了动嘴,也想说,就这?
“看什么?周将军一路辛苦,二婶把人安排好,让人赶紧休息休息,”赵知静半点不心虚,还对周北杨道:“我看将军瞧着也不年轻了,家里娶了几房啦?”
“孩子应该挺大了吧,二婶你注意些,走的时候给人家小孩备点礼。”
张氏这时候特别想掏掏耳朵,她刚刚没听错吧,人刚来,就想着赶人家走?这会不会不太好啊,话说这位将军看起来也不大啊。
没想到孩子都几个了。
周北杨后槽牙都要给咬碎了,他气笑了:
“大小姐,属下还没娶妻。”
赵知静回头看他,一脸纳闷道:“哦,对不住,你人长得还挺老相,你老家真没娶妻啊?不应该啊。”
他人老相?
周北杨生平第一次收获这种评价。
亲卫屏住气息,生怕自己在气疯了的将军旁边,控制不住笑出声来。
周北杨声音都禁不住大了几分,直直看向赵知静,再一次着重强调道:“我,周北杨,没有娶妻,也没有纳妾,不管是老家,还是边关。”
“你没娶就去娶呗,吼那么大声干什么?”赵知静揉了揉耳朵,最后还来了句:
“哦,要人介绍的话,千万不要找我二婶。”
“没一个靠谱的。”
张氏:“……”
周北杨:“……”
赵知静眼看寒暄也差不多了,周北杨人长得大气,比雍城的公子哥儿多了份边城的豪迈,偶尔瞧瞧洗洗眼睛,也可以。
不过,要赔上自己的话,那还是算了。
带着奴仆们,赵知静浩浩荡荡离开了。
这人长得人高马大的,还浑身煞气,二老爷笑着把自己儿子拎出来作陪:“周将军,你们都是年轻人,这两日就让我儿子封陪你逛逛雍城吧。”
“多谢二老爷,这几日晚辈还要代侯爷进宫述职,后面,还需完成侯爷吩咐的事情,就不麻烦府上二公子了。”
“那你忙,那你忙,”二老爷笑呵呵道:“若是府上伺候得不舒心,尽管跟我说,千万别憋着,你可是大哥的爱将,把侯府当你家里就行。”
“那就叨扰了。”周北杨像是被打击到了,后面跟人说话,脸上都没啥表情,瞧着也没有刚才热络。
等人一走。
赵子封就不乐意了,本想着这几日可以躲过温书,结果人不搭理自己。
“傲什么,”赵子封烦躁地道:“大伯哪里找的,一点儿眼色都没有。”
“你个混账东西,你大伯的事情由得你置喙?”二老爷骂道:“好好滚回去温书,把山长交代的功课做了,再偷懒,老子打死你!”
老夫人摩挲着手里的佛珠。
“宫里那边消息可是真的?”
“应该错不了,奉国寺已经给贼人一把火全烧了,太子回宫已经好几日了。”
“好些官员都已经上书,要求太子亲政。”
尽管二老爷政治思维并不强,但还是觉察出了几分不对,说道:“不过,亲近大哥这边的派系,都没人吱声。”
“娘,咱们府里是不是跟太子不对付啊?”
“我们不懂这些,你大哥那边自有安排,”老夫人眼神有些浑浊了,她叹了口气道:“太子要是回来,宫里人就该坐不住了。”
“你脑子蠢,生的儿子更蠢,里面弯弯绕绕的,就不要去掺和了,凡事多问问三丫头。”
二老爷经常被骂已经很是习惯了。
赵子封跟赵子安两兄弟,还是头一次听到祖母这样说。
周北杨走在回客院的路上,亲卫瞅了好几眼将军,最后实在憋不住道:
“将军,大小姐好像对咱有点意见啊。”
“不过将军你失策了,咱边城的汉子不大受贵女们待见。”
“将军,你应该抹点粉的。”
周北杨停了下来,低头俯视亲卫,嘴里讥诮道:
“要不要再拿把羽扇,装装读书人?”
亲卫听了,竟然还点点头:“是呀,茶馆里那些说书的都这么讲的,那叫什么来着,文人墨客。”
“大冬天,拿一把扇子?”
“那不是文人墨客。”
“那是有病!”
说完,周北杨脚步不停,走了。
“将军是个大老粗,来一趟也不晓得好好收拾收拾,不受大小姐待见,还死不承认。”亲卫在后面嘀咕了句,眼看将军越走越快,赶忙追上去。
赵知静回了屋子,牛嬷嬷凑上来逗趣道:“那周北杨,县主您瞧见了吧?那身子骨,壮得更牛一样,最主要的是,这小子是侯爷亲自带出来的,侯爷让他往东边走,他不敢往西边走。”
“嬷嬷,那是你亲戚?”
“县主,瞧您说的,”牛嬷嬷笑得整座肉山都在颤抖:“咱是粗人,跟周小子可不是亲戚,奴婢家里可没有长这么俊的。”
赵知静调着手里的檀香,头也不抬道:
“那嬷嬷你这么激动干甚?”
牛嬷嬷瞄了自家主子一眼,干巴巴道:“……那不是,那不是侯爷不久前传了点信过来,让县主您相看相看嘛。”
赵知静手里的动作一顿。
“相看?”
“我还小,不着急。”
牛嬷嬷垮了脸,无奈道:“县主,您去年就及笄了,按理说早该给您定亲了,只侯府特殊,侯爷远在边关,老夫人又不管你,侯爷这好不容易给您参谋了个,县主也该考虑终身大事了。”
“嫁人干嘛?你瞅我那大姐,活得不憋屈?”赵知静数着婚嫁的缺点:“要是嫁了人,在婆家受了委屈,我那爹能管得了?说得好听!”
“侯爷还真管得上!”
牛嬷嬷眼睛一亮,道:“周小子小时候就没了爹娘,一直跟着将军,这些年打仗,钱是不缺的,性子也好。”
没爹没娘,父母双亡。
有钱有粮,品性具佳。
她这便宜爹,给她寻摸了个好童养夫啊。
赵知静懒懒道:“嬷嬷,那你可得给我好好把关,我眼瞎,不识人。”
牛嬷嬷高兴地应了声,拍着胸脯道:“包在奴婢身上,周小子要是有什么不好,奴婢先刮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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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知静嘴角一抽。
倒也不必。
谁家相亲不成,还带害人性命的?
“那嬷嬷你好生观察,我等着你好消息。”等拖它个三年五载的再说,赵知静心想。
赵知静没把那周北杨放心上,人家倒是记着。
不过三日,赵知静又一次在雍城出了名,不过这次,她被请进了宫里。
金銮殿上。
赵知静跪在地上的时候,都在想,幸好有远见的给膝盖绑了两护膝。
这玉石地砖不仅冰凉,还硌人。
“既然人都来齐了,那就好好理清楚整件事,莫要冷了镇北候这类忠臣的心。”
赵知静还是第一次见古代的皇帝,身穿金黄龙袍,目测有个六十来岁的年龄,头发半白,脸上沟壑纵横,精神看起来就不大好。
殿上的人就多了。
永王跪在地上,率先哭诉道:“父王,儿子冤枉啊,镇北候在边关为朝廷效力,劳苦功高,儿子怎么会在雍城危难的时候,去对付镇北候府呢?”
“提出此事的人,实在是用心险恶,其心歹毒啊!”
堂上的陛下声音一如往常的沙哑:“永王年岁不大,遇事不够冷静,事情都没有调查清楚,就先慌了手脚,你让寡人很失望。”
永王眼角的泪停在嘴角,要掉不掉。
周北杨跪在地上,脊背挺得笔直,他笑了笑,道:“圣人,永王可不小了,要不是生不出来,论年岁,得是几个孩子的爹了。”
这阴阳怪气的话一出,立即收获永王愤怒的眼神。
“年岁痴长,心态却还停留在过去,”陛下叹息道:“儿子没有养好,是寡人失职啊。”
证据确凿,想把事情定性成无关紧要的小事。
也不看镇北候答不答应。
周北杨高声道:“圣人,雍城被难民包围,本就人心惶惶,永王作为一个王爷,不仅保护不了雍城的安危,在那样的时候,还逼迫镇北候府,想致人于死地,这是一个王爷该做的吗!”
“闭嘴!本王不过是按规矩收粮,从没有加害过镇北候府!”永王怒道。
周北杨看都不看他,只对堂上的陛下道:“圣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永王在雍城被围之际,指使手下,三番五次,威胁、敲诈、勒索镇北侯府,下官手里证据确凿,侯爷亦关注此事进展,希望圣人莫要溺爱永王,寒了老臣的心。”
永王愤怒地咆哮道:“本王什么时候去敲诈、勒索过,你这是诬蔑!”
“还三番五次!你当本王闲的!”
“那谁知道呢。”周北杨道。
“你!”永王怒指对方,正要破口大骂,被他父王打断了:
“住嘴!”
“此事牵扯甚广,寡人必定会给镇北侯府一个交代,若真是永王做的,寡人定饶不了他!”陛下捏了捏眉心,对身边的太监道:“去,把证据呈上来。”
一直低头静观事态发展的赵知静不乐意了,她抬头,看了眼殿内的众人。
殿上两人坐着。
一人是台上的陛下,
一人是台下的太子。
注意到赵知静的眼神,刘裕顿了顿,又若无其事移开了目光,一副见到陌生人的模样。
赵知静冷笑一声,直接扑地上。
地上传来‘咚’的脆响,是赵知静身上的玉佩碎了。
陛下声音柔和地道:“安定这是怎么了?”
36. 大理寺卿
还怎么啦?
你们父子不妨来跪着试试。
赵知静用力憋了口气,憋得脸都紫了,然后一声接着一声,像是喘不过气来似的,费力咳嗽起来。
严重得仿佛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
“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这动静大得,连陛下脸色都变了,正当他要传呼御医时,赵知静突然停止了咳嗽,缓了过来,勉力开口道:
“圣人,永王刚才威胁我,我实在太害怕了,身子不适得厉害,腿也吓软了。”
“跪不住,仪态欠佳,让圣人担心了。”
飞来横祸的永王:“……”
“本王什么都没做!”永王大声辩解:“赵知静,你个泼妇,胡搅蛮缠!”
“你眼神威胁我!”赵知静哭丧道:“眼神就像要杀了我一样,说不定那天晚上,就是你要杀我!”
“你这个毒妇!你胡说八道!”永王骂道,眼神恶狠狠瞪着赵知静。
“你们看,就是这个眼神!”赵知静立马指证:“咳咳咳,都这个时候了,永王都还要威胁我……我腿软。”
眼看着赵知静又要咳起来,陛下连忙打断两人的争执:
“安定身子不适,来人,给赐座。”
“谢圣人。”
太监把凳子搬来,赵知静安然落座,成为大殿里第三个坐着的人,半点眼神都没有给气得不轻的永王。
然后,她不咳嗽了。
“寡人也看了这所谓的证据,”陛下说话声短暂地停了会儿,又道:“永王做事是毛糙了点,不过雍城那几日,情形危急,城外流民裹乱,城内缺粮缺人,永王办事也算事出有因,可这不能证明,永王有加害镇北侯府的意思。”
陛下简短两句,就想给永王脱罪。
周北杨当然知道,下手的不光是永王,里面还藏了几股势力,不是永王一个人的锅,但谁叫你永王被逮住了小辫子呢?
这么好的机会,周北杨当然不能放过,当即肃然道:“可侯府遭遇了几次歹人是事实,而查出来的,也只有永王一人!”
“本王说了,本王就派人去了一次!”永王气得眼睛都红了:“只是恐吓而已,根本没想拿镇北侯府怎么样!”
赵知静早看这永王不顺眼了,立即插声道:
“只是恐吓,永王就能把府上逼成这样,若是永王再认真点,我赵知静焉还有命在?”
“你遇刺的事情,要本王说多少次,不是本王干的!”永王要疯了。
他可以冤枉别人,可不能被人冤枉。
最重要的是,他确实没有干过啊,镇北侯军权在握,他那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他脑子有包啊!
“镇北侯家眷在被迫离开雍城时,还遭遇了截杀,刺客的武器都是制式的,”周北杨冷声道:“此事,朝廷到目前为止都没有查出凶手,仍然让凶手逍遥法外。”
“这里面有没有永王的手笔,下官就不知道了。”
“你放屁!”永王腾地一下站起来。
他明白谋杀这件事,他绝对不能沾上关系,哪怕一点都不行。
谋害一介重臣的家眷,而且还是对江山对社稷有功的老臣,这要是传了出去,他永王直接就可以宣布出局了。
“父王,他胡说,儿臣没有!”
“儿臣连鸡都不敢杀,怎么敢杀人?”
哇。
太不要脸了。
赵知静听得,都想给永王鼓鼓掌了。
“刺客一事,干系重大,寡人明白镇北侯的顾虑,此事发生在雍城,寡人绝对不允许幕后之人逍遥法外!”陛下声音勉强提高了几分。
“但凡事都讲究证据,周爱卿不要胡乱揣测。”
陛下看向角落里一直安静跪着的大臣,问道:
“齐爱卿,大理寺最近可有查出来什么?”
跪在地上的大理寺卿齐大人齐庸心下一紧,脑门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陛下简直给他出了个要命的题,不管他有没有证据,就算真的查出来点东西,他也不敢说啊。
要是处理不好,他身家性命就得玩完。
下朝后,就告假吧。
这件事不解决,他绝对不回去。
“回圣人,当日雍城比较混乱,时间又太晚,没有目击证人,下官查到的线索太少,短时间内无法给予圣人答复。”
“下官无能。”
齐庸跪伏在地。
周北杨明白一系列都是托词,他们势力在雍城毕竟薄弱,但陛下要想几句就打发了他,那是不可能的。
“时间都过去这么久了,都没有进展,该不会,最后就成了悬案吧?”
周北杨的步步紧逼,让陛下十分不高兴。
“周爱卿年轻气盛,寡人理解,”威严的声音从上方响起:“但要是质疑北周的法度,你还不够格,就算是镇北侯本人在此,也不敢这么跟寡人说话!”
周北杨眼睛眯了起来。
重新跪在地上的永王,低着头,无声地笑了笑。
寂静空阔的大殿里,紫金双龙戏珠多宝炉里的青烟袅袅,鼻尖环绕的香气,香韵丰富,内敛而沉重。
“周大人要证据。”
“正巧,孤手里有的是。”
就在众人沉默的当口,一道清冽的声音响起。
所有人视线都看了过去,特别是周北杨,他一直忽略了这位大名鼎鼎的北周佛子,此刻才注意到对方。
刚刚几人争论的时候,这人就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坐在那里,神态比台上的陛下还要放松,周北杨倒是想知道这人能说出来个子丑寅卯来。
毕竟是侯爷多次叮嘱,要尤其小心的人。
“太子要是有证据,就呈上来吧。”陛下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悠远起来。
永王神色变得难看起来。
太子却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他甚至连回复陛下一声都没有。
“说了这么多,全都是废话,孤听得头疼。”
“安定县主这位事主,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赵知静心里腹谤了翻,神经病吧,这狗日的干什么要拉她下战场,她没好气道:
“有什么好说的?有证据就拿出来呗。”
“好。”
见刘裕轻轻松松就应了她的话,赵知静一时没开口,不知道这位肚子里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太子有证据,齐爱卿,你去看看。”陛下发话了。
齐庸哆嗦了翻,从地上爬起来。
脚步沉重地走到太子身边,欠身从太子手里接过信,展开仔细阅读,越看神色越凝重,最后双手都颤抖起来了。
“齐大人,手,稳一稳。”
“抖这么厉害,到底是身子不适,还是想——”
“趁机毁了证据?”
太子刚说完,齐庸扑腾跪下,脸色煞白,惶恐道:“微臣无能,微臣有罪。”
头‘砰砰砰’地磕在地上,也不知道信里到底写了什么,把一个大理寺卿吓成这样。
台上的陛下觉察了什么,本要发话让身边的太监把东西呈上来,没想到太子直接一手将信抽过来,丢到身后留白手上,随意道:“念吧。”
留白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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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台上的陛下。
陛下脸色有些沉郁,道:“念吧。”
不多时,留白明朗的声音在大殿里响起。
“九日辰时,朱雀大街品味居二楼,地字号包厢,永王府大管家接待了京兆尹……”
“十一日未时,柳叶街巷子口,寡妇刘氏家中,兵部武库司司长随从……”
“十三日酉时,正华街第三家豆腐坊……”
留白的声音响亮,字念得铿锵有力。
这份名单里,何时何地何人,一一详尽,可以想象,太子的势力已经恐怖到了何种地步。
人不在雍城,但对雍城的掌控力——
陛下的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水来,他暗沉的目光锁定了太子,但太子连半点目光都吝啬于施宇。
陛下重重拍了拍御案,大声喝道:
“够了!”
留白停止了念稿,退到太子身后。
“永王做错了事,周爱卿觉得如何处置才妥当呢?”陛下直视台下的人。
“回陛下,下官离开边城时,侯爷曾吩咐过。”
“一切,”
“秉公处置。”
“好一个秉公处置,”
高台上的一国之主冷笑了声,镇北侯这老东西,是逼着寡人处置自己亲生儿子啊。
陛下重重扫过殿内的几人,在太子的身上停留的时间最短,最后目光停在永王身上,沉默了良久,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可却多了几分苍老:
“永王性格跋扈,知法犯法,出宫后,以十倍钱粮赔偿镇北侯府此次损失,三日之内亲自登门致歉。”
“念其未曾造成大祸,着半年内闭门思过,即日起,户部的事物交接到吴王手上。”
“父王!”永王跌坐在地,膝行几步,抬头不可置信道:“儿臣知错了,求父王宽恕,儿臣不要被关在府里。”
要真的被关在府里,还丢了手上的差事。
他还有什么脸面!
吴王一个宫女子,他凭什么!永王心里恨极。
陛下并未多看一眼永王,只是定定看向周北杨,说道:“至于暗杀的事情,寡人会让齐大人继续查下去,里面涉及到了几位将军,即便太子手里有证人,但要想简单料理此事绝无可能,想来镇北侯也知道寡人的难处,此次牵连甚广,周爱卿可以协助齐大人。”
周北杨道:“下官领命。”
“寡人累了,都下去吧。”陛下道。
“慢着。”
刘裕站了起来,第一次将目光落到台上人身上。
陛下眼神复杂,也没有呵斥,只是平静道:“太子还有什么要说的?”
“孤的佛寺都给人一把火烧了,这事,大理寺也没有定论,孤等得实在心焦啊。”刘裕的声音带了几分压迫。
“那不是流民……干的吗?”齐庸跪在一旁,弱弱地说道。
“孤问你了吗?”
“……没有。”齐庸腰背更弯了。
刘裕沉声道:“没有就闭嘴,流民,不过是一群穷苦百姓,没事烧佛寺干什么?”
“脑子可以没有,但话不可胡说。”
“齐大人明白么?”
齐庸身子僵硬地点点头。
小透明的赵知静懵了,心说那把火,不是你自个儿放的吗?
“一件小小的案子,拖了这么久,孤很不满意,齐大人到底是老了,”刘裕顿了顿,接着道:“接下来,就由孤来好好查查这些个案子了。”
这次,陛下沉默了良久。
最后,高台上传来一阵疲累的声音:
“寡人准了。”
37. 登门致歉
永王被留了下来,其他人都出去了。
出了大殿,赵知静顿时觉得神清气爽。
走在最后面,欣赏着充满历史感的,斑驳的宫墙。
太子今日身着绛色圆领袍,腰间系着黑底绣金丝祥云图案的腰带,勾勒出窄细有力的腰,出殿后,是谁也不搭理,整个人透出一股生人勿近的味道。
“安定县主且慢,贵妃娘娘有请。”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
赵知静看向那太监,心里感叹道:
真是打了小的,又来了老的。
“贵妃娘娘?我不熟啊,”赵知静道:“永王才出了事,娘娘这时候却来请我,这么一去,不会是要把我埋在娘娘的花圃里面吧?”
“……”
“安定县主说笑了,”那太监也是个秒人,笑着道:“这么多年,在这后宫里,娘娘温柔纯善的性子广为人知,不说圣人跟太后,就是满宫的太监宫女都对娘娘赞誉有加。”
“县主担心娘娘对您不利,实在是想多了。”
“没办法,”赵知静耸肩,道:“我嘛,就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时辰不早了,那县主就随奴才走吧。”那面白无须的太监躬身道。
赵知静诧异地挑了挑眉,再次开口道:
“你家娘娘是个善良的性子吧?”
“那是自然。”
“我身子突发不适,既然娘娘那么善良,我不去,娘娘应该不会生气吧?”
太监:“……”
“县主莫要开奴才玩笑,娘娘不过是想招县主过去谈谈话,没有别的用意。”太监躬起来的身子微微立正。
赵知静原本笑呵呵的脸突然一变。
“开玩笑?你算个什么东西!”
“本县主身体不适,要回府休养,你耳朵聋了不成?”
旁观驻足的周北杨抱着手,没出声,只是心里想着,大小姐变脸的速度可真快。
这偌大的雍城,仿佛都因为侯爷多年在外,眼盲心盲,看不清赵知静的地位。
一个太监,都敢对她疾言厉色,多可笑。
安定县主?
听听这称号?
侯爷那边从不承认朝廷的封赏,就连侯府那些人,除了赵知静,谁有资格称为镇北侯府大小姐?
那位才归家的赵知娴么?
“大小姐该走了。”周北杨突然开口。
那太监自认好歹是贵妃身边得用的大太监,却在这里,屡次三番受到怠慢,声音也带了几分怒气道:
“安定县主,贵妃娘娘盛情相邀,您却这么不给面子,实在过于无礼,娘娘后面要是怪罪,可就不好了。”
“是吗?”
赵知静走到那太监身边,结果发现自己还比不得对方高,只对自己身高沮丧了一秒钟,她接着高声道:
“跪下。”
对方显然没反应过来。
身后传来一道威严的男声:
“她叫你跪下。”
“还需要孤再重复一次么?”
比起赵知静的命令,明显太子更让他胆寒,太子不是向来不管闲事的么,怎么还没走?
太监抖了抖身子,立即跪在地上。
赵知静绕着地上的人走了一圈,说道:“腿长我身上,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贵妃想找我聊天,那就下次吧,毕竟她儿子永王脑子够蠢,谁知道他娘在想些什么?”
这话不仅骂了永王,还暗示贵妃蠢。
不管太子在不在,他这时候要是不发话,回去就等着被贵妃收拾吧。
“县主你实在狂妄,竟敢侮辱贵妃娘娘,以下犯上,不敬尊卑,奴才一定向娘娘、向圣人禀报!”太监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
赵知静站定。
果然啊,言语交锋,除了费口水,屁用没有!
‘啪啪啪’几声。
赵知静伸手,左右连环,直接甩了几个耳巴子过去。
瞬间世界变得清静起来。
揉着手腕,赵知静还有空想着,不带丫鬟是真不行,打人都得自己来,掉价。
那太监都被扇懵了。
清脆的巴掌声,也把不远处守着的侍卫惊住了,一方是太子,一方是贵妃的走狗,侍卫们眼观鼻鼻观心,就当没看见这事儿,只耳朵支愣着,仔细听那边的动静。
“哈哈哈,大小姐身手不错,”周北杨大笑了几声,对赵知静建议道:“不过施力方向跟力度都有问题,打人容易手疼,回去后,大小姐若有兴趣,可以找我。”
赵知静听得眼睛一亮,眉眼弯弯道:
“可以。”
“反正都在府里。”
刘裕眼皮往下一拉,嘴里不经意道:“周大人当官这么多年,连在雍城买一座宅子都买不起么?就这么一直呆在侯府,镇北侯就没什么意见?”
“若是没有去处,孤在雍城倒有几个闲置的宅子。”
一直觉得这位太子对自己有隐约的敌意,周北杨不知道哪里得罪了对方,只是道:
“那就不劳太子费心了,下官在侯府住下,也是侯爷的意思,”说到这里,周北杨眉峰都硬气了几分:“毕竟侯府才受了贼人欺辱,其中还涉及到了永王,府上都是没有自保之力的老幼,侯爷实在担心啊。”
“自己人,才放心嘛。”
说到自己人三个字,周北杨的语气明显加重了几分。
赵知静离开奉国寺后,就不想跟刘裕多接触了。
这厮虽然披着个和尚皮,却半点没有对佛祖的尊敬,那么多和尚都被他杀了,就算是情有可原,取了性命就是,可明显这位乐意看别人自相残杀。
越是血腥,越是高兴。
“周将军,既然没事了,我们就回去吧,”赵知静说完,又对太子行了个礼,动作眼神甚是平淡,一副与你不熟的模样,“太子,小女告退。”
说完,跟周北杨就离开了。
两人联袂而去。
从后面看,还能看到那周北杨低头与赵知静说话,神色温柔,眼神溺人。
刘裕沉默看着二人离去,久久无言。
留白默默低头,只觉得身边的空气都有些冰寒起来。
“在这儿跪到子时吧。”
“主子脑子不清楚,就该让她的狗,在这冰天雪地里,冻冻脑子。”
说完,刘裕抬步翩然离去。
赵知静回到府里,立即通知所有人,府里三天之后要举行个盛大的宴会,并且还要给雍城所有说的上号的世家投递邀请帖。
并且让人将他们从庄子里运过来的粮食开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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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给那些还没完全撤走的流民,让人满城宣传。
一定要所有人知道,镇北侯府宴会当天,有大事宣布。
赵知静没将宫里的事情告诉几人,张氏一头雾水,但还是听话地跟赵知娴去准备着。
先不说宫里的贵妃气成什么样,就是永王自己,要不是他母妃让他忍耐,他现在就要派人去把赵知静那泼妇抓来。
他要让那贱人碎尸万段!
永王妃怒气冲冲从外面进来,指着永王的鼻子骂道:
“没脑子的东西!杀个人都不会,还让人抓住把柄!”
“废物!”
永王拍桌骂道:“泼妇,要不是你爹没用,一点忙都帮不上,本王又岂会驱使那些乌合之众的手下!”
“呵,还不是你没用!”李欣冷笑道:“太子都没有大婚,连岳父都没有,不也一样把你踩在脚底下,你个废物,只想着换个家世好点的王妃,也不看看谁瞧得上你!”
“贱人,本王要休了你!”永王眼睛爆突,他这辈子最恨有人在他面前夸太子,顺便把他贬得一无是处。
“你不妨试试,只要我李欣活着一天,你就休想如愿!”
“若是哪一天,我不明不白地死了,你们母子俩那些个见不得人的东西,我相信,太子一定很乐意见到!”
永王妃摔门离去,走之前还叫嚣道:
“三天之后,你自己上门道歉去,我李欣丢不起那个脸!”
永王怒极,不光掀了桌子,还将博古架上的精美瓷器摔得粉碎。
三日后。
镇北侯府,人声鼎沸。
已经过了三天,宫里的意思早就传了出来,这次周北杨代表镇北侯府态度异常的强势,一介亲王,竟然被逼得登门致歉,这将皇室的脸面彻彻底底踩在了脚底。
众人才发现,雍城里,竟还有这般庞然大物。
只怪以前镇北侯府处事低调,加之朝廷有意为之,才让人忽略了镇北侯的威力。
“廖姑娘,这段日子,府里事情太多,都没来得及登门致谢,实在是太失礼了。”赵知娴笑着招待廖晴雪。
廖晴雪声音温和道:“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况且,上回在昌平侯府赴宴,安定县主还帮了我忙。”
“我哪里有帮你什么?”赵知静走了过来。
廖晴雪笑意加深了些许,主动牵起赵知静的手,道:“上回太过匆忙,都没来得及与你多说说话,今天机会难得,你可不要恼我啰嗦。”
“怎么会?”赵知静道:“都说廖姑娘你文采斐然,只要你不跟我聊那些文绉绉的东西,其他我都感兴趣。”
看赵知静大喇喇地表示自己的‘文盲’,廖晴雪非但没有鄙视,反而夸赞赵知静真性情:“诗词不过是闲时陶冶情操罢了,也不值得多推崇,县主不喜欢我们可以聊别的。”
“比如说,”赵知静想到待会儿的场景,乐道:“我们今天的主人公,永王?”
“永王架子那么大的一个人,也不知道今天,会不会临阵脱逃。”
秦婉儿刚走到赵知静面前,就听到两人在谈永王,她掩嘴笑道:“不会的,毕竟是圣人的示意,永王不可能忤逆圣人的。”
听到‘永王’二字,廖晴雪脸色有点不自然,但很快又笑着与赵知静攀谈起来。
38. 打架
今日的镇北侯府尤其热闹,赵知云跟在张氏身边,打量着来往的宾客。
“娘,今天的人也太多了吧。”
“还不是因为你大伯父,”张氏小声道:“否则,就算是永王把我们都杀了,圣人也不会多说什么。”
“上回那个棺材铺老板,应该就是你大伯父安排的,以前不晓得,还以为侯爷不管我们,没想到私底下都留了人。”张氏唏嘘道。
赵知云怀疑地看了一眼她娘。
那个掌柜真的是伯父的人吗?怎么语气瞧着不大像呢。
“你以后好好跟着静儿,多学学东西,可不能惹她生气,娘看啊,你爹是靠不上的了,遇到事儿,还得靠他们父女两。”张氏叮嘱道。
“学什么?”赵知云回想了下三妹妹最近的脾气,好笑道:“学三妹妹怎么掀桌子,扇别人巴掌吗?”
“那娘你可得给我找个牛嬷嬷那样的婆子。”
张氏瞪了眼自己女儿,真是跟她爹一个脑子,蠢得要死。
“真是个榆木脑袋,娘是叫你跟静儿打好关系,你看看赵知希,可比你聪明!”
远处,赵知希正跟在赵知静身边,跟几位贵女答话,张氏袖子里的手狠掐了自己女儿一把:
“还杵在这里干甚?还不赶紧过去!”
赵知静正跟秦婉儿打赌永王会不会来,突然见到廖晴雪眼睛一直看一个方向。
两人也看过去。
一位姑娘身着牡丹色交领襦裙,梳着高髻,头带金蝉宝冠,腰间系着彩色织锦腰带,行走间,腰间的玉环叮咚作响。
相貌明艳,神色睥睨。
“安顺府的那位怎么来了?”秦婉儿惊讶出声,随后对赵知静道:“你们家还给安顺府递了帖子?”
廖晴雪也满腹疑问地看向赵知静。
“怎么啦?”赵知静道。
“那位,她就是安顺府的姜兰,”秦婉儿有些词穷,不知道怎么解释,还是廖晴雪道:“还是我来说吧,已故的玄空大师曾经断言,她跟太子这辈子有命定的姻缘,不知是否因为这个,一直以来那位都不受上层待见,安顺府又已没落。”
“已经很久不见这位出府了。”
“命定的姻缘?”赵知静细细看了对方几眼,不解道:“要跟和尚凑成一对,那不就是尼姑?”
秦婉儿听后人都恍惚了。
廖晴雪难得愣了一会儿,道:“知静,太子虽然被称为佛子,享誉诸国,但并没有真正出家呀。”
“是呀,你想哪里去啦!”秦婉儿叹了口气,“这雍城,想嫁给太子的不知凡几。”
说着,看了眼身边的廖晴雪。
此时的廖晴雪低着头,不知在想个什么。
今日,赵知静不仅请了戏班子,还请了玩杂耍的,还高价请了很多大厨,吃的喝的都让人很是满意,甚至有些上不得台面的小食,出乎意料地收到了众人的欢迎。
流民围城后的第一次大型宴会,大家情绪高涨,很是热闹。
直到肚里都撑了,宴会的主人公才姗姗来迟。
永王妃随着永王进了镇北侯府。
现场突然安静下来。
永王气色看起来不大好,但语气难得温和:
“本王今日只是来拜见侯府老夫人,各位不用拘谨,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把本王忽略就行。”
赵知静向前走了几步。
“可不能忽略永王,毕竟,今日的主角可是您呢。”
永王今日很明显做足了准备,半点没有生气,还对赵知静道:“安定县主有气,本王也知道,本王这几日听了父王的教诲,也深知为官者需谦逊知礼,不可急躁,前些日子给侯府添了麻烦,本王深表歉意。”
这厮明显是受提点了啊。
赵知静扬起虚伪的笑容,道:“还好永王只是处事急躁,要是再藏了点私心,那——”
“今日就可以办侯府全体的丧事了。”
永王正要回话,就被院外一声惊呼打断了。
“太子驾到!”
所有人都向门口看去。
秦婉儿惊讶极了,对赵知静颇为服气,借着帕子掩住嘴:“你可真厉害,连太子那边都送了帖子,你瞅瞅永王,脸都青了。”
赵知静一看,果然,永王脸色铁青。
估摸着认为侯府是故意请了太子,来见证他的难堪的。
人群议论纷纷。
“太子怎么来了?”
“太子也是来看永王丢人的?”
“听说这次永王犯事,与太子脱不了干系。”
“难怪,永王那个性子,还赔罪?他事后能生吃了对方!”
……
太子在众人热切的目光中,走到永王身边。
“王兄,你怎么来了?”
“怎么?你来,孤不能来?”
永王心里已经把镇北侯府的人杀了几遍了,怒色才收敛了几分:“王兄,当然来得。”
“只是王兄不常赴宴,弟弟有些惊讶罢了。”
太子连眼神都不多给,只看向赵知静道:“安定县主极力邀请,孤,也得给镇北侯一个面子。”
赵知静:“……”
靠!
这是正儿八经的诬陷啊!
她哪里会给刘裕送宴帖,巴不得离这人远远的呢!
可这时候又不能反驳,好憋屈啊她!
“是吗?”永王看向赵知静的眼神都带了点恶毒:“安定县主手眼通天,本王佩服佩服。”
刘裕很自然地走到赵知静身侧,站定后,才道:“侯府遇刺这事,到目前为止还没解决,孤深感失望,两日过后,这个案子会并在奉国寺火烧案里,由孤来查。”
“县主若是对案子感兴趣,可以来大理寺旁观。”
说完,刘裕看向永王:“不管谁参与到了里面,孤都会严办。”
周北杨本来一直呆在角落里没吭声,这会儿子忍不住了:“太子,大小姐只是个女儿家,侯府遇刺一案,就由下官来跟进吧。”
不明白这位太子什么想法,居然想把赵知静牵扯到里面去,周北杨想了许多,都没想到缘由,只是本能的否定。
“你算个什么东西?”
“孤说话,也由得你置喙?”
太子的声音不大,但架不住现场安静,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就连一旁的永王都朝这位看过去。
周北杨也冷冰冰与那位太子对视。
“也没见太子,对北周有什么建树,架子倒是挺大。”
“周,北,杨,”刘裕嘴里慢吞吞嚼着这三个字:“孤能容你站在这里,靠的,不过是镇北侯几分脸面。”
“若是孤不给面子。”
“就你爹生前战败那次,孤要真查起来,周将军在地下就该不安宁了。”
周北杨手背上青筋暴起,死死握住拳头。
眼睛里血丝弥漫,却不再开口一个词。
这人毕竟是为自己,赵知静赶紧揽过话题,道:“太子如果需要我旁观,我去就是,就是到时候真查出来个什么,希望不要像今天永王一样,只是轻飘飘一句歉意就揭过。”
永王立即看向赵知静:“本王亲自过来致歉,安定县主难不成还不满意?”
“你道歉,我就得接受?”
“什么道理!”
永王觉得死死压在心底的怒火都要压不住了,他音量低沉道:“那安定县主你,如何才能满意呢?”
赵知静还没有回话,永王妃看不下去了。
“安定县主好大的谱儿,本宫和王爷亲自过来,是看的镇北侯为国效力的面子,你算个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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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又算个什么东西!”赵知静反骂回去。
“我爹给我争脸面,我高兴,仗势欺人也好,狐假虎威也好,我赵知静愿意,关你何事?”
“你一个即将下堂的王妃,不把永王拴裤腰带上,一天天四处咬人,到处狗吠,你又凭什么?”
齐欣最恨别人拿她摇摇欲坠的王妃身份开玩笑,特别是耳边传来清晰的嘲笑声,她怒了。
今日赴宴,身上没带称手的鞭子,她怒极之下,脑子一片空白,一把冲开人群,朝着赵知静扑过去。
那迎面而来的巴掌,带着血红色的长长指甲。
要是真落脸上,八成得毁容!
眼看着一巴掌即将落在自己脸上,赵知静眼疾手快地反手抓住永王妃的头发,右手顺势‘啪’的一声反扇了过去。
现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很多人都愣住了。
只有刘裕悠闲地站在那里,眼里闪过几分笑意。
直到脸上火辣辣的痛觉袭来,李欣才确定自己被人打了。
而且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不亚于公开处刑。
“赵知静,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上回在昌平侯府的仗,我还没跟你算呢!”
“我跟你拼了!”
“来啊!看我打不死你!”
朗朗乾坤,青天白日。
张氏不敢相信这一幕发生在自己眼前,她那好侄女与永王妃扭打在了一起,她内心想尖叫,她也确实叫出来了。
张氏快昏过去了。
很多人跟张氏一样。
“天呐,快去分开安定县主跟永王妃!”
“赶紧拦住她们!”
“安定县主把永王妃头发扯掉啦!”
“老天,县主把永王妃的指甲掰断了!”
……
现场闹作一团。
永王妃带来的人想上前去拉人,牛嬷嬷跟座山一样挡在那里,谁也过不去。
周北杨站在角落里,身体僵硬,目光呆滞。
他身边的亲卫也看得愣神,只见大小姐骑在永王妃身上,高扬着手腕,左右开弓,巴掌声不断,永王妃连还手之力都无,嘴里不禁喃喃道:
“真……真彪悍啊。”
亲卫抽空瞅了眼眼神放空的自家将军,略有同情道:“将军,您要是娶了,不是,您要是嫁给大小姐,不会被打死吧?”
周北杨回过神:“闭嘴吧你!”
“您不想听,属下也得说两句啊,”亲卫担忧道:“将军,您不会有什么把柄留在侯爷那里吧?”
赵知静酣畅淋漓地干架,心中的郁气一散而光。
她突然想到,寻啥死啊,活着的时候畅快的活不就好啦。
谁管得了以后。
不过永王妃显然不是什么软柿子,她趁着赵知静莫名走神的功夫,突然抓住机会,一跃而起。
正当赵知静要落下风的时候,一道清冽冷然的声音适时响起:
“放肆!”
“大庭广众扭打在一起,成何体统,来人,还不快分开她们!”
太子说完,牛嬷嬷立即听话地让开,一堆丫鬟仆从都冲了上去,赶紧去拉住各自的主子。
赵知静爽快地发了顿脾气,果然啊,能上手就别哔哔。
她略有些遗憾地看了眼永王,可惜了这位,既打不过,也不能打。
一场精心策划的宴会被搞砸,永王气得要死。
他恨恨瞪了眼李欣,若是目光能杀人的话,李欣早就被杀了无数次了。
丢人至极!
“赵知静你个贱人,我要杀了你!”永王妃被丫鬟拉住,嘴里仍不忘叫嚣。
永王反手一个巴掌,暴怒道:
“回府!”
“还嫌不够丢人吗?!”
39. 吐口水
这场闹剧就这么虎头蛇尾的结束了。
临走前,谁也没注意,太子把赵知静拉到一处角落,耳语了几句。
“今日,玩开心了么?”
刘裕这么问,赵知静回答得也很神奇:“嗯,一般吧,差了那么一点点。”
眼前的姑娘眼睛乌溜溜地转,右颊的浅浅酒窝,只有在真心笑时才会露出来,长发散乱,头上的步摇都歪了,刘裕伸手将其拨正,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这样啊。”
“那今晚,孤让你玩尽兴,可好?”
见马上有人过来,赵知静怕自己跟太子说话被人注意到,敷衍地回道:“好好好,太子您老人家赶紧回去吧,佛祖等着您念经给他听呢!”
“知静,你在这里吗?”
将刘裕推开,赵知静走了出去。
“婉儿,你怎么还没回去?”
“我担心你呢,你刚刚没受伤吧?”
赵知静挽起秦婉儿的手,笑道:“没事儿,我平日无聊的时候都让嬷嬷陪我练功来着,小小一个永王妃,不在话下!”
“你今天差点吓死我了,我真怕永王妃那长长的指甲刮花了你的脸,好在你反应比她快,”秦婉儿放心下来:“娴姐姐正四处找你呢,赶紧过去吧。”
“不急,待会儿估计得挨骂,你不知道我大姐,真是个操心的命。”
“不会的,刚刚永王妃的丫鬟趁嬷嬷不备,要去挠你脸,娴姐姐一个手刀就过去了,那丫头离府的时候都还没醒,是被人抬走的!”
等无人后,刘裕走了出来。
留白咽了口唾沫,抬眼看了看刘裕:“主子,那永王?”
“孤答应了她。”
刘裕说完,往前走了。
身后的留白心情烦躁,这白日里那位姑奶奶才跟永王妃闹了一出,晚上又,主子也太难为人了。
纵使留白心中吐槽欲望强烈,也不敢表现出来,低眉顺眼道:
“是,属下一定办到。”
且说赵知静这边,老夫人跟张氏陪着笑送完最后一个宾客,差点没把腰累断。
尤其是二老爷,他一介白身,在那些官老爷面前,他是处处小心,简直就像个小厮,可把他累得不轻。
“静儿啊,今天可把二叔累坏了,”二老爷叉腰道:“你说,今天那永王妃被打成那样,会不会来找咱们麻烦啊?”
“那肯定啊,这还用问吗?二叔。”赵知静道。
二老爷眼睛一下子睁老大,说:“那怎么办?要是他们使阴招,咱们能招架住么?”
周北杨上前,给了二老爷一个定心丸:“不用担心,只要侯爷在,就算是圣人,也不能随意处置侯府。”
张氏忧心忡忡道:“可那毕竟是王爷,大伯远在边关,也有看顾不及的时候。”
老夫人此时最镇定,也可能是前些日子躺了回棺材后,心思变得豁达起来。
“怕什么!真是个老鼠胆子!永王都已经把咱们欺负到这个地步了,再退一步,我们府上以后如何在雍城立足?”
赵知娴知道自家地位特殊,本就与王室矛盾重重,只要大伯一日不交出兵权,王室就会一日紧盯着侯府。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有什么好怕的?”赵知娴回了一嘴,道:“大不了,咱们一起去边关投奔大伯去。”
“糊涂!”张氏皱眉。
“女儿啊,你想得太简单了。”二老爷惆怅地叹了一句:“别说去边城了,就是隔壁的辽州,咱还没走到一半,就得被逮回来下大狱。”
看着这一家子愁的。
赵知静拍了拍手,将众人的视线吸引过来。
“瞧你们怕个什么劲儿!我爹只要还在任上一天,咱们就是今天打王子,明天打公主,圣人也不会说什么。”
“要是我爹不幸遭了难,那咱们有一个算一个,都得死,谁也跑不过!”
“诛九族呢,可不是开玩笑。”
二老爷一想。
也是,担心来担心去的,事情也已经发生了,后悔药也没有。
最重要的是,他这个侄女他也管不住啊。
周北杨呆了没一会儿,打了声招呼,带着亲卫走了。
等人一走。
众人立马紧紧看向赵知静。
赵知娴先开口道:“静儿,你说那位周将军一直住在咱们府上,也没个章程,大伯来信怎么说啊?”
“人家已经在找宅院呢,不会一直不走的,大姐莫要担心。”
“我担心啥呀,虽然我是新寡,但大部分时间都在避嫌,也不怎么见面,若是周将军已经在看宅院了,那岂不是要一直留在雍城?”
赵知静点点头:“我爹对他有另外安排,朝堂上的事,咱们不用管。”
赵子封想到方才那场景,有些疑惑:“我看,那位周将军,跟太子好像有些不对付。”
“这很正常,”二老爷打了个哈欠:“以前大哥就寄过信回来,叫咱们不要掺和那些个世家的事,尤其要小心太子。”
老夫人刷的一下看向她儿子。
“老身怎么不知道这事儿?”
二老爷挠头的动作顿住了,偏过头,不确定地问道:“咦,我没说过这事儿吗?”
老夫人怒了,拐杖重重点地。
“你说个屁!”
“你说你,一天天的,只晓得干饭,你还会干什么?”
“这么重要的消息,你怎么不等我哪天死了,再烧给我啊!”
二老爷尴尬地笑笑:“那我不是,不是以为大哥随便说说嘛。”
真的是太蠢了。
她怎么会生出这么智障的东西!
有时候,老夫人真的想掐死自己儿子。
张氏这时候已经镇定下来了,还安慰老夫人道:“娘,这有什么担心的?反正咱们与太子也扯不上什么关系。”
“不就是上回在奉国寺救了三丫头吗?可我今日看,那位太子好像也没表现出什么亲近的意思,再说了,静儿被救这件事也没人知道啊,太子日理万机,怕是早就忘了还有这回事呢!”
张氏淡定的说完。
赵子封、赵知云及赵知希立马转头看赵知静,动作如出一辙。
“看我干什么?”赵知静懒洋洋回头。
“二婶说得没错,在太子眼里,我恐怕就是路边的一条小蚯蚓罢了,太子殿下那么金贵的身份,怎会把我放在眼里?”
赵知静说完,也不理众人,潇洒地走了。
赵子封几人面面相觑。
赵知娴觉得有些不对,问道:“你们三个有什么秘密呢?从刚才起,脸色都不对了。”
赵知云头一个出声:“没有呢,大姐。”
张氏知道自家女儿的心思,苦口婆心道:“傻丫头,既然知道你伯父的意思,以后就小心些,那些贵人出席的宴会咱们不去就是了。”
“可不是,”二老爷附和道:“反正这雍城,也没几个真心瞧得上咱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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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日夜里。
赵知静早早地上了床,虽然天气慢慢暖和起来,但她向来怕冷,床上的汤婆子什么的一应俱全,没多久就睡熟了。
可睡了没一会儿,赵知静突然就惊醒了。
总觉得有什么怪物在黑夜里窥视自己,搞得她心里毛毛的。
眼皮一睁。
黑夜里,床边猛地多出来个阴影,身形高挑,气势卓然,目光好像死死地盯着自己。
赵知静被猛地一吓,张嘴就要大喊。
男人有力的手掌飞快地掩住了赵知静的嘴,让她惊呼的声音吞咽了下去。
‘呜呜呜呜’
黑影开口了:“你喊什么,是孤,莫怕。”
听到这声音,赵知静明白是这人是谁了,她也不客气,当即一口狠狠咬了上去。
赵知静用了全力,对方却纹丝不动,还贴心地给她留了呼吸的口子。
手掌下先是传来温热的感觉,接着丝丝缕缕的疼痛袭来,刘裕面色不改,还耐心地等手下的姑娘缓了好一会儿,才道:
“清醒了吗?”
“呜呜呜呜!”
“还喊人么?”
“呜呜呜呜!”
赵知静努力摇头。
墨一样的夜色里,传来一阵轻笑。
大手松开,赵知静从床上坐起来,怒瞪对方,压着声音骂道:
“你一个太子,还是个和尚,半夜闯人闺房!”
“你丢不丢人。”
刘裕侧过头,声音凉凉的道:“那日在奉国寺,你爬孤床的时候,孤可没嫌你丢人。”
赵知静就知道,那晚上的事绝对是个把柄,不过她向来豁得出去,绝不会被刘裕几句话就羞得见人。
“太子要是觉得我占了你便宜,实在不甘心,那好办,”
“呐,”
“你也爬床,我赵知静今天绝对不多说一个字!”
赵知静故作大方地拍拍自己身侧柔软的床铺,丝毫不觉得羞耻,还目光灼灼地与刘裕对视。
刘裕:“……”
这世间能让他无奈的人不多了。
刘裕坐正身子,不去看与自己对视的姑娘,目光看向窗外那清冷的弦月,道:“把衣服穿上,孤要带你出去一趟。”
“不去。”
赵知静拥着被子,用杀人的视线看向刘裕的后脑勺。
大晚上的不睡觉,要带她去遛弯。
真是有病!
“白日里不是说好了吗?”
“什么时候?你——”赵知静回答到一半,突然想起自己白天,好像是随口答应了点什么,顿时脸一垮,语气卑微道:
“我以为你说笑的嘛。”
“况且这么晚了,要不,就算了……吧?”
男人都不用回头,赵知静都知道他有多生气。
那背影都透着股阴森森的寒意,只听对方声音愈发低沉:
“你如果不想被看光身子,”
“那就继续睡。”
赵知静无法,只得气冲冲地爬起来,对着刘裕的后脑勺做了个割喉的动作,顺便小小地呸了一声。
没想到对方跟身后长了眼睛一样。
“你再向孤吐口水。”
“孤今夜就带你去永定河游一圈!”
赵知静气得没法,知道这厮啥都做得出来,动作快速地穿了衣裳,憋了一肚子气。
跟在刘裕身后,轻轻松松地出了侯府。
40. 打人
今夜的月亮雾蒙蒙的,光线不大明亮,经过一处洼地,赵知静差点踩空了,最后逼不得已抓着刘裕的衣角,心惊胆颤地走在大街上。
深夜,整座雍城都在沉睡。
只有高门大户屋檐下,零星的几只灯笼还亮着,风吹过,微芒的光在黑夜里摇曳。
“咱们到底要去哪里啊?”赵知静抖着嗓音问道。
“快了。”刘裕的声音沉稳。
“快乐?我不快乐,”赵知静在背后翻了个白眼:“你到底要带我干什么去呀,大晚上的,你不睡觉别人还要睡觉呢!留白呢?找你那死人脸的侍卫陪你玩呗!”
“我好歹也是镇北侯的女儿呢,就这么被一陌生男人半夜里威胁出来,你也不怕我爹知道了削你!再说了,你白天也没问我愿不愿意晚上出来啊!”
“但凡你问一句,我能答应你吗!”
背后的姑娘捏着自己的袍角,在后面嘀嘀咕咕小声嘟囔,嗓音温软,刘裕没有回头,眼里似乎浮现出赵知静嗔怒的模样,忍气吞声又试图张牙舞爪。
“你不是说,你是孤养的蚯蚓吗?”
“既然是不起眼的蚯蚓,孤想怎么样,还得跟蚯蚓汇报么?”
赵知静:“……”
嘶。
这假和尚咋知道她白天说过的话啊。
她们侯府到底有多少这厮的眼线啊,她随随便便一句吐槽,别人都晓得。
赵知静走着走着,迷糊得已经忘记了具体的位置,直到耳边传来男女嬉笑,以及推杯换盏的声音。
赵知静眼睛一亮。
不远处那座挂着‘柳翠阁’的楼坊出现在自己眼前,屋檐下的灯笼一盏盏点亮,密集的光芒照亮了这方天地,透过窗户往里望去,人影重重,都是出来寻欢作乐的人,热闹得不行。
“殿下,你这是带我去逛青楼啊!”赵知静两眼放光。
刘裕转头,认真地看了眼赵知静,眼神透着奇怪:
“你……是觉得孤会带你,进去?”
“昂——”赵知静无辜地点点头。
刘裕心里突然自我怀疑起来,他今夜带赵知静出来的意义,重要吗?
“那咱们进去吧,哎,不对,”赵知静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裳,沮丧道:“你怎么不早说,我出门前好换身男装啊,我穿成这样怎么进去嘛?”
刘裕长长吸了口气,冰沁的空气凉入肺腑,往日沉着冷静的面色险些破功,声音都没有往日的淡定平稳。
“你觉得孤,今夜带你来,是……寻欢作乐?”
赵知静眨眨眼,朦胧的光照在她脸上。
“难道……不是吗?”
刘裕真的气笑了,他伸手,白皙的拇指、食指交握,轻轻掐住赵知静的左脸,无语又无奈道:“真不知道你这脑子怎么长的,难不成去年掉进永定河,真的摔坏了。”
温暖的手掐了自己脸,又放到自己头顶上,跟拍西瓜熟没熟一样,在自己脑袋上拍了拍。
“是的,已经摔坏了。”
“我现在是个智障,你满意了吗?”
眼前的姑娘,气鼓鼓地瞪向自己。
像极了幼时寺庙里那只猫儿,没要到吃的,也是眼睛圆溜溜又气鼓鼓,可惜到了最后,还是被他掐死的。
刘裕眼神复杂地看向赵知静,原本的打算里,明明应该在这次流民围城里,取了她的小命,继而逼反镇北侯,可最后,他不仅损了几个重要的棋子,把人平平安安地接了出来,到了现在,他居然还顶着寒风,带她出来寻人麻烦。
看这人沉默了许久,赵知静不耐烦了。
“到底要干什么啊,大老远的跑这里来?”
刘裕回神,提脚进了旁边的阴暗巷子,见赵知静愣神在那里,回头催促道:“跟来。”
赵知静跟着进了暗巷里。
本要说个什么,突然听到一阵稀碎的脚步传来,赵知静赶忙抬头看向刘裕,刘裕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个什么。
“本王没有醉,快放开!”
“本王……嘿嘿…没醉!本王还能喝!”
“瞧不起本王的……本王一定杀了…杀了他!”
“嗝——干什么!放开…呜呜呜”
赵知静隐在角落里,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白日里嚣张的永王被人胡乱捆了起来,精美的华服沾了地上的泥,嘴里被塞了块儿破布,满嘴的辱骂变成了‘呜呜呜’的声音,头顶上罩了块儿粗布外衫。
看着在地面上蠕动的永王,赵知静不敢说话,怕被地上的人听到。
那几人身后走来一人,赵知静定眼一看,正是留白那厮。
一步步后退,凑到刘裕耳边,她声音极低道:“你这是干什么?”
温热的呼吸吹拂在耳畔,刘裕只是觉得耳朵有点痒,便也配合她小声道:“白天打人不过瘾,孤说了,要让你满意。”
赵知静:“……”
天啦。
这是什么脑洞,居然带她来,只为打架斗殴。
哦,不是打架斗殴,是单方面暗算别人!
赵知静看刘裕眼神都不对了,好好的北周太子,做事咋这么离谱啊。
刘裕淡淡地看向地面上的永王,跟条蛆虫一般涌动,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对眼前人道:“去不去?”
“去!为什么不去!”赵知静想,这么好的报仇机会,错过也太可惜了。
跃跃欲试地准备上前,又被眼前人拦住了。
刘裕不知道从哪里拿来根鞭子,将东西递给赵知静,道:“脏东西,不要用手碰。”
赵知静接过鞭子,兴奋地来到永王身前。
蹲下身子,本想奚落几句,突然想到自己不能暴露身份,顿时遗憾地叹了口气。
站起来,手里的鞭子随之扬过去。
“呜呜?”
“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
赵知静猜永王骂得很脏。
走的时候,赵知静踩着欢快的步子,还抽空问了一嘴:“殿下,要把永王冻死吗?”
身前的人跟来时那般,声音没什么变化,仿佛只是来散步而已。
“不会。”
“太便宜他了。”
赵知静突然想到,这位能让寺庙里的和尚自相残杀,怕是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永王。
刘裕把人送回了屋子,在窗外等到人睡着才离开,走之前,还贴心地关紧了窗子。
第二日。
永王在柳翠阁被打的事儿,跟风一般被传了出去。
宫里的贵妃气急,在宫里杖毙了两宫女,才勉强出了口气,带着人浩浩荡荡走向了太后的长安宫。
当日下午,赵知静就被急招进了宫里。
以太后的名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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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进宫,赵知静破例带上了牛嬷嬷。
宫里来的人本来不肯,赵知静一句不带人她就不进宫,逼得那太监不得不答应。
长安宫。
一股奇怪的味道萦绕在鼻尖,香料与药味混合,闻起来实在怪异。
殿里充斥着死气沉沉的感觉,屋内不管是摆设,还是挂件,颜色都过于沉重。
厚重的布幔将视线隔绝,赵知静看不清里面的人。
“赵知静,圣人钦封你为…安定县主,是为怜悯你自幼丧母…咳咳,父亲镇北侯又常年在边关为国效力,给你的殊荣!”
“你好大的胆子,与永王妃…打架不说,竟敢…竟敢殴打永王,咳咳咳”
“这般张狂,咳咳,以为哀家…不敢把你怎么样是吧!”
赵知静端正地跪在地上,跪了一会儿就变成了跪坐,殿里的宫女看见了,也没出声。
太后的声音跟坏了的风箱一样,赵知静听到了腐朽的味道,朝着出声的地方回道:
“太后娘娘,小女与永王妃确实因为种种误会,相互见识了翻拳脚,但那可是永王妃先上手的,小女不得不还手,当时来场的宾客都是知道的。”
“太后娘娘随便招来一位命妇,都可以了解真相。”
“但永王被打,这可与我无关,若是有证据,我赵知静任太后处置,若没有确切的证据,这飞来横祸,”
“小女可是不认的。”
幽深的宫墙里,太后早就听说过这位安定县主的脾气,今日一见,亲自感受了番,着实把她老人家气得不轻。
这嚣张的语气,就是陛下都没有这么对过她。
“放肆!”
“咳咳咳咳”
“咳咳咳咳咳咳”
“太后!”
“传御医!”
太后咳嗽得撕心裂肺,喘气都费力起来,宫女们被吓到了,赶紧行动起来,喂药的喂药,拍背的拍背,传唤太医的传唤太医,忙得不可开交。
赵知静跪坐在地上,心里还在想,这算不算碰瓷?
服了药,太后躺在榻上虚弱地喘息。
“贵妃娘娘觐见——”
大殿外传来唱贺声。
没多久,不等太后召见,贵妃自个儿就进了太后的长安宫,
气势汹汹地上前,贵妃那涂着鲜红寇丹的手指扬起,往日里还讲究仪态,如今却不管不顾,得到消息赶过来的贵妃,人都要气疯了,恨不得当场撕了赵知静。
“你个贱人!”
“敢对本宫儿子动手!谁给你天大的胆子!”
看着贵妃怒火中烧的模样,赵知静一点也不怵她。
“我说了,永王被打不关我事!”
“被谁打了都不知道,还到处构陷别人,回去看看脑子吧!贵妃娘娘想给我扣屎盆子,”
“休想!”
贵妃气得想杀人,恨意浓厚:“这满雍城,谁敢这么对永王!只有你,赵知静!你竟然因为几句口角想致我儿于死地!你好毒的心啊!”
自己跪着,对方站着,气势都弱了三分。
赵知静缓缓站了起来。
“要证明我打了你儿子,就拿出证据来,不要以为你声音大,就是真理!”
“堂堂王爷逛了青楼被打,也不嫌丢人,还到处找凶手,生了这样的儿子,我都替你丢人!还不如塞肚子里重新来过!”
41. 亲事
贵妃暴怒,脑子一热,已经顾不得别的了。
“来人,给本宫把这死丫头绑了!”
“本宫也要让这贱人,尝尝被打的滋味!”
贵妃一声令下,跟在后面的嬷嬷太监一股脑地朝着赵知静扑过来,牛嬷嬷眼尖得很,立刻挡了上去,进宫前自家县主已经说了,有身份的人就她来,下人就自己出手。
牛嬷嬷蒲扇大的巴掌过去,跟一阵风似的,一巴掌扇过去四五个人,扑过来的宫女们顿时倒了一地。
“人都死了吗?!!”
“废物!!!”
贵妃看自己这边尽都是没用的东西,立即朝着心腹太监喊道:“把外间的侍卫喊进来,本宫不信今日收拾不了这贱人!”
“贵妃又怎么样,不会养儿子就抱给其他妃子养!”
“一个爱逛窑子的王爷,我都替你丢人!”
赵知静一边在殿里转圈圈,躲避宫女太监们的抓捕,一边张嘴骂贵妃的心头肉。
“你放肆!”
贵妃气得花枝乱颤,头上的金钗点翠歪歪斜斜。
赵知静火上添油地继续道:“哦,我都忘了,贵妃毕竟不是皇后,坐不了母仪天下的位置,自然养不出光明磊落的皇子。”
贵妃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前皇后,赵知静居然说自己比不过那贱人。
贵妃气得已经没了理智,脑子发昏,直接对身后赶进来的侍卫道:“给本宫杀了那贱人,撕烂她的嘴!”
身后的侍卫们愣住了,那可是安定县主,他们可不敢。
贵妃见人不动,声音狠利道:“是本宫心太软,让你们忘了本宫的手段吗!今天要是不能收拾了那贱人,本宫事后就杀了你们全家!”
都是宫里混的,谁不知道贵妃的阴狠。
几个侍卫咬咬牙,往赵知静那边冲过去。
好几个人负责拦住那武力强劲的壮硕仆妇,另有人去抓赵知静,当赵知静快要落人手上时,殿里忽然传来一阵喝骂:
“放肆!”
“给哀家住手!”
所有人跪了下去。
有宫女撩开帘子,太后被搀扶着走出来。
太后这段日子病魔缠身,身子有些佝偻,面上沟壑纵横,一步一步走得很是缓慢。
“贵妃,哀家还没死呢!你叫人在哀家的长安宫里动手,还有把哀家放眼里吗!”
贵妃面色一变,知道太后这次确实生气了,立即跪了下去。
“太后,是妾身僭越,只是永王被打得下不了床,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妾身实在忧心啊。”
“是妾身错了,求太后为永王做主啊!”
太后人虽然年迈,眼睛却不怎么混浊,她阴沉的视线落在柱子旁边的赵知静身上,久久凝视了许久,才开口道:
“哀家知道,镇北侯在边关为国效力,是大功之人,但这不意味着,你安定可以无限放肆。”
“毕竟,这北周还不是镇北侯说了算!”
赵知静跪坐在地,低头细看殿里的青玉砖,光滑玉润的材质,走太快真的不会摔倒吗。
“安定县主?”
“安定县主!”
太后看过去,在自己说话的时候,对方却在走神,太后勉强压下了喉咙里的腥甜,挥了挥手。
身后的大宫人气沉丹田:“安定县主,太后在叫您呢!”
赵知静回神,稍微跪得用心点。
“是,太后娘娘。”
“哀家问你,昨夜你是如何安排人殴打永王的,如实招来!”太后沉声道。
这是要按头认罪啊。
赵知静清了清嗓子,道:“小女昨夜一直在府里睡觉,没出过门。”
“哀家没说你亲自去,哀家让你交出手下参与的贼子。”太后看向跪在远处的那仆妇,膀大腰圆,满脸横肉,方才打斗时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赵知静手下有这样的人,暗算一个王爷,是很简单的事。
“回太后,小女府上的人也都没有出门。”
开玩笑,派牛嬷嬷上手,怕是永王那小体格得被打死。
“好个安定,你是如何都不承认了。”太后眼神沉得滴水。
“没做过就是没做过,太后娘娘若是有证据,尽管来抓我。”赵知静半点不虚,接着道:“北周的后宫就是这么断案的?因为几句口角,既没有证人,也没有动机,就随意污蔑一个大臣的女儿,这就是北周的王法么?”
“安定,你看着本宫的眼睛,你敢说没有对我儿子动手,你发誓!”贵妃气急,插话道。
赵知静转身看向贵妃。
“别说看着你眼睛,就是看着圣人眼睛,我都是这样的说辞,我没做!”
太后久站已感稍许疲惫,被身边的太监扶着坐下,她歇了一会儿,看着赵知静丝毫不畏惧的眼神,心里也怀疑起贵妃的说辞起来,只是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她的威严不允许出错。
“证人,你又如何知道,哀家这里没有证人呢?”
赵知静抬头,与太后意味不明的视线撞上。
“哈,”赵知静笑了:“太后这是下定决心要让小女背锅咯?”
不顾太后暗沉的脸色,赵知静自顾自站起来,与太后对视:“诬陷一个朝廷重臣之女,只为了给自己那不成器的孙子出口气,太后您老人家,是否琢磨过这桩生意不划算呢?”
太后眼皮半掀:“哀家要做什么,用不着经过你同意。”
“太后乃一国国君之母,怎么做事全凭心意,不顾朝廷律法?”
“太后此举,未免太过小家子气了。”
小家子气?
太后娘家势弱,年轻那会儿受过数不清的委屈,这句直戳她心窝子的话,随着先皇病逝,陛下登基,已经许久不曾听到了。
没想到如今,从一个小姑娘的嘴里听到。
越是生气,则越是平静。
太后的养气功夫可不是贵妃能够比的,她眼皮一耷拉,枯瘦的手指摩挲着手腕上的佛珠,没有去看赵知静,而是看向贵妃,以一种平淡的语气对贵妃道:
“李欣那丫头过府几年了,作为王妃,她未给王室诞下一子一女,作为妻子,不能照顾好丈夫,实在失职,贵妃,你选的这个王妃,哀家很不满意。”
贵妃接收到太后的眼神,心头一凛,虽然不明白太后这时候为何岔开话题,但也不敢多问。
“回太后,是妾身眼神不济,没给永王挑个好王妃。”
太后干瘪的嘴露出笑意:“哀家看安定县主年岁也到了,亲事也没有着落,哀家看这个王妃让安定来坐,尤其合适。”
“贵妃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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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呢?”
抢李欣的永王妃,赵知静回忆起那女人的疯魔,不禁打了个寒颤。
太后的用意也太险恶了,赵知静直接回绝道:“谢过太后,小女婚事我爹那边已经有安排,况且府上大哥、二姐都未成亲,小女的婚事要是越过兄姐,那就不合规定了。”
太后眯起眼,道:“哀家怎么不知道安定你定了人家?小小年纪,怎么张口胡话?”
“况且,只是定亲而已,也不急。”
贵妃这时候也回味过来,有镇北侯在,要想定赵知静的罪不容易。
可换条路子,若是将赵知静嫁给自己儿子,先不说日后随意任自己拿捏,就是镇北侯的势力,那对永王来说,也是莫大的助力。
“还是太后有眼光,安定县主,本宫方才气糊涂了,好在太后明察秋毫,本宫应该是误会你了。”
太后步步相逼,赵知静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当即道:
“回太后,小女可没有开玩笑,日前,我爹从边关来信,已经安排好小女与周北杨周将军相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小女的婚事父亲已经有定论,就不劳太后、贵妃操心了。”
“此事太后若是不信,小女府上有信笺为证。”
闻言,太后嘴角紧抿。
正在此时,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唱喝声。
“陛下驾到!”
一身明黄龙袍的陛下从殿外进来,身后罕见的跟着太子,带着人大步迈了进来。
“参见圣人。”
“平身。”
“什么风把皇儿吹来了?”太后讶异地看了眼陛下身后的太子:“还带着太子,你们父子站在一起,可是不常见。”
陛下哈哈笑道:“母后,好在太医传回来是好消息,不过寡人实在不放心,放下国事就过来了,太子也是担忧您的身子,特意跟寡人一路过来瞧瞧。”
“太子有心了。”太后慈祥地看了眼太子。
太子此时却看向跪在一边的赵知静,不经意道:“安定县主怎么在祖母这里?”
太后收回笑意,指了指贵妃,淡淡道:“永王出事,贵妃太过担心,特意叫安定来宫里,问一问。”
“王弟被打这事,孤已听闻,只是凶手还在查,暂没线索指向安定县主,”太子只看了眼赵知静,就移开目光:“贵妃娘娘,是何处得来的消息,竟然已经把人带宫里来了。”
“京兆尹那边都还在排查,贵妃娘娘倒是手眼通天。”
太子说完,贵妃却不敢看他,更别说与之争论,而是对陛下哀哀哭求道:“圣人,永王在雍城居然被打了,妾身心里着急,才招安定县主过来问询,并没有做别的,求圣人给永王做主啊。”
陛下走过去,亲自将贵妃扶起来,见爱妃狼狈的模样,心疼道:“爱妃不必着急,寡人一定会查出幕后凶手,给王儿出气。”
贵妃泪眼婆娑,问道:“圣人将此事,具体交给了哪位大人呢?永王现在还躺在府里起不来,圣人就告诉妾身吧,好让妾身晓得,时时去督促,早日让真相水落石出。”
“贵妃不必担忧,太子近些日子在大理寺办案,经验丰富,手段利落,寡人已将此事交给了太子,相信不日就会找出真正的凶手,爱妃无需太过担忧。”
听了这话,贵妃哭声暂停,眼角的泪要落不落。
42. 李兰香
贵妃抬头,梨花带雨地看着陛下,她不敢相信,这事落到了太子手里。
“大理寺那么多案子要查,都是利国利民的紧要之事,永王的事,就不劳烦太子了吧。”
“贵妃娘娘多虑了,小事而已。”太子道。
赵知静盯着地面上的玉砖,愣愣地出神。
这算什么?贼喊捉贼?
“好了,既然此事已经交给了太子,母后还有爱妃,静待后续便是,”陛下放松地笑了笑,又道:“方才还在殿外,就听到在说安定县主的婚事,怎么,母后有合适的人选?”
很明显,陛下在殿外已经听得清清楚楚,但此时装聋作哑是最好的选择。
太后像是突然想起赵知静还跪着,对赵知静道:“瞧哀家,老咯,不中用了,安定快起来吧,地下凉。”
地下凉?
她都跪多久了,你个老东西才想起地上凉。
赵知静从容地站起来,就听到上首的太后道:“哀家倒是乐意给安定找个好夫婿,可惜了,镇北侯已经有了人选,哀家就不讨人厌了。”
“哦?”陛下摸了摸胡须,问道:“镇北侯已经有了人选?是谁?”
“就是那位周北杨周将军,”贵妃冷不丁开口道:“当日在殿上,要求陛下处置永王那位。”
陛下安抚地拍了拍贵妃的手。
“爱妃,永王做错了事,是该受罚,你呀,太溺爱永王了,”陛下话里虽在训贵妃,却半点没生气,“那周北杨是个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性子莽撞些也无关紧要。”
“不过寡人只见了周北杨一面,人品如何就不知道了,太子那日去过镇北侯府,应是见过他。”
“此人品性如何,太子以为呢?”
太子只是轻飘飘给了赵知静一眼。
“身形臃肿,举止粗鄙,不堪良人。”
贵妃被逗笑了,盯着赵知静道:“看来镇北侯给安定县主选的夫婿,有些差劲啊。”
太子又补充了一句:“比起爱逛青楼,又爱与自己王妃打架的王弟来说,人品应是要好一些。”
贵妃死死捏住帕子:“……”
陛下干咳了声,开口道:“好了,寡人还有国事,就不在长安宫久待了,安定县主奔波劳累,也回府去吧。”
太后疲倦地挥挥手,让人搀扶着休息去了。
陛下跟贵妃联袂离去,赵知静走在最后,要出宫门的时候被人拦住了。
“殿下,我有点困,下次跟你聊哈。”
赵知静看到来人,根本不想与他多话,今天这无妄之灾,太子本人得付一半责任。
“困?你还睡得着?”太子今日有些愠怒。
赵知静瞪眼道:“昨儿个熬夜大半宿,还不让人睡了?”
“周北杨怎么回事?”太子背着手走到赵知静前面。
“什么怎么回事?”
“别装糊涂。”
太子盯着赵知静,冷冷道:“你想嫁给那个粗人?”
“什么那个粗人!”赵知静不同意道:“人家好歹是为你们北周打过仗流过血的将士,太子要尊重别人,别整天嫌弃人家长相。”
“你想嫁给那个粗人?”
太子重复了一句。
“我什么时候说要嫁人!”赵知静愤怒道:“还不是你家那个老不死!还要给我指婚,让我去嫁永王,她咋不上天呐?”
太子平静地道:“她很快要升天了。”
“……”赵知静深吸一口气,捂住耳朵道:“你刚刚说的,我没听见啊,这宫廷秘辛,不要告诉我!”
“你想嫁给那个粗人?”太子又道。
这是第三遍了。
他复读机啊他!
赵知静叉着腰、气呼呼道:“你管我嫁给谁!我就爱粗人怎么啦,长得壮实,证明人家身体好!”
太子笑着,走近一步。
赵知静拉着脸,后退一步。
“你干什么!”
太子凑到赵知静耳朵边,偏头道:“你在雍城名声不好,也不该自暴自弃,嫁不出去当个老姑娘也没什么,但要往外地寻摸,饥不择食就不好了,不能知根知底,嫁过去受了委屈也只有咽下去,你爹就算是镇北侯也管不到房里去,孤都能想象你未来有多惨了。”
赵知静此刻,犹如愤怒的斗牛。
她可以不嫁,但被人嘲讽嫁不出去就过分了!
“呵呵,彼此彼此,太子殿下这么多年也没大婚,”赵知静冷笑道:“那我合理猜测,太子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啊?”
太子低头看着赵知静,淡定道:“孤戳中你心思,恼羞成怒了。”
袖子里的拳头,已经握紧了。
如果有愤怒值,赵知静此时已经爆表了。
“哼,殿下别激怒我,”赵知静瞪着刘裕,道:“我要是嫁不出去,那殿下就小心自个儿吧,到时候我就到宫里哭着喊着要嫁给你!”
刘裕视线游离了一息,看向远处的云霞。
“免了,你的脾气,孤可受不住。”
就知道你个假和尚,有厌女症,验证完了自己的猜想,赵知静心里平静了许多。
她快速上前,狠狠踩了刘裕一脚,怕被收拾,踩完后立马跑了。
刘裕低头,雪白的鞋面上,沾满泥尘的脚印突兀又脏乱。
久久未抬头。
留白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从树林里钻出来,观摩了一场戏后,不禁多嘴了一句:“主子,县主那性子,得小心翼翼哄着,不能对着干,姑娘们都需要哄的。”
刘裕转头看他。
“你很有经验?”
“属下没有。”
“你那舌头,如果割了,孤认为更妥当,你以为呢?”
“……属下知错了,以后再也不多嘴了。”
不久后,留白惨白着脸,一瘸一拐地离开了。
出宫后的第二天,赵知静再次扬名雍城。
而且比上一次更出名。
安顺府。
“你说那赵知静把永王打了?打得鼻青脸肿,下不来床?”
“是呀,小姐。”
“贵妃找她麻烦,招她进宫,她居然敢骂贵妃不会教子?”
“是的,小姐,”
“准确来说,她骂贵妃只是个妾。”
“最后,太后想要收拾那赵知静,结果她猖狂得骂太后小家子气?”
“没错,小姐。”
安顺府大小姐姜兰站起来,看着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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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里藏了一旬的桃花鼓起了花苞,她对着窗外自言自语道:“那赵知静是个人物,性子确实狂妄,还不是镇北侯给她的底气。”
“不过,也正是这样的脾气,才会给咱们府上递帖子吧。”
姜兰百无聊赖地玩着手上的玉簪,桃花样式的,与窗外含苞待放的桃花相比对,很是应景。
她身边的丫鬟凑上来道:“小姐,自从奉国寺被烧毁,太子这些日子都在雍城,本来住东宫住得好好的,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工部的人又给太子在宫外建造宅子。”
“太子如今执掌大理寺,恐怕要一步步回归朝堂,小姐,那位玄空大师可是断言过,您跟太子——”
“住嘴!”
方才还脸色平和的姜兰一下子回头,眼神逼得自己丫鬟后退了两步。
“玄空的断言。”
“以后不要说了。”
姜兰折断了手里的玉簪,离开了窗边。
与此同时,还有许多人家在议论赵知静。
秦婉儿跟人在街上吃茶,听着大家的聊天,有一搭没一搭地尝着茶楼新出的糕点。
“你听到了吧?那位安定县主可真是彪悍!”
“可不是,我的天,她跟永王妃打架就够震惊我一百年的了!”
“永王被打也是活该,听我爹说,他们户部的人被永王折腾得厉害。”
“打永王,骂贵妃,嘲讽太后,话本子都不敢这么写!”
有人问秦婉儿道:“婉儿,你不是跟那位县主很是要好么,她性子那么跋扈吗?”
“是呀,你挨打了吗?”
“她打人痛不痛啊?”
秦婉儿放下手里的茶盏,诧异地看了眼刚刚问话的姑娘:“打人还能有不痛的?”
“她真的要打人啊?”那问话的姑娘眼角耷拉着。
秦婉儿连连摆手,否地道:“没没没,安定人很好的,都是传言,你们不去惹她,她才懒得理你呢。”
“婉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挑起话题的姑娘笑着拍了拍矮个姑娘的肩,介绍道:“这位是工部员外郎李大人的小女儿,李兰香李小姐。”
“兰香从前不怎么出门,婉儿应该不认识,不久前,镇北侯府给安定县主的堂兄相中了李姑娘,已经下了小定,定的便是咱们这位李小姐。”
“什么?”秦婉儿看了眼李兰香,笑着拉过她的手:“你别怕,安定性子很好的,从不欺负人,而且讲义气,你别信那些人胡说八道的。”
李兰香其实也不想嫁过去,但她虽然是幼女,却不是正室夫人所生,只是姨娘死得早,所以自小被抱到了正房养,婚事上本就比不上嫡出的。
从去年开始,镇北侯府在雍城的影响力越来越大,加之那位与她定亲的公子,又被鹿州书院的山长收为弟子,凭山长的影响力,今年那位公子就会入仕。
“我……我没见过安定县主。”李兰香道。
“放心,她很好相处的,等什么时候有空,我带你去见她,”秦婉儿真心地笑了笑:“知静她最爱捣鼓那些吃的玩的,保准你见了她,就会喜欢上与她相处。”
李兰香满腹愁绪,面上却笑着答应。
等秦婉儿结束了茶话会,立即赶往镇北侯府。
43. 求娶
锦桂院。
秦婉儿来过多次,已经熟悉了,根本不用丫鬟带路。
“知静,几日不见,你可真是厉害,恨不得把天都捅个篓子。”来人笑盈盈地掀了帘子进来。
“稀客,”赵知静正捣鼓手里的石臼,头也不抬,“怎么跑我这里来了?”
秦婉儿笑着坐下来,对着赵知静道:“刚才在外面,见到你未来二嫂了,你可晓得?”
“有什么不晓得?”赵知静继续锤着石臼里的东西。
“我二婶因为这事儿,要不是顾忌着李家,恨不得大摆筵席,顺便再去她娘家耀武扬威几回。”
“你那二婶真是,至于么,不过是一个工部员外郎的庶女。”秦婉儿不以为然。
赵知静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你就不知道了,”赵知静又低下头捣鼓着:“毕竟亲家是官宦人家,这亲事得来太不容易,他们一家子高兴着呢。”
秦婉儿从桌上拿起蒜开始慢慢剥。
“还不是因着你的面子,”说着,秦婉儿笑起来:“话说,外间都传了好几波流言了,你真的骂了贵妃跟太后?”
“我没骂。”
秦婉儿唏嘘了一声,道:“我就说嘛,外面的传言太离谱了,怎么可能嘛。”
“我只是好言好语地指出了贵妃以及太后的不对而已,怎么能传我骂人呢,太难听了,我可是一个有素质的人,不随便骂人,除非她不是人。”
秦婉儿剥蒜的动作停下了。
她咽了口唾沫,然后肯定地道:“原来真的是你干的,老天,你可真是,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了。”
赵知静将秦婉儿剥好的蒜放到石臼里。
“有什么好震惊的,你看我这性子像是等着受欺负么?”赵知静一边‘咚咚咚’捣鼓着,一边说道:“反正我是不管外面说什么的,不过我那未来二嫂,毕竟是我二婶盼星星盼月亮来的,要是因为我这事儿,有人要欺负她,就麻烦你稍微帮她挡挡。”
秦婉儿望天道:“这你想错了,跟你扯上关系的是永王,又不是太子,永王的名声么,在整个雍城也就那样,特别是还有那位永王妃,几乎将雍城的贵女得罪了个遍。”
“以为谁都瞧得上那位子?真是狗看屎都是香的!”秦婉儿不屑道。
赵知静被秦婉儿的比喻逗笑了。
“那位永王瞅准的可是陛下的位置,这雍城,就没人眼热么?”赵知静好奇道。
“可能是有,”秦婉儿认真回答道:“可有太子在啊,以前大家倒是担心,但太子这次瞧着不会离开雍城了,有太子在,陛下的位置不是明摆的么?”
“只有太子不想继位的道理,哪里有永王的痴心妄想?你没看,这些日子,连廖晴雪都没怎么与贵妃的娘家昌平侯府接触了么?”
说到廖晴雪,赵知静想起了那位人淡如菊的姑娘,满身的书香气,顿时大皱眉头。
“廖姑娘怎么瞧得上永王那狗屎?”
秦婉儿点点头:“可不是,但人家廖丞相志向远大呗,家里想出个未来的皇后,他还是太子以前的座师呢,老脸都不要了,现在太子明摆着要回归朝堂,廖丞相估计在府里长吁短叹、捶胸顿足地后悔呢。”
说着说着,秦婉儿自己都笑了。
“廖晴雪脑子精明着呢,我敢说当日她救你大姐,瞅准的绝对是你。”秦婉儿脸色一肃。
“随便吧,各人有各人的活法。”赵知静将石臼里粉碎好的调料放到另一个碗里,继续在石臼里加上大蒜芝麻。
秦婉儿瞥了眼赵知静,耐不住八卦欲望,问道:“话说,那位周将军,真的是你爹给你选好的夫婿么?那日宴会上,我可是看到了,眼睛珠子大部分时间都在看你。”
“他应该是中意你呢。”秦婉儿笑嘻嘻道:“怎么样,那位周将军还在你们府上?”
“怎么可能?自从消息传出来后,人家连夜都搬走了。”赵知静想到周北杨来质问自己的场景,直接笑出声来。
那日。
周北杨接到宫里的消息,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不知道赵知静的用意,瞒着装不知道的是她,闹得满城风雨的也是她。
“大小姐到底什么意思?”
“没啥意思。”
“现在整个雍城都知道侯爷为你我……”周北杨顿了顿,“大小姐的名声受损了,你不该在宫里那么说的,侯爷说了,属下还要接受大小姐的考量,侯爷并没有直接将大小姐你许给我。”
说出来后,周北杨觉得气都畅快了些许。
赵知静抬头,意味深长地看向周北杨。
“那信,你果然看过了。”
“我……咳咳咳…我只是,”周北杨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着急地解释道:“大小姐,侯爷的信笺没有密封,我只是不小心——”
赵知静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对方。
周北杨声音弱了下来,最后头低下,语气十分沮丧,坦诚道:“对不起,大小姐,信笺里的内容我看过了。”
“但我对大小姐的心意,我是认真的,”周北杨眼神坚定:“我想求娶大小姐,如果有幸与大小姐喜结良缘,我周北杨发誓,日后只有大小姐赵知静一人,不纳妾不□□,就是子嗣有问题,我也会尊重你的意见,如果另娶,我周北杨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第一次接受古人的告白。
说实话,很真诚,能够感受到,毕竟人周北杨整张脸,连带两个耳朵都红得要死。
赵知静心里的波澜只有一点点。
赵知静摇摇头。
周北杨眼神暗淡下来,道:“是我配不上大小姐。”
“你很好,”赵知静没想到自己还有发别人好人卡的一天,内心有些奇妙:“我知道你很好,只是我不想要勉强,我爹是你上司,他有时候脑子不好,胡乱点鸳鸯谱,但我不喜欢。”
“不是的,大小姐,我是真心——”
“别说了,”赵知静打断对方的话,道:“时间太短,你也没见过我真正的性子,我与别人不同,受不得气,说发火就发火,说发疯就发疯,没人家里能接受这样的我。”
赵知静数着自己的缺点。
周北杨眼神再次坚定起来:“大小姐,我自幼父母双亡,家里没人会对你置喙,只要我觉得你性子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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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就足够了。”
“我周北杨虽然没本事,也会努力让大小姐继续过着这样的好日子。”
赵知静扶着额头。
仔细听着周北杨数着他的优点和身家,一开始还有些卡顿,后来越说越顺畅。
说话说得周北杨口干,但赵知静人还是那么平静,完全没有亲卫所说的那种激动,周北杨心里有些失望,但又很高兴,这样特别的姑娘,是他所追求的对象。
她很特别。
周北杨心里想到,就这样吧,先不逼她了。
“我明白了,”周北杨努力挤出几分笑容,最后实在不甘心,忐忑地问道:“那么,大小姐,”
“你有喜欢的人了么?”
闻言,赵知静一愣。
某人的身影从脑海里闪过,赵知静甩了甩头,对周北杨道:“没有。”
周北杨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
“日子太短,大小姐有顾虑很正常,”周北杨笑容灿烂,雪白的牙齿露了出来,“为了大小姐的名声,我今夜就搬出去,以后,我会证明自己,希望大小姐不要因为今天我的莽撞,而疏远我。”
“我不会。”赵知静也认真地回答。
其实这人也不错。
自她穿过来这么久,也改变了一些事情,如果最后逃不了抄家砍头,但周北杨作为她便宜爹手下的大将,必定摆脱不了清算,反正也是要死的,她也不会害了别人性命。
但要是死不了的话,她赵知静也避免不了要嫁人,这周北杨瞧着条件也不错。
长相过关,家资可以,没有婆媳关系,还在她爹手下干活。
这怎么看怎么合适。
赵知静冷静地做着打算。
周北杨得了允诺,神色轻松地离开了镇北侯府。
收回神,赵知静差点砸到自己的手。
“你刚刚在想什么?”秦婉儿‘不怀好意’地问道:“该不会想到那位周将军了吧?”
“没有。”
“你就爱死不承认,”秦婉儿低头用绸布擦了擦手,接着跟赵知静吐槽她近来得到的消息:“听说这几日,太子在大理寺办案子很是厉害,雷厉风行,谁的面子都不给。”
“哦。”
秦婉儿知道赵知静向来对太子不感兴趣,但还是控制不住跟人分享八卦。
“太子的名声,我还在西凉的时候就听过了。”
“以前觉得太子这人清心寡欲,恐怕要终身服侍佛祖了,也不知道哪位好人,居然一把火把奉国寺给烧了。”秦婉儿一脸佩服。
赵知静乐了。
哪位好人会放火烧寺庙?
自然是那位太子自个儿!
秦婉儿继续说着:“上回来你府上那位姜兰,你看到了吧,人傲着呢,已故那位玄空大师亲自卜算的,今世与太子可是有命定的姻缘呢!她年纪比你还大呢,要不是为了等太子,早就嫁人了!”
“不过她希望大不大就不好说了,”秦婉儿喟叹道:“你是不知道太子在雍城有多受欢迎,如今太子在雍城长住,那些个适龄的贵女还不疯了?一个个的,全盯着太子妃的位置呢!”
44. 考核
赵知静对这事不好奇,她心里早就有了答案,还跟秦婉儿吐露道:“那她们想多了,太子可能不喜欢女人。”
没想到秦婉儿神色迷茫了一会儿,居然点头同意了。
“确实,太子那个模样,怎么可能瞧得上普通女子,能配得上太子的姑娘,天,我都不敢想。”
赵知静也跟着蛐蛐道:“没错,他就不喜欢女的。”
窗外的小厮蹲得脚都麻了,都不敢动一动。
他心里有些犹豫,县主说的这些话,待会儿要不要传回主子那边啊?这一般男人听了都得暴跳如雷,主子应该不会计较吧?
虽然他觉得县主也没说错就是了。
阳春三月,乍暖还寒。
吏部旗下弘鼎堂主办这次举荐制考核,今天,各地书院举荐过来的人才都汇聚一处。
考核如火如荼地展开。
老夫人一大早就把全家人叫到了一处。
“封儿,你这次的举荐名额来之不易,你可要珍惜啊。”
张氏今日十分着急,一身素净的就来了,自从知道他儿子在书院的学业后,就更不敢给自己儿子增加压力了,只是道:“封儿,你好好考,千万不要紧张,照常发挥便是。”
二老爷不同意道:“什么照常发挥?若是按他学院里的表现,那肯定没戏!”
张氏听不得风凉话,反驳道:“老爷,这不吉利的话就不要说了。”
“都打点好了吧?”老夫人问道。
“打点什么?”赵知静问道。
该不会寻思作弊吧?赵知静鄙夷地看了眼赵子封,真是扶不起的阿斗!
“静儿,不是你想的那样,”二老爷道:“官老爷们也不容易,我寻思,给各位考官家里送些土仪,也好让封儿希望大些,你也知道你大哥,多年的书都读狗肚子里去了,要不是静儿你帮忙,这不孝子早就被鹿州书院逐出山门去了,这几年,你都不知道二叔给书院捐了多少财物!”
二老爷愤愤不平地道。
赵子封头低着不说话。
“土仪?”赵知静狐疑地看向二老爷。
被紧盯的二老爷咳嗽了声,道:“就是,就是些金银财物的俗气东西,静儿,你觉得可好?”
“我觉得不好!”赵知静放下碗,对众人道:“什么俗物,那就是作弊!”
赵子封头埋得更低了。
赵知静一筷子插到赵子封碗里:“说话,大哥!你告诉我们,你可以自己考,不需要家里准备这些东西,你有信心,对吧?”
赵子封被吓得抬头,嗫喏道:“三妹妹,我…我没有信心啊。”
赵知娴一巴掌拍自己弟弟头上,骂道:“废物!”
“二叔,作弊要是被逮住了,那可是丢人丢到家了,”赵知静很生气,“我废了大劲儿给他弄回书院,还成了山长弟子,他要是作弊,丢我的人就算了,山长的脸还要不要!”
赵知静声音严肃道:“还有,你们都知道咱们家,才惹了宫里的贵妃跟太后,这才多久,你说这个节点上,有多少人盯着此次考核?”
老夫人一下子想到其中厉害,忙疾言厉色问道:“老二!你到底送了多少,你想害死咱们家啊!”
说完,老夫人像是被打击到了一样,看也不看众人,疲惫地闭上眼睛,说道:
“咱们镇北侯府的名声不能坏了,封儿今天就委屈一下,就不去弘鼎堂了。”
赵子封傻眼。
“不是,祖母,孙儿准备了那么久。”赵子封抬头,期期艾艾地看向祖母。
老夫人眼睛一睁,骂道:“还不是你个龟孙儿!家里都恨不得把桥驾到你脚下了,你个没用的东西,临门一脚你都赶不上!”
“你不是废物,你是什么!”
赵子封脸一白。
这时候,二老爷青白着脸,弱弱地道:“可是娘,儿子那礼还没真正送出去呢。”
“怎么回事?”
“今年吏部有新规定,听说是礼部那边的人提的,礼部负责递名单,吏部负责考核,也不知道怎么的,今年说是不能当场出成绩,考官的名单在正式考核之前也不能公示,三日之后才能出成绩。”
赵知娴一听,若有所思地道:“这是胃口变大了吧,三天的时间,也够人活动的了,谁送的礼多谁就更有优势。”
张氏接嘴道:“娴儿说得没错,老爷,那些弘鼎堂的考官,哪一年不收礼,这都是惯例了。”
老夫人惊疑不定。
比起自己儿子的前途,二老爷更关心整个侯府,他犹豫了翻,最后拍板道:
“算了,送礼一事到时候再说,”二老爷瞪着赵子封道:“时间不早了,还磨磨蹭蹭干嘛,还不赶紧出门,小厮在门外等着,今天谁都不许送!”
“你个混账东西!拿出你吃奶的力气考!”
“考不上就别回来了!”
赵子封慢吞吞站起来,走之前,最后看了眼三妹妹。
可三妹妹的眼神实在冷酷,最后头一偏,连眼神都不给了。
赵子封脸色更白了,他心里清楚,家里不准备送礼了,现在府里大事都是三妹妹决策,赵子封顿时觉得天都塌了。
这举荐制名额,来得有多不容易不说,最重要的是,他牛都吹出去了,老师要是知道了,非得打死自己。
赵子封觉得手心隐隐作痛。
赵子封的心思,赵知静没心情关注。
餐桌上还吵个不停,围绕着送礼一事展开。
二老爷坚决不送礼,张氏坚决要送。
“好啊,我就知道,你满心满眼,都只有赵子安这个儿子是不是?”张氏愤怒地放下筷子::“这点钱你不出没关系,我张家不差钱,这点子茶水费,就从我嫁妆里走好了!”
“张氏,你看看你教的儿子,不学无术,蠢笨如猪,我关心安儿怎么啦,他也是我儿子,当初还不如把名额让给安儿,现在完全不用担心!”
蠢笨如猪?
张氏一听,顿时气炸了,骂得唾沫飞溅:“你说我儿子蠢?你又好到哪里去!赵子安就聪明,他聪明的话怎么不见他课业多好,在鹿州书院还不是垫底的货!”
“那也比你生的儿子强!”二老爷火气也上来了。
两人唇枪口剑,谁也不服谁。
赵知娴跟赵知云两人费力劝着,赵子安有些委屈,自己学业不精,自己知道,所以早早从书院里退了学,回来帮爹打理生意,没想到嫡母这样也不高兴。
赵知希在桌子底下握了握自家兄长的手。
一边看顾着哥哥,又一边想着,好久没听到三姐姐说话,是走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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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赵知希回头看赵知静,见三姐姐脸色阴沉,手里拿着剩下的那根筷子,很快,‘啪嗒’一声筷子也被折断了,赵知希心里一个咯噔。
下一刻,身前的桌子就被人掀翻了。
汤汤水水洒了一地。
场景重演,众人停下动作,谁也没先说话。
这其中,赵知娴最为震惊,她第一次见到这场面,但是余光里看自家爹娘兄妹都没动,她也没动。
“吵吵吵!”
“吃饱了撑的是吧?”
“我说了不准作弊,你们当耳边风啊!”
“都这么帮他了还嫌不够,官场是你家开的啊,想上就上!”
“要不要我去跟吏部尚书打个招呼,拜托他把官让给赵子封做啊!”
赵知静几句话说完,根本不管身后人怎么想,直接走了。
赵知娴张了张嘴,感叹道:“三妹妹,如今,脾气这么大了?”
经历了多次,赵知云很是淡定,还给自家大姐解释道:“三妹妹是这样的,一言不合掀桌很正常,大姐要是还没吃饱,待会儿去我院子里,一早知道要跟三妹妹吃饭,我都让秋意在灶上备着呢,这会儿回去正好。”
赵知娴:“……”
看看众人,赵知娴惊讶地发现,不光是知云,其他人也很淡定。
老夫人只是摆摆手,道:“这件事就听三丫头的,到此为止。”
说完,就被丫鬟扶着离开了。
张氏脸色忽青忽白的,也不发一言,被嬷嬷搀扶着离开了。
只剩二老爷看了眼地上的东西,后悔地道:“早知道就多吃点了,这肘子软烂,可惜了,”又指挥下人道:“把东西收拾收拾,给家里的畜牲送去,哎,它们今日真是有口福。”
“哎,可惜了我的肘子。”
二老爷遗憾地咂咂嘴,也背着手离开了。
赵知娴还拉过赵子安的手,道:“安弟,娘也是太过担心封儿那不成器的东西,口不择言的话,你就当风吹过,莫要往心里去。”
赵子安点点头:“大姐,我都知道。”
“还有你,”赵知娴摸了摸赵知希的头,笑道:“刚刚吓着了吧,静儿这脾气都吓了我一跳。”
听到赵知静的名字,赵知希眉眼弯弯道:“不怕的,大姐,三姐姐对我很好。”
说完,两兄妹就离开了。
赵知娴看到人离去,才对赵知云道:“二妹妹,静儿的性格跟以前比,变化实在太大了,你有没有发现?”
赵知云肚子还有点饿,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很正常啊,自从落水后她就变这样了,不过她可是县主,脾气大点才应该啊,像小时候那样有什么好?”
赵知娴眼前浮现出赵知静小时候的样子,跟现在相比差异非常大,感叹道:
“要不是她人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有说有笑的,我都怀疑她不是我三妹妹了。”
“你也想太多了吧,大姐,”赵知云不理解道:“现在三妹妹性格强硬些,外面人谁敢惹她,这样不好么?”
“也不是不好,”赵知娴安慰自己道:“这几年我不在,静儿应该受了不少委屈,她现在变成这样,也是我不对,以后,我会加倍补偿静儿的。”
赵知云:“……”
大姐,到底谁才是你亲妹妹啊!
45. 兔崽子
三日后。
红榜一揭,赵子封的名字赫然在上面,虽然凑巧上了最后一名,但好歹是上了啊。
如今他赵子封的名字已经传到了吏部那边,就等着安排了。
张氏欢天喜地地洒了许多银钱,庆祝自己儿子考上了,准备大摆筵席的当口,张氏跟自家大女儿聊着。
“娴儿,你二弟从小就叫娘操心,那日娘听说他要被逐出书院,急得头发大把大把地掉,既气他不争气,又气书院不讲道理。”
赵知娴写着手里的名单,道:“那娘,你可要好好感谢三妹妹,你们以前对三妹妹太不关心了。”
“不是不关心,你三妹妹以前那牛脾气你不是不晓得,”张氏叹了口气道:“加之你大伯父的好处,咱们家这些年是真没怎么享受到,反而每次朝廷上传来坏消息,你祖母、你爹都睡不好觉。”
“特别是前几年,宫里风气不明,你爹都做好咱们家被抄家的准备了。”
赵知娴看了眼母亲鬓边的白发,还是道:“娘你这就想岔了,若不是有大伯,咱们家生意咋能做得这么大,这么安稳?”
“可咱们家每年打点的银子也不少啊。”张氏道。
赵知娴笑了。
“娘,不是这么算的,那些人要不是顾忌大伯父的面子,早就把咱们家生意一锅端了,那点子孝敬的银子咋能喂饱那些人?”
“再者,我爹那些做生意的同行,三年五年的总要出点事情,然后大出血一翻,”赵知娴举着例子:“你再看咱们家,这些年大风大浪是没有的,这些,爹跟祖母心里头清楚着呢。”
张氏一想,女儿确实说得不错。
“不管从前了,”张氏笑着接过聘礼单子,一边想着给李家小姐再添点什么,一边道:“自从你三妹妹拉扯了你二哥一把,流民围城的时候,自己明明有路子,却还冒着风险救咱们家,娘啊,是打心眼里服气她。”
“所以这次送礼的事情,她不同意,娘也没私下做主。”
“娘明白了就好。”赵知娴满意自己娘的改变。
正当母女俩忙着的时候,赵知云突然闯了进来。
张氏看着女儿冒冒失失的样子,很是不满意。
“一个大家闺秀,学的礼仪给你丢哪里去了?等你二哥娶了媳妇,娘就要操心你的婚事了,这么大了,怎么还没个正形!”
“还娶什么媳妇啊!”赵知云一把端起桌上的茶水,也不管喝没喝过,往自己嘴里狠狠灌了一大口,缓解了口渴,才道:
“娘,大哥被京兆尹的人抓了!”
“现在恐怕已经到衙门里了,外面都在传大哥作弊!”
“什么!”
张氏一听,蹭的一下站起来。
人晃了晃,就要倒下去,赵知娴匆忙扶住。
张氏急得话都没说清:“快…快…快找老爷,快救封儿啊,那衙门是好呆的地方吗?封儿熬不住呀!”
说着说着,张氏眼泪都下来了。
赵知娴对小厮道:“不光要通知老爷,还有赵子安那边,也去通知一遍!看看能不能向以前的同窗打听点消息。”
“我的封儿啊,这是什么运气啊这是!呜呜呜……”张氏哭得哆嗦。
显然张氏也清楚,自己儿子作弊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她都不敢反驳,也不敢细想里面的事情。
“娘你先坐下,女儿已经派人去打听消息了。”
赵知娴心里也急,但还算镇定。
赵知云脑子突然闪过一道灵光,道:“这事儿,是不是问问三妹妹那边,有没有办法啊?”
听了这话,张氏仿佛一下子有了力气,抓住大女儿的袖子,喊道:“娴儿,快去找知静,她有办法的,绝对有办法,快去找她啊!”
“娘别急,我这就去。”
赵知娴知道事情轻重,快速朝着赵知静那边赶过去。
锦桂院里。
赵知静比赵知云先得到消息。
“你说,我那好二哥,被抓进京兆尹啦?”
夏荷面色焦急道:“是的,县主,奴婢打听过了,说是有许多今年没考上的人落榜后没有离去,反而留在了客栈,说是联名举报呢。”
“只举报他一人?”赵知静问道。
夏荷点头:“是的。”
“一个垫在末尾差点没考上的人被举报了,前面的人都没事,呵,”赵知静笑了笑:“他那些考上的同窗,也不是个个都有才的,就秦婉儿跟我讲的,就不止一个家里想了法子,人家可是明目张胆的名次在前头,就是选官上也有优势。”
“哪里像我这位二哥,就他那名次,连宫里的侍卫都不够格!”
夏荷道:“难不成是这次二老爷做事不麻利,被人逮住了把柄?”
春华想得比夏荷要深,道:“县主才得罪了永王,昌平侯府的三老爷就在吏部,奴婢猜测,会不会是那边有意,想在这里面让侯府栽个跟头?”
赵知静把玩着手里的文玩核桃,点点头。
“不管是不是他的主意,但推波助澜是肯定有的。”
春华有些发愁道:“不管幕后之人是谁,但府里人做事太不小心,这次被抓住了把柄,永王那边绝对不会轻易饶过府里。”
显而易见,主仆几人,都认为作弊是板上钉钉。
赵知娴进来的时候,赵知静主仆几个还在商量。
“静儿,你二哥出事了!”
赵知静看她一脑门汗,知道对方着急得很,道:“大姐,你先歇歇,二哥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那怎么办啊,”赵知娴头疼得厉害。
“早知道就不让二弟去考了,府里又不是养不起一个纨绔子,比起害了全家,养个闲人也不是不行。”
“二姐先别着急,”赵知静递了帕子给她:“我已经派人给鹿州书院的山长去了信,应该很快会有回信。”
“山长毕竟不在官场,恐怕鞭长莫及。”赵知娴的担忧一点没减少。
“没事儿,咱们见机行事,反正也没别的办法了。”
“二弟不懂事,累得你操心,”赵知娴想了想,握着赵知静的手,叮嘱道:“静儿,这件事,你量力而为吧,若是实在没有办法,你也别铤而走险,咱们已经很是对不起你了。”
“若是最后实在没了法子,二弟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听天由命便是。”
“那是他的命!”
说到最后,赵知娴拿起帕子拭了拭眼角的眼泪,眼神却变得刚强起来。
“大姐见外了,”赵知静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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握赵知娴的手,这位才是这府里真正疼爱自己的人,她承诺道:“大姐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置自己于险地!”
赵知娴破涕为笑。
“话说回来,我当日不是说了不要整这些幺蛾子么,到底是谁干出这种事?”赵知静面色严肃道。
“娘跟我说了,她没有做,”赵知娴面色不由尴尬了几分,不确定道:“应该是我爹吧,他嘴上说得厉害,其实最担心了,也是好心办了坏事,哎。”
赵知静寻思她二叔看起来,不像那么看重赵子封的样子啊。
两人正说着话,老夫人那边突然叫人过去。
赵知娴面色不悦,道:“谁把这事儿捅到祖母那里去了?那么大年纪,可别气出个好歹。”
“不会,祖母自从躺过一次棺材后,什么都看淡了,上回还跟我聊她去世后要怎么办丧仪呢!”赵知静平静地说着话。
赵知娴听得人都呆征了。
“好了,咱们赶紧过去吧,说不定二叔回来了,我再问问详细的事儿。”
赵知静拉着赵知娴前往寿安堂。
寿安堂。
二老爷人站得笔直笔直的,手指着天,用着他的破锣嗓子正发誓:
“那糊涂东西,老子真是恨不得打死他,但贿赂这事儿,儿子我真没做,我发誓!”
见赵知静进来,二老爷语气更激动了。
“静儿啊,二叔真没干坏事,你可要相信二叔啊,二叔在你面前,从不撒谎的!”
赵知静就不明白了,现在一个个的都说自己青白,难不成是二哥那蠢货自己私底下做了点什么?
“既然二叔你是无辜的,二婶也说她没做过,难不成是我二哥自己琢磨的?”
“一定是!”
二老爷使劲拍了拍桌子,哀叹道:“真是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那兔崽子这次可害苦了咱们家!”
张氏被丫鬟扶着进来,神色憔悴,但护子的心却很强烈:“什么消息都没查出来,老爷凭什么认为是封儿的错,封儿哪里有那么大的胆子!”
“不是他的错,还是谁的错!”
“万一是别人冤枉的呢!封儿的案子还没断呢,老爷就这么见不得封儿好是吧!”
张氏瘫坐在地上,抹起了眼泪。
老夫人拿起茶杯,朝着两人脚边扔去,骂道:
“都什么时候了,还哭哭啼啼,都给老身冷静一点,三丫头已经派人去知会了山长,咱们也不能坐以待毙,老二这几日多联系那些有门路的人,不吝钱财,多打听点消息。”
“张氏,你也别一天摆个死人样!封儿还没死呢,你提前给他哭丧啊你!”
见老夫人骂人手段升级,赵知静都心态放松下来。
“祖母说得是,先闹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赵知静坐下来,继续道:“别一个劲儿被被人拿捏着走。”
又过了两日,打听消息的人不仅没有进展,赵子封作弊一事闹得更大了,各种小消息乱飞。
锦桂院。
“春华,你的意思,连探望都不允许?”
这下子不好办了,赵知静明白,这绝对有人从中兴风作浪。
可如果没有赵子封的口供,她可操作的空间就更小了。
46. 且慢
“县主,这次舞弊案子闹得有点大,是京兆尹那边放话说,不允许探望嫌犯,奴婢使了许多银钱,监牢那边的人一听到二公子的名字,连银子都不收了。”春华条理清晰地汇报着。
赵知静抓瞎了,突然想到一计。
“那咱们能送东西进去不?”
春华哪里不知道县主的意思,摇摇头道:“不行的县主,关押二少爷的监牢都戒严了现在,不仅人进不去,东西也不能送,连牢里准备的一应吃食用具,送进去之前都要经过检验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监管这么严,明摆这次是冲着赵子封的命来的。
“你把这玉佩给棺材铺的董老板,他会明白的。”赵知静想了想,从箱笼的底层拿出一枚做工精致的双鱼玉佩,递给了春华。
递出去之前还犹豫了下,可山长又一直没有回信。
细细想了想,这事儿还得麻烦那位才行。
“这玉佩一定要亲自递到董老板手里。”
春华接了过去。
临走时,赵知静又拦住她,道:“你别去,这几日恐怕我们府里都有人盯着,你让秋实去,正好她一日日的都在厨房,也没怎么出过门,她去要保险些。”
“奴婢明白。”春华领命而去。
赵知静按耐住心思,在府里等待着。
半夜里窗户被敲响的时候,赵知静心里还有点惊讶,这效率也太快了吧?
她披着衣服走到窗前。
窗外蹲着一人,正是留白。
赵知静朝四周看去,没看到别的人,留白笑着道:“主子今日有事来不了,属下带县主您过去便是,那面已经安排好了。”
“里面内情,你们应该都清楚,可否先告知我?”
“县主您别急,先跟属下出去,等到了路上,属下再全部讲给您听。”
留白大晚上的捞着这差事,还是从别人手里抢来的,人高兴地不行。
赵知静很快换了身衣服,跟在留白身后出了府。
“那几位学子都一口咬定赵二公子作弊,说是有人提前给赵二公子泄了题,二公子最后才上了榜。”留白说着案子内幕。
赵知静听到这里,心里就不怎么担心了。
赵子封要是提前拿到了题,就他那个脑子,还能藏的住?一听到家里人不给他走礼,那副天都塌了的模样她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
“因着二公子在书院表现实在差了点,因此怀疑的人不少。”留白委婉地说着。
何止是差,了解了一翻内情的留白,都有些同情那位山长,这样差劲的学生,收了不是坏自己名声么。
赵知静边走边问道:“那我二哥考核的时候,有没有当场作弊?”
留白很肯定地回道:“没有的,属下已经调查清楚了的,要不然,此次贵妃那边施加压力,二公子早就被收拾了。”
说着,留白还不经意地拍了个马屁。
“也就是京兆尹那边还看着县主您的面子,否则,二公子早就被处理了。”
有了留白的话,其实赵知静去不去都可以的。
不过出都出来了,还是去看看赵子封那倒霉蛋一眼吧。
毕竟这事儿,多半是贵妃收拾不了自己,就找自己身边人麻烦的原因。
赵子封缩在牢房的角落里,衣裳穿得歪歪扭扭的,头发乱糟糟的,盖住了整张脸,头靠在墙上,很是落魄,耳边有声音传来,也没回头。
“赵二公子,看看谁来啦?”留白解开锁,对着里面的人喊了一声。
赵子封微微偏头,朝着来人看过去,直到三妹妹的身影落入眼底,赵子封‘哇’的一声哭出来。
哭着跑过来,因为身上没力气还摔了一跤。
“三妹妹,你终于过来看我了!”
眼见赵子封一脸鼻涕眼泪地朝着自己跑过来,赵知静迅速躲到了留白身后。
赵子封抱着留白的大腿紧紧不放,哭得万分委屈:“三妹妹,你要是再不来,我就要被人害死了…呜呜呜……”
“行了,行了,”赵知静嫌弃地看了人一眼:“我这赶时间呢,哪有空听你哭。”
声音怎么从后边来?
赵子封抬头看,自己抱住的居然是留白,他自诩记忆力还不错,这位可是太子身边的贴身侍卫。
赵子封胡乱地抹了把鼻涕眼泪,对留白道:“对不住,我实在太激动了。”
“没事,没事。”留白咬着牙,强笑着把自己裤腿收回来。
“三妹妹,我可以走了吗?”
“你搁这许愿呢!”赵知静翻了个白眼:“这监牢难不成是我开的,想走就走?”
赵子封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留白,又看向她。
意思很明白,太子的人都来了,一切都可以轻松解决了吧。
“我问你,你到底作弊了没有?”赵知静站着看他。
赵子封疯狂地摇头:“三妹妹,我哪里敢啊!我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吗?”
见赵知静不说话,赵子封舔舔干涩的嘴皮道:“是不是…是不是我爹娘贿赂了考官啊,我真的要被他们害死了…呜呜呜…”
这倒好。
一家三口,你怀疑我,我怀疑你。
主打一个互不信任,互相甩锅。
“好啦,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有意思么!”
赵知静看了牢房四周,周围都没有关押犯人,看来赵子封享受了单间待遇。
“你在里面再呆几天,过段时间我再想办法把你捞出去,”赵知静强调道:“不过,你决不能认罪,我这边也会施加压力,他们敢打你的话,打着屈打成招的主意,我就去告御状!”
“三妹妹你放心吧,”赵子封可怜地吸了吸鼻子。
“二哥还没蠢到这种地步,我知道,要是认罪的话,我就永远翻不了身了,”赵子封又抹了把泪:“三妹妹,你可一定要尽快救我啊,二哥撑不了多久。”
“知道啦。”
赵知静没呆多久,跟留白很快出了监牢。
“三日后,赵二公子的案子就要公审,属下已经打点好了,各位考官府上也安排了人,贵妃的人想要伪造证据陷害二公子,属下的人不会让他们得逞的。”留白交代了自己这边的计划。
又一次见识到了刘裕的势力,赵知静心里很震撼。
同时想到,刘裕那厮无偿帮了自己几次,到底有什么用意呢?
从便宜爹的信里来看,两波人甚至还有仇,这位太子所图的难道只是横插一脚,给贵妃添堵吗?可那贵妃看起来就不是太子的对手啊,值得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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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知静想不通,实在想不通。
“留白,你家主子帮了我那么多次,他到底想干什么呢?”
留白一听,笑得跟朵菊花一样,心道,把你这个人赔给我家主子就好啦,不过这话他可不能说出口。
“县主,您只要有空,多陪陪我家主子说说话就好,每次跟您聊完,主子脾气都会好上许多,回去后膳食也进得多些。”留白笑着暗示道。
“说说话?”赵知静不明白。
“我说话有这么大作用?”赵知静踢了踢脚下的石子,“难不成我说话很搞笑?”
留白:“……”
“怎么会?县主您不知道,我家主子——”留白还要解释,被赵知静打断道:
“你不用说了,我都明白!”
这位太子,手段深不可测,自己有什么需要觊觎的?
多半是自己性格好,说话又好听,人看着也赏心悦目,就跟逗趣的猫猫狗狗般,好玩而已。
“县主,属下认为——”
“你别说了,我都知道!”
留白哭丧着脸,姑奶奶您到底明白什么了呀明白。
这周围还隐藏有暗卫,留白又不能明说,这要是说了,主子恼羞成怒得弄死自己。
留白憋屈啊。
三日匆匆而过。
镇北侯府的后院里,桃花花苞悄悄绽开了少许,给昏沉沉的日子里填了点粉嫩的春意。
侯府的人谁也没空关注春景,赵知静跟二老爷来到了公堂外旁观。
京兆府尹姓江,中年的长相,约莫四十来岁,留着半长不短的胡须,嘴角两旁留着深深的沟壑,看着就一副不好相与的面相,此时他盯着赵子封道:
“赵子封,一众学子举报你在此次举荐考核中舞弊,你可认罪?”
赵子封今日稍微收拾了下,看起来不那么狼狈。
“回大人,学生没罪,学生是无辜的!”
江大人依照惯例问了一句,又道:“带证人!”
堂上进来了三个身穿青色交领长衫的男子,带头的那位身形稍微圆润一些,他跪下后,当即道:“大人,我们是此次落榜的考生,本在考核后就该离开雍城,只是凑巧发现了赵子封仗着身份徇私舞弊,置律法于不顾,剥夺我等的权利,我们不服,往大人给我们主持公道!”
领头的男子声音不卑不亢,说话条理清晰。
“可有证据?”
“回大人,我们带的讼师手里有完整的证据。”
江大人看了眼一边的讼师,对身边的下属道:“呈上来。”
“且慢!”
江大人朝着来人看去,居然是昌平侯府的三爷,永王的三舅舅,吏部郎中柳大人。
柳大人笑呵呵地进来,对京兆府尹江大人拱了拱手。
“江大人,这次考核涉及到了吏部,本官代表吏部过来旁观,不知江大人可否容许?”
进都进来了,还说个屁。
江大人心里不耻,但这个案子牵扯到了好几方,他不想过多参与进去,他皮笑肉不笑地道:
“柳大人随意,来人啊,给柳大人加个位子!”
待柳大人坐下,江大人才对着下面道:“来人,去把证据呈上来。”
“且慢!”
47. 证据
江大人眼睛一眯。
“柳大人什么意思?”
“这么多人围观,想来百姓们对此事也十分关注,依本官看,不若让那讼师将证据念出来?”柳大人看了周围一圈,笑着道。
江大人沉吟了片刻,同意道:“可。”
讼师先是看了柳大人一眼,接着展开手里的状纸,开始诵读起来。
“赵子封,北周雍城人氏,呈启四十二年,由其爹捐献鹿州书院……入书院后,呈启四十三年,鹿州书院冬季测评,策论丁等,诗赋丁等,骑射丙等……呈启四十四年…丁等…丁等…丁等…去年……”
讼师嗓门洪亮,字字句句念得十分清楚。
赵知静拉了拉身边的二老爷,问道:“二叔,我没记错的话,他们鹿州书院,只有甲乙丙丁四个等级吧?”
二老爷悲愤地重重点头。
围观的百姓们一阵哗然。
“就这成绩都能上鹿州书院,我儿子也行!”
“别说我儿子了,我都行!”
“这肯定是作弊了,这么稀烂的成绩,也好意思一直呆在书院里!”
“府里有钱呗,那可是镇北侯府,束脩才几个钱?”
“镇北侯在边关护我北周,那是多大的功绩,怎的他侄子这么不像样!”
………
柳大人坐在太师椅上,非常满意周边的嘈杂声音。
只要激起了民愤,他倒要看看,谁还能救这位镇北侯府的二公子。
江大人手一扬,百姓们的声音小了下去。
“赵子封这边,可有异议?”
二老爷给赵子封也请了个讼师,经验也丰富,此时也开口道:“回大人,赵子封花钱进入书院的捐生名额,完全符合鹿州书院的院训,入学后,赵子封学业较差,但这并不意味着,赵子封在此次考核中作弊!”
“考核前赵子封一直在府里闭门温书,直到考核日确定才出府,加之赵子封此次在榜单上名次为最后一名,所谓临阵磨枪不快也光,称得上考前积累,最后侥幸而上,也不是不行。”
赵子封这边的讼师说完,场外也跟着议论起来。
“是呀,那老头说得没错,有几分道理。”
“就最后一名,想来应该不难,我儿子努力几天也可以!”
“平时功底差,考试前才努力,最后运气好也不是不可能。”
“我觉得有道理。”
“谁作弊才考最后一名?”
……
赵知静对二老爷嘀咕道:“二叔,你去哪里寻来的讼师?说话好犀利!”
二老爷对赵知静教导他的人生经验,道:“遇到事啊,就要不惜钱财,平时抠搜点没关系,遇到大事儿还得用钱来平,千万不要舍不得!这人是二叔砸钱请来的,人厉害着呢!”
柳大人自然听到了口碑逆转,但他却并不担心。
给学子这方的讼师使了个眼色,那讼师立即道:“回大人,这只是一部分证据,是为了证明赵子封学业不精的事实,但确凿的证据,还有证人,小人这边也搜集到了。”
江大人神色不明地看了眼柳大人。
“带上来吧。”
“是,大人。”
赵知静眼神专注地看着场上,看看对方要怎么样伪造证据。
没多久,一位身着粗布麻衣的小厮被人带上了公堂,那人畏畏缩缩的样子,一上来就发着抖,‘扑腾’一声跪了下去。
“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小厮颤抖着嘴巴,回道:“回…回大人,奴才乃吏部文选司…旗下令史…杨…杨大人府上的小厮,五日前,奴才亲眼看见有人跟主子密谋此次考核名单……那人,正是赵子封赵公子身边的书童!”
“奴才手里有…有杨大人收受贿赂的证据,奴才手里有单子,那些物件奴才也知道放在哪里!”
站在堂外的二老爷有些慌了,对赵知静道:“静儿,不可能的,封儿手里根本没钱,他那书童也一直跟在他身边,是你二婶选的,性格木讷,连话都不怎么讲,根本不可能去办这种事。”
“我知道了,二叔,”赵知静想,别人要诬陷,谁还管真相?
“那书童现在在哪里?”
“那日跟封儿一起被抓了。”
赵知静那日去看赵子封,却把他书童忘记了,看来对方已经准备好了,那书童多半已经遭了不测。
“那书童呢?”江大人问起。
“书童怕被主人家报复,昨夜已经畏罪自杀,死之前撕下了一侧衣角,有血书证明赵子封参与了舞弊!”堂下一个皂衣捕快说道。
江大人利眼朝那说话的人看去,声音沉了几分:“证人死了,为何不禀报本官?”
“属下没来得及。”那人惭愧道。
这种把戏,他早都看了不知道多少回。
江大人摸了摸胡须,心中百转千回,看向这赵子封这边。
“你们呢,可有新的证据?”
“不可能!”赵子封一听自己书童被人害死,整个人就疯狂了,朝着堂上吼道:“我的书童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书玉连话都讲不利索,他怎么可能去贿赂杨大人,他不同意诬陷我,你们竟然丧心病狂杀了他!”
“你们这些恶鬼!”
“畜牲!我要杀了你们!”
赵子封听到自己书童的死讯,疯了般朝着离自己最近的学子扑过去。
“肃静!”
江大人让人压住赵子封,对这边的讼师再次重复了一句:“你们这边,可有新的证据提交给本官?”
“若是没有,那本官即将派人,带杨令史到此,以示公平。”
赵子封这边的讼师顿感不妙,对方‘证据’准备这么充分,怕是来者不善啊,他感到十分棘手。
就在此时,人群外老远传来一阵明朗的声音:
“哈哈哈哈,看这热闹的,比法场人还多啊!”
“京兆尹府是个好地方!”
江大人跟柳大人一同朝来人看过去。
男子身着冰蓝色衣袍,昂首阔步,眉宇轩昂。
待看清来人,柳大人忍不及先开口道:“郡王怎么有空来关注这等小事?”
人群给这位公子让出一条路,刘懿轻轻松松地走了进来,对柳大人道:“什么小事?这舞弊一案,传得到处都是,本郡王逛个花楼都能听见,连那唱曲的美人儿,都在议论此事,本王却不知道,这不好。”
“那郡王可是够闲的!”柳大人冷哼道。
“比不得柳大人你,永王兄差点被人打成残废,还躺在府里养伤,你一个做人舅舅的,不上赶着去伺候,还有空来掺和这事,也是挺闲的啊。”刘懿笑着开口。
“此乃公务,还望郡王慎言!”柳大人脸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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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沉。
江大人适时出声道:“既然郡王有空来旁听,本官让人给你端个椅子便是,莫要吵闹起来,误了公事。”
“好说好说。”刘懿坐了下来,眼神往赵知静那边一扫,又转头道:“江大人,你这就不对了,本郡王旁观可以,那安定县主可更应该坐这里旁观啊,在外面站着是什么意思?”
“江大人这就有些失礼了哈。”
刘懿对着赵知静眨眨眼。
天知道,他被留白叫来这里,心里有多震惊,这才多长时间,他那位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太子兄长,居然看上了这位凶悍的姑娘。
“郡王,安定县主乃赵子封堂妹,牵涉到这桩案子里,让她坐在堂上旁观,这于理不合。”柳大人率先不同意。
刘懿挑挑眉,道:“你个老不死的都能,别人家为何不能?况且人爵位在你之上,都是有品级的,瞧不起谁呢?”
“她与永王有隙,你是永王亲舅,本郡王还怀疑你借机报复呢!”
“郡王莫要胡搅蛮缠!”
被人当场骂了一道,柳大人脸色好看才有鬼。
但这位郡王是齐王妃的宝贝儿子,也是陛下最亲的侄子,地位可不是自己能比的,别说骂了,就是打了他,齐王妃那么不讲理的人,说不得还要骂他脸皮厚,伤了她儿子的手。
“那就给安定县主也安个椅子吧。”江大人决定谁也不得罪。
本来以为镇北侯府弱势,没想到把齐王府的郡王请了过来,若他没记错的话,去年这位安定县主可是得罪了齐王妃的。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江大人待赵知静坐下后,立即对手下道:“去传唤杨令史杨大人!”
“且慢!”刘懿再次打断了江大人的吩咐。
柳大人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公堂办案岂非儿戏,还望郡王不要捣乱,事情要是传到圣人耳朵里,这可不好。”
刘懿偏头看他,骂道:“你个老不死的,敢拿圣人威胁我?”
赵知静在柳大人快要气死的当口,接了一句:“老而不死是为贼,可见有些人,老了就糊涂了,方才柳大人能够打断江大人的话,郡王为何不能?你比郡王更厉害?”
柳大人面色愈发涨红。
赵知静生怕他气不死,还道:“柳大人悠着点,别那么生气,您要是气死了,那可不关我的事,在座的都是见证人。”
刘懿笑着加了一句:“安定县主,你放心,到时候这老不死的被气死,本郡王给你作证!”
两人一唱一和,柳大人气得脑袋都有些晕眩起来,勉强压住火气,道:
“江大人,还不去把杨大人抓过来!”
“那就——”
“且慢!”
江大人刚刚张嘴,就被刘懿打断了。
“本郡王都说且慢了,你看看你们,急什么呢?”刘懿摇头叹息道:“江大人,本郡王打断你不是为了干扰案子,而是杨令史已经被本郡王带过来了。”
“当然了,江大人要是想派人去杨令史府上寻摸,什么子虚乌有的钱财,那就尽管去。”
“要知道,本郡王也好奇啊,走之前特意叫人将杨大人府上翻了个遍,别说金银了,杨大人穷得缸里的米粮都见底了,耗子见了都要流泪,能不能吃到这个月底,都还有点悬。”
刘懿说完,外间的百姓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48. 换个人
江大人缓缓道:“…郡王,已经把人带来了?”
“没错,”刘懿自然无比地说道:“本郡王听说有人在此次举荐考核中舞弊,心里很是愤怒,凑巧听杨令史说他府上的小厮失踪了,当然要来帮他找找。”
“郡王倒是热心肠,哼!”
一连串的变动打断了柳大人的计划,他心中不爽,却又拿郡王没法。
“传唤杨令史!”江大人下令。
杨令史是个身材极度瘦削的人,颧骨高耸,他进来后,也不看底下跪着的小厮,只对江大人道:
“下官杨重光与学子赵子封,考核前未曾谋面,不存在贿赂可能。”
“同时,下官要报案,家中小厮伙同贼人陷害下官,欲置下官于不义,望大人彻查此事,抓出幕后之人,还下官青白!”
江大人将视线看向堂下的小厮,道:“你家杨大人有郡王作证,府中亦无多余钱财,你所说的证据,目前不能成为呈堂证供,你是否还有别的证人?”
小厮趴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本官再说一遍,”江大人声音高了几分,“你可有新的证据?若是没有,当知道,陷害朝廷命官,律当杖责八十!”
小厮颤巍巍抬头:“禀……禀大人,小的没有…”
“小厮王五,你究竟得了谁的指示,竟敢以下犯上,诬告朝廷命官!”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本官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江大人一句接着一句,小厮王五被吓得六神无主。
“小的…小的,是醉书楼的小二,不不,不是,是老板,是——”
柳大人声音突然盖过小厮的声音道:“江大人,郡王的人没有查到东西,不能说明贿赂这件事没有发生,如果杨令史提前转移了这批钱财,也不是没有可能!”
“柳大人,你这三番五次打断江大人审案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京兆府尹呢。”赵知静嘲讽地道。
柳大人虽然不敢与郡王作对,但安定县主他是不怕的。
“安定县主,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在家绣花画画是正理,何必来这里撒野,你懂审案吗?”
“我一个姑娘家怎么啦?吃你家大米啦!你管我干什么!”赵知静反喷回去:“还绣花画画,你怎么不把这话对你娘说去!”
“好个狂妄的女子!你这是无视朝堂法纪!你把京兆尹衙门当你家后院吗!真是无礼!”
“本县主还不是跟你学的,你还把衙门当菜市场呢你!”
赵知静骂人方面永不言败,刘懿坐在椅子上悠哉地观战,这可比戏台上有趣得多。
“肃静!”
“肃静!”
江大人快被这两人烦死,一个将他这儿当后院,一个将他这儿当菜市场,偏偏还都得罪不起,手上的惊堂木重重拍下。
“与此案无关者,不要干扰本官断案!”
柳大人跟赵知静两人齐齐闭嘴。
堂外的百姓倒是吵嚷开了。
“这案子有意思!”
“这可比菜市场热闹多了。”
“他们吵得有点凶啊,江大人喊停干什么,我还没听够呢。”
“老天,那些当官的吵起架来,居然也是互相问候老母!”
……
“小厮王五,告诉本官,与你接头的到底是谁?”江大人沉声道。
王五似乎已经被吓破胆了,嘴里一直‘赫赫赫’不停,口水留了一下巴。
“将小厮王五收押,这次,由本官的人亲自看守,本官倒要看看,明天会不会多一具‘畏罪自杀’的尸体!”江大人环顾了遍四周,声音不冷不淡道:
“堂下学子,是否有新证据呈给本官?”
三个学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那打头的矮胖学子瞥了眼柳大人,见对方没有任何多余的示意,心里一沉,他咬咬牙,对堂上的大人道:
“回大人,学生…暂时没有。”
江大人重重敲了下惊堂木,道:“赵子封书童书玉死前血书,控告其主与杨令史之间存在不法行为,介于杨大人由郡王证明清白,故证据存疑,收押小厮王五,逮捕醉书楼小二及老板,待证据充足后,择日宣判!”
二老爷听到自己儿子暂时无罪,在人群中哭得不能自已。
柳大人看着外面喧闹的人群,拧着眉头,不知道在算计个什么。
“且慢!”
刘懿的声音再一次响起。
这次,场上所有人都朝着他看过去。
“郡王还有何事?”江大人第一个开口。
刘懿站起来,对紧盯着自己的柳大人,露出了个满满恶意的微笑。
“江大人,本郡王闲来无事,今天特地来这里,就是为了给江大人你排忧解难,”刘懿拍拍手,人群中自有人接到他的指示离去,又转头对江大人道:
“今天是个好日子,简简单单的案子何必一拖再拖?恰好本郡王手里证据充足,今日就让这舞弊一案,水落石出,各位觉得如何?”
江大人不明白这位郡王真正用意是什么,但还是顺着他的意思道:
“请问郡王手里还有什么线索?”
“那就太多了,整个案子,简直是破绽百出,”刘懿摇摇头,问了江大人一句:“江大人,需不需要念出来给大家听一听么?”
江大人心想刚才都念了,还藏着掩着干什么?
随即挥挥手。
“郡王随意。”
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待会儿可别后悔。
刘懿笑意加深,指着场外候着的一人道:“那么多证据,得费本郡王多少口水,接下来,就由本郡王的贴身侍卫给各位念一念好啦。”
那侍卫领命上前,从袖子里抽出卷纸,展开,平平无奇的声音响起:
“三月十二日,学子孟赫章与人密谋,地点为醉书楼二楼‘牧笛’包间,证人为……”
“十二日戌时,小厮王五与醉书楼老板舅子……”
“十三日辰时,司法参军刘钊府上管家…”
赵知静听得很认真,但人名太多,其中还夹杂了不少官员,涉及到好几个部门。
京兆尹衙门这边也不例外,而且人数不少,赵知静看江大人的脸色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
事情太大,已经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处置的了,江大人马上叫停道:
“好了,不要念了!”
“本官宣布赵子封舞弊一案,证据不足,当堂释放!”江大人紧急喊道,生怕这郡王不肯让手下人停下来,只听了几句话,就已经牵扯到了那么多低品的官员,拔出萝卜带出泥,后续他真的不敢想。
再让郡王的人念下去,他也别想做这京兆尹了。
“柳大人,你代表吏部过来,对于本官的判案,你可有别的意见?”江大人目光直逼柳大人,这老东西在里面绝对搞了不少鬼,看他怎么收场!
“本官同意江大人的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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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大人咬着牙,回道。
“学生不同意!”
堂下最末位一直不出声的学子突然愤怒出声,他没有在郡王名单上,不是有意陷害赵子封,只是半途知道赵子封素日学业那般差劲,最后竟然成功上榜,心有不甘。
就算没有证据,他也绝对不相信赵子封没有走捷径,只是为了举荐的名额,他一家子连同宗族这些年,不知付出了凡几,他实在不甘心,加上此次上堂公然状告赵子封,他明白他以后也不会有机会出仕了。
这何等不公平!
“学生不服!你们这些达官贵人,户户联姻,谁知道走了谁的关系!”
“他赵子封那么差的学业,都能上榜,把我们这帮日日努力的学子放在哪里?”
“他赵子封脑子糊涂了那么多年,考场上直接开窍,难不成是仙人灌顶?学生不服,请朝廷严查赵子封!”
那学子瘦得跟个竹竿样儿,风吹都能跑的模样。
此时头‘哐哐哐’地往地上撞,地面留下一片血红。
人群哗然。
“嘶,那头真铁啊,看着都痛!”
“他不要命啦!瞧那劲儿,再磕几个都得死衙门里!”
“我就说作弊了吧!这些人官官相护!”
……
正在这时,人群外突然冲来一批身着青衿的学子,人数瞧着还不少,群情激愤,满是愤怒,对着衙门高声呐喊道:
“作弊!作弊!”
“还我公道!”
“还我公道!”
江大人一见这场面,顿时脑袋顶凉得慌。
这是遇到他最不想遇见的情况了。
“肃静!”
“作弊!作弊!”
“肃静!!”
“还我公道!”
“肃静!!!”
“朝廷不公!”
……
江大人连连拍惊堂木,但一点效果也没有。
普通的百姓们,大部分也盲从起来,随着学子们的呐喊加入进来,喊声震天。
江大人顿时觉得自己头上这顶乌纱帽有点轻了,他环顾四周,心茫然。
柳大人此时脑子也有点懵,这场景放到刚才那会儿该多好?刘懿那张名单出来后,他哪里还有心情找赵子封麻烦,现在,他比谁都想此案赶紧了结。
“江大人,你不想想办法?”柳大人急着问道。
“柳大人,你赶紧想办法平息外面的喧闹,这舆情一起,要是闹大了,那就不是你我能够平得下的事儿了。”江大人紧紧看着柳大人,言语间略有几分压迫。
他上面也不是没人,这姓柳的想要顺便收拾了自己,没门!
柳大人简直想喷他一脸。
这厮以为自己老糊涂了不成?这种事儿闹不好,要砍头的!
“这事儿老夫没有插手,爱信不信!”柳大人甩袖,一脸愤怒。
刘懿坐正了身子,也觉得棘手起来,身子支过来,用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小声道:
“安定,除了我之外,我太子王兄有没有叫别的人来啊?”
心里早就预料到刘懿是太子叫过来的人,这手段,这势力,除了那人还有谁,赵知静没有表现出丝毫震惊。
“这事儿你看我也处理不了啊,”刘懿有些不好意思道:“你赶紧让我王兄换个人来,本郡王先撤,没办法,后面闹大了,我母亲非得抽死我。”
赵知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