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千金的苟命日常(重生)》
1. 第1章
大齐庆历九年末冬,大雪伴着蒙蒙细雨接连下了好几日。
霜晨,整座盛京城皆被笼罩在层层云雾之中。
西市的青莲巷内,商贩货郎伴着一声声鸡鸣在准备支摊开张。
张氏包子铺前垒起的一摞摞蒸笼顶上,散发出的诱人香气方圆十里都能闻着。
张家媳妇儿一边揉搓手上的面团一边说:“听说了吗,前些日子春熙路那家的事?”
“春熙路怎么了?”隔壁水果摊的把手头的番石榴放好后,就抓了一把瓜子坐下。
“这事儿我知道!”菜摊的李四过来凑趣儿,“说是那崔宰辅被押进了大理寺,这些个高官到底犯啥事儿了?”
张家媳妇儿往桌案上撒了一把面粉,停下手中动作,转头看了一眼李四,“这个我们哪里晓得?我今天要说的呀,是崔家那位五小姐。”
水果摊的见张家媳妇儿没继续往下说,心急地催促:“到底怎么了?快说说呀。”
“崔家五小姐不是跟宣平侯府的小侯爷指腹为婚吗,听说宣平侯府现在看崔家要倒,预备着张罗退亲呢。”
“退亲?”
崔府后宅绛雪阁里,传出一道清脆婉转的声音。
崔婉听到这个消息有点惊讶。
着橙黄色衫裙的丫鬟连翘,扶着她坐到窗边的软榻上,又去拿了雕花海棠式手炉放在崔婉手里握着,语气平静地继续说着:“是的,今早我去西市采买的时候,听到那些人都在议论。”
连翘一边说,一边留心观察自家姑娘的神色,“......传的有鼻子有眼的,怕是真的。”
连翘把熬好放在小几子上的药茶往崔婉跟前递了递,叮嘱道:“姑娘仔细烫。”
软塌上的女子肤白发浓,仪容端庄,峨眉蝉鬓,发间只簪了一只白玉兰花簪。
连翘朝立在一旁着碧色衣衫的丫鬟甘草看了一眼,甘草了然,上前将手上红色桃花图纹薄氅披在崔婉身上,又复拢了拢才退在一旁。
崔婉低头笑了笑,葱白的手指捏着汤匙慢慢搅动着。
“宣平侯府早就起了退亲的心思,只是先前碍于父亲身居高位,又位高权重,这才一拖再拖。”崔婉语气平静。
她把手掌覆在碗侧,估摸着药茶的温度差不多了。
崔婉放下手里的汤匙,不疾不徐地开口:“此番也算是他们得偿所愿了。无妨,不管退不退亲,咱们都只管过自己的日子。”
甘草却为自家姑娘鸣不平,上前两步哼笑着点出了宣平侯府退亲的真实目的:“还不是他们觉得姑娘如今缠绵病榻,又见身后无所倚仗,没人能替姑娘做主,想要另外求娶六姑娘罢了!”
连翘也说:“宣平侯府这回明显是趁火打劫,明知道崔家不会闯不过这关,只是借着这个由头,赶紧撇了咱们姑娘罢了,真是打得一手好如意算盘!”
清河崔氏是何等的世家大族,仅凭一些捕风捉影、莫须有的东西怎么可能把时任中书令的当朝宰辅——崔明谦给轻易拉下马呢?
押入大理寺,顶多也只是例行问询,关个几天罢了,不日便会放出来。
如今位居太常寺少卿的崔信彰和宗正寺寺丞的崔承安,这两位兄长对此番情况都未做任何行动,想必也是提前收到了风声,足可见圣人暂时不会对崔明谦如何。
况且族中为官者众,关系盘根错节,错综复杂,就算真出了什么事,他们为了清河崔氏的后代延续和百年繁荣,也会尽力保住崔明谦的。
崔婉饮完药茶,放下碗,拿了帕子擦拭唇角。口中苦味难压,瞬时眉心微皱。
连翘把早就准备好的蜜饯子喂了一颗给她,崔婉这才眉心舒展。
“本就是指腹为婚,我连郑家小侯爷的面都没见过,退了也好。”
自从两年前庇护着她的祖母去了之后,崔婉似乎就病的越发厉害了,身子也一天天的重,每日都要睡上好久才醒。
有次竟然昏睡了两天两夜还未醒来,连翘和甘草两个小丫头急得团团转,连忙去求大夫人程念华,央她请大夫去瞧一瞧五姑娘。
程念华原来是侧室,因着崔婉的母亲许映月生她时难产死了,又因为程念华的母家身居高位,而崔府不能久无人管理后宅琐事,便把程念华给扶了正。
谁知她的贴身妈妈非说程念华出去赴会了,不在府中。
最后还是连翘出去请了大夫,崔婉这才有惊无险,再晚一点估计就醒不过来,直接昏睡过去了。
连翘和甘草是崔婉在外面买来的,当时外面三天两头的在闹饥荒,看她们两个可怜,崔婉就求了老太太带她们回来,教她们规矩,也是为着给她做个伴。
崔婉醒来看见她们一副狼狈样,还冲上前来抱着她哭个不停,觉得有点好笑,又有点感动。
“姑娘是因为生病,这才避着他们,要是老太太还在......他们也不敢这么欺负人。”
连翘看着眼前的崔婉,芳华十八的年纪,极好的妙人,如今却小脸惨白无血色,似乎风一吹就要倒了。
身上披着的薄氅在动作间滑下来不少,连翘上前又往上拢了拢,“姑娘当心着凉。”
崔婉笑了笑,“无事。”
甘草走到崔婉旁边,伸手想关上那扇窗,却被崔婉轻声阻止,“别,我想看看外面。”
崔婉望向窗外,眼神温柔,那是她的母亲许映月,在怀她时亲手种下的白玉兰树,冬日下雪天,和盛开的一树洁白的白玉兰花相得益彰。
有丝丝微风吹进屋内,勾起崔婉额间碎发轻轻拂动,雪花顺势飘了进来,落在了她那只白玉兰花玉簪上。
连翘看了一眼内室燃着点点的炭火,又看了看崔婉身上那件薄氅,这才注意到料子竟是如此单薄,秋日穿还好,冬日怕是要冷的直发颤。
连翘看了一眼甘草,皱着眉头,“不是让你去取新的银丝炭和厚的锦衾还有大氅了吗,怎么不见东西?”
连翘比甘草大两岁,甘草很多时候还是很怕她的。
只见甘草低头歪着脑袋,双手一直绞着帕子,满脸羞愧,“连翘姐姐,我一早得了你的吩咐就去库房等着了,但是...”
连翘见甘草一直支支吾吾,“但是什么?”
甘草抬起脸,“但是库房的李嬷嬷说,现在老爷还被大理寺押着,很多东西物件都没来得及采买补给,府中大小事宜都得等着大夫人做主。我们姑娘要的那些个东西暂时都没有,说是等东西到了,第一个给我们绛雪阁送来。”
崔婉在一旁默默听着,见甘草声音越说越低,朝她安慰道:“既然李嬷嬷都这么说了,那咱们就再等等吧。眼下快开春了,我瞧着也用不上那些厚的物件儿了。”
连翘知道自家姑娘惯来不争不抢,万事都想息事宁人,半点没有相府千金、高门嫡女的性子。
“这么些年了,姑娘可曾有见过他们第一个往咱们绛雪阁送东西的吗?”
连翘似乎是被气到了,继续怨声载道:“就算是老太太在时,也未曾见过那些个婆子嬷嬷想起姑娘才是崔家的正经嫡女。昨天我才见了六姑娘和四姑娘身边的丫头子们从库房搬了好些东西物件出来,怎么到我们五姑娘这里就没有了?好没道理的事情!”
“姑娘且等着,今日我定要把东西拿来,就算是不顾规矩礼仪,撒泼打滚,我也要闹得她们鸡犬不宁!”连翘说着就要往门外走去。
崔婉急忙看向甘草,示意她把连翘拉住。
崔婉刚想出声劝阻,院门外却传来何姨娘何蕴清身边的贴身妈妈,宋妈妈的声音。
“五姑娘。”
连翘和甘草连忙整理利落,收拾行容后走出去迎了宋妈妈,接过她手上的油纸伞,收拢伞柄,立在放在门外院墙上。
外面大雪纷纷,宋妈妈掀帘进来后,连翘又拿了掸子替她掸干净身上的细雪。
只是身后居然还跟着若干个小丫头子,手上捧着的正是银丝碳、厚大氅和锦衾。
连翘和甘草看见那些东西又惊又喜,开口询问宋妈妈,语气里满是欢喜。
“宋妈妈,今儿个怎么有空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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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咱们绛雪阁,还带来了好些东西。”
宋妈妈一身麝香褐色衣衫,一脸笑意地站在崔婉跟前,朝她行了个礼后,这才说道:“我们姨娘听说五姑娘这里缺东西,就差妈妈我给送过来了。”
甘草在后面引那些丫头子把东西都放置好,连翘则搬来了一个黄花梨八足圆凳给宋妈妈坐下休息,又倒了杯热茶给她。
崔婉正了正身子,手里捧着手炉望向宋妈妈,声音还是虚弱无力,“辛苦宋妈妈了,这大雪天的还来我这绛雪阁。劳烦何姨娘,三天两头的给我送东西。望妈妈替我转达,多谢何姨娘还惦记着我。”
说完,崔婉忍不住又咳了咳,拿帕子掩着。
宋妈妈捧着热茶说:“先夫人在时,就对何姨娘多有照拂,大爷和已故的二姐儿原先就是养在先夫人处的,因着先夫人走了这才回到自己跟前养着。我们姨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说大爷如今能得此出息,全是因着先夫人。而何姨娘又是个性子温顺和软的人,最见不得先夫人的姑娘受苦。”
喝了口热茶后,复又继续说:“我们姨娘还说,二姑娘在时,你们姐妹俩就常在一块儿顽。如今二姐儿没了,看在往日的情谊上,何姨娘早把姑娘当亲生的来疼叻。只是她毕竟身份在那,也得看现在大夫人的脸色,不好做的太过。”
“还有,何姨娘还托我嘱咐五姑娘一句,宣平侯府的事情希望姑娘不要介怀,也不要太过伤心,好好养病,缘来缘尽自有定时。”
崔婉自然晓得何姨娘的难处,也为二姐姐难过。对于郑家的事,也心里早有主意。
她眼里不自觉就泛起了泪,“妈妈不必多说,婉儿晓得的。宋妈妈替我转达何姨娘,还让她不要伤心过度,也要多顾虑着自己的身子。来一趟不容易,妈妈多坐会儿歇息一下罢。”
连翘和甘草把那些送东西的丫头子们都送出门去后,回来立在一旁。听崔婉这么说,也随声附和着让宋妈妈多待一会儿。
院中的那棵白玉兰树还是傲立雪中,从天而降的雪花纷纷扬扬的洒落着,给这清冷的院子增添了一点清雅幽致。
宋妈妈把杯中的茶喝尽后才离开了绛雪阁。
-
秋水阁里,赵姨娘赵姿兰和六姑娘崔月娴正洋溢在宣平侯府退亲,打算另求娶崔月娴的喜庆氛围里。
赵姿兰坐在软榻上,身上盖着厚毛毯,通身穿着深黄色的锦缎华裙,又用金线缂丝绣了牡丹暗纹,胸前垂挂着一块儿祖母绿翡翠玉滴,发髻插满了金簪。
她靠在软枕上,伸出戴有镶金戒指的修长手指指了指桌上的那盘糕点,伺候的丫鬟机灵上前,在一旁给她喂着糯米团子。
她半眯着眼,惬意非常,“哼,何蕴清还是这么分不清形势。别人都不待见的人,她偏儿要凑上去。”
向妈妈是跟着赵姿兰嫁过来的,干活一向得力。
稍早前向妈妈得了赵姿兰的令,去库房知会了一声,“若是绛雪阁遣人来要东西,你们只管按我刚才教的做,赵姨娘那有你们的好儿!”
没想到外头小丫头来报,说何姨娘院里的宋妈妈,给五姑娘送了好些东西。
“姨娘,何姨娘平时温温糯糯的,这个时候反倒不管不顾,竟然还护了起来。”向妈妈说道。
赵姿兰轻抬手,丫鬟会意退了下去。
她坐正了身子,握着掐丝珐琅手炉说道:“如今没人能护得了她。她母亲许映月害死了我腹中的胎儿这笔账,如今是时候让她女儿偿还了。”
她伸出一只手握了握坐她旁边的崔月娴,满脸温柔,“宣平侯府这门亲,合该是我女儿的,她崔婉如今有什么脸面占着这位置。”
崔月娴生的妩媚娇柔,像极了她的姨娘赵姿兰。
“姨娘,女儿实在是厌极了那绛雪阁的,祖母在时她就占尽了好处,如今也算是她活该!”崔月娴眼里满是厌恶,语气嘲讽。
“月儿放心,她如今那副样子,也活不了多少时候了,”赵姿兰转头对向妈妈道,“找个机会送她最后一程吧,做得利落点。”
2. 第2章
农历二月十八,恰逢观音诞辰前一日。
雨散天明,只是雪还一直下着。
绛雪阁位于崔府后宅最偏僻处,鲜少有人经过。
崔婉院中的小厨房升起了袅袅炊烟。
如往常一样,连翘天还没亮就起身给崔婉熬药煎茶。
她蹲在炉子前盯着火候,时不时还开盖检查一下,又凑近闻了闻药味,待觉得差不多时,掏出帕子捏住罐口,将煎好的药尽数倒进碗中。
“甘草,早膳备好了就紧着给姑娘送去罢,冬日冷的快,姑娘身子弱。”连翘对着灶台正在收拾的甘草嘱咐。
“好嘞,连翘姐姐。”
连翘一手端着药碗,一手轻推房门,边掀开帘子边说:“姑娘,药熬好了,快起身......”
后面话还没说完,连翘就被惊得摔碎了手里的药碗。
崔婉趴在床头,半个身子探了出去,地上还淌着一滩红色水渍,她捂着嘴角的白色兰花手帕也被吐出的血染成了深红色。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姑娘,怎么会咳出这么多的血啊!”
连翘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大惊失色,慌乱地上前将崔婉扶坐在床头,拿了软枕靠着。
外面的甘草听到屋里的动静,也进来看情况。她胆子素来小,发现地上那滩血渍时瞬间哭了出来。
崔婉缓了缓,强撑着扯出一个笑容,朝甘草招了招手,声音却是虚弱无力,“我没事,只是咳了几下罢了,又不是死了。”
连翘一听,立马着急,“呸呸呸,姑娘说的什么糊涂话!”
又抽泣着说道:“都咳出血了……我这就去请大夫。”
崔婉无声拉住了她,又摇了摇头。
甘草蹲在床前,仔细擦着崔婉唇边残留的几丝痕迹,只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流,低低地呜咽着。
崔婉眼角温柔,安慰道:“好好好,不说那些个糊涂话了。”
“好不容易煎好的药茶也没了,姑娘等我再去煎一副罢。”连翘看着那地上溅了一地的药渣子和碎碗,起身就要去收拾。
崔婉道:“不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吃再多的药也没用了。”
“姑娘,你别说这样的话......”连翘掏出帕子抹着眼泪。
崔婉似乎是觉得这屋里实在是闷得心慌,又叫了甘草把窗户打开了。
“姑娘先别走动,我先收拾了地上的东西。”开了窗后,甘草又去取了苕帚来。
四方的窗把外面的白玉兰树给框了起来,风轻轻一吹,抖落了一地的花朵。
天逐渐泛起了鱼肚白,红日升了起来,高挂枝头,几缕阳光透过窗子照了进来。
雪又开始下起来了。
崔婉伸出一只惨白的玉手,朝窗户那动了动,似乎是要握紧那光线般。
“难得的好天气。”她感叹着。
说完又咳了咳,连翘给她顺着后背,待平复之后,崔婉轻声说:“连翘,过几日就是二月十九观音诞辰了,往年的这个时候,祖母都会去大相国寺一趟。”
“今年,我们也去一趟吧。”崔婉转过头对连翘说。
我怕以后再也没机会了。
崔婉心想。
-
连翘将崔婉要去大相国寺上香的请求禀告了程念华,毕竟眼下府中大小事宜都得由她定夺。
“大相国寺?也不是不行,”程念华拿盖子拨了拨茶叶,缀了一口后继续说:“只是如今五姑娘的身子,能不能受得住这舟车劳顿的苦啊。”
没得日后被不知情的外人碎嘴,说是她逼病重的崔婉强去寺院。
“是啊,五妹妹身子素来不好,自从祖母去了之后,就愈发严重了。”一旁坐着的崔棠玉面露担忧,语气满是关切。
连翘却坚持:“多谢大夫人和四姑娘的关心,”冲她们二人复又福了一福,“我们姑娘也知晓自个儿的身子,但是因着往年这时候老太太的习惯,也是为着思念老太太之缘故,这才想要去一趟。”
她又说:“自从几年前老太太去了之后,姑娘又病的厉害,也没力气去。这段日子估摸是想通了,身上倒松快了不少,这才想着,趁眼下时节去一趟,还望大夫人成全。”
既然连翘都这么说了,程念华也只得同意了。
人走后,程念华和崔棠玉卸下脸上的担忧,换上了一副冰冷无情的模样,简直跟刚才判若两人。
崔棠玉冷冷道:“母亲,你说,连翘说的是真的吗,五妹妹当真如她说的那样,好转了?”
程念华显然是不信,放下手中茶杯,嗤笑道:“算算日子,也到时候了,难为她撑了这么久。”
-
赵姿兰院子里,向妈妈正和她耳语着。
“哼,这小蹄子倒是给了我们一个好机会。”赵姿兰对向妈妈吩咐,“记着,要做的干净利落,不要留下痕迹,省的给月儿和宣平侯府的亲事添麻烦。”
向妈妈得了令,谄笑着道:“放心吧姨娘,我办事您惯晓得的。底下的人都预备好了,近来不太平,到时候只说是五姑娘回程遇到意外罢了,不会耽误了六姑娘的。”
赵姿兰听到向妈妈这么说,也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
连翘从程念华那领了辆车舆,又从马房那寻了个得力的马夫陪同着,她让那人等在宅院后门,自去绛雪阁接崔婉。
屋里,甘草在仔细收拾着行囊,崔婉看她大包小包的裹了好几箱笼子,觉得有点好笑。
“甘草,咱们只是去一两日罢了,你怎么像是要搬家一样。”崔婉坐在黄花梨八足圆凳上给自己倒了杯茶。
“姑娘,”甘草不满,反驳道:“你身子本来就弱,不多备点怎么行,总归有用得上的时候。”
连翘在外面就听见她们主仆俩的对话了,掀帘子进来也笑着说道:“姑娘,你就让她收拾吧,她呀,乐得自在。”
“还有,别忘了带姑娘每日要喝的药。”
“晓得了,连翘姐姐。”甘草笑着应下,指了指旁边的箱子,“都在这里了,不会忘的。”
甘草说完,主仆三人看了看对方,又会意的笑出了声。
自从老太太去世后,绛雪阁里好久没有听见这么爽朗的笑声了。
园中那棵缀满了白玉兰花的白玉兰树枝头上,落满了积雪,不知从哪里飞来了一只鸟儿,停在上面又振翅飞走,抖落了一地积雪和几朵白玉兰花。
崔婉走出屋门,站在白玉兰树前,蹲下捡了一朵放在手里,细细摩挲着那洁白的花瓣。
连翘拿来那件红色大氅给她披上,“这里风大,还是去马车里坐着吧,姑娘。”
那马夫是长期雇来负责府中出行事宜的,是驾驭车马的老手了。
大相国寺坐落在盛京城外,西南方向的一座深山里,虽隐世独立,但却香火旺盛,绵延不绝。
因为世人都说那供奉着的神仙最是灵验。
不仅是大齐国历代王公贵族最常去的寺庙,于民间百姓而言,若有所求、所愿,尽可去那拜上一拜。
一路上山路崎岖蜿蜒,前些日子又落了雨和雪,所以泥路就更加难行。
原本只消两个时辰的路程,崔婉她们主仆竟花了四个时辰才赶到。
那马夫搬来了脚凳,连翘和甘草先下来,然后才扶着崔婉下车。
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沙弥向她们走来,双手合十,说道:“阿弥陀佛,施主可是崔家五小姐崔婉?”
崔婉朝小沙弥福了福,强撑着发白的脸色,答道:“正是,先前遣了书信给静岸师太,路上多耽搁了些。”
“无妨,请随我来罢。”
早些年常陪老太太来这儿,甘草走近一旁洒扫的僧人师父,耳语了几句后,那僧人过来领着马夫去了寺庙里专供香客们留宿的客房,让他把行囊搬进去。
她们出发的时间不算早,又在路上耽搁了许久,所以到达时已至寺庙的用饭时间。
“女施主请先在此用斋饭,此前镇国将军的夫人和她的公子正在与静岸师太闲话,已有人去禀了静岸师太,待女施主稍事歇息后,小僧会来带您前去。”
“那就有劳小师父了。”
寺院里的斋饭清淡爽口,对于崔婉一个病人来说正合适,只是如今她的身体状况实在是食不了太多,只能每样都浅尝一下。
过了不久,她们主仆三人饭饱后,小沙弥又来领着她们去往静岸师太所在的茶室。
“姑娘,刚才那小师父口中说的‘公子’,莫不是那位殿前司都指挥使萧瑾萧殿帅?”路上连翘轻声问。
崔婉轻轻点头。
也是他亲自去的崔府拿人。
待去到茶室门口,连翘和甘草自觉候在外面,只崔婉一人跟在小沙弥身后进去了。
“师太,人带到了。”说完,小沙弥便退了出去。
一身素衣打扮,手拿佛珠的静岸师太背立站在一副画像前,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看向崔婉。
崔婉对她行了个礼,静岸师太忙上前扶起她,眼含怜爱,“快起来,自从我那老姐妹去了后,你可还好?”
崔婉低头,“婉儿一切都好,劳烦师太挂怀。”
静岸师太看着眼前的人面庞消瘦,身形羸弱,苍白又无力,就知道崔婉说的是假话。
二人坐到榻上,边饮茶边继续说着自己的近况。
“山高路远的,你身子怎么吃得消。”说着又心疼了一把。
静岸师太年少时就出家,身边亲近常来往之人也只有崔家老太太了,而崔婉自小养在老太太处,时常来大相国寺上香,一来二去,对崔婉不免多了一些怜爱。
茶室窗户开着,可以看见外面漫天雪景,风卷了卷,撩起她额间碎发,崔婉咳嗽又开始犯了,只能拿着帕子捂着唇。
静岸师太看见那帕子上的血,心底一惊。
“你这......”
“不妨事的师太,我想趁着还有时间再来这里一趟,正好赶上观音诞辰,也给祖母进进香。”
静岸师太了然,也不再多言,许是知道崔婉时日无多,二人聊了许久才散。直到半夜时分,连翘和甘草才扶着崔婉回了寺院的客房。
农历二月十九,崔婉在寺庙佛前跪了整整一日。
如今的她并无所求,只是想找佛祖诉诉心中琐事,聊聊此生来路。
这一世的她,虽身为高门嫡女,却鲜少有欢喜畅快时。
活的憋屈,也活的窝囊。
天边擦了黑,山里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明日她们就要启程回去崔家,回到那处令她憋闷的宅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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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幸好,这样的日子就快结束了。
崔婉半夜咳的实在睡不着,又不想吵醒宿在隔壁的连翘和甘草,便披了大氅,自己去寺里那棵参天古树下散散心。
树上系满了写着心愿的红色绸带,在这清寂的冬日里被风一吹,簌簌作响,晃得人心里泛起一阵涟漪。
崔婉见旁边圆台上还有许多,便取了毛笔,又取了一条红绸带,在上面写下“平安喜乐”四个大字。
她站在圆凳上,伸直胳膊往上系着,费了好些功夫终于系好了。
身后突然传来踩断树枝的声音,崔婉被吓了一跳,脚下一滑,直直往后摔了下去。
“小心!”
那人及时赶上来,一个箭步拦腰抱住了崔婉,将她安稳地接住。
崔婉离了他的怀抱,与他隔开段距离,定了心神后,方才细眼打量起眼前人。
夜里光线昏暗难辨,但是那青年立在月光之下,凭着月光也可看清那人容貌俊朗非常。
青年生的一副好相貌,身形修长,面容深邃又冷峻,墨发高束,眉眼间透着凉意,似是难以接近。
他着一身暗色绣蟒纹锦袍,腰间别着一把长剑,就这样看着崔婉。
不像是寻常人家子弟,倒像是......
崔婉愣神了片刻,复回过神来,冲他行了一礼,说道:“多谢萧殿帅搭救之恩。”
“深更半夜,崔五小姐何故在此?”
萧瑾眼皮微掀,语气散漫。
“小女这便回去了。”崔婉不欲与他做过多纠缠,毕竟他身份特殊。
崔婉抬脚就要往回走,却被萧瑾伸手拦住去路,他眼带笑意,“我送崔五小姐回去罢。”
崔婉没拒绝,只点头回应。
两人一前一后,在夜色下走着,崔婉在前,萧瑾在后。
寂静的夜里,除了几声猫叫和崔婉的不时几声咳嗽,便再也没其他任何声音了。
到了崔婉所住的客房门前,她转身面向萧瑾,显得有礼又疏离,“多谢萧殿帅送小女回来。”
说罢欲转身推门,只是萧瑾却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你方才写了什么?”
语气不是逼问,倒像是单纯的好奇和...关切。
崔婉分不清他究竟是何用意,沉默了一瞬。
萧瑾似乎极有耐心,他也没有做其他动作,视线仍旧是看向崔婉。
“......”
片刻后,崔婉开口:“平安喜乐。”
微风吹起崔婉的衣衫,裙摆轻轻晃动着,仿佛也把她说的这四个字吹进了青年的心里。
就在这时,天忽然飘下粒粒雪花。
那人听了回答还是没有反应。
许久后,似乎是松了一口气般,萧瑾抬眼盯着她。
他的那双漂亮桃花眼渐渐绽开了点点的笑意。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
崔婉没听清他说的是什么,不再看他,转身进了屋。
翌日清晨,崔婉主仆三人与静岸师太辞行后,就启程返回盛京了。至于萧瑾,还得在寺里待上两日。
行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连翘发现有点不对劲。
“姑娘你看,这窗外的景色怎么跟之前的不太一样啊,”连翘撩开帘子示意,“还有,这也不是回盛京的路啊。”
崔婉有点惊慌,“不对,按这个方向去的话,是悬崖!”
甘草一听,立马探出马车帘子,朝那马夫大喊:“你快停下!这不是去盛京的路!”
可那马夫却像听不见似的,更加握紧缰绳,又拿马鞭狠狠抽了一下马背。
马夫放开缰绳,转身对崔婉她们三人说:“五姑娘,对不住了,是赵姨娘的意思,让您有去无回!您别怪小的,我也是奉命行事!”
他从身后掏出一把匕首,眼神凶狠地朝她刺了过来。
连翘和甘草见状忙扑了过去。
连翘上去夺他的匕首,男子与女子本就力量悬殊,夺刀不成,反被刺中腹部,血流个不止。
“连翘!”崔婉大喊,企图上前救她,挡在她身前的甘草拼命把她护在背后,脸上早淌满了泪。
“姑娘,快走,甘草,快带姑娘走!”连翘拼着最后一口气拉着马夫,不让他再上前去。
马车内空间狭小,根本没有多余的地方可躲避。
甘草一把扯下窗帘子,让崔婉赶紧跳车。
连翘没了气儿,马夫趁机上前,对着崔婉就是一刀!
甘草把崔婉从窗户推了出去,替崔婉挨了,弥留之际还死命拖住马夫,不让他去追崔婉。
“甘草!不要!”崔婉伤心大叫着被推下马车,滚了好几圈后摔在了地上。
可惜赵姿兰派来的不止一人,崔婉被五六个身形大汉追逃到了悬崖处,底下是汹涌波涛,早已是穷途末路。
她像是毫无留恋般的,纵身一跃而下。
崔婉跌进湖底,眼前似走马灯一般,快速闪过这一生所经历过的所有事。
而这最后一幕,却落在了昨日才与她仅有一面之缘的萧瑾身上。
他的那对潋滟桃花眼,好像又在对她笑着。
“为什么......”
崔婉呢喃,缓缓闭上了双眼。
3. 第3章
大齐庆历六年,农历腊月初。
临近年末,沿街叫卖的店家也更加卖力,盛京街道上一派繁华热闹景象。
清晨,三五个总角孩童手拿风车,正欢快地奔走在西市街道上,周围的大人们都一脸宠溺地看着他们。
张氏包子铺的媳妇儿刚怀孕,所以每当看到这些小孩子们,心里总是没来由的一阵欢喜。
她朝那群小孩儿招了招手,待他们来到跟前时,打开蒸笼,从里面递给了他们每人一个大肉包子。
蒸汽从蒸笼的缝隙中袅袅升起,薄雾缭绕间,第一缕阳光瞬时洒满大地,仿佛唤醒了还在沉睡着的万物。
寿安堂东厢房内,摆放在窗边贵妃榻的小几上的一莲花纹镂空鼎式香炉,正缓缓的吞吐着缕缕幽香。
旁边摆放着的架子床里,透过层层纱帘帷幕,隐约可见床上躺着一女子。
女子肤白如脂,樱唇饱满,墨发如瀑般散开,此刻闭着一双秀目静静躺着。
忽然女子平放在锦被边的手指轻动了下,而后眼波开始转动,不一会儿便缓缓睁开了眼。
崔婉醒来时看到的是顶上那一层层白色纱帘。
她一时还弄不清楚此间情况,许是昏迷太久,喉咙干渴难忍,本想起身去寻点茶水润润喉,可是身上软弱无力,竟起不来。
“咳咳......有人吗?”崔婉忍不住咳了两声,出声唤了一下。
正端着洗漱盥盆进来的甘草,听见床上人的动静,放好东西后忙上前去查看情况。
“姑娘,姑娘你终于醒啦?”甘草看到崔婉醒转,一脸惊喜,说话间不知不觉带了点哽咽。
把崔婉小心扶起后,她去桌上倒了杯水,给崔婉喝下后,复又朝门外大喊了一声:“连翘姐姐,姑娘醒了!”
崔婉看见甘草还活着,也是又惊又喜,眼底泛红,声音还是有点沙哑,“甘草,太好了,你还活着。”
崔婉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小脸。
甘草听见崔婉说这话,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正想问她却被闯进来的连翘打断了。
“姑娘醒了吗?”连翘小步跑到崔婉床边半跪着,看到崔婉平安无事的醒来,眼泪一时止不住。
“太好了,太好了,姑娘终于醒了,这段时日可担心死奴婢了。”面前的两个小丫鬟看着她一边哭一边笑着说道。
“连翘,太好了,你也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崔婉说着说着,脸上淌下了一行泪来。
连翘却苦笑着说:“姑娘说的是哪的话,连翘当然好好的活着了。”
估摸着是自家姑娘睡太久分不清现实梦境了,又说:“许是姑娘昏迷太久了,一时之间有点糊涂罢。”
连翘说完,又遣了甘草去小厨房把熬好的药端过来给姑娘喝下,还让她去老太太房里通传一声,就说姑娘醒了。
崔婉定了定神,稍稍整理了一下思绪,想起先前经历的种种,既真实又触目惊心。
但是眼前又是如此的真实。
难道,前世经历的一切都是做梦吗?还是......她重生了?
“连翘,现下年月是几何?”
连翘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但还是答了:“大齐庆历六年,腊月初二。”
庆历六年?可她明明在庆历九年就死了……
“婉儿,婉儿醒了吗?”外面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崔家老太太林云卿正坐在正房内看书品茗,忽然就有一小丫头子进来给她回禀,说是崔五姑娘醒过来了,放下手中书本正想去看看情况,甘草就进来领着老太太赶去崔婉房里。
只见崔老太太一身穿暗褐色衣衫,手中抱着一个黑漆描金山水楼阁图手炉一脸焦急的进来。
自从几年前崔老太太去世后,崔婉就再也没能再见一眼她了。如今重又看见眼前日思夜想的祖母,不禁泪如雨下。
“祖母......”
“好婉儿,哭什么,醒来便好,醒来便好。”崔老太太坐在榻上,一边说一边给她抹着泪。
把手中的黑漆描金山水楼阁图手炉塞进崔婉手里,给她握着,似乎还是怕她冷,又脱下身上的披风绒大氅盖到她身上。
“祖母,我好想你。”崔婉伸出双手抱住了崔老太太。
崔老太太只当崔婉是落水后又受了惊吓,才会如眼下这般小孩子习性的粘着她撒娇。
崔老太太一下一下的给她顺着后背,语气宠溺非常:“好了好了,祖母也想我的婉儿。”想起崔婉落水,又不免再三叮嘱:“日后还是莫要独自一人去那假山池塘顽了罢,雪天路滑,听闻你落水又昏迷不醒,可把祖母给吓坏了。”
落水?
崔婉离了崔老太太的怀抱,“我是落水才会昏迷至今的吗?”
“是的,姑娘,你可不知道,当时情况可太吓人了。”连翘上前一步,“我和甘草许久不见姑娘身影,当时又下了雨,我们听到姑娘的叫喊声赶去时,姑娘半个身子都淹了进去。”
甘草连声附和着。
崔婉这才回忆起前世她确实是不慎落过一回水,可是那次当时连翘和甘草皆在场,这次却......
而且,昏迷中她隐约觉得这次是有人从背后推了她一把,惊慌失措间,才令她跌入的池塘内。
难不成是她想多了?
正思索间,老太太又吩咐人端了汤药上前,“快,喝了汤药才能好全。”
“是,祖母。”
崔婉乖巧接过药碗,拿起汤匙一勺一勺喝了起来。
院门外忽然响起一阵吵嚷声,崔老太太叫了身边的李嬷嬷出去看看是何人在外头喧哗。
李嬷嬷还未出崔婉房门,只听外头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一丫头子进来通禀,说:“回老太太,是大夫人和赵姨娘还有何姨娘,还有几位姑娘都一齐来了,听闻五姑娘醒了,都在外面等着进来探望呢。”
崔婉听到赵姿兰和崔月娴也在外头,秀眉微微蹙起。
崔老太太对跪在下面的丫头子微抬了抬手,说:“让她们都进来罢。”
得了老太太的令后,一行人便被领着鱼贯而入了崔婉的闺房。
程念华她们进来时,暗中快速的朝崔婉那处撇了一眼,又不动声色地转过身,朝坐在榻上的崔老太太行了一礼。
“老太太安好,儿媳听闻五姑娘醒了,特来探望。”说着,程念华又朝身边的孙妈妈使了个眼色,“五姑娘素来身子弱,如今冬日又落了水,恐日后留下病根儿就不好了,便自作主张差人去了儿媳的娘家,让父亲送来了这千年人参。”
站在一旁的赵姿兰见程念华这般作派,暗暗在心底里翻了个白眼。
孙妈妈走上前一步,双手捧着那装了人参的黄木匣子。
崔老太太淡声道:“也亏你有心了。”
话毕,李嬷嬷走到孙妈妈跟前,收了黄木匣子,又对旁边的连翘和甘草使了个眼色,她们了然,自去取了八脚原木凳子来。
“大家都坐罢。”
坐定后,一旁的何姨娘轻声开口询问:“老太太,不知五姑娘身子可还有大碍?”
“是呀,听闻五妹妹落水,我也好生担心,如今醒来可算是把心里的石头给放下了。”崔韶华一脸担忧的看向半靠在床上的崔婉。
“让二姐姐担心了,我无甚大碍,将养几日便好了。”崔婉的声音透过纱帘帷幕传了过来,还是软绵无力。
崔韶华听见崔婉的声音,这才安下心来。
“是呀,人没什么大事就好,”赵姿兰突然开口,又似威胁一般,转头冲着立在旁边的一众丫头道:“你们这些小丫头子可得好生伺候着,五姑娘可是咱们崔府正正经经的嫡女,如果再出现一回像这般闪失的话,小心仔细着你们的皮!就算是五姑娘替你们求情,我也是不肯的!到时候一个个的都把你们发买到窑子里去!知道了吗?”
那些小丫头子们似乎是被吓到了,忙纷纷跪地求饶,嘴里还一直说着:“是,赵姨娘。”
李嬷嬷见状,朝她们挥了挥手,“都下去罢。”
崔婉默默在里间听着,觉得这群人夹枪带棒的样子甚是有趣的紧。
坐在一旁的崔韶华和和崔月娴听到赵姿兰说的,纷纷觉出了话的内意,目光不自觉的往程念华和崔棠玉看去。
但是也只敢偷摸着瞥一眼,然后又快速的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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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视线。
崔月娴倒是轻轻的笑了一声,拿手帕捂着。
崔棠玉其实早就知道赵姿兰在暗讽她,但是却还是装出一副听不出她话里的意思。
程念华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如今又是大夫人,执掌中馈,对于赵姿兰的挑衅嘲讽,不作理睬,云淡风轻的小口呷着茶。
“好了。”崔老太太叹了口气,“婉丫头人醒来了,就没事了。”
还以为崔月娴这次不会找她的麻烦了,没想到她却突然一脸无辜的开口道:“祖母,我看也怪不得那群丫鬟婆子们,许是五姐姐贪玩,这才不小心落了水,遭此一遭的。”
崔韶华有点生气:“六妹妹说的是哪里的话,难不成是在怪五妹妹自作自受吗?”
崔月娴却气定神闲,“那也说不准,有谁闲来没事,大雨天的还往假山池塘那边去。”
连翘见不得别人污蔑自己姑娘,急急出声反驳:“才不是的,我们姑娘才不是这样的人!”
赵姿兰见一小小丫鬟居然也敢插嘴主人的话,厉声喝道:“好大的架子啊,如今一个贱婢子居然也敢插嘴主子的话了,还有没有点规矩了?”
赵姿兰招了招手,“来人啊,给我狠狠掌她的嘴,教她长个教训!”
连翘毕竟年纪小,一下子慌了神,呆呆站在原地。
身边的甘草连忙跪地,“别,赵姨娘,不要。”
上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崔老太太似乎也于心不忍,正欲开口阻拦,只听里面传来一道弱弱的声音。
“慢着。”崔婉披着绒毛大氅走了出来,对着老太太行了一个礼,刚才还跪在呆着的连翘和甘草赶忙上前扶住她。
崔婉转头对着赵姿兰又福了一福,这才继续道:“赵姨娘,连翘和甘草是心疼我,情急之下才会出言不逊,忘了礼仪规矩,冲撞了姨娘,还望姨娘莫要怪罪才好。
“下去后,我会狠狠责罚、教教她们规矩的。”
赵姿兰见崔婉那弱柳扶风的样子,又亲自出来说和,况且老太太还在这,也不好做的太过,便说:“哪里的话,她们是你房里的丫头,自当是你来管教。”
崔老太太朝崔婉伸出手,道:“婉丫头,快来,怎么出来了。”拍了拍自己旁边的软榻,“坐祖母旁边来。”
崔婉应了声是,便上前落座了。
一旁坐着看戏的程念华看见崔婉出来了,关心了几句后,又顺着先前崔月娴的话头,说:“婉儿,你也莫怪,月娴丫头也是心疼你此番遭遇。话说,大冷天的,天儿又飘着雨,你怎么会独自去池塘那?”
其实崔老太太也想知道,早前也盘问过连翘和甘草,但她们都嘴严得很,都说不知道。
崔婉又刚醒,想着等晚些时候,四下无人时再细问,可没想到今日却被崔月娴给挑了起来。
见底下人都看着自己,等着她开口,崔婉这才和盘托出:“原也没什么事,只是我母亲给我留的那条绣有白玉兰花的帕子,不知怎的落在了池塘里,我想伸手去拿,没想到脚底一滑,竟不慎跌了进去。”
说完,崔婉又满脸愧疚,对着崔老太太说:“害祖母和大家担心了,是婉儿的不是。”
崔老太太这才想起,“是了,是了,救你上来时,你手上确实握着一条帕子。”
崔月娴听崔婉这幅说辞,似是不满的白了一眼。
“五妹妹可知,为何那帕子会无缘无故落在了池塘里,莫不是有人故意的?”崔棠玉此话一出,众人又都疑惑起来。
崔棠玉说完之后,却是满含深意的看了崔月娴一眼。
崔月娴按捺住动作,装出一副坦然的样子。
“四姐姐说笑了,原是我走在池塘边游廊赏景的时候,不小心被风吹落到那去的罢。”
一旁的连翘却满脸疑惑不解,看了一眼崔婉:分明是姑娘见帕子不见了,命我和甘草四下去找的,怎的如今又这般说辞了?
崔月娴听见崔婉说的,暗暗松了口气。
“好了,天儿也不早了,婉丫头刚醒,身子还没好全,就让她多休息休息罢。”
既然崔老太太都这般说了,众人也只能起身,行礼道别后,便纷纷退了出去。
4. 第4章
崔老太太和崔婉祖孙二人在寿安堂用过晚饭后,又叮嘱了几句,叫崔婉多注意身子,按时喝药才能好得快之类的。又让连翘去领了几床厚锦被子,外加银丝碳和一些御寒之物,才回了正房休息。
东厢房内,洗漱完毕后的崔婉静坐在软榻上,枕着引枕,一只手撑着脑袋在整理万千思绪。
眼下的情形,她确实是重生回到了三年前。得上天垂怜,这次她定要尽力保全身边之人的性命,不能再像前世那般过活了。
前世的她虽空有嫡女的名头,却处处做小伏低,小心谨慎又战战兢兢,即便她不争不抢,可别人却仍旧不肯放过她,换来的还是她的一命呜呼。
既然原先的路她走不通,那便换一条新的路去闯一闯。
烛火摇曳,跳动的光影在她不施粉黛的脸上闪烁流转,照得她的眼眸似星般,在暗黄色的光线下,更显动人心魄。
连翘端来盥盆,见崔婉已经静坐许久了,又想到白天姑娘说的那些,忍不住开口问:“姑娘......”
崔婉听见连翘的声音,抬头朝她投去视线,又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开口:“连翘,你想问什么便问罢。”
连翘这才继续往下说:“姑娘,明明是您的帕子丢了,才让我和甘草四处去寻,而且您都未曾去过那池塘边的游廊,更何谈帕子会丢在那个地方。可为何您今日要那般说呢?”
在里间铺好床被的甘草也走了出来,也一脸好奇道:“是呀,姑娘。难不成那帕子是被人故意偷了丢在那的不成?”
崔婉见她们二人皆等着自己的回答,思索片刻后点头道:“是的。”
连翘和甘草一听,皆倒吸了一口气。
“那岂不是有人要故意害姑娘性命吗?”甘草断言。
连翘连忙上前,急道:“姑娘,这么大的事咱们要告诉老太太吗?”
崔婉却摇摇头,“不必,我怕惊动了祖母,不免她又为我担忧,而且眼下也没有证据。况且祖母也许久不管后宅之事了,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惊扰了祖母。”
连翘和甘草还是担心:“可是......”
“放心吧,如今我没事不就行了,以后再多加小心些就是了。”崔婉哄道。
“姑娘可是知道是何人所为了吗?”连翘追问。
崔婉起身往床榻走去,点头默认,说:“嗯,从今日白天众人的态度来看,算是猜出了个七八分了。”
再结合前世派人谋杀她的人,估计就是赵姿兰和崔月娴母子俩没错了。
甘草小声低呼了一声,脸色有点害怕,说:“那不是......”
连翘连忙伸出手捂了甘草的嘴巴,让她不要再继续往下说,“慎言。”
其实连翘和甘草也猜到了七八分,今日是崔月娴起的头,就是想让众人觉得,是崔婉自己不顾劝阻,硬是要跑到池塘那去,算是自作自受。
崔婉躺在床上,朝她们笑了一笑,“好了,放开她吧。”
连翘这才放开了捂着甘草的手,但是还是有点担心,“姑娘,要不咱们还是告诉老太太一声,毕竟六姑娘......”
“祖母的身子本来就不好,我不想再让她再为我操心了。况且,总是躲在别人的庇护之下,也不能躲一辈子,还是咱们自己解决罢。”
见连翘和甘草还是不放心,又说:“好了,我心里有数的,万不会独自吃下这个哑巴亏,平白叫别人欺负了去。”
两个小丫头拗不过崔婉,但是既然自己姑娘都这么说了,也只能作罢。
-
回到院里,赵姿兰屏退左右,给自己斟杯茶,一口饮尽后,似是有点怒气,冲崔月娴道:“你今日怎的这般沉不住气?你以为老太太还有旁人看不出来,那崔婉落水是怎么一回事吗?”
厅上,崔月娴那话一出,老太太面上虽不显,但是估计心里早就跟明镜儿似的了,只是为了后宅和睦和崔明谦的仕途体面,这才不点破罢了。
还有,程念华到惯是会借坡下驴,最后倒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想起来又觉得更加气恼了,拿起手又恨铁不成钢的掐了一把崔月娴胳膊的软肉,疼的她连连直叫,泪眼直流。
“姨娘,我错了,疼!”
赵姿兰深深叹了一口气,将茶杯甩在了桌上,“你说你今日非出那个头干嘛?自己私底下教训一顿便罢了。左右她也是个空有名头的嫡女,对你无甚威胁,你只管看好崔棠玉那丫头就是了。”
崔月娴却气不过,边揉着被掐疼的那块软肉边道:“姨娘,我就是气不过,凭什么她一个没了势的小贱蹄子却还要抢我看上的东西!就活该让她吃点苦头!”
前些日子,崔月娴看上了金缕坊的一款胭脂。
但是供不应求,早前一上市皆被京中的高门贵女们一抢而空,如今要想再买,至少得等半年后才有货。
但是不知崔月娴从哪里听来的,说是崔婉早前预定了一盒还未去取,于是她便派了身边的丫鬟去打算硬抢。
没成想连翘也打算在那日去拿货,碰上了,双方都不肯让步,最后店家还是给了连翘,毕竟做生意得讲究个先来后到。
崔月娴一听,气不过,就暗中差人偷了崔婉的帕子,又扔在了池塘里,趁崔婉不注意时,让小厮在后面推了她一把。
赵姿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你呀你,你说你想要什么样的胭脂首饰没有,但是既然做了,就不要让旁人看出是你的手笔。”
又说:“程念华倒是看得一手好戏。”又想起自己在老太太屋里故意说的那些恶心她们的话,但是崔棠玉却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再一想到自己跟前藏不住事、冲动易怒的崔月娴,就更加生气了。
崔月娴却一脸恶狠狠的,在心里又默默的给崔婉和崔棠玉记上了一笔。
-
翌日清晨,甘草伺候崔婉起床梳妆,不一会儿就听见寿安堂外头有响动,连翘估摸着是来给崔老太太请安的,便急忙加快了手里的动作。
待一切准备差不多时,临出门,连翘又拿了件白色绣桃花纹式样的绒毛斗篷给崔婉披上,这才出了房门,往寿安堂正厅走去。
还未走入厅中,就听到崔明谦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是啊,母亲,如今冬日天气愈加冷了,还是要多加注意防寒保暖才是。”崔明谦声音浑厚沉稳。
“嗯,晓得了......”
崔婉看准时机,这才款款走近正厅前,首先对着坐在上首软榻的崔老太太福了一福,端庄有礼道:“婉儿问祖母安。”
崔老太太观崔婉面容较昨日饱满,脸颊又多添了几分微红,似是好转了许多,甚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朝她招手说道:“婉丫头来了,快坐下罢,注意身子。”
崔婉朝崔老太太微微点了一下头,然后又转过身来,朝坐在右边太师椅上穿一身官服的崔明谦和程念华行了一礼,“见过父亲、大夫人。”
崔明谦看着眼前端庄大方的崔婉点了点头,拿手捋了捋胡子,开口:“嗯,坐吧。”
程念华:“快坐下罢,婉丫头。”
崔婉走到崔韶华旁边坐下,连翘和甘草候在身后。
“听闻五妹妹醒了,身子可有好些?”崔家长子崔信彰,幼年时就曾养在先夫人许映月处,得了许映月的诸多照拂和教诲。
所以对于崔婉,便觉得十分亲近,也因此缘故,崔韶华也时常去崔婉那走动。
如今许映月走了,便越发偏爱自己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了。
崔婉乖巧回道:“多谢大哥哥关怀,婉儿如今已觉好了许多了。”
听到崔婉如是说,也便放心了。
“是呀,吃了从大夫人那得来的人参,什么病都好了。”崔月娴冷不丁的来一句。
正端杯欲喝茶的崔明谦顿了顿,看向旁边的程念华,问:“人参?”
程念华:“哦,婉丫头身子一向不好,大冬天的又落了水,我怕落下什么病根儿就不好了,便从我父亲那要来了人参。再者说,婉丫头是映月姐姐的孩子,又是相府的嫡女,用再多名贵的药材也是应该的。”
一旁的三哥哥崔承安看了一眼崔婉,笑着叮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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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五妹妹可不要辜负了母亲的一番好意了,定要尽快恢复才是。”
崔婉朝崔承安点了点头,“是。”又转过身子,对程念华道:“多谢大夫人的一番心意。”
崔明谦听完,不多说什么,对程念华说:“劳你费心了。”
崔月娴似是看不惯这般场面,冷哼一声后还想再说话,却被坐旁边的赵姿兰拽住手拦住了。
后面众人又说了会子闲话,因着崔明谦和崔信彰还有崔承安今日还得上朝,便散去了。
崔婉平常都是和崔老太太一起用早饭的,因着这次崔婉生病的缘故,崔老太太特意命李嬷嬷吩咐小厨房,做一些清淡爽口的饭菜即可。
席间,祖孙俩一言不发的吃着饭,待饭饱命人撤下,上了茶水漱口时,崔老太太方才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崔婉,漫不经心的说:“婉丫头,你还不跟祖母说实话吗?”
崔婉自知什么都瞒不过崔老太太,看了一眼周围除了贴心的心腹丫头仆妇后,也摊开了说:“祖母,你都知道了?”
“先前你昏迷着,我盘问过你那两个丫头,嘴严的嘞。”崔老太太弯起一根手指轻轻点了一点崔婉的额头,道:“后面我又让人去仔细查了查,唉,也是月娴那丫头做的过了些。可是你也是个闷葫芦,怎的自己吃了亏都不知道和人说呢?自个儿咽下去反倒苦了自个儿!”
崔老太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崔婉笑着说道:“祖母,我身为相府千金,高门嫡女,合该多承担一些的。”
崔老太太一听,又叹了一口气,“婉丫头,你不必这样委曲求全,事事懂事。你受了委屈,自有祖母可以帮你出头。”
崔老太太从小养到大的孙女,她难道还不清楚是什么脾性吗?
如今崔婉受了委屈却不吭一声,还为害她那人事事周全,处处做小伏低,息事宁人。
这其中,一是不想让亲人间的关系弄得太僵,二则是知晓自个儿处境,出生便没了母亲,没人能替她周全,虽然是嫡女,但是却全然没有嫡女的待遇。
想当初,许映月与崔明谦还是两情相悦情意绵绵时,但是一朝生育,许映月便撒手人寰了。
崔明谦也是,看见崔婉就想到了死去的爱妻,不免对她多了几分怨怼来,这十几年来,对崔婉也是不管不问的多。
也是这个缘由,府中的下人仆妇丫头子,才越发看轻了这个小主子,也没把她放在眼里。
要不是养在崔老太太膝下,还不知处境如何呢。
可是崔老太太护得了崔婉一时,也护不了她一世啊,总归还是得她自个儿强大起来才行。
崔婉听到崔老太太这番话,心底升起一股暖意,眼角泛红,“祖母,还是你对我最好了。”
说着,就起身伏在崔老太太的膝上撒娇。
见崔婉这般姿态,崔老太太也是没辙了,只能笑笑。
一旁看着的连翘、甘草和李嬷嬷,皆是捂唇掩笑。
回了厢房后,崔婉就一言不发地呆坐在窗边,一脸淡淡的望着院中那棵白玉兰树。
这棵树是崔婉母亲在她还未出生时种下的,如今已有十五年了。
花开花谢,旧叶掉了发新芽,还是没能再次见一面那位亲手种下它的人。
原本许映月去世不久后,崔明谦怕睹物思人,平添悲伤,想要着人挖了去的,是崔老太太出来阻止,为了给当时还在襁褓之中的崔婉留一个念想,极力保了下来。
待崔婉学会走路时,又寻了栽植树木花草的能人巧匠来,细心迁移到寿安堂。
前世崔家举家搬入新府邸时,崔婉也是不顾其他人的反对,硬是带走了这棵白玉兰树。
又开始下雨了,细雨丝丝打在洁白娇嫩的白玉兰花上,一摇一晃上下抖动的样子,甚是好看。
连翘见窗外吹起了风,走进崔婉身旁,轻声道:“姑娘,起风了,还是莫要在窗边坐着了,仔细着了风寒就不好了。”
“连翘,我想让你帮我办件事。”崔婉起身,对连翘道。
“帮我暗中盯紧宣平侯府的小侯爷。”
5. 第5章
“宣平侯府?”连翘满脸疑惑。
如今当务之急,是得先把跟宣平侯府的亲事给退了。
“我本对这桩亲事无甚在意,只是念着这桩亲事是母亲在时的指腹为婚,也为着周全清河崔氏和荥阳郑氏之间的世代交好,做好自己身为相府嫡女的本分,承担起自己该承担的责任罢了。”崔婉坐在桌边,洁白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的叩向桌面。
“那姑娘如今又为何要退了这门亲事呢?”甘草问道。
“是呀。”连翘也很疑惑,“而且,姑娘也说了这桩亲事其中的利害,那老爷肯同意吗?”
“怕是就算我们崔家肯退亲,郑氏却未必肯。”崔婉抬起头看向窗外。
如今的崔家,早已不是当初十几年前的清贫崔家了。
想当初,两家联姻还是崔家高攀了他宣平侯府。
清河崔氏传到崔明谦这一代时,几乎是快到了断代的地步,虽说赵姿兰家腰缠万贯,但是商贾之家总归是士农工商排在最末端,于仕途一脉无甚助力。
也亏了崔明谦自己争气,在仕途之路上除了有满腹的才学之外,还有点子运气在。
那布政使程海赏识崔明谦的人品才学,愿在仕途上助他一助,后又将女儿下嫁给他,由此,崔明谦终是将清河崔氏一脉给重新振作了起来。
如今崔明谦贵为宰辅,在朝中也诸多威望,可若是无缘无故就和宣平侯府退亲,怕是在引来诸多猜忌的同时,也会有损崔家的体面和崔婉的清誉。
况且,一女儿家张罗着给自己退亲,传出去岂不是要被众人耻笑?
所以,崔婉打算让郑家自己先开口提出退亲。
“那姑娘预备如何做呢?”连翘直接问。
半晌后,她又淡淡地轻声开口,似是自言自语般:“......如今,我只想好好的为自己活一次。”
与其如前世一般不问世事,被动的等着任人宰割,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还不如索性自己主动出击,或许能走出一条与前世不同的路来。
“你每日快日落时分时,派一人去盯着宣平侯府的后角门处,”崔婉拿起桌上的茶杯,放在手中轻轻把玩着,继续说道:“如若看见郑书文或是他身边的贴身小厮,就悄声地跟着,回来后再细细向我汇报。”
连翘虽然不知道崔婉此番是为了什么,但是既然她吩咐了,也就照做了。
此后的几日,崔婉除了每日与各房姊妹兄弟去崔老太太那晨昏定省外,都一味的在自己屋里躲懒养病。
就这样到了腊月初六,程念华将府中众人都叫到了老太太的寿安堂,预备商量着迎接两日后的法宝节。
“老太太,往年的法宝节都得您来做定夺,今年也不例外。”程念华拿出一个小册子,李嬷嬷接过递给崔老太太翻看。
崔老太太边翻看边点头,说:“嗯,你做事向来稳妥周到,我是放心的。”
合上小册子朝程念华笑道:“年末本来需要操心的事情就多,明谦也无暇顾及府中琐事,幸得有你劳心操持。前儿还抽出空来照顾婉丫头,眼下又将这节日所需的诸多事项安排的井井有条,真是辛苦你了。”
程念华:“老太太真是折煞我了,这本就是儿媳应当做的。老太太看过后,要是觉得没有再需要添加的了,那儿媳就让底下人紧着去办了?”
老太太点头,看向底下崔婉等一众小辈,又想起一事,说:“除了祭祀所需的一应物品,咱们府中的姑娘和公子们也该置办一身新的行头了。”
程念华却像是早就料想到崔老太太会这么说的一般,眉眼弯弯的笑着开口,“是了,老太太,姑娘公子们的行头我早已差人去定做了,一准儿能赶在法宝节那日送过来。”
这下崔老太太总算是放心了。
崔信彰和崔承安分别任职于太常寺和宗正寺,此刻正在衙署办公,崔老太太却未看见小孙子崔瀚书的身影。
“瀚书呢,今日怎的不见他的身影?”崔老太太看向坐在下面太师椅的赵姿兰。
“回老太太,”赵姿兰恭敬答道:“昨儿晚间,瀚书那些朋友们差了小厮上门来寻他,邀他今日一早出府去学堂先生家里赴会去。”
崔老太太一听,便关切道:“那可让瀚书备礼前去,同在学堂,又是去的有才学的先生家,万不可失了礼数。”
赵姿兰:“晓得了,老太太。昨儿我一听说这件事,就早早的让向妈妈预备好了,今早叮嘱着瀚书一并带去了。”
“听说瀚书有意武举?我平日就看这小子是块练武的好料子,咱们清河崔氏百年世家大族,虽说祖上都是文官居多,如若能出一位武将也是极好的。”说完,崔老太太复又朝赵姿兰投去了视线。
赵姿兰听到崔老太太这般对崔瀚书寄予厚望,眉眼间不自觉的就多了几分得意,瞥了一眼程念华回道:“是,老太太,我也时常教导瀚书,定不要辱没了咱们清河崔氏的门楣。”
程念华在一旁附和:“是了,不仅是瀚书,如今承安和信彰同朝为官,也需时刻谨记,不能辱没了咱们清河崔氏的百年声誉。”
说完还看了一眼默不作声的何蕴清,“你说是不是,何姨娘?”
“是。”何蕴清答道。
见她们这么说,老太太做了最后总结:“都是崔家的子孙,不论是文官还是武将,都要相互扶持,如此咱们崔家才能兴旺。”
崔棠玉和崔韶华都恭谨连连应和,点头称是。
而崔月娴则撇撇嘴角,暗自腹诽:什么好话都让你程念华说尽了!
崔婉则是默默听着屋内众人的言语,反正这些事也与他无甚干系,她也懒得搅和进去。
众人正说笑间,外头进来一小厮,手里还拿着一封信,在屋外跪地大声禀道:“回老太太,有人送了信件来。”
身边的李嬷嬷掀开帘子出去,接过小厮手里的信封后又回到里屋,恭敬的将信封交给了崔老太太。
甫一看见上面的字迹,崔老太太嘴角便染上了笑意,“是敬先寄来的家书。”
底下人都伸长脖子,一脸好奇的张望着。
四叔父崔敬先吗?
崔婉前世倒是对他没什么印象,也是因着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性子,所以错过了好些事情。
不过崔婉倒是记得崔敬先此人尤爱游山玩水,经常一去就是三年五载的,甚少待在家中。
所以重活一世后,虽然有着前世的记忆,但是她却感到好像从未经历过此前种种一般陌生。
“老太太,四弟信中都说了些什么?”程念华问道。
看完了信后,崔老太太将信纸仔细存放回信封之中,交给了李嬷嬷,她这才说道:“敬先信中说,过两日他便会入盛京,赶得及的话还可以与咱们一道过法宝节。”
身旁的李嬷嬷也跟着高兴道:“恭喜老太太了,四爷许久不曾归家,如今定要好好住上一段时日才好啊。”
程念华也说:“是呀老太太。”
崔婉在下面小口喝着茶,回想起前世这段时间,崔敬先貌似归家住了好一阵子后,才复又离去的。
崔老太太大笑着说:“敬先那混小子这回倒是有心,信中说这次他会在京中多待上一段时日,等过了明年春日才走呢。”
“那真是恭喜老太太了,”程念华起身说道:“原先预备下的东西也得再多添置一份儿了。”
“嗯,辛苦你再多费些心了。”
“哪里的话,这都是儿媳该做的。”
程念华的话音甫一落下,外边却又传来了一妇人的声音。
“那可真是太好了,老太太。”来人正是崔明谦的长兄、任翰林院编修的崔德松的夫人张柔。
只见张柔迎着风雪撩帘入内,抖落了身上的雪花后,走至崔老太太跟前福了一礼,后道:“四弟回来了,老太太也能高兴好一阵儿了!”
说完还拿帕子掩唇笑着。
程念华见张柔来了,起身迎道:“原是大嫂嫂来了,怎的也没人通传一声?”
坐在底下的人赵姿兰和何蕴清携一众小辈站起身来,纷纷与张柔打了个招呼。
张柔对着他们点头回应后,又上前握了握程念华的手,寒暄道:“二弟妹莫恼,是我不让他们通传的,咱们一家子人,哪有那么多见外的规矩呢?”
程念华:“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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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了,快随我坐下罢。”
坐在上面的崔老太太待张柔落了座后,方才问道:“今日雪天风大,你怎的登门了?”
一丫鬟端了盏热茶上来,张柔撇了撇茶渣子饮了几口后,方不紧不慢的开口说道:“老太太,过几日便是法宝节了,大爷让我来告知老太太一声,腊八那晚咱们一家子在一处罢。”
“也难为他有心了,还特意让你亲自前来。”崔老太太听完张柔说的,点了点头,“原本我早就安排了人,晚些时候就去德松府上通传一声的,没想到竟是你先来了。”
一旁的程念华笑着附和:“是呀,二弟妹,一早儿老太太就让我预备下了呢。”
“虽说咱们分了家,但是毕竟连着血脉呢,德松也是个有孝心的,总是念着老太太和咱们二弟弟。”张柔放下茶盏继续说着:“方才我听说,四弟弟也要回来了?这下咱们一家可有的热闹了!”
赵姿兰坐在旁边,崔月娴却和她耳语着:“我当是谁呢,原是大伯母登门来了,还嫌上次打的秋风不够多吗?说的惯是好听,每回都空着手来,也没见给咱们府上小辈带点礼物。”
一旁的赵姿兰伸手拽了拽崔月娴的衣角,低声说:“老太太看着呢,有什么话,等回了院子自有你说的。”
崔婉从前也是听过自己这个大伯母的。
在崔明谦仕途还未顺遂时,张柔就撺掇着崔德松分家,如今见别人节节高升,倒是上赶着来了。
崔老太太握了握怀里的手炉,说:“敬先常年在外游历,难得能聚在一处,咱们家也是很久没这么齐全的在一起过了。”
崔老太太的话甫一落下,众人纷纷点头赞同。
张柔环顾四周,看见屋内坐着的这些个小姑娘,心底便不由自主的喜欢,“每次来的时机都不凑巧,没能得见咱们家的各位姑娘们,如今见了,倒是出落得越发水灵了!”
说完后,张柔又指了指崔婉道:“这便是许姐姐的女儿吧,早前听闻落了水,如今可好些了?”
视线一下子集中到了崔婉这里,她缓缓起身,恭敬有礼的朝张柔福了一福,柔声细语道:“多谢大伯母关怀,托祖母和大夫人的福,婉儿身子已然好全了。”
说完又款款坐下。
听见张柔夸赞崔婉,崔月娴就气不打一处来,不就是生得一副狐媚子像吗,有什么好得意的?
旁边的崔棠玉看了一眼崔婉,复又悠闲喝茶。
崔韶华因着跟崔婉交好,于是向崔婉投来一道欣赏满意的目光。
见崔婉举手投足间皆尽显大家闺秀做派,张柔不由得连连感叹:“长得真真是一副美人胚子,不知道以后会许给什么样的人家呢?”
一听这话,程念华却忍不住开了口打趣道:“大伯母说的是哪里的话,咱们的婉丫头一早便定了亲了,还是同宣平侯府的那位小侯爷呢。”
张柔一听,便做锤头状,哎哟一声懊恼道:“你看我这脑子,倒全然忘了,真是多谢弟妹提醒了。”然后又抬头看向崔老太太,“老太太,其实今日前来,原是还有一桩喜事要禀告您老人家,也让您高兴高兴。”
崔老太太奇道:“哦,还有什么喜事?”
众人纷纷看向张柔,只见她满面笑容,似春风得意一般。
崔婉其实猜到了这喜事是什么。
前世也是差不多这时候,在太医院任医官的表哥崔锦生,与那太医院院判之女周芳礼相看中了。两家合了八字,下了聘礼不久后便拜堂成亲了。
只是前世他们......
“老太太,锦生和那周院判之女周芳礼成了,估摸着明年开春便可以喝上他们二人的喜酒了。”张柔谈及此事时,脸上的笑容都止不住了。
“这真是天大的喜事啊,”崔老太太眼睛顿时一亮,“锦生这孩子性子模样在京中也是极好的,咱们崔家的孩子成亲,自是要好好准备才是。”
“大嫂嫂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来叫我,咱们相府的嫡亲兄弟定要好好重视。”程念华说。
张柔笑道:“我自是懂得的。”
众人又说了好一会子闲话,待天擦了黑,这才散了去。
6. 第6章
翌日,程念华那边的丫鬟来传话,说给姑娘们的新衣裳置办好了,让自去库房取了。
崔婉想着闲来无事,又懒了这些天,便想活动活动,于是就和连翘还有甘草一同走去库房。
待经过库房前面的抄手游廊时,撞见了刚从库房出来,朝她们迎面走来的崔月娴,身后还跟着两个丫头,手上捧着刚取的新衣裳。
崔月娴看见崔婉,想起昨日大伯母张柔对她的一番夸赞之词,又想到往日崔老太太对她的诸多偏爱,就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虽说她与崔棠玉不对付,但是人家母亲程念华如今毕竟也算是嫡母,有人给崔棠玉撑腰,素日里她也不好明着跟崔棠玉过不去。
但是崔婉就不一样。
她母亲早就死了,身后也无甚倚仗。虽然说在永州还有一个甚么舅父,可是山高皇帝远的,也管不了她。
只有祖母念着那许映月生前的那点好,这才对她百般维护。
崔婉见崔月娴挡在她面前,既不挪步,也不往前走,崔婉不欲与她多做纠缠。
“六妹妹。”崔婉边说着,边往旁边让了让。
可是崔月娴却故意发难,目露嘲意,轻笑道:“五姐姐,听说你病着,可妹妹瞧着,姐姐这几日面色红润,倒不像是个病人。今儿竟冒着风雪出来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故意装病,博府中众人的同情呢?”
甘草见状,瞬间急道:“六姑娘,话可不能随便乱说。”
连翘也有怒气:“我们姑娘才不是装病呢。”
崔月娴不理会她们,扯着嘴角翻了个白眼。
崔婉伸手拦住两个丫头,自己却朝崔月娴进了一步,看着她的眼睛,柔声道:“六妹妹,慎言。我的病是真是假,你不是最清楚么?何故在此故意刁难?”
崔月娴见崔婉这般话语,似是有点惊讶。
从前每次崔月娴故意找她麻烦时,崔婉都一声不吭的全部受着,如今怎的变了一个人似的,居然敢回应她了。
而且,还语带威胁般。
崔月娴听着甚是刺耳,强自镇定着:“哼,五姐姐,你病不病的干我何事?莫不是你要说,是我害的你吗?”
崔婉只是轻轻笑笑,也不恼怒,无辜般的歪了下头,语气天真:“六妹妹说的是哪的话,传出去不让人耻笑咱们崔家家风不正,后宅不宁,教养出的姑娘们都是品行不端之人。”
“况且,我也没说害我落水之人,是六妹妹你呀。”崔婉看着面前已经恼羞成怒的崔月娴,拿帕子捂唇轻笑道:“我早前不是回了祖母,说是我自个儿不小心的吗?怎么,六妹妹自己跳了出来?”
崔月娴实在是看不惯崔婉这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登时就要扬起手朝崔婉过去。
连翘和甘草见状,连忙出声道:“姑娘!”
“住手!”
与此同时,二人身后传来了崔棠玉和崔韶华的声音。
崔月娴手中动作顿住,又见是她们二人,只得讪讪放下扬起的手,只是却狠狠地剜了崔婉一眼。
崔韶华急忙赶上前来,将崔月娴和崔婉二人拉开了点距离,又将崔婉从上到下的看了一圈,一脸的关切,眼里满是担心:“婉儿,你没事吧?”
崔婉摇了摇头,轻声道:“无事,二姐姐。”
崔棠玉看着崔月娴,语气冷硬:“六妹妹,你怎的这般没规没矩?竟还想要打你五姐姐?眼里还有没有点礼义廉耻了?我看你是全然没把家规家训放在眼里,是不是得让我把父亲母亲还有祖母一道请过来,看看你如今这通天的手段!”
崔月娴原先还一脸不屑,直到崔棠玉搬出了崔明谦和程念华,最后居然还打算捅到老太太那里去,她瞬时间就慌了。
虽说赵姿兰平日能护她一护,可若是今日这情状告到了老爷夫人还有老太太跟前,又是殴打长姐这种,恐怕她姨娘赵姿兰也护不了她了。
眼见事情有闹大的趋势,崔月娴连忙示弱:“四姐姐,别,千万别跟父亲母亲还有祖母说。我跟五姐姐闹着玩的,并非是要殴打五姐姐。”说着,崔月娴又扭头望向崔婉,“五姐姐,对不住,是我逞一时之快,这才冒犯了五姐姐,五姐姐就饶了我罢。”
崔月娴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崔婉见惯了崔月娴这般假惺惺的作态,原本想着就此饶过她,不再多加麻烦。
然,又忆起前世她对自己的诸多刁难,甚至和赵姿兰雇人谋害自己,以及此番落水也是她所为,崔婉心想,这一次绝不能再像前世那般唯唯诺诺,任人欺辱。
她决定给崔月娴一个教训,让她牢牢记住,也长个教训。
崔婉装出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声线低低,似害怕般:“六妹妹,你说这是玩笑,可分明差一点就要朝我袭来了。若不是二姐姐和四姐姐及时出现,恐怕这巴掌就要落在我的脸上了。虽然我比你年长,是你姐姐,素日里也多是与你为善,可是你如今为何却要对我步步紧逼,我也不知自己是做错了何事,要妹妹你这般对我......”
说完,崔婉竟抽抽噎噎的小声哭了起来。
连翘和甘草立在她身旁,一脸恶意的看向崔月娴。
崔韶华看看崔婉这副受了委屈的样子,顿时也满肚子怨气。
她怎会不知平日里崔月娴仗着自己有赵姿兰撑腰,又看崔婉柔弱可欺,处处跟她作对。
崔月娴母女二人又时常故意拿落胎之事拿捏,可是那是许映月生前发生的事,与崔婉何干。
况且当年之事尚有诸多疑点,只是赵姿兰一人之词,觉得是许映月害她丢了腹中胎儿。
这些年,明里暗里的给崔婉使了好些绊子。
“六妹妹,你如今实在是做的过了些。”崔韶华一脸正色道。
崔月娴见崔婉不肯让步,自己也急了,“你们...!”
崔棠玉:“六妹妹,今日我作为你的嫡姐,便替母亲做一回主,你自去祠堂罚跪一日罢。母亲那边,我自会将今日发生之事全数告知,赵姨娘处我也会着人相告一声,你若还有不服,我只能叫父亲与祖母出来了。”
“崔棠玉,你算哪门子的嫡姐!那边那个才是嫡出的!”崔月娴气得脱口而出,待回过神来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脸色瞬间有点囧态。
但是她还是强作镇定,话既然说出去了,便再也收不回来了。
如今也只能忍着,自认倒霉。
见崔棠玉似乎对她刚才那番话没什么表情,崔月娴也暗暗松了口气。
崔月娴朝崔婉恶狠狠的剜了一眼后,这才不情不愿的往祠堂方向去了。
一旁的崔棠玉听崔月娴说的那句话,有一瞬间的愣神,后又很快恢复如常,笑着对崔婉道:“五妹妹,你也是的,平日里受了委屈就要说,像今日这般就很好。”
其实崔婉和崔韶华对崔月娴脱口而出的话也甚是惊讶,都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崔棠玉的眼色。
见她脸上没什么异样,似是对刚才的话无甚在意,崔婉也就作轻松状。
“多谢二姐姐和四姐姐帮我解围。”
姐妹三人又说了几句客套话,然天冷地寒,风雪欲有加大之势,便各自道了别。
崔婉领着连翘和甘草取了新置办的衣裳,也回了寿安堂去。
崔月娴在祠堂受罚之事,很快便传到了程念华和赵姿兰的耳朵里。
然,程念华为了维护相府体面和声誉,特意叮嘱府中下人们,管牢嘴巴,若此事被传扬出去,有他们的好果子吃。
大齐朝又是极重孝道和规矩的。
高门大户,权贵之家的姑娘们相互嫌隙,还差点大打出手的事情,如若传扬了出去,恐怕会对崔明谦的仕途有所损害。
再者,往后于姑娘公子们议亲,也是极为不利的。
崔婉回到房中,连翘斟了茶给她饮下,“姑娘也不要多伤心了,好在今日有二姑娘和四姑娘出面维护。”
崔婉却暗自复盘着今日发生的事,越想越觉得似乎有点不对劲。
照理说,崔月娴与她不对付的事情时常发生,也偶有大打出手的时候,可是那时候却未见崔棠玉像如今这般兴师动众。
崔韶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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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来与她是一处的,自然会维护她,这没什么。
可是崔棠玉却不同。
从前崔婉与崔棠玉之间都是相敬如宾的,既不过分亲近,也不过多疏离,可为何......
另,崔月娴始终是没真的动手打她,罚跪祠堂,如今还传的府中人尽皆知。
似乎是有点刻意为之的意思......
难道说,她的这个二姐姐,不似表面那般和善简单吗?
今日崔月娴被罚跪祠堂,想必肯定恨极了她,日后恐怕对崔婉更加恨之入骨了。
如果崔棠玉的目的是这个的话,那......
思及此,崔婉却是了然的笑了。
“这府中众人,果然是一个也不能小瞧了去,也一个都不能放松警惕啊。”
连翘和甘草听崔婉喃喃自语,还兀自笑着,都一时有点摸不着头脑。
-
崔韶华回到院子后,身边侍女刚给她脱下绒毛披风,何蕴清就撩开帘子走了进来。
何蕴清:“韶华,今日是怎的了?府中下人们都传开了,月娴居然被罚跪祠堂去了。”
崔韶华有点惊讶,到底还是没有堵住。
她扶着何蕴清坐到榻上,旁边丫鬟拿了金丝软枕给何蕴清靠着,母女二人相对而坐。
案几上是刚沏好的热茶,还冒着缕缕烟雾。
“姨娘,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崔韶华饮了一口后,继续说道:“只是月娴妹妹今日过分了些,竟欲对婉妹妹大打出手,幸好被我和棠玉妹妹出手制止了。”
“那......罚跪祠堂也是棠玉的意思?”何蕴清小心翼翼的问道。
崔韶华点了点头。
是了,几人之中,也只有崔棠玉能如此出手。
可是未免罚的太过了些......
何蕴清自己思量着,一旁的崔韶华放下手中茶杯,却奇怪道:“只是,棠玉既说了不会张扬此事,为何如今又闹的满府皆知了?”
母女二人视线交汇片刻后,又不约而同的微微一笑,似是明白了什么,也不言语。
“因着先夫人的照拂,我对婉丫头也便上心了些,想着你们姐妹自小一处顽,也让她有个伴儿,不用在这偌大的相府里无依无靠。如今看来,我做这个决定,是极正确的。”何蕴清看崔韶华处处维护崔婉,也就放心了。
“姨娘,婉妹妹人长得水灵,是我们一众姐妹里最出挑的,我疼她还来不及。不必你说,我也自会与她多亲近一些。”
“嗯,她养在老太太处,你多与她走动走动,对你日后议亲也是极好的。”何蕴清笑着说。
崔韶华见何蕴清又将话头扯到了她的亲事上,脸颊染了几丝绯红,佯装生气般,但语气却是害羞的:“姨娘!”
何蕴清笑笑,也扯开了话题,“如今你哥哥信彰的亲事差不多已经定下了,绝不能在这途中出任何岔子。”
崔信彰是何蕴清所出,又是崔家长子,如今官居从七品太常寺寺丞,才刚与礼部尚书的女儿李娇兰定了亲,婚期就定在了除夕之后。
眼见着没有多少日子了,自然是万事小心仔细着。
“姨娘,你就放心罢。”崔韶华让何蕴清放宽心,“这事儿出不了什么岔子的,如今哥哥已有官身,他也肯上进,于学问一事上又承了父亲的才学,而且背后还有父亲和族中各位帮衬着,想必日后必定大有一番作为的。”
何蕴清仔细琢磨着崔韶华的话,也渐渐的安下心来。
其实,崔信彰这门亲事如果成了,对于何蕴清在后宅的地位也是有好处的,至少会过得更加舒坦些,腰杆子也能挺得更直了。
加之,给崔韶华相看议亲一事,也能有了些许助力。
母女二人在房中边品茗下棋,边欣赏窗外红梅映雪的美景,也倒是别有一番情趣。
寿安堂那边,老太太刚从院子里的佛堂出来,只见李嬷嬷从手中递过来一封信,看清落款后便收了起来。
然,又听李嬷嬷说了今日发生的事,脸上挂着点怒气,就让人唤了崔婉前来问话。
7. 第7章
崔婉见李嬷嬷亲来请她去一趟,心下也便知晓老太太是所为何事了。
整理好妆容后,就跟着李嬷嬷一起去往老太太房里,身后依然跟连翘和甘草两个丫鬟。
一进去,就看见坐在榻上的崔老太太黑着一张脸,“你怎的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却不知道告诉祖母一声?”
崔婉见状,也知道如今只能乖乖低头认错,这样才能够让崔老太太早点消气。
她陪笑着一张脸,走到崔老太太跟前,伏低在她膝前,一脸讨好般说着:“祖母,我知道错了,下次不会这样了。”
崔老太太一听,又有点气:“你还想有下次?”
崔婉嘿嘿一笑,连忙说道:“不会有下次了,祖母。而且二姐姐和四姐姐也在场,月娴妹妹也得到了教训,这件事就让它过去了罢。”
崔老太太听她一副不想再多言的样子,深叹了口气,伸手轻推了一下崔婉的额头,妥协道:“你呀,总是这样。”
崔婉见崔老太太似是气消了不少,站起身坐到了旁边榻上,李嬷嬷上前给她斟了杯茶。
崔婉一边吹着热气,一边瞥向窗外飘雪的景致,说道:“祖母院里的红梅落了雪,显得越发好看了。”
崔老太太握了握手里的掐丝珐琅手炉,一脸宠溺的看向崔婉:“红梅映雪,自是别有一番意趣在,可我年纪大了,对于这些东西早就看淡了。”
院中的这几株红梅还是崔婉央着崔老太太,才种下的。
冬日里,与她母亲的那棵白玉兰树形成了鲜明对比。
但是也因着这一点红,才让寿安堂显得不那般清冷孤寂,了无生气。
崔老太太又说:“如今你也及笄了,当年你母亲给你指腹为婚的那桩亲事,也渐渐开始提上日程了。”
说完,崔老太太眼中似乎流露出了一丝不舍和难过。
崔婉却不甚在意。
前世她的那桩亲事,就一直被宣平侯府以各种理由拖了三年,而后又退了亲。
想必重来一回,也应是如此。
估计是宣平侯府几番衡量、思虑之后,才做出的决定。
但是却正应了崔婉的心意,反正她也不急着出嫁。
“祖母,婉儿还想再多陪陪你呢,不着急。”
崔老太太:“你这丫头,这事岂是你说不急就可以不急的?不过也对,如今你几位兄长姐姐的婚事皆未有着落,你这边确实不甚着急。”
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又开口:“除夕过后不久,你大哥哥信彰也要成亲了,到时候府里也会热闹起来。”
一旁的李嬷嬷闻言,也笑着开口说道:“是呀,老太太。”
崔婉对于崔信彰成亲的这户人家,其实不太了解。
而她也不曾见过那新嫂嫂一面。
因为她前世一直病着,极少出闺房,更别说与人交谈了。
她所知道的,仅仅是前世,他们崔家在除夕前就搬去了新府邸居住了,崔信彰成亲后不久,崔明谦和崔老太太就做主,给了现今这处老宅子他们夫妻俩居住。
只是听说,崔信彰的这位新妇,是位极好的女子,二人成亲后不久,便有了孩子。
崔婉望向窗外红梅不禁有点出神,连崔老太太递了封信到她面前案几上都不曾发觉。
崔婉拿起信封看了一眼,是宣平侯府送来的。
“祖母,这是......”崔婉指着信封上的字,抬眼看向崔老太太,有点不知所措。
崔老太太放下手中的茶盏,慢声道:“宣平侯府今日托人送来的,你且拆开来看看。”
崔婉闻言,便将那封信拆开,拿出里面的信纸细细读了起来。
半晌后,崔老太太见崔婉看着那信不发一语,出声问道:“可是宣平侯府的郑小侯爷托人送来的?信中都写了什么?”
其实信中并未写什么,不过是临近佳节,特来问候一声罢了。
而且,这封信虽说是送给崔婉的,但是信中却只言片语都不曾提到过她。
崔婉在心里暗暗摇头,无奈至极。
前世宣平侯府也送来许多信给她,可惜她都不曾察觉,如今想来,不满意这桩婚事的,不只是她一人。
“祖母,郑小侯爷在信里面说,新春佳节将至,愿相府众人皆平安喜乐。”
崔婉边说,边笑吟吟地将信纸又放回信封之中。
崔老太太细细观察她的表情,却不见她有丝毫失落之意。
“婉儿,除了这些之外,还有说什么旁的吗?”崔老太太试探道。
崔婉将信往崔老太太跟前推了推,抬起头,还是那副眉眼弯弯的俏模样,“祖母想问的是什么,婉儿心中自然知晓。”
她语气还是那般淡然,低着头伸出洁白修长的手指静静摩挲着手里的茶盏,“只是,郑家接连送来这许多信件,信中关于我的却是少之又少。”
她抬眼看向坐在榻那边的崔老太太,说:“祖母,想是郑家,早已无意于我。”
只是因着当年两家夫人手帕交,而今又顾及着崔明谦在朝中的官威,这才一拖再拖,但是也不敢退亲,怕会因此得罪了崔家。
崔老太太其实早就知道了,只是她不知道崔婉到底是如何想的。
是谨遵母命成亲,还是早日退了它。
可是退亲之事可大可小,一个搞不好,恐怕会对她日后再议亲有影响,所以崔老太太只能慎之又慎,还得摸清楚崔婉是做何感想。
如今见崔婉也觉察出了宣平侯府的意思,便也直接跟她说清楚:“婉丫头,你如今做何想法?”
崔婉:“祖母,自古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如今那郑小侯爷对我并无求娶之意,如若我嫁过去,恐怕也是相看两厌,徒增烦恼。”
崔婉声线带了些许哽咽,似是有些无奈。
崔老太太听明白了崔婉的意思,“所以,你想将这门亲事给退了?”
身旁立着的两个丫鬟有点紧张,都紧攥着双手看向崔婉。
崔婉:“祖母,我知道做姑娘的,没有权利过问亲事,也不能自己择夫婿,可是......”
她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下了软榻,跪在崔老太太跟前,继续说道:“祖母,我想退了跟宣平侯府的这门亲事。”
知晓崔婉的真实想法后,崔老太太也终于放下了那颗心,终归跟她所料想的无所差别。
她叹气道:“婉丫头,可是你作为一闺阁女子,退了亲之后,日后再想议一门好的亲,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崔老太太也明确告知,崔婉如若真退了亲,她将会遭遇到的情状。
而且,崔明谦想必不会轻易同意,这于崔家声誉也有损害。
如若严重些,恐怕还会连累家中兄弟姐妹们。
崔婉却坚持:“祖母,我知晓您心中所顾忌的事,我如今与您坦白,就是为着能得您的准允,日后若真退了亲,我必不会连累家中。”
崔老太太上前将崔婉扶起,复又坐回软榻上,说:“婉丫头,你自小长在我院里,祖母也是最疼你的。为着你,我也会想方设法退了它。只是,恐怕你会吃些苦头......”
崔婉见祖母也有意愿同那宣平侯府退亲,便更加放宽了心,道:“祖母放心,孙女心中早已有了万全的主意,不会连累崔家的。”
崔老太太一听,又缓过神来,自己又被这个乖孙女给下了套了,一时无奈笑了:“好啊,你这个小滑头,原是自己心中早已拿了主意。”
崔婉见状,又开始撒娇道:“哎呀,祖母,别生气了,我也是怕您不同意嘛。”
一旁的李嬷嬷开口打趣道:“姑娘,您说的这是哪的话,咱们老太太呀,只要是五姑娘您求的,哪件事没有不应下的?”
连翘和甘草也在一旁掩唇偷笑。
“婉儿,虽然你心中已经有了想法,但是祖母还是得多唠叨你一句,万事还是得小心,女儿家最重要的就是名声,如若有搞不定的事情,且来找祖母。”崔老太太又叮嘱道。
崔婉心中动容,眼眶一热,笑着朝崔老太太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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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崔婉想要退亲,不光是因为郑家见利忘义,不堪所托;更是因为前世赵姿兰和崔月娴母女,她不确定她们是否真是因着这门亲事才对她狠下杀手的,但是也不愿意再去赌一回。
索性这次自己先退了这门糟糕至极的亲事,远离了这些糟糕的事再说。
至于今后该如何,也只能暂且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
崔月娴被罚跪祠堂的消息,自然也传到了赵姿兰的耳朵里。
崔月娴一脸狼狈的拖着久跪而发红的膝盖回到赵姿兰院里的时候,原以为迎接她的是满桌的热菜和温声怜惜。
可是没想到,迎来的却是赵姿兰屏退众人,一脸凶神恶煞的拿着鸡毛掸子在门口等着她。
“你这个死丫头,怎的这般莽撞行事!”赵姿兰一边朝她怒道,一边佯装要打她,“若不是大夫人事先将此事压了下来,不然传到了你父亲耳中,定要将你乱棍打死!”
崔月娴本来被罚跪了一日,又累又饿,满肚子委屈无处发泄,回来又遭赵姿兰一顿谩骂,瞬间泪腺崩溃,大哭道:“姨娘,就连你也这般对我。”
崔月娴不管不顾了,赖坐到地上,用袖子抹着眼泪骂道:“那个死贱人,今日若不是崔棠玉在旁,我定要把她脸打烂去!如今又害得我被罚,新仇旧恨,等我一起给她算!”
赵姿兰在旁边也是恨铁不成钢:“你说说你,本来就冲动,也不知道动点脑子想想,青天白日的众目睽睽之下找崔婉的麻烦,这不是平白给别人送罪证吗?”
崔月娴哭得更伤心了:“姨娘,连你也这样,难道你忘了当初她母亲害死你腹中胎儿的事了吗?”
赵姿兰当然没忘记这件事,至今想起来都想杀了那对母女。
可是许映月死了,崔婉如今又有老太太护着,又有嫡女的名头在,她也不好明着来找她麻烦。
赵姿兰将崔月娴从地上扶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看自己生的这个闺女这般莽撞行事,又无半点城府,瞬时又怨恨自己。
“我怎会忘记,每晚午夜梦回时,我仿佛都能听见它在向我哭诉。”赵姿兰坐在原木凳上,话语冷厉。
崔月娴听赵姿兰这般说,似乎是觉得有点害怕,眼泪也止住了不少,“那姨娘,咱们该如何做,我可不想平白吃了这顿罚。”
赵姿兰看着她深深叹了口气,“你且忍一段时日,如今你殴打长姐的事情传遍了整个相府,若是再贸然去找崔婉的麻烦,恐怕到时候我真保不住你了。”
崔月娴虽然仍有不服、不甘,但是赵姿兰的话也不无道理。
赵姿兰见崔月娴点头默认后,又语重心长地说道:“如今崔信彰和崔承安皆有官身,一个太常寺寺丞,一个宗正寺主簿,只有你弟弟瀚书还未入仕途,你外祖家又是商贾之家,没甚助力,如今咱们娘俩将来能倚仗的,也只有你弟弟了。可偏偏他又是个不成器的,整日只知道逗乐享福,于科考一事上不甚上心。”
崔月娴拿帕子擦干了脸上的泪痕,说道:“姨娘也不必过分担忧,七弟弟虽然文路没有多少建树,但是前些日子父亲来过问他功课时,我也在侧。父亲说了,七弟弟或可以试试武举这条路,咱们崔家世代都是文官居多,如若能出个武将,也是极好的。”
崔月娴见赵姿兰听得认真,继续:“我看父亲那边,也早有意要将七弟弟送去军营历练一番。如今虽太平盛世,但是也时常有匪寇作乱,倘若一朝得幸......”
赵姿兰细细思考着,但是也有点害怕军营里真刀真枪的,万一一个不长眼,伤了性命她去哪里哭呢?
然,仕途崔瀚书是走到头了,眼下也只能试试武举,况且崔明谦也有那个意思。
赵姿兰竟也真生了要将崔瀚书送去军营的想法,她暗自打算着,回头崔明谦来她院里的时候,在他枕边吹吹风,兴许这件事也就成了,再央他派点人手暗中保护崔瀚书,也算是万无一失了。
崔月娴经过被罚跪祠堂这件事之后,竟真的老实本分了许多,不再似先前那般张扬跋扈,处处与崔婉作对了。
8. 第8章
过了腊八不久便是年了。
又因着大齐腊八又叫法宝节的缘故,且当今圣人信奉佛法,故此,满盛京的达官贵人、高门显贵之家对此都极为重视。
民间寻常百姓家为了祈求来年风调雨顺,皆有在这一天吃腊八冰的传统。
法宝节前一天夜里,寻常人家会去河里将腊八冰挖出。
而一些世家大族、高门显贵则不需那般费时费力,只需要在家中提前备好,并且将它放置在盒中,到了那日从盒中取出后砸碎就可直接食用。
崔家也是如此。
这日崔家众人天不亮就开始起床准备腊祭了。
崔明谦和程念华亲自去了寿安堂,接了崔老太太去到祠堂处。
身后跟着一众小辈,赵姿兰和何蕴清也紧随其后。
崔月娴这几日本就睡得不好,一大早连早膳都没用就被丫鬟拉了起来,憋着一肚子气,边哈欠连天,边悄悄觑着走在她前边的崔棠玉。
崔棠玉一身淡雅衣衫,发髻也不似往日那般金玉钗环,只别了一青色珠钗。
脸上却是一脸忐忑不安,眼睛时不时的还往后面瞧,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崔月娴这才发现,崔棠玉惯用的贴身丫鬟巧儿居然没跟在侧,又见她身上穿的单薄,行走间还止不住的微微发颤,明明手里拿着件厚披风却不穿,瞬时有点疑惑。
崔月娴眼睛尖,细细一瞧崔棠玉手里的物件儿,这不是那由上好的雪狐毛皮制成的雪狐绒披风嘛,瞬间就明白刚才崔棠玉那般不安是为何了。
往日赵姿兰也经常着人出去裁衣铺子定做兽皮大氅,虽崔棠玉将它藏的仔细,但是崔月娴见惯了这等物件儿,决计不会认错。
她屋里也有好几件,只是今早出门前赵姿兰千叮咛万嘱咐于她,万不可在今日这等日子穿它们。
感觉自己好不容易抓到了一处漏,定要崔棠玉狠狠吃一回教训才可!
崔月娴再看看自己身上披着的那件,眼珠子滴溜一圈,嘴角边带着一抹不怀好意的笑,上前几步走至崔棠玉身侧,声调也似故意般高扬了几度。
“呀,四姐姐身上怎的穿的如此单薄?连件披风也不着?”崔月娴言语间满是关心。
崔棠玉见崔月娴无端端上前与她搭话,心下一紧,暗道不好,又将手中的披风握得紧了一些,藏在身后。
崔棠玉:“多谢六妹妹关心,走的急竟混忘了,已经让巧儿回去取了。”
崔棠玉不欲多做纠缠,又走快了几步。
后头的崔婉见她二人这情形,又看了看崔棠玉手里的东西,心里便了然。
甘草低声问连翘:“连翘姐姐,今日却是稀奇了,四姑娘平日里那般严谨的一个人物,怎的偏巧在今日这日子出了差错?”
连翘也觉得甚是稀奇,也低头跟甘草耳语起来:“是呀。但六姑娘也真是,偏还非要上去撞破,若是被前头的老爷和老太太知晓了,这可如何是好?”
崔韶华在旁边自然是听见了崔婉那两个丫头的对话,伸手拉了拉身侧行走的崔婉,似是有话要与她讲。
崔婉转头疑惑的看向崔韶华。
“婉妹妹,昨儿我身边的丫头彩环和嬷嬷出门采买时,在外头新开不久的纸韵居上看见了巧儿。”崔韶华笑着说道。
崔婉眉间微皱,“纸韵居?”
纸韵居虽是新开的店铺,但却是盛京中早有盛名的书斋画室,一楼是售卖一些寻常的笔墨纸砚,二楼则展出一些名人大家的画作,三楼是茶室,专门供人品茗消遣的。
京中的文人墨客也常去此地观赏,或和三两友人约着一同尝尝纸韵居的当季新茶。
崔韶华:“昨儿纸韵居来了好几个大人物。永兴国公府家的世子王裕礼和镇国将军的长子萧瑾在那处题诗了。”
萧瑾?
崔婉再一次听到这名字时,片刻之间愣了几瞬。
眼前又再次浮现出那少年立在月光下,双眸闪烁着看向她时的神情。
似乎还能听见他当初听到她回答时的那声轻笑。
崔韶华没发觉崔婉的出神,继续说着:“王裕礼是琅琊王氏之子,年纪轻轻又就任于太常寺少卿,仪表堂堂又文采斐然。京中尚待字闺中的各高门权贵家的小姐们,早就对他芳心暗许了,棠玉妹妹对自然也不例外。”
崔韶华这番话一出,崔婉全明白了。
原是崔棠玉听闻此事后,叫了巧儿去探看一番,记了诗句后回来告与崔棠玉。
而崔棠玉得了诗句,想必肯定是彻夜细读,又取了上好的笔墨纸砚来,写好又欣赏一番,于是今晨这才起晚了。
崔婉笑笑不再言语。
后头正谈论得火热,前边也没闲着。
崔棠玉一在避让,但是崔月娴却步步紧逼,只听她哎呀一声,“姐姐手里拿着披风为何不穿上呢?倒平白冷着受罪。”
她的眼睛看向崔棠玉身上的披风,说话间,又似羡慕般上手摸了摸,“原来是上好的雪狐绒披风!冬日里若能得此一件,可真真是再也不怕寒风凛冽了。四姐姐快点披上吧,仔细着了寒就不好了。”
崔棠玉今晨起的稍晚了一些,生怕祭祀迟了,临出门前胡乱拿了件披风便匆忙出门了,也没细瞧,等发现过来才惊觉不妙。
崔老太太素来吃斋念佛,对于兽皮所制的衣裳物件更是避讳非常。若今日是往常平日也便罢了,相府之家谁没几件金贵衣裳披风。
可今日却是法宝节,又遇崔家祠堂祭祀的大关头,崔明谦也在场,崔棠玉瞬时懊悔非常。
自己应该再三检查过后再出门的。
于是便私下遣了自己的婢女巧儿折返回去另取一件,为了不叫其他人发觉,也低调了许多,自觉走在队伍旁边。
没想到巧儿还没取回来新披风,却被眼尖的崔月娴给撞破了,偏她还开口说了出来,一时间众人都投来眼光。
走在前头的崔老太太听到声音也停住了脚步,转头随众人看向崔棠玉手中那件狐毛披风。
崔棠玉看向程念华的方向,希望能寻求帮助。
“这...我...不是......”崔棠玉一时百口莫辩,竟被噎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崔老太太摇了摇头,深深看了一眼崔棠玉,也没说话指责,只是叹气后转身继续朝祠堂走去。
崔明谦却是不满的看向程念华,语带指责:“你看看你教的,今日是什么日子,还穿的这般招摇!”
说完,崔明谦头也不回的走去崔老太太身后。
程念华站在原地也一脸囧态,但是还是笑着:“先去祠堂罢。”
身后看热闹的人一时收住视线,又继续朝前走了。
崔月娴一副得逞的笑容,扯起嘴轻哼了一声后,面带得意的走了,脚步轻快。
程念华走到崔棠玉跟前,眼底生寒,一言不发的看着崔棠玉。
崔棠玉:“母亲,我不是故意的,今日我起的晚了一些,也没仔细瞧......”
“啪----!”
话还没说完,崔棠玉的脸颊多了一道红痕。
程念华居然给了崔棠玉一耳光!
崔棠玉有点怔怔的,似是还没有回过神来,只呆呆地看向程念华的脸。
这声音极清脆响亮,不远处的崔婉和崔韶华都听见了,纷纷停住脚步往回看。
崔月娴也似是被惊到了,嘴巴微张着,一时哑口无言。
她也没想到,程念华居然会伸手打了崔棠玉一耳光。
“这...”崔婉欲走过去看看情况,手腕却被崔韶华拉住了。
只见崔韶华冲她无声地摇了摇头,复又拉着她继续朝前走去,不再理会。
崔月娴也只是愣了一瞬,恢复神色后,又挂上了解气的笑。
“活该,谁让她平日里一副清高模样。”
撂下一句话后,也走了。
晨光微熹,崔棠玉捂着火辣辣的脸,低着头,眼中委屈的泪水一滴一滴的砸向青石板路上,洇出了一团小小的痕迹。
“扔了。”程念华冷声道。
身旁的婢女得了令,一时踟蹰着上前,哆嗦着手从崔棠玉手中接过了那件雪狐绒披风。
这时巧儿取了新披风刚回来,见到这幅状况踱着步子将新披风呈上前。
程念华看了一眼巧儿,巧儿会意,给崔棠玉披上后,又系了一系,这才退至身后低头候着。
程念华伸手给崔棠玉理了理衣裳,抬起她的脸,用指腹擦了擦崔棠玉眼角边的泪,这才发觉崔棠玉身子如此冰凉。
程念华一时心疼起来,语气也微软和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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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日也便罢了,偏今日这般日子,你怎的如此糊涂。”
说完,程念华拉着崔棠玉的手往祠堂赶去。
-
崔家祠堂的供桌上,摆放着一众贡品果蔬,祖宗牌位前高香缭绕,香火鼎盛。
府中的老管家领着崔德松和崔应慈进来,身后还跟着各自的家眷。
“母亲。”崔德松和崔应慈齐声给崔老太太行了个礼。
崔老太太点头回应后,他们便自觉跟在了身后。
崔锦生与崔信彰、崔承安等站在一处,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崔应慈的女儿卢昭仪是个率真可爱的姑娘,幼时就常跟着崔应慈来看望崔老太太,对于府中的各位姑娘们也是相熟。
可若说到相知,却是只有崔婉一个而已。
卢昭仪越过众人,朝各位姨娘和姑娘们点头过后,又与后赶上来的程念华和崔棠玉简单打过招呼,就径直往后头崔婉处走去。
“嘿,”卢昭仪站在崔婉身侧,手肘轻轻碰了一下崔婉,小声说道:“你怎的站这般后面,嫡女不是都站在前头吗?可叫我一顿好找。”
卢昭仪说话间,还看了一眼前边站着的崔棠玉。
崔婉笑笑,看了一眼卢昭仪那双清明的眼睛,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却是笑说:“昭仪姐姐,好久不见。”
确实是许久未见了。
卢昭仪却觉得崔婉此话有点莫名其妙,“啊?不是才刚见过吗?”
一月前崔应慈上门来看望崔老太太,卢昭仪也跟着一并来了,期间崔婉和卢昭仪说了好一会话。
崔婉闻言,笑了下,又装作才想起般,点头说:“确实。”
“崔婉,你不会是落水之后伤到了脑子吧,”卢昭仪把手贴在崔婉额上,一脸担心,“这可如何是好?”
崔婉和卢昭仪年纪差了一岁,可是在外人眼中,卢昭仪心智却像是比崔婉小了一岁似的。
崔婉闻言,忍不住笑道:“昭仪姐姐,我逗你玩的。”
卢昭仪脸颊气鼓鼓的说:“好啊你,崔婉,你等着结束之后,我定要挠你一顿才解气。”
前边崔韶华见二人动静渐大,扭头将手指放在嘴巴处,笑眯眯的看向她们。
崔婉和卢昭仪这才收了声不再说话,端庄的站立着目视前方。
崔老太太接过旁边婢女递过来的一炷香,领着崔家众人跪地祭拜。
起身后,崔明谦与崔德松跟在崔老太太身后,往香炉上敬了手中香。
庭院中众人往旁边散开,围成了一个半圆,几个小厮搬了四角红木供桌在天井中,婢女们往上面摆着许多祭品。
程念华走进崔老太太跟前,手往后一扬,后头跟着的几个小厮抬着一整块冰上前来。
崔老太太携崔德松和崔明谦上前一步,拿了递来的冰锤子往冰面上象征性的砸了一下后,这才算是完成了。
崔府中的下人们将那大块的整冰凿碎成小状后,程念华又命人将其碾碎分放入琉璃碗中,制成了一碗碗的冰酥,又在上头撒了花生碎和甜酪浆后,这才端给众人品尝。
这大雪天的吃着冰凉爽口的甜浆冰酥,也是别有一番风味。
崔婉拿勺吃了一口后,甚觉美味非常,再想舀一勺品尝时,连翘却眼疾手快的夺了崔婉手中的冰酥碗。
崔婉吃得不尽兴,意犹未尽的看着连翘。
连翘:“姑娘,万不可再吃了,您身子刚好转,还是等过段时日。若您再想吃了,连翘再给您寻来。”
一旁正捧着冰酥大快朵颐的卢昭仪闻言,抬起头也劝道:“对,崔婉你还是听连翘的话吧。”
说完,卢昭仪看了一眼自己早已见底的空碗,坏笑着伸手探向连翘手中:“不过冰酥眼下不吃的话,可就失了风味了,还是给我罢!”
连翘诶了一声,手慢了一步。
崔婉看着卢昭仪那模样,也无奈的笑笑。
庭院中一阵微风拂过,惊到了枝头林立的鸟儿,都振翅盘旋着飞走了。
甘草见起风了,上前又给崔婉紧了紧披风。
待众人食毕,又做了几样祭祀仪式后,程念华就招呼着一众人等往前厅走去。
“我一早便吩咐府中厨房,预备好了早膳,各位叔伯婶婶请随我一道前去罢。”
9. 第9章
崔家一向最看重体面,在宴席上也是如此。
婢子在前边领路,穿过了两道连廊,又过了三个环廊,众人这才拥着往前厅鱼贯而入。
程念华事先招呼孙妈妈派了一众引席丫鬟,就等着人一来就领着各人落座。
厅中设有两桌席面,正中用一雕花镂空曲屏屏风间隔开来。
除了老太太与崔家男丁一处用膳外,其余女眷均在另一侧席面。
早等候在此处的孙妈妈见人已落座,手一扬,后边垂首站立的一众女婢便端着手里的洗漱盥盆上前。
丫鬟端来一碗茶水给崔婉,崔婉接过含了一口后,身侧接着就出现一低着头端着漱盅的女婢,崔婉用手掩住脸将口中之物吐在漱盅中,后用丫鬟递来的巾帕子轻擦了下唇角。
又换上来一批新的女婢,崔婉将双手放入水盆内,浸了少许后又擦干。
后头这才上了饮用的茶水。
事毕后一众女婢便退了出去,待用餐时又悄然上来一些新的女婢在身服侍。
男女席上的菜色均是相同的,每张桌面上都摆了各色菜肴。
鸡油卷儿,蟹肉小饺,火腿猪蹄汤,藕粉桂糖糕,清蒸芋头等等,还有应景的腊八粥。
崔婉与卢昭仪和崔韶华挨坐在一处,各自执筷吃着,席间相谈甚欢。
“崔婉,你快尝尝这个蟹肉小饺,我才刚吃了几口,觉着甚是美味。”卢昭仪边说边给崔婉夹菜。
崔婉夹起细细品尝了一口,抬眼看向正等着她回答的卢昭仪,嘴角上扬道:“昭仪妹妹说的不错,这道蟹肉小饺果真美味非常。”
卢昭仪得了崔婉的赞同,嘴角咧开,满足的继续低头用饭。
桌上的崔月娴本想出声嘲讽两句,但是细细思虑后又按下了。
只是鄙夷的看了崔婉和卢昭仪一眼。
先前崔棠玉下去新换了一身衣裳,又整理了一顿妆容后,这才来至厅中。
崔棠玉跟着孙妈妈坐到桌前,落座时斜眼看了一眼那边的崔月娴,崔月娴却偏开视线,不理会。
待丫头子们摆了新的碗筷后,崔棠玉也若无其事的执著用了起来。
卢昭仪早在祠堂时就看到了崔棠玉脸颊上的那道红印子,但是当时那场景也不好问询。
卢昭仪轻碰了下崔婉的手肘,贴耳轻声问道:“你四姐姐脸上的火红印子是怎么一回事?”
崔婉见她好奇,挡住脸悄声耳语了一会儿。
卢昭仪这下算是明白了,听完又意味深长的看了崔月娴与崔棠玉二人一眼。
饭毕,崔家男子去了书房继续高谈阔论,而女眷们则一齐在老太太处的寿安堂闲话。
院里的女婢们沏好茶后,纷纷在旁垂首站立,等候差遣。
崔老太太饮了口热茶道:“应慈,你今儿怎的这么早就过来了?”
崔应慈坐在下面软凳上回道:“往年原是要到晚间才得空来母亲处的,可是今年文忠被圣人派去寻访了,估计得过了年关才能回来京中。”
崔老太太细细听着,崔应慈端茶杯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您也知道,前几年家里长辈接连去了,如今偌大的卢府里只我和昭仪两个,又至年关,更感冷清。于是我早早的做完了府里的事务,便赶来与母亲团聚了。”
崔应慈一边说着,底下的卢昭仪也一边点头应和着,低头跟崔婉说:“我家里无趣极了,只我一个女儿家,又找不着人说会子贴心话,于是也跟着我母亲一道寻你来了。”
卢昭仪的父亲是安抚使司,她母亲崔应慈只生了她一个女儿便再无所出。
后面又从一难产已故的姨娘处抱了一男婴养在膝下。
下面的几个姨娘生的皆是男孩儿,与卢昭仪玩不到一处。
但是也正是因为卢府只她一个闺女,卢文忠也便对她更加疼爱些。
崔婉:“昭仪妹妹,若你觉得闷了,可随时来找我,往日除了祖母还有连翘和甘草陪着,也没什么人愿意来我这里。”
想了一想,又道:“二姐姐倒是极常来的,兴许你们还能碰上。”
正说着,崔韶华也冲着她二人方向点头微笑。
“行,那赶明儿我天天来。”说完还嘿嘿憨笑两下。
大伯母张柔在旁听完崔应慈所说的话,也开口道:“应慈小姑子能有这份孝心,真是老太太的福气啊。”
崔老太太没说话,程念华开口笑道:“论起孝心,大嫂嫂跟大伯父自是没得比的,每年都准时来问候老太太,今晚咱们全家人定要一齐用过晚饭再走。”
崔应慈和张柔闻言,纷纷笑脸应和称是。
“早些时候,我听说四弟弟敬先也会回来,怎的如今还不见身影?”崔应慈有点疑惑。
崔老太太将茶杯放在案几上,拿来手炉说道:“那混小子估摸着得晚饭时候才回罢。”
程念华:“四弟弟在外游历许久,如今好不容易才归了家。”
张柔也笑着:“是了,这几日一直听德松念叨着,说要等四弟弟回来了,邀来家中吃酒叙上一叙。”
崔老太太:“等他回来再说吧。”转头又道:“锦生的婚事筹备的如何了?可还妥当?”
张柔:“都差不多了老太太,且等着喝喜酒罢!”
说完,众人皆是一笑。
崔应慈这时却忽的想起一事,道:“瞧我这记性,竟把带来的节礼都给忘了。”
“说的正是,我也给老太太备了节礼呢。”
张柔也起身说道。
身旁的贴身嬷嬷双手捧着节礼上前,崔老太太看了一眼李嬷嬷,将礼物接了过来。
“你们有心了。”崔老太太说。
程念华和赵姿兰还有何蕴清见状,也纷纷呈上了自己准备好的节礼。
崔老太太看了一眼众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今日是法宝节,喝了腊八粥,咱们今年也算是过得圆满了。”崔老太太笑着说道。
寿安堂一时热闹非常,里间时常传出欢声笑语,院中的红梅引来了些许蝴蝶驻足停留,不久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径自飞离去了。
崔婉坐得离门口近了些,一时觉得有些窒闷,悄悄离席,与连翘和甘草偷溜出来站在院中,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天上倏忽飘起了漫天雪花,崔婉觉得有点冷,拢紧了身上的衣衫。
甘草从地上捡起一朵红梅,冲崔婉扬起说道:“姑娘,你看。”
崔婉看着甘草红彤彤的脸蛋,拿着梅花的手也被冻得通红,笑道:“仔细着些脚下,摔倒可不是好玩的。”
连翘也说:“姑娘说的对,这雪如此厚,甘草你小心着脚下。”
主仆三人正说笑着,身后传来卢昭仪的清脆声音。
“好啊,原来你躲在这里,叫我一顿好找。”
崔婉闻声回过头来,就看见廊下站着卢昭仪,她披着深绿色大氅正朝崔婉走来,身后跟着自己的贴身丫鬟。
连翘和甘草见是表小姐来了,立马止住声,给她行了一礼。
“你怎的不和祖母多说会儿话?”崔婉将卢昭仪小心扶下来,与她站到一处。
卢昭仪说:“外祖母和母亲她们说的要么是一些后宅琐事,要么就是谈论哪家的姑娘公子已到了议亲的年纪,我甚觉无趣,便逃了出来。”
崔婉递给卢昭仪自己才刚折下的一枝梅花,说:“厅中还有棠玉姐姐和月娴姐姐,刚好你们也很久未见了。”
卢昭仪接过梅花,靠近崔婉面颊,转了转眼珠,笑意吟吟地说道:“二叔父家,除了你对我胃口之外,其余的都和我聊不到一处去。”
崔婉见卢昭仪这话,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拉着她的手往自己屋里走去,“天冷,还是回我屋里喝杯热茶罢。”
幼时有一回,崔婉被崔月娴和崔棠玉欺负,暗自躲在后院池塘的杂草堆里抹眼泪时,正巧碰上了来崔家做客的卢昭仪。
卢昭仪看见崔婉脸上都是泥印子,觉得她甚是好笑,指着崔婉说“小花猫”,见崔婉没反应还是一个劲儿地哭泣,自己也没来由的一阵委屈涌上心头,一起哭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两个小丫头不知怎的,居然看着对方的脸笑个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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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
后来,二人就处成了朋友,得知崔婉身份和遭遇后,卢昭仪就时常来看望她,还给她带一些好玩的物件逗崔婉开心。
彼时的崔婉和卢昭仪并不知相互的身份,也没互通姓名年龄,故卢昭仪一直直呼崔婉的大名。
推门进去,连翘和甘草各自卸下二人的披风大氅,放置在一旁。
崔婉领着卢昭仪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我这屋里没什么金贵的吃食,只这一个枣泥山药糕和藕粉桂花糖糕,是我亲手做的。”
崔婉边说,边将这两样点心往卢昭仪跟前推了推。
“表姑娘,你快尝尝,我和连翘姐姐平日里总惦记着咱家姑娘的点心,味道与旁人做的甚是不同。”甘草边说边咽了口口水。
连翘听了,笑着打趣她道:“你这个小馋猫。”又看向卢昭仪,“表姑娘,我们姑娘的手巧儿,做的东西也精细,你快尝尝合不合胃口?”
卢昭仪被这二人说的心下痒痒,“那我倒要好好尝尝崔婉的手艺才行。”
说着便拿了一块枣泥山药糕咬了一口,细细品味后,睁大了眼睛感叹道:“好吃,与我平常吃的甚是不同。”
卢昭仪好奇藕粉桂花糖糕的味道,便又拿起一块也咬了一口,这次更觉惊艳:“这个藕粉桂花糖糕也好吃,崔婉,你是如何做的?改明儿我也吩咐下面的小厨房做一做。”
崔婉见她吃的津津有味,也觉得开心,怕她噎着又递给她一杯茶,“你慢点,你若真喜欢,我写了食谱交予你。”
卢昭仪本身就有点圆滚滚的,这下腮帮子都被塞满了,弯着对眼睛冲崔婉嘿嘿笑着。
连翘和甘草见二人相处的这般愉快,心里也一阵欢喜。
“你这糕点都放了些什么,我尝着与别的味道大不相同。”卢昭仪将两盘点心吃了将近一半后,喝着茶润喉问道。
还没等崔婉回答,一旁的甘草却等不及了,开口说:“表姑娘也觉得美味?其实是我们姑娘往里面加了一点白玉兰花而已。”
连翘:“只是加了它,味道便大不相同了。”
崔婉:“我屋外那棵白玉兰树结满了花,落了一地也怪可惜的。观赏之余,我便试着将剩下的尽数放进糕点里头,没想到做出来的点心味道如此之好。”
卢昭仪正欲大加赞赏一番,外头却掀帘进来一人。
“什么东西味道这样好,也给我尝尝?”
崔婉和卢昭仪见来人是崔韶华,起身上前迎了迎。
“二姐姐来了。”
“韶华姐姐。”
崔韶华笑着点头,随二人拉着坐到了桌前,看见桌面上摆放着的两盘点心,笑道:“好啊,你们两个小馋猫,原是躲这里吃独食来了。”
崔婉知崔韶华是说笑,只看了一眼旁边的连翘,又看了看屋内燃着的银丝碳,连翘领会,取了新的银丝碳添了进去。
“韶华姐姐也尝尝看味道好不好?”卢昭仪拿了一个喂到崔韶华嘴边。
崔韶华咬了一口,赞道:“不论吃几次,都觉得甚是味美。”
崔韶华常到崔婉屋里走动,自然早就品尝过她的手艺了。
“祖母她们各自散去了,我久不见你们两个,便猜到大约会是在这里。”崔韶华说。
“屋里憋闷,我索性就出来了。”卢昭仪继续往嘴里塞着枣泥山药糕。
“那你们可错过了精彩的。”崔韶华端杯吹了吹热气。
崔婉有点好奇,问道:“精彩的?”
卢昭仪见她饮了一口茶后,只看着她们二人笑,也不急着道明。
急忙崔促:“韶华姐姐,你别卖关子了,快说与我们听听。”
崔韶华放下茶杯,语气不紧不慢,“好了,我说。”
崔韶华也不逗她们了,“谈的是昨日纸韵居那两位。”
“纸韵居?谁?”卢昭仪一头雾水,不懂她说的是什么。
因着早晨崔韶华给崔婉说过一嘴,崔婉便开口:“可是那太常寺少卿王裕礼......
“还有,刚刚上任的殿前司都指挥使,萧瑾。”
10. 第10章
前世,崔婉并没有从旁人这里了解到萧瑾的只言片语,即便是提到过他的名字这种情况,也不曾有过。
但是一朝重生,自己试着走出闺房与人接触后,发觉原来与他竟有如此多的交集。
卢昭仪听崔婉提到的两个人名,是自己知晓的人,瞬间觉得没了兴趣,“原来是他们二人啊,我常听父亲提起过,怎么了?”
卢昭仪的父亲卢文忠,与王裕礼的父亲永兴国公爷王承徳早年间是同窗,而又因着各自的祖上范阳卢氏与琅琊王氏相交颇深,便时常来往。
“他们二人如今已至弱冠之年,早已到了议亲的年纪。”
崔婉想起前世她虽然对京中之事不甚关心,但是也没听见这二人有与哪家的姑娘议过亲。
想是正当少年时,所求不在此吧。
“我听我母亲说,王家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卢昭仪一想起来就甚是觉得好笑。
“琅琊王氏的血脉,又是国公府的嫡子,又是探花郎,年纪轻轻就已担任太常寺少卿一职,偏又一表人才,端的才华洋溢,清风朗月般的人物,京中哪家有女的不去求上一求?”崔韶华说着,眉眼间露出一股欣赏之色。
崔婉见她将王裕礼夸的这般惊为天人,笑着问她:“那二姐姐又为何不去跟母亲说说,也好瞧一瞧那王世子。”
崔韶华却叹了口气说:“我非嫡出,虽说咱们同是相府家的千金,但是议亲时终归是有别。”崔韶华忽然抬头又笑了起来,“可是我却对那王裕礼无甚想法,因着我先前同你聊过的。”
崔婉想起前世有一回,崔韶华可怜崔婉病重无人照料,过来探望时闲聊所说的话。
崔婉点头,“二姐姐当初说过,你想要的儿郎,是满心满眼都是你的,即使出身差了一些也不要紧,人肯上进就行,”似是想到了什么,崔婉笑了起来,“主要的还是要有才华,能每日与你吟诗作对最好。”
崔韶华自小便饱读诗书,对于诗词歌赋一类甚是着迷,平日里闲来无事时就常捧着书啃读,还常常派丫头小厮出去买京中新出的诗集歌赋本子来。
“韶华姐姐这般才女,怎的无端贬低自个儿?”卢昭仪见崔韶华这番话,心中略微不满。
崔韶华也不恼,只是拿了一块藕粉桂花糖糕吃了起来,唇齿留香,心情也舒畅了起来。
卢昭仪是嫡出的小姐,自然不知道嫡庶有别的道理。
也因为崔应慈对府里姨娘照拂有加,而且那些公子们也都极疼爱自己唯一的幼妹,卢昭仪也从来没有觉得她的兄长们与她有何不同,所以听见崔韶华这般自我贬低的话语,才略微有点替她不服。
崔婉却是深有体会。
虽然她是嫡出,可是在崔家却与庶出无异,无论是谁都可以欺她辱她,从没人拿她当正经的崔家嫡出小姐看待。
在崔家一众奴仆,甚至是崔月娴等人的眼中,现如今崔棠玉才是这崔府里唯一的嫡出的小姐。
若不是得了崔老太太的庇护,恐怕崔婉她也活不到如今这个年纪了。
但是崔棠玉原本与崔月娴都是从姨娘肚子里出来的,因着程念华娘家势大,扶了正,这才让崔棠玉成了嫡出。
崔月娴除了崔婉之外,自是也恨极了她。
崔婉给卢昭仪递了茶,看向崔韶华,将话题又扯了回来,“祖母她们都聊了些什么?”
崔韶华说:“除了王裕礼之外,说得最多的就是新上任的殿前司指挥使萧瑾了。
“听说此人乃玉面阎罗,手段狠辣非常。虽然是兰陵萧氏,但是从他父亲那辈起,就投军闯荡去了。而他萧瑾也承了他父亲萧玉山的志,也走了投军闯荡的路子,硬是从尸山血海中拼了如今的一身功名。”
卢昭仪也听过萧瑾的一些见闻,开口接着说:“我知道他,当年他与王裕礼一起科举,好好的世家公子状元郎不做,却非要跑去军营做起无名小兵。”
崔婉听崔韶华与卢昭仪说着萧瑾的一些事迹,心中也暗自疑惑。
“他母亲被他吓得差点晕了过去,但是还是架不住,也只得由他去了。”卢昭仪说起这个,也是一番指责语气。
崔韶华:“许是在军营里杀伐惯了,周身都仿佛泛着杀气。如今又担任殿前司指挥使,京中的高门权贵们都闻风丧胆,对他避之不及。与他相交也不会是什么好事,自然,也没什么人敢给他议亲。
“而且,前些日子户部侍郎贪污一案,就是他经手做的。”
崔婉对于户部侍郎贪污一事不甚了解,问:“二姐姐是如何得知的?”
“才刚大伯母与三姑母提起的,我听的也是一阵后怕。”崔韶华不觉握紧了手中的帕子,眉间拧着,语气也是谨慎非常:“听说那萧瑾当街将户部侍郎的头给砍了下来!”
卢昭仪头一次听见这事,惊得将手中的藕粉桂花糖糕掉在了地上,身旁的连翘和甘草也吓得抱在一起。
崔婉闻言也是惊讶非常,仿佛忘了呼吸,心跳都慢了一拍。
竟然敢当街杀人?
“大伯母说,她派去的小厮见那户部侍郎府门口,淌了满地的血,头与身子分了家,那眼珠子都还睁得老大,周围围观的百姓见了都直犯恶心连连呕吐。”
话及此,崔韶华仿佛也像亲眼目睹般,胃里直犯恶心。
崔婉却是震惊,这与她在寺庙夜里所见的萧瑾,当真是同一人吗?
“府里的女眷也是该发卖的发卖,该流放的流放,就连那半大孩童也没能幸免于手。你们说,这谁见了他不害怕呀?”
卢昭仪拿帕子捂着唇,忙冲崔韶华招手说道:“快别说了,我直犯恶心。”
崔婉定了定心神,给卢昭仪喂着热茶,又伸出手给她顺了顺气。
“好点了吗?”崔婉眼神关切。
“好点了。”
崔韶华见卢昭仪受不住,也不再继续,只说:“刚大伯母说与我们听时,月娴妹妹与棠玉妹妹也是如此这般模样,也因着这,她们才各自散去了。”
姐妹三人在崔婉屋里调理好了后,又来了一丫鬟通传,说午饭备好了,程念华来传话给姑娘们一同去正厅处用饭。
午饭因着户部侍郎那一遭,虽桌上美食佳肴令人垂涎欲滴,但是众人都感觉食不下咽,没吃多少便回屋歇息去了。
待天边染了橙红,晚霞时分,春熙路附近门户皆挂上火红灯笼时,崔家大门前迎面停着一辆马车。
车在门口便停下了,从车里出来一个手握羽扇的三十多岁的男子。
男子面容俊秀,着一身青白衣衫,披深绿色绒毛大氅直直立于崔府门前。
从旁路过的姑娘公子们瞧他这周身的气派,不自觉的就放慢了脚步细细观察。
可是也觉得此人甚是奇怪,凛冬时节,还下着薄雪刮着冷风,他却手执羽扇在胸前轻轻摇动。
要不是身患隐疾,就是十有八九脑子有病!
崔敬先当然不知道,那些纷纷为他驻足停留的娇俏小娘子心里想的是什么,只见他十分得体的转过身去,冲着她们优雅一笑。
然后,复又心满意足的回过身来,迈起步子径直走入崔府。
门口的侍卫自是认得他,招了一个小厮去通传一声后,负责管理崔府中各项事务的老内知便出现在崔敬先跟前。
林伯恭敬的给崔敬先行了一礼,弯着些身子道:“四爷回来了,老太太和大爷还有老爷这会儿正和姑娘公子们在正厅用饭呢,就由老奴领着您前去吧。”
崔敬先微微颔首,道:“有劳林伯了。”
正厅处热闹非凡,崔家众人推杯换盏间,忽的进来一小厮,脚步匆匆。
跪地禀告:“老爷,四爷回来了。”
瞬时间厅中喧哗声暂停,静默了片刻后,坐在席间的崔老太太这才反应过来,语气激动道:“敬先回来了?”
崔明谦自小就与崔敬先感情深厚,自从几年前崔敬先出门游历之后,兄弟二人便甚少再见了,如今听闻崔敬先回来了,心里也是激动不已。
他起身说道:“快,快去将四弟请进来,这许多年不见,待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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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得好好罚上一罚。”
小厮正待退出去通传,不料身后就传来崔敬先的声音。
“二哥多年不见,还是那副老样子,预备着想怎么罚我?”
崔敬先站在厅中,摇着羽扇笑眼看向崔明谦玩笑道。
一旁的女婢上前脱下他的大氅,崔敬先便即刻上前跪在地上,朝泪眼婆娑的崔老太太说道:“儿子不孝,在外游历多年这才回家。”
众人闻言皆是眼泛热泪地看着崔老太太和崔敬先二人。
崔老太太:“你这个混小子,竟还知道回来!这许多年了,寄回来的家书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崔老太太说着便落下了眼泪。
崔明谦和崔德松皆立在一旁劝道:“母亲仔细身子。”
崔敬先急忙上前,挽着崔老太太的胳膊,“母亲就原谅儿子罢,您也知道,我惯来钟情山水。”
母子俩好一番交流后这才重新入席。
崔应慈对于自己的这个四弟也是许久未见了,端起酒杯问道:“四弟这回游历回来,可遇上什么有趣的见闻了,可说与我们听听?”
崔敬先起身回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开口:“有趣的见闻自是得遇,单单说那冀州的风土人情与秀美景色也得说上个三天三夜才行!”
众人听闻,皆大笑起来。
卢昭仪对这个四舅父不甚了解,问一旁默默吃菜的崔婉:“四舅父怎的这般模样,寻常男子皆志向高远,或醉心朝堂,或痴迷战场建功立业,他可倒好,”卢昭仪说着说着,便笑了起来,“一门心思扑在游历各地上面。”
崔婉其实也对崔敬先不甚熟悉,只是幼时偶然得过一个崔敬先给的布偶而已。
那布偶的模样不似京中的物件,稀罕非常,倒像是西南巫族之物。
崔婉夹了一块虾球,说:“听祖母提起过,叔父自小就喜欢亲近自然,对于朝堂功名没有丝毫兴趣。祖父在时,还因此挨过打呢,说叔父胸无大志,愧对清河崔氏列祖列宗。”
卢昭仪一听,“啊,这么严重啊?那怎的现如今又同意他游历遍地了呢?”
默默听着崔婉语卢昭仪言语的崔韶华开口说道:“还不是因为祖母的溺爱还有父亲的支持,寻常人家要想游历各地,可没有这么多盘缠给他。”
也是因为现如今的崔家,崔明谦担任宰辅,地位非常,崔德松虽为翰林院编修,可到底也是有官身的人。
阖家上下也不需要崔敬先再多出力了,反倒遂了他的愿,自去游历去罢。
崔韶华此话一出,姐妹三人纷纷低头轻笑。
崔月娴在一旁冷眼,“你们笑得再大声些,最好将四叔父引来了才好。”
闻言,崔婉三人便止住了笑意,继续低头用饭。
卢昭仪却瞪了崔月娴一眼,然后又朝她翻了一个恶狠狠的白眼。
崔月娴气极了,指着卢昭仪骂道:“小贱蹄子,你敢瞪我?看我不将你眼珠子挖出来!”
卢昭仪也不是吃素的,伸长着脑袋朝她吐舌头扮鬼脸,继续挑衅。
崔婉在一旁拉着她,“昭仪,算了。”
早晨被崔月娴害的受了一巴掌的崔棠玉冷静开口,说道:“六妹妹,你是要搅了今日的宴席吗。”
崔棠玉眼中无甚波澜,表情冷淡非常,只是看的崔月娴寒毛竖起,竟觉得有点害怕。
紧抿嘴唇与崔棠玉对视了半晌后,冷哼着别过头不再言语了。
崔婉也在仔细看着崔棠玉,观察她的表情。
从前并未见过崔棠玉这副模样,她给人的感觉永远是一副大家闺秀的姿态,优雅从容,对府中下人也是温和有礼,从不打骂责备。
可是为何,崔婉却从她的脸上看到了杀意呢?
仿佛此刻平静的外表下隐藏着的是一颗想要刀人的心。
崔婉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手中的筷子也险些落下去。
崔婉的思绪正剧烈起伏间,头顶上传来崔敬先的声音。
“你们这处好生热闹啊。”
11. 第11章
崔婉等人皆愣住了,半晌过后,崔棠玉起身恭敬说道:“四叔父安,我和一众姐妹都在欢喜叔父归家。”
崔敬先眼睛微眯着看向崔棠玉,忽的哈哈大笑起来:“想必你就是棠玉吧,还是那般守礼有度。”
点了点头后,又看向崔婉,眼眸闪过惊艳之色,拿手中酒杯指了指她,笑道:“崔婉丫头,如今竟出落得这般水灵了,我给你的布偶,可还收放妥当?”
崔婉也站起身来,福了一礼后说道:“多谢四叔父挂怀,叔父给的礼物自是小心保管着。”
崔敬先听到回答,满意的点了点头,举起手中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然后便转身坐回崔老太太旁边,继续吃菜喝酒,与崔家一众长辈笑谈。
崔月娴心底窝了一把火。
她恶狠狠的看了看崔敬先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崔婉和崔棠玉,气得一把扔下了筷子,压抑着怒气说道:“我有点不舒服。”
然后便离席而去了。
赵姿兰见状,也是一脸尴尬的陪笑,“这丫头也真是的,娇养惯了,如今越发没得礼数了。诸位长辈都在呢,怎的独自先走了。”
程念华打圆场:“赵姨娘还是去看看月娴吧,若是真不舒服得厉害,还是请大夫来一趟为好。”
赵姿兰闻言,便顺着这个由头下去寻崔月娴去了。
“我看啊,六姑娘是见四爷对她不理睬,这才恼羞成怒愤然离去的。”连翘侧身弯下腰来给崔婉斟了杯茶漱口,低声耳语道。
明眼人都看出来了。
不过崔月娴那个跋扈性子,哪能受的了这个委屈,但是也忒胆大了些,竟然先行离去。
幸好家宴已经行到尾声,也不打紧便是了。
崔敬先与崔德松和崔明谦聊起自己这几年游历时遇到的各种见闻和奇事,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和惊叹。
崔明谦:“......如今圣上多有整顿朝纲之意,咱们还是得听命遵循才是,万不可做那越法度的事情才好。”
崔德松闻言,也说道:“是啊,户部侍郎张笠前些天被当街砍下头颅的事情,想必诸位也有所耳闻了。”
崔承安放下筷子,也感叹:“略有耳闻,宗正寺的诸位同僚私底下也在议论此事。”
崔信彰也开口说:“萧殿帅亲去拿的人,可见张笠此番罪行的严重。”
崔敬先因为在外游历,对于京中发生之事不甚了解,有点好奇问道:“哦?当街吗,好大的官威啊,圣人对此也是默许的吗?”
见崔敬先不了解此中详情,崔信彰便再度开口解释:“叔父常年在外游历,不在京中,对于京中发生之事自是不甚了解。”
崔明谦身为当朝宰辅,知道的自然多些,“前些日子禹州闹灾荒,后又遇上天灾,大洪水冲毁了大半家园,百姓流离失所,纷纷流窜到各州乞讨。京中也聚集了许多逃亡来的流民,圣人知道了此事之后甚为震怒。”
崔老太太似是想起一事,“禹州的赈灾款项不是都已经尽数下发了吗?怎的还会闹得如此地步?”
崔敬先拿起茶杯盖拨了两下茶叶,呷了一口后,继续说道:“母亲说的没错,圣人一听闻禹州之事后,便派人拨了款项。可是层层下发下去,落实到灾民手中的还有剩余吗?”
崔德松:“是了,据那些流民所言,他们并未听闻朝廷给他们拨了款项救灾,只说那禹州官员对他们不管不顾,城中物价飙升,寻常百姓连米面粮油都买不起了,不得已这才逃荒流落各州。”
“圣人知道此间真实,又派了殿前司亲自去调查拿罪证,那些官员这才招出了幕后主使。”崔明谦说道。
崔敬先闻言,也是一阵愤然,“竟有此事,黑心的竟然连这些救命钱都贪?这户部侍郎我看死的不冤。”
崔承安听崔敬先如此说,笑道:“四叔父说的在理,原本是押人去大理寺候审问斩的,可是那张笠实在嚣张,竟然敢当面贿赂那萧瑾。”
崔信彰冷笑:“也不想想人家稀罕他那点钱吗,萧瑾的姐姐是如今的国母,父亲是战功赫赫的镇国大将军,又是兰陵萧氏出身,自己也是从尸山血海里爬到如今这位置的,见惯了民间疾苦,哪能轻易被他所贿赂,所以当即拔剑将其头颅砍了下来。”
崔敬先一听,语气激动起来:“如此,那萧瑾乃当真是铁面无私啊。世间如此好儿郎想必定是百家竞相争抢吧?”
众人闻言,嘴角微抽,不做言语,只是笑笑。
崔敬先疑惑,“难道不是吗?”
崔老太太开口:“那般铁面无私、杀伐果断之人,于百姓而言确是一大幸事,可是若说到求娶,难得有人敢上门。”
崔老太太久居内宅,又时常同各家夫人老太君相谈,自是了解那些深闺女子的顾忌。
世间女子所求的夫婿,大多是清风朗月,才华洋溢,温柔有礼且风度翩翩的公子,可是萧瑾虽然有状元之才华,面相也是俊朗非常。
可是他干的却是狠戾之事,又是负责监察百官,万一个不小心,将自己老丈人家抄了怎么办?
那等铁面无私之人,怕是少有人愿与之攀谈,都怕惹上祸端。
崔信彰忽然想起一人,笑着开口:“倒是有一人,深受那些女子爱慕,就连我们男子也想与之交往。”
崔明谦:“太常寺少卿王裕礼。”
此话一出,众人瞬间心知肚明,纷纷满意的笑着点头,不住的啧啧赞叹。
女眷席也在一旁默默听着他们的谈话,听到王裕礼的名字,原本还是一脸淡然的喝茶的崔棠玉,端茶杯的手不禁抖了一瞬。
然后又不动声色的恢复如常,只是嘴角有一抹浅淡的笑意浮起。
崔婉对王裕礼没什么在意,她倒是对他们口中议论的萧瑾饶有兴趣。
周围人对他的描述,与崔婉前世接触到的萧瑾倒是大不相同。
也不知怎的,她时常会浮现那日坠入湖底时,最后出现在自己眼前的那双潋滟桃花眼,以及他若隐若现的笑意。
对她吗?会是对她笑吗?
崔婉不太确定。
毕竟前世的她,疾病缠身极少外出,能不见人就不见人,对于她周围发生的许多事都没什么印象,这也让重生之后的她全然没有提前预知的能力。
家宴很快便散去了,府内挂上了许多应景的大红灯笼,照的整个崔家明亮非常。
神武大街上,街道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商铺林立,车水马龙,人潮涌动。
叫卖声络绎不绝,热闹喧嚣的集市中,车马声嘶人嚷汇成了一片。
夜幕笼罩下的京城,华灯初上,街市变得灯火通明,四处都张灯结彩,男女老少皆身着盛装,面带喜色。
大齐皇帝深知百姓疾苦,上位之后便即刻下令重开夜市,经济繁荣之后,百姓方能安居乐业,国家才会愈发强盛。
崔老太太知晓女儿家最喜爱凑热闹,平常又不得时常出宅院逛逛,趁着今日佳节便准许她们一众小辈上街市去逛逛,毕竟是女儿家,所以也派了府中的护卫随同。
“崔婉,你看这个,好好玩啊!”
卢昭仪满脸兴奋的看向崔婉,左手指着前边做糖人的小摊,右手拉着崔婉的胳膊往前面凑。
神武大街上人满为患,崔婉和卢昭仪艰难行走于人头之中,后头跟着连翘和甘草,还有崔府随行护卫。
“姑娘,别走那么快,慢点,街上人多危险。”连翘在后头追赶,语气急急。
做糖人的店家是个上了岁数的白胡子老头,一脸慈祥。他做糖人有些时候了,手艺娴熟,做工精致,做出来的糖人形象各异,很是吸引了一帮围观孩童。
崔婉和卢昭仪看中了小兔子图案的糖人,跟在一群小孩儿后面排着对队,半个时辰之后,她们总算是拿到了心心念念的小兔子糖人。
卢昭仪一副小孩子心性,边走边吃起手中的糖人来。
崔婉见她这般率真随性,又如此不拘小节,不自觉地就笑了起来。
“你怎么不吃啊?”卢昭仪嘴巴咬着糖人,视线落在崔婉手中的东西上,“好东西就是得快点吃,不然等久了就都浪费了,等再吃时,都不是之前的那个味道了。”
崔婉听卢昭仪随口这么一说,冷不丁的有所触动了一下,怔了怔。
是啊,就连卢昭仪都晓得的道理。
崔婉点了点头,笑道:“既是出来玩的,便要尽兴而归才好。”
说完就咬了一口手里的糖人,唇齿留香,真的美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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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
“韶华姐姐不喜人多,没跟我们出来真的很可惜。”卢昭仪叹息着说道。
“没事,二姐姐平日里最喜读书,待会我们去看看有什么可带回去给她的。”
崔婉和卢昭仪在街道上闲逛了大半天,崔婉实在是有点走不动了,想要找个地方歇歇脚。
“昭仪,你先去逛逛吧,我实在是不行了,得找个地方歇息一下才行。”
卢昭仪见崔婉倚在树边捶着腿,一脸疲态,也不忍心再开口继续叫她陪自己左右逛逛,便点头同意了。
二人约好在纸韵居会合,刚好可以在那里给崔韶华挑几本书籍带回去,崔婉不放心卢昭仪独自闲逛,便让跟着她们的护卫跟在卢昭仪身边。
“姑娘,还好吗?”连翘蹲下来给崔婉揉着腿。
崔婉抬手擦了一下额上的汗珠,说道:“无事,歇了这会儿已然恢复了。”
环顾四周却不见自己的丫鬟甘草,问道:“甘草呢,怎的不见她身影?”
连翘:“她馋张记的甜板栗了,这会儿应该回来了。”
说曹操曹操到,甘草小跑着朝崔婉她们过来,手里还握着一袋热乎的板栗。
甘草气喘吁吁说道:“姑娘,你吃吗?张记的板栗在京中是出了名的,就这点儿还是我排了好久的队才抢到的。”
崔婉看了看递到眼前的纸袋子,又抬起头看甘草满头大汗的狼狈样子,笑道:“你这个小馋猫,累坏了吧,你自己吃吧,我晚饭吃的有点多,眼下还不是很饿。”
甘草听崔婉这么说,收回了递出去的纸袋子,摸了摸后脑勺,一脸憨笑着。
连翘走到她跟前,掏出帕子给她擦汗。
甘草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情一样,低声惊呼道:“姑娘,我想起为什么我急着赶回来了。”
连翘却笑着打趣:“难道不是你怕姑娘等急了怪罪?”
甘草撇了撇嘴,瞪了一眼连翘,但是也不恼怒,继续说着:“我方才在卖甜板栗的张记铺子旁边的小道那里,看见六姑娘和一男子拉拉扯扯的!”
什么?!
崔婉闻言,震惊非常。
闺阁女子尚未婚配,就私自私会外男,若是叫人撞见了那可会累及家中众兄弟姐妹的,严重的怕是会带累崔明谦的官声。
崔婉定了定神,轻声问道:“可有其他人看见?”
甘草:“那小道有点偏僻,无甚人走,我是着急赶回来才往那附近绕近路的,没想到......”
“怎么办,姑娘。”连翘面露忧虑。
崔婉眉头紧皱,沉默思虑着。
之前也没有听说崔月娴有私会外男的事情,怎的凭白无故会叫甘草撞见呢?
崔婉细细回忆着前世的点滴,发现只有郑小侯爷郑书文和崔月娴有所牵扯,可是那也是三年后的事情啊,而且,算算日子,如今那郑小侯爷还......
若真是郑书文,那时间便不对,可若是不去瞧上一番,又怕日后发生的事情可能会败坏崔家名声。
半晌后,崔婉抬头,语气严肃认真:“甘草,这件事万不能让其他人知晓,现下先带我去看看情况。”
甘草连忙点头。
崔婉主仆三人急忙赶去了张记铺子附近的那条小路,路上又注意周围是否有人跟随,十分警觉。
待崔婉去到之时,原以为崔月娴与那男子早已离去,没想到竟还停留在此。
崔婉小心躲在一旁,此处鲜少有人经过,又没有火光照行,只夜幕里皎洁月光洒下。
崔月娴与那男子隐在月色之中,辨不清模样,只依稀听得说话声在响起,可也是极轻的,似是怕人撞见。
“......崔六姑娘也莫要伤心过度,你姐姐也是一时气急才会如此。”男子语带温柔,似在开解崔月娴。
崔月娴拿帕子捂着左边脸颊,哽咽着说:“多谢郑小侯爷关心,我只是一时有点伤心难过罢了......”
崔婉听到这话,有一瞬间的惊住了,黑夜中的眼睛似是因惊讶瞪大了些许。
果真是郑书文......
旁边跟着的连翘和甘草则惊掉了下巴:与崔月娴私会的男子,竟然是自家姑娘的未婚夫?!
12. 第12章
崔婉稳了稳心神,留心观察着这二人的对话。
郑书文似是抬起手想擦去崔月娴落在眼角的泪珠,可是崔月娴终究还是懂得男女大防的,侧身躲开了。
只留郑书文满脸尴尬,收回伸出的那只手,郑书文语气似是宠溺般,又道:“六妹妹莫再伤心,今日是法宝节,哭肿了眼睛待明日众人见了,岂不笑话你?”
郑书文见崔月娴止住了哭声,许是月色误人,氛围使然,竟大着胆子将手搭在了崔月娴的肩头。
“六妹妹生的如此动人,哭得真真叫人难受,惹人爱惜......”
崔月娴一听,作娇嗔状,脸上绯红尽显,一副害羞模样。
郑书文心下动容,便趁机说:“六妹妹现下若是得空,咱们可随处逛逛,解解闷......”
崔月娴却说:“不必了,小侯爷,我出来许久,姨娘该着急了,日后有机会,定要当面谢谢小侯爷今日的安慰之恩。”
崔月娴朝郑书文福了一福,腰肢纤细,弱柳扶风般楚楚动人,分别时一步三回头,眼眸含情,勾的郑书文心下痒痒。
崔棠玉为了报今晨挨的那一巴掌,趁着出府的机会约了崔月娴来此处。
看崔月娴脸上那红印子,估计是被崔棠玉打的。
而恰好被在附近的郑书文撞见了,崔月娴正受委屈,又遇见郑书文如此温柔关切,二人便交谈了起来,一时忘了规矩。
幸好除了甘草无其他人撞见,不然崔家的体面名声就要被她丢尽了。
令崔婉没想到的是,崔月娴与郑书文竟然如此早便相识了,那前世郑书文退亲,另外求娶崔月娴也就合理了。
可是,郑书文此人并非良人,虽然表面装的一副饱读诗文、恭谨有礼的贵公子模样,可是私底下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成日流连于烟花巷柳之地的纨绔!
况且,他早就瞒着他父母在外养了妾室,还另生有一子。
前世崔婉早就暗中调查过他,本想着自己时日无多了,这又是唯一能逃离崔家的机会,便顾不得其他。
可是如今却不同了,她重活一回,身子也没有被病痛折磨,祖母也还健在,还有可护住她的人。
她如今也想寻能力自保。
对于郑家这个火坑,她是决计不会再继续往下跳了。
但是崔月娴虽说经常欺负她,也曾与赵姿兰痛下杀手想要她的命,可是即便崔婉再不愿,如今也得顾忌崔家的体面名声,还有祖母,若祖母知晓了,怕是会气得晕过去。
她绝对不能让崔月娴因为自己一时的糊涂,而毁了清河崔氏的百年名誉。
况且,崔韶华待她极好,如今也还未议亲,不能眼见她被连累自己却坐视不理。
崔氏姐妹因一男人而互相伤害的事情,若被有心之人添油加醋传扬散播了出去,崔婉自己恐怕也难以脱身。
思量过后,崔婉决定私下里再派人去盯着崔月娴,不能再让她与郑书文有更进一步的接触。
同时,得抓紧将退亲一事提上日程了。
她抓住连翘的手臂,郑重道:“连翘,先前让你派去盯着郑家的人可还在?”
连翘点点头,“还在,一直都盯着呢。”
崔婉:“继续盯着,有什么动静及时报与我听。”
想了又想,继续开口:“今晚的事,你们绝对不能向外透露半个字,不然整个崔家都得遭殃。”崔婉看向自己的两个丫鬟,声音沉沉。
连翘和甘草自知此事的严重性,纷纷点头应道。
“还有,崔月娴那边也须得盯紧些,不能让他们二人有机会私下独处。”
“是,姑娘。”
过不了多少时日,便到前世郑书文与那外室和孩子一同出游的日子了,得早做打算,提前布局好,定要让他人赃并获才好。
她不便出面提出退亲,祖母出面也得有正当的理由才行,可是退亲终归对女子清誉有损,如若是男方失德在先,或可以少受些非议。
吩咐好之后,崔婉心下便放松了少许,又见快到与卢昭仪约定的时间了,便往纸韵居的方向急忙赶过去。
纸韵居地处这个京城中最繁华热闹之地,人流多在此处经过,许多崇文馆与弘文馆的学子们下了学之后,便经常会到此处交流聚会。
周围也有供诸多学子们休憩的宿馆客栈等,许多从外地进京赶考的考生,大多都会选择在此地留宿。
除了与诗书笔墨相关的店铺在此林立之外,还有很多售卖姑娘家胭脂水粉、朱玉钗环和华服的也聚集在此。
各店家打的正是被诸多怀才学子慕名而来一睹尊容的姑娘们的主意。再者,京中许多有头有脸的人家,也经常偷偷在此处给自家女儿挑选合适的夫婿。
崔婉理了理妆发衫裙,迈步踏入纸韵居的大门。
门外两侧分别摆放了两排迎客松,松枝巍峨,枝叶葱绿,一看便知是被主人家精心伺候着的。
楼内装饰典雅,极具读书人的底蕴与胸怀。
进门便是一幅描摹的惟妙惟肖的千里江山图长卷,画面细致入微,将烟波浩渺的江河和层峦起伏的群山刻画得栩栩如生,极具大气之感。
左手边是专门售卖文房四宝的地方,进店的客人们可以在此寻到各种名贵的笔墨纸砚。
无论是狼毫、羊毫等珍贵毛笔,还是难得一见的松烟墨,抑或是宣纸都可在此处被轻易寻到。
右边则是摆放各类书籍的区域,不仅有当下大齐朝最时兴的文学著作,还有各类早已绝版的古籍典籍。
崔婉在此处逛了一圈,甚是着实被狠狠惊艳到了。
这个纸韵居的东家究竟是何等人物,竟能寻到这么多难得一见的宝贝,并且还大摇大摆的将其摆放出来,供人观赏。
崔婉一边赞叹,一边浏览着众多书籍。
“二姐姐喜爱诗词歌赋,这本易安居士的《漱玉词》或能入姐姐慧眼。”
崔婉一边说着,一边拿起那本诗集细细翻看起来,似是入了迷般。
窗外传来卢昭仪兴奋的声音,只见她站在窗外正冲崔婉挥舞着双手,“崔婉!”
崔婉闻声望过去,投以一个宠溺的微笑,合上了手中的诗集,也举起手朝她挥了一挥。
崔婉一时忘了此间木地板上还有一小处阶梯,分神朝门外卢昭仪处走去时竟脚下一空,就要摔倒在地。
“姑娘!”连翘和甘草惊恐出声大喊着。
“小心。”与此同时,一道陌生却又熟悉的声线闯进她的耳中。
就在崔婉觉得自己要狠狠砸向地面时,腰间却多了一处力道,将她整个人牢牢捞起,瞬时间崔婉就落入了一个陌生的怀抱!
一呼一吸之间,一股淡淡的雪后松木的清洌气息,顿时强势的侵入到崔婉的脑中。
崔婉还没从刚才的惊慌之中回过神来,待站定后讷讷地抬起头。
看清眼前人时,崔婉那对没有焦点的双眸瞬时聚拢起来,瞳孔微缩,心跳也不自然地加快跳动着,搭在他肩头的左手手心也轻微的抖动了一下。
......是萧瑾!
萧瑾似是被她盯得有些不自在,眼睫微垂,眉心也微微皱了皱,面上无甚表情,一脸淡漠的看向崔婉。
“姑娘......”连翘被这一幕呆住了,一时不知所措。
纸韵居的伙计见状也赶忙上前来关心,一脸歉意的说:“对不住,姑娘,您没伤着哪里吧?”
“崔婉,你没事吧?”卢昭仪语气微急,似是担心,上前将崔婉从萧瑾的怀里拉了出来。
瞳孔里出现卢昭仪的脸时,崔婉这才回过神来,冲卢昭仪笑笑,“我没事,”转过身面对萧瑾,躬身一欠,感激道:“多亏了这位公子及时出手相救,才让我免遭一难。”
又对那伙计温声说:“不妨事,是我不小心。”
得了崔婉的话之后,伙计那颗高高悬起的心总算是落了地,后头听有人招呼,他便躬身退下了。
崔婉这才认真端详起站在她面前之人。
眼前背手而立的少年身量颀长,穿一身墨色缠枝纹锦袍,墨色长发用鎏金冠高高束起,看向崔婉时神色平淡,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此刻眸光清冷又疏离,仿若冬日的冰霜一般,让人难以接近。
他的声音偏冷,“不用。”
说完便转身抬脚上了二楼。
他的嗓音极轻,还没完全飘进了崔婉的耳朵里,就消失在了众人眼前,这也让崔婉产生怀疑,刚才扶她那人是否真的是萧瑾。
甘草和连翘急忙上前来,绕着崔婉观察了一圈,确认没伤着之后,这才松了口气。
“姑娘,你刚才可真的是吓死甘草了。”
连翘接过崔婉手里抱着的给崔韶华的那本《漱玉词》,也是一脸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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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是啊,姑娘,万幸人没事,多亏了才刚那位公子。”
卢昭仪见萧瑾态度冷淡,原本还有点生气,双手叉腰,但是又见此人长得仪表堂堂,与王裕礼倒是有过之无不及,便不再言语。
但是却冲崔婉生气,一脸责备道:“崔婉,你怎么比我还冒冒失失的,走路居然也能摔倒!”
崔婉知道是自己一时情急,没注意看脚下才险些酿成大祸的,也有些愧疚,“好啦,全是我的错,昭仪妹妹莫要再气恼了。”
她朝连翘怀里那本诗集瞄了一眼,说:“看,我把要送给韶华姐姐的诗集挑好了,咱们一块儿去结账罢。”
边说边推卢昭仪走着,“而且我们出来也有一阵子了,再不回去祖母该担心了,天儿越发黑了,还是早些回去。”
卢昭仪拗不过,只得作罢,随崔婉一同去结账。
萧瑾上到纸韵居二楼,抬眼望去,看见正坐在窗边饮茶对弈的孟嘉信和李逸尘。
正对着萧瑾上楼方向而坐的李逸尘看见萧瑾的身影,立马笑着朝他招手,示意他过来。
“诶,我可听说了啊,你在楼下英雄救美的事。”萧瑾刚一坐下,李逸尘就一脸坏笑的凑过来。
旁边的侍从蹲下给萧瑾斟茶,萧瑾端起茶杯细细品了一番后,呷了一口放下。
旁边的孟嘉信见萧瑾一脸冷漠,看了一眼面前眼巴巴等着回答的李逸尘后,无奈摇头苦笑,抬手将手中棋子落在某处,道:“你输了。”
李逸尘闻言,立马低头去看棋盘局势,果真是棋差一招,沮丧无比:“得,又输了,”将棋子往棋盘一丢,看着孟嘉信纳闷道:“你最近棋艺怎么进步神速啊?都赢我多少次了,是不是趁我不备出老千了?”
孟嘉信却扯嘴笑道:“输不起就直说,我不屑得玩阴的。”
李逸尘冷哼一声,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说说呗,之前昭阳公主在你面前跌倒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扶她一扶?”李逸尘一副看好戏的姿态,将手搭在萧瑾的肩上。
孟嘉信也好奇,萧瑾一向不会多管闲事,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女子,这次却罕见的出手相帮了。
萧瑾抬眼看了一看李逸尘,又转头对上同样好奇的孟嘉信。
孟嘉信:“对啊,我也想知道。”
“......没什么,顺手而已。”萧瑾故作玄虚,遮掩道。
李逸尘可不会被他这番话给打发走,切了一声,翻了一个白眼,“你说说,你自己信吗?顺手?”又看着孟嘉信问了一遍:“你信吗?”
孟嘉信配合的摇摇头。
“连孟嘉信都不信,你也真够逗的!”
正说着,窗户外面正好传上来一道清丽的女声:“......也不知道刚才那位公子是谁,当时也没反应过来,应当问一下姓名,他救了你,日后好差人送份谢礼到府上才是。”
“会有机会的。”崔婉笑着看向卢昭仪,挽着她的胳膊一起往春熙路崔府方向走去。
李逸尘他们所坐的位置下面恰好就是纸韵居正门,听见声音李逸尘便好奇的站起身看向窗外街道上。
孟嘉信和萧瑾也跟着一道往窗户边走去。
“我说呢,你小子平日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我还怀疑你小子不近女色呢,”李逸尘坏笑着拍了一下萧瑾的后背,一副“我都懂的”的模样,“敢情是看上人家姑娘了。”
孟嘉信点头:“模样生的倒是有几分姿色。”
萧瑾看事态越发离谱,无奈出声打断:“你们别过分了,仔细看看那姑娘是谁?”
“啊?”李逸尘一脸疑惑,听完萧瑾这话,复又重新观摩着崔婉的脸,双手抱胸,沉思着:“......你这么一说,倒是觉得好像有点熟悉,貌似在哪里见过这张脸。”
“莫非她是哪家府上的千金吗?”孟嘉信久居军中,又是金吾卫,不常出宫参加各种宴席,所以不认得正常。
但是李逸尘身为安王府世子,又惯和各家公子打交道,估计是在哪次宴席上见过一面也说不定。
萧瑾不再理会一旁冥思苦想的李逸尘,重新坐回席间,兀自喝茶。
许久之后,李逸尘手拍额头,一脸顿悟道:“我想起来了!”
萧瑾气定神闲,眼皮微掀,嘴角微扬。
“她是崔相的千金,跟宣平侯府定了娃娃亲的那个崔婉!”
13. 第13章
萧瑾见李逸尘似是记起来了,看着手中茶杯,眼底情绪不明,温声喃喃道:“所以,还是莫胡乱妄言,平白毁了人家姑娘清誉。”
李逸尘却像是发现了什么般,咦了一声:“可你又为何认得那姑娘是崔婉的?”
庆幸自己找出了破绽的李逸尘,复又开始笑了起来,伸手拿起桌上的一块云片糕吃了起来,期待着萧瑾的反应。
“没什么,只是多年前与母亲出游时,偶然见过一面罢了。”
这回轮到孟嘉信不解了,“多年前?你竟还认得她的模样。”
萧瑾闻言,也只是默默不语。
见萧瑾问不出什么来了,二人也就没了再开他的玩笑的兴趣。
只是,李逸尘听闻同崔婉定亲的是那宣平侯府家的公子,倒是流露出一阵惋惜之意。
“你既不想说,那我们也不再多问了。”李逸尘忽然正色道:“只是你们也知道,我向来混迹于世家子弟之中,也颇爱经商之道。”
李逸尘虽身为王府世子,父亲是当今圣上的弟弟,可是却一门心思的钻营生财之道,对于朝堂仕途不甚在意。
萧瑾和孟嘉信看着他,示意他继续往下说,李逸尘似是叹了口气:“那郑书文就是个纨绔浪荡之人,崔婉以后怕是免不了要遭一番罪了。”
萧瑾似是知道李逸尘说的,面上一派祥和平静,只静静饮茶。
孟嘉信听李逸尘此话,显是一脸惊讶,“可人人都说,宣平侯府家的郑小侯爷品行端正,行为有礼啊,怎的会是你口中那般不堪之人?”
“都尽数被宣平侯遮掩过去了!而且,郑书文的母亲也是个厉害角色。”李逸尘直接点破:“高门权贵里的那点事儿,寻常人哪能知道其中内情啊。”
“按你这么说,崔相家里难道无人知晓吗?”
李逸尘被这么一问,却是噎住了,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你怎知他们不知。”萧瑾语气淡然,辨不清他说这话时还带了什么其他的情绪。
李逸尘又是一阵哑然。
是了,崔家如果对崔婉有心,定会让人彻底调查一番郑书文如今的品性才学和为人,只消与底下人说一声便轻而易举的事情,但是他们却不去做,如此可见崔家是故意为之,装聋作哑的。
“我听闻崔相如今的夫人并非原配,想来应是现任的那夫人有意,要将崔婉蒙蔽。”
李逸尘平日里多与女子亲近,免不得要对崔婉心生怜惜。
但是也终归与他们几人无关,他们也不便插手此事。
想开了般,豁然道:“如此看来,我们还是莫卷进这件事里去的好,反正也与我们无关,不是吗?”
说完,李逸尘便又和孟嘉信重开棋盘,打算再来一局。
夜色笼罩之下,凛风瑟瑟,纸韵居的莹莹烛火在随风肆意摆动,烛影闪烁着,倒映在一旁静坐不语的萧瑾脸上。
窗外拂入一阵微风,吹乱了萧瑾高高束起的冠发,阴影覆盖了他半边脸,看不清此时究竟是何表情。
只见萧瑾缓慢用指腹摩挲着杯壁,许久,才开口说了一句什么,只是声音太轻,除了他自己,旁人皆没有听清。
他半垂着眼,眸色沉沉,深邃又迫人。
语气中带着点执着,他说:“可我偏要她与我有关。”
-
崔府。
崔婉将诗集交予崔韶华后,二人又在何姨娘院里先聊了一会儿。
崔老太太那边久不见崔婉身影,便让李嬷嬷那边来回禀:“姑娘,老太太见您还没回去寿安堂,有点担心,夜深了,怕路不好走,叫我特来接您回去。”
于是,姐妹二人互相道了别。
待崔婉回到寿安堂时,却见崔老太太房里仍旧灯火通明,烛光明亮,窗上映出两个人影,似是在互相交谈。
李嬷嬷领着崔婉掀帘进屋,“老太太,五姑娘回来了。”
崔老太太闻言,转头看向崔婉,眼神关切:“婉丫头,听闻你刚才差点儿摔了一跤,可有伤着哪里?”
崔老太太朝崔婉伸出手,示意她上前。
一旁与崔老太太聊天的卢昭仪开口道:“幸好没甚大事,不然我的罪过可就大了,外祖母可得罚我了。”
崔婉见卢昭仪开着玩笑,摇摇头,似是无奈的笑笑。
坐到崔老太太身边后,才柔柔回道:“本就是小事,昭仪妹妹惯会小题大做。”
卢昭仪却娇哼一声,一旁的崔老太太见了,也是满脸宠溺,“你们两个小丫头。”
“幸好连翘做事稳妥,扶住了你。”崔老太太满意的看向立在一旁的连翘。
连翘?
崔婉疑惑的看向卢昭仪,和她视线交流着。
是你说的?
卢昭仪视线闪烁,避开了崔婉眼神里的问询。
既然卢昭仪这般说,崔婉也顺势应下:“是啊,连翘性子周全万分,有她在我身边,我也安心不少。”
崔老太太复又投去赞赏的目光。
夜越来越深了,今日又起得早,崔老太太因着操劳诸事,渐渐的打起了瞌睡,崔婉和卢昭仪就换了个眼神,便齐齐退下了。
往常卢昭仪与母亲崔应慈来崔家时,都是宿在供客人住的厢房中,今日卢昭仪却派了自己身边的丫鬟告知崔应慈,今晚她歇在崔婉屋里。
崔应慈知道,自己这个女儿一向与崔婉亲近,便由着她了,只是冬日夜里寒凉,又派了几个婆子多添置了一些炭盆过来,又恐被褥不够厚实,也加了几床。
崔婉如瀑墨发披散在腰间,与卢昭仪拥被坐在床上说着话。
“难得你还知道,掩下救我之人是一男子的事。”崔婉道。
“这点眼力见儿我还是有的,”卢昭仪眼波流转,似是想到了什么,说:“那人长得这般俊俏,我看他穿着也并非寻常人家的公子,不知是何人啊?”
卢昭仪平日里就喜爱看一些痴男怨女的话本子,越想越觉得崔婉和那男子的邂逅像极了话本里面描写的那般。
“我看今日你二人站在一处时,可算得上是郎才女貌。”卢昭仪越说,嘴里越没个把门的。
崔婉急忙出声制止,“昭仪妹妹,万不可这般说,我如今还有婚约在身,若是让旁人听去了,我怕是会失了清誉,而那位公子也会无端被我牵连。”
卢昭仪闻言,立马晓得此间厉害,便不再揶揄了。
说起崔婉的这个未婚夫婿,卢昭仪也听过一些关于他的传闻。
“听说郑家小侯爷品行端正,是温润儒雅的世家公子,想来你将来嫁了过去,定是一门好姻缘。”
崔婉眼睫微垂,语气平静没有喜怒,“是吗......”
卢昭仪自是知晓崔婉如今在崔家的处境,谨小慎微,小心翼翼,猜想她并无甚途径了解那郑书文,便道:“是啊,宣平侯府是何等人家,京中自有许多女子心向往之呢,不过你在崔家事事受人欺负,我还以为这桩婚姻会被别人抢了去呢。”
卢昭仪像是生气般,“你落水那件事我也听说了,我就知道是崔月娴搞的鬼。从小到大,他欺负你欺负的还不够吗,现在竟然想要置你于死地?”
崔婉:“都过去了,万幸我现在人也没出大事。”
卢昭仪觉得崔婉什么都好,就是这个性子忒软弱了一些,有点恨铁不成钢:“你呀就是性子太软了些,明明是崔家嫡女,却被那崔月娴给欺负的不成样子,还有,你家的那些姨娘和夫人也是不闻不问,就连那个崔棠玉也不是什么柔顺的,亏得还天天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
崔婉看卢昭仪越说越生气,竟有彻夜长谈之意,连忙哄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夜深了,再不睡明天可就见不了人了。”
崔婉灭掉了屋内的烛火,二人这才躺下酣睡。
窗外明月皎洁,月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漏了进来,倾洒一地银河。
凌晨又下起了鹅毛大雪,原先已经渐渐消融的积雪,复又重新覆盖上一层新雪。
晨光微熹,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照射在雪白无暇的积雪上面的光线,折射照进了崔婉屋内,房中顿时一片清明澄澈。
崔婉和卢昭仪被这刺眼的光线照的睁开了眼睛,边视线朦胧着从床上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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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身子,往外瞧着现下是何时辰。
屋外门帘轻晃,是连翘和甘草两个端着洗漱盥盆进来了,二人将东西放在一旁的洗漱架子上,说:“姑娘醒啦,快些洗漱吧,待会儿还得去老太太那请安呢,待用过早饭后,表姑娘就要归家去了。”
甘草上前伺候她二人穿衣,卢昭仪似是还未睡饱,眼睛半眯着打着呵欠,混混沌沌的随便点着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清丫鬟说的是什么。
一番洗漱过后,二人便一起走出屋外,往崔老太太的房里走去。
“你这里的白玉兰开的真好。”卢昭仪看着崔婉门前那棵白玉兰树惊叹道。
甘草听见,忙笑着说:“我家小姐日夜伺候着这棵白玉兰树,生怕它有什么闪失。”
崔婉温声说:“这树是母亲留给我的唯一念想,当初将它移植过来的时候我怕养不活,便多上心了些。”
卢昭仪瞧崔婉眼底似有一丝伤感,伸出手无声拍了拍她的肩膀。
走到崔老太太房前时,恰好遇见了崔家其余姐妹,崔婉和卢昭仪一一与众人见礼。
“六妹妹,今日脸上瞧着似是有些红肿。”崔婉不动声色的看着崔月娴。
昨夜崔月娴与郑书文私下交往过密那事,崔婉可没忘,今早出门前她还问了一遍连翘崔月娴那边的动静。
崔月娴闻言一怔,拿帕子捂着脸颊,眼神闪躲着避开崔婉的视线,又想起自己脸上红肿是怎么来的,冷眼睨了一下旁边的崔棠玉,冷哼一声,完全像没听见崔婉的问询似的,径直走进崔老太太房里。
崔韶华笑着上前,打破尴尬,“五妹妹昨夜在集市上给我挑的那本诗集甚好,改日妹妹若有什么想要的东西物件儿,我也挑了来送与妹妹,可好?”
崔婉柔声回:“想着二姐姐喜爱诗词,便买了,二姐姐喜欢便好。”
崔棠玉不想看她们一副姐妹慈爱的模样,与她们点过头打过招呼后,便也进屋内去了。
卢昭仪嘟囔:“韶华表姐,我呢?这诗集可也有我的功劳,你可不能把我撇了。”
崔韶华觉得卢昭仪小孩子心性,哄着说:“知道了,赶明儿你有什么想要的,一并说与我听,我尽数给你取来,行了吗?”
闻言,三人就笑开了,随后一齐掀帘进屋给崔老太太请安。
刚进门还没落座,崔老太太就开口:“刚才就听见你们这几个小丫头在外边嘀咕着呢,早晨天冷还不进来暖和暖和。”
“刚才在说五妹妹给我的诗集呢,一时高兴便多聊了两句。”崔韶华道。
崔老太太年纪大了,也越发喜爱家中姐妹兄弟和睦相处的融洽景象,知道她们姐妹相处甚好,心里也是一阵高兴。
张柔拿茶盖拨了几下茶叶,面带喜色的说:“母亲,听何姨娘说,不久便是信彰的婚期了,过了年关是不是?到时候可得差人送喜帖到我们府上才是。”
崔老太太点头:“信彰是咱们崔家第一个成亲的,自是要隆重些,办的热闹些,如今他也是有官身的人了,朝中同僚万不可怠慢,记得要仔细检查宾客名单有无疏漏。”
何蕴清闻言恭敬道:“是,母亲,我从信彰那得了名单,又叫人仔细检查核验再三,不会有所疏漏的,请母亲放心。”
听何蕴清这么一说,崔老太太便心便放下了一半,转头又对程念华说:“念华,你身为当家主母,执掌后宅中馈,对于信彰与礼部尚书家的千金的婚事,可要尽心才行。”
程念华笑着开口:“是,母亲。老爷那边还有跟咱们家有所交往的亲族朋友,我都叫人拟好了帖子,婚事需要的诸多准备也都一应妥当了。”
这下崔老太太才是真的放心了。
“说起来,锦生是不是也差不多了?”崔老太太问。
“是的,得明年开春呢,还估摸着有小半年才到呢。”张柔笑着回道。
崔老太太闻言,点点头,“是了,但是也抓点紧,万不可慢待了周家的姑娘。”
张柔恭敬答是。
众人又聊了一会闲话,外头丫鬟进来传话,说是早饭预备好了,请了众人过去入席。
14. 第14章
饭毕,崔德松便携夫人张柔与崔老太太辞别。
崔府门前,崔德松重重的朝崔老太太行了个礼,说:“母亲,儿子衙上还有公务需处理,就先行回府了,还望母亲您保重身子,儿子会时常来看望您的。”
崔德松言辞切切,眼中似乎有热泪,说话时声带哽咽。
崔老太太对自己这个大儿子也时常不得相见,佝偻着身子,双手握住崔德松的手,说:“我知你政务繁忙,不必时常惦念我,阿柔是个懂事的,她自会替你到我跟前尽孝道,你且放宽心。”
张柔闻言,也一脸动容,拿帕子掩泪说着:“老爷对您最是孝顺,前儿新得了一匹料子,还嘱咐我一定让找人制件大氅送去给您呢,过两天就差不多完工了,能赶在除夕前给您送来,也算是新年贺礼了。”
崔老太太一听,心底深受感动,又和崔德松不舍着。
一旁的崔应慈出来笑道:“母亲,您再这样叮嘱下去,恐怕天黑了大哥和嫂嫂都不一定能回去呢。”
多亏崔应慈在旁提醒,崔老太太这才放了崔德松离去。
崔应慈和卢昭仪虽然无甚事忙,但是年关将至,卢府不能久无人主持,崔应慈又是家中主母,自得赶着回去操办府中大小事宜。
“昭仪妹妹,这是我给你绣的香囊,里头加了一些白玉兰花。”崔婉拿出一只绣工精巧的藕粉色香囊,递给卢昭仪。
卢昭仪接过来细细看了一眼,又拿近鼻子闻了闻气味,惊喜道:“嗯,味道果然不错,谢谢啦,改日有空我让人给你送帖子,请你到我家来。”
崔婉见卢昭仪对这个香囊很是喜欢,心下也是一阵欢喜,与她约定好之后,卢昭仪就和崔应慈上了马车,卢昭仪坐在车上,将头伸出窗外与崔婉惜别,不久马车就消失在了春熙路尽头。
崔家马夫又领来了一辆马车,是崔明谦上衙时常搭乘的那辆。
崔明谦见时辰也不早了,也和崔老太太还有崔敬先说:“母亲,四弟,我也得进宫一趟。早晨天凉,母亲还是早些回府吧,莫着凉染了风寒。”
崔婉在旁与一众姐妹兄长冲崔明谦的车马行了个礼后,便与其他人一同返回府中。
早些年,崔敬先在京中的朋友得知他如今人在京中,便邀了他小聚一下,崔老太太知道他最喜玩乐,便派了府中几个小厮和护卫陪同在左右。
崔老太太折腾了这么一会儿,也乏了,就早早的让李嬷嬷扶着回房歇息去了。
“夫人,那我也和韶华回院子去了。”何蕴清柔柔行了一礼。
一旁的赵姿兰也说:“那我们也先行回去了。”
说完,崔韶华随何蕴清、崔月娴与赵姿兰便一齐往自己院子方向走去。
崔婉给程念华福了一礼,也欲要退下的时候,却被程念华出声给单独留了下来。
程念华屋外,连翘和甘草被拦在了外头,全然不知里间情况如何,只得焦急的在外面不时探头张望。
只见程念华坐在屋中软榻上,手里捧着杯热茶,自杯中升腾上来的缕缕热气,遮挡住了她的面容,分不清此时程念华脸上是何表情。
崔婉恭敬站在她跟前,旁边地上摆放着的青绿色雕花香炉正吞吐着丝丝缕缕的薄烟。
屋内一片寂静无声,仿佛针掉落在地的声音都可以听见。
崔婉不知道程念华突然叫住自己是为了什么,留她在此处却又许久不出声,便低声询问:“母亲,唤我留下是有何事要吩咐吗?”
程念华见崔婉开口,放下手中茶盏,说:“崔婉,你可还知道崔家的脸面?”
程念华语气微怒,说话时手掌轻拍了一下身旁的案几,上头的茶盏被震得些许晃动起来。
崔婉疑惑,声音柔柔的:“母亲这是何意?是婉儿做错了什么,才惹得母亲如此动怒?”
见崔婉仍是嘴硬,还是不知自己究竟犯了何事,程念华深叹口气摇着头。
旁边坐着的崔棠玉犹豫着出声,面露关心:“五妹妹,昨晚纸韵居发生何事,你当真不知吗?”
“......纸韵居?”
崔棠玉继续说着:“妹妹,纸韵居中你与一男子拉拉扯扯这件事,不知怎的今早就被人传开了,若不是府中下人们议论,母亲还被蒙在鼓里呢......”
崔婉暗道不好,昨晚出去时忘了戴帷帽,可是当时在场的除了店中的伙计,和自己两个丫鬟还有卢昭仪在场,就没旁的人了。
萧瑾为人应该可以信得过,他知晓清誉对女子而言是何等重要,决计不会散播。
那伙计自己也让连翘私下打点过了,想来也不会是从他那里泄露出去的。
那么,究竟是怎么传出去的?还一夜之间就被传到了崔家下人耳中……
崔婉顿时有点惊慌失措,面露难色,跪地辩驳:“母亲,当时事出紧急,才会如此,我与那公子是清清白白的,绝没有做任何逾矩之事,昭仪妹妹也可为我作证。”
程念华却不管她有何理由,冷哼一声:“如今事情已经传开了,京中都在议论纷纷,不管你与那男子是否真有情,也挡不住众人的悠悠之口!万幸的是他们不知道那女子是你,如若传扬出去,你自己名节是小,耽误了府中你的各位姐妹兄弟又该如何?到时就算是有嘴也说不清了。”
崔棠玉温声劝道:“母亲息怒。”
程念华继续说:“我一听闻此事便将它压了下来,幸好还未传到祖母和你父亲那里。”
崔棠玉也跟着跪下来,对崔婉说道:“婉儿妹妹也放心,我母亲也教育了府中碎嘴的下人们,让他们不在议论此事。”
崔婉一听,便松了一口气,但是没几瞬,又听见程念华继续:“可若有心之人留意,只需稍微打听一番,就可以知道当晚那女子是谁。崔婉,你如今好大的能耐,定了亲却还和外男拉拉扯扯,牵扯不清!出一趟门竟能闯下这般不知羞耻的祸事!简直丢尽了我们崔家的脸面!”
又是一阵拍桌声,这次比刚才的力度更大了。
崔棠玉也被吓了一跳,急忙往程念华跟前跪走几步,拉着程念华的膝盖,哭着央求:“母亲,五妹妹也说了,不是有意的,您就饶了她一次吧。”
程念华看向下边的崔婉,见她还是一副无话可说的样子,顿时怒其更甚,“崔婉,我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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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里以为你是个知事理,懂事乖巧的姑娘,怎的如今却作出这等有失体统的事情来,你还担得起崔家的嫡女身份吗?我看你是完全不把崔家体面放在眼里!”
崔婉眼眶泛红,蓄着一筐眼泪就要夺眶而出,但是却倔强的紧咬嘴唇,愣是忍住了没落下一滴泪来。
崔棠玉转过身看向默不出声的崔婉,给她使了个眼色,想让她服个软、认错,但是崔婉却像是并未看清崔棠玉眼中的暗语似的。
见崔婉还是没有动作,崔棠玉出声求情:“母亲,妹妹定是知错了,不会再有下次了,还请母亲不要生气了,当时妹妹不知那儿有阶梯才会这样的,还请母亲不要因为这件事情处罚婉妹妹。”
崔棠玉一边说着,一边哭泣不止,似是真的姐妹情深般,维护起崔婉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来。
崔婉原本还在感动于崔棠玉的挺身而出,谁知她此话一出,却让崔婉瞬间明了。
她的嘴角慢慢噙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崔棠玉怎会知晓的如此细致,竟然能知道她跌倒是因为没看清脚下阶梯……
崔婉细细思索一番,忽然极轻的冷笑一声,眼底升起一丝寒凉。
她抬起头,看了看坐在上面的程念华,有转过头扫了一眼还在哭着的崔棠玉。
果真是一出好戏啊,竟不惜做到这番地步。
看来,前世的她真的是活的太混沌了,全然分辨不清身边人究竟有几个是良善之辈,又有多少人,是潜伏在暗处,随时随地都想要取她性命的豺狼虎豹。
本来程念华只是想着谴责崔婉几句就好,有老太太护着她自己也不好做的太过,但是如今看她那样子,倒像是不知悔改、认为自己无错的模样,瞬间就气不打一处来,又想起许映月那个令她厌恶的嘴脸,全然不顾往日里她苦心经营出来的那和善贤惠的相府夫人的模样。
“棠玉你起来,”程念华冷面说着:“我看你如今还是不知悔改,此事若是被宣平侯府知晓了,到时候连累的可就是你父亲了!也罢,你犯了错,按家规需丈三十,念及你是崔家嫡女,又恐老夫人知道了伤心,只掌手十下以儆效尤,罚过之后你自去祠堂罚跪三日吧。老太太那边我会跟她说明情由,你也不必担心。”
门外候着的连翘和甘草听见里面的动静,皆是吓了一跳,看到自己姑娘失魂落魄般走出来,急忙上前关切。
“姑娘,你还没好吗?”
“姑娘,要是我当时快走几步就好了,也不会惹出如今的事情来。”
崔婉见她们两个丫鬟哭天抹泪的,觉得好笑便抬起手给她们擦干泪珠,又扯了扯嘴角,苦笑着反过来安慰她们说:“瞧你们两个,没事的。”
“怎么会没事,您的手如此娇嫩细腻,如何能承受这十下手板?到时这手不知得伤成啥样、疼成啥样啊。”
自古女子清誉最为重要,如今外头谣言四起,虽然没指名道姓,但是也防不住有心之人,万一传出去自家姑娘姓名,那可真的是糟了。
连翘扶着崔婉边往祠堂方向走去,边伤心疑惑着问道:“姑娘,这件事怎么会一夜之间就传遍整个京城了?”
15. 第15章
从程念华主母院子走到崔家祠堂有一段距离,崔婉穿过一个月洞门时,被积雪压弯枝头的树枝陡然坠下满地银霜,给这寂静的时分增添了一点不小的动静。
崔婉垂眼出神地望着地上那一摊新雪,说:“想来是有人看不惯我,想要找我麻烦。”
连翘一听,顿时吃惊道:“什么?”随后转念又想,那日她们见过崔月娴,“姑娘,会不会是六姑娘做的?”
甘草也皱眉:“是啊,姑娘,要不咱们去找老夫人出面吧。”
崔婉扬起手,说:“当晚崔月娴和郑书文分开后,为了避免被人看见肯定不会去人多的地方,想必定是尽快回府。在那之前,崔棠玉可跟她在一起......”
那一耳光,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
崔婉想到此处,不禁升起一阵恶寒。
连翘惊讶:“怎会...四姑娘平日素来和善,虽说与姑娘不甚亲近,可也不至于......况且,这么做一个不小心也会连累整个崔家女眷的名声的。”
“要不咱们还是将此事告诉老夫人吧。”甘草实在是不愿看见自家姑娘平白受苦。
说话间,不知不觉崔婉便走到了崔家祠堂前,青石台阶上早已站立着一位手拿戒尺的管事嬷嬷,在这等她许久。
崔婉见状,俯身冲两个丫鬟轻声道:“不,祖母身子本来就不好,不能让她再继续为我的事情操心了。程念华也是趁此刻祖母休憩,这才匆匆将我处置了,为的就是故意拖延。”
她又说:“你们不必跟我一起进去。”
说完,崔婉就走上阶梯,那嬷嬷恭敬给她躬身行了一礼,道:“五姑娘,老奴奉了夫人的命令,在此等您。”
嬷嬷说完,就做了个请的动作,崔婉走至祠堂,跪倒在崔家列祖列宗的牌位前,挺直脊背,伸出双手,掌心朝上。
“啪----!”
随后,就听得一声一声震天的拍击声,随着嬷嬷手中动作一起一落间,崔婉额发间顿时就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这嬷嬷是府中的老人了,专门负责管教府内不听事、犯错挨罚的下人,对于杖刑一事可谓是老道非常。
崔婉低声闷哼,花容失色,煞白一张脸蛋。
她的眉头紧紧皱着,嘴唇紧紧咬着,此刻竟渗出了些血珠来,但是仍强压着不让呼痛声从口中溢出。
祠堂外,连翘和甘草看见崔婉受苦,也跟着干着急,但是崔婉又交代过她们不可以找老夫人,于是她们只能焦急的候在外面。
连翘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对甘草吩咐:“甘草,姑娘挨了手板子肯定会受伤,眼下又是凛冬,如果不及时救治恐留下病根,日后姑娘的双手便毁了。”
她说着,给甘草指了个方向,语气急切:“你去府里的药房,取一些专治的伤药膏来,快去。”
甘草“哎”着立马应下,一路小跑着往药房赶去。
但是不知从哪里出来一帮家丁,拦住了甘草的去路。
“夫人有规定,任何人都不可帮助五姑娘,直到受完刑之前,还请姑娘在此静候。”
甘草一听,瞬时急了,怒骂道:“你们让开!若是姑娘因此有何闪失,你们能担罪得起吗?”
说完就上前欲闯出去,但是女子气力总是不及男子,任甘草如何推打,面前人均巍然不动。
连翘也慌了:“你们让开,我们姑娘如今还是崔家的嫡小姐,哪能被你们这般对待?!”
“二位姐姐,你们就别为难我们了,我们也是拿命办事,只消五姑娘受完板子,你们就可以出去寻药了。”
另一边,程念华屋内。
“母亲,为何此时还不去告知祖母?”崔棠玉疑惑。
程念华缓慢开口:“不急,等崔婉板子打完再说。”她朝帘外喊道:“孙妈妈。”
孙妈妈听见动静,掀开帘子走到成年后跟前。
“此刻寿安堂那边没收到什么风声吧?”
孙妈妈躬身回道:“夫人放心,老奴早已嘱咐了下人,等您一声吩咐才会派人前去。”
成年后满意的点点头,又挥了一下手,孙妈妈便识趣的退下去,此刻屋内只剩下她们母女二人。
崔棠玉从程念华与孙妈妈的只言片语间明白过来,原来程念华是故意拖着不让祖母那么早得知崔婉被罚祠堂一事。
程念华端端坐下,伸出戴了碧色翡翠的玉手闲情逸趣的侍弄着案几上的香炉,缓缓道:“送上门的把柄,不得好好用到极致才行?”
崔棠玉上前低声说:“母亲,散播出去的这些流言,不会被人查出是咱们崔家的姑娘吧?要是被知道了,那我以后可怎么议亲啊?”
程念华侧眼瞥了她一眼,说:“放心,母亲自有分寸,绝不会让我的女儿卷进去的。”
她说这话时眼角含笑:“方才我就让底下的人将此事知情者均杀了。”
杀了?!
崔棠玉瞬时震惊得捂住了口鼻,连连后退几步,眼睛瞪大了些许,一脸不可置信的看向她的母亲。
“母亲,我昨晚撞见此事并将它告诉你,只是让你小惩大戒一下崔婉罢了,目的是让她知晓自己的身份,不要太过嚣张,我如今也是崔家的嫡女。”说着,崔棠玉竟落下了泪来,似是有点懊悔,“可是,可是我从来没想过要害人啊?”
一想到那些因她丧命的无辜之人,心里便泛起恶心,腿软瘫坐在地,脑子一片空白,目光呆滞。
嘴里还一直喃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我竟然,我竟然间接害了人性命......”
程念华见崔棠玉这副模样,眼神冰冷,“哭什么?不就是死了人吗,那些人的性命能值几个钱,也值得你如此失魂落魄?”
见崔棠玉仍是未清醒,程念华拍桌怒道:“站起来!你这样还如何做得崔家的嫡女?我看那崔婉都比你要强上一点!”
一听到崔婉,崔棠玉猛的回过神来,视线开始重新聚焦起来,她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不是,我才没有比不上崔婉!”
许映月还在时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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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人就时时刻刻提醒她,她是庶女的身份,虽然现在程念华成了崔家主母,她崔棠玉也变成了崔家的嫡小姐,可是仍是有些不知事的故意编排她,私底下一直议论她先前庶女的身份,更有甚者,京中一些贵女聚会时也时常瞧不起她。
这些一点一滴积累久了,她也渐渐怨恨起了崔婉来,凭什么她能跟她相提并论?为什么自己老是摆脱不了她的阴影?
于是她一时迷了心,想叫崔婉也吃吃苦头,刚好自己也被崔月娴欺负了一回,正憋着气。
程念华见崔棠玉如此,也是心疼,走下去握住她双手:“棠玉,你是我的女儿,是宰相家的千金,如今也是崔家的嫡小姐,将来有的是好日子。”
她抬手用指腹擦去崔棠玉面颊上的泪珠:“许映月的女儿,怎么能跟我的女儿比?如今还有几人承认她崔婉嫡小姐的身份呢?”
崔棠玉渐渐止住了眼泪,哽咽着看向程念华:“母亲......”
“你的声誉不会出任何问题,我也不许。将来我还要给我女儿挑选一门上好的亲事,”程念华轻轻抚摸着崔棠玉的发丝,“而她的女儿,哼,与那宣平侯府的郑书文甚是相配。”
崔棠玉眼中疑惑,不明白此刻程念华口中说的是何意思。
只是看见程念华眼中蓄满了狠戾之色,一时竟让她感到有点害怕。
崔婉挨完板子后不久,甘草便匆匆赶去取了药膏,回来时就看见跪在地上的崔婉,手中布满血色,一道一道的伤痕触目惊心般直往人眼睛里钻。
连翘跪在她旁边一边哭着,一边用巾帕擦拭。
“姑娘……”连翘伤心极了。
“连翘姐姐,药我取来了,快点给姑娘敷上吧。”甘草也落着泪,将手里的药物交到连翘手中。
崔婉气若游丝,“你们伤心什么,又不是死了,只是破了点皮罢了。”
“姑娘您真是,这能是破了点皮而已吗?”连翘抬起泪眼不满道,语气里满是心疼。
“嘶----”崔婉一声低呼,秀眉紧紧皱起。
“姑娘对不起,我弄疼你了。”甘草一脸愧疚道,说完还心疼的吹了一吹崔婉的手掌。
崔婉摇摇头,“祖母那边知道了吗?”
甘草一边包着纱布一边回:“我取完药之后,才看见夫人身边的孙妈妈往老太太的寿安堂那边去。”
“夫人这是有意拖延,不让老太太知晓,等咱们姑娘打完手板子这才去告知姑娘受罚一事。”连翘怒道。
崔婉忍着痛,扯出一个笑容,“是,就算是祖母知晓我因何受罚,恐怕也爱莫能助,毕竟此事事关崔家体面,她也不好偏颇。”
也是她不小心,让别人拿了把柄。
不过,经此一事,倒是让她看清了府中都有谁对她不满,处处针对。
如此,也好让她早做打算,如今敌人都在明处了,日后行事也好办许多。
她明明只想安安稳稳的过自己的日子,为何却仍是有人不肯放过她,偏要找她麻烦?
16. 第16章
寿安堂正厅前,孙妈妈垂头恭敬站立在旁,“老太太,事情就是这样的。夫人早前刚得了消息,就立即着人去将此事压了下来,绝不会让咱们崔家的姑娘公子的名声,和崔家的脸面受到一丁点儿损害。”
孙妈妈语气平静,说话时也是温温和和的。
崔老太太刚睡醒还在里屋洗漱,孙妈妈就赶来了寿安堂要求见老太太,李嬷嬷问了内情,觉得此事须得让老太太知晓才行,于是便忙不迭地将老太太请了出来,又让孙妈妈亲自上前告与老太太听。
崔老太太一听,瞬间感觉脑袋晕眩,忙将手放在太阳穴处按压,面上也是一阵心痛模样,叹息道:“这丫头,怎的会如此不小心。”
孙妈妈:“老太太,您且保重身子,莫叫老爷和夫人担心。”
李嬷嬷赶紧上前斟了盏茶喂给老太太饮下,又轻轻给她顺着后背,满脸担心:“老太太,您也别担心,万幸此事还未传播得人尽皆知的地步,而且夫人也已经处置妥当了,不会让人知道是咱们崔家的姑娘的。”
孙妈妈在一旁附和:“是啊,老太太,夫人已经罚了五姑娘跪祠堂三日,原本按家规需杖责,如今也只是轻轻发落,只打手板十下小惩大戒罢了。”
程念华真是厉害,都将人发落完了,才派人来告知崔老太太此事,摆明了就是不许崔老太太出面维护崔婉。
崔老太太心里有气,但是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程念华如今才是崔府后宅的主母。
崔老太太沉声道:“是吗,那真是辛苦念华了,亏得她还特意派你来。”
孙妈妈闻言,笑回:“夫人念及老太太身子,不敢让您多操劳。夫人身为相府主母,也是各位姑娘公子们的母亲,这才出面做主,处置了五姑娘,不然也不好给其他人一个交代。”
“我知晓念华苦心,此事她做的在理,不必再多说什么了。”崔老太太语气淡淡。
孙妈妈见话已带到,便躬身告退了。
等人消失在了寿安堂门外之后,李嬷嬷出声朝孙妈妈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声,“呸,这帮天杀的人精,真当我们老太太人老了辨不清事儿了不成?”
李嬷嬷愤愤着继续说:“老太太,我刚都听出来了,她分明就是故意的,打完了人这才来告知一声,叫人没处撒气!”
“我当映月去了之后,念华做了正室,便会安分守己些,这些年看她性子也和善温柔了许多。可是没想到她竟然还是本性难改,怎么舍得对一个孩子下如此狠手?一个不小心,整个崔家都会被人指点!”崔老太太动了气,拍桌而怒。
李嬷嬷上前劝道:“老太太您也别动气,身子要紧。如今罚也罚了,还是先去瞧一瞧五姑娘吧。”
崔老太太闻言,冷静了少许,对李嬷嬷吩咐道:“你去,把我房里备着的龙血膏取来,给婉丫头送过去,如今她手上必定伤重血流不止。”
李嬷嬷温声应着,眼里似是含着泪,说:“老太太一向是最疼五姑娘的,那龙血膏是何等的稀罕物。”
“这是老太爷还在时,花重金才寻得的这么一小瓶,如今将它交给五姑娘,可见老太太您是真的心疼她。”
崔老太太摇着头,叹道:“我知婉丫头秉性纯良,这宅院里多的是弯弯绕,我不护着她还有谁能护着她?”
闻言,李嬷嬷也是感动抹泪。
崔婉身姿挺拔,目不斜视的看向面前的崔家牌位。
双手被用白布条包扎成一团,不知是因为实在伤重还是什么,洁白的纱布慢慢渗出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连翘和甘草也在祠堂陪着崔婉,二人皆跪在崔婉身后不远处。
跪了大半日,又挨了板子,崔婉有点体力不支,身子开始感觉一阵虚浮,膝盖处也是伴着一阵酸痛难忍。
她面色苍白,豆大的汗珠如雨般淌下来,领口被淋湿了大半,后背也发着冷汗,但是脊背却仍旧是挺拔如松。
连翘怜惜她,冬日夜里寒风刺骨,身上还带着伤,又发了这许多汗,衣衫也浑身湿透,再不换下恐怕崔婉撑不了三日便会倒下了。
崔韶华一听说崔婉受罚的事情,就立马过来给她送了许多衣衫和斗篷御寒,还带了吃食过来。
可是那监管的嬷嬷却死板的很,非让崔婉跪到戌时才肯让她休息片刻。
半柱香燃尽,戌时已到,连翘和甘草瞪了那嬷嬷一眼后,赶忙起身上前扶起崔婉。
连翘一探崔婉的衣衫,竟全都湿透了!
“姑娘,你全身都湿透了,快些换上新的衣裙吧。”
崔婉艰难地抬起眼帘,看了一眼跪在面前的丫鬟,轻点了下头,从连翘手中接过衣衫。
换上了新的衫裙,甘草又给崔婉擦拭身子,摸着崔婉的手擦拭时,不自觉地就闷声哭了起来。
“哭什么?”崔婉轻笑了下,“又不是没受罚过,我都没这么娇气,你们倒是先哭了起来。”
从小到大,她都被罚过许多次,很多次都是她们趁着祖母不在府里的时候,故意训了崔婉的错处,对她打骂不止,严重点的时候甚至都晕过去一天一夜。
如今这点疼痛对于崔婉来说,实在是算不得什么。况且,前世的她还经历了生死。
“祖母叫李嬷嬷送来的药膏还在吗?”崔婉装出一副疼的不行的模样,“我的手好疼啊,快点上药吧。”
两个丫头见崔婉还有闲心在那边拿她们打趣,瞬间气笑了,但是也无可奈何,只得拿出李嬷嬷送来的龙血膏给崔婉敷上。
连翘将带血的纱布拆下,说:“这伤膏据说对伤口有奇效,敷上几个时辰便不再感到疼痛了,而且愈合效果也甚佳。”
崔婉笑着说:“多谢祖母的一番心意了,我到底是又让她老人家操心了。”
甘草在旁给崔婉喂着饭菜,“姑娘,这是二姑娘送来的,还拿的保温盒子装着,快点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崔婉张开嘴巴,尝了一口,点评道:“嗯,还是二姐姐知我平日喜好,这个东坡肉做得极够火候。”
甘草见崔婉喜欢吃,便多给她舀了几勺,见她吃的这么开心,心下也便好受许多了。
待吃饱喝足之后,那嬷嬷却又出现了,板着一张脸看着崔婉,声音冷硬:“时辰到了,还请姑娘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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跪在祠堂前受罚。”
崔婉恭敬答道:“是。”
崔婉安安分分的在祠堂跪了三日,期间有人来送温暖,也有人来落井下石看笑话。
崔月娴本来就讨厌崔婉,如今她被罚,崔月娴自然是不能错过这个好机会。
她一连三日都来祠堂,为的就是嘲讽崔婉。
只是无论她语气再如何刻薄,崔婉都不多给她一个眼神,仍旧是安静的跪在祠堂前,静心己过。
只是到了实在不堪入耳处,连翘和甘草也看不过去,免不得与她理论一番。
三日之期已过,但是崔婉的双膝因久跪而酸胀红肿,一时间走不得许多路,得需连翘和甘草扶着才能行进。
幸好这几天日日都扶着崔老太太送来的龙血膏,又不沾水手提重物,崔婉的手如今已是好了大半,像是捧茶提著拿碗这类小事,都可以自己来了。
连翘给崔婉披了件山茶红斗篷,系紧了些带子,又理了理衣褶,便搀扶着她一起走出祠堂。
今日却是天清气朗,天空一片澄澈明净。阳光铺洒遍地,照在积雪上时折射出无数亮光。
才迈出祠堂门槛,就见远处拂过来一阵微风,崔婉将头深埋进斗篷里面,正下阶梯时,忽听见一道沉沉的声音,说话时带了点心疼。
“婉丫头。”
崔老太太今日一大早便在此处等着崔婉,就想着赶紧接她回去寿安堂好好休养。
崔婉抬眼望去,只见崔老太太拄着拐杖站立在她面前,望向她的眼睛里却满是心疼,脸上的皱纹因伤心都更加明显了。
“祖母,”崔婉忙不迭走下阶梯,“你怎么来了,天儿冷,你还是快些回去吧。”
扶着的连翘和甘草看到崔婉这般不顾腿伤往前走去,纷纷担心出声说:“姑娘,慢点,你膝盖还有伤呢。”
崔婉扑到崔老太太怀里,落下了热泪。
崔老太太爱惜的抚摸着她的墨发,又拍了拍崔婉的肩头,“好了,都这么大人了,还哭哭啼啼的,快随我一起回去吧。”
崔婉点了点头,挽着崔老太太的手,祖孙二人一起往寿安堂走去。
崔老太太早请了大夫过来,等崔婉落座,便开始给她诊治开药。
一番折腾过后,为了不打扰崔婉养伤,加之这几日她也受累了,所以崔老太太便吩咐院子里的人都要仔细些,不得打扰了崔婉。
连翘扶了崔婉回床上躺着,给她掖着被褥:“姑娘,甘草去煎药了,等一会儿喝了药咱们再睡吧。”
话刚落地,门帘微动,甘草端着药盏走了进来,只是手上除了崔婉要喝的汤药之外,还多了一瓶东西。
连翘拿起来,问道:“这是什么?”
甘草将煎好的药盏放在床榻边上的小案几上,说:“哦,这个是刚才四姑娘身边的女使姐姐送过来的,说是对姑娘的伤有好处。”
崔婉接过那药瓶,细细端看着,眼里没有情绪:“那真是多谢四姐姐了,还挂念着我。”
而后又喃喃,眼底寒若冰霜:“改日,我必得好好答谢一番,才不枉费她今日待我的情谊。”
17. 第17章
休养了好些日子后,崔婉身上的伤才好全乎了,原本还需要人搀扶着才能站起来,如今已能自己独立行走。
蜗居在闺房中的崔婉也没闲着,照旧每日让连翘汇报宣平侯府那边的动静。
“姑娘,宣平侯府的人太警觉了,我们派去盯梢的都被甩掉了。”连翘拿起茶壶给崔婉斟了杯茶,捧到她面前说道。
崔婉眼睫微垂着,淡淡说道:“我早预料到了,不然这么多年了也不会没传出来一点风吹草动,也没有被一个人知晓。”
“那怎么办?如今您已经及笄,若不早做筹谋,万一哪天郑家就上门提亲了可如何是好?”连翘想想都是一阵害怕。
“这倒是不会。”前世直到崔婉临死前,郑家都没有提及婚期之事,想必也只是故意拖着、耗着,就等着崔婉咽气了,他们得个好名声。
“照旧还是派些人继续盯着,暗中尾随看看郑书文养的那外室在何处,不要被发现。”崔婉放下茶盏,“找到之后,一切都可以提上日程了。”
连翘轻声答是。
-
自从那晚崔月娴被崔棠玉掌掴,郑书文偶然出现对她柔声安慰,她便一直无法忘怀。
回到崔家后,她时常盯着手里的帕子发呆。
可是一想到郑书文早就与崔婉有了婚约,自己就瞬间气恼,一把将手里的帕子扔了出去。
崔月娴秀眉皱紧,胸口也因为怒气在上下起伏着,咬牙切齿道:“崔婉,又是崔婉!为什么所有的好事都是她的,就连宣平侯府家的亲事也是!”
她的娘早就死了,如今整个崔家哪里轮到她说话的份?平白占着这份好姻缘实在是不要脸!
崔月娴越想越气,除了是姨娘所出之外,自己哪点比不上她?嫁入侯门的合该是她才对!
身为庶女,能择到的好亲事本来就少,更多的是下嫁,如若能够攀到宣平侯府这门亲事的话,那这崔府里面就没人敢轻视怠慢她们这一房了。
可是转念又想:郑家决计是不会退亲的,毕竟在外人眼里,崔婉仍旧是崔府嫡女,这个是不变的事实。
可是崔月娴又实在是不甘心,一想到郑书文那晚望向她的眼神里装满了温柔与爱抚,心里就一阵痒痒,无论如何也无法忘怀。
她决定去探一探崔婉那边的情况。
既然郑家没有退亲的想法,那么只能试试看能不能从崔婉这里入手了。
一丫鬟捧着一篮子撩开帘子进到里间,对崔月娴福了个礼,说:“姑娘,这个是夫人吩咐下来,说是给各位姑娘们的小物件儿,四姑娘和二姑娘都挑选过了,只等着六姑娘和五姑娘呢。”
崔月娴在程念华房里见过这个丫头,便笑着说:“好。”
篮子里面装的是新打的几个首饰钗环,崔月娴自己的都比这里装的要好上百倍不止,也没心思仔细挑选,敷衍着胡乱拨了几下。
正想随便拿一只,却突然想起:有了,正好借此机会去崔婉那里一趟。
崔月娴清了清嗓子,道:“你待会可是去五姐姐的房里?”
“是,六姑娘。”
崔月娴摆摆手,“好,这个就不用你亲自去了,我刚好有事情要去五姐姐那里一趟,便帮你揽了接下来的事情吧。”
说着,就从丫鬟手里抢过篮子,丫鬟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怔愣在原地,但是也不敢吭声阻拦,毕竟崔月娴素来跋扈,在府中也是嚣张惯了。
崔老太太平日这个时间都是在院里的佛堂念经打坐,寿安堂此时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太大的响动传来。
崔婉正在屋里做着女红,纤细的手指熟练的在一方锦帕上穿针引线,很快一朵栩栩如生的海棠花图案就显现眼前。
甘草趴在崔婉脚边打着丝线,看了一眼那图案,赞叹说道:“姑娘的手最巧,绣出来的图案和真的一样呢。”
崔婉闻言不语,只是继续着手里的针线。
门帘微动,连翘走了进来,说:“姑娘,六姑娘来了。”
话音刚落,崔月娴就笑着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个篮子。
她一边打量着室内,一边将手中的东西往旁边站着连翘那里一递,浅笑开口:“五姐姐,听说你病好了,妹妹特意来看望一下你。”
又抬手松了披风的带子,快要掉落在地时,甘草眼疾手快地连忙上前接住。
而后崔月娴就自己走到软榻上,坐在了崔婉的右手边,边给自己倒茶边说:“顺便给你送夫人给我们姐妹打的新首饰。”轻抿一口后,看向坐着的崔婉。
连翘拿着篮子上前,崔婉瞥了一眼里面的东西,回笑道:“这么点小事,还劳烦六妹妹亲自来一趟。”
“原也不想来的,只是担心姐姐身子,想着来看看罢了。”
崔婉放下手中的针线,凝眸深看了她一眼,微扯嘴角,轻声道:“原来妹妹如此关心我?我还以为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呢。”
崔月娴被这话一咽,嗔怒了一下,“你…!”转过头不再看崔婉,“我是来提醒你,注意点崔家的名声,我和其他几位姐姐们与你不同,你早早的定了亲,自然不必担心未来择婿的事情,可是我们就不一样了。”
连翘和甘草一听,瞬间急了眼,刚想开口,崔婉却朝她们招手,见状,二人便默不作声退了下去。
“六妹妹教训的是,这次的事是我做的不对,理应受罚。”
崔月娴见崔婉如此爽快的承认是自己的错,语气也是低声下气的样子,一时之间竟有点不知该说什么了。
她冷哼一声,又说:“你知道就好。不过你也别高兴得太早,如果这件事传到了宣平侯府的耳中,你觉得他们还会不会继续要这门亲事?”
崔婉:“六妹妹,这件事不会传到宣平侯府的耳中,就算有人想故意让他们知晓,你觉得,宣平侯府当真会因为这件事就亲上崔家,找父亲这个当朝宰辅退亲吗?”
是了,如今的崔家深得圣上宠爱,在朝中权势正盛,背后又有整个清河崔氏支撑,他们郑家又怎会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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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放弃这门亲事呢?
崔婉虽在府中不得重视,可是说到底也是崔明谦的女儿,是正经八百的高门嫡女,光是这一个身份,就能让郑家垂涎。
崔婉说完,复又拿起针线活计做了起来。
崔月娴听完之后,脸上的神情越来越难看,但是仍旧故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说:“他们不愿退亲,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罢了,真到了那时候,恐怕得你自己出来收拾摊子,羞愧难当,自请退亲才是!”
崔婉则笑笑,似是满不在乎般:“六妹妹,我如今也与你说句实话。这门亲事自始至终都由不得我做主,事关崔郑两家利益,若非触及核心利益,否则绝不会作废。”
崔月娴闻言,显是被惊到了,她起初只是觉得退亲应当很容易,完全没想过这其中竟然藏着这么多的利益纠葛,细一思索,对郑小侯爷便心生退意。
崔婉一直在观察着崔月娴的表情,只见她强作镇定地开口说:“随便你,这与我有何干系!”
然后猛一起身,从甘草怀里一把扯了自己的披风之后,便匆匆出去了。
连翘踱着步子上前询问:“姑娘,这六姑娘今日好生奇怪,明明是来送东西的,却一连问了好多问题。”
甘草:“是啊,见她张口闭口的就是宣平侯府,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故意来打听您和郑小侯爷的亲事的呢。”
甘草说完还一个劲的看着连翘和崔婉傻乐,半晌后见她们二人都面无表情的盯着她看,她这才反应过来。
一拍脑袋,瞪大双眼看向崔婉道:“敢情六姑娘真的是故意来探口风的?”
一旁的连翘也紧张的看着崔婉,心里也在着急。
“万一她真将此事宣扬出去,叫宣平侯府的人知晓了,那姑娘该怎么办呀?”连翘一阵焦急。
崔婉却像没事人一样,还在鼓捣着手里的针线,她的声音平静,没有丝毫波动:“她不敢的,这件事传扬出去,于我还是于她都没有半点好处。”
她拿起剪刀将残线剪落,又仔细摸了摸帕上的纹路,“今日她来我这儿,是为着打探我与郑家小侯爷的婚约,自己也知道郑家不可能来退亲,便打起我的主意来。”
崔婉将刚绣好的海棠花图案帕子交给连翘,“我今日将其间利害关系都说于她听了,她若有点脑子,就该自觉远离郑书文。”
“姑娘,上次你不是说,郑小侯爷品行不端,怎的六姑娘还往上凑呢?”甘草不解。
“你们忘了,那郑书文私下里可不是这种人,若非有心去查,外人根本不知道他的那些事儿,想来六妹妹也是听信了坊间传言,被蒙在鼓里。”
连翘愤愤:“六姑娘常找姑娘不痛快,要我说啊,就活该让她凑上去!”
崔婉见连翘那副模样,也装出一副懊悔不已的样子,强忍着笑道:“是了,是我考虑不周,该让她吃点苦头才对。”
两个丫鬟听了,都有点激动,纷纷挥舞着手里的拳头,似乎是想要找人打一架的架势。
18. 第18章
是日,崔明谦刚下朝回来,就派府中管事的将家中众人都召集到了府里的议事厅内。
崔婉跟着传话的丫鬟一齐走进厅中,坐在了一旁女眷处,紧挨着崔韶华。
“明谦,你今日把大家都召集起来,是为了何事啊?”崔老太太手里盘着佛珠,坐在太师椅上问道。
崔明谦见崔家诸人皆已到齐,便开口说道:“母亲,底下的人来报,宣阳坊的新府邸已经竣工了,咱们可预备着住进去了。”
崔敬先闻言,高兴的起身祝贺:“弟弟在这祝贺二哥了。”
崔明谦朝崔敬先点头笑着。
崔老太太喜上眉梢:“算算日子也是了,两年工期。前几年你刚升任中书令时,圣人赐的这个新府邸就开始动工,如今总算是完成了。”
程念华听到这个好消息也是一阵欣喜:“老爷,何时搬进去啊?”
崔明谦拨了几下茶叶,抿了一口,不疾不徐地说:“约莫着这几日就搬过去吧,除夕咱们全家都在新府邸上过。”
底下众人闻言,脸上均绽开笑意。
崔月娴早就想有自己的院落了,只是现在他们住的这个宅邸太小,没有那么多的地辟出来,使得崔家诸位姑娘都与自家娘亲住一个院里。
公子们倒是有属于自己的院子,为此,崔月娴可是好一阵在背后拈酸。
“不知道新府邸是何样的?”崔月娴转念想想,又说:“不过,咱们这等人家,府邸自是京中数一数二的,我可真是受够如今这个旧宅院了。”
赵姿兰点点头,低声道:“到时候搬进去,你自个儿一个院子,再多添一些使唤的丫鬟婆子。”
崔月娴想想就觉得甚是期待。
崔棠玉看了一眼崔月娴那处,淡笑着捧茶不语。
何蕴清也在一旁高兴,看向崔韶华的眼眸满是宠溺:“韶华如今也要有自己的院子了。”
崔韶华点点头,又看崔婉对于此事似乎没有多大的欣喜,便问道:“五妹妹怎的面无表情的样子?”
崔婉摇摇头,说:“没有。”
崔韶华本来还想再多问几句,但是见崔婉并不打算往下聊,于是也就不再追问了。
“这些丫头们这下可是高兴了。”崔老太太手握佛珠串满脸宠爱的指了指底下众人,又对崔明谦问道:“众人的安置可妥当了?”
崔明谦看向崔老太太,恭敬回答:“是,母亲,儿子待会儿叫人将宅院布局图送来,您和夫人一齐定下便好。”
崔老太太:“这倒是不必,还是交由念华做主吧。只是我清净惯了,喜欢住的僻静些。”
程念华起身说:“母亲,您就放心交给我吧。”
崔明谦见此,拂了拂胡须,看向程念华满意地点点头。
崔老太太又道:“敬先如今也回来了,该有个独立的院落给他住。”
崔敬先却摆手道:“母亲,不必了,我参加完信彰的亲事之后就打算再继续出去游历,如若再单独给我辟出一间,不是浪费吗?还是按照原先的来,我仍旧是住在厢房便是。”
见崔老太太和崔明谦仍是不允,崔敬先继续:“而且,我这个人自在惯了,不想有那么多的束缚,还是自由自在的为好。”
拗不过他,崔老太太和崔明谦只能由着他去了。
“咱们搬进去新宅子之后,这处旧宅子空置着也是怪可惜的。我事先想过了,信彰是咱们家的长子,如今又有官身,不久也要成亲了,这处宅子就留给他们夫妻二人住吧。”崔老太太道。
崔明谦:“母亲说的是,儿子也是这么想的。到时候我再命人将这处宅子好好的翻新修缮一番,正好给信彰他们搬进来。”
何蕴清闻言,眼含惊喜上前福了一礼:“多谢老太太,多谢老爷。”
崔老太太见状,笑着摆摆手叫她重新坐回去。
-
众人散去后,崔老太太和崔婉回到寿安堂里面一齐用晚膳。
崔老太太夹了一块水晶豆腐到崔婉的小碗里面,说:“婉丫头,搬去新府邸之后,你就有自己的院子了。到时候夫人那边,肯定会给你们这些姑娘们添置新的人手,我这边也会挑一些能干精明的送过去,给你使唤。”
崔婉放下碗筷,笑着说:“是,祖母。”
崔老太太又道:“你搬进新院子之后,祖母不能时时刻刻都护着你,你也试着该自己料理事情了。”
崔婉点点头。
崔老太太似乎还是有些放不下心,叹气道:“要是真有解决不了的事情,你尽管来找祖母,祖母还是能替你做主的。”
崔婉一听,眼眶泛红,心底一热,趴在崔老太太肩头依偎着:“嗯,知道啦,祖母你对我最好了。”
崔老太太宠爱的摸了摸崔婉的头,眼角的皱纹更深了一些。
崔婉抬起头:“祖母,你身子要紧,放心吧,孙女如今也长大了,遇到事情会自己解决的,不会让祖母操心的。”
崔老太太一听,又是一阵感动,眼角渗出了几滴泪珠,欣慰的连说几声:“是。”
饭毕后,李嬷嬷扶了崔老太太回房中歇息。
崔婉一回到屋内,连翘就将她的披风挂起来,又犹豫着开口问道:“姑娘,你方才怎的对搬去新府邸一事不甚在意啊?”
崔家众人都高兴着能搬进更大的宅院里,各位姑娘们也是期待着终于能有属于自己的院子。
可是连翘却瞧着,崔婉好似对这件事没有多大的兴趣一样。
崔婉站立在窗前,拿剪刀修剪着面前那一盆松柏,语气淡然:“没有,我只是觉得,住在哪里都一样而已,又有何好兴奋的。”
忽然,崔婉握住剪刀的葱白指尖顿了一下。
她想起一事,前世崔家搬迁分配府中各位姑娘们的院落时,崔月娴不满崔婉的院子地段好,又宽敞明亮,而她自己被分到了相对偏僻的西院那里。一时气不过,于是强抢了过来,还让崔婉住她那间院落。
祖母那时身体没有现在这般健朗,成日拿药吊着,自然也无暇顾及她的事情。
而且,府里也有人不想让此事传到老太太耳中。
崔婉细细想着,视线不知不觉地望向窗外。
连翘见她手里的动作停了许久,又一个人呆呆地看着外面,伸出手掌在崔婉眼前轻晃两下。
崔婉的思绪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拽了回来,眼睛瞬间有了焦点,转头看着连翘。
“姑娘,你怎么啦?”
崔婉放下手里的剪刀,语气郑重:“连翘,你再去帮我办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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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雨来得急,白日还晴空万里,夜幕一降临,便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院里的芭蕉叶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白雪,雨滴落在上面惹得连连点头,一阵凉风吹过,抖落一地积雪。
程念华屋檐上的雨细细密密的往下淌着,浇在廊下摆放的几盆盆栽上。
屋内灯火通明,程念华与崔棠玉母女俩的身影被映在窗上。
崔棠玉用剪刀剪着烛芯,说:“母亲,父亲刚才让老管家送来宣阳坊那处新府邸的布局图,叮嘱母亲着手分配宅院之事,如今母亲心里可有想法了吗?”
程念华眼睫半垂着,伸出指尖轻轻点了几下摆在案几上的那张图纸,缓缓开口:“你是有什么想法不成?”
崔棠玉将手一伸,候在一旁的婢女领会,上前接过剪子后退了出去。
崔棠玉眸光沉沉,“女儿只是觉得,五妹妹毕竟是先夫人生的,虽然她去了,可毕竟还是崔家的嫡女,若住的院子太寒酸,免不了要落人口舌。”
程念华轻笑一声,捧起茶盏,说道:“那你说该如何安排?”
“不如,将这处院子给了五妹妹。”崔棠玉纤白玉手往前一伸,伸出葱白的指尖点了图纸上的一处,眼眸含笑。
程念华看了一眼崔棠玉指尖指的那处位置,瞬间心下了然,知晓崔棠玉想要做的是什么。
崔家要搬新府邸的事情传遍了整个京城,坊间百姓皆在议论纷纷,崔明谦的朝中同僚,以及清河崔氏的族亲挚友这几日都派人将贺礼送到崔府上。
有几位素来与崔明谦交好的官员,甚至亲自登门贺喜,与崔明谦推杯换盏,宴至半夜才离去归家。
这几日不光是崔老太太催促着尽快清点府中物件,收拾行李搬去新宅,就连程念华和赵姿兰还有何蕴清都在紧锣密鼓地忙活着。
“老太太吩咐了,希望能赶在除夕之前搬进去,所以你们都麻利着点,手上动作勤快点,不要耽误了府里各位主子们的时间。”老管家站在一众奴仆前训着话,边说边踱步:“还有,干好了,自然有你们的封赏。”
下面一排排一列列垂首站立的一干人等恭敬回道:“是。”
老管家又多交代了几句后,便让他们都各自忙活去了。
平时寂静的寿安堂,如今也变得热闹起来。连翘刚踏进门槛走到院里,就看见李嬷嬷正领着一帮丫头小厮将院里的那片紫竹林挖土迁移。
连翘上前行礼,笑着说:“嬷嬷好忙啊,也该歇一歇才是。”
李嬷嬷:“连翘姑娘,这紫竹林不好养活,老太太怕移了地方后不好养活,便叫我提前遣人来慢慢挪着。”
“那可真是辛苦嬷嬷了。”
李嬷嬷又想起崔婉屋前那棵白玉兰树,“五姑娘母亲种下的那棵白玉兰树,也得仔细着些。“李嬷嬷仔细叮嘱:“毕竟这些个植物一旦离了熟悉的土地可不好存活。”
连翘连声应下,正要作别往崔婉屋中去的时候,李嬷嬷眼尖,瞧见了连翘手里拿着的那封信。
她指着问道:“连翘姑娘,这是从哪里拿来的这信啊?”
“哦,这个是表姑娘派人送来的,我正要送去给我们姑娘看看呢。”
说完,与李嬷嬷作了别,连翘便朝崔婉屋中走去。
19. 第19章
崔婉早就听见外面动静了。
“连翘姐姐,你刚才和李嬷嬷在说什么话呢?”
连翘一进门,甘草就凑到她边上问道。
连翘浅笑两下,“刚好碰见李嬷嬷在差人移植那片紫竹林,就闲聊了几句。”她将手里的信交到崔婉手中,说:“姑娘,这个是表姑娘送来的,您快看看。”
崔婉接过信封,拆开后看了半晌,脸上浮现一层笑意:“昭仪听闻我们要搬进新宅子去,说赶明儿要带了贺礼来我这里呢。”
连翘和甘草听了也是一阵欣喜。
“姑娘,咱们的东西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待明日就可以和府里其他人的行李一起运过去了。”甘草指了指摆放在地上的几个大箱笼子。
甘草看了一眼窗边那几盆松柏,道:“还有姑娘屋里的盆栽,也没几株,明日我叫上院里的几个小丫头跟我一起小心放在车上就行。”
崔婉点了点头,满意地看了她一眼。
崔婉正收拾着手里的信纸,连翘却上前一步,伸手指向窗外:“姑娘,那棵白玉兰树该怎么办?”
院外的那棵白玉兰树,原先是许映月在时种在夫人院里的,自过世之后,程念华被扶了正,搬进了那处院子之后,那棵白玉兰树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处置。
崔老太太为了给当时还年幼的崔婉留一个念想,便找了京中的草木匠来,小心的移植到寿安堂内。
如今转眼又过了十几年,崔家举家搬往新宅去,这棵白玉兰树自然是要与崔婉一起入新宅子的。
“李嬷嬷请人移植紫竹林的时候,我也顺便请她托人来一趟,将它一并移植。”崔婉眉眼带着笑意,看向那棵白玉兰时,眼底沾了无尽的温柔。
凝眸盯着半晌后,又喃喃道:“只是那树上的白玉兰花,免不得要落下来不少。”
天光正好,投射在无尽白雪地上衬得崔婉门外更加亮堂了。
缀满枝头的白玉兰花轻轻随风摆动着,散落了一室芬芳。
窗外李嬷嬷领着三个身穿窄臂粗布麻衣、背着各种工具的男子走了进来,崔婉瞧见他们几人的身影后,立刻和连翘还有甘草走出去。
“李嬷嬷。”崔婉福了一礼。
李嬷嬷躬身回礼道:“姑娘,这三位是专门的草木匠,是移植花草树木的老手,我将他们领来帮姑娘看看那白玉兰树。”
话毕,那三人便对崔婉躬身行礼。
李嬷嬷事了了,紫竹林那边还得她去照看着,于是就退下了。
崔婉给那三人说了一些注意事项后,连翘和甘草就带着他们去白玉兰树下查看,待了解清楚情况之后,那三名草木匠便开始着手准备迁移事宜了。
植物移植比较特殊,一个不小心存活不下来也是有的,所以众人皆小心翼翼对待着,生怕出了什么纰漏怪罪下来。
崔婉招了招手,“连翘,我让你办的事有消息了吗?”
连翘俯身至崔婉耳侧,回:“姑娘,我让夫人院里的婆子给我打听了,分配给您的院子,是一众姑娘们里面地段最好的隐月轩。”
果然如她所料。
前世搬新府邸分配院落时,程念华表面上是体贴崔婉嫡女身份,又怜她在府中不得重视,于是给了她众姑娘们里最好的院子。
崔婉起初还感动于程念华此番心意,但是没想到的是,后面崔月娴却跑出来和她争执,将她的东西尽数扔了出去,还被赶去府里最偏僻的西院绛雪阁住。
其实崔婉原本也不打算住进去,她打听过了,东院那间屋子虽豪奢舒服,可是却铺满了青石板,没有位置可以供白玉兰树栽植,就算强行破了地,也得花费好些日的功夫,而且土壤也不大合适。
倒是西院那院子,虽然偏僻,但是却极适合白玉兰树生长,崔婉想着私下里禀了程念华,让她搬去西院绛雪阁那住,东院的隐月轩那间屋子就让给其他姐妹。
可是崔月娴却不知怎的,气冲冲的就往崔婉处赶来,发了好大一顿脾气。
其实早前崔婉也曾疑心过程念华是否是故意的,有意挑起崔月娴与她之间的矛盾,在阖府搬迁的大日子里闹这么一遭。
也因为这一闹,崔月娴与她都没讨着多少好,崔明谦知道了此事之后,因此还重重的责罚了她们二人。
“今日夫人可是在与各位姨娘们商议搬迁事宜?”
连翘回道:“是,午饭过后夫人派人给各姨娘们传了话,午后到她院里一叙,应该是商量明日入府事宜吧。”
崔婉闻言,垂眸思索片刻后开口说道:“这样,你暗地里传给六妹妹院里的丫鬟们,说分配院子的事情。以她的脾性,知晓此事之后定然会赶去夫人院子里。”
连翘点头细心一一记下来。
崔婉继续:“我和甘草去将二姐姐领来,也去夫人那里等着。”
吩咐完之后,连翘便匆匆出门赶去了崔月娴处。
甘草给崔婉拿了件深蓝色绣荷花纹样斗篷披上,也一起走出院子往崔韶华那里赶去。
崔韶华正在屋内调制熏香,见崔婉来她这里,眼中闪过一抹惊讶,“五妹妹,你竟然来我这里了。”
崔婉极少出寿安堂去府里其他姐妹那里,即便何姨娘和崔韶华平时对她多有照拂、又与她交好,她也不曾踏足半步。
如今见崔婉竟然破天荒的出现在这里,崔韶华一时间惊喜万分。
放下手里的东西,崔韶华起身下榻,朝崔婉伸出了双手握了握她的软肩。
“你还是第一次来我这里,快,来这坐。”崔韶华拉着崔婉的手就要往软榻上走去。
但是崔婉却轻轻按下了崔韶华的手臂,看向她的眼睛淡然道:“二姐姐,今日我来找你,是有一件事想要你帮忙。”
崔韶华脚步顿住,只呆呆的看向面前站立着的崔婉,她说话时的语气与平时不太一样,带了几分正式与严肃,这也让崔韶华有点惊讶。
那边厢连翘将消息散播了出去,崔月娴果真如崔婉了想的那样耐不住性子,叫来侍婢急忙就往程念华院子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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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念华院子堂中,只见她手捧热茶,拿手中茶盖不疾不徐地拨几下茶叶,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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抿一口后,这才开口:“今日我请各位姐妹来此,是为着明日搬府的事。”
赵姿兰早早就看到了安排府中众人住所的图纸,她是个直肠子,直接开口:“夫人,我是姨娘,住哪里都不打紧,只是月娴是老爷的亲闺女,好歹也是这相府的千金,虽然不及崔婉的出身,可是打发她到那偏僻的院落去,这不是成心的吗?”
一旁的何蕴清默默听着赵姿兰的责问,暗暗观察着程念华此刻的脸色。
程念华似乎是早就料见到赵姿兰会这么说一般,也不气恼,只缓缓放下茶盏,劝说着:“赵姨娘,崔婉毕竟是崔家的嫡女,虽然许姐姐不在了,可是说到底,她也是咱们家正经的嫡小姐。”
赵姿兰一听,眼里仍是有些怒气,但是嘴巴却是哽着。
程念华继续:“而且,崔婉自小跟着老太太屋里长大,本就比府中其他人过得差了些。”她冷眼对上赵姿兰的眼睛,“平日里月娴丫头私下里与婉丫头是如何相处的,想必你也心知肚明。”
赵姿兰闻言,猛一回忆起此前崔月娴与她对崔婉的种种行径,脸色瞬间煞白:她居然全部知晓!还故意装作不知?
程念华正了正身子,又开口:“何姨娘,韶华丫头这次分配的院落,可还满意?”
何姨娘:“全凭夫人做主。”
“韶华毕竟是非嫡出的姑娘,也不好太过,只比棠玉的院子稍差一点,这也是符合府里规矩的。”程念华说完,还饶有深意地看了一眼何蕴清。
厅堂后有一屏风,崔棠玉默声藏在此处偷偷探听着堂内众人的对话。
预想她们再无甚重要事情谈时,崔棠玉朝身后的丫鬟招了招手,低声说:“走吧。”
怎料她甫一抬脚,外边却传进来崔月娴那把清脆嗓音。
“母亲,月娴求见。”
崔棠玉身子一顿,脚步又移了回去,眼底满是不解与疑惑:她来干什么?
崔月娴上前给程念华福身行了个礼,又冲旁边坐着的赵姿兰和何蕴清躬身,方才缓缓开口:“母亲,我适才在门外听见你们在聊新府邸院子的事情,我一时好奇,便直接进来了,母亲不会怪我不懂礼数吧?”
程念华对于崔月娴的出现,一开始还有点惊讶,但是也很快镇定了下来,想她一个小丫头能来干嘛。
“怎会,快坐吧,我们刚才确实在聊明日搬府的事情。既然你来了,便一起听听吧。”程念华看了一眼旁边的丫鬟,那丫鬟是个机灵的,上前给崔月娴斟了杯热茶。
崔月娴刚想开口,却又被外面的声音打断了。
“夫人,是五姑娘和二姑娘来了。”孙妈妈进门来回禀。
话音刚落地,就瞧见崔婉与崔韶华二人缓步迈入堂中,身后还跟着身边各自的贴身丫鬟。
躲在屏风后面的崔棠玉这下才恍然大悟,知晓为何她们众人会突然来至程念华院子里面。
程念华心里直打鼓,府里的姑娘们怎的全来齐了?
但是面上却是一副和善模样,只见她笑着问道:“你们两个怎的今日也一起来了?”
20. 第20章
崔婉今日穿了一件明黄色织锦缎小袄,外面披了件貂绒氅衣,衬得她肤白貌美,娇柔非常,手里还握着一个同色系的汤婆子。
她浅浅福礼,嗓音清脆:“母亲,明日就要搬入新宅子了,因着我那棵白玉兰树需要提前移植过去,所以婉儿特来问问母亲,想让母亲提前告知一声我的院子。”
身旁穿淡紫色长袍斗篷的崔韶华也躬身向程念华福了一福,柔声道:“是的,母亲,刚巧妹妹来我屋里闲聊,我便也跟着一道来了。”
说完,崔韶华故作惊讶状,眼睛环顾了一下四周,眸子凝在何蕴清处,说:“没想到姨娘也在。”
何蕴清对上崔韶华与崔婉的视线,微微笑着朝她们姐妹二人点了点头。
崔婉见崔月娴果真如她所料,来找程念华了。
她眸光微亮,“六妹妹竟也来了。”
崔月娴坐在椅子上喝着茶,对于崔婉投来的问候置若罔闻。
程念华手一扬:“好了,快坐吧。”
趁着一旁的侍女给她们斟茶的功夫,程念华开口:“刚好我与你们姨娘刚才正说到你们姑娘的院子一事,既然都来了,那便一齐说了吧。”
程念华侧头,对孙妈妈点了点头,孙妈妈得了意思,便去里间将崔棠玉请了出来。
待崔棠玉落座后,程念华直言:“昨日,我将拟好了给各姑娘们居住的院子的册子给老爷过目,他那边看了没有什么大问题。”
程念华说完之后,又略微停顿看了一下众人的表情,然后才继续幽幽道:“婉丫头从前在府里是跟着老太太的,如今搬了新宅子后,理应按着嫡女的身份来行事,且许姐姐为人和善,她在世时就颇有惠名。”
听到此处,赵姿兰冷哼一声,看了崔婉一眼,眼神似冰刀一样锋利。
“......所以,经过我与老爷的一番商议,决定将府中景色最好的、采光也上乘的锦兰苑给婉丫头住。”程念华说完,还眼含爱抚的深深看了崔婉一眼。
一听到这里,崔月娴与赵姿兰却是坐不住了般。
特别是崔月娴,手里捧着的茶盏似是要被捏碎了一样,看向她的眼神也是嫉妒得要滴血。
程念华看着崔棠玉,道:“棠玉也是崔家的嫡女,所以我便将隐月阁给了她住。”
程念华说完,还看了一眼崔棠玉,眉眼温柔。
“韶华是府里年纪最长的姐姐,秋水阁还算雅致,便给了她。剩下的绛雪阁虽然离得远了点,稍偏僻了些,但是胜在环境清幽雅致,便留给了月娴。”
崔月娴张口正欲说话,赵姿兰却先行开口:“夫人,虽说这新宅子的院子都已给姥老爷瞧过了,也点头了。但是,您也知道,月娴是府里最小的丫头。”
赵姿兰声音有点哽咽,眼角泛泪,伸出攥了帕子的手握住崔月娴的小手,继续道:“我住的地方离她那绛雪阁实在是有点太远了,当姨娘的实在是不忍心她一人在那偏僻地。”
程念华见她说着话间,眼泪便掉了下来,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表情甚是为难道:“赵姨娘,你这......”
赵姿兰将崔月娴藏在锦帕之下的手紧了紧,崔月娴看了一眼赵姿兰,瞬间明白过来,自己也开始小声啜泣起来,又抬起另外一只手抹着眼泪,其间还偷偷瞧着程念华的表情变化。
程念华似是有点为难,“月娴,你这...唉!”
崔韶华也在一旁出声劝道:“六妹妹,你先别哭了,虽说绛雪阁是偏僻了些,可母亲也说了,那地方甚是雅致清幽。”
崔月娴闻言,抬头瞪了崔韶华一眼,怒道:“二姐姐,你说的倒轻松,如今又不是你要住去那里。”
崔韶华一噎,瞬间语塞,何蕴清冲她轻摇了下头,示意她不要掺合进去。
崔棠玉接过侍女递到手里的汤婆子,冷声说:“六妹妹,你闹这般是要存心让母亲为难吗?你既然瞧不上绛雪阁,那我问你,你想挑哪处院子搬进去呢?”
崔棠玉朝她歪了下头,眼里满是鄙夷,嘴角噙着一抹冷笑。
一听这话,崔月娴与赵姿兰满脸震惊的抬头望向她,嘴巴微张,可是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崔月娴今日闹这一遭,一是不满意分配给她的那处院落,二是听说崔婉那个贱人竟然能住进府中最好的院子里,一时气恼,心想绝对不能让她得逞,这才急匆匆的赶来了。
可是方才程念华明晃晃的指明分配院落的理由与考量之后,崔月娴却找不到什么理由来将崔婉的院子抢来。
因为她心知肚明:就算锦兰苑不是崔婉住,也是崔棠玉住,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她。
因为她是庶女,她的娘亲是府里的姨娘。
赵姿兰率先回过神来,环顾一圈后,试探着开口说道:“夫人,我不敢肖想锦兰苑,只是希望月娴能住的离我近些罢了。”
程念华闻言,面上虽是不显喜怒,但是也没有开口回应赵姿兰的请求。
正僵持之间,崔婉起身开口道:“母亲,可容婉儿说上一句。”
程念华向她投来目光,眸中带了一丝期待:“你说。”
“婉儿虽身为崔家的嫡女,可是一来从没有为崔家挣过什么体面名声,前段时日还劳心母亲与各位姨娘们替我从中周全,虽说没有有损各位姐妹们的声誉,可是终归是我没有多加谨慎,才惹出那一桩事出来。”
崔婉眼里满是愧疚,一一看了堂中众人一眼后,复又开口继续说着:“所以婉儿自知没有什么脸面忝居锦兰苑,如今请求母亲将它另行分配给其他姐妹吧。”
说完,崔婉转过身子,面对着崔月娴与赵姿兰,说:“赵姨娘怜惜六妹妹年幼,既然觉得绛雪阁地处偏僻,不如就将它给了我住吧,正好我性子喜静,而且我那棵白玉兰树也需找新地移植,锦兰苑的环境也不太适合它生长,绛雪阁倒是个好地方。”
堂内众人见崔婉说这番话,全都被惊讶到了。
崔棠玉眸子微眯着,看向崔婉的眼神里似乎带有愠意。
崔月娴与赵姿兰却是满脸疑惑不解,意思搞不明白崔婉是何用意。
程念华定了定神,开口:“婉儿,你可是认真的?”
崔婉郑重地点了点头。
程念华却犯了难,崔婉此番举动,着实让她措手不及,“也罢,你既然已经下定了心,那便由你吧。至于老爷那边,我会说与他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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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可是老太太那边......”
崔婉了然,“祖母那边由我亲自去说。”
她又道:“母亲,既然重新分了院子,不如索性就一起调了吧,正好大家也在一处,有什么不满意的也可以商量着来。”
程念华看了一眼她们,既然开了这个口子,也只能继续往下了,“好。可是当初我是与老爷看过才定下各姑娘们的院子,如今却叫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分配了。”
程念华这话一出,便是将这难题抛给了别人,如果分配不妥当,倒是叫外人取笑。
赵姿兰一听,也是有点犯难,虽说锦兰苑是极好的,可是她若开口讨要这个院子,也没有什么正当理由啊。
再说,这里还有一个崔棠玉在呢。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人家崔婉不要锦兰苑了,这锦兰苑可不就是给同样身为嫡女的崔棠玉了吗。
但是程念华自己却又不挑明,倒要从别人口中说出来。
念及此,赵姿兰不由得在心里暗暗咒骂。
程念华将视线投去赵姿兰时,赵姿兰却满腹怒气的别开了。
见赵姿兰不说话,程念华微叹了下气,又看向默不作声的何蕴清。
何蕴清:“我人微言轻的,一切全凭夫人做主。”
看了一圈,见没人说话,程念华一时也不好开口。
崔棠玉:“母亲,还是您拿主意吧。”
闻言,程念华眼中又有了光彩,唇瓣微张,正想开口,就被一旁的崔婉打断了。
“既然母亲如此为难,不如咱们就按照寻常人家的法子来吧。”
崔棠玉哦了一声,张口问道:“五妹妹可是有了主意?”
崔婉起身,乖巧答道:“是,四姐姐。咱们都知道,当今圣上最重孝道,又极推崇兄友弟恭之景,寻常人家也是如此。不若咱们也遵循此道,按照长幼顺序来给分配剩下的几处院子,如何?”
何蕴清与崔韶华听闻此言,皆点头赞同着。
崔月娴虽对崔婉说的这个方法不太满意,但是细细一想,始终她是不用住那绛雪阁了,心里也就舒坦了几分。
而且,按照崔婉说的方法的话,那崔棠玉也就搬不进去锦兰苑了,这也正合了她的意,一想到崔棠玉暗地里给她使的那些阴招,她就恨得牙痒痒。
被崔韶华一个庶女压了一头,也甚是解气!
想到这里,崔月娴便忍不住轻笑出声,满脸喜悦:“五姐姐这个法子好。”
许是崔月娴太过得意忘形,一时高兴过了头,此刻对上崔棠玉满腹怨气的目光时,也没有害怕的躲闪,而是直直的迎了上去,摇头晃脑的对她笑着。
崔婉年纪不大,但是却像是极有主意一般,竟然将圣上都给搬了出来,倒叫程念华不得不同意了。
可是崔婉一向性子淡漠,从前也一副柔弱怯懦的模样,如今怎的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好,既如此,那便依着婉儿说的,锦兰苑就让韶华住吧,棠玉还是住在隐月轩,月娴则搬进秋水阁里面。重新分配院落一事,晚些时候等老爷下了朝,我也会一并告诉他。”
闻言,堂内众人恭敬回:“是。”
21. 第21章
从程念华院子里出来后,各人便各自回去收拾行李了。
因为崔韶华与何蕴清的院子,与寿安堂的位置是一处方向,崔婉便与她们母女二人同行。
“二姐姐,多谢你今日陪我来这一趟了。”崔婉眼眸含笑。
崔韶华握了一下崔婉的手腕,“难得你肯来找我,既是你的请求,我当然要答应了。”
何蕴清在旁听着她们姐妹二人的对话,从这只言片语里明白了,今日她们二人会出现在程念华这里,不是巧合。
“你们两个小滑头,都敢算计到夫人头上了。”何蕴清话语间满是宠溺。
崔婉闻言,面上染了一丝赧意:“姨娘,你不会怪罪我吧?”
崔韶华也是一脸担心的看向何蕴清,生怕她会因此事责罚她们二人。
何蕴清看向她们眸光平静,淡淡开口:“怎么会,我只是感到欣慰罢了。”
崔婉与崔韶华一脸疑惑的看向她。
何蕴清说此话时,眼底似有泪光,她抬手抚了抚崔婉发间那只玉钗,感慨说道:“当初许姐姐待我如亲姐妹,虽然我们共侍一夫,可是在这宅院里我们二人却甚是投缘。如今看到婉儿你懂得为自己争取了,我也算是放心了。”
听到这话,崔婉眼尾泛红,眼眶蓄满了泪水。
快走到何蕴清和崔韶华她们的院子时,崔韶华却好奇问道:“婉儿,锦兰苑布局精巧,金贵典雅,你为何不愿意搬进锦兰苑去?”
崔婉扯出一个笑容,轻松说道:“二姐姐,你是知道我的,我性子沉闷单调,住不惯那种金漆雕龙,琉璃作凤般的好宅院,还是飞檐青瓦,清幽雅致的适合我。”
崔韶华欲言又止:“可......”
崔婉柔声打断她:“二姐姐,我如今只身一人,住不惯那么大的地方,你与何姨娘还有大哥哥这么多年挤在一处院子里,如今也该过的松快些了。我今日做这些,是真的喜欢新府邸的绛雪阁,我早让连翘给我打听清楚了,那里的环境最适合我娘的白玉兰树生长,就为着这一点,我也是要搬过去的。”
崔婉言尽于此,崔韶华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只能妥协说道:“好吧。”
一旁的何蕴清默不作声的看向崔婉,她自然清楚崔婉说的这些理由不过是表面而已。
真正的原因其实稍微往深一处思量一下,也就明白了。
这么多年程念华都没有多加照拂过崔婉,如今却转了性子一般拨给她最好的院子去住,不过是为了将崔婉置于更加艰难的处境罢了。
一来,府中众人皆知,因着落胎流产一事,赵姿兰与许映月有仇恨。如今程念华如此安排,将崔婉与赵姿兰的女儿崔月娴分在两极首尾,不就是为了激化她们之间的矛盾吗?
二来,即使崔老太太懂得里边的蹊跷,出面协商调换,那崔棠玉便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名正言顺的住进锦兰苑去。
无论哪一种情况,程念华都享尽了好处。
可是她却没想到,崔老太太没出面协调,崔婉倒是自己亲自出马了。
崔婉提出了按照长幼顺序来分配院子,既减少了后宅姑娘争抢不满之声,又维护了崔家在外的体面。
不按嫡庶,只看长幼德行,与圣人前段时间倡导的治国齐家理念不谋而合。
而且,这也符合崔家目前的作为。
崔婉虽然身为嫡女,却还过得不如崔月娴一个庶女自在,府里丫鬟婆子也惯是会见风使舵的主,见崔婉身后没有依仗,孤苦无依的,便也时常苛待她。
即使养在崔老太太膝下,也没有多少如意。
崔婉与她们母女分别后,刚一踏进寿安堂的门槛,便被李嬷嬷请去了崔老太太房中。
“姑娘......”连翘和甘草心底一阵担忧,眉心都皱在一起了。
崔婉扯嘴微笑着,语气轻松:“好了,没什么事的,你们快些回去屋里,帮忙准备晚膳吧。”
寿安堂正房,崔婉撩开帘子走了进去,将身上的氅衣卸下交给了一旁的侍女保管。
崔老太太一脸严肃地坐在榻上,见她进来,面上也是一副怨气的样子。
崔婉小心踱着步子上前去,脸上是心虚的笑:“祖母,我来啦。”
见崔老太太仍是不愿说话的模样,崔婉又捏着嗓子开始撒娇,还将身子凑进崔老太太怀里。
“祖母,您都知道了,那就别生气了好吗,生气容易变丑,到时候就不是个漂亮祖母了。”
崔老太太闻言,睨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深深叹了一口气,似是无奈般,“你净说些不着调的胡话。”
“好啦,祖母就算生气,也是最好看的祖母,您就不要再生孙女的气了好不好?”崔婉可怜巴巴的看着崔老太太。
“你既知晓我为何生气,又为什么不事先告诉祖母一声,祖母自会替你出面解决此事,你自己去,万一招了别人的恨那该怎么办?”
崔婉眼神平静如水,歪头看向她。
“祖母,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已经及笄了,不能一遇到事情就想着躲在祖母的庇护之下。”崔婉将自己细白柔嫩的玉手,握住崔老太太那双布满皱纹的手。
虽然常年用各种润肤膏养着,但是毕竟上了年纪,自然比不得年轻了。
崔老太太没打断,她继续说着:“祖母,赵姨娘她们与我不合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从小你也是知道的。如今还有了夫人那边,我若还是懵懂不知,岂不是更加任她们随意拿捏了吗?”
崔老太太垂眸细细听着,自己心里也有了一杆秤。
原本她还担心自己百年之后,崔婉无人照料会遭她们欺辱,如今见崔婉早已有了自己的主意,心里也是欢喜欣慰的。
只是,她还是气恼崔婉自己独自一人去面对,哪怕崔婉提前与她知会一声,也好有个救兵也行。
崔老太太妥协了,语气和缓:“你能这么想,祖母也是欣慰的。只是今后你记住,若还遇上这类似的事情,必得提前知会我,如若搞不定,祖母也好给你撑腰、护你一护。”
崔婉闻言,终于放心的笑了,她郑重的点头,答应道:“知道啦,祖母。”
崔老太太扶她坐在榻上,又想起前几日她欲与郑家退亲一事,复又开口叮嘱:“你前些日子说的,要与那宣平侯府的小侯爷退亲一事,不会瞒着祖母偷偷去做了吧?”
崔婉一脸尴尬,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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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没有,我就是让连翘派人去盯着郑小侯爷的去向,退亲一事于女子而言损害极大,但对男子却不是。您放心,我会最大限度的保全我自己的,这一次我行动前,一定提前让祖母知晓。”
崔老太太见她郑重其事,自己也不再多问。
今日除了这件事之外,还有一件事在同步进行着。
那便是崔家祠堂搬迁。
“祖母,新府邸的祠堂都妥当了吗?”崔婉问。
程念华为何选在今日,邀请各姨娘们来她院子里告知分配院子之事,也是因为今日府里许多人都不在,因为祠堂一事,都提前去到宣阳坊那处新府邸去了。
崔老太太也是如此。
搬家对于大齐百姓来说,可是一件大事。
房子的运势也会影响主人家的运势,寻常百姓如若搬家,必得找了靠谱的风水师来好好测算一番。
身为宰辅的崔明谦对此也是极为重视。
清河崔氏根系盘根错节,崔明谦如今又身居高位,早年时候的他,虽对于这些神怪玄事不甚在意,但是人毕竟在高处待久了,渐渐的也就信了起来。
就连决定哪日搬,崔明谦与崔老太太都是慎之又慎。
前些日子,崔明谦就请来了京中最有声望的风水大师,专门上到府中探查一番,又去了宣阳坊那处新宅子看了许久,终于算出了一个宜搬迁的好日子。
祠堂也是需要极其重视的。
崔明谦又另外找了一日,与崔老太太以及大哥崔德松、四弟崔敬先一齐坐下来郑重商量此事。
崔明谦认为祠堂迁移一事事关重大,须得小心谨慎待之。那日风水师上门时,崔明谦也就此事一起向他讨教了。
祠堂需要提前一日移进新宅子去,主要还是为着开路。
有崔家的各位列祖列宗先去开路镇宅,今后的崔府必定权财两全,青云路也更加走得顺畅。
崔老太太闻言,点头赞同:“是,祠堂一事须得小心对待,明谦你得多加上心才是。”
崔明谦点头应下,又看了一眼身旁的崔德松与崔敬先,见他们对此也是一脸赞同,于是脸上笑意更深。
崔明谦拂了拂胡须,道:“还有一事,我想着咱们搬去宣阳坊毕竟是件大事,而且祠堂又是供奉各位祖宗的,所以给族中德高望重的各位长老都下了帖子,邀他们那日在新宅子的祠堂里一同祭拜。”
崔德松:“二弟做事自然周全。”
迁祠堂时众人齐聚,对着众牌位恭敬上香祭拜了一回,那风水师也摆了好几回法阵,一直到傍晚才结束,众人也才离去。
崔老太太也才傍晚才回到府里,刚一回来就听人说了今日在程念华院子里发生的那些事。
崔老太太看了一眼崔婉,说道:“是,祠堂有你父亲与一众叔伯在,不用我多费心力。还有,你的那棵白玉兰树按照你的嘱托,我也让李嬷嬷和那些草木匠一起提前迁了过去了。”
知晓事情已经办理妥当,崔婉脸上的笑容更加深了。
崔老太太得了崔婉的承诺,心里也算是舒坦了,面上也是一阵欣喜。这时外头李嬷嬷来传话,祖孙二人便一齐起身去用晚饭了。
22. 第22章
翌日,天未拂晓,街道上还只见零星几个商户在开门摆摊,冷清寂寥。
但是崔府内却一片喧嚣热闹。
程念华清晨便起来吩咐府中下人们,将昨日收拾好的行李细软和箱笼尽数装车,运往宣阳坊去。
她着人搬来了太师椅,又让身边的孙妈妈沏了一壶茶来。
孙妈妈给程念华斟了一杯热茶后,便立在身后盯着下人们搬运行李。
程念华坐在崔府庭院中,悠闲地看着这些将物件搬进搬出的丫鬟婆子小厮们,呷了一口热茶,放在旁边的台几上后,伸出双手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天边渐渐的泛起了一阵鱼肚白,原本还昏暗的庭院此刻却已明亮起来。
“厨房那边都备好早饭了吗?”程念华问。
孙妈妈弯腰侧耳过去,恭敬回答:“夫人,丫鬟才来回禀,说是备好了,就等着过去用饭呢。”
程念华听完,头轻点几下,又说:“老爷昨夜宿在了书房,今晨可有派丫鬟小厮过去伺候着?”
“老爷那边已经着人过去请了。”
又想到崔老太太的寿安堂,程念华又开口:“老太太和五姑娘那边可有让人去通传一声?”
孙妈妈笑道:“放心吧夫人,老太太那边不敢怠慢,老奴早早的就去告诉李嬷嬷一声了。府中的姨娘们我也知会了,四爷那处也没有遗漏,就等您这边忙完了。”
孙妈妈一边说着,程念华一边仔细听着,见全部都已安排妥当,心下也便安定了些。
又见时辰差不多了,起身进了正厅,想看看饭食布置得如何。
用过早饭后,崔家一众老小就要出门乘坐马车搬去宣阳坊的新府邸了。
-
寿安堂崔婉屋里,甘草正将崔婉床榻上的寝具叠好装进箱子内。
屋里的挡风门帘被撩起挂在一旁,外间的风一直往里面灌进来,甘草正收拾着,身子倏尔抖了一下。
待将最后的软枕放进箱中,又盖上盖子封装好之后,甘草便急忙小跑着蹲到了炭盆边,张开双手烤火。
甘草抬头看向眼前正领着一帮人进来拆床架子的连翘,又看了看悠闲坐在软榻上饮茶的崔婉。
“姑娘,为什么搬到新院子还要连带着将这床也一起搬过去啊?”甘草伸手指了指那边已经被大卸八块的架子床,满脸疑惑道:“我听底下的小丫鬟议论,说其他人都没打算将床铺搬过去呢。”
崔婉闻言,轻笑着望了一眼甘草,说:“你也知道是府中其他人,咱们的月例银子本来就少,虽然祖母私下给我贴补了一些,可是还没富足到置办各种新家具的地步。”
甘草一听,瞬间明白了,脸上也染了一点粉色,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崔府各姑娘每月的月例钱是二两银子,连翘是崔婉身边的大丫头,但是二等丫鬟,每月一吊钱,而甘草是崔婉的小丫头,属于三等丫鬟,每月月例钱只有五百钱。
崔棠玉有程念华那边救济,崔月娴的外祖家是有名的商贾之家,每月的花销如流水一般,自是看不上这二两银子。
崔韶华历来节俭,但是何蕴清的父亲是正六品的知州,虽然何蕴清是庶女,可是到底还是能靠娘家救济一二的,故此,崔韶华也不必省吃俭用着。
只有崔婉孤苦无依,平日里就省吃俭用着。
如今搬了新宅院,又有了自己的小院子,过几日身边还得添加人手,到时候免不得要上下打点一番,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
而且将白玉兰树移植过去已经花了不少钱了,如今能省则省,屋里的东西只要还没坏到不能用,崔婉都让连翘安排人手搬到绛雪阁里去。
崔婉将视线投向窗户外边,凝着眸子,继续说着:“而且,那些东西我也用惯了,全换了新我一时也不太适应,还是照旧的好。”
“嗯,姑娘,还是你想的周到,那我也帮着连翘姐姐一起吧。”说完,甘草便笑着起身跑去连翘那边了。
最后将罗汉床也搬出之后,这间小屋子里瞬间空荡荡了。
崔婉站在屋里最后再看一眼这间她生活了十几年的屋子,连翘和甘草则默默的陪着她。
她仿佛还能看见房中摆满家具的样子。
架子床边,有祖母与她欢声笑语的场景,也有因她生病,祖母焦急的嘱咐她喝药的场面。
窗户底下的那张罗汉床,有她时常坐在这里望向窗外那棵白玉兰树怀念母亲时的回忆。
屋中也铺满了崔婉与连翘和甘草生活的各种痕迹。
崔婉看的越久,心里就越发难受。
明明前世也经历过一回,可是这回她却如此感伤了起来。
眼角似泛了红,眼眶也湿润了起来。
“姑娘,方才李嬷嬷来催过了,让我们去正厅一起用了早饭,之后再出发去宣阳坊那处府邸。”
连翘小声提醒着。
崔婉收起感伤,深吸了一口气,又将情绪都整理好之后,这才带着两个小丫鬟走出房门。
崔婉先是来崔老太太正房里请安,随后祖孙俩人便携手一起到正厅处去。
刚至厅门外,便瞧见程念华款款走了出来,将崔老太太和崔婉给迎了进去。
“老太太,您可来了,咱们就等着您来了才开始用饭呢。”程念华满脸笑意扶着崔老太太坐下。
崔婉进去环顾一圈,瞧见崔韶华正朝她招手,便走到她那处旁边的一个空座坐了下来。
崔明谦起身,开口关心道:“母亲,寿安堂的东西,儿子都已命人小心装车了,您用过早饭后便可以出发去宣阳坊了。”
崔老太太点点头,朝程念华望了一眼,说:“早前念华就已经来人传过话了,你公务繁忙,此等小事自有念华照顾着。”
崔明谦却道:“母亲您说的是什么话,您的事向来不是什么小事。”
崔敬先也笑着出声:“是啊,母亲,二哥最是孝顺,即使政事繁忙,只要是母亲的事情,也定是要亲力亲为的。”
说完,还朝崔老太太眨了一下眼,说道:“您就安心接受吧,不然二哥心里可不舒坦。”
闻言,崔明谦哈哈大笑着拿手指了指崔敬先,似是无奈,语气却是宠溺:“四弟说的在理。”
崔老太太见他二人这般模样,也就不再多言,招呼着众人赶紧落座吃饭。
崔老太太那桌时不时传出几声大笑过来,好不热闹。
崔婉偏头瞥了一眼,见崔老太太饭用的高兴,自己也专心吃了起来。
今日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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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娴穿了一件金黄色的翻领袄子,是她前几日就命人置办好的,就等搬入新宅那日穿出去,头上也插了好几只金簪,举手投足间十足的富贵模样。
又瞧见崔婉身上那件穿了好几次的衣裳,眼底浮起一阵鄙夷,又捏着用金线织绣的帕子嘲笑道:“五姐姐,听闻你命人将床榻都给尽数拆了搬过去,这也真是太好笑了,何至于寒酸至此啊?若叫外头的人知道了崔家嫡女这般小家子气,岂不是要笑话死?”
越说,崔月娴就越发笑得放肆起来。
崔韶华听到崔月娴这般挖苦崔婉,瞬时有些不好受,眉头紧皱起来,正要开口辩驳,崔婉在桌底下轻扯了一下她的手,示意她先用饭。
崔婉放下碗筷,抬起头直直对上崔月娴此刻正得意的目光。
她温声开口:“早前移植院里的树木花草花销大了些,手头上存的月例银子一时有些周转不过来,所以就想着能省些也是好的。那些家具我也是用惯了的,一时半会儿全换新的,我也得花时间适应,索性就一齐搬了过去。”
崔月娴耻笑:“五姐姐,这些东西也花不了几个钱,可别穷酸过头了,你这样还算是嫡女吗?没得到头来连我这个庶女都比不上哈哈哈。”
崔棠玉打量着桌上的两人,起初只是隔岸观火,不想下场说话,只是听见崔月娴这话,心底却有点微怒。
崔棠玉语调平静,目光看向崔月娴时似乎带着威胁:“六妹妹,难不成你连我也一起瞧不上吗?”
崔月娴被盯得后背发凉,冷哼一声别过脸去。
崔婉对崔月娴这话也不恼,只是慢条斯理说着:“府中给姑娘们的月例银子也有限,每月二两银子罢了。我想着存下来多添置一些要紧的物件,如今冬日,保暖御寒也是极必要的。”
崔婉笑着看向崔月娴,说:“六妹妹今日这身打扮真的是好富贵,不知这花了多少银子?赶明儿我也让连翘去做一件来。”
崔月娴:“这可是用金线绣的,里头还加了还基层上等棉料,最适合入冬保暖了。就你那点银子也想要做一件?别妄想了。”
“哦?”崔韶华轻笑出声,“既然不是我们的月例银子能置办的,那六妹妹这件衣裳还有头上的这几根金簪子,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崔月娴面上一囧,真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叫它口无遮拦脱口而出,这下完了吧。
原本姨娘们私下贴布自家姑娘们的事就常有,大家心知肚明的事,都没摆在明面儿上来,如今崔月娴口无遮拦将它戳破,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崔月娴被崔韶华的话噎得张不了口,只能睁大双眼瞪着桌上的人。
崔韶华也知道她不敢说出这件衣裳还有那几根金簪子的来历,也没太深究到底,只转头朝崔婉会意的笑笑,说:“吃菜吧,五妹妹。”
崔棠玉却在旁边轻声嘲笑:“下次想清楚了再开口嘲笑别人,别像今日这般被怼得哑口无言,也甚是好笑。”
崔月娴一听,心里怒气更甚。但是也没敢发作起来,毕竟崔棠玉的手段她是见识过的。
如果说崔月娴是明着坏的话,那崔棠玉就是阴着来使坏,但是又叫人抓不住她半分把柄。
崔月娴只能暗自吃下这个由她挑起的恶果。
23. 第23章
一辆辆装饰富丽的奢华马车整齐停在崔府大门前面,在此处路过的人纷纷驻足在远处,交头接耳的小声谈论着,时不时还拿手指着正往马车上去的人。
马车用金饰雕刻装饰,华丽异常。
连翘提前在车内点了熏香,丝丝缕缕的烟雾弥漫着,崔婉进去时扑了满鼻子的白檀香味,心里也安定了不少。
檀香醇厚温暖,久了就会散发出一股独特的甜味来,让置身其中的人瞬间觉得心情也跟着愉悦了起来。
“姑娘你瞧,神武大街上好生热闹啊!”甘草将丝绸织的精美纱帘撩开一角,指着外边街上卖糖葫芦的老妪道:“冬日的冰糖葫芦最是美味了,等得了空,我给姑娘带一个尝尝味儿。”
连翘捂嘴偷笑:“我看你啊是自己嘴馋了吧,别拿咱们姑娘当借口了。”
甘草被连翘说得红了脸,满脸赧意地看向崔婉,却发现崔婉眸光闪烁,嘴角咧着,也在取笑她,瞬间觉得没脸,双手捂着通红的面颊将头低了下去,恨不得自己此刻是只鸵鸟,把头埋在土里才好。
崔婉见她这样,没再多打趣,只伸出葱白的指尖撩开了纱帘,视线往外看去。
白日的神武大街又是另外一副天地。
四四方方的、窄小的窗牖外正上演着生动的江南百景。
热烈,张扬,充满活力,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于人声鼎沸间见苍生百态。
果真如崔婉所读的圣贤书中记载的一模一样。
马车的车顶四周挂了几串银制的葫芦,行驶间传出悦耳的清脆铃音。
车毂缓慢行驶过几个街巷,积雪在车轮之下发出沉闷的“吱呀”声,伴随着前边传来的几声马夫驾驭马匹的叫声,也算是一曲美妙琴音了。
寒风透过窗牖飘进车内,带起崔婉额间的几缕秀发在肆意飞舞着,车内火炉热气正浓,被这几缕冷风吹散了不少。
连翘见崔婉捏着纱帘的指尖微缩着,呼吸间有一团白气,便犹豫着开口:“姑娘,天儿冷,还是莫要开那么久的窗,仔细染了风寒。”
说完,伸出手将崔婉身上披着的绒毛斗篷拢得更紧了些。
崔婉朝她笑了笑,放下了纱帘重新坐定,又见甘草在一旁小口吃着几上的糖糕,忍不住笑出声:“你这个丫头,怎的又开始贪嘴了?”
“姑娘,我饿......”甘草却歪头撒娇笑道。
连翘也看不过去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呀,嘴就没停过。”
主仆打趣间,忽而听见外边马夫一声“吁---”,马儿鼻中喷出一口白气发出嘶鸣声,后面马车便稳稳停在原地。
外面马夫回道:“五姑娘,到了。”
甘草见已到新府邸处,便吾伦将手里没吃完的半块糖糕胡乱塞进嘴里,又擦净双手,赶紧撩开前边的马车门帘先行下车。
连翘和崔婉在一旁看着甘草这一连串的动作,也是满脸无奈。
崔婉弯腰踏出,甘草识趣的伸出双手在底下接住她。
连翘拿好车上的东西后,也跟着一起下来了。
崔婉的马车走在崔府众人最后面,见崔老太太和崔明谦他们都在新府邸前站立着,于是她也小步赶过去在他们身后站着。
新府邸比之前崔家的旧宅还要气派一二。
门外站着十几个护府的护卫,各个装容整齐,腰间别刀,面上也是凶狠狰狞,两边各设有两只高大威猛的石狮子镇守,任谁都不敢轻易上前踏足半步。
挑高的门厅与镂空雕花的气派朱红色大门尽显庄严气质。
早已在此恭候多时的崔家老管家忠叔迎了过来,向崔明谦与崔老太太弯腰恭敬道:“老爷,老太太,府内一切已经置办妥当了,还请老爷和老太太快些入府吧。”
后边一排排的马车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踪影,崔明谦点了点头,闻声朝崔老太太开口:“母亲,咱们快些进去吧。”
崔家众人簇拥着一起迈进这崭新的府邸,每个人的面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每到一处地方都细细打量一番。
崔家还没娶妻的几个哥都单独辟有独立的院子居住,崔信彰特殊一些,过了年关就成亲了,原本打算暂住在何蕴清的姨娘屋子里的东厢房里。
可是按照崔老太太的吩咐,以后崔信彰难免要与新妇回来探望,还是应该要给他安排一个独立的住所才好,于是在几个哥的院子里也辟了一间院子出来供他居住。
程念华和一众姨娘们的院子则被安排在了崔明谦院子的四周,这样也方便走动些。
离各位哥儿姐儿们的院子也不是很远,就几步路的事。
只是崔婉的绛雪阁比较特殊一些,在崔府后宅的角落里,稍微偏僻了些。
但是幸好离崔老太太住的寿安堂没有多远距离,不算太近也不算太远,若是得空了祖孙俩也可以说说闲话。
府内的后花园比旧宅子还要宽敞上几倍之多,眼下是冬日,没有多少花草可以欣赏,待到明年开春吩咐下面的花草匠洒满时兴的各色种子,定是一番美妙景致。
众人站在庭院中,踩着皑皑白雪各自去往自己的院落。
程念华给每个院子都安排了领路丫鬟带着,崔韶华的锦兰苑与这里离得不是太远,和崔婉打过招呼后便和何蕴清先行一步过去布置了。
崔老太太膝盖本就不好,冬日里受不得半点寒凉,崔明谦早早的就遣人护送她过去寿安堂歇息了。
“二哥,我也先下去休息了。”崔敬先拱手说道。
“好。”崔明谦手往身后一扬,后面就上来一小厮,“你领着四爷下去院子歇息,务必照顾好了。”
小厮恭敬弯腰拱手答:“是。”
迎面走来一绿色衣衫的丫鬟,对着崔婉福身行礼道:“五姑娘,绛雪阁离此处有点距离,请随奴婢前往吧。”
“姑娘,我们也过去吧。”连翘说。
崔婉点头,跟在那绿色衫裙的婢女的身后默默走着。
绛雪阁果真偏僻清幽,离崔家各处都有些距离。崔婉她们一连经过了好几个环廊和游廊,中间还有几处抄手游廊,现在又走到了不知是第几个月洞门处,脚下也由木地板变换成了青石板路。
清晨霜露重,路边的青草树木都缀满了晶莹剔透的露珠,摇摇欲坠。
崔婉踩在覆满积雪的小路上跟着引路婢女左拐右拐、不紧不慢地行进着,裙摆下段滑过脚边花草抖落了一地露珠,也沾湿了崔婉的衣裙。
“姑娘,这绛雪阁也太偏僻了些,拐了好些弯还没到,我都有点被绕晕了。”甘草感叹着。
听到甘草这般说话,前边领路的婢女放慢了脚步,回过头来冲甘草笑了笑,说:“新宅子是原先旧宅子的好几倍,还是当心莫要迷路了才好。”
转头又对崔婉说着:“姑娘,等去到绛雪阁了,我再绘制一张走到此处的地图给您。”
崔婉闻言,只是端庄笑着点点头,继续跟在后面走着。
崔婉对于去往绛雪阁的这条路早就烂熟于心了,前世的她最常走的也是这条路。
看着眼前一幕幕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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悉的景象又再度出现在眼前时,崔婉只是觉得甚是怀念。
“此处便是绛雪阁了。”
那丫鬟推门进去,又将身上的钥匙取下开了各屋的门锁后,这才走到崔婉跟前说:“姑娘,这是绛雪阁各处的钥匙,还请仔细保管。”
崔婉看了一眼连翘,连翘会意上前收下那一串钥匙,开口:“还请姐姐与我绘了此处的地图才好。”
说着,二人便进了隔壁的书房内。
崔婉站在院中环视了片刻后,唤了甘草来,说:“甘草,我们先去看看母亲的那棵白云兰树如何了。”
崔婉走到正屋后面的窗牖处,瞧见了那棵正独自迎风盛开的白玉兰。
虽然几经周折才栽移过来的,还以为满树的花朵都会被打落,但是没想到竟然还剩了几株花朵残留在树上。
“姑娘,你看,这些花开的真好看呐。”甘草指着树上的白玉兰赞叹道。
“嗯。”崔婉眸光流动,语气也含着惊喜,“真好看。”
-
秋水阁内,赵姿兰正让一应丫鬟婆子们,将她早前就置办好的各种名贵家具都搬进屋内。
“诶,你们仔细着点儿!这都金贵着呢,磕着碰着了就算将你们发卖了也赔不起!”
一丫鬟捧着一个鎏金收腰瓷瓶差点儿跌了一跤时,赵姿兰在廊下眼疾手快地出声吼道,语气里满是威吓。
“姨娘,你就别管这些小事了,快坐下一起喝茶吧。”崔月娴拉着赵姿兰的衣角劝道:“这是舅舅前些天送来的西湖龙井,味道可好着呢。”
崔月娴见赵姿兰已重新落座,又附到她耳边悄声说着:“连程念华都没能得尝几次呢。”
赵姿兰闻言,鼻腔发出一声不屑,“就她程念华也配这等好东西?”说着,抬手捧起茶杯细细呷了起来,“虽说我赵姿兰出身商贾,可是那又如何?即使满身铜臭还是过得比她程念华要好!有什么是花钱买不到的?”
崔月娴听着也甚是解气,心里因为崔棠玉的怒火也消了不少。
但是又想到崔棠玉所住的隐月轩,比她秋水阁还要好上一番,心里又窜出一阵怒意。
细眉皱紧,眼里蕴满了妒忌,指尖的茶杯似乎要被捏碎一般。
“虽然锦兰苑便宜给了崔韶华,可是只要不是属于她崔棠玉的,那我心里就甚是高兴!”放下手里的茶杯,又道:“一开始她们母女还妄想让我住进那绛雪阁里去,做梦!要我说,绛雪阁与她崔棠玉甚是相配!”
赵姿兰见崔月娴满脸怒气,一副恶狠狠的模样,自己也想起了当日在程念华院里的景象,心里也是不好受,憋着一股闷气没处撒。
但是她赵姿兰活到这岁数了,什么场面没见过?若是连这点委屈都受不住还怎么为她的一对儿女谋划将来呢?
她抚摸着崔月娴那张白嫩的面颊,说:“月娴,你弟弟瀚书自有你父亲为他铺路,不愁将来没有一番大作为。”
赵姿兰的眼中满是爱惜:“只是你,我的女儿,如若你将来能觅得一门好亲事,最好压那崔棠玉一头,那也算是替为娘出了一口气了。”
自从程念华执掌中馈之后,虽说她没有明着刁难,可是背地里也使过不少绊子。
要想日后过得如意一些,还是得早做筹谋才行。
“姨娘,你放心,”崔月娴温声笑着,心里早已有了主意般说:“咱们如今搬进了宣阳坊里,此处最是达官显贵居多,还不愁没有好姻亲找上门吗?”
她顿了顿,开口:“况且,宣平侯府也在此处。”
24. 第24章
从前住在春熙路,离京中各世家豪门远了些。若说走动倒是也还尚可,只是要费些车马,如今却不同了。搬到了宣阳坊里只需要略微知会一声,不消一刻便可上门,相谈也更方便了一些。
按理,崔月娴等府里的各位姑娘公子们的亲事,自当由主母出面做主,一个妾室抑或是姑娘家私下里约定终身可是会被人耻笑、败坏门风的。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赵姿兰可不认为程念华会给她的女儿崔月娴择一门好亲事,只求程念华不要故意刁难的才好。
既然指望不上别人给一门好亲,那便自己去寻。
赵姿兰原本也打算私下里找一个可靠嘴牢的媒婆去问问,没想到却从崔月娴口中听到了宣平侯府。
赵姿兰眉头一皱,往四周环视了一圈后,这才谨慎的说:“关宣平侯府什么事?”她眼睛直直盯着崔月娴,提醒她:“这可是崔婉的亲事,早就定好了的。”
但是崔月娴却不管,冷哼一声:“这等勋贵人家,若是她亲生母亲还在时,倒可以等着嫁进去享福,可如今她那般境地了,还胆敢肖想郑小侯爷?即使崔婉自己想嫁,可不见得那郑家就想娶。”
扭转身子,满脸害羞的绞着手帕,“那晚出府时,我偶然得遇郑小侯爷,他对我......甚是温柔体贴。”
赵姿兰一听,瞬间警觉,手急忙搭在她肩头,厉声问道:“什么?你竟与他私下相见过了?”
万一被人撞见了,崔月娴的清闺名声还要不要了?
崔月娴肩膀被捏得有点吃痛,口中闷哼着从赵姿兰那里挣脱出来,眼泛泪光责备道:“姨娘,你怕什么?我都检查过了,没人看见的。”
想起那一晚的事,崔月娴咬牙切齿,恨不得将崔棠玉绑起来打一顿才解气,“要不是崔棠玉将我诓去那条无人小路,打了我一巴掌,我也不会如此狼狈的遇见郑小侯爷了。”
赵姿兰:“谁叫你那日非要惹她不痛快,但是她平日里就端着一张脸,仗着程念华的势目中无人,还天天装的一副清高模样,早该给她一个教训了。”
又说:“但是宣平侯府是何等人家,哪能真瞧得上你一个庶女啊?”
崔月娴见赵姿兰这般丧气话,瞬间也有点气恼:“姨娘,怎么连你也这样想?难不成你也觉得我配不上这样的好人家吗?”
赵姿兰急忙哄劝道:“怎么会,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又是相府家的小姐,即使是庶出,也比一般人家的女儿要金贵许多。”
她眼中带着一丝忧虑与遗憾:“只是,如今早已将崔婉许给了宣平侯府,无论咱们再怎么肖想,也是无法的。”
崔月娴自然是知道的,可是她心里就是不舒服。
她也不是对那郑书文一见钟情,只是因为他家的权势地位能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也是因为崔婉。
赵姿兰时常在她耳边念叨,许映月害死了她腹中的胎儿,天天恨不得让崔婉抵命。
从小听得多了,自然也就对崔婉生了更加深厚的恨意。
如果能抢了她的这门亲,那么也算是给赵姿兰出了一口气,而且,这也算是自己眼下能争取到的最好的亲事了。
“姨娘,我知道,”崔月娴思虑片刻,心中像是早已有了主意般:“若崔婉自己退亲、或是失了名节......那不就......”
话还没说完,赵姿兰就伸手捂住她的嘴巴,目光凶狠:“住口!若是她失了贞洁,咱们全府的姑娘就都完了!”
又语带威胁继续说着:“就是你,也别想议一门好亲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崔月娴用力拨开赵姿兰的手,深呼吸了几瞬,待平顺了气息后,这才开口:“姨娘,你说什么呢,我既做了这个打算,自然想好了退路。”
“什么退路?”
“只要她死了不就行了,”崔月娴的话冷若冰霜,不带半分情绪,“若是不成,只要封锁住消息就好。到时候父亲和祖母自觉没脸面再与郑家结亲之时,只消跟他们说另换一个闺女嫁过去不就行了?”
赵姿兰闻言,敛眉思索着,又取了边上的茶盏饮了一口,抬起眼时目光坚定,似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只是要做得滴水不漏才行。”
她看向崔月娴,说:“这样,过几日府里就要给你们这些姑娘院子里添派人手了,到时候我暗中安插几个人过去崔婉那处。”
崔月娴点头细细听着。
“还有,从前也只是听闻郑小侯爷人品端方正直,颇有才情,如今既然打定了他的主意,那便要仔细打听清楚他这个人。”
赵姿兰不是那种听风就是雨的个性,此前还未出阁时,她就时常帮着她父亲管理家中各家商铺,也时常与人相谈生意。
对于即将要与之交易的人家,自然是不容许一丝疏漏,必得了解透彻才行。
-
由于崔家刚搬来宣阳坊,需要上下打点照顾的地方还有许多,程念华这几日都忙得焦头烂额的,经常脚不沾地的与府中各位管事婆子商议,刚忙完上一件事紧接着就又来了新的事情需要她做定夺。
“这是拨给各姑娘院子里的人手,你且拿着这张册子去领人就是。”程念华将刚拟好的人事册子交给府中负责后宅人手的嬷嬷,仔细叮嘱过后,那嬷嬷便拿了册子退下了。
外间门帘被撩开,细碎的雪花伴着风卷了进来,散了不少在地上。
孙妈妈进来给程念华行了个礼,说:“夫人,这是方才老奴去何姨娘处领来的宾客名单,都写好在上面了,就等着您过目了好下发给各处去通知呢。”
程念华放下手里捧着的热茶盏,接过红册子翻开细细查看着,只见她眼睛半眯,忽而指着上面的一个名字问道:“何姨娘娘家的亲戚我本不该过多插手,可是信彰是老爷的长子,他成亲之日必定有众多朝臣前来拜贺,到时候老爷那里也会来不少同僚。”
她摊开册子放在案几上,继续开口:“我记得这个李寻是何姨娘家的远房表亲,当初还曾来府上拜见过。”
孙妈妈:“是啊,夫人,只是您也知道的,谁还没有几门穷亲戚呢?何姨娘也不例外,原先就常打着探望何姨娘的幌子来打秋风。”
案几上摆着的紫檀木雕花镂空香炉正缓缓吞吐着缕缕青烟,程念华似是有点疲乏了,伸出手揉着太阳穴,眼睛微阖着,说:“前些时日听说与人打架闹事,还闹到官府去了,若不是何姨娘的父亲何元何知州出面摆平,兴许得待在里边多吃些苦头才能出来呢。”
“夫人所言极是,如若在大公子的婚宴上闹出了什么事,那......”孙妈妈提醒着。
“将他的名字除了吧,何姨娘那边若问起来,你便如实相告。”
孙妈妈得了令,恭敬回道:“是。”
处理完了这些事情,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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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华便觉得困意来袭,打了个呵欠后更加昏昏欲睡,于是便招手将孙妈妈退了下去。
身边的几个小丫鬟惯是有眼色的,都默声上前来扶着她去床榻上小憩片刻。
-
寿安堂内,崔婉正与崔老太太品茗调香,甫一抬头却见连翘一脸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
只见她对着崔婉与崔老太太福身行礼道:“老太太,姑娘,方才甘草来与我说,竹青姐姐领着几个丫鬟婆子正往绛雪阁处去呢,让我来知会姑娘一声。”
崔老太太一听,这才想起来是前段时日让程念华添派给各院子的人手已经安排好了,她放下手里的香勺,说:“新人手拨下来,你这个主人家可不能不在场,新来的那些还得等你来教规矩,安排负责的活计,快些回去吧。”
崔婉闻言,起身福了一福,柔声说:“是,祖母。”
崔婉与连翘小步走往绛雪阁,步履匆匆,刚经过游廊往月洞门过去,忽然眼前出现一个黑影,将崔婉与跟在身后的连翘都给撞倒在地。
昨夜下过雨,淋湿了地上的厚旧积雪,青石板路上本就一团污浊,泥泞不堪,崔婉今日恰巧又披了一件纯白色的披风,被这么一撞,地上的污水全都溅在身上。
“姑娘,你没事吧?”连翘率先反应过来将崔婉扶起,又看见她身上的衣衫都沾满了一大团的黑色污渍,瞬间倒吸一口凉气:“姑娘,你的衣服......”
崔婉起身站定后,也看见了满身的污渍,眉头微皱着,抬起眼睛正想看来人是谁时,只听闻头顶传来一男子的声音。
“婉儿侄女,你没事吧?”抬头就对上崔敬先那双布满担忧与愧疚的眼睛,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全是我的错,我赶着去外边儿没仔细看路,这才将你撞倒。”
说完,还满脸歉意的将崔婉周身打量了一圈,确认没有什么皮外伤后,才放心的深吸气。
崔婉福身行礼,道:“见过四叔父,”又摇了摇头,“婉儿无事,也是我自己心急没看路。四叔父这般着急,是赶着去做什么?”
崔敬先摇了摇手里的羽扇,直了直身子,轻咳一声,“也没什么,只是我的好友着人说新得了一颗珍珠,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粉血珍珠,足足有鸽子蛋般大小,我想去瞧一瞧。”
闻言,崔婉也是一阵好奇,但是嘴里却是打趣着道:“如此稀罕物确实难能一见,四叔父这般形态也算是可以预见了。”
崔敬先面露赧意,挠了挠头,又见时辰已经耽误不少了,便急忙说道:“婉儿侄女,今日实在是我对不住,将你的衣裙都弄脏了,改日我定去你绛雪阁给你赔礼道歉,今日我就先走了。”
话音刚落,崔婉就瞧见崔敬先匆匆忙忙的转过身继续跑远了,只留下一个身影在后面。
崔婉不禁笑出了声,无奈的摇了摇头。一旁的连翘却满脸都是心疼,伸出手想掸开崔婉身上的污渍,但是却没有任何作用。
“姑娘,这都脏成这样了,还如何穿得啊?”
因为是四爷,所以连翘也不能直接发问,只能一味的生着闷气。
崔婉见她整张脸都皱成一团了,眉毛也是竖了起来,一副要吃人的模样,觉得有点好笑,但是还是安慰着劝道:“好啦,不过是一件衣服罢了,洗洗还是能穿的。”
边说边拉着连翘去往绛雪阁,嘴里还说着耽搁了这么久,竹青该等着急了。
25. 第25章
崔婉甫一踏进绛雪阁,就看见竹青站在庭院前的阶梯上面,正扯着嗓子给下面一排的丫鬟婆子训着话。
“......五姑娘是咱们崔家的嫡女,能被安排进绛雪阁伺候,是你们的福气。”竹青边说着边抬眼瞧着底下垂首肃穆站立的众人,虽然年岁不大,但是却因为常在程念华身边伺候,而亲生母亲又是孙妈妈,免不得言语间有几分底气,说话时还不自觉多了几分轻蔑。
她又接着说道:“若是哪日被我发现有谁不尽心的,或是干了哪些下作勾当,别怪我禀了夫人,拿了你们的身契卖到窑子里去!”
底下的人一听,头低得更加低了,身子也绷的更直了些,生怕一个不小心犯了错被发卖出去。
崔婉款步走向竹青处,轻笑着说:“竹青姐姐好大的威风,倒是将我都吓得哆嗦了。”
竹青闻声看了过去,见是崔婉来了,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脸上的怒气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笑意。
竹青上前迎了两步,躬身福礼道:“奴婢见过五姑娘,这些新来的丫头婆子就得要先给她们立立规矩,威慑一下,不然她们日后还怎么肯尽心伺候主子呢?”
崔婉转身面向下排站着的一应人,凝着眸子看了一圈,见底下站着的人都与前世一模一样,心下便有了主意。
她又转过身冲竹青满意地笑笑点头,说:“能入得了夫人的法眼的,自然都是出类拔萃的。”
甘草从里间捧了杯热茶走出来,将杯盏递给竹青,说:“竹青姐姐,快,喝杯热茶暖暖身子,这天冷,难为你还亲自跑一趟。”
竹青接过,温声道:“哪里的话,这本就是我分内的事。”
连翘瞧见竹青喝了几口茶后,便开口问道:“竹青姐姐,若是待会儿没什么事了,就在我们绛雪阁歇歇再走吧。”
远处天边聚集了一大团乌白色的云,汩汩的风将院落周围的花草都吹得花枝乱颤,后头的白玉兰树冠也被吹得迎风飘摇,似乎有点山雨欲来的架势。
“是呀,眼见这天都快要变了,风雨里也不好走路。”崔婉也出声说着。
竹青捧着茶笑回:“多谢姑娘的怜爱,只是竹青待会儿还得回夫人那里复命,而且府里的杂事也多,咱们刚迁进来,需要处理的事情都堆积着呢,实在是耽误不得。”
崔婉见竹青这般说,也不再多做挽留,只是让连翘去屋里取来一把纸伞,交给竹青以备后患。
竹青接过伞,对崔婉躬身又福了一礼,说:“多谢姑娘。”眼睛看向底下的人,“她们也站的有一会儿了,都等着姑娘给安排活儿呢。”
崔婉颔首一笑,看了一眼连翘,连翘领会,往前站了一步,大声说着:“大家伙唤我连翘姑娘就好,既然你们来了这绛雪阁,今后便要时刻警醒着点,认清楚谁才是绛雪阁的主人,谁,才是你们效忠的主子。”
连翘朝甘草招招手,继续说:“这位是甘草,待会儿你们便跟着她去到后面登记一下,晚些时候自会分配给你们各人今后的差事。”
甘草领着那一群人退了下去,竹青见人手已经安置妥当,事情也办的差不多了,便向崔婉道了别。
崔婉回到屋里刚坐下,就开口对连翘吩咐,语气里充满了谨慎:“连翘,这里是刚才那些新来的丫鬟婆子的底细,”她掏出一张写满了名字的纸条出来,交给连翘,“你仔细收好,这上面有几个名字,你记得另外派一些咱们信得过的人去悄悄盯着,看看她们有什么举动。”
连翘见崔婉语气如此郑重严肃,心里也跟着一起谨慎起来,眼里满是坚定地接过纸条细细看了起来,崔婉似乎是觉得不放心,又握着连翘的手叮嘱道:“切不可打草惊蛇。”
“是,姑娘,等待会儿甘草忙完了,我私下里告知她一声。”
连翘不是那种不知事的丫头,在看见纸条上的名字时,心底就已经猜到七八分了。
原本她以为以自家姑娘的性子,是绝对不会想到府里其他人会趁着新入府添派人手时,安插内应在各处院子里打听情况。
没想到自从自己给姑娘落水醒过来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像之前那般谨小慎微,柔柔弱弱任人欺辱了。
思及此,眼角渗了几滴泪珠出来,欣慰说道:“姑娘,你好像变了,变得更加懂得为自己筹谋了。”说完,眼泪便掉了下来,“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敢随意欺负姑娘了。”
崔婉伸手摸了摸连翘的脸颊,用指腹揩去了她的泪珠,又用帕子替她擦干净脸上的泪痕,这才缓声说道:“傻丫头,说什么呢,以后我不会再让人随意践踏咱们了,咱们和祖母,定要开心快乐、健健康康的好好过日子。”
连翘朝崔婉真心的笑着,重重的点了下头。
整理好情绪后,连翘又说:“姑娘,为何你在这上面着重标记了梅香的名字,可是这个丫头有什么不对吗?”
“你应该也看到了,她是夫人那边暗中送过来的。”
前世的时候,崔婉只知道梅香是程念华从外边新买进来的婢女,专门伺候府中各位姑娘的,来路也清晰,没什么不妥之处,也不会有人想到梅香与程念华有什么关系。
就连崔婉重生之后也没有对此起过一丝怀疑。
只是,因为前世赵姿兰和崔月娴也安插了眼线进来监视崔婉,还多次欲置崔婉于死地,最后也因此命丧黄泉。
崔婉想着不能够坐以待毙,等着别人来害自己。于是这次便提前花了大价钱,让人去深查了一下这些被分配到绛雪阁的人的底细。
没想到,这一查,便查出了此前从未预想过的人。
崔婉抿心自问从未与程念华和崔棠玉有过任何龃龉或是冲突,但是为何她们二人却要对她下如此毒手。
前世崔婉的病无论吃了多少药都不见好转,反而有愈加严重之势,明明一开始也只是落水后感染的风寒罢了,恐怕连请上门看诊的大夫也被买通了,拖得崔婉最后竟然病入膏肓到了无药可医的地步。
如今一切便都可以想通了。
梅香是程念华母亲身边乳母的孙女,而那乳母的儿子善医术,懂得药理之道。
只要略微一思考,便可以知道前世崔婉的病是怎么一回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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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是觉得,夫人那边是打算要做些什么吗?”
崔婉颔首笑笑,说:“不然为何大费周章的给她送进来,还特意抹去了她的痕迹,给了她一个假的经历?”
连翘被惊得嘴巴都合不拢,眼里满是恐惧:“姑娘......”
“别担心,一时半会儿还做不出什么来呢,你且盯紧些,对膳食多上心即可。”
连翘了然,忙不迭地连连点头,完了还一阵后怕的轻拍着胸口,嘴里也念叨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想不到夫人平日里如此温良的一个人,心肠竟如此歹毒!”
崔婉见她此刻双手合十闭眼祈祷的样子甚是有趣,原本心里还对前世被暗害一事心有余悸,此刻却蓦地笑了起来。
“老太太那边也添了点人手过去,”连翘害怕的说:“姑娘,你说老太太那边会不会也被安插了夫人那边的人?万一老太太有个三长两短,那该怎么办啊?”
“怎么可能,祖母院里都是她极信任的人,不会......”崔婉说着说着,突然像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似的,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满脸透着惊恐与不敢置信。
连翘见她脸色煞白,似乎是受到了惊吓,忙出声问道:“姑娘,怎么了?”
崔婉震惊的站起身来,眼睛瞪大,嘴里直念叨:“不......不,不可能,她怎么会......她怎么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崔婉将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仿佛是要强烈否定自己刚才心里突然浮现出来的念头。
一旁的连翘见此情形,虽觉得一头雾水,但是也一阵心慌意乱,瞳孔震惊的呆看向崔婉,视线紧盯着她寸步不离。
这时甘草从外边撩开帘子走了进来,手里拿着刚抄录好的新人名册,正打算交给崔婉过目,没想到却撞见了这般场面。
甘草上前拉了拉连翘的手臂,疑惑问道:“连翘姐姐,姑娘怎么了?怎么你们都这般惶恐不安啊?是出什么事了吗?”
连翘垂眼看了一眼不明事态的甘草,语气郑重道:“新来的丫鬟里,是不是有一个叫梅香的,记得盯紧些,她是夫人那边安插过来的。赵姨娘那边也派了人过来,但是眼下都不打紧,只是这个梅香,需要分外留心。”
甘草听着听着,震惊得眼睛都瞪大了一圈,心脏狂跳,似乎要冲出体内一般。
“好,我记住了。”甘草回。
只见那边的崔婉此刻已经镇定了下来,深吸了口气,抬眼看着她们二人,眸子里是少见的狠戾气息。
语气也是冷漠无情的:“今日新进祖母院子的人都要仔细查上一番,不得有半点疏漏。”
她朝连翘招手,连翘上前一步听着:“连翘,你去祖母院子里,请李嬷嬷过来一趟,就说我有要事相商,但是不能惊动祖母和其他人。”
连翘低头应下,忙转过身走了出去。
甘草这时才走上前,将手里抄录好的名册交到崔婉手中。
崔婉捏着名册的一角,眼睛半眯着,只是紧盯着那纸上的名字也不说话,眸底布满了杀意与憎恨。
26. 第26章
甘草从未见过崔婉这般模样神情,只呆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过了半晌后,崔婉眼底的狠戾之色消失了,又恢复成原先那副端方有礼的世家千金模样。
“甘草,”崔婉轻声招呼,“之前让你们盯着郑小侯爷的行踪,如今可有什么进展?”
甘草怔愣之中,耳边忽而传来崔婉的清丽嗓音,抬眼望过去对上视线,空洞的眼神这才重新找回了焦点。
只见甘草磕磕绊绊回答:“姑、姑娘,我和连翘姐姐正要向你禀告这件事,”她深吸了口气,平顺了下呼吸后,继续道:“咱们派去盯着的人终于有消息了,前几天恰好撞见郑小侯爷抱着一个小男孩从一辆马车上面下来,但是没跟上,不知他们去了哪里,嘴里还有说有笑的。”
崔婉闻言,颔首沉思几瞬后,掀开眼皮面无表情的说:“终于露出马脚了,如今的情况不能再盲目等下去了,我必须得尽快将这门亲事给退了才行,祖母那边的情况一时还弄不清楚,须得我多上些心查清楚。”
不然,一个不小心就会跟前世一样的遭遇,到时候就为时已晚了。
前世崔老太太病情急剧恶化与崔婉染病是差不多同一时间发生的,很难不让人怀疑是有人故意为之。
寻常的症状不可能治了这么久还没有好转,只剩下一种情况可以解释。
中毒。
而下毒之人,则是崔家的当家主母,程念华。
崔婉一开始还以为是赵姿兰母女下的手,因为她们有充分的作案动机与作案理由。
可是没想到,结果却狠狠出乎崔婉的预料。
她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程念华暗中做的手脚,狠毒至极,竟然对祖母也痛下杀手。
“那姑娘预备如何做?”
崔婉靠坐在软枕上,从罗汉床的案几上取了一碗茶,轻拨茶叶呷了一口,敛眉淡声说:“郑家想要将我蒙在鼓里,又费心费力演了这么一出好戏,不就是为了宣平侯府的声誉还有崔家的权势吗?”
她将茶盏轻放在案几面上,“既然他们对我百般算计,那我又何必顾虑他们的脸面?”
崔婉朝甘草轻挥了一下手,甘草领会,几步上前附在崔婉面前,崔婉凑近甘草的耳边,又伸出手挡住了嘴唇,悄声嘱咐甘草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甘草边听边轻轻点头回应,并且细心的将崔婉所说的全部一一记在心里。
-
寿安堂内,崔老太太年纪大了就越发惫懒,又折腾了许久,早就困乏非常,于是便早早的回屋歇息了。
连翘刚瞧见李嬷嬷时,恰巧李嬷嬷刚从崔老太太房里出来,正小心翼翼、轻手轻脚的合上门扉,又给旁边的两个丫鬟细心嘱咐着,莫要吵醒了崔老太太午睡。
甫一转身,李嬷嬷就瞧见连翘站在不远的环廊下面冲她躬身福礼,李嬷嬷忙不迭地上前走过去,有点惊讶:“连翘姑娘,五姑娘那边新安排的丫鬟婆子可都安排妥当了?”
“劳嬷嬷挂心,姑娘已经让甘草下去安排了。”
李嬷嬷奇道:“那连翘姑娘来,可是五姑娘那边有事要找老太太吗?可不巧了,老太太刚刚睡下,估计得等上几个时辰呢。”
连翘却笑着摆手道:“不是,嬷嬷,我们姑娘让我专门来请你去一趟绛雪阁的,”连翘忽然靠近李嬷嬷耳边,轻声说:“说是有要事相商,请您务必来一趟,也不能惊动了老太太和寿安堂里的其他人。”
李嬷嬷见连翘神情郑重,语气不似玩笑,“好,既如此,还请姑娘带路。”
连翘欠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李嬷嬷立马往寿安堂院门走去。
忽然又想起一事,“方才院里新来了几个小丫头,我再嘱咐院里的管事嬷嬷一声,叫她好好教教她们规矩先。”
约莫片刻后,李嬷嬷便回来了,跟着连翘一齐往绛雪阁处走去。
寿安堂离绛雪阁还有段距离,路上还飘着细细密密的雨丝,李嬷嬷与连翘一人手持一把油纸伞前后脚走着。
远处游廊的景窗后忽然闪过一个黑色人影,正在暗中盯着远处的连翘与李嬷嬷二人。
李嬷嬷背后一阵寒凉,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去,朝身后环顾了一下四周,眉头紧皱着,心里却始终觉得有点不对劲,似乎有人在暗中观察着。
连翘在前面走着,顶上纸伞的滴答雨声阻碍些许听觉,许久不见身后人的脚步声传来,刚开口与李嬷嬷搭话闲聊,却不见她声音传来,疑惑转身这才瞧见她们二人早已隔了好远的一段距离。
雨势渐渐大了起来,狂风吹得旁边的树木倾斜摇晃,连翘怕耽误了崔婉的事情,握紧了手中伞柄,朝李嬷嬷那处大喊:“李嬷嬷,怎么了?李嬷嬷?”
见没有回应,连翘也有点着急了。
她快步走回去李嬷嬷身边,隔着雨声噪音有点大,于是连翘也大了些嗓音问道:“李嬷嬷,是有什么事吗?”连翘指了指一直下个不停的雨,“雨越下越大了,咱们还是快些走吧,不然待会就走不了了。”
景窗后面的黑影极其警觉,见李嬷嬷似乎察觉了有人在暗中跟随,便迅速隐藏了自己的踪迹,躲在暗处不敢再轻举妄动。
李嬷嬷眼神复杂的再看了一眼游廊那边,最后和连翘说:“无事,快走吧,别让姑娘等急了。”
等去到绛雪阁院门时,身后那道强烈的视线仍是没有消失,李嬷嬷却故意大声对连翘说:“连翘,姑娘也真是念着咱们老太太,知道老太太最爱那一口酥油鲍罗,每逢吃茶都要配着这道点心才肯称意。”
连翘听李嬷嬷这话,却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眉毛皱起,甚是疑惑:“嗯?嬷嬷,不是......”
连翘话还没说完,就瞧见李嬷嬷给她拼命使着眼色,连翘忽然瞥见身后草丛里似乎有动静,瞬间明白过来,转口大声说道:“啊,是,嬷嬷也知道姑娘最是喜欢老太太了,这不,才亲手做了这酥油鲍罗就叫我冒着风雨来请您稍些回去。”
边说,二人便笑着走进门去。
关门时,连翘还特意朝那草丛的方向看了看,又环顾了一下周遭,这才合上了门闩。
甘草拿来巾帕将李嬷嬷身上的雨水都擦拭干净后,李嬷嬷这才上前给崔婉福礼道:“五姑娘,您特意让连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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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我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崔婉叫李嬷嬷坐下,又让连翘给她看茶,这才道明缘由:“今日风雨大,雪天路滑,实是不该让嬷嬷冒雨前来,可是事情紧急,又恐涉及祖母日后安危,婉儿这才急忙将您请了来。”
李嬷嬷一听,心下一惊,攥紧手中的帕子,忙追问道:“涉及老太太的安危?五姑娘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有人要害老太太不成?”
崔婉也不敢隐瞒,沉默着叹气,对李嬷嬷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李嬷嬷方才话里的猜想。
李嬷嬷手掌紧握成拳,轻砸在桌面,表情像是惊愕不已,忽而又想起刚才来绛雪阁途中觉察到的那一丝不对劲,不禁笑出了声,说:“原来如此,我说怎的方才像是有人尾随一般。”
崔婉听到李嬷嬷这番话,心里也是一阵惊讶,连忙看向连翘,“怎么回事?”
连翘忙回答:“是的,姑娘,方才要不是李嬷嬷警觉,发现有人在暗中跟着我们,恐怕今日姑娘请李嬷嬷前来一事的真实目的,就要被那人知晓去了。”
崔婉眸子一沉,呼吸瞬间变得急促了起来,指尖重重的捏着杯沿,似有要将其捏碎之势。
“没想到她们的动作如此之快,才刚搬进新府邸,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派人监视起来了。”崔婉哂笑着说道。
“不知今日五姑娘找老奴相商的要事,是否与刚才暗中跟随那人有关?此事又怎么会扯到老太太安危上来了?”
崔婉松开手里的杯子,回道:“嬷嬷,恐怕是的。我找你来,是想跟你说府中新买来的丫头里面,有几个是被人刻意收买了,被暗中安插进了绛雪阁与寿安堂,目的恐怕不单单是为了监视和探听情况这么简单。”
李嬷嬷也是府里的老人了,年轻时就跟着崔老太太一起见过不少世面,对于内宅后院的一些腌咂手段也是见惯了的。
府中被安插进一两个眼线也是常有的事,往常也是只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放着,不过是喂一些假消息放出去罢了。
怎的如今却闹到人命身上了?
“姑娘可是心里有了人选了?”李嬷嬷问。
崔婉颔首答道:“是,我事先派人查了派进绛雪阁的这几个丫鬟婆子的底细,有几个倒是不打紧,只是有一个须得格外小心。”
李嬷嬷闻言,心下便放松了下来,只要知晓那眼线是谁人就好,这样也好有应对之法,可是心里还没放下几瞬,就听见崔婉接着说:“只是,我没料到祖母那边也会被派进去那人的眼线,我又恐祖母发生什么性命攸关的事情,这才急忙将此事告知给嬷嬷您。
“我不敢将此事告知给祖母知晓,一来是祖母年事已高,受不得半点惊吓,二来,料想此时那人还不敢轻举妄动,轻易对祖母下手,我想着咱们暗中揪出那人来,盯紧些,或许可以反过来让其为我们所用。”
李嬷嬷听崔婉面不改色的说了这么多话,睿智又有谋略,又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她像是被崔婉这副模样给惊艳到了般,哑口无言的默默听着,看向崔婉的眼睛里满是欣赏之色。
“老奴全听姑娘吩咐。”
27. 第27章
李嬷嬷在绛雪阁待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与崔婉商议好了对策之后,这才预备离去回寿安堂崔老太太处。
连翘撑伞送李嬷嬷走到绛雪阁院门外,将手里装着酥油鲍罗的黄花梨食盒交给李嬷嬷,说道:“嬷嬷今日辛苦了,雨大风急,还请嬷嬷小心脚下,慢些走才好。”
李嬷嬷闻言,莞尔一笑接过食盒,看向连翘说:“好,多谢五姑的酥油鲍罗了,回头老太太见了,定会欢喜的。”
连翘听着心里也是一阵喜悦,看了一眼身旁的甘草,甘草领会,上前一步将手里抱着的李嬷嬷的油纸伞交还给她。
李嬷嬷撑伞正欲离开,忽然又瞥了一眼四周草丛树林,附耳低声对连翘与甘草小心谨慎说道:“姑娘今日同我吩咐的,嬷嬷我待会儿回了老太太院子自会着手布置起来,还请姑娘安心。”
见连翘面上也是一脸谨慎,李嬷嬷又继续:“绛雪阁这里也得小心些,免不得一些暗处里的脏东西,出来祸害了五姑娘就不好了。”
“是,连翘知晓了,还请嬷嬷放心,我和甘草定会尽心伺候着。”
“今日新进来的丫鬟春桃是老太太房里出来的,最是知根知底,用着也放心。”
李嬷嬷又仔细叮嘱了一番,连翘和甘草都一一记下。
天边雨势仍不见有减少之势,又恐误了李嬷嬷的差事,于是三人便匆匆告别,连翘和甘草站在院门外边目送着李嬷嬷远去的背影,直到她的身影隐在了雨幕里面再也瞧不见后,这才闭上院门,和甘草回去崔婉屋里。
“姑娘,李嬷嬷已经回去了,”见崔婉颔首,连翘又继续道:“方才院门外边,我和甘草又暗中观察了一下,那黑影似乎已经消失了。”
崔婉从罗汉床的软榻上起身,走到桌旁的原木凳坐下,开口:“今日尾随你们的那黑影,咱们还不知晓他是何人派来监视咱们的,以后做事说话小心谨慎些就是。”
甘草走到崔婉身旁,问:“那姑娘,夫人和赵姨娘派来的人该怎么处置?”
如今那些新来的丫鬟婆子们才刚进院,差事还没有分配好,又因为其间又有一些是安插进来的眼线,免不得要多操心些,崔老太太那处的春桃和其他几个背景干净的还好处理,只是赵姨娘那边的两个小丫头和程念华那处的梅香有点麻烦。
特别是梅香,经崔婉一番调查分析,连翘和甘草两个都知晓该从哪里防范,只要不让梅香有机会接触到绛雪阁里的膳食酒水,短时间内就不会有什么危及崔婉性命的事情。
崔婉方才与李嬷嬷交代寿安堂的事情时,对于绛雪阁新添派的那些人的事项,心中早就有了主意,她红唇微张:“燕儿和彩儿是赵姨娘那边的,打发她们去后院水上妈妈那边,做一些浆洗衣物的活计即可。”
剩下的就是有点棘手的梅香了,崔婉眉毛轻蹙,眸子略转动,片刻后,说道:“梅香此人心思深沉,行事又极为圆滑谨慎,更重要的是,她是因为厨艺了得这才被夫人选进来绛雪阁的,明显是冲着灶下婢或是厨娘来的。”
连翘满脸担心说着:“姑娘,既然这样,就更不可以让她有机会接触到厨房了,谁知道哪天她会给姑娘你的膳食里动手脚呢?”
甘草闻言,心里也是害怕极了,急忙开口赞同着点头。
“我自然知晓不能安排她去厨房里边,”崔婉笑着看向她们两人,“院里的采买就交给祖母那边派来的春桃吧,这样我也放心些,至于梅香,就先让她去做粗使丫头的活计吧,洒扫庭院即可,洗碗之类的还是原先咱们院里的人负责就好。”
崔婉趁着这次机会,又将绛雪阁原先负责各处差事的丫鬟婆子给略微调整了一下,没做什么太大的改动,只是在一些无关紧要的、或是缺人手的位置将新来的几个补了进去。
一直到日暮时分,院子里的小厨房升起了袅袅炊烟,崔婉摸摸因为饥饿而咕咕作响的肚子,这才停了吩咐,叫连翘和甘草去小厨房那里布置饭菜去了。
-
今日因为暴雨连下不止,所以崔家众人便没有聚在一起吃晚饭,只是待在各自的院子里面,吩咐小厨房各自准备着。
崔敬先出府会友人,在外面用过晚饭后才回到府中,崔敬先从马车上下来,小厮早早的就下车候着了。
进府后,主仆二人撑着伞便直往崔敬先的住所处走去,崔敬先手里还抱着一株海棠花,不知道是从哪里得来的。
“将这海棠花小心安置妥当,这是我明日要送给婉儿侄女的礼物。”
身旁的侍女小心接过去后,便退下了。崔敬先似乎是又想起了马车上边还有几匹上好的料子没有拿来,便问身旁的小厮:“马车上的东西可拿来了?”
小厮一边擦拭干净崔敬先身上的雨水,一边恭敬回道:“爷放心吧,方才已经放到书房去了。”
崔敬先闻言,心下便安定了不少。
这是他给崔婉的赔罪礼,因着今日走的匆忙,将她的衣物都给弄脏了,虽然他常年游历在外,极少待在崔家,但是或多或少也从府内下人们的口中,知道一些崔婉在府中的处境。
原本他还想从他这些年游历得来的一些奇珍异宝里面,挑一两件出来送给崔婉的,只是他也不知道崔婉一个姑娘家会不会对西南巫蛊感兴趣。
况且这些东西物件面目都有些奇特怪异,若是拿出来怕是会吓到她一个小姑娘也说不定,于是便作罢了,只是在回程途中买了一些寻常姑娘会喜欢的花草和布料,这也是他耽误到这么晚才回府的原因。
丫鬟来禀,说是洗澡水已经备好了,崔敬先便不再多想,径直先去洗漱了。
-
崔府崔明谦书房内,崔信彰与崔承安皆坐在一旁的两张太师椅上,手里捧着一杯热茶。
崔明谦背手踱着步子,神情严肃,语气也是沉重:“近来朝中人心惶惶,圣人又放权给殿前司,似有大刀阔斧之势。”
前几日户部尚书的惨痛遭遇,他们还历历在目,如今萧瑾又继续动手监察百官,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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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明谦身正不怕影子斜,可是若说他做官多年,又爬到了如今的高位,全然没有半点过错,那是决计不可能的。
只是看牵扯出来的事情是大,抑或是小罢了。
圣人如今这般动作,其实也是因为他的叔父琰王一派在朝中暗中勾结,私下里结党营私,原本圣人也只是睁只眼闭只眼,不做理会,毕竟念着血亲。
可是为何近些日子却一直在整顿朝纲,像是在暗中敲打似的。
而且,此次被萧瑾查处的大都是与琰王有关联的官员,只要是事涉严重的,不是被抄家流放,就是被押入大牢等候斩首。
“父亲,”崔信彰犹豫开口,“咱们崔家乃百年世家,清氏之流,如今朝中派系林立,咱们可万不能有任何暗中勾结抑或是结党营私之举。”
崔承安闻言,也是一阵赞同,说:“是啊,父亲,大哥说的在理,我们二人官职虽小,但是也应该洁身自好,为了为何清河崔氏的百年兴旺也得万事小心才行。”
见崔明谦眉头蹙着,眼底有不安之色,崔信彰起身上前,担忧地开口:“父亲,你没有和琰王一派有什么瓜葛吧?”
崔承安也跟着起身走到崔明谦身侧,兄弟二人皆将视线牢牢盯住崔明谦。
崔明谦似是有点不满,恼羞成怒着大手一挥,沉声否认:“没有的事,你们就不要随意瞎担心了,还是多上些心在政事上边吧。”
崔信彰与崔承安心里仍是存着一丝疑惑与不安,但是见崔明谦断然否认,也不好再继续追问下去,只能闷声作罢。
半晌,崔信彰又开口:“我私下里着人去打探过,萧瑾此人虽手段毒辣了些,但是为人还是公正不阿的,只要咱们没有做什么贪赃枉法的事情,就不会冤枉到咱们头上。”
崔承安点头,看了一眼崔信彰,说:“临近年关,近来京外多发匪寇,百姓也是苦不堪言,圣人便派了萧瑾前去抓捕清剿,这段时日朝内应是不会再有什么变动了。”
这对他们来说,也算是一个好消息了。
崔家搬进新宅子的消息,早前便传遍了整个京城,凡是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给崔明谦庆贺了。
又因为现在形势紧张,也不敢太过张扬,一些官员也不敢登门拜访,于是都只是送礼到崔府,尽一尽心意便罢了,而崔明谦也只邀请了一些亲朋好友来至府上随意小聚一番便散去了。
而李嬷嬷也因着崔婉的吩咐,仔细排查了新进寿安堂当差的几个新来的,不出几日,便查出了可疑之人是谁。
但是崔婉却和李嬷嬷说,让她先不要轻举妄动,等那人自己先开始有所动作之后,再来个人赃俱获。
一晃眼,便来到了除夕那日了。
应崔老太太的吩咐,在新宅子过的第一个年关,定要办得隆重些才好。于是程念华便早早的就命人提前去将府中装饰之物都采买齐全了,又着重添加了好些贵重物品,今年花出去的银钱是往年的好几倍不止。
除夕宴席则是重头戏。
28. 第28章
天边鱼肚白还没见,晨露也未落尽,尚且晶莹剔透的挂在树叶上时,绛雪阁里的众人却早就忙碌起来了。
崔婉坐在梳妆镜前,眼睛眯着像是还未睡醒一般,脑袋也是一晃一晃的,嘴巴里直打着呵欠。
春桃是崔老太太那边的人,被指派进了崔婉的房里伺候着,此刻正跪坐在一旁给崔婉的双手染着嫩粉色的丹蔻。
“姑娘,”连翘站立在崔婉的身后,给她梳着发髻,“今日是除夕,一大早的,咱们府里可热闹了。”
崔婉半梦半醒着,只是机械的点了点头。
甘草从柜子里取出了两套新衣裳,一套淡蓝色,一套鹅黄色,都与崔婉今日的妆容甚是相配。
崔婉生的肤白貌美,身材又纤瘦苗条,极少有不适合她的衣裳。
“姑娘,”甘草走到崔婉跟前,朝她晃了晃手里拿着的两套衫裙,笑吟吟地问道:“今日你想穿哪套?”
崔婉打了个呵欠,慢悠悠地转过脸去,看着正满脸期待,等着她回答的甘草,似是有点苦恼道:“那件鹅黄色的布料看着倒是有点眼熟,可是前些天四叔父送来的?”
甘草笑着回道:“是,姑娘。”她略微将左手那件鹅黄色的衫裙抬高了一点,“连翘姐姐和春桃姐姐说,四爷送来的这批料子甚是好看,索性就做出了套衫裙出来。”
一旁的连翘将一只镶满翠绿色翡翠的金钗插进崔婉发间后,也笑着看了一眼旁边跪坐着的春桃说:“没想到春桃姐姐手这么巧,竟然会制衣裳,也省得我们出去跑一趟了。”
闻言,崔婉垂眸看向正一脸仔细的给她上着丹蔻的春桃,柔声说:“辛苦春桃了,那么短的时间里还将这套衫裙做的这么精细。”
春桃闻言,忙放下手里的东西,抬头看向崔婉,满脸恭敬回:“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只要姑娘不嫌弃我手艺差,能过得了眼就好。”
连翘见春桃不仅这么有手艺,还这般如此谦虚,不禁笑着开玩笑道:“春桃姐姐,你这么说可就有点过谦了哈,将我和甘草置于何地呀?”
“是呀,春桃姐姐,你这么能干,自从你进了绛雪阁,帮我和连翘姐姐分担了许多,我们都轻松了不少呢。”
春桃被她们二人夸得有点不知所措,面上一红,一时有点害羞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看了眼崔婉。
崔婉莞尔一笑,说:“她们说的也没有夸大,你是祖母身边的人,自是极好的。”
春桃听见崔婉这般说,自己也接受着开口:“那今后若是还有什么针线活计的,便交给我吧。”
崔婉想起那匹布料似乎还有些剩余,便开口吩咐:“春桃,四叔父送来的几批料子都制成衣裳了吗?”
春桃回道:“是,我用四爷送来的料子拢共给姑娘做了四身衣裳,两套冬装,两套夏装,等开春了就可以穿了。”
崔婉点点头,继续说:“剩下的料子应该还有不少,若是还够的话,便给你们三个一人制一件新衣裳吧。”
三人闻言,面上一喜,纷纷笑着说:“多谢姑娘。”
“那姑娘,是打算穿这件鹅黄色的了?”连翘指了指甘草左手上的那套衫裙问道。
甘草这时才忽然想起来,低呼一声,说:“哎呀,这件淡蓝色的是前些天夫人差人送过来的,不知道是不是要府里众姑娘们都穿同一色系的。”
连翘闻言,也是有点为难。
那件淡蓝色的也是极好的款式,无论崔婉今日选哪一套都是适宜的。
崔婉沉思片刻后,见春桃已经将手上的丹蔻都做完了,便伸出葱白的指尖,指了指那件鹅黄色的说:“就这件吧,今日是除夕,合该穿的靓丽喜庆些才好。”
甘草见崔婉已经选好了衣衫,便将那件淡蓝色的收了起来。
连翘闻言,也点点头说:“秋水阁那边的六姑娘应该也收到了,但是以她那个张扬的性子,恐怕不会愿意穿这么素净的衣裳。”
春桃轻声开口:“这颜色二姑娘应该会喜欢,平日里就见她多穿蓝色系的衣服。”
崔婉闻言,想起崔韶华确实平日里就极爱这种浅色系的衣物,便赞同的点着头。
至于崔棠玉,因着小时候的那件事之后,便再也没见过她穿过蓝色的衣裳了。
这件事发生在崔婉与崔棠玉还没及笄的时候,当时崔家正给府里添加不少奴仆,对于府里的一些姑娘公子还没来得及全部认清,误以为这个府里只有一位嫡女。
那段时间崔棠玉偶感风寒,府里人都没有见过这位四姑娘的踪影,病好后,某日崔棠玉穿了一件与崔婉同色系的衣裳在府中后花园走着,忽然从身后上来一个面生的小厮,笑着将手里的纸风筝交给她,说:“六姑娘,这是您的风筝,我给寻回来了。”
崔棠玉满脸疑惑,看着手里的风筝怔了片刻,或许是因为之前就有人将她与崔婉认错,于是便有些恼了,怒道:“谁是六姑娘,看清楚了,我是府里的四姑娘!是夫人生的嫡女!”
说完还生气的将手里的风筝扔在地上,又伸出脚在上面踩了几脚出气,地上的风筝被踩的骨节断裂。
那小厮却紧接着脱口而出了一句:“府里的嫡小姐不是六姑娘吗?何时出来了一位四姑娘?”
小厮边说着边细细打量着面前的崔棠玉,忽然敲了一下脑袋,瞬间跪在地上,懊恼道:“对不起,请四姑娘饶命!实在是您今日的穿着与六姑娘太像了,她也穿了一身蓝色衣衫在后花园里放纸鸢,所以我才认错...将您认成了她......”
那小厮将头低到了青石板上,浑身发抖不敢抬起头来看面前满脸愤怒的崔棠玉,只是一个劲的在求饶。
崔棠玉却像是再也忍受不了了一般,喊来了乳娘,将那个小厮打了二十板子后,又叫人将他的双腿打断,扔出府外去。
据说,那人还没等打完二十下板子,就咽了气了。
崔婉听到这件事情的时候,被吓的一连好几日都不敢出寿安堂半步,晚上还不敢灭灯睡觉,得要连翘陪着才敢入睡。
许是年岁渐长,崔婉一直以为崔棠玉改了小时候的性子,不再那般心狠手辣了,直到最近发生的几件事,才发现原来她一直没有变,只是更会伪装罢了。
收起翻飞的思绪,崔婉不知不觉间已经换好了衣衫,正预备着出门去往前厅那里与崔家众人汇合,一起齐庆贺佳节的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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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除夕,皇宫中的各处都已经安排好值守人员了,为了保证节日期间不发生任何闪失,萧瑾从昨晚开始便命人在京城内外严加巡视。
一连忙到了今日早晨都未曾歇息半刻,李逸尘这个闲散世子这几日一连给萧瑾和孟嘉信两人传消息,让他们二人除夕夜一起去自己新开的酒楼捧捧场,没想到这俩人一个比一个无情,竟然没有一个人理他,搞得李逸尘只能自己亲自来宫里抓人了。
正巧,李逸尘刚走进宫门,就遇见了正和旁边的侍卫商议今日的轮值事宜的萧瑾。
李逸尘一边小跑着朝他过去,一边在嘴里放声大喊着:“好你个萧瑾,竟敢一连放本世子好几个格子!”
李逸尘伸出左手想要揍一拳萧瑾,却不料被萧瑾轻松侧身躲过,脸上还带着不屑。
萧瑾见来人是他,满脸的不耐烦,伸手掸了掸肩头的灰尘,淡声说道:“你怎么来了。”
李逸尘一听,气不打一处来,“我怎么来了?还不是因为你和孟嘉信那个狗...”说完顿了顿,又改口重新说道:“还不是因为你和孟嘉信那两个狗一直不理睬我,我都给你俩送多少次消息了,一次都不回我,我实在忍不了了,打算直接来抓你们去酒楼咯。”
萧瑾闻言,双手环抱在胸前,低头俯视着他,鼻腔发出一声冷哼:“李世子好雅兴,我可没有那闲功夫陪你随意玩乐,今日除夕最是需要严防各处的时候。”
话一落,李逸尘就急忙笑着凑上前去:“对啊,今日是除夕,万家灯火团圆时,你们殿前司也该休息一下了,你这个萧殿帅都这般尽职尽责,底下的各位兄弟哪还敢休息啊?再说了,他们也有家人需要陪同啊。”
萧瑾瞥了他一眼,想起一个时辰前他刚从他姐姐萧佩云的翊坤宫里面出来,萧佩云也是这般语重心长地对他说:“怀序,今日是除夕,你就不要再处理公务了,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父亲母亲也挂念你,我也不能时常出宫探望,只希望你能多多陪陪他们了。”
萧瑾叹了口气,似是妥协般,说:“行,正好我也忙得差不多了,阿姐也叮嘱我今日回家一趟,晚些时候便和你一起去酒楼聚聚吧。”
闻言,李逸尘大喜,脸上洋溢着止不住的笑。
他暗自打着心里的小九九:王裕礼那边也回话说今晚会赴宴,加上萧瑾和孟嘉信,今晚他的酒楼必定座无虚席!
李逸尘探着脑袋左右张望起来,似是在寻人,“诶,孟嘉信呢?今日金吾卫也不是他当值啊,怎么不见他人?”
“方才碰见禁军统领了,估计俩人正在一起呢。”萧瑾眼眸流转,将刚才遇见的事情说给李逸尘听。
李逸尘有点失望:“啊,那得等到啥时候啊?”
萧瑾无语:“你都说了,今日是除夕,定远将军远在边塞驻守,只剩他们俩兄弟可以团聚了,我看你啊,还是别等......”
萧瑾话还没说完,只见李逸尘突然瞪大眼睛看向他的身后,伸出一只手用力挥着,语气也是一阵惊喜:“孟嘉信!我在这!我跟萧瑾等你好半天了!”
萧瑾顺着视线转过身去,只见孟嘉信一身盔甲的正向他们二人走来。
29. 第29章
李逸尘笑着走过去,手握成拳头轻轻击打了一下孟嘉信的肩头,“你这小子,金吾卫还能有萧瑾的殿前司忙啊?怎么来的这般迟?”
孟嘉信自小就陪着父亲孟淮山在边关驻守御敌,平时也少与人交谈,都是聊一些军防布局之类严肃的事情,所以就养成了现在一板一眼的性子。
孟嘉信眉头轻蹙:“出来时遇到了我哥,就聊了一下。”
孟嘉信的哥哥孟嘉怀在宫中任禁军统领,有时李逸尘遇见了都感到背后一阵发寒。
因为孟嘉怀看人的眼神就像是一匹凶狠的猛虎一般,似乎一被他的眼神盯上,就再也无法逃脱他的魔爪,使人不自觉的就开始心里发毛,明明自己也没有犯什么过错。
李逸尘一想起孟嘉怀就浑身上下不对劲,用力晃了晃脑袋,岔开了话题:“不聊这个了,我新开的酒楼如果你们两个不到场捧场的话,那还算什么兄弟?”
说完,李逸尘就一手搂着一个的,搂着萧瑾和孟嘉信的肩膀一起往宫门外走去。
萧瑾挣脱了出来,退至离李逸尘一步远后,悠悠冷漠开口:“你前段时间不刚新开了家书局吗?当时还叫我们和那王裕礼一起给你捧场,”萧瑾冷眼看他:“怎么,现在又开酒楼了?”
孟嘉信也想起来那茬子事,停下脚步,盯着李逸尘的眼睛看了半天,试探着开口:“你不会又是故技重施,也请了王少卿吧?”
要说现在如今满京城里,哪家公子最为各家闺秀争抢,那必定是时任太常寺少卿的王裕礼了。
年纪轻轻就一举高中探花郎,不仅满腹才华,关键是还长得如清风朗月般的俊俏模样。
出身也极为尊贵,乃是琅琊王氏嫡子,父亲又是永兴国公爷,此等出身能引得满城高门贵女追往之,也不奇怪了。
可是,李逸尘这小子,接连两次都将孟嘉信与萧瑾诓骗过去。
李逸尘尴尬笑笑,宽慰道:“什么叫故技重施?本世子可是正儿八经给王兄下了帖子的,往来几次之后,我发现他也是个可以结交之人。”
萧瑾闻言,冷笑一声不作评价。
萧瑾生的剑眉星目,模样才华也不逊色于王裕礼,可是他当街斩杀户部侍郎的骇人事迹可传遍满京都,做的又是殿前司这个差事,哪家若敢与他攀上关系那不是自寻死路吗?
孟嘉信指了指萧瑾:“你邀我与王少卿去我可以理解,可是你为什么叫上怀序一起,他如今在京里的传闻你没听过?你就不怕像上次一样,差点没人敢进你店门?”
上次纸韵居刚开张,萧瑾与孟嘉信先来一步,原本还在店里仔细挑选书籍、赏景品茗的客人,一见到萧瑾露面便纷纷面如死灰,浑身颤抖着站起来退至墙角,有的还直接跑出门外去了。
幸好最后王裕礼来了,那些离散在店门外的人才又渐渐重新进到纸韵居里面。
萧瑾也是一阵好奇,轻扯了一下嘴角,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样等着李逸尘开口。
李逸尘看了一下他们二人,突然大笑道:“哈哈,怎么会,她们那是害羞罢了,毕竟怀序平时就是一副生人勿近的面貌,私下里的他还是很不错的。”
李逸尘说这话的时候差点连自己都不信,可是没办法,比起萧瑾手段残暴的一面,他的那张脸还是不错的,毕竟也有一些不明缘由的人会为他倾心。
而且,满盛京最光风霁月的四个人聚在一起,可是极难得的场面,上次纸韵居能一时间名声大噪,也是因为他们几个在场。
李逸尘一想到今晚酒楼能够如法炮制往日盛况,不禁就笑出了声。
萧瑾见他那副样子,嘴角抽抽,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的与孟嘉信一起抬脚走出宫门,独留下李逸尘一个人呆在原地浮想联翩。
等萧瑾和孟嘉信二人快消失在宫门外时,李逸尘才反应过来,边小跑着追赶他们,边冲他们背影气急败坏大喊着:“喂!你们两个怎么不等等我!”
-
宣阳坊崔府一片热闹祥和景象。
除夕一大早,崔明谦循旧例领着府内一众人等去崔老太太的寿安堂请安恭贺了,一大帮子人围坐在寿安堂正堂内闲聊得热火朝天,因体恤崔老太太腿脚不便,于是就将午宴挪到了寿安堂。
程念华招呼着一众丫鬟婆子,将早就备好的午宴饭食都小心翼翼的搬到寿安堂桌面上,崔老太太见程念华做事如此周到体贴,不出任何一丝纰漏,心感甚慰。
崔老太太举起酒杯对程念华说道:“你今日操劳了,张罗这么一大家子的事项还能不出一丝错处,可见你的用心。”
程念华有点受宠若惊,忙端起酒杯笑道:“老太太您这么说可真是折煞我了,”程念华眼中一阵惊慌的看向崔明谦,见他对她微微颔首,程念华心下便安定了许多,又继续说:“今日这顿饭也不全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赵姨娘与何姨娘也出了不少力,光我一个可完成不了今日的宴席。”
突然被点名的赵姿兰与何蕴清也顺着程念华的话在席间谦虚着。
“哪有的事,只不过是分内的事罢了。”
“是啊,能帮夫人和府里分担一二,是我们的福气。”
崔敬先在旁看着她们三人这般互相推脱,于是开口说:“好了,你们再这般说下去,恐怕这顿饭得吃到明日才能结束了,”说着还探出头朝崔婉她们那桌看一眼,“那侄女侄子们还如何能有机会出府去欣赏今日佳节夜景啊?”
众人一听崔敬先的话,纷纷摇头大笑了起来,就连站着的程念华也没辙了,只能饮尽杯中酒笑着坐下。
崔老太太也拿他没办法,只指着他嗔骂道:“你这厮心忒大了些,难为你平日里只知道玩乐。”
崔敬先也不恼,只是笑着继续吃菜喝酒。
崔明谦打起圆场:“母亲,你也知道四弟的,就喜爱四处玩乐。今日是难得的喜庆团圆日子,咱们一家好久没聚的这般齐整了,该继续纵情才是。”
崔明谦说着,端起杯中酒,起身郑重的朝崔老太太鞠了一躬,道:“母亲,儿子祝您从此福寿安康,平安喜乐。”
闻言,崔家众人也纷纷起身端起酒杯,齐声对崔老太太附和着。
“祝母亲福寿安康,平安喜乐。”
“祝祖母福寿安康,平安喜乐。”
“祝老太太福寿安康,平安喜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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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老太太心里一阵欣喜,面上的皱纹越发深了,急忙朝他们招着手吩咐坐下,“好了好了,今日是除夕,大家都要平安喜乐才是。”
推杯换盏间,这场午宴不知不觉就吃到了傍晚,见天空被黑幕层层笼罩着,崔府各处也点上了照明用的火红灯笼,崔老太太也有些疲乏了,便起身回屋歇息去了。
崔明谦知道崔婉她们的心思早就飘到了外边大街上去了,于是也不再强拘她们留在此处了,开口吩咐:“你们几个小的也去外面瞧瞧热闹吧,今日是除夕,街上自是热闹非常。”
众人福身行礼:“是。”
程念华在旁多叮嘱了一句:“毕竟是女儿家,出门在外记得戴上惟帽才是,也得带上家丁护卫着,人多眼杂的,可得注意安全。”
众人又是齐声说:“是。”
闻言,崔婉的眸子闪过一丝波动,但是也只是一瞬,很快就又恢复如常了。
崔月娴在底下斜斜看了崔婉一眼,又看了看崔棠玉,随后用只有崔婉能听见的声音嘲笑说:“上次也不知是谁那么不知检点,当街与陌生男子搂搂抱抱的,差点毁了崔家众人的脸面。”
身旁的甘草听见了甚是气恼,但是被站在甘草旁边的连翘拉住了手腕,眼神示意她不要冲动,也提醒她注意场合。
崔婉自然听见了崔月娴的嘲讽,只是冷冷看了她一下,随后转过身去朝连翘和甘草无声的笑笑,两个小丫头这才没有再多做动作。
宴席行至尾声,众人也都散得七七八八了,崔月娴和崔棠玉早早的回自己院子里换上新衣,预备出门逛逛。
崔婉领着自己的两个小丫鬟也回了绛雪阁,甫一进门,就看见春桃探头探脑的站在崔婉屋外头,看见崔婉回来了,嘴边立马扬起了一个笑。
春桃下了阶梯迎着崔婉:“姑娘,你可回来了,我都备好了外出的衣物,随行的家丁护卫我也吩咐下去了,都等着姑娘您呢。”
春桃果然是崔老太太跟前调教出来的,做事就是仔细,提前将所有的事情都给安排好了,只等崔婉回到绛雪阁即可。
连翘在旁惊叹道:“春桃姐姐,你这也太迅速了吧,怪不得老太太将你派了过来伺候姑娘呢。”
甘草也笑着附和:“是啊。”
春桃被说的面上一热,有点不好意思,急忙小声推着崔婉进屋里去。
崔婉笑着:“我也好久没有出门看过热闹了,趁着今日除夕,咱们一起出去逛逛。”
三个小丫头闻言,纷纷激动起来,兴奋之色溢于言表,就连收拾的动作都比平时快了不少。
崔婉将那件鹅黄色的衣裙换下,穿了那件淡蓝色的,又从连翘手上接过惟帽正准备戴上,却听见连翘犹豫着开口:“姑娘,怎的不穿鲜艳些的颜色,虽说这件淡蓝色的姑娘穿在身上也甚是好看,可是姑娘家出门总得花团锦簇些才好。”
崔婉停下戴惟帽的动作,眉眼弯弯的看着连翘,“出门在外还是穿得端庄大方一些才好,如若再出现上次那种情形,咱们不一定能像之前那样。”
说完,便重新将惟帽戴上系好,对她们说道:“走吧。”
30. 第30章
崔月娴最爱花团锦簇,尤其喜欢穿大红色的衣服,就连头上戴的各种首饰也得是亮闪闪的才行。
刚走到崔府门外,就遇见崔棠玉也在等着马车,崔月娴伸出戴满金银镯子的玉手拂了拂鬓间额发,原本想上前揶揄她一番,又想起先前她打自己的那一巴掌,脸上便隐隐作痛起来,于是冷哼了一声偏过身子去,离她远远地站立着。
崔棠玉一袭青色衣衫披了件大氅,看上去甚是清新雅致,举手投足间可见大家风范。
她微抬起手,身后的巧儿便上前道,崔棠玉悄声开口:“你可打听清楚了,今日王少卿当真会去醉香楼?”
巧儿低声回:“打听清楚了,说是醉香楼的东家亲自下的帖子,邀王少卿今晚赴宴,而且这个消息传得满盛京都是,今晚去醉香楼的各家姑娘们都早早的预定好了位子。”
崔棠玉边听眸子边微微闪动,听到今晚还有其他高门贵女也会去一睹王裕礼的尊荣,眉眼间染上了一丝不满。
“咱们可订好了位子?”
巧儿回:“姑娘放心,奴婢一早就着人去打听今晚王少卿会落座的席位,特意预定了离他最近的位子。”
崔棠玉见巧儿此事办的极合她心意,顿时喜上心头,眉间的那点不满瞬间消失殆尽,语气也轻快了不少:“好,你这次做的很好,这是赏你的。”说着就将指间的一枚玉扳指给了巧儿。
巧儿激动从崔棠玉手中接过这枚玉扳指,语气里满是感激:“多谢姑娘赏赐。”
崔棠玉见巧儿仅仅因为这一点小小的恩惠便喜不自胜,惟帽下的她不禁露出了一抹嘲意。
崔月娴可没闲功夫盯着崔棠玉那边发生了何事,只一味的摆弄着自己今日的这身穿着打扮,又想起待会儿要见到的郑小侯爷,面上也是一阵绯红与害羞之色。
崔月娴专门让人去打听了郑书文今日的行踪,发现今晚他会乘船夜游,于是便打定了主意要与郑书文来一个偶遇。
崔家的马车一到,二人便怀揣着各自的小心思上了车,直奔神武大街去。
崔婉的绛雪阁离大门有一些距离,又因着宴席上离开的晚了些,女孩子出门定是要精心打扮一番,于是出到崔府大门时,早就不见崔月娴与崔棠玉二人的踪影。
只有两驾马车稳稳停在崔府门外,其中一辆自然是崔婉的,只是这剩下的一辆......
正思考间,忽然从身后传出崔敬先的声音,“婉儿侄女,可巧。”
崔婉瞬间了然,那辆是四叔父崔敬先的。
崔婉的各兄弟里面,长兄崔信彰似乎只对仕途有兴趣,像趁节日逛街游乐这种倒是无甚兴趣,而三哥崔承安见崔信彰这样,于是也有样学样,渐渐的醉心于仕途里面。
七弟崔瀚书平日舞刀弄枪的,与一众兄长也聊不到一处去,对于玩乐之事自是极向往的,只是与崔敬先的玩乐却有所不同。
崔瀚书喜欢去一些烟花柳巷之地。
早在宴席上崔敬先言语间就对盛京的节日景象极其感兴趣,想想他出现在这里也是意料之中。
崔婉上前行礼,道:“四叔父,可是要准备去逛逛今日的灯会?”
崔敬先摇动手里的羽扇,微笑点头:“正是,”言语间带着一丝感慨,“我也好久没有感受过盛京的热闹了,趁着这次机会,定要去瞧上一瞧。”
“四叔父今晚可是打算去哪逛逛?”
“我听说盛京里头新开了家酒楼,叫...”崔敬先一时想不起来,闭目思索了片刻后,似是记起来那家酒楼的名字了,羽扇轻拍额头,说:“没错,叫醉香楼!我打算去那里凑个热闹。”
醉香楼?
前世的除夕夜崔婉因病不得出府,倒是对这个醉香楼有所耳闻,全都是因着连翘与甘草这两个爱凑热闹的小丫头的福,她才能时不时的了解到一些府外的情况。
崔婉笑道:“醉香楼,看四叔父的样子,婉儿倒是也想去瞧上一瞧了。”
崔敬先闻言,眼中带了惊喜,提议道:“若你真感兴趣,咱们可以一同前往。”
“好,还请四叔父先行带路。”
崔婉闻言莞尔一笑,身旁的连翘小声提醒:“姑娘,时辰差不多了,该上马车了。”
崔敬先一听,一拍即合,嘴里连忙说:“行,咱们快些上马车吧,虽说我提前预定了位子,但是去晚了人多可不好进去。”
崔婉见崔敬先一脸兴奋的上了马车,自己也笑着与身后跟着的三个丫鬟一起上马车坐下。
崔敬先的马车在前边引路,崔婉的马车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崔婉忽的想起方才崔敬先口中说的人多,心底不免升起了一丝疑惑。
她看着春桃,问:“春桃,你前几天出府,可曾听说过这醉香楼?为何四叔父方才会说人多不好进去?”
此话一出,一旁吃着点心的甘草和连翘也探着脑袋好奇的看向春桃。
春桃见她们实在好奇,便笑着开口:“原是没什么,只是今晚听闻太常寺少卿王裕礼王少卿会去,京中爱慕他的女子便竞相跟着去了,于是现在醉香楼一座难求。”
王裕礼?
倒是没怎么听过这个人的名字,只是他既然能被满京城的女子追赶,想必也是一位才貌双全的翩翩公子吧。
甘草一听,就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眼中满是惊讶,说话声音都不自觉的升高了几个度:“什么?王世子也会去?”
连翘见甘草这般大惊小怪,笑着说:“你这丫头,怎么除了食物之外竟也对人感兴趣了?”
春桃和崔婉也是看着甘草满脸的取笑,甘草被说的有点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后脑勺,犹豫着嘿嘿两声后开口:“也不全是,只是前些日子我偶然出府采买,在街上遇见了王家的马车,恰巧一阵风刮过我就看见了坐在里头的王世子,模样长得真是好看,难怪会是探花郎了。”
“擦擦口水吧,仔细掉衣服上了。”连翘好意提醒。
甘草却嘟起嘴角,睨了一眼连翘,不再言语,又开始默默吃着点心。
“今晚原也没想好要去逛哪里,正好四叔父提起了醉香楼,又有四叔父陪同着,想来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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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起去凑个热闹。”
连翘点头:“是了,听闻醉香楼今晚开始开店见迎客,若是酒楼里的饭食酒水合姑娘胃口,往后姑娘若是馋了,咱们也好去醉香楼里买一些带回去给姑娘尝尝。”
闻言,崔婉也是一阵欣喜,主仆四个正说话间,马车渐渐地停了下来,马车外边传来崔敬先的声音——
“醉香楼到了。”
崔婉被几个丫鬟小心扶着下了马车,在醉香楼门前环顾四周,都一派喜庆热闹景象,大街上随处可见大红灯笼高悬着,来往行人手中都握着随街购买的小物件,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崔婉收回视线,对崔敬先笑道:“这真是个极佳的地段,门前临着一条湖,楼层又极高挑,登高望远时可尽享京中美景。”
崔敬先见崔婉对醉香楼如此满意,心里也便放心了,起初他还心里打鼓,以为姑娘家不愿意去这种人多吵杂之地,如今看来,倒是他多虑了。
崔敬先冲崔婉笑笑:“走吧,我在上边定了视野极佳的好位子,今日你可算是来着了。”
连翘平日虽稳重,但是今日这般场面不多见,不自觉的也和甘草兴奋了起来,春桃是她们里边最年长的,见过的场面多了,只是微笑着跟在崔婉身后。
崔敬先预定的位子在四楼正对着湖边美景,是个视野极佳的地方。若是平日,不消多少时辰便可以快速入席落座,可是今晚因为王裕礼回来的消息,人满为患,上下的楼梯间都挤满了人。
“按理说,不应该如此多的人啊,”崔敬先站在楼下看着眼前这密集的人头,嘴里直念叨:“就算王少卿要来,也不会有如此多的人到场才是。”
崔婉和几个丫鬟也是一阵纳闷,崔敬先派身边的小厮去找了掌柜的,然后转过身对崔婉说:“婉儿,咱们先在此处稍等片刻,过会就会来人带咱们走另一条通道上去的。”
崔婉点点头,身边人来人往,一楼坐满了人,一楼间随处可见到处端着饭菜酒水奔走的酒楼活计。
旁边的几个衣着富丽的女子满脸兴奋的谈论着——
“今日来的人比之前预计的还要多上几倍,可是因为来人不止那王裕礼一人?”
“我听说啊,是京里边最有名的四位公子都到场了,才会像现在这样堵的水泄不通的。”
“咦?还有谁要来?”
“我知道我知道,除了太常寺少卿王裕礼之外,还有金吾卫孟嘉信统领也会到场,还有这家酒楼的东家,安王府世子李逸尘李世子也会亲自来主持。”
“还有一个呢?”
“还有一个,是前几天传得沸沸扬扬的、当街斩杀贪官的殿前司萧瑾萧殿帅。”
众人听到萧瑾的名字,纷纷倒吸了一口寒气,原先还熙熙攘攘、喧嚣不止的四周,眼下竟然神奇的瞬间噤声了。
连翘小声附在崔婉耳边:“姑娘,难怪今日这般人多,原来京中最有名的四位全都到场了。”
崔婉听到萧瑾名字的时候,身子不自觉的僵了一瞬,自从前世一别,如今再见他,没想到竟是在这种场合下。
31. 第31章
崔婉愣神间隙,崔敬先派去的小厮回来了,身后还领着一个身穿褐色长衫,蓄着胡须的中年男子。
那男子走到崔敬先跟前,笑着恭敬行礼:“鄙人是这家醉香楼的掌柜的,不知贵客到访,实是有失远迎,”说着又扫了一眼崔婉等人,语气更加愧疚:“诸位久等了吧,这边请随我来,让我带各位上去四楼入座。”
崔婉闻言,神思渐渐被拉了回来,瞳孔再次聚焦起来,看着掌柜笑道:“有劳。”
崔敬先则是挺直身站立着,一手背在身后,一手轻摇羽扇,朝那掌柜的微笑点头示意。
崔婉一行人被带到了醉香楼的另一条通道,径直走上四楼,前面带路的掌柜的站在崔敬先预定的位子前微微弓着腰,说:“各位请先稍事歇息片刻,稍后会有人来为各位上菜。”
待掌柜的走了之后,崔婉才有心思默默打量起四周来。
与下面各楼层相比,四楼甚是幽静雅致,全然没有方才楼下遇见的那般嘈杂喧闹,而且坐在各桌上的客人们举手投足间皆是端方有礼,举止有度的模样。
崔敬先见崔婉环顾四周,眼中似有疑虑,放下手中的羽扇,说:“我与这家酒楼东家的父亲有点缘分,特意托他帮我留的位子,”他看了一眼周围,似是满意般,“看来,整个四楼这一层是被特意辟出来的。”
崔婉听到崔敬先的话有点不明所以,但是也没有多加追问。
甘草收起崔婉头上戴着的惟帽,身旁的春桃和连翘一个忙着从酒楼活计手里接过菜,将其摆在桌上,一个则是恭敬的往崔婉与崔敬先的酒杯里斟酒。
崔敬先端起酒杯,对崔婉笑道:“方才的家宴上,婉儿侄女都没吃多少,今日这顿饭可得多吃点。”
崔婉也端起酒杯,说:“是,多谢四叔父今日邀我们一同来此赏景。”
说完,崔敬先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而崔婉不胜酒力,只小小的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崔婉看着桌上的各色菜肴,问:“四叔父早就点好菜了吗,怎么一来店里的伙计就知道要上什么菜?”
透过崔婉她们坐的这个位子往下看去,便是城中有名的护城河了,崔敬先视线越过镂空的木栏杆看向湖中游行的各船只,说:“这家酒楼四楼是统一的菜式,不论是谁都上的同一菜色,其实也是因为酒楼东家个人喜好罢了。”
崔婉闻言瞬间了然,轻笑了一下,不做言语,只是抬著夹菜尝了一口,眸中浮起惊艳之色,叹道:“味道确实不错。”
崔敬先收回视线,对崔婉笑笑:“合你胃口就好。”
“四叔父今日为何特意等我?”崔婉夹了一块儿东坡肉到碟子上,语气是漫不经心却又不动声色的。
崔敬先显然是被崔婉这话给惊到了,瞳孔都不自觉的放大了一些,有点不自在的看着崔婉,吞吞吐吐着轻声问:“你...发现了?”
崔婉觉得有点好笑,“我出门这般迟,四叔父比四姐姐与六妹妹早离席,应遇不上我才对,”崔婉眼睛紧盯着崔敬先,“所以我猜,四叔父是专门等我的,就算我不开口,想必四叔父也会带我一起来醉香楼,毕竟,这一大桌子菜,可不只是一个人的份。”
崔敬先见崔婉早已识破,也不再多加辩驳,“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还是那么机敏,甚至比小时候还要更加心思细腻了。”
显然甘草和连翘一点都料想不到,崔敬先与崔婉今夜府前的相遇并不是偶遇,她们两个的脸上都是一阵震惊。
春桃倒是猜出了几分。
崔婉:“说吧,四叔父今日这番折腾,究竟是为何?恐怕不单单是请我来这醉香楼单纯吃饭吧?”
崔敬先深叹了一口气,坦白:“没错,这个位置是我特意让人留出来的,只为了能从这里看清楚湖中的游船。”
身后的一众丫鬟听到崔敬先的话,纷纷转头看向外头,崔婉也顺着崔敬先的视线将目光投去下面一艘艘游船上面。
船上灯光夺目,坐在上边的人都纷纷举杯庆贺着,时不时还传出些欢声笑语,“四叔父是想让我看什么吗?”
“我之前撞到你那天,出去会友人回程途中,偶然撞见了......”崔敬先似乎是有点难以启齿,他看了一眼周围,这才小声谨慎开口:“宣平侯府的那位,他不是早就与你有了婚约,怎的还会和一女子拉拉扯扯,而且还是那种......烟花柳巷之所!”
崔敬先越回想起那天的荒唐景象就越发气恼,他实在是为崔婉可惜,也认为她很可怜,所以那天他才买了那么多的东西给崔婉送过去。
其实崔敬先当晚就暗中去崔明谦的书房找了他,并且与他说了那日的事情。
可是崔明谦却不以为意的模样,对此竟然毫无反应,这是一个父亲该有的态度吗?
自己的亲生女儿被所有人蒙在鼓里,以为自己嫁的是一位正人君子,满腹诗书的谦谦君子,可是......事实却是这般荒唐!
崔敬先或多或少也知晓一些崔明谦为何对崔婉如此冷漠,可是许映月难产去世,这也不是崔婉的错啊,崔明谦何故要将满腔吩咐与怨恨都撒在一个小孩子身上?
而且,对女子而言,成亲是多大的一件事,怎么能如此草率对待?
崔婉如何对待崔老太太的,崔敬先都看在眼里,也因着那点缘分,他才对崔婉多加疼爱了一些。
“四叔父,原来你也知道了。”
崔敬先张着嘴,一脸茫然的看向眼前冷静淡然的崔婉,“你...早就知道了,那你为何还跟二哥说明,将这门亲事退了。”
崔婉心中泛起一阵酸涩,握着酒杯,语气淡淡:“说了,又能改变什么吗?”她抬起头,眼里满是无奈,“四叔父不是已经试过了吗。”
崔敬先却不甘心的重拍了一下桌面,桌上的碗碟酒杯都轻微颤了颤。
“难不成你明知那郑书文是何人,你也要与他成亲?”
楼下护城河恰巧出现郑书文的船只,只见他正与船上一戴惟帽的女子推杯换盏,似乎交谈甚欢,因为他面上的笑一直没有收过。
连翘瞪大了眼睛看着那船上的女子,忽然身躯一震,忙拿手捂嘴唇,似是不可置信般,一旁的甘草也是惊得看向崔婉:“姑娘...你看......”
崔婉顺着甘草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忽的轻笑出声。
崔敬先却站起身指着底下的船只,满脸分愤怒地看着崔月娴,低声怒喝着:“这、这、这,怎的如此恬不知耻!”
夜里寒凉,又适逢冬日,远处一股冷风袭来,吹乱了崔婉鬓边秀发,长睫轻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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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婉的声音似清脆的铃声般渗进周围人的耳中。
她开口回答先前崔敬先问她的问题:“我自是不愿,所以,我打算让他们宣平侯府自己因为郑书文的荒唐行径,自行退亲。”
崔敬先听清崔婉说的是什么之后,却一时之间愣住了,只是呆呆看着她的眼睛,那眼里充满了欲望与......算计。
但是他却喜欢看到这样的崔婉,崔敬先逐渐放声大笑起来:“好!好!”
边重复着边拉着崔婉重新坐下来,又亲自给她斟满酒,心情极其畅快的一连豪饮了好几杯才罢休。
不久,醉香楼下突然爆发好大的惊呼声,而四楼的楼梯处却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伴随着少年人独有的嗓音,在放声大笑闲聊着,还传出好几声“今晚不醉不归”的话。
渐渐的,四楼的客人中也开始小声私语起来了,崔婉见他们都站起身朝同一个方向望去,心中有点疑虑。
那一阵脚步声伴着楼上众人的招呼声停停走走,但是却貌似离崔婉这里越来越近。
崔婉刚想也转身循着众人的视线去看看,可是才刚站直身子,还没转过身去就忽的想起这喧闹声是因为谁才产生的——
“李世子,王少卿,孟统领......”崔敬先座位正对着楼梯口,他满脸笑容的对着崔婉身后的人一一打着招呼。
“还有,萧殿帅。”
崔婉的手指都僵住了,眼中是少见的波澜涌动,明明在纸韵居见过一面,为什么还是这般惊慌失措?
李逸尘父亲与崔敬先是旧识,因着父辈的关系,又因为崔明谦的身份,笑着迎上前去,朝崔敬先拱手作礼,恭敬说道:“崔世伯,”他抬起头,接着说:“世伯与我父亲是旧识好友,称呼晚辈逸尘即可。”
崔婉此时也不动声色的转过身去,但是头仍是低着的。
崔敬先点头接受,“好,逸尘贤侄。”
李逸尘一一给他介绍着:“世伯,这几位是我的好友,今日是来给我新开张的醉香楼捧场的。”
他指了指身着白色锦袍的王裕礼,说:“这位是太常寺少卿,王裕礼。”
听到王裕礼的名字,崔婉微微抬起头偷瞥了一眼,王裕礼面容俊秀,姣好容颜又散发着谦谦君子的气息,他文质彬彬的笑着对崔敬先点头,崔敬先也以点头回应。
又指了指那边褐色衣服的男子,“这位是在宫里担任金吾卫的孟嘉信。”
孟嘉信对崔敬先拱手,崔敬先轻摇手里的羽扇,淡淡笑着。
最后,李逸尘指着站在他们身后一言不发的、面无表情的萧瑾,说:“这位想必大家都认识了,”李逸尘尴尬的笑了两声,“萧瑾,萧殿帅,是殿前司的都指挥使。”
萧瑾掀起眼皮朝崔敬先望了过去,面上还是没什么表情,轻点下头,算是认识了。
随后,却将视线移过崔敬先,往旁边的眼神摇摆的崔婉看过去,萧瑾半眯着眼睛,眸子沉沉,直直盯着崔婉。
崔婉感觉有强烈的视线传来,盯得她浑身不舒服,鼓足勇气抬起眼,没成想却正撞上了萧瑾的视线,二人目光交汇,无声对视着。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他眼神漠然,声线偏冷,在寂静的冬日夜里听来更像是击玉般冰凉。
32. 第32章
换做是平时的萧瑾,绝对不会对一个女子说出这种话的,只是今天他却好像是一反常态一样。
他的视线大胆而直白,毫不避讳地盯着崔婉。
李逸尘觉得萧瑾今晚有点不对劲,也将目光看向站在崔敬先身侧的崔婉,半晌后突然听见他大叫一声,指着崔婉的脸语气激动:“你就是崔宰辅的千金崔婉!”
早该想起来的,之前在纸韵居的时候就听萧瑾说过一嘴,如今崔敬先在场,又有萧瑾方才说的那句,更加肯定了面前女子的身份。
崔婉有点莫名其妙,但是还是朝他端庄行礼:“小女正是崔婉,见过李世子,”她一一看向其他几位,柔声说:“见过孟统领,王少卿,萧殿帅。”
他们几位纷纷看着崔婉点头招呼,崔敬先却有点惊讶:“婉儿,你何时与萧殿帅相识的?”
面对崔敬先的追问,崔婉一脸尴尬的扫视了一圈,看见萧瑾气定神闲的样子,像是等着她开口一般,李逸尘则是看看崔婉又看看萧瑾,一副等着看好戏的表情。
崔婉刚想说出前几日在纸韵居的事,不料却刚好瞥见正从楼梯往上走的崔棠玉,这下糟了,如果被人发现那日在纸韵居与崔婉举止亲密的人是萧瑾的话,恐怕会惹来诸多不必要的麻烦,而且,眼下同郑书文的亲事还没有取消,若是将这件事闹大了,也会不利于后续崔婉退亲的计划。
王裕礼见崔婉一脸为难,眼神躲闪不定的样子,善解人意的笑着说:“萧殿帅几时与一未出阁的姑娘相识,想是殿帅记错了吧。”
闻言,崔敬先也说:“是啊,平日里婉儿都是旧居深闺,极少有机会出府,”手摇羽扇,意味深长的看着萧瑾,像是提醒一般,“况且,婉儿如今还有婚约在身,又哪里会有机会接触外男呢?”
崔敬先是在提醒他们,不要乱说话,平白毁人清白,况且崔婉又是与人定了亲的,万一被有心之人听了去,随意编排,那崔婉的清誉怕是不能要了。
此话一出,萧瑾轻扯一下嘴角,眉眼微弯,看向崔敬先,却不是笑着。话都说到如此地步了,就连李逸尘都明白过来了,于是他指了指身旁的几个好兄弟,尬笑两声岔开了这个话题,“哈哈,今日是我醉香楼开张的日子,请你们几个来是为了助兴的,就不要再纠结这个了,快落座吧,菜都快凉了。”
李逸尘推着他们几个往崔敬先身后的桌子走去,崔敬先则是微笑着目送他们。
崔婉甫一坐下,连翘就弯腰俯耳对崔婉说:“姑娘,四姑娘正往这边走来。”
崔婉轻点下头,此时身侧被一层阴影笼罩住,崔棠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四叔父,五妹妹,竟这般巧,你们今晚也在醉香楼吗?”
崔婉抬眼,乖巧回道:“四姐姐,好巧。才刚出府时恰巧遇着了四叔父,故一起来凑个热闹。”
崔敬先饮了一口酒,笑问:“棠玉也在这里定了位子?”
“是的,听闻京里新开了家酒楼,侄女就想着也来凑凑热闹,没想到竟会遇上四叔父与五妹妹。”崔棠玉说此话的时候,竟真的像是单纯对这家新开的酒楼感兴趣一样。
如若不是之前崔韶华与崔婉提过一嘴,她倒是真信了崔棠玉方才所说的话。
她分明是冲着这里的某个人来的。
崔婉将视线偷偷瞥向崔敬先后面的王裕礼身上,果然传闻不虚,他真担得起探花郎的名头,又想起方才他提替自己解围时的情景,心中不免对他更加多了几分欣赏与好感。
难怪崔棠玉会看上他。
思及此,崔婉暗暗笑着低下头去,捧着手中的酒杯微抿一口。
其实她的酒量一直都不算好,所以每次都只能小酌罢了。
对面的崔敬先对崔棠玉发出邀请:“既然这样,棠玉若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和我们同桌?”
崔棠玉定的位子虽说也是同一层,可是却是在靠近里间的地方,正是在王裕礼那桌的对面,况且还有横柱挡着,中间隔了好几桌客人,离王裕礼他们那里实在是有点远。
她方才走上来时就看见崔敬先与王裕礼一行人相谈甚欢的场景了,也是因为存了一个死心才会上来与崔敬先他们攀谈,换做是平时,崔棠玉是不会这样的。
她笑着说道,语气里满是惊喜:“真的吗,会不会太麻烦四叔父了?”
“怎会,人多也热闹一些。”
“好。”
崔棠玉也不再推辞,在崔婉左手边坐下,靠着走廊那处,从这里看过去,正好能看见王裕礼,只是旁边还有萧瑾就是了。
春桃唤来了酒楼的伙计,不稍片刻那伙计就拿来了一副新的碗筷摆在崔棠玉面前。
“四姐姐多吃点,方才我与四叔父已经尝过不少了,醉香楼的菜肴确实一流。”崔婉对崔棠玉温声说道。
崔敬先也跟着赞同:“是啊。”
崔棠玉可不是来这里吃饭的,但是也不能推辞,只是笑笑回道:“好的。”
李逸尘刚走到桌前,就大声吆喝了几声,叫来了满层的伙计,他们一一排开站成两列,只等着李逸尘开口。
其他客人见状都纷纷停下了手里的筷子,交谈的收住了声,纷纷侧目看向李逸尘。
“今日是我醉香楼开张的日子,能得诸位的捧场实在是荣幸之至,我特意请来了王少卿来给酒楼题词。”说完,李逸尘冲王裕礼使了一个眼色,王裕礼领会上前几步,冲众人谦虚地微笑着。
后边站着的孟嘉信和萧瑾却面上一黑,孟嘉信冷哼一声,看向李逸尘的眼里藏了冰刀般:“合着我和怀序就是多余来?”
闻言,萧瑾也是冷眼挑眉望着李逸尘。
李逸尘被看得冷汗直流,讪讪着说:“哪有,怎么会,要不是你们两个,今日哪能这般座无虚席?”
孟嘉信显然是不信,只静静地听着他放狗屁。
萧瑾不与李逸尘多费口舌,他的注意力显然不在李逸尘身上。
其实早前的传闻他也听到了,明明他都已经事先吩咐下去,不得将当日纸韵居发生的事情传出去,可是还是被传的沸沸扬扬。
但是奇怪的却是没有指明他与崔婉的名字,而且这传闻也很快就消失的一干二净了,就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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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样令人匪夷所思。
萧瑾私下里又着人深查了一番,发现当日在场的人除了崔婉之外,还有另一个崔家人——崔棠玉。
这下就可以知道是从谁那里传出来的,但是一旦被人发现是崔婉,那么崔家的所有姑娘也会跟着遭殃,故此崔棠玉特意隐去了姓名,只传了事迹。
但是崔家自己却清楚那传闻说的是谁,萧瑾派去的线人来报,说是崔婉也因此事受了不小的责罚。
看来,崔婉在崔家过得也不是很如意。
方才她对自己的态度充满了谨慎与避讳,仿佛是划清界限一般,估计也是因为这件事吧。
崔婉感觉有道灼热的视线在盯着自己,抬眼环顾了一下却又没发现有谁在看着自己,眉间微皱着,心里有点疑惑。
一旁的崔棠玉却少见的面上粉红,笑得也如春日的桃花一般,崔敬先见崔棠玉这般神态,有点好奇的顺着她的视线往后望过去,看见是王裕礼正在一张宣纸上题词,下笔遒劲有度。
“早就听闻王少卿出身书香门第之后,又是探花郎出身,今日观他落笔姿态,确实不错。”
崔敬先一边笑着点评,一边止不住的点头赞叹。
崔棠玉满脸娇羞,满心满眼都粘在了王裕礼身上,“是啊。”
崔敬先转过身来,看见崔棠玉那副少女怀春的模样,瞬间了然了为何她今日会来到醉香楼了。
崔婉掀起眼帘看了一眼崔敬先,二人像是心领神会似的,默契地笑了笑,也没有点破崔棠玉的那点小心思。
李逸尘那边吵闹的氛围在王裕礼收笔之后就结束了,围观的众人又各自退回自己的座位开始享受起来。
毕竟是除夕夜,今晚的节日气氛甚是浓郁热闹,崔婉朝楼下看去,发现载着郑书文与崔月娴的那艘船只早就不见了踪迹,只剩下别的乘客乘舟夜游。
街市上传来三两孩童们提着兔子灯笼满街奔跑的欢乐场面,还有沿街店家络绎不绝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崔婉有多久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氛围了,轻松,欢快,自由,热烈。
她不自觉地闭上了双眼深吸了一口气,重新睁开,感觉整个胸腔都充满了喜悦的气息。
侍立在侧的甘草、春桃还有连翘三个丫鬟看见崔婉今晚这般放松畅快的神情,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
忽然巧儿在旁边悄声开口,“姑娘,快看,是王少卿他们过来了。”
崔棠玉自然是看见了,眼睛里亮起了惊诧之色,语气是难言的激动:“知道了。”
崔婉从来没见过崔棠玉如现在这般紧张,还带着一点娇羞姿态,她似乎有点慌张般理了理头上的钗环,满脸紧张的询问巧儿:“怎样,我的妆容可还妥当?”
崔婉身旁的甘草见了,都忍不住捂嘴偷笑了起来,但是却被连翘的凶恶眼神给瞪了回去,吓得甘草不敢再这般无礼。
巧儿笑着安慰:“放心吧姑娘。”
崔棠玉闻言心下便安定了许多,只害羞地偷瞥着正往她们这处过来的几位。
崔婉眉头蹙起,他们怎么又过来了?
33. 第33章
李逸尘在前面小跑几步走到崔敬先面前,满脸歉疚对他说:“崔世伯,今晚真是招待不周,实在是有点忙。”
“无事,”崔敬先眼睛朝后边的王裕礼看去,“王少卿的字确实不错。”
王裕礼听见崔敬先的夸耀,面上有点一热,拱手道:“不敢不敢,早前就听闻崔世伯写的一手好行书,不知什么时候有幸能得您的墨宝一饱口福?”
崔婉倒是从未听过自己的四叔父竟然擅书法,这倒是一大惊喜,在崔婉的心里,她一直以为崔敬先是个醉心山水、只知玩乐的、性格还算不错的逍遥散人。
自从王裕礼开口,崔棠玉的眼睛便一直跟着他转,在听到王裕礼夸赞崔敬先的字时,她也与崔婉一样目露惊讶的看着那边淡然饮酒的崔敬先。
“我那手字都是胡乱写的罢了,算不得什么名家,墨宝更提不上,若是你真想要,改日我写了亲自送到你府上去给你。”
听见崔敬先此话,王裕礼心中顿时大喜,又深深拱手道:“那便多谢了。”
王裕礼乃是琅琊王氏之后,祖上是王羲之,家族中一直都流传着他的行书,可是要论形神具备,还得是琅琊王氏之外的崔敬先颇有王羲之之文风,可是崔敬先常在外游历,又无处寻得他的踪影,今日恰好有此机缘,所以王裕礼便更加想要一睹真迹。
“棠玉竟不知四叔父还擅长书法?”崔棠玉声音清脆,满是好奇的问道。
“哦,游历时偶然遇到的大师,便跟着他学了一点,算不得什么。”
崔棠玉闻言笑着点点头,后又转过身去看着面前站着的四位公子,眼里流露出的是恰如其分的疑惑与好奇。
李逸尘见状,率先开口说道:“方才还没见过姑娘,姑娘也是崔家的吗?”
崔棠玉缓缓回道:“是,我是崔棠玉,崔家的四姑娘。”
闻言,李逸尘、孟嘉信与王裕礼也纷纷开口介绍起自己,只是到了萧瑾时,只见他态度冷漠,跟之前面对崔婉时完全是两幅样子。
孟嘉信像是早就习惯了一样:“他平时就这样,不用在意。”
李逸尘在旁帮忙缓解尴尬:“是啊,他是殿前司的,平日里就常见血腥,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说着又用手肘撞了撞他,低声耳语:“你怎的与方才态度不一样了?”
萧瑾似是有点不耐烦,抬脚往边上走了一步,离李逸尘远了一些。
见萧瑾这幅样子,李逸尘觉得自讨没趣,也不再理会他,转过身去继续朝崔棠玉和崔婉说:“今晚是除夕夜,两位姑娘可有去街市上逛逛?”
崔婉笑着摇摇头,崔棠玉却忽视李逸尘的视线,看向王裕礼回道:“还未来得及,听闻今晚王少卿到访,故来一睹尊容。”
崔棠玉真是直白,直接脱口而出了。
李逸尘见状在旁边揶揄:“裕礼兄,你的面子真是不小啊,这么多姑娘都是为你而来的,醉香楼今晚的盛况你功不可没,改日我定备一份厚礼给你。”
李逸尘说完,还重重拍了一下王裕礼的后背,那力道大的让王裕礼都咳出了声。
在旁看着的崔棠玉瞬间着急了,眼睛里边满是担忧,伸出手关心道:“王少卿,没事吧?”
王裕礼还在咳着,一时停不下来,李逸尘帮他开口:“没事没事,他身子好着呢。”说着还不知死活的又多拍了几下。
崔棠玉看着李逸尘的眼睛里满是埋怨,眼底像是随时会扔出刀子来一样。
崔敬先在旁看着也是觉得好笑,默默端起酒杯给自己斟满了酒,自顾自的又喝了起来。
孟嘉信似是觉得此处不太自在,又操心起今日佳节金吾卫的巡逻来,便同众人匆匆告了别,径直先离开回了皇宫去了。
见孟嘉信离去,王裕礼也想起自己今晚是特意抽了时间出来的,家族里的繁文缛节也甚是劳累,本来想着来醉香楼提完字后就赶回衙署里继续办公的,没想到这一弄,竟搞忘了。
于是王裕礼也赶紧拱手朝崔敬先与其他几人告别:“王某想起署中还有食物需要处理,就先行一步了。”又对崔敬先恭敬说道:“崔世伯若是想要题字,还烦请着人告知我一声,我想亲眼瞧一瞧。”
“好。”崔敬先说完,又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五姑娘,四姑娘,李兄,萧兄,某就先走一步了。”
李逸尘还想说点什么挽留,可是还未来得及开口,王裕礼就已经走远了。
其他在周围窃窃私语的客人里,见王裕礼走了,面上也是一阵失落与失望,崔棠玉自然也是如此。
既然王裕礼都走了,那她自己也没有继续呆在这里的理由了,今晚能跟王裕礼说上几句话,让他知道自己这么个人的存在,便已经是极大的幸运了。
“天色也不早了,母亲还在等着我回去呢,那五妹妹,四叔父还有李世子和萧殿帅,我便先行一步回府去了。”
“好,你快回去吧。”崔敬先朝她点点头。
待崔棠玉与贴身丫鬟巧儿走了之后,崔敬先看向崔婉,问道:“婉儿,天色也不早了,你也快回去吧。”
“那四叔父呢,也一起回去吗?”崔婉问。
崔敬先却摇摇头,说:“我今晚还有点事要,就先不回去了。随行的家丁会护送你回去的,太晚回去祖母也会担心。”
也是,出来许久,祖母也该担心了,是该尽早回去。
崔婉福身行礼:“是。”
身后的几个丫鬟也在收拾着东西,崔婉正打算戴上惟帽,观察了许久崔婉与崔敬先两人之后,李逸尘笑着开口:“今日能在此结识五姑娘,也算是有缘分,我酒楼还有事,一时半会儿也走不开,”他忽然意味深长地瞄了一眼旁边的萧瑾,“不如就让他护送五姑娘回去吧。”
萧瑾抬眼看向顿住的崔婉,眼神里没有一丝情绪,只是静静等着崔婉那边的反应。
崔婉似乎是被李逸尘这一建议给惊到了,此前就已经吃过一次教训了,再来一次的话,那还了得?
崔婉眉头紧锁,唇瓣微抿着,似乎有点为难,欲言又止的样子。一旁的崔敬先却说:“也行,有萧殿帅护送你回去,我也更安心些。”
“这......”崔婉欲要开口拒绝,不料默不作声的萧瑾此时却先行一步,只丢下一句话给身后众人:“走吧,我送你。”
李逸尘看着萧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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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去的背影,脸上满是暗爽:你小子,藏的够深啊!
崔婉见实在推脱不去,便作罢了,匆忙戴上惟帽便携自己的三个丫鬟一起下了楼,从醉香楼出来便瞧见萧瑾站在崔婉的马车前面,身子挺拔如松,马车后边站立着崔家的几个家丁随从。
许是萧瑾的样貌实在太过于出众,从醉香楼前经过的男女老少全部都一步三回头的偷偷瞄着萧瑾,一些女子还时不时一脸娇羞的笑着与同伴小声议论。
但是也有一些男子似乎是认出了萧瑾就是那日当街斩下户部尚书头颅的人,突然脸色一变,面上全是惧色,随后逃也似的消失在街市上,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与他对视上。
连翘悄声对崔婉说:“姑娘,这可怎么办,听闻萧殿帅杀人不眨眼,当街砍下头颅的事情还在京中广为流传呢。”
崔婉深深叹了一口气,抬起玉手撩开了惟帽面前的白色纱帘,悄悄打量了一眼覆手站立在马车面前的少年。
春桃也开口:“姑娘还是要当心些,避免被传了闲话。”
春桃是在提醒她前几日被罚之事,是了,目前确实是该谨慎一些,在一切都还没有把握之前,还是应该先保全自己才是。
萧瑾听到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转过身去便看见戴着惟帽的崔婉和她身后的三个丫鬟。
萧瑾站在马车旁,对崔婉伸出了一节手肘,是让崔婉搭着他走上马车去的意思。
可是崔婉却在距离他一步远的地方停住了脚步,好看的杏眼透过白色纱帘看向萧瑾,说:“这就不劳烦萧殿帅了,男女有别,况且殿帅是何等身份,这种事还是让我身边的婢女来好了。”
崔婉话音刚落,连翘就机灵上前接过崔婉的手,扶着她踏上了马车,撩开马车帘子消失在了萧瑾的眼前。
马车下面的萧瑾肩膀有轻微的抖动,仿佛是被方才崔婉的话与举动给逗笑了一样,他的脸上是少见的笑容,一双桃花眼此时笑着更加迷人了,只要有人在此时与他对视一瞬,便会被他勾去了魂魄。
崔婉见萧瑾仍是没有动作,马车又久久没有出发,撩开窗帘往外探出脑袋,杏眼里满是疑惑,又看了一眼前边,半点都没有瞧见马夫的身影:“殿帅请稍等,马夫许是被什么事情给耽搁了,稍后就到。”
“不用,我也擅驭马之术。”话落,前边马车前就轻微抖动了一下,是萧瑾坐在了马夫的位置。
难不成萧瑾打算亲自驾车送她回崔府不成?
崔婉心下一沉,被此时脑中闪现出来的念头给吓了一下跳,身边的连翘和春桃还有甘草也是一脸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崔婉弯腰走了出去,撩开帘子对外边的萧瑾说:“萧殿帅,这有点不合适吧,还是等马夫回来了再......”
“坐稳了。”崔婉话还未说完,就看见萧瑾忽然勒紧了手里的缰绳。
“驾——!”
崔婉被突如其来的惯性给甩进了车内,眼里满是震惊与不可思议,身后的三个丫鬟稳稳接住了崔婉。
这殿前司指挥使到底是什么路数,怎的这般不按套路出牌?
崔婉实在是搞不清楚萧瑾此人究竟打算做什么。
34. 第34章
马车平稳行驶在神武大街上,不知是除夕的缘故,快凌晨了沿街仍旧灯火通明,好似青天白日一般。
崔婉被萧瑾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跑了神,一时之间呆愣住,双眸茫然地看向马车外面萧瑾的背影。
身后的三个小丫头稳稳接住了崔婉,也是满脸的震惊与疑惑不解。
“姑娘,你没事吧?”
甘草急切,语气里满是不满和恼怒:“姑娘,这萧殿帅怎的这般粗鲁,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出发。”
春桃也有点微怒,但是强压下心里的火气,先把崔婉扶起坐好:“姑娘,来,没事吧?”
崔婉在她们的搀扶下终于坐定,神情总算是恢复过来了,面对她们的问询与关切,微笑着安抚道:“无事。”
甘草还想再朝外边的人说些什么,正欲张口,却被春桃制止了。
甘草一脸不悦看向春桃,又看了看紧紧钳住她的手腕的那只手,可是春桃却面无表情的对着她摇头。
崔婉在旁轻出声解释:“算了,他是殿前司的人,咱们惹不起,还是莫要多说什么。”
前世崔婉和萧瑾的接触不多,仅仅只有大相国寺的一面之缘罢了,如今再遇,倒是与前世崔婉记忆中的他有几分不同。
不过,他现今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臣子,又最得重用,即使当街杀人都没被追究,可见萧瑾不是她可以随便招惹的人。
还是不要与他扯上关系才好。
听到自家小姐提醒,甘草这才想起来外面坐着的是绝对不能随便妄言的人物,瞬间脸色煞白,有点后悔方才自己口无遮拦的举动了。
连翘见甘草的满脸写满紧张,不禁有点想要逗她:“叫你口无遮拦,这下知道错了吧。”
春桃也在旁边宠溺的看着她,无奈苦笑。
马车车轱辘压过青石板路,沿街叫卖声渐渐低了下去,车窗外也不似方才那般火光冲天了。
方才在醉香楼见到萧瑾时,崔婉心里就压着一块石头,想要问一问他,可是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眼下正好。
崔婉撩开帘子走出去,手扶着旁边的柱子弯腰靠坐在萧瑾身侧。
萧瑾听见后面传来悉悉簌簌的声响,一阵风从身后吹来,伴着女子身上特有的甜腻体香,崔婉的身影将萧瑾笼罩住后,又很快离开。
“崔五姑娘,是有何事吗?”萧瑾撩开眼睫毛,转头看向崔婉,眸子晦暗不明,手中的缰绳却还在握着,说完之后又重新将视线调回前方。
即使再次近距离触到他的那对潋滟桃花眼,还是会无形中被它们给吸引住视线,勾魂摄魄。
许久未听见崔婉回答,萧瑾又开口,不知是清冷冬日,夜空寒凉的缘故,萧瑾的声音伴着些许冷意。
他说:“崔五姑娘?”
马车恰好经过一段道路崎岖处,车毂压到了一块碎石被往上顶了一下,有些颠簸。
崔婉从这动静中回过神来,失焦的眸子也逐渐重新聚拢起来,恢复了往日的光彩,她轻咳一声,掩饰住方才自己的窘迫与愣神后,才幽幽开口。
“那日在纸韵居,多谢殿帅出手相救,今日又烦殿帅跑一趟,小女实在是心有惶恐。”
萧瑾瞥了她一眼,淡淡开口:“方才在醉香楼……是我考虑不周,没顾忌那么多。”
崔婉听见萧瑾如此说,并未顺着他的话往下,而是笑着与他开口:“兰生幽谷,竹倚高墙,各守其位方显造化之妙的道理,想必殿帅必定听过吧。”
萧瑾眼眸微眯,眉心蹙起,目光冷峻望向前方。
崔婉则继续说着:“萧殿帅如今圣眷正浓,而崔婉身份低下,恐瓜田李下之嫌,损了殿帅清誉。”
马车忽然放慢了步伐,最后停在了原地不再动弹。
崔婉有点疑惑,抬眸看向萧瑾。
萧瑾放下手中缰绳,转过身子看向崔婉,睫羽轻颤,声音低低无情绪:“那件事,我很抱歉。”
他指的是纸韵居的那件事。
崔婉双眸微动,有点惊讶居然会从萧瑾口中听到这句话。
萧瑾继续:“我听说你因此被责罚了。”
崔婉闻言,心里一惊,果然还是被人知道传得沸沸扬扬的那人是她了!
刚想开口问他是如何得知的,可是转念一想,殿前司是何等人也,有着通天的手段,爪牙暗线遍布各地,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们的眼睛?
“多谢殿帅关心,也是我当日不小心罢了。”
崔婉语气轻松,像是早已放下了。
萧瑾眸底闪过一丝歉意。
“殿帅,”崔婉语气冷硬又郑重,索性把话挑明了,与他划清界限:“此事全是我的过错,若非我忘记了男女大防,此事也不会闹得人尽皆知的地步,还好殿帅没被波及。”
萧瑾静静地听着,眼睛却始终盯着面前的崔婉,等着她继续说完后面的话。
月光皎洁,马车上的两人在月色笼罩下显得更加清冷疏离。
她说:“小女如今还有婚约在身,实在是不宜与其他的男子有过多的接触,毕竟......”崔婉面露难色,支支吾吾着说着:“男女有别。”
崔婉说这话时一直在偷偷观察着萧瑾的表情,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惹到他了,若是因此事萧瑾怪罪整个崔家,那她可是吃罪不起。
萧瑾听完崔婉说的,心里忽然升腾起了一股没来由的怒气,眉心紧皱着,他视线仍旧锁在崔婉身上,可是面前的女子却将头低垂着,连看他一眼都不敢。
萧瑾在心里自嘲:也是,她怕是正常的。
可是为什么听到她想要与自己划清界限时,就如此的不耐烦呢?
萧瑾像是被自己这种情绪给惊到了一瞬,又细细回想了她说这话的缘由,如今她早已与人有了婚约,本就应该安分守己的等着出嫁,万一与外男拉拉扯扯、牵扯不清的事情传扬了出去,岂不是害了她?
可是,那郑书文绝非良配。
萧瑾强压下自己的情绪,转过身去重新握紧手中的缰绳,轻拍了一下马背,马车又重新缓慢行驶了起来。
他原本是想要提醒她,多去查查郑书文的底细,莫要盲婚哑嫁,可是说出口的话却变了味。
“崔五姑娘莫不是太抬举自己了?”
萧瑾的话冷冷飘进了崔婉的耳中,崔婉惊讶得猛抬起头。
也是,萧瑾是何等出身,就算被别人看见他与自己站在一处,也不会生出其他的心思。
而且,比起这个,别人想到的更多是崔家犯事了吧?
崔婉扯嘴轻轻自嘲着,她自己在这边一厢情愿个什么劲儿啊?
崔婉起身抬起走回马车内,身后传来传来低沉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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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书文绝非良配。”
闻言,崔婉脚步一顿,此时马车颠簸了一下,崔婉身子也因为震惊而有点站不稳,急忙伸出手扶住旁边的柱子。
他居然连这个都知道?
崔府很快就到了,崔婉原本还想着再多谢一下萧瑾今夜相送之恩,却没想到人家压根不领情,就这样消失在夜幕之中不知去向。
对此,崔婉也不再多做烦恼,反正她想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在没有解除身上的那桩婚事之前,绝对不能出任何差错。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崔月娴居然这么快就已经和郑书文熟络到这种地步,原先崔婉一直以为只她一人被蒙在鼓里,没想到同样识人不清的还有崔月娴。
按理说赵姿兰不应该这般不通消息才对,不然知道了郑书文的底细,绝不会放任自己女儿与这种人相交。
前世赵姿兰和崔月娴也算是杀了自己一回,如今就先让她们吃吃苦头再说吧。
眼下知晓郑书文真实面目的不止她一人了。
崔明谦明知此间内情却仍旧是无所作为,这是令崔婉最为伤心难过的地方。
她一直以为,只是因为从小自己与崔明谦没有多少相处的父女时光,所以才使得他对自己一直冷淡漠视。
没想到,没想到崔明谦从一开始就不曾疼爱过她分毫。
连翘捧了新的香薰进来,看见崔婉洗漱完之后没有立即上床塌休息,却是独自坐在窗前暗自神伤着,眼角似乎还噙着泪珠。
窗户半开着,凉风习习的吹进来,崔婉身上又只着了一件单薄的白色里衣,连翘缓步走近崔婉身侧,打开榻上小几上的香炉盖子将香薰放了进去,点燃后盖上,又拿起旁边散落在地的薄毯给崔婉披上。
“姑娘,夜深了,该歇下了。”
崔婉感觉身上一重,转过脸去便看见连翘满脸的担忧,她苦笑着问:“祖母可歇下了?”
今夜是除夕,合该守岁的时候,因着崔婉定亲的缘故,一直都不用她参与,只让她赶紧回院子里歇息。
“老太太身子骨不太好,原儿是要和大伙一起守岁的,但是老爷和夫人说什么也不许,老太太拗不过,便让李嬷嬷扶着回寿安堂歇下了。”
连翘边说边将崔婉扶向床榻,边继续说:“估摸这会儿,早已睡下了。”
崔婉闻言点点头,又想起崔月娴来,问:“六妹妹可回来了?”
崔月娴应该不至于夜不归宿吧,何况今日情况特殊,万一被崔明谦发现了,可不只是罚跪祠堂这么小的处罚了。
“回来了,”连翘俯耳,嗓音压低,“姑娘放心,六姑娘就算再如何,也晓得分寸的。”
“赵姨娘那边有什么动静吗?”
方才一回来,崔婉就让春桃去打听了一下赵姿兰今日里来的行踪,春桃甫一踏进崔婉屋子里,便连忙来和崔婉说。
“姑娘,赵姨娘这几日似乎在派人四处打听宣平侯府。”
崔婉坐在床边,眉间微微簇起,细细思索着,她抬头看向春桃,问:“可是打听的郑书文?”
“是。”
“姑娘,赵姨娘莫不是替六姑娘......”连翘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不管她们打的是什么主意,切不可轻举妄动,”崔婉眸底掠过一丝冷意,“眼下时机快到了,是时候该做个了结了。”
35. 第35章
“是时候该做个了结了。”
秋水阁内,赵姿兰眼底聚满阴狠,手边桌面上摊开着刚刚才收到的信纸。
崔月娴很少见过赵姿兰今日这般模样,就像是蛰伏许久的饿狼,终有一日被它寻着机会将要扑咬上去把人撕碎入腹。
崔月娴有点害怕这样的赵姿兰,说话声音也颤抖了几分:“姨娘,真的要这么做吗?”
赵姿兰见崔月娴犹犹豫豫,下不了决心的样子没来由的就生气,瞪她一眼,冷冷开口:“没出息!你若想要抢了宣平侯府这门亲,就得学会心狠手辣!”
崔月娴被吓的浑身一震,头低了下去,不敢再多说话。
崔婉与她从小长大,虽然看不惯她、厌恶她,又恨她,可是真要取她性命、毁她清白,她倒真有点退缩了。
可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如今在她还有的选的时候,自然得要先考虑自己。
赵姿兰扫她一眼,继续开口:“我等了这么多年,如今终于可以给我那早夭的孩儿报仇雪恨了!”她又瞟了瞟崔月娴,提醒她:“你这阵子就先待在秋水阁里,等着传来崔婉身亡的好消息吧。”
崔月娴抬眼,一想到今后就可以嫁入侯府,心里就一阵欢喜,语气也止不住的高兴:“是,姨娘。”
赵姿兰将手一扬,垂头立在旁边的向妈妈瞬间领会上前几步,恭敬道:“姨娘。”
“过几日便是那贱人的忌日了,崔婉必定会去一趟大相国寺,”赵姿兰轻轻摩挲着手上的翡翠镯子,眉眼低垂泛冷光,“老太太身子骨受不得舟车劳顿之苦,不会同去。这次是绝佳的好机会,我吩咐下去的事情都做好了吗?”
赵姿兰派人去仔细查了郑书文的底细,确实是可以托付之人,人品也如坊间传闻的那般端正。
如此,赵姿兰便可以放心施展接下来的手段了。
许映月的忌日就在这几日了,崔婉往年都是与崔老太太一同去大相国寺,赵姿兰就算有心想要下手段,也寻不着机会。
如今却一样了,看崔老太太如今的身子骨,就算她自己强撑着陪崔婉一起出门,崔明谦和崔敬先也不会同意。
这对于赵姿兰来说,是个绝佳的好时机——杀了崔婉的好机会。
向妈妈:“姨娘放心,都准备好了,保准万无一失。”
向妈妈是赵姿兰未出阁时就陪嫁过来的心腹,交给她,赵姿兰很放心。
崔月娴在一旁微微出声询问,眼神露出一丝不安:“姨娘,若是崔婉逃了怎么办?”
“逃?”赵姿兰冷笑着瞥了崔月娴一眼,“荒山野岭的,就算她逃了,你觉得她的清白还能保得住吗?”
世人最爱看、最爱讨论的,不就是那点子荒唐事吗?
到时候赵姿兰只消稍微在旁边添一把火,就可以让崔婉淹死在世人的唾沫中,叫她羞愧自裁。
崔月娴闻言,心里一阵舒展,一直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来了,一想到今后嫁入宣平侯府的是她而不是崔婉,崔月娴眼里的兴奋之色都溢出来了。
“那今后,郑小侯爷就是我的了!”
赵姿兰见她高兴的样子,心里也欢喜非常,忽然眼眸一转,脑中闪过一个念头,眉头皱紧,拿起桌面上的那信纸,抬眼看去向妈妈问道:“可都查仔细了?郑书文当真如传闻中的那般?”
不知道为什么,赵姿兰心里突然有点不安起来,脑子里也出现了一个不好的想法。
事情怎么会进行得如此顺利?
好像无形中有一双手在背后推着她往前走一样。
“怎么了?”崔月娴疑惑:“姨娘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
赵姿兰顿了一下,抬手打断了崔月娴的问话,赵姿兰眼眸快速转动起来,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向妈妈上前:“姨娘放心,派去调查的都是咱们赵家自己人,不会出任何差错的。”
虽然向妈妈让赵姿兰放心,可是赵姿兰却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来,思考良久仍是没有什么头绪,她也便作罢了,最后只是让向妈妈抓点紧,这次务必要使崔婉有去无回才好。
-
年关刚过,程念华除了需要招呼上门来走访的崔明谦的官场同僚,还得应付一些趁机来崔家打秋风的破落穷亲戚,一连下来忙活了好几日,程念华脚底板都没能停下来歇息片刻。
崔家长子崔信彰的亲事也快到了,此事更是重中之重,丝毫马虎不得。
崔信彰不是程念华的亲生儿子,是何蕴清所出,可是身为崔家主母,必得做的到位一些,不然被人嚼舌根倒连累了崔明谦的官声。
而且,虽然崔信彰是庶子,可人家现今到底是有官身的人,看他仕途将来也是大有作为的,免不得将来可以助力自己的亲生儿子崔承安一把,所以单单因着这个,程念华也得更加谨慎对待才行。
稍早前崔明谦就问了崔信彰的亲事筹备的如何了,今早崔老太太那头又着人来叮嘱,程念华刚将宴席的菜单交给膳房管事嬷嬷,甫一在榻上坐下阖眼揉着太阳穴想稍微眯一下,没想到屋外门帘轻动,崔棠玉走了进来。
见程念华这般疲态,崔棠玉快走两步坐在程念华旁边给她揉着两边的穴位:“母亲,你怎的这般疲累?”
程念华放下自己的左手,眼睛眯着,缓缓说道:“正值年节,府内大小事务须得我亲自过目才行,你大哥哥的亲事眼见着也快到日子了,也得我亲自盯着,不然出了差错可怎么是好?”
一旁的孙妈妈见自家主子操劳得不成样子,也是一阵心疼,眼里泪光浮动:“四姑娘,您快劝劝夫人吧,也好让她歇一歇才是,不然身子累垮了可叫人行心疼。”
崔棠玉闻言,也劝说着:“母亲,您就歇一歇吧,大哥哥那边还有何姨娘盯着呢。”
崔棠玉手上动作不停,按了这许久,程念华觉得精神头好多了,没有先前那般疲劳了,便挣脱了崔棠玉的双手,睁开双眼坐定,孙妈妈上前斟了杯热茶递给程念华,程念华接过吹了几口热气,说:“棠玉,我让你办的事情你办的如何了?”
崔棠玉刚从自己的隐月轩来程念华的主母院里,就是想要同程念华说这件事。
崔棠玉小声开口:“母亲放心,都办妥了,赵姿兰派去的人绝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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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发现我们暗中做了手脚。”
程念华很久之前就在赵姿兰与崔月娴的屋子里安插了自己的眼线,所以她们母女俩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程念华的眼睛。
赵姿兰既然想要将宣平侯府这门亲给自己的女儿,那便送她就是。
程念华暗中打通了各处,只要赵姿兰的人去打听,都只能听到一个回答:郑书文确实如坊间所传那般人品端方,是个可以托付之人。
程念华想要的,就是借刀杀人。
借赵姿兰的刀,除掉崔婉这个人。
万一赵姿兰的计划败露,也查不到她程念华的头上。
“很好,”程念华点点头,又饮了一口杯里的热茶,“崔婉那边这几日便会出发去大相国寺,记得一切如常,莫不要叫她看出端倪了。”
“是,夫人。”孙妈妈说完,便转身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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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佳节,坊间热闹非凡,宣平侯府的防备也会有所降低,崔婉又命春桃去了一趟那外室的处所,确认人还在便可以了。
春桃:“姑娘放心,人都在呢,且等那日来个人赃并获了。”
崔婉坐在书桌前,提笔作画,眼神专注,一旁帮忙研磨的连翘开口:“总算是快到日子了,也不枉姑娘一番筹谋,辛苦了这么些日子。”
“是啊,”甘草想起自己在暗处远远瞧了一眼那外室的身影,瞬时有点替那女子惋惜,“那女子生的貌美,额间又有一点美人痣,可惜了,跟了郑小侯爷。”
崔婉见甘草语气显然有点打抱不平的意思,将最后一笔画完后,搁笔抬眼看向她:“不过,咱们如今拆穿了他的真面目,也算是给了那女子一个选择了。”
春桃却看向连翘,疑惑出声:“那女子额间有美人痣吗,可我今日去瞧的那位姑娘,额间并未有美人痣啊?”
崔婉被春桃的话给惊到了,走了几步,问:“你可看仔细了?”
“看仔细了,确实没见到美人痣。”春桃确定道。
甘草:“许是美人痣是画上去的吧?”
连翘也附和:“是啊。”
见她们都这么说,春桃也有点不确定了。
崔婉眉头却一直紧皱着,眸中蓄满不安与疑惑,忽然她开口问道:“你见到的那姑娘可是圆脸?”
“不是啊,她分明是鹅蛋脸......”春桃眼睛霎时瞪大,似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同样感到震惊的还有崔婉和连翘还有甘草。
分明连翘与甘草去的时候,看见的确实是一位圆脸女子啊,身边还跟着一个三岁左右的男童。
怎的如今却换了一个人?
那原先的那名女子去了哪里?
“姑娘,这,这是怎么回事啊?”甘草颤抖着,眼里满是恐惧。
崔婉在屋子里踱步思考着,脑中闪过无数个坏念头,但是她却不敢说出口。
连翘忽的低呼一声,瞳孔瞬间放大:“姑娘,咱们原先见到的那姑娘,该不会......”
“恐怕,”崔婉脚步顿住,转过身来面对她们,语气平静如水:“她早就死了。”
36. 第36章
“死了?”
甘草一听,立马瘫软在地上,身子抖个不停,眼里满是惊愕的看向崔婉。
但是这也只是崔婉单方面的猜想罢了,可是她总是不由自主的往最坏的方向去想。如果不是有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的话,宣平侯府又怎么会这般遮掩?
至于那小孩的存在,估计是不想让崔家发现端倪,更确切的是不想让崔老太太知晓此事。
崔婉被自己的这个念头震惊得浑身发软,她伸出手强撑着倚在书桌边缘,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连翘和春桃见崔婉快要摔倒忙不迭跑上前想要扶住她。
崔婉将手一扬,抬眼沉声道:“连翘,春桃,你们两个赶紧再去打听一下,看看之前咱们见的那个姑娘到底去了哪里,如果真如猜测的那般...死了的话,”崔婉眸子噙满愤怒,冷哼一声开口:“好一招瞒天过海啊。”
连翘和春桃得了令就急忙出门去了,甘草也缓过劲儿来,爬起来将崔婉扶坐到了榻上,又斟了杯茶给她压压惊。
从这里望过去,恰好能看见那棵伴她长大的白玉兰树,树枝噙满了白色的花朵,在这冬日里迎风盛开着,倒是一副壮美风景。
崔婉一边捧着手里的茶小口呷着,一边凝眸盯着窗外细细思索着,甘草在旁边站着一声不吭,这番情形,即使甘草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也知道此间事情的严重性。
这桩婚姻是许映月在世时,崔家与郑家双方定下的指腹为婚,可今时不同往日,原以为郑书文是可以托付终生之人,没想到这人竟如此丧心病狂!
崔婉前世只知道郑书文早就在外面养了外室,还育了一个孩子,只觉得他花心了一些,没成想眼下却可能犯下人命官司?!
崔婉思及此,捧着茶杯的手不自觉地加了几分力道。
强压下心里的那股恶心,崔婉眼眸流转,“眼下一切都只是猜测而已,说不定那姑娘只是外出去了,郑书文不一定会是如此穷凶极恶之徒。”
崔婉开始给自己找理由,因为她不愿意相信她的父亲崔明谦会恨她到这般地步。
恨不得她去死,也不肯告诉她实情。
崔婉复又忆起醉香楼崔敬先对她说的话,崔明谦明明知道郑书文品行不堪,可却仍旧不管不问。
崔婉心口泛酸,胸口也闷得慌,她紧紧的攥着胸前的衣衫,攥的发皱了也丝毫不松手,豆大的眼泪流了下来,直接模糊了她的视线。
甘草看见自己姑娘这幅样子,急忙上前给她擦去面颊上的泪水:“姑娘,你别难过了,兴许,兴许他们都被蒙在鼓里罢了。”
蒙在鼓里?
崔婉嗤笑一声,眼睛里满是心酸与苦涩,还有绝望。
“我的姐姐和妹妹,时时刻刻的欺我辱我算计我;而我的姨娘呢,恨不得将我撕碎在地;夫人呢,日日端坐上首,一副贤惠敦厚的样子,背地里却在暗算于我恨不得要了我的命!”
崔婉越说,语气越激动,说到后面突然笑了,“而我的父亲,我的好父亲,他是怎么想的?他明明知道一切!却眼睁睁看着我跳进那个火坑里去!”
此时的崔婉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万念俱灰,崔家的一切都令她感到恶心,眼前忽然一片模糊,崔婉没了力气,伤心过度,哭晕了过去。
“姑娘——!”
甘草尖叫着跑上前接住摇摇欲坠的崔婉,手足无措的张嘴大哭着,边哭还边大声喊叫:“来人啊!快来人啊!”
崔婉晕倒的消息霎时传遍了整个崔府,崔老太太听到这件事之后大为震惊,急忙过来绛雪阁照顾崔婉,又请了大夫来给崔婉诊脉,说是伤心过度一时气急攻心,这才晕过去的。
崔老太太听到大夫这么说,心里甚是惊讶,代帝师发生了什么事情,竟让崔婉气急攻心晕了过去?
春桃是崔老太太身边送过去的,也是这几个丫头里边最拎得清的,崔老太太坐在崔婉屋内罗汉床上,看向垂头站在下边的春桃,说:“春桃,你来说说,究竟发生了何事?”
崔婉事先与她们三个吩咐过,绝不可以将此事泄露给其他人,特别是崔老太太,她身子本来就不好,万一被气坏了身子那可怎么得了。
连翘和甘草听见崔老太太的问话,皆站在底下不敢动弹也不敢出声。
春桃环顾了一圈屋内,见没有其他外人在场,便上前回话:“老太太,姑娘是因着郑小侯爷的事情,才会如此的。过几日便是先夫人的忌日了,一时伤心过去,两件事撞一起这才......”
崔老太太继续追问:“郑小侯爷的事情,婉儿先前不许我过问,怎的如今会闹的这般地步?”崔老太太说话声音大了一些,拍桌怒道:“到底是怎么了,你且细细说来!”
“老太太莫生气,事情是这样的,我们姑娘听说除夕夜那晚,六姑娘私下里与郑小侯爷见面的事,担心事情传扬出去会害了崔府的名声,这才晕倒了。”
春桃回答的恭敬又谨慎。
连翘在旁附和着:“是的老太太,这些日子姑娘本就因着先夫人的事情伤心郁结,撞上了六姑娘的事情这才一时想不开。”
崔老太太闻言,眼底满是怒意,生气的立即站了起来:“月娴丫头?她怎么会、她怎么会如此不知检点!竟与外男私相授受!而且那人还与她姐姐有婚约!”
崔老太太越想越气,马上就要出门去找崔月娴和赵姿兰兴师问罪:“赵姿兰教出来的好女儿!当真是要把我们崔家毁了不成?!”
事态紧急,连翘和春桃还有甘草都忙上前拦住崔老太太,李嬷嬷也在旁边帮着稳住崔老太太,“老太太,您先消消气,若此事闹出去了,最后吃亏的不还是咱们崔家吗?而且,五姑娘的清誉也要要紧呐。”
一家亲姐妹为了同一个男人互相争抢,若是传扬了出去,那崔明谦的仕途还要不要?
崔老太太望了一眼还躺在帷幔内尚未苏醒的崔婉,心里就一阵心疼,但是在大是大非面前,她还是得顾及体面。
连翘开口:“老太太,我们姑娘心里早就有了主意,先前也与您聊了,您且放宽心,等着我们姑娘如何做吧。”
崔老太太想起之前崔婉与她说的话,心神一下子就回转了过来。
她说过,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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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一事她不会累及崔家,她会用自己的方法让郑家自己退亲。
李嬷嬷见崔老太太不似方才那般激动,便缓缓地将其扶坐回榻上,又倒了杯茶递过去。
“老太太,姑娘院子里还有眼线呢,咱们还是多小心些,莫被人抓了把柄,最后坏了五姑娘的计划才好,咱们等五姑娘醒了再从长计议。”
李嬷嬷的话沉稳有力,崔老太太听了瞬间明了,之前崔婉就派人告诉过李嬷嬷,寿安堂里面有安插进来的眼睛,崔老太太毕竟是老江湖,不出几日便揪出了那人,可是她们却按兵不动,静看那人的动作。
绛雪阁里边同样也有眼睛存在。
崔老太太平缓了一下气息,开口:“好,既然婉儿先前吩咐过,那等她醒了再说吧。”
正说话间,帷幔那头却有了动静。
崔婉醒了。
连翘扶起崔婉靠在软枕上坐着,甘草端来一杯水给她润润嗓子,崔老太太坐在床边泪眼婆娑的看着她,伸出手抚摸着崔婉那清瘦苍白的面颊。
“祖母。”崔婉刚醒,声音还是有点虚弱无力。
崔老太太眼角的皱纹更深了,看向崔婉的眼睛里全是心疼:“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让祖母担心了,真是对不起。”
“傻孩子,说的什么话,今后有什么事情别一直憋在心里,可以与祖母商量,祖母自会为你做主。”
床前崔婉的三个丫鬟都聚齐在一起,因为崔婉的醒转都纷纷泪目,拿起手里的帕子擦拭着眼泪。
“你也是的,既知道六丫头与郑书文私下来往的事情,何不告知于我?怎的自个儿咽下?”崔老太太深叹一口气,看着崔婉的目光也有点埋怨。
崔婉闻言,抬眼扫了一圈春桃、连翘和甘草,瞬间明了,幸好之前崔婉就提前知会过她们三个。
“祖母身子不好,我怕让您知道了身子受不住。”崔婉苦笑着。
崔老太太伸出食指轻点了一下崔婉的额头,嗔道:“你呀,虽说你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可是毕竟年岁还小,经历的事情有限,你该告知我的。”
“是,祖母,孙女今后不敢了。”
崔老太太见崔婉认错的如此迅速,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叮嘱她做事务必要当心,切不可操之过急。
又同崔婉说,知晓许映月的忌日快到了,如今她不便同行,让崔婉去的路上多带些家丁护卫陪同。
而后又对春桃她们多加嘱咐,务必照顾好自家姑娘,见崔婉没什么大碍了,便和李嬷嬷一起回了寿安堂去。
早前程念华与何蕴清也来慰问过崔婉的病情,只是崔婉还昏迷不醒,就只是留下了一些补品便回去了。
崔婉轻咳了几声,朝她们三人招了招手,“连翘,春桃,我让你们去查的事,可有眉目了?”
春桃与连翘面面相觑,一副难言之隐的模样,最后还是连翘开口:“姑娘,我和春桃姐姐在去的路上,在河边撞见了殿前司在办案。”
连翘眉心紧皱着:“是从河里捞上来的女尸,我看了,就是咱们之前见过的那位姑娘。”
37. 第37章
崔婉瞳孔一震,抓住连翘的手追问:“你可看仔细了?”
“虽然她被捞上来时面部被水泡得不成样子,可是她手上戴的镯子我不会认错。”连翘回忆起方才的景象都觉得不忍。
春桃:“姑娘,那姑娘手臂上似乎还有伤痕......”
春桃与连翘奉崔婉的令,去再确认一番之时,偶然遇见了正在从护城河里打捞尸体的殿前司,原本她们并没想去凑这个热闹的,但是围观的人里面突然传出了一句——
“咦?这不是吴娘子吗?”
吴娘子是住在郑书文置办的宅子里的女子,这一叫瞬间引起了春桃与连翘的注意。
连翘顿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她转过头来看向同样满脸震惊的春桃,二人心有灵犀般立即调转步伐往后走去。
即使殿前司严令禁止百姓聚众围观,还特意多添派了人手来维持秩序,可是效果寥寥。
“造孽啊,这么标致的一个姑娘就没人。”
“我听说,是被人生生虐死的......”
“你怎会知道?莫要胡乱妄言!”
“谁说我是混说的?你们看看吴娘子手上脚上那些印记,分明是与男子欢好时候才会留下的。”
春桃和连翘闻言,皆将目光看向吴娘子的手臂与双腿。
“衣物都被撕烂了,这人怎的如此歹毒,污了清白还要将人杀了!”
围观的百姓纷纷摇头表示惋惜与同情,忽然有一微弱的声音自人群中传出来,颤颤抖抖的说着:“这...这怎么那么像前几年的案子?当初也是好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子被凌虐后抛尸......”
此话一出,人群中更加议论纷纷了,一时之间弄的人心惶惶,有女儿的人家都赶紧叮嘱自家女儿近些时日不要出门。
护城河边正在将吴娘子的尸体盖上白布,遣人抬走之时听见围观的人越说越离谱,便厉声喝道:“都看什么看!殿前司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退避!”
话落,旁边维持秩序的一众士兵纷纷拔剑亮出刀剑恐吓,在利刃出鞘的威慑之下一些围观百姓都渐渐熄了话头,眼神躲闪着不再言语。
“前些年也发生过类似的案子吗?”
崔婉之前一直对外间的事情不甚了解,故而对于众人口中的“前几年的案子”有些一头雾水。
春桃上前一步,说:“这都是前些年的事情了,当时接连好几名女子被害。”
甘草疑惑:“难道没将凶手绳之以法吗?”
连翘眼神复杂:“这正是稀奇之处,没几日,就有一人去到官府说自己是那几个命案的凶手。”
凶手自己去自首吗?
可为何吴娘子又与当年那些被害的女子出现一模一样的伤痕?
难不成......
崔婉思及此,忽然长睫微颤,瞳孔微缩着,露出惊愕之色看向面前的三个丫鬟:“吴娘子此事绝不止这么简单,或许她并不是第一个......”
也绝不会是最后一个惨死的女子!
春桃她们瞬间明白了崔婉说的是什么意思,此前她们一直都暗中盯着吴娘子的一举一动,与吴娘子有过接触的只有郑书文一人而已。
而今吴娘子死了,绝对与郑书文脱不开干系。
再结合前几年发生的类似的案件,恐怕死在郑书文手上的女子不计其数。
“姑娘,好吓人啊,”甘草被吓的声音发颤,“万一你也...要不咱们还是将此事告诉老太太一声吧?让她出面将亲事退了去。”
春桃和连翘也连连点头,赞同甘草说的话,崔婉清楚她们的担心与害怕,但是眼下全是她们自己的猜测罢了,没有证据就贸然去污蔑宣平侯府让他们退亲,是不会有人相信她们所说的,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况且,郑书文如今在外的名声可是端方有礼的翩翩公子,谁会将他与那种禽兽结合在一起呢?
而且,郑书文的背后,还有整个宣平侯府呢,若是没有确凿的证据反而会被他们送进大牢。
“当时萧殿帅可在场?”
春桃和连翘摇摇头。
原本还以为萧瑾在场的话,那事情还有几分转机,如今想来还是算了。
崔婉眼眸一转,沉了沉心,严肃说道:“这样,你们照常盯着郑书文在外头的那间院子,若是有什么事提前告知一声。”
“是。”众人纷纷答道。
连翘似是有何事要说一般,眼里满是纠结,嘴唇紧闭,一个劲的扣着手指,崔婉见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开口:“连翘,你可还有事要说?”
春桃和甘草也闻声望过去,连翘见崔婉发问了,于是心一横,便直接说了出来:“姑娘,其实还有一事我不知道要不要告知您一声。”
“你说。”
“吴娘子之前,其实还有一个姑娘住在那院子里,姓李,只是听人说原先的那位李姑娘好像失踪了,最初那院子的家丁还出去找了好久,但是最后都一无所获,姑娘,你说......”
崔婉闻言,眼前一亮,说话的语气也有点激动起来:“连翘,做得好,这下子咱们便有了把柄,让那宣平侯府自己将亲事退了。”
崔婉随后又让连翘将那李姑娘的外貌特征给描述了一遍,让春桃绘了一幅画像去私底下搜寻她的踪迹。
“姑娘,”春桃拿着画像欲言又止,“若是被退了亲,您就不怕往后再想议亲的话会更加艰难吗?”
古代女子最重名节与清誉,若是一女子无端被退了亲,那可是要被人耻笑与指指点点的,即使是因着事由悔婚,到最后受到损害的还是只有女子一人,男子却如没事人一般,照样可以另议亲事。
崔婉莞尔一笑,语气轻松:“是吗,可我如今的处境还有的选吗?”
已经知道了郑书文的恶行,若是还是无所作为、一味的等着婚期临近嫁过去,恐怕最后的下场就和吴娘子差不多了。
崔婉不想要这样,老天爷既然让她有了一次重来的机会,那她必得要走出一条活路来。
横竖都是死路,如今让她探出了一条生路出来,不去闯一闯又怎么甘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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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前司里,萧瑾正与孟嘉信看着今日一早送过来的吴娘子的验尸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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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怀序,”孟嘉信专注的看向手里的验尸报告,“你不觉得这个案子有点眼熟吗?”
萧瑾听到孟嘉信说的话,没有表明态度,只是坐在桌前抬眼看向他,轻扯出一个微笑不疾不徐说:“哦?”
孟嘉信继续:“前几年那几起连环杀人案也是一样的手法,凶手早就投案自首了,可是如今却又出现了与之前一模一样的案件,”他将验尸报告放在萧瑾的面前,“你觉得呢?”
“我知道你想说的是什么,”萧瑾起身绕过书桌,站在窗前向外看去,“只是旧案重启的话,你让大理寺的颜面往哪里摆?”
孟嘉信听见萧瑾这句话,不禁觉得一阵好笑,走在萧瑾身后,将手搭在他的肩头:“你是那种会瞻前顾后、考虑他人颜面的人吗?”
萧瑾转过头看向孟嘉信,桃花眼里满是笑意:“行了,这件事我早就有了线索,用不着你这个大忙人在这里给我帮我分析案情,你们金吾卫都这么闲的吗?”
没想到孟嘉信却一个跨步直接坐在了旁边的太师椅上,似乎有点惋惜地开口说道:“是啊,我倒是希望能像咱们之前那样,上阵杀敌好不痛快。”
萧瑾知道孟嘉信怀念之前策马戍边的日子,可是如今他们是在京城,不是身处边塞,没那么多的仗给他们打。
几年前京城不太平,圣上为了稳固朝势,身边需要有信得过的武将,而朝堂又不动荡不安,内外勾结欲现倾覆之势,圣人这才急忙调了他们回京。
原本是希望萧玉山和孟淮山回来的,可是边塞又不能久无将领驻守,幸好年轻一辈中还有可用之才,于是萧瑾和孟嘉信便领旨回京了。
萧瑾叹了口气,将话题岔开了:“吴娘子这个案子,跟宣平侯府有关系。”
宣平侯府?
“这可真是稀奇。”孟嘉信难得一见的惊讶道。
要说宣平侯就只有郑书文一个独子而已,连女儿都没有。
这全是因为郑柏山的夫人乔氏善妒的名声,早年间颍阳郑氏差点在郑柏山手里落寞式微,全是因为仰仗着乔氏一家的扶持这才重新有了生路。
而乔氏一族早年间又与当今圣人的爱妃丽妃一家有过些许渊源,故此从中得了一些照拂,而郑柏山又因为从龙之功,最后得了封宣平侯。
若此案件当真与宣平侯府有关,那矛头便直指郑书文一人了。
而郑书文,又与崔宰辅的千金崔婉定有婚约,此事估计会有点难办。
孟嘉信抬眼看萧瑾的反应:“你预备如何做?”
萧瑾踱步面对着窗户,孟嘉信视线追着他的背影看去,过了半晌后,才听见从萧瑾那处淡声传来一句:“公事公办。”
外边进来一身着殿前司官服的下属,先是给萧瑾和孟嘉信拱手行礼,后面又将手中刚拿到的纸条递给萧瑾后便退了出去。
萧瑾眼眸半眯着读着纸条上的字,孟嘉信见他半天都不发一言,不禁有点好奇,起身靠近萧瑾想要看看纸条上写的是什么。
还没来得及瞄一眼内容,萧瑾便收了起来,斜斜看了一眼孟嘉信,幽幽开口:“看来,得去一趟大相国寺了。”
38. 第38章
护城河捞出了一具女尸的事自然传遍了京城各个角落,不论是高门大户,抑或是平民百姓家,只要是有女儿的皆谈之色变起来。
崔家人丁兴旺,女眷又多,听闻此事之后自然是加派了看家护院的人手,以防一个不小心府中的小姐们就遭了殃。
程念华本来就因为崔信彰的婚事忙得焦头烂额,眼下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更加心急如焚了。
“老爷,这可如何是好,”程念华满脸愁容的说着:“信彰的婚事眼看着就要到了,帖子也都发出去了,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儿,万一宾客里边儿一个不小心......这可如何交待?”
崔明谦是当朝宰辅,他的长子成亲,自然是宾客盈门,来的又都是达官显贵之人居多,如果在他府上出了事,那就不好办了。
崔明谦眼底情绪不明,只是抚着胡须静静思索着眼下之事该当如何。
一旁坐着默不出声的当事人崔信彰却开口,打破了此间的寂静:“父亲,此事倒也不必如此烦恼。”
崔明谦见崔信彰话语间如此淡然,丝毫没有觉得苦恼,便有点好奇他说这话的原因,崔明谦停下手中动作,看向崔信彰,示意他继续往下说下去。
崔信彰环顾看了一圈室内坐着的几个人,这才缓缓开口:“我听闻圣人有意将此事交给殿前司去办理,按萧殿帅的做事风格,想必不消多少时日就可以将凶手缉拿归案。”
何蕴清闻言,紧锁的眉间顿时放松了许多,心情也不似方才那般紧绷了,“信彰,你说的可是真的?”
崔信彰点点头,“姨娘放宽心,等着儿子成亲那日便是,以萧殿帅的雷霆手段,定能在儿子成亲那日之前将凶手绳之以法的。”
崔明谦听见是萧瑾负责此次案件,心下便放心了许多,毕竟萧瑾的手段他也是有目共睹的,虽说此人残暴了一点,做事也丝毫不留情面,可是做事能力还是令人信服的。
程念华虽然是一介深闺夫人,可也到底是听说过萧瑾这个人物的,又见崔明谦与崔信彰都一副放心的模样,自己也便不再像之前那般慌张急切了。
“既如此,那我便照常筹备信彰的婚事等一众事宜了。”
见一直悬在心头的大石头已经落了地,屋内众人又开始继续具举杯品茶起来,忽然从程念华那处传出一声小小的低呼声,像是才记起来什么事一般,急忙禀告崔明谦:“老爷,还有一事我给忙忘记了。”
“何事?”崔明谦眼睛还是盯着棋盘,手中握着一枚白棋子正欲落子。
屋内的香炉还在往外吞吐着袅袅青烟,香气袭满整间屋子,窗户外面的皑皑白雪折射的光线倒映在窗户纸上边,映衬得屋内一片澄净明亮。
程念华看了一眼正与崔明谦对弈的崔信彰,以及在旁奉茶的何蕴清一眼之后,这才不疾不徐地笑着开口:“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快到映月姐姐的忌日了,您也知道,往年婉丫头一直都是与老太太一起去大相国寺给姐姐祈福。”
崔明谦听见许映月的名字,落子的手忽的轻微的抖动了一下,眼底也是激起一阵涟漪。
但是很快他就整理好了情绪,将棋子落定后,抬头对面前与他对弈的崔信彰开口:“该你了。”
程念华见崔明谦对此事没有任何表态,便继续开口:“老太太年事已高,今年不便和婉丫头一起去了。原本我也劝婉丫头要不就算了,”程念华一边说,一边暗暗观察着崔明谦对此事的反应,“可是毕竟映月姐姐是她生母,我就想着多增派些人手护送着她,应该不会出什么差错的,老太太那边我也请示过了,是应允的,就是老爷您这边......”
程念华将话头递给了崔明谦,崔明谦闻言,停下手里的动作,扫了一眼程念华,语气是满不在乎:“既然母亲都发话了,那便随她吧。”
程念华得了崔明谦的意思,也便晓得该如何去往下安排了。
何蕴清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二人的对话,只是当程念华提到许映月和崔婉的名字时候,才抬眼瞧了瞧程念华的表情。
虽然她说话时的语气是温顺周到的,尽到了一位当家主母该有的本分,可是分明她的眼睛笑着,但是何蕴清却未从那笑中看见一丝一毫的暖意。
程念华刚进府的那段时间,何蕴清就与她接触过,当时就觉得程念华绝非表面那般和善端庄,倒像是故意装出来的模样。
不久之后就听到许映月难产而死的消息,再过不久,就是程念华凭借着母家的助力被崔明谦扶为正室。
何蕴清虽然在后宅里面谨小慎微的过活着,可是也并非全然不问世事,她知道程念华能爬到今日的地位绝非是运气使然。
何蕴清收回暗自打量的视线,往年崔婉去祭拜许映月时,程念华从来都不会过问半分,也明知崔明谦因为许映月难产之事,一直对崔婉心存芥蒂,如今却在此时故意提起此事,很难不让人怀疑她是故意这样做的。
可是,程念华这样做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何蕴清百思不得其解,此时却见崔明谦将手里的棋子往棋盘上一摊,全然没了继续下棋的兴致般,语气烦闷异常:“收了吧,我乏了,都下去吧。”
见崔明谦兴致缺缺,情绪不佳的样子,崔信彰也起身朝崔明谦拱手行礼,而后领着何蕴清一同离开了。
程念华则是率先下去继续安排府内大小事项去了。
何蕴清一直对程念华在崔明谦面前故意提及许映月一事烦恼着,崔信彰见她仍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差点被地上的积雪绊倒也没注意,便开口问道:“姨娘,您这是怎么了,想何事想的如此出神?”
何蕴清却只是讷讷:“没什么,只是有些事情一时想不通罢了,过会就好了。”
看着崔信彰如今就快成家了,心里顿时升腾起一股热流,眼眶湿热:“信彰,你如今也是快成家的人了,往后行事须得周全些才好。”
“是,姨娘,儿子听进去了。”
母子俩往前走着,忽然崔信彰冷不迭地出声担忧道:“眼下动荡,又出了人命案子,五妹妹独自出府去,恐怕会不太安全啊。”
“我也正想说呢,”何蕴清眼底闪过一抹忧虑,“只是毕竟是映月姐姐的忌日,就算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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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婉儿说了,她未必就愿听。”
何蕴清深叹着气,知道此时如若叫崔婉为了安全着想先不去祭拜,她定是不肯的,思及此,眉头皱得更加紧了。
崔信彰见何蕴清眉头紧锁的苦恼模样,便安慰道:“姨娘放心吧,五妹妹既然打定了主意,那我便给她多安排些功夫了得的随从跟着她一起便是,您也可以安心些。”
闻言,何蕴清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
绛雪阁地处偏僻,本就鲜少有人光顾,此时庭院大片洁白积雪上,却出现了好几个女子的脚印,这倒是一大稀罕事。
“崔婉,你怎的如此不知死活?”
窗户内传出来卢昭仪中气十足的声音,质问声里满是责备语气。
崔婉见卢昭仪脸颊被气得鼓起来,一时有点啼笑皆非般,说话时尾音拖长有点无奈:“你都说了多少次了,我会注意安全的。”
卢昭仪却仍旧没消气,她交叉双手环抱在胸前,故意不去看崔婉的眼神:“你就知道敷衍我,如今满京城都传遍了,万一你也如那护城河里被捞起的女尸一般该当如何?”
一直默不作声的崔韶华也忍不住开口,眉头微微聚起:“是啊,婉儿,如今不太平,你又是一介女儿家,万一遇上了......”
崔韶华不敢再继续往下说下去了。
“好了,”崔婉将她们二人的手握住,语气郑重的保证道:“我保证,绝不会出一丁点事的,好吗?我就是去看看我母亲,去去便回来了,耽误不了多久的。”
见她们仍是不放心,又继续:“而且父亲还有祖母那边都给我安排了护卫陪同,方才大哥哥也着人来告知,让他自己的亲信一并陪同我前去,绝对不会出事的。”
知道拗不过崔婉,二人便只能做罢,但是卢昭仪却仍旧是满脸愁容,她捧起崔婉的白嫩面庞,懊悔说:“要不是我母亲不准我这段日子随便出府,我定是要随你一同前去的。”
说起这个崔婉就觉得甚是好笑。
今日卢昭仪还是换了男装偷偷溜出的府,来看崔婉的。
一听闻崔婉打算在这个节骨眼出行,便急的上窜下跳,生怕来晚了阻止不了崔婉。
可惜,就算她来了,也仍旧于事无补。
卢昭仪一副蔫了的模样,看向崔婉时一个劲的唉声叹气。
崔韶华:“婉儿,你也莫要怪我们大惊小怪,实在是最近有点骇人的紧。”崔韶华声音里满是紧张,“听说此次的案件,和前几年那起连环杀人案有关联,凶手的犯案手法一模一样,可是当初凶手都自首了,按理说不应该的。”
卢昭仪也跟着一起附和:“坊间都在传,当初那人是冒名顶替的,真正的凶手还在逍遥法外呢。”
说完,卢昭仪身子一抖,顿时觉得一阵阴森。
崔婉听完她们的话,却像是一点都不害怕似的,轻笑出声:“我知道,可是如今圣人已将此案件交给了殿前司去处理,想来不日就会找出凶手的。”
况且,她早就知道接连犯下这几起命案,但却仍旧逍遥法外的真凶是谁。
39. 第39章
细密的雨还在下着,层峦叠嶂的青山飘荡在厚厚的云雾中,若隐若现。
雨打湿了路边野花的腰肢,压的它们不得不弯腰低头寻求生机,晶莹剔透的露珠从娇软的花瓣中脱落,直直砸向地面,惊起地上水洼圈圈涟漪。
湿润的泥土气息在林间弥漫开来,清澈的溪流潺潺流淌,鸟鸣声此起彼伏回荡在密林深山处。
一阵车辙声碾过,惊扰了密林深处的这一片寂静,受惊的鸟儿纷纷惊叫着振翅飞往远处。
“姑娘,这雨越下越大了,咱们日落前能赶到大相国寺吗?”
连翘坐在车窗处,小心划开窗户的一个小口,眯起双眼向外打量着。
“去往大相国寺的山路本就崎岖,又连下几日大雨,路上好几处都塌陷了,虽说咱们走的是条捷径,可是这路也太烂了些,好几次都差点陷进泥地里去了。”
说起方才她们遇到的那些情况,春桃就一阵后怕,若是马车真陷进去了,这荒山野地,前不着村又后不着店的地方,该如何落脚呢?
甘草一听,脸皱起,又将怀里的干粮抱得更紧一些。
崔婉却像是一点也不担心似的,神色自若的安慰她们:“我方才瞧了一眼,半个时辰就可到了。你们也别担心了,大雨泥泞本就是常有的事,若真到了不能行走的地步,咱们也不必太过担心。”
崔婉边说,边伸手指了一下马车身后,说:“后边还有大哥哥与祖母派来的侍卫呢。”
春桃,连翘和甘草一听,心里这才稍稍安定了一些,不再像先前那般心慌害怕了。
车马在这密林深处行了半个时辰后,果真如崔婉所预料的那般到了大相国寺。
大相国寺依山而建,云雾缭绕间可见寺庙的一隅。
古庙清幽寂静,地处僻静,虽是冬日又接连下了好几场大雨,本以为此时来上香祭拜者寥寥,但仍有信者心诚前往。
寺庙山门前放置着一方四角香炉鼎,旁边千年古树拔地而起,树冠层叠如云海般密集,恰好是一处极佳的遮云蔽雨的位置,香炉鼎里面馨香缭绕,朦胧的烟雾穿透枝叶间的缝隙,消散在天际。
崔婉此行是因许映月忌日来此祭拜,往年向来如此,因来的次数多了,又是京城高官家的姑娘,加之崔老太太与寺庙中的静岸师太相熟,一来二去,庙里的和尚沙弥就对崔婉留了印象。
前世给崔婉引过路的小沙弥上前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后,便领着崔婉主仆四人去庙里客宿处。
“姑娘,”甘草每年都跟着崔婉来这里,但是次次来次次都感觉新鲜好奇,她眼睛忽闪忽闪,在后边小声说:“大相国寺不愧是咱们大齐朝第一名寺,天气如此恶劣都仍旧香火鼎盛,人满为患。”
大相国寺声名远播,是一众高官权贵最常参拜祈愿的福地,又因为这里不设阶级,寻常百姓亦可以与位高者一同上香祈福,所以比一般的寺庙要更加受欢迎些。
往常寺里的客宿处都是人满为患,一屋难求,如今又正值节庆期间,不远万里来此祈愿求福之人比往常更甚。
崔婉跟在小沙弥身后,行走间看见不少如她们一样背着行囊去往客宿处落脚的香客。
“幸好老太太之前一早就打好了招呼,不然都不知道该去何处落脚了。”连翘在旁边感叹着。
崔婉收回打量一路的视线,忽然快步上前,行至小沙弥身旁,恭顺开口问道:“小师父,听闻静岸师太出去游历去了,可有交代几时回来?”
崔老太太此次不与崔婉一同前去大相国寺,除了身体缘故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静岸师太外出游历还未归来。
若是静岸师太在的话,崔老太太想着就算是拖着病体也得见上一面,可惜时机错了,加上崔婉的固执,不愿意让崔老太太颠簸劳累,这才作罢。
小沙弥:“师太归期未定,就连我们也不知道。”
崔婉闻言,眼底失落之色难以掩饰。
很快她们便到了落宿处,简单收拾过之后,因为崔婉到的时辰已经有点晚了,收拾行囊又耽搁了不少时间,春桃担心崔婉疲惫肚饿,于是开口建议:“姑娘,早前我便听闻大相国寺的斋饭一绝,时辰也不早了,您累了一天也饿了,要不咱们先去吃点儿吧?”
连翘和甘草早就饿的不行,带来的干粮路上也都吃得差不多了。
崔婉将随身带来的许映月的画像挂在屋内墙上,又在面前的香炉里上了一炷香后,转过身去与她们三人说:“你们也饿了,先快去吃饭吧,我还不是很饿,想要先去寺里给我母亲祭拜一下。”
“可是......”连翘刚想出声劝崔婉,身后衣衫一角却被春桃扯了一下,二人无声对视了几瞬,像是妥协般,连翘叹气着说:“好吧。”
“那姑娘,我回来时给您带一下饭食,若是您晚间饿了,也可以有东西垫一下肚子。”
连翘说完后,便和春桃还有甘草一同出去了。
崔婉看着她们离去的背影,脸上温存的一丝微笑渐渐消失不见,只见她双眸噙满悲伤,无声地盯着许映月的画像发呆。
窗外雨声淅沥,古树随风摇摆着,抖落一地水珠。
“萧瑾,你拉着我到这来是故意报复我的吗?”
李逸尘深叹着气,一脸怨怼的看着面前淡定喝茶的那人,瞬间就气不打一处来。
今日早晨,萧瑾来找李逸尘说是带他去一处好地方,原本李逸尘还以为萧瑾终于开窍了,兴致勃勃地跟着他去了,没想到下了马却傻了眼。
这不是寺庙吗?!
萧瑾却装的一脸无辜,耸了耸肩,对他说:“你也没问啊。”
“好了,你也别生气了,”孟嘉信坐在一旁擦拭着手中的利剑,“此次是来寻证人的,我和怀序一起恐会惹人怀疑,你与我们同行倒是可以打消那些人的顾虑。”
李逸尘平时就是一副吊儿郎当的纨绔模样,往日里除了玩乐最大的爱好就是经商了,所以与他一起来这大相国寺探查寻人,最合适不过。
李逸尘被噎的说不出话来,半句也反驳不了,只能生着闷气。
“你们这次怎的亲自出来了?平时不都是交给暗影去查的吗?”李逸尘倒是稀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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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什么样的案子需要一个殿前司都指挥使,一个金吾卫亲自出马?
萧瑾单手撑着头,视线看向手里摩挲着的茶杯,声音很轻:“此案涉及宣平侯府,圣人命我等仔细严查,必得拿出十足的证据才行。”
“毕竟丽妃与宣平侯府牵扯甚广,此案又与前几年的连环杀人案有关,如果真是同一犯人所为,那当初结案的大理寺也难逃其咎。”
“你们到底在找什么人啊,要来到这里?”
“郑书文的丫鬟,或者确切点说,是被掳来囚禁的女子。”萧瑾放下手里玩弄的杯子,抬眼看着李逸尘。
“前几日听说郑家一个丫鬟逃了,郑书文派了许多人去抓她,如此劳心劳力的,很难不让人怀疑那丫鬟是知道点什么内情。”
孟嘉信将手里的剑收入剑鞘之中,一本正经的与李逸尘解释。
李逸尘被他们这么严肃认真的样子弄的有点愣怔,“好吧,这次我就放过你们了,就当是你们给我酒楼的回礼吧。”
李逸尘说完,忽的想起了什么,眉毛上扬,眼眸含笑的看向对面的萧瑾:“我刚才可看见了啊,崔婉也来了大相国寺。”
见萧瑾对此毫无反应,不甚在意的样子,李逸尘倒是觉得有点纳闷起来,“你怎么是这个反应?”
“我该是何反应?”萧瑾给自己杯中斟满了茶,兀自饮了一口,淡然看向李逸尘。
“我以为你与那崔婉不一般,之前不是还亲自送她回府吗?”
这话一出,孟嘉信也屏气凑起了热闹。
萧瑾见他们二人齐齐把目光投向自己,心里觉得有点好笑,抬眼对上李逸尘的视线,说:“此话可不能乱说,崔五姑娘早就与人有了婚约,这你也是知道的,送她回去,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崔五姑娘?举手之劳?
李逸尘一听就觉得可笑,“堂堂殿前司都指挥使萧瑾萧殿帅,你居然也会对一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女子伸出援手,施以举手之劳?”
这回孟嘉信也不信萧瑾说的了,只是在旁摇头。
萧瑾想起之前崔婉与他划清界限时的表情,心中蓦地就有点烦闷与焦躁,不想再与李逸尘多言,“好了,此事莫要再提。”
萧瑾不愿多说,李逸尘也不再自讨没趣的多嘴。
“郑家那边眼下是何情况?”孟嘉信眉头紧锁,看向萧瑾问道。
萧瑾起身走向窗边,凝眸看向窗外的古树,回道:“方才我们入寺之时,身后跟了几条尾巴。”
懂了,这是被人跟踪了。
但是萧瑾不像是会被人跟踪这么久还没有发觉的人,孟嘉信说:“你是故意的。”
“自然。”萧瑾转过身来,身后的雨势渐小,乌云散去,皎洁的月光透过云层直射进窗内,洒在了萧瑾身上。
萧瑾逆着光,看不清此时脸上是何表情。
只听萧瑾开口,声音极轻,极淡,没有任何情绪般——
“看郑家这般急切难耐,想必那丫鬟身上握着关键证据。”
足以将郑书文定罪的,杀人证据。
40. 第40章
几日前,宣平侯府忽然传出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来——郑小侯爷郑书文竟然亲自下令要寻一从府中逃出去的婢女,并且悬赏金额颇为丰富。
这倒是令人奇怪的很。
谁家没有遇到过下人逃离的情况,一般都是让府里管事的派家丁去寻,找到便可,找不到也就作罢了。
可是却没有一家像郑家这般兴师动众的,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丫鬟付出那么多的金钱。
这婢女生的貌美非常,原名李小蝶,一日被郑书文看上了,就带去了宅院里面日夜搓磨,一直以郑书文贴身侍婢带在身边。
宣平侯府书房,郑柏山背对站立于书桌前。
“我早就叫你收敛点,如今闹得满城皆知,”郑柏山语气愤愤,话语间满是责备,转过身来黑沉着脸看向郑书文,“就连圣上也给惊动了,你可知道萧瑾是何等人物,有哪个能在他手底下完好无损的过去的?”
郑书文一改往日纯良端厚模样,只见他眼底满是嘲意与不屑,面上还有因为宿醉而泛红的痕迹,脖子上隐隐约约可以看见与女子欢愉留下的红印。他的手里还握着乳白色酒瓶兀自往嘴里灌着,仍旧不知事情的严重性一般瘫坐在椅上。
他打了个饱嗝,轻嗤:“爹,管他什么人物,我可是侯府小侯爷,还是当朝宰辅的未来女婿,就算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动我!”
郑柏山见郑书文仍旧是这副不成器的模样,瞬时间气不打一处来,刚想上手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孽子给打一顿,乔氏却忙不迭地上前拦着。
“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还想打死咱们儿子不成?”
乔氏说完,从鼻尖冷哼一声,眼睛紧盯着郑柏山将落未落的手掌。
见乔氏这般护着郑书文,郑柏山也只能作罢,长叹一声放下了扬在半空中的手掌,一脸不愿再看的表情转过身去背对着郑书文与乔氏二人。
“丽妃娘娘如何说?圣上那可有表态?”乔氏到底还是知道轻重的,此事既然闹到了圣上跟前,偏偏又牵扯出了几年前早就结案的案子,想来怕是不能善了。
“我一听闻圣上将此事交由殿前司去办,我便立即修书问询了丽妃娘娘,”郑柏山话语间满是忧愁,“可是怎么也不见半点回信。”
郑柏山转过身来坐下,“若从护城河里捞起的女尸没有与几年前的连环杀人案有所关联,此事倒是可以如之前那般解决。”郑柏山突然眼神狠戾的瞪了一眼郑书文,“可是那逆子却用一模一样的手法将人杀害又抛尸,这不是存心让人发现吗?”
“眼下他房里又跑了一个丫鬟,小蝶知道的事情太多了,必须得尽快找到并且杀了她以绝后患。”郑柏山呷了一口茶,继续说道:“至于护城河的那具女尸,倒是有办法处理,叫人将那处宅子清空了,另外安排人住进去。”
之后郑柏山与乔氏又让人去查婢女小蝶的踪迹,因为小蝶从小就无父无母,是被郑家买到府上来的,眼下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她会逃去哪里。
苦苦搜查了数日,前几日才从一些乞丐那里听说在去往大相国寺的方向有人见过相似的面孔,于是郑柏山便暗中雇了好几帮杀手准备去大相国寺一探究竟,若发现小蝶身影便即刻动手。
-
雨下了整整一夜,将整座山头都给重新洗涤一番,依山而建的大相国寺被云雾笼罩着,当真是有种隐世独立的味道。
寺里清修之人早就习惯早起了,人人都伴着山林间的鸟鸣与鸡叫声开始了一天的劳作与苦修。
客宿处也渐渐的有了响动,与崔婉一样来寺里祈福的人在早早的用过寺里的斋饭后,都纷纷去往寺庙里最大的宝华殿诵经祝祷。
在宝华殿待到午间时分,一行人才各自散去。
崔婉此次行程只有两日,今夜之后便得启程回去,趁眼下还有时间,也为了给自己散散心,在交代了连翘等人后,自己就独自沿着大相国寺后山的竹林小径闲逛起来。
崔婉来了这么多回大相国寺,从来也没有机会到后山走走,往常都是与崔老太太在前面禅房大殿处走动,如今得了机会,刚好可以一饱眼福。
后山的景致也是一绝,只是人们大多喜欢夏秋之际来此处赏景,冬春山景荒芜萧瑟,鲜少有人愿意此时前往。
眼下正值冬春交替之际,虽已是午后日头正盛之时,但因着那一片片密集的竹林与古树,只单单有三两阳光穿透缝隙照进来。
山里毕竟比不得京城暖和,崔婉在青石路上走了没一会儿,便觉得有点寒凉,搂紧了身上的披风加快脚步往前行进。
听闻寺庙后山深处,穿过竹林古树后就会见到一片白玉兰树,而崔婉的母亲许映月给她留下的那棵树,便就是在这里栽种去崔府的。
她一直想亲自去瞧一瞧。
脚下的绣花鞋早就粘了厚厚的一层积雪与泥土,积雪消融过后在崔婉秀气的鞋底留下了斑斑水渍,瞬间沾湿了她的鞋袜。
她拿了路边的一根木棍,一只手扶住旁边的树干,一只手用木棍揩去鞋底残留的泥污。
小径不远处刮来一阵凉风,吹得附近的竹林与枝叶乱动,碰撞间发出一阵窸窣声响,几只鸟儿被惊的振翅飞远了。
崔婉被鸟儿的惊叫声吓得愣了神,握着木棍的手也不觉停下了动作,崔婉目光警觉的环顾四周,眉头微微皱起,心底似乎有点不安与疑惑。
在这林间除了树叶的窸窣声外,还夹杂着另一种尖锐的声音。
是尖锐器具互相碰撞才会出现的声音。
“叮——!”
是利剑碰撞时才会出现的声音!
崔婉被这声响吓得回过神来,瞳孔微缩着。
风声很快止住了,没了窸窣声的掩饰,刀剑相向的碰撞声更加清晰起来,与此同时崔婉还听到了几方交手时的低呼声。
还不清楚是谁在此地发生争执,崔婉敏捷的躲到身旁古树后面,握紧了手里的那根木棍,眸子满是紧张的盯着前面竹林处。
打斗声似乎有点弱了,就在崔婉以为是他们走了的时候,忽然耳边听到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来,不一会儿就看见前面跑来一名满身污垢的女子,眼神里满是惊恐与害怕,好像后面有什么人正在追杀她一般。
那女子离崔婉的位置越来越近了,那女子的面容也渐渐清晰起来,突然,崔婉眸光微微闪动,似有点震惊之色,她看向那女子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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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声说道:“这不是郑书文府上逃跑的那个姑娘李小蝶吗?”
她怎么会在此处,还被人追杀?
“救命啊,救命!救救我!”李小蝶一边拼命往前跑着,一边哭着大喊。
青石板上被积雪覆盖了厚厚的一层,昨夜又下了一夜的雨,路边的泥土与沙石都被冲到上面,李小蝶一个不小心,便被一石块绊倒在地。
在她身后冲出来一个戴着黑色面罩、手提弯刀的凶狠大汉,见她跌倒在地动弹不得的时候,瞅准时机快速上前。
李小蝶跌倒时扭伤了脚踝,疼的眼泪都流了出来,只能流着眼泪无助的往前爬行。
不行,若她死了,与郑家的亲事便不好处理了!
崔婉一边想着,一边手握木棍跑上前去,她扶起李小蝶说:“快,快走!”
李小蝶见有人来救自己,也顿时振作精神,在崔婉的搀扶之下缓慢朝前方走去。
身后蒙面大汉脚程极快,没一会儿便到了崔婉的身后,“受死吧!”
崔婉将李小蝶往旁边推过去,自己拿起那根木棍就准备迎上去,手起刀落间,崔婉身前忽的被一层阴影笼罩住。
“叮——!”
面前那人挡下了蒙面大汉的一刀!
崔婉愣在原地,瞪大了双眼视线紧盯着面前之人的背影,只见他马尾高高束起,身姿挺拔颀长,将崔婉护在身后,手中扬起的长剑正稳稳对着蒙面大汉。
是萧瑾!
蒙面大汉似乎是被刚才萧瑾剑中的势气给惊到了,握着弯刀的手仍在微微抖动着。
身后同伙早就来至他身后,那大汉似乎有了些底气一般,仗着人多势众,而萧瑾只有孤身一人,便上前一步,将刀尖对向萧瑾。
那人壮着胆子朝萧瑾喊话:“你谁啊?识相点的就赶紧让开,不然休怪爷爷我手下不留情!”
这些人都是京城郊外有名的山匪,如今齐聚在这里的目的,全是因为郑家给出的那丰厚的赏银。
他们一伙人早已埋伏在此地多时,就等着李小蝶现身将她项上人头带回去,没想到竟然半路遇到了萧瑾和崔婉。
崔婉思绪渐收拢,一把将手中木棍扔了,走过去扶起李小蝶站至萧瑾身后。
“你没事吧?”崔婉方才见她脚踝扭伤严重,路都走不了只能搀扶着才可以行进几步。
李小蝶眼露感激,对崔婉说:“没事,多谢姑娘与公子搭救之恩。”
“你可是郑书文身边的贴身侍婢,李小蝶姑娘?”
“是,姑娘认得我?”
崔婉得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便也不再说话,只是对她点头微笑着。
萧瑾面无表情的将手中剑一横,语气冷漠:“既然撞见了,那便一同随我回去殿前司问话吧。”
萧瑾话音刚落,身后密林之中突然齐刷刷地出现许多弯弓射箭的侍卫,他们皆身穿殿前司的官服,此刻手中箭矢正对准前方那帮山匪。
那帮山匪一听,来人居然是殿前司,方才还气焰嚣张的蒙面大汉瞬间慌了神,眼睛不住地乱撇着,就连身后的弟兄也纷纷交头接耳起来,语气是害怕与恐惧——
“殿前司?”
41. 第41章
那帮山匪听见殿前司的名号早就已经畏惧害怕起来了,又见侍卫中都管站在他们面前提剑之人唤作“萧殿帅”,这才恍然大悟又后知后觉——
完了,碰上萧瑾本人了!
萧瑾的手段他们都是听闻过的,落在他手里恐怕也只能自求多福了。
蓦地萧瑾抬眼看向他们,眼底满是不屑与冷漠,还没等他手中剑刃动作,山匪们纷纷被吓得丢兵卸甲跪地求饶起来。
“将他们都押回去殿前司大牢。”
萧瑾低头正和一侍卫耳语吩咐着,崔婉站在他身后平静的看了一眼后,转过脸对刚死里逃生的李小蝶温声开口安抚:“没事了,咱们得救了。”
崔婉说着,边用手轻轻拍拍她的后背,李小蝶似乎才从方才的惊险之中回过神来,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突然委屈的眼泪就哭了出来。
山匪都被绑了绳子拉回去殿前司,萧瑾听见背后有女子啜泣的声音,微一侧耳,忽然开口唤了隐在后面竹林伺机而动的孟嘉信与看热闹的李逸尘一声,“出来吧。”
孟嘉信与李逸尘这才不疾不徐的从竹林中走了出来。
“没劲,我还等着看你大展身手呢,怎么就被吓得跪地求饶了?”李逸尘一脸遗憾的出来。
孟嘉信默不作声的,只是在经过崔婉与李小蝶身边时瞥了一眼她们两个。
“李世子,孟统领。”崔婉对他们二人投去眼神问候,萧瑾不知何时已经来至她身旁,想起方才若不是他及时出现施以援手,恐怕她与李小蝶二人早就命丧那伙山匪之手了。
思及此,崔婉心怀感激的抬眼,恰巧对上了萧瑾的视线,说:“多谢萧殿帅搭救之恩,若非殿帅及时出手,恐怕我们早已丧命。”
崔婉说着,还郑重恭敬的福身行礼,一直在身旁观察着的李小蝶见崔婉如此举动,也忙不迭地跟着她一起行礼。
萧瑾见状,眼疾手快的伸出手想扶起崔婉的胳膊,但是脑中忽然闪过前段时间崔婉与他划清界限时的那般态度坚决,伸出去的手便顿了顿,停在了半空。
趁崔婉正抬起头的功夫,萧瑾收回动作,不带一丝多余情绪,淡声道:“不必言谢,殿前司办事罢了。”
说完,萧瑾转眼看向旁边瑟瑟发抖的李小蝶,冷眼似冰锥般,开口说:“李娘子应当知晓,殿前司寻你是为何吧?”
李小蝶身子一顿,倒吸一口凉气,视线也慌乱四窜,不敢抬眼看向萧瑾,只是颤抖着声音将头埋在地里一般:“是、是。”
萧瑾斜眼看了一眼孟嘉信,孟嘉信瞬间领会,上前一步对李小蝶说:“请吧。”
崔婉顺着孟嘉信的视线看过去,身后不知何时竟然出现了一辆马车。
很多人都不知道,其实大相国寺的后山有一条可以出入的小道,显然萧瑾与孟嘉信他们一同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
难不成他们也是冲着她身旁的李小蝶来的吗?
李小蝶正欲抬步跟着孟嘉信一同往马车那走去,崔婉却抬手出声制止,秀眉微微蹙起,“慢着,”崔婉笑着看向萧瑾,“萧殿帅这是为何?李娘子与那伙山匪并无半点关系,况且,她身上还带着伤,这是要将她带去哪里?”
崔婉眼泛寒光,直白对上萧瑾视线,丝毫不怯懦。
李逸尘见他们二人气氛这般尴尬紧张,急忙出声,只见他憨笑两声:“崔婉姑娘误会了,那小子虽然平时是吓人了点,但是殿前司绝不会是那种滥用职权、胡乱抓人之人。”
崔婉狐疑的看看李逸尘,又看看一旁默不出声的萧瑾。
孟嘉信也停下动作,看着崔婉和萧瑾二人之间的情况。
过了半晌,萧瑾才张开唇瓣,幽幽开口:“她与前段时间从护城河里捞起的女尸有关,殿前司奉命彻查此事,需要将她带回去问话。”
护城河女尸?
崔婉这才想起来连翘与春桃同她说过,当时负责此事的确实是殿前司。
李小蝶是郑书文的人,难不成殿前司已经知道是何人犯下的命案了吗......
萧瑾能出现在此,绝不是偶然,看方才身后装备齐整的侍卫以及埋伏在竹林后面的孟嘉信与李逸尘,原来萧瑾一早就已经埋伏在此了,就等着李小蝶出现。
可是那帮山匪的出现也并非恰巧,想来是郑家买通了,要找到李小蝶的踪迹并将她杀害。
是为了灭口!
萧瑾见崔婉久久不回应,复又出声:“崔五姑娘可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吗?”
崔婉闻言,回过神来,有点尴尬的说:“没,没有了。”
眼下这种情况,殿前司执意要人,崔婉纵使有百千理由也无济于事,看来只能待回到京城之后,再另谋机会去殿前司探望李小蝶,希望能从她那里拿到证据,如此对她退亲一事也有所帮助。
孟嘉信亲自护送李小蝶回去,李逸尘身为王府世子,对寺庙里的粗茶淡饭和简陋居所本就不适应,见萧瑾此番目的已经达到,便也笑着开口:“既然你的事情都已办完了,那本世子就不奉陪了,我一大堆生意还等着我去处理呢。”
说完,李逸尘踩蹬上马,鞭子一扬,也跟在孟嘉信身后一起离开了。
后山竹林一时间只剩下萧瑾和崔婉二人。
竹林攒动,枝叶随风轻微摆动着,互相碰撞间发出了窸窸窣窣的沉闷声响,竹林顶上休憩的鸟儿也被晃得受不住飞向远处。
天边染了一片橙黄,夕阳也渐渐消散了。
“萧殿帅,那我也先行离去了。”
崔婉甫一抬脚,眉头紧锁,皱成一条线,暗暗“嘶——”的低呼出声,这才发现左脚踝处似有扭伤,轻轻一动弹便浑身吃痛非常。
方才握着木棍的那只右手手肘衣衫处也有血渍渗出,崔婉全身上下都沾满了泥土污垢。
萧瑾见崔婉这般狼狈模样,出声询问:“受伤了?还能走吗?”
崔婉点头轻“嗯”了一声,“恐怕不行。”
崔婉试着轻轻一动脚,就被痛得眼泪直流,半步也走不了。
萧瑾深叹了一口气,几瞬后建议道:“眼下天色已经擦黑,后山地势复杂,鲜有人经过,崔五姑娘如今又伤了脚,若不及时救治的话恐更加严重。”
萧瑾的声音从崔婉头顶传至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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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背你吧。”
崔婉瞬间抬头看向萧瑾,眼底满是惊愕。
这倒是一个好法子,眼下情况也只能如此,可是......他们毕竟男女有别,万一像先前那样被人撞见了该当如何解释?
崔婉仍在纠结着不知该当如何应答。
萧瑾却好整以暇的等着崔婉的回应,也不着急。
天越来越暗了,方才还有点橙红可以看见道路,如今只依稀有几缕月光照射,勉强能窥见视线罢了。
忽然竹林深处传来几声不明物体的叫声,崔婉顿时浑身一震,绷紧了身子,视线紧紧盯着方才传出叫声的方向。
崔婉环顾了一下四周,眼下天黑,伸手不见五指,应当不会有人认得出她来。
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崔婉语气坚决:“好。”
萧瑾得了崔婉的同意之后,便蹲在崔婉跟前,崔婉刚想趴在萧瑾背上,却看见萧瑾忽的一下起身。
崔婉满脸疑惑不解。
萧瑾眼角轻佻,眼尾带笑,说出的话明明句句都是为崔婉着想,可是为什么崔婉却觉得萧瑾是故意的?
“哦,我差点忘了,先前崔五姑娘说过,男女授受不亲,我若贸然背了姑娘,万一被人撞见毁了姑娘清白,”萧瑾笑着看向崔婉,“岂不是萧某的罪过?”
萧瑾轻挑了一下眉,满脸微笑体贴的看向崔婉。
崔婉被他这话噎的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面上表情不好看。
这人像是故意的一般,难道他是为了之前我与他划清界限的缘故吗?
崔婉眼角微搐,视线死死盯着面前的萧瑾不放,半晌后,冷硬开口:“多谢殿帅的体贴,既然殿帅如此为我着想,那便走吧。”
崔婉也不再多做言语,强忍着脚踝的剧痛缓慢朝客宿处行进着,萧瑾嬷嬷跟在崔婉身后走着。
他也不着急。
崔婉走了快半个时辰,途中脚又隐隐作痛便时常停下来歇息,他也跟着崔婉停下来。
萧瑾见崔婉实在是疼痛难忍,额间碎发都已被汗浸湿了,呼吸声也渐渐沉重起来,觉得自己方才话间不该那般无情,可若是崔婉再因为他的缘故被牵连,那他又该作何?
“走吧。”
崔婉见歇息得差不多了,脚踝处的扭伤也没有那般疼痛之后,便准备起身继续沿着小径出后山,赶回去客宿处。
她出来这么长时间,连翘和春桃还有甘草估计该等着急了,也不知道她们会不会出来寻自己,若是在回程途中遇见,那便可以任她们扶着回去了。
只可惜眼下只有萧瑾一个,原本崔婉都已经不顾及男女大防,可萧瑾这人却像是故意与她作对一般,倒轮到崔婉不知所措了。
崔婉正腹诽着,不料身子突然一轻,整个人被腾空抱了起来,崔婉本能的伸手挽住他的脖子,浑身都被陌生的男子气息包围着。
崔婉瞬间方寸大乱,心仿佛都漏了节拍一般!
只见崔婉瞳孔骤缩,眼睫乱颤,像是一只受到惊吓的小鹿一般茫然无措。
萧瑾竟然将她抱在怀里?!
“别乱动。”
42. 第42章
萧瑾眸光微冷,崔婉蜷缩在他怀里被迫仰头看向他。
他的喉结上下滑动,声线喑哑:“别乱动。”
崔婉从未与男子有过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她面上一热,不敢再随意乱动弹,沉默低头不敢再看他,只是耳尖都红透了。
萧瑾抱着她走了没多久,远远就看见了寺庙里客宿处的烛光闪动,在离住所还有一小段距离之时,萧瑾萧瑾将崔婉平稳放到地上,待她脚踩地面站稳之后,萧瑾才松开握着她肩膀的手。
“此处你可以独自走过去吗?”
崔婉觉得有点害羞,仍旧不敢对上萧瑾的眼神,只低声点头回答。
春桃和连翘还有甘草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似带着一点试探和小心谨慎:“姑娘,是你吗?”
春桃与连翘久久不见崔婉回来,心里也一阵着急,本打算去后山处寻崔婉的,可是她们三人不清楚后山竹林路线,没转几圈就被绕晕了,还好最后走了出来。
眼见着日头落了山崔婉还没有出来的迹象,三人更急心急如焚,就怕崔婉遇上了什么好歹。
没成想远远就瞧见从竹林深处出来两人,身影似乎像是崔婉,便小声开口试探。
“是春桃你们吗?”崔婉也对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低声回应。
听见是自家姑娘的声音,三人皆喜极而泣,忙不迭地纷纷向崔婉的位置赶去。
“崔五姑娘,咱们后会有期。”
萧瑾侧头,他隐藏在阴影中给崔婉留下这么一句话之后,便消失了踪影。
崔婉愣在原地,薄唇微张着,欲言又止,眼眸星光闪动,最后对着萧瑾消失的方向轻叹气,喃喃说着:“算了,日后若有机会再遇见的话,再亲自答谢吧。”
春桃和连翘还有甘草手里提着灯笼来到崔婉身前,待借着手中微弱烛光看清崔婉此时形貌后,三人皆大惊失色。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
“姑娘,你没事吧?”
“姑娘,到底发生了何事啊,你不是去后山逛逛而已吗?”
崔婉才历经一番死里逃生,身上又拖着伤痛,早就疲惫不堪了,只随便搪塞了几句:“无事,不小心摔了一跤,扭到脚了。”
崔婉说着,对她们笑笑,好似没事人一般还伸出扭伤的左脚给她们看。
闻言,几个丫鬟都倒吸一口凉气,连翘急着就要蹲下身子去看崔婉的脚踝,崔婉收回脚,阻拦了连翘的动作,满脸疲惫,有气无力地说:“先回去吧,折腾了这么久,我早都饿得不行了。”
甘草在旁边哭得有一阵了,春桃连翘一听崔婉受伤,也乱了分寸,只有春桃还保持着些许镇定,她将手里提着的绛纱灯交给甘草,过去扶着崔婉的手臂,“姑娘,你扶着我点,咱们先回去处理一下伤口,饭食都备好了,您不必担心。”
连翘和甘草在前边给她们开路,似是担心崔婉的伤势,一步三回头的不停往后张望。
回到住所后,三人一刻也不敢耽搁。
春桃去将带来的医药箱取出来,给崔婉处理伤口。
连翘则是将崔婉那身满是泥污破洞的衣物脱下,给她换上了新的衫裙。
甘草见桌上的饭菜都冷掉了,就端着去寺庙里的厨房将饭菜都热过一遍才又端回来。
众人折腾了好一通,等到望见对面香客窗户熄灯变暗,崔婉她们主仆四人这才得以坐定下来。
甘草今日想是累到了,靠坐在屋内门帘后的柱子上打着瞌睡,连翘撩开帘子走进来瞧见甘草的模样,只是无奈笑着轻手轻脚的跨过去。
“姑娘,方才我都吩咐好了,明儿一早咱们就启程回府。”
崔婉用饭时让连翘先去寺里停放马车那处,寻了崔府的马夫和陪同来大相国寺的家丁护卫,提前将行囊搬上马车,明日一早便可以即可出发。
崔婉坐在床沿边,春桃半坐在床阶下,从药箱里取出药膏给她扶着右手手肘处的伤口。
听到连翘的回话,满意地朝她看了一眼,点头说:“好。”
看见崔婉脚踝处红肿起一个大包,连翘就心疼不已,眉头瞬间皱起:“姑娘,您也不仔细着些,怎的青天白日的也会摔倒?”
说着就蹲下身子,伸出双手轻轻揉着崔婉扭伤的脚踝。
“我在后山遇见原先在郑书文宅子里的那位李娘子了。”
此话一出,春桃与连翘皆停下手里动作,抬头一脸惊讶的看向崔婉。
“那这么说,今日这伤也是因着李娘子的缘故?”
春桃凭借着这话,便猜出了七八分。
连翘听见春桃的猜测,心底一沉,“可是有人追杀李娘子吗?”
崔婉垂头敛眸,轻“嗯”一声,“幸而萧殿帅及时出现,我与李娘子才得救。”
“难怪,”连翘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我就说方才在后山竹林入口处时,分明就瞧见了姑娘身边还有一人,可走近了却没见人影,原是萧殿帅啊。”
春桃却疑惑:“那李娘子如今人在何处?”
李小蝶如今对崔婉与宣平侯府退亲一事,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你们还记得护城河里捞出的那具女尸吗?”崔婉抬眼看向桌上闪烁跳动的烛火,“正如我之前猜测的那般,与郑家脱不了干系。”
-
京城崔府,崔月娴的秋水阁内,赵姿兰深夜还在女儿的闺房中彻夜长谈。
赵姿兰放下手中的芋泥糕,严声对屋子内的一众婢女说:“你们都下去吧。”
待屏退左右,整间屋子里只剩下了她和崔月娴两人时,赵姿兰抬眼看向崔月娴,眼露寒光:“派去跟着那丫头的人来回,明日崔婉就该启程回来了。”
崔月娴凑近了些,附耳过去,仔细听着赵姿兰接下来的话。
“我已让人在崔婉必经之处提前设下了埋伏,即使被发现了也查不到咱们娘俩头上。”
赵姿兰特意修书给自己的兄长,让他出面雇了一些只认钱的悍匪,只告诉他们在那处蹲守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至于崔婉是被凌辱还是直接被杀身亡,都与她们无关。
对外只知是不幸遇上了山匪,与崔家其他女眷清白无半点损害。
“可是母亲,万一崔婉命大,那咱们......”崔月娴还是有点不放心。
赵姿兰睨她一眼,语气严肃:“若她真那么命大,毫发无伤的回来了,只要她一日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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嫁进宣平侯府去,我就有的是办法让她命丧黄泉!”
崔月娴闻言,心里才稍稍安定下来,鼻间发出一声冷哼,后面又想起当日与郑书文暗送秋波的场景,便脸红的拿锦帕捂眼,十足的害羞状。
“姨娘,你说,郑小侯爷对我,是真的吗?他当真心悦于我吗?”
赵姿兰捧起崔月娴的小脸,眼含爱意:“那是自然,我的女儿生的如此美貌模样,任谁见了都会倾心。”
崔月娴一听,心里更加乐开了花。
翌日,崔婉在宝华殿上了一炷香之后,又与寺里僧人拜别,便上了崔家的马车。
萧瑾站在寺庙一阁楼窗边,阴影遮住了他半张面颊,看不清此时他的表情,只见萧瑾凝眸紧盯向下面一处地方看了许久。
等到崔婉的马车再也看不见了,萧瑾才将视线收回,侧目对旁边一个暗卫说:“都准备好了吗?”
“是。”那人恭敬回答。
昨日在后山抓获的那伙山匪,并未随孟嘉信和李逸尘一起回去,毕竟人多惹眼,如今京中不少眼线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万事还是多加谨慎些。
况且要想将此案真凶抓获,必得要铁证如山才行。
萧瑾思及此,眸色骤冷,转身下了阁楼,只给身后暗卫扔下一句话。
“出发。”
只听前边坐在马上领路的护卫一声令下,崔婉一行人马便即刻启程,向京城方向行进。
“临开春了,天气也不似前几日那般沉闷潮湿了。”
连翘撩开车帘子看了一眼外面的地面,转头对崔婉笑着说道。
“是啊姑娘,路都好走一些。”甘草闻言也眉开眼笑起来。
“如此,还能赶在午饭前回去。”崔婉打开怀里抱着的什锦盒子,从里面拿出了几块做工精细的糕点出来,分给她们三人,“这是方才寺院的师父送的,你们快尝尝。”
大相国寺会在每一个留宿在他们这里的香客离开时,分送自己膳房里做的特制糕点,是用自己种的各种蔬菜做馅料,尝起来有种清新自然的味道。
平日里吃惯了醇厚口味的,偶尔吃一吃这种口味倒是眼前一亮。
春桃接过,放在口中咬了一口,试了一下味道,瞳孔微微睁大,似有惊艳之色,赞叹道:“真好吃,没想到用蔬菜做馅料还能如此美味。”
连翘和甘草早前陪崔婉来过好多次,自是早就尝过了,见春桃这么也觉得不错,心里升腾起一阵满足。
崔婉见她们三人都吃得如此开心,自己也有些嘴馋了,许久没吃过寺庙里的糕点了,便拿起一个也尝了起来。
正享受着,忽然马车蓦地停住了,马车上的众人都被惯性带着向前扑去,崔婉手里握着的糕点也被这猛然停下的动作抖落在脚边。
外边传来一声“吁——”,马儿跟着乱吠几声喘着粗气,片刻后就听见有脚步声靠近车窗。
“五姑娘,前方道路堵住了,不知怎的被沙石抵挡了去路,一时也过不去,要不咱们绕路过去吧?”
崔婉撩开车帘子往前边瞧了一眼,果真看见前面路上堆满了大小不等的沉重石块。
“好,那便依你所言,咱们另外绕路回去。”
43. 第43章
为首指挥的侍卫得了崔婉的同意,拱手之后走回队伍最前头翻身上马,即刻掉转马头,冲着周围一行人马一声令下:“全体都有,即刻掉头,改走小路!”
崔家队伍重新整顿再次沿着新路径出发,看似是遭遇天灾的无奈之举,但是在崔婉眼里却总是觉得不太对劲。
好端端的,道路中央怎么会无缘无故出现那么多巨石,将路给挡住了呢?
昨日也只是细雨蒙蒙,绝不会致巨石滑落至道路中央。
总觉得心里怪怪的,眼下的情形就和前世崔婉被追杀坠湖之前一模一样。
难道......
崔婉忽的猛抬起头,眼眸漆黑,像是遇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一般惊恐。
春桃见崔婉神情有点奇怪,看过去问道:“怎么了,姑娘,可是有什么不妥?”
连翘和甘草闻言,也转头盯向崔婉。
崔婉未对她们言明,只是先撩开窗帘往外瞥了一眼,蹙眉严肃道:“咱们中计了,快叫他们掉头!”
这条路她可不敢忘记——
这是前世她的黄泉路。
崔婉眼底似寒霜,连翘看见了只觉有大事发生。
“怎么了,姑娘?”
春桃立即会意,急忙出了车门,冲外面大喊一声:“停下!先停下!”
侍卫们猛然听见春桃的声音传至耳中,虽然疑惑她此番命令是为何,但春桃是崔婉身边的贴身侍婢,她的一言一行都是奉了崔婉的令。
马上众人即刻勒紧马绳,原地停住,等待崔婉的指示。
崔婉抬眸看着连翘和甘草眉头紧皱,如临大敌般说道:“我们可能进埋伏了,待会儿若是有机会,你们只管跑向大路那边去搬救兵。”
外边的春桃听见里间崔婉的对话,又立即对外面的人说:“掉头回去!”
几个丫鬟闻此都大惊失色,心悬到了嗓子眼去,都忘记了呼气。
“不行,姑娘,你绝对不能出事。”
“是呀。”
还没等崔婉张口,马车外面忽然猛地一顿,只听见为首的侍卫大声质问:“你们是谁?”
崔婉暗道不妙,顾不及其他,从车帘子向外偷偷看去,他们现下已被山匪打扮的数十个壮汉团团包围、动弹不得了!
春桃进到车内,满面愁容:“是山匪。”
甘草都快哭了:“怎么办啊......”
连翘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事情,手都不自觉地发着抖,但是却仍强作镇定,见甘草这般软弱,不禁有点愠意:“你哭什么?当务之急是保证姑娘的安全。”
连翘说的对,她们丢了性命倒是不打紧,崔婉可是崔府的千金,若是出了事,即便她们几人侥幸从山匪手里逃了出去,崔家知道了也定不会放过她们的。
况且崔婉待她们素来宽厚,就算待会儿为崔婉挡刀也是愿意的。
甘草被连翘这么一说,瞬间止住了哭声,再也不敢发出什么声音出来了。
几个丫鬟心里面上虽然不说什么,但是心里早就存了死志。
“姑娘,他们人多势众,咱们的人手恐怕难以应对。”一侍卫来至马车窗旁悄声与里面的崔婉说。
崔婉闻言,心下一紧。
赵姿兰真是半分情面也不留,做出来的事,竟然与前世一模一样。
崔婉忽然冷笑一声。
那群山匪仍围着崔婉她们,等了许久都不发一言,似是耐心耗尽一般,从里面走出来一身形高大、脸上蓄满胡须的糙汉。
那汉子手抡双锤,上前几步,对马车里面的人喊道:“马车里面的,快点出来!”说完,往旁边啐了一口唾沫,“别让你爷爷等久了!”
那糙汉话音刚落,旁边的兄弟们纷纷笑了起来,也跟着一旁附和着。
“你们想干什么?”那侍卫怒道:“我们可是京城崔家的马车,得罪了我们,你们承担得起后果吗?”
本以为那些山匪会被崔家的名头给震慑住,不敢对她们动手,可是没想到,那糙汉却对此置若罔闻,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哄笑起来。
“崔家?我抓的就是你们崔家!”糙汉似乎是没了耐心,抡起双锤指向马车里面的人,大喊:“崔五姑娘,赶紧出来!”
车内的几个丫鬟冷不丁的听见那糙汉点了崔婉的名,眼里满是恐惧与害怕。
尽管前世早就经历过一回,但是在次亲身面对时,还是会因为内心的恐惧而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惊慌失措。
见没有办法,崔婉与几个丫鬟索性下了马车,随行的一众侍卫家丁纷纷拔剑对着山匪,将崔婉团团护在内围。
“谁派你来的?”
崔婉目光冷峻,直至看向那糙汉。
糙汉见崔婉下了马车,与自己收到的画像中人一模一样,确定自己没埋伏错人后,朝崔婉上下打量一番,大笑几声后,也没有回答崔婉的话:“长得倒是不错,今儿索性跟了我,做我的山匪夫人算了!”
糙汉的兄弟闻言,都不怀好意的看着崔婉大笑起来。
连翘抓紧崔婉的胳膊,将她护在怀里,“姑娘,怎么办?”
“我知道你们是山匪,打家劫舍惯了,”崔婉看向他们,眼神镇定些许,继续开口:“你们既然已知晓我是崔家的五姑娘,只要你们将我们一行人放了,这里的银票你们尽可拿去。”
崔婉从怀里拿出一叠钞票,有数十张之多,这全是往日崔婉一点一点攒下的。
糙汉看了一眼崔婉手里的钞票,嘲讽之意溢于言表,“你这么点钱就想买了全部人的命?”糙汉说完,吐了一口唾沫星子,“你做梦!”
想来也是,赵姿兰财大气粗,估计付给他们的赏金丰厚非常,崔婉这点银钱哪能入得了他们的眼睛。
“实话跟你说了吧,有人专门花钱买了你的命,但是老子看你姿色不错,只要你肯跟老子,我可以饶你一命!”
春桃受不了那糙汉山匪如此言语凌辱崔婉,怒气冲冲:“你这山匪也配肖想我家姑娘?!”
“做梦去吧!”
“呸!”
连翘和甘草也跟在后面附和。
糙汉似乎是被气到了,二话不说就抡起手中双锤冲向崔婉她们,外边的匪众也跟着上前去。
崔家的侍卫家丁也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纷纷朝起手里的家伙抵抗,两拨人瞬间扭打在一起,兵器碰撞声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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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崔婉在三个丫鬟和侍卫的护卫之下,撕开了一个小口子,一侍卫将崔婉和三个丫鬟护在身后,说:“姑娘快走!我来断后!”
见崔婉要逃走,那糙汉眼疾手快间,一锤将面前抵抗的侍卫们抡倒在地,快步朝崔婉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敌众我寡,崔家的侍卫家丁很快便不敌他们,纷纷倒地不起了。
春桃和连翘还有甘草拉着崔婉仓皇奔逃在密林之中,朝大路方向跑去,希望能遇见其他回京的香客。
匪徒熟悉此间山路,很快便看见了崔婉的身影,穷追不舍。
惊慌失措间,脚下一空,崔婉从一山坡上摔落,径直滚了下去。
昨日脚踝的扭伤本就未好,崔婉强撑着疼痛跑了这许多路早就精疲力尽了,如今又不慎摔落山坡,伤势更加严重。
不行,她好不容易才重活一回,绝不能再像前世那般白白丧命!
身上衣衫早就被泥土水渍染污,发髻凌乱不堪,眼中难忍痛意流出了眼泪,眼见那群山匪就要下来,崔婉也顾不上其他,急忙拉起丫鬟继续逃命。
前面忽然看见一队人马,崔婉眸底闪过一抹微光,朝他们大喊:“救命!救命!有山匪!救命!”
“救命啊!救救我们!”
三个丫鬟见状,也纷纷朝那个方向急切开口大喊起来。
队伍最前面那人似乎听见了崔婉她们的呼救声,竟然停了下来,视线也往崔婉那边望过来。
萧瑾端坐马上,手一扬,“停。”
身后众人闻言勒马停下。
竟然是崔婉?她怎会如此狼狈?
萧瑾视线滑向崔婉身后,看见了跟在她们后面的那些山匪,各个手持武器,凶神恶煞。
崔婉主仆四人仿若见到了救命菩萨般,拖着狼狈不堪的身躯迎上前去,腿上的伤也感觉不到疼痛,只是将含泪的双眸看向骏马之上的萧瑾。
“萧殿帅,遇到你真是太好了,有人要杀我。”说着,崔婉泪就直直坠下。
少年端坐在马背之上,身姿挺拔,战袍肃穆,玄甲明光,皱眉看向崔婉,听见崔婉的话,抬眼看向那帮山匪,目光似寒刃出鞘。
“去,清理干净。”
身后侍卫得令,下马亮出刀剑直直冲上前去。
不过一会儿,那帮山匪便被轻松制服了。
见那伙山匪皆被殿前司之人尽数清剿,崔婉紧绷的心总算是放下了,身边的几个丫鬟面上也轻松了起来。
萧瑾翻身下马,看向眼前发髻凌乱不堪,一身尘土的相府千金,“发生了何事?”
崔婉刚经历了一回死里逃生,还未从险些丧命的惊恐之中脱离出来,听见萧瑾的问询,离了春桃的搀扶,一瘸一拐的走近萧瑾跟前,眼含热泪,声线哽咽,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多谢都指挥使救命之恩,今日若不是得遇萧殿帅,恐怕......”
崔婉话还没说完,搭在萧瑾臂上的纤纤玉手却被无情挡开了。
崔婉被这突然的动作怔住了,只是呆呆的看向面前的萧瑾。
像是在划清界限似的,他声音冰冷如铁,眼里没有一丝笑意——
“崔五姑娘,男女授受不亲。”
44. 第44章
“还望自重。”
萧瑾的声音此刻如雷般直直劈进崔婉早已呆滞的脑中,使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望向萧瑾的双眸茫然无聚焦,被挡开的那只手仍不合时宜的悬在半空中。
背后树林攒动,她的发丝被风吹开了几缕,落在她沾满泥污的面颊上。
这人好生奇怪,昨日也没见他如此?
半晌后,崔婉的思绪才被扯了回来,迅速地收回那只手,尴尬地开口:“对不起,是我唐突了,一时忘了男女大防,还望萧殿帅恕罪,莫不要与我一个女子较量。”
说完,崔婉还特意退后一步,郑重其事的给他弯腰福了一礼。
萧瑾颔首,问:“崔五姑娘,为何要走小路?”
“回萧殿帅,”崔婉仍旧谨守规矩,生怕萧瑾心情再次阴晴不定,“前方路上巨石挡路,所以我们才转走小路。”
闻言,萧瑾却是皱起眉头,“你确定前面巨石挡了道路吗?”
崔婉抬头,眼睛直视他:“是的,萧殿帅,小女与随行的家仆都亲眼瞧见了。”
“殿帅,”萧瑾身边一贴身侍卫开口,“方才属下事先探查过了,并无巨石在那里。”
甫一听见这话,崔婉和身后的三个丫鬟都满脸不信,转头看向彼此。
“不会啊,姑娘,我们分明都亲眼瞧见了路中的巨石,此刻怎么会没有了呢?”
“是啊,姑娘。”
崔婉敛眉,原本哭红的眼尾此刻沾染了些许怀疑,“莫非......”
也是赵姿兰的手笔,她居然能做到如此地步,当真是为了崔婉费尽了心思,她就不怕有朝一日罪行被泄露吗?
萧瑾视线紧盯着崔婉,“崔五姑娘,可是猜到了是谁设下此计谋了?”
不能再让赵姿兰与崔月娴这般肆无忌惮的针对自己了,是时候该让她们也吃个教训,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而且,与宣平侯府退亲一事不能再拖了,崔月娴如今又与郑书文纠缠不清,恐对她的计划有影响,还是尽早解决了为好。
略一思索,脑海中便出现了一个计划。
崔婉抬眼对上萧瑾视线,点头轻笑道:“是,崔婉还有一事需要萧殿帅相助,不知萧殿帅可愿帮小女一个小忙?”
崔婉的行李都丢在了马车那处,萧瑾也命人重新取了回来,只是随同崔婉的那些家丁护卫因护住而丧了命。
崔婉让春桃记下了各人的姓名,打算待回了府后,一一给他们的家人发放抚慰金以表心意。
至于那伙打劫她们的山匪,则是与昨日在大相国寺袭击李小蝶的匪徒一起收押回京,交由殿前司审理。
崔婉身上旧伤未愈,又添新伤,随身携带的医药箱也在混乱中遗失了,幸好她的马车还可以用,至少还可以在马车里歇息疗伤。
崔婉的马车跟在萧瑾的殿前司中间,缓慢行驶着。
“姑娘,你忍着点疼,你的伤口染了泥污,须得清理干净了,不然伤口感染了就不好了。”
连翘跪坐在崔婉的左脚边,小心翼翼的挽起面前洁白的里衣裤脚。
白色的裤子被染了大片的猩红痕迹,衣料陷进了伤口里面,连翘稍微扯动一下,崔婉都觉惊心动魄,额间大豆般的汗珠瞬时滴落,好看的杏眼里面也噙满了泪水。
崔婉实在是忍受不住这般痛楚,不由的低声惊呼一声。
旁边拿着水壶严阵以待的春桃,看见崔婉此间遭的罪也犹如感同身受一样难受,眼睛里满是担心与同情。
甘草没见自己姑娘受过这么大的罪,眼睛猩红的睨一眼连翘,语气有点不满:“连翘姐姐,你轻点儿,姑娘都疼的眼泪都出来了。”
看见崔婉的模样,甘草也跟着心疼,拿了怀里藏着的糖塞进崔婉的嘴里。
一股甜腻的味道瞬间袭满崔婉的味蕾,思绪被分散开了,也不像方才那般疼痛难忍,撕心裂肺。
“姑娘,甜吗?”
崔婉忍着痛,对甘草挤出一个微笑,点点头,说:“甜。”
趁着崔婉分神的间隙,连翘说时迟那时快,手上动作迅速,一把撕开了粘连血肉的裤脚,待伤口露在了众人眼前,所有人皆倒吸一口凉气。
可以用血肉模糊来形容了。
连翘退了下去,春桃拿着水壶上前。
“姑娘忍着点痛。”
春桃小心翼翼的将水壶里的水倒出,仔细冲刷着崔婉脚踝间的伤处,伤口碰了水更加疼痛,可是若不将旁边的泥污冲刷干净,感染就大事不妙了。
崔婉双手紧紧攥住车窗,强忍着痛意。
外面传来一阵马蹄声,渐渐靠近崔婉的马车窗边,传来一道如玉敲击产生的声音——
“崔五姑娘,”萧瑾的声音穿透马车,径直传入了崔婉的耳中,“这是军营的金创药,对处理伤口最为有效。”
崔婉闻言,示意甘草将帘子撩开,接过萧瑾手中递过来的金创药药瓶。
崔婉满头大汗、嘴唇苍白的柔弱模样瞬间映入萧瑾的眼帘,眉间微不可察的皱紧。
崔婉用虚弱无力的声音说道:“多谢萧殿帅送药,改日...嘶—!”崔婉忽然吃痛低呼。
“你没事吧?”
“无事,就是有些疼。”崔婉眼泪都流了出来,抬手擦干,继续说:“改日,崔婉定当亲自登门答谢萧殿帅两度的救命之恩。”
最后,似乎没了力气一般,马车帘子重新落下,将崔婉与萧瑾隔绝开来。
萧瑾对着马车窗户无言叹息,最后轻拍了一下马臀,走向队伍前端,稍稍加快了一下赶往京城的步伐。
崔婉整个人虚弱的被疼晕了过去,春桃将萧瑾送来的金创药敷在崔婉的伤口上,再仔细用纱布包着。
马车颠簸,但是赶马的是殿前司里的好手,所以马车里的众人并未受多大的罪。
殿前司的暗影是探查消息的一把好手,萧瑾命人去查崔府是谁与崔婉有过节,很快便来了消息。
听着旁边侍卫的传话,萧瑾瞳色骤沉,漆黑的瞳孔也越加冷峻。
很快京城便到了。
马车平稳地停在了崔府大门前,殿前司的下属去敲了门,见是殿前司的人,开门的小厮手忙脚乱的进去府内通报,不消多少时辰崔家一众人尽数出现在了大门前。
崔婉晕了过去,萧瑾谨记崔婉此前的嘱托,不敢毁人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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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于是将身上披风取下盖住崔婉后,将她整个人抱了进去,一直将人送到了绛雪阁才离去。
崔府众人见萧瑾这般举动,都不敢言语,生怕一个不小心说错话就得罪了他。
萧瑾环顾四周,仔细瞧了一眼崔家众人后,幽幽开口:“崔五姑娘路遇山匪打劫,殿前司办案回程途中偶遇便顺手救下。萧某殿前司中还有事要处理,就先告辞了。”
萧瑾方才视线经过赵姿兰与崔月娴时,特意停顿了一两秒,赵姿兰与崔月娴又听萧瑾的话,脸色瞬间煞白,低头不敢再看萧瑾的眼睛,心里也一阵惊慌失措和不安。
“恭送萧殿帅。”
崔家众人纷纷来至崔婉屋前恭送萧瑾离去,崔明谦还特意让崔信彰和崔承安去送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崔老太太将手中拐杖捶向地,满脸愤怒。
方才看见崔婉浑身是伤的昏迷,连路都走不了,被人一路抱进来,崔老太太差点没有被气晕过去。
崔家众人此时都面露难色,一时不知该如何言语,不知情的都垂头站立在侧。
春桃上前一步,跪倒在地上,连翘和甘草见状,也纷纷跟在春桃身后跪了下来。
春桃:“老太太,我们回程途中被人埋伏,被引去了小路,没想到山匪早早就在那里等着,就是冲我们姑娘去的!”
“他们就是想要我们姑娘的命!”
“老太太,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姑娘做主啊!府里没人拿我们姑娘当正经嫡姑娘对待也就罢了,如今却对姑娘赶尽杀绝!”
几个丫鬟越说,语气越发激动起来,言辞激烈,句句都是护主心切。
崔老太太越听,越加怒气填胸,厉声对那边不发一言的崔明谦说:“你看看你的好闺女如今变成什么模样了?!”
众人被崔老太太的气势吓到不敢抬头注视,赵姿兰和崔月娴早在崔府大门前看见崔婉的那一刻起,就吓得三魂七魄都不见了,此刻又听见崔婉身边的几个丫鬟那般告状,自觉事情已经败露。
但是仍然强作镇定。
赵姿兰握紧崔月娴此刻颤抖的手,藏在身后,眼神狠戾。
反正也查不到她头上,没证据,就算是崔老太太也奈何不了她!
赵姿兰如此想着,心里也就镇定了些,不像先前那般惊慌失措,不安惶恐了。
崔老太太坐在崔婉屋内罗汉床软榻上,怒目扫过屋内站立的众人,见没人出来回话,瞬间火冒三丈。
猛地站起身正欲张口开骂,却眼前一黑,踉跄着就要跌倒,幸好旁边的李嬷嬷眼疾手快,伸手扶住了崔老太太重新坐下。
崔明谦和程念华还有何蕴清见崔老太太这副模样,皆被吓到了,纷纷惊慌上前欲扶住崔老太太。
“母亲,全是儿子的罪过,”崔明谦上前给崔老太太斟茶,安慰道:“您别动气,小心身子。”
“是啊,老太太,您身子本就不好。”程念华上前,担忧说着。
何蕴清与崔韶华也是满脸愁容的看看面前的崔老太太,又转头看看纱幔后面躺着的崔婉,也是止不住的心疼。
这到底是谁干的,好端端的,竟要取崔婉的性命?
45. 第45章
崔老太太气息稍微平顺了下来,转头望了一眼纱幔后面的崔婉,眼角皱纹更加深了几度,语气不似方才那般激动,但是仍旧有怒意。
“从前你们私底下干的那些事,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婉儿也闷声不吭,为的是周全崔家的体面。可是现在呢?她落到怎样一个地步?此事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肯罢休!”
崔老太太此话一出,底下一干人面色均有赧色,崔明谦似是有点为难,“母亲,此事还是莫要闹大为好,若传出去,对家中其他女眷声誉也不好啊。”
程念华也在旁边帮腔:“是啊,母亲,若婉儿遭山匪打劫一事传扬了出去,于崔家名声、老爷还有几个哥儿的官声也不好呀。”
他们这意思,是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崔老太太忽然看着他们几人的脸笑了起来,“好哇,你们一个个的都是虎狼窝里出来的,火不烧到自己身上是感觉不到疼的!此事我做主了,给我查,看看到底是谁要害崔家嫡女的性命!”
崔老太太一声令下,吓的众人不再敢出声说话。
何蕴清出来维护:“老太太说的是。”她温柔的笑着,声音轻柔,“老爷,如今此事惊动了殿前司,若我们崔家无所作为,那到时候该如何给殿前司一个交代呢?”
崔韶华也上前一步,大着胆子出声:“是的,父亲。我方才在门口瞧了一眼,跟在殿前司队伍后面的,都是关押回京的山匪,想来萧殿帅定会撬开他们的嘴,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闻言,崔明谦这才想起来,方才他也见到后面押送的一群山匪,再看萧瑾方才的态度,此事怕是不能胡乱揭过,还是得要细细调查清楚。
“父亲,”崔信彰和崔承安此时送完萧瑾回到绛雪阁,崔信彰拱手对崔明谦说道:“方才出去时,萧殿帅要我们崔家务必揪出幕后之人,他怀疑与前些天护城河捞出的那具女尸有关联,还是要重视些。”
是的,萧瑾奉圣上旨意前去调查真凶,此案又与前几年那起连环杀人案有关,事关重大,就算是蛛丝马迹也得调查清楚。
若此事与崔家牵扯上,圣人那边知晓了,就算最后查出来与崔家无关,但是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后面可再难辩驳了......
崔明谦眼睛微眯,细细思索着,考虑到事关崔家,如今也得重视起来。
“好,那就查吧,查个彻底。”他真神看向崔信彰,“信彰,此事就交给你和承安去办吧。”
崔信彰和崔承安拱手答是。
春桃连翘和甘草见终于有人替自家姑娘做主了,悬着的心瞬间放了下来,三人笑着抹去眼泪。
崔老太太见事情都已交待好,面色也不似先前那般紧张愤怒,眉头舒展开来,手指轻揉着额间,抬手对他们说:“都下去吧。”
众人见崔老太太如此,也纷纷退了下去。
只是还有一事,又专门遣了李嬷嬷去和崔信彰与崔承安二人叮嘱,“老太太说,希望二位抓点紧,尽快找出幕后之人,老太太那边也会让人私底下去打听。”
闻此,二人郑重应下后也就离开了。
-
“姨娘,怎么办?”崔月娴回秋水阁的路上,低声凑近赵姿兰耳边,神情紧张,环顾四周后,说:“崔婉非但没死,如今还要彻查此事,万一查到我们头上,该怎么办?”
崔月娴越说越害怕,手不自觉地就用力抓紧了赵姿兰的胳膊。
赵姿兰本来就因崔婉还活着这件事惊讶不已,又看到殿前司参与进来,如今崔老太太又要求找出幕后之人,眼珠飞速转着,一时也想不出什么应对之策。
“此事是你舅舅一手策划的,你只要记住这一点就行。”赵姿兰眼神紧盯住崔月娴,“其他的事情你一概不知。”
崔月娴见赵姿兰眼神凶狠,又恐事情败露波及自己,也只能按照赵姿兰所说的照做。
“是,姨娘。”
母女二人在一个岔路口分开了,崔月娴和婢女回了自己的秋水阁,赵姿兰却并未回自己的院子,而是避开了府中下人的视线,绕路去了崔府后花园假山处。
假山有一个可以与外界互通的狭小洞口,只有拳头大小可以视目,夜幕降临,后花园鲜有人至,赵姿兰隐在黑暗中,又借助周围花草做掩饰,从袖口掏出一个哨子,吹响没一会儿,外边就听到同样的哨声回应着。
赵姿兰凑过去与那人说话。
“事情败露,你们主子应该知道该如何做,切不可将我们供出去!”
那人得了消息,很快便消失在了黑夜中,赵姿兰办完事情后也悄悄地回去自己的院子里休息。
翌日,崔婉在昏迷了整整一日一夜之后,终于醒转过来了。
“我的乖孙,你可醒了,你知不知道,祖母有多担心你啊?”
崔老太太一个劲的把崔婉搂在怀里,手也不住的抚着崔婉如瀑的青丝,眉眼间全是心疼。
崔婉从崔老太太怀中挣脱出来,笑着说:“让祖母担心了,都是婉儿的错。”
崔老太太见崔婉人已经醒了,心放下了大半,又看向她受伤的左脚,关切问道:“脚呢,还觉得疼吗?”
崔婉摇摇头,乖巧回答:“没那么疼了。”
崔老太太特意让崔明谦请来了宫里的御医给崔婉诊治,女孩子就怕留下疤痕,幸好崔婉脚上敷着的金创药药力极佳,而且里面还含有淡疤的草药,这才没有留下什么隐患。
三个丫鬟见崔婉醒了,都欣慰的拿帕子擦拭眼泪。
连翘皱巴起一张小脸,委屈上前:“姑娘,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甘草在旁默默点头,春桃则给她交代昨日发生的事情。
“姑娘,幸好您昨日事先交代过我们如何说明此事,眼下老爷已经派了大少爷和三少爷调查此事了。”
崔婉闻言,点点头,满意的对春桃颔首。
崔老太太一想起昨日崔婉那副狼狈受伤模样,便泪眼汪汪:“婉儿你放心,这个崔家我还是能做得了主的,绝不会让我的乖孙白白遭人暗害!”
崔婉听见崔老太太如此维护自己,一阵热流涌上心头,双眼染红,眼眶瞬间蓄满了夺眶而出的泪水,撅起嘴巴委屈撒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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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祖母。”
祖孙俩人又搂抱在了一起,旁边的春桃还有连翘和甘草与李嬷嬷见了,都甚是动容。
崔婉洗漱好,在绛雪阁与崔老太太一同用过早饭后,开口说道:“祖母,其实我知道雇山匪欲将我杀害之人究竟是谁。”
崔老太太听见崔婉此话,捧着茶盏的手微微抖了一瞬,抬眼惊讶看向崔婉,“你知道是谁?”
崔婉点点头,继续说:“赵姨娘与六妹妹一直对我心存不满,我是知道的,只是这次,她们居然丧心病狂到想要我的命。”
崔老太太惊讶不已,放下手中茶盏,眉头紧皱,怒道:“好啊,竟然是赵姿兰做的!她怎么敢,她怎么敢下如此毒手!”
连翘实在是气不过,脱口而出:“她们母女俩有什么不敢的,之前我们姑娘落水就是六姑娘推的。”
说起这件事甘草就生气,“我们姑娘顾念姐妹情谊,即使老太太您说要为我们姑娘讨公道,可是姑娘还是硬将这件事吞下了。”
闻言,崔老太太更加心有愧疚,觉得自己对崔婉这个孙女实在是太亏欠了。
“祖母,”崔婉眼神坚定,“这次我不想再忍了,如果不给她们一个教训,她们是不会懂得收手的。”
“你能这么想最好。”崔老太太感到一阵欣慰。
“还有一事,婉儿没有提前说玉祖母知晓。”崔婉犹豫着要不要开口,崔老太太对她点点头,“你说。”
“其实在筹谋与宣平侯府退亲一事时,我无意之间看见了...六妹妹与郑书文纠缠在一起。”
“什么?!”崔老太太顿觉晴天霹雳,震惊得站了起来。
崔婉怕崔老太太被气昏过去,赶忙起身扶她坐下,缓声道:“祖母,您先别着急。六妹妹或许还未与郑书文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一切都还来得及,不会累及咱们崔家。
“只是,如今就算宣平侯府不想与咱们家退亲,也由不得他了。”
崔老太太疑惑的看向崔婉,“此话如何说,难道你知道些什么?”
崔婉点点头,“祖母还记得最近几日,京城中传的沸沸扬扬的护城河女尸案吗?”
崔婉对春桃使了一个眼色,春桃领会,上前一步开口:“回老太太,这个案子的死者,原是郑书文豢养在外的姬妾,可是却被溺死在护城河里,并且死前还被百般凌辱......”
连翘上前:“其实早在这个女子之前,还有一位娘子,名唤李小蝶,她是郑书文身边的贴身侍婢,或许是因为害怕郑书文将她杀了,她逃了出去。幸好被我们姑娘偶然发现救了下来。”
崔婉看向崔老太太,柔声说道:“此事多亏了萧殿帅及时赶到,将我与李小蝶救了下来。宣平侯府早就暗地里雇了杀手寻找李小蝶的踪迹,一旦发现即刻斩杀。”
崔老太太听她们主仆一人一句解释了这么些,心里也跟着一起起伏不安,“没事就好,那李小蝶人呢?”
崔婉回府时,并未见陌生婢女的身影。
“祖母,死在郑书文手上的女子,并不是只有一人而已。”崔婉冷声道。
46. 第46章
崔老太太听见崔婉说的话,惊讶得瞬间说不出话来,随后又感到一阵后怕,拉起崔婉的手握在手里,“婉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崔婉深深看了崔老太太一眼后,说:“祖母,萧殿帅此次会出现在大相国寺,并非是偶然,他是为了调查护城河的案子还有前几年连环杀人案才去的。
“身亡的吴娘子是郑书文养在外面的,并且死前被那样惨绝人寰的对待,不是都在传此次的作案手法与前几年的案子相同吗?我猜,殿前司才会出现在大相国寺。”
崔老太太原先是知道郑书文品行不端的,可是却绝对没有想到他竟丧心病狂到如此地步,居然杀人,并且死在他手里的姑娘还不止一个!
崔老太太眉眼布满忧愁与气愤,冷哼一声:“好哇,宣平侯府瞒得真是好!就这样还胆敢肖想我们崔家的姑娘?”
甘草在旁边听了这许久,又想起自家姑娘最近经历的那些事情,脱口而出:“老太太,您可一定要给我们姑娘做主,四爷前段时间偶然间知道了郑书文的真面目,去告知了老爷,可是老爷却仍旧无动于衷。”
说起这件事,春桃和连翘也是一阵心酸,纷纷对崔婉投去心疼的眼神。
崔婉眉头一皱,“谁让你说这些的?”
甘草得了崔婉的训斥,似是受了委屈的含泪低下头去,不再敢言语,但是嘴却撅着。
崔老太太:“甘草也是为着你着想,若甘草不将此事说出,你是不是不打算告诉我?”
崔婉面上赧色,“祖母,我只是觉得,我可以处理。”
崔老太太叹了一口气:“我清楚你知道你父亲的态度之后,肯定被伤透了心,可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独自承担这许多事,我怕你受不住啊。”
崔老太太对崔婉越发心疼了。
崔明谦这个亲生父亲做到如此绝情的地步,也是出乎她的意料。
“萧殿帅既然将李小蝶带走,想必宣平侯府的罪行不日便会被揭露出来,”崔老太太眼神温柔,看向崔婉,“婉儿你也可以从那桩婚事中脱离出来。”
如此看来,宣平侯府也算是自作自受,崔婉也不用自己出面张罗退亲一事了,崔老太太思及此,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
“祖母,眼下还有一事,孙女需要告知您。”
崔老太太颔首,崔婉眼睫轻颤,似乎有点欲言又止,但是纠结一瞬后,还是犹豫着开了口。
“祖母,真正想要婉儿性命的,是赵姨娘和六妹妹。”
听见崔婉这话,崔老太太更是气上加气,拍桌怒道:“她们好大的胆子!”
李嬷嬷担心崔老太太生气过了头,身子受不住就不好了,急忙上前安抚:“老太太,您先别着急,如今五姑娘不是好好的在这吗?您先放宽心,且听听五姑娘如何说。”
“祖母,想要取我性命的那伙山匪已经被萧殿帅押进了殿前司的大牢,我事先拜托过他,想必待会儿他便会带着那伙人的口供来咱们崔家了。”
话音刚落,外边跑进来一个传话丫头,说是崔明谦请崔老太太与崔婉一起去大厅一趟。
绛雪阁离崔家大厅距离稍远,崔老太太年老体衰,腿脚本就不好,而崔婉脚踝还有伤,故等去到时,厅中人早就等了大半个时辰了。
甫一踏进厅门,崔婉就瞧见了萧瑾负手而立的挺拔背影。
崔明谦急忙上前扶着崔老太太坐到上位,“母亲,您可来了。”
崔婉在底下偷偷打量着厅里的各人,发现除了程念华,何蕴清和赵姿兰等内宅妇人,以及崔棠玉,崔月娴和崔韶华还有崔信彰,崔承安,就连崔瀚书和崔敬先也到了。
厅内还多了几位崔家的宗亲长老,这阵势属实是有点大。
“萧殿帅,如今人已齐了,您有什么话便直说了吧。”崔明谦如今虽位居宰辅,但是对于殿前司的人还是得畏惧忌惮三分的。
萧瑾环顾了一圈,视线扫过崔婉眉眼后,手一扬,身后一侍卫便上前给众人展示手里的供词,轻扯嘴角,“昨日回程途中,萧某偶然救下了令千金,不知崔大人可还记得?”
“自然是记得的,不知今日萧殿帅登门拜访,是为何事?又叫我召集了这许多人。”
萧瑾眼角斜挑,语气幽幽:“殿前司在审问昨日抓获的山匪时,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情,我想着得告知崔大人知晓才好。”
那侍卫将手中供词交予崔明谦,崔明谦仔细看了上面的内容后,忽的面颊一阵青一阵白,崔老太太也在他旁边一起看了上面写的东西。
半晌后,只见崔明谦抬头看向下面站立着的一脸胆战心惊的赵姿兰与崔月娴,猛地被崔明谦这么一看,赵姿兰和崔月娴都有点心虚不已,眼神慌乱的四散飘着。
崔老太太的面色也不好。
崔明谦将供词拍在桌面,面上的茶盏被震的轻微摇晃起来。
“赵姿兰,你看看你做的好事!”崔明谦忽然站起身指着赵姿兰的方向骂道:“你竟然暗中雇了山匪,意图要杀了崔婉!你好恶毒的心肠啊!”
萧瑾坐在椅上,背靠椅背闲闲喝茶,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态度。
崔家族亲长老听见崔明谦此话,又见他如此生气,纷纷上前拿起桌上供词,看了后也都满脸叹气摇头,看向赵姿兰的眼睛里满是怨气与责备。
“殿前司查案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的此事,本不关殿前司的事,可是宣平侯府的案子想必崔大人也应该听说过。”萧瑾划拨着杯中的茶叶,瞥了一眼崔明谦。
萧瑾在来崔家之前,就已经奉了皇命将宣平侯府给抓了起来。
萧瑾根据李小蝶的供词与指认,从宣平侯府里面又查出了许多枉死的女子的尸骨,还发现了宣平侯平日里私下贪污的账本,于是新罪旧罪一并罚了,郑书文死罪是免不了的,而宣平侯夫妇纵容儿子犯下那般滔天祸事,还贪污受贿,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被诛九族流放千里了。
至于与崔家的婚事,自然是跟着一并没了。
崔明谦一早就得了消息,速速将崔婉和郑书文的订婚书取了回来销毁了。
如今凡是跟宣平侯府扯上关系的,都会被彻底彻查,若是一不小心查出点什么,那可真是算自己倒霉了。
此事崔明谦还没来得及与告知崔婉和崔老太太一声,没想到萧瑾却在此时登门,身后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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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崔家的德高望重的几位族亲长老。
萧瑾是怀疑那两拨山匪是一伙的?
想到这里,崔明谦更加愤怒,盯着赵姿兰的眼神仿佛要将人生吞活剥了。
崔瀚书却上前:“父亲,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姨娘不是这样的人啊。”
崔明谦一把拉开崔瀚书,冷漠道:“误会?如今人证物证确凿,还哪里是误会?”
崔明谦将供词扔在崔瀚书脸上,崔瀚书仔细看了上面写的内容,发现不只是有山匪的供词,还有赵勇的名字在上面。
赵勇是赵姿兰的兄长,赵姿兰一开始就给自己留好了退路,即使事情败露也不会查到她的头上,因为全权经手此事的只有她的兄长赵勇一人而已,只要到时候她咬死了不承认,也就没人能奈何得了她。
可是赵姿兰百密一疏,算漏了赵勇为了自保,留下了她与自己通信的书信以作后手,就连昨日赵姿兰在后花园假山与人联系的那人,也早就被殿前司识破。
“将人带上来。”侍卫发话,随后赵勇便被带上了厅内。
赵勇身穿囚服头戴镣铐,一瘸一拐的跪倒在地上,他身上都是血色污渍,脸上身上都没有一块好肉,显然是在殿前司受尽了苦头。
赵姿兰一见赵勇如今模样,瞬间吓得面色发白,腿脚发软瘫倒在地上,崔月娴也被这场景惊得不知所措,跟着赵姿兰伏倒在地上,母女二人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赵姿兰...”赵勇一看见赵姿兰,原本茫然无焦点的眼睛瞬间有了光彩,情绪激动的指着赵姿兰,还爬在萧瑾脚本求饶:“萧殿帅,萧殿帅,这全都是赵姿兰指使我干的,不是我的错,我也没办法啊,萧殿帅,您行行好,饶我一命吧,行吗?”
赵勇浑身颤抖着,因为害怕眼泪都糊满脸,但是仍旧不停对萧瑾磕着脑袋,希望他饶自己一命。
赵姿兰见赵勇将自己推了出去,只为了自己活命,瞬间破罐子破摔,起身上前:“你血口喷人!我才没有交代你做这些事!分明是你自己做的,干嘛还来污蔑我!”
赵姿兰转头对崔明谦哭诉:“老爷,”她泪眼婆娑的抓着崔明谦的手腕,企图他能信自己的话:“不是我干的,您也知道,我不是那种人,对吗?”
崔明谦推开赵姿兰的手,满脸嫌弃的转身不想再看见她的脸。
赵姿兰见崔明谦如此绝情,瞬间心灰意冷,知道自己事情败露再无转圜的余地了,忽的笑出声,环顾周围的人,最后视线落在崔婉的身上。
她指着崔婉骂道:“是,是我做的,那又如何?!崔婉,若不是你母亲许映月,我的孩子又怎会胎死腹中?!她死了,我找不了她算账,可你是她女儿,你就得替她偿命!”
赵姿兰话音刚落,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小刀直直刺向崔婉。
崔婉没有想到赵姿兰会明目张胆杀她,一瞬间慌了神,浑身动弹不得,只能僵在原地满脸震惊的看向赵姿兰即将落在她身上的利刃。
身旁众人尖叫出声,纷纷害怕的逃离开来。
千钧一发之际,崔婉被一层阴影笼罩。
面前人赤手空拳接下了赵姿兰刺向崔婉的利刃。
47. 第47章
光洁地面有红色血渍滴落,萧瑾空手紧紧握住锋利的刀刃,血珠如豆般颗颗坠下,他却像是丝毫感受不到手掌间的疼痛似的,眸光沉沉,漆黑的瞳孔里满是狠戾杀气。
赵姿兰显然也被萧瑾给惊住了,握住刀柄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着,眼神开始躲闪慌乱起来。
崔婉整个人就像是被点了穴一般动弹不得,呆站在萧瑾身后,眼神直直盯住他流血的掌心。
崔月娴见赵姿兰公然拔刀,欲杀了崔婉,却被萧瑾拦下来,此刻深觉绝望,泪水流了满脸,看着赵姿兰喃喃:“姨娘......”
赵姿兰这才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后,瞬间害怕得扔掉了手中的刀,捂头惊恐尖叫起来。
赵姿兰像是疯了一样。
崔瀚书被这一幕吓得腿软,瘫倒坐在椅子上。
萧瑾斜眼扫了一下地上的人,扔了刀也不急着包扎伤口,只是像没事人一样对崔明谦说:“崔大人,如今您府上妾室也敢当着我的面杀人,这事恐怕得有个交代了。”
萧瑾的左手早就被鲜血染红了。
崔家众人都被萧瑾这一举动给吓到了,全部都噤声倒吸一口凉气,低下头去不敢与他对视半分。
“是,是。萧殿帅如今在我府上受伤,我自会给您一个交代。”崔明谦转头冷眼看着赵姿兰,“赵姨娘失心疯,先是雇人杀害府中小姐,后又伤了萧殿帅,来人啊,将人拖出去杖责五十,再将她发卖了!”
赵姿兰虽说是妾室,可也为崔明谦生儿育女,没想到最后竟落得这么一个下场,厅中众人闻言皆一阵唏嘘不已。
崔婉双眸紧张,此刻无暇顾及赵姿兰被如何发落,眼里只看得见萧瑾血流不止的左手。
“萧殿帅,”崔婉眉心皱紧,语气也是担忧:“你的手一直流血,还是随我下去先包扎止血吧。”
萧瑾听见崔婉的声音,转过身来与她对视,见她杏眼蓄满泪水,又紧张焦急的看着自己的左手,像是怕她被吓到一般,不动声色的将自己的左手掩在身后。
他的声音轻轻的,像是在哄:“无事,军营里受过比这还重的伤......”萧瑾眼波流转,看着崔婉的眼睛里似是藏了别的心思一般,转口说:“不过,还是处理了为好。”
崔婉见萧瑾同意下去包扎伤口,瞬间松了一口气,拉住他的手就准备下去,身后的崔老太太帮忙开脱:“也是,萧殿帅伤势要紧,还是随婉儿下去将伤口包扎了吧。”
赵姿兰已经被处置了,崔婉的目的也已经达成,而且,多亏了萧瑾的帮助,宣平侯府的亲事也一并没了,崔婉这下算是彻底没了烦心事。
方准备踏出门槛时,萧瑾却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对殿前司的下属吩咐:“将赵勇带回去,按律处置。”
原本赵姿兰是需要与赵勇一起被押入殿前司大牢的,可是崔明谦方才抢先一步处置了赵姿兰,倒是叫萧瑾不能再做什么了。
萧瑾没有直接将赵姿兰抓进大牢,而是事先知会崔家,显然是给了崔家一分薄面,不想将此事闹得人尽皆知,也算是顾虑了崔明谦的脸面。
崔明谦心里也对萧瑾此举甚是感激。
萧瑾跟着崔婉下去疗伤,崔明谦在后面携众人恭敬拱手送别。
萧瑾走后,殿前司的人也随之撤了,至于崔家族亲长老件事已解决,不便久留也跟着离开了。
厅堂内一时之间只剩下了萧家亲眷在场。
“都下去吧。”崔明谦似乎是疲累极了,额间一直隐隐作痛,只想要快些下去休息。
“瞒着,”崔老太太陡然开口,“还有些事情尚未解决。”
崔老太太眼睛微眯,如刀般锋利的视线直直射向正起身离去的崔月娴身上。
“月娴,你是不是还有事未与我们交代?”
崔老太太声音带着压迫,眼神似威胁。
崔月娴被看的一阵发毛,如今赵姿兰已被逐出崔家,她没了靠山,再也不能像之前一样任性妄为了。
她颤抖着身子,声线哽咽:“祖母,您在说什么呀,我还有何事瞒着你们?”
见崔月娴还在嘴硬不肯说实话,崔老太太只觉得无奈直摇头。
崔婉的贴身丫鬟连翘硬声开口道破:“六姑娘,先前您私自与郑小侯爷见面的事情,难道都忘了吗?”
此话一出,众人的眼睛又是一阵波动,纷纷惊诧的看着崔月娴。
“你说什么?”崔明谦不可置信的指着崔月娴。
原本只是看戏的崔敬先此刻作为知情人,也无奈的挥着手中的羽扇,深深叹气不语。
春桃站出来,继续说:“除夕夜,我和姑娘在醉香楼看见了您与郑小侯爷乘船夜游,那举止神态可不像是初次见面的,该说亲密无间才对。”
崔明谦见崔月娴竟然做出此等有辱门楣的事情,瞬间气涌如山:“你这个不要脸的,竟做出此等不知羞耻之事来!不论如今宣平侯府已被押入狱,你竟然觊觎你姐姐的亲事?还行如此勾搭举动!”
崔明谦越说越气,环顾一圈似是在寻找什么,没找到什么趁手的东西,只能对着崔月娴脸上指点,“我真该一棍将你打死算了!”
崔瀚书闻言,吓得瞬间跪在地上求情:“父亲,不要啊,如今姨娘已经被逐出府,我只剩六姐姐了。”
崔明谦却是没有气消,叫人将崔瀚书拉开,“从今往后,你不准出院子半步,给我闭门思过一个月!”
程念华作为主母,见如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上来宽慰崔明谦:“老爷,您别动气了,身子要紧。月娴年纪小,估计也是受了赵姨娘的安排罢了,由不得她的......”
程念华忽然低呼一声,捂着嘴,满脸惊讶的看向崔明谦,似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般。
程念华颤着声音,犹豫开口:“老爷,赵姨娘莫不是为了六姑娘与郑书文,才会派人去杀婉儿的吧......”
程念华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得惊讶不已。
何蕴清和崔韶华闻言,纷纷皱眉,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看向崔月娴,崔棠玉却隐在人群后面,低垂着头不发一言,但是嘴角却在此时不动声色的微微上扬着。
崔老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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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坐上首,眼眸半阖,静静观察着底下人的动作。
崔家大厅热火朝天,这边厢崔婉正领着满手血渍的萧瑾往自己的绛雪阁赶去。
崔婉脚踝处的扭伤还未好全,甘草在旁边搀扶着她缓慢踱步,萧瑾默默跟在她们主仆二人身后,也不着急。
“啊。”崔婉忽然一声低呼,将将要跌倒下去,甘草也跟着就要往旁边倒,萧瑾眼疾手快,上前两步,伸出右手攥住崔婉的胳膊,一把将人捞了起来。
崔婉面色有点赧意:“多谢萧殿帅,我腿脚不好,要不就让甘草带您去吧,我就在此处歇息。”
待崔婉站定后,萧瑾才开口,语气温润,眉眼间带着些许笑意:“我不着急。”
他是想要我一起去吗?
崔婉这样想着,视线不自觉的在他眼睛里多停留了几瞬。
可是萧瑾的左手还一直淌着血,若是放任不管,恐怕血会流干也说不定。
崔婉不禁为刚才自己的建议啧舌,若非自己出声要萧瑾留下来处理伤口,这时恐怕他早就包扎处理完毕了吧。
崔婉深叹一口气,推了甘草的手,也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伸出手拉起萧瑾的衣角,带他靠近自己。
萧瑾被崔婉这一举动愣住了片刻,一时忘记了动作,二人靠的极近,萧瑾呼吸都漏了几拍,女子特有的体香也随风飘入鼻间。
崔婉直到萧瑾肩膀处,此时她低垂着头取出自己的手帕,伸手握住萧瑾受伤的左手,一下一下,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一道被锐器划伤正渗血处,神情专注的包扎起来。
崔婉的手与其他高门贵秀的手一样,软腻白皙,与萧瑾因习武而长满老茧的大手迥然不同。
风拂过崔婉发梢,带动了几缕发丝随风飘扬着,眉眼低垂,眼睫轻颤,萧瑾望着出神,忘了将视线收回。
一旁的甘草见到自家姑娘与萧殿帅这般亲昵举止,一副发现了什么的表情,瞪大了双眼却也不敢吱声打破。
方才还出血的手掌,此时被女儿家的手帕包裹着,不似之前那般血流不止了,崔婉看着萧瑾的手掌,心里也稍稍安慰了一点。
他毕竟是为了自己,才会平白受了赵姿兰的一刀,若不是他,崔婉此时恐怕早就凶多吉少了。
崔婉抬眼,笑着看向他,说:“好了,萧殿帅。”又想起昨日萧瑾挡开自己手时那副冷漠模样,崔婉再度开口:“崔婉此举有点逾矩,若是殿帅介怀,崔婉先给萧殿帅请罪。”
说着,崔婉就煞有其事的对着他郑重福身行礼,萧瑾眉眼闪过一丝疑惑,接住了她往下的动作,“不会。”
崔婉抬眸笑着,“好,那我们继续走吧。”
再穿过一个月洞门就到绛雪阁了,甘草与崔婉的步伐也不自觉地加快了几许。
“殿帅,前边就是绛雪阁了。”崔婉对甘草说:“甘草,你先过去取出我的医药箱。”
甘草点头,小跑几步先行进去绛雪阁。
崔婉正欲抬脚继续,身后传来萧瑾的声音,似一阵清风,清脆利落。
“昨日的事,你还在介怀吗?”
48. 第48章
听见萧瑾的话,崔婉脚步一顿,茫然地转过身去看向他。
萧瑾眉间微微蹙起,眸中是愧疚与抱歉。
崔婉莞尔一笑,开口说:“萧殿帅如果说的是昨日的事,我怎么会介怀?”崔婉说完又转身背对萧瑾,轻声细语:“本就是我一时忘了规矩,多亏殿帅提醒,不然若是被传扬出去,崔婉怕是会给家中惹来非议,也会连累殿帅的清誉。”
崔婉话毕,粲然一笑,像是丝毫没有被此事影响一般洒脱迈步进门。
身后的萧瑾听见崔婉的话,眼里情绪没有半分消散,倒是多了几分阴霾笼罩在心间,心里也堵堵的。
崔婉将萧瑾手中包扎的手帕取下,又从甘草拿来的药箱中将那日萧瑾送她的金创药取出来,小心的给他伤口上药。
深深的一道划痕贯穿萧瑾的掌间,触目惊心。
崔婉眉头皱紧,又更加内疚,毕竟萧瑾是为了救自己才受伤,对他也多了几分感激。
“上药的时候会有点痛,萧殿帅稍微忍着点。”
萧瑾听见崔婉这话,眼角漾成月牙,像是听见了什么好笑的事情,轻笑出声,整个人放松下来,右手撑着脑袋,好整以暇的盯着面前的崔婉。
他们之间,仅仅一掌之隔。
崔婉没在意萧瑾的反应,继续小心的上药,眉眼间满是紧张,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萧瑾伤口弄疼了。
本来她叫了甘草来给萧瑾处理伤口,可是萧瑾却一口否决,点名让崔婉亲自来。
想着萧瑾几次三番都救她于水火之中,还没来得及好好答谢一番,如今别人又因为自己负伤,于是就决定自己给萧瑾处理伤口。
可是她并不通医理,也从未处理过这种伤口,往常受伤也都是连翘她们这些丫头帮她处理的,所以崔婉仅仅是拆开裹着伤口的手帕都满头大汗了。
见崔婉一言不发,神情专注,但是又手忙脚轮的样子,萧瑾倒是觉得甚是有趣。
“之前在战场时受过的伤,比这个严重多了,伤口拖了好几天都没处理,也这样过来了,你不必这样束手束脚,放心大胆的来吧。”
闻言,崔婉抬头看向萧瑾,瞳孔微微颤动着,手中动作也停住了,“你之前上过战场打过战吗?”
崔婉倒是不知道萧瑾原来还有这种经历。
萧瑾用手撑着下巴,脸往前几分,盯着崔婉的眼睛,用鼻音回答:“嗯。”
二人的距离因为萧瑾的大胆举动而靠的更近了,只要稍微轻动一下,萧瑾与崔婉的鼻尖就要碰到。
萧瑾的呼吸声都可以感受得到。
崔婉脑子一下子呆滞住了,忘记了该作何反应,只能茫然的和萧瑾目光对视。
前世的时候,崔婉就对萧瑾的那一双潋滟桃花眼印象深刻,如今近距离的见到,更加觉得动人心魄。
叫人一不小心就会被这双惑人的眼睛勾了去。
“崔五姑娘。”
萧瑾微微侧头,笑着轻声唤她。
崔婉瞬间从方才的失态中回过神来,脸颊也跟着染上了一层绯红,整张脸就像是被煮熟的虾一样红透了。
崔婉低下头不敢再看他,只专心手里的事情,继续给他伤口上药。
头顶又传来萧瑾的轻笑声。
崔婉觉得有些刺耳,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靠自己那么近,搞得自己措手不及。
也不知道他在笑些什么,有何好笑的事情吗?
崔婉的思绪轻易的就被萧瑾撩拨的七上八下,久久不能平静。
崔婉毕竟不是正经的医官,给萧瑾伤口绑好绷带后,抬眼对他说:“这只是权宜之计,萧殿帅回去后,还是需要找医官来重新给您看伤口才行。”
萧瑾抬起裹满绷带的左手看了看,似是满意的点头:“有劳崔五姑娘了。”
崔婉颔首,将桌上散落的医用品一一收好,重新放入医药箱。
见萧瑾伤口已经处理好,怕殿前司还有公务急需萧瑾回去处置,而且宣平侯府的事情也刚结束,他肯定有很多后续需要做,崔婉起身说:“时候不早了,今日多谢萧殿帅暗中助我,崔婉来日定会亲自谢过。”
萧瑾没有多做停留,径直抬脚离开了绛雪阁。
见萧瑾已经离开,崔婉这才彻底放松下来,瘫坐在软榻上,甘草给她斟了杯茶,崔婉喝了一口后,问她:“前厅如何了?”
甘草摇摇头,回:“只知道赵姨娘没捱过几板子就断气了,草席一裹,就给拉去郊外荒山埋了。”
崔婉听见甘草的话,一阵唏嘘不已。
赵姿兰落得如今这样惨死的下场,崔婉心里也不好受。
没想到崔明谦做的如此决绝,连陪伴了自己那么多年的枕边人也可以随意丢弃,思及此,崔婉不禁眼眶发红。
这偌大的宅院,全都是利益纠葛,勾心斗角,一不小心就会丢了命,生死权在别人的一念之间。
就连崔婉也不例外。
如今宣平侯府的亲事没了,对崔婉来说,自然是高兴的。
可往后若是崔明谦与程念华再给她议亲,又该如何呢?
若是家世清白,人品正直的人家倒是也可,就怕是与宣平侯府一样的人家就糟了。
虽说崔家还没到需要她去联姻的地步,可是自古高门贵女,大家闺秀,有谁不是为了家族而牺牲自己的一生呢?
崔婉眉头紧锁,嘴唇也紧闭着。
甘草见崔婉满腹心事的模样,以为她是为赵姿兰的境遇叹惋:“姑娘,您别内疚了,赵姨娘落得如今的下场,也是她自己咎由自取的。”
她可是丧心病狂到了,雇人杀害自家姑娘的地步呢!
崔婉笑笑:“连翘和春桃呢,怎么还没见她们回来?”
环顾一圈,这么久了也没见她们两个丫头回来。
按理说,事情都已经办好了,各人都已经散去了。
正疑惑着,外边就传来一阵脚步声,并着连翘激动的喊叫:“姑娘,姑娘!我们回来了!”
崔婉往屋外探头看去,门帘轻动,春桃和连翘气喘吁吁的走了进来。
二人气息不稳,额间还有汗冒出,一副焦急的赶往绛雪阁的模样。
甘草给她们两个递了两杯茶过去,“慢点喝,你们怎么这般模样?”
“发生了何事,如此慌张?”崔婉也满脸不解。
连翘一口饮尽茶水,急忙开口回道:“姑娘,您离开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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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春桃姐姐便将六姑娘与郑书文私相授受的事情说了出来,然后老爷大发雷霆,就要将六姑娘打死!”
崔婉一听,瞬间慌张了起来,手攥紧案几一角,眉头紧锁,说:“什么?!六妹妹如今怎样了?”
崔月娴终归与她是姐妹,崔婉还不想对她赶尽杀绝。
连翘其实在厅前刚把话说出口的时候就有点后悔了,毕竟崔月娴已经得到了教训,可是一想起自己姑娘受的这许多委屈,就一时气不过。
春桃上前一步,回:“何姨娘求了情,七少爷也跟着在旁边求情,原本老爷心软,想着小惩大戒一番的,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夫人和四姑娘在旁边说了一嘴,说赵姨娘与六姑娘是因为宣平侯府才会派人杀姑娘您的,于是残害姐妹的罪名就被定了下来。”
崔婉心下一凉,眼中震惊。
连翘说:“四爷当初也在场,如今又出了赵姨娘的事情,还惊动了殿前司,老爷那边似乎是觉得有损崔家脸面,就下令将六姑娘送去望州寺庙里。”
连翘似乎是有点不忍说下去,顿了半晌后,才继续:“还吩咐,永世不得回来。”
这是将她赶出崔家,打算让崔月娴常伴青灯古佛,了此一生了。
崔婉忽的茫然笑了起来,甘草和春桃还有连翘见了都一阵惊慌担忧。
“姑娘,”春桃安慰,“您也别伤心内疚了,这不是您的错,若不是六姑娘自己与郑书文纠缠,也不会走到如今的地步。”
“是啊。”甘草和连翘附和。
“祖母呢?”
“老太太也没想到老爷如此决定,等到开口时早就迟了。可是,姑娘,不管怎么说,六姑娘也是自作自受,如今离了崔家也是好的,至少姑娘您再也不用受她的侮辱了。”
崔明谦能做的这么绝,其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和宣平侯府有关。
如今谁人不知,宣平侯府郑书文是当年犯下连环杀人案的凶手,还利用权势让人顶替罪名套了许多年,他能如此逍遥法外不被人发现,全是因为宣平侯夫妇俩在给他料理。
而这又牵扯到了朝中许多与他相交的官员,就连宫中与他们家交好的丽妃此时都避之不及,可想而知罪名之重。
殿前司也不是那么好糊弄的,只要是落到他们手里,就绝无可能有生还的余地。
自从传出命案与宣平侯府有关后,朝中许多大臣都私下里断绝了与他们的来往,纷纷保全自己。
就连那些大臣的夫人们,也都接连传话,不再与宣平侯府有来往。
可是崔月娴却在这时候往上凑上去,这不是给崔明谦,给整个崔家找麻烦吗?
万一被萧瑾知道了,即使崔明谦并未与宣平侯贪污有关联,也会在圣人那里没有好脸色。
况且,如今萧瑾都亲自登门过问崔婉遇袭一事了,还专门大费周章的找出了幕后真凶,这不就是在暗中敲打崔明谦吗?
此间种种,也是因为崔月娴自己撞在了枪口上,所以才会被崔明谦赶出崔家。
可是,崔婉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自己好像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49. 第49章
“你方才说,是夫人和四姐姐猜测,将我遇山匪袭击与六妹妹结合在一起,才会罚的这般重吗?”
崔婉眼眸眯着,细细回想连翘和春桃说的话。
“......是啊,姑娘。”连翘有点怔愣,没反应过来崔婉问的意思,“怎么了?”
看来程念华和崔棠玉早就知道赵姿兰和崔月娴派人杀崔婉的事情,甚至有可能她们一直在暗中窥伺着,推波助澜。
可是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今程念华早就是崔家的当家主母,崔棠玉也成了名正言顺的正牌嫡女,她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这么做有什么好处,值得她们这般费尽心力去谋算?
崔婉越想,头就越疼,她将手抵在额头处轻轻按压着,试图缓解一下痛楚,可是仍旧无济于事,压在心头的乌云还是没有消散。
见崔婉头痛,春桃机灵上前给她揉着。
“姑娘,您腿上伤还没好,就别再多思虑这些事了。”连翘皱眉给她倒了杯水,“如今赵姨娘已经得了应有的处罚,一直困扰您的,与宣平侯府的亲事也没了,您该高兴才是啊,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崔婉轻叹口气:“是了,如今事情都已经如我所愿的发展了,确实没有什么需要我再劳心的了......”
崔婉不知道程念华与崔棠玉打的是什么主意,又有何目的,但是只要她们不来招惹自己,崔婉自然也犯不着与她们多做纠缠。
宣平侯府的事情一时之间被传遍了整个京城,人人都才发现原来郑家如此丧心病狂,又极擅长伪装,当真是叫他们看不出来,想起来还一阵后怕。
在议论宣平侯府的祸事时,还有的人想起了与罪魁祸首郑书文定亲的崔婉,连带着也指指点点了崔婉一把。
一时之间,崔婉倒成了这京城里“炙手可热”的人物。
但是不管外头传得如何沸沸扬扬,崔家内里却没人敢咬舌半分。
崔老太太和崔明谦一早便下了令,府中众人不得再议论此事,违者即刻乱棍打死扔出去。
下人们都被吓得哆嗦,心里也害怕极了,也都三缄其口,对此事只当作没发生过一样不敢提及。
崔婉那边还是安心在绛雪阁里养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住的偏僻,少有人经过她的院子,倒是清净不少。
卢昭仪和崔韶华怕崔婉觉得闷,也常常去绛雪阁看望崔婉。
卢昭仪总会从外面街市上面,给崔婉带很多新奇好玩的物件,就为了给她解闷开怀,有时候还会跟她碎嘴,聊最近哪家的千金、哪家的公子成了,预备着要成亲之类的,或者是得了一些时兴的话本子和首饰,都统统给崔婉带来挑选。
崔韶华则是每日都来绛雪阁,给崔婉读一些自己平日喜爱的诗词歌赋,若是崔婉感兴趣了,隔天就给崔婉在详细介绍背后的故事。
崔老太太和何蕴清也经常来看她,嘘寒问暖。
崔棠玉也来过一两回,但是总归是与崔婉不亲近,最近又因为身心都在王裕礼那里,对崔婉也不多关心,渐渐的就不再来了。
程念华负责处理府中大小事宜,总是忙得抽不开身,但是也会做一做主母的款,象征性的给崔婉送一些滋补身子的汤药来。
自从那日分别后,崔婉倒是再也没有见过萧瑾的身影了。
春桃和连翘出府采买的时候,经常会从别人口中听到一些萧瑾的消息,原先还说给崔婉听,只是见她无甚关心的模样,最后也就不再留意了。
也是,殿前司的都指挥使每天有那么多事要处理,怎么有空闲理会崔婉这个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人呢?
日子就这样过去,很快便到了崔信彰成亲那日。
崔家上下对此都极为重视,毕竟是府中第一位成家的男儿,自然得慎重对待,不敢有半分怠慢。
程念华前前后后操了不少的心,何蕴清也跟着帮了不少的忙,身为崔信彰的亲生母亲,能看到自己的儿子如今的成就,自然是喜不自胜的。
虽然崔信彰是何蕴清所生,可是他却是整个崔家最有出息的孩子,往后在崔氏族亲的帮衬之下,仕途必定无量。
崔婉与自己的这几个哥哥都不甚亲近,只能说是遇见能笑着打个招呼的关系就不错了。
但是崔信彰却不同,凭着幼时在许映月处的情分,他对于自己的这个五妹妹倒是多亲近了些,平时何蕴清与崔韶华就常与崔婉亲近,一来二去,关系也比其他人牢靠了些。
崔府门前大红灯笼高挂,前来祝贺的各路官员和家眷都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整个崔府一派欢声笑语。
崔明谦和崔信彰在前厅招呼着客人,崔老太太和程念华还有何蕴清在后边屋里与各家女眷闲聊。
崔家的各位姑娘们则是与一众高门贵女坐在席间吃吃喝喝,崔棠玉在席间谈笑风生,俨然与众人打成一片。
崔婉极少参与过这般热闹的场景,有点觉得胸闷,于是与身旁的卢昭仪和崔韶华说了一声,就偷偷离席而去,溜出后花园处散步了。
已经是开春的季节了,地上厚厚的积雪已经散尽,青石板铺就的地面显露出来,旁边小路上的花草树木也换了一层绿色,崔婉站在这大片绿色之中,觉得身心都瞬间舒畅了,张开双臂,闭上双眼,静静听着周遭各种虫鸣鸟叫的声音。
春桃和甘草在绛雪阁里忙活,崔婉今日只叫了连翘一人跟着,连翘默默在后边陪着崔婉。
忽然前面假山后面传来一女子的低呼,崔婉眉间皱了起来,觉得有点奇怪,于是便与连翘一起穿过花海树木,沿路绕了两个拐角,往假山那边走。
崔婉刚赶到,就看见地上坐着一个衣着华丽的女子,此时正紧皱眉头捂着自己的膝盖,疑似因为疼痛额间渗出了一层薄汗。
身旁还有一衣着清丽雅致的女子蹲在她面前,紧张询问她伤势。
崔婉急忙上前几步:“你们是谁,怎么会在此?又发生了何事?”
“我是杨慕雪,是翰林学士家的姑娘,”衣着清丽的姑娘抬眼看向崔婉,又指了指蹲在地上疼痛难忍的何念说道:“她是何念,是武安侯府上的。我与她本是来此处后花园逛逛,她想上假山看看,下来的时候不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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摔倒了膝盖扭了脚。”
正说着,何念像是再也忍不住疼痛一般,大声呼痛。
这一叫,可把崔婉与旁边的杨慕雪给吓坏了,崔婉急忙对她说:“杨姑娘,我是崔家的五姑娘崔婉。此处离我的绛雪阁不远,先将何姑娘扶到那里去吧,我院子里有金创药和其他一些伤药,可以先去处理一下。”
说完后,崔婉又转头对连翘吩咐:“连翘,你赶紧去前边通知一声二位姑娘的家人,再去请大夫到我院子给何姑娘诊治。”
“是。”
连翘领命,便急匆匆的赶去寻人了。
杨慕雪和何念身边都没带随从,连翘也被崔婉吩咐去请人了,崔婉先和杨慕雪一起将何念扶起,二人架着她往绛雪阁走去。
幸好崔婉院子里还有治疗扭伤剩下的金创药可以应急,萧瑾给的金创药与寻常大夫配的不太一样,刚撒上疼痛便可以消掉大半,对伤口也有极佳的疗愈效果。
今日是崔家长子崔信彰和礼部尚书之女李娇兰成亲的日子,宾客都聚集在了前厅,下人们都被派到前面去帮忙了,后花园这里一时也不见半个下人的身影。
崔婉和杨慕雪扶着何念走了一会儿,便到了崔婉的住处绛雪阁,甫一推门,春桃和甘草见到此番场面,都纷纷吓了一跳。
“快,去取医药箱来。”崔婉冲她们两个丫鬟说道。
春桃急忙转身回去崔婉屋子里取出医药箱,又事先布置好了让何念躺下的软榻,又叫其他婢女取了清水和毛巾进来。
甘草则唤了院子的几个丫鬟,将何念搀扶进去。
崔婉与杨慕雪一时也不敢耽搁,也忙跟着前后脚踏进屋内。
“啊——!”何念大声喊道。
何念脚上的扭伤与崔婉之前的扭伤相比,要小得多。崔婉脱下她的鞋袜,又拿了清水沾湿毛巾仔细擦拭伤口后,才将金创药敷上去包扎。
棘手的是膝盖上的伤口,血渍浸透了白色的衣裤,与血肉粘连在一起了,方才春桃拿了剪刀将周围布料剪开,想要撕开那层粘连的布料时,何念似乎是疼极了,大叫出声,满头大汗,后背衣衫也被冷汗浸湿个彻底。
见何念这般疼痛,春桃却是再也不敢轻易动作了。
“怎么办啊?”杨慕雪声音怯怯,像热锅上的蚂蚁,但是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看看何念,又看看崔婉。
“何姑娘,你忍着点痛,伤口的布料须得取下来,不然透进血肉就不好了。”
何念听见崔婉的声音,抬起汗湿的头,用手撑在旁边的小几子上,向崔婉看去,强忍着痛意,说:“你只管做,不用管我,这点痛...我身为武安侯的女儿,还没怕过!”
何念刚说完狠话,就又被膝盖的伤口痛的低下头去,崔婉见她如此逞强,忍不住轻笑,似是无奈:“那你忍着点痛。”
春桃取了床上的崔婉的软枕过来,递到何念怀里,让她咬着,“如果实在忍不了,就咬一下软枕。”
何念愁眉紧锁,深深吸着气。
杨慕雪在一旁急的团团转,手中帕子也被她攥的皱成一团。
50. 第50章
“大夫来了吗?”
何念的伤口不好处理,虽然她强撑着忍下痛意,但是眼下如果有麻药的话,倒是可以不必受这么大的痛苦。
春桃和甘草往外张望了一圈,没见半分大夫的影子,皱眉对崔婉摇摇头。
崔婉轻叹一口气,杨慕雪见何念面色狰狞,唇没有一丝血色,像是要疼晕过去了:“阿念,阿念......”
杨慕雪上前给何念擦着汗水,秀眉皱起,急忙对崔婉说:“崔婉姑娘,如今还是先给阿念清理伤口吧。”
崔婉见实在没法子了,叫一旁的杨慕雪拉住何念的双手,春桃和甘草则分别托住她的双脚,何念此时精神恍惚,注意力被分散,崔婉瞅准时机,手起刀落将粘连在她血肉里面的布料撕开。
“啊——!”
何念大声惊呼后便晕了过去,杨慕雪怕何念出什么事,一直在旁边叫她的名字。
“春桃,上药。”
这么一折腾,崔婉后背衣衫湿透,额间也出了一层薄汗。
这个药只是暂时帮她止痛,等大夫来看过了才能进一步诊治,方才杨慕雪说她们分别是翰林学士和武安侯之女,若何念的脚在崔家废了,恐怕武安侯不会放过崔家。
崔婉蹙眉抿唇,眸中愁绪万千。
过了不久,连翘终于领着大夫进了绛雪阁,细细看过何念的伤势后,大夫拂拂胡须:“多亏你们及时做了处理,不然等老夫到时,这位姑娘的腿恐怕就废了。”
闻言,屋内众人皆是倒吸一口凉气,后怕不已。
杨慕雪泪眼汪汪的看着此时正躺在崔婉床榻之上的何念,擦了眼角的泪后,对崔婉福了一礼,感激说道:“多谢崔姑娘。”
崔婉摆手:“哪里,你们是在我们崔家出的事,只希望不要怪罪才好。”崔婉眼珠一转,好奇问道:“杨姑娘与何姑娘,为何会在后花园,还受如此重的伤?”
说起这个,杨慕雪面上赧意:“说起这个,也是我们不好。阿念说闷得慌,于是提议到处走走,到了此处后花园,她就想要上高处看看园中景色,于是爬上了假山石,后面一不小心就跌落下来了。”
杨慕雪心里一阵难过:“若是我当时拦着她点,阿念也就不会受伤了。”
崔婉默默听着,见杨慕雪一味的责怪自己,便给她斟了杯茶递过去,安慰道:“别难过了,这不是你的错。如今何姑娘已无大碍,只需要好生休养便可恢复。”
听见崔婉的安慰,杨慕雪心里好受了许多,捧着手里的茶杯开始小口喝起来。
大夫临走时还特意叮嘱了注意事项,杨慕雪都一一记了下来。
“怎么不见你们的丫鬟跟着?”崔婉感到奇怪,像杨慕雪和何念这种身份的贵女出门赴宴,必得有众多仆人随侍左右才对,怎么这么久了却不见半个人影。
“离席时,我和阿念不让她们跟着,如今发生这么大的事,我一时忘记寻她们......”
崔婉颔首,对春桃吩咐:“你去,将杨姑娘和何姑娘的随从唤来。”
屋内点了养神香,香气袅袅弥散在空气中,床上的人此时有了动静,眼睛微微睁开了,喉间干涩:“水......水......”
外面的人听见动静,纷纷起身进去查看,见何念已经醒转欲喝水润嗓子,甘草恰端了一杯来交予杨慕雪。
杨慕雪扶起何念,给她喂了水后,何念面色才好了点,不似方才那般惨白无血色了。
“崔姑娘,实在是对不住,今日全是我的过错,还多谢你救了我。”
何念语气仍旧是虚弱无力,对崔婉拱手行礼。
崔婉摇头,微笑:“何姑娘无事就好。”
外面忽然传来一阵喧闹轰鸣,绛雪阁偏僻清静之地却也被这声响惊到了。
崔婉视线穿过窗户望出去,看见远处天空中有灰色烟雾四散开来。
是鞭炮声。
“想来是吉时到了。”崔婉眉眼弯弯,甚是好看。
似是想起什么,犹豫着开了口:“杨姑娘,何姑娘,方才我让丫鬟去寻你们的随从时,顺便让她通知了杨大人和何大人,何姑娘受伤事大,崔婉不敢瞒着。”
二人听见崔婉的话,杨慕雪却是回以微笑,说:“无事,多谢崔姑娘了。”
但是何念却眉间蹙紧,像是如临大敌一般,大声哀嚎:“啊!完了!我爹不得打死我啊!完了完了完了!”
崔婉见何念如此害怕,倒是有点不知所措:“是我做错什么了吗?”
杨慕雪轻笑一声,说:“不是,阿念最怕的就是她爹了。”
何念绝望的垂下脑袋,有气无力:“我爹看见我这样子,肯定不准我出门玩了。”说着说着,何念就像个小孩子一样大声哭了起来。
屋里的人看她这样子,都觉得有点有趣,纷纷掩唇笑着。
何念抬头,看向崔婉:“不过,你这人还挺好的,既然你救了我,以后咱们就是朋友了。”
何念朝崔婉伸出手,轻抬眉毛:“请多关照,我是何念,你可以叫我阿念。”
崔婉一愣,从未见过面前女子这般豪爽的性子。
何念见她没反应,抬起的手又朝她近了些,轻“嗯?”了声。
崔婉这才回过神来,上前握住何念的手,也朝她与杨慕雪笑了起来。
这二人可真是有趣。
崔婉正在心里想着,这时,门外乌泱泱走进来了一帮人。
“阿念!阿念!”是个浑厚的中年男子的声音。
脚步声透着担心与焦急,很快,人群便来到了崔婉的屋内,房间狭小,一时装不下这么多的人。
武安侯何勇一见躺在床上的何念,慌忙走过去,眉头皱紧,眼睛里满是心疼:“你说你,如今好了吧?叫你天天窜上窜下的!我说你就是活该!今后没我的命令,不许再出府!”
何念一听,整个人都泄了气,天瞬间塌了下来额,她性子活泼,本来就坐不住,和武安侯如出一辙。
如今被禁了足,心里更加难受了。
何勇转过头来,一脸愧疚的对崔婉说:“想必你就是崔五姑娘吧。”
崔婉对他乖巧行礼。
何勇:“我来的路上听说了,我一猜就是这个丫头自己贪玩才受伤的,”说着,还斜眼瞪了一下何念,何念被吓得不敢再说话,“多亏崔五姑娘及时救治了,改日我必定登门谢过!”
何勇说着就要对崔婉行大礼,崔婉吓了一跳,连忙上去扶起他的胳膊,说:“何大人哪里的话,何姑娘在我们崔家受的伤,何大人不计较我们崔家的错,我们就已经很感激了,哪里还受得您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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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大礼。”
“是啊,何大人。”
连翘到前厅寻人的时候,恰好被崔老太太瞧见了,唤了连翘一问,这才急忙与武安侯一道过来看看情况。
“崔老太太,今日本是贵府的大喜事,都怪阿念不当心,希望不要打扰到才好。”何勇一脸内疚,说话都有点低声了。
“武安侯哪里的话,您不与我们计较,我们才应该感谢呢。”
何勇闻言,心里也安心了许多,只是想着等宴席结束回去了,定要好好责备一番何念才好。
“好了,如今大夫也来瞧过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咱们还是快些回席上去,免得人多嘴杂。”程念华出来说道。
前厅此时正热闹着,而他们又都聚在绛雪阁这里,万一前面出了什么差错,可是程念华这个当家主母担待不得的。
而且,今日还来了许多京中的高官与家眷,女主人不在场,总是有失崔家体面。
杨慕雪的父亲翰林学士杨国安,此时也透过人群走到杨慕雪身旁,“你没事吧?”
杨慕雪摇摇头:“我没事,父亲。”
杨国安又看了一眼膝盖被包扎着的何念,关心道:“阿念,你如今可还觉得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何念:“没有了,方才崔五姑娘及时给我做了处理,这才没有更加严重,大夫也说了,好生休养就可以痊愈。”
闻言,杨国安便放心了。
武安侯看了一眼何念,叮嘱了几句给她身边的婢女,便与程念华和崔老太太赶回去前厅了。
见武安侯走了之后,何念心里边总算是松了口气,撇嘴对杨慕雪抱怨:“我爹刚才那个样子真是吓死我了,回去了肯定免不了一顿念叨,如今还被禁足了。”
何念越说越觉得心里不好受,一个劲儿的唉声叹气。
杨慕雪却觉得武安侯的做法做的甚是在理,眼神严肃:“阿念,这回你真的该好好长个教训才行了,若是没有遇到五姑娘,你这条腿可就废了。”
头一次见杨慕雪这般生气,平时她都是一副文文弱弱的模样,如今也对她语重,何念也意识到自己这回过分了一些。
讪讪低头认错:“我错了,慕雪,你别生气了......”何念拉起她一旁的衣角,想起方才受伤时杨慕雪那副紧张焦急的模样,心里眼里满是愧疚。
杨慕雪拿她没办法,深叹气:“你呀,长点记性吧。”
明明是个女子,却成天想着与男子一般行事。
崔婉坐在她们二人面前,端庄的听着她们之间的对话,一时之间竟有点羡慕起来了。
“说起来,还是得在此多谢五姑娘才是。”杨慕雪对崔婉深深点头,眼含感激。
崔婉一笑:“人没事就好。”
“阿婉...”何念犹豫着看向崔婉,向她小心询问:“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崔婉微微颔首。
何念面上一喜,继续道:“好。阿婉,就像我之前说的,你如此侠义救我,你这个朋友我是交定了!本想着过几日再来找你送礼道谢的,可是我这一回去就不知道何时才能出府了......”
何念抬眼看向杨慕雪玉与崔婉,建议道:“要不,你们二人去武安侯府找我吧!”
要真被禁足的话,那得多无聊啊!
51. 第51章
崔信彰与礼部尚书之女李娇兰的婚事结束已经好几日了,除了例行的奉茶见礼需要来崔家拜见崔老太太和程念华,其余时候他们夫妻俩都在原先那处老宅子里生活。
忙过了这阵子后,崔家便静了下来。原先人人口中茶余饭后谈论的人物,也就从崔信彰和李娇兰变成了崔婉和郑书文。
宣平侯府被下狱抄家的事情也渐渐的被传的热火朝天,崔婉自然也成了众人口中的谈资。
有人说宣平侯府变成如今这般境地,全是因为与崔婉有关联才会这样。
刚出生便克死了自己的母亲,后面又连累自家姨娘妹妹接连遭殃,死的死,出家的出家,眼下还出了宣平侯府的事情,更加印证了他们的猜测。
崔婉就是灾星,谁与她在一起便会倒霉,严重的会有血光之灾!
“呸!”
甘草气鼓鼓的,站在绛雪阁门外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地骂道:“去你的灾星!我们姑娘才不是什么克死人的妖怪呢!”
甘草刚去领了月例银子,在回绛雪阁的路上听见腐中的一群小丫头在窃窃私语,口中说的就是崔婉。
甘草登时气急,窜了出来将她们大骂一通,叫她们在背后胡乱嚼舌根!
越想越气,将银钱放在桌上后,面上火气还没有消。
连翘和春桃见了她这副样子,满脸疑惑。
“甘草,你怎么了?”
“谁又惹我们甘草生气了?”
甘草看了一眼在窗边悠闲下棋的崔婉,语气幽怨:“还不是他们乱传,说我们姑娘是灾星,谁和姑娘沾上都会没命,还说先夫人就是姑娘克死的,如今宣平侯府出的那档子事也是赖给咱们姑娘!”
甘草气急了,将事情一股脑的全说了出来,连翘和春桃都来不及让她住嘴。
说完了甘草才反应过来,三人讪讪的探着脑袋偷偷瞥着崔婉,生怕她因为这个生气。
崔婉在甘草说到许映月时,手中捏着棋子的手轻微抖了一瞬,眼波晃荡,忘记了要将棋子落在哪个位置。
察觉到她们的视线,崔婉轻叹一口气,将那颗棋子随便放在几上,故作轻松的对她们笑道:“我没事。”
见崔婉似乎没有什么异常,三人便松了口气。
“时辰差不多了,咱们走吧,别让慕雪和阿念等久了。”崔婉问。
自从那件事之后,何念还有杨慕雪就时常与崔婉亲近,还常常给崔婉送帖子邀请去府上游玩,一来二去的,三人便越加熟悉了,有时候崔韶华和卢昭仪也跟着一起。
花朝节到了,顺国公府夫人借此名头,打算举办一场春日宴,广邀京城内各府姑娘公子出席。
崔棠玉和崔婉还有崔韶华都收到了,崔婉的兄长和阿弟忙于公务,就没有一同前去。
崔婉刚出崔府大门,就看见早已等在此处的卢昭仪和崔韶华,二人正有说有笑,看见崔婉身影,忙迎了上来。
“婉儿,你来了?”崔韶华眉眼温柔。
“崔婉,你可算来了。”卢昭仪拍了一下崔婉肩头。
杨慕雪和何念的马车刚好经过崔家大门前,车内何念看见崔婉,便挥舞着手臂大喊:“崔婉!”
马车还未停稳,何念就性急的的翻身下去了,吓得车上的丫鬟和地下的崔婉还有崔韶华和卢昭仪一大跳,生怕她再摔伤了。
杨慕雪就像是早就习惯了似的,无奈摇摇头,由婢女搀扶着缓缓下了马车。
“我紧赶慢赶,就怕你们先走了。”何念笑道。
杨慕雪从身后出现,对崔婉和崔韶华还有卢昭仪点头打招呼。
崔婉笑了笑,握住她双手,说:“我害怕让你们等久了呢。”
怕她们你一句我一句的再聊下去,天就要黑了,就赶不上顺国公府的春日宴了,崔韶华温声提醒:“好了,再聊下去都要赶不上宴席了,咱们先上车去吧。”
众人正朝马车处走去,后面卢昭仪恰好对上刚出来的崔棠玉的视线,她一直都不太喜欢崔棠玉,但是如今对上视线了也不好直接移开,于是微笑着对她打招呼:“棠玉姐姐,你也去参加顺国公夫人的宴席吗?”
崔棠玉:“是,好巧。”
崔棠玉说完,没再给卢昭仪视线,径直走向自己的马车。
她就不该开口同她打招呼,这下好了,别人都不想搭理她。
卢昭仪后悔刚才就应该装作看不见,直接走过去,也不会给自己找不痛快。
前面的人听见身后对话,停下脚步转身看了过去。
“四姐姐。”
“四妹妹。”
崔棠玉对她们二人投去一个眼神,算是打过招呼了,脚步仍是没停下半分,与身后婢女一起上了马车,径直往顺国公府方向去了。
崔家的事情很多高官家眷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一点,先前何念与杨慕雪还没同崔婉相熟时,就经常听说过崔婉在崔家的处境,如今亲眼见到了,更是觉得不舒服。
“什么啊,毫不把人放在眼里。”何念是武将之女,有什么说什么。
在这一点上,何念与卢昭仪甚是相投,“她啊,平时在家里也是一副清高模样,丝毫不把我们这些姐妹放在眼里。不用管她,我们走吧。”
卢昭仪上前挽起她们的胳膊,拥着上了马车。
杨慕雪和何念一人一辆马车,崔婉与崔韶华还有卢昭仪同乘一辆。卢昭仪来之前提前与崔应慈打过招呼了,今晚就宿在崔婉院子里。
“不知道宴席上都有哪些好吃的?”卢昭仪对这种宴会没什么兴趣,只是看崔婉她们都去,自己也没事做,便跟着一起,蹭一下吃喝也是好的。
“昭仪妹妹,你真以为顺国公夫人办这个春日宴,单纯是为了招待吃喝而已吗?”崔婉笑道。
卢昭仪自然知道,每年都有类似的宴会邀请各家各户适龄的女子或公子前去,为的不就是方便各自相看吗?
“崔婉,我当然知道了,只是比起那个,我更在意吃食好不好罢了。”卢昭仪一脸傲娇的小表情。
“不知道,都有哪些公子会出席。”崔韶华倒是对这个比较好奇,她如今早就到了婚配的年纪了,何蕴清私底下也和崔明谦提起过这件事,希望他能给崔韶华择一位品貌端正的人家,出身差些不要紧,只要人上进就行。
崔韶华自己心里也有一个标准,希望那人能与自己有共同的爱好与话题就好。
可是身在崔家,婚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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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事恐怕只能为了家族利益妥协,先前崔婉不就是如此吗。原本她还觉得郑书文是个值得托付的郎君,没想到知人知面不知心。
后面与崔婉闲聊时,才知道崔敬先事先因此事找过崔明谦,但是崔明谦却仍旧毫无作为,崔韶华听到这里,就明白了崔家女儿的亲事,从来都由不得自己做主,她是,崔婉亦是如此。
若今日在春日宴上能遇到心仪之人,崔家能允她这门亲事吗?
崔婉见崔韶华眉间愁绪重重,开口:“二姐姐,你可是有什么事吗?”
崔韶华被崔婉这么一问,瞬间惊回神,讷讷说道:“没什么。”
崔韶华不愿说,崔婉也就不好再追根究底。
只是想起了前世崔韶华嫁的那户人家,心里就一阵打鼓。
前世崔韶华遵循崔明谦和程念华的意思,也为了巩固崔氏的地位,嫁给了英国公家的独子李筠作正妻。
英国公地位显著,可以在各方面助力崔明谦,这桩亲事全是利益使然。
原本该是崔韶华这一个小小庶女高攀了,可是何蕴清却百般不愿,只因为那英国公之子李筠,是个半身瘫痪在床的残废!
崔韶华嫁过去也只是蹉跎岁月罢了,但是纵使何蕴清如何吵闹求情,最终也于事无补。
崔韶华还是嫁过去了,最后崔婉听到的她这个二姐姐的消息是,崔韶华一时想不开投了井。
崔韶华人没了后,何蕴清消沉过一段时间,后来还是崔婉和崔信彰时常去探望开解,最后才好转了些。
只是人却越发的不爱出门了。
这一次,绝对不能再让二姐姐嫁给李筠!
崔婉眉头紧皱,暗暗在心里下了决心。
很快顺国公府便到了。
除了她们几个的马车之外,紧跟在后面的还有好些载着赴宴的各家姑娘公子们。
顺国公夫人一早就着人在门口候着,来人递了请帖便鱼贯而入。
“哇,这么多人啊?”何念看着眼前数不清的人头惊呆了。
各家姑娘们像是心有灵犀的一般,纷纷默契的盛装打扮后才出门,经过崔婉她们一行人身旁时,扑面而来的浓密香气。
卢昭仪实在是受不了这个味道,赶紧捏紧鼻子躲开:“熏得我头晕!”
“走吧。”
崔婉说完,便抬脚向顺国公府大门走去。
边走在顺国公府廊下,杨慕雪边和她们几人耳语着:“我刚才瞧见好些人,就连平常甚少露面的嘉宁郡主居然也到场了,这还真是稀奇事!”
崔韶华不像崔婉对京中闺秀不甚了解,她跟着何蕴清也见了不少人,自己平时参加的各种宴会也不少,自然听说过嘉宁郡主的大名。
杨慕雪这么一说,崔韶华也忍不住开口:“确实,难不成今日来了什么稀奇的人物?”
前面走着的何念突然停下,声音惊讶,手中指着一个方向震惊道:“你们看!”
听见何念的动静,后面几人也跟着一起看了过去,在看清了何念指着的那人是谁时,也被惊讶得愣在了原地。
崔婉顺着她们的视线望过去,瞳孔中出现了一人的身影——
“王裕礼……!”
52. 第52章
顺国公府厅前石阶上,王裕礼正跟着府内引路小厮迈入厅里,廊下不止崔婉她们看见了王裕礼的身影,身旁的那些姑娘们纷纷驻足停留,只为一睹王少卿之貌。
“快看!是王少卿!”一相貌姣好的女子娇羞扯了扯身旁人的胳膊,害羞的看着不远处王裕礼的身影说道。
“今日一见,果真是仪表堂堂的好郎君。”
“我特意托人打听了,王少卿今日也会出席春日宴,所以才会来赴宴。”
“王少卿如今已到了议亲的年纪,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能有此福分,嫁的如此俊俏儿郎。”
那些闺秀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何念听得直犯恶心,打小她就看不惯那些娇柔做作、眼里除了嫁人就没有别的心思的女子。
此刻耳朵被她们这些话塞满,只觉得极痒难耐,不耐烦的出声:“什么啊,我还纳闷怎么嘉宁郡主也来赴宴,没想到竟是为了王裕礼,无聊死了!”
说完还瞪了那群喋喋不休的女子一眼,她们被何念的凶狠表情吓到了,觉得她甚是粗鲁,也不想与其沾染半分,急忙躲开了。
“嘉宁郡主怎么了,为何你们都说她是为了王裕礼才来的?”崔婉有点不解。
“婉儿不常参加各家闺秀的宴席,所以不太了解也是正常的。”崔韶华笑着看向崔婉,和她解释:“自王裕礼高中探花骑马游街那日,听说嘉宁郡主便对他一见钟情了,此后整颗心都给了王裕礼,也闹着家中长辈去说亲,可是......”
崔韶华说着说着,忽然就止住不再往下说了,聪颖如崔婉,自然也能猜到了之后的事情。
“其实,王氏那般望族,王裕礼又是他这一辈里才华最出众的,对于娶妻人选难免严苛一些。”
况且,王裕礼的母亲乃是赵郡李氏李敏之,有名的高明贵女,年轻时便才华出众,母家雄厚,嫁的夫婿如今又是永兴国公爷,那般人家挑的儿媳,必得是顶尖的才行。
不知是不是空穴来风,近来京中总流传出一些流言蜚语,说太后有意将永宁公主嫁于王裕礼,一时之间仰慕王裕礼的那群女子都日夜以泪洗面。
可是久久不见动静,渐渐的也就没什么人再当真了。
不知道是不是崔婉的错觉,杨慕雪说这话时隐约有点难过之情,但是面上却云淡风轻,无半点端倪。
“好了,他王裕礼要娶谁关我们何事?还是快快进去吧,我都有点饿了。”卢昭仪摸摸肚子催促道。
闻言,众人都笑了,也不再继续谈论王裕礼,抬脚沿着廊道走去前厅会客席。
厅内男女不同席,用一镂空屏风隔挡开来,崔婉她们找了个位置挨着一起落座,才刚坐定,崔婉就发现京中叫得上名的高门望族的子女都来了,这倒真是极少能见到的场面。
只是似乎没见到萧瑾的身影......
崔婉瞬间被自己的这个突然冒出的念头吓了一跳,眉头紧锁,一副心慌的样子。
自己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想起他呢?
崔婉轻摇了一下脑袋,又端起桌子上的杯子豪饮一口,喝完才惊觉杯中装的是酒。
她本就不胜酒力,如今又一饮而尽,胸口涌上一股热流,喉咙间一阵滚辣刺痛,崔婉眉头瞬间皱紧,杏眼满是难受,嘴巴里都是苦涩味道。
杨慕雪见崔婉这副模样,就知道她错把酒当茶喝了,急忙给她又沏了一杯热茶过来:“辣到了吧?快润润嗓子。”
崔婉接过,对杨慕雪感激点头。
卢昭仪早就饿了,一坐下立马拿起筷子吃了起来,何念与卢昭仪性子相投,二人大快朵颐着,丝毫没注意崔婉这边的动静,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面前这桌美酒佳肴里,生怕手慢了好吃的就没了。
身旁的女子见她们这般言行粗鲁,开始小声窃窃私语起来。
似乎是感觉到滚烫的视线,卢昭仪和何念停下手中动作,抬眼扫了一圈,恶狠狠的瞪了瞪她们,还举起爪子朝她们晃了晃,那群窃窃私语的被吓了一跳,眼神慌乱逃窜,也不敢再小声议论了。
“好了,你们也真是的,又不是没见过吃的,怎么如此狼吞虎咽?”崔婉倒是被她们二人这狂放不羁的豪迈吃相给逗笑了。
卢昭仪扔下筷子:“还不是因为太无聊了,要不是你们也来,我都不想来这种无聊的宴会。”
“要我说啊,顺国公夫人家的厨子还是不错的,做的饭菜甚合我胃口!”何念说着哈哈大笑两声。
崔韶华却无心吃食,只是探头探脑的在找寻着什么人,杨慕雪开口:“韶华姐姐,你东张西望的是在找什么人吗?”
闻言,众人都将视线看向崔韶华身上,也开始在厅内环顾起来。
崔韶华嗯了一声,说道:“我在找四妹妹,许久不见她身影,不知是去哪了?”
崔棠玉比她们出发的早,应该早就到了才对,但是宴席上面却不见她的身影,这倒是奇怪了。
崔婉忽的想起一件事来,之前崔韶华同她说过,崔棠玉似乎倾慕王裕礼,那她今日那般打扮也是为了王裕礼来的?
崔婉思及此,又环顾一圈四周,果然不见王裕礼身影,就连顺国公府夫人的面都没见到,方才开席时也只是府中管事的来通知一声而已。
听说顺国公府办此春日宴,是为了给自家女儿选夫婿的,可是这半天都没见顺国公家姑娘的身影。
厅内的公子倒是寥寥,崔婉正思索着,从厅外进来一人,对厅内一众客人们说:“夫人让老奴来请各位移步后花园,一同赏景庆贺。”
闻言,众人纷纷离席往后花园处走去。
“看来,你的四妹妹应该是在后花园等着咱们了。”杨慕雪若有深意的对崔韶华笑了一下。
“吃顿饭都这么费劲。”何念在一旁小声抱怨,“后花园有什么好看的?”
卢昭仪对此,可就比何念聪明一点:“这你就不懂了吧,你方才没看见席间人数甚少吗,我猜大半人都直接去后花园了。”
“可是,王裕礼刚才不是进了大厅吗?”何念疑惑,“怎么没看见他?”
众人也是疑惑,但是苦思无果,也就作罢了。
顺国公府前厅有一侧门,王裕礼甫一进去就被老管事给领到了后花园里,赴宴的一些宾客中有些知晓的都顺着那道门去了后花园,不知晓的,譬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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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婉她们,就留在了前厅内用饭,待时机差不多了,老管事自会来领着他们去往后花园。
“王裕礼为何会来出席这个春日宴?”崔婉问。
“顺国公府与永兴国公府交情颇深,二位夫人是早年的手帕交,闺阁时便相识了。”杨慕雪说。
原来如此,难怪王裕礼会出现在此处,可是顺国公府夫人搞这一个宴会,难道是为了给自己的女儿相看的吗?
既然二位夫人如此交情,何必多此一举呢?
崔婉想不通。
“今日并非是为了让他们两家相看,”崔韶华开口:“顺国公府夫人还是知晓王家的,不敢攀扯,此番将王裕礼请来,全是为了给这个宴会作势罢了。”
也就是说,顺国公府属意的人选并非王家,也是,王裕礼能来赴宴,京中各有名的公子王后想必也定会到场,这倒是一个择婿的好机会。
说话间,崔婉一行人便来到了后花园处,春日已至,万物复苏,一片翠绿红艳尽数绽放开来。
顺国公府不愧是京中数一数二的人家,后花园中除了一些常见的花草之外,竟还有许多未曾见过的珍稀花种。
园林的布局也是极佳的,宛若一幅巨大的春日百花图。
杨慕雪眼前闪现一抹赞赏之色:“顺国公府夫人当真是用心了。”
何念不懂这些,只是撇嘴:“还行吧,话说这么些花草,养护得多费劲啊?”
后面传来一声嘲笑:“这个就不必何姑娘操心了,这点钱,我们顺国公府还是出得起的。”
树丛中走出一个曼妙女子,身后还跟着身穿顺国公府下人制服的仆从。
杨慕雪见来人,便朝她福礼打招呼:“张姑娘。”
张如春眼睫轻抬,丝毫没将杨慕雪放在眼里,双手交叉抱胸,趾高气昂的对她们冷哼一声后,径直走去顺国公府夫人软榻处。
“她是谁啊?”崔婉问。
“张如春,顺国公夫人的女儿。”崔韶华目光看着张如春离去的背影,淡淡说道。
“她还是这么目中无人,我都不稀得搭理她!”何念说完,满脸怨气的对杨慕雪道:“我就说了我不来吧,如今平白被她嘲笑了。”
崔婉拍了拍何念的后背,安慰她:“算了。我还没见过如此壮观的景致,咱们一起去逛逛吧。”
崔婉来赴宴,全是因为祖母想让她出门散散心,多见见人,本来也没打算与其他人一起做那相看的举动。
而且,她如今才刚退亲,京中有关于她的流言蜚语还愈演愈烈,恐怕也没几人敢与她扯上关系。
崔韶华倒是没有与崔婉一道,而是去了顺国公府夫人处闲聊,毕竟她还是想要替自己争取一番的。
临出门前,何蕴清也给她叮嘱了不少,若是遇上了合适的,崔明谦那边她自会去耳语一番。
“我就不与婉儿你们一道了。”崔韶华说话时面带桃红,崔婉立即就明白了,也不多说什么。
“走了这许久,我也累了,一起与你去前边歇歇吧。”杨慕雪也开口,跟着崔韶华一起。
于是,崔婉她们便分作两波,自去闲逛去了。
53. 第53章
顺国公夫人坐在后花园正中摆放的软榻上,温柔的看着下面分坐在两旁的各家姑娘与公子们。
“多谢大家肯赏光来我府中共度花朝节,此次春日宴,希望大家定要尽兴而归啊。”
顺国公夫人说完话,起身举杯邀他们共饮,下面的小辈们受宠若惊,也忙不迭站起来面对她举起杯中酒,齐声说道:“多谢国公夫人款待。”
崔韶华与杨慕雪坐在角落里,细细打量起周围的人来。
崔韶华看见崔棠玉已经和她身旁的那些姑娘打成一片,语气十分熟络,言语间都是笑意。
只是她好像有点心不在焉似的,眼神总是不由自主的往王裕礼那边瞥去,目光中似乎含着情愫。
崔韶华微扯嘴角,轻笑起来。
不只是崔棠玉的视线紧盯着王裕礼,席间的众人视线皆被王裕礼夺了去,也因为此惹得某些王公世子们心里一阵不爽,但是敢怒不敢言,也只能暗自喝着闷酒罢了。
“裕礼啊,你今日肯应邀前来,伯母甚是欢喜,你母亲身子可还好?”
顺国公夫人看王裕礼眼里满是温柔。
王裕礼转过身对顺国公夫人拱手道:“伯母说的是哪里的话,母亲身子健朗,此次便是她嘱咐我赴宴的,也顺便问您安。”
顺国公夫人听见王裕礼这么说,又想起了往日与他母亲李敏之的情谊来,眼眶不自觉的泛了红,忙对他招手说:“好孩子,你有心了。”
此次春日宴的目的是为了方便各位未出阁的姑娘与公子们相看闲谈,顺国公夫人见时辰已经差不多了,自己这个长辈在这里,他们不太好放开畅聊,于是便随便找了个理由离席而去。
张如春作为东道主,自然就承接了接下来的各种事项。
王裕礼她是不敢肖想的,顺国公夫人也早就与她说过其中缘由了,所以张如春也就不往上凑过去了,恰好今日来了许多家世显赫的公子们,她自去与他们闲谈了。
崔棠玉原本就对王裕礼有情,也自诩相貌是这里数一数二的,至于家世,崔明谦是当朝宰辅,她又是崔氏嫡女,身份甚是尊贵,与王裕礼甚是相配。
她眼带嘲笑的瞄了一眼旁边那些不敢上前的女子,又理了理妆发,后面便自信的抬脚朝王裕礼走去。
“王公子,小女乃是崔宰辅府上的四姑娘,崔棠玉。”崔棠玉声音娇柔,眼角带媚。
那些围观的姑娘就这样看着崔棠玉往王裕礼处过去,有震惊的,也有嫉妒的。
杨慕雪也跟着看了过去,眸中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王裕礼听见身后动静,转身看了过来,很有分寸礼数的端正拱手道:“崔四姑娘。”
崔棠玉此时脑中一片空白,一时忘了要说什么话,只是呆呆地看着王裕礼的眼睛。
王裕礼见崔棠玉久久没有下文,问:“姑娘可是有什么事吗?”
崔棠玉:“没,没什么,只是想问问王公子,对于琴艺可感兴趣?”
崔棠玉自小就师承琴艺大师,跟着他学了数年,如今她的琴艺在京中也是数一数二的,她会这么问,就是想要在王裕礼面前露一手,好给他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京中谁人不知,王裕礼除了诗书,便就是对琴艺感兴趣,家中也收藏有许多名贵琴谱。
崔棠玉此举,看来是有备而来了。
王裕礼看了一眼崔棠玉身后背着琴的丫鬟,平静开口说:道“王某确实对琴曲极感兴趣。”
崔棠玉一听,眉间喜悦之色瞬间藏不住,笑道:“那不如......”
还没等崔棠玉说完,王裕礼身后的小厮就将他唤走了,王裕礼拱手满脸愧疚的说:“不好意思,崔四姑娘,王某还有事就先走了。”
周围围观的人见崔棠玉这般狼狈模样,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还有些胆大的直接用她能听见的声音故意说:“哎呀,咱们的崔四姑娘上赶着贴上去,可是呢,王公子压根没空搭理她!”
话一说完,又是一阵哄笑声,还有嗤笑声此起彼伏。
崔棠玉哪里受过这种委屈,黑着一张脸强作镇定转过身拉着巧儿快步回去了自己的席位坐下。
“我记得,崔家前段时间不是传出什么丑闻了吗?”
一旁看戏的崔韶华面色一白,眉头瞬间紧锁。
“崔婉是吧?据说啊她是个灾星,只要跟她沾上点关系的就都会倒霉,严重的还会丧命呢!”
“啊?之前宣平侯府的事不会也......”
“八成就是,不然也不会被抄了家!”
“对对!我还听说啊,她亲生母亲就是被她给克死的!”
“一出生就没了母亲,能是什么好人?”
“哦~”有人阴阳怪气,“那难怪方才崔司姑娘那般倒贴,王公子都不搭理她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那些人越说越放肆起来,不光是崔韶华,崔棠玉也觉得心里难受的紧。
都怪崔婉,全是她,自己今日才会这般狼狈!
崔棠玉紧咬下唇,眼神埋怨起崔婉来。
“你们说什么呢?!”杨慕雪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开口维护崔婉,“崔婉才不是你们口中所说的灾星呢,宣平侯府被抄家流放,都是因为郑书文自己残暴不仁所致!”
“我五妹妹绝不是随意能被你们诋毁的人,别忘了,我父亲可是当朝宰辅。”崔韶华搬出了崔明谦的官威来镇压,“你们都是哪个府上的姑娘?报上名来,改日我叫父亲好好一一去你们府上拜见一番才好!”
见崔韶华如此这般,那些女子都害怕给家里惹祸,一个两个的都低垂下脑袋,不敢再胡乱言语了。
见周围没了声音,崔韶华与杨慕雪这才心满意足的住了口,彼此对视了一眼,默契地笑了。
崔棠玉此时的脸色却不大好看。
她一脸怨恨的看着那两人,只觉得她们甚是碍眼,凭什么她们要这般维护崔婉,方才自己狼狈难堪时也不见她们两个出声。
越想,崔棠玉就越气,眼神逐渐恶毒起来,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冷了下来,就连一旁的巧儿也开始害怕了。
那边厢,崔婉与何念还有卢昭仪却在自在的荡着秋千,玩得不亦乐乎。
“没想到这里还是有点有趣的东西的嘛。”卢昭仪坐在秋千上,身后是崔婉和何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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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挡起来的弧度没有那么强了,卢昭仪转头对她们说:“再大力点儿,好好玩啊!”
卢昭仪玩的是开心了,但是底下的崔婉还有何念却感觉手都要废了。
“不行了,不行了,我没力气了。”何念嘴里说着,像是筋疲力尽般弯腰走到一旁的石凳上坐下休息。
“昭仪,我也没力了,你先自己玩一会儿吧。”崔婉也跟着坐在何念身旁。
春日的微风吹过后花园的花朵,带着点甜味侵入到了崔婉的鼻间,呼吸一下瞬间感觉精神了不少。
何念的丫鬟来到身侧说,不远处有一池塘,里边都是大的金色锦鲤,卢昭仪一听,急忙从秋千上面跳了下来。
“锦鲤?”卢昭仪眼泛金光,拉着何念的胳膊摇着说:“去吗?我想去看看!”
秋千这里四周都是几人高的树木花草,待了许久也有些腻了,何念也想去池塘处放松一下。
崔婉却像是还没缓过劲来,有气无力地对她们说:“你们先去吧,我还得再歇会儿。”
何念和卢昭仪也没强拉着崔婉一同去,俩人留下崔婉和连翘她们几个便往外走去。
原本喧闹的空间,因为她们两个的离开而变得安静不少,就连刮过的风都能听见声音。
“姑娘,我方才见你都没坐过秋千,要不你上去,我们一起推你。”连翘开口说道,手指了指秋千所在的地方。
崔婉轻咬了一下嘴唇,犹豫了片刻后还是坐了上去。
崔婉坐在秋千上面被巨大的惯力向天际推去,耳边是呼啸而过的风声,心情瞬间舒爽了起来。
连翘和甘草见崔婉如此开心,推背的手不自觉的就更加大力了一些,旁边树丛中突然传来一阵窸窣声,一开始还是嘤嘤作响,崔婉她们没有听见动静,仍在玩乐着。
后面忽然从树丛间冲出一个巨大的黑影,连翘和甘草还有春桃都被吓了一跳,四处逃窜开来。
秋千上的崔婉也被这巨大的声音给惊到了,那黑影恰巧朝她撞去,崔婉握着缰绳的手一松,从秋千上直直摔了下去!
“姑娘——!”三个丫鬟眼露惊吓的大声对崔婉喊道。
崔婉以为自己肯定会被摔得鼻青脸肿,可是没想到身下却是一阵柔软。
她茫然的睁开眼,抬头往前看去,待看清身下压着的人是谁时,瞳孔仿若地震一般惊讶——
“王、王公子......!你没事吧!”
王裕礼脑袋上都是绿色的树叶,眼神痛苦的撑在地上待看清身上人是崔婉时,瞬间哑然,尴尬与囧意全部涌上心头。
崔婉显然是被惊到了,完全忘记了自己还压在王裕礼身上,半点都没反应过来,眼神有瞬间的呆滞。
不只是崔婉愣了,甘草和连翘还有春桃看到眼前这般场面,也瞬间呆愣在地,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两人一人在上,一人在下的紧盯着对方的眼睛,也不说话,也没有想起身的欲望一样。
崔婉的手还搭在王裕礼的胸膛前面,嘴巴是因为惊讶微微张开着。
头上传来一声尴尬的咳嗽声,打破了此刻的寂静氛围——
“咳咳。”
54. 第54章
崔婉回过神来,面颊染上一抹绯红,眼睛也慌乱,急忙从王裕礼身上下来。
卢昭仪与何念反应过来,赶忙上前关心道:“你没事吧?”
崔婉摇摇头:“没事。”
王裕礼也起身收拾着身上的落叶,拱手对崔婉说:“对不住,崔五姑娘,方才是我惊扰了各位。”
想起刚才压在他身上的情景,崔婉面上赧意。
那道尴尬的咳嗽声的主人,见他们没搭理他,于是又加重了些力道:“咳、咳!”
何念有点不耐烦,但是仍保持着微笑,咬牙切齿转过头去看向李逸尘:“你又怎么了,李逸尘?”
闻言,崔婉这才抬眼看了过去。
李逸尘身边还站着一人,是萧瑾。
他眉头微蹙,似乎有点不悦,视线直直盯着崔婉,崔婉猝不及防与他视线交汇,被他那目光吓了一跳,有点心虚的急忙避开。
可是她为何要觉得心虚?
于是崔婉又正大光明的看了回去:“萧殿帅。”
卢昭仪和何念,以及周围的人也都纷纷对萧瑾拱手行礼。
只是萧瑾好像今日心情不佳的样子,丝毫没有搭理他们。
李逸尘上前一步,指着崔婉和王裕礼笑着:“你们两个......”他话说一半就不说了,只是不怀好意的继续笑着。
崔婉从他那笑中感觉有点囧意,抿唇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辩驳。
倒是王裕礼开口:“逸尘兄别误会,方才是我没注销脚下,跌了一跤惊到了崔五姑娘,这才害的她从秋千上面落了下来。”他说起这个,又转身对崔婉叹气说:“崔五姑娘,都是王某的错。”
“我也没受伤,况且王公子也接住了崔婉,要说谢,也该是我谢谢你才是。”崔婉福礼说。
王裕礼还想再说些什么表示歉意,萧瑾冷淡的声音传来:“王少卿,你不是还赶着回去处理公务吗?”萧瑾微掀眼皮,好意提醒,但是语气冷硬:“你怎么还不走?”
王裕礼原本是要回去处理公务的,不巧遇见了崔婉她们就耽搁了,只是还担心崔婉是否真没事:“哦,对,多谢怀序兄提醒。”
王裕礼眼神温柔,似含情的看着崔婉,有点依依不舍般说:“崔五姑娘,今日是我唐突了,改日王某必向你赔礼道歉。”
“多谢王公子。”崔婉知道再多推拖下去,王裕礼恐怕不会罢休。
王裕礼笑着点了一下头,转身往顺国公府大门走去。
卢昭仪却是在一旁看呆了,见王裕礼走了,才偷笑着与崔婉耳语:“崔婉,王裕礼不愧是京城各家都想要与之结亲的人,今日一见,果真是英俊潇洒,风度翩翩!”
何念在旁听见卢昭仪的话,不禁笑了出来,打趣道:“是呀,人家还没定亲,要不你去试试?”
卢昭仪见何念这般打趣她,嗔着拍了她肩膀一下,不痛不痒。
崔婉只觉得她们两个这样拌嘴甚是有趣,杏眼弯成了月牙。
只是崔婉那笑落在萧瑾眼里,却分外刺眼,眉间不悦之色越加明显,李逸尘站他身边感觉浑身寒气入体,忙抱紧自己的胳膊。
“萧瑾,你有没有觉得好冷啊......”李逸尘发着抖问萧瑾,见他没有回应,侧目瞥了一眼,“你怎么这个表情啊?谁又惹你了?”
李逸尘有点莫名其妙的,刚刚人还好好的,怎么就这一会儿功夫变样了?
等等!李逸尘快速扭头看向站在他们面前的崔婉,又看了看王裕礼离开的方向,最后恍然大悟的样子盯着萧瑾,脸上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一样惊讶:“你,你小子不会......!”
果然他猜的不错,之前就觉得这小子不正常,从前没见他对哪个姑娘像对崔婉一样上心。
“李逸尘,你还有事吗?”何念见他们还留在这里,又没有什么话要说,萧瑾她是不敢得罪的,只有自小玩到大的李逸尘可以欺负了。
李逸尘见何念要赶他们走,上前笑道:“这里又不是你家,是顺国公府后花园,我没事就不能在这里吗?”
李逸尘和何念一碰面就会像这样子吵架拌嘴,谁也不饶谁,往常杨慕雪在时,都是她当和事佬,眼下杨慕雪不在他们两个旁边,他们二人更是肆无忌惮了。
“......”
崔婉和卢昭仪也不好意思插嘴,毕竟一家一个是王府世子,一个是武安侯嫡女,只能默默在旁边观望着。
“你怎么还是这么不当心?”
萧瑾不知何时来到了崔婉身前,语气是无奈又像宠溺般,萧瑾一边说一边握起崔婉的手腕,将其放到自己的胸前。
崔婉被萧瑾这一举动给惊到了,瞬间忘记了呼吸,也忘记了说话。
卢昭仪早就在旁边屏气,大气都不敢出一声,还默默的往后退了几步,给萧瑾和崔婉让出了空间来。
旁边还在争吵个不停的李逸尘和何念两人,见这边的情况也都呆愣住了,只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这不可思议的场面。
春桃和连翘还有甘草更是不敢抬头看,生怕萧瑾一记眼刀过来,毕竟他的狠辣手段传遍了京城。
可是为什么这样一位人物,如今却与她们家姑娘这般亲昵?
“你......”崔婉瞳孔映照出萧瑾的影子,呼吸也有点急促起来,手腕处传来的温度热得发烫。
她想抽回手,可是萧瑾却加重了力道,死死将她的手腕圈在怀里。
萧瑾垂眸看向崔婉手腕后的一处擦伤,眸子里是少见的心疼:“老是毛手毛脚的,受伤了也不知道。”
他这是在......关心我吗?
崔婉被自己的这个念头给震惊到了。
萧瑾掏出怀里的手帕,在崔婉手腕擦伤处打了个结,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崔婉。
这不是之前崔婉的帕子吗?
萧瑾受了刀伤,崔婉便用自己的帕子给他止血,没想到萧瑾竟然还留着,不仅留着,还......随身带在身上?
弄好后,萧瑾这才抬眼对上崔婉略微震惊的双眸,微微笑着,语气温柔:“好了。”
“啊...嗯。”崔婉满脸羞红,别过脸去不敢看他的眼睛。
崔婉生的肤白貌美,即使如瀑青丝被方才弄乱了,也丝毫不影响美貌,反而有种凌乱的美感。
眼睫毛也是挺翘修长,不知是害羞的缘故,此刻是一颤一颤的,全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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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萧瑾的眼里。
崔婉薇微动了一下手腕,想要挣脱出萧瑾的掌控,可是萧瑾却像是故意不给人逃脱似的,手中力道不减,反而还又往他怀里进了几分。
耳边传来萧瑾的轻笑,像是嘲弄,又像是故意打趣。
崔婉深吸一口气,整理好方才被萧瑾扰乱的心绪,转过脸去重新与他对视:“萧殿帅,这是何意?”
崔婉视线往下,看向被他紧攥不放的手腕。
“你说呢?”萧瑾反问,装糊涂。
“......”
远处的何念黑着一张脸,踹了一脚李逸尘:“怎么回事?”
被踹了一脚的李逸尘一边揉着屁股,一边小声叫着,眼里满是对何念的怨恨:“你轻点!”又看向萧瑾的方向:“我怎么知道,大概是...看上了崔婉了吧?”
李逸尘笑的有点欠揍,何念一听,瞬间气恼,又加重力道追着李逸尘锤了好几拳。
既然萧瑾装糊涂,那崔婉也装糊涂:“萧殿帅,”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男女授受不亲,还是放开我的手吧。”
崔婉欲逃开萧瑾的束缚,萧瑾眼眸沉沉,想起方才崔婉压在王裕礼身上的场面,一时觉得刺痛,眉头瞬间皱紧,满脸透着不悦,崔婉仍旧是与他划清界限,也令他心里感到不喜。
刚才撑在王裕礼胸膛前的就是这张手掌吗?
萧瑾眸色又沉了许多,眼睫垂了下来,手松开了崔婉。
崔婉见他力道微松,想是听进去了自己说的话,可是刚想松口气,收回那双手,却被萧瑾接下来的举动给更加怔愣住了。
他竟然在揉搓着自己的手掌?!
像是想要清洗掉什么脏污的东西似的,一下一下的,力道有点重,弄的崔婉吃痛低呼出声,手掌也显出了触目的红痕。
崔婉肤白,那些痕迹更加醒目。
“放手!”崔婉不再忍着,用力抽回了自己的手,眼里满是怨恨与不解:“萧殿帅为何要这样?我可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你吗?”
崔婉眼睛里有泪光,是方才萧瑾弄疼的。
说着,又往后退了几步,离萧瑾远了一点。
卢昭仪与春桃几个见崔婉挣脱出来,也纷纷上前示以眼神关心。
萧瑾却像是毫不在意似的,对崔婉笑笑,语气轻松又执拗:“你方才可不是这么对王裕礼的。”
萧瑾的话一出口,崔婉有点摸不着头绪。
他这是什么意思?
崔婉没有回他,只是抿着唇一副委屈的模样。
方才崔婉与王裕礼摔在一起,整个人都跌进他的怀中,可是崔婉非但没有同他一样说“男女大防”,反而见崔婉一副娇羞的模样看着王裕礼。
这些都被萧瑾看在眼里,心里也在隐隐刺痛。
一股酸涩怒意从胸口翻涌着,让萧瑾整个人都难受。
可偏偏只要他一碰崔婉,崔婉便一本正经的和他划清界限,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他讨厌崔婉同他说这几个字,他也讨厌崔婉执意与他划清界限时的冷淡模样。
那双按在王裕礼胸前的手甚是碍眼,萧瑾想一下一下的擦掉她与王裕礼的痕迹。
55. 第55章
崔婉握着方才被萧瑾握得有些疼了的手腕,双眼疑惑的看向萧瑾。
二人就这样僵持着,半晌后卢昭仪梗着嗓音开口:“萧殿帅,李世子,你们怎么会有空来参加春日宴?”
卢昭仪说完,还挤眉弄眼的看了一眼后面与何念站在一起的李逸尘,何念通过卢昭仪眼神示意,轻轻拍了一下李逸尘,李逸尘这才反应过来,笑笑回答:“啊,是,我们...我们不是收了帖子吗,就想着来一下,你们也知道,我这经商奇才名下有许多产业。”
李逸尘边说,边往前走,凑到了萧瑾身旁:“像你们姑娘家喜欢的,什么胭脂水粉还有首饰衣裳的。”
明白了,李逸尘这是借顺国公府夫人的这个宴会,来给自己的店铺宣传。
崔婉眼神瞥了一眼面前的萧瑾,李逸尘看见崔婉眸中的疑惑,又继续补充,一手揽住萧瑾的肩膀:“萧瑾是被我硬拉着来的。”
“李逸尘,你还真是到哪里都想着赚钱。”何念眼神轻蔑。
“你......!”李逸尘气短,但是顾及这是在别人府上,而且何念又是一女子,本着不和她计较的原则,最后只是冷哼一声不再理会。
崔婉见萧瑾双眸仍旧是紧盯着自己不放,就像是非要得到她一个回答才肯罢休一样。
方才一时情急,才忘了与王裕礼之间的分寸,如今萧瑾却好像故意抓着这个点不放似的。
崔婉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树丛中瞥了一眼,果真看见不远处树叶攒动,还有个黑影在移动。
有人在偷窥。
崔婉有点心烦,但是对方是殿前司的都指挥使,崔婉不敢多说什么,况且她他几次三番的救自己于水火。
崔婉眼睫轻颤,眉眼柔了下来,目光不再尖锐,轻叹口气,重新对上他的视线:“萧殿帅日理万机,与李世子还有很多事要忙,我等就不再多耽搁了,萧殿帅的多次相救之恩崔婉改日必当报答。”
崔婉转身拉着卢昭仪与何念就要走,身后传来萧瑾声音——
“那我就等着了,希望崔五姑娘不要让我等太久。”
崔婉加快了脚步,待离开后花园之后,众人紧绷的神经才得以放松下来。
卢昭仪如释重负一般喘着气:“真是吓死我了,崔婉,你是没看见刚才萧瑾那眼神,真是要把人吃了一样可怕!”
何念好奇:“崔婉,你到底是哪里得罪过他啊,怎么他这般对你纠缠不休?”
从来也没听说过,萧瑾与哪家姑娘结下过什么仇怨啊?
崔婉摇摇头:“机缘巧合之下,萧殿帅救过我几次。”
卢昭仪:“啊...那他是不是在耿耿于怀,你没有送礼答谢他啊?”
应该不会吧。
崔婉心想:他会是这般计较的人吗?不过也不无可能,方才还说不要让他等太久......
崔婉忽然焕然大悟,猛地抬起头看向卢昭仪:“昭仪,你果真是聪明!”
卢昭仪被这么一夸,瞬间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何念拉着她们二人的手,说:“好了,时候也不早了,咱们还是赶去跟韶华姐姐和慕雪她们汇合吧。”
没想到她们刚走进去,周围一圈的姑娘们都盯着她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崔婉感到一阵奇怪,还没等开口问,崔韶华就率先走过来,眼睛里满是担忧:“婉儿,你们方才怎么了?”
“二姐姐,我们方才就是去荡了一下秋千而已,”崔婉觉得周围讨论的声音越来越大,目光也越发不友善:“是出什么事了吗?”
卢昭仪与何念也发现了不对劲,凶着一张脸吓唬周围人,那些交头接耳的才收敛了一些。
杨慕雪眉头紧锁:“她们说婉儿你大庭广众之下,与人拉拉扯扯......”
其实原话说得更加难听。
“什么......?”崔婉错愕,“谁说的?”
何念生气道:“谁说的!我们婉儿才不是那种人呢!”
何念叉着腰,上前一步与周围人对视,目露凶狠,卢昭仪也是气不打一处来,跟在何念身后。
张如春的声音却在一众人群中传了出来,只见她眼带嘲笑:“是我说的,怎么了?”
张如春上前一步,语气轻蔑:“我的丫鬟不小心撞见了崔婉与人拉扯,这又不是什么谎话。”张如春视线看向崔婉:“前几日才传出退亲的消息,没几天就与人私会,你也真是饥渴难耐啊,崔婉。”
见张如春这般污蔑诋毁崔婉,何念与卢昭仪瞬间火冒三丈,指着张如春的鼻子骂:“张如春,你骂谁呢?!”
张如春冷哼:“何念,你不过是一小小的侯府之女,凭你也配来质问我?”
何念瞬间炸毛,手搭在腰间的长鞭上就要将其取下,杨慕雪怕何念冲动犯事,急忙按住她。
不远处的崔棠玉却满脸不怀好意的看戏。
方才树丛中藏着的人是巧儿,崔棠玉派了巧儿去跟踪崔婉,想看看她们想搞什么鬼,没想到居然撞见了这般不得了的名场面。
崔棠玉不好与张如春直接说,而且她与张如春也说不上话,便让巧儿告诉了张如春身边的丫鬟,那丫鬟也是个机灵的,果然事情就按照崔棠玉料想的方向发展了。
“张姑娘,退亲一事是因为郑家自己做的孽,与我们崔家并无半分瓜葛,还请张姑娘不要乱说。”崔婉愠怒。
张如春见崔婉居然敢顶嘴,顿时气性翻涌,更加恼怒。
崔婉继续沉声否认道:“我没有与人拉拉扯扯,全是误会。”
张如春一听,笑了出声:“误会?”张如春扫了一圈周围的人:“崔婉,你也真说得出口。那你说,方才那三人是谁?”
三人?
此话一出,又引起一阵喧哗,讨论声更甚。
崔婉紧盯着张如春,唇线紧绷,怒气使她的整张脸都微微发红。
何念再也受不了别人这般诋毁崔婉:“说什么呢!方才在场的不只是崔婉一人,她身边的丫鬟与我还有卢昭仪都可以作证,才没有你们说的那般龌龊!”
“那你说啊!崔婉到底是与谁滚在地上?”张如春步步紧逼。
此话一出,即使没有什么,崔婉的名声也毁了。
崔韶华和杨慕雪闻言,瞳孔也微微震动,一时哑口无言。
“才不是呢,是王裕礼王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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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突然冲出来,我们姑娘被吓到了才会这样的!”连翘愤怒大喊。
什么?!居然是王裕礼?!
崔棠玉原本还洋洋得意的眉毛,此刻却因为震惊皱在一起,握着的杯子手指也微微发痛。
心里顿时升腾起无限的怒火,眼神凶狠的瞪着崔婉。
惊讶的不只是崔棠玉,张如春和周围围观的人也被惊讶到了。
若真是王裕礼的话,那今天说的话绝对不能被泄露出去半分,不然王家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一个不小心,顺国公府也会被怪罪。
张如春强自镇定:“你莫不是在说谎?”
崔婉看着对面目光,扫了一眼众人恶意的嘲笑眼神,积攒了许久的怒气终于绽开了。
“张姑娘,不论是谁,崔婉都没有与人拉拉扯、纠缠不清,还望慎言,不要平白污蔑崔婉的声誉。今日之宴,是顺国公府夫人所办,若是传出了什么,你又该如何交代?”
崔婉是在威胁她?
冷静下来,崔婉说的也不无道理,若是在顺国公府传出了丑闻,那丢的不还是她们顺国公府的脸面吗?
张如春扭脸,满脸愤怒的看向方才将这件事告诉她的丫鬟,那丫鬟被吓得瞬间低垂着脑袋,不敢抬头。
细一思索,这消息又是从哪里得来的?自己的丫鬟也没有离开过视线,难不成事被人当枪使,想要借她之手?
张如春有点尴尬,清了两下嗓子:“你们都是一伙的,谁能保证不是串了口供?”
崔婉眉头微皱,正欲开口再辩驳,萧瑾清冷的声音从身后飘进崔婉耳中。
“方才我也在场。”
见来人是殿前司的萧瑾,周围人瞬间吓得直哆嗦,纷纷低下头看向地面,生怕眼神与萧瑾对视上。
张如春浑身一震,瞬间没了力气,幸好身边丫鬟托住她才没有倒在地上。
她神色慌张,颤抖着手指指着一步步朝她们走近的萧瑾:“萧瑾......”
“哎,”李逸尘从后面探出脑袋,与崔婉她们打着招呼:“崔婉,又遇见你们了。”
何念不耐烦朝李逸尘撇撇嘴。
众人恭敬的对萧瑾与李逸尘行礼:“拜见萧殿帅、李世子。”
没想到除了王裕礼,顺国公夫人居然还请来了大名鼎鼎的萧瑾和李逸尘,果真是派头大啊。
张如春却面色苍白,瞳孔透着害怕。
顺国公夫人只是象征性的给他们递了帖子,没想到居然还真把人请来了,李逸尘倒是可以理解,为什么萧瑾也会到场?
李逸尘:“你们怎么了?好生热闹啊。”
李逸尘仍旧没心没肺的样子。
崔婉却对萧瑾方才那句话有些在意,双眸有些惊讶的看着萧瑾。
萧瑾视线滑过崔婉,看向早就被吓得半死的张如春。
张如春被萧瑾这么一盯,魂都没了,整个人抖得越发严重,周围围观人众就连呼吸声也不敢过重。
“李逸尘,你们来的正好。”何念拉着李逸尘的手,将他带到了张如春跟前,“你跟他们说说,方才是怎么回事,她们污蔑崔婉与人私会,拉扯不清!”
56. 第56章
李逸尘一听,立马说:“今日不是春日宴吗,你们难道就没与几位公子单独相处?”
此话一出,那几个与自己在宴席上相谈甚欢的公子姑娘们都纷纷羞红了脸,一时之间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是啊,虽说是春日宴,但是众人皆知道顺国公夫人办这个宴会是为了方便给自己的几个女儿们挑选夫婿、相看,怎么到了崔婉这里就成不知羞耻的私会了呢?
何念和卢昭仪原本生气的脸,瞬间有了些许缓色,二人站在崔婉面前,双手叉腰神气十足地瞪着方才指责崔婉的张如春。
“崔婉她故意撞倒王公子,这种行径实在是不耻!”人群里面不知是谁尖着嗓音颤声喊了一句。
“对啊,崔婉心机深沉。”有几个女子也跟着附和道。
这怎么越传越荒唐了?她何时故意撞在王裕礼怀里的?
崔婉皱眉:“你们既没有在场,又如何知晓我是故意的?”崔婉眼神锐利,一一扫过面前众人面庞,“方才也说了,是王公子先突然出现,我受了惊吓才会从秋千上摔落下来,如果你们仍旧是不信,可以亲自与王公子当面对质,看看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指责崔婉的几名女子,大多是痴迷王裕礼的,所以才会对崔婉不依不饶。但是听崔婉说要找王裕礼当面对质,面上却又犹豫不敢了。
李逸尘:“是啊,我作证,还有萧瑾也在场,确实是崔婉说的那样。”
李逸尘不懂她们这些姑娘家为什么这么小肚鸡肠,硬是要如此抓着崔婉不放。
萧瑾冷眼一瞥,张如春吓得一哆嗦:“难不成连我的话也是假的?”
张如春忙摆手道:“不是不是......既然有萧殿帅作证,那自然是真的,真的。”
张如春早就汗流浃背了,说完抬手擦去额上汗珠,只想赶快离开这个地方。
“等等,”萧瑾冷漠开口:“你是不是应该给崔五姑娘道歉?”
崔婉闻言,转过头来看向萧瑾,眼神有所触动。
卢昭仪在旁边和崔韶华小声说:“是啊,总不能平白冤枉了崔婉。”
“没错,你们今日此举,若传扬出去了,崔婉今后还有脸面在京城里面待吗?”何念冷哼,替崔婉鸣不平,鹰眼紧盯着欲逃走的张如春。
只怕崔家得知此事,一条白绫让崔婉自行了断去了!
知道自己污蔑了人家,张如春也只能低着脑袋上前几步走到崔婉跟前:“崔五姑娘,对不起,是我没搞清楚状况就随意冤枉你,污你清白......”
方才跟着指责辱骂崔婉的几个姑娘也小声道着歉。
“好。”崔婉回,眼下毕不是自己府中,也不好闹的太过。
这里闹的动静如此大,顺国公夫人都没有出现,估计也是看事情不好收场,还有萧瑾在这里,怕得罪了他,所以才一直没有出现。
顺国公府的春日宴最后草草结束了。
崔婉转身:“萧殿帅,今日又麻烦你出面解围。”
“崔五姑娘,”萧瑾垂眼:“方才是我逾矩了。”
萧瑾一介男子,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一个平常的举动,竟然会令崔婉陷入两难境地。
崔婉闻言一怔,知道萧瑾所指为何,笑了一下点头,不做言语。
“真是扫兴,怎么我一来就结束了?”李逸尘一脸失望,他正准备开始宣传自己产业呢。
何念见他刚才帮崔婉说话的份上,也就不与李逸尘拌嘴了:“李逸尘,没想到你还是有点用的,今天的事谢啦!”
“那是。知道就好,本世子有用的地方多着呢!”
何念和杨慕雪与崔婉她们道别后,就上了自家的马车回去了,卢昭仪和崔韶华见萧瑾还有话要和崔婉说的样子,便识趣的先行上马车处等着崔婉。
李逸尘走近萧瑾身边,想拉着他一起去醉香楼喝酒。今日难得萧瑾肯跟他出来一趟,没有玩尽兴绝不能回去。
“萧瑾,干嘛呢还不走?”李逸尘手搭在萧瑾肩上,对崔婉点头问好,继续说:“走啊,醉香楼新到了几坛好酒,咱们是兄弟,一起去尝尝!”
崔婉见李逸尘这般行为举止,没忍住笑意,唇角漾出一抹笑来,映在萧瑾的眼中。
李逸尘实在是不懂得察言观色,萧瑾微叹气,冷脸看着他:“李逸尘。”
萧瑾叫他名字,却又不说话,看得李逸尘直发毛。
得,是我多余了。
李逸尘这才识趣的走开了。
“萧殿帅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崔婉,”萧瑾看着她:“你退亲了。”
他直呼崔婉姓名,而不是叫她“崔五姑娘”。
崔婉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回答了:“嗯。”
萧瑾忽然笑了一下,与他平日里严肃正经的样子格格不入。
笑起来还挺好看的。
崔婉看的有些呆了,没注意到萧瑾也正在盯着她看。
萧瑾有些直白:“崔婉,你有心仪的人吗?”
崔婉想了想,说:“......还没有。”
萧瑾怎么会问她这个问题。
萧瑾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好。”
崔婉还有点摸不着头脑,萧瑾却已经转身对等在一旁的李逸尘说:“走了。”
李逸尘闻言,立马跟了上去。
崔婉却越发看不懂萧瑾此人的行事作风了,有点奇怪,为什么会问她退亲还有心仪之人......?
崔婉对于想不出结果的事情,向来都是先不去理会他,等时机到了,自然就会有结果了。
萧瑾的身影消失在了转角处,连翘也从马车那边小跑过来接她,崔婉也就不再过多在意方才与萧瑾的对话了。
“婉儿,”刚坐下,崔韶华就关心问道:“方才萧殿帅与你说了些什么?”
卢昭仪也好奇,凑过来看着崔婉。
“没什么,只是问我是不是真的退亲了之类的。”
卢昭仪闻言,顿时觉得无趣极了:“啊?他问你这个干嘛啊?”
对啊,宣平侯府的事是他亲自办的,跟宣平侯府有关的事他自然最清楚不过了,而且崔家与郑家退亲的事情满京城的人都知道,萧瑾为什么还要亲自问崔婉?
崔韶华皱眉独自沉思着。
“我也不知道。”崔婉尴尬的笑笑。
难不成他喜欢我?
不可能不可能,我与他才见了几次面,他对我又不了解。
崔婉被自己的这个想法给震惊到了,轻摇几下头试图摆脱掉方才的念头。
岔开话题问崔韶华:“二姐姐你今日可还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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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有遇到志趣相投之人?”
说起这个,崔韶华面上羞涩,嘴角也扬了起来。
看这样子,肯定是遇见了!
只要不是英国公府的李筠就行,崔婉这样想着。
卢昭仪瞬间来了兴趣,满眼冒着星光:“什么什么,快说说,是哪家的公子?”
崔韶华被她们两个逼着回话,到底说了出来:“也不是心仪......只是觉得同他挺聊得来的,他......”崔韶华说着,像是想起了与那人相处时的时光来了,面色娇羞。
卢昭仪急性子:“哎呀,韶华姐姐,到底是谁啊?”
“二姐姐,快跟我们说说呀。”崔婉也一脸好奇。
“也不是什么名门望族家的公子,他是国子监司业文道麟。”崔韶华面带笑意:“他饱读诗书,我与他交谈甚欢。”
国子监司业文道麟?
“二姐姐平日里就喜欢诗书之类的文章,与文司业倒是投缘,能聊到一处。”崔婉心里欢喜。
卢昭仪一看书就犯困,实在是不理解崔韶华,但是还是为崔韶华高兴:“他人品如何?身家可还清白?”
“这倒是不知道。”毕竟他们今日才第一次见面。
崔婉:“不着急,等回了府上,二姐姐可以让何姨娘问问父亲。”
但是能担任国子监司业的人,想必人品也不会太差。
甫一回到隐月轩,崔棠玉便大手一挥,将梳妆台上的物品尽数扫落在地,弄出好大的声响,外面洒扫的丫鬟小厮听见里面动静,都吓得大气不敢出。
“怎么会......她怎么敢攀上王裕礼?!”崔棠玉气急败坏,眼中满是怒火。
自从春日宴上得知与崔婉拉拉扯扯的人是王裕礼之后,崔棠玉就怒火中烧。
她眼神狠戾看着抖着身子跪在地上的巧儿,掐着她的脸强迫她面对自己,质问:“说!为何不告诉我那人是王裕礼?!”
巧儿被崔棠玉这可怕模样吓个半死:“姑娘、姑娘对不起,是奴婢的错,奴婢一时没看清才会这样的......”
崔棠玉黑着脸抬起另一只手,狠狠扇了一耳光。
巧儿被疼晕了过去,倒地不省人事,崔棠玉却仍未消气:“真是没用,这样就晕了?”
听到动静的程念华急忙赶了过来,一进门就看到满地狼藉和倒在地上的巧儿。
“棠玉,你这是怎么了?”
崔棠玉一见程念华,就满脸委屈哭诉:“母亲,那崔婉凭什么能攀上王裕礼?女儿气不过!”
程念华将崔棠玉扶到凳子上坐下:“我听你身边的丫鬟说了,崔婉那丫头是运气好罢了,才能与王裕礼多说那么几句话。”
程念华一边安慰崔棠玉,一边眼神示意孙妈妈叫人进来收拾干净。
“你也不必如此动怒,王家是何等的勋贵人家,崔婉那丫头又没有什么助力,只一个嫡女的名头罢了,你觉得王家能看得上她?”
崔棠玉眼泪渐渐止住了:“母亲,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王裕礼一个。”
程念华当然知道自己女儿的心思,即使她不说,程念华也会尽力替她争取。
如今崔明谦身居高位,在朝中势力稳固,崔家百年世家,若是加上她程家的助力,嫁给王裕礼也是门当户对的!
57. 第57章
“先是萧瑾,如今又是王裕礼,我倒是小瞧了崔婉的手段了。”
程念华眼底布上一层阴云,想起前段时间发生的诸多事情时,才发现原来崔婉并不简单。
她能从那些山匪手中逃出并非是幸运遇上了殿前司,估计还有她自己的手段在里面,如此深沉的心思倒叫程念华觉得甚是有趣。
“母亲,当初咱们就不应该网开一面。要是王裕礼看上了崔婉...那该怎么办啊?”崔棠玉越想越害怕,又开始哭了起来。
程念华渐渐的也开始烦了,深吸一口气,微怒道:“哭什么?”
崔棠玉被吓得瞬间止了呼吸,只是小声啜泣,有时候她也挺畏惧程念华的,即使程念华是自己的亲生母亲。
程念华语气平静:“王裕礼的事我自会跟老爷去商量,至于崔婉......”她冷哼一声,微微笑着:“梅香不是还在她院子里吗?”
早前搬府给各处增派人手时,她可是特意挑了梅香到崔婉院子里去的,这颗棋子可得好好利用才是。
既然明的不行,那便让崔婉死得悄无声息、无人怀疑吧。
程念华唤了孙妈妈来,仔细吩咐后面的计划,又安慰了好半天崔棠玉,等崔棠玉情绪稳定一点之后,程念华才离开隐月轩。
卢昭仪在崔家小住几日后,便回去了。
崔韶华最近倒是经常去绛雪阁寻崔婉聊天,来的次数多了,就连大大咧咧的甘草都练就了听脚步识人的绝技。
“二姑娘来了!”甘草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边的脚步声,判断道。
果然,绛雪阁院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来人正是崔韶华。
连翘给崔婉与崔韶华斟茶后,就立在一边候着。
崔婉拨开茶盖轻轻吹着热气:“二姐姐这几日倒是来的勤,这次是为了什么?”
崔韶华自从在顺国公府的春日宴上与国子监司业文道麟见了一面,回来便常常想起他,崔韶华也将此事告知了何蕴清,何蕴清着人私下里打听了一番,文道麟确实是个值得托付的好儿郎。
只是出身差了些,那文道麟是寒门苦读之后才寻得了如今的官职的。
崔韶华倒是不介意他的出身,可是何蕴清担心崔明谦那边不好同意,崔韶华虽非嫡出,可到底也是崔家的女儿,下嫁给一个寒门之子,实在是有失脸面。
况且据平时何蕴清观察,崔明谦与程念华貌似有心要用崔韶华的亲事来维系利益。
若崔韶华当真对文道麟有意,那倒是麻烦了。
崔府中,能对府内亲事说上一嘴的,能让崔明谦和程念华不敢违逆的,也就只有崔老太太一个而已。
于是在崔明谦与程念华处碰壁之后的何蕴清,让崔韶华多多跟崔婉相处一下,看看能不能通过崔婉来请崔老太太出来做主。
崔韶华带着心事来,铺垫了这几日,想必崔婉也早就知晓她的心思了。
“五妹妹,你可还记得文司业?”
崔婉闻言瞬间了然,放下手里的茶盏笑着看向崔韶华:“二姐姐,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来的。”她握住崔韶华的手,“二姐姐放心,婉儿会帮你跟祖母说一声的。”
崔韶华闻言,眉间皆是喜色:“那就多谢五妹妹了。”
崔婉又说:“二姐姐这么高兴,那文道麟可是也认定你了?”
崔韶华面色娇羞,声音低低:“姨娘替我给他捎了信儿,让他后日上门来跟父亲谈定亲的事。”
崔婉一听,也为崔韶华高兴,如此看来,与英国公府的亲事是躲过去了。
崔韶华继续说:“后日,可否请祖母也一道去看看?我怕父亲和母亲那边......”
崔明谦和程念华的意思,崔婉其实也是知道的,文道麟这样的出身入不了他们的眼。
崔家子女们的亲事,向来由不得自己做主,即使是刚刚娶妻的崔信彰,他的亲事也是由崔明谦和程念华仔细比对过后,亲自挑选的。
崔韶华知道此事有多难,可是她仍旧是想为自己拼一把,趁现在他们还没有给她定下具体的人家,或许自己可以做一回主。
崔老太太与对府中其他人都不甚亲近,唯独崔婉能说得上几句话,故此她们娘俩才来找崔婉商议。
崔婉笑着说:“二姐姐放心,早在你第一日来我院子里时,我就已经将你的事说与祖母听了。文道麟怀才,日后也是有一番作为的。”
崔韶华听见崔婉的话,瞬间感动得眼眶发热:“五妹妹......”
崔婉很少见崔韶华哭,笑着给她擦去面颊上的眼泪:“二姐姐哭什么,若是这事成了,到时候可少不了我的功劳。”
崔韶华被崔婉这个不正经的样子逗得笑了起来,无奈的摇摇头。
崔韶华同崔婉聊了好一阵后才回去锦兰苑,此时正好崔老太太身边的李嬷嬷来接崔婉一同去寿安堂用饭。
饭桌上,崔婉一直心不在焉,像是有话要说的时不时偷偷瞄着崔老太太看,崔老太太实在受不了了,放下碗筷,同崔婉说:“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看你也没心思吃饭。”
崔婉犹豫笑着:“祖母,您还记得我给您说过的,二姐姐与国子监司业文道麟的事吗?”
崔老太太斜眼看她一眼,复又拿起筷子吃起来:“怎么了?”
崔婉凑近了一些:“是这样的,后日文司业预备登门提亲,可是父亲与母亲那边好像是不大同意这门亲事,觉得人家文司业小门小户的,看不上人家。”
崔老太太边听边夹菜,斜眼瞥了一眼崔婉,示意她继续往下说。
“您看啊,自小呢,除了祖母您关心爱护我,就是二姐姐和何姨娘了,我不愿意看着二姐姐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蹉跎一辈子,所以...祖母,您后日能否在旁边替二姐姐做做主,应了这门亲事啊?”
崔婉一脸忐忑的等着崔老太太的回复。
崔老太太叹了口气,放下碗筷严肃看着崔婉,说:“婉儿,咱们崔家不是寻常小户人家,自古儿女亲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韶华本身就已经逾矩了。”
“可是......”
崔老太太摇摇头,皱眉继续说着:“我知道你几次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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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的为她说情,是为了报答她们对你的关照之情。只是婉儿,你也须得清楚明白一件事,自古能两情相悦、白头偕老的是少之又少,你怎么能确定那人就是值得托付一生之人?”
“祖母,起码二姐姐如今是高兴欢喜的。”至少她不会像前世那样没了性命,她只要眼下是幸福的就行。
崔婉低垂着眼睫,淡淡说道:“若二姐姐听从家中长辈嫁给自己从未接触过的人,那人要是人品端正我也不说什么,可万一是纨绔恶劣之徒,那岂不是害了二姐姐一生吗?”
崔老太太听崔婉这话,倒像是知道些什么一样:“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崔婉一愣,知道自己一不小心就将前世的事情泄露了,急忙说:“怎么会,我只是看我自己的经历罢了。祖母,人人都说郑小侯爷是何等正直端方的翩翩公子,可是实际上呢?若我当初没有为自己奋力争取,是不是我现在就只能困于深闺,蹉跎至死?”
崔婉说的话令崔老太太动容了,她的神色不再似方才那般冷硬没有转圜余地。
崔老太太妥协似的叹了一口气:“我说不过你,好吧,那我就帮这一回,尽力试一试。”
崔婉见崔老太太答应了,眉间愁色瞬间消散,杏眼弯弯笑着抱住崔老太太:“谢谢祖母!”
崔老太太拿崔婉没办法,只能任她抱着不撒手,一旁的连翘和甘草还有春桃见了,都忍不住捂嘴偷笑。
李嬷嬷这时走了进来,对崔老太太福礼说:“老太太,那丫头已经被逐出府去了。”
崔老太太闻言,点点头:“知道了,此事你做的极好。”
崔婉顿觉好奇,离了崔老太太的怀抱,问道:“祖母,可是将眼线查出来了?”
崔老太太却饮了一口茶,润嗓不言语。
李嬷嬷笑着回答崔婉的问题:“是的,五姑娘。查出来后,老太太叫我先按兵不动,寻个合适的时机和由头再将那个丫头逐出府去。”
前日,崔老太太做了个局,设计污蔑那丫头偷了崔老太太房里的玉翡翠扳指,起初她还泪如雨下的坚决否认,可是待李嬷嬷从她床上枕头里搜出了那枚玉翡翠扳指后,也算是人赃俱获了。
即便她再如何否认也无济于事。
就算将她送进来寿安堂的人知晓了,也没有理由阻止。
“婉儿你院里的那个丫头,可还老实?”崔老太太问。
“祖母放心,我都派人盯着呢,若是她真想动什么手脚,也绝逃不过我的眼睛。”
算算日子,也该是梅香下手的时候了,预备就是这几日了,得早做打算才行,崔婉如此想着。
崔老太太知道崔婉心里有数,是个有主意的,倒也没有太过担心,只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还是免不了要多嘴几句。
“婉丫头,我听李嬷嬷说了,你院子里的梅香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做事千万要小心才是。”
如今没有证据证明程念华是幕后之人,崔婉毕竟年轻,见识的手段和场面都太少了,不清楚像程念华这类人的可怕之处,崔老太太担心崔婉会受伤害。
58. 第58章
“祖母,我会万事小心的。”
崔婉乖巧应下。
可是崔老太太仍旧不放心,皱眉与她商量:“要不你先搬来寿安堂与我同住?”
崔婉知道这是崔老太太心疼她,担心她出个好歹。
“祖母,我能应付的。”
见崔婉如此坚决,崔老太太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能唉声叹气,又唤了春桃上前来说话。
“春桃,你仔细着些你家姑娘,千万要盯紧些,别让那人有机会。”又想到什么,改口:“也别盯的太紧,倒叫她不好出手。”
春桃恭敬称:“是。”
从寿安堂回到绛雪阁之后,崔婉心里一直感到不安,总担心英国公那边会不会提前来与崔明谦提亲。
虽然现在比前世的时间要早一些,可是崔婉就怕有个万一。
“连翘,”崔婉朝连翘招手:“最近来家里拜访的人里面,没有跟英国公府有关系的吧?”
连翘摇摇头:“没有,姑娘。”
“那就好。”崔婉松了一口气。
只要等文道麟上门提亲,将他与崔韶华的亲事定下之后,这件事就可以没有什么变故了。
时间过得很快,这日便到了文道麟登门提亲的那日了。
崔韶华特意起了个大早,将自己隆重打扮了一番,又叫自己的贴身丫鬟彩环去大门那里盯着,若是看见文道麟的身影就回来告诉她一声。
何蕴清当然也早早做好了准备,等在崔韶华的锦兰苑里,打算待会儿母女俩一同出去会客。
崔婉那头呢,虽然不必像崔韶华起的那般早,但是也在天刚泛起鱼肚白时起了。
昨晚崔韶华又来了绛雪阁一趟,叮嘱明日让崔婉带着崔老太太一同去前厅。
今日崔明谦休沐,不用上朝,所以一整天都得空,正是议亲的好日子。
崔家大门外响起一阵喧哗声,乌泱泱的人群挤在了大门前,倒是叫看府的侍卫家丁们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直到看见文道麟身着整齐正式新衣,身后跟着一抬抬的聘礼,他们才反应过来——
这是上门提亲来了!
彩环见人来了,急忙跑回去通知崔韶华。
文道麟上前自报家门,又叫身后的伙计赶紧将聘礼抬进府内,那一箱箱的聘礼就这样鱼贯而入。
门口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了,纷纷交头接耳在讨论这位公子到底是想要向崔家哪位姑娘提亲。
小厮将这消息告诉府内的老管家,老管家急忙着人通知了崔明谦和程念华,又领着文道麟在会客厅稍事休息。
崔家一时之间热闹了起来。
文道麟没等多久,崔明谦和程念华夫妇二人便出来了。
崔明谦久居官场,对于朝中的一些官员也是认得的,见来人是国子监司业文道麟,便率先开口道:“文司业,今日怎么有空来我府上做客?”
文道麟见崔明谦来了,急忙起身拱手:“崔大人。”
崔明谦摆摆手坐了下来,“文司业也坐吧。”
“不知文司业这是何意?”程念华看了一眼摆在厅外庭院的一箱箱聘礼,笑着问道。
文道麟:“崔大人,崔夫人,小生今日斗胆是来提亲的。”
此话一出,崔明谦和程念华皆是一惊。
方才他们二人走进厅内时一早便看见了那些聘礼,心里也猜到了七八分,可是仍旧是有点惊讶。
崔明谦微微讶异,说:“哦?请问文司业是打算向我的哪位女儿提亲啊?”
文司业始终没敢坐下,见崔明谦问,拱手恭敬答道:“回崔大人,小生仰慕府上二姑娘崔韶华许久,今日特来向她提亲。”
崔韶华?
程念华眉头皱紧,这丫头什么时候和国子监的司业认识的,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同样疑惑不解的还有崔明谦。
崔明谦知晓文道麟的家世以及出身,崔韶华虽然非嫡出,但是始终也是他崔家的闺女,嫁给一介寒门之子岂不是有点不妥?
况且,对于崔韶华的亲事,崔明谦早前就已经与程念华简单商议过,希望与英国公府结亲。
正好最近传出英国公府的世子李筠的夫人久病缠身,尹国公夫妇俩也有意要纳妾来冲冲喜。
尽管李筠身有残疾,可是如若能攀上英国公一家,对于崔氏来说,也是极好的助力。
但是没等到崔明谦与英国公府相商,却叫文道麟捷足先登,先行一步来提亲了。
这倒是让崔明谦有点左右为难。
“原来文司业是看上了韶华这个丫头,我也不知道韶华愿不愿意,要不,将她一并叫来,问她一问?”崔明谦是想要让崔韶华自己亲自来做决定,看看她是想要荣华富贵,还是想要嫁入寒门低人一等。
崔明谦笃定了崔韶华不会同意这门亲事,毕竟她自小生活在崔家,衣食无忧,吃穿用度皆是挑最好的来,她是不会愿意自找苦吃的。
程念华倒是有点担心,文道麟既然已经做了决定上门提亲,肯定是私下里已经与崔韶华相看过了。
她又想起那日顺国公府的春日宴来,想必崔韶华与文道麟就是那时勾搭上的。
与英国公府结亲的事情,若叫崔韶华躲了过去,崔娴月已经被赶出去了,剩下的就只有她的棠玉和崔婉了。
棠玉绝对不能嫁给李筠,那就只能委屈崔婉了。
程念华思及此,又不想叫崔婉死得那么容易了,看来此事得从长计议才行。
正思量间,文道麟许是因为紧张,在喝了两盏茶后,仔细打扮过的崔韶华与何蕴清到了。
只是身后竟还跟着崔婉与崔老太太,崔棠玉也跟在后面进来。
崔明谦见崔老太太来了,急忙上前迎道:“母亲,您怎么来了?”
“母亲。”程念华笑着说。
文道麟见崔家的人尽数到齐了心里也是一阵惶恐,更加紧张不已,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只能呆呆地在后面小声跟着拱手道:“崔老太太。”
崔韶华在一旁偷偷打量着文道麟,见文道麟那一副呆鹅的模样,心里倒是觉得有点有趣,也觉得文道麟此人木讷得可爱。
文道麟同样也在偷瞥崔韶华,春日宴一别后,今日再见崔韶华觉得她甚是可人,心里也一阵痒痒。
崔明谦扶着崔老太太坐在榻上,其余人分坐两侧椅子上。
“听闻有人上门提亲,我就来瞧瞧热闹。”崔老太太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文道麟:“你看上了我们家哪一位姑娘啊?”
蓦地被点名的文道麟惊慌失措,急忙起身答:“崔老太太,晚辈是国子监司业文道麟,今日登门是想要向府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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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姑娘崔韶华提亲。”
闻言,崔老太太面上却是带了一抹欣赏之色:“坐下吧。”
“母亲,我们正说着要韶华自己来看看呢,没想到大家都来了。”崔明谦说。
崔韶华柔柔开口:“父亲,是我想要婉妹妹陪我一同来的,没想到祖母也在,就一起过来了。”
崔棠玉:“我见大家都往会客厅里走,就也跟着来了。”
崔明谦捋捋胡须,问:“韶华,你既然来了,那就看看你的意见如何?”
文道麟望眼欲穿,眼里满是恳切的盯着崔韶华的一举一动。
厅中众人也都将目光投向崔韶华。
“韶华,你尽管说,若是满意祖母今日倒是可以替你们做主了。”
崔婉在底下握了握崔韶华的手,眼神鼓励她。
崔韶华盈盈上前行礼,开口说:“祖母,父亲,我虽是一介深闺女子,可是却也有幸拜读过文司业撰写的诗集,我......”崔韶华一脸娇羞:“能得文司业青睐,是韶华之幸。”
崔韶华缓慢转过身,抬眼与文道麟对视:“我愿意。”
说完,崔韶华脸都羞红了,急忙跑到崔婉身边坐下,脸也不敢抬起来。
文道麟听见崔韶华的回答,仿佛还在云里梦里一般,只一个劲儿的傻乐,崔老太太见这两个人这般姿态,也是心满意足的笑着。
看来是成了。
崔婉如是想着。
只是此间有人欢喜有人愁,看来崔明谦和程念华并不满意这门亲事,他们两个的脸都皱着,眉头也是紧锁。
“我听闻,文司业祖上是杀猪的?如今在京中,可置办有房屋产业?”程念华开口问道。
文道麟面上一囧:“是,夫人,晚辈家贫,得父亲与母亲的福才谋得了如今的成就。各位请放心,房屋已经置办妥当,还雇了好些使唤的丫鬟婆子和小厮,若韶华姑娘嫁过来,绝对不会受半点委屈。”
他又说:“晚辈名下还有一间点心铺子,若是韶华姑娘愿意,晚辈愿意将其转到韶华姑娘的名下。”
“我虽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是还算有些许才华,来日也想为夫人争个诰命。”
崔老太太看了一眼崔韶华的表情,见她欣喜,心下也便了然了。
何蕴清的眼神也看向崔老太太,似乎也是对这个文道麟甚是满意。
文道麟说到这个份上,程念华倒是不好再多说什么了。
崔明谦却直接:“文司业,嫁娶讲究的从来都是一个门当户对,若是太过悬殊,恐怕对双方算不得一门好亲。”
这是拐着弯的拒绝了?
文道麟聪颖,自然从崔明谦的话里听出了他的意思,他这是不同意了,不同意崔韶华低嫁,也看不上文道麟的家世。
文道麟被噎的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作答。
崔韶华听出了崔明谦的意思,眉头紧皱,满脸担忧的看着崔婉。
“怎么办,婉妹妹?”她声音颤抖着。
崔婉握住她的手,眼神安抚着,随后又将视线看向崔老太太。
崔老太太开口:“门当户对是好,可是子女嫁娶讲究的不就是一个情投意合吗?若万千皆为利益,恐怕就不是嫁女了。”
崔老太太眼神犀利寒冷。
她这是在敲打崔明谦。
59. 第59章
崔老太太说的虽然是对的,但是试问古往今来,有哪个豪门世家、王公贵族可以凭两情相悦就可以长厢厮守的?
不都是奉父母之命吗?
若想要家族维系,长久兴盛不衰,就必须要有牺牲精神,俗话说,你享受了多少,就得偿还多少。
不能光享受,不付出。
可是崔明谦不敢当面将这些话说出来,因为还有文道麟在场。
崔老太太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只是现在崔明谦仕途正盛,崔氏一族也无需让族中子女做牺牲。
崔明谦眉头紧皱着,眼里满是压抑。
许久不见崔老太太这般强势了,崔明谦虽是她的儿子,可是却仍旧对崔老太太有一种无名的惧怕感。
即使此时他心里早就波涛汹涌,可是也不敢发作出来,只能沉默着低头。
崔老太太眼里似是半威慑般,将视线转移到程念华面上,对她微微轻笑着,但是眼神里却不见半分慈祥和蔼。
程念华被崔老太太这一眼看的汗毛竖起,强作镇定笑了两声说道:“既然母亲觉得文司业是个不错的人选,那咱们崔家自然也不是非要在乎那些什么规矩的。”
程念华转头对正襟危坐的文道麟说:“文司业,就依我们老太太的意思,今日就算定下了,来日请人来择一良辰吉日。还不快谢过老太太?”
文道麟一听,欣喜之色溢于言表,慌忙起身对崔老太太和崔明谦还有厅内一众长辈行礼:“多谢崔老太太!多谢各位!”
崔韶华如此便也彻底放下心来了,此刻才敢正大光明的与文道麟在众人面前对视,眼神里满是情意绵绵。
崔婉在旁见了也是由衷的替崔韶华感到欢喜,自此也算是帮崔韶华躲过了前世之劫了。
两方交换过信物之后,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商议,文道麟家中长辈也得亲来一趟安排婚期,还有好一通忙活呢。
崔老太太折腾了这么一遭也早就乏了,与崔婉率先离席。
崔婉送了崔老太太回寿安堂之后,甫一回到绛雪阁就见桌上摆放着一封信件。
是从永州寄来的。
崔婉在桌前坐下,将信封拆开来细细读着,忽然睫毛轻颤,秀眉也染上了一抹紧张,捏着纸张的葱白指尖也微微发紧。
连翘几个见崔婉神态有点异样,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般,开口问:“姑娘,是谁寄来的呀?”
“是呀,是发生了什么了吗?”甘草也问。
崔婉将信收起,叹了口气说:“是舅母寄来的,说舅父病危,希望我能去永州一趟。”
“啊?!那可怎么办啊姑娘?”甘草慌乱。
“二姐姐的婚期不会太晚,只是眼下舅父病重,我是必须得要去永州一趟的。”崔婉皱眉。
春桃上前一步:“姑娘,永州离京城路途遥远,若已经决定了,咱们就得赶紧出发了。”
崔婉细一思索过后,对她们三人吩咐:“你们马上收拾行囊,春桃,你去告诉祖母一声,父亲母亲那边也须得通知,如今舅父病急,我是一定要去永州一趟的。”
自从许映月难产过世之后,许知安就一直对崔明谦心存埋怨,始终未能对许映月的死释怀,当初还怜惜崔婉处于襁褓之中,想要将崔婉抱到自己身边抚养,可是崔明谦却百般刁难,说什么也不同意。
这些年许知安时常托信慰问崔婉,幸好她得崔老太太庇护,才能在崔家平安长大。
而崔明谦呢,一直不喜欢许知安,如今更加厌恶他,他一直叫就不希望崔婉跟他有任何联系,可是许知安毕竟是崔婉的亲舅父,又是许映月的哥哥,始终是阻挡不了。
崔老太太听闻此事之后,也是满脸担忧,许知安在永州任知县,如今竟然身染恶疾,已经到了病重的地步,弥留之际想要见一见外甥女崔婉,这个请求想是有良心之人不会阻止的。
崔老太太站在崔府大门前,泪眼婆娑的握着崔婉的手,眼里满是依依不舍与担忧。
“婉儿,你舅父病重,永州路途遥远,此去路上须得多加小心。”
崔婉点头应下:“祖母,婉儿不在的这段日子,您可得注意身子。”
“婉妹妹,”崔韶华说:“你路上千万小心,近来山匪作乱甚重,若是遇上了,咱们消散些钱财也行。”
崔婉点头:“二姐姐,此去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你成亲我怕是赶不上了。”
崔韶华却笑着:“没事,婉妹妹,你去到了永州,记得给我和祖母寄封平安信。”
祖孙三人又不舍的叮嘱了一番,崔明谦没有来送崔婉,程念华和崔棠玉倒是帮着置备了好些行囊,包括随行的护卫,还有丫鬟仆从。
这次梅香也会随崔婉一道去永州。
“姑娘,夫人将梅香也派来了。”春桃说。
崔婉坐在马车上,将头趴在车窗上看着外头的风景,说:“程念华终于按捺不住,准备要对我动手了吗?”
此次永州之行,是杀崔婉的大好机会,若崔婉在半路死了,那可怪不到程念华的头上。
“姑娘,要不把梅香叫回去吧?”外面不比绛雪阁,在绛雪阁的话她们几个丫头还有应对之策,可是这一路上舟车劳顿的,恐怕会被梅香钻了空子。
一阵风拂过崔婉的面颊,吹起了肩上的几缕碎发,只听崔婉缓缓开口:“不用,你们也不需要紧盯着她,她如果要动手的话,那就更好了。”
她们一听崔婉这话,却有点弄不明白。
甘草:“姑娘,这是什么意思啊?”
春桃却反应过来了,笑着解释:“我知道了,姑娘这是想要趁此机会将梅香这个隐患给解决了。”
是的,在崔家的时候崔婉不好动手,即使想要解决掉她也需要找个恰当的理由不被程念华起疑,如今她人在外面,行事就自由的多了。
不只是你程念华想到了这一点,崔婉自然也可以。
接下来的几天,崔婉都让连翘她们三个故意放松一些视线,给梅香充足的机会可以下手。
只是梅香却甚是谨慎小心,一直都在默默观察着,不到万无一失之际她是绝不会动手的。
“赶了这几日路,我都有点不行了。”甘草一进到驿站的客房,便直接累倒瘫坐在地上休息。
崔婉见她那副模样,觉得意识有点好笑,端起杯子喝着水,对她们几个说:“好了,你们陪着我赶那些路也累了,快别收拾了,过来喝口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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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草一听,瞬间从地上爬了起来,小跑两步直接坐到崔婉面前,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终于感觉活过来了。”
连翘铺完床走过来,看见甘草那副模样,笑着打趣:“姑娘,甘草一路上不是吃就是睡,她哪辛苦了?”
春桃推门进来,手上刚好捧着一盘点心,身后还跟着两个店小二。
将菜肴都摆放完毕后,两个店小二便自觉退下了。
“姑娘,这是店家的招牌菜,您尝尝。”春桃给崔婉递着筷子。
崔婉没尝几口,忽然门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似乎是往崔婉她们房间来的。
房门忽然被打开了,来人居然是崔敬先!
崔婉见崔敬先在此处,也是惊讶不已:“四叔父,你怎么会在这里?”
连翘她们见是崔敬先,忙恭敬退到一旁垂首站立着:“四爷。”
崔敬先见到崔婉也是同样惊讶,直接坐了下来,说:“婉儿,没想到真的是你!”
崔敬先也在这家驿站下榻,甫一进来就看见院内的车马仆从甚是眼熟,又从那些下人口中听到了崔婉的名字,于是便问了她们崔婉在哪处,径直上来找她。
“四叔父怎会在这里?”
“哦,京城的事情已经了了,我便继续游历。”
崔敬先此次出行并未告知崔家众人,他是怕崔老太太生气,也怕崔老太太挽留,这才留了一封信便离开。
“四叔父这次是打算去哪里?”崔婉好奇。
崔敬先摇着手中羽扇,笑了一下笑:“往灵州去,探望一下友人。”
他又问:“婉儿为何会在这里?又是打算去哪里?”
“舅父病重,修书想让我去探望,我这才急忙上路,此去是往永州。”
崔婉说完,这才想起来灵州与永州是同一方向,于是便提议道:“既然四叔父要往灵州去,那咱们可以一起同行一段,可好?”
崔敬先闻言,端起杯子说:“好。”
在驿站歇了两日后,崔婉一行人便继续往前赶路。
“四叔父,听闻近来偶有山匪作乱,”崔婉环顾一圈,走了这么些日子,却是一副太平模样,“咱们一路都没遇上,看来是真是好运气。”
没想到坐在马上的崔敬先却哈哈大笑了起来,举起酒葫芦喝了几口后,对趴在车窗的崔婉说:“婉儿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圣人派了殿前司的萧瑾来剿匪,你看这一路上的马蹄印子就知道,一路上的匪寇都尽数被殿前司给拿下了。”
崔婉闻言,顺着崔敬先手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果然路上都是训练有素的兵马留下的马蹄印子。
与崔婉她们的方向是一致的。
不知萧瑾是不是也在?
崔婉看着地上的马蹄印发着呆,旁边的崔敬先倒是怡然自得的继续喝着葫芦里的酒。
忽然他轻勒缰绳,靠近崔婉车窗,俯身同崔婉耳语:“你随行的丫头里面,是不是有一个叫梅香的?”
崔婉点头,疑惑着看向崔敬先,不明白他为何这样问。
崔敬先更加低声,眼神里也满是谨慎与小心:“昨日我看见她在往你的饭菜中撒了某些东西。”
闻言,崔婉眉头瞬间皱紧。
60. 第60章
崔婉奔波数日,一时放松了戒备,没想到居然还是给梅香等到了机会。
崔敬先见崔婉眼睫轻颤,表情也不好,又说:“婉儿别担心,我早暗中将拿下了东西的菜换了,她没得逞。”
崔敬先语气轻松,嘴边是得意地笑。
崔婉闻言,抬眼笑着看向他,语气感激:“没想到四叔父如此敏锐,那婉儿便谢过四叔父了。”
崔敬先手一挥,骑着马又往前走了。
正午日头最是毒辣,照得大地似火烤过一般闷热,幸好崔婉她们所行之地都有树林遮蔽,还算是凉爽。
“姑娘,下来歇歇吧。”
春桃扶着崔婉下马车,走到侍卫们布置好的一处地方坐下来歇息。
“再过不久就是灵州地界了。”崔婉转头说。
崔敬先手里烤着刚从河里抓上来的鱼:“是啊,探望完老友我此次灵州之行也就结束了。”
“若是四叔父下一程还没有决定的话,到时候可以来永州。”
崔敬先递给崔婉烤鱼,笑着:“行,到时候四叔父去永州找你,你可得提前备下好酒好菜招待我才行!”
“行。”
一行人正说笑间,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声,春桃即刻警觉的站起身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眼睛半眯着:“姑娘,有马蹄声!”
随行的侍卫们纷纷拿起武器随时准备着,崔婉被崔敬先护在身后。
树林间现出一伙黑影,骑着马速度极快的朝崔婉她们歇息的河岸边奔来,一开始崔婉还以为是不是山匪,但是待那群阴影现出正身后,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是殿前司!
萧瑾一身玄甲下马走向崔婉和崔敬先他们,视线停留在崔婉身上。
崔敬先上前一步:“萧殿帅,你们怎么会在此地?”
萧瑾不是比崔婉她们先行好几日去剿匪了吗,如今怎么会返回来与她们相遇?
“有人来报,灵州地界出现了其他州逃走的山匪,我等来清剿。”
萧瑾轻抬眉毛,崔婉她们果真看见殿前司身后还跟着一群手绑绳索的山匪。
“你们怎么会在此?”
“原来如此。”崔敬先侧身,继续说:“那我们还真是有缘,婉儿要赶去永州,我去往灵州。”
萧瑾微微点头。
崔敬先正发愁自己与崔婉分开之后,万一崔婉路上遇上点什么就糟了,如今遇上了萧瑾,倒是意外之喜。
崔敬先笑笑:“萧殿帅,听说你此行是奉命去焉州剿匪,你看我们婉儿一个弱女子独自去往永州实在是不安全,眼下还有匪寇作乱......”
崔婉皱眉看向崔敬先:“四叔父,你......”
崔婉话还没说完,崔敬先就拿着手中羽扇挡住了她的嘴,自己上前一步与萧瑾说话。
“萧殿帅,你看能不能带上婉儿一起?就到永州就行,婉儿的舅父病重,她此次也是心切。”
萧瑾眼睛微眯,双眸看着崔婉,片刻后,点头说:“好。”
崔敬先见事情谈妥,心里也就放心了,这下可以安心去灵州了。
崔婉倒是没想到萧瑾会如此轻易就答应了崔敬先的请求,面上惊讶之色久久没有消散。
待休息结束,崔敬先就与崔婉她们告别,独自骑着马去了灵州方向,临走前还特意叮嘱了崔婉梅香的事情。
至于萧瑾,则是负手而立站在战马处,只等着崔婉准备好便可以出发上路了。
“姑娘,走吧。”连翘说。
崔婉正欲抬脚,忽然对连翘她们几人说:“你们先走吧,我先过去和萧殿帅说几句,别人平白送咱们,也得道谢一番才是。”
萧瑾觉察到后面的脚步声,转身就对上崔婉的眼睛。
“萧殿帅,虽说是我四叔父拜托你护送我去永州,可是我还是怕耽误你的公事,崔婉多次得萧殿帅相助,始终没机会报答,实在是心有惭愧。”
萧瑾眼睫轻抬,看向崔婉的眼神里多了一分玩味:“那崔五姑娘打算何时报答呢?”
崔婉一噎,像是被萧瑾这话给问懵了,一时没反应过来该如何回答。
萧瑾见她不知所措的样子觉得甚是可爱,轻笑了下,忽然拦腰抱起崔婉,将她放在马上,自己也立即蹬马骑上去。
崔婉被萧瑾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心脏狂跳不止。
还没来得及说话,萧瑾附耳对崔婉说:“坐稳了。”
话音刚落人就骑着马飞奔了出去,看见这一幕的众人皆是目瞪口呆。
“我们先走一步!”
萧瑾经过连翘时留下这一句话。
崔婉被萧瑾搂在怀里动弹不得,她之前也没有骑过马,自然是被吓得魂不附体,只能大叫着抓紧了萧瑾的双臂,身后也紧贴着萧瑾的胸膛,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从马上掉了下去。
缓过劲来后,崔婉怒骂道:“萧瑾,你这是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你赶着去永州看你舅父,坐马车太慢了,还是与我骑马快一些。”
路过颠簸处,萧瑾见崔婉快滑落下去,伸手揽腰又靠近了一些自己的怀里,崔婉却被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羞红了脸。
“萧瑾,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崔婉眼角泛泪,似是被吓的。
萧瑾听见崔婉声音带着点哽咽,速度放缓了一些,语气带着点哄:“崔婉,你还不明白吗?”
崔婉抬手擦去眼角的泪珠,有点听不懂萧瑾的意思。
萧瑾见怀里的人久久没有回应,勒紧缰绳,马儿便停了下来。
他叹了口气,说:“崔婉,我一直心慕于你。”
什么?!
听到这话的崔婉,顿时惊讶的合不拢嘴,转头看向萧瑾的双眸中满是震惊,喃喃:“什么......你......”
风吹过崔婉耳边,沙沙作响。
“五岁那年,你与你祖母去大相国寺上香,你遇上了一个在山门边哭泣的小男孩,不仅将手里的糕点给了他填肚子,还把身上的披风给他遮风,那个小男孩就是我。”
崔婉好像记得有这么一件事,只是太久远了,记忆已经模糊不清。
“崔婉,我对你一见钟情。”
萧瑾双眸温柔的看向崔婉,语气里正在诉说着自己这满腔的爱意。
“我回去后向人打听了关于你的消息,可是得知你已经定了亲。”
萧瑾因为崔婉定了亲,于是便没有再多去打扰崔婉,只是默默的在崔婉去大相国寺的每一次,偷偷在暗处看看她。
直到有一次,他在查一案件时,无意之中发现了与崔婉定亲的宣平侯府有问题,他这才开始有所行动。
他不想要崔婉落入那样的人家,蹉跎至死。
可是没想到的是,他发现崔婉似乎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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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调查郑书文,他一直在暗中给崔婉提供消息,就是为了助她。
最后也得偿所愿,崔婉揭开了郑家的真面目,顺利将这门亲事退了。
而萧瑾,也有了靠近崔婉的机会。
萧瑾盯着崔婉的眼睛,轻声开口:“如今你已经退亲,我......”
崔婉耳朵都红透了,待反应过来,立马将头低了下去,不敢再看萧瑾一眼。
崔婉从来没有遇到过,能有一男子如此直白地对女子表达爱意。
赤裸,又热烈。
崔婉心跳不止,她承认萧瑾确实长了一双绝美的面庞,女子对他完全没有抵抗力。
每次崔婉一与他对视,就会被他的那一双桃花眼吸引进去,无法自拔。
方才就是这样,萧瑾对她说心慕于她的时候,崔婉内心好像是喜悦大于震惊的。
她好像不讨厌,也不害怕萧瑾,反而还有点好感他。
自从前世遇见他开始,崔婉其实就对他动心了,只是她一直没有察觉。
萧瑾的声音带着点蛊惑:“你觉得我如何?”
崔婉声音微抖,眼神闪躲无措:“我,我...我不知道。”
崔婉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萧瑾,她脑子被这些信息弄的恍神,完全没有办法冷静思考了。
萧瑾也不逼她,“你慢慢想,我们先去永州看你舅父。”
马儿又一次奔跑着往前,这一次,崔婉老实的靠在萧瑾怀里不敢说话了。
灵州与永州离的不远,而且萧瑾的战马脚程快,他们日暮时分已经到了永州城门下了。
崔婉见永州已到,便想要下马尽快离开萧瑾的怀抱,只是她刚一想要动,萧瑾就立马警觉的更加圈紧了一些,不让她离开自己半步。
“萧瑾,永州到了,我可以自己走的。”崔婉边小声说,边斜眼瞥着他看。
萧瑾却像是没听见似的,继续骑着马进去城门:“去到你舅父那再说吧。”
崔婉叹了口气,只能认命不再说话了。
到了许知安的宅邸门前,萧瑾这才放崔婉下了马。
与门前小厮通报了一声后,没过多久,门内便涌出来一帮人。
没等崔婉开口,一衣着华丽妇人便笑着开口对她说:“哎呀,婉儿你可算是来了!”
崔婉见来人是舅母林氏,乖巧行礼:“舅母。”
林氏握着崔婉的肩膀仔细看着崔婉,眼里是止不住的爱意:“快,快随我一同进去吧,你也没提前说一声,我们都以为你要好几日才到呢!”
说着,便笑着想要将崔婉迎进去,看见身后站着的人,开口问:“婉儿,这位是?”
崔婉:“舅母,这位是殿前司的萧瑾萧殿帅,他奉命前往焉州剿匪,此番是碰巧送我。”
林氏闻言,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萧瑾与崔婉二人,他们二人方才同乘一马如此亲昵,又想到崔婉如今已无婚约在身,那人又是殿前司又生的这般相貌,心里默默点着头。
崔婉想起病重的许知安,心里难免焦急:“舅母,舅父呢?如今还是病重吗?快带我去瞧瞧舅父吧。”
崔婉眼里满是担忧关心,但是林氏面上却是有点尴尬。
林氏语气不太自然:“啊,这个...嗯...你舅父确实病了,咱们还是先进去再说吧。”
林氏这般反常,倒是叫崔婉心里生疑。
61. 第61章
崔婉一脚已经踏进了许家大门,林氏却转身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的萧瑾。
“婉儿,萧殿帅这......”林氏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差点把他给忘了。
崔婉笑着说:“萧殿帅还有要事在身,应该待会就要走了。”
萧瑾一听这话,嘴角笑了一下,眼里似是宠溺与无奈。
崔婉直视萧瑾视线,挑了一下眉。
难道不是吗?
“如此,那真是不巧。”林氏一副遗憾的样子。
原本她还想着崔婉如今已经没了婚约的约束,正好可以重新给她选一门上好的亲事,最好是永州的郎君,这样离得也近一些,方便她与许知安照顾。
最好离京城离得远远的,崔家那帮人除了崔老太太,没一个是好东西!
萧瑾此人的名头倒是早有耳闻,只是今日一见倒是有几分姿色,配得上咱们家婉儿。
虽说他家权势显赫,但是崔婉好歹也是相府千金,甚是门当户对,看他不辞辛苦护送崔婉来永州,应该是个人品极佳的人。
林氏第一眼看见萧瑾的时候,就是这么想的。
“不巧,我这几日都有空。”
崔婉眼睛微微睁大,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声音颤颤:“你不是赶着去焉州剿匪吗,怎么会有空留在永州?”
言下之意就是:你快走吧,这里不欢迎你。
萧瑾又笑了一下,这人是打算赶他走了。
林氏闻言却大喜,说:“哎呀那正好,我还愁没机会好好答谢一番萧殿帅将婉儿护送来永州呢!”
说着就松开崔婉的手臂,转头将萧瑾赶紧迎进了府。
崔婉和三个丫鬟在一旁目瞪口呆。
“姑娘,这......”甘草有点摸不着头脑。
这殿前司都指挥使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坏了,舅父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崔婉这才急忙小跑着走进府中。
方才崔婉提及许知安时,林氏的态度有点奇怪,崔婉心里一直有点在意,但是又担心许知安病情更加严重,也无暇细想,只当是林氏强装乐观。
“舅母,”一丫鬟给崔婉杯中沏茶,崔婉却焦急的想知道许知安的情况:“舅父如今怎么样了?我想去看看舅父。”
林氏捧茶的手忽然尴尬的抖了一下,尬笑两声后,眼睛疯狂眨动,支支吾吾:“啊,这,嗯,是这样的,婉儿,你舅父他,呃,其实没什么大事,都好了哈哈。”
?
“那信中为何说舅父病入膏肓,急需我来见他最后一面?”
见实在是瞒不住了,林氏无奈坦白:“婉儿,其实都是我们骗你的,你舅父他,压根就没病,他精神都好得很呢!”
崔婉震惊:“什么?!”
虽然知道许知安生病假,崔婉心里松了一口气,可是他们为何要这般骗崔婉呢?
林氏斜眼瞥了一眼旁边的萧瑾,外人在场实在是有点难以启齿,但是如今也只能直说了。
“你舅父听闻了你在京城经历的那些事,一时气不过,就想了这个装病的法子,为的就是让你离开京城,离开崔家。”
林氏的话音刚落,一直等在门外的许知安也现身了。
“没错。”许知安说。
崔婉一见到许知安,直接迎上前去,眼泛泪光:“舅父,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许知安满脸愧疚的看着崔婉,说:“婉儿,你受苦了。”
俩人相互搀扶着坐下,许知安一提起崔家就恨得牙痒痒,当初他妹妹许映月的死本就是他崔家的错,如今就连崔婉也不放过!竟还想要将她嫁给那种禽兽不如的畜生!
“婉儿,你如今人已经离开了京城,以后就不要再回去了,就留下来陪舅父舅母吧,你在舅父这里不必受任何人的欺辱。”
林氏也附和:“是啊,婉儿。”
崔婉抬手将脸上眼泪擦干,柔声开口:“多谢舅父舅母,只是祖母养育我爱护我,如今我还没有给她老人家尽孝,实在是不敢离开。”
一说起崔老太太,确实是极好的人,可是许知安还是想要崔婉留下来,留在永州,他自己也知道让崔婉撇下崔老太太独自离开是不可能的,可是他还是想要与崔婉说,他是想要让崔婉明白,在她身后还有家人做她的靠山和后盾。
许知安和林氏闻言,相视一眼后,叹气说:“婉儿,如果你以后考虑好了,尽可以来永州找我和你舅母,这里永远有你的位置。”
崔婉被许知安说的眼眶一热,又有点想要流泪了,强忍住泪水向他们二人郑重点头。
许知安这才有空看了一眼旁边的萧瑾,早听府内小厮来报,说是殿前司的都指挥使一路将崔婉护送至永州的,如今得见,是该好好谢谢人家才是。
许知安起身对萧瑾恭敬拱手道:“萧殿帅来此许知安有失远迎,还望萧殿帅莫要怪罪才好。”
萧瑾抬手平静说道:“举手之劳罢了,许知县。”
算是打过招呼了。
许知安又说:“萧殿帅若是得空的话,可以留下来一同用晚饭吧?也好答谢您。”
萧瑾抬眼点头应下了。
如此,林氏便先行出去准备晚饭了。
许知安与崔婉许久未见一面,如今有机会可以一聚,恨不得聊到天明,若不是崔婉的丫鬟春桃旁敲侧击,说舟车劳顿,崔婉需要下去换身衣裳歇歇,还不知道要聊到几时才结束呢。
崔婉正换上轻便的衣服走去用饭,路上却碰巧的遇上了同样赶去饭厅的萧瑾。
自从萧瑾对崔婉表明心意之后,崔婉一直觉得与他相处不大自在,总觉得有点什么不对劲。
可是他却好像阴魂不散,一直都在崔婉身边晃悠着。
“萧殿帅。”崔婉冲他点头说道。
二人在走廊并肩而行,步伐一致。
萧瑾的视线一直落在崔婉身上,眸子也全是崔婉的身影,崔婉觉得浑身不自在,耳朵染了点粉色,面颊也微微发红。
春桃她们几个还是害怕萧瑾的,被萧瑾一记眼刀之后,再也不敢谨慎靠近他们二人了,只能颤颤的跟在身后不远处。
崔婉实在是受不了萧瑾如此赤裸,明目张胆的视线,停下来抬眼看着他,眼神里满是愤怒。
“萧瑾。”声音里带着点警告。
可是萧瑾却像是没看见她眼底的愤怒似的,只觉得崔婉生气鼓起脸来的样子甚是可爱,又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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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笑了起来。
“萧瑾,你到底想怎么样,这是在许家。”
不要太过分。
“那又如何?”萧瑾挑眉。
他忽然弯腰凑到崔婉眼前,二人彼此呼吸纠缠在一起,崔婉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彻底乱了心神,呆愣在原地。
萧瑾就这样用他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直勾勾的盯着崔婉看,嘴边是带着蛊惑意味的话:“我看心仪的女子,有何错?”
崔婉眼睫颤抖,好似鸦羽般。
不再去与那双桃花眼对视,崔婉别过脸,伸出手想要将他推开,可是这却给了萧瑾一个好机会。
他趁机反握住崔婉的双手,并且用力一拉,崔婉整个人都跌进了萧瑾的怀里。
两个人抱在了一起!
这场面吓得春桃几个瞬间背过身去,不敢看一眼,生怕萧瑾会将她们杀了灭口。
崔婉脸涨得更加红,呼吸也急促了几分,挣扎着想要脱离开萧瑾的怀中,可是萧瑾却将力道加重了一些。
崔婉气急败坏,生怕别人路过撞见这一幕:“萧瑾,你放开我!要是被别人看见了怎么办!”
萧瑾却笑了,满不在乎的说:“那又如何,你如今未嫁,我也未娶,正好。”
没想到萧瑾居然是这样的人!先前都是因为崔婉婚约在身,所以才刻意划清界限的吗?
如今却好似放肆了起来,越加不管不顾了。
崔婉挣脱不开,眼眶一热,泪水就要夺眶而出,萧瑾这才松了手。
崔婉揉着被捏疼的手腕,眼睛瞪着萧瑾,对他冷哼了一声后,加快脚步远离他了。
萧瑾倒是一副乐得自在的样子,笑着急忙追上前,跟在崔婉身后。
同桌用饭的时候,许知安和林氏也看出了崔婉与萧瑾似是有什么隔阂般,崔婉一直不理睬萧瑾,反倒是萧瑾却像是哄人一般,一直在讨好崔婉。
这倒是稀奇了。
许知安皱眉与林氏相视一眼,林氏开口:“不知今日的饭菜可还合萧殿帅的胃口,都是一些永州的家常小菜,和京城的自是不能比的。”
萧瑾笑着说:“哪里,我倒是觉得甚是美味。”
闻言,许知安和林氏悬着的心才落地,松了口气说:“那就好,殿帅多吃点。”说着,就又给萧瑾碗里夹了菜。
林氏越看越喜欢萧瑾,眼神里满是慈爱。
他们夫妻俩没有孩子,早就将崔婉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看待了,如今崔婉婚约已除,他们也正打算尽快给崔婉择一门亲,免得崔家又将崔婉当作利益与人联姻。
席间他们夫妇二人看着崔婉与萧瑾的相处,觉得他们甚是般配。
从前崔婉一直是端庄大方的模样,很少有将情绪如此赤裸的暴露给外人的时候。
现在却在萧瑾面前像个小孩似的,可见崔婉不自觉的也在心里接受了萧瑾了。
许知安一开始并不打算急着给崔婉定亲,只是怕崔家的人不做人,也只能他自己先下手为强,亲自把关挑选。
萧瑾倒是个极合适的人选,位高权重,即使是崔明谦,也不敢轻易得罪。
许知安点头,像是下定决心似的,看着萧瑾满脸郑重的说道:“萧殿帅如今可有婚配?”
62. 第62章
崔婉被许知安这突然的提问呛得直咳嗽起来,林氏在旁边眼疾手快的给崔婉顺着后背。
林氏低声询问:“婉儿,没事吧?”
崔婉这一动静自然也将萧瑾和许知安的目光吸引了过来,打断了他们接下来的对话。
眼前忽然出现一方手帕,那手是萧瑾的。
崔婉目露惊讶的看着萧瑾,萧瑾将手里的帕子又往前递了递,眉间因为担忧而紧皱了起来。
崔婉一时愣住了。
就连旁边看着这一幕的许知安和林氏也同样愣住了。
片刻后,许知安率先回过神来,看向崔婉,问道:“婉儿呛着了吧,慢点喝,还有呢。”
崔婉待平复后抬头笑着说:“没事,没事,就是不小心呛到了。”
林氏在旁边笑着,眼睛一直朝崔婉使眼色,崔婉只能接过萧瑾递来的那帕子。
“多谢。”
“嗯。”
看样子,不用许知安特意去问,萧瑾果然是对崔婉有意,若是这样,那事情就好办了。
许知安眼带笑意,语气比方才更轻松从容了一些,复又问:“萧殿帅如此俊才,可议亲了?”
林氏与许知安交换了一个眼神,也试探着开口问:“是呀,萧殿帅这样的人物,应有许多女子追求吧?”
崔婉在旁边如坐针毡,只觉得尴尬死了,眼神一直看着许知安和林氏,可是他们却像没看懂她眼里的深意似的,完全忽视崔婉。
既然如此,崔婉只能先出手说了:“是啊,舅父,舅母,萧殿帅这般模样,又是如今圣上跟前的红人,肯定有很多人想和他们家结亲。”
萧瑾闻言,淡淡的笑着,眼睫低垂,看了一眼崔婉,幽幽开口:“哦,是吗?”
崔婉被萧瑾盯着有点不自在,别过脸去不再看他,可是萧瑾却像是极其有兴趣似的,眼神跟着崔婉走。
“许知县,萧某并未议亲。”萧瑾转头看着许知安的眼睛。
“那太好了!”林氏脱口而出,语气里满是喜悦。
意识到林氏失态,许知安急忙赔罪:“萧殿帅莫怪,夫人只是心直口亏罢了。”
萧瑾点点头,并不在意。
就在崔婉松口气的时候,萧瑾缓缓张口:“萧某心悦崔婉姑娘已久,一直在等机会,所以并有议亲的想法。”
桌上众人皆被萧瑾这话给震惊到了,许知安和林氏反应过来后,面上却是惊喜:“是吗?婉儿能得萧殿帅的眼缘真是荣幸,其实我也觉得你们二人甚是般配,走在一起郎才女貌!”
林氏一个劲儿的夸着,崔婉面上却羞红了脸,想要离席而去,可是桌下的手却早已被萧瑾禁锢住了,她哪里能逃得了?
许知安对萧瑾印象还是很不错的,虽然或多或少也听说过一些关于他的传闻,可是百闻不如一见,实际接触过之后,发现萧瑾虽然狠辣,可是却也有柔情的一面,特别是他对待崔婉的态度,许知安都看在眼里,分明就是有情!
许知安满意的笑着:“我本来也有意要替婉儿择婿,如今看来,萧殿帅再合适不过了。”
若是将崔婉交给萧瑾,那他也就可以放心了。
只是不知道萧家同不同意这门亲事了......
崔婉一听,更加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走不了,不走也不行,崔婉只能恶狠狠的瞪着旁边的萧瑾,都是因为他才造成如今这个局面的!
可是萧瑾却满脸轻松,甚至还有点高兴的看着崔婉的眼睛,完全看不见崔婉眼神里的愤怒。
萧瑾眼神始终没离开过崔婉,开口说:“既然如此,那不如咱们尽早将这门亲事定下来吧。”
什么?!
崔婉傻眼了,萧瑾是疯了吗?定亲岂是儿戏,怎么可以如此草率就决定的?
许知安和林氏也觉得会不会有点操之过急了,虽然他们之前是想要崔婉在这里成了亲再通知崔家人的......
毕竟他们夫妻二人实在是不愿意崔婉再回去崔家了。
许知安肯定的点点头:“好,好,我们也是这么想的,今早将亲事定下来也好,省的回去崔家了,不知道他们又会给崔婉找什么人家!”
说完,许知安又对林氏吩咐,“夫人,你去,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定亲了吧!”
林氏闻言,更是笑得合不拢嘴,直应着下去准备了,只剩下崔婉留在原地,还没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她要嫁给萧瑾吗?她真的要嫁给萧瑾了吗?
萧瑾看见了崔婉眼里的震惊与慌乱,双眸沉沉:“还是要看婉儿的意思,如果婉儿觉得萧某配不上,那萧某也不会强求。”
崔婉对上萧瑾的眼睛,她更加看不懂他了。
许知安也说:“没错,婉儿,若是你不愿意,那舅父也不会强求。舅父只是希望你能尽早定下来,免得日后崔家再给你找一门跟宣平侯府一样的亲事,那该怎么办?”
是啊,舅父说的对。
可是,她喜欢萧瑾吗?
她和他认识也不久,为什么萧瑾就笃定要她了呢?
可是要说崔婉讨厌萧瑾,却也不是,反而还有点好感,他几次三番的救她于水火之中,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讨厌呢?
崔婉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对于日后崔家会不会再给她强行议亲,崔婉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拒绝,如今看来,萧瑾倒是一个合适的人选,起码她不排斥他,也不讨厌他。
许知安和萧瑾在安静的等着崔婉的答复。
崔婉抬眼看着萧瑾的眼睛,眼神坚定。
“好,我同意。”
萧瑾听到崔婉的回答,僵直的眉间终于舒展开来,心里也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
他其实一直都没有把握崔婉会不会愿意,只是为爱做了一回赌罢了。
如今看来,他赌赢了。
崔婉见萧瑾笑容愣神了片刻,他的笑容明朗澄澈,配上桃花眼甚是蛊惑,叫人一时移不开眼。
许知安早就在崔婉同意的那一刻就快步出门去,与林氏一起准备了,屋内的其他人也识趣的自动退了出去。
如今只剩下崔婉和萧瑾二人在这厅中。
见人已经走了,崔婉这才将桌下的手抬起来。
她眼神满是愠怒:“萧瑾,放开我。”
萧瑾这次倒是乖乖放手了,只是他的眼神一直盯着崔婉看,不肯错过崔婉一个表情。
崔婉揉着手腕,嘴唇紧紧抿着,因为生气而泛红的面颊也没有褪去颜色,明明崔婉未施粉黛。
萧瑾见她揉手腕的动作还没有停止,微皱一下眉头,又重新覆上去查看。
“确实红了。”
崔婉这回却没有多大抵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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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脏跳得好快,离近了看,萧瑾长得还是有几分姿色的。
“对不起,弄疼你了。”萧瑾满是心疼。
崔婉被他突然的抬眼吓到了,眼神慌乱的四处乱撇着,说话时也结巴了:“没、没事,也不是、很疼。”
崔婉完全不敢看萧瑾。
这倒是让萧瑾有点难受,他伸出另一只手捏住崔婉的下巴,把人转过来直视着,四目相对间,萧瑾才像是满足的笑了。
“萧瑾。”
“你说。”
崔婉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再次问了:“你真的喜欢我吗?”
崔婉整个人都紧张着,眼神正经。
萧瑾没见过崔婉如此模样,嘴唇微笑,给崔婉一个肯定的答复:“嗯,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所以,我很想很想娶你。”
崔婉此刻彻底羞红了脸,又不敢看萧瑾了。
可是萧瑾却像是故意的一样,硬是要崔婉与他对视。
崔婉眼神刚低下去,萧瑾就顺着她的视线凑到崔婉眼前,迫使崔婉看着他的眼睛。
他不愿意错过崔婉的任何情绪。
崔婉的手腕还被萧瑾握着,时不时还会传来萧瑾拇指摩挲肌肤的痒意。
崔婉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动作,可是萧瑾却不肯放过她,不让她逃走。
“嗯?”萧瑾的声音拂过崔婉的耳尖,带着点哑,又夹杂着一点诱惑:“婉儿,看着我的眼睛,你呢?”
崔婉实在受不了萧瑾如此温柔的对她,像是被操纵了一般,蛊惑着抬眼与他重新对视。
缓缓开口:“我...我喜欢你......”
刚说出口,崔婉就后悔了!
她怎么会说出这种话?!
一定是萧瑾的声音太具有蛊惑性了,才让她一时失了神,分了心!
萧瑾没想到崔婉会说喜欢他,看向崔婉的瞳孔微缩,心跳也像是漏跳了几拍一样。
崔婉想要逃走,实在是没脸再面对萧瑾了。
刚从萧瑾手里挣脱,准备起身出去,背后却撞上了一个紧实有力的胸膛。
萧瑾抱住了她!
他将嘴唇靠近了一点崔婉的耳朵,与她耳鬓厮磨:“婉儿,我好高兴听到你这么说。”
崔婉脊背紧贴着萧瑾的胸口,他脑袋还靠在自己的颈窝处,崔婉一动都不敢动,整个人就跟受惊的猫一样。
他说话时喷涌出的气息实在是令崔婉感到一阵痒意,耳朵又红了个彻底。
萧瑾离得这么近,自然也看见了。
“萧瑾,你放开我,咱们有话好好说。”崔婉在顺着他,语气也不似先前那般冷漠,此时是温柔的,害羞的她。
萧瑾喜欢这样的崔婉,他眸子暗了暗,嗓音一开口就是哑的。
“怀序。”
“嗯?”崔婉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他靠的更近了一些,几乎将整张脸都埋进崔婉的颈窝,说:“叫我怀序。”
“......怀序。”
崔婉面颊又红了。
怀里的人如此柔软,直叫萧瑾难耐,崔婉嗓音带着点娇俏,就这样叫着他,从他的视线看过去,还能看见崔婉低垂的睫毛在轻颤着。
唇微抿着,精致而饱满,甚是诱惑。
颈窝忽然传来陌生的触感,崔婉呼吸霎时顿住了。
63. 第63章
崔婉被脖颈间的触感惊得整个人都僵直了身子,也不敢胡乱动弹。
萧瑾沙哑着嗓子:“嗯......”
他似乎是在笑着,呼出的气息都喷洒到崔婉的肌肤上,心痒痒的。
“婉儿,几日前我已修书告知家中长辈,等回了京城,我们就成亲。”
什么?!萧瑾竟然早就准备好了?
崔婉虽然震惊他的所作所为,但是心里却莫名的觉得欢喜。
“嗯。”崔婉害羞的低低回应。
萧瑾将她掰正,面对着自己,低头看着垂头的崔婉,心里欣喜极了,又忍不住将人揽入怀中。
“婉儿,你四叔父离开时候同我说了梅香的事情,你放心,待回去了我定会让她供出幕后主使。”
萧瑾的声音莫名让崔婉有种安心感,也不自觉的使她开始依赖萧瑾。
在永州的这几日,崔婉和萧瑾将定亲仪式办了。
崔婉不想铺张,所以只是交换了信物后,在许知安府上摆了一桌美味佳肴便可。
崔家那边,许知安早就飞鸽传书过去通知他们了,想是他们知晓了也不敢说什么,毕竟那人可是殿前司的萧瑾。
崔老太太对萧瑾印象还是可以的,毕竟他几次三番的搭救崔婉,看他对崔婉的态度,想来也是不错的姻缘。
何蕴清倒是和崔老太太一样高兴,原本她们就担心崔明谦和程念华会另外给崔婉指派一门更加糟心的婚事,如今也算是放心了。
出嫁的崔韶华和不在崔家的卢昭仪也在知道了此事后,一个劲的替崔婉高兴着。
崔明谦却是一阵恼怒,但是也敢怒不敢言,只能兀自生着闷气也不敢表现出来。
没过几日,萧家就有人登门拜访了,崔家众人自然不敢怠慢半分,说是萧瑾吩咐了,先抬了嫁妆,待回京后即可成婚。
看着这一箱箱的金银珠宝,崔棠玉当真是打心眼里恨极了崔婉。
“母亲,不是说这一次叫崔婉有去无回吗?怎么梅香还没传回来消息?”崔棠玉压着火气问程念华。
程念华坐在榻上,手捧着茶盏,皱眉道:“梅香已经好几日都没有回信了,我送去的消息也不见她回复。”
程念华越想越怕,梅香莫不是出了什么事?
崔棠玉大惊:“难道梅香被发现了?!”
不好!
程念华一把放下手中茶盏,瞬间站起在屋内焦急的来回踱着步:“有这个可能,梅香若是被发现了,那我和她的那些书信往来......”
若是被人发现了,程念华可就百口莫辩了,证据确凿,就是她想要将崔婉杀了!
程念华思及此,腿软无力跌坐在地板上,崔棠玉见状急忙上前扶起程念华的胳膊,将她扶起来坐在榻上。
程念华脸色煞白,像是被什么打击到了一样,崔棠玉心里也一直惴惴不安,自从传出崔婉攀上了萧瑾的消息后,她心里就一直隐隐不安着,生怕自己平时做的一些丑事被揭露出来。
“母亲,这可如何是好?”崔棠玉声音有了哭意。
还没等程念华开口,外边就跑进来一丫鬟。
“夫人,四姑娘,老爷让奴婢来请你们去大厅。”
程念华和崔棠玉一时摸不着头脑,这是发生了何事,要将她们母女俩请过去?
虽然无思绪,但是程念华和崔棠玉还是整理好妆容去了崔家大厅,没想到她们刚抬脚迈进大厅,就看了坐在里间悠闲喝茶的崔婉和萧瑾。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不是应该还在永州吗?
程念华尽力掩饰着自己眼睛里的震惊和慌乱,摆出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和崔棠玉走了进去。
“老爷,您找我?”
崔明谦黑着一张脸,脾气似乎就要发作出来。
他大声呵斥着:“你这个毒妇!还不跪下!”
旁边站着的几个护卫闻声上前押着程念华跪在地上,崔棠玉见状忙哭着求情,陪在程念华身边。
“父亲,母亲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对她?!”崔棠玉委屈极了,看到崔婉更加厌恶。
崔棠玉指着崔婉骂道:“为什么她一回来就这样?是不是崔婉搞的鬼?!”
崔棠玉对着崔婉怒骂着,但是旁边坐着的萧瑾一个眼神扫过去,崔棠玉便被吓得收住了声,也不敢直视他们了,只心虚的低着头。
崔老太太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崔明谦,对他点点头示意着,崔明谦了然,再度开口:“她做了什么难道她自己不知道吗?”崔明谦朝外面喊了一声:“把梅香带上来!”
梅香?他们抓了梅香?
程念华和崔棠玉瞬间慌了神,面面相觑着,看来事情已经败露了。
“你看看你做的好事?”崔明谦对跪在地上的梅香说道:“梅香,你把方才的话再说一遍给她们母女俩听听!”
梅香身上布满血渍,面上也是伤痕累累,想来是受了极其严酷的刑罚才会如此。
梅香将所有的事都全盘托出,程念华和崔棠玉就像是失了魂一样,面色更加煞白,脸上惊恐害怕之色久久未消。
“你还有什么话说?”崔明谦厌恶的看着瘫坐在地上的程念华和崔棠玉,满眼都是厌恶。
程念华忽然笑了起来,站起身与崔明谦对视:“是,全是我做的没错!我就是要让崔婉死!”
程念华眼神狠戾的用手指着崔婉大骂,“崔婉,你当初怎么没跟许映月一起去死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杀了我?”崔婉眯着眼看她。
无冤无仇?
程念华笑得更加厉害了。
“要不是你母亲,我早就是这崔家的主人了!是她!是她夺走了我的正室之位!”程念华说着说着,又看向崔明谦:“明明是我与你相识的,可为什么她许映月要出来横插一脚!我百般忍辱,下嫁给当时的你做妾,我受了多少的苦,挨了多少的辱骂?你可知我心里的痛?!”
崔明谦无意与程念华多费口舌,转过身去不想再看见她的那张脸。
程念华又转过来看着崔婉:“许映月死了,可是你还在,我厌恶你崔婉!我只恨你没死!我早该在你尚在襁褓中时将你掐死!”
程念华说着说着,忽然就砸碎了旁边的茶盏,握了碎片就走向崔婉,想要当众将她杀了。
萧瑾眼疾手快,将崔婉护在身后,自己挡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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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婉面前,又眼神示意厅内的殿前司下属上前,一刀就将程念华结果了。
崔棠玉看到倒在穴泊中的程念华,瞬间惊声尖叫起来:“啊——!母亲——!”
崔棠玉猩红了眼:“崔婉,你不得好死!”
崔婉满眼惊愕的看着地上的人,萧瑾过来将她挡住:“别看。”
他转过身冷眼看着一旁的崔明谦:“崔大人,你知道该如何做。”
崔明谦一个激灵,吓得赶紧拱手:“是。”
崔婉受了惊吓,萧瑾就先行带她下去了,崔老太太也对这血腥场面直犯恶心,在李嬷嬷的搀扶下回了寿安堂。
崔明谦冷漠看着地上的崔棠玉:“四姑娘得了失心疯,将她扔去乡下庄子里自生自灭吧。”
说完,崔明谦就扬长而去了。
崔棠玉心如死灰,只是一个劲的大笑着,嘴里还一直念叨着:“不得好死,你们全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回到绛雪阁,崔婉脸色还是没有好转,眉头一直紧皱着。
春桃和连翘还有甘草也小心翼翼在旁注视着不敢说话,见萧瑾进来了三人眼里发着光。
“你们先出去吧。”
她们得了萧瑾的令,纷纷识趣的退了出去。
萧瑾默默的坐在崔婉身旁,将她搂进怀里,一下一下的轻轻抚着后背,安慰着她。
崔婉忽然开口,语气满是自责:“萧瑾,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她抬眼看着萧瑾的眼睛,“如果我没有揭穿程念华,他是不是就不会死?”
萧瑾心疼极了,眸子闪着波动,轻轻叹着气,抬手擦去崔婉眼角的泪珠,柔声安慰着:“婉儿,这不是你的错,是她们咎由自取的结果。”
“你若不追究,来日死的就是你了。”
是啊,萧瑾说的没错,程念华和崔棠玉几次三番的要置她于死地,若不是崔婉福大命大,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可是一想到她们如今的境地是因为自己造成的,崔婉还是心里难受。
萧瑾岔开话题,笑着说:“好了,别皱眉了,我萧瑾的新娘可不能皱眉头,到时候不好看了。”
萧瑾说着,还伸手戳了戳崔婉的两边脸颊。
萧瑾这么一闹,崔婉心头阴霾瞬间消散了不少,注意力也转到了他们二人的亲事上面。
崔婉面上一热,别过脸去:“你说什么呢。”
萧瑾见崔婉害羞的耳尖都红了,一把将她揽住:“嗯,婉儿是最好看的!”
“萧瑾,”崔婉忽然离开萧瑾的怀抱,正色道:“我不似其他姑娘那般大度,若你当真决定了要娶我,就不许再看旁的人。我也不像外表那般端庄贤惠,有的时候会使小性子。”
“萧瑾,若是有一天,你发现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个样子,你会后悔吗?”
萧瑾眼神温柔,拉起崔婉的手亲了亲,说:“婉儿,我既认定了是你,就只能是你,也只有你,不论你是什么样子,我都喜欢,我萧瑾这辈子都是你崔婉的。”
崔婉闻言,脸上笑意更深了。
“嗯!”
窗外晚霞金黄,透过纱窗射进屋内,照亮了依偎在一起的二人脸上。
64. 第64章
崔婉与萧瑾成亲一事传遍了整个京城,崔家一时之间盈客满门好不热闹。
萧瑾知道崔婉不喜铺张,已经往简单处办了,可是萧瑾的父亲萧玉山和母亲谢诗云对崔婉这个儿媳妇甚是满意,私下里又着重多添了好些聘礼,加之萧瑾的亲姐姐萧佩雯是皇后,圣人又对萧瑾器重,于是更加低调不得。
大婚一连办了好几日,待所有事情都结束了,崔婉才能闲下来歇息。
萧瑾婚后辟了新府邸,崔婉作为府中的女主人,自然得事事亲力亲为,万事都要妥帖才行,一来二去可累坏了崔婉。
刚将登门拜访的诸位夫人们都送走后,连翘扶崔婉坐在院中榻上,她一边给崔婉捶腿一边说:“夫人,累坏了吧,快歇歇吧。”
甘草在旁沏着茶递过去,崔婉接过喝了几口,热茶下肚之后这才感觉浑身舒爽。
崔婉叹了口气说道:“我也是第一次经历这些事,尽管此前祖母也与我说过一些,可是还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是说京城中的人都对萧瑾避之不及的吗,怎么自成亲后日日都有人上门拜访,不是聊这个就是聊那个的,今日去参加这个聚会,明日参加那个宴席,真的是弄的崔婉头都大了。
春桃在旁微笑着说:“夫人,日后这些事情不会少的,您日后有经验了就不会觉得吃力了。”
早前萧瑾京中官员确实对萧瑾避之不及,可是如今他娶了妻,那些想要巴结的官员家眷们便有了突破口。
萧瑾那处不敢说话,万一一个行差踏错自己头顶的乌纱帽就保不住了,如今可以从崔婉这里下手,打好关系之后万事都好办了。
春桃递给崔婉几封拜帖,说:“夫人,这是昭仪表姑娘还有杨姑娘与何姑娘的帖子。”
崔婉微微颔首,“我也好久没见她们了,明日你们多备些她们爱吃的点心。”
众人应下,崔婉也就放心了。
看了一眼天边的彩霞和将要沉下去的斜阳,崔婉估摸了一下时辰,萧瑾也该回来了,起身去了厨房。
萧瑾一身疲惫的归家,一进厅室就闻到了满室的饭菜香,又看到崔婉等着他,萧瑾眼神更加温柔了。
“你一连好几日下厨,累坏了吧,这些事交给下人去做就好,我舍不得你操劳。”萧瑾握着崔婉的手,眸中满是怜惜与心疼。
二人坐下,崔婉柔声说道:“嗯,知道啦,你快尝尝好不好吃。”
萧瑾知道崔婉又在敷衍,也没多说,抬筷子夹了一口放进嘴里,笑意更浓:“娘子的手艺自是没得说的。”
说完,萧瑾夹筷喂了崔婉一口,夫妻二人浓情蜜意,立在一旁伺候的连翘的人都会心对视一眼后,纷纷默默退了出去。
“你最近怎么这般忙?”
萧瑾放下筷子说:“圣人怀疑布政使程海生了谋逆之心,近来就是为了查他的事情。”
布政使程海?那不是程念华的父亲吗?
崔婉心下一沉,似有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缩。
前世崔明谦被押入大牢,不会就是因为与这件事情有关吧?
如今崔明谦没事,难道是因为程念华已经与崔家无关的缘故吗。
不过,只要祖母没受到牵连就是好事,此前崔婉一直担心崔家被抄家一事会牵连崔老太太,如今看来阴差阳错之下,竟给了崔家一条生路,也是万幸了。
思及此,崔婉面色缓和,重又恢复如初。
“他是程念华的父亲。”
萧瑾点头:“是,你放心,此事不会涉及崔家,你祖母也无需担心。如今程海已被押入大牢候审,证据确凿,他跑不掉了。”
“那就好。”崔婉心安定了不少。
萧瑾眼中闪过一丝犹豫,看了崔婉片刻后,开口说道:“在查他的过程中,我发现程海这般冒进的原因,是因为要替她的女儿程念华报仇......”
崔婉眼睛瞬间睁大了不少:“是因为我吗?”
萧瑾点点头,但是又笑着出声安慰:“婉儿不必担心,如今程家已被抄家,程海也下了狱,没人能伤害得了你的。”
萧瑾将崔婉搂在怀里,一遍一遍的轻轻抚着她的头发。
崔婉抬头望着萧瑾:“那祖母呢,也会没事吗?”
“放心,我之前一直都派人去暗中保护崔老太太。”
闻言,崔婉彻底放心了。
萧瑾之所以待事情全部尘埃落定之后才与崔婉说,就是怕她担心害怕,如今一切都已经办好了,也让崔婉放心了。
翌日,卢昭仪和杨慕雪还有何念一起来看望崔婉,只是没想到她们一行人刚下马车,就远远的瞧见了正翻身下马的孟嘉信和李逸尘二人。
“李逸尘,你怎么阴魂不散呐,到哪都要跟着?”何念一看见李逸尘那张脸就烦,于是便出声怒道。
李逸尘一听,自是气不过:“我才想要说呢,是你阴魂不散吧,我是来找萧瑾的,关你何事?”
李逸尘说完,朝何念冷哼了一声便抬脚率先走了进去,何念满脸气急败坏的跟着前后脚进去。
卢昭仪则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看着他们二人拌嘴只是无奈的笑笑,“他们俩人怎么还是一见面就打架啊,半点礼仪都没有。”
卢昭仪说完,也跟着走进府中。
杨慕雪恭敬的对孟嘉信福身行礼:“孟公子。”
孟嘉信拱手:“杨姑娘,我们也进去吧。”
杨慕雪敛眉低头,声音带着与平常不同的娇俏:“孟公子先请。”
孟嘉信习武之人,也没那般九转肠和多余的心思,于是对杨慕雪点点头便走在了她前面,给她领着路。
杨慕雪面颊绯红,眼底含情似的在后面偷偷盯着孟嘉信的背影,心跳也比平常快了几瞬。
崔婉和萧瑾早早就在院子里备好了酒菜佳肴,只等着他们来就坐下开席了。
何念一看见崔婉,就大声说道:“崔婉,你快说说他,李逸尘老是跟我作对。”
何念对李逸尘做了个鬼脸,李逸尘气急,但是看见崔婉身后站着的萧瑾,也只能作罢。
崔婉笑着招呼:“快坐下吧。”
待全部人都坐定后,卢昭仪举杯说:“来来来,咱们好久没聚这么齐了,快来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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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昭仪一看见院子里的美食美酒早就馋的不行了,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
闻言,崔婉他们也起身捧杯。
“崔婉,你也太不地道了,成了亲之后姐妹们想见你一面都得递帖子才行。”何念语气埋怨。
崔婉赶紧笑着赔罪:“是是是,是我的过错,阿念别生气了,实在是因为府中大事小事都得我做主。”崔婉给自己杯子又加了酒:“这样,我自罚一杯。”
说着崔婉就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眼前闪过一只强而有力的手臂,一把将崔婉手中的酒杯接了过去。
萧瑾说:“都是我的错,还是我替娘子喝吧。”
席上众人一看此等情境,纷纷被吃了一脸的灰,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顿时觉得这杯中酒,饭中菜,一点儿也不香了。
何念赶紧出声制止:“好了好了,婉儿成了亲,萧瑾你倒是护的紧。”
转头又笑着问崔婉:“婉儿,最近可好?”
崔婉笑笑:“一切都好,你们呢?”
卢昭仪:“你不在我都好无聊啊!”说完整个人都扑在崔婉身上撒娇。
“我前段时间游山玩水去了,那景色别提有多美了!”何念语气中满是意犹未尽之意。
“我还是在家中,闲来时读读书写写字。”杨慕雪性子还是那般恬淡。
只是说这话时,瞥了一眼旁边的孟嘉信。
孟嘉信:“剿匪。”
李逸尘笑了一下,大声说:“本世子最近可是做了一笔大买卖,开了好几家香料铺子,你们得空了记得光顾啊!”
萧瑾闻言,无奈的笑着。
酒席过半,不知是谁说起了程海的案子,于是众人话匣子便打开了。
“程海一事,我也有所耳闻。”此事虽然发生在京城,但是何念却在别的州也有所耳闻。
卢昭仪却担心崔婉:“崔婉,你可得当心点。”
“是啊。”杨慕雪也满脸担忧。
“放心吧。”萧瑾出声说:“有我在,她不会有事的。”
崔婉闻言,笑着与萧瑾对视。
一旁看着的何念,语气带酸:“哎呀,你们真的是羡煞旁人了,大白天的可注意着点。”
说完,何念和杨慕雪还有卢昭仪纷纷掩唇笑了起来,李逸尘和孟嘉信也淡淡的笑着不出声。
崔婉被他们说的红了脸颊,一时害羞的不行,眼神嗔了一眼萧瑾:“都怪你。”
萧瑾也不在意他们的眼光,“娘子说的对,都怪我。”
他们原本还打算吃过晚饭再离开的,看如今的情况,还是早走为妙。
送走了何念他们后,崔婉和萧瑾复又坐到了庭院中的白玉兰树下,望着天上皎洁的月光,崔婉轻声说:“萧瑾,有你真好。”
如今这般平静的日子,是她此生最为渴望的了。
萧瑾眼眸闪动,将崔婉搂的更紧了一些:“婉儿,此生有你足矣。”
院中微风浮动,白玉兰树惊起一阵窸窣,洁白的月光洒在院中依偎在一起的二人身上,甚是缱绻。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