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名在外》
1. 第 1 章
世纪末的夏天,高温几乎将人蒸到熟透,港城第一高楼底下的咖啡馆里,几名打扮时髦的OL正凑在一起喝下午茶聊八卦。
“Jam不知道发什么癫,今天开会的时候竟然敢和革少爷对着干,据说下班前就要走人了。”
“明少爷不保他?”
“死蠢,明摆着是肖子明要抢革少澳洲的项目,他偏偏去出这个头,也不知道被许了什么好处。”
“听说那位‘寿星公’前几个月送医院抢救了一次,不知道肖氏是不是要变天哦,也不知道革少上位还是明少上位……”
“但革少到底……”
“嘘——”
突然噤声,随即又转换话题。
“听说你们昨天活动现场,又有女明星去钻革少休息室了?”
“被保镖丢出来了!”
“噗——”
几人正兴致勃勃地说着,咖啡厅的玻璃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一名身材高挑纤瘦,留着一头夸张酒红色波浪卷的女生从外面进来,显然是热得不行,一边用手扇风一边迅速冲到柜台,点了一杯冰美式,加双倍冰。
OL的视线随着她移动,然后低头小声议论。
“是她吧?”
“好像是哦,听说昨天刚回来就被拍到夜蒲,搞得今天娱乐版都是她,夸张……我们城城发新片都被挤到角落里去了!”
“恶女嘛,是这样的啦,不过她来肖氏楼下干嘛?”
“可能来借钱?你没听说啊,何家好像要破产了。”
“我叼——报应啊,何灿之前不是当街用喷枪把人烧成重度残疾,后来靠钱摆平的吗?还真是老天有眼了……”
“啪!”
白皙手掌猛地一拍桌子,咖啡厅瞬间安静下来。
何灿强忍着时差和宿醉以及夏日刺眼光线,坐到靠窗的位置,只是因为从这能看到边上肖氏集团大楼的正门。
她来这等肖革。
昨天她刚从英国回来,就被她爸何建章塞了一门婚事,何灿自然不肯答应,又被告知何家已经同肖家签了协议,若婚事取消,就要赔偿天价的违约金,到时候就不止何氏破产这么简单了。
走投无路,何灿只能来肖氏门口蹲点,看能不能见到肖革,说服他取消婚约。
然而直等到暮色降临,也没等到肖革出现。
摸摸干瘪的肚子,何灿果断起身,决定明日再战。
世纪末的港城一派欣欣向荣,六点钟的道路能把人堵到绝望。
何灿看了一眼前方一连串像钉在原地一般的红色尾灯,毫不犹豫地右拐进了一条小巷子,这里有家很好吃的鱼蛋粉,离港七年,口味是改不了的。
排队期间,她聊胜于无地又挨个给朋友们打电话,想碰碰运气,看是否能找到肖革。
哪知……
“革少爷是什么人,怎么可能跟我们混在一起啊。”
“肖革是谁,我是谁?火山姐,你也太往我脸上贴金了,我家就是倒卖货品赚赚差价的中间商,哪能跟肖家相提并论?肖家可是首富啊首富!”
“找肖革?我有这资格吗?”
“那电话号码总有吧?”何灿逐渐泄气。
对面一声冷哼:“我们这些人虽然仗着家里有点钱,看起来好像挺光鲜,但在这圈子里实际也算不上什么角色,怎么好意思问他肖革要电话?要来能说什么?我们也攀不上能同肖家做生意,而且肖革也不是会随便把联系方式给别人的人啊。”
何灿轻敲裤边,心道要你们有何用。
“小姐,你的鱼蛋粉好了。”
“多谢……”
糟糕,小摊贩没有pos机,而她刚回来,钱包里都是英镑,还没换港币
老板抬头一看,笑了:“唔紧要,下次再给就嘚啦。”
“唔该啊老板。”
热气腾腾的鱼蛋粉装好,何灿拎着打算回车上吃,刚要走,就听身后有人叫她。
“诶,这不是我们的火山姐吗?那么久不见差点认不出了。”
她回头一看,一群男男女女正从边上的茶楼里出来,与她对视后,其中几人立即凑在一起小声说笑起来,像是在回味关于何灿的那些逸闻轶事。
这些人里,有些何灿眼熟,有些没见过,也或许以前见过,但七年过去,谁还记得谁啊。
“喂!何火山!”一头黄毛脏辫瘦得像猴子似的青年走了出来,看起来像是这群人里领头的那个。
她想了想,但没记起这人是谁。
黄毛带着几名小弟将何灿堵在路口,那姿态着实是不怀好意。“怎么,英国混不下去了,逃回来了?”
“你谁啊?有事吗?”
黄毛登时停下脚步瞪大双眼,显然他对于何灿“忘了自己”十分不爽,咬着后槽牙道:“你竟然不记得我?”
何灿有些莫名其妙,对于这种上赶着的行为十分费解,于是她也没搭理,朝自己的车走去。
刚钻进车里,就听身后一阵叮咣巨响,她立即回头,就见自己刚刚站过的地方此时已经一片狼藉,路边无辜的鱼蛋粉小摊被黄毛一脚踹飞,火热的汤汁散落在地,几乎蔓延到了马路中间,老板面对这样的惨状破口大骂,却在遭到黄毛的威胁后不敢出声。
若是何灿晚一秒进车里,百分百会被热汤泼到,更要命的是,这车是问朋友借的,弄脏弄坏都不好交代。
似是注意到了何灿的目光,黄毛带着人过来,停在了何灿跟前,不知从哪掏出来一根棒球棍敲了敲何灿的车,示意她下车。
何灿自然不会贸然下车,她盯着对方看了一会,终于回忆起眼前这人,确实是她百八辈子前的仇家,黄文实。
起因是什么事呢?
哦,好像是因为他在学校里组织了一个小团体,威胁女同学做他的奴隶,然后被看不过去的何灿当众扒光了裤子绑在电线杆上,被迫遛鸟半小时。
换位思考,这仇确实值得记一辈子。
本不欲与他纠缠,毕竟她还有正经事做,但看着那流淌一地的热汤和站在街边一脸无奈的老板,何灿还是冷了脸,开门下车。
“喂,大粪黄,你找我麻烦就算了,砸人家摊子不必要吧。”
听见这个多年没被叫过的绰号,黄文实只觉得气血上涌:“我发过誓,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呵。”何灿耸耸肩:“你哪次打赢我了?”说着,她偏头看了看黄文实身后的几名喽啰,松了松筋骨,“一起上?还是单挑?”
正处在历史进程交界处的港府,政策未定,前路未明,难免人心浮躁,街头巷尾冲突打架也是时有发生,可是这才几点?更何况还是这么多人打一个女孩子!于是围观人群越来越聚集。
此时八卦小报又立大功,很快就有人认出,眼前这个红头发打人的女子,就是刚刚回港的恶女何灿。
围观路人赶紧拨打了报警电话。
十分钟后,警车呼啸而来,当街打架斗殴的何灿、黄文实等人,连同和他们一起的几位小姐,统统被带到了警署——也有例外,其中一个黄文实的手下被送去了医院,事后证实,他被何灿打断了三根肋骨。
警署中,涉事以及围观的七八个人满满当当坐了一屋,而警署门外,是里三层外三层得了消息赶来拍第一手新闻的媒体。
看着窗外高频闪烁的闪光灯,何灿有些懊恼地揉了揉额角——被何建章知道,她免不了又要被一顿打骂。
不过警官很快就查明了事实真相,证明何灿是被寻仇方,属于防卫性反抗。
但黄文实那边并不肯就此低头,他叫来了自家律师,对着警官一顿输出,气势上反倒还压了何灿一头。
何灿受不了这气,当即拍桌子说自己也要摇人。
警官拎起电话听筒,手指按在数字拨盘上:“你要联系谁啊,电话报过来。”
“我——”何灿一时卡壳,她确实无人可找。亲爹为避免破产要卖女儿,即便来了也是骂她“惹是生非”,找朋友……她在港城只剩几个酒肉朋友而已,恐怕没谁会愿意替她出头。
但也不知是不是窗外记者的闪光灯太晃眼,还是黄文实轻蔑的笑容过于碍眼,总之她灵光一闪。
她找不到肖革,让警署帮忙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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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就找得到咯,警官一通电话,他不就得即刻出现在自己面前?
“帮我打给肖革,就说我被人打了。”
“肖革?哪个肖革?”
何灿抬着下巴:“全港还有几个叫得上名字的肖革?”
“你认识肖革?”边上有人嘲讽质疑,“开玩笑吧,你知不知道肖革是谁啊?”
警官面露难色:“何小姐,不是我不帮你啊,关键你和肖革先生咩关系啊?无缘无故我也没法帮你打这通电话啊。”
何灿想了想,只能如实说:“我是他未婚妻。”
话音刚落,房间里诡异的沉默,然后,爆发一阵尖利笑声。
“噗——”黄文实大笑起来:“何火山你不会真的有精神病吧,演戏演上瘾啊?未婚妻?肖革娶你?喂,你不会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吧?!”
其中一位小姐更是冷嘲:“神经病吧,臆想症啊?”
“别这样说嘛,人家也可以做梦啊……”
“做梦?死在梦里得啦。”
就连边上的警官,闻言也忍笑到肩膀颤抖。
而被嘲讽对象何灿却不语,只朝打电话的警官抬了抬下巴,问:“你们这应该找得到他的电话吧?”
警官面色犹疑,电话确实是有的,但是……
边上的人见状立马拱火:“阿sir,你就打给革少那边问下啦,看她是不是在吹水。”
何灿也催促道:“是啊,打个电话就知道啦。”
被两方人磨得没办法,警官按下了拨号键。
三分钟后,警官挂了电话,何灿睁大眼睛问:“怎么样?他说多久来?”
“呃……”警官斟酌了一下措辞:“革少爷说,他不认得您。”
闻言,何灿一愣。
倒也没说错,她和肖革,确实不认识,连面都没见过,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
但不管怎么样,也不该见死不救吧!
“哈哈哈哈哈哈!”房间里爆发一阵讥笑声。
“痴线,你不是说肖革是你未婚夫吗?他怎么不来?”
黄文实翘着腿,摇头晃脑:“切,都说她是疯子啦,你们还信她的话。”
众人的笑声越来越响,毫不遮掩。
警官一脸为难,拎着电话听筒问她要不要给家里打电话。
何灿想了想,摇了摇头。她无人可叫。
“喂何火山,你不会是想逃吧?”身后,黄文实坐在椅子里,两只脚翘在桌面上轻轻晃荡着。
他的律师扶了下眼镜,对何灿道:“何小姐,介于我方有当事人受伤进了医院,我方将向法院指控你故意伤人……”
“故意伤人?!”何灿猛地看向对面的黄文实,“是他拿着棒球棍来找我麻烦,现在是要贼喊捉贼是不是?!”
律师不为所动,眼里是精明的算计与胜券在握的自信:“何小姐,即便你是正当防卫,也有防卫过当这一项。”
何灿自是不肯认输,梗着脖子道:“好啊,那你去告我啊!”
“告你?”黄文实的脚又晃了下,“何火山,你抬头看看现在几年几月啊,你老爸的公司快要破产啦,你不赶紧把自己洗洗干净找个小开联姻或许还能挽救一下何家,现在还要跟我对簿公堂?你哪来的资格啊?喂,你家恐怕连律师都请不起哦。”
不知黄文实是知道什么内情又或是歪打正着,总之他这番话,直插在何灿的心口上。
是了,何家今时不同往日,但即便是以前,遇到类似状况,何建章也从来没为她说过一句话,更别提站在她这边了。
回想起那些往事,何灿攥紧了拳头——无所谓,反正她名声够差,跟大粪黄拼了!
笃笃。
调解室的门被人推开,警署署长走了进来,负责调解的警官惊慌之余立即起身,只是年轻人间的斗气纠纷,还不至于要惊动警署署长吧?!
众人正惊诧着,就见署长往边上让了一步:“革少,这边请。”
话音刚落,一道颀长身影自他身后走出,出现在众人面前。
“我是肖革,来接我未婚妻。”
2. 第 2 章
调解室内顿时鸦雀无声。
黄文实大角度扭着脖子看向肖革,眼睛都仿佛要从眼眶里掉出来,刚刚还翘在桌子上的脚,不知何时已经悄悄放下,而那几位嘲讽过何灿的小姐们,也都看傻了眼,随即立即反应过来,迅速补妆。
何灿也在看肖革,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肖革真人,确实帅到超乎她的想象——身形高大,宽肩窄腰,笔挺的西裤下双腿修长,略带混血感的脸漂亮得机具攻击性。
何灿不禁想起八卦小报的标题——港城名媛最想争夺的奢侈品,不是限量的爱马仕鳄鱼皮,而是与革少爷衬衫下的锁骨,谁都想在那盖上自己的唇印。
当然没人真敢这么做。
作为肖氏长孙,他在谈判桌上寸步不让,几句话能让对手公司股价崩盘。尽管老爷子尚未明言接班人选,但金融圈早已默认:这艘万亿巨轮的掌舵人,迟早是肖革。
“掌舵人”此时正站在门边,视线在房间里扫视了一圈,最后落在了何灿身上,然后像是锁定了什么一般,越过人群和桌椅,直直朝她走来。
被这样一张脸看着,何灿有一瞬间的失声。
而肖革只是站在她面前,将她从头到脚仔细看了一遍,明晃晃的灯光下,能十分清晰地看到眼前这位小姐是多么的形容狼狈。
她脸上挂着几道血痕,凌乱的丸子头松散地垂着,碎发黏在汗湿的脸颊上。皱巴巴的黑色T恤还算干净,但脚上的白球鞋鞋带松脱,鞋头赫然印着两个黑脚印——看那深度,对方是下了狠劲踩的。
很显然,这一仗异常惨烈。
“受伤了吗。”
肖革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温度。
何灿摇了摇头,余光只觉得所有人的视线都汇聚在了他们两人身上。
肖革似乎对周遭没什么感觉,他垂眸看向何灿的鞋面,再次提醒:“鞋带开了。”
“哦。”
虽然不明白开了的鞋带有什么重要的,但何灿还是抬起脚将鞋带系好,而肖革则侧身看向负责协调的警官,请他说明情况。
对面黄文实的律师见情况不妙,抢先开口:“那个,革少,实在不知何小姐是您未婚妻,对不住……”
肖革只是掀了掀眼皮,扫了对方一眼,没答。
仿佛对方的层级,还不配与他说话似的。
此时门口又进来了一位男青年,众人一眼认出,是肖革的贴身秘书薛文,他身后还跟着三个人,穿得西装革履拿着公文包。
薛文走到肖革身边:“革少,律师到了。”
肖革嗯了一声:“你带着律师处理吧。”
他显然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嘱咐完之后便扭头看了一眼何灿,催促:“走了。”然后也不管这一室怔愣,率先走了出去,何灿看着他的背影愣了两秒,也追了出去。
走得太急,甚至都没来得及欣赏一下黄文实他们的表情。
肖革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何灿紧紧跟在他身后。男人的腿长,步子也大,何灿不得不小跑几步才能跟上。
原先围在警署门口的媒体记者都已经被请离,何灿跟着肖革一路钻进了停在路边的黑色劳斯莱斯。
车门关上的瞬间,一股佛手柑夹杂着雪松的凌冽香气扑面而来,她有些贪图地多嗅了几下,顿觉提神醒脑。
“谢谢你今天能来……”
“不然呢?让何小姐明天继续登顶娱乐榜头条?”
说着,冰冷的眼睛朝她看来,何灿一愣——肖革的眼瞳竟是蓝灰色的,像是漂浮在海面上万年不化的冰川。
注意到她的视线,肖革立即垂下眼睫,语气些许轻蔑:“与何小姐的初次见面真是令人意外。”
听他这么说,何灿也忍不住要为自己辩解几句:“还不是为了要找你,才遇到大粪黄……”
肖革的目光又冷冷投来,似乎也是没想到她能为了狡辩,将罪名安在自己头上。
何灿一懵,随即马上反应过来,肖革是误会了。
“我,我今天……”她试着辩解,“确实是出来找你的,之前还在你们肖氏楼底下等了你一下午……”
“我记得你父亲有我的联系方式。”
“但我找你是想退婚,他不会同意……”
“何小姐。”
冷如冰瓷的声音再度响起,何灿抬头,就对上肖革那一双蓝灰色又不含任何情感的眼睛。
“你和你父亲,是在玩什么欲擒故纵吗?”
“什么?”
肖革扭头看她,嘴角划出一道不明显的弧度,怎么看都像是在嘲讽:“今天上午,肖氏才刚给你父亲的公司汇过去一亿七千万的合作款,现在你跟我说退婚?”
“多,多少?一亿七千万?!”何灿惊讶地张大了嘴:“你冤大头吧……”
给了这么多钱,还要跟她结婚?!
何灿向来很有自知之明,她在外的口碑自己也清楚,实在想不通身为港城首富的肖家,凭什么要给何建章送钱,还要娶她,是港城的名媛们都死绝了吗?
冷冷的眼神再次瞥来,何灿惊觉自己说错话,立即捂住了嘴:“我,我是说,你是生意人嘛,应该不会做这种赔本买卖。”说着,她又往肖革跟前凑了凑,像是要说什么秘密。“你们是不是怕何建章骗钱跑路啊?但我跟何建章关系不好的,你就算把我绑走,他该跑还是会跑。”
她自认说得够清楚了,但肖革丝毫不为所动:“这桩婚事已经定下,双方家族都满意,何小姐,你不要再白费力气了。”
“但我不满意!我不想结婚!”
“事情不会因为你一个人的意愿而发生改变。”
强烈控诉之后换来的,只有肖革仿佛在看小孩无理取闹的放任。
不受重视的何灿顿觉委屈,扭过身去只留给对方一个生闷气的背影,但没过多久,又别别扭扭的转过身来,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刚才在警署,怎么认出我的?”
肖革没答,只扔过来一沓报纸。
娱乐版的头版头条上,赫然是何灿那一头鲜艳的酒红色长发。
何灿撇撇嘴,偷偷将手盖在照片上——拍得真丑。
此时车刚好开到刚才事发路段。
“停车停车停车!”
何灿眼睛一亮,猛拍椅背,司机一脚刹车。
“不用送了,我车停在这里。”
肖革看了一眼停在路边的白色本田,思索了三秒后,默许。
“何小姐。”
“干嘛。”何灿一只脚踏出车外,撑着车门扭头看他。
肖革:“今天这样的事,我不希望再发生。”
何灿眼神飘了飘,心道这我可不能保证,但嘴上还是应了一声“嗯”。
“还有。”肖革又道。
何灿已经不耐烦了:“还有什么事?”
就见肖革的手指随着他的视线对着何灿从头到脚比划了一下,言语中是掩盖不住的嫌弃:“希望下次见面,你能打扮得体面点。”
“什么啊你——”何灿瞬间恼怒,胀红着脸瞪了肖革半天才想起来该如何反驳:“你才不值得我打扮得漂漂亮亮来见呢!”说罢,她撒气似得将车门一关,发出震天的“砰”的一声。
随着何灿走远,车内顿时安静下来。
司机适时提醒:“革少,饭局已经迟到半小时了。”
肖革没立即回答,他扭头看向窗外,视线一直跟随着何灿。
她还没上车,反倒在车边各处转悠,像是在找什么,没过几分钟,就看见她有些踌躇地折返回来,敲了敲肖革的车窗。
肖革将车窗降下。
何灿抓着衣摆讷讷道:“能不能借我点钱?我刚回来,身上只有英镑……”
肖革抽出皮夹,打开:“要多少?”
何灿想了想,像是在计算什么:“五千吧……”说完还小声嘀咕,“不知道够不够。”
肖革抽出一万给她,何灿双手接过,不大情愿地鞠了个躬:“谢谢革少爷,好人有好报。”说完就跑远了。
肖革看着她跑进了一条小弄堂,便让司机开过去看看。
司机盯着看了半天:“何小姐这是去买鱼蛋粉?”
但将钱递出去的何灿并没有拎着鱼蛋粉回来。
直等到何灿坐进车内,白色本田驶出路口,肖革才吩咐:“走吧。”
离开时,他朝路边看了一眼,在看到那流淌满地还未来得及被清理的汤汁污渍后,挪开了视线。
……
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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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不成,何灿神色恹恹地回到家,却与等在门口的小姨许凡芝打了个照面。
“灿灿回来啦……”许凡芝讪讪笑着迎上来。
何灿翻了个白眼:“装什么装,不是你让何建章停了我的卡,把我逼回来的吗?怎么,这会又不需要我给你们腾地方了?”
“狗、男、女。”
三个字,许凡芝瞬间变了脸色,僵在原地进退不是。
反倒是何建章冲了过来,伸手就是一巴掌:“怎么说话的!”
何灿捂着脸瞥了他俩一眼,冷哼一声来到厨房,熟门熟路地从冰箱里拿出一瓶冰水,放在脸颊上权当冰敷。
若问何灿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是什么,恐怕就是她七岁那年,亲自将风尘仆仆的许凡芝牵进家来。
许凡芝是她的亲小姨,是许家的老来得女,比她大了也就十多岁。外公外婆接连去世后,何灿的母亲许梦芝怕妹妹没人照顾,就将她接来了何家同住,刚好许梦芝那段时间健康出了问题,许凡芝就在家里一边照顾姐姐,一边照顾何灿。
却没想到许凡芝照顾着照顾着,竟把自己照顾到何建章床上去了!
年纪尚小又刚失去母亲的何灿面对父亲和小姨的双重背叛,不知道该如何表达自己的愤怒如何反抗,就只能单纯地和何建章对着干,以至于被何建章送去了“精神病院”,在那里受了不小的折磨,才最终妥协着让何建章把自己送出了国,一去就是七年。
“我刚才去找肖革退婚了。”
“什么?!你反了天了?!”何建章的愤怒显而易见。
许凡芝也跟着劝道:“灿灿,你爸爸这次是真的撑不下去了,公司财务出现了重大的问题,所以才要和肖家联姻,你帮帮爸爸吧。”
何灿不以为意:“他自己生意失败,关我什么事。”
许凡芝沉默不语,何灿抬头看了她一眼,突然心生恐慌,立即起身冲向储藏室,一通翻箱倒柜。
“妈妈的东西呢?!她收藏的那些画、首饰、珠宝呢?!”
许凡芝跟了过来:“你爸爸当掉还债了。”
何灿一脸震怒,嘴角抑制不住地颤抖:“那是我妈妈的遗物……”
“可是灿灿,活人更重要。”
活人有什么重要的。
何灿胸口震痛,咬牙望着许凡芝。
最痛苦的那几年,她甚至想过送这对狗男女去死。
“哪家典当行?!”
……
“来晚咗,何老板送来的都是绝当,这些天都陆陆续续出手了。喏,就剩这套翡翠了,我虽然已经联系了珠宝行,但你要赎回的话……”老板拿出一个藏蓝色绒布盒子,又对着计算器按了几下,“五千万,我就让给你。”
五千万……
何灿简直两眼一黑。
这套翡翠她认得,是外婆家祖传下来的,成色极好,老板说的这个价钱倒也没诓她,如果送去珠宝行,可能会卖出更高的价格也不一定。
但,她现在卡被何建章停了,加上何家现在濒临破产,她到哪里去筹这五千万啊……
即便这样,何灿还是故作镇定地问道:“珠宝行什么时候来取?”
老板答:“说不准哦,看他们几时寻到买家。”
港城的高温像个蒸笼,何灿站在路灯下,汗水一点点从皮肤里渗出,湿热而黏腻触感瞬间将她淹没,可她就像完全没感觉到似的,麻木地拨打着一通又一通的电话。
“火山姐,你如果要几十万我有,上百万我也能凑,五千万我上哪里搞去啊?”
“就是找人来绑架我,我家里都不一定会给这么多钱啊……”
“别为钱的事发愁啦,呐,晚上我夜店包场,来不来啊?”
意料之中的,借钱失败。
其实何灿自己也清楚,和她一起玩的那些所谓朋友们,看似出手大方,实则也不过是这名利场的弃子,靠家里养活的二代,手里不见得有多少钱。
想到这,何灿不免又在心里将何建章怒骂三百遍。
不仅当了亡妻遗物,还要卖女求荣!
叮——
脑海中灵光一闪,何灿眼睛一亮。
能一口气拿出五千万的人,好像真的有一位……
3. 第 3 章
解决完何灿的事,肖革去赶赴一场应酬,结束时已经十点了。
司机问他:“回家吗?”
肖革想了想:“去九云山。”
九云山别墅区是港城较为古早的富人聚集地,亦可看作为是身份的象征,肖家主宅也在这里。
车行至别墅前,肖革下了车,独自顺着台阶向前走去。
夜间的庄园别墅灯光昏暗,灰白相间的主楼隐在夜色里,影影绰绰,周围的密林随着山风乍起,树叶晃动,声涛如浪,让人不自觉烦躁起来。
他走到门口,向前来迎他的佣人问道:“爷爷呢?”
佣人立即回答:“在书房。”
肖革“嗯”了一声,转身往书房方向走去。
途中经过一楼佛堂,听到熟悉的佛号与木鱼声——他的养母,肖家太太白慧琴又在念经了。
肖革脚步没停,只露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肖长基此时正在书房里边听粤剧边写书法。
字写到一半,管家推门进来。
“革少爷来了。”
帖子没临完,肖长基不动声色继续往下写,等这一页写完了,他才搁了笔,示意陈管家让肖革进来。
而此时已经过去十分钟有余。
肖革进来站在书桌边,朝肖长基恭恭敬敬喊了一声:“爷爷。”
“嗯。”肖长基应了一声,低头仔细审视自己刚刚临的字,边问肖革:“警署那边摆平了?”
肖革眼睫微不可查地颤了一下,事情发生不过几个小时,还未见报,但肖长基已经知道了。
“处理好了。”
肖长基看了他一眼:“你不满意这桩婚事?”
肖革罕见地沉默不言,似乎在变相地默认。
“你不喜欢是因为这结婚对象不好,还是因为这结婚对象是你母亲给你挑的?”
“不敢让太太为我的事操劳。”肖革回答。
“你母亲是操之过急了些,不过这些日子你确实锋芒太盛。”
只这一句话,肖革便明白了肖长基的态度。
“我知道何小姐名声是差些,但胜在活泼,你向来死气沉沉,正好相配。你也别觉得不满,你这身世,何家小姐嫁你绰绰有余了。”
这话怎么听都不太对,且不说何灿是如何的“恶名在外”,单看何家与破产只差临门一脚,就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亲事。
更别提这还是亲爷爷说的话。
肖革心觉荒唐,但嘴上还是回道:“都凭爷爷做主。”
听他这么说,肖长基满意不少,便提起另一桩事来:“今天会上的事我都知道了,澳洲那边的项目,你既然做了,就没有收手的道理。”
听到“澳洲”两字,肖革抬了抬眼。
像是看出了他的在意,肖长基话锋一转:“这项目就转给子明吧,他之前做过好几个海外项目,比你有经验。”
话音落定,意味着这事没转圜,也意味着肖革近年来的谋划全部失败。
他做得隐秘又小心谨慎,却没想到还是被肖长基发现了,随即便被抓住了把柄,一路被玩弄于股掌之上,包括这桩婚事。
想到这,肖革不免抬头看了肖长基一眼。
四目相对,竟是肖长基率先将视线挪开,随即浑浊的眼珠中闪过一抹嫌弃。
肖革知道,他是在嫌弃自己的眼睛,蓝灰瞳色,来自于肖革生母——一位上不了台面的混血坐台女。
本是风月场的玩物,只是她运气极好,搭上了肖革的生父肖孝文,怀孕后偷偷生下肖革,又利用这个儿子、这则桃色绯闻来问肖孝文要钱,最后干脆大敲一笔,将肖革丢给了肖家。
就因为这点,肖长基十分看不上肖革,认为他身体里留着属于他母亲“贪婪”“虚荣”“下流”的肮脏基因。
这份厌弃双方都心知肚明,但碍于肖家的颜面声望,肖长基偏偏又必须掩饰,对外只说肖革是肖孝文在国外留学时与初恋情人生下的孩子,丝毫不提他生母的真实身份,反正现在肖孝文也因意外去世,死无对证。
但也因着这层原因,导致即便肖家有那么多人看不惯肖革,却也没人敢拿他的身世做文章,以至于肖革的真实身世,在圈子里一直都还是个迷。
“你创立寰宇的时候我就提醒过你,做人别太贪心,小心竹篮打水一场空。”
“知道了,爷爷。”
肖长基似是乏了,开始逐客:“不早了,今天要是睡这里,就让管家给你准备房间。”
“不用了,司机在门口等。”
“那行,去吧。”
返程途中,肖革一直默默望着窗外,明明庄园别墅已经被远远甩在身后,可是那座房屋、那阴暗压抑的氛围,始终萦绕在他心头,捆绑着他,令他呼吸困难。
刚想开窗透透气,行动电话就响了起来。
这个时间,他大致知道是谁。
“喂?肖少爷,被发现了?”
对方抄着蹩脚的粤语,语气嘲讽,但意外的是肖革并未动气,反倒随着对方的尾音轻松了几分,用同样蹩脚的普通话回复道:“是啊,被发现了,韩少有何指教?”
“呵,我能怎么指教你?”韩玉山笑了起来,“我自己都泥菩萨过江,还指望肖少爷能拉我一把呢。”说着,他话锋一转:“这次怎么被发现的?明明做得很隐秘。”
肖革知道他说的是澳洲那边的事,便也如实交代:“老头在我身边插了人。”
“查出来了吗?”
肖革低声应道:“有眉目了,不过要干净地做掉有点麻烦。”
“这我不担心,肖少爷自有手段。”随即话锋又转:“我怎么听说你要结婚?我在内地都知道你这位未婚妻口碑不怎么样啊。怎么,肖家是要倒了吗?给你寻了这样一门亲事,肖长基不嫌丢人?还是她白慧琴面上有光?”
韩玉山颇有些替他打抱不平的意思,但对此肖革倒是很看得开,一来他对婚姻本就没什么期待,他甚至对人生都没什么期待,二来,他也习惯了。
“无所谓,我正好也确实需要这样的一桩婚姻来遮掩一二。”
肖革知道,在肖长基眼里,他就是一条肖家豢养的恶犬,而何灿就是肖家为防止他咬人而给他拴上的口枷,现在还不是拿掉它的时候。
他们希望他能一直被拴着,而他也想让他们看见自己被拴着的样子。
韩玉山不置可否地冷哼:“他们就是想借用这位何小姐给你泼脏水,弄臭你的名声。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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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吧,接下来媒体恐怕会全天候无死角地盯着何灿,要把一个人从天堂拉到地狱真的很简单。”
这个道理肖革自然明白,堕落永远是大家爱看的戏码,有观众,媒体就愿意写。
“我不会让他们如愿的。”
说到这,这个话题就截止了。随后,韩玉山又将自己所得知的一些消息同步给了肖革,两人便结束了此次通话。
韩玉山来自内地的韩家,背景成分颇为复杂,也正因这份复杂,导致他难有出头之日,这才寻到肖革,想要联手另起炉灶,而且他在内地消息灵通,这点对肖革很重要。
其实肖革同韩玉山的合作一直隐秘且顺利地推进着,只不过因为这次澳洲的事,着实给了他一记警示。
想到这,肖革不觉有些烦躁,下意识伸手想去摸烟,却意外摸到一个文件袋,他拿起来一看,隐约记起里面装着他的秘书薛文替他查到的关于何灿的资料。
犹豫两秒,他还是将资料拿了出来,开了车灯粗略翻看。
和他了解到的差不多。
幼年时的何灿还算天真可爱,但自从她母亲过世之后,她行事便越发乖张起来,比如衣着大胆、染发、浓妆、与狗仔对骂,还被拍到身上有淤青,疑似自残。
这些倒还其次,主要是她十四岁那年当街打架斗殴,使用高温喷枪致残一人,因为年龄尚小,没有受到法律制裁,受伤家属也没再追究,但大众对此却不买账,认为是何家用钱权摆平了一切,因此对何灿进行了长达数年的口诛笔伐。
标准的问题少女,也是实打实的恶名在外。
肖革看了两眼,就将资料扔回座位上。
然而此时电话却又再度响起。他以为还是韩玉山,但号码却显示是警署打来的。
“喂,肖革先生,我这里是——”
“喂,肖革,我是何灿,我找你有事,你能不能来一下涉水铺警署!”
……
时隔四个小时,肖革再度出现在警署门口。
他看着玻璃门内盘腿坐在地上的身影,眉头跳了跳。
看见他来,何灿立即站了起来,许是坐得有点久,起来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随即就见她朝门内的警官说了句什么,然后推开门就朝他跑了过来,一头酒红色长发在夜色里跳跃。
“你来啦!”
路灯下,何灿眼睛亮亮地望着他,像是见到了救星。
肖革怔了一瞬,问:“何小姐不会又和人打架了吧。”
“没有没有。”何灿连连摆手,“我没有你的电话,只能又找到警署来,拜托警官帮我打给你。”
“什么事?”
“呃……”何灿拘谨地搓了搓手,“想问你借钱。”
“一万不够?”
“不是不是,是另外的事要问你借钱……”
“要多少?”
“五千万……”
肖革几乎被气笑了。
他掏出烟,走到下风处点燃抽了一口。
“何小姐,你是把我当冤大头?”
肖革要笑不笑地说着,然后眼睫微抬,蓝灰色的双眸透过白色烟雾朝何灿看来,何灿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脱口而出。
“不,不行吗?”
4. 第 4 章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过了三秒何灿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立马澄清:“不是不是!我是说,你,不能借我吗?”
肖革吐了口烟圈:“看来何小姐不止把我当冤大头,还当我是提款机……”
“我真的急需用钱!我没有把你当提款机,我会还的!”
“用什么还?几时还?”
“呃……”何灿一时卡壳,“人生那么长,总有一天能还上的吧……”
肖革嗤笑一声,突然,他眸光一闪,注意到何灿脸颊上那不自然的红肿,“脸怎么了?”
何灿不自然地撇过头去,含糊道:“没怎么,这不重要……”被何建章打对她来说习以为常,但到底也不算什么光彩的事,她不想多说。
然而这副遮遮掩掩的样子落到肖革眼里,就变了味道,他不由得再度审视眼前这位未婚妻子。
现在已经临近午夜了,而她还穿着先前的那身衣服,看起来像没回过家。从警署出来已经过去几个小时了,不回家在外面晃荡,能干什么好事?无非就是媒体上报道的那些。
想到这五千万种种可能的用途,肖革只觉得头疼。
“你借钱做什么?”
“我——”何灿再度卡壳。
何建章卖女求荣不光彩,变卖亡妻遗物难道就光彩了?
她说不出口,尤其是当着肖革的面,于是支支吾吾道:“总归是有重要的用途……”
但她不知道是,自己的这番回答,几乎做实了肖革心中的猜想。
于是肖革直接掐了烟,转头就走:“不借。”
“别走!”何灿上前两手并用地死死拽住肖革的手腕,“拜托你,除了你我也想不到要问谁借钱了!”
肖革甩了两下没甩开,语气更沉了几分:“那我真是后悔被何小姐认识。”
“别,别这样说嘛,我不是你未婚妻吗?!以后都是一家人……”
“刚才你不是还要退婚?”
“不退了不退了!你借我钱我就不退!”
“呵。”肖革不屑的轻哼,一边拂开何灿扒着他的手,一边转身看向她:“何小姐,你好像没有跟我讨价还价的资格。”
其实不用他说,何灿自己也知道,她在这场“谈判”中毫无筹码,但错过肖革,她不止谁还有能力一下子拿出五千万给她。
索性,她跑到劳斯莱斯的车轮前,大字型往地上一躺:“你要是不借我,我就打电话叫媒体来,说你还没跟我结婚就开始家暴!”说着,她抬眼小心翼翼地偷瞄肖革的脸色,在和他视线相对后又赶紧挪开,“我说到做到,你要么就往我身上轧过去!”
临近午夜,路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警署里倒相对热闹,有闹事被抓的,也有来报案的,形形色色的人忙着自己的事情,即便注意到这边的情况,也只以为是谁家小情侣喝多了闹脾气,没当回事,加上夜色遮掩,倒也没人认出眼前这两人,一个是财经媒体上的常客,一个是娱乐版的头条……
“起来。”
“不起,除非你借我钱!”
肖革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何灿撒泼打滚,看了几分钟,他确实疲于和何灿继续这么纠缠下去,五千万对他来说,也不算是什么十分巨大的金额,这个水漂他不是打不起。
于是他拉开车门,从车里拿出一沓支票,签了一张扔给何灿。
雪白的支票随风飘飘荡荡地落下,何灿伸手一把抓住,然后仔细核对了一下金额和签名,这才利落地从地上爬起来:“谢谢你!我一定会还的!”
肖革看了她一眼:“我的债可不是这么好还的。”
何灿丝毫感受不到话语中的威胁,捧着支票欢天喜地:“没关系,没关系,都听你的!今天真的谢谢你!”说完,她朝着肖革深深鞠了一躬,转头朝她那辆白色本田跑去。
一天之内喜提二鞠躬的肖革:……
待本田的尾灯消失在视野里,肖革才上了车。
他撑着头想了一会,对司机嘱咐道:“派个人,跟着她。”
“知道,革少。”
……
何灿拿到了钱,立即就驱车赶往典当行,但哪怕夜间的路况畅通无阻,等她赶到的时候,也是下半夜的事了,典当行早已关门。
怕夜长梦多,何灿索性就在车里凑合了一晚,第二天卷帘门升起的瞬间,她就拿着支票冲了过去。
然而……
“哎哟小姐,你又来晚咗,昨天晚上你刚走,珠宝行的人就来把翡翠取走了,说是已经有买家了。”
“哪家珠宝行?!卖给了谁?!”何灿焦急地问道。
“小姐,做我们这行有规矩的……”
失魂落魄从典当行出来,何灿在路边的台阶上坐了下来。
珠宝行这一转手,定然不止五千万了,即便有肖革借给她的钱也不够。
算了,往好了想,这些珠宝与其留在何家,也是守不住的,何建章根本就是个废物,何家从如日中天到濒临破产也不过用了十年时间,今天老天有眼赐了个肖家帮他,再过十年可就说不定了,那时候,妈妈这些遗物照样也是守不住的……
呵。
何灿苦笑。
何建章是废物,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妈妈死后,家和遗物,她一样都没守住,甚至还被那对狗男女赶到了海对岸。
夏日的暴雨说下就下,等何灿反应过来,她已经被浇了个透湿了。
想起自己身上还藏着一张巨额支票,何灿赶紧起身冲回车里,然后摊开一直攥在掌心的支票,铺平。
还好,支票没湿。
想着既然钱花不出去,就应该还给肖革,于是何灿再次发动汽车,可油门还没踩下,就又想起来一件事——她依旧没有肖革的电话。
再去一趟警署?
何灿坐在车里想了想,突然记起肖氏大楼就在前面不远处,于是她一脚油门,开了过去。
还不到上班时间,大楼里静静悄悄,只有几名保洁和保安出现在他们的工作岗位上。
何灿不是楼里的工作人员,没有门禁卡,刷不进去大门更上不了电梯,甚至连车位都找不到,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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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将车停在隔壁街区,自己站在楼下干等。
暴雨还没停,雨点被狂风卷着灌入屋檐,何灿缩在墙角,欲哭无泪地看着几乎能滴下水来的裤子,心里咒骂着什么坏事都给自己赶上了。
其实她本可以改天再来还支票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昨晚肖革将支票扔给她时轻蔑的眼神,她就像是憋了一口气,无论如何也想将支票重新扔回去,省得他总觉得自己是贪他的钱。
哎,但何家确实贪肖家的钱……
好在夏雨总是一阵阵的,半个小时后,天逐渐放晴,空气里的水汽蒸腾,像是蒸桑拿一般。
楼里的员工也陆陆续续来上班了,看见站在墙角如罚站般的何灿,无一不侧目多看两眼,眼神中满是轻蔑和嘲讽。
何灿也知道此时的自己看起来肯定是狼狈极了,昨天一场恶战不说,还被何建章甩了一巴掌,脸颊到现在还隐隐作痛,又淋了雨……
搞不好又要登上今天的娱乐版头条了,标题她都想好了——何氏破产,何灿露宿街头。
“何灿?”
身后有一娇滴滴的女声响起。
何灿扭头,就见一位穿着一件湖绿色吊带裙的娇小姐站在自己面前,深棕色长发绑在脑后,发尾打着卷,像是妩媚的狐狸尾巴。
何灿翻了个白眼。
这两天烦人的家伙都凑一起了吗?刚揍过黄文实,又来了个缪莉。
她从小和缪莉就不对付,几乎见面就吵,但她母亲和缪莉母亲是旧友,总想将她们凑一块,希望她们能做好朋友。
“你怎么在这里?”缪莉问。
何灿懒得理她,贴着墙面翻了个身:“关你什么事。”
缪莉从头到脚将她打量了一遍:“听说何家要破产了,但你也不至于一夜之间落魄成这样吧?”见她不答,缪莉又道,“要不你到我的画廊去坐坐?我的画廊就在一楼。”
听到这话,何灿才像是有所反应地抬眼扫了她一眼:“这楼不是肖家的吗?”
像是在等她这句话似的,缪莉甩了甩自己的发尾:“肖革把一楼让给我了。”
这话说得极暧昧,何灿听完都不由得愣了一下,她此时也顾不上和缪莉的那些旧怨了,毕竟湿衣服穿在身上实在难受,她脸颊上的红肿好像也更严重了……
“你认识肖革?”
“他是我学长。”
“那你能不能带我进去找他?”
一听她要找肖革,缪莉眼神瞬间变了,若刚刚还只是奚落,现在就变成了审视。
她微抬着下巴,双手不自觉环胸,语气也冷了几分:“你找肖革干什么。”
自然是不能把借钱的事说出来,于是何灿含糊道:“就是有事找他,你帮不帮吧。”
“你认识肖革?你不是前天才回港吗?”
“关你什么事,你能帮就帮,给个痛快话,少跟我罗里吧嗦。”
犹疑的目光自上而下扫过,很快,缪莉像是想通了什么,露出一个在何灿看来有些虚假的笑容。
“行吧,那我带你进去。”
5. 第 5 章
缪莉带着何灿刷了工作证通过闸机,然后一路领着她往画廊方向走。
其实画廊大门是朝外开的,她大可以从大门将何灿领进去,可她偏偏要带着何灿在一楼尤其是电梯间绕了好大一圈,才将她安排在画廊员工通道边的椅子上。
因为她几乎浑身湿透,缪莉也没让她坐沙发,只给了她一根塑料折凳。
何灿从小在缪莉这没讨到过什么好处,她不像缪莉心思活络,两人拌嘴斗气往往都是她落下风,所以面对这样的“招待”,她倒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如果换做是她,恐怕连根凳子都不会给缪莉。
而且她现在一心想着要找肖革还钱,就更没心思在意这些了。
“他们肖氏几点上班?肖革什么时候会来?你能帮我刷楼上的电梯吗?”
“恐怕不行。”缪莉道,“我每次上楼都是肖革的助理下来接我的,不过他们现在应该还没来,你先在这等会吧,我一会给上面打个电话问问。”
何灿没多想,点点头应了下来,然后问道:“洗手间在哪?”
缪莉给她指了个方向。
洗手间冷白的灯光下,何灿一脸发愁地望着镜子中的自己,打架后留下的血痕还没消,何建章那一巴掌扇得她半边脸都肿了起来,隐隐还能看见指痕。湿哒哒的衣服无处更换,鞋子里早已浸透了水,每走一步都嘎吱作响。
真是衰到家了。
何灿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她宝贝的头发,想着还完支票就回去了,索性也就不管这一身狼狈,推门离开了洗手间。
画廊员工通道正对着一楼的电梯间,此时正值上班时间,电梯异常繁忙,千百名员工上上下下,等电梯的时间也十分长,以至于何灿从洗手间出来后,便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早已“声名狼藉”的何灿并没将此放在心上,抬头挺胸地在诸多窃窃私语中回到了画廊,可刚进门就被闪光灯闪了个正着。
何灿下意识举起手挡了一下……
“是何灿?她来干什么?”
“穿成这样来看画?她买得起吗?”
“买画?你也太看得起她了,何家不是都要破产了么……你看她那个样子,八成是跟谁刚打完架。”
“缪莉,早知道你今天也找了她,我就不来了,还枉费我起了个大早……”
何灿皱着眉头看去,就见缪莉带着几位名媛似是在观赏一副名画,边上还站着两名记者,刚刚的闪光灯就源自于他们手里的相机。
缪莉瞥了一眼站在门口似是无所适从的何灿,笑着解释:“早上外面下暴雨,我看她在淋雨就领进来了,她待一会就走,不会扫我们的兴。”
“你倒是良心好。”
那位“起了个大早”的小姐突然压低了声音问:“你说肖革也会来,是不是真的?”
缪莉轻笑了笑,眼角眉梢都是得意:“Titian是他最喜欢的画家,而且无非是下趟楼的事,他一定会来,不过几时来就不知道了,毕竟他这么忙,昨天说是应酬到半夜。”
“行吧,那我就再等等,今天要是不让我见到肖革,你可是欠我一个大人情哦。”说完,这位小姐又一脸嫌弃地捂住鼻子,“真的好臭啊,你们没闻到吗?缪莉,你能不能把门口那个叫花子给打发出去啊,今天是Titian的展,你让她站在这里,不怕掉价啊?”
“是吗?那确实是我欠考虑了。”说完,缪莉朝何灿看过来,在无人注意的角度轻轻牵了下嘴角。
都到这份上了,何灿哪还能猜不到缪莉在打什么主意。给她行方便,带她进来是假的,让她出糗才是真的。
从小到大,何灿一有什么事,最快向老师家长告状的就是她,然后何灿喜提一顿批评,缪莉美滋滋享受来自大人的夸奖,在何灿叛逆期因为何建章与许凡芝的破事放浪形骸的那几年,缪莉也没少落井下石,何灿打的那些架里,有不少来自于她的挑唆。
“你们也别这么说她,人家又不比你们,父母健在,有人教养有人疼的。”
轻飘飘的话语钻进耳朵,瞬间,何灿觉得自己拳头有些痒。
于是她起身朝着缪莉勾勾手指,待缪莉走近,她轻声说道:“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我看我还是别等了,其实我就是有几句话要跟肖革说,要不你帮我转达给他?”
意外与何灿的“上道”,缪莉眯了眯眼睛,问:“你要我转告他什么?”
何灿朝那几位小姐方向瞥了一眼:“这里人多,不是很方便说,你跟我出来一下吧。”
或许是因为何灿此时形象过于狼狈,以至于缪莉都放低了警惕,一路跟着何灿来到了洗手间。
关了门,打开了水龙头,何灿将手放在水下冲洗。
缪莉站在门边,双手环胸,脸上是些许的不耐烦:“说吧,你要我转告肖革什么?”
何灿甩了甩手上的水,抽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地擦:“这个晚点再说,我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事?”缪莉看着何灿。
其实何灿与七年前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还是那样张扬,所以她今天才能一眼将她认出来。
“我倒是想起来,七年前我能被送出国,里面还有你的一笔。”
心中咯噔一下,缪莉不由得眼神闪躲。
“什么事,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那天明明是你带着人跑到二楼,撞见何建章和许凡芝的奸情,却栽赃到我头上。”
何建章被人撞破好事,何灿自然也逃不过一顿打,最后闹得家里鸡飞狗跳,让何建章彻底颜面扫地,也就这样,她被送到了所谓的“精神病院”,折磨了大半年,然后在一个暴风雨入侵的夜晚,她砸破窗户,从三楼跳下去,又翻了半座山回到家,拿刀抵着自己的喉咙,威胁何建章不许再把自己送回去,最终得到一个被送出国的结果。
“想起来了吗?”
“那年我也不过十五六岁,我能知道什么?而且要不是你跟你爸闹得这么凶,他也不会把你送出去……”说到最后,缪莉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缪家是书香门第,她从小就被按照名门闺秀那样严格培养,琴棋书画,姿态礼仪,待人接物,样样不能松懈,也不能做出格的事。
唯有何灿说的这件事,那年她像是昏了头一样,不顾后果地做了,还做成了。事后她也曾忐忑地打听过何灿的情况,却得知她被家里关了起来,再然后,就听说她出国了。
“要我说,还不是因为你自己管不住脾气,跟鞭炮似的一点就着……”
呵。
对面传来一声轻笑,缪莉抬头,就见何灿倚在洗手池边看着她笑:“算了,都多久以前的事了,就不跟你追究了。我确实有句话想让你带给肖革,我……”
声音陡然变轻,缪莉没听清,反问:“什么?”
何灿朝她勾勾手指,压着嗓子道:“我淋了雨,喉咙不舒服,你过来点……”
缪莉被前尘往事同肖革一起搅得七上八下,丝毫没注意到何灿眼中闪过的一抹金光,于是毫无防备地靠近……
“啊——”
女生尖利的叫声在洗手间里回荡。
何灿掐着缪莉的脖颈将她按进早已蓄满水的水池里,过几秒又将她捞起。
“咳咳!何灿你干嘛!我报警了!何灿!住手!”
而何灿哪会听她的,直接用手往她身上猛烈泼水,瞬间,缪莉身上这一套Chanel的套装就变成了淌水抹布。
“好玩吗?你不就是想看我被羞辱吗?这下你也和我一样了。从小我吵架赢不了你,耍心机你也比我在行,但打架你肯定打不过我。”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少拿我妈说事!”
“我也不是故意提的!我是想帮你解释……”缪莉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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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弱,生怕何灿再把她按进水池里。
洗手间的水池,谁知道都被用来干些什么,搞不好保洁阿姨就在里面洗过拖把抹布。
想到这,缪莉狠狠打了个寒颤。
但何灿并不买她的账,她们太熟了,她知道缪莉就是故意提起她母亲的,但她倒也没想真的把她怎么样,给个教训就得了。
于是何灿松开了手。
谁知下一秒,缪莉就冲到门边,拍着门大喊“救命”。
何灿眼皮一跳,下意识就拽住了缪莉的头发往后拉,就在这时,洗手间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闪光灯连绵的间隙,何灿看到一张隐在人群后,熟悉的冷漠的脸。
肖革。
“救命!何灿打我!”
就这么一分神的功夫,缪莉率先哭喊着朝门口的友人怀里奔去。
那几位小姐一边安抚着,一边骂道:“我们就知道她把你叫走没安什么好心,特地带了记者过来。你也真是心软,好心收留她,还被她打一顿。”
缪莉一边用纸巾擦着脸上的水,一边委屈巴巴:“这我哪里想得到……”说话间,她抬眼一看,顿时一愣:“学长?你怎么会在这……”
肖革没理她,眼睛盯着洗手间里的何灿,对身边的薛文吩咐道:“阿文,清场。”
“明白。”
不出两分钟,不管是媒体还是围观的画廊顾客又或是大楼里的工作人员统统被请离。
肖革这才对站在原地略显无措的何灿说道:“出来。”
何灿深知自己又闯了祸,也不敢反抗,只能乖乖走出来。
肖革自上而下地扫了眼眼前这位未婚妻,很好,还是昨天的那身装扮,显然是没回家。若不是负责跟着她的保镖汇报说她一早来了肖氏,肖革也不会这么早出现在公司大楼。
“何小姐这是,昨天那一架还没打尽兴?”
何灿抿抿唇,没做答。其实她回不回答都一样,肖革这句话,已经有了几分兴师问罪的味道,也意味着,在他看来,这就是何灿蓄意挑事,将柔弱的缪莉给打了一顿。
“回答。”肖革冷冷催促。
何灿嘴角颤了颤:“是她先惹我的。”
“那也不是你打人的理由。”
“那就任由她欺负我吗?!”
“她怎么欺负你了?”
“她——”
何灿不想说了,她不想再将那句话翻出来,告诉自己也告诉肖革,自己是个没妈、没人教养的小孩。
“你是来替缪莉出气的吗?”
“事情发生在肖氏大楼,我有责任处理。”
“那我就是打她了,你要把我抓起来吗?”
“一会去跟缪小姐道歉。”
“我凭什么跟她道歉!”
果然是来替缪莉出气的,何灿愤愤地想着。
“那你去道歉吧,反正我是为了找你才来的,一切都因你而起。”
与昨晚雷同的歪理。
肖革正想说什么,一张纸递到了自己眼前,他伸手接过,是昨晚开出去的支票。
除了上面多了几道折痕,几乎原封不动。
“还你,就一晚上而已,不用收我利息吧。”
“不用。”
“那我走了。”
说着,何灿绕过肖革向外走去,经过肖革身边时,衣摆刚好擦到他的手臂,肖革心觉不对伸手一拽,却摸到满手的潮湿,可支票却是干的……
他眉头蹙起:“怎么湿了?”
而何灿却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抛下一句“关你什么事”,便甩开他的手,大步离开,与肖革的秘书薛文擦肩而过。
“革少,已经请医生替缪小姐检查过了,没什么大碍,只是浸了点水。”
而肖革则注视着何灿的背影消失在大门边,说道:“把跟着何灿的那名保镖叫来,我有话问他。”
6. 第 6 章
画廊里,缪莉还在哭,一众姐妹围在她身边安慰。
“你真是心软,这种丧门星你也把她请进来,你看她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
“就是的,从小在她这里吃的苦还不够多?”
“善心也要用到对的地方。”
缪莉一边擦泪一边道:“我以为七年不见,她会改的。”
“改什么改,老话说三岁看到老你忘了?”
说话间,门被扣响。
众人回头,就见肖革立在门口,面色沉沉,看不出喜怒。
“学长……”缪莉一副梨花带雨的羞赧模样,她的头发湿了大半,衣服上也满是水渍,眼圈哭得泛红,看起来好不可怜。
但莫名的,肖革却想起刚刚摸到何灿的那一手冰凉。
未等肖革说话,缪莉的那几名朋友就先跳出来替她打抱不平,当然,这其中也不乏抱着要在肖革面前刷一波存在感的心思。
“革少,在你们肖氏大楼里发生这种事,你不会坐视不管吧?”
“不会。”肖革直言,随即从薛文手里接过支票本,签下姓名后递给缪莉,“对于缪小姐今天的遭遇,我感到很抱歉,画廊今天所有损失,以及今后三年的租金都由我个人来承担。”
“可是学长,是何灿的问题,不关你的事啊……”
见缪莉不收支票,肖革干脆将其放在桌面上,随手拿起桌上的名片盒压住。
“何灿是我未婚妻。”
不只是谁倒抽了一口气,在一片静默中尤为明显。
“谁?何灿?”
“疯了吧……”
“学长,我没听错吧,你要娶何灿?何灿?!她不是才刚回来吗?怎么可能跟你订婚?!而且何家,何家不是快要破产了吗?!她一个破落户的女儿凭什么和你结婚?!”
缪莉最后几乎是扯着嗓子吼了出来,丝毫顾忌不了她的名媛身份,就连她周围那几位小姐妹,也都惊讶得仿佛掉了下巴。
这个消息对她们来说,何止是震惊,甚至能称得上惊恐。
自从肖革在港城崭露锋芒开始,暗恋他的人没有上千也有成百。也不是没有想过肖革出身于肖家这种家庭,迟早有一天会找一位合适的女性步入婚姻,但前提是这位女性足够优秀,能让剩下无法得到他的人心服口服地放弃。
可竟然对方是何灿?!
一个从小劣迹斑斑,除了惹是生非,琴棋书画样样不行的草包何灿?!
一直仰望着的,倾慕着的挂在高山之巅的桂冠被人随意摘得,这让她们如何能甘心!
“凭什么,怎么可能是何灿,她就是一个成天惹是生非的疯子——”
“缪小姐。”
肖革冷冷打断,幽蓝双眼像是淬了冰。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就先离开了,若是你日后有什么不适,请与我的秘书联系。另外,何灿确实是我的未婚妻,这种羞辱性的话语,我不希望再听到。”
说完,他径直离开了画廊,将压抑的哭声抛在身后。
上班高峰期已过,纵然一楼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但也没有谁能顶着考勤的压力还在这看热闹。
肖革乘坐电梯畅通无阻地来到自己办公室所在的楼层,刚要找那名保镖来问问情况,就与肖子明打了个照面。
昨天的会议不欢而散,今天肖子明看起来倒是红光满面。
不用猜也知道,是因为澳洲那个项目。
肖革瞥了他一眼,打算绕道离开,而肖子明显然不准备放过他,举着杯咖啡就迎了上来,脸上满是胜利后的得意表情。
“哟,革少来了,怎么,未婚妻的事处理好了?脸色不怎么好看啊,来,喝杯咖啡降降火,毕竟婚后这种日子可不少呢……”
而肖革只是淡淡扫了他一眼:“我不喝咖啡。”
被拂了意,肖子明也不尴尬,依旧笑道:“这不是为了感激你们项目组在澳洲项目前期做的那么多努力么,我特地请大家喝咖啡,革少这么不给面子?”
说着,他将咖啡塞到了跟在肖革身后的薛文手里,然后侧着脸,斜睨着肖革,狷狂阴狠的眼神像是毒蛇鲜红的信子。
“我倒是忘了,革少这澳洲生意没做成,反倒被塞了一桩‘好’婚事,自然心中有气。”
“说起来,我还有不少认识的媒体,要不要我打个招呼,关照下你的婚后生活?按照我这位小嫂子的履历,日后一定非常热闹。”
说着,他刻意压低了声音,“啧,你也真是的,装人装久了就得意忘形,这不,被爷爷罚了不是?怎么,忘了自己是肖家的一条狗了吗?”
肖子明癫笑着走远,薛文看了看手里的咖啡:“革少……”
“倒掉。”肖革冷冷说道,然后走得头也不回。
……
“何灿!何灿呢?把她给我叫下来,何灿!”
并不美好的一天,从何建章的怒吼开始。
何灿顶着惨白的脸色坐起身,然后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很好,退烧了。
昨天从外面回来没多久她就发烧了,没惊动别人,何灿按照自己的稀薄的医药常识,从药箱里翻了几颗退烧药,吃完就睡到现在。
好在她体质向来不错,一夜退烧。
“何灿!滚下来!”
何建章的怒吼再次响起,何灿用她尚处于昏沉阶段的大脑想了想,估计是之前打架的事上报,被何建章看到了。
想着横竖不过一顿打,早打晚打都是打,她深吸一口气,起床下楼。
果不其然,何建章已经坐在沙发上等她了,而他面前的茶几上,则放了一份今天的早报。
离着几米的距离,何灿都能辨认出头版头条上自己那酒红的发色——不得不说,这颜色在夜幕下更好看了。
“看你干的好事!当街打架,还把人打进医院!你知不知道影响有多坏!多亏了革少爷,这件事才没闹大!”
何建章的手指在报纸上重重点了几下,发出笃笃笃的声响,力道之大,以至于何灿怀疑他的手指会因此断掉,毕竟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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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说年纪大了容易骨质疏松……
“让你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做什么又跑出去惹是生非?!”
面对何建章的提问,何灿撇撇嘴,恕不回答。若是告诉他自己出门是为了找肖革商量解除婚约,自己可能下一秒就会被立刻打包送去肖家。
“又不是我主动惹事,是对方找我麻烦。”但她还是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了一句。
“那还不是你之前乱来,与人结下仇怨!这下好了,让全城看笑话,何家也就罢了,你让肖家的脸往哪放!让革少爷的脸往哪放?!”
“那不正好?他们就有理由退婚啦。”
“你——我当初就是生块叉烧也好过生你!家里有事的时候真是一点都指望不上!养你都不如养头猪!好歹还能宰来卖!”
听到这话,何灿不禁冷哼:“你不是已经把我卖给肖家了吗?卖了老婆遗物又卖女儿,何建章你真是好样的。”
眼瞧着何建章被何灿堵得脸色胀红说不出话来,干脆将手臂高高扬起,一巴掌就要往何灿脸上扇去,何灿也不躲,反正这么多年都是这样的,说到最后都是一顿打。
谁知这一巴掌还没来得及落下呢,许凡芝急急过来道:“先别打了,薛秘书打电话过来,说革少爷一会就到!”
何灿闻言大惊:“他来干嘛?!”她还没想好新的退婚计划呢,这人真是一点喘息时间都不给她啊!
何建章眼睛一瞪:“我怎么知道!”说着,他上下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女儿,眼角不自觉抽搐了几下:“你赶紧上楼换衣服!邋里邋遢,像什么样子。”
“我就是邋遢,他别娶我啊。”何灿小声嘟囔,然后在何建章的怒吼中,被撵回房间换衣服。
回到房间的何灿慢悠悠打开衣柜,思来想去挑了许久,却突然脑中灵光一闪,回想起昨天在车上与肖革的那一番对话,登时清醒过来。
对啊,我干嘛为了见他这么认真挑衣服?这不是打我自己的脸吗?
于是她又将那些挑出来的衣服裙子又统统挂了回去,关上柜门,双手环胸盘腿坐在床上,开始思考肖革为什么大上午的要来他们家。
难不成是因为她昨天教训了缪莉,来为缪莉出气的?要押着她去给缪莉道歉?
想得美!
不行,得赶在肖革来之前先开溜。
想到这,何灿蹭得一下从床上站起,踩着床铺三两下跃到窗边,扒着窗户探出头去。
窗外是一条小巷,两边通往不同的街区,确认路上没人,何灿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抓着窗框便翻身往下爬。
有些时日没爬了,动作些许生疏,好几下都差点踩空,好在最终有惊无险地落地。
悄摸从侧门钻了出去,还以为自由在向自己招手,却没想到一回头就看见一辆银灰色宾利静静停在身后。
明明深色的车窗中什么都看不到,但何灿就是觉得车窗后藏着一双蓝灰色眼睛……
下意识,她打了个颤。
好家伙,逃婚被逮了个正着。
7. 第 7 章
就在何灿进退维谷时,司机打开车门,肖革从车上下来,神色淡淡,像是丝毫没将何灿刚刚的“壮举”放在眼里。
何灿一边懊恼今天逃婚又失败,一边先声夺人:“你来干什么?”
肖革歪了歪头:“来看何小姐爬墙?”
说完,他从头到脚将何灿打量了一遍。
比起昨天脏兮兮的样子,今天的何灿看上去是干净了,但身上穿的这一身几乎要闪瞎人眼的芭比粉睡衣搭配土黄色拖鞋,恕肖革欣赏不来。
不过话说回来,穿着拖鞋爬窗,肖革也不知自己是否该夸她一句“艺高人胆大”了。
“少阴阳怪气!”何灿气得叉腰:“你是不是要押我去给缪莉道歉?”
道歉?
肖革回忆起昨天那场纷争。
“缪小姐的事,我已经处理好了。”
“真的?”何灿斜眼看他,“不用我道歉?”
“你若是愿意道歉,倒是能替我省不少钱。”
“谁说我要道歉!”何灿急急否认,却意外与肖革的视线撞到一起。
白天的光线明亮,显得肖革的瞳色更加清浅,像是阳光折射下的透明蓝玻璃……
何灿猛地回神,并自以为地“严厉”追问:“你到底来我家干什么?”
“带你去试婚纱。”肖革十分干脆地道明来意。
倒是个正当理由,但也意味着结婚的进程越来越近。
不过试个婚纱而已,何灿心里气鼓鼓地想着,只要没登记在册,事情都还有转圜余地。
算了,大丈夫能屈能伸,先忍过这一会,再徐徐图之。
于是她嘱咐道:“那你等会再进来。”
“等多久?”肖革问。
何灿遥遥一指自己的窗台:“我进去以后。”
说完,她便哪来的回哪去了。
看着她从门缝进去,又踩着窗台爬回二楼,过程中她那双土黄色拖鞋摇摇欲坠,好几次都脚一滑差点摔下来,着实令人心惊,看她一波三折式的顺利回到自己房间又关上窗后,司机与薛文不约而同松了口气。
唯独肖革,颇有些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谨慎考虑自己位于大楼顶层的居所,是否安全。
大约十分钟后,肖革按响了肖家的门铃,何建章笑盈盈地亲自来接。
比起肖家似庄园般的老宅,何家的这幢三层小别墅最多只能称之为够看,肖革虽未表现出轻视,却也拒绝了何建章要带他参观一下的邀请,直言自己的来意:“我来接何灿试婚纱。”
何建章立即答应着,让许凡芝上楼喊何灿,一边还试图与肖革套近乎。
“说来这还是你们第一次见面呢……”
显然事实并非如此,但肖革也没否认,经何建章的指引,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没一会,何灿就下楼了。
再见到何灿,她还穿着那一身芭比粉睡衣与踩过窗台的土黄色拖鞋,何建章立即大怒:“在革少爷面前,像什么样子!”
何灿不以为意,因为肖革到来连早饭都还没吃的她早已饥肠辘辘,随手拈起一块放在肖革眼前的点心塞到嘴里,边吃边言语含糊地说:“有什么关系,结了婚他在家里还不是得看到这样的我,我这是帮他早点习惯。”
潜台词:看不惯就早点解除婚约啊。
“什么歪理邪说!”何建章气极,反倒是肖革,适应良好,也或许是因为见多了。
见他没表现出反感,何建章便打听起婚事的进度来。
肖革扫了一眼还在吃得像只仓鼠的何灿:“来之前我已经递交了结婚通知书,教堂也已经预定好了。”
“咳咳咳——”
何灿倒吸一口凉气,爆发出惊天的咳嗽声,她抓起面前不知是谁的茶杯猛灌两口喘匀了气,迫不及待问肖革:“什么结婚通知书?!”
肖革看向她,言语中是仅何灿可闻的嘲讽:“何小姐久居国外可能不知道,港府登记结婚,是需要提前十五天公示结婚通知书的。现在距离婚期,刚好十五天。”
刚刚还沾沾自喜觉得只要没登记一切便还有余地,现在就整出来个结婚通知书?!何灿只觉得仿佛有一道天雷当头劈下,脑瓜子嗡嗡作响。
下意识,她便嚷道:“不行,我要撤销……”
话音未落,何建章扬起手就朝何灿的背上拍去:“你敢!”
重重的声响后,肖革的眸子暗了暗,脸色当即沉了几分。
何灿没注意到他的表情,还在同何建章犟嘴:“我怎么不敢?反正你们是背着我给我安排的这桩婚事,那我撕毁婚约也不用你们同意吧!何建章你别忘了,我才是这个婚约的当事人!我要是不想嫁,你们谁都别逼我!”
说完,她踩着那双土黄色拖鞋,噔噔噔地上楼去了,房门被摔上的瞬间,整幢楼都跟着晃了一下。
“这,这——无法无天!”何建章气得胀红了脸,恨不能把这小王八蛋剥皮抽筋,但碍于肖革在场不好发作,只能转过身去讪讪地赔着笑脸:“让革少爷见笑了,我保证,到时让她乖乖地跟你进教堂。”
然而肖革似乎半点没受影响,他喝干了杯中的茶水,扫了一眼楼上,问:“不知是否方便让我上去看看?”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
何建章连连点头,将何灿的房间指给他。
房间里,还在气头上的何灿天人交战,一会盘算着如今哪里还能供她躲藏,一会又算计逃婚的后果,拿不定主意。
笃笃,门被敲响。
“走开!”她想都没想一个枕头砸过去。
“开门。”一贯清冷的声音。
门内没有动静。
肖革抬手继续敲门,刚敲了两下,就听咔哒一声,门把手转动,门开了。
何灿沉着脸捡起地上的枕头,扔回床上:“进来吧。”
肖革跟在她身后,随手关了门,然后打量着这间房。
原本他以为会看到一个颜色跳脱的,有些凌乱的,有很多夸张装饰品或是贴满海报的房间,然而面前的这间房却干净得有些过分。
书桌书架和置物柜都是空的,房间里也看不到绿植地毯花瓶之类的装饰物,只有两个行李箱立在墙角,梳妆镜前除了一个旅行化妆包别无它物,看起来就像是长期不住人的客房,虽说家具一应俱全,却没有生活痕迹。
想来也是,何灿离港七年了。
“坐吧。”何灿指了指书桌前的椅子,而自己则盘腿坐在了床上,被她蹬下的拖鞋一只落在床尾,一只跑到了床底下。
“你来干什么?劝我结婚?”何灿问。
肖革扫了一眼椅子,没坐,只依旧站在门边打量着这间屋子,最后视线落在靠墙的巨大衣柜上。
“劝你结婚不是我该做的。”说着,他径直走向衣柜,一把拉开柜门。
“哎你干什么!”何灿从床上扑过来,抓住肖革的衣袖。
肖革低头看了一眼:“松开。”随即抬眼望向衣柜。
虽然这间房间的风格在他的意料之外,但衣柜里出现的衣服,却完美地体现了肖革对何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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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认知。
他皱着眉头翻动着这些要么颜色大胆,要么剪裁前卫,要么材质怪异的奇装异服,甚至觉得何灿现在身上这套芭比粉睡衣都变顺眼了,前提是换掉那双土黄色拖鞋。
“你干嘛啊,这是女生的衣柜,你看什么看,懂不懂礼貌……”
被全港城公认的“恶女”教训没有礼貌,倒也是新鲜。
面对何灿的指控与拦阻,肖革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他挨件翻看何灿的衣服,最后从角落拎出一条黑色连衣裙——也就这条裙子算正常些。
“换上。”他将裙子扔给何灿。
何灿拎起来看了看:“不爱穿裙子。”
“除了它你也没有其他适合出门的衣服了。”似乎是为了证明他这句话的正确性,肖革一边说一边目光又在衣柜中扫了一遍。
何灿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你懂不懂审美,这些可都是我精心淘来的,好几件都是设计师款,全球独一件的!哪里不适合出门啦?”
半晌反应过来之后,她更是气得将裙子一扔:“搞什么啊,我也没答应要跟你出去啊!”
听她这么说,肖革停下手中的动作,语气讥诮:“何小姐真是用完就丢啊。”
“我——”何灿顿时语塞,确实,那天晚上为了问肖革借钱,自己确实答应结婚来着。“支票我不是原封不动还你了么,你就当我没说过。”
“是么。”肖革一直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一个藏蓝色绒布盒子在何灿眼前晃了一圈,“那这个,我就当没买过。”
“哎等下!”何灿眼睛一亮,也不管自己还坐在床上,直接伸手就扑了过去,要不是肖革扶了一把,此时她人已经栽在床底下了。
但她浑然不觉,接过盒子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赫然是她母亲留下的那套翡翠珠宝。
“你从哪里拿来的?!不是说被珠宝行卖出去了吗?”
失而复得的巨大欣喜瞬间充盈了何灿的整个心脏,她双手捧着盒子,连摸都不敢多摸一下,只仔仔细细地看着,嘴角的笑意溢了出来,给她大病初愈的苍白脸上添了几抹色彩。
突然,她又想起什么,有些惴惴地抬头看向肖革:“这,这套翡翠,是送给我的吗?”
“送你?”肖革冷哼,“我看上去像慈善家吗?”
也是。
笑容瞬间隐去,何灿合上盖子,心里暗暗估价。
之前典当行的老板报价五千万,可现在从珠宝行里转了一手,肯定不止五千万了。就算就算还是原价,她总不能先问肖革借钱,然后又拿从他那借来钱问他买珠宝吧?
但即便如此,何灿还是小声问了一句:“多少钱啊?”
肖革站在原地,看着跌坐在床上的何灿,此时的她就像是过冬藏食的松鼠,双手捧着珠宝盒子不肯撒手,抬眼看他的时候还有些可怜巴巴,与昨天在洗手间拽着缪莉的狠样大相径庭。
“多少钱恐怕何小姐也是出不起的,而且,这是我买来送给我太太的。”
太太?太太!
何灿心弦一紧,立即从床上翻了下来:“我是啊!你太太不就是我吗?!那就是送给我的咯!”
“你是吗?”肖革挑眉讥讽,“刚才不是说要退婚?”
“不退了!不退了!”何灿的头摇得像个拨浪鼓。
肖革定定看了她两眼:“既然不退了就跟我去试婚纱,我的车不等人,迟了你就自己走着去。”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何灿的卧室,出门时,就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嘴角挂起的弧度。
8. 第 8 章
用最快的时间装扮好自己,何灿冲出家门,生怕肖革反悔。
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停在路边的银灰色宾利,向来爱车的何灿不由得驻足观赏了一会,直到肖革出声催促,她才依依不舍地上车。
等车驶离何家的大门,她又悄摸摸地从自己的手包里把那盒翡翠掏了出来,递到肖革面前。
肖革看了她一眼:“悔婚?”
“不是不是!”何灿再度摇头如拨浪鼓,“就是,放家里不安全……你那有没有保险柜啊,先帮我保管一下……”
她刚刚在房间里想了半天,也没找出哪里适合存放这么贵重的宝贝,万一又被何建章看到拿去当了,就可能真的找不回来了。
所以与其放在家里,还不如请肖革代为保管。
“你就不怕我据为己有,不还你了?”
“你要是真想要,也不会拿来给我了。而且你那么有钱,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不一定看得上这个吧。”
不怎么灵光的脑瓜子终于聪明了一回。
虽然肖革也不清楚何灿为什么不能放心把珠宝放在家里,但从这珠宝坎坷的“身世”他也能猜到一二,于是也没推辞,直接拿过来放进了车载保险柜里。
传家宝安顿好了,何灿又琢磨起别的事来。
刚刚在房间里因为太过惊喜,以至于她答应得太快,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轻率了,怎么着也得跟肖革讨价还价三五回合啊,毕竟这可关系到她下半辈子的幸福。
想了半天,她这才斟酌着对身边的肖革说道:“那个,虽然我答应你结婚了,但毕竟结婚是件大事,我们是不是,还是要认真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
“呃……”何灿抓抓头,“比如,婚后互不干涉之类的……”
“互不干涉?”肖革想起这两天的经历,并不觉得这是一条从实际出发的提议,“如果何小姐能保证这两天发生的事今后不再重演,我很乐意婚后互不干涉。”
何灿自然听出了他话语中的奚落,不免小声反驳:“什么啊,你不是也跟缪莉不清不楚。”
说完,她又想起一桩一直以来非常好奇的事来:“我能问一下么,为什么非要跟我结婚?”
“因为你合适。”肖革回答道。
即能满足肖家其他几人抹黑他的图谋,又能满足他自己的藏锋需求,试问全港城,如何再能找得出这样一个能同时满足肖家双方的人选?
称何灿为天选之人都不为过。
不过他并不打算与何灿明说,毕竟这个理由听起来非常伤人。
“合适?”何灿是没看出来自己到底哪里合适的。
论家世,肖家是港城首富,何家濒临破产,肖革是诸多女性心目中的梦中情人,而她就是个游手好闲惹是生非的小纨绔。
肖家的眼光还真是奇怪。
想不通的何灿叹了口气。
闻声,肖革看了她一眼,借着午后的光线,才发现何灿看起来好似没什么血色,神色也有些恹恹,肖革便以为她还在为结婚的事发愁,垂眸想了想说道:“你也不必这么悲伤,结婚与我不过是权宜之计,与你,我想你应该也不是很想在这个家里继续待着。”
何家那些事,肖革多少也猜到些。
“如果你想,婚后各过各的也不是不可以。”
“真的?”
何灿一脸惊喜地扭头看他,眼睛瞪得又大又亮,像两颗琥珀,看得肖革有那么一瞬的晃神。
“嗯,真的。”
这对于肖革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以做出决定,本来他就没想过要与何灿过一辈子,换句话说,他没想过要和任何人过一辈子。
而何灿却不敢相信:“就没什么条件吗?”
“你乖一点,不要给我惹事。”肖革道。
乖不了一点的何灿挠挠头,思绪却飞到天另一边去了:“可是如果各过各的,万一你哪天给我戴绿帽子怎么办?”
肖革:……
有时候他真的很想敲开何灿的脑瓜子看看里面装的都是什么东西。
何灿还在遐想:“毕竟革少爷那么帅,喜欢你的人那么多,你看缪莉就很喜欢你……”
“不会的。”
“这你又保证不了,你看何建章,我妈刚生病,他就跟别人搅到了一起,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我又不是他。”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不行,我得签个婚前协议,如果你出轨,离婚时得分我一半财产……唔——”
正沾沾自喜着自己的脑瓜子又灵光了一会,脸颊突然被人用力捏住,刚刚还喋喋不休的嘴,瞬间被挤成了小金鱼。
“闭嘴,谁给谁戴还不一定呢。”
被捏得生疼的何灿一把挥开他的手:“瞎说!我可洁身自好了!”
而肖革则从上到下扫视了她一边,暗讽道:“是吗?没看出来。”
“你——”
“再多说一句,就把你从车上扔下去。”
……
二十分钟后,宾利在一家老字号珠宝行门口停下。
何灿看了看门牌,有些不解:“不是试婚纱吗?”
“先试戒指。”
两人刚下车,店长就热情地迎了上来,带着他们穿过门店直接乘坐电梯到达二楼的贵宾室,随即店员用铺着黑丝绒的盘子呈上来两枚对戒。
何灿瞄了一眼,有些嫌弃。
太素了。
就只是两个金属圈罢了,上面连哪怕碎钻都没一颗,也没有令人耳目一新的设计感。
总而言之,不符合何灿的审美喜好。
“这么素,谁要戴啊。”
但即便不喜,何灿还是拿起了戒指试戴,毕竟店员端着这托盘也有段时间了。
戴上之后却发现,有点大了。
店长拿来卷尺替何灿重新量了指围,笑道:“确实大了一些,何小姐手指纤细,十分漂亮。”
听她这样说,肖革也才注意到何灿的手指,白而细长,指甲也剪得很干净,只在甲弧外留了一条细细的白。
他不曾想过,能徒手翻窗爬墙,能一拳揍断对方三根肋骨的何灿,手指竟然这么细。
“虽然这款戒指没有镶嵌宝石,但款式经典,内壁刻有非常细致的象征着爱情的榭寄生,制作工艺相当复杂精细,而且……”店长将戒指重新戴回到何灿手上,“何小姐戴这款非常好看。”
那是我的手好看,就算是戴个易拉罐拉环都会好看。
何灿心想。
可是戒指都订好了,她再反对有什么意义吗?而且听肖革意思,这场婚姻本来也就是走个形式,戒指好不好看似乎也没那么重要,她也不会戴。
“那就这样吧,帮我把戒围改一下。”何灿说。
店长立即应下,送二人下楼。
刚走到电梯口,何灿就注意到墙上挂着的宣传海报,当红女明星的手上戴着一款鸽子蛋大小的红宝石戒指,血一般鲜红的宝石被荆棘状的金丝缠绕着镶嵌在戒托上,浓浓的哥特风格。
何灿不禁多看了几眼,边上的店长及时介绍:“这枚鸽子血是我们老板亲自从国外的拍卖会上拍来的,戒托是出自我们店里最好的工匠之手,也是我们的镇店之宝,设计非常独特,不过如果用来做婚戒,似乎不那么合适……”
电梯门开,何灿又看了那张海报一眼才最后一个走进去。
做婚戒为什么不合适,谁也没规定婚戒一定要是怎样的。
只不过她没钱买就是了。
沮丧中,他们又来到了位于两个街区外的Elie Saab。
三层的独栋店面,二十多米高的落地窗前展示着各式各样的华美礼服,墙面上装饰着象征着纯洁的蕾丝与珍珠,滚动大屏上播放着新一季的走秀场面。
应该是所有女人都向往的绝美婚纱,但何灿却兴致缺缺。
“这五款是我们按照革少爷的要求,搭配革少爷的礼服风格挑选出来的,都是最新一季的高定,请何小姐试下。”
VIP接待室里,品牌方的公关经理带着公式般的假笑,迎上眼前这位有着夸张发色的女孩。
原本总部并不打算将旗下婚纱提供给何灿,原因无他,何灿的名声太差,穿他们的婚纱恐怕会倒了他们品牌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经营起来的好口碑。然而肖革的一张支票,让总部瞬间无声,她这才敢将新一季的高定都拿出来供何灿挑选。
但何灿撇着嘴从左看到右,又从右看到左,竟然一件都没看上。
“没别的了吗?”她问经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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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对方回答,肖革先道:“就在这里面挑。”
何灿斜了他一眼:“为什么,你只买得起这几款吗?”
语出惊人。
经理一口凉气倒吸到一半还是忍住了,上前解释:“若是按照价格来说,这五款属于我们品牌最贵的一档了。”
“因为布料用得比较多吗?”
何灿再一次用一句话杀死了比赛,职业微笑瞬间尬在了经理脸上,毕竟眼前这五款,皆是从头到尾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款式,确实略显保守了些。
经理神色尴尬,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朝肖革看去。
肖革不负所托:“布料多,才能包裹住何小姐摇摇欲碎的口碑。”
这真是,一人更比一人毒,看现场果然要比杂志媒体的转述编撰更刺激啊。
就在经理看得津津有味之时,何灿翻开桌上摆放的宣传册翻了几页,手指一点:“我喜欢这件。”
经理凑过去一看,当即面色为难。
何灿挑中的,是一件比较性感的抹胸款,与肖革的选择南辕北辙,于是她再度将视线投向肖革。
但令人意外的是,这次肖革却没反对:“你试试看。”
经理没懂肖革是什么意思,但何灿却是立马懂了。
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被紧紧包裹的胸口,略带挑衅地一笑:“哼,不识货。”
半个多小时后,何灿才在导购小姐们的帮助下换好衣服,帘幕拉开时,肖革不得不承认,自己有那么一瞬间的惊艳。
几次见何灿,她不是将自己弄得狼狈兮兮,就是穿着宽松的T恤或是睡衣,在审美的冲击下,肖革甚至没怎么正眼好好看过她。
如今才知道,媒体口中总被冠以“恶女”头衔的何灿,却有一副漂亮的皮囊——巴掌大的小脸,一双猫儿眼大而透亮,鼻梁高挺,唇瓣天然含笑,瞪人时自带娇嗔,纤细身段高挑身材,与肖革并肩而立格外和谐。
至于她胸口的弧度……
肖革下意识撇过头去,没有再看。
经理却夸得大方:“何小姐这是标准的芭比身材啊,比例好,穿什么都好看。”
那是自然。
何灿颇为骄傲地抬起下巴朝肖革看去,见他没反应,干脆拎起裙摆“屈尊”走向他,要知道这裙子厚重极了,她还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每走一步都几乎要了她的命。
“喂。”她在肖革跟前站定,挺胸抬头大方地展示自己:“怎么样,比你选的那些老古董好看许多吧。”
因着她的话,肖革这才再一次将目光投射在她身上,从头到脚又仔细地扫视了一遍。
确实是好看的,肖革有些犹豫,他并没有打算在婚礼上展露风头。
肖革不说话,氛围就变得微妙了起来。
眼看着就要陷入尴尬,经理的脑筋突然飞速转了起来,她将手中的册子翻得哗哗作响,然后笃定地指向其中一款:“这款怎么样?应该能同时满足两位的喜好。”
于是又过了半个多小时,酒红色丝绒帘幕再次拉开,何灿缓缓转过身,向肖革展示自己身上的婚纱。
与刚才那件类似,也是抹胸款式,只不过这件在胸口到领口的部分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白纱,衔接处用碎钻点缀,配上酒红的发色,整体华贵婉约又不失灵动,倒真像是迪士尼电影里走出来的小人鱼。
“这款何小姐穿着,比模特还好看呢,就是还要根据何小姐的尺寸修改一下收腰。”
没回应经理的恭维,肖革直接做主:“就这件吧。”竟是直接跳过了何灿。
不过何灿也没什么意见,毕竟她穿着十厘米的高跟鞋来回折腾着换衣服,此时几乎支撑不住,只想快点结束。
试完婚纱,两人下楼,一直候在楼下的薛文迎了上来:“革少,门口有很多记者。”
肖革脚步微定,看了薛文一眼。
薛文立即解释:“今天的行程没有透露给媒体。”
那么就是另有人的有心之举了。
肖革沉吟几秒,随即放慢了脚步,等落在后面的何灿与他齐平后,伸手牵住她。
一直将注意力放在高跟鞋上的何灿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就被肖革牵着往前一步,随着大门敞开,眼前闪光灯连成一片光海。
9. 第 9 章
“请问革少和何小姐是什么关系?”
“何小姐以前的传闻您都知晓吗?”
“肖何两家是有联姻的打算吗?”
“关于歌后Luna周上周在演唱会上隔空向您表白示爱,您有什么想说的吗?”
Luna 周?
闻到八卦的味道,何灿的耳朵瞬间竖了起来。
原来除了缪莉还有一个Luna周啊,怪不得肖革一口就答应婚后互不干涉了,原来他自己也想各玩各的,直接两顶绿帽已经预约了她头顶的位置了。
“感谢各位媒体朋友的关心,关于周小姐,我想大家可能搞错了,我与她并不认识。但我同何灿确实是已经定下婚期,具体事宜一会由我的秘书薛文向大家详细交代。”
不认识,谁信啊,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港城适龄女性那么多,选中何灿的理由是什么呢?”
“关于何灿的传闻,您都听说过吗?她十二岁就用喷枪把一位可怜的老伯打进了医院,重度烧伤,终生瘫痪!她昨天刚回港,今天就又因为当街斗殴进了警署,对于何灿这种行为您不会感到失望吗?!”
话筒怼到面前,肖革停下脚步:“我知道,一直以来关于何灿的传闻很多,不论真假,也已经是多年前的旧事了,希望大家能给何灿一个重新认识她的机会。”
“至于为什么同何灿结婚,我只能说,我的未婚妻很好,很乖。”
何灿装作一副恬静的样子站在肖革身边静静听着,第一次对肖革的“演技”有了直观认识,这人真会装模作样。
“可是她回港第二天就因为当街打架斗殴进了警署,这就是革少所谓的很好,很乖吗?!”
真是一针见血啊。
何灿暗暗评价。
即便被质疑,但肖革面色依旧未变,他直视那家媒体:“如果你们有稍微了解下那天晚上发生的事,就能清楚地知道,当晚何灿才是受害者,她反抗加害者有什么不对?还是你认为,你比警察还要懂法?”
一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就连何灿本人都有些迷糊,于是她下意识朝身边人看去,却不料身边的记者为了抢新闻过于激动,话筒线没收好,刚好落在何灿脚边,何灿又光顾着看肖革没注意脚下,一片拥挤推搡中,她甚至都听到了自己脚踝发出的清脆声响。
剧痛导致脸色大变。
觉察到不对的肖革回头看她,就见何灿蹙着眉头像是在忍耐着什么,看向他的眼神里,头一次,有些许示弱和求助。
“怎么了?”肖革走近,姿态亲昵语气温柔得仿佛换了个人。
碍于记者在场,何灿没好意思说实情,只低声道:“你扶我一下。”
像是觉察到什么,肖革竟直接低头朝她的脚看去,纵然身边围着都是人,光线也不好,但他还是一眼看出何灿脚上的高跟鞋似乎有些歪。
见他没动作,何灿催促似的晃了下他的手:“你扶我一下呀——唔!”
意料之外的,肖革竟将她拦腰抱起,扶在她膝窝的手还捏住了她的裙摆,防止她在镜头前走光。
闪光灯更密了,四周传来记者们的惊呼。
被抱着的何灿不知该作何反应,惊讶之余只得老老实实地窝在肖革的肩头,由他一路将自己塞进车里。
车门关上的瞬间,她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像是心律失常。
直到两分钟后,她才终于喘匀了气,向肖革道谢:“多谢。”
“不必。”
又恢复到冰冷的语气冻得何灿一激灵,与刚才低声软语的他判若两人,变脸之快仿佛车内车外两个世界。她也顿时读懂了肖革的言下之意,无非就是告诉她不必在意,这只是在媒体面前的一场秀而已。
何灿磨了磨牙,暗骂这人虚伪。
“你今天这样说,岂不是全港城都知道你要和我结婚了?”
“我没有隐婚的想法。”肖革淡淡说道,“而且,也可以顺势盖过你先前的不良行为。”
“你刚刚才在媒体面前说我是正当防卫!”
“无人在意你是否是正当访问,他们只知道你将人打进了医院。”
无情的肖革道出了无情的真相。
何灿不服气:“那你现在就要和这样我的捆绑在一起了,不怕你以前的好名声都因为我毁了吗?”
“所以我希望你婚后能谨言慎行。”肖革看向她,“不然就把翡翠还回来。”
刚说完,他的手背就被何灿戳了戳。
“干什么?”
何灿瞪大眼睛似是不解地望着他:“你的手挺热的,嘴巴怎么这么冰冷?”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几秒,肖革率先移开了视线,车内也没人再说话,气氛有些尴尬。
好在薛文与媒体交代完婚期细则后终于上车,宾利这才在众多媒体的注视中缓缓驶离,一路无言地将何灿送回到何家门口。
看到熟悉的景致,何灿推门下车。
“何灿。”肖革叫住她。
“什么事。”
何灿觉得这人怕不是有什么毛病,有话刚刚在车上怎么不说,非得等她要走了才讲。
肖革对她的腹诽浑然不觉,只垂眼看向她明显开始肿胀泛红的脚踝:“这几天老实点,我不希望我的新娘要拄拐或是坐轮椅,被媒体说肖太太身残志坚。”
何灿翻了个白眼:“知道啦。”
可临走她自己又想起一桩事来,匆匆对肖革说了句“你等我一下”后,便一瘸一拐地进了家门。约五分钟后,又见她换了双轻便的鞋,单脚蹦着出来,看她脸上的红晕与额头上的汗,显然是有些吃力。
不知她要做什么,肖革降下车窗,没想到从车窗中递进来一沓钱。
“还你钱。”
肖革刚接过还没来得及细看,何灿便立刻转身又一下一下地跳走了,似乎丝毫没想过,让司机或是薛文跟着她进去拿对于当下脚踝受伤的她来说其实是更便利的。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内,宾利这才又缓缓启动,而车上,肖革盯着那几张钱数了下,一共一万。想起来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他掏出钱包塞了进去。
意料之内的,肖革当着所有媒体的面所公布的婚讯,引起了轩然大波。
一个是出自名门帅又多金能力出众风度翩翩的港人口中的最佳夫婿人选,一个是家里濒临破产恶闻一大堆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败类。用正常人的思维,也无法想通这两个人究竟是怎么能联系到一起去的,也几乎所有新闻媒体都给足了篇幅和版面来报道这一桩婚事,报道的角度也各有不同。
有人从实际利益出发,怀疑肖何两家私下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辛,于是将何家祖上十八代都挖了个遍。也有人从最基础的男女情爱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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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疑肖革在国外出差时与何灿有过一段露水情缘,但罗列了两人的近五年的行程,都没有能对得上的。更有港城本色,玄学之说,非要说两人的八字是天作之合,大旺特旺,但最后被无情辟谣,因为肖革的具体生日,从来没公开过。
总之,在这短短的两周内,港城可谓是被这则突如其来的重磅消息搅得天翻地覆鸡犬不宁。九云山安保严格媒体记者进不去,肖革的住处又从未公开,那么能蹲点的就只有何家的宅子了。
于是何家的三层别墅外,从早到晚每天都蹲守了大批的媒体狗仔,吵吵闹闹不可开交。
对此,何建章却意外地表现出极高的兴致,甚至还掏出喜糖发给记者,恨不能全国上下都知道何家如今是肖家的亲家了,他也能扯着肖家的幌子多做几桩生意。
这片喧闹之中,唯有两人显得格外安静,其中一位就是何灿,安静到连何家人都觉得意外,怀疑她在憋什么坏,甚至何建章还十分警惕地加强了家里内外的安保,以防何灿趁他们掉以轻心之时逃跑。
然而事实却是——她脚扭得实在太厉害了,当天晚上就疼得几乎不能下地,只得老老实实待在家里。
不能出去玩,甚至都不能行动自如,闲来无事,何灿就开始琢磨着要跟肖革签个婚前协议,以确保婚后能真正做到互不干涉,尤其是要保证她自己在这段婚姻里的权益,不然万一哪天肖革真的给她戴绿帽子了怎么办。
各色条款写了一大堆,想了想又划去一半,然后再继续往上添新的条款,几张纸在她手里又涂又改皱皱巴巴却还是没有定论,毕竟还需另一位当事人点头。
但另一位同样格外安静的当事人肖革最近不知道在忙什么,一个多星期没看到人了,自那天试好婚纱之后就再没联系,仿佛世界上根本没有一个叫何灿的人存在,若不是何氏的账户上又多了一笔巨额资金,若不是婚前几天薛文特地过来告知他们婚礼细节,她还以为这桩婚事要就此作罢呢。
眼看着脚踝一天一天逐渐痊愈,婚期也越来越近,很快,就到了结婚这一天。
比起那些憧憬着美好婚后生活的女孩们,何灿倒是觉得这一天没什么特别的,如果非要找一些特别之处的话,那大概就是,这天是个雨天。
与夏季突如其来的暴雨不同,结婚当日是一整天的连绵阴雨。
早上统一穿着黑西装开着黑车的保镖整齐划一出现在巷子口接何灿去教堂,那架势在她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接亲,反倒是送葬。
出门时,不知谁小声嘟囔着抱怨:“这气象预报一点都不准,下雨天嫁人也太不吉利了。”
吉不吉利的,又有什么重要呢?何灿一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上了车,却没看见肖革,何灿这倒有些着急了,连忙地问薛文:“他人呢?”
薛文答:“革少爷有些事耽搁了,马上就到。”又说,“造型团队已经在教堂等着了,何小姐只要按照流程就不会出错。”
“不会出错”恐怕约等于“不要出错”。
若是在平时,听到这种话的何灿定然会奉上一声不屑的嗤笑,但她今天却没空在意这些细微末节,而是拽紧了自己的小包包,里面放着一张折了四折才能勉强塞进包里的婚前协议手写版。
无论如何,她都要让肖革在婚前把这份协议给签了,这样她才能高枕无忧地嫁进肖家。
10. 第 10 章
教堂休息室内,何灿换好了婚纱正坐在镜子前,任由造型师摆弄她的头发。
而与休息室一墙之隔的教堂围栏外,如今已经挤满了前来报道这场婚礼的媒体以及围观的路人,声音从窗户缝隙里漏进来,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何建章同许凡芝也早早到了,此时正在外面应付媒体,这种场合,肖家是不会出面的,所以也只有他们能做这件事了。
听不真切的吵闹声中,何灿隐约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几度提及,无非是那几个问题,比如“革少为什么要与何小姐结婚”又或者“对于何小姐之前的所作所为,肖家是否知情”之类的。
记者们直白得让造型师都不免尴尬,一直低声问她是否要换一间休息室。
但何灿此时的心里只想着肖革怎么还没出现,对这些老生常谈的问题根本不上心。
视线瞥向窗外,教堂内的草坪上,工人正在搭建帐篷,让前来观礼的宾客可以有地方躲雨。
乳白色的帐篷在视野内连绵。
何灿不禁小声抱怨:“看起来更像送葬了。”
造型师梳头的手一顿,何灿吐了吐舌头,殷红的嘴唇立刻染上了一抹水光。
“何小姐小心不要把口红吃掉了。”
“哦。”何灿抿抿唇,瞬间老实。
正想着肖革怎么还没来时,就听外面不知哪家媒体,嗓门奇高:“请问是否有对何小姐的精神状况做过评估,是否有暴力倾向?与革少结婚后,对革少爷是否存在潜在的家暴威胁?”
简直是倒反天罡!明明是肖革一直对她冷言冷语冷暴力吧!而且就他那体格那身高,自己能打得过他吗?!他一手就能把自己拎起来!
何灿气得捏紧了拳头,咔咔作响。
身后的造型师声音微微颤抖:“何小姐,放松……”
正想着要不要拎桶水泼出去,休息室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在沉稳的脚步声中,何灿扭头,就见肖革穿着一身黑色燕尾西服推门进来。
瞬间,她觉得房间里的光线都更亮了一些,因为今天的肖革,实在是太亮眼了,六位数的手工定制礼服,穿在他身上也似陪衬。
何灿自认中文水平不怎么样,见到这样的美色,也只能在心底感叹一声:帅爆。
“两位真是郎才女貌啊!”造型师刚刚帮何灿做完头发,又帮她补了口红,现在肖革进来,便极有眼色地带着助理离开了休息室。
刚刚还满满都是人的房间内,顿时空了下来。
一片静默中,肖革缓缓走到何灿身后,双手扶着椅背,微微俯身,从镜子里看她。
有些意外,平日里张牙舞爪的“恶女”,此时正端庄地坐着,供他打量,肖革便毫不客气地从头到脚将她看了个遍。
婚礼的妆容偏浓艳些,却意外很适合她,酒红色的长发被挽起盘在脑后,也显得不那么突兀了,更突出她本就漂亮的五官,修改过尺寸的礼服将她完美包裹,显露出能令所有人称羡的好身材。
“很漂亮。”他由衷称赞。
但或许是因为他的语气很淡,没能让何灿从这句话中读出他的一丝真心,便只当他戏瘾犯了,在这装模作样。
“这里没人,用不着这么演。”说着,她便拎着自己厚重的裙摆起身。
肖革不知道她要做什么,扶着椅背直起身给她让路,就见她挪了两步之后,弯腰要去够放在沙发上的包,随即她整个人就像是被定住了似的,僵在半途。
纤细的手臂悬停在距离手包二十公分的位置,再也下不去了。
看着何灿这怪异的姿势,肖革难得地嘴角轻微上扬:“你是在模仿,茶壶?”
“茶壶你个鬼啦!”何灿气得大叫:“这破裙子也太紧了……帮我拿一下包包!快点!”
在何灿对裙子大约五百多字的抱怨中,肖革伸手抓起了她的手包递过去,何灿没接,让他直接打开。
他挑了下眉梢:“我对窥探别人的隐私没兴趣。”
“你打开就是了,罗里吧嗦!”
包的主人都发话了,肖革从善如流,打开这个大约手掌大小的手拿包,里面除了一只口红一支行动电话和一包纸巾之外,就只有一小叠被塞得严严实实的纸。
他扭头看了一眼拎着裙子蹑手蹑脚挪到门边将门反锁的何灿,抽出那叠纸,展开。
看似小小一叠,展开竟然有A4那么大,而且正反两面都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让人看了头痛。两面翻看了一遍,终于在纸张顶端的一个犄角旮旯里看见小小的四个字——婚前协议。
肖革没有细看,他没有时间也不屑细看,这种仿佛小孩子过家家似的东西。
锁好门的何灿回来看他垂着手站在那,便凑过来问:“你看完了吗?没问题的话就签字,签完字我才要跟你结婚。”
而肖革只是垂眸一瞥,讥诮道:“你认真的?”
“怎么?”
何灿一脸骄傲地抬了抬下巴,这些条款可是她这些天冥思苦想删删减减才最终定稿的,以用来保障她的婚后生活,可以说是涵盖了方方面面。
正想粗催肖革快点签字,他的行动电话却响了起来。电话那头,薛文说时间差不多了,宾客也基本来齐了,催促他们到场。
肖革低低应了一声“知道了”,随手将那张纸往桌上一扔,转身就要往外走。
然而他刚走到门边,便被人从背后用力推了一把,惊诧之余回头,何灿冲上来将他靠墙抵住。
“啪!”
纤细的五指张开,猛地按在肖革身边的门框上。
他低头一看,正对上一双因为生气而瞪大的眼睛,圆圆的猫儿眼在灯光下像两颗漂亮的琥珀。
“你今天不签字,休想出这个门!”
肖革转身盯着她看了两秒,没说话,电话那头的薛文还在催促:“革少,时间快到了,可以出来了。”
可此刻的房间里,穿燕尾服的高大男士却被拎着厚重裙摆的女孩给按在了门上,两人一个低头,一个抬头,单看画面,很是有股暧昧气氛。
只是这股气氛下一秒就被打断。
何灿将那张被肖革扔掉的纸又捡了回来,重重拍在他的胸口。
“签字!”
她又重复了一遍,用自以为很凶的语气,却不知眼前的自己在肖革看来,跟那种虚张声势的奶猫没什么差别。他甚至有些怀疑,报纸上刊登的关于何灿打架斗殴为非作歹的新闻,都是真的吗?医院里那个倒霉家伙的肋骨,真的是被何灿揍断的吗?
眼看着肖革还没动作,何灿着实有些慌了,现在自己逃婚还来得及吗?
刚刚还“狠狠”瞪着肖革的双眼中立即流露出一丝惶恐与迷茫,随即就见她眼神开始在房间里乱瞟,尤其是看向窗户。
稍一思索,就知道她在动什么念头,直白得让肖革莫名感到几分轻松。
“窗台有一米多高,你穿着这身裙子,恐怕爬不出去。”
“你,你管我爬不爬得出去!”
“门外都是人,教堂外的草坪上现在也都是宾客,你不可能在这么多人眼皮子底下逃婚。”
“那——”眼珠子飞快转动,“那我就在一会的仪式上说我‘不愿意’,当众让你下不来台!”
这倒是个还算听得过去的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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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革心底里默默评判着。
虽然依旧不顾后果,但与她之前那些无谓的反抗相比,总算是抓到了些许要害。
像是要奖赏她似的,肖革向她摊开手。
“笔。”
“什么?”
“没笔我怎么签?”
何灿还有些发懵,没想到肖革怎么就突然同意签字了。
慌乱中她松开撑在门框上的手,也不顾手掌通红,转身就要去沙发上找她的包,可步子都没迈开,肩膀率先垮了下来。
何灿意识到自己今天真正的失败之处——她没带笔。
此时去问别人借好像也来不及,更有可能暴露他们的秘密协议。
没办法,只能皱着脸回看肖革:“那,晚点再签……”
真是离谱,明明是她要求肖革签字,现在反过来还要求他宽限点时间……
“晚点我就没时间了。”
“那我现在到哪里去找支笔来给你啊,你一个大老板,天天要签文件,你怎么不带?”
又是何灿独有的“倒打一耙”式的辩解,但早已适应的肖革意外的没有生气。
“没这么麻烦。”他突然开口。
何灿正想问他是不是有什么办法,或者他身上刚好就带着签字笔,就看见肖革的手向自己伸过来,随即温热的拇指划过她的唇瓣,在她嘴唇上狠狠按了一下。
“借你的口红用一下。”
然后在何灿呆愣的目光中,肖革接过那张皱皱巴巴的纸抵在墙上,然后举起沾染上她口红的拇指,用力按了上去,在纸张边缘留下了一个清晰的指印。
后知后觉,何灿才想起来,其实自己的包里还有另一支口红……
但无论如何,她的目的达到了。
捧着这张薄薄的纸,何灿还有些恍惚,有些没想到肖革竟然真的签了。
“好了吗,我要开门了。”肖革若无其事地按在门把手上,扭头问她。
“哦哦。”
慌张又小心翼翼地将协议重新叠好,确认没有弄花那个口红版的手印后,何灿将这一小块叠纸重新塞回了她的包包里,然后将她的包包端端正正地放在她弯腰能够得着的沙发靠背上,这才拖着厚重的婚纱往门边走去。
临出门前,她还回头又确认了一眼,直到大门打开,门外的嘈杂声音传了进来……
原来走廊里已经挤满了人,等着跟他们一起出发前往教堂。
“何小姐,你的口红又被蹭掉了,赶紧补一下。”造型师第一个迎上来,掏出口红要帮何灿补。
口红的膏体轻触她的嘴唇,冷冰冰的,有些硬,但划过嘴唇的瞬间又很丝滑,同刚才灼热又粗糙的指尖完全不同。
“知道你们等不及,但好歹忍到仪式结束再亲吧。新婚小情侣就是不一样啊,外面的媒体还在乱猜,但我看两位可是恩爱得很呢……”
意识到造型师的误会,何灿猛地回神,连忙否认:“没有,不是……”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造型师暧昧的眼神。
像是想寻求证人帮助,何灿下意识扭头寻找着肖革的身影。
纷乱人群中,身材高挑的肖革实在太容易找了,一眼就锁定了他的位置。此时他正倚在墙边不知道跟谁打电话,眼睫低垂,神色有些严肃,不知道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而那只沾着她口红的手却插在口袋里……
像是有感应似的,他话说到一半就朝何灿这边看来,两人的视线越过人群相撞,何灿只觉得自己的心猛地跳了一下,然后悄悄抿了抿唇。
这一刻何灿终于有了点实感,她确实要和肖革结婚了。
11. 第 11 章
“见鬼了,这两人竟然真的要结婚。”
前来观礼的宾客中,有人小声嘀咕着。
“小声些。”边上的人低声制止,并指了指坐在第一排位置上的肖何两家人。
比起何家的全员到场,肖家的排场就显得稀稀拉拉了,最德高望重的肖长基首先借口身体不适没有出席,只有管家代为观礼,而肖革的养母白慧琴于十分钟之前才姗姗来迟,更别说另一位肖子明明少爷了,压根都还没出现。
但即便如此,也没人会责怪肖家礼数不周,反而诧异何家到底握有肖家怎样的把柄,乃至于肖家如此不愿意,但还是要接受这桩婚事。
观礼席上有人开玩笑似的猜测:“不会是何灿的八字真能旺肖家吧?”
猜测过于离谱,但看客显然就喜欢这种怪诞不经的,不一会便凑在一起低声热烈讨论起来。
一片热闹中,唯有一人看上去神情紧绷,手中限量款的鳄鱼皮包包都被捏得皱皱巴巴。
没一会,就从边上伸过来一只手,轻拍了两下。
“做什么,仪态呢?”
缪莉一惊,随即立刻整理好自己的表情。
“对不起,妈咪。”
“我知道你喜欢肖革,但肖革到底只是个来路不明的私生子,肖老爷子向来看重血脉,肖氏将来必不会交给肖革,和他结婚,与我们缪家非但没有好处,还有可能卷入不必要的麻烦。”顿了顿,她又道,“过几天,白太太约我喝茶,我会跟她提你的事,看你与明少爷有没有可能。”
“可是我不喜欢肖子明……”
“缪家举家之力将你培养长大,不是让你在这时候耍性子的。还有,别以为之前你与何灿那些事我不知道,闹得那样难看,也不怕别人说闲话。”
呼吸一滞,缪莉垂下头:“知道了,对不起,妈咪。”
叮铃——
牧师手中的摇铃轻响,教堂里的窸窣声瞬间停止。
洁白的鎏金大门缓缓打开,背对着蒙蒙阴雨,肖革独自步入教堂。
他神色淡然,既没有新婚的激动,也没有传言中被动接受这桩婚事的不堪。反倒是过于出众的外表,引发了看客的艳羡。
“不愧是肖革,帅成这样……”
“哎,都唔知他们點解要结婚,要我看肯定是逢场作戏,根本这两人之前都不认识,怎么可能何灿才回来两天就订婚啊?”
“也有可能过两天就离婚了啊……”
“离婚”这个词像是触发了什么机关,就连前排的人也纷纷加入讨论:“外面都有人开盘啦,赌他们俩什么时候离婚,据说下注最多的是‘半年’。”
“我现在反倒是担心何灿霸王硬上弓,玷污肖革啊……不知道离婚之后肖革还是不是完璧之身……”
说完,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隐秘的笑声,但只一会,便迅速收拾好情绪,换了个话题。
“我听说她这次的婚纱是Elie Saab最新一季的高定,真是气人,我结婚都没穿到Elie Saab!”
“安啦,何灿穿Elie Saab又怎么样,黑熊精穿袈裟,还不是黑熊精?又不能变佛祖!”
“噗——”
低笑声中,白色鎏金大门再次被打开,金色天光乍现,呼吸有一瞬间的停滞。
“这是何灿?”
随着这声惊呼,众人纷纷将视线对准了红毯上的人。
洁白拖尾伴随轻缓步伐如白玫瑰绽放,精致的蕾丝勾勒出的身体线条纤细曼妙,轻薄的头纱下,新娘低垂着眉眼,缓缓走近。
不自觉地,众人连呼吸都轻了。
等她走到十字架下,与肖革执手,大家才反映过来,眼前这位真的是那名恶女何灿。
这不科学!何灿这么漂亮的吗?!
不理会众人的眼珠脱眶,婚礼流程继续。
冗长的誓词后,伴随着两声“我愿意”,无名指上多出来一枚戒指。
“好了,新郎,现在你可以亲吻你的新娘了。”
Damn!
何灿在心底骂街,她都忘了还有这个环节了!
琥珀般的眼珠再次乱转,让人一眼就能看透她心底的慌张。
但对面的肖革却显得十分淡定,他无视何灿的拼命给他使的眼色,隔着头纱伸手扶住了她的脸颊。
何灿的脸很小,他几乎一只手就能盖住。
“喂,你——”
她说得极小声,但从嘴里呼出的气体还是将靠近嘴部的那一小片头纱顶起,然后又缓缓落下。
乍现的阳光又缩回云层,教堂中央的光线瞬间黯淡。
紧张之下,何灿将头撇到一边,又被肖革的手扶正。
“别动。”他低声道。
随即,在所有人的焦灼、期待与围观中,他微微低下头,侧过脸,隔着头纱在她的唇边印下一吻。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唯有何灿惊讶地抬眼。
刚刚其实什么都没发生,只有肖革的鼻息,打在她的脸颊,而肖革的嘴唇,也只是轻碰了一下头纱就挪开了,还没有刚才在休息室里借口红按手印那一下来得瓷实……
但不管怎么样,这场连婚纱照都没有的婚礼终于结束了,在肖革牵着何灿的手离开教堂“演”完全套的戏后,所有的宾客被请去草坪享用冷餐。
“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真的要亲上来……”
避开人群,何灿拖着长长的裙摆往休息室方向走去。
出了教堂的门,肖革就立马松开了她的手,此时正潇洒地单手扯着领结。
“你那九十多条条款里没写不能履行婚内义务。”
简言之就是,即便他亲上去也是可以的。
但何灿的关注点似乎永远跑偏,她回过头,眼神亮亮地望向肖革:“你看了两眼就都记住啦?!”
肖革瞥了她一眼,没回答,只说:“一会换套礼服跟我出去答谢宾客和媒体,好好演。”
何灿转身,大模大样拍拍他的肩:“我知道,我知道。”毕竟那九十多条条款肖革都签了,自己怎么样也得意思一下,让他知道这笔交易“物超所值”。
即便叮嘱了一遍,但肖革看着何灿走在前面的背影,眉心还是无来由地跳了下。
随手将领结塞进口袋,便听前方的何灿一声惊呼。
“Oh my——”
正对休息室大门的窗户中,伸进来一只手,摸索之中刚好抓到她放在沙发靠背上的包包,然后迅速从窗户中缩了回去。
有人偷包?
包里是她和肖革的婚前协议!
何灿瞳眸骤缩,大脑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往窗边冲了过去,踩着沙发拽着裙摆一跃而上,像条游鱼一般从窗口滑了出去,十几斤重的婚纱仿佛轻如薄翼,像鱼尾般在她身后飞舞。
肖革望着眼前飞速闪过的画面,少见地有些恍惚,脑海中闪过同样在这间房间里说过的话——“窗台有一米多高,你穿着这身裙子,恐怕爬不出去。”
事实证明,他着实是小看了何灿。
“抓小偷——”
何灿的呼喊从远处传来,肖革解领口扣子的手还悬在那,一口气卡在喉间,脚尖却转了个方向迅速往门外跑去,与来寻他的薛文撞了个正着。
“革少,礼服——”
“叫保镖来,不许任何宾客进草坪!”肖革语速极快,边跑边说。
“啊,但是——”即便是肖革身边最得力的助手薛文,此时也早已跟不上他的步调,眼看着肖革的身影肖氏在走廊,他才喃喃道:“可是草坪上已经全部都是宾客和媒体了啊……”
……
雨后的草坪散发出一股清新的香气,但贵客们怕草坪上的露水沾湿了自己的鞋子裤脚,便都围在帐篷下说话。
这种场合最适合交际,今日虽然肖长基没到场,但白慧琴却是出席的,无论在外人的猜测中,白慧琴与肖革的关系有多么的云山雾罩扑朔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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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人家好歹是肖家的正房太太,而且肖家的继承人到底是肖革还是肖子明也还没有定论,对于这些投资客来说,多方下注总是没错的。
于是一时间,只见白慧琴身边围满了各家太太,反倒是肖家正儿八经的亲家何家,被远远排除在外。
许凡芝端着酒站在边缘处,有相熟的太太安慰她:“你看这些拍马屁的,大多都是连肖家的门开在哪都不知道的,你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许凡芝无声笑了笑,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本就是我们高攀肖家了。”
太太捂嘴轻笑:“你这嘴真严,哪怕咱们这么近的关系,我都不知道这桩婚事是怎么促成的。”
见许凡芝不答,她又道:“这个小混世魔王嫁出去了,你也能清净点,说起来,都这么些年了,你家那位也不给你个名分?”
被戳中痛处,许凡芝神色僵了片刻,随即遮掩着笑道:“名不名分,有什么重要的,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就行了。”
没套出话,那位太太也不再追问,许凡芝看着她的脸色,笑道:“我给你去拿杯酒吧。”说完,她转身朝身后的香槟塔走去。
然而手还没触到酒杯,就听闻香槟塔因晃动发出细碎声响,似乎有什么在震动。好奇地往边上看去,就听周遭爆发出一声声的惊呼。
这呼声太不寻常,许凡芝心下一紧,立即转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一道白色的影子破窗而出,巨大的白色拖尾在泥泞的草坪上拖拽着,很快,白色沾染了绿色,又从绿色变成了褐色……
“那可是Elie Saab啊……”
边上有人发出难以置信的低语。
“这重要吗?何灿这是,要逃婚吗?!”
于是原本还在拍摄宾客,对宾客进行采访的记者们瞬间调转摄像头,去捕捉那一道人影。
“何灿这是,在追谁啊?”
这时才有人发现距离何灿不到五米远的那个身影,而何灿眼见追不上,当即脱下一只高跟鞋,朝对方狠狠扔去,精准砸在他的后脑。
男人哀嚎着倒下,何灿顺势飞扑上前,单膝跪地按着他脖颈,另一只手捞过自己的高跟鞋,十厘米如尖钉一般的鞋跟直指对方后脑勺。
“教堂里你还敢行窃?!”
原以为被抓个现形这人定然无话可说,却没想到他猛地将手里的手包往边上远远一扔,随即大声喊了起来:“救命啊!何灿打记者——”
“打的就是你!”
何灿不由分说,一把拽下自己的头纱团成一团堵住了那人的嘴,正得意时,身后突然一股大力袭来,她就像个小鸡仔似的被人提溜了起来。
回头一看,是肖革黑沉沉的脸。
何灿下意识就要告状:“他偷我包!”
“先回去。”
注意到他语气中压抑着的怒火,何灿这才稍稍冷静下来。她扭头往边上一看,是清一色的长枪短跑摄像镜头,以及目瞪口呆的宾客。
就算薛文反应及时,叫来了大量安保阻止拍摄,但她先前“英勇抓小偷”的一幕也早已被记录了下来。
“我……”
她张了张嘴,这才反应过来,婚礼似乎又被她搞砸了。
一时间,她无措地呆愣在原地。
“起来,回去。”肖革道。
“哦。”
何灿愣愣地应下,然后拽着像在泥水中浸泡过的裙摆,狼狈起身,只是她忘了,一只高跟鞋虽然被拎在手里,另一只高跟鞋此时还穿在脚上,于是刚迈开腿,就听“咔嚓”一声,那只刚养好的脚踝,又狠狠扭到了。
痛得钻心裂肺。
何灿扭头去看肖革,但肖革此时正在气头上,只冷冷道:“这么爱让人看热闹?”
好嘛,嘲讽拉满。
不敢指望他,何灿弯腰脱下另一只高跟鞋,然后拖着浸了水后变得格外沉重的礼服,捡起了被扔出十米远的包包,在保镖的护送下,一瘸一拐地转身走了。
12. 第 12 章
休息室里,何灿换了衣服坐在椅子上,而她面前,是被她气到血压飙升的何建章。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狗东西,今天这么重要的时刻你发什么癫?!”
“他偷我东西!”
“这么大的教堂,没有保安吗?没保镖吗?做什么要你自己去追一个小偷?!还跳窗?!这下好啦,好不容易顺顺利利办婚礼,又砸在你手上!你让两家人的脸面往哪搁?!”
又是脸面。
何灿撇撇嘴,心道该丢的脸早丢完了。
见她又不回应,何建章更气了:“我倒要看看你包里有什么了不得的宝贝……”说着,伸手要拿那只脏兮兮的手包。
何灿顾不得脚踝钻心的痛,先一步窜起来将包护在了怀里。
开玩笑,这婚前协议让何建章看见了还得了?!
只是她这样的举动在何建章看来更加可疑,干脆上手就要抢,许凡芝在边上劝都劝不开。眼见着就又要爆发一场父女大战,就听一道冰冷人声响起。
“里面放着的是我的私章,今天临时有份文件要盖章,用完了就随手放她的包里了。”
何灿循声看去,就见肖革倚在门边,身后站着薛文。她倒不意外肖革会替她遮掩,毕竟这份协议也有他的一份,他盖了“章”的。
见到肖革,何建章立即就直起身,理了理衣摆,换上一副尴尬笑容:“私章的话,丢了确实要紧……呃,不知现在这事怎么处理?”
“没什么好处理的,人赃并获,这是事实,至于小偷的身份,不管他是无业游民也好,是狗仔也好,都不重要。”
肖革的言语有几分懒散,听不出他是否生气。
于是何灿朝他看去,只见他单手插兜,略低着头,另一只手里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做好的发型有些乱了,几簇碎发落下来挡住他的额头,又立刻被他伸手一把撸了回去。
边上,许凡芝想起了什么,问道:“不知道白太太在哪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应该跟她道个歉。”
“对对!”何建章也应和着。
“不必了。”肖革说,“她已经走了,本身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外面宾客也差不多都走完了,我让人备了车,送你们。”
既然肖革都这么说了,何建章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和许凡芝一起走了,剩何灿还在坐在休息室里,捏着手里的包包。
看着被关上的房门,莫名的,她松了口气,起身坐到镜子前,独自对着镜子拆头发。
出了这种事,造型师已经先离开了,连头发都没帮她拆。
盘得很紧实的头发,没人帮忙确实很难拆,但她又不想向肖革开口,就一点一点自己低着头摸索着寻找那些隐秘的发夹。
门边有人小声说话,她听出了薛文的声音,但没一会,薛文就离开了。
一声脆响,肖革掏出打火机点了烟,他叼着烟吸了两口,然后走过来,站在何灿身后,伸手摘下她拔了许久都没拔下来的那只发夹。
或许是看她已经努力了太久,他干脆将烟放到嘴里叼着,两手并用地将她头发上那些发卡全部摘了个干净。
酒红色长发重新披散开来的瞬间,他按灭了烟:“走。”
何灿还陷在肖革竟然帮她拆头发的惊讶中没回神,闻言也只是愣愣地下意识要跟随他的行动。脚刚沾地,就感受到一股钝痛,但也不是完全忍受不住的程度,加上想起崴脚的原因,便没多说,只缓慢地挪动着步伐。
教堂门口,黑色劳斯莱斯恭候多时,何灿这才想起来,她还没问肖革要去哪,刚想问,就见白慧琴从另一边出来。
她随之一愣,肖革不是说白太太已经走了吗?
但既然碰到了也不能当没看见就这样走开吧,可是,是叫伯母还是叫妈呢?
正纠结着,边上的肖革已然开口:“太太。”
何灿意外,肖革好歹也是肖孝文的亲儿子,怎么会叫白慧琴“太太”?听起来像是下人对她的称呼。
叫不出口,何灿索性闭上嘴,只微笑着看向对方。
白慧琴转身朝他们走了几步,她略过肖革,径直朝着何灿打量了几眼,但话却是对着肖革说的。
“都处理好了?”
肖革:“也没什么要处理的。”
白慧琴淡笑了一下:“也是,日后这样的事恐怕还有很多,趁早习惯的好。”
说完,白慧琴便坐车离开了。
待车尾灯消失在视野内,何灿这才反应过来,她拽了一把肖革的袖子,问:“你妈刚刚是不是在讽刺我?”
而肖革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道:“她不是我妈。”
随即拉开后座的门:“上车。”
“哦。”
“我们去哪?”等肖革也上车之后,何灿问道。
肖革看了她一眼:“回家。”
回家?!
何灿一惊:“回谁家?”
肖革淡淡扫了她一眼:“九龙湾,我自己的房子”
所以是跟肖革一起住?
何灿心头猛地一跳,突然反应过来,对啊,夫妻是要住一起的……
……
九龙湾是前几年才开发起来的,何灿也没来过,印象中曾经的这里是一片荒芜滩涂,没想到现在都被崭新的高楼占据。
肖革将车驶入一处私人地下车库,然后从车库的电梯直达顶层直接入户。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何灿看到的是一整面的落地窗,和湛蓝的天际线。
为避免自己看起来像个乡巴佬,她紧闭着差点就要惊呼出来的嘴,晃着脑袋左看右看,惊觉富人与富人之间的差别,有时候与穷人和富人之间的差别都大。
就在她感叹时,一位妇人从里面迎了出来。
“这是太太吧,我是这里的保姆,我姓林。”边说边给何灿递了双拖鞋,然后指着边上的一堆东西跟肖革汇报,“司机上午送来的,说是太太的东西。”
何灿扭头一看,就瞥见熟悉的两个行李箱,她回来时就带了这两个行李箱,现在已经原封不动地又被挪来了肖革家。
她突然就有点不高兴了,觉得自己像个无家可归的小孩,偏偏肖革还在边上说风凉话:“看起来何家是迫不及待把你——嫁出去。”
这轻飘飘冷飕飕的语气,何灿丝毫不怀疑,他原本要说的是扫地出门。
头一撇,她问道:“我住哪?”
“太太的房间我都收拾好了。”林嫂将何灿带到一间朝南的套间,里面衣帽间、化妆间、卫生间一应俱全,还有巨大的露台,像个小公寓。
何灿很满意,转头又问林嫂:“他住哪里?”
显然这套房子里不会有第二个“他”了
林嫂笑着指了指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大门:“先生房间在那里。”又指了指斜对面的磨砂玻璃移门,“那是先生的书房。”随即,林嫂又给她介绍了一下家里的情况。
“这是电梯卡,太太收好。先生不习惯家里有人,所以我每天早上八点到下午五点会在家,其他时间如果太太有吩咐,就打电话给我,或者提前通知我。哦对了,露台上阳光花房里的那些盆栽,太太千万别动。”
何灿心不在焉地应着,摸了摸空虚的肚子:“有没有吃的啊?”
“有的有的,我马上去做。”
等开饭的期间,何灿像逛花园似的将里里外外逛了个遍,只觉得自己在逛什么空荡荡的艺术展厅——除了一些摆设,一点活人迹象都没有,肖革也不知去了哪,回来后就没看见他的身影。
唯一还有些生机的,就是露台上的那个阳光花房。
何灿推开花房的玻璃门,就见几张高低错落的木架子,上面摆放着大大小小各类品种的盆栽。
看得出来这些盆栽有被好好照料,外形修剪得十分齐整美观不说,用来种植他们的花盆也不简单。何灿虽然不太懂这些,但她在其中一个陶制花盆上看到了一位日本大师的个人标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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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在拍卖会上看到过这位大师手作的一个陶盆,好像一百多万美金?
再次感叹肖革有钱的程度,何灿随手就搭在这价值千万的花盆上……
“林嫂没告诉你这里的盆栽都不许碰吗?”
突然响起的人声令何灿吓了一跳,转头就看见肖革抱臂倚在花房门边看着她,脸色沉沉显然是不高兴。
她看了看手边的盆栽,隐约想起来林嫂好像是有吩咐过这么一句,同时又诧异肖革的神出鬼没,明明刚才在房子里转了一圈都没看到他。
“不碰就不碰呗,小气鬼。”何灿小声嘟囔着收回手,然后像是要找回场子似的仰头瞪着肖革:“那我的房间你也不准进!”
但肖革只是看了她一眼,就转身走掉了,显然没将她的警告放在眼里。
对此,何灿表示很生气,正准备冲上去再补两句,就听里面传来淡淡的人声——“吃饭。”
“哦。”
算了,吃完饭再说吧。
时间有限,林嫂就简单弄了个煎牛排盖饭,上面还撒了黑松露,配一碗冬瓜虾米汤。
然而何灿却在看到那几块煎牛排时瞬间变了脸色。
“我不吃煎肉和烤肉,协议上写了。”
肖革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有一条。
林嫂闻言,赶紧将那份饭撤下,然后用最快的时间内换了一碗火腿蛋炒饭,何灿这才低头吃了。
原本还忐忑着不知道该怎么与肖革相处,却没想到吃完饭他就出门了,剩下何灿独自享受豪宅,美滋滋。
刚想去体验一下超豪华的大浴缸,电话便响了起来。
“肖太太——晚上出来玩啊,庆祝你最后一天的处女生活!”电话那头,狐朋狗友开着玩笑。
何灿笑骂:“神经病啊你,挂了——”
“哎别啊!真的叫你出来玩,肖革冷冰冰又死板,先出来跟我们喝几杯热热身再和他上床不是极好?”
“你们自己喝吧。”
“不是,你真不来啊?我们可是搞到了Elysium极乐世界的VIP卡哦!”
“极乐世界,你不如去西天啊。”何灿无聊地抠着指甲。
对面立即大呼小叫了起来:“你不知道Elysium?!超——豪华的夜总会,有VIP才能进哎!”
“这有什么稀奇啊,会员制的会所那么多。”
“不一样的啦,诶总之你来不来吧,这卡我爸可就借我这一晚上,我说要给你办单身趴才借到的诶!”
这么难得?
何灿止不住有些动心。
但看了看明显已经又红肿起来的脚踝,她最后还是遗憾道:“算啦,我不来了,你们玩得愉快。”然后在友人的再三劝阻挽留中,挂了电话。
极乐世界,能有多好玩。
何灿不置可否地撇撇嘴,准备进入浴室时,门又被敲响,是林嫂。
“这是先生让人买了送来的。”
她递过来一个袋子,何灿打开一看,里面是棉签、膏药和一瓶跌打药酒。
原来他注意到了……
“谢谢。”
林嫂笑了笑:“这个还是等先生回来,太太亲口跟他说吧。”
太太……
何灿闻言又是一愣,是啊,她已经是肖革的太太了。
捏着手里的跌打药酒,有些恍惚地多问了一句:“那个,他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问完何灿又觉得有些尴尬,仿佛自己成了电视剧里那些等待老公回家的可怜妻子。
不过林嫂倒是一副十分理解的表情:“先生没说,不过我可以替太太打电话问问……”
但话音未落就迎来何灿的疯狂拒绝。
“不用不用!我就是随口问问,千万别打电话!”说完,她便迅速地关上了房门,生怕林嫂在她面前拨通电话似的。
而面对这样的情况,林嫂只是一脸了然地笑了笑,想着新婚夫妻到底脸皮薄,然后转身来到客厅,拿起座机拨了个号码。
13. 第 13 章
尖沙咀最热闹繁华的中心地带,一座银灰色大楼十分显眼。
它外形像座魔方,周身被银灰色镜面外墙包裹,不露出一丝缝隙,甚至都找不到大门的方位,楼前的停车场上一水儿都是豪车,说明很多人在此寻欢作乐,但却听不到一点声响,甚至都看不到有人进出。
它就这么静静伫立在这车水马龙的路边,唯有大楼顶部那串银色的英文在夜幕下发出夺目的光芒——Elysium,极乐世界。
街边,一名已经有些醉意的中年人搂着一位漂亮姑娘从车上下来,拍着姑娘的脸笑得猥琐:“今天我就带你来长长见识。”
就见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铜色卡片,在墙上悬挂的黑色匣子下方刷了一下。
然而什么都没发生。
男人又试了一下,依旧无事发生,他顿时恼羞成怒,对着那道墙又踢又踹。没一会,就从大楼的另一侧出来了一位寸头男青年,身后带着一队保安。
他接过男人手里的铜色卡片看了一眼,道:“不好意思先生,您这张卡仅限单次使用,已经作废了。”
青年的回答显然令这名男子下不来台,他醉醺醺地指着自己:“你知道我是谁吗?!让你们老板来——”
然而话未说完,青年就挥手招来身后的保安,把人架走了。
全程不到三分钟,刚刚还有些吵嚷的门口,便只剩下那位姑娘独自在风中凌乱。
正当她发懵不知该何去何从时,身后缓缓驶来一辆劳斯莱斯。刚刚还不留情面的男青年立即上前,毕恭毕敬拉开了后车门,随即,一名高大男人从车里下来。
肖革这张脸谁认不出来?
上一秒还在沮丧的姑娘眼睛顿时亮了,她拉了下衣领,拢了下头发,刚想上前搭讪,便被保安拦住了去路,而肖革,就这样消失在了她面前。
她撇撇嘴,无比遗憾,都没看见肖革拿的是什么颜色的卡呢。
Elysium的贵宾卡有三等,银卡、金卡和黑卡,据说对应了不同的服务标准,也同样对应了宾客的身家,而刚刚那个男人手里的,是仅限单次使用的铜卡,也是最不上档次的,一般作为Social场合随手赠送的礼物流通在市面上。
那么肖革拿的是什么卡呢?
肖革没有卡。
从车上下来后,那名青年引着肖革一路从侧门的电梯直接往下,当所有人都沉浸在享乐中时,肖革则来到了Elysium的地下室。
经过铺着红色丝绒地毯的走廊,他来到一道厚重的铁门前,青年为他开了门,里面是一间审讯室。
斑驳的水泥墙上,一个男人被铁链拷着手脚半挂在那,垂着头,看不出是死是活。
肖革走进去,在中间的椅子上坐下。
“都说了些什么?”
青年俯身在他耳边小声详细地交代。
肖革冷笑:“问出来不少嘛?看来肖长基给得挺多啊。”
男青年将几张纸递给肖革:“上面是这十年来他的银行流水,和他往来最多的那个账户查清楚了,是陈管家那边的,他每出卖您一次,陈管家就会给他打一笔钱。但有一笔很奇怪,是七年前他汇给别人的,三十万,收款账户我查了,已经注销。”
“三十万,你打给了谁?”
“我忘了,革少,我真的忘了,都七年了……”墙上的男人哭喊道。
“嘴还挺硬。”肖革吐了口烟圈,唤了声“阿喽。”
名叫阿喽的男青年立即领命,从抽屉里拿出一沓照片甩在男人脸上。
看清照片上的人,男人惊得嘴角抽动,半晌,他才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开口:“那三十万,是打给癞朱的。”
“谁是癞朱?”肖革问。
“以前是肖家的司机。”
“你替谁给他打钱?”
“替……白太太。”
“白太太为什么要打钱给他?”
“她说这是给癞朱的抚恤金……革少,我真的都说了啊革少,求求您,放过我家人吧!”
地下室里,肖革坐在黑色的真皮沙发上抽烟,他今天晚上点了很多支烟,几乎一支接一支,但没抽几口,只任由它燃着,最后化为一滩灰烬。
那个男人说的癞朱,肖革有点印象,但不多,只记得他是肖家其中的一位司机,专门为肖孝文开车。
那时候肖革刚被送到肖家没几年,不受重视,也不怎么出门,与这些司机的接触便不多。
肖孝文车祸去世那年,肖革才十岁出头,实在也记不得当时具体是什么情况了,他只隐约记得,那场车祸很惨烈,司机重伤,后排的肖孝文直接被甩出车外,当场不治身亡。司机虽然经过抢救捡回来一条命,但后来也因为无法再开车而离开了肖家。
算一算,也将近二十年了。
但为什么七年前白慧琴要给癞朱打抚恤金?
头疼。
肖革掐了烟,用指关节按压着自己的太阳穴。
他隐约觉得这件事里有猫腻,但又不知道真相值不值得自己大费周章地去查,毕竟他现在处境并不宽松,他不想打草惊蛇。
“革少,要不要上去玩玩,放松一下?”阿喽见他疲惫,开口问道。
肖革兴致缺缺:“能有什么好玩的,不就是那些。”
Elysium是肖革假借他人名义偷偷开办的会所,迄今为止藏得很好,他也利用Elysium收获了许多消息与好处,但即便如此,他依旧不理解这个最近极受富人们青睐的会所,到底有什么好玩的。
无外乎就是那些,美酒、美人、金钱。
无聊透了。
“不用了,我去隔壁睡一会。”说着,肖革起身。
阿喽追问:“您不回家吗?”
“不回了。”
“可是刚刚您家里打来电话,说是太太问您什么时候回去。”
刚迈开的脚步倏地顿住。
……
房间里,何灿坐在落地窗前的地上,面前是璀璨的夜景,脚边是从肖革酒窖里“偷”出来的红酒,而她,正对着说明书给自己受伤的脚踝揉药酒。
哎,这只命途多舛的脚啊……
感觉到脚踝微微发热,她将手伸到鼻子底下闻了闻——一股药酒味,瞬间连红酒的味道都品不出了。
十分嫌弃地去洗手,却发现自己的卫生间里没有洗手液,于是跳着脚想去外面的卫生间看看。
刚走到客厅,电梯门正好打开,光线洒进来,将何灿照了个清清楚楚。
门内的肖革眉毛缓缓一挑,门外的何灿低头一看——她只穿了一件遮到大腿根的T恤……
“呃,我……”遮掩不成干脆恼羞成怒,何灿怒道:“你干嘛突然回来?!”
所以又是他的错?
肖革几乎气笑,但看在眼前这副“美景”的份上,他不欲与何灿计较,径自略过她就往卧室方向走。
何灿逃过一“劫”,长长松了口气,却没想到刚离开的人忽又折返,修长手指夹着一张卡递到她面前。
“表现不错,拿去刷。”
还有这种好事?
何灿欣喜地接过卡,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肖革的话,又气得直跺脚:“说什么呢你!我又不是穿给你看的,你想得美!”
而回应她的,是肖革卧室门发出的一声轻响。
不过也因为这场插曲,瞬间打破了何灿的拘谨与对婚后生活的担忧。
而且据她这几天的观察,肖革不比她这种无所事事整日流连酒吧夜店的小纨绔,他天天早出晚归出现在公司或者各种应酬场合,只要不是刻意凑时间,他俩基本遇不到,毕竟这套房子那么大。
有豪宅住,有的玩,有钱花。老公不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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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灿这时才觉得,何建章真的是给她安排了一门好婚事,这真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但到底同住一个屋檐下,不可能永远都见不着。
这天肖革回来的时候,正好何灿也在。
林嫂做完晚饭已经离开,家里就只有她一个人,也没开顶灯,就点了一盏落地灯,窗外是灯火辉煌的海湾夜景,而她正背对着窗户,抱着抱枕半躺在沙发上不知和谁在通电话,手边的茶几上放着一包拆开了的薯片和一杯喝了一半的红酒。
肖革的酒都收在餐厅边的酒柜里,他平时并不爱喝酒,这些藏酒也大多都是别人送的,所以他并不介意何灿拿来喝,只是对何灿的边界感有了些了解。
似乎从第一次遇见她开始,她就将“毫无边界感”这几个字写在了脸上。
不过,随她去吧,只要不给他惹事就行。
想到这,肖革便直接略过她,回书房了,甚至两人都没互相打声招呼,仿佛陌生人。
何灿这电话一连打了好几天,平时一到晚上就看不到人影的人,现在吃完晚饭就坐在电话边上等,接到电话后秒变喜笑颜开。
肖革偶然听到过几次她的聊天内容,推测对方好像在国外,与何灿有时差,所以晚上打电话是对他们都合适的时间。他们聊天的内容也很广泛,从娱乐八卦到衣食住行,以及港城年轻人间最近又流行什么,大部分时间,是何灿在给对方介绍,像是想让对方能够迅速了解她在港城的生活似的。
总之,就是年轻人之间常见的话题,肖革没什么兴趣,便不再多听。
只是今天似乎必须要打断一下了。
“你在同谁打电话?”
临近十二点,何灿刚挂电话,就听见肖革问她。她回头一看,肖革好像刚洗完澡,穿着一套深蓝色睡衣,头发还有些潮湿,正要去厨房倒水。
何灿几乎没看见过这样居家的肖革,一时有些怔愣,回答也有些结结巴巴:“没,没谁啊,就是我一个朋友。”说完,又觉得肖革像是在查岗,一时间有些不满,语气也稍重了些:“怎么你难道没有朋友吗?”
刚倒完水端着杯子从厨房出来的肖革:……
其实那句话只不过是句随意的开场白而已,他也没想到何灿会是这种反应,那看来下次还是直接说明目的比较好。
“肖太太,我有一点外国血统但我不是外国人,你的这套攻击方式对我行不通。”他走到沙发边,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而且我也不是真的想知道你在跟谁打电话,我只是想告诉你,麻烦明天晚上帮我把电话空出来,因为我在等一个重要电话。”
何灿撇了撇嘴:“Fine。”
第二天等肖革回家的时候,林嫂还在但何灿早就跑没影了。
他也不关心何灿跑去了哪,只要不上新闻,他其实无所谓何灿怎样生活。但林嫂主动和他汇报:“太太下午就出去了。”
肖革点了点头,直接进了书房。
而此时的何灿,正略显忐忑地站在机场外,等着接人。
不知是哪班航班抵达,一群旅客三三两两分批次地从里面出来,何灿伸长脖子,无视某些将她认出的路人的目光,双眼只直直盯着出口。
然而等这批人都走光了,她也没看到自己期待的身影,不免有些焦虑又不耐地跺着脚。
出口的人越来越少,何灿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却没人接,她心里越来越焦急,就在这时,隐约听到从里面传来一声狗叫。
何灿一个激灵,站直身子往里面看去,一名打扮十分时髦的潮男青年大步流星往出口处走,更引人注意的是他手里还牵着一条看起来甚至比他都要壮硕的穿着白色小斗篷的伯恩山。
一人一狗格外吸睛。
何灿眼睛一亮,撑着手臂越过栏杆就飞奔着迎上去。
“BB!我想死你了!”
14. 第 14 章
人来人往的机场到达口,多得是久别重逢抱在一起的情侣或家人,但一人一狗抱在一起的,那只有眼前这位了。
李懋将手里的牵引绳一扔,抖着腿朝何灿邀功:“你都不知道我这一路上遭了多少罪,差点都赶不上飞机,原本都说好了的,结果临登机航空公司竟然不准布袋进客舱!我差点在机场跟人吵起来。”
“布袋!妈咪亲亲!”
何灿抱着她的心肝伯恩山一顿揉搓,这可是她从一个小豆丁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孩子啊!而伯恩山许久没见到自己的主人,对着何灿就是一通热情的飞扑加猛舔,白色小斗篷甩在身后一抖一抖的,十分可爱。
李懋又道:“你另一个宝贝也到港了,在清关,估计过几天就能提货了,到时候我找人办好了,你再过去提。”
“那可太好了!”何灿一脸欣喜,今天恐怕是她这一个月来最开心的日子了。
“房子我租给了几个内地留学生,剩下的两辆车我暂时没动,都停在车库里,反正Mark他们还在,等你想好怎么处理再说。”
“行。”何灿十分干脆地答应,她起身拍拍李懋的肩:“真是多谢你了,我请你吃饭。”
李懋爽朗一笑:“命都是你的,说这些。”他摇了摇手里的电话:“但饭今天是吃不成了,我姐已经在门口了,我得先回家挨训,还是改天吧。”
“好,拜拜。”何灿也不强留,一边挥手,一边拎起伯恩山的巨爪挥了挥,李懋遥遥一笑,拖着行李跑了。
等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何灿低头摸了摸伯恩山柔软的皮毛:“走,跟妈咪回家!”
九龙湾顶层的书房里,肖革坐在书桌后打电话,对面是韩玉山的声音,上来就问:“为什么这次要我打这个电话,还让我换号码打?”
肖革揉了揉眉心:“我把那个告密的处理了,肖长基怀疑我。”
“可这不是你家里的电话吗?”
“我做过处理,很安全。”
接着,韩玉山照例将自己知道的一些消息同步给肖革,只是今天他要说的事,有些许不同:“邶川有可能要被划为经济开发区了。”
肖革点了支烟:“几成把握?”
那边答:“八成。据说未来的规划是要纳入经济特区,不过这条现在不能保证。”韩玉山顿了下,语气郑重几分,“邶川深水港也提上日程了,吞吐量预计两千以上,四千封顶。”末了,他又补了一句“和你预计的差不多。”
肖革弹了下烟灰,吐出一口烟圈:“知道了,还有吗?”
韩玉山汇报完毕,一派轻松:“没有了,就是想慰问一下你的新婚生活怎么样啊——咦?你养狗了?你不是最讨厌狗的吗?”
肖革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随即将听筒拿离耳边,一声清晰的“汪”远远响起。
有些匆忙地挂了电话,他起身查看,拉开书房门就听到外面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
不祥的预感顿时涌了上来。
他几步走到客厅,循声看去,就见露台的门大开着,一个——或者说一座,类似小车一样的黑褐色身影在他的露台上到处乱窜,而何灿正蹲在地上试图捧起被它打碎的盆栽,见他过来,像是仰起脸要对他说什么,却又被她身后的“小车”撞翻在地。
下午林嫂刚清理过的露台,现在已经到处是泥巴、碎瓷片,以及他盆栽的尸体……
肖革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跳得厉害,他不由得伸手扶住了门框,闭了闭眼睛。
“都给我出来!”
五分钟后……
“它叫布袋,是一只两岁的伯恩山,是我在英国养的狗,今天刚把它接回来。”
“它平时很乖的,很内向,胆子很小,从不咬人,今天只是因为长时间的封闭飞行加上到了一个陌生地方有些应激……”
“打碎的盆栽我赔给你,不过我们布袋很识货的,那个日本大师的作品它碰都没碰过哦。”
何灿坐在沙发上,体型硕大的伯恩山趴在她脚边,一主一狗睁着同样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
肖革按着自己的太阳穴:“我任何一盆盆栽,以何小姐现在的财力,恐怕是赔不起。”
没再与她多废话,肖革直言:“我不喜欢狗,也不喜欢家里养狗,更不喜欢家里被狗弄乱,所以我给你三天时间,你最好快点把这个东西处理掉,不管是送人还是寄养。”
“什么‘这个东西’,它有名字的,叫布袋!而且我是不会把它送走的!它是我的心肝,是我的宝宝!”
不管何灿的大声反驳,肖革起身回了自己房间,五分钟后,又穿戴整齐地出门去了,看起来像是一秒钟都不想与她们待在一起似的。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何灿这才气呼呼地揉了揉身边还在呼哧呼哧喘气、因为应激有些瑟瑟发抖的伯恩山。
“宝贝,妈咪才不会送你去寄养,更不会把你送给别人,妈咪会保护我们布袋的。”
愤愤的何灿将脸埋进了布袋柔软的皮毛里,根本不在意拥有着小山一般的身躯的布袋,是否需要她的保护,毕竟在她看来,就算布袋长到了两米那么高,它也依旧是当初自己捡到它时的小小模样。
从顶楼下到车库,肖革径直走向不常开的那辆超跑,坐了进去。
车刚驶出九龙湾,就有一辆黑色SUV默默跟了上来,肖革看了一眼后视镜,保持车速,一路开向九云山方向。
只是这次他没去肖宅,而是在半山的私家车库前停下车,敲了敲管理员的窗户,里面睡得迷迷瞪瞪的管理员顿时惊醒。
“革少!”
“开下门,我挪车。”
“哦哦,好,马上。”
卷帘门缓缓上升,管理员替肖革打开车库的灯。
肖革:“你先去忙吧,我在里面看看。”
管理员应声离开,见他的人影消失在车库门口,肖革这才缓步往最里面走去。
里面还有一道铁门,门上挂着一把老旧铜锁。
此时,一直跟在身后的那辆黑色SUV也终于抵达,车门打开,阿喽带着一名手下进了车库,来到肖革身边,用带来的工具开锁。
没多久,铁门应声而开,一辆破损不堪的黑色轿车映入眼帘。
肖革指了指眼前这两黑色轿车:“拍详细点,然后立即找人做鉴定。”
“是。”阿喽应下,带着那名手下开始对着这辆黑色轿车拍照,而肖革则点了支烟,站在一边。
眼前这辆,就是他父亲肖孝文出事时乘坐的车,车头因为剧烈撞击,副驾驶这半边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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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凹陷,风挡全部碎裂,十分惨烈。
不知为何,肖长基一直保留着它,将它停放在车库里,但又没对它进行任何维修或保养,就一直维持着车祸后的样子。
肖革无法判断肖长基对这场车祸是否也有自己的怀疑,毕竟他虽然留着这辆车,却将近二十年毫无动作。
吐了口烟,肖革倚在门边看向那辆破烂不堪的车,白色雾霭后,一切显得那么不真切。
他倒不是真的想为肖孝文查清身亡真相或是报仇,他对这位父亲也没什么父子感情,只是因为白慧琴或许参与其中感到点兴趣。
毕竟他正计划撬开铁笼,自然是工具越多越好。
想到这,他抬手抽了口烟。
“汪——”
指尖一颤。
阿喽闻声看来:“谁家养的狗吗?还是流浪狗?”
肖革垂下夹着烟的手,扭头往车库外看去,只看到一盏昏黄的路灯与公路边摇曳的密林。
狗叫声渐响,而且明显不止一只。
肖革有些难耐,掐灭了烟对阿喽道:“你们拍仔细点,我先去车上。”说着就坐进了SUV的后排。
待狗群逐渐远离,阿喽他们也结束拍摄,回到车上。
“革少,都拍过了,明天我就找专门人士鉴定一下。那现在,是送您回九龙湾吗?”
肖革顿了一下:“去Elysium,帮我开间房,这两天我都不回九龙湾。”
家里有狗,他怎么可能回去。
那天让林嫂与何灿说了那么多生活上的事,偏偏就忘了提这条,他确实也没想到,何灿能千里迢迢从英国带回一条狗来,想到那只巨型生物,肖革就感到无比厌恶。
周围的人都知道他讨厌狗,这没什么好掩藏的,但他们不知道的是他厌狗的原因。
刚被送到肖家那会儿,肖子明因为讨厌他,会故意趁肖革出门,把自己养的狗关肖革的房间里,让狗因为长时间的关押而应激、失禁,从而将肖革的房间弄得一塌糊涂。以至于他每天放学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开门将几乎崩溃的狗放出来,然后拆洗自己的床品、整理房间。
那样的日子大约持续了一个多月,直到有一天,那只狗死了。肖子明哭着指控说是肖革毒死了他的狗,就因为狗弄乱了他的房间。面对指控,肖革百口莫辩,最后被白慧琴按在佛堂罚跪,直到膝盖淤青,几乎走不了路。
当晚十一点,佣人送来了一碗饭,上面铺着几块排骨,饿了一晚上的肖革几乎狼吞虎咽,然后在凌晨被送去了医院急救。
迷迷糊糊中,他听到医生和管家的对话,原来他吃的那几块不是排骨,是狗肉,是肖子明被毒死的狗的肉,幸好他只吃了几块,又幸好被发现得及时。
发现得及时……
只有肖革知道,自己是如何忍着剧痛,在深夜敲开了陈管家的房门,恳求他送自己去医院的。
而肖子明全程只用了一只狗,就折磨了他三次,让他认清自己在这个家的地位,剔除了他所有不实际的妄想,差点让他去死。
肖革甚至分不清,是当时的自己可怜一些,还是那只惨死的狗可怜一些。
窗外的路灯一盏接一盏掠过,橘黄的光线投入车内忽明忽暗,觉得有些晃眼,他闭上了眼睛。
15. 第 15 章
虽然肖革给了三天作为最后期限,但何灿压根没放在心上,非但没放在心上,她还在客厅的角落里为布袋收拾出一块它的小天地,放上了新买的狗窝,放上了它的狗盆,堆上了它的新玩具,而布袋的应激反应也在何灿的陪伴下好了许多。
于是当李懋的电话打来时,何灿想都没想就欢天喜地地出门去了,甚至出门前都忘了检查一下露台和花房的门是否关好……
今天对何灿来说,着实是个大日子,因为她的爱车终于到港了。
李懋早已开着车等在路边,吊儿郎当食指并着中指在脑门上比划了一下:“哟,火山姐!”
看着这个在国外几乎与她“相依为命”的老友,何灿几乎是迫不及待:“走走走,开快点!”
回来都一个月了,除了接布袋的那天,还没有哪天能让她如此雀跃过。
两人一路开车到仓库,办完手续,等油布揭开的那瞬间,何灿几乎要喜极而泣——她的限量款保时捷911终于回到她身边了!
看着与自己发色相同的酒红色带碎闪的车身,何灿情不自禁摸了上去,车身完好无损,连一条细小划痕都没有。
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到了肚子里。
这辆车是迄今为止让她花费最多心血的一辆,上面几乎每一个部件都被她拆换过,而为了买齐这些部件,何灿也经历了人生中最穷的一段时间。但这辆车也载着她,几乎跑遍了整个英国,反正只要她不开心的时候,就开着它到处跑,仿佛速度能把时间甩在身后,让那些难熬的日子,都成为过去。
如果说被她从小养大的布袋是她的心肝,那这辆911无疑是她的心血宝贝,其他车,她或许可以就地处理,卖掉或送人,但唯有这辆,她是一定要带回来的。
将爱车从头到尾摸了个遍,何灿手一挥:“走,我们去热车!”
寂静深夜,雀山脚下,引擎声由远及近,蜿蜒山路上,一连串的光点忽前忽后地闪烁着,远远看去,像是山间徘徊的鬼火,但凑近了一看便知,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们又出来跑车了。
他们速度极快,轰鸣响彻天空,各色车辆互相穿梭,唯有跑在最前面的那辆一直没变,是一辆酒红色保时捷911。
何灿开着车窗,迎着风将手伸出窗外,感受着夜风的凉意,身后那些车起起落落,但都与她保持着不远的距离。
其实里面大多数何灿也不怎么熟悉,都是李懋叫来的,跑了几圈,发现没有一个能跑过何灿之后,也都心服口服认她做“老大”。
刚回来就收获一群小弟,最先抵达终点的何灿喜滋滋地往引擎盖上一坐,李懋抛给她一瓶汽水,她拉开拉环灌了两口。
“我早回来两天就好了,就能参加你的婚礼了。”
想起那场寡淡的仪式,何灿撇了撇嘴:“婚礼有什么好看的。”
“帮你撑场子啊!这样我们火山姐起码不用亲自抓小偷。”
“切。”她嗤笑一声,将喝空的易拉罐捏扁稳稳扔进路边的垃圾桶。
李懋又用手肘搥了搥她:“哎,说真的,肖革怎么样啊?婚后生活有没有好甜蜜啊?”
甜蜜?
何灿无语望天,本想说“不咸不淡”,但想到肖革竟然要赶布袋出去,胸口的火腾就冒起来了,刚想跟李懋细数肖革的不是,车身突然猛地一震——
何灿扭头看去,今天刚到手的爱车的后视镜,已经被踢掉了一个。
望着那残缺的断口,何灿只觉得心都被人剐了一块。
她不可置信地回头,就见黄文实带着一群人站在他们身后。
“又是你啊何火山,不知道今天这段路已经被我们封了吗?”
一阵山风吹过,被踹掉的仅有几根电线相连的后视镜被风吹得晃晃荡荡,一下一下撞在车身上,发出咚咚声响。
李懋看着何灿因生气而绷紧的脊背,立即伸手拦了一下,却没拦住,何灿已经像一枚小炮弹一样冲了出去,狠狠地撞上了黄文实。
“大粪黄,我叼你——”
/
“革少,今天还去Elysium吗?”
结束了冗长的跨国电话会议,肖革有些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电话是澳洲打来的,肖子明刚过去就大刀阔斧地推翻了原先的合作方案,更是将对方份额直接砍半,惹得对方不满,打电话来质问肖革,肖革无法越界处理,就又拉了肖氏总公司的人进来,在肖长基的授意下,终于了结。
现在他只想好好泡个澡,睡个觉,暂时不再去想笼子外的事。
“革少?”薛文又问了一遍。
肖革想了想:“回九龙湾。”
三天到了,希望何灿已经把她那只狗给处理掉了。
叮——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迎接他的是满室的昏暗。
何灿不在家。
肖革抬手看了看表,已经凌晨一点了。不过他也不怎么在意,何灿向来如此,只要不上新闻,肖革愿意给她自由的空间。
伸手按下电灯开关,室内瞬间被光线充盈,肖革眨了下眼睛,眉头倏地皱起,下意识往后挪了一步,立即收回了刚才的想法——他似乎给何灿的自由过多了。
原本空荡整洁的客厅里,目光所及之处是满地的狼藉,沙发上的抱枕全被拖拽到地上撕扯开,里面的棉花散落得到处都是,沙发被咬破了一个角,窗帘被扯下来一半,黑褐色固状物体起码有两三处,沙发边还有几滩淡黄色一看就知道是什么的液体……
罪魁祸首还不见踪影,肖革抬眼看向敞开着的露台门,快步走了过去——比客厅还惨烈,花房的门没关,散落一地的花草裹着泥土已经看不清原本模样,部分还湿润着,泥点子甩得到处都是。
而花房最内侧,一座小山般的身躯还在吭哧吭哧地拱着……
肖革的拳头紧了又松,他默默退回客厅,关上露台的门,从里面锁住,然后拿起电话拨通。
“林嫂,麻烦现在来一趟我这,多找几名帮佣。”
随即,他犹豫了几秒,又拿起电话按下一串号码。
他几乎要动用自己所有的意志力以防止自己骂出什么难听的话,然而刚要按下拨通键,电话就先响了起来。接起后,就听对面响起一道陌生的男声。
“喂,是肖革先生吗?您太太因为聚众斗殴现在在我们警署接受调查,方便的话麻烦您过来一趟。”
死寂。
挂掉电话的瞬间,肖革突然感受到无比的平静,他第一次觉得,如果笼子外面的世界是这样的话,一直被关着似乎也没有什么坏处……
西雀道警署。
十几名男男女女被关在同一间调解室里,而警署外,纷至沓来的媒体几乎将大门堵得水泄不通。
警员望着眼前这批至少至少也是个前议员外甥的男男女女,不住发愁。
按伤情,不到刑事程度,按损失金额,那几辆有不同程度损毁的豪车,维修费又是天价。
更何况,跳得最凶的,还是那位众所周知的最近还在风口浪尖上的恶女,何灿。
警员叹了口气,抬眼往前方看去,就见何灿一脚踩在椅子上,一脚踩在桌上,拿着杯子对着黄文实就泼了过去,杯子里是警员刚刚给她倒的水,还是热水,若知道她是用来泼人,他宁可让她渴死在这调解室里!
黄文实被热水一泼立马也冲了过来,眼看着两拨人又要扭打在一起,警员赶紧出门叫了同事进来增援,分工将两拨人拉开。
但即便停止肢体接触,互骂也没停。
这边黄文实用粤语骂,那边何灿用粤语夹杂着英文还有少量几句不知法语还是德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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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着弯把黄文实祖上十八代都挖出来骂了一通,其中不乏一些生殖器羞辱,尺度之大让男警员们都不忍再听。
“好了好了好了……”警员再次上前将两方拉开,“都别吵了,说说和解条件吧。”
“和解?”何灿叉着双手冷嗤一声:“让他给我的车磕三个响头,我就当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你想得美啊!你先给我们每个人都舔——”
话都没说完,何灿直接跳上桌子一个巴掌甩过去。
啪得一声脆响,就连黄文实自己都被打蒙了,随即被羞辱的耻辱感顿时涌了上来,打群架时被人踹两脚和当众被一个女人甩了一个耳光的丢脸程度绝不能相提并论,尤其这还是当着自己小弟的面,更别提窗户缝隙里堆满了记者的镜头。
势要找回场子的黄文实甩开拉着他的警员与小弟,甩开膀子就要打回去,却被推开的门打乱了节奏。
不知谁的爸爸妈妈们涌了进来,纷纷上前查看自己小孩的伤势,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呼天抢地地乱作一团。
每到这种时候,何灿总是默默退到一边,因为往往家里并不会有人来接他,即便来了也是一顿臭骂。
于是她往后站了站,想把空间留给李懋和来接他的姐姐。
虽说来警署领人不是什么好事,但有家属来还是让何灿感到羡慕。毕竟她连个能打电话诉苦抱怨的人都没有……
余光一闪,何灿惊愕地抬头。
人群的最后,肖革站在那,与她对视。
隔着几乎一整间屋子,何灿看不清他的眸色,却感受到自己的心脏因为他的到来漏跳一拍。
他怎么会来?谁通知他了?
疑惑中,就见肖革穿过人群朝她走来,身后还跟着薛文以及上次见过的那几名律师。
肖革几步来到她面前,自上而下将她打量了一遍。
看起来比上一次要惨烈很多,脖侧两道血痕,头发也被抓乱了,T恤领口更是被抓得松松垮垮。
“受伤了?”
声音冷冰冰的听不出起伏。
何灿摇了摇头。
“走。”
没多说一个字,语气不容置喙。
肖革低声同律师嘱咐了几句之后,便一把拽起何灿往外走,匆忙中何灿甚至都没能和李懋打声招呼,就在他诧异的目光中被肖革拽着来到了警署门口。
门外,依旧是如灯海般的闪光灯。
何灿被抓得有些吃痛,甩了甩手臂问:“你怎么会来?”
而肖革并没有要松开她的意思,只是将手往下挪了挪,改抓着她的手腕:“因为我们结婚了,你的紧急联络人就变成了我。”
原来是这样,何灿有些惊讶,亦有些新奇,那岂不是之后她有什么意外,首先被通知的都是肖革?那万一肖革有什么事呢?首先被通知的是她?
突然之间,已婚的实感加深。
何灿甚至感受到了一丝得意,难以言说它具体来自于哪里,就好像每天都独自上下学的小孩,某天突然在校门口看到了来接自己的爸妈,那瞬间的满足感……
“出去之后先道歉。”
“什么?”
短暂的满足感瞬间破碎。
“道什么歉?!又不是我主动惹事,是大粪——黄文实先踹了我的车,凭什么我要道歉!”
纵然是有千万种道理,比如打架就是不对,比如她作为半个知名人士,打架就是做了不好的示范,应该要向大众道歉,又比如本身深夜跑山就是一种扰民行为……
但肖革懒得与她多解释,他今晚承受得已经太多。
于是他选择了一种最简单的方法,俯身在她耳边用仅他们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小声威胁。
“不道歉,回去我就把你的那只狗从楼顶上扔下去!”
16. 第 16 章
他们住四十二层!
何灿心头一凛,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望着肖革,想要看清他到底是说真的还是开玩笑。
“你要是回家看过,就知道我不是在开玩笑。”肖革嘴角划出一抹冷意:“所以趁我还能控制我自己之前,赶紧出去道歉。”
“都说了是黄文实先惹的我,就算要道歉,那也是所有人一起道歉,为什么只有我?!”
“你以为外面那些媒体是为了谁来的?”
警署大门被打开,闪光灯闪成一片。
门内,何灿还在于肖革对峙,她瞪着肖革,丝毫不让。
“何小姐,返港一月不到已经第二次进警局了,都是因为当街打架,你对此有什么要说的吗?”
媒体的问题纷至沓来,没人问她事情究竟因何而起,也没人在乎,大家只关心她是否打了人,打到什么程度,和对方如何和解,肖革是否考虑与她离婚,是否需要带何灿去做精神鉴定,她是不是有狂躁症,所以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
这些何灿一度已经习以为常的话,却偏偏在今天让她感到委屈。
肖革拧着她的手臂将她拽到各类镜头面前,在长枪短炮的轰炸中,她依旧垂着头紧咬着嘴唇不发一眼。
肖革又捏了她一下,她依旧没动。
两人这短暂的沉默让事态瞬间变得难以控制,眼看着记者们又要涌上来,何灿只觉得一股她无法抵抗的力量掐住她的脖颈,按着她的头往下。
肖革带着她对着媒体鞠了一躬,然后在薛文带人过来维持秩序之后,拨开层层人群拽着何灿一路往前,打开车门将她塞了车里。
随着车辆启动,喧嚣渐渐远离。
“你凭什么逼我道歉!”何灿愤怒地问道,她觉得自己在今晚遭受了天大的委屈。
而肖革只是松了松领带,语气是少见的疲懒:“你今晚要道歉的事又何止这一件。”
两人像是冷战般一路无言地回到九龙湾,开门时刚好遇见林嫂带着几名帮佣正往外走,手里拖着几大袋的垃圾。
“先生、太太,家里已经打扫好了,弄坏的家具等白天我再联系人来更换。”
肖革点了下头,回头看了一眼何灿。
何灿瞄了一眼从袋子里漏出来的棉絮、碎瓷片,心想这肖革是发什么疯,在家里砸东西发泄吗?
默默无言地换鞋进屋,刚进去就听见露台上有小声呜咽,抬头就见布袋正徘徊在露台门边,用爪子拼命扒门,那委屈巴巴的样子……
何灿心脏顿时抽痛,立即打开门将布袋放了进来。
终于再次与主人团聚的伯恩山举起比何灿脸都大的爪子朝她扑来,嘴里发出可怜的呜咽,显然是被吓得不轻。
何灿将布袋搂进怀里,扭头怒瞪肖革:“外面这么热,你竟然忍心把它关在外面!”
“我有什么不忍心的,我甚至还想把它从露台扔下去。”
“你是不是人啊肖革!”
肖革站在桌边摘表,像是自嘲似的冷哼:“今晚我确实表现出了非人的自制力。”说着,他拿起放在桌上林嫂留给他的一张字条,上面列清了损毁物件的明细。
“从露台上扔下去都是便宜它了,你父亲低声下气跪求肖氏才得到的注资,这只狗一晚上就毁掉了十分之一,你说这个账单,我是问你要,还是问何氏要?”
一听这话,何灿瞬间联想到刚刚林嫂及帮佣手里的垃圾袋,她心头一跳,松开还在呜咽的布袋,紧张又怀疑地上前接过那张纸条,粗粗扫了一眼,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讹我?!怎么可能会有这么贵?!”不比她妈妈的那套翡翠便宜多少。
肖革抬懒得解释,事实上林嫂将一项项都列得十分清晰,一看便知是不是真的。而且比起这一晚的损失,他更头疼的是明天媒体会如何报道这件事。
打群架、飙车、骂人,古惑仔才干的事她都干了,再加上之前那些,怪不得被人叫做“恶女”,亏他还以为她能安分。
“想也知道何小姐还不起,那你就听话一点,然后我会安排媒体把你写成一位合格优雅的太太,不是皆大欢喜?”
“你要把我变成一个提线木偶?”何灿咬着牙反问。
肖革看了她一眼:“我希望是。”
“你想得美!”
何灿觉得,她终于透过了肖革漂亮皮囊看清了他内在的恶劣灵魂,她虽然自知不是大众标准下的“好人”,但她可以断定,肖革一定比自己坏十倍百倍!他才是那匹披着人皮的狼!
如今再看向这双曾经让她一时沉迷的蓝灰色眼睛,她只觉得不寒而栗。
“你休想控制我,我不会做你的听话太太,更不会做你的提线木偶!”
言语掷地有声,何灿也不管肖革的反应,径直回了房间,她的宝贝伯恩山也迅速爬起,扭着屁股小跑着跟上。
一人一狗很快就消失在走廊里,然后砰得一声关上了房门,又咔得一下从里面反锁。
肖革看了一眼声音发出的方向,掐灭了烟,推开露台的门,走进花房。
几座红木花架还算结实,没有被伯恩山那壮硕身材撞倒,但最下面两层的花草几乎都遭了殃。
林嫂收拾得很干净,打碎的花盆全都扔了,种花的土都扫起来存在了桶里,没被啃咬过的花草被简单地放置在备用的塑料花盆里,等肖革重新栽种。
肖革捡起其中一支幸存的枝叶看了看,依稀分辨出这是他去年花五百万拍得的赤壳素,可惜掉了一片叶子。
他叹了口气,然后无趣地将它丢进了垃圾桶里,剩下的几支干脆看都不看,也一并扔进了垃圾桶里。
原本价值不菲的楼顶花园,突然空了一半。
肖革望着空荡荡的木架,突然生出了几分不满。
不满这些植物在面对其他生物的欺负时无法反抗,不满自己精心的栽培打磨就因为一次冲撞而毁于一旦,更不满这件事还是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
那种无法掌控的无力感几乎将他吞噬。
倏地,他又笑了一声,第一次赞叹白慧琴的眼光。
她可真没看走眼,单这一晚,他就几乎被何灿气死。
在他即将要和这无边夜色融为一体时,薛文的电话打了进来。
“革少,媒体那边我都打好招呼了,但有几家确实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我知道。”肖子明为了将自己打造成“肖氏唯一接班人”,这些年在媒体上没少花钱,今天何灿演了这么一出,他定然会抓住机会大肆报道,狠狠踩肖革一脚。
既然这已经是既定事实,肖革便不过多理会。他想了想,问:“最近有什么慈善活动吗?”
电话那头,薛文打开记事本翻找起来:“有的,后天有老人院探访活动,下周一是百万行,都是政府主办的。”
肖革沉吟片刻:“看一下有没有宠物相关的,如果没有的话,联系肖氏慈善基金会,在下周之前办一场宠物主题慈善活动,让何灿参加。”
“好,明白了。”
挂了电话,肖革的目光转向身边的一盆五针松上,数日未修剪,枝叶长得有些凌乱。于是他拿起剪刀,毫不犹豫地将新长出来的枝丫一刀剪掉,直到它又恢复到令肖革满意的形状。
看着眼前这盆修剪好的五针松,肖革不禁心想:为什么何灿就不能像这些植物一样,被修剪得整齐听话呢?
黎明前的城市寂静无声,黑色笼罩下的露台上,一点猩红明明灭灭,而一墙之隔的卧室里,哭累了的何灿抱着她的小狗,窝在床上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何灿是被布袋扒拉醒的,她懒懒地伸了个懒腰,揽住伯恩山的脖子亲了两口。
“乖布袋,特地叫妈咪起床。”
洗漱完毕换好衣服打开门,就见林嫂在那忙忙碌碌:“太太起来啦,早饭已经好了。”
何灿看了一眼餐桌,又回头看了一眼走廊尽头紧闭的房门。
林嫂极有眼色,立即答道:“先生一早已经去公司了。”
一听肖革不在,何灿立即松懈了下来,将牵引绳套在布袋脖子上后,说了一句“早饭我回来再吃”就下楼遛狗去了。
九龙湾容积率低得吓人,虽然是高层但区域面积、私密性和绿化几乎能与九云山相媲美,树荫成峦叠翠,不像是小区绿化,倒像是私家花园。
何灿牵着布袋在小区里漫无目的地逛着,到了新环境,布袋的好奇心很旺盛,不停在各处做标记,这里嗅嗅那里闻闻,逛了一个多小时才回家。
刚上楼就听到边上的客梯有人进进出出,探头一看,林嫂正指挥着工人搬沙发和木架,见何灿回来,便和她解释:“沙发被狗狗啃坏了,还有花房的花架也是。”
布袋爱热闹,也不认生,看这进进出出的人,就拼命甩着尾巴跟在工人屁股后头转,像是也也想上去搭把手。
林嫂给何灿倒了杯热牛奶,笑道:“太太这只狗可真是精力旺盛,昨天被先生一个电话叫回来,打开门的时候我都被吓到了。”说完又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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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自己有些越界,便立即止住话茬,转身去厨房给何灿拿早饭。
反倒是何灿追上去问:“昨天,布袋闹得很严重吗?”
林嫂斟酌着说道:“先生不是吝啬的人,他不是心疼那些钱,但他极爱干净,家里要求是角角落落都不能有灰尘的,可昨天狗狗确实拉得到处都是,几乎无处下脚。”
“还有花房里的那些花草盆栽,都是他精心培植,几乎每天都会修剪,也都被狗狗咬烂了,我去整理的时候,已经都不剩什么了……”
用几百上千万的花盆养的花,恐怕也不是什么凡品。
这样想来,自己确实欠肖革一句道歉,是她没打招呼就把布袋带回来,昨天也是她大意地将布袋独自留在家里……
等再见到他,一定要跟他说声对不起。
但意外的是,肖革连着两天都没有回来,直到第三天上午。
何灿吃完早饭,正在教布袋定点撒尿,明明在英国的时候它都学会了的,换了个环境何灿教了好多遍它都不会。
“再学不会布袋就是坏小狗了!”
她点了点布袋的鼻头,劳任怨地拿着卫生纸去擦它刚刚尿的那一小滩,想到肖革爱干净,又喷上消毒液再擦了一遍。
刚擦完,就听见门铃响,林嫂开门问了几句,迎了个人进来。
何灿一抬头,是位非常职业的女士,她一见何灿就自我介绍:“您好肖太太,我是寰宇建设的秘书助理Ella Lin。”
何灿点了点头:“你好,林艾拉小姐。”
林助理的嘴角不自觉抽了抽,然后立即恢复到职业干练的样貌:“今天下午肖氏慈善基金会主办了一场关于救助流浪动物的慈善活动,革少爷让我陪您一同出席,连同您的——小狗一起。”
“慈善活动?”何灿立刻意识到这就是那天肖革所说的将自己洗白的手段,于是下意识看了身边的伯恩山一眼,小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歪了歪头看向自己的主人,并不知道接下来它的狗生会发生怎样的惊涛骇浪。
下午两点,何灿搭换上印着此次活动主题的T恤,搭乘林艾拉为她准备的保姆车,连同她弱小、内向的伯恩山一起到达活动现场。
活动很简单,就是探访一下流浪狗之家,象征性地捐一些款项狗粮之类的,然后让布袋和流浪狗们玩一玩,达到宾主尽欢,展现何灿有爱心的美好品质就算成功。
原本何灿对这种“安排”是十分抗拒的,但想到自己到底欠了肖革一句道歉,也知道他今天此举是为了掩盖上次和黄文实打架的事,便咬咬牙,应了下来。
活动前半个小时,何灿在园长的带领下,参观了这所流浪狗之家,听了这些可怜狗狗的故事,何灿也顺势介绍了布袋的来历,然后拿出林艾拉早已准备好的支票,在媒体的见证下捐款。
互相握手的瞬间,她似乎听见林艾拉女士在她身边轻轻地松了口气。
之后就是让布袋和小狗们玩一玩,让媒体拍照,就算大功告成了。
松了狗绳,何灿摸了摸布袋的头:“要和小朋友们友好相处哦。”然后看着布袋撒欢似的扑向小狗友,自己则在林艾拉的陪同下面对记者的镜头。
“肖太太,这是你首次以肖太太身份参加慈善活动,是为了掩盖上次的打架恶闻吗?”
就知道媒体不会放过她。
何灿保持微笑,边上林艾拉抢先发言:“上次的事,警署发布公告,相信大家都看到了,肖太太只是勇敢地对暴力行为发起反抗,虽然用错了方式,但还是希望能给到正在受压迫受欺负的朋友们一点鼓励,被欺负的时候一定要勇敢站出来Say no!”
好一张巧舌如莲花的嘴啊。
何灿不禁在心底为林艾拉暗暗鼓掌。
有这样一张能扭曲为直的嘴,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记者又问:“今天这场活动,是革少特地为肖太太安排的吗?”
何灿张了张嘴,林艾拉再次抢先发言:“我们革少爷一直非常支持太太的所有行为!夫妇一体!”
哇——
何灿再次暗暗叫绝,心道肖革还是娶错了人,他要是娶的是自己身边这位林艾拉女士,就没有今天那么多烦恼了,到时候他们一定会夫妇一体,杀遍全港——
“救命啊!大狗把小狗咬死啦!”
一阵惊呼传来,众人不约而同立即扭头看去,就见一只白色小狗口吐鲜血地躺在地上,而边上则站着些许惊慌的布袋,正撑着前爪低头去拱小狗的身体……
17. 第 17 章
寰宇总裁办公室里,刚开完会的肖革端着一杯咖啡站在窗边,目光虚虚对着窗外的风景,一边听薛文向他汇报工作。
“目前的项目都在按计划推进中,另外政府沟通部门那边有接到消息,雷公邨有可能会被纳入新开发区。”
“继续跟进,让阿喽把雷公邨盘根错节的关系查一查。”肖革垂眸,看向桌边的一盆文竹。
几天没有修剪,枝丫又长了出来,于是他拿起剪刀修剪起来。
“他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薛文点了点头:“有,他找了好几位专家鉴定,但都说车没有问题,没有动过手脚的痕迹。”
肖革修剪的手顿了一下:“真是意外?”
“恐怕是的,几位专家都是这么说的。另外,癞朱那边也查到了一点消息,虽然他家里人也跟着他一起失踪了,但具他们的邻居说,癞朱的小儿子曾经提过一句,说他们要搬去内地……”
人进了内地,就跟水汇进江河没什么区别,内地幅员辽阔,要找一个人,极难。
“让阿喽上点心,掘地三尺也务必把人找到。”
“是。”
汇报完毕,薛文在准备离开时接了个电话,对面语气急切,他听了一会,语气瞬间急切起来:“太太那边,好像又出了点意外……”
一刀剪歪,文竹顿时少了半边。
肖革盯着文竹看了三秒,掐了下眉心:“把这盆搬到我看不到的地方去,另外,何灿又怎么了?”
……
出了事,刚才还在尽职采访的媒体记者连同其他义工一下子围了上来,以何灿为中心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各种各样的话语交叠着在四面八方响起,有质疑有惊讶有直接开骂的。
“罪魁祸首”布袋被那么多人指指点点,一时又有些应激,缩着脑袋往何灿身后躲,何灿一把捂住它的耳朵,忽视边上的其他人,对着园长叫道:“你有什么证据说小狗是我们布袋咬死的?!我家布袋乖得很!”
“你看小狗身上的伤!就是被你家狗咬死的!”
“你有证据吗?你基地里那么多狗,非抓着我的狗不放,不会是要讹我吧?而且狗狗出事第一时间不是送去医院,我看你也没多爱狗嘛,你是不是假爱心啊?!”
“你!你个恶女,自己作恶,狗也作恶!还污蔑我们慈善机构!”
何灿立即反驳:“你骂我就算了,你还骂布袋!你不是动保成员吗?你为什么不能平等地做到爱每一个小动物!你甚至还冤枉它!”
气性上来,她干脆将手里的牵引绳往林艾拉手里一递,一把揪过园长的衣领。
园长虽是男性,但也已经是五六十的人了,而且身形干瘦,被她一下子拉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上。边上相机声音响绝于耳,园长的呼喊声惊天动地——“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啊!”
“恶女”何灿却不管,将人拽到布袋跟前,差点给摔跪下来:“你给我的布袋道歉!”
“要死啦!媒体记者都看到了,她还要狡辩,还伤人!”
冲撞味越来越浓,边上媒体看戏正酣,林艾拉虽然巧舌如簧能说会道,但到底势单力薄,也确实拉不住这三方的人,牵着吓得原地转圈圈的布袋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恐怕就要在今天毁于一旦。
就在她高速运转大脑飞快想着各种应对方案时,园区门口,一辆银灰色宾利缓缓驶入,薛文率先下车,林艾拉瞬间像找到了主心骨似的,迎了上去。
“文生……”
薛文点点头,派人清场。
园长见媒体都被清出去了,眼见着有些慌张,顿时停止了哭喊,何灿趁他不注意,上手一把夺过小狗的尸体,蹲在地上仔细查看。
小狗死状确实凄惨,身上好几道伤口,血染得到处都是,何灿于心不忍,不住叹气。
“又怎么回事?”
视线中出现了一双黑色皮鞋,顺着皮鞋一直往上,是一双被海蓝色竖条纹西裤包裹着的长腿,再往上看,一张帅得能让人原地惊叫出声的脸,此时正冷冷地看着她。
肖革的突然出现让何灿一时失语,张了张嘴好几秒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她指着边上的园长道:“他家小狗死了,非要说是布袋咬死的。”
园长立即反驳:“不是你家的狗还能是谁?!今天园区里只有这一只外来的狗,而且你的狗那么凶!”
“你还养狗,你有没有常识啊,伯恩山很温顺的!我看你就是想利用我讹钱!老实说,你是不是想打着慈善的名义骗钱!我这就打电话让人来查查你的园区,刚刚参观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你园区里又破又脏,好些小狗都病恹恹的,你这里会不会有狗瘟啊!不管,我要打电话给有关部门让他们来查查……”
说着,何灿还真要去掏电话。
看见她这个动作,园长立马急了,上前一把按住她的手,换上讨好的笑容,扭头对肖革道:“革少,反正事情都这样了,我知道你们也是诚心做慈善的,也别把场面弄得那么难看,要不我们就私了,一会我去向媒体们说明一下情况,澄清一下……”
肖革微抬下巴:“要多少。”
园长搓搓手:“夏天高温,我们营区运营困难——”
“直说。”
“一,一百万……”
“一百万?!”何灿惊得站了起来,“你抢钱吧,刚刚我们已经捐了五十万!你还想再要一百万?!我说的没错,你果然在利用慈善事业敛财!”说着,她扭头一把按住肖革的手臂,“不许给!”
肖革瞥了一眼她按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没说话。
此时,薛文带着林艾拉过来,布袋屁股一扭一扭跟在后面,蹭到何灿腿边,低头拱了拱刚刚离开的小白狗。何灿蹲下身子,一手搂住布袋,一手盖住小白狗的脸。
肖革无声看了她一眼,听薛文汇报情况。
“都检查过了,记者的摄像机没有拍到事发的具体情况,但后来太太和园长的争执过程,都拍到了,场面……不是十分好看。”
薛文的话,几乎已经给整件事定了性。今天他们安排这场慈善活动,就是为了替何灿反转舆论口碑,将上次打人的事件盖过去。今天无论是谁的错,只要在媒体那边站了下风,那就意味着这场活动白白做了。
肖革毫不犹豫地向薛文伸出手,接过他递来的支票本和签字笔。
刚要签,何灿又一把按住他的手:“不许给!”
肖革又看她一眼。
何灿怒气冲冲:“本来就不是我们的错,为什么要给钱!他分明就是讹诈!”
边上参与了整件事的林艾拉也忍不住补充道:“今天布袋和别的小狗们一直很友好,出事之前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攻击性……这件事,要不要再查查呢?或者我们可以把小狗送去尸检……”
薛文及时出声提醒:“今天的事最快下午就会见报,尸检加急也要明天,你学过Public Relations,明白时效的重要性。”
林艾拉低头不说话了。
肖革不顾何灿阻拦,唰唰几笔签下一张百万支票,撕下来递给园长:“烦请园长帮忙澄清。”
园长见钱眼开,招呼着几名义工就跟着林艾拉去应付记者了,只留小白狗的尸体在原地,无人管。
何灿嘴角颤了颤,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看着眼前被灰尘沾污的小白狗,又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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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摸身边正嘤嘤哼唧着明显非常难过的布袋,再起身看着远处一脸兴奋正和记者们说着什么的园长,心中的委屈疯长。
“你为什么要给她钱?事情真相根本就不是这样!”
“真相重要吗?”肖革冷嘲一声,“就算你现在查明了真相,大众也只会觉得是我们用钱和权力替你遮掩而已,这说辞,你不是最熟悉了吗?”
心间像是被人插了一把利剑,生疼。
何灿当然知道肖革在说什么,十四岁时她当街用喷枪将人致残,后来对方不追究,媒体就骂何家用钱摆平一切。那段时间,何灿几乎连出门都困难,路上行人看到她都会骂两句,什么“恶女”“疯子”都还算好,还有人骂她是潜在的杀人犯。
被时间冲淡的委屈再度翻起,何灿咬咬牙:“你也不信我?”
“你有什么值得令人相信的地方吗?”
“我——”
“你有时间跟我吵,不如反省一下为什么对方会找上你。”
“为什么?”
“因为你劣迹斑斑,无论谁站在你对面,都能更快地占领舆论和道德的高地。”
血液一点点凉透了。
何灿觉得自己的脖颈上好像被挂了什么几千斤重的巨石,让她抬不起头来。
原来肖革也是这样看她的,亏她还曾以为,他和那些媒体,和那些看客,和只会骂她打她的何建章不一样。
原来也没什么不同。
地上小白狗的身体渐渐模糊,耳边的喧嚣也逐渐消失,她像是又回到了真空世界,被一点点抽离。
瞬间好想离开这里,离开这些人的视线。
于是她努力地转头,装出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问林艾拉要了自己刚刚在车上换下来的T恤,又用T恤包住小白狗的尸体,再牢牢牵住布袋。
没和肖革打一声招呼,何灿转身就走。
林艾拉犹豫着要不要跟上去,便被薛文一个眼神制止:“太太她……”
“让她去。”肖革单手插兜。
现实的鞭子,要抽到身上才知道痛。
“叫阿喽过来,我有事要让他办。”
……
意料之中的,事发当天的晚新闻,几乎都被何灿占据。
纵然园长已经拿钱澄清,纵然薛文在肖革的授意下已经跟媒体打过招呼,但这件事依旧以一种野火蔓延的趋势传遍街头巷尾,甚至有人号召大家给政府写信,要求他们将何灿驱逐出港。而何灿经过这接二连三的事件,也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
人人喊打的本人此时正在郊外的山里,寻了一处僻静、看起来环境优美的树下,迎着最后一抹余晖,用刚刚在路上买的小铲子挖了个洞,把小白狗的遗体埋了进去。
全程布袋都乖乖趴在一边安静看着,仿佛知道她在做什么,丝毫没有打扰。
埋完小狗遗体,她们顺着山道漫无目的地走着,有夜间散步的行人认出她,对她指指点点,何灿早就习惯了这些,只当没看见,径自略过,像个游魂似的,往观景平台走去。
平台下是闪烁的万家灯火,可何灿却觉得寂寞,好像又回到英国的时候,即便是在家人团聚的圣诞节、春节,她也只有孤零零的一个人……
“汪——”
像是看出了主人的落寞,布袋低低叫了一声,将何灿从低落的情绪里唤了出来。
揉了一把小狗的头,何灿深吸一口气:“对哦,现在起码还有布袋陪我!”
吐尽胸口浊气,她随即打给李懋。
“火山姐,又上新闻啦!”
“少屁话,出来喝酒!”
肖革不是爱花钱吗,她今天就把卡刷爆给他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