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娶平妻我掀桌,转嫁残疾皇子做贤后》 第一章 他要娶她的义妹为平妻 永定年腊月初四,沈国公府门前的白事灯已在寒风中飘摇了三日。 灵堂内,寒风顺着窗隙涌进来,供桌上长明灯的火焰忽明忽暗,七副棺木的影子也跟着风声摇曳。 快天亮了,空气又冷又静。 丫鬟玉竹从厅外进来,将皮毛大氅披在了沈云烟身上。 “小姐,您刚舟车劳顿千里回京,又不眠不休的在灵堂守了三日了,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住啊。” 沈云烟从蒲团上站起,沉痛的看向安静摆放着的七副棺木,这里面是她的父亲和兄弟。 “今日便要出殡了,我想最后多陪陪父兄弟弟。” 半月之前,她父兄七人战死沙场,她与母亲扶棺回京,一路上,泪已经哭干了。 “小姐,您别这样说,皇上已经下旨,追封老侯爷为沈国公,大公子二公子为侯,还下旨赐婚您与大殿下,大殿下与您是青梅竹马的交情,又是国公爷的学生,他定能好好呵护您余生,国公爷泉下也能安心了。” 玉竹宽慰着沈云烟,眼眶也是红通通的。 沈云烟欣慰点头。 “是了,还好有京元哥哥在。” “陛下感念国公爷的功劳,明日出殡,派大殿下亲往送灵,这可是前所未有的殊荣呢。” “嗯。”沈云烟淡淡的应了声,也就是在提到宋京元的时候,眼里才流露出几分柔色。 卯时二刻,天蒙蒙亮,灵堂内已经聚满了人,按理说这个时辰,应已摔瓦起灵,但宋京元迟迟未到,府里派人去请了几次,都未寻到人。 沈云烟微蹙眉,正要说话,手突然被身旁的大伯母谢氏握住。 “大殿下为国事操劳,想是有什么要事耽搁了,云宁年纪太小不承事,不若让你堂兄代为摔瓦起灵。” 沈云烟与谢氏热切的目光相接,眸色幽深不见底,寒冬腊月的,看的谢氏心底一凉。 下一瞬,沈云烟手便抽出了,她蹲下身,摸摸幼弟沈云宁的头。 “云宁,你来摔瓦。” 沈云宁忐忑的抬头看向沈云烟,黑亮稚嫩的眸子含泪,有些害怕:“嫡姐……” “别怕,有嫡姐在呢。” 沈云宁点点头,弱小的身躯站出来,捧起丧盆重重摔在地上,瓦片四落。 “摔瓦,起灵!” 七副棺木从灵堂抬出,送灵长队已经在门外候着,刚出府门,宋京元身边的近侍匆忙赶来,扑通一声跪在沈云烟面前。 “五小姐,大殿下有要紧公务被陛下召进宫去了,无法为沈国公送行,特派小人带着殿下玺印前来代为送行!” 沈云烟抿唇,眸色沉沉的看着近侍捧着的玺印,沉默半晌,应了声,安排他走在队伍左侧。 随后手持引魂幡,牵着幼弟的手,头也不回的走在队伍前头。 沈文啸父子西北征战多年,七人去,五人尸骨还,还有二子尸首葬于大漠,只能立衣冠冢,停灵三日,满朝文武吊唁,出殡时万人空巷,全城百姓相送,所有人都在哀悼惋惜。 回灵后,阴沉了三日的天终于落雪,纷纷扬扬的下了一整夜。 次日一早,尚衣局便派人将婚服送到了国公府。 大红的婚服热烈夺目,单这金银丝镶珠绣纹,便需要二十名巧匠绣娘赶制月余,这嫁衣的规制,分明是按太子妃的仪仗来的。 玉竹捧着婚服放在桌上,心中暗宽。 “姑娘您瞧,这婚服好生华贵,大殿下虽然还没有受封东宫,陛下也没有亏待您,一切都按太子成婚仪制办的!” 沈云烟“嗯”了声,情绪并不高涨。 “姑娘,三日后便是您与大殿下的大婚了,陛下下旨成婚三日后行太子太子妃册封大典,这可是遍京贵女梦寐以求的姻缘,您与大殿下自小定情,婚后定然是幸福美满,待将来殿下继位……” 玉竹话未说完,便被随后进来禀报的丫鬟打断。 “姑娘,七小姐来向您请安了。” 沈云烟秀眉微蹙,眸中流露出关心:“昀竹身体不适,刚下了场大雪,怎么今日来请安了。” 提起苏昀竹,玉竹眼中流露出些许不屑。 一介养女,国公爷念着旧情养在府里称七小姐,待她亲如己出,昨日国公爷出殡,她却连面都没露!! “不光七小姐在,大殿下也来探望姑娘了,二人都在侧厅候着呢。” “走,去瞧瞧。” 主仆三人往侧厅去,玉竹扶着沈云烟,忍不住道。 “大殿下定是为昨日事来的,只怕惹着姑娘生气,定是要好生哄哄姑娘的……” 主仆停在侧厅门前,玉竹的声音戛然而止。 侧厅内,苏昀竹坐着,帕子掩面微弓着腰,被冷风裹的不断咳嗽,宋京元站在她身侧,神色担忧,伸手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抚。 “雪后天凉,早让你歇着的,今日事我同阿烟讲便好。” “无妨……”苏昀竹语气娇弱的不像话,“我只是怕……五姐姐会责怪我。” “京元哥哥有什么话要同我讲?” 沈云烟快步迈入厅,径直在主位前坐下,端起茶盏抿了口,目光灼灼的落在二人交握的手上,平静的眼底逐渐滚上愤怒和伤心。 触及到沈云烟视线,苏昀竹焦急的想要抽回手,却被宋京元紧紧握住,他给了苏昀竹一个宽心的眼神,抬眸定定望向沈云烟。 “阿烟,我想娶昀竹入府为平妻。” 沈云烟抿住唇,视线停驻在宋京元脸上,没应声。 空气陷入焦灼,这么被她赤裸裸的瞧着,仿佛直把宋京元心底瞧出个洞来。 “阿烟,你离京这三年,我与昀竹情缘已定,我与你的婚事是父皇赐婚无可转圜,但我心悦昀竹,决意此生非她不娶,只要你肯让她进府,我答允你,往后府里管家执权的只会是你。” 呵。 沈云烟轻扯了下嘴角,眼底却漫上泪意。 “京元哥哥,三年未见,你想同我说的竟是这话吗?” 宋京元哑然。 “阿烟,此事是我对不住你,只求你能成全我与昀竹,册封大典之后,你仍是东宫太子妃,昀竹不屑权势金银这些身外之物,你尽可放心,大胤未来的皇后也只会是你,但是我的心,已经完完全全的给了昀竹。” 第二章 披上羽毛也成不了凤凰 “你若不肯接纳昀竹,即便是抗旨,我也不会让你进门。” 宋京元的声音定定,一字一句的砸在沈云烟胸口,沈云烟心中一痛。 幼时她贪玩,从庭院后的假山上跌落,他心疼至极的捧着她的手轻吹,语气温柔。 “阿烟不怕,待我将来成了太子,将东宫庭院所到之地铺满草被,永远不叫我的阿烟摔着。” 如今,他吃准了她父兄皆亡,无人给她撑腰,还未成婚便已经开始威胁她。 她随父出征,离京不过三年,他的真心就捧给了另一个人。 沈云烟袖中的手微攥,眼中雾气弥漫,转眸看向今日逼婚的另一个主角,苏昀竹。 “昀竹,你也是这么想的?” 原本透明如小白花一样安静的苏昀竹,突然滑跪在地上,帕子一遮泪水涟涟,哭的几欲昏厥。 “昀竹无颜见姐姐,只求姐姐成全有情人!只要姐姐肯容我,日后昀竹愿意当牛做马服侍姐姐,绝不敢违逆姐姐!!” 有情人?他们竟成了有情人了? 沈云烟阖眸,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她强压下心底翻涌的难过,敏锐的察觉到了不对。 他们如此情深义重,她回府这几日,竟然一丝风声都没听到。 见沈云烟没应声,身旁的玉竹先耐不住性子,破口大骂。 “好一个没脸没皮的小娼妇!你父母双亡,被人拐卖,是谁将你从恩场赎回?是谁将你带回府里抚养?是咱们刚刚为国捐躯的国公爷!!府上上上下下称您一句七小姐,吃穿用度与嫡女比肩,五小姐更是将你当成亲妹一般带在身边养大,苏昀竹!你就是这么报答五小姐的?!!!” 玉竹脾性上来了,骂人直往心窝子戳,“我呸你个小贱人!!若不是当年国公爷快马加鞭赶了一日一夜将你救出来,只怕如今你还在清潇馆接客呢!国公爷尸骨未寒呐,你就是这么报恩的?!!” 我……”不堪过往被揭于人前,苏昀竹紧咬下唇,面如死灰,起身猛的朝沈云烟旁边的柱子撞了过去。 宋京元急忙拦住,苏昀竹忧惧过度,险些晕死在他怀里。 “京元哥哥,你就让我死了罢!” 宋京元看着怀里不堪一折的弱美人,心疼不已,转眸瞪了一眼玉竹,看向沈云烟,眼中流露出浓浓的失望。 “云烟,我以前从不知,你竟是如此咄咄逼人之人!!昀竹只不过是爱慕于我想嫁我,我亦钟情于她,她有什么错!” 宋京元怒指着沈云烟训斥,“你的父兄牺牲在战场上,昀竹的父亲又何尝不是!当初若不是你父亲抢了他父亲的军功,又怎么会这么快便被封为沧溟侯!!按理说,你该称昀竹一声恩人才对!!” 沈云烟脚下一软,身影轻晃了下,指尖忍不住轻颤。 在他眼里,她父亲竟是如此贪功自私之人吗! 她目光如炬迎视宋京元。 “这话是谁跟你说的?!” 宋京元冷哼:“公道自在人心!!” 玉竹气的险些站不稳,此刻早已经顾不上尊卑。 “大殿下!国公爷可是您的启蒙恩师!!!你怎么能听信谣言污蔑于他!当年分明是……” 玉竹正要申诉,被沈云烟一个眼神吓了回去。 宋京元也觉此言不妥,轻咳了声。 “阿烟,国公爷已亡,你在京城已经没有可依托之人,嫁给我我定会护着你,不让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只要你留下昀竹在府里,你无父兄依靠艰难,她又何尝不难?你为何就不能退让一步呢?” 沈云烟扶着椅子,深吸一口气平复,再抬眸时,目光已趋于平静。 “殿下所言极是,孤儿寡母,有处容身已属不易,既然殿下思虑如此周全,那便依了殿下的意,昀竹与我同日嫁入府中,为平妻。” 宋京元怔愣了一瞬,像是没想到沈云烟会如此轻易松口答应,随即便喜形于色,激动的和苏昀竹抱在一起。 “太好了昀竹,我们可以一生一世在一起了!” “殿下!”苏昀竹依偎在宋京元怀里,娇媚轻呼,整个侧厅成了他们炫耀幸福的戏台子。 沈云烟起身离开侧厅,多看一眼这对狗男女她都觉得恶心。 回房后,沈云烟看向桌上的大红嫁衣,觉得有些刺眼,却还是让玉竹服侍她换上了。 “这还是按照三年前的尺寸做的,有些大了,叫人送回尚衣局改一改吧,明日同苏昀竹的嫁衣一同送回府上便是。” 玉竹憋了一口窝囊气,半天没吭声。 “姑娘,您真就这么忍了这口气?” 她早就看那苏昀竹不是什么好东西,果然做出这以怨报恩不知廉耻之事!! “不忍又能如何?”沈云烟边喝茶,边淡淡抬眸看向院子里来往忙碌的丫鬟下人,“如今国公府人丁寥落,幼弟方才八岁,还是庶出,眼瞧着爵位都不一定守得住,我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他们考虑。” 玉竹轻叹一口气。 若是国公爷还在,定能为小姐撑腰,可是如今…… …… 尚衣局动作极快,第二日一早,两套嫁衣便送到了国公府。 沈云烟得了信儿到前厅时,大伯母谢氏正同苏昀竹试嫁衣,她定睛一瞧,正是昨日送到她房中的那套。 “阿烟来了。”谢氏颇为热情的迎上来,拉着沈云烟的手往里走,“快来瞧瞧你的新嫁衣,尚衣局的做工果真不凡呢!” 除去苏昀竹身上的那一套,衣笥上只剩下另一套临时赶制的婚服,暗红的料子,绣纹虽也不凡,但是同另一套比起来,实在是质朴。 “快试试。” 谢氏拿起暗红的嫁衣就要往沈云烟身上比量。 “大伯母,若我没记错的话,昀竹妹妹身上那套嫁衣,才是我的。” 沈云烟后退半步,躲开了谢氏的触碰。 “姐姐勿怪,方才大殿下派人传话,两套嫁衣让我先选,姐姐雍容华贵,是遍京数一数二的贵女,应当不会在一套小小嫁衣上与我计较的吧?” 听闻这话,谢氏暗暗退至一旁,静静看戏。 “嗯,有道理。”沈云烟淡淡应声,“嫁衣如何于我无足轻重,只怕有些人,披上再华丽的羽毛也变不了凤凰。” 第三章 为正妻题字 苏昀竹面色一变。 “你这话什么意思?!若没有我父亲,你们沈家能有今日的富贵吗?!!” 沈云烟冷凝着苏昀竹,嘴角勾起一抹嘲讽。 “既然如此,你如今也攀上了高枝,为何不为你父亲在忠义祠请一个牌位呢?你父亲劳苦功高,忠义祠上他应该占首位才是啊,大殿下不日便要被册封,为你请一个牌位应当不难吧?这样你便不再是国公府养女了,将来还有封赏也说不定呢。” 苏昀竹神色微变,沈云烟知道,她动心了。 “好了好了,姐妹之间哪有那么多可吵的。”谢氏及时出来劝和,拉着沈云烟的手宽慰,“一套嫁衣而已,既然昀竹喜欢,让给她便是了,咱们还有陛下亲题的牌匾呢,这可是陛下的心意,可不比什么嫁衣珍贵多了?” 说着,谢氏拉着沈云烟去前院,底下人已经裱好,牌匾上,烫金的四个大字“佳偶天成”,正是当今圣上亲笔。 “这牌匾可是要同你一同嫁入府的,皇上这是惦记着给你长脸呢,遍京城,哪家贵女成亲有你这样的排场?” 沈云烟点点头,无视身后苏昀竹嫉妒怨毒的目光,朝着谢氏轻笑了下。 “大伯母所言极是,这正妻就是正妻,与旁的贱妾什么的,自然是不相同。” 苏昀竹垂着的手攥起,脸色青白,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五姐姐有皇上撑腰,出嫁之仪更是让人羡慕不已,不像妹妹,此生除了殿下的真心,旁的是不敢奢求了。” 她声音清浅,每个字都准确无误的落入沈云烟耳中。 “姐姐还不知道吧,义父出殡那日,我不堪风寒晕倒了,殿下照顾了我一整日,就在府中呢,难为姐姐还派人去大殿下府中寻人了。” 沈云烟猛的回头,凤眸涌上杀意,不等苏昀竹反应过来,上前猛的给了她一巴掌。 苏昀竹被打的偏向一边,脸上火辣辣的痛,登时肿起高高一片。 “苏昀竹我警告你,日后你若再敢对我父亲出言不敬,下次受的可就不只是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苏昀竹自小受沈云烟的教养长大,对她有骨子里的敬畏,被打了一巴掌,又气又恼,却是不敢真的打回去。 沈云烟说的对,眼下她还没有资本。 “大伯母,云烟告退了。” 沈云烟揍完人迅速撤退,玉竹也觉得打的解气,临走还不忘瞪了苏昀竹一眼。 前脚送走沈云烟,谢氏后脚便拉着苏昀竹去上药了。 “你说说你,何必与她对着干呢,云烟可是国公府的嫡长女,如今整个国公府,她说一句往东,有哪个敢往西的?” 谢氏一边温柔的给苏昀竹上药,一边不着痕迹的吹阴风,“这人啊,若无权势地位,只有受欺凌的份儿,你日后嫁过去,可是要在云烟手底下捱一辈子的,日后切莫如此莽撞行事了。” 谢氏三言两语,成功点燃了苏昀竹心底最深处的暗焰。 从前厅出来,苏昀竹忍痛擦了脸上的膏药,趁热打铁,叫人备车去了大殿下府。 大殿下府内,下人也都在为两日后的大婚忙碌,见苏昀竹来了,也并不吃惊,苏昀竹被人引着,轻车熟路的到了宋京元书房。 宋京元正埋头梳理政务,近两年他疏于政务,已经让陛下不满,前日沈国公出殡他未到场,更是被父皇苛责,如今也只能先做出勤恳的样子来,并没注意到苏昀竹脸上的伤。 苏昀竹在侧位坐下,无声落泪,抽泣声很快吸引了宋京元的注意,他抬眸看她肿起的脸,蹙眉。 “昀竹,你脸上这是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 “没、没有。”苏昀竹连连摇头,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都是昀竹不自量力,卑贱之躯,实在不堪匹配殿下,姐姐打我也是理所应当的。” “什么?她竟敢打你?!” 宋京元当即起身,欲为苏昀竹撑腰。 “殿下别去!”苏昀竹紧紧抱住宋京元的腰,泪落得更凶,“是我的错,殿下莫要叫我为难了!” 宋京元心疼不已,叫人去拿了上好的伤药,将苏昀竹抱在怀里,耐心的为她上药,她眼中含着泪珠晶莹,看的宋京元一颗心又酸又涩。 “殿下,若我父亲当年的功劳还在,能像义父一样入忠烈祠,我是不是就能配得上殿下了?” “京元哥哥,你能不能帮我,将父亲的牌位放到忠义祠受百姓的香火供奉?” 宋京元沉吟了下,觉得苏将军名副其实,父皇应当也不会反对,便答应了。 “果真吗?!” 苏昀竹惊喜的抬起头,凑到宋京元脸颊上轻吻了下,娇羞不已,同他耳鬓厮磨缠绵了会儿,又提起牌匾一事。 “妾身好羡慕姐姐,她与殿下的婚事是陛下钦赐,今日我在府中看到殿下亲题的牌匾,想摸一摸,姐姐却说我虽是平妻入府,和妾比也强不了许多,不配触碰陛下赐的字……若我也有一个这样的牌匾就好了。” 宋京元蹙起眉,一方面是对沈云烟的狭隘善妒失望不已,另一方面则是觉得为难。 “可是父皇轻易不赐字,我若是去求他,定要被斥骂一顿……” “即便不是陛下所题,若是当朝大儒,想必也是一样的,妾身记得,殿下的启蒙恩师太傅方文世大人,颇受文人学子爱戴,称得上是当世大儒,不如殿下请方大人题字如何?” 提到方文世这个启蒙老师,宋京元蹙了下眉。 这位方太傅脾气大的很,还不知道能不能求得动呢。 不过他愿意为了昀竹一试。 宋京元当日便去了方府拜访。 也巧,方文世正在书房练书法。 宋京元寒暄客气了两句,便开门见山求字。 “学生想请恩师为学生和将要过门的妻子题一幅字——金玉良缘。” “圣上已为殿下与沈小姐题了佳偶天成,老夫再题字,岂不是多此一举吗?” 宋京元视线飘忽了下,最终没敢说实话。 “云烟父兄皆牺牲,在京城实在艰难,学生也是想为她撑腰,有父皇题字自然是好,若有老师的祝福,岂不更是锦上添花吗?” “不错,殿下有此觉悟,能够善待忠烈之后,我心甚慰。” 方文世不疑有他,大笔一挥,一幅流畅遒劲的“金玉良缘”跃于纸上,随后便交给了宋京元。 宋京元欢天喜地的拿着字回府了。 第四章 这亲,她不成了! 大婚前夜,沈云烟同玉竹几人清点了一遍嫁妆,正点着,大伯母身边的丫鬟便来传话,说大伯父召见。 “知道了,我更衣便去。” 合上了嫁妆单子,沈云烟带着贴身侍女直奔前厅。 进了前厅,沈云烟扫了眼,母亲和家里几个亲戚都在,侧位上坐着苏昀竹,从她眼底暗暗涌动的得意便知道,这次叫她来定然没好事。 沈云烟不紧不慢的行礼。 “不知大伯父叫侄女来,有何要事呢?” “没什么要事,你们姐妹两个明日出嫁,这嫁妆总是要算一算的,总不能厚此薄彼吧?你说呢,二弟妹?” 接收到丈夫示意的谢氏先开口。 梁氏有些忐忑,求助一般的看向女儿。 沈云烟拉着母亲的手坐下,定声道。 “既然是二房嫁女,嫁妆事就不劳烦大伯父大伯母操心了。” “云烟侄女这话不妥,二哥已身故,这府内事自然是大哥做主,明日嫁女,若是因为嫁妆安排的不妥,岂不是让遍京看咱们沈家的笑话吗?” 三叔沈文昌适时帮腔,他向来是无利不起早,这次如此积极,也是冲着梁氏不菲的家产。 沈云烟抿唇,看来这一大家子,惦记她母亲的嫁妆不是一日两日了,今日这是借着苏昀竹出嫁,想狠捞一笔。 可怜苏昀竹这个蠢货,被人摆布利用,还以为占了大便宜。 “昀竹虽是养女,嫁妆也不可太单薄,免得叫外人瞧见了,笑话咱们沈家苛待养女,就按照云烟的份例,一模一样给昀竹置办一份便可。”沈文裕目光落在梁氏身上,带着压迫,“梁氏,你是商贾出身,想必也不会在意这些小钱,将来她们姐妹俩过得好,也承你的恩。” “大哥,这不妥吧?” 不等梁氏拒绝,苏昀竹再次跪在了她们母女身前。 “昀竹多谢母亲惦记,婚后自然与姐姐齐心协力,绝不让母亲劳心。” 梁氏心里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撕了这小蹄子。 沈云烟按住咬牙切齿的母亲,扬声道。 “不过是些嫁妆,我自然是愿意让昀竹妹妹体面出嫁的,不过大家都是沈家人,荣辱一体,大伯和三叔也都是沈家长辈,两个小辈出嫁,是否也应当表示表示?” 沈文昌刚要拒绝,妻子柳氏在旁轻拉了下他的衣袖。 沈云烟嫁妆不菲,若真让梁氏备一份一模一样的,他们出了小头,也是稳赚不赔。 反正最后进的还是大房和三房的腰包。 沈文裕沈文昌隔空交换了个眼神,很痛快的答允了沈云烟的提议。 沈云烟没让梁氏重新准备,直接将自己的嫁妆单子交给了沈文裕过目。 沈文裕夫妻看到嫁妆单子上个顶个珍贵的金银玉器田地铺子,眼珠子都快看直了。 就说这个梁氏家底丰厚,今日一瞧,还是他们低估了! 苏昀竹更是兴奋不已,却不知沈家兄弟俩早已经计算好了怎么瓜分她的嫁妆。 从前厅出来,梁氏忐忑的拉着沈云烟的手,眼中含泪。 “云烟,都怪母亲无能,连你的嫁妆都护不住……” “母亲别担心,这嫁妆落不到别人手里,只怕他们还没有这个福分拿呢。” 梁氏不解的看向女儿,沈云烟宽慰的朝她一笑,让人将她送回去歇息。 “母亲放心,即便父亲兄长不在,女儿也不会叫人欺负了咱们母女。” …… 大婚这日天气晴好。 出嫁的队伍一大早便在府外候着,宋京元亲自前来迎亲,沈云烟和苏昀竹拜别了母亲,竟然同时从正门出嫁了。 上喜轿时,宋京元先扶着沈云烟上轿,面对苏昀竹时,却是抱着她上轿的,两个人的婚服不管是从颜色款式还是绣工精巧程度皆是一对,反观沈云烟的婚服,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临时赶制。 “这沈家嫁女是怎么回事,哪有一男娶二妻的道理?” “皇上赐婚的不是大殿下和沈家嫡长女吗?难道换人了不成?” “听说是大殿下看中了沈家养女,硬要将养女娶进府里当平妻,连沈家嫡女的嫁衣都生生抢了去给养女了!” 百姓们议论纷纷,今日大婚瞬时成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待两位新娘子上了花轿之后,送亲的队伍涌动,这时众人才发现,苏昀竹这个平妻的嫁妆队伍,竟然比正妻的长的多。 且队伍前头,装裱更加华贵的“金玉良缘”题字,右下角清楚的写着来自当世大儒方文世亲笔。 “苏家女好大的胆子,竟然找了方太傅题字,与陛下所题之字并行,这不是当众打陛下的脸吗?!这方太傅莫不是老糊涂了吧!!” “既是养女,怎么派头比嫡女还足,这嫁妆,比嫡女正妻多一倍不止了!!” “沈国公刚刚为国牺牲,入土不过三日,这沈家姑娘的未婚夫与义妹便如此踩在她头上欺凌,沈国公泉下有知,只怕要气的活过来!” “沈国公还是大殿下武场上的开蒙恩师呢!这没了父亲庇护的沈家姑娘,实在是可怜……” 喜轿内,沈云烟听着百姓们一浪高过一浪的议论,满意的勾了勾唇。 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玉竹在侧随行,这些话她听着难听,刚想劝慰沈云烟,撩开帘子一看,自家姑娘怎么还在笑! 玉竹转转眼珠,有点头绪了。 “姑娘,这些消息不会都是您传出去的吧?” 沈云烟轻摇团扇,从旁边拿了个桂圆剥壳吃,笑而不语。 队伍很快便到了宋京元府邸门前。 宋京元先是将沈云烟迎出来,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另一边的喜轿牵出了苏昀竹。 百姓们都看呆了。 宋京元以为一切水到渠成之时,沈云烟却突然停住了脚步,一双凤眸冷冷凝视着他,清声问道: “殿下这是要让平妻从正门入府吗?” 宋京元不解回头:“既是平妻,正门入府有何不可?” “那就祝殿下新人美满,百年好合。今日这亲,我就不成了。” 话音落,沈云烟掀起盖头扔在地上,转身上轿。 “走,回府!!” 第五章 进宫请罪 说完,沈云烟丝毫未在意身后宋京元的怒吼,长队在路口转了个弯,却没回府,径直往皇宫方向去了。 喜轿停在宣武门外,沈云烟一身凤袍嫁衣入宫,引来无数侧目。 “玉竹,将钗环凤冠都卸了吧,压的头疼。” 玉竹麻溜照做。 “小姐,大殿下毕竟是中宫所出,又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子,您去告状,陛下未必向着您。” “谁说我要去告状?” 沈云烟转头浅笑,没了金银玉饰的装饰,乌发素雅,更是美的不可方物,“我是去请罪的。” 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一身凤袍嫁衣进宫,却未着钗环,想必大皇子府前的一出荒唐戏,已经传的遍京皆是了。 勤政殿外,沈云烟站定,内侍总管福公公朝她行了一礼。 “沈小姐稍候,陛下同六皇子正在商讨要事。” 沈云烟点点头,大门敞开的勤政殿内,六皇子宋墨君端坐在轮椅之上,一袭白衣出尘,宛若谪仙,剑眉微蹙,脸上却满是忧郁愁苦之色。 想是在为江山社稷劳心费神。 不愧是大胤第一美人之子,眉头一蹙,与月上嫦娥有什么分别? 然而下一瞬,宋墨君突然往旁边一歪,整个人跌坐在地上,轮椅也随之倒向一边。 “儿臣无用!一双废腿早已没有痊愈的可能,儿臣给父皇母妃拖后腿了,若父皇也因此嫌弃儿臣,儿臣还不如就此撞死在大殿上罢!免得朝臣百姓看儿臣的笑话!” 沈云烟懵了一瞬,不自觉将宋墨君的身影与那日厅堂娇弱哭啼的苏昀竹重合起来。 沈云烟不由蹙眉,看向旁边的福公公。 “公公,这朝堂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怎么这六殿下如此……” “唉!” 福公公没有多言,却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沈云烟心头一跳,正想自己来的不是时候。 皇上焦躁不已,负着手在殿内来回踱步,最终却还是无奈的甩袖。 “罢了!你既想要那宅子,朕做主让京元给了你便是!” “宅子里的舞姬儿也想要。” 宋墨君起身擦擦眼底不存在的泪,声音瞬间清明。 “给你给你!” 皇上像是彻底累了,睨了宋墨君一眼,还是心软,骂道,“还不快退下!堂堂皇子,大殿之上哭哭啼啼成什么体统?!” 福公公见状,麻溜进殿将宋墨君扶起,宋墨君淡淡然的掸掸衣袍上的灰尘,四平八稳的坐回轮椅上,被福公公推着送出了殿。 路过沈云烟身旁时,他旁若无人,一张俊脸平淡如水,眸底浮现出几分得意之色,两人视线交汇的一瞬间,沈云烟福至心灵,朝他行了一礼。 “见过六殿下。” “嗯。”宋墨君声音清淡,同方才撒泼打滚的六殿下好像不是同一人。 两人擦肩而过,宋墨君本不爱看热闹,并不在意沈云烟一身嫁衣进宫缘由,直到她突然从身后拿出来一块牌位抱着,扑通一下跪在了殿内。 “陛下,臣女有罪!!” 宋墨君正要离开,抬眸突然看见太傅方文世急匆匆的往勤政殿方向来了,轮椅一转,又折回去了。 一般热闹他不爱看,这种程度的热闹,他一定得留下来看看。 勤政殿内,皇上看到捧着牌位一袭婚服跪在地上的沈云烟,不悦的蹙起眉。 他本还认不出沈家女,垂眸看她怀里抱着沈文啸的牌位,一袭大红嫁衣,也猜到她便是自己为京元精挑细选的太子妃。 只是今日大婚,她不在大皇子府行婚礼,怎得进宫了,还抱着沈文啸的牌位,实在有失体统! “臣女沈云烟拜见陛下。” “沈云烟,今日本该是你与京元大婚,却带着沈卿牌位进宫请罪,可是对朕赐的这桩婚事有什么不满?” 刚被自家儿子气的心焦的皇上眉头一蹙,心头不免有暗火升腾而起。 这沈家女也忒不知好歹了!他感念她父兄为国牺牲,将她赐婚给他最宠爱的嫡长子,婚后三日便行册封礼,往后她便是大胤的太子妃,她竟还看不上这桩婚事了不成?! “臣女不敢,陛下赐婚实乃隆恩,国公府上下皆感激涕零,只是……” “只是什么?” 皇上眸色微凝,语气渐冷。 他倒要听听,她忤逆圣旨悔婚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不等沈云烟开口,福公公进殿禀报。 “陛下,太傅方文世方大人入宫觐见。” “没瞧见朕正忙着吗?叫他侯着。” “方太傅说,他与沈家姑娘是为着同一桩事而来。” 福公公恭敬的弓着腰,额角有汗,生怕哪句话错了惹着陛下不快,又被牵连了。 “让他进来吧。” 皇上头疼的摆摆手。 福公公将方太傅引进殿,年逾五十的老太傅,花白的山羊胡都快垂到胸前了,进殿扑通一声便跪下了,涕泗纵横。 “陛下,老臣的一世清名毁于一旦,求陛下替老臣做主啊!!” “到底发生了何事?!” 皇上没有耐心同他兜圈子。 “父皇,儿臣也是刚得的信儿,听闻大哥今日娶了个平妻,那排场,比正妻还大呢。” 宋墨君随后进殿,找了个视野绝佳的角落停住,不咸不淡的开口。 皇上怔愣了下。 平妻? “陛下,臣要状告大殿下宠妾灭妻,以正妻之名哄骗老臣写下金玉良缘的题字,实则是为妾所求!今日大殿下娶二妻,闹得坊间沸沸扬扬,妾室带着老臣所题牌匾与陛下所赐于正妻之匾并行,排场更甚于正妻数倍!大殿下甚至纵容妾室强占正妻嫁妆充做妾室嫁妆!引得百姓非议,如今遍京城都在传老臣阿谀谄媚大殿下,连文人节气尊严都丢了,老臣的一世清名毁于一旦,百姓同僚口诛笔伐,老臣实在愧对先祖,若陛下不为老臣做主,老臣还不如一头撞死在这殿上!!” 皇上眉心突突的跳,心头虽有怒火升起,却还是想见了宋京元,听听他如何说。 身为皇室嫡长,怎会做出如此倒行逆施之事? “京元现在何处,叫他进宫来见朕。” “父皇,大哥现下怕是正在府中行大婚之礼呢。”宋墨君看似无意的放了根冷箭。 “愣着做什么,还不叫那个孽障给朕滚过来!!” 皇上震怒,福公公时刻不敢耽误,急忙派人去请宋京元。 沈云烟安安静静的跪在一旁,皇上视线扫过,见她仍旧是一副不争不抢恭顺的样子,倒对她多了几分怜惜之情。 若此事是真的,倒是他误会这沈家姑娘了。 没等来宋京元,福公公再次进殿禀报,神色露出些慌张。 “陛下,礼部尚书带着祠祭署署令求见陛下,说是有要事禀报陛下。” 第六章 也配得上忠魂二字? “让他们进来吧。” 反正这殿内的荒唐事,今日也不会更多了。 礼部尚书同祠祭署署令进殿后,余光小心的扫视了一圈,瞧见沈云烟端正跪着,方太傅更是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便知道今日不止他们告状。 “陛下,前日殿下下令,将已逝七年正六品苏代晖将军的牌位挪至忠义祠供奉,臣等不敢贸然决定,特来请陛下做主。” “苏代晖?”皇上微蹙眉,“可是七年前战死在西北的那个?” “正是。”礼部尚书应和道,“臣也是今日得知,苏代晖长女今日嫁入大殿下府中,只是臣查阅兵部典籍发现,苏代晖当年带兵不力中了埋伏,那一战虽有沈国公力挽狂澜,可依旧损失数千人,臣实在不敢做主将此人牌位挪至忠义祠供奉,还请陛下明示!” 皇上高坐在龙椅之上,一向不形于色的他,此刻一张脸微微泛红,怒火不断汹涌,众人垂着头,大气不敢出一下。 偏偏这时,宋墨君还要雪上加霜一句。 “父皇,儿臣近日怎么听说,坊间传言,当时苏将军是为了救人才会牺牲,是值得敬仰的忠臣烈士,而当年沈国公之所以被封为沧溟侯,实则是抢了苏代晖的功劳。” “传朕令,将苏氏女一同召进宫,朕倒要看看,究竟是谁攀污忠臣,在给罪臣洗白!” 众人等了片刻,宋京元带着苏昀竹,疾步匆匆的走进勤政殿。 “儿臣拜见父皇。” 一进殿,宋京元便瞧见旁边齐刷刷跪着的四个人,父皇面色不善,想必这四人都是来告状的。 他与苏昀竹齐齐跪下,宽阔的肩膀挡住了她半个身子。 即使是众叛亲离,他也要护住心爱的女子。 二人的大红的婚服热烈夺目,衬得旁边一身暗红嫁衣的正妻沈云烟倒像个局外人。 “放肆!!大胆苏氏女,如此规制的婚服也是你能穿的?来人,把她的婚服给朕扒下来!!” 皇上话音刚落,两个公公一左一右,蛮力将苏昀竹身上华丽的大袖外衫扒了下来。 众目睽睽之下,苏昀竹被扒掉外衣,却不敢顾虑尊严羞耻,急忙跪在地上请罪。 “陛下恕罪!臣女知错了,陛下恕罪!!” “父皇!”宋京元急忙护住苏昀竹,急切道,“一切过失皆是儿臣一人所犯!若父皇怪罪,便请降罪儿臣吧!昀竹是忠魂遗孤,还请父皇看在苏将军为国牺牲的份儿上,不要为难于她!” “忠魂?”皇上不由冷笑,“是谁告诉你,苏代晖是忠魂义士的?一个领兵不力贪功冒进之辈,也配得上忠魂二字?!” 宋京元心中犯了嘀咕,不由得看向苏昀竹一眼,却见苏昀竹小脸惨白,仓惶无助的摇头,他又把视线挪到沈云烟身上。 一定是她!花言巧语蛊惑了父皇,父皇才会如此震怒降罪于昀竹!! “沈云烟,是不是你在父皇面前说了什么?!” 宋京元怒指着沈云烟,曾经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百般呵护,已经全然变了一副嘴脸。 沈云烟静静的垂眸,泪珠滑落。 “陛下,臣女有罪。” “沈家上下对苏将军牺牲一事缄口不言,本是好意怕伤害了昀竹,到头来,反倒叫人泼了脏水,何苦来哉。” “有什么样的父亲便有什么样的女儿,父亲的贪功冒进,女儿便抢恩人姻缘,啧啧。老国公若亡下有知,只怕要气的活过来。” 皇上不悦的瞥了宋墨君一眼,他这才住嘴。 “宋墨君,这里哪有你的事!!” “皇兄既做的出,还不让人说了吗?” 宋墨君凉凉的瞥一眼宋京元,攻击力极强。 始终垂着头装柔弱小白花的沈云烟也忍不住抬眸瞥了一眼宋墨君。 她与这位六殿下向来不熟,没想到今日他竟肯帮她说话。 沈云烟整理好心情,捧着父亲牌位跪着往前行了两步,重新跪伏下身子,语气虔诚恳切: “臣女离京三年,不想大殿下已与昀竹妹妹互生情愫,臣女待昀竹视同亲妹,绝不忍为一己私利拆散有情人。臣女随父从军多年,常听父亲教导,陛下便是我大胤的天,有陛下在,大胤便有太平之日,父亲在西北便有可守之城。臣女视陛下为天,更不愿让陛下心生烦忧,今日出此祸事,惹得大殿下为人议论,是臣女之过。” 皇上一怔,想起沈文啸留驻西北,有他在,西北诸城固若金汤。沈家父子七人,为他大胤朝堂太平而死,尸骨难还,实乃英魂烈士。 而如今沈文啸之女,可堪忍受如此伤痛折辱,识得大体,实在是难得。 他心中不免对沈家更多了几分怜惜愧疚。 “云烟,没想到你竟是如此明事理之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殿下乃是心系家国之人,怪只怪臣女与殿下无缘,臣女愿主动退婚,成全殿下与妹妹美好姻缘。” 沈云烟伏在地上,一字一句,沉闷却有力,她艰涩的滚动喉头,“望陛下成全。” “好,朕成全你。” 皇上颇为感动,头脑一热,被个小女子推上道德顶峰,当即便点头应下。 一旁一直跪着流泪的苏昀竹低着头,嘴角却忍不住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皇上有所察觉,同贤惠明礼的沈云烟一比,对苏昀竹这等歹毒钻营的女子愈发不满。 她难道以为,他收回了赐婚的旨意,她便能如愿嫁入大皇子府了吗? 皇上眸光锐利,在殿下众人身上扫视了一圈,沉吟片刻,道。 “传令下去,念沈国公父子功劳,沈家嫡长女沈云烟聪慧明理贤达开阔,朕心甚悦,特封沈国公夫人梁氏为正二品诰命夫人!封沈云烟为郡主,赐封号永宁,封地八百里,食邑一千户!” 沈云烟还没来得及高兴,反倒是福公公,乐的满脸褶子,急忙提醒:“郡主还不快快谢恩,此等殊荣我朝可是头一例啊!” “臣女叩谢隆恩!” 沈云烟伏着的身子伏的更低了。 “平身吧。”皇上看向沈云烟的目光宽和了不少,“朕自会做主为沈国公正名,至于其他的钻营之辈……” 察觉到头顶的视线,苏昀竹忍不住的一颤,眼中盈满了泪,害怕的抓住了宋京元的衣袖。 第七章 想抢管家之权?简直是做梦! “苏氏女胆大妄为,勾引皇子,败坏忠臣贤名,强占正妻嫁妆,倒行逆施混淆视听,可恶至极!传令下去,苏氏女今日出嫁所有嫁妆,原封不动全部返还给沈家嫡女。朕感念苏代晖也算是为国牺牲,不追究苏氏女之死罪,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苏氏女杖责三十,领罚后长街游示七日为沈国公正名,若往后再传出沈国公冒领之闻,朕定要了你这条贱命!!” 皇上一口长气吐出,怒火也宣泄了大半。 “父皇!!昀竹体虚娇弱,还请父皇开恩啊!儿臣愿意为昀竹领罚,求父皇放过昀竹吧!!” 宋京元跪在苏昀竹身前苦苦相求,皇上始终不为所动,苏昀竹惨白着一张脸瘫坐在地上,任由内侍将她拖下去行刑。 殿内一片寂静,宋京元却仍看不透形势,不断替苏昀竹求情。 皇上头痛欲裂,揉了揉眉心,冷声道。 “既然你与永宁郡主的婚事未成,三日后的储君册立大典也不必举行了,传令礼部,一切典仪取消,容后再议。” 言罢,皇上的视线又转回到沈云烟身上。 该给的补偿给了,该给的体面荣耀也给了。 沈国公生前掌管西北五十万大军,在朝中的影响力可见一斑,既不能做太子妃,往后却也不能成为新帝的阻碍才是。 宋京元这个儿子实在蠢钝,做父皇的,还是要为他将前路铺好,万不能叫宋家的江山拱手让人了去。 “云烟,朕曾承诺沈卿会护佑他的子女一生,如今你与京元的婚事未成,便由皇后牵头,与你母亲及家中长辈商议,细细挑选一番,定要选出一个如意郎君来。” 皇上垂眸看向沈云烟,补充道,“若京中有你心仪的才俊,你也可自行进宫请旨赐婚,朕自会成全你。” 沈云烟眉心微微跳了跳,心中暗觉不对,却还是行礼谢恩。 “臣女叩谢圣恩。” “朕今日累了,都退下吧。” 皇上挥挥手,几人前后离开了勤政殿。 沈云烟在最后面,她前面是慢悠悠转动轮椅的宋墨君,出殿时,宋墨君的轮椅被门槛卡了下,怀中的香囊掉在地上,沈云烟顺手帮他捡起来。 “六殿下,您的香囊。” 宋墨君停住,接过香囊,有些嫌弃似的递给了近侍,余光瞥她一眼,瞧她仿佛失魂落魄的样子,凉凉开口提醒。 “沈姑娘还是好好想想该择哪位如意郎君吧,别筹谋了半天,到头来还是走了老路。” 话说完,内侍便推着宋墨君离开了勤政殿。 沈云烟站在原地怔愣了片刻,随后才离开。 出了宣武门,玉竹急匆匆的迎上来。 “姑娘,如何了,婚可退了?” “嗯。”沈云烟点点头,又想不对,“算是退了。” 玉竹一头雾水。 什么叫算是退了。 “皇上将我的婚事,交给皇后娘娘牵头操持,怕是要不了多久,便会宣召母亲与大伯母进宫。” “皇后娘娘不是……” 沈云烟抿住唇,玉竹也及时的住了嘴。 是了,皇后娘娘是大殿下生母,今日她家姑娘在御前如此声势浩大的告了大殿下一状,皇后怎么可能会真心给她择选夫君? “往后的路啊,且长着呢。” 沈云烟略带苦涩的笑了下,且不说今日她闹这一出,得罪了皇后一党,京中会有多少人对她避之不及,婚事恐怕更难,今日皇上的圣断,也有几分护短的意思。 且一步步走吧。 主仆说着话,宋京元也带着受完刑的苏昀竹走了出来,路过她身边时,他厌恶的瞪了她一眼。 “沈云烟,我没想到你如今竟成了如此歹毒之人!!昀竹做错了什么,你竟想要了她的命!!” “大殿下慎言,”沈云烟收了笑意,冷道,“处置苏昀竹是陛下亲口下的令,莫非大殿下对陛下的圣断有什么不满吗?” 宋京元被噎住,一张脸气的煞白。 “沈云烟!你给我等着!迟早有你后悔的那日!” 沈云烟不禁莞尔:“谢大殿下惦记,我自会活的好好的,看你与妹妹夫妻恩爱的日子。” 宋京元被她噎的不行,骂回去也不是不骂回去也不是,拂袖冷哼了声,带着苏昀竹回府了。 虽说事没解决透,但是看到苏昀竹如此狼狈的样子,玉竹别提多高兴了。 “活该!!” “好了,咱们该回府了。” 沈云烟转身上马车,脸上的笑意逐渐凝固,“府里现在只怕乱套了。” 马车很快回了国公府。 沈云烟一进府门,便瞧见下人脚步匆匆的,见到她如同见到瘟神一般,急急忙忙躲去后院了。 一个小丫鬟,脚步匆匆的从内庭方向出来,手里捧着一个沉甸甸的木匣。 “站住。” 沈云烟喝止她,小丫鬟心虚的低头行礼,不敢抬头看她,玉竹却是先蹙起眉。 “这不是咱们夫人的东西吗?” 沈云烟打开木匣,木匣里沉甸甸的金银珠宝,个个价值不菲,全都是母亲嫁妆单子里的东西。 “你要将这些东西送到哪儿去?” 丫鬟哆哆嗦嗦的应:“是前厅。” “玉竹,你收了这木匣,随我去前厅。” 她倒要看看,她离府尚不足两个时辰,是谁如此急不可耐,已经打上了她娘亲嫁妆的主意! 前厅内,国公夫人梁氏忐忑不安的站在正中,前头端坐着沈文裕夫妻,沈文昌夫妻则坐侧位。 两对夫妻四双眼睛,几乎快要将梁氏身上烧穿了个洞。 “梁氏,原本你一介商贾出身是配不上咱们将军府的,如今二弟受封国公,你也跟着成了国公夫人,可是莫要忘了自己的位置才好!” 沈文裕冷声道,“如今二弟身殒,几个嫡子也都身亡,今日云烟出嫁,你无管家之能,还不如早早地将管家权交出来,填补了府中进出账缺口,咱们一家人还能和和气气的过日子。” 门外的沈云烟冷笑一声。 “大伯三叔这是趁我不在,想要强占我沈家家产吗?!” 她说呢,怎么今日一回府,人人见她像见了鬼一般,原来是打量着她不在府里,想用她母亲的嫁妆钱,去平他们两房的烂账! 还想夺二房的管家之权,简直是做梦! 第八章 圣旨到! “这是哪里的话!”一向滑手的沈文昌急忙出来打哈哈,“咱们三房都是一家人,如今二哥没了,你们孤儿寡母的,大哥不也是担心二嫂管不好偌大的国公府吗。” “大伯如此护佑二房,当初怎么不替我父带兵打仗去?” 沈云烟的话正戳沈文裕心窝子,他脸色一阵青白,甩袖怒骂:“混账!!” 沈云烟扶着母亲,看着她挂了满脸的泪,心疼的帮她拭去。 “云烟啊,你如今已经是大殿下的人了,将来的太子妃,难道还要一辈子留在国公府替你母亲管家?梁氏出身卑微,不堪重担,这个家还是要交给你大伯来管,至于爵位,自然是弟死兄继,自古以来都是如此的呀!” 大伯母谢氏出来搅和,沈云烟看她这副意得志满的样子,只怕是他们还不知道,她刚刚被封为郡主,母亲也成了正二品诰命,册封的圣旨马上便到了。 先前父亲未入土,她还同他们虚与委蛇几句,不过是懒得拆穿他们虚伪的假面,今日看来,她也不必留情了。 “大伯母这话好没道理,且不说我父刚去不足半月,丧期都还未过,我沈家二房还有子嗣呢,按照我朝律法,真要承袭爵位,也应是幼弟承袭,干大伯父什么事?” 沈云烟抬头,直视大伯父,“难不成,大伯父大伯母打量沈家二房死的死嫁的嫁,只留孤儿寡母在家,便想仗势压人,强占家产爵位吗?!” “混账东西!竟敢攀蔑于我!” 沈文裕暴怒,谢氏也赶紧捏着帕子倒在地上痛哭。 “天地良心啊,我们做长辈的关心你们,生怕你们孤儿寡母管不好家,不想侄女竟是这样想我们的!我的一片好心,都是喂了狗吗……” 谢氏哭哭啼啼的,沈文裕那边也是步步紧逼。 “商户之女,缺乏教养,就是上不得台面。”沈文裕冷冷凝视着沈云烟,胁迫道,“既已出嫁,就该相夫教子恪守本分才是,娘家事如何,是你一介已嫁女该管的吗?” “大哥说的是,云烟啊,你今日大喜的日子,不在大殿下府行夫妻之礼,怎的突然回来了,还如此狼狈,莫不是,这桩亲事出岔子了吧?” 三婶柳氏明知故问,她一向奸诈,说话也最会绵里下针,“云烟啊,咱们做女子的最重要的便是恭顺,你可不能因为大殿下娶了昀竹做平妻便心生怨妒呀。” 梁氏闻此言,也担忧的扭头看向女儿,哥嫂弟媳逼的她无处可退,为了儿女,也只能再度跪在哥嫂面前。 “大哥!长啸他刚去,我们孤儿寡母无处依托,只要大哥能善待我与长啸的儿女,我愿意让出管家之权,为奴为婢绝无怨言。” 沈文裕冷哼一声,斜睨了眼梁氏,眼底的鄙夷不屑和得意不加掩饰。 沈云烟最是见不得母亲如此受辱,连忙将母亲扶起来。 “母亲不必求他,咱们母女同心,照样能料理好国公府!” 沈文昌却突然笑起来,笑声爽朗,却满是嘲讽。 “云烟侄女,不是三叔泼你冷水,两个女子无权无势,无有依靠,在京城立足都难,照料好偌大的国公府?只怕是痴人说梦吧?” 沈文昌说完,众人眼底皆流露出嘲讽之色。 瞧这架势,沈云烟长街受辱,定是没有顺利的嫁入大殿下府,连青梅竹马的大殿下都弃她而去,她还指望在这上京有旁人能护佑她们不成? “谁说我们没有依靠?!” 沈云烟冷声反驳,“当今天子便是我们最大的依靠!” “哈哈哈哈!” 沈文昌笑声刺耳,“天子?当今天子忙着呢,不如云烟侄女你进宫去问问天子,究竟愿不愿意跟你站在一头啊?” 话音未落,大伯父也忍不住发出嘲讽的冷哼。 “沈云烟,你今日乖乖跪在我面前磕头认错,将来在沈家,或许还有你的一席之地!” 沈文啸死了,他就是沈家的天,在沈家,没有人可以忤逆他! 梁氏畏惧沈文裕,颤颤巍巍的拉着沈云烟往下跪,泪珠不断落在地上。 “云烟,认命吧!” 沈云烟却在焦灼的等待着。 就快到了!! “圣旨到!!” 一声高喊,将前厅的荒唐戏彻底打断,众人目光纷纷向外投去。 福公公进殿时,瞧见沈家母女眼底含泪,眉头一蹙。 “这是发生了何事啊?” “拜见福公公。” 众人纷纷行礼,沈文裕见福公公手中拿着圣旨,不由在心底揣测。 莫非是封爵的圣旨?难道说他在官场勤勤恳恳这么多年,终于被陛下看到了?! 也是,如今二弟死了,整个沈家,能承担起国公府这份重担的,除了他还能有谁?! 沈文昌夫妻俩也是各有算盘。 “咱家今日是给国公府送喜来了,还不听旨?” 沈文裕暗喜,急忙拉着还未出戏哭哭啼啼的谢氏下跪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特封沈国公夫人梁氏为正二品诰命夫人!封沈云烟为郡主,赐封号永宁,封地八百里,食邑一千户!” “另,皇上有旨,将苏氏女所占沈家嫡女之嫁妆全部退回,充作沈家嫡女私产,任何人不得妄动。” 圣旨宣完,一排跪着的四个人笑意僵在脸上,好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什么?!!!他们没听错吧!! 沈云烟唇角微动,镇定接旨:“臣女接旨,叩谢隆恩!” 福公公喜滋滋的将圣旨交给沈云烟,睨了一眼沈文裕兄弟俩,不忘敲打:“恭喜国公夫人,恭喜郡主殿下,沈国公的功劳陛下都在心里记着呢!定然不会让你们孤儿寡母的受委屈。” 见梁氏还怔愣着跪在地上,福公公弯腰将人扶起来。 “国公夫人怕是惊喜过了头了,您如今有诰命在身,不比从前,这一家子日后都要向您行礼问安,这派头可得摆出来!” “是是是,多谢公公提点。” 梁氏颤抖着手,两行热泪自眼眶流下。 陛下还是惦记着文啸的! 说完,福公公又单独敲打了沈文裕沈文昌几句,看他们唯唯诺诺满脸失落的样子,沈云烟不禁冷笑。 “郡主,咱家这次来,还带来了皇后娘娘的懿旨,娘娘得了陛下的口谕,为郡主择选夫婿,请郡主与国公夫人及长嫂沈谢氏明日一早进宫商议郡主的婚事。” 第九章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沈云烟眼皮跳了跳。 这一去,只怕是鸿门宴。 沈文裕与沈文昌夫妻也愣住了。 沈云烟竟然退了与大殿下的婚事!非但如此,陛下不仅不愠怒,竟然还下了恩赏! 莫不是皇上知晓了什么,在给沈云烟母女撑腰吧? 这么一想,沈文昌有些心虚的擦了擦汗,给大哥递了个眼色。 他们今日是不是太过着急了些? 沈文裕眉头深皱。 本想趁着今日好好打压打压二房,怎么到头来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福公公宣完纸便离开,前厅内静可闻针。 沈云烟扶着母亲,旭日东升,驱散了寒冬的晨雾,轻轻照在她脸上。 身后沈文裕沈文昌夫妻几个面面相觑,最后还是沈文昌没忍住开口。 “云烟侄女,那嫁妆……” 她自己的嫁妆退回去也便退回去了,他们的是不是也应该退给他们啊。 “陛下已做主,将嫁妆抬到我私库中了,莫非三叔有什么异议?” 沈云烟侧眸回头,凉凉的看了眼沈文昌。 “没有没有,你尽着花,三叔又怎会是那小气之人……” “大伯父,若无事,我同母亲便告退了。” 说完,沈云烟草草行了一礼,带着母亲离开了前厅。 人还未走远,身后便传来几人急切的商量。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沈云烟勾唇冷笑,梁氏则有些忧虑的拉住她的手。 “云烟,明日进宫面见皇后娘娘,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梁氏商贾出身,并不懂朝廷后宫的弯弯绕绕,可是直觉也告诉她,明日应当不是什么好事。 “是为着女儿的婚事,明日不管皇后娘娘说什么,您都应着便是了,剩下的有女儿呢。” 沈云烟宽慰母亲,将母亲送回栖霞苑后,神色忧虑起来,疾步匆匆的回了禀竹园。 “玉竹,你去搜罗一些京中青年才俊的画像来,要快,今晚就送到我房里。” “姑娘,皇上只是下旨择婿,又没有定下婚期,不必如此着急吧?” “再不急,只怕便要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沈云烟这会儿才回过味儿来,宋墨君那句“别走了老路”是什么意思。 她身份敏感,若不嫁给宋京元,选了谁,皇上皇后都不能放心。 玉竹点点头,虽然不懂,但是姑娘吩咐了,她就去办。 …… 次日一早出发时,竟是皇后亲派来轿辇前来迎接。 众人抬头往正门外看去,一座华贵精致的轿辇停在门外,排场极大,几乎将街巷都堵住了。 如此规制,须得是亲王才能有的! 莫非皇后娘娘还想让沈云烟做太子妃不成? 沈文裕夫妻俩交换了个神色,眼中皆有忧虑。 昨日福公公一走,整个京城便都传开了,沈云烟进宫告御状退婚,苏昀竹也未能如愿嫁入大殿下府,他们的筹划竹篮打水落了空,瞧着今日这派头,皇后娘娘是给足了沈云烟脸面。 昨日刚册封了郡主,今日又如此抬身份,夫妻二人心中担忧万分。 好不容易熬到沈文啸死了,大房得以出头,若叫沈云烟得了权势,他们大房还有出头之日吗? 沈文裕暗自给谢氏递了个神色。 今日不论用什么法子,都不能让沈云烟再度嫁入大殿下府!! 沈云烟扶着母亲上马车,谢氏紧随其后,马车队伍浩浩荡荡的往宣武门方向去了。 朝露阁高处,宋墨君拿着个望远镜,目送着一排车驾进宫去了,轻“啧”了声。 “爷,您昨日不是假摔吗?腿又疼了?” 侍卫不言急忙关心道。 “爷腿不疼,爷心疼。”宋墨君淡淡然的收了望远镜,抿了口茶。 “您心疼什么?”不言一副求知若渴的表情。 “心疼这么大的热闹,今日看不到了。” 今日鸾凤宫里的热闹,可比昨日勤政殿的好看多了。 “您这两日跟街上的好事婆似的,从前可没见您这么爱多管闲事,昨日还提点了那沈家姑娘。” “能将宋京元折磨的生不如死的热闹,你不爱看?” 不言摸摸下巴。 说的也是。 那沈家姑娘算是第二个把勤政殿的天捅破了的人。 …… 一路行色匆匆,几人很快便到了皇后的鸾凤宫。 未进殿门,便听见皇后在训斥谁。 “大胆苏氏女,你以怨报恩以妾灭妻、勾引皇子倒行逆施,引得朝野非议!本宫今日便替皇上处置了你!来人!掌嘴!!” 沈云烟一进门,便瞧见宫人粗鲁的将苏昀竹按住,一左一右被两个宫女压着,嬷嬷在前面行刑,一个接一个的巴掌又脆又响,每个巴掌嬷嬷都用尽了全力,没几下苏昀竹的脸便肿的不成样子。 “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苏昀竹不停求饶,可皇后对她的求饶声置若罔闻,反倒是一抬头看到沈云烟,极为热情的迎了上来。 “臣女拜见娘娘。” “臣妇拜见娘娘。” 梁氏和谢氏看到如此场面,一时间也被震慑住了,皆面露恐慌。 “快快请起!”皇后温柔的将沈云烟扶起来,拉着她的手往软榻上坐,也招呼着梁氏谢氏坐至一旁,“都是一家人了,还这么见外做什么?” “娘娘,今日……” 沈云烟正要跳过昨日直接提择婿一事,话未出口,便被皇后给堵了回去。 “云烟啊,昨日大婚,是京元对不住你,本宫定然为你做主。” 皇后看向沈云烟,一双凤眸中满是慈爱与怜惜,转眸看向满脸血痕的苏昀竹时,眼中已满带杀意。 “一介罪臣之女,皇上容你活着已是天大的恩赐,你非但不感恩戴德,反而恩将仇报借着国公府的权势攀了上来,此等奸邪之人,本宫断断留不得。” 她摩挲了两圈手中佛珠,轻出一口气,“本宫见不得血腥,带出去继续掌嘴,什么时候死了,什么时候停。” 空气凝滞了一瞬,沈云烟的心也跟着紧了起来。 “娘娘不要啊!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敢了!!长姐救我——” 苏昀竹绝望的声音逐渐远去,殿内寂静下来,沈云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愈发的快,她轻吸一口气,让自己渐渐冷静下来。 她没想到皇后竟根本不提择婿一事。 谢氏见势不好,有些忐忑的开口。 “娘娘,今日为云烟择婿,不知……” 第十章 铁了心让沈云烟当她的儿媳 谢氏话还没出口,皇后便投过来一个冷淡的眼神。 谢氏连忙住嘴,急忙低下头,心如擂鼓,几乎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要死了要死了。 皇后回眸,垂怜的看向沈云烟,柔声道。 “云烟,你是本宫亲自挑选的儿媳妇,谁敢占了你的位置?” 皇后握住沈云烟微凉的手,用了几分力气,“京元与你是自小的情意,若非被贱婢挑唆勾引,断然不会如此,今日贱婢一死,本宫向你保证,京元的心依旧在你那里。” 说着,皇后轻轻拍了拍沈云烟的手背,看似安抚,实则威胁。 “这遍京的青年才俊,有哪个能比得上京元与你青梅竹马的情意?” “沈国公父子壮烈牺牲,如今沈家二房一脉,全指望你支撑了,咱们女子自古不易,婚姻更是不容儿戏,你不光要为自己考虑,还要为母族弟妹想想。” 皇后松开手,气定神闲的靠在软枕上。 沈云烟硬着头皮开口:“娘娘,臣女与大殿下实在是有缘无分,还请娘娘见谅。” “也罢,”皇后竟没有为难她,动动手指,身后的宫女便递给沈云烟一个花名册。 “你瞧瞧这里面有哪个看得上的青年才俊,本宫替你去说和。” 沈云烟接过花名册,翻了两页。 皇后没有糊弄她,倒都是京城里数得上名号的青年才俊。 只是…… “这里面若有一个能与你互通情愫,愿意成就姻缘的,本宫便做主,替你们去皇上面前请旨赐婚。可若是没有……” 皇后顿了下。 “本宫找人推算过了,今日大婚未成,想是日子不吉,十日之后正是好日子,你与京元成婚便是上上大吉。” 谢氏低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句。 皇后娘娘这意思,这婚事分明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她有几个胆子也不敢忤逆啊! 梁氏想替女儿说话,生生被谢氏按下了。 皇后便当做没看到,话说完便称累,让女官将几人请了出去。 站在殿门外,沈云烟眉心突突的跳,旭日东升,她的手脚却是冰凉。 她僵着身子往外走,路过奄奄一息的苏昀竹身旁,裙摆突然被她拽住。 “长姐……救我。” 谢氏嫌满地的血晦气,站的老远,梁氏一瞧见苏昀竹这个小蹄子就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再补上一脚。 这种人有这种下场,简直是苍天有眼! 裙摆沾上血污,沈云烟嫌恶的甩开她的手。 “苏昀竹,此等下作之事你既做的出,就该想到有此下场,你我今日姐妹情断,日后你是死是活,与国公府无半分干系。” 苏昀竹不甘的仰头看向沈云烟。 “我只是想找一个终生的倚靠,我做错了什么?!” 沈云烟冷笑:“你如今受难将死,怎么不见宋京元前来搭救?” 苏昀竹脱力的垂下头,眼中泪珠滚落。 沈云烟多看她一眼都嫌晦气,转身欲走,却被苏昀竹再度拉住裙摆。 “老国公几人之死,并非偶然。” 沈云烟定在原地,如遭雷击。 “你说什么?” “你若想知道真相,就要先保下我。”苏昀竹得意的勾了下唇角,随后便彻底昏死了过去,身后行刑的两个嬷嬷对视一眼,视线不约而同投到了沈云烟身上。 “二位嬷嬷,这苏家女毕竟是大殿下钟爱之人,若真死在二位手上,难保大殿下日后不会怪罪。我与殿下虽成不了婚,好歹也有青梅竹马的情分,二位不如将她交给我做个顺水人情,一来让我缓和了与大殿下的关系,二来大殿下也承你们的情。” 两位嬷嬷正愁烫手山芋不知如何丢,沈云烟既主动揽下了,二人也急忙应允。 看皇后娘娘这意思,大殿下府中主母,到头来也只会是沈云烟。 这当口,她们更不会忤逆她。 沈云烟叫人将苏昀竹抬下去,转身离开时,分明从两个嬷嬷眼中看到了同情和戏谑。 此刻她分明已经是整个上京城的笑话。 苏昀竹前脚被拖走,后脚便有小太监匆忙擦洗地砖上的血迹。 沈云烟阖眸,太阳穴突突的跳。 身无权势,在宫中就如蝼蚁一般,悄无声息的死了,蛛丝马迹也察觉不到。 梁氏拉住沈云烟的手,咬牙切齿的骂。 “云烟,都到这份儿上了,你还救这小蹄子做什么!” 方才梁氏与谢氏站的远,并未听到苏昀竹与沈云烟的低语。 谢氏看热闹不嫌事大,除掉了一个苏昀竹对她没什么好处,可是留着她对沈云烟母女可是无穷的祸患,她自然要搅和两句。 “还是咱们云烟宽容豁达,顾念着多年的姐妹情分,我就说咱们云烟狠不下这个心。” 谢氏热络的拉起沈云烟另一只手,放在掌心拍拍,一派长辈慈和的景象。 “回府之后,由大伯母牵头,定找个教养嬷嬷好好教教昀竹规矩,待将来你们一同入了府,定让她规规矩矩的,不敢僭越了你。” 谢氏虽笑着,却也是皮笑肉不笑。 既然皇后铁了心要让沈云烟做儿媳,她人微言轻,拦是拦不住了,能膈应膈应她们母女也好。 十日后即便是塞,也要把苏昀竹一道塞进大皇子府。 “谢大伯母关心。” 沈云烟不动声色的将手抽回,“此事便不劳烦大伯母操心了。” 苏昀竹被下人抬上马车,玉竹虽恨,却也不能说什么。 “姑娘,我方才听说,大殿下被皇后娘娘关了禁闭,一时半会儿还出不来呢。” 沈云烟轻蔑的勾了下唇角。 “你去药铺一趟,请一位治外伤最好的大夫,替苏昀竹诊伤,告诉郎中用最好的伤药,花费的银两一一记账报给我便是。” “姑娘!!您怎么……” 以德报怨也不是这么报的吧! “陛下下令苏昀竹游街示众七日为父亲正名,今日才是头一日。” 即便苏昀竹要死,也得给她撑到七日之后再死。 玉竹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玉竹屁颠儿屁颠儿的派人去办了,谢氏一早上了马车,只有梁氏担忧的握着沈云烟的手,眼眶含泪。 “云烟,你事事如此费心,真难为你了。” 第十一章 殿下可曾想过娶亲? “母亲,回府吧。” 沈云烟回握母亲的手,梁氏却面露担忧。 “云烟,你的婚事……” “母亲放心,女儿已想到法子,绝不会嫁入大皇子府蹉跎一生。” 沈云烟引着母亲上马车,梁氏瞧她仿佛有主意的样子,便没有多问。 她自知自己见识浅薄,夫君在的时候倚仗夫君,夫君过世依靠女儿,身为母亲的不能为她出谋划策操持未来,她心中甚愧,更不敢拖了她的后腿。 这些时日,云烟承受了太多,做母亲的,惟愿她能安好,事事顺遂。 回了禀竹园,玉竹瞧着自家小姐一味的埋头翻看京中才俊的画像,眉头微蹙,仿佛拿不定主意的样子。 “姑娘,您先前同夫人说您已经想到法子了,是骗夫人的?” 玉竹眨巴眨巴眼,旁边的玉言闷不做声的给沈云烟上茶,递过来药铺送来的结银单子。 沈云烟抿一口茶,将一沓画像随意放置一旁,拿起结银单子瞧了眼。 “告知母亲不过是让她徒增烦恼罢了,何必叫她挂心呢?” 玉竹与玉言对视了一眼,想劝解自家姑娘两句,又不知该说什么。 夫人拿不出主意,她们就更不知如何做主了。 “快午时了吧。” 沈云烟拢拢怀里的手炉,“衙门的人也该来了,走,咱们去瞧瞧热闹。” 皇上下令,每日午时起,由衙门带人,引着苏昀竹举告悔书在朱雀大街游行半个时辰示众,今日是头一日,她势必要跟着去瞧瞧。 “姑娘,咱们去朝露阁吧,朝露阁俯瞰朱雀大街,街上人来人往,可别挤着姑娘。” 沈云烟点点头。 也好。 …… 苏昀竹刚上过药,身上脸上都疼的厉害,晕了醒醒了晕,没等她缓口气,两个嬷嬷一左一右便将她架了起来,她站不住,便用板车拉着,跪在僵硬冰冷的板车上,颤颤巍巍的举着被迫写下的告悔书,在朱雀大街游行告罪。 “罪女苏昀竹,攀污忠臣英魂沈国公,罪孽深重,特此告罪,为沈国公正名!” 一路上,她虚弱至极,身体几乎被冻僵,连疼痛都快感知不到,声音已经极哑,她含着一口血,硬咬着牙,嘴角干裂渗出血迹。 遥遥的,她抬起头,与朝露阁高处冷睨着她的沈云烟对上视线。 沈云烟不会让她死,她更不会允许自己死。 迟早有一日,她要让沈云烟体会她今日所受所有苦楚,百倍千倍的赠还给她。 人群中,她多么渴望宋京元能出现,救她于火海,可漫长的半个时辰结束,她始终没能等到他。 苏昀竹仰起头,泪自眼角滑下,冰凉。 沈云烟冷眼在朝露阁坐了半个时辰,漠然与苏昀竹交换视线。 “玉竹,请郎中在府中候着,好吃好喝好药材备着,务必叫人将苏昀竹照看的好好的。” 即便没有这七日的游行,她也要护住苏昀竹的性命。 她父兄到底是否真因为大战而死,两位兄长的尸首又埋在沙漠哪一处,她要查清楚。 “没想到沈五姑娘如此以德报怨,这若是谁抢了我未过门的夫人,我定是恨不得将他剔骨扬灰的。” 身后一道清淡的声音响起,沈云烟闻声回头,看到宋墨君挺拔好看的背影。 他捧着手炉,食指指尖轻轻绕着手炉套子上的流苏穗子,语气清浅,说出口的话却极狠。 “见过六殿下。” 沈云烟起身朝他行礼,见他面前茶水的热气都快散了,便知他来的比她早。 “六殿下好果断,臣女受教了。” 宋墨君抬眸,不咸不淡的瞥了她一眼,瞧她这副恭顺的样子,话出口却听着不顺耳。 “我这里有一瓶好东西,保准底下那位服下要死不能,今日我心情好,可以送给沈五姑娘。” 宋墨君从怀中掏出个小药瓶放在桌上,食指轻轻点了点桌面。 “谢殿下赠药,只是此物赠了臣女也无用武之地,只怕浪费了这好东西,还请殿下收回吧。” 沈云烟婉拒。 宋墨君却笑了。 “此药服下三日内皮肤溃烂,形容具毁,难道你当真不想看看,面对这样的苏昀竹,皇兄是否还能如昨日殿上待她那般誓死相随吗?” “臣女恐怕殿下比我更想看。” 好一个六殿下,分明是利用她给宋京元找不痛快。 她虽然对宋京元心生憎恶,却也不愿白白成了别人的刀。 “玩笑罢了。” 见沈云烟不买账,宋墨君收了药,脸上的笑意一扫而空。 “能引殿下一乐,是臣女之幸。” 宋墨君侧眸瞥了她一眼,连带着他身边的不言也跟着看向沈云烟,眼中写满了不敢置信。 遍京里,这还是头一位能噎住自家主子的人。 “好吵,搅了我品茶的兴致。” 旁边不远拨着竖琴的乐姬手猛的停住,一脸惶恐的跪下。 “殿下恕罪!!” “莫急,殿下所说并非是你。” 察觉到宋墨君是在阴阳她,沈云烟也不恼。 “搅扰了殿下的兴致,是臣女之错。” “既知错,怎么还不退下?” 说变脸就变脸,沈云烟也惊诧于这位六殿下性情古怪难以捉摸。 想起那日在勤政殿上,他从轮椅上歪倒的如此熟稔,倒不是一般妙人儿。 沈云烟抿唇,又想起在皇后宫中翻看的那一本花名册,记录在册的京城才俊,只怕无一人可托付,反而如今这一位,或许是剑走偏锋的另一条出路。 沈云烟弯唇笑笑,眼中多了几分虚假的亲切讨好:“殿下,臣女也懂几分品茶之道,不知殿下是否愿意与我同桌而饮?” 不等宋墨君拒绝,她先将旧茶换了,自顾自的洗杯清壶,茶入壶,沸水灌入,热气袅袅。 不言偷偷在身后看自家主子的神色。 沈五姑娘这是要做什么啊?真把他家主子惹急了,他家主子犯起浑来,能把她给讹死! 宋墨君微蹙眉,没阻止。 他也当真好奇,这位沈五姑娘,还有什么花样要使。 沈云烟沏好茶,为宋墨君倒了一杯,恭恭敬敬的推到他面前。 热气袅袅,茶香四溢。 宋墨君正要无意掉落茶杯,顺便讹她一顿,沈云烟却突然开口。 “殿下可曾想过娶亲啊?” 第十二章 沈家姑娘不会是要逼婚吧 宋墨君拿茶杯的手顿住,有些诧异的抬眸看向沈云烟。 不言也愣住了。 这是?? 沈五姑娘这是看上他们殿下了? “若臣女没有记错的话,殿下只比大殿下小两岁,如今也到了该娶妻的年纪了,京城内外,可有殿下心仪的女子吗?” 沈云烟站在宋墨君对面,一袭鹅黄色长裙,两手交握,站的十分端庄恭敬。 虽然一口一个“殿下”尊称,但是她的眼睛里丝毫没有退让与畏惧,满眼里没有对他的倾慕,全是算计与筹划。 宋墨君突然就对这位沈五小姐来了一丝兴趣。 “沈五姑娘是在毛遂自荐吗?” “是。” 沈云烟丝毫不怯,定定道。 不言愣住了。 这沈小姐都不推诿娇羞两句的吗?就这么水灵灵的应下了? “可我对沈五姑娘无意。” 把别人当刀用惯了的宋墨君,第一次体会到被别人当刀的滋味,心底涌出一丝不快。 “我宁愿日日与乐姬舞姬相伴,也不愿与五姑娘这样的深闺怨女结亲。” 宋墨君有种想把桌子掀了的冲动。 沈云烟平静的看着他,微微笑了下。 “不急,殿下还有时间考虑。” 她往旁边退了一步,道,“我会让殿下看到与我结亲的好处。” 话说完,完全不给宋墨君拒绝的机会,沈云烟朝他行了一礼。 “臣女府中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虽是恭恭敬敬的福身行礼,但是眼里全是拭目以待的自信和泰然。 沈云烟话说完便离开了,只留主仆俩在原地愣住。 “爷,我觉得沈五姑娘与您挺合的。” 八字合不合的不知道,但是性格挺合。 “合个屁。” 宋墨君有些气恼,拿起茶杯一口气喝了面前的茶,茶杯随意的扔在桌上。 这茶烹的竟意外的还不错。 深闺怨女也就剩这点本事了。 另一边,沈云烟出了朝露阁,眼神明亮,仿佛已经有了目标。 “姑娘,您方才对六殿下说的,不是真的吧?” 玉竹忐忑的看向自家姑娘。 虽说眼下没有合适的青年才俊成婚,可是也不能犯糊涂嫁给六殿下呀! 六殿下这一双腿都废了快十年了,早就没有了痊愈的可能,这若是嫁给了六殿下,跟守活寡有什么区别? “自然是真的。” 沈云烟语气轻快,“回去备车更衣,咱们直接进宫,见陛下。” 玉竹一脸懵,但是姑娘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当即便安排好了车驾。 沈国公府的车驾慢慢悠悠的从朱雀大街驶过,正从朝露阁楼下路过。 不言扶栏往下瞧了眼。 “主子,那是沈家姑娘的车驾吧?怎么往宫里去了?” 宋墨君看着直奔宣武门而去的车驾,眸子缩了缩,幽深的瞳孔深处逐渐涌上些不快。 “爷,沈家姑娘不会是要逼婚吧?” 不言颇为诧异,视线跟着马车走,完全没注意到自家主子脸色难看。 “向来只有您逼别人的份儿,今日怎么反过来了?” “也真是怪了,那沈家姑娘瞧上您什么了?” 遍京贵女,躲着他们爷还来不及。 宋墨君冷嗤。 瞧上他什么了,还不是瞧上他这双废腿了。 沈云烟这如意算盘拨的,算盘珠子都崩他脸上了。 …… 沈云烟到勤政殿时,恰巧宋京元也在,皇上正在训斥他,见她来了,才停下。 “沈家姑娘,今日进宫,可是想好要嫁谁了?” 正好今日京元也在,皇上正想为他们说和说和。 好歹有青梅竹马的情分。 沈家姑娘也是个明事理的,可着遍京划拉,都再难找到一个可与京元比肩的青年才俊。 他与皇后都想将太子妃宝印交到她手中,想必她也能明白他们的苦心。 沈云烟规规矩矩的行礼,忽略了皇上眼中暗暗涌动的情绪。 不论如何,她都要为自己争一次。 “陛下惦记着臣女婚事,臣女感激涕零,昨日殿上,臣女对六殿下一见钟情,臣女愿嫁六殿下,求陛下成全。” 话音刚落,殿上十分寂静。 福公公惊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沈家姑娘糊涂啊!! “不可!!!” 不等皇上开口,宋京元先炸了锅。 他本还规规矩矩的跪着听训,闻言猛的直起了身。 “阿烟,你怎可如此糟践自己?!!” 沈云烟冷视着他。 “莫非大殿下以为,臣女嫁给心悦之人是在糟践自己?” 宋京元一噎,哑声了。 也对,论起糟践,也是他没理在先。 母后关了他一整日的禁闭,连一口水都未给他喝,今日晨起才将他召到鸾凤宫说清利害。 沈国公虽死,生前毕竟统领西北五十万大军,深受爱戴,若不是他,谁娶了沈云烟对他将来继位都是天大的祸患。 何况他与沈云烟自小青梅竹马的情意,也实在不忍将她托付给旁人。 虽然他心里不爱她,可也愿意余生敬她护她,只要她能容得下昀竹。 皇上沉吟了下,沉声道。 “沈家姑娘,你可当真想好了吗?” 本朝身体残疾有损之人不得入朝为官,墨君虽是他的儿子,可将来也只能做一个闲散王爷,在朝中担任闲职,况他的沉疴旧疾隐患已近十年,太医先前更是预言他活不过四十,嫁他实在不算良配。 “陛下,臣女那日在殿上,见六殿下仗义执言,六殿下虽有旧疾在身,心思却是纯良耿直,臣女心生仰慕,又觉与六殿下惺惺相惜,这才动了念头。” 沈云烟有条不紊,言辞恳切眸光含泪,听得皇上亦是心头一动。 “况臣女回京,只想余生安稳度过,愿远离争斗,替父兄照拂好娘亲弟妹,圆父兄心愿,求陛下成全。” 皇上抿唇,半晌无言。 虽无明律,但自古以来没有残疾皇子登基之先例,天承地继乃是一国大事,墨君注定与皇位无缘。 若是沈云烟与京元不是良人,嫁给墨君也不失为一个安全折中的法子。 况且元妃她…… 他始终对她们母子心有愧疚,有沈云烟这样的良妻嫁与墨君,他心也安了。 “父皇,不可啊!” 眼见皇上要松口,宋京元马上打断二人。 “沈国公父子于我朝有不可磨灭之功,怎么能让功臣之女嫁给六弟一介残废?!” 第十三章 怎么能去潇湘馆那种地方? “放肆!你身为兄长,就是这么爱拂兄弟的?!” 皇上震怒,虽知天潢贵胄人家少不了争权夺势,但见兄弟阋墙,还是动了肝火。 “儿臣知错。”宋京元认错飞快,“但此事还是请父皇深思熟虑,莫要白白蹉跎了阿烟的一生。” “还轮不到你来做朕的主!” 皇上一拍桌子,斥骂道,“看来皇后对你的惩治还是太轻了!今日你便回去好好反思,这两日都不用来上朝了!” 殿内一片寂静,沈云烟跪着,耳朵竖着,等待皇上下最后的旨意。 “至于云烟你与墨君的婚事,还需墨君点头愿意,朕与墨君商议后自会定夺,都先退下吧。” 说完,皇上连看也未看宋京元,甩袖离开了勤政殿。 沈云烟估摸着这松了口气,恭送陛下之后,转身便往宫外走,宋京元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神色复杂,一直到了宫门外才敢与她搭话。 “云烟妹妹,你不能嫁给六弟!” “凭何不能?”沈云烟站的笔直,冷问。 “他是个残废!他的腿十年前就废了!太医都说他这辈子都下不了地了!你嫁给他,和守活寡有什么分别?”宋京元声音陡然变小,语气也委屈了起来,“况且,你与我从小一起长大,我心里一直是有你的,怎么忍心让你去受那种委屈?” “那也比与人同侍一夫强。” “我不会委屈你的!”宋京元急忙为自己辩解,“我答应你的会在东宫铺满草被种满海棠,这些一个都不会食言,你父兄去了,从今往后我会好好照顾你、呵护你,绝不让你受一丝的委屈……” “不必了,感谢殿下的同情,我自然会照顾好我自己。” 话不投机半句多,沈云烟果断转身上马车离开。 看着她决绝离开的背影,宋京元心里陡然空了一块,好似有什么他从小珍视的东西,慢慢从指缝流逝掉了。 本来以为,甩开她他便能与心爱之人厮守,她当是他的包袱才对,没想到现在竟丝毫没有松快之感。 莫非是他会错了自己的心意? …… 马车上,玉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自家姑娘的神色,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 “小姐,大殿下说的也不错,六殿下残疾多年,又不受陛下重视,嫁给他怕是要受不少委屈呢。眼下陛下虽然斥责了大殿下,但是终归还是最宠爱他,皇后母家权势滔天,将来若是……” 那后果,玉竹都不敢想。 沈云烟淡淡然的撩开马车帘,看了一眼闹市,如今只怕她求嫁宋墨君的消息已经传遍上京了。 “姑娘,您是大家闺秀,今日当着大殿下的面在陛下面前求嫁六殿下,传出去外面还不定怎么议论呢,这于您的清誉实在有碍……” “清誉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银子使?” 沈云烟淡淡然的答,“不当吃也不当用的玩意儿,在意了也无用。” 马车晃晃悠悠的走在朱雀大街上,看着熙熙攘攘来往人群,沈云烟若有所思。 “何况,储君之争,没到最后一步,谁哭谁笑还不好说呢。” 既然没有残疾皇子为帝的先例,那不妨开了这个先例便是了。 国家需要的是明君,又不是一双腿跑得快就能当皇帝了。 玉竹眨巴眨巴眼,看自家小姐言之凿凿的样子,就知道她心中有乾坤了,轻扯扯她的衣袖求教。 “傻瓜,眼下沈家这形势,若非六殿下残疾,皇后怎么能让我嫁入别人家?于我而言,宋墨君这一双废腿,反而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况且,能让一个帝王动了恻隐之心的人,能是什么简单的人物?” 玉竹反应了下,豁然开朗。 “所以说,咱们姑娘也不是简单的人物!” 沈云烟哈哈一笑,主仆两个不快的情绪一扫而空,开开心心的回了府。 回了禀竹园,沈云烟瞧也未瞧,便让玉竹旁人将画像带出去处理了。 “姑娘,陛下赐婚的旨意还未下,瞧六殿下也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不如留条后路,万一此婚事不成,咱们还有别的人选呀。” 沈云烟拿起茶盏喝了口,语气很定。 “此婚事定然能成。” 玉竹点点头,心里犯嘀咕。 她瞧着这位六殿下可不是什么好拿捏的人物,恐怕越是逼急了他,他越是要折腾个鱼死网破。 “玉竹,你亲自去挑一个机灵忠心的小厮,叫他去六殿下府门外守着,帮我看看六殿下每日都在做什么。” “是。” 玉竹应声去办。 不过半日,小厮便回了信儿。 “六殿下得了信儿便进宫,一哭二闹三上吊,说陛下若逼他娶亲,他宁愿一头撞死在殿上,亦或是随了元妃出家去,宁愿六根清净也不从。” 这信儿传到玉竹耳朵里,气的她脸通红。 “这六殿下怎的如此?!姑娘您如此端慧大方明艳动人,您都没嫌他是残废,他倒是抵死不从了!还传到外面去了,您都不知道现在外面的人怎么传您!!” 玉竹一抬头,见自家小姐看着信,不仅没生气,反而笑了,一脸的不解。 “姑娘您还笑呢,现在外面到处都在说您被大殿下退婚,着急嫁人急疯了,现在外面到处都在看您的笑话,都怪六殿下!不、都怪大殿下!!” 他们兄弟两个没一个好的!! “你瞧瞧这个。” 沈云烟将信纸递给玉竹。 “六殿下日日流连潇湘馆,左拥右抱,大放厥词,还说宁愿娶潇湘馆雅妓为妃,也绝不委身于沈家嫡女!” 玉竹气的鼻子都快歪了,“他怎么能这么说您!!” 沈云烟淡淡然喝茶,毫不在意宋墨君说了什么。 “走,咱们也去潇湘馆瞧瞧。” “对,咱们一定要去亲自问问六殿下,凭何瞧不上姑娘您!……等等,您说去哪儿?” “潇湘馆。”沈云烟起身,“正好去见识见识,让六殿下流连忘返的雅妓是何妙人儿。” 玉竹张着嘴,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 她们姑娘可是大家闺秀,怎么能去潇湘馆那种地方? 第十四章 想不到她竟是如此记仇的女子! 玉竹虽不情愿,却还是与玉书一道陪着自家姑娘去了潇湘馆。 潇湘馆是京城乃至整个大胤最负盛名的清馆,位在章台街,虽是勾栏瓦舍之地,但平日里你来我往的多是达官贵胄,与寻常的青楼亦并不相同。 潇湘馆内有花妓、雅妓、清妓之分,宋墨君口中的雅妓,便是技艺高超,或弹琴或吟唱或跳舞或画画,必有一技之长,且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人。 玉竹对潇湘馆印象深刻还是因着当年老国公快马一日一夜赶回京城将苏昀竹从潇湘馆花妓堆里赎出来之事。 早知她是如此的狐媚子,当年就应该让她待在潇湘馆,也算是不辜负她这一身勾引男人的本事! 我朝无宵禁,不论白天黑夜,潇湘馆都是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经历先前大皇子府门前退亲一事,大半个京城的人都认识了沈家嫡女,沈云烟刚进潇湘馆的门,尽管尽量穿的素雅低调,头上也未着什么钗环,却还是引得众人侧目。 “姑娘,您这是……” 潇湘馆内的女娘子拦住了沈云烟。 瞧这位姑娘一身的派头,只怕是哪家的千金闺秀,怎么会来她们潇湘馆这种地方。 沈云烟朝她浅浅一笑,视线在潇湘馆内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了舞榭之上。 “请问娘子,可是马上要有清倌人表演歌舞?” “正是,姑娘可有什么喜欢的歌舞,可以来此处点一曲,只需二十两银。” 来的都是客,有银子赚女娘子自然也不会赶客,她将沈云烟主仆带至旁边不远挂着的曲牌前面,“姑娘可有什么心仪的曲子或清倌人,皆可点曲。” 前头已经有不少人点了曲子,沈云烟从几个曲目和清倌人的名字上划过,视线准准的落在一个“墨”字上。 这位点了一曲《双凤离鸾曲》。 “我倒瞧着这首曲子不错。” “姑娘真是好眼光呢,这首曲子是咱们檀影姑娘的成名之作,整个京城怕是都听不到比咱们檀影姑娘更能舞出这曲子精髓的人了。” “娘子如此说,看来这位墨公子眼光也很是毒辣。” 沈云烟指指那个“墨”字,女娘子颇有深意的笑了笑。 “这位爷是最会赏曲之人。” 眼中的仰慕不言而喻。 “我便听这一曲了,劳烦娘子替我安排一个好位置。” 沈云烟一个眼色,玉竹便从钱袋子里掏出一锭银子递给女娘子。 “定不辜负姑娘所托。” 女娘子欢天喜地的接过银子,替沈云烟安排在二楼扶栏处正中,视野绝佳的好位置。 沈云烟刚入座,便听身后一道屏风相隔,不言的声音不远不近的响起来。 “爷,真为难您了,要看都要被逼上婚房了,还有闲情逸致看檀影姑娘一舞。” 宋墨君不咸不淡的啧了声。 “爷不愿意,她沈家姑娘还能打晕了我送入洞房不成?” “那倒是不能。”不言随意道“不过经您这么一闹,沈家姑娘也别想再嫁旁人了。” “她嫁谁与我何干?” 宋墨君冷道,“再替那沈家姑娘说半句话,我便将你捆了扔进沈家做奴才去。” “奴才不敢,奴才一心向着爷。” 不言恭维的相当敷衍。 檀影姑娘的一曲《双凤离鸾曲》排在压轴,不过今日曲子少,也就只有四五曲,没等多久,沈云烟便等来了这位传说中的檀影姑娘。 檀影姑娘一身红裙入舞榭,隔着帷幔,人影若隐若现,身姿曼妙,舞姿轻盈,伴随着曲子环环递进,帷幔一层层的褪去,檀影姑娘的身影这才真切的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之中。 虽然戴着一层面纱,但是只这样朦胧的看着,便已经能够想象的出来,这一层面纱之下是何等惊艳的一张脸。 主仆二人看的正入神,一声轻叹生生打断了宋墨君的好意趣。 “不愧是六殿下亲点的舞,实在是美轮美奂,臣女今日算是开眼了。” 隔着一层屏风,沈云烟淡雅的声音准确无误的飘入宋墨君的耳中。 他有些诧异的回头,隔着屏风看到沈云烟隐隐约约的脸。 无金银钗环装饰,却有几分朦胧之美。 沈云烟缓缓从屏风后绕出,朝着宋墨君浅浅一笑。 “好巧啊六殿下,不想竟在此处偶遇殿下。” 宋墨君无语了瞬。 这哪里是偶遇,分明是她得了信儿故意前来堵他的! 怪不得这两日府外他总觉得有人鬼鬼祟祟的,如今想来,定是她派过去盯着他的。 没想到她竟然比他还会睁眼说瞎话。 “沈姑娘如此为我费心,还真叫我受宠若惊。” “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沈云烟轻飘飘的说出这句话。 宋墨君很难想象,有朝一日这句诗可以用在自己身上。 “玩笑话罢了,殿下莫要介意。” 见宋墨君神色微变,沈云烟及时拐了一句。 但是宋墨君听得出来,这是她在回击他先前的那一句。 当真是极其记仇的一个女子! “若是我介意呢?” 宋墨君实在不想白白咽下这口气。 沈云烟微微蹙眉,有些认真的看他。 “殿下不像如此小气之人。” 宋墨君偏过头去,继续赏舞,不太想搭理她。 沈云烟也不打扰他,静静的坐回自己的位置上,认真的看完舞榭上一曲精妙绝伦的《双凤离鸾曲》 听说这一舞是赵飞燕所创,舞姿轻盈柔美,沈云烟也确实被台上舞姿吸引,不想搅扰了赏舞的兴致。 一曲罢,沈云烟尚在出神之时,屏风后的不言绕了出来。 “见过五姑娘,我们殿下想请您入雅间一叙,殿下准备了好酒,还请姑娘不要推辞。” 沈云烟点点头,并不意外,被不言引着,进了二楼的雅间。 雅间内,一桌好菜,酒香四溢,旁边燃着潇湘馆常用的熏香,有淡淡的茉莉花香,整个厢房内气氛有些怪异。 宋墨君坐在主座,与别时不同,他一双微微上挑的眼中噙满了戏谑和玩味,是沈云烟不曾见到的。 他身旁坐着两个貌美的女子,瞧着打扮像是貌美出众的花妓,一左一右斟酒添菜,他坐在中间,享受着她们的侍奉,目光挑衅却玩味的直视着她。 “沈五姑娘怎么不坐?” 第十五章 男女姻亲说到底不过是一桩合作 沈云烟从善如流,在宋墨君对面坐了下来。 她规规矩矩的坐在圆凳上,一双杏眸平静如水的看着他。 熏香飘起的烟带着淡淡的花香味,很浅,但是旖旎的暖香不断往沈云烟鼻子里飘。 宋墨君靠着椅背,一手搭在女娘子的肩膀上,指腹轻触到她的肌肤,不知怎么,被沈云烟这么瞧着,指腹下像起火了一样,烫的很。 “爷?” 察觉到他有些僵硬,身旁的女娘子秀眉微蹙,不解的回头看他。 “愣着做什么,没见爷口渴了吗?” 女娘子会意,斟满酒杯,玉手端着,扭着腰肢送了上去。 宋墨君就着她的手喝干了一杯酒。 沈云烟没动作。 “愣着做什么,没瞧见五姑娘放不开吗?还不快去伺候着。” 身旁另一个女娘子闻言,马上起身坐到了沈云烟身旁,瞧她坐得端正,没敢靠的太近,只在她旁边坐了下来。 “姑娘可要喝酒?” “斟吧。” 沈云烟竟没抗拒,女娘子一怔,拿着酒壶,替沈云烟斟一杯酒,两手举着酒杯,有些羞怯的低着头,送到沈云烟面前。 “姑娘请用。” 沈云烟接过酒杯,素手轻擦过女娘子的指尖,她越是泰然自若,气氛越是怪异,女娘子白玉脂一般柔润的脸颊,慢慢浮起了一抹红。 宋墨君手炉都快捏烂了。 “檀影怎么还不来?” 宋墨君突然开腔,打断了沈云烟喝酒的动作。 话音未落,雅间门被推开,檀影抱着琵琶走了进来。 “妾身更衣来迟,让爷久等了。” 路过沈云烟身边,檀影抱着琵琶轻轻福了福身,算是行礼,随后便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爷还是听先前的曲儿吗?” 没等宋墨君应声,檀影手指轻轻拨弄琵琶,乐曲声在雅间内响起。 女娘子替沈云烟添菜,她也不客气,一边听曲儿一边吃菜。 玉竹玉书在旁边候着,一个两个的面面相觑,眼中有不解,也有不忿。 这六殿下分明在挤兑他们姑娘呢,姑娘竟也不生气? 一曲罢,宋墨君摆摆手,将两名花妓打发了出去。 他朝檀影招招手,檀影从善如流的放下琵琶,走到他面前,缓缓的蹲下身抬头看着他。 “爷有何吩咐?” 宋墨君坐在轮椅上,比她还要高一些,他从怀里取出一根碧玉簪子,轻轻插在她鬓发间。 “铺子里瞧见的,觉得衬你,便买了。” 随后他一手缓缓抬起檀影的下巴,微微端详了下,像是很满意自己的眼光,眸中浮上些笑意,转头看向沈云烟。 “沈五姑娘觉得,我的眼光如何?” 沈云烟放下筷子,配合且认真的端详了下檀影姑娘发间的碧玉簪子。 “檀影姑娘姿容胜雪,六殿下您目光如炬,挑选的簪子自然是最好看的。” 沈云烟眼中一无敷衍二无恭维,话说的非常中肯且认真,“只不过臣女私以为,换成桃花银簪或许更衬檀影姑娘的美貌。” 檀影的眼睛亮了亮,仿佛一种无声的赞同。 宋墨君觉得没劲,挑着檀影下巴的手指忽的就松开了。 他往椅背上一靠,也没心情玩了。 不言在身后偷偷揪揪自家主子的袖子。 玩归玩,闹归闹,可别真把人姑娘给欺负急了。 这遍京的千金闺秀,哪个不把潇湘馆当做是龙潭虎穴躲着走?今日沈家姑娘为了讨好爷不惜踏足潇湘馆,爷不感念也就罢了,还将人家带进雅间如此羞辱。 这若是换了哪个不能忍的,估计早就掀桌子了。 玉竹也有掀桌子的冲动。 六殿下好歹是天潢贵胄!怎能如此欺人太甚?!! 她瞧瞧拉拉玉书的衣袖,无声的递了个眼色。 “能揍他一顿吗?” 玉书无声的回。 “姑娘下令就揍。” 反观正主沈云烟,眼神毫无波动,察觉到宋墨君没耐心了,还能带着笑举杯敬他。 “人都道潇湘馆是龙潭虎穴,今日才知,此处别有风景,人美舞秀,这曲儿也是难得一闻,托殿下的福,日后还应常来才是。” 不光宋墨君,厢房内的其余四个人都愣住了。 这沈家姑娘不一般啊,油盐不侵刀枪不进。 她明明平静得很,一句出格的话也没说,甚至还规规矩矩的,对他态度也格外恭顺,可不知怎么的,宋墨君心头就是有一股无名火不断往上窜。 本来他是准备把她气走的!她竟然没掀桌子翻脸?! “沈云烟,你应该知道,若我不松口,父皇便不会下赐婚的旨意,你我的婚事便成不了。” “臣女知道。” 沈云烟点点头,转头给玉竹玉书递了个神色。 “玉竹玉书,你们出去等我。” 玉竹有些犹豫,却还是和玉书离开了厢房,在门外候着。 檀影见状,也抱着琵琶告退了。 厢房内只剩下三人。 “殿下打算一辈子不娶亲吗?还是说殿下心中有仰慕之人?” 沈云烟先打破平静。 “没瞧见我方才送出去的碧玉簪子吗?它戴在谁头上,我便倾心谁。” 宋墨君冷漠答。 “可是陛下不会允许殿下娶檀影姑娘为妻。” 宋墨君是真爱慕檀影也好,假爱慕也罢,沈云烟并不关心,她眼下要做的是将其中的利害关系说明白,把二人成婚的好处坏处都摆在明面上。 男女姻亲,说到底不过是一桩合作。 她有信心成为一个优秀的合作伙伴。 “殿下也到了成婚的年岁,不管是因什么拖着,拖到最后,陛下总会为殿下指一门亲事,与其到时娶一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大家闺秀,内宅多起纷争,殿下为何不考虑臣女呢?” “成婚后,只要对方品性纯良,殿下想纳谁,我都举双手赞成,绝不会说半个不字,沈家有门路,我还会帮檀影姑娘改了贱籍,让她做个堂堂正正的良妾,绝不会委屈亏待她。” “这些时日,殿下对我应该也有所了解,我一不善妒狭隘,二不多起纷争,我出身武将人家父兄忠烈,虽算不上绝顶明慧,也应当能打点料理好一家,殿下将后宅交给我,料想不会出什么岔子。” 第十六章 这分明是她精心准备的羹汤!! 说到底这就是一场交易,她将她能给的筹码摆在明面上,他若是感兴趣,他们便能愉快合作,若是无意,这天下也没有硬做的生意。 “殿下对我知根知底,也知晓我成婚实乃迫不得已,我父兄已去,国公府人丁寥落,心愿唯有护佑弟妹平安长大,照拂好娘亲守住国公府而已,殿下若愿合作,我自然会做好殿下的贤内助,让殿下无后顾之忧,去争想争的东西。” 沈云烟这番话过于交心,她所说想争之物,虽没有明指,两个人都知晓是什么。 “五姑娘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宋墨君冷哼,“若我抵死不肯呢?” “诚如殿下所言,殿下不愿,我自是不能打晕了殿下送入洞房。” 沈云烟指尖冻的有些凉,红通通的,她两手交握放在膝上,坐的十分规矩,说出口的话却是离经叛道。 “此事须得你情我愿,殿下若是不愿,我绝不勉强。” 沈云烟想说的话说完,没说到的想必宋墨君也已领会到她的意思,他是个聪明人,如何选择自是不用她提醒。 “臣女府中还有事,便先告退了,殿下继续,玩的开心。” 沈云烟起身,规矩行礼告退。 她出了厢房,玉竹刚带上房门,便听得房内宋墨君跳脚的声音。 “她以为她是谁?她说什么我便要听什么吗?可笑。” 厢房内,不言一个劲儿的给自家主子顺毛。 “爷莫气莫气,喝口酒降降火……” 凉酒入喉,宋墨君也冷静了几分。 “爷,其实沈家姑娘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有道理又如何?你见过爷被谁牵着鼻子走过吗?” 不言中肯的摇头。 那倒是没有。 原来自家主子是咽不下这口气。 什么时候他们爷计较这些不当吃不当喝的玩意儿了,先前不是同他说权钱才是唯一当用的东西吗? 沈家有权有声望,国公夫人梁家更是江南富商出身,这不都是爷最在乎的吗?今日怎么不灵了? …… 马车晃晃悠悠的回了国公府。 回府路上,沈云烟一路抿唇不言,玉竹偷偷揣测着自家姑娘的心情,小心翼翼的问。 “姑娘,若不然我将那花名册再取回来吧。” 她瞧着六殿下不像是好拿捏的人。 沈云烟轻吸一口气,往窗外瞧了两眼,最终还是松了口。 “也罢,凡事无绝对。” 玉竹点点头,她也觉得这六殿下并非良配。 六殿下虽然腿脚不好,但心思灵着呢,即便真成了婚,也未必听姑娘的话,还不如换一个的好。 国公府门外,沈云烟下马车,发现挂在门上的白事灯已经被摘了下来。 父兄已经入土为安,葬礼收尾也已经结束,白事灯摘下来,国公府又恢复了先前的样子。 沈云烟眼底闪过一丝哀伤。 这几日事情太多,她几乎已经把悲伤都忘却了,今日突然看着同从前别无二致的国公府,想着从今往后,她再也不会在这里再见到她的父亲兄长,心头酸涩,眼眶便不自觉的发湿。 一进门,府里热热闹闹的在整修,修葺墙面的、侍弄花草的……下人们来往热闹,沈云烟微蹙眉,问道。 “这两日府里要摆宴?” 从侧门经过时,她便瞧见送菜的板车进了侧门。 “后日是云雪小姐的及笄礼,本来半月前便要办,府里出了事,这才挪到了后日,大夫人同夫人通了气,说是在府内办,昨日便开始着手筹备了。” 沈云烟点点头。 也是,人都过世了,大家总该往前看的。 府里足足折腾了两日,沈云烟在禀竹园待了两日,寸步未出,平常除了检查弟妹的功课学问之外,并不过问府外的事情。 玉竹耳朵却竖着,时时打听着外头的事,听说大皇子府又开始筹备起来了,她着急的不行,但是一回院子里,瞧见自家姑娘稳如泰山,怕她多烦心,便将话都咽到肚子里了。 两日的功夫,足够沈云烟重新挑选一名中意之人。 很快便到了沈云雪及笄礼这日。 府里好生热闹。 沈国公虽已丧,皇上重视国公府,追封的追封,连带着妻女都得了荫蔽。 不知是为了补偿沈家,还是沈文裕得了重视,这两日皇上刚给他升了半级,在朝中的地位也便重了,因而今日沈云雪及笄礼,来了不少的客人。 自然其中不乏看热闹的。 沈云烟的婚事悬而未决,宫里不知是谁走漏出了消息,皇后有意十日后让沈云烟与大殿下成婚,这眼瞧着没几日光景了,大家也都想瞧瞧沈云烟最终走哪步棋。 梁氏不曾操持这样的大场面,沈云雪又是大房嫡出的女儿,这次及笄礼自然是由谢氏一手操持,梁氏也就站在她身旁撑撑场面罢了。 沈云烟起的不早,大伯母派人几次来催过,请她去前院帮忙待客,沈云烟收拾齐整到前院时,宾客几乎都到齐了。 “瞧瞧,可算是将咱们五姑娘给盼来了。” 沈云烟一出现,登时吸引了大部分的目光,谢氏瞧见了她,马上往前几步,将她迎了出来。 话说的虽然热切,落在让人耳朵里,却别有一番意思。 “瞧咱们五姑娘这通身的气派,不愧是刚刚被陛下册封郡主的,我这做大伯母的瞧了都觉得不一般了。” 梁氏当真以为谢氏在夸自家女儿,脸上带着笑,眼睛都跟着弯起来了。 “大伯母哪里的话,即便被封了郡主,云烟也还是沈家的人,陛下抬举,爹娘教诲,云烟自始至终都不曾变过,大伯母今日有此想法,莫不是大伯母的眼光变了?” 谢氏一愣,迎着众人的目光,随意笑了笑,糊弄了过去。 “大伯母疼爱小辈,让侄女在后院歇着,侄女却是歇不住的,今日云雪妹妹及笄礼,宾客众多,怎能不来前院待客呢?诸位姨娘婶娘、姐姐妹妹们,可莫嫌云烟怠慢了,方才云烟在后厨,盯着下人为诸位准备好了暖身的羹汤,想必很快便能送过来了。” 谢氏一怔。 这分明是她精心准备的羹汤!! 第十七章 云宁帮嫡姐一个忙好不好 不过眼下谢氏也只能咽下这口气。 现在在外人面前同云烟丫头争论是谁备的羹汤,不过是叫人瞧了笑话,觉得是她这做长辈的抢了沈云烟的功劳。 这丫头也不知怎么生的,不随她爹宽厚,也不随她娘短视,心思深嘴巴利,是个难对付的主儿。 沈云烟是今时不同往日,京中的官眷闺秀们少不得给几分面子。 这位可是皇后娘娘青眼的儿媳妇,将来保不齐就一路青云直上成了皇后了,说不准日后她们都有进宫请安行礼的时候,自然对沈云烟是和和气气的。 “沈家妹妹今日这妆成的好,不知是哪家铺子的胭脂水粉?快与姐姐说说。” “哪里是胭脂的功劳,是沈姐姐好气色,真是叫妹妹羡煞了。” “姐姐姿容胜雪,我要是在西北待上三年,早就撒了欢了,只怕如今成了个野丫头,哪比的上姐姐大家闺秀……” 恭维声不绝于耳,几个千金闺秀们将沈云烟拉到中间,热络了几句,关系瞬时便亲近起来。 沈云烟笑着同她们叙话,这里面不乏她离京前关系不错的手帕交,今日一见亦觉分外亲切。 谢氏被晾在一旁,面色变了变,眼底闪过些冷厉。 “去瞧瞧姑娘妆饰好了吗?” 丫鬟瞧着夫人面色不快,急忙去催自家小姐。 加笄开始之前,客人进门,男女分院,都各自凑在一起叙话闲聊,差不多到了时辰,便会被引到正厅,由家中长辈主持,为笄者加笄。 等了片刻,沈云雪才被领着出来。 她今日打扮隆重,毕竟是女儿家十五岁的大日子,一身茜红的衣裙衬得她十分娇俏可人,一出来便规规矩矩的给谢氏行了一礼。 “母亲,女儿今日这身如何?” “好看。”谢氏笑着夸了句,却还是教训了两句,“眼瞧着加笄的吉时都快到了,你还磨磨蹭蹭的不出来,今日可是你及笄的大日子,你还想被沈云烟抢了风头去不成?” “诸位,吉时快到了,咱们不妨先去正厅稍候片刻。” 正厅上,沈云烟与母亲坐在侧边,主位上坐着谢氏与沈文裕,沈云雪跪在中间,向父亲母亲行礼。 谢氏为女儿梳头簪发,行加笄礼。 梁氏有些感慨的握住沈云烟的手。 “你及笄礼是在西北是匆忙举办的,说起来,是娘做的不好,委屈了你。” “怎会?在西北三年,是女儿最开心的日子。” 虽然时常有战争,但是爹娘兄长都在身边,西北民风淳朴,更不像京城有如此多的约束,一言一行都要紧绷着。 梁氏垂眸,掩去眼底的泪,沈云烟则是抬眸,视线悄无声息的在众宾客之间划过。 快挪到主位上时,与宋京元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他目光灼灼的盯着她,似是有什么话要说。 沈云烟面目表情的收回视线,转头对玉书耳语了几句。 “今日苏昀竹游街回来之后,你加派几个身手好的小厮,将院子守好了,一个人都不许放进去。” 她只怕宋京元今日是来同她抢人的。 玉书悄声去办,沈云烟也没有继续抬头,专心看沈云雪及笄,礼成之后,随着母亲大伯母一起,去饭厅用膳。 今日来的客人不少,谢氏自是顾不上她们,沈云烟意也不在沈云雪的及笄礼上,刚刚开宴,她便把玉竹打发了出去。 沈云烟坐在席上出神,身后一只热乎乎的小手轻轻拉了拉她的手指。 “嫡姐……” 幼弟沈云宁稚嫩的声音在沈云烟身后响起,沈云烟回头,他怯生生的抬头看着她。 “怎么了云宁?” “云宁饿……” 沈云烟在席上扫视了一圈,今日宴席,姨娘自然是不能露面的,幼弟也只能跟着姐姐沈云芙一起。 然而她并没有看到沈云芙的身影。 “你云芙姐姐呢?” 沈云宁摇摇头。 沈云烟将幼弟往自己面前一抱,叫人替他添了副碗筷,替他夹了他最爱的樱桃肉。 “来,坐在嫡姐身边吃。” “谢谢嫡姐。”小云宁眼色明得很,看到梁氏在瞧他,规规矩矩的又道,“谢谢母亲。” 梁氏朝他笑了笑,替他夹了块糕团。 宴席过后,梁氏陪同谢氏照应客人,沈云宁困的直打哈欠,沈云烟便准备先将他送回院子里去午睡再做正事。 牵着沈云宁的手从饭厅出来,路过厅堂时,沈云宁往男客那边瞧了眼,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远寒大哥哥!” 沈云烟神色一惊,低头问沈云宁。 “云宁,你认识陆远寒?” 沈云宁点点头:“大哥哥常来学塾教我们功课,还给过我糖吃呢。” 沈云烟心中一喜,蹲下身,拉住幼弟的两只小手。 “那云宁帮嫡姐一个忙好不好?嫡姐明日去铺子上给你买一包琉璃糖。” 小云宁轻而易举的被收买,只是演技还不高,蹦蹦跳跳的去陆远寒身边,惦着琉璃糖,嘴角的笑容压不住。 “远寒大哥哥……” 跑到陆远寒身边,沈云宁拉拉他的衣袖,小脸皱成苦瓜,“我有功课想要请教你。” 陆远寒拗不过沈云宁,被他拉着手,往后园方向去了。 宋京元漠然瞧着,他分明看到沈云烟的衣角消失在廊上,鬼使神差的,他离了席,也跟了上去。 只是没注意到,身后有一只黄雀也慢悠悠的跟了上去。 被沈云宁拉着,小家伙慢悠悠的,丝毫不像是真有功课请教他的样子。 “大哥哥,你来我过我家吗?我家可大了,你跟紧我,别走丢了。” 陆远寒失笑。 他这么紧紧拉着他的手,他如何能走丢? “大哥哥,你吃过琉璃糖吗?” “大哥哥,你什么时候再去学塾呀?” “大哥哥……” 正是腊月,后园里百花杀尽,只有成排的梅花开着,淡淡的梅花香味被凛冽的风带着涌入鼻腔,陆远寒目之所及,廊下站着个姑娘,鹅黄色的裙子,待走近了之后,她笑着朝沈云宁招招手。 “云宁,怎么乱跑到这里了?” “嫡姐!” 看到嫡姐就仿佛看到了一包琉璃糖,沈云宁果断松开陆远寒的手,朝沈云烟跑了过去。 第十八章 陆大人可有成亲打算? 陆远寒站在廊下,和沈云烟还有一丈多的距离,认出沈云烟之后,朝沈云烟拱手行了一礼。 “在下陆远寒,见过永宁郡主。” “原来是陆大人,舍弟唐突,有劳陆大人将他送回了。” 说着,沈云烟捏捏沈云宁的小脸。 “还不随你玉竹姐姐回房去?” 玉竹噙着笑,拉着沈云宁的手离开了廊下。 空气寂静,只有风拂动梅花的细微声音,沈云烟的裙摆被风吹动起来,她两手交握,端正站着,笑意清浅。 “既然小公子已经送回,在下便也先回席上了。” 陆远寒自知自己不应出现在此处,沈家姑娘如今身份敏感,若是叫旁人瞧见了,牵连了她的名声,便是他的过失。 “陆大人是癸巳年出生,今年十七了?” 陆远寒有些懵的点头:“正是。” “陆大人可有成亲打算?” 陆远寒一怔,抬头看向沈云烟,俊眸写满了诧异。 “暂时还未有此打算……” 沈云烟浅笑,眉眼弯弯,朱唇黛眉,在冬日里美的分外明显。 她正要说话,廊下,宋京元气势汹汹的走出来。 “沈云烟,你什么意思?” 沈云烟转眸看向宋京元,眼底蕴起怒气。 怎么哪里都有他! “大殿下,这里是我府上内宅,大殿下私闯,恐怕不妥吧?” “他能来,凭何我不能来?” 宋京元指着陆远寒,气结。 她对陆远寒这种芝麻小官都能以礼相待,为什么见了他就这副冷若冰霜的样子! “大殿下莫要误会,方才是府上小公子迷了路,我这才将他送回,绝没有一丝逾矩。” 宋京元的怒气这才消了些。 “陆大人,今日多谢你将舍弟送回,府上内宅多有女子,我便不留大人饮茶了。” 陆远寒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后园。 “大殿下还不走,是等我派人请殿下吗?” “云烟,当日事我也有诸多不得已,你莫要再同我置气了,如今昀竹也没能入府,托你的福,她受了重伤,还被拘在这国公府里进出不得,日日游街,将来也彻底断送了入府做平妻的可能,如此这般,还不够吗?” 如今他只想顺着父皇母后的心意,他们成婚,做一对场面夫妻,再将昀竹抬进府里做个妾室好好补偿她。 她连这都不能容忍吗? “殿下如今说这些,不觉得太晚了吗?” 回京之时,她也曾把他当做是余生的寄托,可他是如何对她的? 大婚前纵容苏昀竹几乎将她逼到绝路上,如今是怎么有脸面问她这话的? 她给过他机会,是他自己不中用。 “阿烟,我是真的想要护佑你余生的!你若不嫁给我,整个京城还有谁敢娶你?” 宋京元往前逼近几步,与沈云烟隔着扶栏。 六弟宁愿在勤政殿撒泼打滚也不肯同意亲事,莫非她以为陆远寒一个区区五品官员能为了她与他作对不成? 她一个弱女子,能挣扎出什么风浪来? 宋京元正要迈上台阶,身后一声轻笑传来。 “瞧瞧,皇兄想必是方才在席上吃醉了酒,跑到人家内宅撒酒疯,传出去,岂不惹人笑话?” 宋墨君从廊后被不言退出来,语气凉嗖嗖的,视线从沈云烟挪到宋京元脸上,带着轻蔑。 “此间事又与你何干?” 一见宋墨君宋京元就烦闷得很。 近来也不知宋墨君吃错了什么药,总爱怼他,走到哪里都有他,当真是烦得很。 “我来自然是为了向皇兄讨要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 宋京元蹙起眉,不解问。 “父皇允准,皇兄在城南那套四方院宅子赠与弟弟,连带着宅子里十一名舞姬,皇兄莫不是这几日事多,忘了?” 宋京元脑子里一团浆糊。 宅子也要,舞姬也要,还时不时开口怼他两句,他上辈子欠他的不成?! “有劳皇兄遣人将地契身契更了主家,送至我府上,晚了一日,我可是要进宫向父皇告状的。” “知道了!” 宋京元见着他就烦,拂袖,也不愿与他计较这些。 毕竟他一介残废,也阻不了他的路,让他占些口头便宜也没什么要紧。 “阿烟,你能不能让我见见昀竹?” 宋京元转头看向沈云烟,语气添上几分轻柔,“我想看看她的伤势……” “大殿下若再说下去,臣女也要进宫告状了。” 宋京元被噎住。 她怎么也学了宋墨君这些下流招数? “我带了些伤药,你不让我见她,便帮我把这伤药带给她吧。” 宋京元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递到沈云烟面前,她没接,他有些气虚的放在扶栏上。 宋京元一步三回头的走了,庭院里只剩沈云烟和宋墨君主仆。 宋墨君神色凉凉的凝视着沈云烟,不用猜也知道,他躲在暗处看完了全程。 “五姑娘真是好手段,威逼利诱我不成,又瞧上了陆远寒?” 她连话都不改一个字,还是这么的开门见山。 沈云烟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心虚,她淡定的直视回去: “殿下谬赞了,想是臣女与殿下无缘,这才将新人送到了我面前。” 不言呆了呆。 沈家姑娘是怎么做到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还说的如此坦诚。 那陆远寒,分明是她使了饵钓过来的! “府上内宅不便外客逗留,臣女还有别的事,便不送殿下了。” 沈云烟规规矩矩的朝宋墨君行了一礼,行完礼转身就走,裙摆扬起,将扶栏上的药瓶拂落在地上,她瞧一眼也未瞧,在长廊尽头拐了个弯,消失在庭院里。 徒留主仆俩在原地吹冷风。 “爷,沈家姑娘变脸比您快啊。” 昨日还言辞恳切,巧笑倩兮的,今日连话都不愿与他们爷多说半句, 好无情啊。 一口浊气堵在宋墨君胸口,闷的他一股无名火无处发泄。 “我倒要看看,她如何能安然嫁给陆远寒。” 不言替沈家姑娘捏了把汗。 得罪了他们爷,便是惹到了整个大胤最小心眼的人。 爷自会放冷箭。 “爷,那沈家姑娘也挺不容易的,听说那陆远寒是清流世家,性子最是克己复礼,或许能成就一桩好姻缘呢。” 宋墨君扭头,凉嗖嗖的瞥了不言一眼。 第十九章 若我所忧之事与大人相关呢? 第二日,沈云宁开开心心的去学塾。 他平日里最讨厌去书院听课了,只是今日不同,今日是嫡姐送他来书院的。 沈云宁所在的书院,是京城里最大的一所,平日里在这里读书的基本都是一些官宦人家子弟,也有几个寒门学子,不过十分少。 平日里也常有官员来此授课,陆远寒便是其中一位。 陆远寒出身清流世家,最重学问,加上这位陆大人是远近闻名的好性子好脾气,在书院里也是深得学生们的喜欢。 沈云烟闲来无事,便在旁随堂听了一堂课,正是陆远寒讲的。 底下虽多数都是七八岁的孩子,一个个仰着头听得十分认真,陆远寒声音清远,将功课难点一一讲清楚透彻,沈云烟在旁听着,对这位陆大人不免生出几分欣赏。 书院内有些凉,沈云烟捧着手炉指尖还是凉凉的。 下了课之后,沈云宁蹦蹦跳跳的跑到沈云烟面前。 “嫡姐~” 小云宁性格内向,人却聪明得很,拉着沈云烟的手往前走,“嫡姐陪我向先生请教功课。” 沈云烟被他牵着,走到陆远寒面前。 沈云宁一手拉着嫡姐的手,一手伸进荷包里掏了掏,掏出一块琉璃糖。 “多谢先生昨日送云宁回去,这是谢礼。” 嫡姐今晨方才给他买了一包琉璃糖,可珍贵着呢。 “云宁的心意我收下了,琉璃糖便留给云宁吃吧。” 陆远寒轻轻摸摸沈云宁的小脑袋,沈云宁乐呵呵的把琉璃糖放进嘴巴里,甜的他眼睛都弯了。 “见过郡主。” 陆远寒规规矩矩的朝沈云烟行礼。 实则一早整个书院的人都注意到了沈云烟,她今日穿一身浅丁香紫的衣裙,颜色并不出挑,只是实在美的明显,叫人无法忽视。 她安安静静的站着,身旁牵着一个沈云宁,十分恬静,莫名让人生不起疏离的情绪。 尽管陆远寒猜得出,她出现在他面前当是有所图。 “见过陆大人。” 沈云烟微微福身,算是问好,她眸底噙着细微的笑意,“昨日被外客打扰,未能留大人喝茶以表感激,实在是有失礼数,改日若有机会,欢迎大人到府上做客。” “郡主言重了,襄助幼小,君子之乐也,郡主实不必挂怀。” 沈云烟点点头,低头看向幼弟。 “云宁,还不谢谢先生。” “多谢先生。” 云宁马上接话,虽然在吃糖,小家伙耳朵始终竖着。 “云宁客气了。” 沈云烟抿唇,看到陆远寒桌案上放着的《诗经》。 “陆大人方才讲《诗经》,《黍离》中有一句‘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我十分欣赏,陆大人可能明白,我为何觉得此句最好吗?” 陆远寒随着沈云烟的目光落在案上那本《诗经》上面。 “郡主也有所忧之事吗?” “自然是有的。” 沈云烟幽深的黑眸深处,仿佛跳动着点点火焰,陆远寒瞧着她的眼,莫名觉得耳根有些热。 “郡主果敢聪慧,自然是能迎刃而解的。” “倘若我说,我所忧之事与陆大人相关呢?” 陆远寒一怔,俊眉微蹙,有些不明白沈云烟的话。 “时辰不早,云宁也该回去用午膳了,我们便先回去了,陆大人自便。” 沈云烟收回视线,轻福了福身,带着沈云宁离开了书院。 回府路上,沈云宁不解的看着嫡姐。 “嫡姐,嫡姐在忧什么?” “自然是在忧你的学业。”沈云烟轻点了下沈云宁的额头,笑道,“再不好好读书,琉璃糖便要没收了。” “我现在课业精进了不少,不信我背给嫡姐听……” 回府一路上,沈云烟主仆听沈云宁背了一路的《孟子》。 回府后,沈云烟安排小厮将沈云宁送回姨娘处,自己则回了禀竹园。 “姑娘,那陆大人能听懂姑娘的意思吗?” 什么你忧我忧的,她都没听懂。 “陆大人聪慧,自然是懂的。” “姑娘,您先前不是瞧上六殿下吗?怎么忽而又青眼陆远寒了?” 玉竹满脸的不解。 那陆大人既无身体残缺之处,也没有能与皇后娘娘抗衡的权势,虽然年纪轻轻官至五品,可毕竟不居要职,家底也不殷实,她总觉得不是良配。 “陆远寒的祖父,曾因政见不合,与父亲在朝堂上大吵一架,从此便互不往来,几乎成了仇敌。” 这虽然已经是朝堂上的旧事,只不过两家不和已是遍京皆知的事情。 两家没有利益往来,陆家又是文臣世家,同沈国公府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国公府若与陆家结亲,能不能缓和旧怨不说,以陆远寒祖父眼里不揉沙子的性子,对她定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两家若是不合,互相不仅不会助力,结了亲甚至有可能成为冤亲。 非到万不得已,她也不想走这一步。 可是遍京城,她再找不到一个像宋墨君这样一个便宜好用的合作伙伴。 若只能退而求其次,便只有陆家。 好在陆远寒是个中直清远的性子,与他合作似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只是若是那样,她便离自己想要的位置越来越远了。 时间紧迫,她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刚迈进禀竹园,沈云烟好似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对玉竹道。 “总归今日院子里也没什么要紧事,给你放半日的假,叫几个丫鬟,同大伯母院里的几个丫鬟吃酒耍牌去,玩到尽兴再回来。” “姑娘,您平日里不是最不喜丫鬟嬷嬷们私下里吃酒赌牌吗?怎么今日……” “吃几盏酒,说些昏话,顺便将我青眼陆远寒的事透露给大伯母身边的丫鬟。” 玉竹转了转眼珠,好半天才咂明白味儿来。 “姑娘慧智!!” 玉竹下午得了假,喊上一个要好的丫鬟,只说是打叶子牌人手少,在园子里偶遇了大房院里的丫鬟,忽悠着将她们带去了厨房。 好酒好菜备着,几人玩的尽兴,几盏酒下肚,什么话都往外说。 不出沈云烟所料,第二日一大早,大伯母便叫人递了拜帖到陆府,拜见陆夫人。 第二十章 普天之下,谁敢与皇后娘娘对着干 陆府上,接到沈国公府的拜帖,陆夫人还惊诧了一瞬。 这沈陆两家早些年便不往来了,只怕平日里两家人在大街上碰见了也未必会打招呼。 虽说感念沈国公父子殉国,出殡时他们陆家也在朱雀大街设了路祭,可实不必亲自登门道谢,只在府上设答谢宴便是了。 且今日递拜帖,求见的并非陆家主君,而是她这个久居内宅的妇人。 陆夫人左思右想,如何都想不明白国公府的用意,可也不好驳了,只能叫人将谢氏请到前厅用茶。 陆夫人进了前厅,谢氏马上笑着起身相迎。 “许久不见陆姐姐了,府上近来事多,都没能来拜见姐姐。” “妹妹哪里的话,国公府前些日子的事遍京都知晓,真是苦了妹妹了。” 陆夫人应和着寒暄了两句,余光不经意的将谢氏打量了一番。 谢氏今日一身槿紫色衣裙,瞧着倒不像是兄弟新丧,仿佛有什么喜事似的。 谢氏惯会面子上的,陆夫人也不敢懈怠,只怕她前头给她挖了什么坑。 “妹妹快坐,尝尝府上的茶,今年新下的,最是清口。” 谢氏坐下,拿起茶盏喝了口,夸赞了几句,便进入正题。 “前两日听说老爷子身子不好,我娘家从北边送过来一根人参,说是有三百年之久,十分珍贵,特来送给老爷子。” 谢氏招招手,身边的丫鬟捧着匣子上前,打开匣子,双手捧给陆夫人。 陆夫人低头一瞧,眼睛跟着瞪大了。 “瞧这百年人参,遍京只怕也难找出第二株了,如此珍贵,姐姐可不敢收。” 陆夫人瞧这人参,便知今日谢氏所求之事不小。 公爹前些日子被外派离京公干,如今不在府上,她一个妇道人家,丈夫去的早,若贸然应下办不成的事,只怕公爹回来会责怪她。 陆夫人如此想,眼中心动的神色便敛了下来。 “妹妹的一番心意,姐姐便收着吧。” 谢氏心头也是如割肉一般,如此年岁的人参,本是她娘家好不容易得来的,送到府上也是为了能为文裕走动走动,升迁顺利,没想到如今竟用到了沈云烟身上。 真是造孽啊。 “既然妹妹不肯说,姐姐便也不与妹妹客套了。” 陆夫人脸上笑意渐收,语气也冷了下来。 “沈陆两家多年不曾往来,如今我贸然收了沈家的礼,只怕传出去会招来祸患,难免有结党之嫌,若是传到陛下耳朵里,这罪名,你我两家可承担不起啊。” 谢氏面色变了变,悻悻的收起了匣子,便也不装了。 “姐姐,实不相瞒,我此次来,也是为着家中小辈的婚事,前日仙女及笄礼,在宴上,妹妹瞧着陆家侄子文质彬彬芝兰玉树,便想着两家若能结为两姓之好,实在是极好……” 陆夫人一怔,继而心头一喜,嘴角也忍不住弯了起来。 “妹妹此番前来,莫非是为女儿提亲?” 他们远寒勤勉上进,生的也是清俊儒雅,这几年瞧上他的闺秀多之又多,谢氏若是为了女儿提亲,送一根百年山参也不为过。 “姐姐误会了,我此番是想为侄女沈云烟提亲。” 陆夫人一愣,没有反应过来。 “沈云烟?她不是要嫁给大殿下吗,怎么……” 话说出口一半,陆夫人又紧急刹了回去。 她不解的看向谢氏,谢氏悻悻的朝她笑了下。 “话说到此处,我也不怕姐姐笑话了,前些日大婚一事想必姐姐也听说了,皇后娘娘虽青眼云烟,但是我们做长辈的实在是不忍侄女嫁过去受气,文啸为国牺牲,若是护不住他的儿女,将来到了地底下,真是无颜见他……” 说着,谢氏手帕掩面,眼眶一红,泪水便不自觉的掉下来,惹的陆夫人也心头一酸。 “你说说,本是好心收留了旧部的女儿,养在府里金贵的去嫡出的女儿一般,不成想那苏昀竹竟恩将仇报,抢了云烟的未婚夫婿,这真是……将来若真嫁到大殿下府上,这得受多少委屈啊!” 陆夫人眼瞧着谢氏哭的梨花带雨,心头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却也只能先扶着她坐下,顺便安抚几句。 “这是那苏氏女恩将仇报,恶人有恶报,妹妹又何必为他人过错谴责自己呢?” 谢氏抽抽搭搭的,帕子擦了又擦,这才止住了眼泪。 “我家云烟侄女的脾气秉性姐姐自是知道的,大家闺秀端慧明理,生的也貌美,与远寒侄子实在是郎才女貌,若能成就此桩姻缘,只怕月老在仙界也高兴的合不拢嘴了。” 陆夫人应和着谢氏,却没松口同意。 他们陆家书香门第,娶一个二嫁之女,会被人如何戳脊梁骨嚼口舌且不说,便说忤逆皇后娘娘心意这一点,便有可能招来灭族之祸。 今日即便是谢氏在此处哭哑了嗓子,她也是不敢松口答应的。 “远寒是我们陆家唯一嫡出的孩子,又是长孙,公爹当眼珠子一般看着长大,远寒的婚事,只怕我一个人是做不了主的,须得等公爹外派回来,问过了他方可决断。” 谢氏却有些急了。 这陆大人刚刚外派离京不足一月,要回来总也得半月以后,到那时一切都晚了。 若真由着皇后娘娘的意,沈云烟嫁入大殿下府,过不了多久大殿下便受封东宫,到时沈云烟可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了。 二房出了一个太子妃,将来国公府还有他们大房什么出路? 她儿上次会试不中,可全指望将来能继承国公府的爵位。 沈云烟务必不能得势。 “妹妹心诚,还望姐姐多思量思量,若能结为姻亲,对两家实在多有好处。” 陆夫人点点头,只抬出公爹推辞,三言两语将谢氏送出了家门。 谢氏颓丧的上了马车,脸上神色也不太好看。 “夫人,瞧着这陆家,是不会轻易答应了。” 谢氏靠着靠枕,头疼的揉揉眉心。 “我早就料到了,普天之下,谁敢与皇后娘娘对着干?” 只是她不甘心啊。 “若是陆家不成,不如夫人往下瞧瞧?” 第二十一章 成为姐姐铺路的石子 谢氏微微蹙眉,不解道。 “你这话是何意?” 丫鬟却是颇有深意的一笑。 “若是女子未婚失了贞洁,皇后娘娘即便再青眼云烟姑娘,恐怕也不会同意大殿下娶她进门。” 谢氏若有所思的点头,眉头紧跟着又蹙了起来。 “话虽如此说,事却不可以如此办。” 沈家三房毕竟是一家人,尽管面和心不和,可终究都姓沈。 若是二房的姑娘名声坏了,少不得要牵连大房,到时沈云烟嫁不进大殿下府,虽如了他们的意,可同时她的女儿也寻不到好人家结亲。 这实在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不可轻易尝试。 “此事是家丑,不叫外人瞧见,夫人自己拿捏住云烟姑娘的把柄不就成了?” 旁边丫鬟继续出主意,“京城多的是扶不上墙的纨绔子弟,夫人只需从中牵线,他们自然知道如何做。” 谢氏眸色微动,心思也跟着活络了起来。 …… 府里,沈云烟来到了苏昀竹的院子。 这个院子还是苏昀竹先前在府上时住的,名为采薇苑,离沈云烟的禀竹园极近,那时知晓苏昀竹喜芍药,父亲做主,安排人将院子里种了好些珍贵品种的芍药,就是希望她能在府里住的高兴。 冬天百花杀尽,采薇苑里也是光秃秃的,院子里只留一个丫鬟照顾苏昀竹的伤势,其他人都被沈云烟调配到别处了。 推开房门,屋子里有些凉,碳火烧的不旺,想必是丫鬟犯懒,没有好好伺候。 苏昀竹虚弱的趴在床上,脸上的伤结疤了,身上的却还没有,加上这两日游街受冻,伤势恢复的极差,脸色也异常的难看。 “大夫怎么说?” 沈云烟问身旁的玉竹。 “大夫说皮外伤虽重,但只需好好调养着,月余便也就恢复了。” 一瞧见苏昀竹,玉竹便恨得牙痒痒,话都是咬牙切齿说的,“只不过大夫说她心气散了,精神不佳,恐怕捱不过开春。” 沈云烟点点头,眸色无波。 她倒是有些意外,苏昀竹拼尽一切爬上了宋京元的床榻,以为将来能坐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几乎豁出去一切,竟这么容易心气便散了。 既然如此,不如让她帮她聚聚气。 绕过屏风,沈云烟走进内室,在苏昀竹床前站定。 玉书搬了个椅子,沈云烟就势坐了下来。 细微的动静吵醒了苏昀竹,她皱皱眉,睁开眼睛。 阳光从窗缝里照进来,她透过阳光,隐约看到了那张她最讨厌的脸。 “是你?” 苏昀竹冷笑,“姐姐比我想象中来的晚。” 本以为第一日将她接回府的时候,她便会迫不及待的来逼问她沈国公父子殉国的真相,没想到竟拖了几日。 看来这几日沈云烟过得也不消停。 外面那些人,恐怕也都不想放过她吧。 这么一想,苏昀竹心头的郁结消散了不少。 “我父兄殉国一事,你知晓多少?” 苏昀竹常年在京,并且久居深闺,若说她知晓战场上的事,沈云烟也是不信的。 从最开始,沈云烟便猜测,苏昀竹说她父兄并非战死一事只不过是缓兵之计。 即便她知道些许蛛丝马迹,于她的帮助只怕也是寥寥。 留着她,除了为父兄正名,如今还有别的用处。 “我自然是知晓一些姐姐不知道的东西,不过我现在不能告诉姐姐。” 苏昀竹嘴唇干裂,手肘撑住床,硬生生撑起身体,抬头直视沈云烟。 “如今我的命都捏在姐姐手里,姐姐还有什么好顾虑的。” “你倒是不算蠢。” 沈云烟勾唇冷笑,抱着手炉的指尖轻轻点了点,耐心不多。 “我不仅会治好你的伤,还会将你送到大殿下府做贵妾。” 苏昀竹瞳孔微缩,震惊的看着沈云烟。 “这怎么可能?!” 她如此恨她,怎么还会愿意将她送到大殿下府里去? 苏昀竹眼睛里写满了不可置信,仿佛面前站着的是一个全然陌生的沈云烟。 玉竹在后面也急了。 “小姐,您糊涂了?!” 沈云烟抿唇,从荷包里掏出一个小药瓶。 “这里面装着的,是假孕药,服下此药一个月之内,服药之人仿佛有孕,即便是神医也辨别不出。” 苏昀竹凝视着沈云烟手中的药瓶,眉头蹙起,不解问:“你是想让我借假孕进大殿下府?可一月之后若是被揭穿……” “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 沈云烟神色冷漠,“莫非你连拢住宋京元一个月都做不到?”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她成功怀上身孕了。 此计谋十分冒险,沈云烟自然不会担任何的风险。 “这药是多年前从一名游医处所得,若今日送到你手上,我便与它与任何干系,即便将来你东窗事发,脏水也泼不到我头上。” 苏昀竹看着沈云烟的脸,突然就明白,她这是利用她,把宋京元内宅的水搅混。 她说呢,大婚之后她们都已视对方为死敌,她怎么可能会摒弃前嫌帮她。 “姐姐当真是绝顶聪慧。” 苏昀竹半带讥讽半带嫉妒的一笑,“姐姐这是在那我的命给自己铺路。” “可这条路若走成了,你也活了。” 这局棋,路她已经给了苏昀竹,能否将死局盘活,就要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 “若你不愿,我也可继续这样将你囚禁至死。” 沈云烟端坐着,二人隔着一道阳光形成的沟壑,她的眉眼逐渐流露出狠辣,是苏昀竹从不曾见过的, “或者,在这样一个冬日,伤口愈合不周,你就这样暴毙在房里也未可知。” “京元哥哥一定会接我出去的!!” 苏昀竹用尽力气朝沈云烟吼道。 “你以为,宋京元能为了你忤逆皇上皇后?” 沈云烟嗤笑。 若能如此,他早就闯进国公府把她带走了。 苏昀竹眼底最后一点光亮熄灭下去,她脱力的趴在床边,最后一丝希望也被踩在脚底,连同她微薄的尊严一起。 良久,她哑着声开口。 “我愿成为姐姐铺路的石子。” 沈云烟很满意,将药瓶递给玉书,玉书将药瓶放在了床边的方桌上。 第二十二章 分明是有了身孕! “服药之前,先把这认罪书签了吧。” 沈云烟从怀中拿出一个信封,递给玉书。 玉书转递给苏昀竹,苏昀竹打开,里面是一封认罪书。 从最开始她蓄意勾引宋京元,与宋京元联合逼婚,到联合沈家大房三房威胁强占沈云烟的嫁妆,颠倒黑白败坏她父兄的名声,桩桩件件都写在了认罪书里。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背叛过我,再用你,自然要更小心谨慎些。” 沈云烟靠着椅背,背挺得笔直,垂眸看向苏昀竹的眼里写满了冷漠。 这一封认罪书,每一个字都宛如一个用力的巴掌,将苏昀竹的尊严放在地上践踏。 她紧紧咬着下唇,几乎咬出血来。 她很想将这封认罪书死了,唾骂沈云烟的算计阴狠,可她不能这么做。 她不能把自己最后一条活路都堵死了。 “我签。” 苏昀竹咬紧牙,接过了玉书递过来的笔,在上面签上了自己的名讳。 紧接着玉竹便将认罪书收起来了。 沈云烟手指动了动,挪了挪怀里的手炉。 “明日一早我会安排大夫为你复诊,你做好准备。” 话说完,沈云烟便起身离开了房间,离开时转头看了眼快要熄灭的炭盆。 “有孕之人,怎么能缺了碳火?伺候的丫鬟也太不上心了。” “姑娘放心,我马上为采薇苑安排新的丫鬟。” 沈云烟应了声,转身迈出了采薇苑。 今日是腊月里头难得温暖的大晴天,沈云烟冷了多日的手终于变暖了些,她抬头看着湛蓝的天幕,轻出了口气。 “姑娘,这样将苏昀竹送到大殿下府,岂不是放虎归山吗?万一日后她得了势报复您该如何是好?” 玉竹总觉得这是一步险棋,一不小心便将自己搭进去了。 “不妨事。”沈云烟轻笑笑,“人生在世,不就是一个搏字吗?” 男子搏前程,女子搏姻缘,孩子搏学业,老人搏安稳。 她既选了这条路,便要承担风险的。 况且目前风险还在她可控范围之内。 玉竹挠挠手,不太理解姑娘的话。 “好了,今日时辰不早,回去歇着吧,我也累了。” 沈云烟确实是累了,这几日她强迫自己见不想见的人,说不想说的话,一次次放低姿态将自己主动托付出去,这样的感觉很不好,她不喜欢。 等何时能自己做主,便也算是解脱了。 …… 翌日一大早,大夫为苏昀竹看完诊,便急匆匆的跑到禀竹园汇报。 “姑娘,那苏姑娘的脉象分明是、分明是……” “分明是什么?” 沈云烟坐在椅上,虽然知道他会说什么,却还是要装作紧张的样子问。 “分明是有了身孕!” 沈云烟惊愕不已,几乎跌坐在椅子上。 “什么?!怎会如此?!” 大夫瞧着沈云烟这样子,只觉得这姑娘可怜至极。 被抢了夫君不说,还要被迫将仇人留在身边照拂,如今仇人怀了身孕,叫她情何以堪啊! 沈云烟坐在椅子上怔愣了好半天,才开口。 “有劳大夫开几副安胎药,此事事关重大,还请大夫保密。” 大夫自然是应下,可是消息会否传出去,便与他无关了。 大夫开了方子,沈云烟便让玉书安排小厮去抓药。 “找个嘴灵的小厮去抓药,告诉他,这可是苏昀竹的安胎药,苏昀竹怀的是大殿下的骨肉,可千万小心别抓错了药,万一这孩子有什么好歹,可是要惹大麻烦的。” 玉书取了方子,便按沈云烟的话去办了。 前脚派人出去抓药,后脚沈云烟便派人去大殿下府传信。 “玉竹,你亲自去请大殿下,到了大殿下府上,便同门房小厮说,苏昀竹胎像不稳,请殿下探视,越多人听到越好。” 玉竹得了令,匆匆忙忙奔着大殿下府去了。 …… 大殿下府门外,玉竹求见宋京元,果真被门房拦了下来。 “求求你们了,快让我见见大殿下吧!苏昀竹有了身孕,又受了伤,如今胎像不稳,若是出了什么好歹,你们的吃罪不起啊!!” 玉竹声音洪亮,周围来往路过的百姓也不少,一来二去的,便有不少人听到了耳朵里。 门房怕招惹是非,急忙进府禀报。 宋京元得了信儿,急匆匆的,叫人牵了匹快马,也顾不上颜面是否扫地,急急忙忙的奔着国公府去了。 国公府门口,沈云烟早就恭候多时。 瞧着宋京元骑快马而来,她便知晓,宋京元比她想象中的还急性。 “殿下!!” 隔着老远,宋京元的马还未停下,沈云烟便小步跑着迎了上去。 “昀竹妹妹伤势未愈,怀了身孕但胎像不稳,只怕胎儿会出什么好歹,殿下快去瞧瞧吧!!” 宋京元微微蹙眉,有些不解沈云烟的态度为何转变的如此突然。 不过这也只是一瞬间的念头,他心里惦记着苏昀竹,顾不上沈云烟说的什么,急忙进府,直奔着采薇苑去了。 宋京元身后,沈云烟的脚步慢了下来,见到他无人带领便轻车熟路的直奔采薇苑方向,轻蔑的冷哼了声。 看来她在西北的这三年,他无数次有过这段前往采薇苑的路与苏昀竹私会。 整个国公府都知晓,可没有一个人将消息送到她面前。 待眼前事过去了,国公府上上下下,也该彻底的清扫一遍。 不多时,宋京元抱着虚弱的苏昀竹,急匆匆的从采薇苑而来,直奔正门。 沈云烟定睛一瞧,苏昀竹几乎晕倒在宋京元怀里,眼角含泪,整个人虚弱至极。 不错,她没看错苏昀竹,她确实能将宋京元拿捏在掌心里。 “大殿下!!” 眼看着宋京元要带着苏昀竹离开,沈云烟急急忙忙追上去,“殿下!你不能带走苏昀竹!!” “我今日一定要带走昀竹!她胎像不稳,伤势又重,就在国公府岂不是要她的命吗?!” “陛下下令让苏昀竹在国公府养伤,殿下莫非是要抗旨吗?!!” 沈云烟声音沉而响亮,声音大到不是在周围看热闹的人都能听到。 她就是要看看,今日场面能闹到多大,宋京元能为了维护苏昀竹做到什么地步。 第二十三章 请君入瓮 宋京元眼中闪过一丝犹疑,然而在低头看到怀中苏昀竹虚弱的脸时,便也顾不上这许多。 “昀竹现在有了身孕,父皇母后会体谅我的!” 沈云烟也惊讶于这次宋京元的坚定。 不过这正合她意。 “殿下,那我们的婚事呢?你又要因为苏昀竹而放弃我们的婚约吗?” 沈云烟神色凄凄的看向宋京元,试图挽留。 “阿烟,我们的事容后再说吧,现在昀竹和腹中的孩子对我来说就是最重要的!” 说完,宋京元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国公府, 沈云烟在原地停留许久,神色哀伤,一双水眸盈满了泪,目送着宋京元的身影越来越远。 直到宋京元的背影消失在长街尽头,沈云烟才面无表情的转过身,回了府。 不到一日,宋京元为老情人二度抛弃未婚妻便成为全城百姓的饭后谈资,迅速在全城泛滥传播。 等传到宫里时,一切为时已晚。 皇后气的想要杀了苏昀竹这个贱人,但又得知她已经怀了身孕,只能暂且作罢。 等孩子生下来她再和这小蹄子算算总账。 …… 国公府内,沈云烟闲来无事,在翻看《诗经》。 正好停在《黍离》,沈云烟瞧着那行字,出神了许久,直到玉书进门禀报。 “姑娘,太医院的人去大殿下府上为苏昀竹安胎了。” “是皇后派的人吗?” “正是。” 玉书答。 沈云烟应了声。 皇后生性多疑,得知苏昀竹有孕,自然是要派太医院心腹去查看一番的,安胎不过是由头罢了。 不过太医院的人既然已经替苏昀竹安胎,便说明太医并未瞧出苏昀竹的胎像有异。 且看看苏昀竹能在大殿下府里翻腾出什么风浪来。 希望她不会让她失望。 沈云烟正准备歇一歇,丫鬟玉言匆忙进了主屋。 “姑娘,云雪小姐身边的丫鬟来了,说是云雪小姐请您到她院里去品尝新做的梅花饼,云雪姑娘还要向姑娘您请教新的绣样呢。” 沈云烟轻蹙眉。 “沈云雪?” 大伯母嫌二房舞刀弄枪的,自小便不让自己的儿女与他们二房的孩子走的太近。 沈云雪自小更是眼睛长在头顶上,平日里恨不得拿下巴尖看人,今日怎么忽然想起她这个不得势的堂姐了。 眼下这当口,沈云烟自然是不想多生事端的。 可一家子的妹妹派人来请,她不过去总是不好的,免得日后大伯母又有的数落,母亲在中间受气。 “玉书玉竹,你们陪我去。” 沈云雪如今还没有自己的院子,同母亲谢氏共同居住在湘雅阁,沈云烟到时,沈云雪大老远就迎出来了。 “堂姐可算来了!” 沈云烟可许久未听到沈云雪如此亲热的喊她堂姐了。 “母亲今晨还训斥我呢,说我性子浮躁不定,绣工也没有长进,应当多向堂姐学习学习。” 沈云烟往主屋方向瞧了眼,门关着。 “大伯母今日不在府内吗?” “母亲一早便出门了。”沈云雪不以为意的拉着沈云烟往屋里去,“我屋里有热腾腾的梅花饼,姐姐趁热尝尝。” 沈云烟被她拉着进屋内,桌上放着一盘精致的梅花饼,还冒着微微热气,一瞧便是刚刚烤好的,沈云烟瞧着,更觉得不对劲了。 “姐姐尝尝。” 沈云雪拉着沈云烟坐下,将糕点往她面前推了推。 “妹妹也吃。” 沈云烟没有动那梅花糕,反而是往沈云雪面前推了推。 沈云雪一笑,不以为意的拿出一块咽了口。 沈云烟这才跟着拿了块,掰了一小口尝了尝便放下了。 “味道如何?” “清甜可口,这个季节吃最好不过了。” 沈云烟敷衍的答。 “我想着姐姐应当爱吃,姐姐瞧瞧,这花样我怎么都绣不对,到底怎么样才能绣的栩栩如生?” 沈云烟凑近看了眼,她对绣工不甚精通,比起沈云雪却是好的多,她提点了两句,沈云雪恍然大悟一般,改了针法,果真绣的好了许多。 沈云烟便坐着陪了她一会儿。 眼瞧着时辰不早,沈云烟正想回去,沈云雪将绣品一放:“姐姐,我们去院里摘梅花吧?” “今日太冷,不如改日……” 沈云烟话没说完,便已经被沈云雪拉起来直奔庭院去了。 穿过长廊,国公府后院种了好些,红梅居多,一到冬日里头大雪天,白雪皑皑红梅盛开,实在是美不胜收。 上次来这里,还是见陆远寒之时。 不过才一日的光景,红梅已经全部盛开了,冰冷的空气中沾染上些许花香。 “我们折几支梅花回去放在花瓶里吧?” 沈云雪拉着沈云烟小步跑进了梅花林,玉竹玉书紧跟着,拐了两个弯儿还是不见了人影。 “这堂小姐跑的也太快了!” 玉竹急的四下看,玉书也蹙起眉头。 “莫说这些了,找到姑娘才是最要紧的。” 两个人分头行动,各自在梅花林中搜寻起来。 梅花林外,谢氏站在廊下,冷冷的看着跑进梅花林的几人。 她倒真要感谢二弟,在这国公府内种了如此多的梅花,否则她还不知道,今日该如何困住沈云烟那丫头。 “准备好了吗?” 谢氏转头看向身边的丫鬟。 “准备好了,人早就在梅花林等着了。” 谢氏满意的点点头。 虽然她不喜沈云烟,不想让她攀上高枝,可也不能看她嫁的太落魄。 既然陆家不成,她这次精挑细选的人也不会委屈了那丫头。 “你带两个丫鬟进去,将云雪带出来,这丫头莽撞,别误了事才好。” 谢氏则站在暗处做好了捉奸的准备,“三弟妹呢,怎么还没到?” 今日这场大戏,只有她一个人见证怎么够?柳氏惯会见缝插针的,今日正好叫了来,当她的马前卒。 梅花林内,沈云烟发现玉竹玉书跟丢了,便挣脱了沈云雪的手,没有再往前。 “怎么了?” 沈云雪不解的转头看向沈云雪。 “堂妹,看梅花实用不着进林子这么深吧?” “越深的地方,梅花开的越好。” 沈云雪眼底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 第二十四章 这丫头下手也太狠了! 沈云烟往后退了两步,离沈云雪远远的。 “外面太冷了,我受不得冻,妹妹自己摘梅花吧,我先回去了。” 沈云烟说完,转身提着裙摆就往外跑。 沈云雪追在她身后,一个劲儿的喊姐姐。 奈何沈云雪久居深闺,体力跟不上,没跑出去多远,便被沈云烟落下了。 沈云雪气的在原地跺脚,被找过来的丫鬟领着出了梅花林,险些崴了脚,出来时还不忘埋怨谢氏两句。 “母亲这是要做什么,为什么一定要我把堂姐领进梅花林深处?” 谢氏帮女儿理了理她被刮乱的发鬓,没有回答,让丫鬟将沈云雪带回了房。 梅花林里,沈云烟险些迷路,好在当初种这片梅花林时,父亲依照天干地支设置的图纸她曾看过,按照规律找一找,便也就找到了出路。 她记得最近的出口离书房很近。 沈云烟估算好方向,按照一个方向走,没等她走出梅花林,隔着老远便听到脚步声。 她弯了弯腰,躲在树后,瞧见一道身影左顾右盼的在梅花林里穿行。 沈云烟一眼便认出,那是谢氏娘家的外甥。 这姨母做的,还真是尽职尽责。 看来大伯母宁愿冒着得罪皇后娘娘的风险,也要看着她嫁给大殿下。 沈云烟抿唇,眼底闪过一丝轻蔑。 现在不是报仇的时候,谢氏不知道在哪里躲着等着时机抹黑她的清誉,眼下还是尽快离开梅花林,比什么都要紧。 沈云烟转身往出口走去。 奈何她今日一身绿裙实在是太显眼,没走出太远,便被身后人发现。 “前面可是云烟妹妹吗?” 身后声音响起,沈云烟不自觉的加快脚步,几乎快要跑起来了。 “云烟妹妹,别跑啊,今日梅花盛开的正好,不如留下来我们一同赏花呀?” 声音越来越近,几乎马上要追上沈云烟,她顾不上礼仪,提着裙摆跑的飞快。 “云烟妹妹!!!” 身后人追的越来越近,沈云烟感觉自己几乎快要被追上之时,终于在前面看到了长廊的扶栏。 穿过长廊便是书房,书房里应当有人。 正想着,长廊仿佛有个身影逐渐走近了。 沈云烟拔腿便往那人的方向跑。 不管外面站着的是谁,只要能救她,她也顾不上许多了。 “等等!!先别走!!” 眼瞧着那人往相反的方向去了,沈云烟抓紧最后一株救命稻草,拼命的喊出来。 那人果然听到她的呼喊,往梅花林的方向看过来。 沈云烟认出来,外面站着的是陆远寒。 “陆大人,救我!!!” 沈云烟正要跳起来吸引陆远寒的注意,却被身后人猛的扑倒,她整个人摔在地上,再也看不到陆远寒的身影。 陆远寒福至心灵的往她的方向看了眼,沈云烟想呼救,却被身后男子拽了回去。 “云烟妹妹,你喊什么?万一被别人瞧见了,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谢承可一只手便轻轻松松抓住沈云烟两只手腕,“还是说,你也仰慕你承可哥哥,迫不及待的想要旁人见证你我的亲密?” 谢承可将沈云烟压住,却也不忍太暴力的对她,她白玉瓷一般的肌肤轻轻用力便会留下一道痕迹,他实在是不忍看她吃痛,眼眶含泪的样子。 “妹妹,那大殿下可不懂得怜香惜玉,你同我成婚,往后一辈子我定为你是从。” 谢承可焦急的将沈云烟搂进怀里,沈云烟的手好不容易得了空,她着急的在地上摸索,终于在冰冷的地面上摸到了一块石头。 她握紧了石头,猛的朝谢承可后脑勺砸过去。 “咚”的一声,谢承可应声倒地。 沈云烟狼狈的起身,朝着谢承可狠狠踹了两脚。 “混蛋!!” 她猛的啐了一口。 沈云烟愤愤的扔了石头,若不是怕出了人命,她真想再补两下。 “大嫂,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啊?好像就在前面。” “是啊,别是迷路了,我们快过去瞧瞧。” 不远处,谢氏和柳氏的声音响起,沈云烟理了理凌乱的鬓角,转身欲跑。 她往外跑了几步,正好撞上前来查看的陆远寒。 陆远寒脚步一顿,看着沈云烟狼狈的样子,又看到地上的谢承可,大约也明白了什么意思。 沈云烟有些尴尬的停住脚步,后知后觉的理了理飞起来的鬓发。 身后谢氏的脚步声渐渐近了,她的声音也透露出急切。 “沈姑娘你这是……” 陆远寒一怔,听到刚刚她骂人的声音,原来就是骂地上的谢承可。 “跟我走!!” 沈云烟顾不上别的,拉起陆远寒的手腕,便将他拽了出去。 沈云烟姑娘家家的,看着弱不禁风,握着他手腕的力气却大,几乎将他握痛。 陆远寒被她拽着,不得不同她往书房方向跑去。 沈云烟推开书房门,将陆远寒拉进去,反身又将书房门关闭,拉着他躲在门口,朝他“嘘”了一声示意他安静。 陆远寒随着她的动作,莫名的屏住呼吸,弯腰从缝隙里往外看。 另一边,谢氏与柳氏匆匆忙忙赶到,然而两个人却只看到了倒在地上昏过去的谢承可。 谢氏暗暗在心中骂了句自己这个外甥废物,与柳氏对视一眼,两人交换了个神色。 谢氏恨铁不成钢,还是要先将谢承可扶起来。 谢承可后脑勺一个血包,谢氏一摸摸到了一手的血,又见旁边滚落了一块染血的石头,颇为骇然。 沈云烟这死丫头,下手未免也太狠了! 这一石头砸下去,人万一被砸死了可如何是好?! 这若是被她哥嫂知道了,还不怪罪她吗?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将人扶起来,请个郎中瞧瞧!” 谢氏身后的两个丫鬟眼疾手快,急忙把谢承可扶了起来,带下去瞧大夫了。 谢氏顺着脚印和地上的痕迹往前看,看到了远处梅花林外的长廊。 从这个方向通出去,便是书房方向。 她瞧着这地上的脚印,分明是两个人的痕迹! 谢氏心头一动,与柳氏交换了个神色,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往书房方向走去了。 第二十五章 好大一口黑锅 书房里,沈云烟与陆远寒还躲着,气还未喘匀,便瞧见谢氏和柳氏往书房方向走来了。 这间书房地处偏僻,府里宽敞的书房比比皆是,这间书房逐渐便空置下来。 沈云烟也不知道陆远寒怎会出现在此处,他是个秉直守礼的性子,若无人邀请,定不会在此处。 谢氏与柳氏在书房门口站定,蹙起眉。 “大嫂不进去瞧瞧吗?” 柳氏问道。 谢氏有些犹疑。 这间书房半年前,便辟出来为她儿云岚温书所用,虽不知云岚是否真在里面,她这做母亲的进儿子的书房搜查侄女,传出去了着实不太好听, 只不过现在又是捉沈云烟一个措手不及的大好机会,沈云烟脑子活,这次吃了亏,下次再想设计,只怕就难了。 这么想着,谢氏还是打算冒险一试。 她提起裙摆迈上台阶,缓缓靠近书房,伸手推开了书房的门。 书房里安安静静的,没见到沈云岚的身影,谢氏松了口气。 书房并不算宽敞,进门左手边便是案桌,后面有一排书架,右手边一排书橱子,整个书房内,也就只有这一排书橱子后狭窄的空间能够藏人。 谢氏正欲踏进去,余光瞥见了书橱子后一节露出来的靛蓝色衣角。 谢氏目光一闪。 靛蓝色是京城内世家子弟常用的衣料颜色,她的云岚便有一身,这…… 虽然荒谬,可谢氏却不由自主的慌了神。 “母亲?” 沈云岚的声音在谢氏耳畔响起,谢氏急忙扭头,沈云岚拿着两本书,站在书房外廊下,不解的看她。 “母亲今日怎么来书房了?” 谢氏收回慌张的神色,有些遮掩的笑了下。 “今日母亲让厨房做了你爱吃的煨鹌鹑,云雪也说多日未见你了,今日便来同你妹妹一同用午膳吧。” “是。” 沈云岚规规矩矩的应。 谢氏忙不迭的拉着柳氏离开了。 柳氏不情不愿的,却也只能任由谢氏拉着她走了。 可怜了这一场大戏,好不容易能抓到一次沈云烟的把柄,就这么被谢氏轻轻放过了。 实在是可气。 书房内书橱后,沈云烟与陆远寒相对站着。 两排书橱之间的空间狭小,沈云烟怕陆远寒走出去露了马脚,两只手始终死死抓住他的手腕不放。 她始终微低着头,注意着外面的声响,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脸颊几乎要靠在陆远寒的胸口。 他的胸口不断起伏,衣料轻轻在她脸颊拂过,沾上她额角冒出的汗,有些洇湿了。 好不容易等到谢氏和柳氏的脚步声离开了,沈云烟才松了口气,放开了陆远寒的手。 她鬓角还乱着,一扭头,发丝在陆远寒下巴蹭来蹭去,痒得很。 书房门口,沈云岚迈进书房之后,特意带上了房门,放下书,轻咳了声。 “母亲已经走了,还不出来吗?” 沈云烟赧赧然的摸了摸鼻梁,还是陆远寒先从书橱后面走出去,她才慢腾腾的跟在陆远寒身后。 “我说呢,来找我要书的人突然不见了,原来是当老鼠躲起来了。” 沈云岚话里话外透着怪异,像是在诘难陆远寒。 沈云烟不忍牵连陆远寒,只得站出来。 “堂兄莫要责怪陆大人,是我唐突了。” 她实不好与沈云岚说今日之事,只能委屈陆远寒与她一起背了黑锅。 “幸而没有被旁人看到。” 沈云岚还是极为在乎家中女眷名声的,为人也比谢氏这个母亲正派许多,因此沈云烟见他也常是足了礼数喊一声堂兄。 “过会儿你从廊后回去,方才我从那处来,并没有旁的人。” “多谢堂兄。” 沈云烟便沈云岚福了福身,正好玉竹玉书也寻了过来,她便也不在书房逗留。 “也多谢陆大人解围。” 临走之前,沈云烟规规矩矩的朝陆远寒行了一礼,陆远寒也予以回礼。 沈云烟提着裙摆出了书房,玉竹跟在她身后给自家姑娘顺了顺鬓发。 “怎么头发乱成这样,姑娘,你同人打架了吗?” “别说话了!” 沈云烟脸一红,脚下步子更快。 主仆三人离开之后,书房内只剩沈云岚与陆远寒大眼瞪小眼。 沈云烟目光锐利,一眼就瞧见了陆远寒衣襟处洇湿了一小块,脸色黑了黑。 “亏你还是个饱读诗书最识礼的,枉我把你当做知己,今日事若是叫旁人瞧了去,你想毁了我妹妹名声不成?还是说明日你便能带着礼来府上下聘?” 陆远寒一张俊脸红了红,也只能暗自背上这口黑锅。 “是我的过失,唐突了令妹。” “哼!”沈云岚冷哼了声,却是没有真的生陆远寒的气。 他是个君子,若不是堂妹妹已经许配大殿下,两家结亲也未尝不可。 只是沈陆两家的往事…… 不提也罢。 …… 另一边,谢氏打发了柳氏,马上便派丫鬟去门房处查探,今日可有什么客人进府。 谢氏刚回了湘雅阁,让下人去厨房备上沈云岚爱吃的煨鹌鹑,进主屋坐下刚喝上口热茶,丫鬟便神色匆匆的回来了。 “禀夫人,门房上说,今日除了谢公子,陆远寒陆大人也来了,说是有几本书借给岚哥儿,今日是来拿书的。” 谢氏蹙起眉。 “这云岚何时与陆家公子要好了?” 两家向来井水不犯河水,岚儿何时交的陆远寒这个朋友,她竟不知。 “二位公子是同一所书院读书出来的,又是同一年参加科考,想必相熟也是情理之中。” 丫鬟解释道。 区别只是陆远寒一次中第,沈云岚与三甲失之交臂。 这话丫鬟自然不敢说。 谢氏抿唇,不以为意道。 “两家不合也已是十余年前的事了,况且如今二弟已死,咱们沈家与陆家也恩怨也该揭过去了,如今陆远寒在朝为官,岚儿与他多亲近走动也没什么坏处。” 总好过三房总往勾栏瓦舍烟花柳巷里混迹。 谢氏如是安慰自己。 也就一盏茶的功夫,丫鬟又来报。 “夫人,表公子醒了。” 谢氏放下茶盏,好歹是亲外甥,总得去瞧瞧。 第二十六章 被狗追着撞树上了 厢房里,谢承可只觉得头痛欲裂,他捂着脑袋悠悠转醒,面前佳人已不在。 “云烟妹妹?云烟妹妹?” 谢承可扶着头,迷蒙着眼睛四处找沈云烟。 谢氏神色冷冷的睨着他,眼中满是不屑。 还以为这个外甥平日里也是烟花柳巷里厮混惯了的,虽说读书功名上没有天分,好歹拿下一个丫头还不是手拿把掐。 没想到他竟如此不当用,真不知道兄嫂怎么生出来这等蠢货。 但是眼看着谢承可醒了,她这做姨母的,还是要安抚几句。 “我的小祖宗哟,你可算是醒了,真急死我了。” 谢氏急忙将谢承可扶起来,叫丫鬟替他倒了杯热茶水。 “感觉如何?” “头……好痛。” 谢承可龇牙咧嘴的坐起身,看着空荡荡的厢房,问,“云烟妹妹呢?她没送我回来吗?” “还想着云烟妹妹,你知道你头上这个大包是怎么来的吗?” 谢承可后知后觉的摸摸后脑勺,一个又肿又硬的大包,摸起来疼的很。 “好端端的,云烟怎么会如此待你?” 思来想去,为了脱清责任,谢氏也只能将责任全部推卸到谢承可身上,“云烟这孩子平常可是最恭顺知礼的,连陛下都夸赞她聪慧明理,你是不是冒犯她了?” 谢承可摸摸头,有些心虚道。 “我也只是想亲近亲近云烟妹妹,并无别的……” “你这孩子,怎么如此唐突!” 谢氏横眉冷对,摆出一副明理长辈的样子,“我本想让你与云烟丫头多见见面,多说说话,说不准有了感情,你怎能对姑娘家如此失礼数?还不快起来随我前去好好给人家姑娘赔礼道歉!” “姨母说的是,此事是我有失礼数,理应向妹妹赔不是。” 谢承可连连点头。 谢氏心底冷笑,暗道这孩子未免太好骗,表面上还是一副长辈的慈祥关爱,带着谢承可直奔禀竹园。 禀竹园内,玉竹刚帮沈云烟梳理好了发髻,听姑娘三言两语的说清楚了事情经过,玉竹气的差点把梳子掰断了。 “大夫人实在是欺人太甚!” 沈云烟淡然一笑:“不妨事,大伯母即刻便到了。” 今日如此,大伯母计划失败,必然要想方设法的再咬一口的。 玉竹垂眸,看到一家姑娘脖颈处有一道淡淡的血痕,想必是在梅花林里没枝杈划伤了。 她正要去找药膏,丫鬟便进门通传。 “姑娘,大夫人带着谢承可谢公子来了,说是要给姑娘您登门道歉。” 沈云烟冷笑。 “就说姑娘歇下了,不见!” 玉竹气道。 “可是大夫人说,他们是诚心诚意前来赔礼道歉的,谢公子愿意等到姑娘有空见他的时候。” 看来是已经将退路都堵死了,今日非要见到她不可。 沈云烟理了理裙摆,起身。 “既然大伯母如此有诚意,那我便去见一见。” 沈云烟起身,带着玉竹玉书去了厅上。 厅上,谢承可有些拘谨的坐着,时不时往门外看一眼,生怕错过了。 谢氏冷眼瞧着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外甥,无奈的叹了口气。 要是她这个外甥有沈云烟这个侄女一般机敏聪慧,今日事便成了。 正想着,沈云烟迈进了前厅。 “见过大伯母。” 沈云烟相当敷衍的行了一礼,没等谢氏说话,径自坐下了,“不知大伯母今日来,有什么吩咐呢?” “哪里是什么吩咐?实在是方才在梅花林里,承可没轻没重的,只怕吓到了你,这不,刚醒过来我便带着他前来赔礼道歉。” 说着,谢氏拽了一把谢承可的衣袖,骂道,“还不快与你妹妹赔不是?!” “妹妹勿怪,方才在梅花林里,我并非有意冒犯,实在是妹妹跑的太快了,我不得不如此……” “混账!惊扰了妹妹你还有理了!今日之事幸亏没有让旁人瞧见,若是叫人瞧见了,起步连累了云烟的名声?!!” “是我的错,我愿意娶妹妹,明日我便让母亲前来下聘!!” 谢承可急忙保证道。 谢氏正是要逼着他说出这句话。 总会二人有了肌肤接触,这是事实,今日只要逼着沈云烟承认了此事,她便拿准了这个把柄,叫沈云烟心甘情愿的退了大殿下的婚事,嫁入他们谢家。 “谢家哥哥记错了吧?我今日并未在梅花林里见过谢家哥哥。” 沈云烟轻蹙着眉,不解的抬头看向二人。 “今日在梅花林里,我与堂妹妹分开后,便离开了梅花林,正巧在书房外偶遇了云岚哥哥,堂兄还叮嘱我不要乱走,我便回来了,并未瞧见谢家哥哥。” 谢承可懵的很,然而看到沈云烟认真的神色,好似不像说谎。 他不解的转头看向姨母。 谢氏也懵了。 她想过沈云烟宁死不从,却没想到她竟然根本不承认有此事。 这丫头从哪里学的这些下三路招数? “云烟,事情既已发生了,说开了便是,何必要说谎呢?承可说遇见了你,难不成他头上的这个包是他自己砸的不成?” 谢承可赞同的点点头。 就是就是。 “大伯母若不信,堂兄如今应当还在书房,不如我们去堂兄面前分说清楚,听听他如何说?” “总归堂兄与谢家哥哥之间,有一个人说的是真的。” 谢氏打死也不想将自己儿子扯进这件事,况且陆远寒如今还在书房内,真去了,家里的名声坏了不说,还叫外人看了笑话。 “也罢,兴许是承可认错了人也未可知,既然云烟侄女说未见过,那便当做未见过吧。” 谢氏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末了也只能阴阳两句,“就当是承可被狗追撞树上了。” 沈云烟没忍住,弯唇笑了。 “那谢家哥哥的运气可不太好,日后可小心着些,莫要再往府里内宅方向去了,若是日后冲撞了女眷,传出去,于沈家的名声岂不是有损?万一下次遇到一直更凶的狗,怕不只是撞一下头这么简单了。” 谢氏气的不轻,一口浊气堵在胸口,离开了禀竹园之后,好半天才顺过来。 这个奸诈的死丫头! 第二十七章 不能再拖了 目送谢氏离开,沈云烟坐在远处,眼底漫上些冰冷。 她本以为即便为了争家产,沈家内里小打小闹使些绊子也就罢了,没想到大房如此狠毒,竟想通过坏了她名声来拿捏她。 看来她是太给谢氏脸面了。 若非如今腾不出手,还有要用得着谢氏的地方,沈云烟是连虚与委蛇也懒得。 回了主屋,院子里太冷了,一进屋扑面而来的热气,玉竹将沈云烟的披风解了,见她嘴唇有些白。 “姑娘本就体弱,这几日可莫要折腾了。” 玉竹心疼的紧,叫下人去备了参汤,送过来的时候还热着,知道沈云烟怕苦,里面放了蜜枣。 沈云烟捧着汤碗,喝了几口参汤,身子逐渐暖起来。 “派去陆府盯着的小厮回信儿了吗?” “姑娘莫急,就快了。” 玉言将披风挂起来,拿掸子掸了掸灰尘,“陆大人平日里不是公务便是温书,身边连个母蚊子都没有的,没有六殿下如此多事。” 沈云烟点点头。 玉言的话头刚落,外头丫鬟便来通传,小厮送信回来了。 沈云烟一打开,眉头便蹙起了。 玉竹忍不住凑过去瞧了眼。 “陆夫人为陆大人物色人选相亲了?!” 沈云烟放下信,抿住唇,眉也拢起。 看来是她走错了棋。 她不应该这么快将信儿捅到谢氏那里去,谢氏草率出手,不仅没有促成此事,反而惊了陆夫人。 陆夫人生怕招惹上沈家为陆家带来祸患,急不可耐的为陆远寒物色婚事。 她不能再拖了。 …… 陆府内,陆远寒刚回府,便被自家母亲堵在了前厅。 “母亲有何吩咐?” 陆远寒还拿着从沈云岚处带回来的书,走到母亲身旁,发现她手里拿了几张画像。 “读书不急于一时,这都是母亲为你寻来的京中待嫁的世家闺秀,你也到了适婚年纪了,瞧瞧有没有中意的?母亲好替你去说和。” 陆远寒蹙起眉。 “母亲,儿刚上任不足一年,现下还不想成婚。” “这几家可都是母亲精挑细选的,好歹过过眼……” “母亲若无他事,儿告退了,书房还有公务。” 陆远寒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前厅。 陆夫人愁煞了心肠,自己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倔,认定的事绝不退让半分的,主意拿的定,随了他早去的爹,她这做娘的也勉强不了半点。 罢了罢了,一切随命吧。 瞧自己儿子这样子,也不像是能与沈家那姑娘攀扯上的样子。 话虽是这么说,用过午膳之后,陆夫人还是派人将画像送到了陆远寒的书房。 书房内,陆远寒烦闷不已,画像更是动也未动,合上书便出门了。 今日难得天气晴暖,街市上人很多,从朱雀大街穿过去,有许多书摊,陆远寒心烦时总会来转一转,都成了熟客了。 从一排书摊走出来,没挑选到自己中意的,陆远寒继续往街市深处走,在一处卖珠玉的铺子前停了下来。 “公子可是看中了这玉环?还有这碧玉簪子也实在是不错,公子瞧瞧,若是看中了一并买回去送给夫人也好。” 陆远寒抿唇,拿起玉环端详了眼。 他正想着自己腰间穗子上缺一个这样的坠子,想着价格合适,便买回去。 “这玉环价格几何?” 他刚问出口,玉环便在手上出现了一条深深的裂痕,下一瞬便在手上碎裂了。 “公子,你把我的玉环掰碎了!!这可是百年不遇的上好玉石,要五百两啊!!” 摊铺老板突然喊道,陆远寒尚未反应过来,周遭便围上来不少看热闹的人。 “这玉环不是我掰碎的。” 陆远寒蹙着眉,耐心的向老板解释。 老板泼辣,扯着嗓子喊。 “我们这做小本买卖的不容易,您将这宝贝玉环弄碎了,岂不是叫我去死吗?” 老板二话不说便坐在地上撒泼打滚,周围人更是指指点点议论纷纷,陆远寒被围在其中,莫名的焦躁。 他明知道自己上当了,可面前地上坐着的是一个弱女子,又不能真将她怎么样,只能伸手进怀里,掏出了一张银票。 “我现下只有五十两银票,你若愿意,便赔给你。” 陆远寒将银票递过去,老板正要伸手接,身后一只手伸过来,将陆远寒的手拉了回去。 “陆大人,无须给她这么多。” 一道清淡的声音响起,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陆远寒回头,沈云烟稳稳当当的站在他身后,披着一件厚实的披风,比他要矮许多,但是气势很足。 她往前一步,站在陆远寒身前,挡住陆远寒半个身躯。 “这位老板,你所谓这块价值五百两的玉环,实则既不是和田玉也不是独山玉,只不过是寻常的岫玉假扮的,这裂痕中间涂了胶,你分明是在故意讹人。” 沈云烟凛眉,说话声音虽温柔,但是语气很定,不容反驳。 “你欺负这位公子端方识礼,便撒泼打滚的不与他干休,实在为人不齿,我这里有二两银子,你自拿了去,只是有一条,日后不许找这位公子的麻烦,否则我今日便将你带去衙门分说分说。” 沈云烟扔下二两银子,那小贩只得起身,收了摊铺离开了。 沈云烟转身看陆远寒,秀眉微蹙,眼角眉梢却带着浅笑。 “公子好歹是通过会试层层选拔出来的,怎么被这等手段骗的团团转?” 她语气带笑,不似真的在嘲笑他,倒像是在逗他玩。 陆远寒瞧着她灵动的眼,脸颊不自觉的热了下。 “陆某多谢今日姑娘解围。” 他摸了摸腰间,今日自己出门,并未带小厮,身上也没有散碎银子,只能道,“不巧今日未带银两,改日定当派人送到府上。” “二两银子不足挂齿。” 沈云烟朝他笑笑,“今日在此处碰到陆大人实属缘分,大人饱读诗书,我正想挑几本书回去读,不如大人帮我挑选挑选,便当做是还了我这二两银子了。” 陆远寒犹疑片刻,点了点头。 第二十八章 坐到本宫身边来 二人并排在街市上走过,长相实在太过出众,走到哪里都过于惹眼。 “陆公子,身旁这位莫不是你新娶的夫人?郎才女貌,实在是羡煞人也。” 一个相熟的小贩突然开口,陆远寒一怔,急忙澄清。 “不是不是,老板切莫误会,姑娘家清誉要紧。” 书摊老板点点头,眼里满是笑意,也带上了几分猜测。 这陆家公子平常是个极为守礼之人,平日里头哪见过他与谁家姑娘见面。 说是不要误会,实际上自己耳朵根都红了。 虽在深闺,无须科考,沈云烟却也读过不少书,二人话也投机,一边逛着一边买着,谈到书中内容,也颇能叙上几个来回。 一条街逛完,时辰也不早了。 分开时,二人各自抱了几本书。 沈云烟将书交给玉竹,看着陆远寒,认真道。 “上次我的话,陆大人可有考虑过吗?” “陆某……” 聪慧如陆远寒,怎会不明了她的用意。 “此乃终身大事,大人犹豫也是应当的,冒犯之处,还请大人见谅。” 沈云烟后退一步,朝陆远寒行了一礼。 她眼眶湿漉漉的,眼底里写满了歉意。 “婚事一事,于我从来是身不由己,我也只是想最后为自己搏一次,搏一个值得托付的郎君。” 陆远寒一怔。 她竟与他坦诚至此。 “此事我会好好思量,于理于情,都会给姑娘一个答复。” 他想起书房里放着的那些画像,与其听从母亲的安排,找一个连面都不曾见过的女子共度余生,似乎他潜心里也更倾向于眼前人。 沈云烟点点头,与陆远寒别过后,经过巷子口,正好被停在巷子拐角处的宋墨君堵住。 他坐在轮椅上,幽幽的看着沈云烟,沈云烟猝不及防的被吓了一跳。 宋墨君漠然瞧着陆远寒离开,巷子口躲着的小厮也跟了上去。 这小厮昨日还在他府门外守着,今日便换了人了。 “沈五姑娘还真是会看人下菜碟,在我面前便是以利益相诱,到了陆远寒面前,便是以情动人了。” 方才那泫然欲泣的眼神,在他面前可是从不曾有过的, “殿下今日好新鲜,不在勤政殿看热闹,改在朱雀大街了。” 不知为何,经过上次潇湘馆之后,沈云烟也不爱在宋墨君面前扮贤惠了,说话也是一次比一次扎人。 “不过殿下今日的热闹不白看,日后我成婚了,必有殿下一杯喜酒喝。” 宋墨君冷瞧着她:“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殿下自便,我府上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沈云烟行完礼,也不管宋墨君脸色如何,转身便走了。 不言目送着沈家小姐离开,只感觉到自家主子的不爽快要冲破天际。 虽然他实在不理解,自家主子这份不爽是从何而来。 “陆大人快回京了吧?” 宋墨君冷不丁的问。 不言反应了下,这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陆远寒的祖父。 “陆大人离京月余,估摸着还有十几日便回了。” “朝中事多,陆大人是我朝重臣,不在京怎么能行呢?” 不言跟随宋墨君多年,自然最懂他的想法。 “爷所言极是,吏部多的是人,能派去替陆大人公干的数不胜数,我这便去安排,让陆大人在两日之内回京。” 宋墨君应了声,脸上的不快这才缓和了些。 不言生怕主子不高兴,小心翼翼的提议道。 “爷,后面街市上书摊不少,不如咱们也去瞧瞧有没有什么好玩意儿可淘?” 宋墨君凉凉的瞥他一眼。 “有什么可瞧的?爷像是什么很爱读书的书呆子吗?” “不像不像,您自然不像。” 不言急忙顺毛捋,“陆远寒那种才像呢。” …… 两日后,沈云烟没等到陆远寒回信,倒是先等到老陆大人回京的消息。 她提前探查过了,陆大人离京公干,少说也得有半月才会回京,突然回京,吏部又马不停蹄的新派了一位顶替,其中没有缘由自是不可能的。 陆夫人内宅妇人,对朝堂之上插不上手,沈云烟能想到唯一的一个人,便是宋墨君。 她难道是得罪他了不成?这人铁了心要与她对着干。 沈云烟莫名有股心头火,眼下这时候,她只想躲着是非,只要能达成心愿便可,不成想是非偏要往她头上撞。 老陆大人前脚刚回府不久,沈云烟便得了信儿,陆夫人安排了王大人家的闺秀与陆远寒相看。 陆家这门婚事怕是不能强求。 沈云烟坐在榻上喝茶,心不在焉的瞧着窗外。 行至此处,她倒不知该如何走了。 另一边,大殿下府传出来的消息,苏昀竹胎像不稳,宋京元为了安抚她,破例将她抬成了侧室,气的皇上下了朝后单独将他留下来训斥了半个时辰。 苏昀竹倒是争气。 眼瞧着离十日之期越来越近,苏昀竹虽怀了身孕被抬为府里侧妃,但是皇上皇后都没有改变主意的想法,她派人进宫里打听了下,尚衣局仍旧在赶制大婚的衣服。 沈云烟没了法子,只能连夜写了封信,往西北方向送了去。 隔日,皇后娘娘在御花园准备了赏梅宴,帖子送到了国公府,请梁氏一定带着女儿参加。 这一场赏梅宴应当是年前最盛大的一场宴会,原本日期应当是定在腊月二十前后,今年竟然提前了。 沈云烟在心里犯起嘀咕,总觉得这又是一场鸿门宴,却又不得不参加。 这日一早,沈云烟穿的厚厚实实的,随着母亲一道进宫,府上的女眷也多前往,热闹十分。 西北方向的飞书来的异常快,离府之前沈云烟便收到了回信,母亲和大伯母催促,她未来得及打开,只能带着信进了宫。 他们到时,御花园内已有了不少的人,皇上同几位老臣还在议事,御花园内设了暖阁,皇后同几个妃子和朝中官眷正在品茶叙话。 沈家女眷进去拜见时,皇后脸上的笑意瞬间变得慈爱。 “拜见皇后娘娘。” “无需多礼。”皇后凤眸看着沈云烟,眼里说不出的柔和,“来,坐到本宫身边来。” 第二十九章 殿下落水了!! 沈云烟不好忤逆皇后,起身走到皇后身边坐下,皇后握着她的手,慈爱道。 “你身体弱,怎的穿的如此单薄?外面风凉,莫要受寒了才好。” 众官眷瞧瞧沈云烟身上厚实的披风,也只能装作看不到似的附和。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妾身瞧着自从回京之后,沈家姑娘是清瘦了不少,想是府里事多劳累?可要好生将养着身子才是。” 几个官眷你一言我一语的关心起沈云烟,实则眼睛里满是对皇后的恭维。 皇后在众多官眷面前如此亲近疼爱沈云烟,意味亦是十分明显。 如此这般,朝中谁敢公然站出来与皇后娘娘作对,更无京中才俊愿意与沈家二房结亲了。 沈云烟对皇后的算盘心知肚明,却不能流露出半分不满,只得应着。 这种被人当做提线木偶一般,摆放在人前规训指点,实则满是利用,这种感觉糟透了。 她实在是不想余生都过这种日子。 沈云烟思来想去,脑海中逐渐涌上来一个颇为缺德的主意。 若非被宋墨君逼至如此,她也不会出此下策。 沈云烟坐在皇后身边如坐针毡,底下看不透的世家闺秀们还真以为她颇得皇后青眼,神色之中或是不屑或是艳羡,其中不乏有嫉妒之心。 梁氏身边,安静坐着的沈云芙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大场面,她大气都不敢出,只能安静坐在嫡母身边,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行差踏错惹恼了贵人。 沈云芙抬头瞧着嫡姐游刃有余的同皇后及众官眷叙话,心头不免多生艳羡。 倘若她也是嫡出,是不是便能如嫡姐这般…… 姨娘总叫她争气,将来傍上个大富大贵之家,姨娘也能跟着飞上枝头。 可她不知,此事有多难,父亲去世之后,梁氏对她们母女鲜少问候,这事便更难了。 沈云芙有些丧气的轻出一口气。 梁氏没注意到她,倒是被另一边的沈云雪注意到了。 “云芙妹妹,这种场面你怕是不常来,觉得拘束了吧?” 沈云雪一贯是瞧不上庶出的,沈云芙这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便更让她起了欺凌之心。 “虽都是一个父亲,同姓沈,云芙妹妹同堂姐姐却是云泥之别,姐姐即将要嫁入东宫做太子妃了,而妹妹参加一场宫宴都要小心谨慎至此……” 沈云雪冷嘲热讽的声音在沈云芙耳畔响起,还是谢氏提醒了女儿行为举止要稳当,她才住嘴。 沈云芙暗暗握紧了拳,唇紧紧抿住,没有再抬头看沈云烟。 沈云烟自然不知两个妹妹在底下的小动作,她满心里想着的都是找个由头摆脱这等场面。 外头太阳高升,也逐渐暖和了起来,皇后提议去外头逛逛,女眷们欣然同意,沈云烟借称更衣,离开了场面。 沈云烟一边在御花园逛着,一边寻找着宋墨君的身影。 她得了消息,今日他也进宫了,虽与皇后不对付,但中午的赏梅宴,众皇子都会参加。 穿过一片有些萧条的竹林,沈云烟在太液池旁不远看到了宋墨君。 还真是巧,她正想找他,他便出现在她面前了。 沈云烟正欲上前,忽然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一封密信,便打开瞧了。 只瞧两行字,沈云烟的眼睛便瞪大了,再抬起头看向宋墨君时,眼中已经多了几分别样的神色。 正巧身旁一个小宫女从她身边经过。 沈云烟在小宫女耳边低语了几句,塞给她几两银子,小宫女便奔着宋墨君处去了。 “见过六殿下,皇后娘娘方才正给各皇子派梅花饼呢,请六殿下派人去取。” 宋墨君蹙了下眉,心想皇后何时如此讲究面子上的事了,却也没多想,便让不言随着小宫女去取了。 不言前脚离开,沈云烟后脚便到了宋墨君身后。 宋墨君坐在轮椅上,捧着个手炉,手里拿了包鱼食,时不时往水里丢两颗。 如今寒冬腊月,太液池表面结了一层薄冰,虽然宋墨君面前这一处冰面被砸开了,但是鱼食扔下去,平静的躺在水面上,并没有鱼儿争食。 “如今天冷,鱼儿都在池底,不会游上来了。” 沈云烟冷不丁的提醒一句,倒是差点把专心喂鱼的宋墨君给惊着了。 “我喂我的鱼,吃不吃是它们的事。” 他自顾自的往池子里扔鱼食,完全没有想理会沈云烟的意思。 “殿下还是少扔些鱼食吧。” 沈云烟好心提醒。 “怎么?沈五姑娘管的未免也太宽了些,本殿下喂鱼你也要管?” 宋墨君不屑的瞥了沈云烟一眼,故意气她似的,往水里丢了很多鱼食下去。 “这我自然是管不了的,只怕殿下会后悔。” “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 沈云烟没答他的话,宋墨君仍在认真的丢鱼食。 “对了,殿下体质怎么样?若是突然受寒,会不会伤风一病不起?” 宋墨君蹙起眉,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好端端的怎会受寒?” 宋墨君扭头看沈云烟,却发现她已经离自己十分近,下一瞬,她猛的将他往水里一推—— 轮椅倒下,宋墨君整个人跌进水里。 “扑通”一声,宋墨君惊愕的看着自己坠入冰水之中,他无力的扑腾着,怒瞪着沈云烟。 “救、救命——” “哎呀!六殿下失足落水了!!六殿下落水了!!来人啊,六殿下落水了!!!” 沈云烟惊慌失措的大喊了几声,果然,脚步声马上传来。 沈云烟脱了披风扔了手炉,捏住鼻子屏住呼吸,朝水面扎了个猛子跳了下去。 池里,沈云烟好不容易抓到宋墨君的手,扶着他往水面带,宋墨君死死的抓着她的胳膊,被她带到岸边。 沈云烟从后面推着他,用尽力气将宋墨君推上岸,上岸之后,宋墨君那双动不了的腿,却不受控制的蹬了沈云烟一脚! 沈云烟刚要上岸,便被他踹了下去。 沈云烟暗骂宋墨君不是东西,在水里扑腾了两下,挣扎上岸。 岸边聚了许多人,附近的官眷也被吸引过来,连带着皇后等人也跟着来了。 第三十章 殿下竟然站起来了! “殿下!殿下您没事吧?!!” 不言急匆匆的跑过来,只见自家也脸色青白,一个劲儿的打着寒战。 宋墨君死死的盯着水面,恨不得沈云烟淹死在里面, 奈何沈云烟命大,竟然自己爬了上来。 两个宫女急忙将沈云烟拉了上来。 梁氏见状,急忙拿着披风将自家女儿围了起来。 沈云烟嘴唇都紫了,一个劲儿的打着寒战。 梁氏心疼的抱着女儿直掉泪。 “这是发生了何事?!” 皇后蹙着眉,看着一个两个的都坠湖了,神色有些不好看。 “回禀娘娘,是六殿下坠湖了,永宁郡主跳下去是救人的。” 最先赶到的小太监急忙道。 宋墨君冻的哆哆嗦嗦的,只能瞪着沈云烟,恨不得将她生吞活剥了。 “还不快将人送下去,叫太医来瞧瞧!” 两人齐齐被带下去,送往最近的宫里更衣沐浴。 沈云烟撑着一丝力气,抓住了宋墨君冰凉的衣袖。 “池语……” 宋墨君神色一惊,不可置信的看着沈云烟,不言的神色也骤然变了。 沈云烟松开手,二人分别被送到相邻的侧殿,太医匆匆赶到,替二人诊脉。 落水后,宫里安排了热水沐浴,两个宫女扶着沈云烟浸入热水中,她冰凉的身体才逐渐舒展开。 皇上听闻二人落水,随即也赶到了,正好遇上太医从殿内出来。 “如何了?” 皇上有些急切的问。 “回陛下,六殿下身体无恙,只需好生调养,很快便能转醒。” 皇上松了口气,又问道:“那沈家姑娘呢?” “沈家姑娘坠入水中的时间太长,身体本就弱,受不得凉,身体染上风寒,且需要调养一段时日,慢慢补足身体。” 太医轻叹一口气。 这沈家姑娘从西北回来,体内埋了寒气,本就体寒体弱,靠着一口气吊着康健的身子,今日一落水,便全都激了出来, 他方才替沈家姑娘诊脉,腕骨突出,血管都快浮出来了,实在是清瘦,沈国公夫人瞧见了,心疼的一个劲儿的掉眼泪。 皇上有所动容,想着宋墨君无事,便先去瞧了沈云烟。 沈家姑娘躺在被子里,单薄的一条,露出来的一截手腕,瘦且苍白。 想起三年前,他亲自送沈文啸出征,沈家母女随行,那时沈云烟还是灵秀可爱的小姑娘,不过才三年…… 皇上轻出了一口气,转身去了旁边的侧殿瞧宋墨君。 宋墨君身体无恙,受了寒气,抱着被子打了几个喷嚏,喝了副汤药祛祛寒,便也就无大碍了。 “爷,您可吓死奴才了。” 不言在旁边替宋墨君整理新的衣裳,眼里满是担忧。 宋墨君抿着唇,唇色有些泛白,脑海里一幕幕闪过的,全都是方才沈云烟将他推下水的嘴脸。 他活了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二次有人如此明目张胆的害他。 她怕是不要命了。 断腿之仇他现在还报不了,可是落水之仇,他记下了。 正咬牙切齿着,皇上从侧殿进来。 “儿臣拜见父皇。” 宋墨君挣扎着起身行礼,却被皇上按住。 “都什么时候了,就莫要拘礼了。” 皇上蹙着眉,扶住宋墨君的肩膀,还是有些凉。 “明知身体不便,还偏要去太液池旁,身旁连个侍奉的人都没有。” 皇上说着,余光看了眼旁边规矩跪着的不言。 “皇上恕罪,是奴才看护不周,奴才知错!” “父皇,不怪不言,是儿臣让他去取东西了。” 宋墨君眼底闪过一丝落寞,“儿臣只想在母妃待过的地方静静。” 皇上敛眸,眼底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和心疼。 “你母妃她……不提也罢。” 提了也是伤心事。 皇上将话头揭过,又道,“今日若非沈家姑娘不顾男女大防下水救你,只怕你的小命都没了,那沈云烟到现在还未醒,你可要好生感谢人家。” 宋墨君一口牙都要咬碎了,拳头握紧,这才忍住告状的冲动。 若非有把柄在沈云烟手上,他恨不得现在就提刀冲过去把她大卸八块! “今日此事闹得人尽皆知,沈家姑娘与京元亦没有缘分,今日过后,朕便为你们赐婚,也算是成就一桩姻缘。” “不可!儿臣宁死不娶沈云烟!!” 宋墨君紧握着拳,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混账,此事由不得你做主!!那沈云烟不顾名声安危救了你的性命!于理于情你都应娶了她!否则朕怎么对得住沈国公泉下英魂?!!” 平日里他插科打诨,想要什么他便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了他去,可是今日此事,万万不能由他做主了。 今日事若不能给沈家姑娘一个交代,传出去,天下臣民的唾沫星子都能砸死他。 况且沈家姑娘端庄识礼温婉良善,他瞧着娶进门做夫人自己这儿子也是不亏的。 皇上心里打定了主意,转身离开了侧殿,让宋墨君准备好吉日娶妻。 皇上前脚离开,宋墨君后脚便挣扎着站起来,身上没有利器,他便随手搬了个花瓶。 “我要去杀了沈云烟这个贼妇人!!” 不言惊愕的看着自家主子竟然站起来了,下一瞬,因为脚上使不上力,又狠狠的跌了下去,花瓶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殿外人听着,只当宋墨君又在发脾气。 “主子,您刚刚这是站起来了?!!” 不言惊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这么多年,自家主子这一双腿被多少名医瞧过,都说此生再无站立可能,没想到今日被沈家姑娘一气,竟然能站起来了。 宋墨君也惊愕了一瞬,然而等他撑起手臂,试图再站立一次时,双腿却怎么都使不上力。 尝试了几次之后,他便也放弃了,眉眼微微垂下来,染上半分受伤。 “罢了,扶我起来。” 不言扶着宋墨君起身,穿好衣袍,坐在轮椅上,推着他去了旁边沈云烟所在的侧殿。 沈云烟还昏睡着,眉头紧蹙着,不知是不是起烧了,额头浮出许多汗。 宋墨君在床边停住,强行忍住伸出手将她一把掐死的冲动,手指指背嫌弃的贴着她的额头探了探。 好烫。 第三十一章 赐婚的旨意到了! 不言紧盯着自家主子,生怕他一个不忿,便真的将沈家姑娘给掐死了。 宋墨君抿紧唇,看着沈云烟这副模样,半天,眉头蹙起。 “没瞧见人发烧了吗?还不快将太医叫回来?” 宋墨君冷不丁的提醒,不言连忙应声,出去请太医去了。 太医为沈云烟开了药,很快便熬好了,浓浓苦苦的一碗,宫女服侍着沈云烟喝下,她眉头紧蹙着,眼角湿润,不知是汗还是泪。 宋墨君从旁坐了半天,好不容易等到沈云烟悠悠转醒,正要问清楚,梁氏哭哭啼啼的回来了。 “我的儿呀,真是苦了你了……” 梁氏涕泪涟涟,哭了半天才发现床边角落坐着一个宋墨君,衣袖擦泪,匆忙起身向着宋墨君行礼。 “臣妇见过六殿下。” “嗯,国公夫人不必拘礼。” 人家母女晕的晕哭的哭,宋墨君在这,怎么瞧怎么怪异。 “五姑娘无事便好,今日多谢五姑娘救命之恩,他日定当涌泉相报。” 宋墨君一个“救命之恩”,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不言从旁偷偷擦了擦汗。 还以为自家主子不会给国公夫人面子,没想到竟然还能客套两句。 难道因着是未来丈母娘的缘故? 不言没忍住偷笑了下,宋墨君瞥了他一眼,示意他推他出去。 梁氏瞧见恭送宋墨君离开,后脚沈云烟便幽幽转醒。 她看着梁氏的背影,哑着嗓子喊了句“母亲”。 梁氏一扭头,看到自家女儿,泪又没忍住。 “母亲别哭。” 沈云烟虚弱笑笑,还得先宽慰母亲。 她本就知晓自己体质不强,这段时日连轴转已经将她的精力耗的差不多,搏这最后一次,便也只能看天意了。 沈云烟醒后,梅花宴也结束了,她裹得厚实,被丫鬟扶着上了马车。 在马车上,一路昏昏沉沉,回禀竹园后便一直在养伤。 …… 鸾凤宫内,皇上身边的公公来传话,说是皇上要来鸾凤宫用晚膳。 皇后提早让人备下席面,身边的嬷嬷一边为她梳妆,一边同她叙起闲话。 “皇上来陪娘娘用膳是常有的事,怎么今日特意派人来传话?” “今日太液池发生了何事,你不清楚吗?” 皇后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娘娘您说的是那沈家姑娘与六殿下之事?” “本宫倒是真没看错人,沈云烟为了不嫁京元,竟然能如此豁的出去。” 嬷嬷神色不解:“万一真是六殿下失足落水,沈家姑娘好心相救呢?” 毕竟陛下问询时,六殿下也是如此说的。 六殿下是何许人也,遍京没有他不敢得罪的,他当时为了推辞赐婚,不惜在陛下面前撒泼打滚,听说险些挂了白绫,气的陛下头疼了足三日。 今日应当不会为沈家姑娘遮掩些什么吧。 “但愿如此。” 皇后轻出一口气。 只是这婚事只怕保不住了。 主仆话音刚落,外头公公便通传,皇上到了。 皇后匆忙起身迎接,皇上一脸疼爱的握住她的手,如同新婚燕尔的恩爱夫妻一般,拉着她在桌前坐下,皇后则给了嬷嬷一个神色,示意她让人摆席。 “今日宴上杂事多,只怕搅扰了皇后赏梅的兴致,朕特意叫膳房用梅花做了羹,皇后尝尝。” 皇上话音刚落,福公公便示意旁人将梅花羹呈了上来。 宫女掀开盖子一瞧,梅花羹鲜甜清香,羹做的稠软甜糯,上面漂浮着几朵玫瑰花瓣,有淡淡的清香不断飘出来。 “娘娘尝尝,这可是皇上一早便吩咐膳房做的,小火足炖了两个时辰呢。” 福公公道。 “臣妾多谢皇上惦念。” 皇后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尽管她心里清楚,皇上这梅花羹送的别有用心,可是只要他为她用心,她便也心满意足了。 况且此事已经无法转圜,不如送皇上一个顺水人情,更显得她为皇上考虑。 “今日太液池旁,墨君坠池,幸亏沈家姑娘及时相救,否则墨君便危险了。” 皇上将皇后哄得高兴,便开始铺垫自己的来意,“今日大庭广众之下,那么多人瞧见了沈家姑娘亲自下水将墨君救上来,这于姑娘家清誉有损,如此一来,沈家姑娘便不适宜嫁给京元了。” 皇后抿了抿唇,放下调羹。 “京元日后是要承继大统之人,纳个妾室便也算了,可是正妻必须要是名声清白之人,否则将来一朝国母为人诟病,也连累京元的名声。” 皇上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事事以皇后和宋京元的角度出发,说的皇后更是无法反驳。 “朕想着,不如赐婚墨君与沈家姑娘,让他们做一对闲云野鹤夫妻也好,至于京元,朕自然会在京中挑选合适的世家贵女相配,皇后以为如何?” 话都说到这份上,皇后自然也无法拒绝。 “皇上处处都为臣妾与京元考虑,臣妾心中感激,都不知该如何报答皇上了。” 皇后娇羞一笑,皇上见状也顺势一搂,将她搂进怀里安抚。 “皇后贤惠温柔,有皇后才是朕之幸事,又何谈什么报答呢?” 福公公与伺候的嬷嬷宫女们见状,也都悄悄离开了殿内。 …… 次日一大早,沈云烟倦怠,一直窝在房里歇着。 玉言疾步匆匆的跑进来,脸上难掩喜色。 “来了来了!宣旨的公公来了!!” 沈云烟神色一顿,急忙转头问:“可是宣赐婚旨意吗?” 玉言点点头:“瞧公公满面喜色,应当是的!” 沈云烟笑笑,有些虚弱的脸上,一双杏眸亮晶晶的,眼里终于带上些真心实意的开心。 “姑娘高兴坏了,都愣住了。” 玉竹笑着去柜子里为沈云烟找衣裳,一扭头又忍不住红了眼眶。 高兴是为着姑娘终于得偿所愿,可又觉得姑娘如此费尽周折,却只能嫁给六殿下这般人,又为姑娘觉得不值。 六殿下这人,婚后也未必让人省心呢。 沈云烟更了衣,被玉竹玉书扶着直奔前厅去了。 前厅三房几乎都到了,规规矩矩的跪着接旨。 沈文裕沈文昌暗自交换了个神色,不明白这次又是宣的什么旨意。 总不会是沈云烟又被晋封了吧? 第三十二章 殿下在外的私生女 谢氏心里却隐隐有了揣测。 昨日在宫里发生的事,她都看在眼里,八成是沈云烟婚事有什么变动了。 虽然不知揣测是否准确,但是谢氏心里隐隐有预感,沈云烟恐怕攀不上大殿下这根高枝了。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沈家二房嫡女沈云烟聪慧明秀、秀毓名门,与六殿下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朕心甚慰,令择即日成婚,钦此。” 宣完旨,沈云烟恭恭敬敬的跪地接旨,福公公将圣旨递到她手中,又喜又愁。 他在宫里待了多少年,见惯了人情冷暖,还是头一次有人不攀高枝,绞尽了脑汁要下嫁的。 不过皇上重视沈家的婚事,更重视六殿下,特派他亲自来传旨,也是这个意思。 “咱家便祝郡主新婚大吉了。” “多谢公公。” 沈云烟接了旨意,看清楚圣旨上面的字,这才确切的感觉到自己真是要成婚了。 梁氏愁煞了肝肠,暗暗叹气。 大房三房四个人闷不吭声,低着头眼中写满了得意。 尤其是谢氏,她劳心劳力这些时日,没想到沈云烟竟自己摔进坑里去了。 想是上苍庇佑他们大房,将来叫云岚继承国公府的爵位。 “云烟侄女,这马上便要成婚了,三叔在这里先恭喜你了。” 沈文昌先耐不住性子,半是恭喜半是看热闹的道。 “咱们云烟最是大方聪慧的,不管是嫁了谁,婚后都会举案齐眉幸福长久的。” 柳氏此刻也说上了句恭喜的话,虽然未必是真心,沈云烟却还是谢过了二人。 “多谢叔婶关爱叮嘱,云烟记下了。” 难得三房在一处没有吵吵嚷嚷,梁氏心里却不是滋味,眼瞧着大房三房掩嘴偷笑着离开了,她也是无可奈何。 皇上的旨意下达,京城上下瞬间便传开了,宫里内外也都在忙碌着大婚,沈云烟安安静静的在房中待嫁,正是想少沾染是非,不料是非却主动找上门了。 这日,沈云烟正绣着帕子,丫鬟匆忙来报。 “姑娘,大殿下来了,嚷嚷着要见姑娘呢。” “说我病着,不见客。” 好不容易摆脱了宋京元,沈云烟可不会蠢到自找麻烦。 “可是大殿下在前厅闹开了,说是不见到姑娘他便不走了。” 沈云烟蹙着眉,眼底毫无耐心,却不得不出面解决了这一场面。 前厅内,宋京元焦急的来回踱步,见到沈云烟远远来了,他急忙迎上去。 “我只昨日一日未进宫,便出了这样大的事,你怎么也不同我商量一下?” 听闻皇上已赐婚,宋京元心中说不出的怪异,总觉得他的阿烟妹妹不应这样草率的许配了终生。 更何况宋墨君也并非良人呀! 沈云烟站的离他远远的,凉凉的睨着他。 “殿下这话好没道理,你我非亲非故,我有什么是要同你商量才能做的?” 宋京元一噎,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知道你是为了气我才草率答应婚事,可是昀竹她有了身孕,我不能坐视不理呀!” 他得了消息便进宫了,本想求母后让父皇收了旨意,却被母后劈头盖脸一顿骂,还将他撵了出来。 他知道,此事只能从沈云烟处想办法。 “如今我已做主将昀竹抬为府里侧妃,你嫁过来便是正室,我定不会屈了你……我们是自幼一起长大的情意,我怎能忍心看你因为负气便往虎狼坑里跳?” 沈云烟看着他,宛若看一个天大的笑话。 “在我看来,嫁六殿下比嫁你好一万倍。” 宋京元一怔。 宋墨君那个残废,比他好在哪里? “咳咳。” 一道声音响起,打断了二人。 宋墨君被不言推着进了前厅,恰好听到沈云烟那句“嫁六殿下比嫁你好一万倍”。 宋墨君唇角勾着,眼角眉梢是止不住的得意。 “大哥,真是不巧了,你怎么在我未婚妻的府上?” 宋墨君欠登儿的横在了宋京元和沈云烟中间,靠着椅背,抬头看着宋京元,吊儿郎当的,眼里满是胜利者的戏谑和得意。 宋京元气结。 “还未成婚呢,一口一个未婚妻,成何体统?!” “那弟弟可比不上大哥,未成婚便让府里妾室怀了身孕。” 宋京元一噎,一张脸登时气的通红。 “六弟,我好歹是你的兄长!你就是这么同兄长说话的?!” “哦,对,大哥是兄长。” 宋墨君若有所思的回头看向沈云烟,轻飘飘的提醒,“还不快见过兄长,未婚妻?” 沈云烟浅笑,恭恭敬敬的对着宋京元行礼。 “见过兄长。” 宋墨君满意的点点头:“这下礼数做足了,大哥可满意了?” “你们、你们……混账!!” 宋京元被气的不轻,拂袖离开了前厅,迈出了沈家正门。 厅内只剩下宋墨君主仆与沈云烟主仆。 “玉竹,叫人上茶。” 沈云烟将玉竹支走,便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殿下有什么事,便直接问吧。” 宋墨君抬头直视沈云烟,目光灼灼,透露出从前沈云烟不曾见过的危险。 “你是怎么知道池语的存在的?” 沈云烟也不藏着掖着。 “我父亲在西北时有些人脉,是他们帮我探查到的。” 底下丫鬟来上茶,沈云烟的声音停住,待丫鬟退下之后,她才拿起茶盏喝了口,坦然问道。 “池语是殿下在外偷偷养育的女儿吧?” 沈云烟此言一出,宋墨君与不言都惊了一瞬,宋墨君险些把到了嘴边的茶水喷出来。 “你怎么会猜想池语是我的女儿?” “随便猜的。” 沈云烟不以为意道。 密信里说,池语是宋墨君在城外北五十里一处宅子里安置的两岁多的小姑娘。 算一算时间,是宋墨君在外的私生女也正常。 沈云烟如是想着,眼神不自主的在宋墨君身上上下打量了两眼。 看来身体残疾对生儿育女也没有什么影响嘛。 宋墨君被她盯的莫名羞耻,正想反击。 “殿下不必担心,先前我便说过了,殿下想纳妾便纳,想生孩子便生,只要是正经人家,我都没有意见,成婚后还可以帮殿下将她们光明正大的接进府。” 闻言,宋墨君都想夸一句她的大度。 只不过这话怎么听怎么不顺耳。 况且,他何时承认池语是他的女儿了? 第三十三章 吉时已到,请新娘子! “此事只有我一人知晓,既然与殿下成婚,那便是夫妻荣辱一体,殿下放心,我不会将殿下有个私生女的事告诉第三个人。” 合作精神,沈云烟还是有的。 宋墨君本想解释,听她这话越听越不是滋味,轻蔑的冷哼了声。 “你能保密自是最好。” 不言眼珠子转了转,暗暗在后面戳自家主子的肩膀。 这话可不兴乱说啊! 这事若是解释不清楚,日后成婚了,误会且多着呢。 宋墨君凉凉的瞥了他一眼。 “六殿下还有别的事吗?” 沈云烟放下茶盏起身,一副要赶客的态度,“若是无事,殿下请回吧。” “你这破地方,请我留我也未必肯。” 宋墨君神色不屑,不言最知道自家主子什么德行,从来不在嘴上吃亏的,推着宋墨君离开,轻叹一口气。 “晦气得很。” 宋墨君瞥他一眼,不言又忙不迭把那口气收回去了。 …… 国公府热热闹闹的筹备起婚礼。 沈云烟在府里养了几日病,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父兄七人虽然都已入土为安,可三哥哥和六弟只立了衣冠冢,他们的尸首在战乱之中遗失了,沙漠茫茫,沈云烟始终惦记着他们。 她写了封信送出去,希望那人能帮她派人在西北找一找,若能接兄长弟弟回家,她便也无憾了。 除此之外,沈云烟也去了封信,希望父亲旧部能在西北多加留意,一旦有了消息立刻送回京城。 沈云烟站在门口,看着府里热热闹闹布置起来,红帐红绸红喜字,整个国公府都是亮堂堂的。 为了哄沈云烟高兴,玉竹特去折了几支红梅放在花瓶里,又换着法子的从外面淘换新奇玩意儿讨她开心。 大婚前,尚衣局将新制好的婚服送了来,比第一次的婚服还要华丽贵重。 大婚当日,天暖气清,喜气洋洋。 玉竹伺候着沈云烟在镜前梳妆,高兴的嘴都合不拢。 “想是老天也格外眷顾姑娘呢,今日可是难得的艳阳天,姑娘往后定能如这天气一样明媚耀眼。” 梁氏一边为沈云烟梳发,一边笑着骂玉竹。 “这丫头,一贯是最会哄人开心的。” 玉竹在旁边笑,玉书抱着肩,嘴角也隐隐勾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吉时已到,请新娘子!!” 正堂内,梁氏牵着沈云烟的手,看着沈云烟缓缓跪下,给自己和夫君的牌位叩首,她眼眶含泪,却是高兴的给女儿戴上了一只玉镯。 “往后,便是天高地远,祝愿我的烟儿岁岁年年,事事顺遂,佳偶天成。” 沈云烟眼睛亮晶晶的,眼眶也有泪,依依不舍的别过了母亲。 宋墨君在沈云烟身侧,难得脸上没有吊儿郎当的神色,郑重的朝着梁氏行了一礼,随后迎着新娘出了正堂,离开了国公府。 娶亲的队伍很长,阵仗很大,一路上敲敲打打的,直奔六殿下府。 不对,应当是珩王府。 成婚之前,皇上便封了宋墨君为珩王,宋墨君也是众皇子中第一个册封亲王的,可见皇上对这场婚事的重视程度。 行过大婚之礼之后,沈云烟便留在了卧房之中,宋墨君被众人拥簇着待客去了。 人一走,沈云烟挺直的腰便弯了下去,头顶上的凤冠压的她脖子都快要断掉了。 玉竹在一旁伺候,又是捶腿又是捏肩的,玉书则被沈云烟派出去,提前探查珩王府里线路建筑,以及珩王府是否有姬妾通房,分别都安置在哪里。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她与宋墨君是被迫合作,宋墨君未必与她一条心,若想在府里立足,还需要费些功夫。 今日才成婚第一日,往后难的时候还在后头呢。 果不其然,晚上的时候,沈云烟迟迟没等到宋墨君回房。 再延误下去,都快过了喝合巹酒的吉时了。 “姑娘,不好了——” 在前厅盯着的玉言匆匆来报。 “苏昀婷喝多了,拉着姑爷喝酒划拳,硬是不肯让姑爷走呢!在场的宾客一个也没离开,全都聚在一起看热闹!” 玉言越说越急,急的气都喘不匀了。 “苏昀婷?她不是在外乡吗?怎么突然回京了?” 沈云烟蹙起眉。 怎么,刚打发走了姐姐,妹妹又来搅她的局。 当年父亲慈怀,要将苏家三姐弟一同收容在府内教养,将军府不缺三个孩子的用度,可那时苏昀景因为苏代晖之死对父亲有所怨怼,更不愿寄人篱下,苏家小叔又来接人,苏昀婷不愿与同胞弟弟分开,便与苏昀景一起被苏家小叔接回乡了。 而苏昀竹因为体弱不宜长期颠簸为由,继续留在了将军府。 这么多年,沈云烟除了看到过他们送到将军府递给苏昀竹的信件之外,还从未见过这姐弟俩。 逢年过节的都不曾来京中看看他们的姐姐,怎么反而她成亲的时候他们到了。 还真是稀奇。 “听说苏昀婷是得知了姑爷被赐婚的消息,马不停蹄赶回来的。” 玉言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着沈云烟的神色。 姑娘不会生气吧? 沈云烟抿唇,倒不是生气,而是不解。 “苏昀婷怎么会认识宋墨君?” 苏昀婷自小便没怎么在京城待过,只待过一段时间,便是在将军府暂住的那段时日。 那时宋墨君居于深宫,她是如何认识的他? “姑娘,要不咱们还是去瞧一瞧吧?” 玉竹提议道。 这苏昀竹一副歹毒心肠,她的妹妹也未必是好对付的,姑爷本就爱流连勾栏瓦舍之地,上次那个檀影姑娘她都不想提,今日又来了个苏昀婷。 这两姐妹怎么跟鬼一样,缠上她们姑娘就不松手了。 “新婚之夜,合巹酒都未喝,新娘子便去厅前,这于理不合。” 沈云烟摇摇头,眼中却并无担忧之色,“玉竹,你亲自去一趟,当着众人的面告诉姑爷,再不回房,过了喝合巹酒的吉时,今晚不让他进门。” 玉竹眼珠子转了转,明白沈云烟的意思,急忙去前厅传话去了。 与此同时,在外探查一日的玉书也回来了。 “如何?” 第三十四章 她自己开心就够了 玉书微微蹙着眉,沉吟了片刻。 “珩王府中不曾有妾室通房。” 沈云烟有些讶异的挑眉。 一个恨不得在潇湘馆长住的人,府里竟然没有一个妾室通房? 这倒真叫她开眼了。 “不过……府里有五十多名舞姬歌姬。” 果然。 “珩王府有一个专门安排这些舞姬歌姬的地方,名为玉琼楼,里面安置着不同来处的舞姬歌姬,珩王不定时的召见她们,赏舞听曲奏乐。” “这其中,有先前从大殿下处抢过来的十一名舞姬,也有从歌舞班子收过来的,还有下臣送的,还有从其他几位殿下那里抢来的……” 沈云烟无语了一瞬。 宋墨君这一点倒是不错,从来不花冤枉钱,能抢则抢。 也真难为宋墨君了,府里有如此多的舞姬乐姬,还愿意去潇湘馆看檀影姑娘一舞,看来是真喜欢。 也罢,舞姬歌姬到底是比妾室通房好应付。 …… 前厅内,天色已晚,宾客兴致冲冲,皆没有要离席的意思,只因这热闹,实在是难得一遇。 今日六殿下大婚,来了一位姑娘,竟穿了一身红裙。 这姑娘坐在桌前与六殿下喝酒划拳,灯光隐约下,还以为是他们俩成婚呢! 六殿下每每要走,她便将人拉回来,大着舌头道。 “我是真心祝福殿下的,殿下却不厚道,赢了便要走,岂不是辜负了我三百多里赶回京城参加你喜宴的一番心意?” 宋墨君也实在是没法子了,只能输给她,输了两个来回,他要走,她却不愿意了。 “殿下这是瞧不起我吗?” 宋墨君蹙眉瞧她,苏昀婷眼眶一红,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苏昀婷身后的苏昀景冰着一张脸,想要拉回姐姐,但是苏昀婷铁了心了,又喝了几杯酒下去,神志不清。 此时不知是谁通报了一句。 “玉竹姑娘来了!” 众人纷纷转头望过去,玉竹迈进前厅,看也没看苏家姐弟,规规矩矩的朝着宋墨君行了一礼。 “王爷,咱们夫人说,王爷若是再不回房,错过了喝合巹酒的吉时,今夜便不准王爷回房了。” 此言一出,人群中纷纷发出笑声。 “不曾想啊,咱们风光无限六殿下,这成了婚,竟如此惧内。” “惧内有何不好啊,这沈家姑娘聪慧果断,能带着咱们王爷走正道,以后就少去潇湘馆了。” 话毕,人群中又是一阵笑声。 宋墨君被他们笑的没了应付的耐心,正想顺着玉竹的话散了他们回房算了。 “听闻西北有习俗,新婚之夜须得闹洞房,夫妻两个才会和和美美,新夫人既然是西北回来的,定然要守西北的习俗,不如我们一同去瞧瞧,新夫人是何等美貌之人如何?” 苏昀婷一拍桌子,提议道。 京中几个纨绔子弟马上附和。 “是啊殿下,人生大喜只这一次,做兄弟的须得好好为你庆贺庆贺。” 宋墨君凉凉的瞥了他们一眼。 “碰了钉子别说我没提醒你们。” 几人现在还不知宋墨君这话的深意。 一群人拥簇着宋墨君往内宅去了。 …… 房中,沈云烟大老远便听到一群人说说笑笑的声音。 玉竹小跑着回来,先给她报了个信儿。 她早就料到,苏昀婷不会善罢甘休,定还要到他们婚房闹上一闹。 苏昀婷这手段比苏昀竹也强不了多少,姐妹两个半斤八两,沈云烟自然不会担心拿不下她。 既然她想自取其辱,那她便成全她。 也让宋墨君知道,在外人面前,应该怎么做好他身为丈夫的本分。 “玉言,你去准备些闹洞房的东西,送到房里来。” 既然苏昀婷想用西北的习俗羞辱她,那她便让她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羞辱。 玉言备好了东西,沈云烟在床前端坐好,下一瞬,厢房的门便被推开了。 宋墨君被不言推进门,有些昏暗的烛光下,沈云烟安静坐在床边,头顶凤冠的珠翠一晃一晃的,折射着烛光的辉光,衬得她肌肤胜雪,眉眼柔和。 别说,沈家姑娘脾气虽差了些,可实在貌美。 看住的人不止宋墨君一个。 身后的众人,以及挤在最前面的苏昀婷都看呆住了。 从前姐姐回信,总在信中说侯府的这位嫡小姐出身名门姿容端丽,令人艳羡,苏昀婷今日一见,才明白姐姐为什么对沈云烟心生妒恨。 与这样的人一起长大,不论姐姐如何努力,都会被她的光芒盖过。 苏昀婷攥紧了衣袖,觉得眼眶热热的,不由得流露出一股莫名的胜负欲。 她要赢沈云烟。 姐姐做不到的,她来做。 沈云烟团扇半遮着面,有些不解的轻声问:“夫君?” 宋墨君一怔,脸颊红了大半。 “夫、夫……” 这句“夫人”仿佛烫嘴似的,宋墨君半天没喊出口。 众人哄笑。 “听闻西北有闹洞房的习俗,苏家姑娘想来看看新娘子,顺便瞧一瞧西北的习俗,不知嫂夫人是否介意?” 人群中,有人试探性的问道。 “无妨,你们都是殿下的朋友,自应礼待。” 见沈云烟如此痛快的应下,众人也都不拘着了,玉言呈上来闹洞房用到的东西,众人起哄。 苏昀婷挤在中间,毫不客气的先行发问。 “听说夫人最先向皇上请旨赐婚,殿下宁死不从,如今阴差阳错成了婚,夫人可曾问过殿下是否开心?” 沈云烟放下团扇,笑呵呵的看着苏昀婷。 “姑娘不应该关心殿下是否开心,殿下开不开心,他自己知道便足够了。” 再说,她没那个心思管宋墨君开不开心,她自己开心就足够了。 “瞧今日殿下这神色,娶了新妇哪有不开心的道理?” 众人纷纷附和,也都跟着送上祝福的话语。 我朝民风开放,闹洞房时也多有花样,不过都是为着促进新婚夫妻感情,玉言准备的东西也多是这些。 宾客撒帐祝福之后,将一根红线吊着一个苹果,放在沈云烟宋墨君之间,示意夫妻俩一起咬住,若咬中了,便是夫妻和美的好意头。 沈云烟盯着面前的苹果,无视对面眼神迷离的宋墨君,一口咬了上去。 第三十五章 每月行房六次 隔着一个苹果,宋墨君感觉到对面人的脸离他极近。 沈云烟今日施了粉黛,朱唇眸亮,头顶的凤冠,珠钗流苏一摇一晃的,几次碰到他的额头。 吊着的苹果仿佛故意一样,在沈云烟的靠近下,往旁边偏过去。 她的朱唇擦过苹果边缘,轻轻的吻在了宋墨君的嘴角。 他的脸颊瞬时落下一个红红的唇印。 “王爷王妃新婚美满,多子多福!!” 旁边看热闹的人都在祝贺着,放下了苹果,夫妻二人行合巹礼,两手交错,喝交杯酒之时,沈云烟轻而易举的观察到,宋墨君的脖颈红了。 不知是酒喝多了还是怎么。 沈云烟弯唇笑笑,表面上与宋墨君新婚恩爱,实际上在他耳边冷笑着提醒。 “殿下今日可是给我惹了好大的一个麻烦,这可不是合作伙伴应该做的。” 不遵守游戏规则,是要受到惩罚的。 “我又不知道从哪里蹦出来的劳什子,见都没见过几面。” 宋墨君咬牙切齿的,仰头饮了交杯酒。 “没见过几面,她便敢穿红裙来殿下的婚宴?” 沈云烟瞥了宋墨君一眼,这么近的距离,宋墨君清楚的从她眼中看到质疑。 她丝毫不相信他。 “殿下怎么喝个交杯酒还要同新娘子耳鬓厮磨呀?是不是咱们这些外客在这里,搅扰了人家夫妻俩的好兴致?” 众人围在桌前,笑着起哄。 沈云烟缓缓直起身,将酒杯放回桌上。 “多谢诸位对我们夫妻的祝福。” 宋墨君放下酒杯,余光睨了眼众人:“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各自散了回府,等我请你们吗?” 众人笑呵呵的,说是不打搅小夫妻俩,拥簇着出了厢房,苏昀婷也在其中,她不甘心的看着宋墨君,却被身旁的苏昀景强行拉走。 沈云烟给玉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送客。 玉竹带上房门,房间里瞬时安静下来。 沈云烟定定的坐在桌前,她额头压的沉,扶了扶额头。 “礼都行完了,玉言,你伺候我更衣。” 玉言扶着凤冠缓缓摘下来,又将沈云烟外头披的大袖脱了下来。 沈云烟这才重新坐回桌前。 宋墨君酒喝的有点多,一张俊脸红扑扑的,说着便要往床榻上扑,沈云烟将他拽了回去。 “殿下,既然成婚了,有些事情我还要说在前面的。” 沈云烟端坐着,清了清嗓子,“殿下在外头如何我不管,可务必要保证我这个做正妻的颜面,府里上下我自会接手,替殿下打理的井井有条,还请殿下也不要在外面拆了我的台才是。” 宋墨君冷笑一声。 言外之意很清楚,她要在这王府当家。 也罢,这家他本来也不稀得当,她愿意操持就由她去。 “可以。” 宋墨君欣然答应。 “既然已成婚,你我便是夫君,身为妻子,便有督促夫君上进的义务。” 沈云烟继续道,“前几日,南方修建运河,陛下有意派殿下督办,此乃正务,殿下应当接,明日我自会派人将相关典籍送至殿下书房。殿下在外如何逍遥快活不妨事,可是每日回府,须得在书房待足两个时辰。” 宋墨君快要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大了。 “两个时辰??” “正是,殿下觉得不够?” 沈云烟暗自算了算,好像确实不太够,“等新婚后一应杂事妥了,便涨为三个时辰。” 宋墨君瞬间有种想悔婚的冲动。 “还有,” 沈云烟顿了下,视线在宋墨君身上上下扫了扫,“作为新妇,我有责任为殿下绵延子嗣,每月行房六次,直至有孕。” 宋墨君差一点就撑着轮椅站起来了。 这婚他不想成了!! “殿下若实在不愿同房也不妨事,要么纳个妾室去母留子,要么……我不介意替殿下过继收养一位义子承袭爵位。” “等等。”宋墨君忽然觉得不对劲,“我尚在青壮之年,承袭爵位何须如此早做打算?” 玉言忍着笑上了茶,沈云烟不以为意的抿了口。 “殿下身子……” 她特意停顿了下,道,“不比常人,又爱流连勾栏瓦舍之地,我这做夫人的,总得为殿下的后事、为整个王府的将来考虑。” 宋墨君脸色一白,气不打一处来。 “你这是打量着我早死,好霸占我珩王府吧?!” 沈云烟淡淡摇摇头:“殿下此言差矣,我是殿下的正头娘子,殿下的王府便是我的王府,何来霸占一说?” 宋墨君一噎。 这女子比他想象中歹毒多了。 早知当日在勤政殿之时,他便不应那么好心提醒她,叫她走了老路嫁给宋京元也好,免得现在给他添这诸多晦气。 沈云烟抿抿唇,此刻也并不把宋墨君当做外人,便直言不讳了。 “我瞧殿下这腿疾未必能愈合,还不如早早诞下子嗣,将来你我夫妻也好扶持这个孩子。” 皇上皇后都以为,她嫁给宋墨君便万事无忧了,可是他们忘了,皇上如今还在壮年,老去也当是数年之后的事,只要她与宋墨君诞下孩子,孩子便是皇太孙。 一个宋墨君靠不住,她自己培养一个靠得住的不就成了吗。 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宋墨君现在算是看明白了,沈云烟完全把他当做是登云梯,工具人一般。 并且她极其无情,用完了便会丢下他。 “前朝后宫,殿下也没少给皇后和宋京元使绊子吧?” 沈云烟抬头看向宋墨君,目光中多了几分隐秘的神色,“我不相信,殿下不想那龙椅之上坐着的是自己的血脉。” 这一句话当真是太诱人了。 饶是宋墨君,也忍不住对沈云烟有所改观。 他本来以为,她是被逼无奈,现在看来,她是早有预谋。 “殿下,该就寝了。” 沈云烟提醒,“不言,伺候殿下沐浴。” 不言闻声进门,低头看着坐在那里清醒的跟什么似的宋墨君,问。 “爷,咱们走吧?奴才给您准备了满浴桶的玫瑰花瓣。” 说完,不言美滋滋的推着宋墨君沐浴更衣去了。 第三十六章 感觉殿下有娘了 王府门外,玉竹恭恭敬敬的送走了众宾客。 她笑眯眯的,朝着苏家姐弟行了一礼。 “苏姑娘苏公子慢走。” 苏昀婷一张俏脸憋的通红,她带着几分怒气的瞪着玉竹。 “你们这是强嫁,不会幸福的!!” 苏昀婷借着酒劲,在门前不依不饶的,不肯走。 玉竹轻蔑一笑,心想着这苏昀婷可没她姐姐聪明。 “苏姑娘哪只眼睛看见咱们姑爷是被迫成婚?眼下他们夫妻两个情深意浓,好日子才刚刚开头呢,就不劳苏姑娘操心了。” 玉竹端站着,气势却压了苏昀竹一头,“倒是苏姑娘自己,明日还是去城中医馆瞧瞧眼睛,明知今日王府大婚,竟然穿了如此招摇的颜色,亏得我们王妃宽和不与人计较,不然叫人知道了还以为苏姑娘今日是来抢婚的。” 苏昀婷张嘴欲骂,但是不知道该骂什么。 她今日的确是来闹场子的。 可是闹到最后什么结果?人家夫妻两个和和美美的,反倒是她被人如同跳梁小丑般羞辱。 玉竹没再理会苏昀婷,转身回府,王府的大门缓缓在苏昀婷面前关上。 苏昀婷险些倒在王府门口。 “二姐!你今日闹够了吗?!” 苏昀景忍着怒意,强行把她拽起来,“你与珩王不过是匆匆几面之缘,他或许连你是谁都不记得了,如今他已娶,你就该断了这份念想才是!!” 苏昀婷脸色一苦,看着王府门前挂着的大红灯笼,眼泪不自觉的落下来。 早知她早早来京,或者当面陪着姐姐一起留在京城,或许今日就不会是这样的结果。 长姐…… 苏昀婷止了哭腔,道:“我们去大殿下府找长姐!!” 苏昀景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苏昀婷拽着,往大殿下府去了。 …… 翌日一早。 早膳时,宋墨君便让府里账房管事将府内的对牌钥匙及账本庶务全都送来了降云阁。 几个丫鬟鱼贯而入,账本册子乱七八糟的堆了满满一案桌,宋墨君瞧了都头疼。 他观察着沈云烟的神色,她仿佛不以为意一样。 也是,国公府人多,开支用度可闲事庶务可比王府多多了。 宋墨君出神,沈云烟却给他夹了菜,出声提醒。 “快到进宫给父皇母后请安的时间了,殿下若再发呆,早饭就吃不饱了。” 宋墨君看看碗碟中放着的菜,不以为意的撇撇嘴,还是吃了。 用过早膳,夫妻俩更衣,玉竹玉言陪着沈云烟梳发髻去了,不言伺候着宋墨君换了件靛色的外袍。 “爷,我总觉得您成婚以后,不一样了。” 宋墨君俊脸一红,会错了意。 “哪、哪里不一样了?” 不言不以为意,绞尽脑汁想出来一个词。 “就是感觉,殿下您有娘了。” 宋墨君一巴掌拍在不言头顶。 “敢妄议我母妃?” “不敢不敢!奴才不是这个意思!”不言吃痛的捂着头,“就是感觉,有了沈姑娘之后,殿下踏实了不少。” 宋墨君倒没反驳。 虽然不知道沈云烟会不会是一个合格的妻子,但是毋庸置疑她一定是一个优秀的伙伴,有她在,最起码后方绝对安全,他不必瞻前顾后。 “没大没小的,王妃的名讳是你能叫的?” “是是是,看我这嘴!沈姑娘现在是咱们珩王府的王妃了,是您的夫人,怎能直呼其名?” 主仆俩说说闹闹,沈云烟这边发髻梳好了,不言才要给宋墨君束腰带。 沈云烟从屏风后走出来,十分自然的从不言手中接过了宋墨君的腰带,两手绕过他身后整理了下,重新束好,随后又理了理他的襟口。 估摸着到时辰了,夫妻二人坐马车进宫。 皇上在皇后的鸾凤宫用早膳,二人一起去了鸾凤宫请安。 巧的是,宋京元也在。 不知是否是刚被皇上训斥过,他臊眉耷眼的坐着,早膳也没用两口。 沈云烟宋墨君被引着进了正殿,一进殿,沈云烟当即下跪行大礼。 “儿臣给父皇母后请安。” “儿媳拜见父皇母后。” 皇上瞧着宋墨君娶了亲之后,精气神也好了不少,今日也打扮起来,发自心底的高兴。 “快起来吧。” 皇上笑呵呵的看着沈云烟,视线转到宋墨君身上的时候,带上了几分说教,“既已是成了婚的人了,日后便要沉稳起来,不得浮躁才是。” “是,儿臣记下了。” 皇后从旁坐着,看着这小夫妻俩,怎么看怎么不顺心。 今日是新婚头一日拜见,她又不能短了礼数,尤其皇上还在,即便是为了做给他看,皇后也要端起长辈的慈爱。 “昨日大婚,皇上与本宫不便前往,本宫却也准备了一份大礼,庆贺墨君云烟新婚。” 皇后点点头,身旁的嬷嬷走出去,几个宫女捧着匣子排着队走进来。 “一番心意,元妃不在宫中,这礼便由本宫替她送给你们吧,惟愿你们小两口婚后和和美美,早生贵子,为皇家延年益寿才是。” “谢父皇母后。” 二人又齐刷刷的行礼。 提及元妃,皇上眼底闪过一瞬的落寞,然而很快便消失不见。 请完安,夫妻二人便告退,离开鸾凤宫后,宋京元脚步匆匆的追出来。 “六弟等等!!” 宋墨君转过身,蹙眉不解的看他。 平常见面话都说不了两句的兄弟俩,今日竟然主动叫住了他。 沈云烟站在宋墨君身旁,神色未变。 “阿烟,虽然我不同意你嫁给六弟,可是既已经成婚,还是父皇赐婚,我也不好说什么。” 宋京元完全忽略了宋墨君的存在,“日后若是有什么麻烦,尽管到大殿下府来找我。” 宋墨君笑眯眯的看着宋京元,一口银牙都快咬碎了。 “多谢大哥关心,”沈云烟恭恭敬敬的,对宋京元说话客客气气的,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针锋相对,“我与殿下成了婚,大哥便是我的兄长。兄长的好意,我们夫妻心领了。” 宋墨君没忍住笑了出来,说话拐弯抹角的阴阳怪气。 “臣弟以前怎么没见大哥对我这么关心?莫非是见我成婚,大哥也着急了?不妨事,大哥虽然成婚没有臣弟早,但是诞育子嗣可别弟弟早多了,弟弟还要努力追赶大哥才是。” 第三十七章 还有外客到场 宋京元一张脸青青白白的,脸色难看的很。 沈云烟强行忍住笑。 诞育子嗣一事,宋京元也未必在他们前面。 “我身体不适,先走一步。” 宋京元被怼的话说不出来两句,凭白生了好些窝囊气,拂袖走的飞快。 沈云烟站在原地,目光幽幽的看着宋京元,带上些冷意。 今日往后见面只剩仇恨和明争暗斗,宋京元与宋墨君注定是宿敌,与她也是。 …… 成婚三日乃是回门的日子。 一清早,玉竹玉言便在清点回门要带的东西,第一次回门十分重要,礼数万万不可短缺了。 用过早膳,车驾浩浩荡荡的从珩王府直奔国公府。 国公府门口,梁氏和大房三房早早的便在门口候着了,看见珩王府的马车靠近了,梁氏一双眼睛望穿秋水,生怕女儿在王府受气。 马车停在府门口,沈云烟下马车,恭恭敬敬的给母亲和几个长辈行礼。 沈云烟一错眼,见小姑姑竟然也回来了。 “云烟给小姑姑请安。” “这才多久不见,没想到云烟竟这么快嫁人了。” 沈文舒眼里带上些笑意,站在梁氏旁边,眼眶红红的,“你父亲知道了不知多开心。” “云烟与珩王殿下夫妻美满,二弟在九泉之下也多欣慰。” 谢氏匆忙安慰了句,众人正要进门,又见一辆马车缓缓靠近,停在了府门口。 “今日除了咱们自家人,还有别的客人?” 沈文舒不解的问道。 马车帘子打开,苏昀竹苏昀婷姐妹两个缓缓从马车上走下来。 苏昀婷扶着苏昀竹,一副生怕她摔着的样子,苏昀竹也煞有介事的捧着肚子,走的慢悠悠的,十分小心。 沈云烟一笑,却是转头看向大伯母。 “瞧瞧,今日这真是巧了,昀竹也回府探亲,这不是正撞到一处去了吗!” 谢氏笑着打哈哈,不等众人说话,她拉着柳氏先迎上前,拉上苏昀竹的手,将她带到了沈云烟面前,笑的十分慈爱。 “这终归是姐妹俩,哪有隔夜的仇呀,如今嫁的又不是同一人,过去的事揭了便是,这日后在京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都是一家人,可得互相帮衬才是呀!” 谢氏一手拉着苏昀竹的手,一手要去拉沈云烟的手,试图为她们说和。 沈云烟身子往旁边一侧,假装为宋墨君整理衣襟,躲开了。 梁氏的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 宋墨君坐在中间,一双眼睛饶有兴味的看来看去,别提多爱看热闹了。 梁氏往沈云烟面前一拦,脸色有些不好看。 “嫁的虽不是一人,可是理也不是这样论的,是非对错自在人心。从前是一家人,以后却未必是了。” 沈云烟有些诧异的看向母亲,这还是第一次,母亲如此勇敢的站在她身前,握住她的手。 沈云烟轻轻弯唇,神色温柔的笑了。 谢氏面色一变,终究是没好意思在宋墨君面前说什么,柳氏见状,没忍住嘴快,说道。 “二嫂嫂这话就不对了,大嫂嫂也是一番好意,想着莫将仇怨放大了。如今这事也算是天意,说不准就是大殿下与云烟没有缘分,你们瞧瞧,云烟如今不也嫁得好去处了吗?这阴差阳错的,都是命。” 柳氏笑呵呵的说着,本来是想在谢氏面前表现表现,不料却正踩中了沈云烟的雷点。 “婶婶这话好没道理。”沈云烟微微蹙起眉,“改日我也给三叔物色一个貌美女子进门,若是三叔喜欢,一拍即合纳入房中,有了身孕,这也是命,婶婶可不要不高兴才好。” 沈文昌站在旁边,眼神闪烁,嘴角的笑愣是没压下去。 柳氏脸色一变,被沈云烟噎的话说不出来,暗暗退后两步离开了战场,气的悄悄掐了夫君好几把。 沈文昌疼的龇牙咧嘴,表面上还是朝沈云烟笑笑。 “云烟侄女的美意三叔心领了,只不过三叔无意纳妾,此事便作罢吧。” 沈云烟也笑:“三叔说笑了,方才是我同三婶说笑呢,小辈的怎么能给长辈送妾,传出去了岂不是叫外头的人笑话,说咱们堂堂国公府里头没规矩,是非恩怨家门规矩都分不清了。” 沈云烟这话说的,指桑骂槐,在众人看来,跟指着谢氏柳氏鼻子骂没有区别。 谢氏脸色一阵青白,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还是沈文裕看场面下不来,咳了两声。 “寒冬腊月的,勿要站在外头受冻了,一家人不一家人,先进家门再说吧。” 说完,沈文裕朝着宋墨君一请,“殿下请入厅。” 一行人这才前后进门。 沈云烟走在宋墨君身旁,听得他小声絮叨。 “你们国公府还挺有意思的。” 这一家子人不算多,但是戏却是不少,怪不得沈云烟能演会装的,原来是家门传统。 沈云烟瞥宋墨君一眼,没吭气。 进前厅之后,一大家子实实在在坐满了,大房三房暗戳戳的交换了个神色,谢氏叫人奉茶,前厅里没人说话,场面多少有些尴尬。 苏昀婷扶着苏昀竹,一双眼睛始终盯着宋墨君,奈何宋墨君自始至终都没有注意到她。 沈文裕与宋墨君说了些朝堂上的事,梁氏则拉着沈云烟问了好些问题。 “娘怎么瞧着,你仿佛瘦了不少。” 梁氏看向沈云烟的神色满是心疼。 沈云烟失笑:“母亲,女儿出嫁不过三日,王府里面吃穿用度一应俱全,怎么会瘦了呢?” “二嫂嫂这是关心则乱。”小姑姑沈文舒坐在旁边,笑着拉过沈云烟的手,“没想到云烟这么快就嫁人了,上次姑姑这么同你坐着,你才到我肩膀,如今出落成大姑娘了。” 沈云烟笑笑,对小姑姑的亲近感到有些不适应。 “文舒难得回来一次,我叫后厨给你准备了你出阁前最爱的火腿煨笋子,一会儿可要多吃两碗才是。” 谢氏又用沈文舒打开了话头,沈文舒笑笑:“多谢大嫂关心了。” “都是一家人,不过备些席面罢了。” 谢氏眼珠一转,又把话头引到了苏昀竹身上。 “昀竹如今有了身孕,我特意叫厨房又炖了一个鸽子汤,用来补身是最好不错的了。” 第三十八章 这是母亲为你求的坐胎药 苏昀竹捂着肚子,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心虚,抬眸时神色却满是笑意。 “多谢大伯母关心。” 她语气娇羞,面色薄红,看起来像是沉浸在新婚幸福之中,全心全意的迎接着腹中孩子的到来。 沈云烟不以为意的笑笑, “大殿下如今还未娶妻,你这个孩子将来便是大殿下的长子,将来说不准……到时候你们姐妹两个可就是妯娌了,你可千万不要忘了你五姐姐,好好帮扶帮扶你姐姐。” 苏昀竹有些尴尬的瞥了一眼沈云烟,见她没什么反应,才道。 “大伯母哪里的话,姐姐聪慧端庄,妹妹要跟姐姐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只求姐姐不吝赐教才是。” 苏昀竹笑着,语气自觉低了一头。 苏昀婷急的,在旁边偷偷戳姐姐的后背。 这是怎么回事?!姐姐现在在大殿下府可是最最得宠之人!!如今又怀了身孕,怎的在沈云烟面前如此矮一头? 当初她抢沈云烟未婚夫君的那个冲劲儿去哪里了?! 谢氏掀了掀眼皮,看向苏昀竹的神色透着些怪异。 她如今倒看不透苏昀竹对沈云烟的意思了。 这丫头从前可是最好拿捏的,只要给一点蝇头小利在前面勾着,她便如同见了血腥味的苍蝇一样扑上去了。 如今怎么仿佛有些怕沈云烟似的。 沈云烟却笑笑,转头看向谢氏时,眼中已是一片柔和。 “大伯母说的是,妹妹怀胎不易,这可是将来大殿下的长子,地位尊贵,妹妹可要好生保养着才是呀。” 谢氏笑着,扭头暗中与柳氏交换了个神色,二人皆是一脸的莫名。 方才在府外还是一副你死我活的样子,怎么坐下来了,竟能好好说话了。 谢氏本想着将苏昀竹叫回来好好羞辱羞辱沈云烟,借此打压二房,为大房夺回掌家之位铺垫,怎么一局棋盘算下来,好像只有她自己乱了套。 沈云烟自然知道谢氏的算盘,不过她盘算错了。 沈云烟巴不得苏昀竹如今真的怀上孩子。 苏昀竹出身摆在那里,游街七日之后,在京城已是声名狼藉,宋京元护着她,不顾皇上皇后反对也要迎回府里供着,他行事越是出格,对如今的她越是有利。 倘若真叫苏昀竹生下长子,以苏昀竹贪婪的性子,定是要扶持这个孩子的。 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庶长子,可比嫡长好对付多了。 正说着,谢氏身边的嬷嬷进殿禀报。 “午膳已备好,请诸位移步花厅。” 今日乃家宴,故而男女未分席,偌大的圆桌前坐了许多人,大伯父和三叔同宋墨君聊起修建运河一事,女眷们则说起内宅。 席间,梁氏偷偷塞给沈云烟一个信封。 “这是娘亲特意托人找了神医求来的方子,保你喝一个月之后能一举得男。” 沈云烟哭笑不得,正要拒绝,梁氏却不假辞色的塞到她手里。 “听娘的,如今你刚嫁过去地位不稳,得尽快怀上孩子才行,娘当初不也是生了你几个哥哥之后,才与你父亲恩爱了这么多年吗?” 沈云烟失笑,却不能驳了母亲的好意,便点头收下了那张方子。 席间,坐在旁边的沈文舒替沈云烟盛了一碗鸽子汤。 她袖管伸出,露出手腕上的玉镯,沈云烟瞧着,仿佛不是之前一直戴着的那个镯子了。 那是小姑姑出嫁时,祖母送她的嫁妆,极为名贵,这么多年她一直未离手。 沈云烟视线错过,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向小姑姑道过谢之后,继续同母亲叙话。 回门日不宜在娘家待太久,用过午膳,稍歇了半个时辰,沈云烟便辞别母亲,准备回王府。 离开之前,她将苏昀竹叫到僻静处,将母亲给她的方子递给了苏昀竹。 苏昀竹有些诧异。 “这不是义母给你的……” “我方才看了眼,已经将方子背下来了。”沈云烟不以为意的将方子放到苏昀竹掌心,“你现在比我更需要它,不是吗?” 苏昀竹看着掌心的纸条,眼中染上些惊讶,睫毛颤动了两下,抬眸看向沈云烟。 她神色仍旧是淡淡的,看向苏昀竹的眼中看不清喜怒,先前的厌恶倒是瞧不大出来了。 “愣着做什么?”见苏昀竹迟迟没有反应,沈云烟蹙眉催促,“若是不能尽快怀孕,一举得男,你在大殿下府的下场如何,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苏昀竹垂下眼睑,强行压下眼底的情绪,将纸条收了起来。 沈云烟留下东西,转身就离开了。 回府的马车上,沈云烟有些困,本来靠着背枕闭目养神都快睡着了,愣是被宋墨君给盯醒了。 “殿下不休息,看我做什么?” “你怎么将你母亲给你的坐胎药方子给苏昀竹了?” 沈云烟睁开眼,有些诧异的看向他。 “你又没看到方子,怎么知道那是坐胎药?” “你我新婚夫妻,第一次回门,你母亲难道会给你其他的东西?” 宋墨君不以为意道。 这种门路在京城世家贵族之中太常见了,还用得着猜? “不过是普通的补药方子罢了。” 沈云烟下意识想瞒他,迎着宋墨君洞察一切的目光,知道瞒也瞒不过,若是说谎还容易影响他对她的信任,便直言不讳了。 “的确是坐胎药方子。” “所以苏昀竹根本就没有身孕。” 宋墨君将事情前后串联一番,便明白了原委。 她比他想象中的更聪明,也更大胆。 “若是事情败露,沾染上自身,你打算如何解决?” “从前是解决不了,可是如今不是有殿下了吗?咱们夫妻一体,殿下可不能冷眼瞧着我被降罪。” 沈云烟笑眯眯的打了个哈哈,把话题遮掩过去了,宋墨君便也没有多问。 他蹙蹙眉,又有另一个问题:“不过那坐胎药当真如此有用吗?” “有没有用,回去试试就知道了。” 沈云烟笑笑,想起母亲的殷切叮嘱。 母亲以为,父亲与她恩爱半生是因着她巧用此法笼络了父亲的心,实际上她那些小动作父亲都瞧在眼里,不过是纵容溺爱她罢了。 坐胎药可坐胎,却固不了宠。 第三十九章 新官上任三把火 沈云烟瞥了一眼身旁闭目养神的宋墨君。 这个方子,对父亲好使,对宋墨君未必。 回府之后,沈云烟第一件事便是将前两日送到她房中的账本册子一一过目,顺便将未理清的杂事庶务一一分类,准备第二日一大早,先将各院的下人们清点一番,过过眼。 这些多数都是原先就在府里伺候的,皇上封了亲王之后,也拨下来不少的奴仆,还有外头采买而来的,旁人送过来的,堪用不堪用的混在一起,沈云烟须得做到心中有数才行。 次日一大早,宋墨君早朝之后,沈云烟便在庭院里布了场子,将院里几乎所有嬷嬷丫鬟小厮全部召到了一处。 偌大的院子里,奴仆黑压压的站了一院子,叽叽喳喳的低声议论,玉竹蹙着眉在旁听着,仿佛置身于蜜蜂堆里。 本以为王府里面的规矩比他们国公府定是要严明许多,今日一看,还真不是这么回事儿。 厅门开着,沈云烟坐在厅里头,玉言奉上一杯茶,她端起来抿了一口,手里拢着手炉,轻轻呵出一口热气,对这个场面似乎并不意外。 一个年长的嬷嬷快步走进来,冲着沈云烟行了一礼。 “老奴见过夫人。” 沈云烟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轻笑了笑:“想必您就是袁嬷嬷了,说起来,我还应向您见礼才是。” 袁嬷嬷一脸的受宠若惊,连忙摆手。 “夫人您言重了,老奴不过是娘家与殿下母家沾亲带故,承元妃娘娘的情被指到府里来伺候,能伺候好王爷王妃是老奴的福气,可不敢恃宠生娇。” 沈云烟笑笑,对袁嬷嬷的场面话并不放在心上。 “我也是刚刚嫁到府上来,对这府中上下不甚清楚,嬷嬷别嫌我今日兴师动众,实在是怕新妇嫁过来,若是管不好家,王爷降罪于我,岂不是闹得夫妻不和了。” 袁嬷嬷连连应是:“夫人放心,这些奴仆都是经年在府中伺候的,出身清白,为人也都是最老实不过的了。” “嗯。” 沈云烟应了声,端起茶盏喝了口,没再说什么。 等时辰到的差不多了,沈云烟才拢着手炉,起身走出厅堂。 一群丫鬟小厮们,这才陆陆续续的止住了议论的声音,院子里逐渐安静了下来,众人齐刷刷的给沈云烟行礼。 “见过夫人。” “今日将你们都叫过来,一来是我刚嫁过来,不熟悉府中的人,将你们叫过来认一认。二来,也是怕你们不知晓府里多了一个主子,也叫你们来认认我。” 沈云烟说着,视线从底下人中淡淡扫过,随后转到玉竹身上。 玉竹会意,往前站了一步。 “在王府伺候,最要紧的是懂规矩听吩咐,今日夫人召你们前来,到了时辰还不规矩站好,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说小话,实在是不懂规矩,只这一次夫人纵了你们不予惩戒,再有下次,府里也留不住你们,立刻卖了身契出去!” 玉竹此话刚落,众人立马噤声,连动也不敢多动一下,整个庭院里安静的可怕。 两三个小厮丫鬟悄悄从侧门进来,站在了队伍最末尾。 “来迟的那几个,可是替主家跑腿办事去了?” 几个人哆哆嗦嗦的站出来:“我们离得远了些,这才迟了片刻,请夫人恕罪。” “昨夜便传了令,今日堂前拜见夫人,怕是你们隔了百里也能赶得过来,如此怠慢主子,实在可气,今日便将身契送出去,叫两个人牙子打发了出去!” 几个人一脸惊惶,忙不迭的跪了下去。 “夫人恕罪!夫人恕罪啊!!” “还不快带下去?” 几个侍卫忙将几人拉了下去。 厅前再次安静下来,众奴仆们低着眉,眼观鼻鼻观心,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袁嬷嬷心里咯噔一下,悄悄的抬头观察着沈云烟的神色。 沈云烟拢着手炉,玉言将椅子搬出来,她顺势便在门前坐下了,眉宇间淡淡的,看不出喜怒,但是瞧着便知道不是个好糊弄的主儿。 这是新官上任三把火,拿这几个奴仆立威呢。 袁嬷嬷生怕波及了自己,更不敢出头,怕招了罪过,低着头没敢吭声。 “今日并非要苛待降罪于你们,只是府中上下须得各司其职,王爷在前朝才会得力,只要你们差事当的好,赏赐自然也少不了。” 沈云烟话音刚落,底下侍卫从外头抬进来两筐碎银子进来,沉甸甸的,放在了廊下。 众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都不知道沈云烟这是作何用意。 “我刚嫁到这府上来,日后再这府上,少不得与大家打交道,大家都是在府上伺候惯了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今日一人上来登了典籍,领一两银子下去,便当做是我新入府给大家的赏钱。” 一听到有赏钱,方才还臊眉耷眼的众人突然都来了精神,一个个的排着队到玉竹这里登了典籍,随后又去玉言处领了赏银。 沈云烟在旁边瞧着,两大筐银子很快便被领完,她视线不经意的扫过袁嬷嬷,见她脸色不太好。 “嬷嬷可是身体不适?” 袁嬷嬷见状,忙摇头。 “多谢夫人关心,想是晨起早饭吃多了有些积食,不打紧。” “嗯,嬷嬷是府里的老人了,于王府有功,于情于理,我都该多赏嬷嬷,晚些时候便叫人送到嬷嬷房中。” “不不……怎么敢劳烦夫人如此……” 袁嬷嬷表面上拒绝,心里却是希望沈云烟快快将银子送到她处。 一大院子的奴仆,除去担任要职未能马上前来的,光登记分发便忙活了整整一上午,玉竹玉言又带下去重新整理了一番,汇报给沈云烟的时候,已经是晚饭时分。 此刻沈云烟正捧着汤碗,喝厨房送过来的鸡汤。 “袁嬷嬷在府中伺候多年,这府里头,有十几人都是她的亲戚好友,她还将自己的侄女安排到了书房伺候,日日为殿下研墨……” 正在喝汤的宋墨君突然被点到,下意识反驳。 “我可没有。” 第四十章 沈云烟不要他的魂,要的是别的 “没有什么?” 沈云烟反问。 看着沈云烟仿佛洞察一切的神色,宋墨君颇为不屑。 “没有你想的那些龌龊事。” “我想的哪些龌龊事?”沈云烟淡淡然的喝汤,“我是想,近日天寒,殿下的书房里要多添些炭火,这也是龌龊事吗?” 宋墨君哑然。 有理没理全让她一个人说了。 不过他还真没注意过,书房伺候的丫鬟竟然是袁嬷嬷的侄女。 怪不得她每次磨墨的时候笨手笨脚的,身上一股子浓郁难闻的花香味儿,时不时还不小心将墨汁溅到他的纸上。 原来不是因为她笨啊? 宋墨君无语了一瞬。 是谁教的她这种蠢法子,以为男子都会喜欢这种娇弱的笨美人。 何况也不美啊。 他连她长什么样子都记不清了,伺候两次笔墨之后便赶出去了,后面磨墨都是不言在做。 他早没察觉袁嬷嬷还有这份心思。 “我知道殿下瞧不上一般女子。” 沈云烟喝的差不多,放下汤碗,“殿下若有喜欢的人,告知于我,我可以帮殿下光明正大的纳进来。对了,潇湘馆的檀影姑娘最近怎么样了?” “挺好的,你怎会突然问起她?” 宋墨君不解道。 “殿下先前不是说心悦于她,身为妻子,我有义务帮殿下充盈后院,王府内宅确实空置,理应纳两个妾室。” 沈云烟公事公办一般,“这样吧,我从嫁妆钱里拨出来一些,为檀影姑娘赎身,买到府里来,给殿下做个良妾,如何?” 宋墨君扭头看她,眼神里说不出的怪异。 “我纳妾,对你有什么好处?” 他还是头一次听说,新婚四五日,妻子便急着自己掏钱给夫君纳妾的。 “没有好处,只是希望殿下看到我合作的诚心。” 先前在潇湘馆里答应他的,她都会做到。 “你可真是个信守承诺的人。” 宋墨君不免嘲讽。 “谢殿下夸奖。”沈云烟点点头,说出了自己的真实目的,“那今晚,殿下留宿降云阁吗?” 原来在这等着他呢, “你想做什么?” 沈云烟步步逼近,笑容温柔中带了些阴险。 “我都自掏腰包为殿下纳妾了,殿下不应好好回报吗?” 她只有一个要求,什么时候怀上身孕,什么时候他就可以纳妾了,她不仅不会不开心,还会敲锣打鼓的帮他欢迎妾室进门。 次日一早,沈云烟在府内忙着整顿内宅,宋墨君好不容易得了假,被好友拽到潇湘馆去了。 潇湘馆还是同先前一样热闹非凡,宋墨君盯着歌舞,竟然出了神。 “六哥?六哥??六哥!!” 宋远恕喊了好几声,才将宋墨君喊回来。 “这才成婚多久,你的魂儿便被新嫂勾走了?” 宋远恕打趣着问,旁边的小侯爷顾方也也跟着调笑起宋墨君来。 “成婚当日我可瞧见了,六殿下这位新妇,可是把六殿下拿捏的死死的,别说是魂了,只怕是三魂七魄勾完了,只剩下一副躯壳了。” 宋墨君轻叹一口气,拿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 “你们懂个屁,沈云烟她不要我的三魂七魄,她要的是……” “要的是什么?” 两个人连忙发问。 宋墨君俊脸一红,闷头喝酒。 是比三魂七魄更要他命的东西。 不言在后面憋笑憋的很艰难。 “罢了,你们两个未成婚的人,同你们多说也无用,喝酒喝酒。” 宋远恕顾方也权当宋墨君是在朝他们炫耀。 …… 大殿下府内。 宋京元昨夜又留宿苏昀竹院内。 晨起,苏昀竹送宋京元早朝,回来是却是一脸的愁容。 苏昀婷不解的看着姐姐,问。 “长姐,如今你在府中地位稳固,再没有别的妾室能与你平分秋色,只待生下长子,即便大殿下日后娶了正妻,也不能撼动你的地位,怎么瞧你还是不开心?” 苏昀竹摇摇头, 她愁的就是根本生不下来皇子。 她被接到府里已经有半月有余了,这半个月,她绞尽脑汁的想要留住宋京元,但是她的肚子始终一点动静都没有。 再过半月,她若是还怀不上身孕,到时候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可是看着面前一脸单纯的妹妹,苏昀竹只能咬死这个消息,谁也不能告诉。 苏昀婷见苏昀竹抿着唇不说话,也不再纠结于这个问题,重新凑到苏昀竹面前,小心翼翼的开口。 “长姐,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 苏昀竹不解的转头看向妹妹。 苏昀婷脸颊微红,有些羞涩的朝着苏昀竹一线。 “长姐,我想嫁给六殿下。” 苏昀竹眼睛逐渐瞪大,不可置信的看着妹妹。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六殿下的?” 除了震惊,苏昀竹更多的则是不解。苏昀婷一直不在京中生活,这次还是长大后第一次来京城,怎么会同六殿下扯上关系? “小时候就喜欢了。” 苏昀婷不愿瞒着姐姐,便对姐姐和盘托出了。 那还是她刚进将军府的时候。 一场大战结束,沧溟侯凯旋,他们姐弟被带到将军府暂住,那时正是中秋,宫中中秋宫宴,顺便为沧溟侯准备了庆功宴,她与姐姐一起,跟着沈云烟和梁氏,进宫参加了宫宴。 她只记得那时大家都小心翼翼的,梁氏叮嘱他们,圣上面前不可放肆,她连饭都没吃好,小心翼翼的低着头,缩在沈云烟身边,不小心弄脏了衣裙,沈云烟带着她去更衣。 她们就是在路过太液池旁边的时候,见到的宋墨君。 他像个粉白的面团子一样,穿着一身藕粉色圆领袍坐在水边玩鸭子。 月光皎洁,映在水面波光粼粼的,他圆圆的小脸简直就像嫦娥身边的小童子下凡了一样。 苏昀婷从来没见到过这么漂亮的小孩子,虽然他抓着小鸭子的动作有些粗暴,身上的袍子也早就湿了,赤着脚在水边乱跑。 她忍不住停下脚步,拉拉沈云烟的手,她便也跟着转头看了过去。 听到声音,他扭过头来看向她们,突然扬唇一笑,甜甜的喊了句。 “姐姐~” 第四十一章 府内失窃 宋墨君就这么扑进了沈云烟怀里。 “姐姐要不要小鸭子?” 宋墨君就这么水灵灵的把小鸭子捧到了沈云烟面前。 奄奄一息的小鸭子看到沈云烟就仿佛看到了救星。 小小的宋墨君就这么刻进了苏昀婷的脑海中。 苏昀竹看着妹妹,眼神里说不出的怪异。 “只是因为这样?” 苏昀婷点头:“这样还不够吗?” 苏昀竹看着妹妹,有一种无力感不断蔓延。 她不应该将弟妹独自留在叔父处,叔父婶娘没读过很多书,竟将妹妹教养成如此天真无知的样子。 在京城中,她不爱权势地位,不爱金银富贵,竟然只是爱慕宋墨君的皮囊吗? 苏昀竹并不理解妹妹的想法,苏昀婷自然也不能明白姐姐的意思。 她只知道,父母没了,长姐如母,她一定会帮她的。 不知是被苏昀婷气的还是怎么,苏昀竹突然一阵恶心反胃,捂着胸口干呕起来。 “姐姐?” 苏昀婷急忙扶住苏昀竹,关心道,“是不是腹中孩子又在折腾你了?” 苏昀竹白着小脸,摆摆手,在桌前坐了下来,喝了口茶平复。 本来是极为不适的,可是片刻之后,她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些喜色。 头晕干呕,身体坠重不适,她这是有身孕了吗?!! 苏昀竹不敢找郎中确定,便假称怕有人暗害,让苏昀婷去帮她找了几本医书,自己学着诊断了一番。 确定真的怀有身孕之后,她的心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天无绝人之路,真不愧她这半个多月费尽心思,终于怀上了身孕!! 苏昀竹坐在桌边,眼眶含泪,几乎快要哭出来了,她轻轻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好这个孩子,他将会是她日后翻身的筹码。 …… 珩王府。 经过几日的整顿,王府内的景象已是焕然一新,玉竹精心挑选了几个信得过的嬷嬷丫鬟,已经安排在府中各处。 沈云烟查王府的账目才知晓,这位袁嬷嬷可没少从差事中捞油水吃回扣,甚至在府里拉帮结派,组建了自己的小团体,收取下面丫鬟小厮孝敬的赏银,倘若不从,袁嬷嬷便带头孤立他们,将他们赶到最清苦的差事上去。 有这种蠹虫,对沈云烟管理王府大大不利。 沈云烟蹙起眉,一边翻着账本,一边琢磨怎么把蠹虫拔除。 袁嬷嬷好歹是府里的老人了,又是元妃的远亲。元妃离宫之后,她便一直留在宋墨君身边伺候,总也近十年了,在这府里有身份有地位,若一句话不说便打发出去,只怕不好服众,更怕外头会传出不好听的名声。 正屋内,沈云烟一边喝着茶,一边翻着手头的书。 屋内静悄悄的,好半天,沈云烟才放下书,看着外头逐渐阴沉的天色,淡声道。 “快年下了。” 今年多雪,眼瞧着窗外快要飘起雪花,这已经是她回京以来下的第二场雪。 “夫人,年下府里事忙,各院都在筹备新年,我们要不要借此机会,将袁嬷嬷的差事交给旁的得力之人?” 袁嬷嬷在下仆中颇有威严,平日里丫鬟小厮们见到她比见到正经的主子还畏惧呢,不知道的,还以为袁嬷嬷在府里当了家。 沈云烟沉吟了片刻,道。 “母亲先前不是说要从国公府选些得力的丫鬟小厮送来王府给我使唤吗?你去准备准备,出了十五便让她们进府,顶替了袁嬷嬷手下人的要紧差事。” 沈云烟颇有深意的看了玉竹一眼,“既然我嫁过来,成了这府上的当家主母,这府里上下,就该认我这一个主子才是。” 玉竹会意的点点头,忙应和道。 “夫人说的是,奴婢这就去办。” 府里表面上为着年节的事忙上忙下,实际上各有心思。 几个丫鬟凑在一起吃酒时,不经意将消息传了出去,很快便飘进了府中大半下人的耳中。 袁嬷嬷尚未知情,底下下人们已经开始为自己谋后路了。 府中一半下人小心翼翼,生怕被当成袁嬷嬷的人剔了出去,一半人大刀阔斧,生怕不能在离开之前多贪两笔,一时间,王府上下乱成一锅浆糊了。 沈云烟每日待在内宅,对账理事,对外头的事充耳不闻,全当什么都不知道。 腊月二十五,沈云烟正在府里同管家对账,顺便安排新年事宜,不言推着宋墨君,神色严肃的走了进来。 “殿下今日回的早。” 沈云烟不以为意道。 宋墨君摊开手,往桌上放了一串红玉手串,几个翡翠镯子,还有一支点翠凤钗。 “还未到除夕呢,殿下便急着给我送礼了?” 沈云烟放下账本,扬了扬眉,有些诧异问道。 “这些都是我在潇湘馆雅妓身上发现的。” “殿下又去潇湘馆了。” 沈云烟颇有深意的说了句,随后在宋墨君对面坐下来,给自己倒了杯茶喝,“只不过别的姑娘身上的物件,殿下带回来作甚?” “这些都是府里库房的!” 宋墨君有些气闷,道,“府里失窃,都典当倒卖到潇湘馆了,你这个做主母的竟丝毫不知情!!” 沈云烟有些讶异,声音仍旧是轻轻的。 “府中库房的钥匙确在我处,可一直存在我房中,不曾拿出来过。” 沈云烟停顿片刻,又道,“不过我记得,袁嬷嬷处还有一把,不如将袁嬷嬷叫过来问上一问?兴许是出了什么岔子也说不准。” 宋墨君抿住唇,沈云烟见他没反对,示意玉竹去将人请过来。 不多时,袁嬷嬷神色匆匆的进了降云阁。 “拜见殿下、夫人。” “袁嬷嬷快请起。” 沈云烟十分和气温柔的将袁嬷嬷扶起来,道,“本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今日殿下突然回府,说是在外头瞧见了咱们王府库房里的物件儿,怕是库房失窃,特将嬷嬷您请过来问上一问。” 袁嬷嬷愣了一瞬,视线瞥向桌上一堆物件儿,脸色一白。 她在府里多少年了,元妃娘娘的嫁妆自然是认得清的。 这些东西都好端端的存放在库房,怎么会出现在外头?! 第四十二章 肃清内宅 “我想着,嬷嬷是府上的老人了,定不会出什么岔子,说不准只是碰巧,咱们去库房,一查验便知,可万不能误会了嬷嬷您,再让咱们主仆生分了。” 沈云烟如此说,袁嬷嬷脸色更白,却也没有法子,只能先进库房查验一番。 一行人行色匆匆的直奔库房,袁嬷嬷颤抖着拿出钥匙打开库房的门。 进库房之后,沈云烟与宋墨君对着库房单子一一查看。 这一查不要紧,除了宋墨君在潇湘馆带回来的几样东西,还丢了数样珍贵之物。 其中过半都是元妃娘娘的陪嫁之物,还有一些是先帝赏赐,虽分量都不重,却是一顶一的金贵之物。 而且这些东西都有一个共通之处,那就是小巧便携。 小到南海东珠,大到前朝的玺印,但凡流出去了就是价格不菲。 沈云烟与宋墨君的脸色齐刷刷的沉了下来,整个库房静可闻针,袁嬷嬷脸色难看,一双腿也打着哆嗦。 在府里伺候多年,她是最清楚这些东西价值几何。 “好啊。” 宋墨君将册子往桌子上一扔,神色冰凉。 “袁嬷嬷,你平常就是这么替本王管理库房的?若不是发现得早,只怕这王府都要让你搬空了吧?” 平日里赚点回扣也就算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也就过去了,可是如今竟然将手伸到他兜里拿钱,是不是太嚣张了些? “殿下恕罪啊!!老奴当真是不知情的呀!!” 袁嬷嬷扑通一声跪在宋墨君面前,急忙求饶,“老奴也不知情,还请殿下彻查,还老奴清白!!” 沈云烟站在宋墨君身旁,附和道。 “说不准是其中有什么误会,殿下定要查清了还袁嬷嬷清白。” 宋墨君偏头瞥了一眼沈云烟。 她微蹙着眉,煞有介事的看着他。 “这库房钥匙,整个府里就只有两把,另一把被我锁在房中,还有一把在嬷嬷您手里,您好好想想,这把钥匙自始至终都在您身上吗?” 袁嬷嬷心里咯噔一下。 “这……” 眼下是想瞒也瞒不下去了,“前几日我曾让管事于青代管过钥匙……” “去将那管事带过来。” 不言会意,急忙派人去办,等回来时,不仅将于青带到了库房,还在他房中搜罗出了赃物。 被押送到库房的路上,于青编知道是自己罪行败露,一看到袁嬷嬷,扑通一下跪在了她面前。 “姑母救我啊!!” 沈云烟不由冷笑,静静的看着于青和袁嬷嬷表演。 怎么,于青是觉得,王府里当家做主的是袁嬷嬷,犯了偷盗重罪,还可以轻轻松松的揭过去? “殿下、夫人,这些都是我们从于青房中搜出来的,除了几样宝物,还有几千两银票。” 宋墨君抿住唇。 “来人啊,将于青送官查办,将他偷盗倒卖之物一一吐出赎回,少了一件,便让他以命相偿。” 宋墨君声音冰冷,于青被带走时还不断喊着“姑母救命”。 袁嬷嬷跪在地上,哆哆嗦嗦的垂着头,大气不敢出一声。 “袁嬷嬷,您倒是知人善用,这府里几个管事的,多半都与你有亲眷关系吧?” 宋墨君凉凉一笑,之前不曾注意过,如今看来,袁嬷嬷一家,利用府里职务之便,应当没少捞油水。 即便是如此,他们还不知足,手竟然伸到他的库房来了!! “殿下恕罪,老奴当真不知情啊!!” “你难辞其咎!” 单凭一个下仆,他哪里来的那么大的胆子!无非是仗着有袁嬷嬷相护罢了! “殿下恕罪!老奴知错!!” 宋墨君垂眸看着袁嬷嬷花白的鬓发,想从重处罚,却始终不忍。 沈云烟见状,打断了袁嬷嬷的求饶,道。 “袁嬷嬷,此事我与殿下定会彻查清楚,你先退下吧。” 袁嬷嬷叩了两个头:“多谢王妃。” 袁嬷嬷退下之后,宋墨君这才掀了掀眼皮,瞥了沈云烟一眼。 “你觉得府里有哪些人不堪用?趁着今日,一并撵了出去便是。” “这两日府上为年节忙碌,有不少人趁着空子大肆敛财,府里乌烟瘴气的,殿下身在前院,想必也察觉出不对。” 宋墨君抿唇。 何止,这两日书房上的茶同之前都不是一个味道的了。 “一府上下,纪律应当严明,下仆畏主,赏罚有度,方能兴盛全府,有袁嬷嬷在,她手下养着一群亲信,对阖府上下始终不是一桩好事,干脆放开了手,逼他们贪个痛快,趁此机会一并除了这些蠹虫,殿下觉得呢?” 她前脚放出府内要大换血的消息,后脚这些人便蠢蠢欲动,生怕离府之前少贪一两,这些人是万万用不得的。 “果然是你安排的。” 他说呢,怎么成婚之后,有沈云烟接手内宅,这府里本应越来越好,怎么反而更乱了。 原来是她在推波助澜。 晚饭时,沈云烟将一个名单递给了宋墨君。 “殿下瞧瞧,这里面都是这几日小动作颇多的,里面有袁嬷嬷的狗腿子,也有她的亲信。殿下瞧瞧,是否要全部处罚?” 府里下仆捞油水这事,一查便清,正好年关,肃清上下也是好的。 “按你的意思办吧。” 沈云烟点点头。 既然做到这步,她自然是一步步都计划好了的。 名单上所有人,送官的送官,撵出府的撵出府,撸了一圈之后,只剩下袁嬷嬷一个光杆司令。 “袁嬷嬷好歹是府里的老人了,这么多年伺候殿下,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不如还是让袁嬷嬷去书房伺候殿下读书吧。” 旁的人也就算了,袁嬷嬷是务必要留下的,沈云烟思来想去,袁嬷嬷未必愿意继续留在内宅,倒不如跟了宋墨君去前院伺候,倒也不算辜负元妃留下袁嬷嬷的一番苦心。 宋墨君点点头,沈云烟已经将路都给他铺好了,他不走显得不领情。 “你是当家主母,此事便由你做主吧。” 沈云烟应了声。 玉竹动作飞快,次日清晨袁嬷嬷来请安之前,底下人已经全部肃清一遍,关键的位置也都换上了知根知底的人。 第四十三章 除夕宫宴 清晨,袁嬷嬷前来请安,跪在厅前一脸的心虚。 瞧她眼下一片青,想必昨夜辗转反侧也没有睡好。 “夫人恕罪,都是老奴的错!元妃娘娘将老奴留在王府本是让老奴替殿下照应好全府,老奴竟然纵容底下亲戚做出此等错事,实在有负元妃娘娘嘱托,请夫人责罚!!” 沈云烟瞧她这样,忙道。 “嬷嬷何必将过错全部揽下呢,此事我与殿下已经彻查清楚,都是下头的人不懂事,辜负了嬷嬷的一番厚爱,今日一并惩治了下去,嬷嬷实不用如此。” 沈云烟给了玉竹一个眼色,“还不快扶嬷嬷起来?” 玉竹将袁嬷嬷扶起来,袁嬷嬷见沈云烟给了台阶,也只能下了。 “昨日我与殿下商议过,嬷嬷本就是从小看着殿下长大的,与殿下情义也深厚,殿下如今正是年轻力壮厚积薄发的时候,嬷嬷不如去统管书房前院,有嬷嬷督促殿下,我也多放心。” 沈云烟话说的很好听,袁嬷嬷还是咂摸出来些不对。 夫人这是不想让她继续管内宅的事了,所以才要让她去殿下身边伺候。 袁嬷嬷心中虽不愿意,奈何如今有把柄被沈云烟捏在手里,她一个做奴才的,主子如何吩咐,她也只能听从。 况且去了书房伺候一些时日也好,如今身边亲信出府的出府,受罚的受罚,她已是光杆司令,底下曾经受她打压的,还不得攒着劲儿的报复她。 “谢夫人,能伺候殿下读书,是老奴的荣幸。” 袁嬷嬷应下了差事,后院的事彻底交到了沈云烟的手上。 府里上下肃清干净之后,年节筹备的热热饭饭有节有序的,转眼便到了年根上。 这还是沈云烟第一次,除夕没有陪在父母身边度过。 她派人送往西北的信迟迟没有收到回信,京城下了一场大雪,沈云烟捧着手炉站在廊下,看着寂静的雪,想起两位兄长的尸首还埋于黄沙之中,心中便多伤感。 除夕夜宫中有宴会,沈云烟一早便开始筹备,将府中事交给玉言打理,她则带着玉竹玉书与宋墨君一道进宫参加宫宴。 这日是难得的好天气,却极冷。 玉竹为沈云烟找了件格外厚的披风,把她裹的严严实实的,沈云烟捧着手炉,坐在书房里等宋墨君看完今日两个时辰的书。 “除夕不能歇一日吗?” 宋墨君相当无奈的问。 “这话殿下昨夜问过了,我的回答还是一样,不能。” 沈云烟一边喝茶,一边语气淡淡的说。 宋墨君脸颊一红,一声不吭的低头看书。 马车摇摇晃晃的,到了朱雀大街前的路口,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沈云烟微蹙着眉,问。 “殿下、夫人,前头正与陆家的马车碰上了,是否要让一让?” 沈云烟撩开马车帘子,往外瞧了眼,正与对面马车里的陆远寒撞上了视线。 沈云烟笑着朝他微微点头,陆远寒神色微变,朝她点头示意。 “让他们先过吧。” 沈云烟放下帘子,转回头时正与宋墨君目光相撞。 “在府里没见你如此谦让,面对外人倒是温柔的很。” 沈云烟蹙眉:“殿下这话好生奇怪,我待殿下难道不温柔吗?” 宋墨君张了张嘴,想反驳,但是一句话都没能说出来。 确实,她这人,放狠话时也是笑眯眯的,实际上下手又阴又狠,坏的很。 马车一路进宫,在宣武门外停了下来,沈云烟拢着手炉,走在宋墨君身边。 今日宫宴场面很大,除了皇室子弟之外,朝中几位重臣也在受邀之列。 陆家的马车虽然在他们前面,他们到的时候,陆远寒扶着陆夫人正在下马车,迎面碰上,陆夫人母子朝他们行了一礼。 “见过王爷、见过王妃。” 陆夫人看向沈云烟的目光带了些微妙的审视,沈云烟掀掀眼皮,当做什么都看不到。 宫里宫宴一年复一年,没什么新花样,下午赏花品茶,晚上开宴共庆新年。 我朝无宵禁,除夕整夜京城都热闹非凡,街市上吵闹拥挤,鞭炮烟花庆贺声不断响起,听着远处宫墙外的炮竹声声,连宫里也跟着热闹起来了。 宫宴设在含元殿,偌大的宫殿,坐满了宾客。 沈云烟跟着宋墨君在前排入座,除了几个不在京中的皇子公主,其他几乎全都到齐了。 二人刚到含元殿,还未入座,宋远恕便屁颠儿屁颠儿的迎了上来。 “六哥六嫂!你们的位置在这儿呢!!” 宋远恕一喊不要紧,周围官眷皇室的目光悉数落在二人身上。 坐在最前头的宋京元目光也跟着转了过来。 他旁边坐着苏昀竹,看她一脸娇羞的样子,沈云烟眸色微动。 宋京元待苏昀竹也当真是用心了,除夕宫宴,竟然堂而皇之的将她带来了,不敢想片刻后皇上皇后瞧见了该有多生气。 沈云烟还在出神,两道身影停在了她与宋墨君面前。 “前些日子在东南沿海处理海寇,未来得及回京参加六弟的大婚,今日便在这里祝贺六弟六弟妹新婚大喜了。” 宋墨君抬抬眼,看向面前二人,眼中闪过一抹很淡的笑意。 “多谢四哥五哥惦念了,这次弟弟可是走在你们前面了。” 宋明熙和宋明洲一笑,神色中倒是颇带了几分真诚。 “新婚贺礼已备好,明日便送到你府上,可不要辜负了哥哥们的一番好意。” “你们两个送的,总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一道清丽的声音响起,几人闻声回头,在他们后面赶过来的正是三公主闻乐。 闻乐公主脸上没有几分笑意,目光审视的从沈云烟脸上划过,轻声训斥几个弟弟。 “六弟成婚草率,我这做姐姐的未能提前见一见你的新娘子便入门了,若有什么不妥,岂不辜负了元妃娘娘从小对我的照拂?” 沈云烟眉心跳了跳,低头与宋墨君交换了个神色。 以为元妃娘娘不在京,少了一道婆媳矛盾的坎儿,沈云烟如今怎么瞧着,这闻乐公主比一般婆婆还难应付。 “三姐姐这是哪里的话,父皇母后赐婚,他们亲自为弟弟挑选的王妃,还能有不妥?” 第四十四章 殿下与人有约了吧 “我瞧未必。” 闻乐转头看向沈云烟,脸上挂上了几分面子上的慈笑。 她正要说什么,宋远恕从后面将她挤开了。 “三姐姐,今日乃除夕宫宴,你好不容易回京,还不先去拜见大哥?叫母后知道了,又要训斥你。” 闻乐脸色变了变,瞪了宋远恕一眼,最终还是往宋京元方向去了。 沈云烟垂眸,不动声色的听着。 原来宋闻乐也怕皇后。 这皇宫里面,她不知道的内情密辛还有很多。 “六嫂嫂别介意,三姐一向如此,不理她便是了。” 宋远恕拉着二人入座,宾客差不多都到齐了,皇上皇后才姗姗来迟,皇上一来,说了几句新年贺词,便宣布可以开席。 殿外等候着的宫女排着长队鱼贯而入,各式各样精美的佳肴一一送到桌上。 歌舞起,舞姬们缓缓而舞,偌大的含元殿灯火通明歌舞升平,极为热闹。 席间苏昀竹几次身体不适,又不敢在宴上表现的太过火,很快被侍女带着出了含元殿。 “殿下,我去去就回。” 沈云烟说完,便起身跟着出了含元殿。 含元殿外,远处烟花盛放,凉风吹拂,将一阵阵若有似无的火药味儿带过来,苏昀竹蹙着眉,脸色有些苍白。 “姨娘,您如此难受,不如同殿下说说,先去侧殿休息一下。” “不妨事,想来只是今日饭菜不和胃口,何必惊动殿下。” 苏昀竹说着,转头便看到了从含元殿走出来的沈云烟。 “你先退下吧,我有几句话要单独同姐姐说。” 侍女转头看向沈云烟,行了个礼便退到了一边。 沈云烟与苏昀竹并排站在扶栏前,看向远处烟花盛放的天幕。 “今日还真是要恭喜你了。” 沈云烟语气淡淡的,听不出喜怒。 苏昀竹弯唇一笑,慈爱的抚摸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腹部:“说起来,还要多谢姐姐的方子。” 若没有那张方子,她也没那么快怀上孩子。 现在要做的,是想办法隐瞒住月份。 “当初在鸾凤宫,你说我父兄之死并非偶然。”沈云烟转过头,目光灼灼的看向苏昀竹,问,“如今可以说了吗?” 她已经有了立身之本,沈云烟等的也太久了。 苏昀竹视线不由得看向旁边安静等着的侍女,确定她听不到她们的谈话之后,才压低了声音道。 “此事我也是偶然得知,不知是否与义父的死有关。” “什么?” 沈云烟蹙起眉,压低了声音,问。 “我朝仿佛有官员,在与漠北做生意,漠北的布,去年便可以在京中布行高价购入,还有一些其他的……” 沈云烟瞳孔微微凝住。 漠北与我朝此次开战已有三年,这三年来并无商队往来,漠北的商品如何会进入大胤,并且还进入了京城售卖? “我曾偶然听得谢氏提起过漠北的商品进入大胤,仿佛是有人在暗中经营,我不太懂朝中之事,此事是否真的与西北战事有关,还需你继续调查。” 沈云烟点点头,这对如今的她来说,的确是关键信息。 虽然不知是否真的与西北战事有关,但是只要从这个小群切入查下去,她相信,若真有隐情,最后一定会揭晓。 沈云烟阖眸,脑海中闪过的全都是父兄尸首被寻回的惨烈。 黄沙漫漫,血迹斑斑,大哥二哥的尸首甚至都未寻全,三哥哥和六弟的尸首未寻回,将士们只从黄沙之中找到了三哥哥的断腿。 她就这么带着父兄们的尸首,一路冒着风雪回京。 若是父兄当真是为国牺牲,为百姓、为大胤太平而战,她无所悔。 可若是因为小人阴谋,她就算是死,也要为父兄报仇。 沈云烟睁开眼,强行压下眼底涌上来的泪意,深吸一口气,眸色逐渐清明。 “今日你我两清了。” 沈云烟冷冷说完这句话,看也未看苏昀竹,转身回了含元殿。 苏昀竹在原地驻足良久,看着沈云烟的背影逐渐远去,眼底逐渐涌上复杂的情绪。 沈云烟说的没错,从她选择抢走宋京元的那一刻,她们注定就不在同一条路上了,日后各为其主,见面了也只会是仇敌。 宴上,歌舞逐渐散去,酒过三巡,皇上还是难免提起政事。 “此次西北大战,两国皆损失惨重,漠北主动议和,愿向大胤进奉,换两国百年太平。” 话说到此处,皇上不免轻叹一口气,“十五过后,漠北王子携公主驸马将来大胤进献珍宝,朕已传令礼部督办相关事宜。” 话说着,皇上的目光挪到了宋京元身上。 “京元,此事非同小可,便交由你来督办。” 宋京元连忙起身。 “是,父皇。” 想到西北的战事,皇上又难免想起沈国公父兄七人死在了西北,尸首送回京时何等惨烈。 今日沈家并未在宴上,他目光逡巡了一圈,落在了沈云烟身上。 “珩王妃新婚,与珩王夫妻可还相处得来?墨君自小性子顽劣,若他欺负你,你便进宫来同朕和皇后告状。” 沈云烟起身,回礼道。 “谢父皇关爱,殿下待儿媳很好。” 沈云烟嘴角微微含着笑,说话也是规规矩矩的,并未对漠北与大胤议和一事产生什么排斥不满的想法。 皇上对她这个反应十分满意,应了声,以新婚为由,赐下诸多珍品。 今日宫中守岁,一直到子时众人才能离开。 宫宴持续了很久,戌时二刻还未到,沈云烟便能明显的感觉到,身边的宋墨君有些焦急。 他握着酒杯,指尖有些烦躁的不停摩挲着杯沿,时不时的问身后的不言什么时辰了。 沈云烟瞥了他好几眼,最终忍无可忍了才道:“殿下急着出宫?” “无事。” 宋墨君如是道。 沈云烟应了声,既然他说无事,她便也当做无事。 好不容易到了子时,众人皆困倦不已,皇上下令散席,一行人才往宫外走。 回府的马车静悄悄的,沈云烟见宋墨君心不在焉的,便道。 “殿下是与人有约了吧?” 第四十五章 主仆度新年 宋墨君抿抿唇,没有回应沈云烟的话。 沈云烟当他是默认了。 她撩开马车帘子,往窗外瞧了眼。 今夜是除夕,整个京城彻夜不眠,窗外烟花一阵接着一阵,虽然没有子时时那样热闹,但也是别开生面。 马车路过一个小摊铺,沈云烟出声喊停了车夫。 她下了马车,宋墨君不解的看着她下车,撩开马车帘子,见她在摊铺前停了下来。 摊铺前卖的都是一些小孩子的玩意儿,小老虎小木马拨浪鼓一类的。 宋墨君不由失笑:“想不到堂堂沈家五姑娘,竟然喜欢这些玩意儿。” “不是买给我的。” 沈云烟没回头,付过钱之后便转身,将买来的小老虎递给了宋墨君。 “殿下想去哪里便去吧。” 她声音清浅,站在马车外隔着窗仰头同他说话,“我不方便与殿下同往,殿下便帮我将这个小礼物送给她,权当做是新年的一点心意。” 宋墨君看着沈云烟疏淡的眉眼,心底涌现出一丝莫名的情绪,他看着掌心雕刻精致的小老虎,微微蹙着眉。 “那你……” “这里离王府不远,今日新年,我正好想散散步,走回府便是了。” 宋墨君攥紧小老虎,还想说什么,却被沈云烟打断。 “殿下再不加紧些,只怕等你出了城,都已经是明日早上了。” 沈云烟说完,往后退了两步,宋墨君本来应该让车夫直奔城外,临走之前,不知怎么突然冒出来一句。 “我明日便回。” “不急。” 沈云烟朝他笑笑,马车从她面前掠过,沈云烟理了理衣裙,转身往王府的方向走。 “姑娘,您怎么将姑爷放走了?” 玉竹见状,满脸的不忿,“今日可是初一!殿下理应在府里陪您过新年的,他这样出去寻花问柳,您非但不管,怎么还纵着他?” 沈云烟失笑:“你从哪里看出来他是去寻花问柳了?” “能让殿下如此心急的,不就是潇湘馆的那个檀影吗?姑娘还笑呢,您还要帮殿下把她纳进府里,真进了府,殿下更要把您忘在脑后了。” 玉竹对自家姑娘的行为非常不解。 沈云烟回头,弹了一下玉竹的脑门。 “傻丫头,有些事情你以后就知道了。” 宋池语的事情,除了她和宋墨君,谁也不知晓,她既然答应了帮宋墨君保密,便会说到做到,把这个秘密烂在肚子里。 主仆三人往回府的方向走,路过一个热气腾腾的馄饨铺子,摊铺老板正好煮好了一碗,香气四溢,沈云烟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两下。 “姑娘,反正咱们也不急着回去,您要是饿了,便留下吃点东西吧?” 玉竹提议道。 反正回府了也是冷冷清清的,没有人在。 她这话正合沈云烟的意,主仆三人在桌前坐了下来,沈云烟要了三碗馄饨,本来玉书还不肯坐,硬是被玉竹拽着坐了下来。 “这、这不合规矩!” 玉书磕磕巴巴的说。 “哪有什么规矩?” 沈云烟失笑,递给她一双筷子,“难道今日让你们饿着肚子过年就合规矩了?” “就是就是,姑娘说的对。” 玉竹在一旁附和道。 不多时,三碗热气腾腾的馄饨就送了上来,老板见是三个姑娘,说了几句吉祥话,沈云烟多给了些钱,让他早点歇了摊子回去过年。 不知是否因为过年热闹,今日竟也不觉得很冷了。 玉竹捧着热腾腾的馄饨,喝了口汤,笑嘻嘻道。 “姑娘好容易得闲出来玩一次,一会儿我去买些烟花,我们去河边放了再回府吧?” 今日守了岁,初一应当也没什么要紧事,无非是有些来往宾客应酬一类的,不怎么要紧。 “好呀。” 沈云烟笑着点头,答应的十分痛快。 实则也是回了王府之后静悄悄的,已经过了子时,睡也睡不了几个时辰,不如趁着今日过年热闹,好好玩一玩。 护城河边,许多女子凑在一起在放灯许愿。 沈云烟坐在拱桥台阶上,看着成群结队的花灯随河漂流,玉竹点燃了烟花递给她,沈云烟接过,看着它在手中逐渐燃放殆尽。 亮晶晶的烟火中,沈云烟浅笑了下。 从前在西北,他们一家过年的时候也会放烟花。 大哥稳重,总是和父亲一起坐在篝火前烤肉,二哥三哥总要争上一争,四哥畏寒,喜欢坐在篝火前研究兵书,六弟则喜欢纵马在沙漠中驰骋。 西北虽然严寒,但是他们一家人在一起苦中作乐,总期盼着什么时候不打仗了,他们便能回京团圆。 如今回京了,国公府物是人非,她也出嫁了。 玉竹与玉书对视一眼,生怕沈云烟想起不好的事难过,便自作主张去买了几支花灯。 “姑娘,我听说这花灯可以飘得很远,能飘到仙界也说不定呢,不如我们放两只花灯吧。” “倒是劳烦你的一片心了。” 沈云烟笑笑,从玉竹手中接过花灯,拈着笔,沉吟了片刻,最终写上了“顺遂”二字。 主仆三人一同去河边,将花灯放了。 看着花灯缓慢飘走,沈云烟一抬头,视线正好与桥上的陆远寒撞上。 “今日总是碰见陆大人。” 玉竹不以为意道。 “兄长!花灯放走了,定能保佑你今年娶一位温柔貌美的夫人!!” 一道喊声在沈云烟身旁响起,陆远荷转过头,视线正好与沈云烟撞上。 “沈家姐姐,这么巧,你也在这里啊!!” 陆远荷的眸子一亮,拉着沈云烟朝哥哥招手:“兄长,沈家姐姐也在,你说巧不巧?” 周围人不约而同的看向他们,沈云烟有些莫名,却又不好直接挣脱陆远荷的手。 她虽然知道陆远寒有一个年岁与她差不多的妹妹,却实在与陆远荷不熟,即便是在诗茶社的宴会上见过几面,实在是没怎么说过话的,她也不知晓陆远荷如何就待她如此热情了。 “沈姐姐,我早就听兄长说起你了,对你格外敬仰,今日正巧碰到你,也算是有缘分,我送你一个花结吧。” 第四十六章 私会外男 陆远荷摊开掌心,几面躺着一只精巧的花结,是浅紫色的。 大胤有旧俗,新年伊始,女子会系花结,送给自己珍视的朋友或者爱人,男子则会打发钗还赠,沈云烟看着陆远荷手中的花结,着实有些惊愕。 “这可是我今年打的第一个花结呢,有些粗糙,姐姐不要嫌弃才好。” “陆姑娘,这实在是贵重……” 沈云烟不肯收,还是陆远寒出现在她们身旁,劝道。 “远荷这花结是特意打给郡主的,郡主若不收,她可要伤心了。” “就是就是,我仰慕姐姐已久,这个花结就是特意送给姐姐的。” 陆远荷连连点头,“若没有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兴许我们现在都是一家人了。” 陆远荷朝着沈云烟笑着,眼睛弯弯,亮如星子,沈云烟心头一动,鬼使神差的接过了她手中的花结。 沈云烟本打算回府,被陆远荷拉着,在闹市又逛了大半圈,寅时二刻才回府。 …… 与此同时,宋墨君的马车也已经赶到了城外的庄子。 庄子静悄悄的,他进宋池语卧房的时候,小姑娘正蜷缩在被窝里睡着,他将小老虎放在她床头,正准备离开,宋池语小脑袋从被子里缓缓露出来。 “这是送给我的吗?” 宋墨君笑着摸摸她的头:“是。” “你以前从来不买这种小玩意儿给我。” 宋池语从床上坐起来,拿着小老虎左右端详,微微的烛火下,小老虎一双黑黑的眼睛直直的看向前方,她有些喜欢。 “这是新年礼物,是有人托我送给你的。” 宋池语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她为什么没有一起来看我?” 宋墨君抿唇,沉默片刻,道:“等再过一段时间,池语就可以见到她了。” 宋池语点点头,虽然不懂为什么她要一直住在这个庄子里,但是大家都说是为了她好,她也不愿意给大家添麻烦,从来没有好奇过庄子外面的世界。 …… 初二是回国公府拜年的日子,宋墨君相当尽职尽责,紧赶慢赶的赶回来,陪着沈云烟一道回府。 一进府,沈云烟有些诧异的发现,前厅竟然没有人。 今日回府拜年,按理说大伯三叔小姑姑几家应当都到了才是,这个时辰即便没有在门口迎接,也应当在前厅叙话了。 沈云烟叫住了一个丫鬟,问:“今日府里来客人了吗?” “一刻之前姑太太姑老爷来了,不过奔着呈辉堂去了。” 丫鬟恭恭敬敬的答。 “母亲呢?”沈云烟又问。 “夫人在后院,今日还未出厅。” 沈云烟点点头,径直奔着栖霞苑去了,宋墨君则留在前厅等她。 刚迈进栖霞苑院门,她便听到母亲压着怒气在训斥谁。 “在这后院里,我原也不指望你能将孩子教养成才,可云芙私会外男,传出去这可是要毁了家门名声的!” 厅堂内,吴姨娘与沈云芙齐刷刷的跪在梁氏面前,沈云芙伏着身子默默落泪,吴姨娘则是一个劲儿的赔不是。 “夫人恕罪,都是妾身教养不周,夫人但请责罚,只是求求夫人千万不要将此事宣扬出去!若是叫人知道了,云芙日后可怎么嫁人啊!!” 沈云烟迈过台阶,看着这母女两个哭的梨花带雨的,不由问:“这是怎么了?” 沈云芙一转头看到沈云烟,眼中闪过一丝羞愧,急忙跪着爬到沈云烟脚下,拉住她的裙摆。 “嫡姐!嫡姐我知错了,求求嫡姐替我向母亲求求情,千万不要怪罪于我!!” “快起来。” 沈云烟弯腰将沈云芙扶起来,她直愣愣的不肯起,沈云烟微微蹙眉,抬头看向母亲,“这到底是怎么了?” “云芙这丫头,太不懂事,私下里与谢承可在梅花园说话,正巧让丫鬟撞见了!得亏是我院里头的丫鬟,这若是外头的,传出去了,二房的见面都要丢尽了!!” 沈云烟往梁氏旁边一坐,两手交握放在膝上,轻吸了口气。 “小妹,你与谢承可是?” 此事非同小可,谢承可又是大伯母的外甥,这若是传到大伯母耳中,可算是被她拿捏住二房的把柄了。 “只是偶然相遇,当真没有私情!!” 沈云芙连连向沈云烟摇头,生怕嫡姐误会了什么。 “云芙,你莫害怕,倘若你真与谢承可有情,我与母亲出面去与大伯母说合,一定促成你们的姻缘。” 沈云芙挂了满脸的泪,连连摇头。 她不知该怎么解释,在这深宅大院里,人人都把她当做一个透明人,只有谢承可折了一枝梅花送给她,安慰她要开心。 可她也不想冒着毁了名声的风险嫁给这个人。 “好了,这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沈云烟将沈云芙拉起来,玉竹搬了个圆凳放到沈云烟身旁,沈云烟拉着妹妹坐下,拿着帕子替她擦了擦眼泪,“你也快到及笄之年了,我与母亲自会在京中挑选适龄青年与你相看,只一点,不许你私下里头与他们见面,若叫旁人瞧见了,外头唾沫星子都要将咱们家淹死了。” 沈云芙连连点头。 “嫡姐我知错了。” 沈云烟低头又看向跪着的吴姨娘,示意玉竹将吴姨娘拉起来。 “姨娘也别怪我母亲,她也实在是为着咱们一家好的,父兄不在了,日后云宁就是咱们国公府的指望,母亲实在是爱之深责之切。” 吴姨娘拿着帕子抹泪,收了哭腔:“妾身明白。” 沈云烟又安慰了几句,将吴姨娘和沈云芙打发了下去,梁氏往旁边一扭身,叹了口气。 这一大家子,难管得很。 “母亲平日里头,应当对云芙云宁多加关爱才是。” “我何尝不想将他们亲自带在身边教养,可是吴氏那个样子你也瞧见了,生怕我抢了她的儿女,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 沈云烟抿唇,这吴姨娘也不是一日两日如此了,好在她也不是能折腾惹事的,在内宅也还算安分,否则这府里还不知要闹腾到什么程度。 沈云烟想起正事,便暂且将此事揭过去了。 “母亲可知,小姑与姑丈来了,如今正在呈辉堂。” 第四十七章 堂堂王爷是在向他们哭穷吗 “去呈辉堂做什么?” 呈辉堂是大伯父沈文裕的书房所在,沈云烟打听了下,三叔三婶也去了呈辉堂,他们有什么话是在前厅不能说的,非要去呈辉堂商量。 “母亲,这些日子,大房三房没做什么吧?” “并未,府里什么事都未发生。” 梁氏摇摇头,这些日子她忙着府里过年,谢氏和柳氏也是杂事缠身,府内静悄悄的,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沈云烟蹙起眉,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大房三房的花样层出不穷,这次还拉上了小姑姑,多想无益,也只能见招拆招了。 “母亲,快到午膳时间了,我们先去花厅吧,我也派人去呈辉堂了,到时候真有什么,我们随机应变便是。” 梁氏点点头,被女儿扶着起身,一并前往花厅去了。 她们到花厅时,三房的人已经齐刷刷的坐齐了,宋墨君身边还空着两个位置,沈云烟带着母亲入座,视线在人群中快速扫了一圈。 除了三房的人,宋墨君身后不远还规规矩矩的站了个貌美的女子,瞧着不像是府里的丫鬟。 沈云烟眸一垂,视线与宋墨君交错的一瞬间,便明白了他们打什么算盘。 也真是为难他们了,这点子算盘,还值当的凑到呈辉堂商量半天。 沈云烟入座,一抬头,所有人都笑呵呵的盯着她看, “瞧着成婚之后,云烟的气色也变好了不少。” 谢氏先提起话头,紧跟着,沈文舒的目光也投到沈云烟身上。 “瞧着云烟体弱,一个人未必能顺顺利利的打理好偌大的王府。” 沈文舒说着,朝宋墨君身后的女子招招手,女子乖顺的走上前来,沈文舒拉上沈云烟的手,笑的慈爱,“上次回门之后,我同你姑丈特意挑选了这个女子,最是伶俐懂事的,一定能伺候好你们夫妇两个。” “妾身红鸾,见过殿下、夫人。” 那女子接收到沈文舒的示意,直接给宋墨君沈云烟行了一礼。 沈云烟垂眸看她,嘴角还带着笑,并没有什么不满的神色。 “红鸾,这名字不错。”她上下打量了一眼面前跪着的女子,“若是殿下喜欢,带回府里能伺候好殿下,侄女也承小姑姑的情。” 沈文舒见沈云烟恭顺,没有当场闹开来,满意的点了点头。 “正是,我与你姑丈也是这个意思。” 沈云烟转眸看向姑丈李承山,李承山笑的一脸坦荡,沈云烟话都懒得同他说一句,什么话都没说。 “是呀云烟,这女子最忌讳妒名在外,传出去名声不好听的,你多学学你小姑姑的贤惠,日后多为殿下纳两个妾开枝散叶延续香火,这一家才能和顺不是?” 沈云烟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 “姑丈这话说的是,小姑姑确实是贤名在外,只不过妾室纳了一箩筐,姑丈膝下还是只有表妹一个女儿,想是天不佑姑丈吧。” “你!” 李承山脸色一变,刚要骂,被沈文舒给拽住了。 宋墨君在后面看戏看的乐呵呵的,直到柳氏不开窍,将他拉进了战场之中。 “我瞧殿下对红鸾姑娘也是十分中意,日后进了府,定能和和美美的。” 宋墨君的笑就这么淡了下去。 “纳妾本王是没有意见的,只不过叔伯婶婶也知道,本王在朝中不担要职,珩王府也是最穷的,多一个丫鬟小厮都未必养得活,更何况是一个妾室。” 众人听闻宋墨君的话,纷纷呆在原地。 他一个堂堂王爷,现在是在跟他们哭穷吗? “从前本王缺人缺钱缺宅子,都是向几位哥哥直接伸手——” 众人目光纷纷落在宋墨君身上,等着他说后话。 “今日诸位长辈要送妾,可是要将养着人的银钱一并送上?” 花厅内一片寂静。 自古以来,有哪个男子不爱娇妻美妾?本以为只要过了沈云烟这个坎儿,宋墨君还不美滋滋的收下红鸾这个美人,没想到生生在他处卡住了。 几个争先恐后送妾的人,忽然就哑巴了。 “怎么了?诸位长辈难道不是真心为着我们夫妻好的吗?既然要绵延子嗣,养育孩子也需要银钱的,长辈爱惜晚辈,今日不管送多少,我们做晚辈的都不敢推拒,定当照收不误。” 众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都没有说话。 沈云烟看着这场面,这还是第一次,大房三房几个人全部哑巴,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宋墨君这怼人的功夫,当真是不一般。 “诸位叔伯婶婶怎么不说话了,莫非是手头也不宽裕?” “几位长辈在朝中做官少说也有二十年了,这么多年,一点家底也没攒出来?” 花厅内仍旧是一片寂静,沈文裕一张老脸煞白,咬紧了牙,愣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李承山的脸色也格外难看。 “哎呀呀,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宋墨君装天真懵懂,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求救似的看向沈云烟,“夫人,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几位长辈不高兴了?” 沈云烟憋住笑,顺着他的话往下接。 “怎么会呢,几位长辈是觉得帮不上我们,心中愧疚了。” “原来如此。” 宋墨君点点头,“诸位长辈千万别往心里去,今日是本王胡言乱语了,这妾,诸位瞧瞧,我们夫妻还收吗?” “不必不必。”沈文昌率先开腔,撤回了一个美妾,“你们小夫妻新婚,正是情深意浓的时候,想必过不了多久便有好消息传出来。等过个一年半载,若是没有好消息,再纳妾也不迟啊,诸位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是是,正是呢,这子女之事,是最不能着急的。” 柳氏也跟着附和,众人也都默认了他们的说法,没有继续强行把红鸾塞给宋墨君。 被宋墨君怼了一顿,花厅用饭时,几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只有梁氏笑呵呵的吃了不少,差点就没忍住在席上笑出声了。 用过午膳,几个长辈纷纷称忙离开了,梁氏拉着沈云烟叙了半天的话,沈云烟叮嘱母亲看好门户,防止大房三房作妖,又叮嘱了好些,才放心离开。 第四十八章 上元节至 回府马车上,沈云烟看了好几次宋墨君,见他神色平静,仿佛没有将府里发生的事放在心上。 “今日谢谢你替我出头。” 虽然她并不在意宋墨君纳妾,可是今日花厅这一出,分明是大房三房商量好了要羞辱她。 明明是她的娘家人,她这成婚也就半个月,大年初二回门省亲,他们便急不可耐的塞妾进来了,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宋墨君娘家人不重视她。 这若是换了旁的不明理的,日后夫妻之间,更不会尊重她。 大房三房这是打量着想要她在珩王府难过,偏偏又打着为他们小夫妻好的借口,她若是当着众人的面拒了,传到外面去又是各种说法。 宋墨君如此剑走偏锋的闹这一出,这下不仅拒了妾,还堵了他们的嘴,让他们一句指责的话也说不出来。 沈云烟心里自然是感激他的。 “谢什么,我说的是真心话,并不是为了搪塞他们。” 宋墨君不以为意道。 他这人就是如此,他自己想要的,想方设法也会得到,可是若是旁人利用他如何如何,他也不会老老实实成为别人的刀被人利用。 “是是是,殿下惯会持家的,能与殿下结为夫妻,是云烟之幸。” 沈云烟难得夸他一句,宋墨君轻哼了声,表面上不在意,实际嘴角还是没忍住翘了起来。 马车摇摇晃晃的回府,本以为此事到此为止,没想到隔了几日,她竟又见到了红鸾。 过完年后天气逐渐暖和了不少,沈云烟在后院照应她的梅花,前头丫鬟前来传话,说是闻乐公主来探望他们夫妻,已经在前厅等候了。 沈云烟放下剪刀,让玉竹替她更衣,又派人去书房知会宋墨君,主仆二人奔着前厅去了。 一进前厅,沈云烟就注意到了宋闻乐身旁站着的红鸾。 沈云烟眸色微动,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厉。 没想到啊,大房三房竟然攀上了闻乐公主这根高枝。 闻乐公主回京不过几日,他们这速度倒是真快。 看来他们一天清净日子都不想让她过。 “见过三姐姐。” 沈云烟虽然不快,却还是规矩的向宋闻乐行礼。 “今日本宫是来送新婚贺礼的,先前你与六弟成婚本宫未来得及赶回来,今日便补上这礼。” 宋闻乐底下的宫女收到示意,捧着个匣子呈到沈云烟面前。 “多谢三姐姐惦记。” 沈云烟收了礼,不动声色的在一旁坐下,等着宋墨君赶过来。 “墨君这么多年,府里也不曾有一两个妾室,如今你们成婚了,你作为妻子,理应为他考虑周全。” 宋闻乐瞥了沈云烟一眼,神色中带上了些居高临下的审视,玉竹站在沈云烟身后,心里替自家姑娘紧张。 “三姐姐说的是。” 沈云烟神色未变,宋闻乐试图从她眼中看出不满的情绪,只要她有不满,她定会立即训斥。 可是沈云烟神色淡淡的,作为弟媳十分恭顺,宋闻乐见她这个样子,心里压着一股火,但是实在找不到发泄的出口。 “墨君同其他几个兄弟不一样,他自幼受伤,生母又不在身边,本宫与父皇都极为怜爱他,听闻府上开支不太顺利,我今日也送上些许心意。” 宋闻乐示意旁边的侍女打开了捧着的匣子,里面是一叠厚厚的银票,沈云烟粗粗扫了一眼,足也有数千两。 “不过是区区几个妾室,只要墨君喜欢,十个八个也养得。” 宋闻乐凉凉的瞥了一眼沈云烟,神色不屑,“往后这府里头开支用度,若有不宽裕的,尽可派人到公主府来拿,莫要回娘家哭穷,惹得人笑话。” 沈云烟垂下眸,浅浅笑笑:“是,弟媳记下了。” “好了,本宫府上还有事,便不留了,” 宋闻乐起身离开,进行时还不忘训斥沈云烟两句,“既已成了婚,便要将心思放在夫家,放在夫君身上,一切以夫君为准。” “是,多谢三姐姐提点。” 沈云烟规规矩矩的将宋闻乐送走。 看着闻乐公主离开的背影,玉竹手都攥紧了,忿忿不平道。 “闻乐公主太过分了,她怎么能这么说您!!” 沈云烟笑笑,不以为意的打开闻乐公主送的新婚贺礼。 方方正正的大匣子里,安安静静躺着这个金雕玉砌的麒麟摆件,看着就十分珍贵。 旁边还有一个小匣子,里面躺着几千两的银票。 “若是闻乐公主每天都能送这么丰厚的礼,她日日训斥我也愿意听。” 沈云烟回头,身后厅里还规规矩矩的站着一个红鸾姑娘。 “玉竹,你去替红鸾姑娘安排一个院子,离书房近一些,方便殿下召幸。” 玉竹虽然一万个不愿意,却是不得不听从。 她知道女子嫁人之后多多少少都要受些委屈,可是看到自家姑娘受这样的委屈,心中实在是替她不平。 她们姑娘千宠万爱金尊玉贵的长大,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先前在西北时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 玉竹眼眶微湿,不敢让沈云烟看出来,默默转过头去擦泪。 宋墨君到前院时,红鸾已经在府里留下了。 当夜,宋墨君还是歇在了降云阁。 “怎么,殿下对新入府的姨娘不感兴趣?” 沈云烟绣着帕子,不以为意的同宋墨君提起,宋墨君翻着话本轻轻摇头。 “我可不想受人挟制。” 沈云烟低头忙自己的,没应声。 日子倏忽而过,很快便到了上元节。 上元节有灯会,是年轻男女最喜欢过的节日,晨起沈云烟便和玉竹包了元宵,府上今日原本有团圆宴,宫里派人来通知,漠北的使团提前到了,今日宫中设宴欢迎漠北使团到来。 府上的团圆宴便安排在了中午。 沈云烟亲手煮了元宵,备上一桌席面,给宋墨君盛了满满一碗元宵。 “今日城中有灯会,可惜不能参加了,傍晚时分使团便进城了。” 宋墨君吃着元宵,随意说道。 “不妨事,灯会结束的晚,出宫之后兴许还可以参加,我陪殿下好好逛逛。” 第四十九章 夫人的老相好 傍晚时分,城门大开,漠北使团浩浩荡荡的进城,穿行在朱雀大街上。 使团队伍中,骑马走在中间的便是漠北王子长孙宣鸣,后面不远处一辆马车,车帘微微晃动,隐隐约约露出里面两个人影,应当就是公主和驸马了。 玉竹玉言挎着挎篮,远远的看着马车从朱雀大街经过,两个人都好奇的看向马车里面。 漠北公主撩开了马车帘子一脚,往热闹的街市上看了眼,百姓们纷纷好奇的往马车里看去,玉竹也跟着人群探头探脑。 公主旁边坐着一个公子,身形端正,只是戴着面具,一双空洞的眼直视前方,毫无光芒。 玉竹的心脏猛的停了一下。 仅仅只有一瞬,马车便与她们擦身而过,继续往前行驶,喧闹的声音离她们越来越远。 “玉竹?玉竹??” 玉言喊了好几声,玉竹才将将回过神来。 “玉言,你刚刚有没有看到,马车里面还有一个人?” 玉言点点头:“那应当就是漠北的驸马了吧?” 方才太快了,人又太多,她并未看清马车上还坐着一个人。 玉竹却是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漠北驸马,仿佛看不见东西。” 玉言微微蹙起眉:“不会吧?漠北公主怎么会嫁一个眼盲之人?” 玉竹恍惚了下,又道:“或许是我看错了。” 漠北尚武,男子们从会走路开始便在角斗场上争斗厮杀。在漠北,只有体力强悍者方可居于高位,若是不能在角斗场上杀出重围,那便和废人没有什么区别。 漠北驸马怎么可能是行动都不便的盲人。 “快回去吧,使团已经进京,应当马上要面圣了。” 玉言提醒着,两个人转身,脚步匆匆的回了王府。 王府门口马车已备好,沈云烟更衣准备好,又替宋墨君选了身衣袍。 “今日非同小可,殿下在席上可要注意分寸才是。” 宋墨君心不在焉的应着,迎着渐暗的天色,夫妻二人乘车进宫。 勤政殿内,长孙宣鸣三人正在觐见。 “漠北王子长孙宣鸣,见过大胤陛下。” 三人行了漠北的礼节,皇上笑着点点头。 “王子不必多礼,使团多日舟车劳顿,想必是人困马乏,朕已派人在含元殿备好了宴席欢迎诸位,今日正值我大胤上元节,还请王子与公主驸马一同庆祝。” 长孙宣鸣身旁站着的长孙宣雅浅浅笑了下,握紧了身旁驸马的手。 驸马眼神空洞,虽戴着面具,可仍旧能看出来眼中淡漠没有表情。 皇上一眼便瞧出来,这驸马一双眼睛已盲。 还真是奇了,这漠北公主竟然嫁了个眼盲之人,漠北国君竟然也愿意将爱女托付吗。 皇上不动声色的将视线错过,众人移步含元殿,众臣子也等候多时。 沈云烟与宋墨君在席上端坐,终于等来了皇上和漠北王子,众人齐齐起身行礼,沈云烟垂着眸,余光看着漠北王子与公主落座。 “都不必拘礼,今日宫宴,一是为了欢迎漠北使团,二也是为庆贺上元节,诸位尽可当成家宴,不必拘束,开宴吧。” 说着不必拘束,底下没有一个不拘束的。 含元殿大门打开,宫女鱼贯而入,排着队将膳食一一呈上。 宫女退下之后,换舞姬们上殿,乐曲声响起,舞姬们缓缓起舞,沈云烟视线往使团方向看过去,隔着摇曳起舞的舞姬身影,看到了长孙宣鸣兄妹俩,以及长孙宣雅身旁安静坐着的男子。 男子清瘦,面具遮挡住整张脸,只有一双漆黑的眼睛露出来,沈云烟看到他毫无光芒的眼睛,不知怎么,心脏骤然一痛,仿佛被一只大手突然攥紧,呼吸都停住了。 “怎么了?” 察觉到沈云烟不太对劲,宋墨君的目光随着沈云烟看过去,视线落到了驸马身上,不由轻笑,“那不会是你在西北的小情郎吧?” 这世上应当也没有如此巧的事吧。 沈云烟握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直到舞姬彻底将对面的人挡住,她才垂下头,如获自由一般赶紧呼吸了两口。 “不会真是吧?” 宋墨君脸上吊儿郎当的神色收起,伸出手拉住她的手轻轻捏了两下,“到底怎么了?” 沈云烟长出一口气,平复了下呼吸,拿着杯子喝了口茶水, “没什么,应当是我看花眼了。” 宋墨君轻“啧”了声,对沈云烟这个回答并不满意。 这分明是在敷衍他。 身后的不言看完了全程,微微弯腰,在宋墨君耳边悄声道:“殿下,您不会是吃飞醋了吧?” 宋墨君瞥他一眼,神色不屑。 “不过爷,您也不懂担心,即便对面那位真与夫人有什么旧情,一个已娶一个已嫁,已成定局,您如今才是夫人正头的夫君,谁也抢不去。” “得了,少说两句话憋不死你。” 不言悻悻的闭了嘴,继续站自己的岗。 沈云烟并没有注意到他们主仆俩的谈话,剩下宴上全程,她都心不在焉的,饭也没有吃两口。 “姑娘……” 玉竹在沈云烟身后,与她也有一样的感觉。 沈云烟回头看了玉竹一眼,示意她不要多话。 抬眸时,恰好与长孙宣鸣视线相撞。 他眸色冷硬,看向沈云烟的眼中好像含着利剑,沈云烟微微蹙眉,压抑着胸中不断汹涌的情绪,不动声色的挪开视线。 沈家在漠北人眼里,可谓是宿敌,她父兄就死在漠北人手里,漠北无数将士也死在她父兄的手里。 她无法做到与漠北人平静自如的相处,长孙宣鸣恨她自然也不令人意外。 只是漠北的驸马…… 这感觉令她太熟悉了。 含元殿灯火通明,那一双没有光芒的眼睛,仿佛能够投射到沈云烟心里。 一场宴席过半,沈云烟食同嚼蜡,终于,在看到长孙宣雅和驸马起身离席之后,她也按捺不住,悄悄起身跟上。 “你做什么去?” 宋墨君眼看着沈云烟转身离开,不解的轻声问。 她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头也不回的走了。 宋墨君蹙起眉。 “爷,该不会那漠北驸马真是夫人的老相好吧?” 第五十章 会情郎回来了? 御花园内,长孙宣雅扶着驸马,在梅花园外的廊下静静穿行。 刚过了年,天气还凉,不过比漠北却是温暖许多。 “怎么,来到这个地方你感觉很熟悉吗?” 长孙宣雅转过头,目光灼灼的看向身边人。 那人目光茫然的望向前方,缓缓摇了摇头。 他只是觉得此处梅花馥郁清香,方才的酒好喝,膳食也还不错。 他什么都瞧不见,可是并不觉得十分陌生,甚至还有种安心之感。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不该将你强留在身边。” 那人还是轻轻摇头。 “我从未怪过公主。” 声音清远,远远在墙后听着的沈云烟心头一颤。 这声音…… 她睫毛轻颤,泪意不断涌上。 与此同时,长孙宣雅也轻叹一口气,一双杏眸含水,却是有些忧伤的看着他。 也不知他以后会不会怪她。 沈云烟平复一口气,快步追了上去。 “公主且慢。” 长孙宣雅停住脚步,回头看到是沈云烟,微微蹙起眉,下意识的将旁边人挡在身后。 “见过公主。” 沈云烟压抑着汹涌的心情,微微福身,抬头看向长孙公主身后的人,“公主驸马第一次来京城,对这宫中的路不熟悉,前头不远便是太液池了,太液池风凉,公主驸马衣着单薄,莫要受寒了。” “本公主自小在漠北长大,难道还会怕冷吗?” 长孙宣雅轻哼道,看向沈云烟的神色有些不满。 “公主说的是,只是我瞧着驸马仿佛体弱,未必能经受住寒冷。” 沈云烟说着,抬起眸看向长孙宣雅身后的人,目光热切,“驸马仿佛不是漠北的人,倒像是大胤人士。” “与你何干?”长孙宣雅仿佛突然炸毛,她紧紧拉住身旁人的手,气势汹汹的反驳沈云烟,“驸马是我的驸马,便是我漠北人,倒是你,如此蓄意接近不知是何目的,还不快离我们远些?” “公主莫怪,我并无恶意。” 沈云烟压抑着心头不断泛起的酸涩,眼睛一刻也不愿从男子身上挪开,“只是驸马……与我一个朋友十分相似,这才……” 沈云烟声音有些颤抖,玉竹从身后扶着她,眼眶含着泪,看着自家姑娘第一次如此失态于人前,心酸的仿佛撒了几把盐。 长孙宣雅拉着驸马的手,仿佛护崽的老母鸡一般,她气势汹汹的看着沈云烟,将所有的攻击力都释放到她身上。 身后的驸马也感觉到了她的不安,轻轻握住她的手安抚。 “我们走吧。” “哼!” 长孙宣雅朝着沈云烟冷哼一声,拉着驸马转身离开了。 看着二人的背影,沈云烟久久不能回神。 “姑娘……” 玉竹扶着沈云烟,声音有些颤抖。 “玉竹,你也觉得像对不对?” 沈云烟握住玉竹的手,问,眼眶微红,迫切的希望得到她肯定的回应。 玉竹点点头。 实在是太像了,可是终究不是那个人。 若真是那个人回来了,怎么忍心姑娘如此难过。 “姑娘,或许只是身形有些相似,这天下如此之大,有长相相似之人也属寻常。” 沈云烟无助的摇摇头,可是冷风吹拂她的面颊,直至将她的泪痕吹干,把她的脑子彻底吹清醒的时候,她也不得不承认,玉竹说的是对的。 这天下如此之大,有相似之人实在是寻常。 斯人已逝,她也应当整齐心情向前看才是。 回到宴上时,宋墨君盯着沈云烟眼角明显的泪痕,神色有些轻蔑。 “怎么,会情郎回来了?” 沈云烟没吭声,看她心情低落的样子,宋墨君便也没有出言讽刺。 也罢也罢,他又岂是那心胸狭窄之人。 小夫妻两个私底下说话,并没注意对面长孙宣鸣的目光紧紧追随着沈云烟。 “沈姑娘,小王对沈姑娘仰慕已久,不知可否敬姑娘一杯酒?” 长孙宣鸣举杯站起身,目光直直的落在沈云烟身上,周围逐渐安静下来,都在等着看沈云烟会作何反应。 沈云烟放下筷子,举杯隔空与长孙宣鸣互敬了下。 “听闻早些年在战场上时,沈三将军带兵曾在沙漠中迷失方向,险些陷于流沙之中,是沈姑娘一曲琴音使得沈三将军从黄沙之中寻回方向。此事在漠北中一直有所传言,沈姑娘在漠北更是名声大噪,今日小王终于得见沈姑娘,想一闻姑娘琴音,不知姑娘可否弹奏一曲?” 沈云烟放下酒杯,浅笑着,目光不卑不亢的迎上:“我已多年不抚琴,只恐技艺生疏,让王子见笑了。” 谁不知道,当年正是长孙宣鸣带兵与沈云麟一战,长孙宣鸣更加熟悉沙漠地形,当初若非沈云烟以琴音引路,恐怕沈云麟带的那队冰便要葬身流沙埋伏之中。 这么多年,长孙宣鸣一直耿耿于怀,他憎恶沈云麟,更恨沈云烟。 好不容易等到两国议和,沈家父子被全歼,如今沈云烟无人可靠无可依仗,他自然要趁着这大好时机好好羞辱一番。 “陛下,看来沈姑娘还是没有放下两国仇怨,小王今日是无缘一闻琴音了。” 皇上本来还在赏舞,抬个头的功夫,长孙宣鸣便将问题抛给了他。 “宫中有一把九霄环佩琴,乃是前朝留下的,琴音悠扬动听,只是存放于库房之中,为不使神器蒙尘,云烟啊,你今日便弹奏一曲吧。” 皇上亲口下令,又请出了前朝名琴九霄环佩,沈云烟自然无从拒绝,只得应下。 底下宫女很快便取来了这传说出轰动天下的名琴。 沈云烟坐在琴桌前,抚摸着九霄环佩琴,整个含元殿内一片寂静,只有琴声缓缓响起,声音清扬婉转,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中凛冽的瀑布之下。 沈云烟抚的是一曲家国壮阔之曲,长孙宣鸣对大胤的曲谱并不熟悉,却也从琴音之中感受到了沈云烟的隐忍与磅礴。 一曲罢,席上安静许久,才爆发出鼓掌声。 长孙宣鸣也跟着附和的拍了两下手。 “不愧是沈姑娘,不愧是九霄环佩琴,今日小王也算是长见识了,没想到有朝一日,小王能坐在此处,听沈家姑娘抚琴一首,实在是天意难测。” 第五十一章 六殿下为导游 长孙宣鸣这话看似夸赞,实际上含着极深的讽刺。 曾经沈云烟的父兄在西北大刀阔斧,打的漠北连连败退,如今她父兄已死,两国议和,他成了座上宾,而她曾经用来鼓舞士气的琴音却只能为他取乐。 何其讽刺。 “多谢王子夸奖。” 沈云烟不卑不亢,脸上也没有长孙宣鸣想象中被羞辱的羞耻与愤怒。 沈云烟倒是比她几个哥哥能忍。 长孙宣鸣嘲讽的扯了下唇角,并没有再说什么。 “今日琴音,倒叫朕想起与你父亲同在学子监进学之时了。” 皇上轻叹一口气,似乎是回忆起了往昔,可是语气中又有那么点维护沈云烟的意思。 “父皇说的极是,沈国公乃是旷世将才,若非有沈国公父子守卫边疆,恐怕我朝西北早就被贪狼之人吞图进犯。” 宋墨君附和着皇上的话往下说,他口中的贪狼如今正坐在殿下,脸色也十分难看,“如今两国议和,我妻能摒弃家仇前嫌,抚琴助兴,父皇应好好奖赏才是。” 皇上正要点头,便听宋墨君道。 “儿臣瞧着这九霄环佩琴便十分不错,不如父皇便将此琴赐予云烟吧。” 皇上睁着无辜的眼睛眨了眨。 又来,又来。 他这儿子什么时候能改掉开口就是敲竹杠的毛病!! 也罢,今日沈云烟从容端庄,给些赏赐也属应该。 皇上大手一挥:“九霄环佩琴在库房中蒙尘多年,如今遇到你也是缘分,朕今日便将此琴赐给你以示嘉奖。” 沈云烟起身,忙行礼谢恩。 “多谢父皇赏赐。” 皇上摆摆手,示意沈云烟回去坐好。 “陛下,小王新到京城,不知京城有何可游玩之处,想请陛下为小王寻两个引路陪玩之人,不知陛下可否允准?” “这是自然。” 长孙宣鸣这个要求合理,皇上正要说他已经把接待使团一事悉数交给宋京元,长孙宣鸣先一步开口。 “小王对六殿下一见如故,不如请六殿下夫妇二人作为小王的引路陪玩之人,还请陛下答允。” 皇上一怔,看向一旁坐着的宋墨君夫妻俩。 这二人,一个对漠北嗤之以鼻却一忍再忍,一个双腿不灵路都走不了两步,能做引路陪玩之人? “这……” 皇上正准备找个理由拒绝,宋墨君先一步应下来。 “既然王子与我一见如故,本王定当尽好地主之谊,带着王子博览京城山水人情。” 宋墨君答应的痛快,像他这种无利不起早,没有三五个宅子出手根本支使不动的人,竟然会主动提出要做长孙宣鸣的导游,实在奇怪。 不过既然他都应下了这差事,沈云烟也不好拒绝,只能同他一道做好这个导游。 这场宫宴结束的早,皇上以使团舟车劳顿应早早休息为由散了宫宴,众臣子陆陆续续起身往外走,沈云烟宋墨君走在后面。 “明日起就劳烦六殿下陪行了,希望我们相处愉快。” 长孙宣鸣出现在几人身旁,慢慢悠悠的同他们并着排走。 宋墨君一笑,扭头看他:“京城地大物博,可游玩之处多不胜数,明日王子可要早些起床,驿站之内,本王为王子准备了丰盛的早膳,都是我朝特产之物,还请王子尽情享用。” 长孙宣鸣并未多想,笑着点头:“有劳了。” 沈云烟总有一种不太妙的感觉。 从玄武门出来,二人坐着马车摇摇晃晃的往王府方向回,从朱雀大街穿行时,宋墨君撩开帘子看向马车外灯火通明的朱雀大街。 今日整个京城都格外热闹,烟花一阵阵的点亮夜空,姑娘们穿着鲜艳好看的衣裙提着花灯排着队在路边看灯会,鳌山又大又亮,隔老远都能看见它。 “停车。” 宋墨君说完,马车缓缓靠边停下。 “殿下可要逛灯会吗?” 沈云烟问,宋墨君点点头,二人下了马车,在人群之中穿行。 “公子,买一个花灯送给小姐吧。” 一个小姑娘拦住他们,两个人转过头,摊铺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精巧的花灯,有兔子灯、鲤鱼灯、荷花灯、凤凰灯……沈云烟一时挑花了眼,最后拿了个荷花灯。 宋墨君示意不言付银两,卖花灯的小姑娘笑呵呵的接过银两。 “祝愿公子与小姐长长久久恩爱圆满。” 宋墨君侧眸看向沈云烟,她拎着花灯端详,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这么看起来,娶妻成家似乎也不错。 今年西北大胜,连着打了三年多的仗终于休止,鳌山也是三年以来规模最大最豪华的,沈云烟拎着花灯,仰头看着壮观的鳌山,姑娘们一边放着烟花,一边蹦蹦跳跳的在街市上穿行,绕着鳌山跑来跑去,沈云烟笑着驻足,早已经失去了那份少女心性。 “今年的鳌山比以往的都气派些。” 宋墨君停在她身旁,语气难得带上两分温柔。 “西北也有灯会,只是没有这样大的鳌山。” 她那时也是小姑娘,拿着烟花棒,绕着几个哥哥跑来跑去。 可惜这里是京城,她的哥哥也并不在她身边。 沈云烟在摊铺上买了好些烟花,拉着宋墨君找了个人少些的地方,蹲下身来,点燃了递给他。 “今日上元佳节,殿下也好好庆贺一番吧。” 宋墨君接过烟花棒,有些嫌弃。 “也就只有你们这些姑娘家家的才会喜欢这种玩意儿。” 可是嫌弃的话没少说,烟花也没少玩。 沈云烟拎着花灯,笑意吟吟的站在旁边看着他。 这是她回京后的第一个上元节,往后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殿下明日给长孙宣鸣准备了什么早膳?” 沈云烟忍不住好奇之心,问。 “明日一早你便知道了。” 宋墨君卖了个关子,沈云烟便也没有多问。 他能想出来什么好主意,明日长孙宣鸣只怕有苦头吃了。 玉竹笑呵呵的在旁边替沈云烟裹好了披风。 “殿下今日陪姑娘逛了上元灯会,也算是弥补了没有陪姑娘过除夕,殿下虽然说话不好听,但是待姑娘还是不错的。” 沈云烟笑笑,宋墨君本也算不得什么坏人。 第五十二章 大胤特色早膳 使团从宫里出来之后,长孙宣雅很快便被京城热闹的灯会吸引了。 漠北没有上元节,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这么热闹的节日,求了长孙宣鸣,放她出来玩了。 她拉着驸马,想凑近了去看看鳌山,突然意识到,他是瞧不见东西的。 “这里人太多了,我不喜欢,我们还是回驿站吧。” 长孙宣雅说着,身旁的人轻轻握住她的手摇了摇头。 “不妨事,我虽然看不见,但是耳朵可以听到。” 他听见了鼎沸的人声,听见远处的乐曲声,感受到风中裹挟着烟花燃烧后逐渐消散的火药味,听到孩童的笑声,和姑娘们钗环碰撞的清脆响声。 他明明最厌恶喧闹的气氛,这会让他丧失辨别能力,瞬间失去安全感,可是身处这样的环境中,他竟觉得有些熟悉。 “哥哥!哥哥来追我呀!!” 几个小童从他面前跑过,小姑娘声音软软甜甜的喊着哥哥,他心头竟不由得塌陷了一块,软的厉害。 “不要乱跑!!” 女童的哥哥跑着追过来,喘着粗气追也追不上,“灯会人多,你跟在哥哥身边不要调皮,哥哥买糖人给你吃!!” “哥哥大笨蛋,跑的又慢,怪不得偷溜出去玩被父亲发现,屁股被打开了花!!” “死丫头,你看我抓住了不揍你的!” 小姑娘远远的从他们身旁跑过,银铃一般的笑声不断在他耳旁萦绕,很快她就被兄长抓个正着,哎哟哎哟的求饶。 他们的声音逐渐融入喧闹的人群之中,直到他再也听不见。 “怎么了?” 长孙宣雅蹙着眉看向驸马,“你脸色不太好看,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什么。”驸马白着一张脸,觉得头有些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喷薄而出,他想伸手抓住,它却快速的溜走了,脑海中仍旧是一片空白。 “我们回去吧。” 长孙宣雅不想让他忍着难受陪自己,虽然很想看那鳌山,还是拉着他回去了。 “你是不是不喜欢京城?” 回驿站的马车上,长孙宣雅小心翼翼的问。 “我喜欢京城,”他摇摇头,“这里让我觉得很熟悉。” “那你喜欢京城,还是大都?”长孙宣雅有些紧张的问。 驸马抿住唇,想起他刚在大都醒过来的那段时日,想安慰长孙宣雅,但是怎么都说不出谎话。 “京城和大都,各有各的好。” 长孙宣雅垂下眸来,眼底有受伤的神色。 她真的很希望他能喜欢上大都,陪着她长长久久的留在大都。 …… 次日一早,沈云烟晨起时,宋墨君已经收拾穿戴整齐,清清爽爽的在等他。 “殿下今日好精神。” “这不是在等夫人用早膳么,”宋墨君给不言一个眼神,后者马上会意,拍拍手示意底下人上菜。 今日早膳十分清淡,都是沈云烟常用的,二人简单吃了些,便出发去驿站。 驿站内,长孙宣鸣晨起下楼时,便瞧见在楼下桌子前坐着的沈云烟和宋墨君。 “珩王殿下来的好早,倒显得小王怠慢了。” 长孙宣鸣慢悠悠的下楼,他身后跟着长孙宣雅和驸马,兄妹二人神色傲慢,宋墨君仿佛没瞧见似的,十分礼貌的招呼他们兄妹入座。 “几位请坐。” 宋墨君笑眯眯的,旁人只当他是性情好,沈云烟在旁边瞧得清楚,他这是有阴招要使。 “我们大胤有句老话,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今日本王特意为几位准备了我们大胤各地的特色美食,出游之前,还请王子公主先用早膳。” 说完,宋墨君拍拍手,一队丫鬟捧着早膳鱼贯而入,一盘盘样式各异的菜色被端上桌子。 沈云烟看着这面前一盘盘的菜,脸色微变,神色有些怪异的看了一眼宋墨君。 倒也不至于把人往死里整吧。 长孙宣鸣兄妹俩都没有见过这等奇怪的菜品,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不知道宋墨君这是卖的什么关子。 “二位尝尝这第一道菜。” 宋墨君先推了推其中一个汤盅,里面灰绿色的液体,瞧着像奶,但是闻着又有股怪味。 “这是我们大胤特有的美食,以绿豆所做,颇有特色,晨起来一碗,清新又开胃,几位尝尝。” 侍女给三人一人盛了一碗,长孙宣雅看着碗里怪异的绿色液体,疑惑的看了一眼长孙宣鸣,不知道要不要喝。 长孙宣鸣试探着喝了一口,一股怪异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他忍了又忍,才将这口奇怪又难喝的液体喝下去,脸色瞬间一阵青白。 长孙宣雅也试探性的喝了一口,差点吐出来。 她拉拉驸马的手,没让他喝。 “怎么,莫非王子公主喝不惯大胤的口味?” 宋墨君相当真诚的问,他一张好看的过分的脸,一双眼睛眼尾微微下垂,认真的看着某人的时候,眼睛亮晶晶的像小狗狗一样,很难让人产生怀疑的心情。 可惜一肚子坏水。 “第一次吃,倒是有些新奇。” 长孙宣鸣没有直接吐出来,已经是很讲礼貌了。 宋墨君笑笑,推上了第二道菜。 “二位尝尝这道凉菜,清新开胃,是大胤南方沿海特有的一道菜,名为土笋冻。” 长孙宣雅看着盘子里软软弹弹的透明状物体,倒像是他们西北有的一种甜品,拿着调羹盛了一口,口感顺滑,虽然口味有些怪异,倒没那么难以忍受。 长孙宣鸣看妹妹吃了,也尝了一口。 不很难吃。 “此物是用什么做的?” “一种名为星虫的可爱小虫子,此物十分补身,二位喜欢便多吃些。” 长孙宣鸣看着里面白色的虫体,一阵恶心反胃,一口也吃不下了。 现在他也明白,宋墨君今天是找茬来的。 “此处还有一道龙虱,油炸之后风味绝佳,还有一道羊瘪汤,更是风味十足,二位都尝一尝,也算是领会了大胤的风土人情了。” 宋墨君笑眯眯的,底下丫鬟憋着笑给几个人盛汤盛菜,长孙宣鸣兄妹俩看着面前数十道怪异的菜色,脸色都不太好看。 沈云烟在一旁,眼中忍着笑意看向宋墨君。 他倒是善良,带着他们领会的都是大胤小众的风土人情,正儿八经的一样也没带过来。 第五十三章 凌云寺拜庙 长孙宣鸣兄妹俩的一顿早膳在不断的反胃中度过了。 “听闻京城南边有一处凌云寺,风景秀丽,小王心生向往,不知六殿下可否带领我们前去一观?” 沈云烟侧眸看向宋墨君。 凌云寺位处半山腰上,地势险峻,谁不知道宋墨君腿脚不便从来不喜登高处,长孙宣鸣这不是故意在为难宋墨君吗。 “凌云寺确实风景秀丽,只不过王子也看到了,本王腿脚不便,身边的下人也都孱弱,不及王子身边的侍从健壮,说是要登凌云寺,便只能让王子的侍从抬轿前往了,不知王子是否介意?” 长孙宣鸣答应的十分痛快。 “殿下既有所求,小王必定满足。” 长孙宣鸣想看的就是宋墨君上山时各种不便时露出的窘迫和羞耻。 沈云烟看宋墨君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便也没说什么。 一行人从驿站出发,长孙宣雅本想将驸马留在驿站,驸马不愿孤单一人,便同他们一道上山。 上元节前刚下过一场雪,山下的雪虽然都化了,但是山上难免还有积雪,长孙宣鸣选了两个身体健壮的侍从抬轿,宋墨君淡淡然的坐上了步撵。 上山路崎岖,两个侍从走的颇有些艰难,宋墨君坐在步撵之上,还有闲情逸致吃果脯。 今日天阴沉沉的,上山路上,一阵冷风吹过,沈云烟拢了拢披风,往凌云寺的方向瞧了一眼。 上山的路还长,但是瞧这阴沉沉的天,像是要落雪了。 沈云烟张开掌心,天上缓缓飘落一个小雪花,在她掌心融化。 “落雪了。” 身旁的不言递给宋墨君一把伞,他撑开,靠着椅背看着旁边几个专心爬山的人。 “诸位,落雪路滑,可千万注意脚下呀。” 长孙宣鸣给了侍从一个眼色,侍从突然脚下一滑,险些摔了步撵。 “咻”的一声,他身旁不知何时多了个黑衣护卫,稳稳的扶住了脚下不稳的侍从,步撵轻微晃了一下,恢复了平衡。 宋墨君凉凉一笑。 “王子身边的这几个人不太中用啊。” “放肆!若是敢摔了珩王殿下,本王叫你们拿命来偿!” 长孙宣鸣怒道,宋墨君看向他,这人连演都懒得,眼底的轻蔑一闪而过。 “摔了本王不甚要紧,可本王这身体虚弱王子也是知晓的,若是我真摔出个好歹,这两国议和之事,恐怕要另当别论了。” 长孙宣鸣一笑:“殿下这是哪里的话,几个奴仆手脚笨,训斥几句便规矩了,与两国和谈有何关系?” 宋墨君转头,朝长孙宣鸣相当友好的一笑。 “两国和谈与奴仆手脚笨自然没有关系,可若是本王因陪王子同游出了什么差池,本王可保证不了会有人在殿前说些什么。” 宋墨君笑的十分人畜无害,“毕竟本王身娇体贵,别说摔着碰着,稍微吓一吓,夜里说不准都会做噩梦的,不信王子问问我夫人,是与不是?” “自然是如此。” 沈云烟配合的把自己的手炉递给宋墨君,“夫君身娇体贵,万万受不得伤,更受不得惊。” 宋墨君接过她的手炉,还以为她多好心,实际上手炉里的炭火已经燃烧殆尽,早就没了温度。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小女子就这么一个夫君,若是他出了什么好歹,莫非王子能再赔我一个不成?” 夫妻二人一唱一和,把长孙宣鸣演的一阵无语。 “你们还不小心着些?真惊着了殿下,你们吃罪得起,本王可吃罪不起。” 长孙宣鸣阴阳怪气道。 “是!” 两个侍从连忙应道,垂下眸时一个两个都是有苦难言。 宋墨君坐的稳稳当当,沈云烟走在他前面,踩到积雪,脚下一滑,险些摔倒。 “小心!” 身旁一只手稳稳的抓住她的手臂扶住了她。 沈云烟疑惑转头,对上驸马空洞的眼睛。 “多谢。” 沈云烟感激的看着驸马,他轻轻摇头。 “举手之劳罢了,下雪路滑,王妃小心。” 宋墨君从后面瞧着,凉嗖嗖道。 “瞧不出来,驸马眼神不济,反应倒是快。” 这话听着便酸里酸气的,长孙宣雅不由得为心上人争辩。 “若非驸马施以援手,你家夫人便要摔倒了,你应该感谢驸马才是。” 长孙宣雅气势汹汹道。 “无碍。” 驸马安抚好长孙宣雅的情绪,转头朝宋墨君的方向微微颔首,“殿下勿要介怀,我虽瞧不见东西,耳力却还不错,方才只是顺手相帮,还请殿下勿怪。” “怎会?本王谢驸马还来不及呢。” 宋墨君笑的和煦,“听说驸马是大胤人士,怎会如此想不开,成了漠北的女婿?” 长孙宣雅脸色微变,不由回怼:“漠北怎么了?我大漠北草肥马壮,沙漠广阔,落日金辉更是美不胜收,比京城不知道强多少倍!” “是是是,公主说的极是。” 宋墨君笑着应和,他这副态度,长孙宣雅越看越像拽下来揍他一顿。 一个残废之人,连马都骑不得,战场更是上不了,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阴阳怪气?! 一路吵吵闹闹,好在在雪下大之前登上了凌云寺。 凌云寺主持在寺门前恭迎,寺门大开,不知怎么,一路碎嘴子的宋墨君到了寺门前却少见的安静下来了。 沈云烟一眼便发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落寞。 “夫人,我听说当年元妃娘娘便是在凌云寺出家的。” 玉竹小声在沈云烟耳旁提醒。 沈云烟不动声色的轻轻点头, “老衲见过珩王殿下、王妃殿下,见过王子、公主、驸马。” 宋墨君轻轻一笑,收了吊儿郎当的神色,“玄空大师,恕我无法起身向大师行礼了。” 玄空大师垂眸看了看宋墨君的双腿,轻叹了口气。 “时过境迁,殿下喜爱的八宝茶还在,殿下可多喝两杯。” “有劳大师了。” 凌云寺香火旺盛,即便是今日这等天气,也有不少香客进香祈福。 沈云烟站在大殿之内,恭恭敬敬的下跪叩首,上了三炷香。 “姑娘许的什么心愿?” 玉竹在沈云烟身旁,偷偷的问。 “说出来就不灵了。” 沈云烟没多说,但是玉竹知道,定与西北事有关,因为她看到姑娘眼角的泪了。 第五十四章 不去云水庵瞧瞧吗 沈云烟上完香出来,见到宋墨君还坐在殿外,便走到他身旁。 “殿下不上炷香吗?” 宋墨君轻轻摇头。 “没什么可求的。” 倒是长孙宣雅对寺庙圣地充满了向往,她听说凌云寺的香最灵,虔诚的拉着驸马跪在蒲团上求了好几回。 “你一定要像我一样,双手合十心里多念几次,让我们两个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驸马点点头,眼底有温柔,听话照做。 “算了算了,还是许愿你能看见。” 长孙宣雅摆摆手,重新下跪祈求,“等你复明了之后,再与我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吧。” 驸马还是点头。 长孙宣雅从大殿出去之后,灰蒙蒙的天上,雪越落越多,很快眼底所见的风景蒙上了一层浅浅的白。 京城的雪与漠北的不一样,漠北的雪总是裹挟着剧烈的冷风,伴随着呼啸声越下越大,很快将目之所及全部蒙上白色。 漠北的雪没有京城下的如此温婉。 “原来你从前看的都是这种雪。” “什么?”驸马侧眸。 “没什么。”长孙宣雅摇摇头,“京城的雪很好看,若是你能看见就好了。” 驸马摊开掌心,感受到雪花落在掌心,缓缓融化:“这样也算看见了吧。” 众人在饭堂用了午膳,长孙宣雅看着满桌的素,正要抱怨,见驸马吃的很开心,便也没说什么,自己默默捧着碗吃。 不得不说,这比宋墨君准备的早膳美味多了。 用过午膳,玉竹撑伞陪着沈云烟在后院散步,远远的,沈云烟似乎看到后山有炊烟升起。 “后山是?” “是云水庵。” 玉书从一旁回答。 “原来云水庵离凌云寺如此近。” 怪不得今日一上山,宋墨君整个人都不对劲了起来。 “听闻当年元妃与陛下长诀,甚至不惜剃度明志,决意出宫,连殿下大婚都未曾出云水庵看一眼。” 听着玉竹说着,沈云烟轻轻抿唇。 当年元妃离宫时,她年纪小,又久居西北,并不知道其中内情。 “听说是陛下专宠皇后娘娘,冷待了元妃娘娘,还造成了殿下双腿残疾,这才……” 当年事究竟如何,过去之后皇上不得宫中任何人提起,谁也不知晓其中内情,沈云烟自然也不会妄自揣测。 “玉书,你快马回府一趟,将我年前新制的披风取来,送到云水庵。” “可是用云锦制的那件墨绿披风吗?”玉竹不由得问,“怪不得姑娘非要用那块料子,还亲手绣了云纹,我还以为是制给夫人的,没想到是孝敬元妃娘娘。” “新妇入家门,总要孝顺婆婆的。” 沈云烟不以为意道。 她没见过元妃,也不甚懂她的脾性,冬日里头送披风总不会出错。 玉书应声去办。 外头雪渐渐大了,沈云烟拢了拢披风,准备回客房,路过长孙宣雅房间时,驸马正站在廊下接雪。 听到有脚步声靠近,驸马的耳朵微微动了动。 “见过驸马。” “见过王妃。” 听到是沈云烟的声音,驸马转头朝着她笑了下。 “怎么不见公主?” 沈云烟好奇问。 “午后有讲经堂,她去听了。” 驸马说完,迟迟没听到沈云烟回应,微微蹙起眉头,正要开口,听她问道。 “听说驸马是大胤人士,还未曾请教驸马名讳。” “我是孤儿,没有名字,公主给我起名沐元。” 沈云烟目光灼灼的看着沐元,黑漆漆的眼睛闪烁着微微亮光:“是哪个元?” “元气浑太始,净光摇星衡。” 沈云烟的眼睛逐渐暗淡下去,有些失落的轻笑。 “没想到驸马对中原的诗词颇有了解。” “公主常念给我听。” 沐元说着这话,眼中流露出些许幸福之意。 公主并不懂这些大胤流传的诗词本是什么意思,语句晦涩难懂,但是他喜欢听,她就不厌其烦的在他身边念。 “公主待驸马极好,你们一定很相爱。” 沐元垂下眸,眼中不知怎么又暗淡了些。 他点点头:“应该是的。” 过往事许多他都不记得了,但是他觉得,公主救了他,做他的眼睛,又待他极好,他们之前应当是很相爱的。 可不知是不是忘记了很多事的缘故,他又总觉得心头空了一块,不知该如何是好。 正说着话,长孙宣雅一蹦一跳的从讲经堂方向回来,看到沈云烟,神色一变,立马站在沐元身前,像只护崽的老母鸡。 “你这人坏的很,为何总是出现在我们面前?” 长孙宣雅皱着眉,对沈云烟释放了最大的恶意,“我一点都不喜欢你,你离我们远点!” “公主勿怪,我回客房刚好路过这里而已,并未做什么冒犯驸马之事。” 沈云烟不想与长孙宣雅起争执,便退让了一步。 “哼,我不与你计较,以后你也莫要同我们说话。” 长孙宣雅拉着沐元进了客房,“砰”的一声便将房门关上了。 “这个漠北公主,脾气这样大,一点礼数都不讲!” 玉竹替沈云烟鸣不平,沈云烟却不在意。 “长孙宣雅没什么坏心,只是维护驸马的心太重。” 她好像很抗拒她似的。 沈云烟不懂,她明明没和长孙宣雅见过,为何她会对她有如此重的敌意。 不过这对她也没什么影响,她并不在意长孙宣雅如何看她。 回客房时,窗子半开着,屋里凉嗖嗖的,宋墨君坐在窗前看窗外雪景,手边放着一盏新打的八宝擂茶,还隐隐冒着热气。 “玄空大师来过了?” “嗯。” 宋墨君应了声,看看手边还未动过的八宝茶,“夫人可尝过这八宝茶?这是只有凌云寺才有的。” “夫君割爱,那我就不客气了。” 沈云烟端起茶盏,尝了口。 口感顺滑,入口有淡淡的苦味,随后而来的便是茶本身的清香,沁入肺腑。 “此茶甚好。” 沈云烟捧着茶盏,在旁边的椅子前坐下,“殿下难得来一次,不去云水庵瞧瞧吗?” 她方才听寺里的小沙弥说,自从元妃出家之后,宋墨君便再也没有来过凌云寺了,他与元妃,应当也有十年未见了。 第五十五章 好友回京 宋墨君沉默了片刻,轻笑了声。 “母妃如今在云水庵还不知多自在呢,若我去了,难免让她想起从前不愉快之事,罢了。” “殿下不见元妃娘娘,我身为儿媳妇,却是不能不拜见婆母的。” 宋墨君一笑,眉宇之间少见的笼罩上了一丝嘲苦。 “母妃未必知道我已成婚了。” 沈云烟抿抿唇。 或许他们母子之间有一种不可言说的默契,她也不好干预,只能让玉书代替她,将披风送到云水庵以表孝敬之心。 雪在傍晚时分停了,黄昏时,天边出现了好看的晚霞。入夜后,一轮弯月挂天际,银辉皎洁,顺着宋墨君打开的窗子往外瞧,依稀可以看到后山的云水庵亮起了灯光。 沈云烟从一旁瞧着,也不戳穿。 明明就思念母亲思念得紧,偏偏嘴硬不说。 沈云烟故意催促他。 “入夜天寒,殿下继续开着窗,即便殿下受得了,我也受不了,若是染了风寒,殿下能背我下山不成?” 宋墨君凉嗖嗖的回头看了她一眼,默默把窗子关上了。 次日上午,下山路上的雪已经清扫的差不多,几人在凌云寺用了早膳,便与主持告别准备下山。 “殿下且慢。” 一道女声响起,沈云烟闻言转头,却见一个尼姑打扮的嬷嬷从后山方向而来,见到她的一瞬间,宋墨君眼睛亮了亮。 “见过王爷、王妃,老奴是静元师太身边的嬷嬷。” 那嬷嬷规规矩矩的朝着二人行礼,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昨日静元师太收到了王妃的赠礼,今日特派我前来回礼,恭祝王爷王妃新婚大喜。” 嬷嬷身边跟了个小尼姑,捧着一个匣子,将这匣子交给了沈云烟身边的丫鬟后,便匆匆离去了。 沈云烟转眸看向宋墨君,看到他目送嬷嬷走出去很远。 明明心里有话想问,又性格别扭憋着不说。 下山时宋墨君有心事,上山时还阴阳怪气的怼长孙宣鸣几句,下山时沉默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好不容易回了府,沈云烟刚到降云阁,玉言便兴冲冲的给沈云烟递上了一封信。 “夫人,是郑三小姐的信。” 沈云烟眼中流露出些许惊喜,接过信打开,嘴角的笑意逐渐扩大。 “太好了,怜微马上要回京了!” 她在京中的好友不多,郑怜微是与她关系最亲近的一个,三年前她一家人随父出征西北,郑怜微也跟着老太太回江南静养,中间虽书信未断,却也是实打实的分开了三年。 看来信的日子,想必就是这两日了。 次日一早,沈云烟便去码头等候,坐在马车里,时不时的撩开帘子往码头水面看一眼,生怕错过了。 “姑娘,我同玉言替您盯着呢,怜微小姐的船一到岸,我们一定第一时间禀报姑娘。” 沈云烟出嫁多日了,玉竹还是没能改掉叫姑娘的毛病,说起话来还像未出阁时那般,沈云烟听的多了,也懒得纠正她的错处。 主仆几人等了半个多时辰,终于瞧见郑家的船缓缓靠上了码头。 沈云烟急忙下马车,正好迎上下船的郑怜微。 “怜微!” “阿烟!” 姐妹两个一见面,便忍不住的红了眼眶,郑怜微握住沈云烟的手,满眼里都是心疼。 “真是苦了你了。” 沈云烟眼眶红红的,安抚一般的摇摇头。 “不妨事,都过去了。” 今日郑家老太太回京,郑大人夫妻都来迎接了,郑怜微还要陪祖母回府,不能与沈云烟叙太久,二人约定了次日同游,郑怜微便同老太太一道回了郑府。 次日一早,眼瞧着沈云烟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出门去了,宋墨君不由轻哼一声, “知道的是见好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会情郎去了。” “好大的酸味儿。” 不言在后面不咸不淡的说了句。 宋墨君凉凉的瞥了不言一眼。 “夫人忙,咱们也不能闲着,去请漠北王子,便说本王今日好好带他赏一赏京城的风土人情。” …… 尝梅苑内,沈云烟与郑怜微品茶赏曲,思绪不知不觉便回到了三年前。 “若非西北这些事,今日你我该是一家人才是。” 郑怜微笑笑,当年两位老太太定好了两家的姻缘,她与沈云沅婚事就定在今年年初,若非西北战事有变,沈云沅牺牲,如今她确实已经是沈家媳妇。 “阿烟,即便没有两家的婚约,我也把你当做是一家人。” 沈云烟轻轻拉住郑怜微的手,看到她眼底微微闪烁的泪光。 怜微与六弟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情意,纵然她不说,沈云烟也知晓,得知阿沅的死讯对她来说是多大的打击。 本来西北战胜,他们应当在今年成婚的。 “罢了罢了,不想这些杂事,如今你都是已经成婚之人了,婚期匆忙,我远在江南无法及时赶回,贺礼却是备下了的,晚些时候便派人送到你府上。” 郑怜微把话头接过,不免又替沈云烟不平。 “只是可惜我的阿烟,如此一个妙人儿,竟然委身六殿下那厮。” 宋墨君的名声在京城并不好听,郑怜微对他也有几分不屑,“将来他若欺负你,我便给他下上一剂狠药,让他这辈子都下不了床。” 沈云烟失笑。 “你呀,陪着老夫人去江南修身养性了三年,怎么脾气还是这样急?” 玉竹也在旁边偷笑。 “怜微小姐,咱们六殿下待姑娘还是不错的,如今府内都是咱们姑娘做主,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郑怜微这才点点头:“如此最好。” 姐妹两个见面,少不得要去铺子里挑选些胭脂水粉时兴布料什么的,路过一家摊铺,郑怜微一打眼就瞧上了一根碧玉簪子。 簪子雕刻成玉兰花枝的样式,通体温润,碧色更是通透,郑怜微拿起瞧了眼,刚要付账,身后一道声音响起。 “这簪子我要了。” 二人齐刷刷回头,她们身后站着的正是长孙宣雅。 长孙宣雅看到沈云烟,心里也十分不快。 还真是冤家路窄。 第五十六章 断不会是他 “原来是你。” 长孙宣雅看到沈云烟,神色有些不屑,“这簪子本公主也瞧上了,你可要与本公主争吗?” 沈云烟蹙起眉。 “公主,凡事总有先来后到,既然这簪子是怜微先瞧见的,公主不应夺人所好。” 长孙宣雅这才将视线转移到旁边的郑怜微身上。 看到郑怜微的脸时,她有一瞬间的怔愣,总觉得仿佛在哪里见过她。 郑怜微自然也从沈云烟的话中,辨认出面前的人就是漠北公主长孙宣雅。 一个簪子罢了,她本不是非要不可,可是看起来,这个长孙宣雅对阿烟颇为微词。 既然如此,那她便不能轻易相让了。 郑怜微示意侍女掏了银两,交给摊铺老板。 “我出双倍银子,这簪子给我。” 长孙宣雅急忙打断,摊铺老板看向郑怜微,有些为难,这银子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幸而很快,与长孙宣雅同行的几人也都随后赶来了。 “今日还真是巧,竟然在街市上碰到夫人。” 宋墨君笑意吟吟的看向沈云烟,视线从郑怜微身上划过。 “我说今日夫人怎的如此开心,原来是闺中好友回京,郑三小姐回得迟,未赶得上我与夫人的大婚,可要补上一份厚礼赔罪才是。” “六殿下客气了,阿烟成婚,我自然有厚礼相赠。” 郑怜微淡淡道,视线却不自觉的落到宋墨君身后戴着面具的男子身上。 看到那人的一瞬间,她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怎么……” 郑怜微的声音猛的哑住,她不由自主的转头看向沈云烟,眼中带着探寻,还有些许不易察觉的求助。 “怜微,这位是漠北驸马沐元,同公主和王子一道来京。” 沈云烟握住郑怜微的手轻轻用力,提醒道。 郑怜微的眼中闪过巨大的慌乱,片刻之后才回神。 “原来如此。” 郑怜微抬眸,对上面具下面那双苦水无波的眼睛,“既是驸马,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 长孙宣雅护在沐元身前。 “他是我的驸马,是否以真面目示人,与你有什么干系?” 长孙宣雅心中警铃大作,不知怎么,她对郑怜微有一种本能的敌意。 沐元敏锐的察觉到气氛不妙,长孙宣雅站在他面前,剑拔弩张,像一只竖起攻击的刺猬。 “早些年受了些伤,脸上留了道极难看的疤,这才以面具遮挡,希望姑娘不要介意。” 这声音…… 郑怜微心头一酸,被沈云烟握住的手不由自主的轻轻颤抖起来。 “驸马言重了。” 沈云烟及时开口缓解气氛,转头对宋墨君道。 “殿下,今日我与怜微还有别的事,便不与殿下同行了。” 解释完之后,沈云烟拉着郑怜微的手,匆匆忙忙离开了。 宋墨君看两人脸上的神色,一个比一个怪异,仿佛有什么隐情似的。 他不由自主的转头看向沐元,瞧他神情淡淡的,倒是长孙宣雅看起来比他紧张多了。 “今日不好玩,我要回驿站了。” 长孙宣雅说完,拉着驸马便离开了。 长孙宣鸣也跟着告辞离开,不言推着宋墨君,没看懂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派人去漠北查查,这个沐元到底是什么来头。” 宋墨君转头对不言道。 他就不明白了,怎么这三个女子,一见到这个沐元便都乱了套。 …… 茶楼二楼雅座内,郑怜微还没坐稳,便急切的拉着沈云烟的手。 “阿烟,那人是不是……” 沈云烟轻轻摇头。 “不是。” “这怎么可能?” “怜微,这世上相似之人太多了,或许就只是声音和身形有些相似,其他并不一致,这位驸马见到你我,的确如同陌生人一般,断不会是他。” “可他戴着面具,我还没有看清楚他的脸,如何能断定?” 郑怜微不愿相信的摇头,她不会认错的,那双眼睛,会让她在人群中马上就认出他的那双眼睛。 她怎么会看错爱人呢? “可若真的是他,又怎么会委身漠北公主,怎么会装作不认识我们?” 沈云烟摇摇头,试图劝住郑怜微,也劝住心底暗暗点燃着希望的自己, “怜微,我们都要接受他已去的事实。” 郑怜微无力的垂下手,扭头看向窗外,眼角一颗泪缓缓的滑落了下去。 让她如何放下呢?即将成婚的爱人死在战场上,尸骨无还这件事。 …… 回府之后不久,沈云烟便收到了郑怜微给她的新婚贺礼。 一个精致的木匣子,里面装着一副耀眼夺目的红宝石头面。 这原本也是郑怜微嫁妆里的,当年沈云烟曾开玩笑同她说,等她成婚了,她做弟妹的,便将这副头面送给她。 如今郑怜微真的将它送了过来,沈云烟却丝毫高兴不起来。 这本应该是她与阿沅夫妻两个送她的新婚贺礼。 眼瞧着开春了,天气逐渐暖和起来,下人们将严冬的衣服都陆陆续续收拾了起来。 为了招待漠北使团,由皇上牵头,准备了一场马球会,京城近半数的世家贵族都会参加。 沈云烟对这种活动不甚感兴趣,但是皇上既然把接待使团的任务交给了宋墨君,她少不得要应付一二。 大清早的,马车便摇摇晃晃的一路奔马球场而去。 今日国公府也到了,大老远的,沈云烟就看到沈云雪闹腾腾的在马球场跑来跑去。 她本想瞧瞧母亲是否来了,视线一转,被郑怜微挡住了。 “可是在找我吗?” 郑怜微今日穿的利落飒爽,想来也是打算参赛的。 “可不就是在找你吗。” 沈云烟笑呵呵的拉着郑怜微的手,“满京城里,还有第二个人值得我如此等的?” 郑怜微弯唇笑笑,轻捏了一下沈云烟的鼻梁。 “就你嘴贫,看今日我为你赢下最好的彩头。” “就凭你?” 长孙宣雅骑着马从她们身旁路过,“你们这些从小养尊处优的京城闺秀,马背上的功夫,难道能胜过我们漠北不成?今日最好的彩头只能是本公主的。” 长孙宣雅神情倨傲,郑怜微瞥了她一眼,神情冷淡。 “公主今日怎么不像只老母鸡一样护在驸马身边了,万一驸马被别人拐走了可如何是好?” 第五十七章 揭下他的面具 听闻此话,长孙宣雅面色一变,冷冷的扔下了一句“要你管”之后,便骑马离开了。 “别理她,长孙宣鸣兄妹都是这一般脾气。” 沈云烟生怕郑怜微与长孙宣雅较真,万一一会儿之后当真在马球场上针锋相对,皇家的面子也不太好看。 “我自不会与她计较。” 郑怜微自认为自己不会将长孙宣雅的挑衅放在眼里。 不过马球场上,她也不会相让。 马球一般是两两组队,沈云烟对今日彩头并无兴趣,宋墨君又不便骑马,她干脆便没有上场。 郑怜微倒是拉着自家兄长上了球场,长孙宣雅也不遑多让,紧跟着拽着长孙宣鸣也上去了。 这一场自然是杀的激烈。 漠北不愧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民族,长孙宣鸣兄妹两个在马背上灵活敏捷,犹如蛟龙入海一般,很快便领先其他队伍,只有郑家兄妹紧随其后步步紧逼。 郑家武将出身,老郑将军最喜带着儿孙骑马射猎,郑家兄妹在马背上亦是游刃有余,不落片寸。 沈云烟在一旁瞧着,为郑怜微捏了把汗。 虽说她不想怜微招惹长孙宣鸣兄妹,可是这场马球赛关乎大胤的颜面,若真叫漠北得了便宜,长孙宣鸣兄妹两个更有的说了。 “夫人不必担心,郑家兄妹定能赢下这一局。” 沈云烟正担心着,宋墨君冷不丁的开腔提醒。 “殿下是如何看出来的?” 沈云烟蹙起眉。 如今瞧着这场上,长孙宣鸣兄妹可是更有优势。 “长孙宣鸣兄妹两个,稳不住性子。” 打马球,讲技术讲策略,也讲心性,一旦时间拉长了,长孙宣鸣兄妹的劣势便显现出来了。 听宋墨君这么说,沈云烟也开始沉下心来观察场上局势。 赛程过半,长孙宣鸣兄妹两个的节奏很明显慢了下来,被紧随其后的郑家兄妹慢慢赶上了。 沈云烟松了口气,视线落到不远处坐着的驸马沐元身上,心头微动,忽然想起郑怜微的话。 或许,她应该听怜微的,试探一二。 最起码,让她真的看到面具下的那张脸再死心。 “见过驸马。” 听到沈云烟的声音,沐元下意识的转过了头。 马球场上十分嘈杂,马蹄声叫喊声,还有杂七杂八议论说话的声音,可是不知怎么,沈云烟一说话,沐元便能很敏锐的在人群中捕捉到她的方向。 “见过珩王妃。” 沐元朝着沈云烟礼貌笑笑,行了一礼。 看着他行的是漠北的礼节,沈云烟唇抿成直线,好半天没说话。 “驸马既是大胤人,如何能与漠北公主相识?” “我原先在边关经商,经常来往于大胤与漠北之间,一次受伤昏迷,是公主救了我。” 沐元不紧不慢的回答。 这的确是一个可信的解释,可是沈云烟在西北住了三年,对来往的商队十分熟悉。 她见多了来往于各国的商人,他们时常蒙着面巾,露出一双幽深的眼睛,里面看不出什么情绪,但是写满了对金钱的向往。 沐元眼中没有这种欲望。 他……很纯净。 沈云烟垂下眸,看到他修长的手指,虎口有些浅浅的老茧痕迹。 这是常年持握工具留下的老茧。 “驸马家中一直便是经商吗?” 沐元反应了下,继而点了点头。 “正是。” “那想必驸马自小应当是锦衣玉食,文才兼备。” 沈云烟随口敷衍着,目光却始终不移的落在沐元虎口浅浅的老茧上。 他在说谎。 沈云烟蹙起眉,不明白沐元为何要骗她。 她心里暗暗打着鼓,想从沐元脸上看出些什么,可投过他黯淡无光的眼睛,又什么都瞧不出来。 他每句话都说的淡然自若,一点也不像在说谎的样子。 “可否冒昧问一句,驸马的眼睛……” “受伤时撞上了头,那之后便瞧不见东西了。” 沐元好脾性的同沈云烟解释,沈云烟有万千想问的问题,可是每个问题问出口都太过冒昧。 “太医院中我有几个熟识的太医,医术高明,驸马若是得空,我可以引荐几位太医为驸马诊脉,或许可恢复光明。” 沈云烟语气诚恳道。 “多谢王妃好意,只是在漠北时公主已为我遍寻名医,治疗无果,我也不愿她再费心了。” 沈云烟抿唇默然,还想再说什么,那边锣声响起,马球赛已经结束了。 沈云烟这才转过头去,看胜出的队伍。 郑怜微站在马球场中间,拿着新得的彩头,大老远的,朝着沈云烟挥手。 “阿烟,看我得的彩头!!!” 沈云烟真心为她高兴,伸出手来朝她挥了挥,没注意到身旁的沐元僵了一下。 长孙宣雅气呼呼的下了马,将球杆一扔便走出了球场。 皇上在上位瞧着,眼底含笑,眼中是说不出的满意。 纵然两国议和,也没有让漠北抢了他大胤风头的道理。 郑怜微将新得的彩头送给了沈云烟,姐妹两个手牵着手,欢欢喜喜的入座了。 宋墨君在旁边瞧着,亲眼看到沈云烟从沐元处触了霉头,脸色不太好,一看到郑怜微胜了,又高兴起来了。 “女人心,海底针呐。” 不言在身后精确总结。 “夫人的事,也是你能置喙的?” 宋墨君语气不善的提醒,“让你查的事情查清楚了吗?” “爷,即便您让我现插个翅膀飞到漠北,也需要三五日时间吧?” 不言委屈极了。 宋墨君轻哼了声,有些不屑。 “殿下,您若真好奇夫人在想什么,直接问她岂不更快些?” 不言好心提醒。 夫人向来是有一说一的直爽性子,问她可比派人去漠北调查爽快多了。 “夫人爱做什么做什么,我看起来像是很有闲情逸致管她闲事的样子吗?” 不言挠挠鼻梁。 难道不是吗。 “殿下,依我看,别的法子都没有一个法子直截了当。” “什么法子?” 宋墨君微微扬眉。 “设场局,将漠北驸马脸上的面具摘下来。” 宋墨君回眸看向不言,莞尔一笑。 “不错啊,跟在爷身边这么多年,长脑子了。” 第五十八章 摘下他的面具 “这是自然。” 好不容易被夸,不言的尾巴都快要竖起来了。 “既然如此,那你去安排吧。” 宋墨君微微挑眉,“今日不把他的面具摘下来,便自己提头来见我。” “爷……” 不言偃旗息鼓。 另一边,沈云烟拉着郑怜微也在商议。 “漠北驸马……虎口有陈年老茧。” 郑怜微轻抬了下眉,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沈云烟犹豫道:“我心中始终不能宽心,即便真不是他,我也想撞一次南墙,彻底死了这条心。” 郑怜微点点头。 她自认为自己不会认错爱人,即便真的认错了,她也无悔。 沈云沅牺牲在战场上虽然已经成为默认的事实,可是只要尸首没有找回来,她心中始终有一丝火焰烧着。 若是老天垂怜,留得他一命,他又为何不肯与她们相认呢? 今日的马球会好不热闹,各家争先上场,将这一场开春马球打的精彩纷扬。 “既然如此,那我们分工合作。” 最后还是郑怜微敲定了计划,“你来引开长孙宣雅,我想办法摘下漠北驸马的面具。” 沈云烟点点头。 郑怜微会武功,身手比起她也更加灵敏,由她来摘沐元的面具自然是最合适不过。 不过长孙宣雅寸步不离的守着沐元,想要将她引开,恐怕要多费些心思。 马球会结束,一行人马车浩浩荡荡的往城中赶。 回程路上正好路过玉溪观,这里香火旺盛,平常来拜真人的人也非常多。 沈云烟记得,上次在凌云寺时,长孙宣雅便对求神拜佛一事十分感兴趣。 于是她拿了盒姑娘家都爱吃的桂花糯米糕,主动凑近了长孙宣雅的马车。 “公主,前方不远便是玉溪观,玉溪观香火旺盛,求姻缘子嗣十分灵验,我同殿下要去玉溪观拜真人,不知公主是否有意同行?” 长孙宣雅撩开马车帘子,看到沈云烟站在马车旁,一脸热情的样子,微微蹙起眉。 这夫妇俩何时如此好心了? “公主,此乃京城时兴的桂花糯米糕,入口清甜不腻,最受高门贵女欢迎,公主可要尝尝?” 长孙宣雅终究还是小孩子心性,虽不喜沈云烟,对她也没设多少防备,又瞧着那桂花糯米糕实在精致,便伸手接过尝了口。 甜丝丝的,还有桂花和糯米的香气。 “味道还行。” 长孙宣雅故作嫌弃的说道。 “公主与驸马难得来一次京城,不去一趟玉溪观岂不可惜?” 沈云烟凑近长孙宣雅耳边,低声提醒道,“这玉溪观内,求姻缘子嗣的香客众多,无有不灵的,公主难道就不想求一个孩子吗?” 长孙宣雅听完沈云烟的话,一张小脸红了个彻底。 她有些娇羞的转头看向身后的沐元,继而低下了头。 “不、不得胡说。” 沈云烟笑笑,知道她动心了。 “前头不远便是玉溪观,我的马车停在前头等公主与驸马。” 说完,沈云烟并不多逗留,转身离开回了自己的马车。 在前往玉溪观的分岔路口等了片刻,长孙宣雅的马车果然跟了上来。 不过很不凑巧,长孙宣鸣似乎不放心妹妹独自前往,也跟着拐了过来。 大老远的,沈云烟和郑怜微交换了个视线。 宋墨君坐在马车上,撩开帘子,看了看身后。 “从前竟不知夫人如此沉迷于烧香拜佛一事。” 沈云烟讳莫如深的朝他笑笑。 “殿下,有些事情,自己在心里如何琢磨都是没用的,与其折磨自己,不如捅破了去做。” 宋墨君听着她这话,总觉得她在阴阳自己,可又没有证据。 “今日我若做错了什么事,殿下可千万不要怪罪我,若是陛下问罪,殿下可要护着我才是。” 宋墨君看沈云烟的样子,便知她又在筹划什么。 到了玉溪观,这里果然如沈云烟所说,香客众多。 长孙宣雅跟着沈云烟去了正殿,在真人面前虔诚的拜了三拜。 沈云烟拜完,悄悄睁开眼睛看向长孙宣雅。 她果然十分信奉神佛真人,上次在凌云寺也是,所有人里面,就长孙宣雅拜的最虔诚最认真。 她心中是否也有所求呢? “公主可知,殿后有一钟,若是敲响三下,便能心愿顺遂。” “当真吗?” 长孙宣雅当即看向沈云烟,眼睛亮亮的,满是探寻。 “自然是真的。” 听沈云烟如此说,长孙宣雅自然不会白跑这一趟。 “那我去叫沐元!” 长孙宣雅起身便要往外跑。 “公主且慢!” 沈云烟急忙拦住长孙宣雅,“这钟虽灵,可神仙真人最忌吵闹,若人多了,即便撞钟三下,也不灵了。” 长孙宣雅步子慢下来,犹疑的看向殿外的沐元。 “我陪着公主同往,公主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此处有殿下和王子陪着驸马,难道驸马还会被贼人拐去了不成?” 长孙宣雅一想,好像也是这个道理。 “好吧,那本公主便与你同去。” 长孙宣雅正要跟着沈云烟一道往后殿去,长孙宣鸣却突然跟了上来。 “且慢,本王子今日也有所求,不如也带着我一同前往?” 长孙宣鸣比起妹妹还是聪慧许多,不过他越是多疑,便越是中了沈云烟的计策。 “也好。” 沈云烟成功带着长孙宣鸣兄妹两个奔着后殿去了。 而此刻,郑怜微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殿前。 “六殿下、驸马,好巧啊,你们也在玉溪观烧香拜真人?” 宋墨君轻轻抬眸应了声,悄悄推着轮椅后退了半步。 他可不想掺和进去。 “郑姑娘。” 沐元听出了郑怜微的声音,朝着她的方向微微颔首。 “驸马,你头顶好像落了一只虫!” 郑怜微话音未落,伸手快速的向沐元熹去,手上直奔他面颊上的面具。 本以为一切顺利,然而就在她手触碰到面具的前一刻,沐元竟然敏捷的侧身闪开,一手抓住了郑怜微的手腕。 郑怜微一个转身,用另一只手袭去,却被沐元轻松化解。 三两招过下来,郑怜微手脚并用,愣是没有占到半分便宜。 “郑姑娘这是何意?” 第五十九章 看清楚了吗 被挟制住的郑怜微有些尴尬。 不是说这沐元家中世代都是经商的吗?可没说他武功这么好。 除非他从一开始就是在说谎。 郑怜微有些尴尬的笑笑。 “驸马,我是看到你头上有一只虫子。” 沐元不以为意的松开手。 “寒冬腊月的,哪来的虫子?” 宋墨君在一旁看了半天了,凉嗖嗖的补充了句。 郑怜微想给他一脚的心都有。 阿烟怎么就嫁了一个不长脑子的夫君。 “没想到,驸马的武功高强,连我都不是你的对手。” 郑怜微往后退了半步,看向沐元的眼中充满探究。 她郑家是武将世家,她从小跟着父兄习武,在整个京城也少有对手。 没想到这个沐元,眼睛看不见的情况下,竟然还能三两招将她制住。 这个沐元,绝对不简单。 “姑娘谬赞了,只是习得一些拳脚功夫用来傍身罢了,算不得什么。” 沐元倒是十分谦虚。 不过现在他也明白,今日这一出,多半是沈云烟和郑怜微联合起来,试图摘下他的面具。 他蹙着眉,不懂她们为何要这样做。 后殿内,沈云烟左拦右拦,尽力拖延了时间,长孙宣雅虔诚的撞了好几次钟之后,她终于找不到理由继续阻拦,同长孙宣鸣兄妹一起回了前殿。 宋墨君坐在轮椅上,慢慢悠悠的看着面前的两个人。 “驸马,可否帮我一个小忙?” 沐元闻声垂眸,宋墨君将他叫到身前,沐元缓缓弯腰靠近,宋墨君笑意吟吟,不经意的伸出手,便将他脸上的面具摘下来了。 沐元被他打了个猝不及防,面具就这么直愣愣的被他摘下来了。 沈云烟正好从正殿出来,看到这个场景,神色一惊,急忙示意郑怜微跟过去。 沐元反应更快,一只手迅速从宋墨君手中接过面具,重新按在了自己的脸上。 等沈云烟走过来时,他已经将面具戴好了。 沈云烟和郑怜微对视一眼,两个人眼中的失望不言而喻。 “沐元!!!” 长孙宣雅急忙跑到沐元面前查看他的情况,看到他的面具依旧牢牢的戴着,这才松了口气。 “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讲礼数?!” 长孙宣雅指着宋墨君,气愤的质问。 “驸马公主莫要见怪,方才我实不是有意为之。” 沐元抿抿唇,神色有些不快,却并没有和宋墨君计较。 “罢了,我相信殿下不是故意的。” 长孙宣雅也隐隐感觉到了不对劲,拉紧了沐元的衣袖,像个护崽的老母鸡一样,怒气冲冲的瞪着宋墨君。 宋墨君一脸的无所谓。 沈云烟与郑怜微对视一眼,二人深知,这次错过了,下次就没那么容易得逞了。 沈云烟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宋墨君身上。 离开玉溪观,刚上马车,沈云烟便迫不及待的问。 “殿下可看清楚漠北驸马的长相了吗?” 宋墨君弯唇一笑。 难得啊,她沈云烟也有这么沉不住气的时候。 “看清了……?” 宋墨君故意拉长了语气逗她,沈云烟蹙眉。 “殿下,我没心思同你开玩笑。” “好吧,没看清。” 宋墨君不以为意的回答着,沈云烟看他这样子,觉得他更像是在逗她。 “殿下!!” 她少见有如此急切的时候,宋墨君觉得逗她可太有意思了,食指轻轻摩挲着袖口,越看她跳脚他就越觉得有趣的很。 沈云烟一张小脸憋的有些红,眼看就要真生气了。 “好了好了,他动作太快了,我真的没看清。” 他确实出其不意摘下了沐元的面具,可是沐元身手太快,他刚想看清楚他的长相,面具便被他抢回去了。 不过也不是全然没有看到。 “沐元左眉旁边,有一道很长的疤。” 沈云烟怔了下。 “不过也是,若不是脸上留了疤,谁会以面具示人呢。” 宋墨君状似无意的说着,注意到沈云烟脸上的神色逐渐落寞了下来。 “车内闷得很,我下车走走,殿下自便吧。” 说完,沈云烟便叫停了马车,下马车去找郑怜微去了。 宋墨君一脸的莫名。 “她这是什么意思?嫌弃爷?” “怎么会呢?” 不言从旁附和,“殿下没听夫人说吗,是这马车里太闷了。” “爷还没聋。” 宋墨君凉嗖嗖的说了句,便放下了马车帘子,拒绝和不言沟通。 不言那叫一个委屈。 郑家的马车内,姐妹两个脸上一个赛一个的颓丧。 “或许真是我们认错了。” 沈云烟轻出一口气,觉得胸口一口浊气压着,怎么都吐不出来。 宋墨君说,漠北驸马脸上确有一道疤。 郑怜微拿起旁边的茶杯,饮了口凉茶。 “今日天不佑我,我回去勤学武艺,迟早有一日能打得过他!!” 郑怜微心中憋着一口气。 不过经此一遭,她又觉得这个沐元熟悉而陌生。 他身上有诸多疑点,可是他对她如陌生人的那种疏离却不是装出来的。 若真是阿沅,他如何能忍心这样伤她的心? 沈云烟往靠背上一靠,也跟着沉默了。 马车缓缓驶回了城,进城之后,周遭也热闹了起来。 百姓人来人往,稍微抚平了沈云烟心中的浮躁。 罢了,与其执着于这些毫无边际之事,还不如把眼下的日子过好。 马车回府,一进正门,沈云烟就隐约有种不太妙的直觉。 丫鬟匆匆忙忙迎上来。 “夫人,闻乐公主派来了两位嬷嬷。” 沈云烟眉心微跳。 “二位嬷嬷在何处?” “回夫人,正在前厅候着呢。” 沈云烟和宋墨君进前厅一看,前厅内果然站着两位嬷嬷,看面相,一个比一个凶。 “见过殿下、夫人。” 两位嬷嬷规规矩矩的给宋墨君和沈云烟行了一礼,宋墨君认出这是宫里有身份有资历的老嬷嬷,便她们微微颔首。 沈云烟也跟着福了福身。 “见过二位嬷嬷。” “元妃娘娘不在京中,三公主特派奴婢二人,前来府上协助夫人管理府中内务,又怕夫人长年生活在西北不懂京中贵族礼仪,特叮嘱奴婢们好好教导,奴婢们不敢怠慢。” 第六十章 捏住了她的小辫子 “既如此,便有劳二位嬷嬷费心了。” 沈云烟不卑不亢,也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的神色,两位嬷嬷看她神色淡然,举手投足颇有大家闺秀的气质,神色中透露出些满意。 “去替二位嬷嬷收拾出两间厢房来,离降云阁近些。” 看着沈云烟从容不迫的安排两位嬷嬷,宋墨君也很想看看她怎么对付三姐姐安排过来的眼线,便没有插手。 两位嬷嬷就这么在降云阁旁边的小院住下了。 “夫人,您糊涂啊!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两位嬷嬷一进府,要让她们走可就难了!” 玉竹兀自着急,“您非但不拒绝,怎么还欢欢喜喜的将她们安排在降云阁旁边了?” 这下好了,降云阁内的一举一动,都被这二位嬷嬷盯着,她们做什么都受限制。 “既然拒绝不了,又何必做出勉强的样子,倒不如大大方方的受了。” 否则传到闻乐公主耳朵里,对她更添几分不满。 这种事情,即便她再不愿意,明面上也不能推了闻乐公主的好意。 还不如先受了,真挡了她的路,日后想其他法子解决了便是。 “玉言,你吩咐下去,务必好好敬着二位嬷嬷,这可是闻乐公主的脸面,做小辈的,端敬长辈是应该的。” “是,夫人。” 玉言这方面比起玉竹倒是沉稳不少,将两个嬷嬷照顾的服服帖帖的。 第二日一大早,早膳时二位嬷嬷就开始盯着沈云烟。 玉竹不过是帮沈云烟多盛了一碗粥,嬷嬷便开口提醒。 “夫人,一饮一食不得贪多,此乃礼仪。” 沈云烟放下碗,拿着帕子擦了擦嘴角。 “嬷嬷说的是,不必帮我盛了。” 用过早膳,沈云烟本打算查查府上的账,账本还没翻开,两个嬷嬷便站在了她面前。 “夫人,奴婢们奉公主口谕,为夫人教习规矩,还请夫人每日抽出一个时辰学习礼仪规矩。” 沈云烟抿住唇,问:“敢问二位嬷嬷,这教学何时能结束?” 她总不能每日都特意抽出一个时辰来应付她们两个。 “公主有话,什么时候夫人的礼仪过关了,什么时候便可以停了。” 沈云烟放下账本,浅笑着问。 “若是我今日便过关呢?” “那便今日结束。” 两位嬷嬷神色未变,像是不太相信沈云烟今日便能过关一般。 沈云烟也懒得为这事和她们纠缠,起身走到了院子里。 “有劳二位嬷嬷指点。” 世家贵女,站倚坐行用膳睡觉点妆品茶……各方各面皆需要遵循礼数。 闻乐公主以为,沈云烟长年在西北生活,生母又出身商贾,想必没有好好教授她,这才派来了两位嬷嬷,一是规训她,二也是刁难她。 可是闻乐公主忽略了一点,沈云烟的祖母、国公府的老太太,年轻时可是遍京城里排的上前三的世家嫡女。 幼时沈云烟跟在祖母身边,什么样的场面不曾见过?什么样的礼仪不曾学过? 两位嬷嬷本想借机给沈云烟一个下马威,顺势捏住她的小辫子,没想到,几场礼仪下来,沈云烟做的分毫不差。 沈云烟站在桌边,一手扶着袖子,一手烹茶,不多时,整个厅内茶香四溢。 “二位嬷嬷,请用茶。” 沈云烟规规矩矩的,将新烹的茶呈给两个嬷嬷,“许久不曾烹茶,手艺生疏,还望二位嬷嬷不要嫌弃才好。” 看着手中清香四溢的茶水,两个嬷嬷大眼瞪小眼,哪里还能说得出嫌弃的话。 究竟是谁说的沈云烟出身武将世家,处事蛮横,粗鄙不堪,如今依她们看,整个京城的世家贵女拉出来,未必有一个半个能比得上沈云烟端庄周全。 “不想夫人竟烹得如此好茶。” 捏不住沈云烟的把柄,两个嬷嬷脸上都有些尴尬。 “我还年轻,有做的不周到的地方,还请二位嬷嬷不吝赐教。” 二位嬷嬷端着茶杯笑笑。 这话说的,哪里还有不吝赐教的余地。 看来她们这次是碰上硬茬了。 沈云烟第一次的礼仪教导,不过半个多时辰便结束了,并且从今以后,这堂课再也不会出现在她身上。 沈云烟将府里打理的井井有条,两个嬷嬷想挑她的理都挑不出来,一来二去的,留在这府里成了摆设。 偏偏沈云烟还极其尊重她们,但凡是与内宅相关,与宋墨君日常起居相关,事情不论大小,沈云烟务必要派人问过她们。 两个嬷嬷被搅的不胜其烦,偏偏又说不出什么。 不过她们很快又发现了另一个突破口。 红鸾鲜少出现在降云阁内。 按理说,红鸾作为妾室,一日两次给主母请安是断不能少的。 可她们在府里待了几日,见到这位姨娘的次数少之又少。 莫不是沈云烟善妒,给妾室穿小鞋吧? 生怕打草惊蛇,两位嬷嬷先想方设法找了府内的丫鬟打听。 “那位姨娘啊,自从她入府之后,鲜少在后院看到她,殿下仿佛都没有去她院子里待过的。” “什么?” 两个嬷嬷十分惊讶,“殿下莫非从未临幸过红鸾?” 丫鬟也不十分清楚,不过估摸着是这样的,便点了点头。 两个嬷嬷心里泛起嘀咕。 按照六殿下这种万花丛中过万花沾满身的性子,府里多了一个娇柔貌美的妾室,怎么可能耐得住性子? 两个嬷嬷心里一盘算,料定了是沈云烟从中作梗。 二人一拍即合,当即便回降云阁问罪沈云烟。 “夫人,奴婢们听说,自从红鸾入府之后,殿下迟迟未与她圆房,可曾有此事?” 不等沈云烟解释,两个人继续追问道。 “娶妻最忌善妒,善妒可是犯了七出的!夫人嫁入王府不过月余,便拦着殿下不与妾室圆房,这若是传出去,珩王府岂不要被外人嘲笑吗?!” 两个嬷嬷义正言辞的,几乎把沈云烟架起来拷问。 沈云烟看她们两个这副样子,不仅没生气,反而十分有耐心的听着她们说完了。 “二位嬷嬷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第六十一章 过的什么神仙日子 沈云烟坐在椅子上,拿着茶杯喝了口茶,很显然并没有将两个嬷嬷的话放在心上。 “夫人,做女子的以柔顺为美,您既然嫁到了王府,便应该事事以殿下为先,怎能善妒排挤妾室?” “二位嬷嬷倒是说说,我何时善妒排挤妾室了?” “府里丫鬟的话,难道还能有假?” 两个嬷嬷说着,眼珠子恨不得在沈云烟身上盯个窟窿出来。 “二位嬷嬷既然如此说,不如将说这话的丫鬟叫过来,看看是否真有此事。” 两个嬷嬷大眼瞪小眼,半天没说出来话。 说到底,这王府正头的主子还是沈云烟,私底下说些闲话就罢了,真闹到明面上,那几个丫鬟的话说变就变。 两个嬷嬷自然不会蠢到真的愿意当面对质。 “若不然,我带着二位嬷嬷亲自到红鸾妹妹的院子里看一眼?” 两个嬷嬷交换了个神色,同意了。 红鸾的庭院被沈云烟安排在离书房和前院都不远的烟霞阁,从降云阁过去也就一炷香不到的路程。 沈云烟带着两个嬷嬷,很快便到了烟霞阁。 烟霞阁内,丫鬟们正在洒扫庭院。 沈云烟带着两个嬷嬷,刚进院门就吸引了众丫鬟们的注意,丫鬟们齐齐放下了手头的活儿,给沈云烟行礼。 “见过夫人。” “你们继续忙你们的便是。” 沈云烟摆摆手,众丫鬟们福了福身,便接着忙自己的了。 烟霞阁内的丫鬟,虽比不上降云阁那么多,但是绝对是够用的。 庭院打扫的一尘不染,大冬天的,院子里几株梅花开的正盛,一看就是有人精心打理的。 听到院子里的动静,红鸾也带着侍女从正屋出来了。 “红鸾见过夫人。” “红鸾妹妹,自你来府上,我还没到这烟霞阁来看过你呢,今日正巧得空,便想着来瞧瞧,妹妹这院里可还缺些什么?” 沈云烟笑意吟吟的,看向红鸾的眼神宠爱,无有半分善妒的样子,“今日正好一并采办齐了。” “夫人哪里的话,托夫人的福,烟霞阁内什么都不缺,妾身在此处谢过夫人照拂了。” 两个嬷嬷站在后面,上下打量了一眼红鸾。 她穿一件嫣红织金的袄子,手里拿的帕子都是湖绸绣的,还有头顶上那支沉甸甸的金步摇,怎么看都不像在府里受委屈了的样子。 这比起没进府时蹑手蹑脚的寒酸样子,简直是脱胎换骨,换了个人一般。 两个嬷嬷面面相觑,一个字也说不出。 “夫人,小厨房还炖着鸽子汤,不如留下来喝一碗吧,这时节最补身了。” 沈云烟笑笑。 “不了,我今日早膳吃的多,现下喝不下了。倒是这二位嬷嬷,连日以来辛苦了,不如留下来喝两碗汤。” 嬷嬷们哪敢真的应承下来,连连摆手说不用。 “红鸾妹妹,我与殿下成婚不久,婚后这些日子殿下公务忙碌,想必怠慢了妹妹,回去我一定敦促殿下多来看望妹妹。” 红鸾笑笑,心想用不着。 在这府里金尊玉贵的,吃穿用度都是上乘,已经比她在外面的日子好上百倍不止。 她深知自己出身低微,真费了心思争宠也未必有好果子吃,何况这六殿下天生残疾,虽长了一张俊俏容颜,可也不当饭吃,还不如不争这宠。 主母出身国公府,家大业大,只要她不得罪她,以沈云烟的脾性,应当不会与她为难。 红鸾心里的算盘珠子拨的响着,面上对沈云烟笑的更加殷勤和气。 “夫人这是哪里的话,殿下人中龙凤,自然是以公务为先,妾身怎会如此不懂事,只要夫人与殿下恩爱和睦,妾身便也跟着受益了。” 红鸾一番话说的滴水不漏,沈云烟心想这姑娘倒是个机灵的,殊不知她说的全是真心话。 这下两个嬷嬷再也说不出什么来,灰溜溜的跟在沈云烟身后离开了烟霞阁。 万没想到,这红鸾实在是个不争气的。 身为妾室,不争宠,留她在府里还有什么用? “二位嬷嬷看过了,这下可放心了?” “夫人恕罪,是奴婢们听信谗言误会了夫人,请夫人降罪!” 一出烟霞阁,两个嬷嬷连忙给沈云烟赔不是。 “二位嬷嬷快快请起。” 沈云烟给了玉竹一个眼色,示意她扶两位嬷嬷起来,“二位嬷嬷也是为了殿下,为了整个王府,我怎么会怪罪二位呢?” 两个嬷嬷站起身来,看沈云烟满脸诚恳的样子,对她便也怀疑不起来了。 “夫妇一体,既然我嫁给了殿下,便知夫君是天,事事应以夫君为先,绝不敢怠慢,二位嬷嬷尽管放心。” 沈云烟一副恭顺的样子,一番话听的两个嬷嬷由内而外的舒坦,瞬间便对沈云烟没了芥蒂之心。 “二位嬷嬷今日劳累了,不如先回房歇着,小厨房炖了鲜笋鹌鹑汤,我派人给嬷嬷们送些过去。” 沈云烟三言两语,便将两个嬷嬷打发了。 两个嬷嬷不仅忘了最开始气势汹汹问罪她的样子,最后反而要向她道谢。 打发走了嬷嬷们,玉竹陪着沈云烟回降云阁。 “姑娘,这两个嬷嬷分明了是想拿您开刀,您怎么不想个法子撵走了她们,平白受好些窝囊气。” 看着自家姑娘被兴师问罪还要好声好气的哄着那两个老妈子,玉竹的心里就憋闷得慌。 “傻丫头,请神容易送神难,我不说些违心话,怎么让她们放松警惕?” 话虽这样说,玉竹心里还是觉得委屈。 大家都以为姑娘嫁到王府是享福来了,谁知道王府里还有这么多窝囊气要受。 偏偏六殿下还是个甩手掌柜的,平常除了听曲儿就是看戏,内宅一应事宜通通不管,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嫁别家呢。 “好了,这些事都算不得什么,我心中有数,你也放宽心些吧,别气坏了身子。” 沈云烟反过来安慰玉竹,这丫头打小脾气就急。 主仆两个正说着话呢,刚走到院门口,玉言急匆匆的寻了出来。 “夫人,国公府里头出事了!” 第六十二章 娘家出事 “出什么事了?” 沈云烟蹙着眉问。 “方才夫人派人来传消息,说是三夫人的娘家来人了。” 沈云烟蹙起眉。 三嫂嫂的娘家人? 三嫂嫂娘家出身清流门户,一向是最知书识礼的,三嫂嫂与三哥哥成婚几年,夫妻恩爱和睦,与岳丈一家也从未红过脸。 突然登门,母亲又派人来叫她,应当是有大事发生。 沈云烟顾不上府上的事,让人备了车,急急忙忙往国公府方向赶回去了。 国公府前厅内,齐刷刷坐满了人。 沈云烟到时,两家人刚刚结束争吵,前厅内一片寂静,气氛怪异。 见沈云烟来了,梁氏如同吃下了定心丸,急忙迎上来,拉住沈云烟的手,在她耳边低语了句。 “你三嫂要改嫁。” “什么?” 沈云烟面色微变,不自觉的看向三嫂许如慕。 “三嫂嫂,你……” 许如慕眼角挂着泪,轻轻朝沈云烟摇了摇头,眼里写满了被逼无奈。 沈云烟视线落在了许如慕身边坐着的许家主母王氏身上。 王氏垂着眸,瞧神色,此事应当也不是她牵头。 沈云烟最后才将视线挪到了主位上的许合玉身上。 “亲家公,我侄儿云麟刚刚过世不足两月,云麟媳妇便要改嫁,此事传出去,恐怕有辱许家门楣吧?” 我朝律法开明,对女子并不算严苛,并不要求女子在丈夫丧后守节,可改嫁最起码也要等到三年丧期结束,无有丈夫新丧两个月便着急改嫁的道理。 这若是传出去,还不叫人戳脊梁骨吗! 沈家面上难看,对许家名声更是影响不小。 到时候不知有多少人要骂许如慕忘恩负义。 许合玉却是一脸冷漠,仿佛事不关己的样子。 “我女儿嫁入沈家,自认为无错可挑,丈夫在西北打仗,她千里迢迢的跟着前往西北,孝顺公婆看顾好家业,实在是尽心尽力,即便回了京,也是协助婆母长嫂将整个国公府打理的井井有条,她对沈家仁至义尽了。” “你们总不能要求我女儿一辈子留在沈家守寡吧?” 许合玉这话说的难听,沈文裕脸色更难看了几分。 “许大人,这话可不是这样说的呀!” 谢氏听不下去,没忍住插了句话,“自古以来,哪个女子不是这样过来的,既然嫁到府里,便是沈家妇,岂有夫君前脚过世,媳妇后脚就改嫁他人的道理?你们许家豁的出去脸面,我们沈家可豁不出去。” “这是什么混账话?!” 许合玉冷着脸骂,一旁的王氏脸色煞白,拉着女儿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 做母亲的,怎么舍得将女儿推出去受万人指点? 沈云烟在一旁瞧着,此事定有隐情。 “许伯父莫要动怒,我大伯母话虽糙,道理却是不假的。” 沈云烟好言好语稳住许合玉的情绪,继续道,“许家是清流人家,比我们武将人家更看重名声,这样的事情真传出去了,对咱们两家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为何不能坐下来好好商议呢?若是许家有什么难言之隐,不妨直说,或有沈家帮得上忙的,都是一家人,必定……” “这里还轮不到你一个小辈指点。” 许合玉打断沈云烟的话,语气急躁,“我女儿的婚事我做主,今日不过是通知你们一声。大婚那日,沈家若愿来吃杯喜酒,许家欢迎,若是别的便算了。” 话说完,许合玉起身,强行拉着许如慕离开了前厅,王氏哭哭啼啼的跟上了。 “还有没有王法?!!” 沈文裕气的一把挥掉了桌面上的茶盏,沈文昌脸色也极为难看。 “这个许合玉,仗着近来得了陛下青眼,便不将咱们国公府放在眼里了!实在是猖狂!!” 谢氏搅着帕子,嘴里也骂骂咧咧的。 难得整个沈家有一致对外的时候。 老大媳妇和梁氏一左一右拉住沈云烟的手。 “云烟,这可如何是好啊?” 沈云烟蹙起眉头,安抚她们道:“母亲、大嫂,你们先别急,眼下事情还没到这么糟的程度。” “云烟,你已嫁为人妇的,可不能这样说风凉话的。” 柳氏见沈云烟不紧不慢的,忍不住出口讥讽,“沈家毕竟还是你的娘家。” “怎么,婶婶难道有法子?” 沈云烟凉嗖嗖的睨了柳氏一眼,柳氏悻悻的闭了嘴。 “好侄女,你平常便是咱们府上最拿得了主意的,眼瞧着国公府有难,你可不能置之不理啊!” 沈文昌换上一副笑脸,还不忘恭维沈云烟两句。 “诸位长辈只知着急,难道就没有想过,许家为何要做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事吗?” 众人面面相觑,继而又齐刷刷的看向沈云烟。 “许家是清流文官,比咱们沈家更看重外头的名声,若不是走投无路了,许合玉应当也不会选择这条路。” 那到底是什么大祸,至于让他将亲生女儿推出去呢? “大伯母,你娘家消息最快,您不妨回娘家探听探听,许合玉近日以来和哪家来往过密,他有意与哪家公子接亲,或有法子解决。” 谢氏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对对,我这便叫人备车回娘家。” 沈云烟一番安抚之后,几个长辈也都恢复了理智。 能出去探听消息的都散出去了。 众人坐在前厅焦急的等了半天,谢氏急匆匆的迈着小碎步进门,气喘吁吁的开口。 “打听到了,许合玉有意将老三媳妇嫁给永安侯府幼子。” 梁氏面色微变。 “那永安侯幼子,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混不吝啊!” 京城里,世家贵族如同蚂蚁一样多,自然少不了养出几个不争气的二世祖。 仗着自家身份地位,欺男霸女欺行霸市的更是不在少数,这位永安侯府小公子,便是其中翘楚。 “许合玉将老三媳妇嫁给这种人,不是把自己亲生女儿往火坑里推吗?!” 柳氏自己也是有女儿的人,一听这话,没忍住啐了口。 底下人送上来盏热茶,谢氏趁着功夫喝了口。 “没想到这许家清流门第,竟然能做出这种龌龊之事。” 第六十三章 其中必有内情 梁氏也是连连摇头。 “不过我瞧着,当初许合玉与咱们家结亲的时候,待女儿也是极为不错的,云麟媳妇的嫁妆单子我瞧过了,十分丰厚,怎么看也不像是苛待女儿的人啊!” 谢氏说着,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沈云烟看了她一眼,眼下也不想追究她看过三嫂嫂嫁妆单子的事了。 “大伯母说的不错,许合玉有三女四子,这几年,他为几个女儿找的夫家未必富贵荣华,但是必定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家,这便说明,许合玉并非唯利是图不顾子女之人。” 至于今日为何会做如此荒唐之事,其中只怕有内情。 眼看着外头天色不早,沈云烟也不便继续在娘家久留,便只能先劝解好几位长辈。 “诸位长辈莫急,婚期未定,三嫂嫂之前的嫁妆还都在沈家,一时半刻还嫁不了,此事我回去之后定好好思量,一定彻查清楚。” 不论怎么,沈家都应一致对外。 平常面和心不和的三房,少见的统一了战线,同意了沈云烟的提议。 “云烟丫头说的是,这两日我再回娘家探听探听,若有消息,咱们再行商议。” 谢氏说完,沈文裕也觉没什么补充的,冷着脸离开了前厅。 其他人也都陆陆续续的离开了。 前厅只剩下二房几个人。 “母亲,您也别担心,三嫂嫂的为人我最清楚不过,她一定是被逼无奈的。” 梁氏轻叹一口气,拉住沈云烟的手。 “只是苦了你了,王府事那样多,娘家的事还要劳你再跑一趟。” 沈云烟眼眶一热,便知道珩王府的事娘亲都知道了。 “母亲别担心,王府的事不算棘手,女儿应付得来。” 沈云烟将母亲托付给大嫂,“大嫂,母亲性子急,这府里,还需你多支应,若有什么,一定派人去王府寻我。” 大嫂点点头,沈云烟这才放心的出了前厅。 刚出前厅,便瞧见旁边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往后院跑。 “是云芙吗?” 沈云烟叫住了那人,她回过头,果然是沈云芙。 沈云芙转过头,有些犹豫的走到了沈云烟面前。 “见过嫡姐。” “云芙,你今日怎么跑到前院来了?” 看她跑的急,小脸都红了,额头浮起了些汗珠,鬓发散落下来一缕。 “什么事,竟然这样急?” 沈云烟轻笑笑,拿出帕子,替妹妹擦了擦汗,把她把鬓角挽到了耳朵后面。 沈云芙有些为难的绞着帕子。 “我听说三嫂嫂要改嫁,我担心……” 她还未出嫁,三嫂丧期改嫁,这对沈家的名声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不必担心,我们已经在想法子解决了。” 沈云烟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小姑娘家家的,总是很容易害怕。 想起在西北,父亲刚过世的那几夜,沈云芙怕的做噩梦,只有在她旁边才睡得着。 做长姐的,自然要爱护好妹妹。 “嫡姐的话你还信不过吗?” 沈云芙点点头。 她自然是信得过嫡姐的,可是她心里还是担心。 “好了,回你院里去吧,此事很快便会有结果了。” 沈云烟并没有很多时间安抚沈云芙的担忧,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让侍女把她带回去了。 坐马车回府时,天色已经黑透了。 刚进降云阁,便瞧见宋墨君坐在她梳妆桌前,拿着她的胭脂水粉,对着铜镜往自己脸上招呼。 沈云烟进了门,宋墨君透过铜镜放下脂粉扑子。 “国公府今日热闹不小呀,夫人竟到了此时才回来。” 沈云烟坐在桌前,玉言及时端上了一碗梨汤,沈云烟捧着碗喝了,算是松快了些。 “殿下耳听六路眼观八方,今日国公府的事,殿下不可能不知晓吧?” 宋墨君被脂粉香气呛的轻咳了声,嘴角难压的笑意。 “夫人真是抬举我了。” 很明显,这样的恭维他很受用。 “殿下都知晓些什么?你我夫妻,便不必藏着掖着了吧。” 这话说的理顺当然的。 宋墨君推着轮椅,也跟着坐到了桌边,敲敲桌面,示意玉言也给他盛一碗梨汤。 玉言不敢怠慢,盛了满满一碗。 “夫人还不知晓吧,有小道消息说,许大人幼子,失误杀人了。” 这个小道消息,沈云烟还真不知道。 能打听出来的应当也就只有宋墨君一人了。 她说呢,怎么许合玉宁愿牺牲许家的百年清誉和自己的女儿,也要让许如慕改嫁,原来是为了救自己的小儿子。 “永安侯又不在刑部任职,许合玉要救幼子,也不应和他家接亲呀。” “巧的很,死的人是永安侯的一个远亲,正好进京投奔永安侯,在城中赌坊赌了两把,正好和许小公子结了梁子。” 这么一说,前因后果沈云烟便都知晓了。 原来是被人拿捏住了把柄。 知晓了真相,沈云烟更加心疼许如慕。 被迫牺牲自己来为弟弟的过错买单,她应当是最难过的一个。 “此事可谓死局啊,夫人有何法子解决吗?” 为了自己的宝贝儿子,许合玉牺牲自己的女儿是必然。 “那便要眼睁睁的看着许如慕被推入火坑吗?” 三嫂嫂和三哥哥虽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成婚之后他们夫妻和睦琴瑟和鸣,成婚一年,感情深厚。 三嫂嫂性格温柔,平日里待她也很不错,同为女子,沈云烟实在不忍置之不理。 何况此事还事关沈家和三哥哥的名声。 没有法子也要硬想出一个法子来。 “殿下可有什么应对之策吗?” 沈云烟觉得,既然宋墨君能将这小道消息打听出来,便说明,他或许有法子解决。 “夫人有没有想过,永安侯的远亲早不进京晚不进京,为何偏偏在许如慕守寡之后进京?又何以会那样巧,在京城那么多赌坊中,正巧和许家公子在同个赌坊,又在赌坊那么多人中,精准的和许家公子产生摩擦?” 沈云烟微微挑眉。 “殿下的意思是,这一切都是永安侯府故意为之?就是为了逼许如慕嫁入侯府?” 第六十四章 替夫君纳妾 沈云烟心里一阵嘀咕。 永安侯府虽然算不上极鼎盛的门户,可是为自家嫡子娶妻,在京城中门当户对的人家数都数不过来,何必盯着一个许如慕。 要紧的是,许如慕早就已经在一年之前许配给她三哥哥了。 对有夫之妇起了觊觎之心,永安侯也不怕传出去跌了面子? 永安侯府与许家结亲,丢的是三家的颜面,这场婚事若真成了,他们三家能被拉出去嘲笑好几年。 看来此事隐情颇深,永安侯府也隐藏了不少的秘密。 “夫人不必担心,许家想嫁女儿,恐怕没那么容易。” 宋墨君淡淡然的说着。 世家大族的婚事,岂是说嫁就能嫁的。 永安侯府肯,许家肯,可是两家的宗族耆老未必肯啊。 我朝虽不主张已嫁女守节,可毕竟沈云麟才过世不足两月,又是为国牺牲,丧期都未出,别说世人口诛笔伐,朝堂上的谏臣也不答应。 消息一旦传出去,料想就是这几日,便会有人在朝堂上参许合玉一本。 永安侯府也别想独善其身。 沈云烟点点头,朝堂之事她不好过多干预,但私下里做些别的事情她确实能做到的。 “时辰不早了,殿下今晚不去烟霞阁瞧瞧红鸾妹妹吗?” 宋墨君反应了下,这才想起来,府里还安排了个他连长相都没记住的妾室。 “看她做什么?我与她又不熟。” 这世上有一个最简单的道理,那就是自己求来的最珍贵,送上门来的却未必。 宋墨君最恨受人掣肘,纳妾一事上,宋闻乐强行塞过来一个,他拒绝不了,可是也不会动宠幸的心思。 王府养个闲人还不成问题。 “殿下心里还惦记着那位檀影姑娘?” 沈云烟倒是没想到,宋墨君还挺专情的。 不过那檀影姑娘确有几分姿色,也难怪宋墨君对她念念不忘。 “殿下若是愿意,改日我叫人去潇湘馆问问行情,将檀影姑娘的身契赎回来,把她接回府里抬个良妾,也更方便伺候殿下。” 宋墨君眨巴眨巴眼睛,抬头看向专心致志帮他计划纳妾的沈云烟。 真是稀奇了。 京城内宅不合妻妾相争的人家数不胜数,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抢着给自家夫君纳妾的。 宋墨君一开始拿檀影做了挡箭牌,如今也不好对沈云烟明说,轻咳了声,眉头微微拢了起来。 沈云烟及时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殿下莫非是怕委屈了檀影姑娘?” 沈云烟细细思量了一下,想出了个折中的好主意。 “这样吧,殿下先前不是问宋京元要了个宅子吗?离咱们王府不近不远,正好将檀影姑娘安置在那处,也不算委屈了她。” 玉言拿着盛梨汤的勺子,懵住了。 她没听错吗? 她们姑娘这是在给自己的夫君安置外室? 姑娘该不是被今日的事气昏了头了吧! 外室的事情传出去,岂不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了吗? 沈云烟微微蹙眉,似乎也反应过来自己这个主意不算绝佳,便又道:“殿下若是怕传出风言风语伤了名声,那便由我出面,先将檀影姑娘纳进府里,随后再搬到宅子里。” “夫人想的还真是周到啊。” 宋墨君皮笑肉不笑的扯扯嘴角。 “这是自然,”沈云烟真诚的接受夸赞,“殿下娶了我,也是好福气。” 宋墨君看着她笑的一脸认真又坦诚的样子,一股无名火莫名就涌上来了。 这人是听不懂他的弦外之音吗? 沈云烟还真没听懂。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履行对宋墨君的承诺,当初既然答应了他,成婚后便要做好一个妻子,不让他有后顾之忧。 宋墨君万没想到,她一边身为妻子,一边又置身事外,处理王府家事,仿佛一个局外人一般冷静公道,甚至公道到不讲公道了。 “本王今日烦闷,去玉琼楼听曲儿去了。” 说完,递给不言一个神色,示意他推他离开。 “殿下,夫人还未曾去过玉琼楼呢,不如今日咱们带着夫人同往?” 宋墨君正要搭腔,沈云烟先出声了。 “殿下自行去吧,府里账本我还未看完呢,今日便不陪殿下了。殿下这几日劳累,歇息歇息头脑也是好的。” 沈云烟兀自喝着梨汤不以为意道。 宋墨君一个字没说出来,全被迫咽下去了。 “看到没,你有这份儿心,别人却未必领情,以后这种多嘴的话少说。” 宋墨君凉嗖嗖的看了不言一眼。 明明是一片纯心,为着两位主子,到最后反而承受了自家主子的炮火,不言有苦说不出,默默推着宋墨君出去了。 夜风一吹,凉飕飕的,宋墨君浮躁的心被吹的稍微冷静了些。 “爷,您没发觉您近来的脾气是越来越差了吗?” 以前爷有脾气全冲着外人发,现在是在夫人那儿受的气,一股脑全冲着他倒出来了。 “是么?没觉得。” 宋墨君语气轻飘飘的,“我倒是觉得,我现在越来越宽容了。” 以前他何曾忍受过这种气? 不言噎了下。 从某种角度来说,他们爷说的也没错。 一进玉琼楼,满院子的脂粉香气。 宋墨君往楼上一坐,拿着戏本子随手指了出戏,不多时,角儿们便换好了衣衫,咿咿呀呀的唱了起来。 玉琼楼曲儿一响,整个王府都能听见声音。 烟霞阁内,红鸾正在试底下新做的衣裙,美美的在铜镜面前转了两圈,听到曲儿唱起来了,啧啧两声。 “六殿下又去玉琼楼临幸那些乐姬舞姬了,真替夫人不值啊。” 嫁的这个郎君,花心不说,还是个残废。 降云阁内,沈云烟翻完了两本账本,对完了府内的账,又叫了底下几个管事的嬷嬷,将府里的活计都安排清楚了。 忙完了一圈,才宽衣梳洗,听着玉琼楼的乐曲声睡着了。 玉竹玉言静悄悄的退出了正屋。 “咱们姑娘真沉得住气。” 几个丫头在小厨房聚在了一起,喝白天未喝完的梨汤,“殿下也真是的,都娶妻了,怎么还去玉琼楼寻欢作乐?遍京城哪家夫君如殿下这般,将教坊司都搬到自己家来了。” 第六十五章 吃了闭门羹 沈云烟听着乐曲声,一觉睡的清爽,第二天特意起了个大早。 今日小厨房早膳准备了些新花样,沈云烟吃了不少。 “夫人今日怎么不多睡会儿?这两日府上没什么事了。” “府上事虽然处理完了,国公府的事却还没个头绪。” 放下粥碗,沈云烟拿着帕子轻轻擦了擦嘴角。 “走吧,咱们去一趟许府。” 玉竹早就叫人备好了马车,赶到许府的时候,沈云烟恰好看到许合玉的马车出了府。 这个时辰约摸是进宫上朝去了。 玉竹去门房处递拜帖。 “我家夫人想见一见你家夫人与小姐。” 小厮看了眼沈云烟所在的马车,进门去通报,不多时便急匆匆的回来,将拜帖退给了玉竹。 “我家夫人身体不适,今日不见客,你们请回吧。” 玉竹有些颓丧的回来,沈云烟看她如此便知她触了霉头。 “不妨事,预料之内。” 沈云烟坐回马车,不以为意的说着,“既然许府不欢迎我们,那我们便转道,去永安侯府吧。” 这两家的门,她今日务必得进一个才是。 马车刚要起步,路过侧门时,被一个丫鬟拦了下来。 “夫人,我家小姐想见您。” 沈云烟认出这是许如慕身边的丫鬟,便下了马车,被丫鬟领着从侧门进了院。 一进正屋,沈云烟对上许如慕那双哭红了的双眼,心中一阵酸涩。 “三嫂嫂!” “阿烟,你终于来了!” 见到沈云烟,许如慕连忙起身拉住她的手,“若你不来,我也要派人去府上寻你的。” “三嫂嫂,究竟发生了何事?” 两个人落座,身旁的丫鬟上了茶之后,便都退出了正屋。 许如慕拿着帕子,擦了擦眼下的泪。 “我弟弟他……失手杀了永安侯府的亲戚,我父亲上门求情,永安侯说,只要我嫁给方邵安,这件事便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弟弟也能免于牢狱之灾。” 杀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在哪朝哪代都不是小事情,即便是失手杀人,大理寺审讯过后,最轻也要流放八百里。 许合玉最疼这个小儿子,平常就当眼珠子似的捧着,断断是狠不下来心让儿子流放到偏远之地的。 所以就只能牺牲女儿的幸福。 沈云烟轻蹙着眉。 “只是那方邵安为何非你不可?” 永安侯好歹也是京城排的上的大户人家,想给嫡子娶妻,多少人家都上赶着,为何偏要许如慕呢? 沈云烟想了一晚上,也没想明白缘由。 许如慕此时也摇摇头。 “方邵安曾经与我兄长是同窗,先前来过府上两次,我同他说过几回话,可实在算不上有什么交情的。” 与云麟成婚之前,永安侯也的确与侯夫人登过门,有结亲之意,可那时她与沈家的婚事已板上钉钉,此事便也不了了之了。 “莫非方邵安心悦于你?” 许如慕绞着帕子,咬着唇摇了摇头,面露难堪。 沈云烟搓着帕子角细细思量。 这话她说的多余。 方邵安又不是什么纯良之辈,从小到大烟花柳巷里没少见他的身影,又常干些欺男霸女之事,说他会钟情于谁,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嫂嫂莫急,你与方邵安一日未定亲过礼,便还有转圜的余地。” “可是我如今被父亲关在家里无法出去,我只怕……” 许如慕眼眶红红,泪水挂在眼眶里楚楚动人,沈云烟看的心头一软,拿着帕子替她擦了擦泪。 “嫂嫂别担心,外头一切有我呢。” 沈云烟冲着许如慕安抚一笑,“三哥哥不在了,我一定替他护好你。” 即便有一日三嫂嫂真的要改嫁他人,那也得是她真的心悦那人,心甘情愿。 方邵安还不配。 沈云烟的话仿佛给许如慕吃了一颗定心丸,她擦干眼泪,想起沈云麟从前总是护在她面前替她遮风挡雨,如今他不在了,她也应当挺起腰杆保护好自己。 不可为案板鱼肉任人宰割。 “阿烟,我信你。” “我记得你府上还有个妹妹云英未嫁?永安侯既然提亲,为何不求娶你妹妹?” 许如慕摇摇头:“我父亲曾提过将庶妹嫁入侯府,永安侯府不肯,定要娶我。” 沈云烟眉头拢起。 一定要许如慕? 沈云烟又多问了许如慕几句,大体了解了些情况,便离开了许府。 出了许府之后,沈云烟又转去了永安侯府,不出意外的,帖子又被退了回来。 “实在是欺人太甚!” 玉竹回来时气的脖子都红了,“那永安侯夫人竟然说,总归三公子已经过世了,三夫人婚姻嫁娶一事便由父母做主,叫您不要多管闲事!” 沈云烟撩开马车帘子,往永安侯府正门方向看了眼。 门房小厮正目光不善的盯着她们的方向。 看来为了娶许如慕,整个侯府都把国公府当仇敌了。 沈云烟更加好奇了。 马车正要离开,沈云烟一转头,看到方邵安从侯府侧门大摇大摆的走出来,转头朝另个方向走去了。 “跟上他。” 马车缓缓跟上方邵安,直到看见他进了潇湘馆的门。 “这青天白日的,方邵安便大摇大摆的进出潇湘馆,实在是上不得台面,三夫人嫁他,简直是受大委屈了。” 玉竹说完,沈云烟总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方兄,今日怎么有闲情雅致来听曲儿啊?”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沈云烟打眼一瞧,唇渐渐抿住了。 “哟,这不是沈小公子吗?”方邵安笑眯眯的朝着来人问好,“这不是快成亲了吗?趁着成婚之前多潇洒几回。” 沈云宽笑的一脸没心没肺:“方兄,听说你要娶我堂嫂嫂啊?” “怎么?咱们兄弟难道因为此事生分了不成?” “那倒是不会……” 两个人勾勾搭搭的进了照相馆,沈云烟看的一阵无语。 “姑娘,那不是三房的宽哥儿……” “叫两个小厮进去,把他给我带过来。” 沈云烟只觉得一股无名火在胸腔窜来窜去,她强压住怒火,拳头微微攥起。 好啊,全家都在为此事着急,他沈云宽倒是大度起来了。 第六十六章 娶妻娶的不是人 潇湘馆内,沈云宽刚准备进雅间,便被两个小厮拦下了。 “瞎了你们的狗眼,小爷白花花的银子花出去了,你们敢拦我?” “对不住了小公子,咱们夫人要见您。” 说着,两个小厮不由分说押着沈云宽下楼了。 身后的方邵安还在笑:“阿宽,怕不是你在外面招惹上什么风流债了吧?如今人家来讨债了!” 沈云宽一脸莫名。 没有啊,他多日不招惹有夫之妇了。 等到被押到马车旁边的时候,沈云宽还是没能想起来,自己到底得罪了哪位美妇。 “这位夫人,不知是何时结下缘分,今日……” 沈云宽刚想油嘴滑舌一番,一抬头,看到了马车旁边站着的玉竹,声音一个急刹,剩下半句话被他生生咽了下去。 “堂、堂姐。” 沈云宽站的直溜溜的,低着头,话不敢多说半句。 “宽哥儿如今出息了,做上沈家的主了,嫂嫂的婚事也敢置喙了。” “回堂姐,我不敢,我就是酒吃多了,头脑不清醒。” 原本吃了几杯酒的沈云宽,被沈云烟这么一下,目光都澄澈了不少。 马车帘子掀开,沈云宽悄咪咪抬头,对上自家堂姐那双可以将他看穿的眼,心虚的紧,又低下了头。 “平日里你浑些,长辈们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计较了,眼下是什么关口,那方邵安是什么人,你还同他称兄道弟,你将沈家置于何地?” 沈云烟少同弟弟妹妹们生气,尤其大房三房的,与她本非亲生,她若管多了,只怕反遭人嫌。 可今日这事,她不管不成了。 “堂姐,我知错了。” 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是被抓了,沈云宽知道,第一时间认错准是没错的。 “你现在便回府去,给我好好温书,三个月之内,我不想在府外看到你。” 沈云宽一脸的憋屈,想抬头分辨两句,又不敢,只能点头应下,灰溜溜的转身准备离开。 “且慢。” 沈云烟突然改了主意,将沈云宽叫了回来,“你现在便回潇湘馆,同方邵安吃酒玩乐,不醉不归。” 此话一出,玉竹和沈云宽都诧异的看向沈云烟。 “姑娘,您气糊涂了?” 沈云宽吧嗒着眼睛看沈云烟,一脸的惶恐。 “堂姐,我真的知错了。” 沈云烟朝沈云宽温柔的笑笑。 “听堂姐的,回去好好招待方世子。” 沈云宽一个劲儿的摇头,沈云烟眼瞧他不开窍,脸上好不容易堆起的笑也跟着垮下去了。 “让你陪着方邵安喝酒,不是让你和他寻欢作乐的,你旁敲侧击的打听打听,方邵安为何一定要娶许如慕?” 沈云烟干脆将话说开了,“若是你能打听出来有用的消息,这三个月的禁足就免了。” “原来堂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堂姐放心,你既然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做弟弟的绝不会让堂姐失望。” 在家里当了十几年的废物少爷,总算是有一件事他能派上用场的了。 沈云宽前所未有的骄傲,当即便应下来这桩差事。 “放机灵点,别让他瞧出来了。” 沈云宽点头如捣蒜:“我办事堂姐还不放心吗?” 沈云烟抿住唇。 她还真不一定放心。 沈云宽领了任务,就屁颠儿屁颠儿的回了潇湘馆。 玉竹看着他毫无城府的背影,眉头微蹙,转头犹疑的看向沈云烟。 “姑娘,这么重要的事托付给云宽公子,是不是有点……大材小用了?” 沈云烟笑笑:“不妨事。” 她本来也没指望沈云宽能打听出来多么有用的消息。 沈云宽有动作,她也有,即便今天在方邵安这里探听不出什么,她也有其他法子套到永安侯府的消息。 “府里今日怎么样,自家人没有闹起来吧?” “姑娘放心,大房三房也都是知道轻重的,今日府里并无什么大事发生。” 沈云烟点点头,看着潇湘馆门庭若市,靠着靠枕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潇湘馆内,沈云宽乐呵呵的回了雅间。 “哟,云宽兄回来了?小命还在吗?” 方邵安喝着酒,笑眯眯的看向沈云宽。 这看了一个热闹,称呼也从沈小公子变成云宽兄了。 “嗐!都是以前犯下的风流债!” 沈云宽故作苦闷的喝了口酒,往方邵安身边凑了凑。 “方兄,还是你好啊,我那堂嫂嫂,温柔貌美贤惠可人,娶回府里,你可有福气了!” 方邵安笑笑,拿着酒杯喝了口酒,没说什么。 “也不知我何时才能娶上一个温柔贤惠的夫人……” 沈云宽两三盏下肚,已经有些醉了。 他揽着方邵安的肩膀行酒令,小脸红扑扑的,方邵安看他喝了不少,心中的戒备也逐渐放下了。 “方兄啊,以你的这个才貌气派,这京城想娶谁家的姑娘都不难,为何就偏偏看上许如慕这么个有夫之妇呢?” 沈云宽一副惋惜的样子。 “你这傻小子懂什么,娶妻娶的,不是一个女子,而是她背后的家世。” 方邵安搂着沈云宽的肩膀,醉醺醺的说。 沈云宽懵了半天,才结结巴巴的说:“我怎么记得,许合玉那个老夫子还有一个未出阁的女儿,方兄为何不娶她?她们都是许家的女儿呀!” “一介庶女,没有娘家帮衬,我娶她回来做什么?” 沈云宽咂摸了一下方邵安的意思。 “难道是因为许如慕的外祖家……” “嘘……” 方邵安冲着沈云宽使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就直勾勾的看着沈云宽。 沈云宽的心不由自主的紧张了起来。 就在他以为自己暴露之际,方邵安突然直直的倒了下去。 “方兄?方兄你醒醒啊?” 沈云宽叫了两声,方邵安没答应,他又用脚踢了两下,对方还是没反应。 沈云宽给自己倒了杯茶水,一口茶水下肚,头脑清醒了不少,他屁颠儿屁颠儿的跑出去给沈云烟报信去了。 马车内,听完沈云宽的话,沈云烟大致明白了永安侯府的意思。 原来不是看上了许合玉的家世,而是看上了王夫人的背景。 第六十七章 流民进城 “堂姐,我今日没让你失望吧?” 沈云宽坐在沈云烟对面,小脸红扑扑的,激动的向沈云烟邀功。 这还是头一次,堂姐有事相求他。 “今日你表现得很好。” 沈云烟难得夸赞沈云宽,他高兴的不行,嘴角都快咧到后脑勺了。 “不过日后潇湘馆这样的地方,还是要少去。” 三叔三婶指望着这个儿子科举出头,沈云烟难免帮着劝解两句,“下次春闱,你若是再落榜,你爹拿藤条抽你,可没有人拦着了。” 沈云宽点点头。 这话虽然不中听,可他也不敢反驳堂姐。 “日后离永安侯府的人远些,莫再与这些人厮混了。” “知道了堂姐。” “还不回府温书去?” 没被禁足,沈云宽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屁颠儿屁颠儿的跑出去了。 “姑娘,咱们去许府吗?” 玉竹问道。 沈云烟却摇摇头:“先回府吧。” 这个时辰,许合玉应当已经下朝回府了,她再去许府,几乎不可能进门。 “我记得,三嫂嫂的外祖是蕲州的?你回趟国公府,找几个伶俐的,骑快马去蕲州探听探听,看看这王家是做什么的,在蕲州家底如何,有什么傍身之处。” 玉竹应声去办,沈云烟坐马车回了王府。 从朱雀大街出来时,瞧见了不少进城的流民。 看他们穿着褴褛,混迹在大街上,不少人拿着破碗拐杖讨饭。 “近来有何处闹饥荒吗?” 如今是冬日,不是粮食收成的时候,怎么会突然涌入京城这么多流民? 如今西北都不打仗了,按理说百姓们应当更安定了才是。 “回夫人,听说是北边闹起来几波山匪,自立为王打的火热,不少百姓被抢,为了保命只能搬家,流民想必就是因为此事。” 车夫在前头说道。 “原来如此。” 沈云烟撩开帘子往外瞧了眼,轻出了口气。 “玉竹,等回府后,你去账房取些银两,买些米面一类,分给这些流民吧。” 若都是从北边来的,或许有之前西北的百姓。 她也是从西北回来的,能多帮衬,就多帮衬些。 玉竹得了令,回府之后,特去账房取了几百两,全部换成了米面,带着人在城中流民多的地方设了个粥棚,煮粥分发。 城隍庙内,几十个流民挤着,中间生了个火堆,堆了些干柴火和杂草,能得到的温暖也是寥寥无几。 这里的人皆是蓬头垢面,十分狼狈。 几个人捧着热腾腾的粥和白面馒头回来,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这是在何处得来的粥和馒头啊?” 众人饿了好几顿了,看到这香喷喷的粥和馒头,眼珠子都瞪直了。 “城中珩王府的人正在施粥,但凡是流民过去,都可以领一碗粥两个馒头,大家快去领吧!” 众人一窝蜂的起身,跑着离开了城隍庙。 一个瘦弱的小乞丐缓缓坐起了身,推了推身旁躺着未动的男子。 “面哥,我去领粥和馒头,你在此处等着我。” 男子侧卧着,一只袖管空荡荡的,头发凌乱扑在面颊上,他闭着眸,一声未吭。 小乞丐心想,面哥断了一只胳膊,还跛着腿,多半也是个哑巴。 不过他救过他,跛着腿将他从死尸堆里背出来,这份救命之恩他总是要偿还的。 小乞丐做好了给他养老的准备,哪怕只能要回来一个馒头,也会匀给他半个。 小乞丐起身,光着脚,忍着冬日脚底的寒冷疼痛,跑的飞快,迅速穿过人群抢在流民最前头排上队领粥和馒头。 “姐姐,能多给我几个馒头吗?” 玉竹低着头打粥,听到他这么说,狐疑的抬起头。 她正想拒绝他,这粥和馒头都且不够用呢,若是每个人都多要,岂不是有许多人都吃不到。 可她一低头,看到小乞丐裸着的脚,上面冻伤割伤连成一片,看的人心疼。 “我哥哥残废了,他在城隍庙里过不来,这馒头是帮他要的,求求姐姐可怜可怜我们。” 小乞丐机灵,怕面前的姐姐不答应,眼珠子一转,扯谎道,“我哥哥从西北战场上捡回来一条命,胳膊断了,腿也跛了,变成了个傻子,一句话也不会说,我们已经三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姐姐若是不信,我带姐姐去城隍庙看看。” 玉竹马上便心软了。 “姐姐信。” 她给小乞丐盛了粥,给了他四个馒头,还叫小厮给他拿了一双布鞋。 “傻孩子,大冬天的光着脚怎么行,穿上鞋,以后若是没饭吃了,便来珩王府,王府的夫人是我的主子,心善着呢。” 小乞丐点头如捣蒜。 领了粥和馒头之后,他穿上布鞋,一溜烟跑回了城隍庙。 “面哥,热腾腾的馒头!快吃!!” 小乞丐高兴坏了,坐在面哥旁边,拉了他半天,他才慢腾腾的坐起身。 “给!” 面哥接过馒头,黑黑的手指瞬间把白馒头染黑了,他机械的将馒头放到嘴边吃,神情呆滞。 “原来今天施粥的是珩王府的夫人,听施粥的姐姐说,王府夫人心善貌美,她还送了我一双鞋呢!” 听他这么说,面哥才掀了掀眼皮,将视线放在他脚上的新鞋上。 “面哥,你说我去珩王府做个粗活伙计怎么样?” 男子没有理他,慢腾腾的转过身,背对着他又躺下了。 小乞丐一脸莫名。 一连三日,珩王府都在施粥,陆陆续续又多了几家,小乞丐总是跑在最前头。 他今日特意去河边洗了把脸,衣裳整理整齐了些,希望能得王府那位姐姐的青眼。 玉竹也认出了他。 “小兄弟,今天打扮的挺清爽的嘞!” 她玩笑道。 “姐姐,王府里缺不缺做粗活的伙计啊?别看我瘦,什么脏活累活都能干,我还要养活哥哥,姐姐能不能把我聘进府里头,给口吃的就行!” 他生在打仗的时候,父母死的早,后来祖母也死了,他彻底成了孤儿,一路流浪乞讨,能活着能吃一顿饱饭已经成了最大的奢望。 玉竹看着这个还没长到他肩膀的小伙子,心有不忍。 “这……我恐怕做不了主。” 第六十八章 贵步临贱地 招个做粗活的伙计这点小事,玉竹作为掌事大丫鬟,自然是能做得了主的。 可是她怕当着众多流民的面,如果她开了这口,到时候便堵不住了。 王府虽然家大业大,可也不是什么慈善基地,不可能为每个流民提供一个差事。 而且她也不知道,贸贸然把不知底细的流民带回府上,会不会招惹来什么祸事。 只能先拒绝小乞丐。 “你叫什么名字?” 玉竹把小乞丐拉到一边,问。 “有金。” 小乞丐眨巴眨巴眼睛,答道。 其实他不叫有金,他本来的名字是爹娘随意起的贱命,做了乞丐之后,他曾经遇到过一个话很多的卦师,那个卦师一天只算三卦,那天碰到他,正好差一卦,便免费帮他算了一卦。 那个卦师同他说,他日后有富贵命,原先的名字不好,便给他起名叫“有金”。 后来他便一直用“有金”这个名字。 不过没有人关心一个乞丐叫什么名字,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眨巴着眼睛,黑漆漆的眼睛看着玉竹,看的玉竹心头一软。 “那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小乞丐微微蹙眉,犹豫了下:“面哥。” 其实他不叫面哥,不过他不会说话,小乞丐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他像一坨面疙瘩一样坐在那里,一来二去的,他就叫他面哥了。 “好奇怪的名字。” 玉竹本来打算陪着小乞丐去城隍庙看看他那个又瘸又傻的哥哥,若是真的,她留几两银子,帮他们兄弟两个度过这个难关。 正要走,身后的小厮喊住了她。 “玉竹姑娘,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回府了。” 玉竹点点头,应付完小厮,拉着小乞丐去了个僻静的地方,从荷包里掏出来二两银子递给他。 “拿着这个,带着你哥哥去医馆瞧瞧病,买两身新衣裳。” 小乞丐看着她手里的银子,眼中惶恐,不敢接。 “这么多银子,都能买我的命了。” “傻孩子,你的命值千金,是多少银子都买不来的。” 玉竹把银子塞给小乞丐,叮嘱他不要被别人看到,小乞丐捧着银子,小心翼翼的跑了。 小乞丐按捺住强烈的惊喜,回了城隍庙,拉着面哥就往外走。 “走,咱们不住城隍庙了!” 小乞丐人伶俐,先去了家裁缝铺,给二人买了两身得体的衣裳,然后找了个牙人,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花了一两多银子,买了一个有些简朴的院子。 院子小小的,而且很破,但是成交的那一刻,小乞丐眼含热泪,觉得自己终于又有家了。 “面哥,以后咱们兄弟二人便住在这里了!靠我这个机灵的头脑,我们的日子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而且他已经想清楚了,他一定要想方设法进珩王府务工,这样就能再遇到漂亮姐姐。 面哥没应声,坐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看着他,脸色少见的流露出些许缓色。 他的头发还是凌乱的遮在面前,不过洗过脸之后,俊俏的容颜也展露出来一些。 小乞丐心想,若不是面哥断臂跛腿还变成了个哑巴,他进王府做个小厮肯定都是有人要的。 …… 珩王府。 蕲州的消息传回来的很快,沈云烟看完信,眉头就没松开过。 “姑娘,信中怎么说?” “王家在蕲州做的是采矿生意。” 若是与采矿生意相关,此事便不是单纯的两家之事了。 矿产属于官府所有,虽然可以给予私人采矿权,可这一切都需要在官府的监督下进行。 三年前,蕲州王家发现了一个新的铁矿,获得了开采权之后,凭借这个铁矿赚的盆满钵满,王氏也正是凭借着娘家的助力,给了许合玉仕途上很多帮助。 如此看来,永安侯府是看上王家的采矿生意了。 蕲州附近不仅有铁矿,还有别的矿产,永安侯府竟然想在这件事上掺手,背后的用心,实在很难不让人多想。 “殿下回来了吗?” 玉言欲言又止。 “殿下他……他去玉琼楼了。” 这两日殿下一回府便直奔玉琼楼,书房都不怎么去了,更别说降云阁。 玉言觉得殿下故意躲着夫人,不过她没有证据,也不敢在夫人面前乱说。 “去玉琼楼。” 沈云烟收了信,玉言给她披上披风,主仆几人脚步匆匆奔着玉琼楼去了。 这还是沈云烟第一次踏足玉琼楼。 她和宋墨君之间有默契,她自不会多管他纳妾一事,只不过要经过她首肯才能入府。 可玉琼楼的这些姑娘不一样。 这里面都是一些乐姬舞姬,还有从戏曲班子买过来的,大部分都是贱籍,被娇养在这玉琼楼内,颇有种金屋藏娇的意味。 在享乐这件事上,只要不影响正常生活,沈云烟一向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进玉琼楼,宋墨君身边的小厮看到沈云烟,脸色瞬时就变了。 “夫、夫人。” “殿下在哪里?” 丫鬟在前头带路,穿过长廊,沈云烟停在楼外,推门进去直奔二楼。 玉竹跟在后面,有一种潇湘馆搬到王府里的错觉。 玉琼楼极宽敞豪华,二楼中空,站在一楼厅内,一抬头可以看到三楼往上,顺着楼梯拐上二楼,有一处非常大的台子,几个舞姬正翩翩起舞,红裙摇曳,伴随着阵阵幽香,玉竹都快迷了。 殿下真会享受。 宋墨君面前摆着酒菜,他坐着喝酒,不言在旁边急的团团转,连连劝他。 “爷,求求您了,真别喝了,夫人马上就过来了!” 本来小夫妻两个就置着气呢,眼下夫人都抓到玉琼楼来了,殿下还在这里花天酒地,这若是真被夫人瞧见了,那还能有好? 不言话音未落,沈云烟人已经到跟前了。 “夫人……” 不言默默往后退了两步,不吭声了。 “殿下。” 沈云烟抿着唇,垂眸看宋墨君。 “夫人怎么贵步临贱地,你不是一向不屑踏入这玉琼楼吗?” “我找殿下是为着正事。” 沈云烟转头看向旁边的众多舞姬乐姬,“你们先退下。” 第六十九章 又来一个挽君 乐曲停了,舞姬们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退下了。 离开了之后才小声议论。 “殿下新娶的夫人脾气这样差,可实在貌美。” 等人都退下了,沈云烟才将信递给了宋墨君。 宋墨君看她这样子不似玩笑,接过来看了眼。 “殿下如何觉得?” “永安侯府是看上王家的矿产和开采能力了。” 宋墨君一语道破玄机。 沈云烟也是这样觉得,便附和的点了点头。 永安侯打的一手好算盘,想用一条人命拿捏住许合玉,借此娶了许如慕进门,通过许如慕拿捏王氏,继而接手王家在蕲州的采矿产业。 我朝严禁官员私自参与矿产开采,永安侯这是置国法于不顾了。 “矿产开采虽然利润不菲,永安侯即使再贪财,也不敢明目张胆的将手伸到蕲州吧?” 事情一旦败露,传到皇上耳朵里,这就是全家抄斩的大祸。 永安侯这些年一直安于现状,侯爵之位做了十几年,朝堂上揽的也都是清闲的差事,怎么突然就将手伸到蕲州了。 “王家赖以生存的,是三年前新发现的一座铁矿,此铁矿矿产丰富,挖了三年才刚开了个头,夫人猜猜,铁矿开采能用来做什么?” “农具工具、日常器物、铸造兵器、钱币……”沈云烟停顿了下,“永安侯没那么大胆子吧?” 制作农具器皿的利润有限,冒这么大的风险实在太不值当,唯一值得的便是兵器和钱币。 这两样哪一样拎出来都是诛九族的大罪。 “永安侯没这么大的胆子,别人未必。” “殿下的意思是,永安侯背后还有别人?” 沈云烟眉头蹙起,她没想到,他们沈家有朝一日竟然会被裹挟进这样的事情里面。 “那此事?” 若是牵涉到这两点,这件事便不是简单的两三家恩怨了,沈云烟一个人无法处理。 “此事终究还只是你我的猜测,需要进一步掌握实证,才能进御前禀报。” 沈云烟点点头,眼下确实不宜打草惊蛇。 “许家的事还要劳烦夫人多费心,至于永安侯府,我会派人盯着他们。” “有殿下在,我便放心了。” 沈云烟轻舒了口气,她方才来的急,现下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闯了玉琼楼。 说好了她不干预宋墨君纳妾享乐一事,现在好像确实是自己越界了。 “今日是我唐突了,殿下继续赏舞便是。” 宋墨君看看空荡荡的厅内:“夫人第一次进玉琼楼,就这么走了岂不可惜?挽君新排了首曲子,夫人不如留下来共赏?” 沈云烟刚想拒绝,宋墨君拍拍手,厅门打开,十几个舞姬鱼贯而入,在她们中间的那位穿一身嫣红的衣裙,格外明艳动人。 这应当就是宋墨君口中的挽君姑娘了 玉竹一双白眼已经快翻到天上去了。 潇湘馆有一位檀影,玉琼楼里又有一个挽君。 他日不知从哪里带回来阿猫阿狗,这府里就更加热闹了。 她们姑娘嫁进这府里,可是实实在在的受了委屈了。 玉竹这么想着,没忍住偷偷瞪了眼宋墨君,正好被他身后的不言发现了。 所谓丫鬟便是主子的手和脚,不言一看到玉竹飞出来的眼刀,偷偷在后面拉自家主子的衣袖。 爷啊,您可千万别再作了。 好好的夫人,气跑了可怎么是好? 宋墨君无知无觉,一边品酒一边赏舞,还不忘让丫鬟给沈云烟满上。 沈云烟则很认真的在赏舞。 这玉琼楼内的舞姬,丝毫不比潇湘馆逊色,身段甚至更加灵动。 怪不得宋墨君每次一读书累了就爱来此处,若是她,她也来。 一舞毕,挽君姑娘带着几个舞姬,规规矩矩的向沈云烟行了一礼。 “见过夫人。” 沈云烟打眼瞧着,这位挽君姑娘也不像是善妒争宠之人,长得也十分貌美,举手投足礼数也非常周到。 这样的女子纳进府里,她倒是没什么意见。 宋墨君转头看向沈云烟,见她正一脸满意的上下打量着挽君,神色甚至有几分慈祥。 “进府多久了?家里可还有什么人吗?” 沈云烟刚开口,宋墨君便摆摆手,让舞姬们都退下了。 “夫人这见到漂亮姑娘便打听家室的习惯是何时养成的?” “抱歉殿下,做妻子的,自然要多替夫君考虑些。” “大可不必,府里人已经很多了,我现下没有纳妾的打算。” 呸。 玉竹在心里偷偷啐了句。 都把人家接进府里了,还不收房,实在是小人所为。 “一切听夫君做主。” 宋墨君不想纳妾,沈云烟也不会自讨没趣,总归人已经在府里,要不要纳妾都是宋墨君一句话的事,于她实在是没什么影响的。 宋墨君瞧着沈云烟这个表面恭顺实际心里算盘都已经打了几个来回的样子,便不想说话。 “那殿下继续赏舞喝酒,降云阁内还有账本未看,我先回去了。” 沈云烟说完话,便起身告退了。 一路离开玉琼楼,最起码有三四波人向她行礼问安。 “夫人,您也太好性儿了,依我说,就得把这玉琼楼拆了,将里面的女子都打发了,殿下才能安下心来死心塌地的陪着您呢。” 都成亲了,哪个女子能忍受自己的丈夫有这么多的妾室通房。 “难道我把玉琼楼拆了,便能将殿下留在身边了?” 沈云烟失笑,用强硬手段留住男人,只会把他越推越远。 府里没了一个玉琼楼,以宋墨君的能耐,他能在外面建十个八个。 何必呢。 她只需要担任好王府主母的责任,手里有闲有钱,将来再生一个孩子扶持他上位,哪怕宋墨君夜夜宿在别的女人那里,她的日子也只会越过越好。 “可是姑娘,你真的不会生气吗?” 沈云烟摇摇头:“有什么可生气的?” 沈云烟虽然说着不会生气,可是玉竹还是替自家姑娘抱不平。 若不是国公爷和几位公子都不在了,姑娘又怎么会受这种窝囊气。 玉竹正打算去小厨房炖些枇杷吊梨汤给姑娘祛祛火,底下小丫鬟急匆匆的走了过来。 第七十章 闹到御前 “玉竹姐姐,府里新招了个伙计,说是认识你,是不是你家里那边的亲戚?” 玉竹蹙着眉,摇头。 她家里早就没几个亲戚了,除了一个年迈的母亲,就只剩下一个还在读书的弟弟,她前些日子刚刚托人送钱回去,怎么可能来府上做伙计? “怕不是冒充了姐姐的名号,进府来坑蒙拐骗的吧,我这就叫人把他撵出去。” 小丫鬟正要动作,玉竹多心了一次,拦住了她。 “说不准是什么远房亲戚的,我去瞧瞧,别认错了好人。” 小丫鬟带着玉竹去了府上的后厨,玉竹进后院一瞧,就看到一个单弱的背影正在劈柴。 “回过头来,玉竹姐姐要瞧瞧你。” 那背影明显的一僵,堆着笑脸转过了头。 “漂亮姐姐,我们又见面了!” 玉竹这才认出来,面前的人正是她前段时间刚刚施过粥的小乞丐有金。 “有金?怎么是你!” 没想到他竟然真的找到门路进府里做活了。 只不过他这样小的身板,拎起斧头摇摇晃晃的,硬要在这里砍柴,也实在是为难他了。 “日后在这府里,姐姐便是我唯一认识之人了,若有什么吩咐,尽管找我,我定誓死相随!” 玉竹捂着嘴笑,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 “傻小子,话本子看多了吧,这府里太平富贵的,哪里用得着什么誓死相随。” 有金摸着后脑勺傻乐。 虽用不着誓死相随,不过看在这几天的情分上,玉竹也确实是同情有金的遭遇,他还是个小孩子,安排这么累的活计也实在不妥。 玉竹做主,把有金安排到书房打扫,那里清闲许多,宋墨君三五日都不一定翻一本书。 安置好有金之后,玉竹还要派人再回国公府一趟,免得国公府里不知消息,又急成了一团乱麻。 永安侯府想要与许家结亲的消息,很快便被捅到了殿前。 不是旁人,御史台几位御史联合参奏,在早朝之上,把永安侯和许合玉参的魂不附体。 “陛下,沈国公父子七人牺牲在战场上,丧期都还未过,许大人便已经着急将女儿改嫁,此事实在闻所未闻,如今坊间物议如沸,若是任由许大人将女儿改嫁,让这天下的百姓如何想啊!沈家更是心寒,往后还有哪个人愿为我大胤献力?!” 几个老臣在朝上,字字诛心,许合玉和永安侯方守贤哆哆嗦嗦的垂着头,一声也不敢吭。 御史台这几个老匹夫,朝堂上这么多大事他们不管,倒是管上两家姻缘了! 许方二家你情我愿,轮得到他们几个外人插嘴不成?! 两家家事,皇上本不想掺和,谁知御史台全都出动了,又事关沈家,他不想管也要管了。 “方卿,许卿,果真有此事吗?” 方守贤与许合玉对视一眼,齐刷刷的跪下。 “陛下恕罪,此事……” 许合玉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什么,还是方守贤反应快些,当即道。 “皇上明鉴,一年前我儿对许家小姐一见钟情,奈何许家已与沈家结亲,如此只能将这份心意藏在心底,如今许家姑娘守了寡,二人若是两情相悦,互通姻缘有何不可呀?臣自以为并没有违逆我朝律法。” 这理由找的,还挺充分的。 “那许家姑娘呢,对这桩姻缘也十分满意?” “满意,自然是满意的。” 许合玉连连答道,“小女对方小公子亦颇有好感,小女先夫出征西北三年,成婚一年,小女为了他远去西北,尽心尽力侍奉公婆照顾夫君,虽未有子嗣,可任谁来也挑不出错处。如今先夫已逝,臣实在不忍小女年华蹉跎,故而做主与方家联姻,求陛下成全!!” 这老夫子一席话说的,字字句句仿佛都是一个爱女心切的慈祥老父亲。 一直在旁听着的沈文裕此刻却是听不下去了,不由得冷哼了声。 “怎么,沈卿对此事有别的看法?” “回陛下,据微臣所知,侄媳妇自从入府之后,与我侄儿情深意长,感情甚笃,我侄儿英勇牺牲在战场之上,侄媳妇痛心不已,险些一病不起,我侄儿方才过世不过两月,侄媳妇怎可能如此快便转变心意,定是被逼无奈!” 如今许如慕毕竟还算沈家人,沈文裕不能将事情与她牵连到一起,只能选择先拉许合玉这个老匹夫下水。 “放肆!沈大人难道比我这个亲生父亲还了解女儿不成?!” 情急之下,许合玉险些在朝堂上便与沈文裕吵起来。 皇上被他们搅的不胜其烦,挥挥手喝止了二人。 “朝堂之上,也是你们争吵的地方吗?!” 两个人齐齐噤声。 “男婚女嫁,毕竟要看许家姑娘的意思,这许家姑娘刚刚丧夫,许卿也不必如此急切的为她寻新的夫家吧?” 许合玉被问住了,低着头不敢吭声。 “沈家父子几人是为朝廷、为百姓而死,若无沈家父子在西北厮杀,哪里来的你们在京城的安乐日子?即便你们两家真有意结亲,也应当等丧期结束再议,如此莽撞草率,传出去了让天下的百姓怎么议论你们?怎么议论朕?实在是荒唐!” “臣知罪!” 几个人齐刷刷的跪下,这下谁也不敢提结亲的事了。 下了朝之后,生怕被这几家沾上,皇上急忙回了内宫,大殿外,三家子凑在一起吵的不可开交。 许合玉是文人,嘴皮子最利索,永安侯粗野,什么话都能说得出口,唯余一个沈文裕,粗着脖子红着脸,支支吾吾半天只骂出来一句“混账”。 三家子闹得不欢而散。 即便是占了些口头上的便宜,许合玉也高兴不起来,拂袖出了宫。 出宫之后,方守贤意味深长的看了许合玉一眼,随后便上马车离开了。 许合玉眸色深深,回头看了一眼宫墙深深,轻叹了一口气。 如今看来,自家儿子的事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 另一边的沈文裕回了国公府之后,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云麟媳妇呢?既然不嫁永安侯府了,便是我国公府的媳妇,还不快派人将她接回来?” 第七十一章 吹吹枕边风 沈文裕这话带着脾气,谢氏没敢耽搁,急忙派了身边的丫鬟去许府将许如慕请回来。 许府内,许如慕得了信儿,欢天喜地的收拾东西往外走,刚出院子,迎面撞上了许合玉。 “父亲。” 许如慕脸上的喜悦一瞬间就落了下来。 许合玉冷冷凝着许如慕,满腔的不忿,如今全部朝着许如慕发泄了出来。 “你弟弟要被流放了,你就这么高兴?” 许如慕眼中闪过一丝受伤的神色。 “父亲,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那你是什么意思?” 许合玉看向女儿,满眼的失望,“你知不知道,沈云麟已经死了!你难道要在沈家守一辈子的寡吗?!与其在沈家守寡,还不如嫁给方邵安,最起码你弟弟不用流放去那偏远之地!” “可是爹,那方邵安为人阴险毒辣,若要嫁给他,我宁愿死!” 话音未落,许合玉一个巴掌扇过来,许如慕脸颊一痛,她捂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父亲。 “你自小听话懂事,才嫁人一年,怎么变成这副模样?定是沈云麟那小子教坏了你!!” 许如慕捂着脸,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下。 “你这是做什么呀!!” 王氏冲出来,一把护住自己的女儿,“慕儿新婚丧夫,已经够可怜的了,你还要欺负我的女儿?!” 许合玉看着目光短浅的妻子,一脸失望,拂袖转身离开了。 “我的女儿……” 王氏抱着许如慕,眼泪不自觉的落下。 许如慕最后还是回了国公府,一见到婆母梁氏,她再也忍不住扑进她怀里哭了一场。 “好了好了,回来就好。” 梁氏本来还对许如慕心有埋怨,可是如今看到她哭的泪眼涟涟,心里就只剩下心疼了。 这毕竟是她亲自挑中的儿媳妇,嫁过来以后孝顺公婆体贴丈夫,实在是极好的。 怪只怪云麟没有福分。 想到自己那早逝的儿子,梁氏轻叹了口气,眼眶红红。 回了国公府,许如慕的日子又恢复了正常,她如从前一样陪着梁氏,时不时也会坐在祠堂里看着沈云麟的牌位愣神半晌。 回京两个月了,她始终不敢相信,沈云麟竟然真的离她而去了。 他为她描眉,在她面前舞剑的样子还犹在昨日,他曾向她许诺,等什么时候他们大胜回京了,他便将整个后院都种满她喜欢的海棠花。 可这一切都在一场战争中戛然而止。 最后虽然胜了,可是他们伤亡惨重。 整个国公府陷入压抑的气氛中,有时她睡不着,来到祠堂,发现祠堂的灯亮着,大嫂二嫂对着牌位垂泪。 她远远的在门口站着,不敢出声,生怕二位嫂嫂发现她,哭的愈发难过。 沈家一出事,所有人都倒了下去,巨大的痛苦淹没了他们。 这个时候,只有沈云烟一个人挺身而上,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承担起整个沈家。 扶棺回京时,她亲眼看到沈云烟几次跪倒在雪地里,又几次坚持下来,膝盖淤青一片,回京之后不久便病倒了。 可她仍硬撑了过来。 因为她知道,她身后没有别人了。 …… 深夜,大皇子府后门外,苏昀竹行色匆匆,与一个黑衣男子会面。 “听说你怀有身孕了,我果然没看错你,也就只有你能拢住宋京元的心。” 苏昀竹轻轻抚过自己的小腹,笑的有些凄苦。 “朝堂上可不能让宋墨君占了好处,大殿下沉寂了这段时间,也该活动活动了。” 男子声音低沉,继续说道,“你知道怎么做。” “是。” 苏昀竹恭敬回答,黑衣男子又叮嘱了几句,随后便转身离开,苏昀竹在暗夜中驻足良久,才转身回府。 一回院门,丫鬟便急匆匆的迎了上来。 “姨娘这是去哪里了,奴婢在后院寻您半天都未寻到,您还怀着孩子呢,万一出了什么差池,奴婢真是万死难赎其罪。” “好了,我这不是没事吗。” 苏昀竹淡淡回应道,“你去小厨房炖些宁神的汤来,我去书房瞧瞧殿下。” 丫鬟笑着下去办了,很快汤炖好了,苏昀竹带着汤直奔宋京元的书房。 自从上次被训斥之后,宋京元明显感觉到,父皇对他的态度大不如从前,连带着母后也跟着受了冷落。 母后将他叫到鸾凤宫,各种利害都说遍了,他虽心不甘情不愿,却也只能按照母后的吩咐,勤奋上进。 等到父皇消气之后,再好好表现一番。 宋京元盯着桌上的公务折子出神,连苏昀竹进了书房都没发现。 “殿下?” 宋京元茫然的回过神,一转头看到苏昀竹,疲惫的脸上露出几分笑容。 “昀竹,你何时进来的?我竟没发现。” “殿下公务繁忙,倒是我搅扰殿下了。” 苏昀竹声音温柔,一开口便将宋京元的疲惫化解了大半。 “怎会,看到你我高兴还来不及。” “殿下今日累了吧,我特意为你炖的汤,公务虽忙,可也要劳逸结合才是。” 苏昀竹替宋京元盛了碗汤,一边看着他喝,一边帮他整齐了桌案。 宋京元在旁边坐着,看着这一切,觉得分外幸福。 他此生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便是将昀竹接回了府里。等到了将来,母后为他娶上一个门当户对的夫人,替他打理好偌大的府邸,到时他便再不纳妾,关起门来好好过日子。 “陛下让殿下主管接待使团的要务,殿下也应当多出去走动走动才是。” 苏昀竹一边站在身后为宋京元按摩放松,一边吹起了枕边风,“接待使团这般有功无过的事,岂能让六殿下独自一人占了便宜?” 宋京元抿起唇,此事他确实没有上心。 因着他对漠北使团本就没什么好脸色,更不想劳心费力的去迎合他们。 “既然六弟愿意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那便由他去。” 他倒是不信了,一个残废,怎么和长孙宣鸣斗智斗勇。 “殿下此言差矣。” 苏昀竹劝道,“大胤与漠北议和,日后每年漠北都是要给大胤岁贡的,如此肥差,殿下亲自接手岂不更好?” 第七十二章 出口成谎的女骗子 宋京元一惊,转头有些惊愕的看向苏昀竹。 “昀竹,你何时对朝堂之事有所研究了?” 苏昀竹脸色微变,却是马上调整好状态,温柔的朝着宋京元笑了笑。 “我如今嫁给殿下,便是殿下的人了,自然要学着为殿下分忧。若是殿下不喜欢,那妾身便再不多嘴了。” 看她娇柔的样子,宋京元心中一软。 “怎会?昀竹如此痴心为我,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见宋京元未多起怀疑,苏昀竹往他怀里轻轻一靠,顺势坐进了他怀里。 宋京元搂着苏昀竹,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小腹。 “昀竹,嫁给我定不叫你受委屈,等将来你生下孩子,他便是我的长子,将来我定亲自教他读书习武。” 宋京元在憧憬着美好的未来,苏昀竹看着他认真的眼,也逐渐沉浸了进去。 但愿他真能如自己所说,必不负她。 苏昀竹吹的一番枕边风果然极为有用,原本对正务还兴致缺缺的宋京元,第二日便勤恳了起来,主动联络官员接过使团事宜。 实际上,近几日,除了长孙宣鸣时不时在城中游玩溜达之外,长孙宣雅陪着沐元在驿站,哪里也未去。 沐元敏锐察觉到了长孙宣雅的紧张情绪,试图安抚她,可又不知她这种情绪是从何而来。 “你不用担心我,我一个人可以照顾好自己。” 沐元以为长孙宣雅不放心他一个人在驿站,长孙宣雅看着他淡然的神色,轻轻伸出手,摘下了他的面具。 “这个面具戴着,应当很不舒服吧?” 她语气中有愧疚,沐元却不以为意的摇摇头。 “怎么会?定是我脸上的这条疤太吓人了,你才会让我以面具示人的。” 这么说着,沐元又担心她会害怕,连忙道,“你会被我吓到吗?若是如此,我将面具重新戴回去便好。” “不会,我喜欢看你的样子。” 长孙宣雅说着,沐元没忍住微微红了脸。 她伸手,轻轻抚摸着他眉骨上的疤痕。 其实这条疤并不大,在眉骨外的位置,也并不影响他好看的脸。 她让他戴上面具的本意也不是因为这条疤。 不知怎么,自从来了京城之后,长孙宣雅总是不安心,她很害怕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会被抢走。 她轻轻拉住沐元的手,问他:“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骗了你,你会恨我吗?” 沐元摇摇头:“我只记得是你救了我。” 做人要讲一个知恩图报,他只知道,如果没有她救了他的性命,可能他早就死了。 “那你会永远留在我身边吗?” 沐元点点头。 得到沐元肯定的回答,长孙宣雅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心情也跟着变好了。 长孙宣雅最终还是留下沐元一个人在驿站,被驿站官员的女儿带着出去买糕点吃了。 傍晚时分,街市上十分热闹,沐元推开窗,听着外面行人来往的声音,忽然,一阵萧声传入他的鼓膜。 萧声悠远清扬,他仿佛曾经听过无数遍,觉得十分熟悉。 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不断滚动,有什么隐藏在水面下的东西仿佛要逐渐涌上来,他头痛欲裂,感觉自己的脑袋里有无数东西就快要喷涌而出。 沐元循着声音离开驿站,穿过喧嚷的人群,不断往萧声来源的方向靠近。 他感觉到吹箫的人近在咫尺之时,那萧声却突然停了。 沐元茫然无措的在原地转了几圈,那个声音消失的瞬间,周围重新又喧闹起来,他茫然的看着四处,神色无助。 “这位不是驸马吗?怎么有闲情逸致出来闲逛,公主没陪你一起来吗?”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郑怜微从沐元身后出现,声音清亮,“还是说驸马迷路了?需要我送回吗?” “郑姑娘。” 沐元朝着郑怜微行了一礼,“方才此处有人在吹箫,姑娘可有瞧见那人是谁吗?” 郑怜微眸色微动,藏起了手中长萧,故意逗他玩。 “怎么,驸马认识那吹箫之人?” 沐元摇摇头:“只是觉得萧声悦耳,便想见见吹箫之人。” 郑怜微不由得一笑。 “实在是难得,驸马一个漠北人,来了京城竟能找到朋友。” 她这话听起来怪怪的,仿佛语故意针对他的样子,沐元抿住唇。 “郑姑娘,每个人性格不一,我如何就不能在京城结交朋友?” “那你的朋友,怎么没有来寻你?” 沐元被郑怜微一句话问住,他转头茫然的看了看旁边,抿着唇没说话。 “吹箫之人我是没看见,不过可以发发善心,送驸马回去,毕竟这路上人多,驸马万一走丢了,岂不是要劳动人力物力大肆寻找?” 沐元本想拒绝,可听郑怜微这话,便收回了心思,朝着郑怜微行了一礼。 “既如此,便谢过郑姑娘了。” 郑怜微调皮一笑:“小事。” 她随随手拿了个发带递给他,让沐元拉住,随后带着他,却是往离驿站越来越远的方向去了。 等沐元反应过来时,周遭的人声都散去了。 “姑娘,这仿佛不是回驿站的路。” “怎么不是?”郑怜微反驳他,“到底你能看见还是我能看见?” “我确实看不见,可是我听得到,也能感受得到。” 脚下的泥土变得松软,这条路肯定少有人走,周围百姓的喧闹声也越来越远,他能感觉到,郑怜微把他带向了偏僻的地方。 沐元脚步停住,郑怜微怎么拉他都不动一下,只得作罢。 “驸马,上次我就对你的身份十分怀疑了,一个长年经商的商人,是怎么学会的武功?今日没有别人在,我正好讨教一二。” 话音刚落,郑怜微便挥着萧,朝沐元的面门攻过来。 沐元侧身躲过,伸手抓住萧管,意识到方才吹箫之人正是郑怜微。 好一个出口成谎的女骗子。 沐元抿住唇,与郑怜微交起手来,意外的发现,她的功夫路数十分熟悉。 郑怜微也发现,沐元仿佛能预判她的招数。 “你从哪里偷学的我的招数?!” 一来二去的占不到便宜,郑怜微有些恼怒的问。 第七十三章 双双落水 郑怜微越打越恼。 她还真就不信了,自己竟然打不过一个看不见东西的盲人! 可事实是,沐元很快制住她,将她两只手反拧到身后,用她的发带,三两下绑住了她两只手。 很难相信,这是一个盲人能做出来的事。 “你到底是谁?!” 郑怜微气的不行,想要踹他一脚,却被沐元推了回去。 “姑娘的萧我就暂时代为保管了。” 沐元一手拽着郑怜微手腕上的发带,一手拿着她的萧,在后面轻推了她一下。 “你这个王八蛋!!” 郑怜微挣脱不得,气的脸色通红,恨不得一脚把他踹进护城河里。 “姑娘骂我也无用,技不如人就要认命。” 沐元语气轻飘飘的,听起来恶意满满。 郑怜微被他气的一阵无语。 “堂堂漠北驸马欺负我一个弱女子,难道你就不怕被众人耻笑吗!” “我可没看出来姑娘是什么弱女子。” 沐元神色淡然,“烦请姑娘带我回去,回到驿站之后,我自然会帮姑娘解开。” 郑怜微冷哼一声,迫于沐元的威胁,只能带着他往回驿站的方向走。 沐元拉着发带,总觉得这样的场景十分熟悉。 不知怎么,他觉得自己在郑怜微面前,反而觉得很自在。 他不怕她生气,她恼羞成怒骂他的时候,他竟然会有种想笑的感觉。 他可不记得自己以前也是这么贱兮兮的。 郑怜微虽然带着沐元走了回驿站的路,可是这口气实在咽不下,她带着沐元走了护城河。 只要往水边靠一靠,她一脚就能把他踹进河里。 郑怜微闷不做声的往前走,沐元也隐隐约约听到了水流的声音。 “我们在河边吗?” “嗯,穿过上面那座拱桥下去,很快便能回驿站了。” 沐元听着郑怜微的语气不似作假,她脚步走的飞快,他跟在后面,路过坎坷不平的,她也不会提醒,几次都差点被绊倒。 “郑姑娘,走慢些。” 他语气温和的和她打着商量。 郑怜微突然停住,转身朝他靠近。 “想让我走慢些?那你求求我呀。”郑怜微笑的有些猖狂,“你说求求你了姑奶奶,我就慢些走。” 沐元气的脸一红,抿着唇不吭声。 看着他无声的抗议,郑怜微心里别提多爽了。 “或者你摘下面具,让我看看你的真容也行。” 郑怜微突然靠近,沐元防备着她摘他的面具,却没防备住下半身。 郑怜微一脚踹在沐元屁股上,他猝不及防的摔了下去。 郑怜微刚要得意,没想到沐元拽着她的发带死活没有撒手,她整个人被拽着坠入河里。 扑通一声,两个人双双落水。 郑怜微被束缚住两只手,但是她祖家在江南水乡,自小水性便好,在水里也不会害怕,放松身体便能慢慢浮到水面上。 可惜她忘了,水里还有一个拖油瓶。 沐元死死抓住发带,他是旱鸭子,不会水,在水里扑腾了两下,便呛水了。 出于求生的本能,他死死抓住发带没有松手。 可是在水里,他逐渐感受到郑怜微似乎在挣扎,仿佛是不忍拖累她,他竟然慢慢松了手。 郑怜微得了自由,两腿一蹬便往水面上游去。 一边游,一边借助着在水里,解开了身后的发带。 郑怜微得意的笑笑,正要脱离水面,低头一看,沐元已经缓缓往下沉了。 不是吧,他真的一点水都不会啊? 郑怜微折回身,两脚一蹬,灵活的像人鱼一样,深入水底,拉住沐元,将他从水底拉了上来。 好不容易上了岸,郑怜微呛了两口水。 沐元闭着眼睛躺在地上,脸色煞白。 “你没事吧?” 郑怜微有些紧张,她本来只是想给他点颜色看看,可没有想要他命的意思啊! 郑怜微急忙拍了拍沐元的肩膀,把他的头扭向一边,让口腔里的水流出来。 “醒醒啊沐元,你可不能死啊!!” 郑怜微急的不行,眼看着沐元身体越来越冰凉,她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了,准备强行撬开他的嘴,两手按压他的胸口,捏着鼻子给他渡气。 刚按了两下,郑怜微正准备解他的面具,沐元便开始咳嗽,咳了两口水出来,也逐渐恢复了清醒。 “你没事吧?” 郑怜微看他这副样子,心里有些愧疚。 “没事。” 沐元捏了捏衣袖上的水,神色冷冷的,看起来像是气的不轻。 “我只是想给你个教训,谁知道你竟然不会水啊?你是大胤人吗?” 漠北常年生活在旷野沙漠之中便也就罢了,大胤的人,几乎都是会水的。 从大街上随便拉出来一个,便是游泳的健将,除了…… 郑怜微神色微变,转头看向沐元,眸光闪烁。 “你都这样了,不摘下面具擦擦吗?” 郑怜微暗想失算,刚刚她太着急了,应当先把他的面具摘下来一看究竟的! 现在他醒了,一切都晚了。 “不必,我脸上有一条很丑的伤疤,怕吓着姑娘。” “我不怕。” 郑怜微打断他,目光灼灼的看着他,“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是什么沐元,你就是我认识的那个人,对吧?” “你认错人了。” 沐元冷冷说完,起身就准备离开。 郑怜微一把拉住他,她力气大,他又刚晕过,她轻而易举的便将他拉了回来。 沐元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那你就摘下面具来给我看看。” 郑怜微说着,伸手想去摘沐元的面具,却被她抓住手腕。 “郑姑娘,请你自重。” 郑怜微僵在原地,看到他冰冷愠怒的神色,她的心瞬间凉了一半,缓缓垂下了手。 “我送你回去。” 她语气失落,从地上捡起那根发带,一头递给沐元,牵着将他送回了驿站。 “到了。” 到了驿站门口,郑怜微松开手,发带一头垂落在地上。 “今日的事是我唐突了,日后我不会再来打搅驸马,抱歉。” 郑怜微说完,转身便走了。 沐元攥着发带,听到她的声音似乎带了些哭腔,不知怎么的,他的心头也闷闷的。 第七十四章 女子一诺重千金 “沐元!你去哪里了?!” 焦急在驿站找了半天的长孙宣雅先跑出来拉住他,“怎么全身都湿了?” “回来的路上不小心跌进了河里,无碍。” 他攥紧了手中的发带,并没有将今日郑怜微将他踹进河里的事告诉长孙宣雅。 “你怎么自己出去了,万一迷了路,我都不知该去哪里找你?” 看他脸色不太好,长孙宣雅也没有多问,急忙扶着他上楼沐浴更衣。 他身后腰间插了一支萧,长孙宣雅帮他放在了桌上。 “从前不曾见你吹箫,今日怎么突来兴致,买了个这个东西?” “方才听到有人在吹箫,觉得甚是好听,便买了一支。” 沐元坐在浴桶里,隔着屏风回答。 不知怎么,本应该对长孙宣雅据实以告的,他却下意识的选择了隐瞒。 他想,这件事情还是不要让别人知道为好。 沐浴更衣之后,沐元拿起那根萧,还有那根发带,在想着什么时候还给郑怜微比较好,并没注意到长孙宣雅进门。 他坐在桌边,一直在出神,手摸索着桌上的面具。 长孙宣雅看出了他有心事,心里有些担忧,走到他面前,问。 “可是今日发生了什么?你怎么仿佛心不在焉的。” “没什么,可能是落水受惊,我歇一歇便好了。” 长孙宣雅坐在他面前,拉起他的手,语气有些恳切。 “等到回漠北之后,我们便成婚吧?上次大婚没有完成,我总觉得不踏实。” 沐元神色有些犹豫。 “可是你父王他……” 漠北的王上不喜欢大胤人,尤其他还是一个文弱的盲人,他就更加不喜欢了,更不会同意将女儿嫁给他。 “我回去好好求求父王,他那样宠爱我,一定会答应我和你在一起的。” 长孙宣雅非常自信,因为她是父王最小的女儿,也是最疼爱的一个。 原本她要将沐元留在宫里,父王怎样都不肯,可是后来不是也答应了吗,如今也同意让沐元和她一起来京城。 长孙宣雅很有信心,只要在京城不出现变数,她和沐元便能长长久久的在一起。 沐元点点头。 他漠然的看向前方,心里并不觉得很开心。 …… 入夜之后,长孙宣鸣说要带沐元出去议事,还有六殿下宋墨君陪同,长孙宣雅也想跟着一同前往,但是兄长劝她说,今日驿站管事的女儿做了热腾腾的糕点,让她等着吃。 长孙宣雅虽然心有怀疑,但是想着兄长做一切事都是为着她好的,便没有多想,安心的留在厨房,等着糕点整好。 “你说,兄长会带着沐元去哪里呢?” 长孙宣雅乖乖的坐在小凳子上等,手托着腮,好奇的问正在蒸糕点的姐姐。 “他们男子能去什么地方,无非就是潇湘馆,烟柳阁那些……” 蒸糕点的姐姐一边往灶里添柴,一边不以为意的说。 “潇湘馆?烟柳阁?那是什么地方?” “就是男子寻欢作乐的地方呗,里面的舞姬一个比一个貌美妖娆……” 话还没说完,长孙宣雅便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二话不说便往外走。 “公主,你去哪里呀?!” 身后人喊她也不为所动,等到出了驿站,长孙宣雅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知道潇湘馆和烟柳阁在什么地方。 恰巧有一个小贩扛着扁担从旁边经过,长孙宣雅一把拉住他。 “潇湘馆在什么地方?烟柳阁又在什么地方?!” 她脸色涨得通红,神情又异常急躁,小贩看她还以为是精神不正常,急忙挣脱了她离开。 长孙宣雅急得团团转,忽然想到今日兄长说,是宋墨君带他们去的。 这个宋墨君,自己不干正事也就罢了,竟然还带坏她兄长和夫君! 沈云烟这个夫人是怎么管的?! 长孙宣雅虽然不知道潇湘馆和烟柳阁怎么走,但是珩王府她还是知道在哪里的。 于是一气之下,她带着丫鬟直奔珩王府。 珩王府内,沈云烟用完了晚膳,今日恰好府内也为什么庶务处理,她欢欢喜喜的带上玉竹玉书准备出门逛逛,刚出府门,迎面碰上了气势汹汹的长孙宣雅。 “公主?入夜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吗?” 长孙宣雅二话不说,拉起沈云烟的手腕便要带她走。 玉书反应甚快,一把握住长孙宣雅的手腕,制住了她。 “你家那个六殿下,竟然带着我兄长和沐元去什么潇湘馆?!你自己管不好夫君也就罢了,怎么能让你夫君带坏沐元呢?!” 沈云烟失笑。 “我以为公主是关心兄长心切,没想到是担心驸马被人抢走啊?” 长孙宣雅一噎,突然就说不出话来了。 这的确是她担心的问题。 可是沐元是她的夫君,她难道不应该担心吗? 他那么单纯善良,落到那些女妖精手里,她们还不把他生吞活剥了?! “反正就是你的错!你应该看好自己的夫君!!” “我不觉得我没有看好自己的夫君。” 沈云烟神色淡淡的,“去潇湘馆之前,殿下已经知会过我了,我同意他才去的。” 长孙宣雅抻直了脖子,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沈云烟。 “你、你说什么?” 她怪异的眼神在沈云烟身上扫来扫去,大半夜的,她仿佛觉得沈云烟是被鬼附身了。 “公主,那潇湘馆并非什么坏地方,你若是想去看看,我也可以带你去见识一番,只一条,去了不要闹事,安安静静的不准说话,你可能答应我?” 长孙宣雅很想拒绝,她现在恨不得冲到潇湘馆把那里掀个底朝天。 奈何她不知道在哪里。 如今想去,只能先对沈云烟虚与委蛇。 “我答应你便是。” “君子一诺重千金,女子亦是,既许下了诺言,便要遵守。” 长孙宣雅暗自吃瘪,只能默默点头。 也罢,这个账她出来再算。 沈云烟转头看向玉竹:“去备车。” “夫人……” 玉竹神色犹豫。 这要是真带长孙宣雅去了,那还不得把潇湘馆闹个底朝天。 到时候动静闹大了,只怕她们都要被降罪的。 “去便是了。” 第七十五章 公主可曾养过狗 马车一路赶到了潇湘馆。 入夜之后,是潇湘馆最热闹的时候。 长孙宣雅下了马车,仰着头看着灯火通明的潇湘馆,里面传出阵阵乐曲声,她蹙起眉头。 这和她想象中的好像不一样。 “进去瞧瞧吧。” 沈云烟在她身后,被玉竹扶着下了马车,带着长孙宣雅一起进入了潇湘馆。 她们来的正是时候,舞榭上,一袭红衣的檀影翩跹起舞,实在是美不胜收,在场的众人都看直了眼。 她的身段轻盈,舞姿优美,巴掌大小的小腰不盈一握,伴随着她缓缓起舞,身上的披帛也跟着舞动,犹如仙子一般。 长孙宣雅看直了眼。 她在漠北从未看过这样美的舞姿。 沈云烟看她这样子,不由得弯唇一笑。 潇湘馆的女娘子却是认得沈云烟的。 不仅仅是因为沈云烟曾经来过一次,更因为如今的她是宋墨君的夫人。 “夫人,您今日来得巧,墨公子恰好在……” 女娘子正准备指指二楼的位置,沈云烟却抬手打断了她。 “有劳娘子替我们寻个好位置。” 玉竹轻车熟路的掏银子。 女娘子接了银子,领着几人上了二楼。 长孙宣雅呆呆的跟在沈云烟身后,在桌前坐了下来。 “这位姑娘喜食甜,劳烦娘子上一些姑娘家喜欢的菜式、糕点及甜酒。” “是。” 女娘子应了便退下了,不多时,丰盛的菜品和糕点甜酒便都送了上来。 长孙宣雅闻着那糕点清香扑鼻,一时便将今日的要紧事抛诸脑后了。 沈云烟拿起酒杯喝了口,随后便静静的坐着赏舞。 良久,檀影一舞毕,长孙宣雅嘴里咬着糕点,视线跟着拿到红色身影,久久舍不得离开。 “这下可看够了?” 长孙宣雅摇摇头,又点点头。 她真没想到潇湘馆是这样的好地方,酒好喝菜好吃,糕点甜,最重要的是,舞姬一个比一个貌美。 早知道她也跟着兄长来此处。 谁说女子不能来这种地方? “各处有各处的规矩,这潇湘馆既然能经久不衰,自然有它的道理。” 比起那些上不得台面的青楼地方,潇湘馆和烟柳阁不知好了多少倍。 沈云烟虽不多管宋墨君在寻欢作乐这方面的事,但是他心中有数,自然不会做的过火,让夫妻二人闹得不好看。 这方面,沈云烟还是信得过他的。 “这样的好地方,凭何只有他们男子能来?我也要来了。” 长孙宣雅抱着肩膀,冷哼了声。 “公主想来便可以来,这里的姑娘大半都与殿下熟识,报他的名讳,或许她们不收公主银两也说不准。” 长孙宣雅眨巴眨巴眼睛,不解的看向沈云烟。 “你怎的这样坦然?难道不会害怕宋墨君被别的女子抢走吗?” 长孙宣雅不解极了。 在这样极近奢靡享受的地方,她的夫君就在楼上赏舞听曲儿喝酒,兴许身边还围着三五个女子,她竟能做到毫不在意的在楼下赏自己的舞,喝自己的酒。 “公主可曾养过狗?” 沈云烟忽然问。 长孙宣雅不解她的意思,却还是点点头。 漠北人喜欢养狗,她在府上养了好几条烈犬。 “若想驯服一条向往自由的烈犬,只是用锁链拴住它,有朝一日锁链断了,它便会奔向自由,越跑越远。” “换言之,若是驯服得当,无需锁链,哪怕将它带到最广阔的平原上奔跑,呼唤一声,它也会乖乖回来。” “男子就像公主养的烈犬,公主越想束缚它,它反而越起了叛逆的念头,何苦来哉?” “于公主而言,几条烈犬无足轻重,实则一个男人亦是如此。” 长孙宣雅摇摇头,实在不解。 心爱之人怎能与犬作比? “一条烈犬跑了,公主自然可以养两条三条更敏捷更听话的烈犬。” 这句话长孙宣雅倒是听懂了。 “好啊,原来你打着这种念头,这若是让宋墨君知道了,恐怕要气死。” 堂堂六殿下,竟然被自己的妻子比作烈犬,长孙宣雅想起宋墨君平常目空一切的样子,就想笑。 “我只是想告诉公主,不论公主身边的人是谁,公主都不应为了他丧失自我。” 她本是漠北自由的鸟,洒脱不羁生性纯真,如今为了讨一个男人的欢心,患得患失,甚至把自己套进不属于自己的壳子里,实在没有必要。 “可是沐元开心,我就开心,只要能让他一直陪在我身边,做什么我都愿意。” 长孙宣雅难得在沈云烟面前露出小女儿情态。 沈云烟只感慨她从小受尽宠爱,被保护的更好,轻轻笑笑,将桌上的糕点往她面前推了推。 “公主现在,多吃两盘糕点才是最最要紧的。” “嗯。” 长孙宣雅点点头,又往嘴里塞了一块糕点。 她们自始至终都没有惊动宋墨君几人,还是檀影上楼时经过她们身边认出了沈云烟。 “这……沈姑娘?” 檀影话出口才觉不对,急忙转了语气,向她行了一礼,“珩王妃。” “檀影姑娘不必拘礼。” 沈云烟朝她笑笑,“今日若是不忙,不如坐下来共饮一杯?” 檀影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坐了下来。 长孙宣雅一双眼睛始终在她身上停留。 人都说,大胤美女何其多,从前她还不服气呢,她们漠北的女子那才叫美呢,英姿飒爽性格更是豪爽。 如今真来了大胤,好像发现传言亦是不虚。 “多日不见,檀影姑娘的舞姿愈发精进了。” “能得夫人青眼,是檀影的荣幸。” 面前的两个女子,都对檀影充满了欣赏。 只不过长孙宣雅是欣赏檀影的舞姿和美貌,沈云烟则对檀影的品性十分青眼。 这样的女子入府,府里才不会出那些妻妾相争的腌臜事。 “檀影姑娘,可有想过嫁人?” 檀影拿酒杯的手滞了一下,继而客气说道。 “檀影不过是红尘中一飘萍罢了,嫁人一事,实不敢妄想。” 当着长孙宣雅的面,沈云烟实不好说的太明显,只简单问了几句,长孙宣雅单纯,没明白她的话中之意,檀影却是听明白了。 第七十六章 好伙伴,好夫人 喝了两杯酒,檀影便找了个理由告退。 沈云烟瞧着时辰差不多了,便准备回府。 “公主要同我一道回去吗?或是去寻你的兄长和驸马?” 长孙宣雅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放心不下,起身奔着沐元的方向寻过去了。 “夫人,今日您贸然将漠北公主带到潇湘馆,只怕长孙宣鸣会不痛快。” “他自己都能来的地方,为何女子不能来?” 沈云烟不以为意的起身下楼离开。 “王妃稍等!” 刚走出潇湘馆,身后一个人便着急的追了出来。 沈云烟回头一看,是沐元身边的侍从。 她还以为是来兴师问罪的,没想到侍从从身后拿出了一支萧和一根红色的发带。 沈云烟一眼便认出,这是好友郑怜微的萧。 “王妃,驸马托小人将此物转交给您,请您将它物归原主。” “有劳了。” 沈云烟示意玉竹接过东西,转身上了马车。 潇湘馆内,宋墨君倦了,也准备离开。 檀影送着他一直到门口。 “殿下与王妃已经成婚多日,是否应当将先前的误会同王妃解释清楚?否则王妃一直打我的主意,妾身可奉陪不起啊。” 檀影半带玩笑的说着。 没想到当时一根碧玉簪子,竟然让沈云烟误会了这么久。 “无须担心,此事她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回府我自然好好教训她。” 宋墨君话音未落,身旁突然响起一声冷笑。 他不解的扭过头,发现笑声来源是长孙宣雅。 长孙宣雅抱着肩膀站在沐元身旁,看宋墨君在这里吹嘘,十分不屑。 被自家夫人比作狗的这位六殿下,在旁人面前,还要装一装严夫的形象。 实际回了府,谁教训谁还说不准。 “怎么,公主有异议?” “不敢。” 长孙宣雅凉嗖嗖的说完,拉着沐元就走了。 这阴阳怪气的态度,和沈云烟倒是有三分相像 两个人只不过是单独待了半个时辰,沈云烟就成功带坏了一个天真的小姑娘。 回府之后,宋墨君想回降云阁歇息,到了降云阁才发现,院子里灯熄了,院门也关了。 明明他和沈云烟前后脚回来,他就不信了,她这人这么早便歇下了。 眼看着自家主子吃了个闭门羹,不言忍不住劝。 “爷,今日夫人想必累了,要不咱们明日再过来吧?” “给我敲门。” 宋墨君也是不惯着,不言不帮他敲门,他就自己拍门。 过了半天,丫鬟慢慢腾腾的出来开了院门。 门打开,看到外面的人是宋墨君,丫鬟一下子就清醒了。 “殿下,您怎么来了?” “夫人呢?” 丫鬟神色有些躲闪:“夫人她歇下了,殿下要不明日一早再来吧。” 宋墨君抿住唇,半天没吭声。 丫鬟有些拿不准主意了,生怕这位爷生气,试探着开口问道。 “殿下,要不奴婢去把夫人叫醒?” “不必了,既然她今日这么困,便让她好好歇着吧。” 宋墨君凉嗖嗖的说完,给不言递了个眼色,不言马上推着自家主子转身离开了。 丫鬟打了个哈欠,又把院门关上了。 宋墨君平白受了一肚子的窝囊气。 “出门之前又不是没同她说,至于为这点小事同我置气吗?她是不是觉得,没有她我便睡不好觉了?” 回书房的夜路上,宋墨君单方面对不言输出。 “爷还就直说了,别说她一个沈云烟,就算整个降云阁从王府凭空消失了,对爷也没什么影响。” “爷该吃吃该喝喝,一点不耽误。” 冬日里的风带着冷意,不言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爷,您要是实在担心夫人生气,不妨明日一早好好向夫人赔个不是,夫人最是大度明礼,定会原谅您的。” 不言嘀嘀咕咕的,“何况您如今都成婚了,确实不应三天两头的往潇湘馆跑。” 宋墨君一股无名火瞬间就压制不住了,不言一劝,他瞬间找到了开火的对象。 “你既然这么明辨是非,明日开始便不用在我身边伺候了,你觉得夫人好,明日起你便到降云阁当差,再看见你一次,我打断你的狗腿。” “爷,我知错了!”不言忙不迭赔不是表忠心,“奴才生是爷的奴才,死是爷的死奴才!” “晦气。” 宋墨君凉嗖嗖的瞥了一眼不言,好歹没真的把他撵走。 不言深知自家主子是刀子嘴豆腐心,嘿嘿一笑,推着自家爷回书房了。 …… 次日一早,降云阁内,宋墨君果然来用早膳。 沈云烟神色淡然的坐在桌前,玉言正帮她盛粥,今日的粥里放了玉米粒,清甜可口,冬日晨起喝上这么热乎乎的一碗,身心舒畅。 “殿下来了。” 沈云烟扭头看到宋墨君来了,神色淡淡,“可用过早膳了吗?若是没用过,不如坐下来喝碗粥。” 宋墨君本来是带着气的,看着桌上热气腾腾的粥,心想着趁热,喝完了再同她算账。 于是他负着气坐在沈云烟旁边,玉言替他盛了一碗。 两个人安安静静的喝完粥,沈云烟性格沉静,坐在她身旁吃饭,宋墨君不自觉的也跟着文静起来。 一顿饭吃完,脾气都没了。 “殿下昨日没用功,今日应当补回来才是。” 宋墨君本来是来兴师问罪的,到了最后,反而被沈云烟将了一军。 他不服气,想要争辩,沈云烟反手让玉言拿过来一小筐东西。 “这是送给池语的,小小心意,还望殿下转交。” 宋墨君一愣,从沈云烟手里接过来那竹编的小筐看了眼。 里面是缝制的小老虎、小荷包、小毽子一类小姑娘家喜欢的玩意儿,还有几个精致的小帕子,看得出来都是用心缝制的。 虽然沈云烟不喜欢宋墨君这种成婚前养外室并且还生下孩子的行为,可是孩子既然已经生下了,即便不能马上接回府里,她这个做嫡母的,也应该表示表示。 “我嫁妆箱子里有一个金项圈,回头我让玉竹取了送到殿下书房,劳烦殿下帮我一同转送。” “你怎么……” 沈云烟语气淡淡的:“我不是说过了,要做殿下的好妻子、好伙伴?” 第七十七章 侮辱他的审美 宋墨君看看小筐里的东西,抬头看看沈云烟。 她还是一如往常的云淡风轻,神色恬淡,但是莫名的让人很踏实。 “谢谢你。” 这还是宋墨君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同她说话。 “夫妻之间何须言谢?” 沈云烟笑笑,“倒是殿下,如今府上一切太平,殿下该把她们母女两个接回来才是,总不能一直养在外头,玉牒都上不得。” 好歹是皇家出来的姑娘,即便非嫡出,也应当接回来好好教养才是。 她看宋墨君也不是不明事理的,悄悄将孩子和外室养在外头,只怕有什么隐情。 宋墨君拢起眉。 他又何尝不知不能让池语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在外头,可若真把她接回来,只怕京城闹得满城风雨。 相比起来,他还是更想她无忧无虑的长大,不要为前人的过错牵连。 看宋墨君这欲言又止的模样,沈云烟知道他应当有苦衷,便没说什么。 玉竹在旁边听着,耳朵竖的真真的。 什么意思啊?夫人和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她怎么听这个意思好像是殿下在外面还养了一个外室,好像还生下了孩子? 玉竹心中警铃大作,险些站不住。 怎么听起来,姑娘一直都知道这件事?! 好不容易等到用过早膳,宋墨君上朝去了,玉竹才迫不及待的跟在沈云烟屁股后面问。 “姑娘,您方才同殿下说的母女两个,不会是殿下在外头的私生女吧?殿下还有一个外室?!” 玉竹惊诧不已,眼看着沈云烟不以为意的点点头,她更不解了。 “殿下怎么能这样?!他这是欺婚!” 这天底下,哪个男子在成婚前有了外室和子嗣不同未婚妻分说清楚的?!如此这般一直隐瞒到成婚后,这分明就是欺婚骗婚! 她们姑娘上了大当了! “姑娘!”玉竹急得眼泪都快下来了,“您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怎么也不同我说?!” 若是她知道,定然是要劝姑娘三思的。 嫁到了这样的人家,跟生吞黄连有什么区别? “傻丫头,此事成婚前我便知晓,若不是我以此事相要挟,殿下或许不会这么痛快和我成婚。” 欺婚骗婚是算不上的,至多只是各取所需。 “姑娘……” 玉竹心疼沈云烟,只觉得她年纪轻轻便要受这种委屈,心里替她屈得慌。 沈云烟倒是不甚在意,宋墨君早朝回来在书房处理公务,她叫小厨房炖了静心凝神的汤,送去厨房时,人还没进去,便听到书房里头宋墨君同谁在说话。 “殿下,如今您已成婚,却还没有子嗣,老奴瞧着,夫人确实是管家理事的一把好手,只是体质弱了些,不易有孕,府里那位新纳的姨娘也不是个有福气能生养的身子。” “老奴是看着殿下自小长大的,不能眼见着殿下后嗣凋零,殿下贵为王爷,府内有三五个妾室实属寻常,殿下到如今都未曾纳妾,是否是夫人不肯?” 沈云烟听得出,这是袁嬷嬷的声音。 “这个老东西,她在府里只手遮天,您上次放过她已属开恩了,还让她留在殿下书房伺候,做这清闲活计,没想到她竟如此不知好歹,竟然在殿下旁边嚼舌根,撺掇着殿下纳妾!” 玉竹说着,便要推门进去找袁嬷嬷算账,被沈云烟拉了回来。 书房内,宋墨君被袁嬷嬷一道长篇大论搅的心烦不已。 “嬷嬷,我刚成婚月余,纳妾一事实在不必急于一时。” 宋墨君没想到,岳丈一家送妾,姐姐助纣为虐也就罢了,如今又来了一个袁嬷嬷。 怎么,难道他看起来像是能应付很多女人的样子吗? “殿下,老奴一片纯心,可都是为了您好啊!” 袁嬷嬷苦口婆心,看着面前这个从小伺候自己到大的老嬷嬷,十几年的光阴都留在了府里,鬓发都已经花白了,想斥责,又说不出斥责的话。 这时,书房门被推开,一个打扮娇俏的姑娘从门外走进来。 宋墨君抬眸扫了眼,认出这正是前些时日在书房笨手笨脚被他赶出去的丫鬟。 “莺柳,还不快给殿下请安?” 袁嬷嬷提醒了句,莺柳马上反应过来,扭着身子向宋墨君福了福身。 “见过殿下。” 宋墨君看她穿的一身红红绿绿的便觉得眼花缭乱,劣质脂粉味儿扑鼻,他一阵无语。 他确爱去些潇湘馆之类的花街柳巷,却也不代表他的审美如此低级,是个女子穿的妖艳些他就喜欢。 这袁嬷嬷,伺候他十几年,光长年纪不长脑子,她的侄女儿也是一大蠢人。 “殿下,城南郎中替莺柳看过身体,他说莺柳的体质康健,最是能生儿育女的,将来入了府,定能为殿下延续后代。” 宋墨君心情浮躁,将毛笔往砚台上一丢,溅起几滴墨汁。 “袁嬷嬷,本王敬你是侍奉我多年的老人,这才一忍再忍,不代表你可以踩在我头上为所欲为。” 用这样的人来勾引他,简直是侮辱他的审美。 不言安静缩在一边像个鹌鹑一样,敏锐的注意到窗外两道影子朝门口靠近了。 他拼命给宋墨君使眼色,奈何宋墨君蹙着眉,连个余光也未给他。 “殿下,老奴都是为着殿下好呀!” 袁嬷嬷涕泪纵横,一副殚精竭虑的长辈姿态。 沈云烟实在懒得听她唱戏,便推门进了书房。 “我特意做了汤给殿下暖身,只不过仿佛今日我来的不是时候。” 宋墨君却宛若看到了救星一般。 “夫人来的正是时候。” 宋墨君恨不得自己站起身将沈云烟拉到身边,让她好好噎一噎袁嬷嬷。 “方才我在门外也听了两句,袁嬷嬷是在为着莺柳姑娘的婚事有求于殿下吧?” 沈云烟转眸看向一旁的莺柳,后者心虚的收起了庸俗媚态,规规矩矩的向沈云烟行礼。 “先前统计下人时,我记得,莺柳今年也有十七岁了,确实到了该许人的年岁了,也难怪袁嬷嬷着急。” 沈云烟沉吟了下,道:“莺柳生的端正,人也麻利,确实是个妙人儿。” 第七十八章 她来主婚 宋墨君的心咯噔一下,如坠冰窟,瞬间便凉了一半。 他险些忘了,沈云烟平常是最热衷于帮他纳妾的。 她不会如此不开眼,连莺柳这般女子也入得眼,竟然要纳进府里给他做妾吧! 宋墨君拼命给沈云烟使眼色,沈云烟仿佛没瞧见似的,无动于衷。 袁嬷嬷眼见沈云烟这话头是向着她的,心中一喜,连忙附和道。 “夫人所言极是,莺柳是老奴看着长大的,性情秉性自然是没话说,如今也确实到了议亲的年纪,若非如此,老奴也不会在殿下面前苦苦相求……” “嬷嬷这话,实在是说到我心坎儿里了。” 沈云烟连连点头,“这府里的下人伺候主子也是经年的辛苦,既然到了年岁,做主子的自然不能亏待了莺柳。殿下不想管此事,那便由我来做主。” 袁嬷嬷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她还真以为沈云烟是个难拿捏的主儿,一嫁进府里便用计策将她赶到了书房,如今一瞧,也是个色厉内荏的货色。 莺柳能入府,自然是千好万好。 “今日我便为莺柳寻个好人家许配了,寻个吉日从王府出嫁,我亲自主婚,如此也不算亏待了莺柳。” 袁嬷嬷脸上的笑就这么生生定住了。 “夫人,这万万不可……” “袁嬷嬷方才不是为着此事相求殿下的吗?怎么如今又不肯了?” 沈云烟不解的蹙起眉,一副端庄贤淑的主母态度,一片纯心全然为着袁嬷嬷和莺柳考虑。 袁嬷嬷支支吾吾的,她如此大年纪了,又是府里多年的老人了,总不能当着沈云烟的面说要把自家侄女塞给宋墨君做妾。 于是袁嬷嬷求助的看向宋墨君。 宋墨君哪里肯接她的茬。 “夫人说的极是,袁嬷嬷,你方才不是为此事相求本王的吗?如今夫人做主,遂了你的心愿,还不快谢过夫人?” 袁嬷嬷咬碎了一口银牙,也只能将苦处咽了回去。 “老奴多谢王妃费心操持。”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实在是见外。” 沈云烟笑的和善,仿佛真心真意的为袁嬷嬷考虑,“莺柳既是嬷嬷的亲侄女,那便是我的亲妹妹,嬷嬷实在不必如此。” 袁嬷嬷打碎牙往肚里咽,脸色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莺柳站在一旁,全然没了方才扭扭捏捏的情态,眼眶里含着泪要掉不掉的,大气不敢出一声。 袁嬷嬷带着莺柳退下之后,沈云烟才让玉竹将汤放在桌上。 玉竹砰的往桌上一放,声音响亮,汤险些溅出来。 沈云烟笑道。 “殿下还真是不叫人省心,在自家书房里,竟还能惹出红颜债。” “这真是冤枉。” 宋墨君有口难辩,他甚至连莺柳叫什么都不知道,若非袁嬷嬷将她带来,他想他这辈子都不会注意到她,“夫人最是知我的,即便真要留什么红颜债,那最起码也得是夫人这种的,貌美贤淑,还有脾气,为夫最爱。” 不言愣在原地,他竟不知从何时起,自家殿下学会这种油油腻腻的酸话来调戏姑娘。 看来还得是夫人拿捏得住殿下。 “夫君不必拿我打趣。” 沈云烟弯唇轻笑,像是习惯了他这副样子,主动替他盛汤,宋墨君喝汤的空隙,她又帮他收拾了桌案上杂乱的公务。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宋墨君一边喝着汤,一边还不忘油嘴滑舌几句。 不言面露鄙夷。 也不知先前那些狠话都是谁说的。 “不过夫人,你平日里不都是争着抢着要替我纳妾吗?怎么今日倒不肯让莺柳进门了。” 宋墨君喝着汤,忍不住试探问道。 他嘴角微微翘起,心中难免有得意。 他就说,这天底下有哪个女子能顶得住他这魅力,成婚才短短月余,冷如冰霜的沈云烟便被他轻易拿下。 如今纳妾她都不肯,方才字字句句的,对他都是维护。 “殿下想要纳妾,我自是赞成,只是却不是什么人都能纳进府里的。” 沈云烟话说着,完全没注意到宋墨君脸上的表情逐渐垮了下来。 “对方未必要家世好,人品性情却一定要过关。我瞧方才那莺柳形态随意神情放浪,眼中更是贪欲之色,又是袁嬷嬷推过来的,将来若真纳进府里,岂不将王府搅的鸡飞狗跳一片浑浊?想必殿下也是不愿的。” 沈云烟不傻,自然看得出来宋墨君也瞧不上莺柳。 “若是殿下真觉得内宅亏空,我做主买几个良妾进来,抑或是替檀影姑娘赎身,接入府中,我必好好待她。” 又是这话。 宋墨君“砰”的一声放下汤碗,一点喝汤的兴致都没有了。 他现在从沈云烟口中听到“檀影姑娘”四个字便应激。 倒真难为了她一番苦心为他筹谋。 “殿下?” 沈云烟不解的蹙起眉,看向宋墨君。 好好的,闹什么脾气? “今日累了,不想看公务。”宋墨君将公务折子合上,“去潇湘馆听曲儿去。” 沈云烟点点头,看向不言:“叫人为殿下备马车。” 宋墨君一口浊气噎在喉头,吐也吐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 “前些日子陛下刚夸奖殿下运河督建做的极好,这些时日想必殿下也累了,休息休息也好。” 沈云烟还在心里替宋墨君找好了理由。 “今夜降云阁的小厨房炖乌鸡汤,殿下可要回来喝吗?” “不回,爷今夜留宿潇湘馆。” 宋墨君说完,雄赳赳气昂昂的被不言推出了书房。 “爷,咱们今夜真不回府了?” 往外走的路上,不言试探着问道。 “这是爷的王府,凭什么不回?” 宋墨君一副不爽的态度,“爷偏要回。” 哦。 不言懂了。 狠话说归说,时辰到了还是要回府用晚膳的。 谁能舍得错过降云阁小厨房鲜炖的乌鸡汤呢? 潇湘馆内,宋墨君心不在焉的看着舞姬们翩翩起舞,神思早已经神游出十万八千里。 檀影已经在他面前停了半天,行了个礼,看到他没有反应,试探性的问。 “爷?可是身子不适吗?” 第七十九章 不日回京 宋墨君这才缓缓回神。 “无事。” “爷可是有什么心事?” 檀影平日里在潇湘馆见多了人来人往,看宋墨君这心不在焉的样子,加上眉宇之间笼罩着的淡淡愁意,便知他有心事。 也奇了怪了,这位爷平日里谁都不放在眼里,竟然也有有心事的时候。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女子,心思太深,捉摸不透。” 檀影失笑,知道宋墨君是为女子所困,却还是反驳他道。 “男子的心思也深,譬如爷,您现在想什么檀影便猜不出来。” 仿佛也有些道理。 “爷可是因为夫人在发愁吗?” 宋墨君抿唇,没反驳。 “真没想到,有朝一日爷也会为情所困。” “哪里是为情所困,分明是不解,不解的很。” 宋墨君犹自狡辩。 “咱们六殿下啊,算是折在沈家姑娘这温柔乡里了。” 顾方也和宋远恕从宋墨君身后走过来,带着笑坐在了他对面。 “六哥,先前不是说好了,咱们兄弟不耽于女色,成了婚也不影响我们花天酒地吗?你怎么背着我和小侯爷自己借酒消愁起来了?” 宋远恕表面上怪罪,实际嘴角已经快咧到耳朵根了。 “你哪只眼睛瞧见我借酒消愁了?” 宋墨君拿起茶盏,在宋远恕面前晃了下,“看清楚了,这是茶水。” “是是是,弟弟眼拙,兄长莫怪。” 顾方也憋不住笑,拍了拍宋远恕的肩膀。 “你快莫嘲笑你家哥哥了,瞧这个架势,过不了多久你也该成婚了。” 陛下的几个儿子,都差不多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 皇上年纪上来了,总想有儿孙绕膝天伦之乐的好日子,这段时日宋墨君和宋京元先后成婚,怕是接着就是宋明熙宋明洲。 宋远恕正好排在两个哥哥之后。 宋远恕连连摇头。 “我可不成婚,爷逍遥日子还没过够呢。” 他可不想年纪轻轻的,便像六哥一样,对着酒杯出神。 “这又岂是你能做主的?” 顾方也一句话,倒是说中了宋远恕心中的痛处。 她母妃出身不高,在众皇子中才能亦不出众,也没有得到父皇更多的重视。 他自己也不知道,日后会和哪个连面也没见过的女子成婚。 “罢了罢了,不说这些。” 顾方也给宋远恕倒了杯酒,“瞧瞧咱们六殿下,婚后日子过得滋润,府里被新夫人管理的井井有条,成婚也未必全然不好。” “那你先成一个试试。” 宋墨君不阴不阳的说了句。 三个大男人就成婚到底好不好这一问题进行了激烈的探讨。 夫君这边悲春伤秋,思考人生哲理。 沈云烟这边,却是收到了西北的回信。 是父亲的旧部给她快马送回来的消息。 他派人在当初大战的沙漠附近苦苦搜寻了一个月,沙漠早就已经将所有信息都掩埋,别说找到尸体了,就连二人的衣物碎片都没寻到。 看着信中的内容,沈云烟原本已经死寂的心逐渐燃起了希望。 自从她从西北回来,尤其在看到和六弟如此相似的沐元之后,她心中一直隐隐燃烧着一团火焰。 三哥哥和六弟的尸首没有找回来,会不会他们根本就没有死在战场上? 或许他们被迫流落到其他地方,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不能和她相认。 沈云烟知道这种可能性极小极小,可是心里还是忍不住的期望。 沈云烟攥紧了信件,打开了下一封。 “不日回京。” 清秀隽永的一行字,看的沈云烟心中一安。 京中诸事缠身,有个帮手回来帮她,又是她最熟悉信任的人,她心中自然是欢喜的。 “蕲州还没有回信吗?” “六殿下和咱们的人都去蕲州探查了,路途遥远,估摸着还需要一两日才能回信。” 沈云烟应了声,将剩余的信件一一看完销毁。 信刚烧完,玉言脚步匆匆的进了正屋。 “夫人,国公府来人请您回去!” 沈云烟蹙起眉。 “可是三嫂嫂出事了吗?” 玉言摇摇头:“这次不是三少夫人,仿佛是为着姑奶奶的家事。” 沈云烟的太阳穴突突的跳。 这事多的,一日也不得消停。 玉言叫人去备马车,玉竹给沈云烟拢了件披风,主仆几人便出发了。 国公府前厅内,已是一团乱麻。 沈云烟到时,沈文裕扶着手背对而站,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谢氏在旁边替他顺着背。 另一边,三叔三婶坐在座位上也是连连叹气。 姑姑沈文舒跪坐在地上,泪水涟涟。 梁氏和几位嫂嫂在一旁劝解。 整个前厅,全然乱成了一锅粥。 “云烟,你终于回来了!” 一瞧见沈云烟,梁氏便如同看见了救星一般。 不止是她,其他几个人也都转过了头看向沈云烟,目光中暗含了些其他意思。 沈云烟心中暗自觉得,今日事多半与她相干。 “姑姑何以会跪在此处?” 沈文舒瞧见了沈云烟,泪水更是止不住,她跪着往前走了几步,跪在沈云烟面前,伸手拉住她的衣裙。 “阿烟,救救姑姑吧!这样的日子我是一日也不想过了!” 沈云烟急忙弯腰扶住沈文舒,从她裸露的手臂看到了上面一道道青紫发红的伤痕。 “姑姑,你这伤是怎么……” 沈文舒哭的几欲晕厥,沈云烟将她扶起来,撩开她的衣袖一看。 沈文舒胳膊上大大小小全是伤痕,像是撞伤,又像鞭伤,新伤旧伤混杂在一起分不清楚。 看到她身上成片的伤痕,沈云烟瞬间就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姑丈干的?” 沈文舒垂下眸,泪落的更凶。 梁氏见状,不由得轻叹了口气。 这世上的女子各有各的不易,若是深陷泥潭之中,那便是更无法自拔了。 沈云烟蹙起眉。 她没想到,这位姑丈平日里看起来一本正经的,她以为他不过是为人自负了些,没想到竟然做出如此混账之事。 “姑姑,既然如此,今日便先不要回去了,暂住在国公府,其他的事,我们一起想法子解决。” 第八十章 帮你和离 “这如何能行?” 沈文舒还没说话,沈文裕先急匆匆打断了沈云烟的话。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怎能轻易在娘家留宿?传出去了,只怕让人还要笑话我们国公府!” 沈云烟抬眸,冷冷凝视着沈文裕。 “大伯父这话何意?难道还要将姑姑送回那虎狼窝里去吗?” 沈云烟本来是不打算同大伯父起争执的,如今她已经出嫁,与沈家其他人少点争执,母亲和嫂嫂便能在沈家过得更好。 可是如今这事,她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恶气。 谁说女子出嫁后便一定要卑躬屈膝,受了委屈也要打掉牙往肚里咽? 她偏不如此。 “那是她的夫君!嫁夫从夫,若是文舒恭顺,好好伺候丈夫,你姑丈又怎么会打她?” 沈文裕负着手,神情冷漠的睨着沈云烟旁边哭成泪人的沈文舒,“自己拢不好丈夫的心,还有脸回娘家来哭诉,沈家的脸面都被你给丢尽了!!” 沈云烟蹙着眉。 果然是她的大伯父,冷漠心狠,连亲生妹妹都能弃之不理。 谢氏也觉得自家夫君这话说的太过狠心,急忙出来劝和。 况且此事,如今也不是到了无法转圜的地步。 “文舒这次回来,也是为着解决此事,你好好同她说,都是一家人,何必说气话呢?” 听完谢氏的话,沈文裕气不打一处来,拂袖背过身去,冷哼了声。 “云烟啊。” 谢氏转过头,没有安慰沈文舒,反而是拉住了沈云烟的手,“你小姑姑从小看着你长大,如今发生了这种事,你可不能坐视不理呀!” “是呀云烟,这都是一家人,自然要互相帮持的!” 柳氏也跟着附和。 沈云烟垂下眸,沈文舒求助的目光也落在了她身上。 沈云烟隐隐觉得,这是几个人挖了坑等着她跳呢。 沈云烟扶着沈文舒的手慢慢松开了。 下一瞬,沈文舒急忙拉住她的手。 “云烟,求求你救救我吧,我实在受不了了!” 沈云烟蹙着眉,余光看向母亲梁氏。 梁氏光跟着着急去了,来的匆忙竟也忘了问一问缘由。 “小姑姑,到底发生了何事?” 沈云烟扶着沈文舒坐下,沈文舒颤抖着手,死活不愿意松开沈云烟的手。 “云烟,你姑丈他……嗜赌成性,把家底都快赔进去了!” 沈云烟拢起眉。 “家里值钱的物件都拿去当了给他填窟窿了!连母亲给我陪嫁的玉镯都被他抢了去,可他还是不知足,为了贪钱,竟然把心思放到了卖官鬻爵上面……” 沈云烟眉心微跳。 她以为,这次回府至多也就是些家长里短的事,没想到这次竟然和卖官鬻爵的事扯上了。 国公府这群人,还是一如从前的能闯祸。 从前父亲在的时候还能帮他们兜底,如今父亲不在了,他们就如同血蛭一样缠上了她。 “你姑丈一个六品小官自然是做不了什么的,但他收了那人的银子,要卖给他一个正七品的芝麻官职……” 沈文舒说着,自觉理亏,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你姑丈办不了这事,那人又不肯了,扬言若是办不成此事,便让你姑丈身败名裂下大狱,我们也是没法子了。” 沈云烟眉头紧蹙,眼中凝起怒意。 “他为了这事打你?” 沈文舒低下头,眼中又涌上泪意。 “此生嫁了一个这样的人,是我运气不好,我也算是认命了!只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你姑丈去死啊!此事万一闹大了,我的儿子女儿可该怎么办啊!” 沈文舒哭的眼眶通红,沈云烟垂眸看着她,抿住唇,迟迟没说话。 “云烟丫头,要按三叔说,此事对六殿下来说,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一个七品芝麻官的职位,那还不是轻而易举吗?” “是啊云烟,你姑姑都如此低声下气的求你了,你如今已经是王妃,就帮帮你姑姑吧!” 谢氏紧跟着沈文昌开口。 这一个两个的,都是奔着吸王府血来的。 “小姑姑,若是你想让我帮你解决此事,身为小辈的,我自然应该为你分忧。可是若你想让王爷帮你安排一个七品官员的闲职,恕我不能从命。” 宋墨君在京中的身份本来就敏感,他无母家傍身,同她成婚又得罪了皇后,凭借着陛下的那点愧疚和爱怜到如今,也是极为不易的。 卖官鬻爵的罪名非同小可,即便只是一个七品官职,被人拿了把柄捅到御前去,宋墨君这么多年苦心孤诣装出来的纨绔天真便都付诸东流了。 她和宋墨君说到底没有那么多情分,没有资格让他冒这么大风险帮她这个忙。 更重要的是,这事本来就是错的。 听闻沈云烟不愿帮忙,沈文舒哭的更凶了。 “小姑姑,你想一想,今日为了还赌债,姑丈可以卖一个七品官职换钱,将来他泥足深陷更不能自拔之时,又会闯出什么祸事来?” 沈文舒噎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知道欲壑难填,可她又能怎么办? “云烟,就当姑姑求求你,你就帮我这一次!不为了别人,为了你的表弟表妹,他们自小就是最亲近你的呀!!” 想起姑姑家的那几个弟弟妹妹,沈云烟眼中涌上不忍。 可她没法子。 她不能把宋墨君拖下水。 “姑姑,此事恕我帮不了你。” 沈云烟慢慢将手从沈文舒手中抽出来,“欲壑难填,姑丈如此做,即便是再有几个国公府,也不够给他填的。姑姑与其在这里求我,还不如回去劝劝姑丈回头是岸。” 趁着现在罪名还不大,立即收手,将银两退还,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沈文舒的肩膀颓丧的落了下去,眼泪也跟着 不断往下掉。 “就知道哭!你自己没管束好夫君,如今闹出了这样的事,竟然还有脸回娘家来求人帮忙!莫非要将整个沈家都搭进去不成?!” 沈文裕恨铁不成钢的骂道。 “小姑姑若是劝阻不了姑丈,为及时止损,我愿意帮姑姑和离,彻底和姑丈脱了关系。” 第八十一章 刀子嘴豆腐心 “这如何能行?!” 沈文裕先按捺不住,冷声道,“若是和离,将我们沈家的颜面置于何地?!” “是呀云烟,男子不说,咱们沈家还有未出阁的姑娘呢,二房你还有两个亲妹妹没有嫁人呀!万一沈家出了一个和离的妇人,传出去了于名声有碍不说,姑娘们的姻缘就断送了!” 谢氏紧跟着劝。 不为别的,她自己也有女儿,最大的云雪刚刚及笄,还没有议亲。 柳氏也连连点头。 “就是就是,云烟,可不能如此草率啊!你如今是傍上了六殿下高枕无忧了,可不能不为你弟弟妹妹考虑!” 一个两个的,纷纷来劝沈云烟。 “伯母婶婶是觉得,和离的影响被卖官鬻爵的影响更大?” 和离了至多被人说两句闲话,可若是姑丈卖官鬻爵的事闹大了,牵连出来,万一被皇上以为结党,那全家都跟着遭殃。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好不容易挣下来的家业毁在这些人手上。 沈云烟拧眉,神色逐渐冷了下来。 “小姑姑,是非对错你自是知晓,弟弟妹妹年纪还小,若是被牵连获罪,那可就不是名声的事了。” 沈文舒沉默不语,谢氏和柳氏对视一眼,也没再说话。 说到底沈文舒是嫁出去了的,和离还是继续忍下去,全凭她一时之念。 沈云烟端坐着,厅内静的吓人。 沈文裕站累了,默默回了主位上坐了下来,一声不吭。 眼下全家这个意思,都是想让沈云烟出手替沈文舒解决了此事。 沈文舒无声的祈求着沈云烟,看她并不动容,最终轻叹了口气。 “大哥,还请最后再借我些银两,我亲自登门致歉,将银两退还。” 先前收的银两已经填了窟窿,如今她嫁妆也用空了,若不是不得已,也不会回娘家来借钱。 沈文裕亦不宽裕,咬了咬牙,却还是让谢氏去账上支了银两。 他转头看向弟弟沈文昌,希望作为兄弟的能一同分担些,奈何沈文昌一接触到他的视线,便故作无事的扭过了头装傻。 这个家若是没有他,还真不知道会过成什么样子。 沈文舒拿了银两,哭哭啼啼的离开了国公府。 府门外,沈云烟站在母亲梁氏身旁,目送着小姑姑的马车走远了。 “此事只怕没那么容易作罢。” 大嫂轻叹了口气。 沈云烟抿住唇。 她又何尝不知?姑丈在家里当家做主惯了,花钱大手大脚,总以为没钱了自会有岳家兜底。 这次拿了人的银钱却没有办事,还打了小姑姑,沈家非但没有怪罪,还给了钱帮他平事。 在他眼里,沈家一群人可不就跟冤大头一样吗。 此事定然还有第二次。 沈云烟很想捞小姑姑出火海,可是她顾虑太多,若不让她重重的摔几次,是万不知道回头的。 “母亲,往后若再有此事,你切记勿要牵连其中,有拿不准的便问几位嫂嫂,若还不成,便派人来王府寻我。” “日后大伯母和三婶婶拉着你做任何事,都要再三思虑,切不可随便答应。” 梁氏连连点头。 “母亲知晓了,有你几位嫂嫂在身边,你还不放心吗?” 沈云烟只怕母亲性格单纯,到时候被人利用摆布,反而好心办了坏事。 梁氏连连点头,旁人的话也就罢了,女儿的话是一定要听的。 沈云烟别过母亲上了马车,沉吟了片刻,沈云烟还是撩开车帘一角,对玉竹叮嘱道。 “你派两个稳妥的人,去打探打探,姑丈是在哪家赌坊输的银子,赌坊的背后掌柜是谁,尽快回来报我。” 玉竹点头应是。 “姑娘刀子嘴豆腐心,说着不理会姑奶奶的家事,心里还惦记着呢。” 沈云烟轻叹口气。 “好歹是自家人。” 况且小姑姑一家出了事,国公府多少也会受到牵连。 她答应过父兄,若是他们不在了,会护住国公府。 回了王府,沈云烟回降云阁看账本去了,玉竹将底下人的差事安排好,一扭头,看到有金躲在墙角偷偷看她。 “有金?” 玉竹招招手,有金屁颠儿屁颠儿的跑了过来。 “姐姐,方才往降云阁方向去的,便是夫人吗?” 有金小心翼翼的问。 “是呀。” 玉竹颇有耐心的答。 “夫人果真雍容华贵,貌美聪慧。” 有金圆溜溜的眼睛亮晶晶的,玉竹知他这话多少有些恭维讨好的成分,听了却还是开心,摸摸他的头。 “这两日在书房适应的怎么样?” “书房活计清闲,多谢姐姐替我安排这个美差了。” 有金摸着头嘿嘿一笑,伸出手来给玉竹看,“姐姐瞧,我手上的老茧都褪去不少了。” 玉竹低头看着他手上陈旧的有些发黄的茧子,指尖粗糙,还有些细小的伤痕刚刚愈合,便知他从前没少受苦。 “你这孩子,也忒讨人喜欢了。” “去厨房,就说是我说的,领两盒糕点一只烧鸡去。” 有金眼睛亮了亮。 “那姐姐,我可以带回去和我哥哥一起吃吗?” “自然可以。”玉竹点头,“正好今日书房没什么事,天黑了之后你便回去,明日一早再回来便是了。” 有金点头如捣蒜,愈发喜欢漂亮姐姐了。 傍晚下了值之后,有金去厨房领了糕点和烧鸡,厨房的丫鬟姐姐还给了他几个暄软热腾腾的大馒头,他兜在怀里,一溜小跑着回家了。 有些荒凉的小院里,面哥病好了许多,他跛着腿,一只手拿着扫帚在扫院子,唯一还算康健的那只手也受了伤,扫帚都握不住,没扫两下便掉在地上。 他气愤的想要踢走扫帚,那条跛腿也不听使唤。 他无声的在院子里踢着东西发泄,片刻之后冷静下来,默默蹲下来捡起扫帚放回原处。 有金回家时,他正坐在院子里仰头看着月亮出神。 “面哥,我回来了!!” 有金跑着进院,将吃的一股脑放在石桌上。 “今日管事的姐姐赏我的,我特意带回来给你尝尝,王府的糕点是最好吃的了,听厨房姐姐说,夫人也爱吃!” 第八十二章 竟是老熟人 见面哥迟迟没有动作,有金便知道他又较真了,小跑着进了堂屋,倒了两碗热茶,端出来放在了石桌上。 “你如今身体太差了,又没吃什么有营养补身体的东西,身体自然恢复的差。” 有金转了转眼珠,开口安慰道,“等再过一个月,我领了月银,带着你去附近的医馆药铺瞧瞧,让郎中给你开些药,吃一阵子自然能好的。” 有金想着,面哥年轻力壮的,即便是暂且受了伤,只要能振作,肯定能恢复。 哪怕以后真的跛脚残疾,也能活的好好的。 面哥抬起头,幽深的眼睛看着有金瘦弱纤细的肩膀。 这孩子也就十一二岁的年纪,因为他救了他一命,那之后哪怕一路流浪,逃荒差点饿死在路上,他用板车拉着走不了路的他几次摔倒,也没有放弃他。 可他的心气散了,他也不想死之前再拖累一个人,只想安安静静的找一个温暖有阳光的草垛躺着等死。 “你大可不必管我。” 他如今有了清闲的活计,一个月的月银完全能养活自己。 有金一怔。 “原来你会说话啊!” 就是声音哑了些。 “我原本以为你跛腿断臂还是个哑巴,如今少了一样,只是跛腿断臂,还不算太坏的!” 面哥也不知该说他是天真还是乐观。 夜色中,烛火微微闪烁,有金的眼睛亮晶晶的。 他拿起一块糕点递给面哥:“尝尝,这糕点可香了!” 面哥看着他递过来的糕点,接过来,放到嘴里咬了一口。 他一怔,动作停住了。 “怎么,味道不好吗?” 有金不解的问。 “没有,很好。” 面哥低着头,声音更哑了,一口将整个糕点塞进嘴里,吃的有些狼狈。 “你不知道,这两日王府里事可太多了,今日夫人又回国公府了,听伺候的姐姐们说,是夫人的娘家出事了,夫人赶着回去解决呢!” “前些日子也是,听说夫人的三嫂嫂要改嫁,都闹到皇上那里去了,夫人也是不易,都成婚了,还要理娘家的事……” “咚”的一声,面哥手中的糕点掉在了地上。 “哎呀,别浪费呀!” 有金急忙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尘土,擦干净递给面哥,“快吃了。” 面哥却直直的站起身,一瘸一拐的往堂屋去了。 有金这次回来,买了点炭,厨房的姐姐看他穿的单薄,还送了他两件旧衣裳和几床棉被,有金屁颠儿屁颠儿的抱着烧鸡糕点进堂屋,麻利的重新铺了床铺。 “今日有了这两床厚被褥,晚上就不怕冷了!” 面哥面无表情的坐在桌前,一声不吭。 看着有金忙前忙后,半晌,他才慢腾腾的站起来,想帮有金烧点热水。 有金看他这个样子,心里总觉得他有很多很多的心事。 他卷卷袖管,心想手里还有些银两,明日还是先带着面哥去医馆瞧瞧。 虽然断了的手臂接不回去了,但是兴许跛脚还有的治呢。 …… 第二日一大早,有金便拽着面哥起床,直奔医馆。 郎中仔细检查了面哥的腿,给他把了把脉。 “这位公子,从前定非常人。” “怎么说?” 有金好奇的问。 “公子受了如此重的伤,竟然还能活下来,实属奇迹,若非先前身体极佳,是断然不行的。” 郎中捋了捋山羊胡,“公子应当是自小习武吧?” 面哥点点头。 “只是可惜,公子这身伤太重了,又长时间颠沛流离没有得到救治,如今想要恢复,几乎是不可能的。” “不过若是坚持服药,好好复健,意志力超群的话,或许能够恢复到先前的四五成。” “才四五成?” 有金蹙着眉,问。 “四五成已是不易了,能下地行走,做些不太沉重劳力的活计,已是幸运!” 郎中如是说着,低头写方开药,随后将方子递给有金。 “公子心有郁结,当是有事放不下,药能医伤,却不能医心,公子还是应想开些,这世上之事,没什么是放不下的。” 面哥抿唇没说话。 有金开了药之后,带着面哥回去,替他煎药。 他还特别贴心的给面哥做了一副拐杖,虽然不太好看,但是还挺实用的。 “郎中都说了,你这身伤还是能恢复的,我瞧你也才二十出头的年岁,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好好恢复,日后定然能健步如飞。” 时间紧促,有金煎完药之后,端到桌子上,便匆匆回王府了。 寂静的院子里,面哥静静坐着,药汤都快凉了,最终他还是喝了那碗药。 …… 王府里,郑怜微正同沈云烟喝茶闲叙。 玉竹走进来。 “夫人,探查的人回来禀报,说那家赌坊背后的主子是方邵安。” 沈云烟微微挑眉。 “竟是老熟人。” 从前倒是不知道,永安侯府竟然还做赌坊的生意。 我朝虽然没有明令禁止开设赌坊,但是朝廷官员开赌坊可是不被允许的。 没想到这永安侯竟然如此嚣张,天子脚下,一再挑战国法。 一边盯上了蕲州的矿产,一边将赌坊生意做到了京城,还不知道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生意在经营。 怎么,永安侯府有这么缺银子吗? “这永安侯在朝中也并没担任什么要职,有这侯府的爵位,安逸富贵难道还不够吗?为何要铤而走险做这种生意?” 郑怜微亦是十分不解。 “那自然是有比安逸富贵更诱人的东西。” 有些人坐到侯爵的位置,还觉得不够呢。 虽然不知道永安侯到底要做什么,但是八成不会是什么好事。 “而且,我们派去的人发现,姑老爷又去赌坊了。” 玉竹犹豫道。 “他还有银子?” 沈云烟蹙起眉,不是说家底都被他赔出去了吗? “他手头还有五十两现银,还、还有几张地契……” 玉竹支支吾吾的,没敢说姑老爷还把家宅的地契也留在赌桌上了。 “真是无可救药。” 郑怜微冷嗤一声,“八成又是拿了你小姑姑的嫁妆钱,这种人,只怕要倾家荡产才肯收手。” “咱们去赌坊瞧瞧。” 第八十三章 赌坊一游 郑怜微惊讶的看向沈云烟。 “阿烟,你这话当真的?” 沈云烟点点头:“自然。” 对于沈云烟这种操作,玉竹已经处变不惊了,毕竟上次也是她陪着自家姑娘去了潇湘馆。 沈云烟让玉竹去找了几身男子的便装。 虽然女子装扮也能出入赌坊,但是那样太惹眼了,她们这次只是一探虚实,低调些更方便调查。 几人换了衣裳,坐马车去了赌坊。 这个时辰,赌坊里正是人多的时候。 沈云烟撩开门口的帘子进去,里面吵的厉害,人声夹杂着摇晃骰盅的声音,笑声骂声嘈杂声连成一片,还有不少人拿着烟袋在抽,烟酒气弥漫,沈云烟下意识的拧起眉。 “这地方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我们小心一些,千万别打草惊蛇了。” 沈云烟绕了一圈,敏锐的从人群中发现了姑丈于大明。 他叼着一个烟袋,手按在桌子上,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骰盅。 “大!大!大!” 骰盅揭晓,里面骰子赫然是一个三点两个二点,是小数。 “于大人今日又输了呀!” 周围人发出阵阵哄笑声,“于兄如今可还有东西可输?” “怎么没有?” 于大明从怀中掏出两张地契,“这是我于府的地契,我就不信今日翻不了身了!” 明明他刚开始赌的时候,一把接着一把的赢,为什么赢到最后,一把接着一把的输。 到现在输到几乎倾家荡产。 他还真就不信了,上苍就这么不庇佑他吗,连最后翻身的机会都不给他。 于大明将最后的地契拍在了桌面上。 “于大明这个畜生!” 郑怜微冷冷骂道,“他竟然连自己家的地契都能放到赌桌上,万一输了,全家人都没有住的地方了!” 郑怜微当即便要去阻拦,却被沈云烟拦了下来。 “让他赌。” 郑怜微一惊:“你疯了?” 沈云烟抿唇解释:“这种人,你不让他彻底死心,他还觉得是我们阻拦了他发财的道路。既然他如此不知悔改,那就让他一无所有。” 三个人漠然在旁边,眼睁睁看着于大明输掉了身上最后一两银子,被赌坊的人赶了出去。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到底为什么会这样啊?” 于大明狼狈的瘫坐在地上,脸上满是不甘与怨恨。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已经付出了一切,还会沦落到这样的结果。 一场春雨淅淅沥沥,兜头浇了他一个透心凉。 “于大人,回府之后还是赶紧带着一家老小搬家吧,明日一早我们便去收宅子了,若是你们还不搬走,那府里的东西就都是我们赌坊的了!” 赌坊的打手冷冷说完,转身回了赌坊。 于大明被雨水浇着,身体虽然冰凉,胸中火焰却在不断燃烧。 他不甘心,不甘心自己最后竟然是这样的下场。 一定有别的办法,一定有别的办法还能搞到银子,只要再让他赌一次,他一定可以翻身的!到时候他会把家里的地契和这段时日输掉的所有东西都会拿回来!! 于大明癫狂一般,大笑了两声之后,摇摇晃晃的起身消失在雨幕之中。 沈云烟站在二楼冷眼看着,神色极为冷漠。 “阿烟,于大明这副样子,该不会做出什么过火的事吧?” 郑怜微有些担忧道。 先前也不是没见过赌徒穷途末路之后走上绝路,要么抢钱要么杀人,若是于大明也走上那条路,岂不是连累妻儿吗。 “放心,他没那个胆量。” 于大明和小姑姑成婚将近二十年,沈云烟对他还是有些了解的。 这人典型的窝里横,自负却无能,他若真有骨气,卖官鬻爵的事就轮不到小姑姑回娘家求人。 只不过小姑姑可能要受些罪了。 沈云烟看于大明这样子,猜到他八成要回府问沈文舒要银子。 也罢,能让小姑姑死心,这次也算是一个契机。 沈云烟转过身,看着底下这一群赌徒,他们脸上全是贪欲之色,烟雾障气之中,一个一个的嘴脸都是扭曲可怖的。 沈云烟蹙起眉。 人一旦被欲望占据,离走上绝路便也不远了。 “怜微,你的手气怎么样?” 郑怜微不解的“嗯”了声:“我也没下过赌桌啊?” “试试。” 沈云烟朝她浅笑了下,“我信得过你的手气。” “你这是在把我往不归路上逼啊?” 郑怜微失笑,却还是下楼走到赌桌前。 她跟着众人押注,沈云烟掂了掂沉甸甸的钱袋子,身上还揣着一沓银票。 桩家很快就注意到了这几条大鱼。 几个人虽然都是男子装扮,可是看得出来都是男扮女装。 而且身上所穿的服饰,佩戴的饰物,虽然低调,但是样样不凡,一看就是不缺银子的。 赌坊里最喜欢的就是这种不缺银子,但是又没什么脑子的人。 “几位公子,猜大还是小?” “大。” 郑怜微二话不说,在桌上拍下一个银锭子。 伴随着骰盅摇晃,郑怜微的耳朵微微动了动。 骰盅揭晓,里面竟然是三个六。 “可以呀这位公子,赌运绝佳!咱们赌坊多少日子都没出现过您运气这么好的了!今日定能赚个盆满钵满!” “那就借你吉言了。” 郑怜微笑笑,又下了几局,把把赢,她的赌注也越来越大。 眼看着她旁边的银子越堆越多,桩家和几个搭子对视一眼,眼中都不自觉的流露出笑意。 到了该收网的时候了。 “罢了,这小打小闹没意思得很,今日不玩了。” 郑怜微突然收了手,将银子收一收,准备打道回府了。 “公子且慢!” 桩家急忙拦住她,脸上带上了些威胁,“公子赢了这么多,说走就走,有点不太合规矩吧?” “怎么,难道非要我把银子输给你们才算合规矩?你们是黑赌坊?” 郑怜微微微挑眉,并不在意他们的威胁。 “怎么会呢公子,我们自然是正经合规的。” 桩家敷衍笑笑,“不过出门来玩的,自然是大家一起开心,公子赢了这么多,是不是也得让我们看到些甜头?” 第八十四章 不能上二楼 “甜头?”郑怜微冷嗤一声,“拳头要不要?” 她一手拢起桌上的银子兜进包袱里,一脚踩在桌面上。 “想要银子可以啊,屈区区一千多两,本公子还不放在眼里,可是你们让我不痛快,我就让你们不痛快。” 几人见郑怜微这样子,便知她是有身手的,不仅有身手,还有钱。 一千多两都不放在眼里,便说明在她这里,或许能掏出来更多银子。 “公子勿要动怒,大家都是出来找乐子的,切莫伤了和气。” 桩家换了个脸色,笑的十分殷切。 郑怜微冷笑了声:“我家中世代经商,最不缺的就是银子,不过你们这种小打小闹,实在没什么意思。” “若有其他赌注更大的玩法,本公子倒是乐意奉陪一二。” 桩家和几个搭子对视一眼,眼中流露出笑意。 大鱼上钩了。 “公子,既然如此,您不妨今夜亥时前来,咱们赌坊夜里的玩法更加精彩,最大的赌注五千两不止,只要公子想玩,什么玩法都有,包您满意。” 郑怜微看着桩家这副样子,便知道,这赌坊半夜里定然有其他的场子。 并听他这意思,就知道,定然不是合乎大胤律法的。 不过这正是她们想探知的。 “好,那本公子便亥时再来。”郑怜微弯唇一笑,来了些兴趣,“这一千两便先寄存在赌坊,但愿今夜不会让本公子失望。” 郑怜微把一兜子银子往桌子上一扔。 一千多两银子沉甸甸的,砸在桌子上声音极响。 桩家脸上的笑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公子果真大气,来人,恭送公子!” 沈云烟几人被赌坊的人恭恭敬敬的送了出去。 外头雨没停,他们还给了几人几把油纸伞。 这待遇,同方才被赶出去的于大明简直是天壤之别。 沈云烟抿着唇,玉竹撑起伞,走在她身边。 “姑娘,咱们今晚真要来吗?” 方才的场景还是让她有些后怕的。 她们几个姑娘家手无缚鸡之力的,唯一有武功的就是一个郑怜微,不过到时候若真惹了起来,赌坊打手几十个人,下手没轻没重的,她只怕姑娘会有危险。 “不怕。” 沈云烟弯唇一笑,“咱们郑姑娘一千多两银子都搭进去了,不调查出来点什么,岂不是太亏了?” 而且,她有预感,今夜她们会有不小的发现。 玉竹劝不动沈云烟,偷偷叹了口气。 “怕什么,赌坊这群人,几十个也拿不下我。” 郑怜微抱着肩膀微微挑眉,一脸的自信。 先前跟随父兄在军营中时,将士们和她练手,几十个人都拿不下她。 父亲说她天赋比兄长强太多了,若是男子,军营当中便没有她兄长什么事了。 她不觉得女子有什么不好的,反而因为女子身份,她更加轻巧敏捷,有时互相切磋,兄长也不是她的对手。 她此生只败在一个人的手下,只是可惜还没来得及赢回来他就死了。 “放心吧,实在不行,我们今夜便找几个帮手。” “帮手?” “我回府上找几个身手好的,埋伏在赌坊周围,一旦有事,发出信号他们便能来支援我们。” 沈云烟点点头,如此也不失为一个稳妥的法子。 夜里,亥时初,几人准时在王府门口集合。 这次沈云烟带上了玉书,宋墨君本来一定要跟着,但他腿脚不方便,被沈云烟拒绝了,气得他晚饭都没吃。 赌坊门口挂上了灯笼,灯笼上写了一个“财”字。 几个人刚下马车,桩家就急急忙忙的迎了上来。 “几位公子果然准时,请随我进去吧。” 几个人跟着桩家进去。 赌坊里静悄悄的,一楼灯都灭了,桩家提着灯笼将她们往后院引。 “今夜一个人都没有,让本公子玩什么?” 郑怜微故作不快的蹙起眉。 “公子莫急,咱们还没到地方呢。” 桩家带着他们进了后院差房,将一堆干柴搬走,拧动机关,柴房的墙壁竟然缓缓挪动,出现了一个通道。 沈云烟瞳孔微缩。 谁能想到,在一个普普通通的赌坊里面,竟然会有这样的秘密通道。 看来这个赌坊只是冰山一角。 水面底下隐藏着什么阴谋,还需要她们深入调查。 桩家提着灯笼,带着她们往里走。 经过一段漫长的甬道,桩家拧动最后一个开关,面前的石门缓缓打开,露出一个极为宽阔的地下空间。 这里比起白天赌坊的面积,最起码是它的五倍还要大。 宽阔的地下赌坊内,人头攒动。 “几位请先戴上面具。” 进入赌坊之前,桩家从旁边的柜子里取出四个面具递给几人,“在咱们这寻乐的达官贵人不少,大家都不希望被人认出,有了这个面具,更方便几位公子玩的尽兴。” 沈云烟接过面具戴上,桩家这才带着几人进了赌坊。 这里果然如桩家所说,各式各样的玩法都有。 既有普通的,也有大赌注的,还有一些惊险刺激的,比如以人做靶,桩家蒙面射出飞镖,赌客可以下注是否会射中。 沈云烟蹙眉看着一切,她们右手边有一处旋转的石阶楼梯,通向二楼。 二楼亦是灯火通明,人影晃动。 看起来,二楼还有更多不可见人的项目。 “几位可以先在一楼瞧瞧,有没有感兴趣的玩法。” 桩家招招手,便有带着面具的妖娆女子端着一堆筹码走了上来。 “这是几位白天一千多两换来的筹码,几位玩的尽兴。” 将她们带过来之后,桩家便转身离开了。 玉竹接过筹码,她们一千多两的真金白银,换过来只有这么小小的几摞筹码。 此处果真是挥金如土的好地方。 “走,去瞧瞧有什么好玩的。” 几人带着一千多两的筹码,投了几场游戏,赢了不少。 看来今日桩家打定主意让他们赢个痛快。 但是未必什么时候就开始收割。 沈云烟和郑怜微对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的往二楼去了。 刚要上楼梯,两个人拦在了几人面前。 “几位,你们不能上去。” 第八十五章 “天上人间” 郑怜微挑挑眉,看向两人。 “我们为何不能上二楼?都是赌坊的客人,莫非你们还见人下菜碟吗?” 一千多两都花出去了,没想到被拦在了楼梯上。 “几位公子,若想上二楼,最起码要在一楼消费五千两。” 沈云烟沉眸。 五千两,还真不是个小数目。 “倘若今日本公子非要上呢?” 郑怜微脾气急,好不容易等到现在进来了,她可不想再白白花五千两银子进去。 这地方就像一个无底洞一样,再多的银子投进去也是打水漂。 反正今日都已经进来了,不如干脆打进去,她倒要看看,二楼究竟是个什么天上人间。 郑怜微眼中杀意倾泻,眼看着几个人就要打起来了,旁边的石门缓缓打开。 一个坐在轮椅上的白衣公子,被人推着走了进来。 几个人的视线马上被吸引了过去。 乍一看到轮椅,沈云烟还以为是宋墨君跟着来了。 但是她很快便判断出来,面前这人不是宋墨君。 和他视线相接的一瞬间,对方一双狭长的眼里,疏离冷意带着试探,瞬间便将她打量了个遍。 触碰到这种人的第一反应,便是躲远些。 “罢了,今日本来就是来玩玩的,既然二楼不能上,我们便在一楼玩就是了。” 沈云烟并不想将事情闹大,轻轻拉了拉郑怜微的衣袖。 郑怜微收敛了些,站在沈云烟身旁,冷哼了声,没说话。 “公子。” 方才对她们凶的不得了的两个打手,在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公子之时,神色瞬间恭敬了起来。 “都是开门做生意的,哪里有拒客的道理?” 轮椅上的人缓缓开口,声音淡淡,“几位若是不介意,可以随我一同上二楼。” 说着,那人身后的随行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递给两个打手,打手辨认之后便放行。 沈云烟虽然对这人有些防备,但是这毕竟是难得的机会,便也没有拒绝,跟着他一起上了二楼。 旁边不远,有机关术制造的精密传送梯,将腿脚不便的那位公子送上了二楼。 沈云烟几人则走楼梯上了二楼。 “阿烟,我怎么觉得此人身份不简单啊?” 郑怜微在军营里待惯了,敏锐度超乎旁人。 她总觉得,坐在轮椅上这个人,不太好惹。 今日她们只是来试试深浅的,可千万别因为一时疏忽把自己搭进去了。 “走一步看一步吧。” 沈云烟低声回答。 已经赶鸭子上架到了这一步了,若是贸然拒绝,失去了一次机会不说,更怕会惹人怀疑。 二楼没有一楼那样广阔,但是玩法确实更加丰富些。 这里最小的赌注都是五百两起,游戏规则也更加残酷。 这里有美艳的女子、诡市买来最烈性的兽奴、各种市面上极为罕见的毒虫异兽……都能成为赌桌上的游戏。 玉竹瞪大了眼睛,不敢想象,这是在京城。 天子脚下,他们竟然敢拿活生生的人作为赌桌上上的游戏赌注? 耳边响起各种各样的呜咽声,夹杂着痛苦。 玉竹有些害怕,轻轻拉住了沈云烟的衣袖。 沈云烟轻轻拍拍她的手背,示意她安心。 她这一小动作被坐在轮椅上的公子看在眼里。 “几位若是玩不习惯这种血腥的游戏,二楼也有不少雅致的游戏。” “这家赌坊最大的特点就是,什么玩法都有。” 至于他说的雅致的游戏,沈云烟转头看了眼。 在赤裸着的美貌女子男子身上写字,让他们赤脚在铺满鹅卵石的地方去翩翩而舞,若是谁写的字先被汗水冲掉,谁便输了。 赢者可以获得赌注的使用权。 赢者为了获得更多的银子,可能会选择将赌注之人交给输者凌虐发泄。 竟还有这种玩法。 虽不算血腥,但是将人当做牲畜一般取乐,沈云烟实在看不出,这种玩法有什么旁人痴迷之处。 这里所有人脸上都是对游戏的新奇和向往。 像是被欲念摆布的傀儡。 沈云烟抿住唇,突然,一股血腥味涌入她的鼻腔。 从西北回来之后,她对血腥味极为敏感,闻到便会反胃。 “那里是角斗场,公子想去瞧瞧吗?应当很热闹。” 那公子提议,沈云烟不想去也得去了。 绕过大半个二楼,她们停在了一个黑漆漆的通往楼下一层的阶梯前。 血腥味就是从底下传出来的。 隐隐约约的厮杀声从里面传出来,伴随而来的是源源不断的叫好声。 她们跟着那位公子一路往里走,走下台阶之后,甬道两边的烛火亮着,甬道两边是一间间封闭的牢房,铁栅栏门锁着,透过铁栅栏,他们可以看到被关押的兽奴。 兽奴,顾名思义,就是从小被当成野兽豢养长大的人,他们不通人语与世隔绝,被扔在野兽遍布的深山之中。 他们之中极少数可能会被野兽收养,更多的则是艰难的在深山中生存,和野兽斗智斗勇。 等过了数年之后,便会有人进入深山进行收割,布下埋伏,将他们从深山中抓出来,送进角斗场。 沈云烟以前只在话本上和老人的只字片语中听到过这种兽奴,没想到今日在赌坊见到了。 他们衣衫褴褛,长发凌乱扑在脸上,蜷缩在牢房角落里,看到有生人经过,发出低低的呜咽低吼。 这是作为野兽,感受到威胁的本能。 玉竹紧紧抓着玉书的衣袖,一张脸煞白,闭着眼睛不敢往两边看。 玉书脸色也微微泛白,她紧紧握住腰间的软剑,整个人像是快要炸毛的刺猬一样,充满了攻击性。 走出甬道,豁然开朗。 中间被铁栅栏和坚固的石壁围成一个不算很大的角斗场,周边围着很多人,他们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兴奋的看着角斗场中间,正在和野兽拼杀的兽奴。 十几个兽奴放入角斗场之中,紧接着,另一边沉重的铁门拉开,一个饿了十数天的猛虎被放入角斗场。 厮杀瞬间开始,几个兽奴瞬间被撕成碎片,血肉模糊。 沈云烟瞳孔微微颤动,掌心渗出了些汗。 今日贸然上二楼,确实是太莽撞了。 第86章 别有洞天 朝露阁高处,宋墨君拿着窥管远远观察着赌坊的情况。 他手边桌上酒菜都凉了,一口也未动。 不言眼瞧着都快子时了,朝露阁管事都已经在楼下打了半天瞌睡了,自家主子半点没有要走的意思。 “爷,您若是担心夫人,大可以今日便带着人铲平了赌坊。” 总归赌坊内的大体情形都知道了,派兵包围,一抓一个准。 保不齐抓到了还是大功一件呢。 “知不知道什么是打草惊蛇?” 不言摇摇头。 “爷,万一今日夫人被赌坊的人抓了,不打草惊蛇不也打草惊蛇了吗?” 宋墨君一个眼神都懒得给他。 “绕口令说的不错,明日去城东茶楼说书吧。” 不言老老实实的住了嘴。 …… 赌坊内,沈云烟几人跟着那公子在一个较远的位置坐下,刚落座,几个兽奴跑到铁栏边缘,抓着铁栏不断朝着人群喊叫呼救。 下一瞬,饿虎猛的扑向他们。 伴随着利爪撕破血肉的声音,兽奴瞳孔瞬间放大,倒在了地上。 饿虎撕开他们的胸膛,从里面撕咬出血淋淋的内脏吃了。 沈云烟怔了一瞬。 在战场上也见过鲜血,可和今日这种屠杀比起来,实在是小巫见大巫。 “公子觉得,哪个兽奴能从虎口逃脱?” 轮椅上那位公子突然转头看向沈云烟,闲聊似的问起。 沈云烟看向角斗场,几十个兽奴,如今只零零散散的剩下几个人还站着。 他们毕竟是肉体凡胎,手里连个傍身的武器都没有,能从虎口逃脱简直就是奇迹。 “既然是斗兽,为何不给他们发放武器傍身?” 如今这场面,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这些兽奴加在一起,也没有一只老虎值钱。” 毕竟从深山密林里抓一群兽奴,比抓一只猛虎容易多了。 且将抓来的猛虎送到人来人往的京城还要不引人注意,喂养它们保证健康且不能丧失它们的兽性也是一件极难的事。 换言之,在角斗场,兽奴可以被野兽杀死,可是野兽却不能受到伤害,否则兽奴将会承担更悲惨的下场。 人命在这里,比一只蚂蚁还不如。 沈云烟抿住唇。 她的视线从角斗场的看官席上扫过。 虽然大家都戴着面具,可是看了一圈下来,她还真认出来几个老熟人。 虽然戴着面具,可人的身体标志和生活习性不会变,沈云烟洞察力较旁人更为敏锐些,认出来这里面不乏朝堂中有头有脸的人物。 也是,上二楼的门槛便是五千两,京城中能拿出这些银子的,非富即贵。 沈云烟赶鸭子上架,既然已经进来了角斗场,只是在旁边看着却不下注,只怕会引人怀疑。 沈云烟与郑怜微对视一眼,很快在角斗场中注意到了一个身影。 是一个站在角落里观察着角斗场形势的兽奴。 看年纪不过也才十四五岁的样子,凌乱的头发下,一双带着兽性的眼睛闪烁着微微的光亮。 沈云烟从他的眼中,感觉到了一丝属于人的情绪。 “既然如此,那我便赌这个兽奴能活着走出角斗场。” “公子的眼光不错,不过在下瞧着,他仿佛是受伤了。” 在角斗场中,鲜血的腥味儿更能吸引饿虎攻击,他比其他的兽奴受到攻击的可能性更大,存活的几率也更低些。 但是沈云烟已经下了注,她将她们手上一千多两的筹码全部压在了这个兽奴身上。 漫长的角逐开始,饿虎在角斗场中嘶吼,獠牙上沾满了血迹,它的口水顺着嘴角缓缓淌下。 若不是有石墙和铁栅栏阻拦着,坐席上的看官只怕都是它的食物。 沈云烟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角斗场。 而另一边,郑怜微通过细致入微的观察发现,这家赌坊还有三楼。 方才他们通过甬道下到地下角斗场之前,她看到一个上锁的小门,从门缝经过时,她看到里面是往上走的台阶。 莫非三楼还别有洞天? 郑怜微偷偷和沈云烟通了个神色,让旁边端着筹码伺候的女子带她去更衣处。 前脚进了更衣处,郑怜微后脚就从窗子翻了出去,找到了先前下楼时经过的那处小门。 她拔下簪子,取出簪子里面的铁片,插入锁孔,轻轻晃动了两下,只听得“咔吧”一声,那锁头就打开了。 郑怜微轻手轻脚的开锁推门,看到有一个通往楼上的甬道,她带上门上楼,顺着楼梯一路往上走。 出了甬道之后,豁然开朗。 三楼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从甬道出来,两个灯笼挂在前头照亮,走廊两边都是厢房,房门紧闭。 厢房内基本上都是黑的,只有零星的一两间点着烛灯。 烛火悠悠,里面还有若隐若现的人影。 郑怜微随便摸到一个厢房窗外,贴着窗子缝隙往里面瞧,第一眼便看到了方邵安。 永安侯毕竟是赌坊的背后掌柜,方邵安出现在这里也算合理。 只见他毕恭毕敬的在对谁说话。 那人穿一身黑袍,又背对着她,看不清是谁。 但是方邵安眼中对他又敬怕之色。 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几摞册子,那人拿起来翻了两页。 郑怜微隐隐约约瞧着,上面好像是女子的画像。 只可惜隔得太远了,烛光幽暗,她实在看不清画像上面的人是什么样子。 “一切都按您的吩咐,除了蕲州那块铁矿没有收回来,其他都进展的很顺利。” 那人应了声,声音冷漠。 “我不希望此事出任何岔子,不管用什么方法,蕲州的那片铁矿,一定要为我所用。” 郑怜微瞳孔微微放大,她看到,那人随手翻着的画像中,好像有沈云烟的肖像。 郑怜微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转头看了看其他的厢房,全都上了锁。 她正准备用簪子里的铁片开锁进去瞧瞧,突然听到不远处有脚步声不断靠近,远近都没有躲避的地方,郑怜微只能先离开。 郑怜微轻手轻脚的从甬道出来,重新将门关上上锁,翻窗回去,若无其事的从更衣处出来。 第87章 买下兽奴 角斗场上已经进入了尾声。 沈云烟眼光不错,她押注的兽奴依旧在角斗场内挣扎。 郑怜微回去时,血腥味儿格外浓。 经过长时间的撕斗,饿虎也吃了不少兽奴的内脏,体力亦是消耗了不少,凶恶的猎杀本性逐渐变小。 角斗场上只剩下零星的几个兽奴,气喘吁吁的躲在角落,时刻注意着饿虎的动向。 沈云烟看他们这个样子,体力应该已经到极限了。 果然,饿虎低吼了两声之后,再一次扑上去,他们彻底丧失了反抗的力气,被饿虎无情的一掌拍飞,撞在了石墙上。 如同极速坠落的风筝,猛的喷出一口鲜血,落在地上再也没了生息。 看台上一片唏嘘。 不少押中他们的人发出失望的叹息声,都在感慨兽奴不争气。 不多时,角斗场里只剩下沈云烟押中的兽奴。 “这样是不是就该结束了?” 沈云烟并不关心这一次她赢了多少钱,能让兽奴留下一命已是幸运。 “不,这场角斗还没有结束。” 轮椅上的公子微微摇头,“角斗以半个时辰为限,没到时间,他还不算赢。” “可是其他人都已经死了。” 沈云烟声音大了些,周围人都转头看向她,其中不乏有人发出嗤笑。 “他们是兽奴,兽奴怎能算得上是人呢?不过是取乐的玩意儿罢了。” 沈云烟冷凝着他,抿住唇,没说话。 虽然她极不赞同这句话,也觉得这里的玩法灭绝人性,可她不能表现出来。 今日她来是有更重要的事情,不得不先将这口不平气咽下去。 “公子的眼光不错,这个兽奴的确是所有人里面最聪明的,也是运气最好的,还剩下一炷香便结束了,或许公子会是这场游戏里唯一的赢家。” “那就借公子吉言了。” 沈云烟语气淡淡的回答道。 伴随着饿虎发起攻击,兽奴身上的伤越来越多,衣服几乎都已经被血染红了,他仿佛不知道疼痛一般,咬紧牙关做着最后的挣扎。 玉竹不忍心看,早早的就闭上了眼睛,紧紧抓住了玉书的手。 饿虎猛的向兽奴扑过去,兽奴不知从哪里拔出来一根锈住了的铁棍,朝着饿虎的眼睛猛的扎下去——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吼叫,饿虎倒在了地上。 它的眼睛被兽奴扎穿了。 兽奴举起铁棍,正要将它另一只眼睛也戳瞎。 看管角斗场的人急忙阻拦,将兽奴拉回了铁笼里。 老虎也被带走医治。 一炷香的时间刚刚好结束。 “公子赢了。” 轮椅上那位转头看向沈云烟,眼中流露出几分欣赏,“在下十分好奇,公子是如何看出,这个兽奴能坚持到最后的?” “直觉。” 沈云烟没敢将话说透,在这样的角斗场里,一个兽奴太聪明了,对这里所有人都是一种威胁。 她不希望他也像今日角斗场里其他兽奴一样,死无全尸。 “只不过很可惜,这个兽奴再也不会出现在角斗场了。” “为什么?”沈云烟不解问道。 “他伤了角斗场里最珍贵最凶悍的老虎,不知要让角斗场若是多少银子,角斗场不会让他活着见到明天的太阳的。” 自然,兽奴本来就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 沈云烟瞳孔缩了缩。 “你是说,他们会杀死他?” 那位公子轻轻点头:“或许。” 沈云烟心脏紧了紧。 “倘若我想用今日赢下的银子,买他一条命呢?” 那公子诧异的挑了下眉:“公子还真是与别不同,在这角斗场上,在下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愿意出价买一个兽奴的命。” 毕竟在这里,兽奴比最低贱的贱奴还不如,他们甚至连人话都听不懂,保存了最原始的兽性生活了十多年,已经无法训教成人。 “我瞧着他很有眼缘,若没有他抵死挣扎,我也赢不了这些银子,何苦眼睁睁看他去死呢。” 轮椅上的公子挑挑眉。 在这种灭绝人性的地方,竟然还能在一个人的脸上看到类似善良和怜悯的东西,实在是很不容易。 “我或许可以帮同看守地牢的管事说一说,看看他愿不愿意出售。” 沈云烟点点头:“如此便多谢公子了。” 沈云烟猜的没错,轮椅上这位白衣公子在这里有绝对的话语权,加上她银子出的多,几千两银子,在外面足够买几十一百多和奴仆了。 沈云烟买下兽奴时,他正被人牵制住双手,锁链在他脖颈上绕了一圈,两个人拉紧了两头,正要用力结束他的性命。 他抵死挣扎,眼中有泪,目眦欲裂。 “住手!” 沈云烟从他们手下救下了兽奴,兽奴仿佛也能意识到这一点,面对她时,能够压抑野兽的本性,虽然喉咙里还发着低低的吼声,但是感觉到她的手在靠近,并没有闪躲或者发起攻击。 “真是奇了,兽奴也能通人性?” 看守地牢的守卫嗤笑道。 兽奴呜咽了声,像是无力低吼的小兽。 沈云烟成功将他带出了赌坊。 为了防止他出去兽性发作伤人,地牢守卫给他套上了锁链,锁住了手脚,身后还坠了一个非常重的铁锁限制他的活动。 出了赌坊,他茫然的看着空旷的黑夜,这里有数不尽的房屋,空气清新微凉,不像地牢里面,全都是臭味和血腥混杂的味道。 他扬起头,看到了和从前在山林里一样,又圆又皎洁的月亮。 “呜——” 它长长的呜咽了一声,像是幼狼呼唤同伴的声音。 沈云烟伸手,将他凌乱的头发往后顺了顺,露出一双黑漆漆亮晶晶的眼睛。 “不要怕,以后不会再有人那样对你了。” “呜—” 他短促的呜咽了声,仿佛在回应沈云烟。 “你能听懂我的话对不对?” 他又呜了一声。 “姑娘,这个兽奴竟然通人性!!” 玉竹见此情状,也是惊讶得很。 一个从小与野兽为伍,在鲜有人至的密林中生存到大,食生肉饮野水十数年,又被当做兽奴关押,在角斗场这么久,竟然还能听得懂人话吗? 第88章 做了噩梦 “好了,时辰不早,先回府吧。” 沈云烟带着兽奴上马车,看到里面是封闭的,兽奴挣扎着死活不愿意上去,生怕再次被关押起来。 沈云烟没办法,只能让他坐在马车前面。 车夫搬着沉甸甸的铁锁放在马车上,动作缓慢。 他仿佛是在嫌车夫力气小动作慢,有些心急的低吼了声,一只手拎起铁锁放在了马车上。 “嘿!别说这个兽奴不仅聪明,还力大如牛!” 这铁锁看起来怎么也有几十斤了,他竟然一只手便能提的动! 沈云烟打了个哈欠,转头问郑怜微在赌坊有什么发现。 郑怜微将她在三楼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沈云烟,沈云烟听着,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旁的也就罢了,只是我看那个画像实在是太像你,也不知道他们有什么阴谋,万一他们要害你……” “不妨事,或许只是画像与我有些相像而已。” 沈云烟安慰郑怜微,“我与方家向来没有往来,和方邵安更是面都没见过,又是刚回京不久,不可以与人结仇的。” 唯一与她有些恩怨的,便是皇后和宋京元。 但是她的直觉告诉她,这次的事情应当与皇后没有关系。 毕竟宋京元是所有皇子里面离皇位最近的一个,她并不觉得他会为了一个铁矿而冒险放弃皇位。 “只是可惜这次太冒险了,没有探查到更有用的信息。” 郑怜微为自己过于谨慎而后悔,如今出了赌坊,想再回去一探究竟恐怕就难了。 “不妨事,日子还长着,咱们可以慢慢调查。” 经过这两日的探查,沈云烟也发现了,表面上看起来这只是一间普通的赌坊,实际上从赌坊入手,循着蛛丝马迹,冰山一角下还有更大的阴谋逐渐显现。 看样子,于大明之所以会嗜赌成性,不仅仅是他自己不成器,背后恐怕还有永安侯府的推波助澜。 于大明在朝中担任的不过是一个从五品小官,还是和沈家结亲之后,走了沈家的门路才得以升迁入京,在京城更没有什么傍身之处的。 永安侯府对于大明下手,多半是为了对付于大明身后的沈家。 沈云烟心里一紧,还是有些担心自家招惹上永安侯府背后的人。 他在暗处,还不知道要做什么。 如今父兄都不在了,大伯和三叔都担不起担子来,幼弟又太小,她实在是担心。 不管背后那人是谁,想做什么,她都不会让他得手。 朝露阁内,宋墨君看的累了,不言拿着窥管替自家主子观察着,终于看到沈云烟上了马车。 “殿下,夫人出来了!夫人上马车了!” 看着看着,他蹙起眉头。 “嗯?夫人怎么带了个乞丐上马车?” 宋墨君听完,差点蹭的一下从轮椅上站起来。 “回府。” “哎!” 不言忙不迭的推着宋墨君回王府。 马车到门口的时候,沈云烟下马车,宋墨君正在门口等她。 “殿下不会是一直在门口等我吧?” “自然不是,春夜浮躁,我出来散散心。” 宋墨君犹自嘴硬。 “原来如此,亏我心里还感动了一下。” 沈云烟话音刚落,宋墨君就注意到了几乎隐藏在黑夜中的兽奴。 他破衣烂衫的,头发凌乱的扑在脸上,站在黑夜之中几乎看不见他,若不是他身上这身血腥味太招人了,宋墨君还不会注意到他。 “夫人什么时候染上了往家里收容乞丐的坏习惯?” “他不是乞丐。” 沈云烟的解释,在宋墨君眼里就是另一种维护,他有些不屑的轻哼了声。 “这个样子,说他不是乞丐,也得有人信呢。” 宋墨君这副腔调,看的沈云烟一阵想笑。 “玉竹,你带他下去,准备个安静些的厢房给他,找个有耐心的小厮照顾他洗个澡换身衣裳,顺便给他上些药,明日再带他来见我。” 玉竹点点头,正准备转过头向那兽奴解释,却见他十分懂事的自己抱着铁锁跟在了她身旁。 姑娘说的没错,这兽奴果真能听得懂人话! 天色实在是太晚,回降云阁后,虽然极困,但是想起赌坊底下那些血腥的场景,沈云烟还是觉得难受的很,干干净净的洗了个澡,换了衣裳才肯歇下。 宋墨君躺在她身侧,见她太困了,便没有问赌坊的话。 天快亮时,沈云烟做了个噩梦。 梦里她被关在角斗场内,成为众人取乐的工具,她周围尸山血海,堆满了尸体,血液顺着地面不断蔓延,她身处其中,几乎快要被尸体淹没了。 她想求救,但是不论怎么挣扎,尸体都快将她淹没,令她呼吸困难。 好不容易挣扎出来了,老虎正在她面前,撕咬着面前的尸体。 温热的血液溅到了她脸上。 “不要吃他!” 沈云烟被噩梦魇住,额头上满是冷汗,她急促的呼吸惊醒了宋墨君,他转头看她,想叫醒她。 沈云烟紧紧抱着他的胳膊,脑袋往他怀里钻。 宋墨君有些受宠若惊,手不知不觉的便抚上她的背,轻轻拍了拍。 “不怕、不怕,这只是梦。” 沈云烟眼角有泪,好半晌才慢慢安静了下来,抱着宋墨君的腰重新睡着了。 宋墨君感受着她逐渐平复的呼吸和微微的心跳,翻了个身轻轻搂住她,手轻轻在她背后拍着,直到沈云烟再没有被噩梦惊醒,他才慢慢睡着了。 第二日沈云烟醒的极晚。 日上三竿了,阳光透过床幔照在她脸上,暖洋洋的,她才缓缓睁开眼睛。 “玉竹?” 她声音有些沙哑,玉竹听到声音,急忙迈着小碎步跑进来。 “姑娘,您醒啦?” 玉竹从桌上倒了杯热茶递给她,沈云烟喝了口,喉咙里的干涩缓解了许多。 “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姑娘,已经巳时二刻了。” “怎么这么晚都没叫我?” 沈云烟撩开床幔坐起身,穿上了鞋,“今日府里一堆事还未处置呢。” “是今晨殿下叮嘱的,他说昨夜夫人做了噩梦,今日让你多睡会儿,还叫我让小厨房炖宁神的汤给您。” 第89章 流水迢迢 沈云烟一怔,想起昨夜半梦半醒之间,好像的确被一个温暖的怀抱包裹着。 她迷迷糊糊的,还以为自己回到了西北,和母亲睡在同一张榻上。 原来是宋墨君。 “夫人,殿下还是挺关心您的。” 经过今晨这件事,玉竹对宋墨君稍有改观。 没想到殿下平常看起来不务正业,对他们姑娘还是挺关心的嘛。 这才是夫君应该做的。 “那个兽奴呢?” 沈云烟坐在桌前,喝了口粥,忽然想起昨晚还带回来一个兽奴。 “被安置在前院的厢房里了。” 玉竹答道,“姑娘可要见他吗?奴婢叫人带他来降云阁?” 沈云烟点点头:“你安排个机灵妥帖的,别吓着他了。” 玉竹会意,走出降云阁时,正好看见有金正好从廊下经过。 “有金!” 玉竹朝有金招招手行,有金转头看到玉竹,屁颠儿屁颠儿的朝她跑了过来。 “玉竹姐姐!” “我安排你个差事,这差事恐怕会累些,你可要做?” 玉竹问。 “玉竹姐姐安排,我自然不会推辞了。”有金半刻犹豫也没有,便点头答应,“姐姐自然不会派苦差给我。” “就你聪明。” 玉竹戳了一把有金的额头,将他带到了前院兽奴暂住的厢房外。 昨夜怕他发狂,玉竹找了个小厮给他上了些伤药,还没有洗澡收拾一番,给他留了些饭菜,便将门锁上了。 玉竹准备了一身府里小厮的衣裳,将门锁打开,带着有金走进了厢房。 她有些忐忑的往里看过去。 床榻上,兽奴极为警惕,听到有声音的瞬间,整个人便从睡梦中惊醒,跳到了角落蜷缩着。 “别怕,我们不会伤害你。” 玉竹小心翼翼的靠近,桌上的饭菜已经让他吃的差不多,只不过他不会用筷子,桌上的饭菜一片狼藉。 有金看着蓬头垢面的兽奴,眨巴眨巴眼睛。 这比他做乞丐时还狼狈呢。 “玉竹姐姐,这是你从哪里捡来的野人啊?” “哪里是我捡来的,是夫人花重金买回来的……”玉竹下意识的回答,继而又纠正,“你这小子,哪来的这么多问题,先照顾他洗个澡上上药,换上干净衣裳,夫人要见他。” 兽奴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他记得玉竹的脸,倒是并没有特别抗拒有金的靠近。 “我带着你去洗洗澡?” 有金怕他听不懂,边说边比划。 兽奴比他想象中的聪明,他赤着脚从床上下来,有金朝他伸出手,他也没反抗。 浴桶里,兽奴被温热的水包围,这是他从未体会过的感觉。 很舒服,也很安心。 “你叫什么名字呀?也是被买进这府里来的下人吗?” 有金一边帮他往背上浇水,一边用浴盐帮他搓身体。 他身上还有伤口,触碰到浴盐时不太舒服,一个劲儿的躲。 玉竹在外面等的心焦,便让小厮叮嘱有金,收拾干净之后直接带着兽奴回降云阁,便先回去了。 沈云烟用过早膳,账本没翻两页,有金便带着兽奴进了降云阁。 “夫人,兽奴到了。” “将他带进来吧。” 沈云烟合上账本,有金拉着兽奴的胳膊,迈进了正厅。 兽奴同昨晚,已是判若两人。 昨夜还是衣衫褴褛的野人,今日洗了个澡换了身衣裳,头发梳顺束起来,瞧这样子,五官分明,容颜清俊,哪里还有昨夜兽奴的样子。 只是看他眼中还有未褪的兽性,一双眼睛透亮,却满是警惕的打量着周围,背微微弓起,这是野兽遇到危险时下意识的动作。 “不用怕,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沈云烟语气温柔,昨夜又是她从锁链扼喉之下救下了他,兽奴记得她,看向她的目光柔和,乖顺了不少。 “嗷呜——” 他朝着她低低的叫了声,像小猫撒娇一样,声音并不大。 “夫人,这兽奴还不会说话呢,是否要找个人教教他?” 沈云烟拢起眉。 “既然离开了那鬼地方,便不再是兽奴了,我替你取个名字可好?以后就叫阿迢,如何?” 流水迢迢,愿他日后一切顺遂,不必再受过往的苦。 “啊呜——” 阿迢又叫了声,听起来他对阿迢这个名字很满意。 “阿迢?” 玉竹试探着唤了声。 “呜——” 阿迢发出了类似小狗应声的声音,此刻早已没有了先前在角斗场的凶狠。 “夫人,他好像能听得懂我的话!” 玉竹颇为惊喜。 还以为这兽奴不通人性呢,没想到他还挺聪明的。 沈云烟笑笑:“阿迢很聪明。” 既然不再是兽奴了,便不能用野兽的方式交流。 沈云烟找来府上账房,听说他先前在村子里做过私塾先生,便让他先兼着教阿迢读书识字。 “夫人,阿迢身边离不开人,我愿意陪着他,也多照顾他些,请夫人允准!” 沈云烟轻笑了下。 “自然可以,阿迢就交给你照顾了。” “是!” 有金急忙应下。 倒不是他有多想和阿迢亲近,主要是他也想趁此机会读书识字。 总归懂得多些了,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好很多。 那之后,玉竹就经常去前院看阿迢和有金,还帮他们带糕点和烧鸡。 过了那日之后,沈云烟并没有再去赌坊。 一方面是怕打草惊蛇,另一方面是那日的所见所闻,对她实在震撼。 国公府内,母亲梁氏的生辰也越来越近。 沈云烟替母亲准备了一幅百寿图,准备在生辰当日送给母亲。 毕竟是国公府人,如今得封诰命,梁氏的生辰也不能随随便便就糊弄过去了。 府上请了些至亲故交参加寿宴,沈云烟老早都得了请帖,听母亲身边的丫鬟说,大舅舅今年进京经商,正好能赶上母亲生辰。 生辰当日,沈云烟带宋墨君回娘家,母亲在门口等她,脸上终于露出了真心的笑容。 自从父兄过世之后,她许久没有看到母亲这么高兴了。 “云烟,你回来了!” 梁氏今日穿一身藕紫的对襟袄,雍容华贵,见到女儿,高兴的迎了上去。 “可巧,你在你大舅舅之前到了!” 第90章 不速之客 “想是心有灵犀。” 沈云烟话音刚落,便见他们的马车后,一辆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马车刚刚停稳,大舅舅梁欣如便从马车上急匆匆的跳下来了。 “妹妹!!” “哥哥!!” 兄妹俩多年未见,如今好不容易见了,皆是泪眼朦胧。 沈云烟在旁边恭恭敬敬的向大舅舅行了一礼。 “见过大舅舅。” “这便是云烟吧!” 梁欣如转头看到沈云烟,眼中流露出惊喜之色,“数年不见,外甥女已经出落成大姑娘了!听说你年前成婚了,大舅舅的新婚贺礼就在马车里呢,待会儿搬到你车上去。” 梁欣如只顾着看到外甥女高兴,完全没注意到沈云烟旁边的宋墨君。 宋墨君轻咳了声,梁欣如视线下扫,这才看到宋墨君。 “这便是外甥女婿吧?果然是一表人才!” 梁欣如说着,目光不由自主的从宋墨君双腿掠过。 可惜啊,如此俊俏的翩翩公子,竟然是个双腿残疾的。 委屈了他外甥女了。 梁欣如眼中是藏不住的惋惜。 “见过大舅舅。” 宋墨君朝梁欣如微微颔首,“大舅舅也是十分沉稳老成。” 梁欣如摸摸自己特意留出来的小山羊胡,满意的笑笑。 “外甥女婿眼光不错。” 沈云烟在旁边弯唇笑笑。 果然人神经大条起来,什么阴阳的话都听不懂。 “大哥哥快些进府吧,咱们兄妹多年未见,晚些时候可要好生叙叙旧。” 梁氏将梁欣如迎进门,沈云烟站在门口替母亲迎了会儿客。 众宾客差不多都到了,沈云烟正准备进门,一扭头,一辆装饰豪华的马车缓缓停在了府门外不远。 沈云烟蹙起眉。 瞧这马车的规制,今日沈家生辰宴,应当没有邀请这样的客人吧。 马车门被打开,宋明洲缓缓从马车里又出来了。 沈云烟神色微变。 五殿下,他怎么会来? 宋明洲带笑走到沈云烟面前,沈云烟朝他福了福身。 “五哥今日怎么得闲来府上?” “是府上大夫人下的拜帖,正巧今日我有事找六弟帮忙,便来了,这是贺礼。” 宋明洲招招手,身旁的小厮双手捧过来一个匣子,一看便知不凡。 “既如此,便谢过五哥了。” 沈云烟觉得有些头疼,但是礼已经送到门口了,还是宋明洲亲自送过来的,不收不合适,只能让玉竹收了。 宋墨君和他这几位兄弟,除了一个宋远恕,其他的关系委实一般。 宋明洲和宋明熙不常在京,沈云烟在旁观察着,觉得他们兄弟几个不远不近,实在称不上亲厚。 至于大伯母请帖送到五殿下府上,打的什么算盘,沈云烟不用想都知道。 多半是看到她嫁给宋墨君,她也想为沈云雪谋一个好亲事。 她这如意算盘打的好,至于能不能如愿,就看大伯母有没有这个本事。 沈云烟全当什么都不知道。 “五哥请。” 宋明洲点点头,撑开折扇,慢慢悠悠的进了门。 沈云烟进后院,本想去后厨叮嘱叮嘱,今日席面别出了岔子,走到一半,正好看见大伯母带着沈云雪穿过廊下,往呈辉堂去了。 沈云雪今日穿一身粉裙,极为娇俏。 谢氏也算得上貌美,一双杏眼灵动,只是眼中总带着些算计,但是也算得上是美人。 只可惜沈云雪在外貌上并没有遗传谢氏的貌美,反而更像沈文裕些,皱着眉时神色死板,也就是天真的笑着时,有几分娇俏可爱。 今日谢氏特意帮她打扮了,八成是要借这次机会获得宋明洲芳心。 沈云烟本不想管这闲事,只要大房不惹出祸事来,做什么她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刚要离开,看到另一头,沈云芙也往呈辉堂方向去了。 “那不是云芙小姐吗?她去呈辉堂做什么?” 沈云烟蹙起眉,半路改了主意。 “咱们也去呈辉堂瞧瞧。” 沈云烟紧跟在沈云芙身后,到了呈辉堂。 沈云芙停在窗角,耳朵贴近窗子,看样子是在偷听呈辉堂内大伯父一家三口说话。 沈云烟在另一边停住,听到大伯父的声音在书房内响起。 “云雪啊,咱们大房一直受制于二房,如今好不容易熬到你二叔和几个堂兄过世,你也不想被你堂姐压一辈子吧?她嫁入皇室,都是沈家的孩子,我沈文裕的女儿也不能落后。” 沈云雪肯定的点点头。 她性格莽撞,从小到大又处处被沈云烟压了一头,心中早就不忿,今日被父亲一激,好胜心上来,什么都不顾了。 “父亲说的是,我是父亲的女儿,自然是不比她沈云烟差的。” “乖女儿,今日娘便设计让你和五殿下单独相处,你好好表现,一定要让五殿下喜欢上你。” 沈云雪坚定的点点头。 沈云芙听完他们一家三口的谈话,身子微微直了起来,脸上的神色几轮变换,有嫉恨,也有犹豫。 最后逐渐转变成了笃定。 她转身,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呈辉堂。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沈云烟站在另一边看完了全程。 去后厨的路上,沈云烟迟迟没有说话。 玉竹观察着自家姑娘的神色,犹豫着开口。 “夫人,云芙姑娘……” 玉竹在沈云烟身边伺候久了,先前在府里,见到沈云芙的机会虽然不多,但是对她也有些了解。 因着是庶出,又是女儿,出生便不被姨娘看好,沈云芙的性格有些自卑敏感,平时话也不多,有什么心事都藏着。 今日这…… 玉竹也不好说什么。 “罢了,云芙年岁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且看看今日是什么情况再说。” 沈云烟去后厨叮嘱了几句,将席面上的诸多杂事安排妥当,估摸着到了时辰,便预备开宴。 今日生辰宴,都是亲朋故交,故而男女没有分席,场面十分热闹。 沈云雪跟着谢氏入座,远远的看了一眼宋明洲,心头微动。 这位五殿下虽没有六殿下俊逸,但也是端正君子,最重要的是,他双腿健全,气质也算得上出众。 能嫁这样的夫君,她心中极为欢喜。 然而下一瞬,她就笑不出来了。 第91章 当众表白 沈云芙一身丁香紫衣裙,文静端庄,姗姗来迟,出现在众人面前。 “母亲,嫡姐,云芙来迟了。” 沈云芙一出现,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沈云雪放在膝上的手猛然攥紧。 这个小贱蹄子! 今日她穿粉裙,这小贱蹄子就故意穿一身紫裙,还刻意来迟吸引众人目光,这不是存心和她对着干吗?! 还摆弄出一副柔弱文静的样子来,装给谁看? 沈云雪此刻活吞了她的心都有。 “不算迟,正要开席呢,快些入座吧。” 沈云烟说着,让丫鬟领着沈云芙入座。 梁氏本来还没当回事,正要扭头和沈云烟说话,迎上了谢氏不太好看的脸色。 “二弟妹今日这生辰宴准备的丰盛,连带着家中庶女也打扮的隆重。” 梁氏眨巴眨巴眼,没听出来谢氏的弦外之音。 “大伯母说的是,一晃咱们云芙也长成大姑娘了。” 沈云烟替母亲接过了话头,笑道,“这姑娘家,芳华如画,就当好好打扮才是。瞧瞧,今日云雪妹妹打扮的也很漂亮,搭配这流苏簪子,娇俏灵动。” 难得被沈云烟夸一句,沈云雪脸上带上了几分得意的笑,挑衅的看向沈云芙。 沈云芙落座,有些紧张的捏捏掌心。 “姐姐,我想吃炸的小肉丸子。” 沈云宁坐在沈云芙身旁,拉拉她的手,小声道。 看着众人已经开席动筷,沈云芙这才换上公筷,夹了一颗小肉丸子放到沈云宁面前的碟子里。 沈云芙抬眸,与宋明洲对上视线,有些局促的转过了视线,低下头喝汤。 看到宋明洲的视线落在沈云芙身上,沈云雪气的脸色涨红,一双眼睛恨不得化为利剑,在沈云芙身上戳几个窟窿。 宋墨君坐在沈云烟身边只顾着看戏,桌上的菜倒是没动几下。 开席后,府里准备了戏曲班子唱戏,为梁氏贺寿。 “今日二弟妹寿辰,云雪也准备了一舞为婶婶庆生,二弟妹可要一观?” “这是自然,怎能浪费了云雪的一番心意?” 梁氏欣然答应,今日寿辰,热闹些她自然更加高兴。 沈云雪退下更衣,伴随着琴声响起,沈云雪一袭绿裙缓缓登台而舞,舞姿轻盈灵动,一看就是精心排练过的。 “云雪小姐何时变得这么能歌善舞了?” 玉竹在沈云烟身旁,不解的低声问。 在她印象中的云雪小姐,性格单纯脾气急躁,平常女红读书一类的从来不喜欢,倒是格外喜欢蹴鞠打马球一类的。 玉竹之前还真没见过这位小姐跳舞。 想来是为这次宴会特意准备的。 沈云烟弯唇笑笑,没说话。 倒是一旁的沈云芙,风头被沈云雪抢了回去,她攥紧了拳头,小脸白了白,脸色不太好看。 沈云宁闷头狂吃,想让姐姐给他夹菜,抬起头看到沈云芙不理他,他委屈巴巴的起身,捧着碗筷走到了沈云烟旁边。 “嫡姐。” 沈云宁向来是会撒娇的,他一句话,沈云烟便将他抱进怀里。 “云宁乖,想吃什么让姐夫帮你夹。” 宋墨君在旁边揉揉沈云宁的小脑瓜,动作一点都不怜爱,都把他头发揉乱了。 “乖云宁,叫好姐夫,姐夫给你夹小肉丸。” 沈云宁可听话了,乖乖的喊:“好姐夫~” 声音又软又糯,撒娇意味十足。 “诶~” 宋墨君边笑边应,替沈云宁夹了他喜欢的小肉丸。 一舞毕,沈云雪告退更衣了,沈云芙也跟着离席。 “夫人的妹妹仿佛不太高兴的样子,你不用去哄哄吗?” 宋墨君偏头往沈云烟耳边凑了凑,低声提醒。 “不必,云芙是大姑娘了,应当知道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 她今日既然冒险做了,虽然手段有些拙劣,大家几乎都看出来了,但是她自己不知晓。 她现在装模作样的去安慰一番,妹妹非但不会领情,反而会觉得羞愤。 罢了,姑娘大了,有自己的小心思。 父兄过世了,姨娘的心思又不在她身上,只怕她也是缺少关注的缘故。 沈云烟想着,要不趁此机会,干脆让母亲将云芙接到正屋照顾,再过个一年半载,替她安排一个好亲事。 沈云烟打定主意,旁边的梁氏还无知无觉的与周围人闲叙。 宋墨君则和沈云宁处的极好,沈云宁一口一个“姐夫”越喊越顺口,他还想帮宋墨君推轮椅,但是力气太小推不动。 长廊下,宋墨君陪着沈云宁消食散步,宋明洲从旁边追上他们。 “看不出来六弟还有照顾孩子的天分。” “五哥这话说的,我做什么没有天分?” 宋明洲一笑,这厮未免太恬不知耻了些。 宋明洲正要接着说什么,沈云雪扭扭捏捏的从前院跟了过来。 “见过五殿下,见过六殿下。” “哟,云雪妹妹。” 宋墨君见她一副见着情郎的娇羞模样,便忍不住打趣她,“今日打扮的这么好看,可是瞧上哪家公子了?跟姐夫说说,姐夫帮你去提亲。” “当真?” 沈云雪眼睛一亮。 也就只有她,能把宋墨君胡言乱语的话当做真的。 宋墨君侧眸看了一眼宋明洲,没忍住笑出了声。 “正巧咱们五殿下也是孤家寡人一个,不如你们两个亲上加亲?” 沈云雪腾的一下红了脸。 “六弟,当着姑娘家的面浑说什么呢,也不怕被你夫人听见了揍你。” “五殿下莫怪堂姐夫,他也是一片好心。” 沈云雪生怕宋明洲误会了她的心意,连忙开口挽回。 刚刚还一口一个六殿下,再开口就变成了“堂姐夫”。 “实不相瞒,我对五殿下……心生仰慕。” 宋明洲的眼睛渐渐瞪大了,他瞳孔微微颤抖,不可置信的低下头,正好与宋墨君戏谑的眼神对上。 今日谢氏兜了几个圈子,他不是没明白她的意思,也一直在装傻充愣。 没想到这沈家姑娘如此勇猛,竟然就这么水灵灵的说出来了。 “云雪姑娘,你……” 久经沙场的宋明洲少见的局促了起来,“我志不在娶亲,只怕要辜负姑娘心意。” 第92章 小菜鸡互啄 “不妨事。” 没想分刚刚还有些害羞的沈云雪落落大方的摇头,一双澄澈水灵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宋明洲。 “殿下自逍遥自己的,我喜欢殿下就可以了。” 本来她还对母亲安排的人选不情不愿的,心想宋墨君这样的人,他的兄长也未必好到哪里去,定然是吊儿郎当的不成体统。 没想到今日一见,他人温润如玉,说话也沉稳有趣,又没有那些书呆子的死板枯燥,甚合她意。 总归日后都是要嫁人的,既然要选,那就选一个自己喜欢的。 沈云雪想法直白,既然有喜欢的,那就要拿下。 可不能便宜了沈云芙那小蹄子。 宋墨君戏谑的看向宋明洲,眼中满是看好戏的神情。 “五哥,人家小姑娘一片真心,你可得好好捧着,可别摔了。” 宋明洲垂眸看向站在廊下的沈云雪。 她一袭粉裙站在阳光下,发丝都沐浴在光辉之中,笑的分外天真。 虽然娇俏可人,但却不是她喜欢的。 “只怕要辜负姑娘的心意了。” 宋墨君一听大事不妙,给不言使了个眼色,拉着云宁离开了。 走到月洞门下,沈云宁不解的回头看了一眼,见沈云雪眼中挂着泪。 他十分不解的转头看向宋墨君,皱着眉问:“姐夫,堂姐姐怎么要哭了?” “多半是爱而不得吧。” 宋墨君颇有感慨一般,靠着轮椅长叹了口气,“云宁以后可要记得,喜欢一个姑娘,要及早下手,若晚了,她的心就被别人捞走咯!” 沈云宁虽然还不懂宋墨君的话是什么意思,但是却记在了心里。 廊下,宋明洲一句话没说完,沈云雪小嘴一瘪,眼泪就掉下来了。 “你别哭呀。” 一见到姑娘哭,他就乱了阵脚,手忙脚乱的安慰。 “你讨厌我……” 沈云雪越想越委屈,哭声越来越大,怎么都止不住。 “没有,我不讨厌你。” 宋明洲连忙解释,沈云雪哭声马上止住,眼泪还挂在脸上,一抽一抽的看着他。 “那你喜欢我?” “我不喜欢你。”宋明洲饶有耐心的解释。 “那你就是讨厌我。” 沈云雪小脸皱成一团,又哭了。 宋明洲正要安慰,一扭头,看到月洞门下一道紫色身影走了进来。 “堂姐姐怎么哭了?” 沈云芙的声音响起,沈云雪的哭声立马刹住,她忍不住打了个哭嗝,手忙脚乱的擦干净眼泪,转头恶狠狠的瞪着沈云芙。 “你眼睛瞎了吧,刚刚我只是被风迷了眼睛,哪有哭?!” 面对沈云芙时,沈云雪又像一只炸毛的猫,亮着爪子,凶狠蛮横不讲道理。 “好吧,那就当是我看错了。”沈云芙语气淡淡的说着,随后又补充道,“不过姐姐不是一直对琴棋书画之事不感兴趣吗?今日一舞,想必排练了很久吧?” 沈云雪恶狠狠的瞪:“本小姐爱跳就跳,用得着你管我?” 被沈云雪一吼,沈云芙被她吓的小脸煞白,连忙道歉。 “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这么说你的。” 宋明洲默默转头看天,不想理会这两个幼稚到极点的小姑娘。 一个是故作聪明,一个是天真到了极点。 他是真的不想当那个在她们中间调停的大哥哥。 “时辰不早,本王府上还有公务,便不留了,你们姐妹两个好好相处,不要吵架。” 宋明洲说完,迈着大步离开,沈云雪眼睁睁看着快到手的猎物跑了,转头愤恨的看着沈云芙。 “你是故意来和我抢人的吧?” 沈云芙故作无辜:“姐姐这话是什么意思?我要与你抢谁啊?” “你这个小贱蹄子,我撕烂你这张虚假的嘴脸!” 沈云雪一撸袖子,张牙舞爪的冲着沈云芙就冲了过去。 “住手!” 身后一道呵斥声响起,两个人齐刷刷回头看,谢氏从花园后走出来,神色微冷。 “都是大家闺秀,打打闹闹的成什么体统?!” 谢氏走到沈云雪身旁,伸手拉住她,捏了一把她的小脸,没舍得用力。 “你做姐姐的,怎么能对妹妹动手?” 沈云雪委屈巴巴的捂着脸控诉:“是她先要和我抢的!” “她能用什么和你抢?你是大房嫡女,该有容人之量才是,怎能学那些小家子气动手动脚的?传出去嫡女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谢氏表面上是在训斥沈云雪,实际每句话都在针对沈云芙。 沈云芙小脸煞白,微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谢氏每句话都实打实的刺到她心底最痛处。 谢氏训斥完沈云雪,转头看向沈云芙,笑的和蔼。 “云芙啊,你堂姐莽撞,你别和她计较。你们都是沈家的女儿,五殿下又是你堂姐姐先瞧上的,你自然不会同她争的,是不是?” 沈云芙愣住,半天没吭声。 “何况,这谈婚论嫁,理应门当户对,五殿下是皇子,这娶妻自然是要娶嫡女的,娶个庶女,传出去也不好听啊。” 谢氏冷嘲暗讽了几句,每句话都在暗示沈云芙她不配嫁入皇室。 见她神色难看,沈云雪也满意的朝她冷哼了声。 谢氏拉着沈云雪离开了后院,沈云芙驻足良久,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难道就是因为她是庶女,所以活该被其他人看不起吗? 沈云芙失魂落魄的回房,一见她回来,姨娘急急忙忙迎上来问。 “如何?今日寿宴应当十分热闹吧?只是可惜了,娘是妾室,不能前往正宴,娘后半辈子可全指望你了,你一定要争气,嫁入富贵人家,娘也跟着扬眉吐气……” 沈云芙回房,“砰”的一声关上了门,挡住了姨娘的埋怨。 她无力的坐在床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裙子,越看越不顺眼,想撕碎了她,又不舍得。 好不容易做了这一件新衣裳,这还是她第一次穿呢。 从前父亲还在时,还时不时往她们院里送一些新鲜布料和新奇玩意儿,如今父亲不在了,她们院子彻底冷清了下来。 姨娘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她身上,完全不理会这对她来说有多难。 她觉得好累。 第93章 不是良人 生辰宴结束后,沈云烟便从丫鬟耳中得知了后院沈云雪和沈云芙的一场争执。 “夫人,此事您不管管?” 沈云烟轻轻摇头。 “此事我如何管?” 玉竹想想也是,虽说大夫人话说的难听,可确实是云芙姑娘先搅了云雪姑娘的场子,她们姑娘也不好拉偏架的。 “以前竟没看出来,云芙还有这种念头。” 梁氏微微蹙眉,她是最看不上女儿家明争暗斗使小心思的。 “妾室所生,就是如此上不得台面。” 沈云烟左右瞧瞧,没有人听到梁氏的话,她才压低了声音提醒道。 “母亲日后这话可不能再说了,若让人传了出去,岂不让一家人离心?” “我自然是知道的。” 梁氏敷衍的笑笑,拉着女儿的手,“这也就是当着女儿的面,我才多说两句,旁的人我才不同她说。” 沈云烟无奈笑笑。 母亲虽然心地不坏,妻妾方面上,虽不曾为难过姨娘,却始终瞧不上她,连带着她生的儿女也瞧不上。 如今是几个兄长弟弟都不在了,家中的担子只能由庶弟挑起来,姨娘也跟着得了些脸。 可是云宁毕竟还小,需要好好教导,被养在正屋里,姨娘定然是不高兴的。 父亲与母亲是一见钟情,成亲多年感情深厚,原本是不打算纳妾的,只这一位姨娘,还是当年从战场上救下来的。 那时祖母常斥责母亲善妒,犯了七出,母亲见这姨娘孤身一人,又还算老实安稳,便做主给父亲纳进府里。 父亲虽然不喜欢她,但是也养育了两个孩子,待她极为关照。 因着出身不高,姨娘的眼眶子未免浅了些,八成云芙今日也是受她教唆。 沈云烟毕竟只是女儿,许多事不能插手,只能站在她的角度上,多思考一二,将后路想清楚。 “母亲,云芙也快及笄了,等过些日子府里事少,不如择一户好人家,让两家相看相看,为云芙寻一门好亲事。” 父亲如今不在了,云芙的终身大事,自然应该母亲出面做主。 梁氏点点头,又蹙起眉,道:“只怕她心思还在五殿下身上,旁的人,只怕她瞧不上。” 梁氏看得出来,沈云芙的心气不低。 “咱们尽咱们的本分便是了。” 好歹是沈家的姑娘,前有父亲的教导,沈云烟相信云芙不至如此。 从国公府出来,天色渐渐阴了下来。 今年的第一场春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 沈云烟和宋墨君上了马车,心里却将沈云芙的事放在了心上。 “夫君可有什么好人家?” “京城青年才俊倒是不少,不过这婚嫁事,最终还是要看两个人是否情愿。” 宋墨君靠着椅背,慢慢悠悠的说道。 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盲婚哑嫁毕竟不是上上之选。 沈云烟点点头。 “此事我会找个时机同云芙好好说说,尊重她的意愿,若她真喜欢五殿下……” “万万不可。” 宋墨君连连摇头,“旁人我还能出面说和说和,五哥此人,实不能托付。” “为何?” 沈云烟十分不解,她看宋明洲也是少有的俊俏公子,又端正稳重,若两人真有意,她倒不觉得庶女嫁皇子有什么不妥。 “宋明洲这人,真心已经拿不回来了。” 沈云烟眼睛亮了亮:“可是有什么故事?” 她先前多年不在京中,自然有很多事是不知晓的,听宋墨君这话,五殿下此人,还有过一段过往。 “五哥生母,是罪臣之后,在宫中地位不高,他自幼便受了很多委屈,看透了人情冷暖,性格也更加平淡洒脱些。” 沈云烟眨巴眨巴眼睛,听的认真。 “后来,生母病故,五哥便离宫外出游历多年,听说他在宫外,认识了一个医女,陪着她游历大江南北,治愈了很多的不治之症。” 沈云烟点点头。 这像是话本里经常会讲起的故事。 “可是听说后来医女病重身亡,将送你走宋明洲的心也一并带走了,从那之后,宋明洲便再也不近女色。” 沈云烟不由叹惋。 可惜了相爱之人不能相守。 “所以夫人,你还是劝劝令妹趁早作罢,别将来伤心伤情,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我自会同她说清利害。” 回府后,宋墨君十分自觉的进书房了,降云阁没什么要紧事,沈云烟突然来了兴致,转头去了阿迢的住处。 后院亭子下,账房先生支了个小桌,正在教阿迢《三字经》,他还不会说话,一个音一个音的往外蹦,手笨的很,捏着笔也写不出一个完整的笔画。 除了阿迢,有金也在旁边认真的听,周围还围了其他几个未读过书的小厮丫鬟。 “怎么都聚在此处了?” 见沈云烟来了,众人齐刷刷的行礼,生怕她诘难。 “夫人,我们知错了,实在是好奇,做完了手头的活儿才来旁听,请夫人恕罪!” “这有什么可怪罪的?只要你们完成了分内的活儿,多读读书识识字,不仅没有错处,还有好处,我自然不会怪罪你们。” 沈云烟走进亭子,看阿迢写的字,歪歪扭扭的不成样子,“只是劳累了先生,你们要多谢他才是。” “多谢夫人,多谢先生。” 账房先生不以为意的摆手笑笑:“举手之劳罢了。” “先生确实辛苦,这几个学生教起来,只怕要费些功夫。” “只要他们一心向学,便不辛苦。” 沈云烟低头,阿迢举着自己认真练下来的字给她瞧,一副求夸奖的模样。 沈云烟摸摸他的头,笑的很温柔。 “阿迢进步很快。” 阿迢虽然听不太懂,但是大致知道是夸他好的意思,脸颊慢腾腾的红了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了。 有金见状,也想摸摸阿迢的头,被他吼了一声,老老实实的把手收回去了。 留下众人继续读书,沈云烟则回了降云阁。 两个嬷嬷不知从哪里得知她带回来一个不通人性的乞丐,气急败坏的来降云阁找她的麻烦。 沈云烟懒得应付,让玉竹将她们打发出去了。 第94章 夫人竟是装大度 “夫人,那两个嬷嬷,会不会同闻乐公主告状啊?” 玉言担心的问道。 “随她们去吧。” 沈云烟坐下,端起茶盏喝了口,又想起什么似的,道,“你去叫小厨房煮些凝神的汤来,咱们去书房看看殿下。” …… 书房外,红鸾忐忑的理了理鬓发流苏。 “如何,我今日这身装扮好看吗?” 丫鬟细细端详了下,连连点头。 “姨娘长相貌美,自然怎么打扮都是貌美的。” 红鸾娇羞的低头笑笑,心里多少有些不快。 本以为她进了这府里就可以享受荣华富贵的日子,没想到,那些人还不让她消停。 不就是勾引六殿下吗,她就不相信,凭借她这张脸,这副身段,还拿不下区区一个宋墨君? 红鸾刚到书房门口,便被小厮拦下了。 “我给殿下炖了汤,特来送给殿下,还请小哥放我进去。” 小厮进书房通禀,宋墨君神色淡淡的,没抬头,手里忙活着。 “我怎么不记得府里还有个姨娘?” “回殿下,是国公府送给您被您和夫人给拒了,闻乐公主又给送过来的那位。” 不言在旁边小声提醒。 “哦,让她进来吧。” 宋墨君不以为意的拿起自己的画作给不言欣赏。 “如何?” “殿下这幅神龟图画的极好,若是放到民间,没有三五百两绝买不到。” 不言停顿了一瞬,大脑快速运转。 不就是一副王八图吗。 “嗯,我亦是这样觉得。” 宋墨君低头欣赏着自己的画作,将笔放到一边,红鸾紧跟着进了书房。 “殿下~” 娇媚酥软到骨子里的声音,麻的宋墨君一个激灵。 “殿下公务辛苦了,妾身特意为殿下炖了参汤,殿下尝尝?” 红鸾扭着腰肢,将参汤放在了案桌上。 还以为能偷看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红鸾往宋墨君的桌面上一看。 一副画的好难看好难看的王八图。 线条粗糙用墨不均,一只王八四条腿有长有短有粗有细,两只眼睛还不一样大小。 早就听说这六殿下四肢不勤五谷不分,没想到今日一见,脑袋也不太灵光。 可以了夫人这么貌美如花的一个大家闺秀,竟然嫁了这个这样的夫君。 短短的几个瞬间,红鸾心里已经反复折腾了几个来回。 “放着吧,我现在不渴。” 宋墨君正是灵感涌上天灵盖,压都压不住的时候,他正要提笔,再画一幅狸奴图。 红鸾扭着腰肢绕到了他身后。 “殿下处理公务辛苦,红鸾帮殿下松松筋骨吧。” 说着,一双纤细玉手便放在了宋墨君肩膀上,或轻或重的揉捏着,带上了几分勾引的味道。 宋墨君捏着笔蹙着眉,心里全都是对艺术的向往。 肩膀上一会儿轻一会儿重的,捏的他一点都不舒服。 宋墨君蹙着眉,正要让她退下。 红鸾却突然停了,扭着腰肢走到他身侧,一个“不小心”歪倒在他怀里。 “哎呀!” 红鸾故作惊吓的叫了声,靠在宋墨君胸口。 别说这六殿下虽然是个残废,胸膛还是蛮结实的呢,摸一把硬挺挺的,感觉很有力气的样子呢。 红鸾的小脸不由自主的红了红,心里美滋滋的畅想着接下来发生的事。 虽然六殿下是个残废,但是架不住这张脸好看呀。 红鸾靠在宋墨君怀里,从她这个角度看向他,他的下巴如同刀割一般棱角分明,一双眼睛狭长,睫毛又长又翘,微微蹙着眉,低头看她,唇色饱满,红艳艳的,鲜艳欲滴,像五月的小樱桃一样,引人品尝。 这么想着,红鸾不由自主的噘起了嘴巴。 虽然她不愿意做那些争宠的事,可是面对这样一个美男子,牺牲自己也值了! 宋墨君膈应的不行,若不是怕她弄坏了他的大作,他早就一把把她推出去了。 不言瞪大了眼睛,想闭眼,但是本能的看完了全程。 下一瞬,书房门被打开,沈云烟出现在门口。 “殿下在忙?” 她的声音淡淡的,下一瞬,宋墨君就把红鸾给扔了出去。 “砰”的一声,红鸾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板上。 “殿下,你弄疼人家了!” 这娇滴滴的声音,简直就是在火上浇了一桶热油。 看气氛有些怪异,红鸾也不想惹是生非,扶着腰站起来。 “殿下、夫人,妾身先告退了。” 红鸾扶着腰一扭一扭的离开了书房。 不言眨巴眨巴眼睛,视线在宋墨君和沈云烟之间转了几个来回,最终落在了宋墨君桌上的参汤上。 “殿下,这参汤好像凉了,我送出去。” 不言端着参汤,逃也似的离开了书房。 沈云烟从玉竹手里接过汤,放在桌上,给宋墨君盛了一碗。 “参汤凉了,殿下尝尝这个凝神汤吧,有助于帮助殿下精心,好好研读功课。” 沈云烟将汤递给宋墨君,他接过喝了口,抬头触碰到沈云烟的视线,她的目光落在他的大作上。 “殿下在书房忙活了半天,就是为了画这幅王八图?” 她以为他在书房里用功上进,没想到竟然是做了这些事吗? “这明明是神龟图!” 宋墨君不甘心的强调。 她竟然看不懂他的大作! “这世上有四条腿不一样粗细的神龟吗?”沈云烟冷冰冰的开口打击,“殿下从哪个神话故事里看到,神龟还是大小眼的!” 宋墨君脆弱的心,登时碎了一地。 “殿下,你想宠幸爱妾我不反对,可实在不应在书房里,书房是温书刻苦的地方,每日两个时辰读书已经够紧凑的了,殿下还用来做这些无关紧要的闲事,实在不妥。” 沈云烟语气殷切,宋墨君瞧着她,硬生生从她的语气里听出了些别的意味。 她该不是吃醋了吧? 三句话不离爱妾,还提醒他不要在书房里,这不是吃醋了又是什么? 宋墨君心底暗暗涌上些得意,嘴角也不由自主的翘了起来。 看吧看吧,平常一副大度的样子,还要帮他纳妾,结果他同妾室走得近些她便吃醋不开心了。 搞了半天从前都是在装大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