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40年代:开局送外国媳妇》 第1章 什么仇什么怨?给我送个鬼子过来? 急促的敲门声把许峰从睡梦中惊醒。 他睁开眼,看着头顶破旧的房梁,脑袋还有些昏沉。外面天色微亮,应该是清晨时分。 “峰子!峰子你在家不?” 门外传来老李头的大嗓门,声音里带着几分急切。 许峰坐起身,随手抓了件破棉袄披在身上,走到门边问道:“李叔,这么早找我有啥事?” “有好事儿!你快开门!” 许峰拉开门栓,只见村里的老李头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那人低着头,一头乱糟糟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上的衣服脏得看不出原来的颜色,瘦得像根竹竿似的。 “峰子,你看看,我给你带来个好东西。”老李头咧着嘴笑,“要老婆不要?” 许峰愣了一下,仔细打量着那个低头不语的人。 虽然脏兮兮的,但从身形看确实是个女的,而且年纪不大的样子。 “李叔,这是怎么回事?” “这丫头是个聋哑人,前两天在山沟里捡到的,饿得半死。”老李头拍了拍那女子的肩膀:“你一个人过日子也不容易,正好缺个照顾你的人。” 许峰皱起眉头,正要开口拒绝,脑海中突然涌入一阵剧痛。 无数陌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抗联的战友们一个个倒在血泊中,自己拖着伤躯在雪地里爬行,日军的追击,最后的绝望… 许峰,二十六岁,38年参加抗联,41年成为远东国际独立88旅的一员,前往苏军参加特训,先后参加格勒战役,库尔斯克战役等。 44年回国,在哈城搞情报工作,调查731时暴露,被日军追杀,导致团灭…… 庆幸的是,许峰大难不死,被老乡救了,恢复之后也联系不上上线,就这么一直等一直等,等到了抗战胜利。 抗战胜利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索性便先回到了老家。 他并未暴露自己的身份,对外只是说去外面闯了几年,没闯出名堂来,就灰溜溜的回来了。 “我…我穿越了?” 许峰心中震惊,但很快冷静下来。既然来了,就要适应这个时代。 许峰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一个机械般的声音: 【叮!好感度系统激活成功!】 【检测到可绑定对象:小林雪子】 【当前好感度:-10(敌视)】 【系统提示:宿主可通过提升目标好感度获得丰厚奖励】 许峰愣了一下,这是什么情况?系统?好感度? 他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脏兮兮的女子,心中暗自嘀咕:小林雪子……这踏马是鬼子娘们儿的名字啊! 就在这时,那女子似乎感受到了注视,缓缓抬起头来。 许峰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虽然脸上沾满了泥垢,但那双眼睛却如黑夜中的星辰般明亮。 五官精致得像是瓷娃娃一般,即便在如此狼狈的状态下,依然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 更重要的是,那双眼睛里有着一种独特的神韵… 鬼子的眼睛! 许峰瞬间警觉起来,作为抗联战士,他对鬼子的相貌特征再熟悉不过了。 “卧槽,还真是个鬼子娘们儿!”许峰心中暗骂。 老李头见许峰半天不说话,以为他在犹豫,连忙劝道: “峰子,你看这丫头虽然脏了点,但收拾收拾绝对是个美人。你一个大老爷们在家也不容易,有个人照顾你总是好的。” 许峰心中权衡着利弊。 现在是1945年,鬼子刚刚战败投降,留在东北的鬼子侨民处境确实很危险。 这个女子装成聋哑人,恐怕就是害怕被清算。 这女鬼子显然是个聪明人,估计也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 如果这女鬼子是个什么女特务或者女军官,那就先控制住,找个机会送到军方。 倘若是个普通侨民……那就看看情况再说吧…… “行,那就先留下吧。”许峰点点头。 老李头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哎呀,峰子你这就对了!这丫头虽然不会说话,但手脚麻利得很,肯定能把你照顾得妥妥当当的。” 说着,老李头推了推那女子: “去,跟你男人打个招呼。” 那女子低着头,怯生生地朝许峰点了点头,然后就站在原地不动了。 老李头又嘱咐了几句,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院子里只剩下许峰和这个女鬼子面对面站着。 许峰仔细观察着她,发现她的手指细长白净,指甲修剪得很整齐,显然不是什么穷苦人家出身。 而且她站立的姿势也很特别,双脚微微分开,重心略微下沉,像是…剑道的基本站姿? “你叫什么名字?”许峰开口问道,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女子依旧低着头,仿佛没听见一般,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似乎是被这突如其来的问话吓到了。 许峰心中冷笑,装,继续装。他换了一种方式,用十分流利的日语问道:“名前は何ですか?” (你叫什么名字?) 作为国际战士,接受过苏军特训的特工,许峰会说一口流利的日语、俄语包括德语! 这一次,那女子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虽然她很快恢复了那种怯生生的模样,但许峰是什么人? 在战扬上,任何一丝微小的破绽都可能致命。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异常。 “呵,还挺能装。”许峰在心里嘀咕,脸上却不动声色。 看来这女鬼子是铁了心要装聋作哑了。 这倒也好,省得自己费口舌。 不过,这警惕性倒是挺高,一句日语都没能诈出来。 他不再追问,转身朝屋里走去:“进来吧。” 小林雪子迟疑了一下,还是迈着小碎步跟了进去。 许峰的家,实在是家徒四壁。两间土坯房,连着一个小小的灶房。 屋里光线昏暗,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透进些许天光。 家具更是简陋得可怜,一张缺了腿用石头垫着的破木桌,两条长条凳,墙角一口破了边的水缸。 里间靠墙的位置,是一铺用几块木板搭起来的床,上面铺着些发黄的稻草和一床看不出原来颜色的破被褥。 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烟火气。 小林雪子站在门口,看着这屋里的景象,原本就低着的头垂得更低了,攥着衣角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第2章 抗日还未结束,同志还需努力 “去洗洗吧,水缸里有水,灶房有盆。”许峰指了指墙角的水缸和灶房的方向,语气平淡。 他倒要看看,这女鬼子还要装到什么时候。 小林雪子茫然地抬起头,看了看许峰,又看了看他指的方向,露出一副完全听不懂的表情,眼神里带着几分无辜和惶恐。 许峰嘴角抽了抽,得,还得自己比划。 他走到水缸边,舀了一瓢水,然后做出洗脸擦身的动作,又指了指灶房。 这下,小林雪子似乎“恍然大悟”了,她怯怯地点了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挪到水缸边,学着许峰的样子舀水。 她的动作很生涩,显然不常做这种粗活,水花溅得到处都是。 许峰懒得管她,转身从自己那堆破烂衣服里翻找。 他的衣服本就不多,大多是打着补丁的粗布衣裳。 挑了半天,才勉强找出两件相对干净些的旧棉袄和裤子。 虽然宽大,但总比她身上那件乞丐装要强。 他拿着衣服走到灶房门口,灶房的门是用几块木板钉起来的,关不严实,留着一条不小的缝隙。 许峰本想直接把衣服递进去,但刚走到门口,就透过门缝看到了里面的景象。 灶房里,一个不大的木盆放在地上,小林雪子正背对着门口,褪去了身上那件脏得看不出颜色的外衣,露出了里面的中衣。 中衣同样破旧,但能看出原本是细棉布的料子。 此刻,她正弯着腰,用瓢舀水往身上浇。 水珠顺着她白皙的颈项滑落,没入衣衫深处。 虽然只是一个背影,但那纤细的腰肢,圆润的肩头,在昏暗的光线下依然显得格外清晰。 她的皮肤,不像寻常乡下女子那般粗糙黝黑,反而细腻得如同上好的瓷器,在水汽的氤氲下,泛着一层莹润的光泽。 许峰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喉咙有些发干,心跳也漏了半拍。 他不是未经人事的毛头小子,战扬上什么没见过? 但眼前这一幕,却让他有些莫名的尴尬和心动。 这女鬼子,收拾干净了,确实是个祸水级别的。 他轻咳一声,掩饰住自己的失态,将手里的衣服从门缝里递了进去,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衣服放这儿了,你自己换上。” 说完,不等里面的人有什么反应,许峰便像是被火烧了尾巴一样,转身快步走回了外屋。 他靠在门框上,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平复下有些躁动的心绪。 “妈的,差点着了道。”许峰暗骂一声。 他提醒自己,这女人身份不明,而且极可能是个鬼子,自己决不能被她的外表迷惑。 警惕,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灶房里,小林雪子听到许峰的声音和递衣服的动作,身体猛地一僵。 她能感觉到那道短暂却灼热的视线,虽然隔着门缝,却让她浑身不自在。 她咬着下唇,等外面彻底没了动静,才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堆衣服。 衣服很旧,带着一股淡淡的皂角味和阳光晒过的味道,还有一丝属于那个男人的气息。 很粗糙的布料,但至少是干净的。她快速地擦洗了身体,换上了许峰给的棉袄棉裤。 衣服太大了,穿在她身上空荡荡的,袖子和裤腿都长出一大截,显得有些滑稽。 但至少,身上暖和了许多,也干净了许多。 等她磨磨蹭蹭地从灶房出来,外屋的桌子上已经摆上了吃食。 一碗稀可见底的玉米粥,两个黑乎乎的窝窝头。 许峰正坐在桌边,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吃饭。”他指了指桌子对面的长条凳。 小林雪子犹豫了一下,还是顺从地坐了下来。 她确实饿坏了,从昨天被老李头捡到,就只喝了点水。 现在看到食物,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她拿起一个窝窝头,小口小口地啃着,姿势很斯文,与这粗粝的食物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许峰一边喝着粥,一边状似无意地开口:“你就不怕,我在这饭菜里下点什么药,比如蒙汗药、砒霜之类的?” 他的眼神锐利,紧紧盯着小林雪子的脸。 小林雪子啃窝窝头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握着窝窝头的手指也微微收紧。 她的睫毛颤了颤,但很快就若无其事地继续吃着,仿佛根本没听见许峰的话,只是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许峰心中冷笑一声,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这女人,果然能听懂!还装!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他也不点破,慢悠悠地喝完碗里的粥,然后把碗往桌子上一放,发出一声轻响。 “赶紧吃,吃完了,咱们也好早点入洞房。”许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眼神里更是充满了戏谑。 “哐当!” 小林雪子手中的窝窝头掉在了桌上,她猛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满是震惊和不可置信,那双如星辰般明亮的眸子里瞬间充满了惊恐和一丝绝望。 但仅仅一瞬间,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飞快地低下头,捡起窝窝头,肩膀却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许峰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这女鬼子,不仅能听懂话,而且心理素质极强,这么快就能调整过来。 有意思,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倒要看看,这个小林雪子,到底能在他面前演多久的戏。 夜色渐深,窗外的风呜呜地刮着,像是野兽的低吼。 屋里没有点灯,只有灶膛里未熄尽的余烬透出一点微弱的暗红色光芒,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拉得老长,摇曳不定。 小林雪子依旧低着头,双手紧紧攥着衣角,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 许峰那句“入洞房”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她心上,让她所有的伪装都差点当扬碎裂。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在这种情况下,她一个手无寸铁、身份敏感的弱女子,落在一个陌生男人手里,似乎除了顺从,别无选择。 她能感觉到许峰的目光,即便在黑暗中,也像两道利剑,刺得她浑身不自在。 她紧紧攥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身体绷得像一块僵硬的木头。 第3章 今晚,猎个痛快! 就算她不是聋哑人,她一个女人的力气,又怎么可能是一个成年男人的对手? 更何况,这个人……不简单。从他那一口流利的日语,到他试探自己时那锐利的眼神,都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心悸。 许峰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黑暗中,他像一头蛰伏的猛兽,充满了未知的危险。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对小林雪子而言都漫长如一个世纪。 终于,许峰动了。 他迈开步子,沉稳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屋子里显得格外清晰,一步一步,不疾不徐地朝着小林雪子走来。 小林雪子下意识地想后退,但双脚却像是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许峰在她面前站定,带着淡淡烟草味和男人阳刚气息的呼吸拂过她的额发。 小林雪子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热度。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身体也抑制不住地抖动起来。 罢了,比起贞洁,还是命更重要。 如果牺牲清白能换来一时的苟活,或许……也只能如此了。 她现在只求能活下去,找到失散的亲人。 一只粗糙却温热的大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 小林雪子浑身一颤,像是被烫到一般,但却没有挣扎。 许峰拉着她,将她带到了里间那铺简陋的木板床前。 “上去。”许峰的声音依旧平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小林雪子咬着下唇,默默地爬上了床。 稻草有些扎人,破旧的被褥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霉味,混合着阳光和皂角的味道。 她蜷缩在床角,尽量离许峰远一些。 许峰也跟着上了床。木板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他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笼罩下来。小林雪子能感觉到他就在自己身边,呼吸可闻。 她紧张得连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许峰侧过身,面对着她。黑暗中,他的眼睛似乎亮得惊人。 他伸出手,似乎想要触碰她的脸颊。 小林雪子猛地一缩,但随即又强迫自己放松下来,任由那只手落在自己的肩头。 然后,那只手开始向下移动,解开了她棉袄的第一个盘扣。 小林雪子身体僵硬,心中一片冰凉。 她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恐惧和屈辱。 但她没有反抗,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是默默地承受着。 她知道,反抗只会招致更坏的结果。 许峰的动作很慢,像是在欣赏一件即将被拆开的礼物。 他的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她的肌肤,带来一阵战栗。 第二个盘扣,第三个盘扣…… 就在许峰的手即将解开她中衣的系带时,他突然停住了。 小林雪子有些错愕地睁开眼,黑暗中,她看不清许峰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停顿的动作。 许峰心中其实也有些波澜。 这女鬼子虽然瘦弱,但身段玲珑,即便隔着衣物,也能感觉到那份柔软。 更何况,她那张脸,收拾干净后绝对是祸水级别的。 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说没有一点想法是假的。尤其是在这种孤男寡女,夜深人静的环境下。 但他终究不是被下半身控制的畜生。 这女人的身份太可疑了。 小林雪子……这个名字,还有她那双独特的眼睛,都让他无法释怀。 在没有彻底搞清楚她的底细之前,他不能,也不敢真的碰她。 万一她真是个潜伏的女特务,自己一时冲动,很可能会引来杀身之祸。 更何况,他骨子里对鬼子有着难以磨灭的仇恨。 抗联的兄弟们,那些倒在血泊中的身影,时常在他眼前浮现。 “呵。”许峰低低地笑了一声,带着几分自嘲,也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收回了手,翻身下床。 小林雪子愣住了,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就这么放弃了?为什么?她甚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许峰走到墙角,那里堆着一些稻草。 他窸窸窣窣地弄了一阵,然后就那么直接躺在了冰冷的地面上,用稻草简单铺垫了一下。 “睡吧。”许峰的声音从墙角传来,带着一丝疲惫。 小林雪子依旧蜷缩在床上,脑子里一片混乱。 这个男人,到底想做什么? 他把自己带回来,又说要“入洞房”,甚至开始解她的衣服,却在最后关头停了下来。 这让她感到无比的困惑和不解。 她悄悄地偏过头,看向墙角的方向。 黑暗中,只能隐约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 这个男人,和她以前见过的所有男人都不同。 他粗鲁,霸道,却又似乎有着某种底线和克制。 他身上充满了谜团。 这一夜,小林雪子几乎没怎么合眼。 她既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又对许峰这个男人产生了更深的忌惮和一丝难以言喻的好奇。 她能感觉到,许峰也同样没有睡熟,他平稳的呼吸中,带着一丝警惕。 窗外的风声渐渐小了,天边隐隐泛起鱼肚白。 新的一天,又将如何开始? 小林雪子不知道,但她知道,在这个男人身边,她必须更加小心谨慎。 【叮!好感度变化:小林雪子,当前好感度:-8(警惕)】 许峰的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悄然响起。 从-10到-8,虽然依旧是负数,但总算有了一点微小的变化。 许峰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 看来,昨晚的“克制”,还是有点效果的。 这个女鬼子,果然不简单。 …… 天刚蒙蒙亮,许峰就醒了。或者说,他根本就没怎么睡踏实。 墙角的稻草虽然铺得厚实,但依旧挡不住地面的寒气。 更重要的是,屋里多了个身份不明的女鬼子,他不可能真的高枕无忧。 他睁开眼,习惯性地先观察了一下四周。 小林雪子依旧蜷缩在床上,似乎还在睡梦中,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许峰轻手轻脚地起身,走到门口,拉开一道门缝朝外看了看。 清晨的村子很安静,只有几户人家屋顶的烟囱冒出了袅袅炊烟。 许峰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咕咕”叫了两声。 他皱了皱眉,摸了摸干瘪的肚子。 起身到灶台看了看,左看右看,也就只能是玉米粥配窝窝头。 穿越过来才一天,他感觉自己嘴里都快淡出鸟来了。 毕竟是个穿越者,穿越前虽然混的也不是很好,但顿顿隆江猪脚饭还是吃得起的。 而前身在苏军的特训伙食更不用说,黑列巴、土豆炖牛肉虽然算不上珍馐,但至少管饱,油水也足。 现在倒好,天天清汤寡水,连点荤腥都见不着。 这年头,百废待兴,老百姓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 肉?那是逢年过节才能想一想的奢侈品。 不行,得想办法弄点肉吃。 许峰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闪过一丝渴望。 他这身体,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长期吃这些没油水的东西,怎么扛得住? 第4章 村中猎户王二虎 老河沟村背靠大山,山里野物不少,野鸡、兔子,运气好还能碰上狍子、野猪。 他以前在抗联的时候,也是个打猎的好手。只是…… 许峰看了看墙角那把砍柴的斧头,斧刃都有些卷了,还有几处缺口。 用这玩意儿去打猎?怕不是跟野兽肉搏。 弓箭倒是好东西,可惜他没有。 他记得村里好像有人会打猎,以前家里是猎户出身的。 对了,王二虎! 许峰脑海中浮现出一个五大三粗,游手好闲的身影。 王二虎是村里的地痞无赖,仗着自己身强力壮,以前家里又是猎户,会点三脚猫的打猎功夫,还有一把祖传的破弓,平日里没少在村里横行霸道,偷鸡摸狗的事情也没少干。 不过,他那张弓,据说是这一带唯一像样点的家伙了。 找王二虎借弓?许峰有些犹豫。 那家伙可不是什么善茬,眼高于顶,又是个色痞,自己平白无故上门,他未必肯借。 而且,自己现在这“落魄户”的身份,估计更入不了他的眼。 但为了吃肉,也只能拉下脸去试试了。 就在这时,床上传来一阵轻微的悉索声。 小林雪子醒了。她坐起身,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当看到许峰时,眼神明显闪躲了一下,然后默默地开始整理有些凌乱的衣物。 许峰看着她,突然有了一个主意。 “起来了就去弄点吃的。”许峰的语气依旧平淡,像是吩咐。 小林雪子点了点头,依旧不说话,只是怯生生地看了许峰一眼,然后便下床,准备去灶房。 “等等。”许峰叫住她。 小林雪子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看着他。 许峰指了指她,又指了指自己,然后做了个一起出门的动作。 小林雪子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他的意思。 许峰有些不耐烦,直接说道:“你跟我一起出去一趟。” 小林雪子脸上露出几分惶恐和不情愿,但还是顺从地点了点头。 她现在是砧板上的鱼肉,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 许峰简单洗漱了一下,依旧是那身破棉袄。 小林雪子也已经收拾停当,换上了许峰给她的那身宽大的旧棉衣棉裤,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虽然依旧显得有些狼狈,但洗干净的脸庞却露出了清秀的轮廓。 那双明亮的眼睛,即便带着几分怯懦,也难掩其神采。 许峰在心里盘算着,把小林雪子一个人留在家里,他确实不放心。 这女人底细不明,万一趁他不在家跑了,或者翻找他的东西怎么办? 虽然他这破屋子也没什么值得翻找的。 再者,带她一起去王二虎家,或许还能起点意想不到的作用。 王二虎那样的色痞,看到这么个水灵的“小媳妇”,说不定一高兴就把弓借了。 当然,也可能会起歹心,但许峰自信能应付。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院子。 清晨的空气带着几分寒意,吸入肺中,让人精神一振。 村里已经有零星的村民早起活动了,看到许峰身后跟着个陌生的年轻女子,都投来好奇和探究的目光。 “哟,峰子,这是你媳妇儿啊?啥时候领回来的?藏得够严实的啊!”一个路过的村民大婶,嗓门洪亮地打趣道。 许峰只是淡淡一笑,也不解释。 这种事情,越解释越麻烦。 小林雪子低着头,脸颊有些发烫,脚步也加快了几分,紧紧跟在许峰身后。 她能感觉到那些毫不掩饰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让她浑身不自在。 许峰带着小林雪子,径直朝着村东头王二虎家走去。 王二虎家在村里算是比较显眼的,三间大瓦房,院墙也磊得比别人家高,门口还随意丢着一些兽骨,彰显着主人的“猎户”身份。 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院子里传来王二虎粗声大气的骂咧声,像是在训斥什么人。 许峰走到院门口,象征性地敲了敲敞开的院门:“二虎哥,在家吗?” 骂咧声戛然而止。一个虎背熊腰的汉子从屋里走了出来,正是王二虎。 他上身穿着一件敞怀的羊皮坎肩,露出里面黝黑结实的胸膛,下身一条打着补丁的粗布裤子,腰间随意系着根草绳。 脸上横肉不少,一双小眼睛透着几分凶悍和精明。 “谁啊……哟,是许峰啊?”王二虎看到许峰,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一丝不屑和轻蔑: “你小子不在家挺尸,跑我这儿来干啥?借米还是借面啊?先说好,哥们儿这儿可不赊账!” 许峰也不生气,脸上依旧带着淡淡的笑容:“二虎哥说笑了,我今天来,是想跟你商量点事儿。” 王二虎上下打量了许峰几眼,那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叫花子。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越过许峰,落在了许峰身后的小林雪子身上。 当看清小林雪子那张虽然沾着些许灰尘,却依旧难掩清丽的脸庞,尤其是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时,王二虎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他那双原本就小眯缝眼,此刻瞪得溜圆,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淫邪光芒,嘴角也咧开一个猥琐的笑容,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哎哟喂!峰子,行啊你小子!什么时候弄了这么个水灵的娘们儿?从哪儿拐来的?” 王二虎搓着手,目光像钩子一样在小林雪子身上来回扫视,那眼神恨不得把小林雪子的衣服扒光。 小林雪子被他看得浑身发毛,下意识地往许峰身后缩了缩,双手紧紧抓着许峰的衣角,身体微微发抖。 许峰不动声色地往前站了半步,恰好挡住了王二虎大部分视线,语气依旧平静:“二虎哥,这是我屋里人。今天来,是想跟你借样东西。” 王二虎的目光从小林雪子身上艰难地挪开,重新落回许峰脸上,眼神里充满了嫉妒和贪婪。 他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你屋里人?许峰,你小子啥时候有这本事了?前几天不还是光棍一条,穷得叮当响吗?” “这小娘们细皮嫩肉的,一看就不是咱们这乡下地方的,老实交代,是不是从哪个人伢子手里买来的?” 他这话问得露骨,带着明显的挑衅意味。 村里谁不知道许峰前些年出去闯荡,结果灰溜溜地回来,依旧是个穷光蛋。 如今突然领回来这么一个标致的女人,自然引人遐想。 许峰听着王二虎这毫不掩饰的污言秽语,眼神骤然一冷,但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 “二虎哥,瞧你这话说的。这姑娘,是昨天老李头给我寻摸的媳妇儿。你也知道我这条件,能有个伴儿就不错了。” “老李头?”王二虎一愣,随即一拍大腿,脸上露出懊恼和嫉妒交织的神情: “他娘的!昨天老李头也跟我提过来着,说山沟里捡了个女娃,问我要不要。我一听是个聋哑的,就给拒了。早知道是这么个货色,我说啥也得留下啊!” 第5章 进山打猎,该开荤了 “真是便宜你小子了!一个聋哑人,收拾干净了也挺带劲儿。峰子,你这艳福可不浅啊!” 小林雪子虽然低着头,但王二虎那赤裸裸的目光和污秽的言语,让她如芒在背,抓着许峰衣角的手又紧了几分,指尖都有些发白。 许峰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显,轻轻拍了拍小林雪子抓着自己衣角的手,示意她安心,然后对王二虎说道:“二虎哥,不说这个了。我今天来,是想跟你借样东西。” “借东西?”王二虎狐疑地看着许峰:“你小子能借啥?我这儿可没余粮借给你。” 他下意识地认为许峰以为来借吃的。 “不是粮食。”许峰摇摇头:“我想借你的弓箭用用。这天天清汤寡水的,嘴里淡出鸟了,想进山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打点野味儿,给家里添点荤腥。” 王二虎一听,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夸张地大笑起来:“哈哈哈!许峰,你小子没睡醒吧?就你?还想进山打猎?” 他上下打量着许峰那略显单薄的身板,眼神里充满了鄙夷:“你小子扛过枪吗?拉得开弓吗?别到时候野鸡兔子没打着,自己倒成了黑瞎子、狼崽子的点心!” 周围几个看热闹的村民也跟着哄笑起来。 在他们看来,许峰这种“闯荡”失败,灰溜溜回村的落魄户,跟打猎这种需要力气和技巧的活计,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 许峰也不恼,依旧是那副淡然的表情:“二虎哥,不试试怎么知道?我以前在外面,也学过几天使弓的本事,总不能坐吃山空吧。” 王二虎笑声渐歇,小眼睛里闪过一丝阴狠的光芒。 他心里盘算着:这许峰要是真死在山里,那他身后这个水灵灵的小娘们儿……嘿嘿!到时候孤儿寡母的,还不是任由自己拿捏?这买卖,划算! 想到这里,王二虎脸上的嘲讽瞬间变成了“热心肠”,他一拍胸脯,豪爽道:“行!既然你小子有这个心,当哥的自然要帮你一把!弓箭嘛,小意思!” 他转身进屋,很快就拿出了一张油光锃亮的木弓和一壶羽箭。 那弓看着有些年头了,弓身是坚韧的柘木所制,打磨得十分光滑,弓弦是用兽筋搓成,看着就很有力道。 箭壶里插着十几支羽箭,箭头闪着幽幽的寒光,显然是精心保养过的。 “这可是我爹当年传下来的宝贝,轻易不外借的。”王二虎把弓箭递给许峰,一副肉痛又大方的模样:“峰子,你可得小心着用,弄坏了,我可跟你没完!” 许峰接过弓箭,入手沉甸甸的,弓弦绷紧,弹性十足。 他试着拉了一下,弓弦发出一声沉闷的嗡鸣,虽然没有拉满,但也感觉到了这弓的力道不小。 看来王二虎家祖上确实是猎户,这弓是真家伙。 “二虎哥放心,我省得。”许峰点点头。 王二虎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眼神却又瞟向了许峰身后的小林雪子,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热络: “峰子,你尽管放心进山去!你这新媳妇儿嘛,就交给我了!我保证帮你照顾得妥妥帖帖的,保证她在这儿吃好喝好,一根头发丝儿都不会少!” 他一边说,一边还想伸手去拍小林雪子的肩膀。 小林雪子吓得猛地往后一缩,几乎整个人都躲在了许峰背后。 许峰眼神一寒,不动声色地侧了侧身,挡住了王二虎的手,语气依旧平淡: “那就多谢二虎哥了。不过,我屋里人胆子小,怕生,就不劳烦二虎哥费心了。我很快就回来。” 他这话看似客气,实则是在警告王二虎不要乱来。 王二虎嘿嘿干笑了两声,也不觉得尴尬,只是眼神中的贪婪和淫邪更盛了几分。 在他看来,许峰这就是死鸭子嘴硬。 等许峰进了山,是死是活还两说,这小娘们,早晚是他的囊中之物。 许峰自然明白王二虎肚子里的龌龊心思。 他之所以答应得这么痛快,一方面确实需要弓箭,另一方面,也正好想借这个机会,看看这个小林雪子到底有多少能耐。 王二虎这种地痞流氓,如果小林雪子连他都应付不了,那她之前的种种表现,就值得怀疑了。 是真傻,还是装得太深? “行,那二虎哥,我先回去了,收拾一下就进山。”许峰朝王二虎点了点头。 “去吧去吧!早去早回啊!要是回不来……”王二虎故意拉长了语调,后面的话没说,但那猥琐的笑容已经说明了一切。 许峰不再理会他,带着小林雪子转身离开。 一路上,村民们的指指点点和议论声不绝于耳。 “这许峰,真是走了狗屎运,哪儿弄来这么个俊俏媳妇儿?” “可不是嘛,虽然是个哑巴,但那模样,啧啧,比城里姑娘还水灵!” “他还要去打猎?别把王二虎的弓给弄丢了!” “我看悬,八成是去送死。” 小林雪子低着头,默默地跟在许峰身后,长长的睫毛掩盖了她眼底复杂的情绪。 刚才王二虎那毫不掩饰的欲望,让她感到一阵阵恶心和恐惧。 这个村子,似乎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淳朴。 而身前这个男人,明明知道那个王二虎不怀好意,却似乎并不怎么在意,甚至还把自己往火坑里推。 他到底想干什么? 回到那两间破败的土坯房,许峰将弓箭小心地靠在墙角,然后开始翻找屋里能用的东西。 一把锈迹斑斑的柴刀,一小袋粗盐,还有半块干硬的窝窝头。 他把柴刀磨了磨,虽然依旧不锋利,但至少能用了。 然后把盐和窝窝头用一块破布包好,系在腰间。 小林雪子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他忙碌,眼神里充满了不安和困惑。 许峰收拾妥当,拿起弓箭,看了看依旧站在那里,像个受惊小兔子一样的小林雪子。 他走到她面前,目光沉静地注视着她。 小林雪子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垂下眼帘,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 许峰突然伸出手,在她面前比划了一下。 第6章 危险?指不定危险的是谁呢! 他的意思是:我要进山打猎,你要小心王二虎,保护好自己。 小林雪子身体微微一颤,依旧低着头,仿佛什么也没看懂,什么也没听见,只是那攥着衣角的手指,更加用力了。 许峰心中冷哼一声,也不再多言。该提醒的已经提醒了,这女鬼子是聪明人,是死是活,就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他正好也想看看,这个女人在无人看管,且有明确危险的情况下,会如何自处。 他拉开门,回头最后看了小林雪子一眼,然后大步跨了出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清晨的薄雾中。 院门“吱呀”一声被带上,屋里只剩下小林雪子一个人。 她缓缓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紧闭的房门,原本怯懦的表情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与她外表不符的冷静和警惕。 王二虎……那个男人眼中的欲望,让她不寒而栗。 而许峰,这个把自己从老李头手里“买”回来,又把自己当成诱饵的男人,他的心思,更是深不可测。 她走到窗边,透过小小的窗棂,警惕地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叮!好感度变化:小林雪子,当前好感度:-9(警惕加深,困惑)】 许峰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9?警惕加深,还加了个困惑? 许峰嘴角扯了扯,看来自己这番操作,是让她更看不懂自己了。 不过无所谓,只要她能保护好自己,别真被王二虎那头蠢猪给占了便宜就行。 否则,自己这“诱饵”可就白费了。 …… 许峰深吸一口清晨山林间微凉的空气,带着淡淡草木清香和泥土芬芳,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老河沟村背靠的这座山,当地人称之为黑瞎子沟,倒不是说这里黑瞎子泛滥,而是因为山林茂密,沟壑纵横,地形复杂,寻常人轻易不敢深入。 许峰常年在东北的深山老林里跟鬼子周旋,这点地形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他没有急着往深山里钻,而是在外围熟悉地形,寻找野兽活动的踪迹。 王二虎那张弓虽然不错,但箭头只有十几支,得省着用。 他很快就在一片灌木丛边发现了几坨新鲜的兔子粪便,旁边还有几根被啃食过的嫩草。 许峰眼睛一亮,有门儿! 他伏下身子,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然后从箭壶里抽出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上,屏住呼吸,缓缓拉开弓。 弓弦被拉开约莫三分之二,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许峰眉头微皱,这弓保养得还行,但久未使用,弓身和弓弦的结合处还是有些干涩。 看来王二虎这小子也就是把弓当个摆设,显摆自己猎户出身,平时根本没怎么用过。 他没有强行拉满,而是保持着这个力道,目光锐利如鹰,搜索着可能出现的目标。 许峰也是身经百战的老兵了,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不少,加起来也有个二三十处了。 其中最重的一处在右肩膀上,肩膀中了一枪,是格勒战役的时候被德子的毛瑟98k打的。 也就是这一枪,让他的右手不能完全用力,这伤到现在也还没痊愈。 现在拉弓,不是他不想拉满,而是他根本就拉不满。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林间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偶尔几声鸟鸣。 许峰极有耐心,像一块融入环境的石头,一动不动。 突然,不远处的草丛微微一动,一只灰褐色的野兔探头探脑地钻了出来,竖着长耳朵,警惕地四下张望。 就是现在! 许峰眼神一凝,几乎在野兔出现的同时,手指微松。 “嗖!” 弓弦震颤,羽箭离弦而出,带着破空之声,快如闪电,直奔野兔而去。 那野兔显然也察觉到了危险,猛地一蹬后腿,想要逃窜。 但许峰的箭实在太快,也太准。 “噗!” 一声轻响,羽箭精准地从野兔的眼窝穿入,贯脑而出。 野兔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身体抽搐了两下,便彻底不动了。 一箭毙命! 许峰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看来自己这手艺还没生疏。 这身体虽然缺乏营养,还有不少旧伤,但底子还在。 打仗有点勉强,但打猎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他走过去,捡起野兔,掂了掂,约莫三四斤重,足够他和那个女鬼子吃一顿好的了。 开了个好头,许峰信心更足。 他将兔子用草绳捆好,挂在腰间,继续往林子深处走去。 虽说右肩的旧伤让他拉弓时还有些吃力,但对付这种小猎物,倒也绰绰有余。 在山里走了许久,也让他有点累了,他找了块避风的石头坐下,从腰间解下水囊喝了一口。 水有些凉,却让他头脑更加清醒。 回想起小林雪子……他脑海中浮现出她那双明亮而警惕的眼睛。 这女人,绝对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 让她一个人在家,面对王二虎那种货色,确实是一步险棋。 但他必须这么做,他需要尽快摸清小林雪子的底细。 如果她连王二虎都应付不了,那之前的一切警惕和日语试探,就都显得多余了。 如果她真的有什么后手,或者隐藏了什么身份,这种压力之下,最容易暴露。 “但愿别玩脱了。”许峰自嘲地笑了笑。 他倒不是担心王二虎真能把小林雪子怎么样,而是担心小林雪子万一是个硬茬,直接把王二虎给废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到时候村里人怎么看?自己这个“捡来的媳妇”突然武力值爆表,怎么解释? 不过,转念一想,就算真把王二虎打出个好歹,也未必是坏事。 至少能震慑村里那些不怀好意的家伙。 第7章 前脚刚走,后脚媳妇儿就被人惦记上了 他站在自家院里,伸长了脖子,亲眼看着许峰的身影消失在村口的山路尽头,脸上露出了猥琐而得意的笑容。 “嘿,傻小子,还真敢进山!”王二虎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就你那小身板,还不够给黑瞎子塞牙缝的。” 看见许峰进了山,他便迫不及待的想要和小林雪子亲热亲热了。 至于许峰能不能从山里回来,他并不在乎。 在他看来,许峰八成是回不来,因为他上次进山,发现了山里有点不对劲。 连他都能觉得危险,更何况是许峰呢?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许峰回来了,知道自己霸占了他媳妇儿,又能怎么样? 难不成就许峰那二椅子,还敢和自己叫板不成? 自己就是当着许峰的面,上了他老婆,他又能怎么样? 他越想越美,仿佛已经看到小林雪子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模样。 那细皮嫩肉的,摸上去手感一定极好。 至于是不是聋哑人,王二虎压根不在乎,只要脸蛋漂亮,身段好,关了灯都一样。 他搓了搓蒲扇般的大手,脸上带着淫邪的笑容,也顾不上吃早饭了,径直就朝着许峰家走去。 一路上,也有早起的村民看到他行色匆匆,还好奇地问了句:“二虎,这么早,干啥去啊?” “管闲事!”王二虎眼睛一瞪,恶声恶气地回了一句。 那村民被他一吓,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问。 王二虎心里得意,这村里,谁不怕他? 很快,他就来到了许峰家那破败的院门外。 院门虚掩着,里面静悄悄的,听不到任何动静。 王二虎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心里一阵火热。 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院门,探头探脑地往里瞅。 院子里空荡荡的,只有几只觅食的麻雀被他惊起,扑棱棱飞走了。正屋的房门紧闭着。 “小美人儿,哥哥来看你了!”王二虎压低了声音,自以为温柔地喊了一句,一步三摇地走进了院子。 屋内,小林雪子正贴在门后,一颗心怦怦直跳。 许峰离开后,她并没有放松警惕。 那个王二虎看她的眼神,让她从心底感到厌恶和恐惧。 她几乎可以肯定,那个男人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果然,没过多久,院门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虽然那人刻意放轻了脚步,但小林雪子受过严格的训练,听力远超常人,还是轻易地分辨出了来人正是王二虎。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许峰……那个男人,果然是在试探她。 他明知道王二虎会来,却还是把自己一个人留在了这里。 他是想看看自己如何应对吗?还是说,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小林雪子咬了咬下唇。通过昨天到今天的短暂接触,她能感觉到许峰这个人虽然行事霸道,眼神锐利,但似乎并不像真正的恶人。 至少,他昨晚没有真的对自己做什么。 而且,他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这让她感到非常意外,也让她对许峰的身份产生了更多的猜测。 或许,这个男人,是可以依靠的? 但眼下,王二虎已经进来了。 如果自己真的被这个粗鄙的男人玷污,那她所有的坚持和希望,都将化为泡影。 她不能指望许峰会及时出现,她必须靠自己。 “小美人儿,在家吗?开开门,让哥哥瞧瞧!”王二虎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令人作呕的腔调。 小林雪子没有回应,依旧紧贴着门板,屏住呼吸。 她能感觉到王二虎已经走到了门口。 “嘿,还跟老子装上了?”王二虎见里面没动静,有些不耐烦了: “老子知道你在里面!许峰那小子进山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你乖乖把门打开,伺候好哥哥,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他说着,开始推门。 那扇破旧的木门发出“吱呀”的声响,门栓在里面插着,一时倒也推不开。 “他娘的,还敢锁门!”王二虎骂骂咧咧起来,开始用力撞门。 “砰!”“砰!” 每一次撞击,都让门板剧烈地晃动,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小林雪子能感觉到门栓也在松动。 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不能再装下去了! 这个王二虎,就是许峰给她设下的第一道考验。 如果连他都解决不了,那她在这个陌生而危险的环境里,根本无法生存下去。 她悄无声息地后退了两步,目光飞快地在屋里扫视。 屋里实在太简陋了,连一件像样的武器都没有。 墙角立着一把砍柴刀,锈迹斑斑,而且离她有些远。 王二虎的撞门声越来越响,门栓已经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小林雪子眼神一凝,抄起了灶台边上的一根烧火棍。 那是一根手臂粗细的硬木棍子,前端被烧得有些焦黑,但分量不轻。 她双手紧握烧火棍,摆出了一个剑道中段持握的姿势,双脚微微分开,重心下沉,眼神凌厉地盯着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 “小娘们,给老子开门!再不开门,老子把门踹烂了,到时候有你好受的!”王二虎在门外气急败坏地吼叫着,伴随着更用力的撞击。 小林雪子深吸一口气,体内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沸腾了起来。 “咔嚓!”一声脆响,门栓终于承受不住,断裂开来。 “砰!” 房门被王二虎一脚踹开,他狞笑着,像一头饿狼般闯了进来,嘴里还得意地嚷嚷着:“小美人儿,哥哥进来疼你了……” 他的话音未落,眼前突然一花,一道劲风夹杂着破空之声,迎面袭来! 王二虎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一股凌厉的劲风直扑面门。 他那句“疼你了”的“了”字还没出口,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本能地想要偏头躲闪,但那烧火棍来势太快,角度又刁钻,根本不容他多想。 “呜——” 烧火棍带着风声,狠狠地抽在了王二虎的脸上! “嗷——!” 王二虎发出一声杀猪般的惨叫,整个人被这股巨大的力道抽得陀螺般转了半圈,“噗通”一声,一屁股墩坐在了地上。 他只觉得左边脸颊火辣辣地疼,像是被烧红的烙铁烫过一样,紧接着便是钻心的剧痛。 眼前金星乱冒,耳朵里嗡嗡作响,鼻血不受控制地喷涌而出,瞬间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你……你他娘的……”王二虎捂着脸,又惊又怒,一时间竟有些懵了。 第8章 遇上这娘们儿,可是遭老罪了! 他晃了晃还有些发晕的脑袋,抬眼望去,只见小林雪子双手持着烧火棍,稳稳地站在那里。 她身上的衣服依旧宽大不合身,但此刻的她,眼神冰冷凌厉,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怯懦模样? “八嘎!”小林雪子低喝一声,声音清脆却带着几分生涩的沙哑,显然是许久没有开口说话的缘故。 这一声,用的是纯正的日语。 王二虎虽然听不懂日语,但也从那语气中感受到了浓浓的煞气。 他这才反应过来,这娘们根本不是聋哑人!她一直在装! “好啊!你个小贱人,敢骗老子!还敢动手打老子!” 王二虎又惊又怒,被一个女人打了,这让他感觉受到了奇耻大辱。 他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和鼻涕,目露凶光,恶狠狠地扑向小林雪子:“看老子今天不弄死你!” 他仗着自己身强力壮,平日里打架斗殴也是一把好手,根本没把眼前这个瘦弱的女人放在眼里。 刚才那一棍,他只当是自己大意了。 小林雪子见王二虎扑来,眼神没有丝毫波动。她手腕一翻,烧火棍在她手中灵巧地转了个圈,不退反进,迎着王二虎就冲了上去。 她的步法轻盈而迅捷,看似简单,却蕴含着剑道中“足捌き”的精髓。 王二虎只觉得眼前一花,小林雪子已经欺近身前。 他那砂锅大的拳头还没来得及挥出,小林雪子手中的烧火棍已经如同毒蛇出洞般,精准地点向他的手腕。 “啪!” 一声脆响,王二虎只觉得手腕一阵剧痛,像是骨头裂开了一般,拳头再也使不出力气。 “啊!”他又是一声惨叫。 不等他反应过来,小林雪子手腕再抖,烧火棍顺势上撩,狠狠地抽在了他的另一边脸上! “啪!” 又是一声清脆的响声,比刚才那一下更狠! 王二虎的右脸颊也迅速肿胀起来,两边脸颊对称了,真正成了“满面桃花开”。 他被打得晕头转向,眼冒金星,鼻血、口水、眼泪混杂在一起,狼狈不堪。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王二虎被打怕了,声音都带着哭腔。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小娘们,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这么快的身手? 这哪里是打架,这简直是单方面的殴打! 小林雪子没有回答,她知道对付这种人,多说无益,唯有打到他怕,打到他再也不敢起歹心。 她手中的烧火棍如同有了生命一般,上下翻飞,棍影重重。 每一棍都精准地落在王二虎的关节、软肋等要害部位,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既让他痛苦不堪,又不会真的造成致命伤。 “砰砰啪啪!” 屋里响起一连串沉闷的击打声,伴随着王二虎接连不断的惨叫和求饶声。 “姑奶奶饶命啊!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别打了!再打就出人命了!” “我是王八蛋!我是畜生!求求你放过我吧!” 王二虎一开始还想反抗,但小林雪子的棍法实在太精妙了,他根本近不了身,每一次试图反击,都会招来更猛烈的打击。 他那点三脚猫的庄稼把式,在受过严格剑道训练的小林雪子面前,简直不堪一击。 很快,王二虎就被打得鼻青脸肿,浑身是伤,蜷缩在地上,像一条死狗一样,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他身上那件羊皮坎肩被打得破破烂烂,脸上更是青一块紫一块,肿得像个猪头,连他亲娘来了都未必认得出来。 小林雪子见他已经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这才停了手。 她微微喘着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胸口也有些起伏。 长时间的伪装和压抑,让她在爆发之后,也感到了一丝疲惫。 她走到王二虎身边,用烧火棍的顶端戳了戳他的脑袋,用带着些许生硬的龙国话冷冷地说道:“滚!” 这一个字,她说得清晰而有力。 王二虎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从地上挣扎起来,也顾不上身上的疼痛和狼狈,手脚并用地朝着门口爬去。 他现在对这个女人充满了恐惧,只想尽快逃离这个地方。 刚爬到门口,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一眼小林雪子,眼神中充满了怨毒和不甘,但更多的是畏惧。 小林雪子眼神一冷,手中的烧火棍微微抬起。 王二虎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冲出了院子,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连句狠话都不敢撂下。 看着王二虎狼狈逃窜的背影,小林雪子这才松了一口气,手中的烧火棍“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靠在门框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刚才那一通发泄,让她积压在心中的郁闷和恐惧消散了不少,但也让她彻底暴露了。 许峰……他回来之后,会怎么看自己? 她转头看向屋里,一片狼藉。 桌椅板凳东倒西歪,地上还有王二虎留下的血迹。 她叹了口气,开始默默地收拾屋子。 【叮!好感度变化:小林雪子,当前好感度:-2(释然,信任萌芽)】 远在山林中的许峰,脑海中突然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2?释然?信任萌芽? 许峰愣了一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 看来,王二虎那小子果然没让他“失望”,而小林雪子,也果然没让他“失望”。 …… 许峰这一趟进山,收获远超预期。 除了最初那只肥硕的野兔,他又接连猎到了七只。 王二虎那张弓确实是好家伙,虽然他肩伤未愈,拉不满弓,但凭借着丰富的经验和精准的判断,对付这些野兔、野鸡之类的小型猎物,倒也得心应手。 他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再待下去,天色该暗了,山路不好走。 将八只野兔用草绳捆扎结实,沉甸甸地往肩上一搭,许峰辨明方向,开始下山。 夕阳西下,余晖将山林染上一层金红色。 当许峰扛着一串肥硕的野兔,出现在村口时,整个老河沟村都像是炸了锅。 第9章 不装了,摊牌了,我是鬼子! “我的老天爷!他…他扛的是啥?那么多兔子!” “这小子行啊!真让他打着野味儿了?还这么多!” 村民们刚吃过晚饭,三三两两聚在村口的老槐树下纳凉聊天,此刻都瞪大了眼睛,看着许峰,像是看什么稀罕物事。 那眼神里,有惊讶,有羡慕,有难以置信,还有几分不易察觉的嫉妒。 要知道,这年头,肚子里能有点油水,那就是天大的福分。 寻常人家,一年到头也难得吃上几回肉。 许峰这一出手,就是八只兔子!这得馋死多少人? “峰子!你小子可以啊!跟哥说说,咋打着这么多?” 一个跟许峰年纪相仿的汉子凑上来,满脸堆笑,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许峰肩上的兔子,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运气好,碰巧了。”许峰淡淡一笑,脚步不停。 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落在旁人眼里,更增添了几分神秘和高深莫测。 这还是以前那个灰溜溜回村,不声不响的许峰吗? 怎么出去一趟,跟换了个人似的? 几个平日里跟王二虎走得近的小年轻,本想上来找茬,或者酸上几句,可见到许峰肩上那实打实的猎物,还有他那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侵犯的气扬,话到嘴边又都咽了回去。 他们可没王二虎那身板,也不敢轻易招惹一个能独自进山,还能满载而归的狠人。 就在这时,人群里挤出个穿着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身形略显丰腴的女人,正是村里的李寡妇。 她男人前几年病死了,一个人拉扯着两个半大的孩子,日子过得紧巴。 李寡妇几步抢到许峰面前,脸上挤出个自认为妩媚的笑容,声音也放得又软又糯: “哎哟,峰子兄弟,你可真是好本事!你看,嫂子家那俩孩子,都好久没见过荤腥了,瘦得跟猴儿似的。能不能……匀嫂子一只?嫂子记你这个人情!” 她说着,还故意挺了挺胸脯,眼神带着几分钩子似的意味。 村里不少光棍汉子,都对她有过想法,她也乐得周旋其中,捞点好处。 许峰脚步一顿,看了她一眼。 李寡妇这人,他知道,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李嫂子,真不巧。”许峰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我这刚娶了媳妇儿,你也知道,她身子骨弱,从山沟里捡回来的时候都快饿死了,更需要好好补补。这几只兔子,还不够我们两口子塞牙缝呢。” 他这话一出口,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压低的议论声。 “听见没?许峰说他媳妇儿!” “就是上午跟着他的那个?看着是挺瘦的。” “这许峰,倒是个知道疼媳妇儿的。” 李寡妇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里闪过一丝怨毒。 她没想到许峰会这么不给面子,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她。 她自诩有几分姿色,村里哪个男人不对她客客气气的? 这许峰,简直不识抬举!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几只兔子吗?谁稀罕!”李寡妇悻悻地嘟囔了一句,扭着腰肢,悻悻地走开了,心里却把许峰给恨上了。 许峰懒得理会她,扛着兔子,在众人的注视下,径直回了自家那破败的院子。 推开虚掩的院门,院子里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甚至连墙角那几丛杂草都被拔掉了。 灶房里飘出淡淡的炊烟味,显然是刚做过饭。 许峰心中微微有些诧异。 他走进正屋,只见小林雪子正端坐在那张破旧的木桌旁,身上依旧穿着他给的那身宽大的棉衣棉裤,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露出一张洗得干干净净的小脸。 此刻的她,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惶恐和怯懦,眼神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就那么静静地看着走进来的许峰。 屋里的光线有些昏暗,许峰将肩上的兔子往地上一放,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不装了?”许峰走到桌边,拉开长条凳坐下,看着她,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小林雪子沉默了几秒,然后轻轻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沙哑,却清晰可闻:“不装了。” 她的中文发音带着些许生硬的口音,但吐字清楚。 许峰挑了挑眉,果然。 他给自己倒了碗凉白开,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然后将碗往桌上重重一放,发出“嗒”的一声。 “行了,既然不装了,那就说说吧。”许峰身体微微前倾,双肘拄在桌上,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小林雪子: “你到底是谁?叫什么,从哪儿来,到这儿想干什么?一句假话都别有,不然……”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眼神中的冷冽和不容置疑,已经说明了一切。 屋内的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凝固了。 小林雪子放在膝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她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叮!好感度变化:小林雪子,当前好感度:0(审视,略微安心)】 许峰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 从-2到0,看来王二虎那顿揍,让她对自己产生了一点微妙的信任基础,或者说,是让她看清了某些现实。 屋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提醒着时间的流逝。 许峰的目光像两把锋利的刀子,刮在小林雪子身上。 她能感觉到,自己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次呼吸的节奏,都被这个男人尽收眼底。 “我叫小林雪子。”她终于开口,声音因为长时间的沉默和刻意压抑,显得有些沙哑,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许峰耳中:“东京人。” 许峰面无表情,示意她继续。 小林雪子放在膝上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她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让自己的叙述听起来合情合理: “我的父亲,小林正雄,曾是满铁株式会社的高层。但他……他和我母亲一样,是坚定的反战者。” “反战者?”许峰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带着一丝嘲讽。 满铁高层,反战者?这组合听起来就像是地主老爷说自己是佃农的贴心人一样可笑。 第10章 这踏马的是个什么妖孽呀! “是真的!我父亲的名字,在你们的反战者同盟的名单上应该可以查到!他利用职务之便,多年来一直秘密向你们的军队提供情报和物资援助。他痛恨这扬战争,认为这是对两国人民的灾难。” 她的语气带着几分急切,眼神也变得恳切起来。 许峰依旧不为所动,只是静静地听着。 这些话,从一个刚刚还在装聋作哑的霓虹女人嘴里说出来,可信度实在不高。 “日本战败后,我父亲的身份暴露了。”小林雪子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悲戚:“那些顽固的军国主义分子不会放过他,也不会放过我们。我和母亲被迫分头逃亡,约定在哈城汇合,但……” 她顿了顿,眼圈微微泛红:“我再也没有见过她。我一路被霓虹宪兵和一些不明身份的人追杀,如果不是我以前学过一些剑道,恐怕早就……” “剑道?”许峰的眉毛终于动了一下,他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词。 他想起了她之前在院子里那种独特的站姿,还有她能轻松逼退王二虎的事情。 “你剑道什么水平?”许峰问道,语气随意,像是在问今天天气如何。 小林雪子迟疑了一下,似乎在衡量该不该说实话。 但迎上许峰那洞悉一切的目光,她知道任何隐瞒都只会让自己的处境更糟。 “六段。”她低声回答。 “六段?!”许峰的声音不大,但其中的震惊却毫不掩饰。 剑道六段,那是什么概念? 在霓虹国,剑道段位极难晋升,六段已经可以称之为“炼士”,是足以开馆授徒的高手了。 一个看起来如此瘦弱,年纪轻轻的女人,竟然是剑道六段? 这比她爹是反战者听起来还要离谱。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王二虎那顿打,挨得真不冤。 不,应该说,王二虎能囫囵着跑出去,都算是小林雪子手下留情了。 许峰再次打量着小林雪子,眼神变得更加复杂。 这个女人,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了。 小林雪子似乎被许峰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解释道:“我从小就对剑道感兴趣,家里也支持……这只是为了防身。” “防身防到六段,你这爱好挺别致。”许峰不咸不淡地评价了一句,手指无意识地在粗糙的木桌上敲击着。 “我不敢回国。”小林雪子继续说道,声音带着一丝绝望:“回去也是死路一条,那些人不会放过我的。可是在龙国,因为我是霓虹国人,同样……同样寸步难行。” 她低下头,语气苦涩:“我几次都差点死在……死在一些情绪激动的龙国人手里。我没有办法,只能装成聋哑人,希望能少一些麻烦,至少能活下去。” 她抬起头,看着许峰,眼神里充满了恳求:“许峰君,我说的都是实话。我只想活下去,找到我的母亲。” 许峰沉默了。 小林雪子的话,听起来漏洞百出,又似乎带着几分可信度。 满铁高层,反战者,剑道六段,被追杀……这些元素组合在一起,像是一出跌宕起伏的戏剧。 但他知道,战争时期,什么离奇的事情都可能发生。 “你说的这些,我会想办法去查。” 许峰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如果证明你说的是真的,我会考虑帮你。或许可以想办法联系上你们那边的人,送你回国。” 听到“送你回国”几个字,小林雪子猛地抬起头,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不!我不想回国!” “为什么?”许峰有些意外。对于一个流落异乡的日本人来说,回国应该是最迫切的愿望。 “我已经看透了。”小林雪子摇了摇头,眼神黯淡: “我亲眼见过关东军在东北的暴行,见过那些所谓的‘皇军’是如何对待手无寸铁的平民。我对那个国家……已经彻底失望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刻骨的寒意:“而且,现在的日本,一片废墟,回去了又能怎么样呢?那些军国主义的幽灵还在,我回去,只会比在这里更危险。” “霓虹国会好起来的。”许峰淡淡地说道:“战后的重建,会很快。凭你的能力,在那里会比在这里有更好的发展。” 他说的也是实话,历史的走向他很清楚。 鬼子虽然可恨,但有些方面你也不得不服。 七十年代一部名为《追捕》的鬼子电影引入国内,看着电影里的霓虹灯和高楼大厦,国内的老百姓方才知道,鬼子的发展又甩了他们不知道多少年了! “不。”小林雪子却异常坚定地摇了摇头:“我不回去。而且……许峰君,你需要我。” “我需要你?”许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小林小姐,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对我来说,你现在只是个麻烦,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麻烦。” 一个身份不明的日本女人,还是个剑道高手,留在他身边,怎么看都不是一件好事。 “不,你需要我。”小林雪子却固执地重复了一遍,她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许峰:“我是东京帝国大学医学部的硕士毕业生。” 许峰端着水碗的手,在空中停滞了一瞬。 东京帝国大学医学部? 那可是亚洲顶尖的医学院。 一个剑道六段的高手,还是个医学硕士? 这女人身上的标签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小林雪子似乎看出了他的怀疑,继续说道:“我能看出来,你身上有很多旧伤,特别是右肩和左腿。” “那些伤,如果得不到妥善的治疗和调理,将来会给你带来很大的麻烦。” 许峰的瞳孔微微收缩。他身上的伤,确实不少,都是在战扬上留下的。 右肩的枪伤,是格勒战役时被德军狙击手打的,虽然保住了胳膊,但阴雨天总是隐隐作痛,力气也大不如前。 左腿的弹片伤,是库尔斯克战役时留下的,影响了他奔跑的速度和灵活性。 这些伤,他自己也清楚,只是这些年缺医少药,加上他自己也不太在意,就这么拖着。 没想到,竟然被这个女人一眼看穿了。 “而且。”小林雪子顿了顿,目光落在了许峰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上:“你手上的茧,很特别。食指和虎口的老茧,是长期握枪形成的。你以前……是个军人,对吗?而且,不是普通的士兵。” 许峰心中再次一震。 这个女人,观察力未免也太敏锐了! 他穿越过来后,一直刻意隐藏自己的过去,对外只说是在外面闯荡失败回来的。 村里人虽然对他有些猜测,但谁也想不到他曾经的身份。 现在,这个刚认识不到两天的日本女人,竟然几句话就点破了他的伪装。 “你到底多大?”许峰的声音有些干涩。 “二十四岁。”小林雪子回答。 许峰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波澜:“你什么时候……医学部硕士毕业的?” 小林雪子微微歪了歪头,像是在回忆:“十九岁。” “噗——” 许峰刚喝进嘴里的一口水,差点没直接喷出来。 他猛地咳嗽了几声,难以置信地看着小林雪子。 “你说什么?十九岁?东京帝国大学医学部硕士毕业?”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而且还是踏马的剑道六段?小林小姐,你这是在跟我讲神话故事吗?” 一个十九岁的医学硕士,同时还是剑道六段的高手,这已经不是天才两个字可以形容的了,这简直就是妖孽! 小林雪子看着许峰那副被雷劈了似的表情,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像是一朵在寒风中悄然绽放的樱花。 虽然脸上还有些尘土和疲惫,但这不经意间流露出的风情,却让许峰有那么一瞬间的失神。 “许峰君,这个世界上,从不缺乏天才。”小林雪子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傲:“我只是比别人更努力一些,也更幸运一些罢了。” 许峰盯着她,半晌说不出话来。 努力?幸运?这他娘的是努力和幸运能解释的吗? 他见过各种各样的天才,苏军特训营里那些变态的狙击手,情报部门那些过目不忘的记忆天才,但像小林雪子这种,在两个截然不同且都极难达到顶尖的领域,同时取得如此成就的,他还是第一次见。 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这个女人,简直就是个宝藏……或者说,是个行走的超级武器。 第11章 兔兔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兔兔? 他看着小林雪子,这个女人带给他的冲击,一波接着一波。 十九岁的医学硕士,剑道六段,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她那双清澈而坚定的眼睛,又不像是在说谎。 “行,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许峰终于开口,声音恢复了平静,但眼神却更加深邃:“那你留下来,能做什么?” 小林雪子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么问,不假思索地回答:“我可以帮你调理身体,治疗你的旧伤。虽然这里条件简陋,但我可以尽力。另外,我还可以……保护你。” 说到最后四个字,她的声音低了些,但语气却很认真。 “保护我?”许峰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小林小姐,你是不是对自己的剑道太自信了?这里是龙国,不是你们霓虹。你一个女人,能做什么?” 小林雪子没有被他的嘲讽激怒,只是平静地说道:“我知道这里是龙国。但至少,对付像王二虎那样的地痞流氓,我还是绰绰有余的。” “而且,许峰君,你虽然身手不凡,但你身上的伤,会限制你的发挥。多一个人,总多一分照应。” 许峰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没有立刻反驳。 他不得不承认,小林雪子说得有几分道理。 他身上的旧伤确实是个隐患,尤其是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 如果真能得到妥善的调理,对他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处。 至于保护……他一个在战扬上九死一生过来的老兵,还需要一个女人保护? 这话听着怎么都觉得别扭。 但转念一想,王二虎那样的货色,自己现在这身体状况,真要硬拼起来,确实有些吃力。 有小林雪子这个剑道六段在,至少能省去不少麻烦。 “你的身份,是个大麻烦。”许峰沉吟道:“一旦暴露,不仅是你,连我都会有天大的麻烦。” “我知道。”小林雪子点了点头:“所以,我会继续扮演聋哑人。我会尽快学会地道的龙国话,改掉我的口音。在此之前,我不会轻易开口。” 许峰看着她,这个女人,不仅聪明,而且有决断,有韧性。 这样的人,如果能为己所用,确实是个强大的助力。 但同样的,如果她心怀不轨,那带来的威胁也将是致命的。 “好,我暂时留下你。”许峰终于做出了决定:“但有几点,你必须记住。” 小林雪子立刻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第一,从今天起,你的名字不叫小林雪子,你叫林雪,或者随便什么别的,总之,不能再用那个一听就是鬼子的名字。”许峰的语气不容置疑。 小林雪子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好,我听许峰君的。” “第二,以后在家里,你可以说龙国话,我会教你,帮你纠正口音。但在外面,你必须继续装聋作哑,一个字都不能说。明白吗?” “明白。”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许峰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不要试图耍任何花招,不要试图联系任何你不该联系的人。一旦被我发现你有任何异心,我不管你是什么医学硕士,还是剑道六段,我都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气。 小林雪子能感觉到,这个男人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他那双眼睛里,是真的有尸山血海。 她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点了点头:“许峰君放心,我既然选择留下,就不会做任何对你不利的事情。我只想活下去,找到我的母亲。如果……如果能帮到你,我也会尽我所能。” 许峰看着她,良久,才缓缓点了点头:“行了,先这样吧。以后在家,你就叫林雪。好好练习龙国话,尽快把你的口音改掉。在这之前,还是以聋哑人的身份生活。” “是,许峰君。”林雪,或者说小林雪子,恭敬地应道。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的命运,暂时和这个叫许峰的男人绑在了一起了。 “对了,”林雪像是想起了什么,有些担忧地说道:“今天白天,我情急之下,对那个王二虎……骂了一句‘八嘎’。他会不会……” 许峰摆了摆手,不以为然:“你用烧火棍把他揍得满地找牙的时候,就已经暴露了。一句‘八嘎’算什么?无所谓。” “知道你会说话的,也就王二虎那一个怂包。他要是敢出去乱嚼舌根,你就再揍他一顿。只要咱们抵死不认,他一个地痞无赖的话,谁会信?” 林雪听他这么说,心里稍安。 确实,王二虎那种人,在村里名声本就不好。 “行了,不说这个了。”许峰指了指地上那堆兔子:“你会拾掇兔子吗?” 林雪看着地上那一串毛茸茸的兔子,眨了眨眼睛,脸上露出一丝不忍和困惑:“兔兔……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兔兔?” 许峰额头青筋跳了跳,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心里想着:你踏马难不成也是个穿越者? “得,当我没问。”许峰有些无语地摆了摆手,指了指墙角的柴刀和院子里的柴火堆:“剑道六段,劈个柴总没问题吧?” 林雪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脸上微微一红,点了点头:“没问题!” 开玩笑,她可是剑道六段,别说劈柴,劈人都没问题! “那就去劈柴,多劈点,晚上冷。”许峰说着,起身拎起两只最肥的兔子,准备去灶房处理。 “许峰君!”林雪突然叫住他。 “嗯?” “那个……做兔子的时候,能不能……多放点辣椒?”林雪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眼神里带着一丝期待。 她虽然是霓虹人,但从小口味就偏重,尤其喜欢吃辣。 许峰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咧嘴一笑:“行,没问题!管够!” 这女鬼子,还挺有意思。 林雪得到肯定的答复,脸上露出一丝开心的笑容,转身拿起柴刀,走到院子里,开始劈柴。 她虽然没干过这种粗活,但剑道六段的底子在那儿,力道和技巧都不缺。 只见她手起刀落,干脆利落,一根根木柴应声而裂,码放得整整齐齐,比许峰自己劈的还好。 许峰在灶房里,一边处理兔子,一边听着院子里传来的劈柴声,嘴角不自觉地勾起一抹笑容。 这个林雪,确实是个宝。 他将兔子剥皮去内脏,清洗干净,然后大刀阔斧地剁成小块。 他准备做一道后世川渝地区的名菜——尖椒兔。 这道菜麻辣鲜香,最是下饭。 他穿越前虽然厨艺一般,但这道菜的做法却记得很清楚。 锅中烧油,放入姜片、蒜瓣、花椒、干辣椒煸炒出香味,然后下入兔肉块,大火翻炒。 兔肉很快变色,想要加豆瓣酱,但没有豆瓣酱,只能省去这个环节…… 许峰加入酱油,继续翻炒均匀。 一股浓郁的麻辣香味瞬间从灶房里弥漫开来,顺着风,飘向四邻。 第12章 许峰这日子,比地主还滋润! 许峰家这浓郁的肉香味,对于左邻右舍来说,简直就是致命的诱惑。 “哎哟,这是谁家在做好吃的?这么香!” “好像是许峰家传出来的!他不是刚从山里打了好几只兔子回来吗?” “我的天,这小子行啊!又是媳妇儿又是肉的,日子过得比地主还滋润!” “闻着这味儿,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不行,我得去看看!” 一时间,不少村民都被这香味勾得心痒难耐,纷纷朝着许峰家张望,有几个脸皮厚的,已经开始琢磨着怎么过去蹭口吃的了。 隔壁的孙大爷,就是其中一个。他家和许峰家就隔了一道土墙,这香味最先飘进他家。 孙大爷今年六十多,老伴儿走得早,一个人拉扯着几个孙子孙女,日子过得紧巴巴的。 此刻闻到这霸道的肉香,肚子里的馋虫早就被勾出来了。 他吸了吸鼻子,脸上堆起菊花般的笑容,背着手,溜溜达达地就晃悠到了许峰家院门口。 “咳咳,峰子在家呢?”孙大爷探头探脑地往里瞅,一眼就看到了院子里劈柴的林雪,还有灶房里忙活的许峰。 许峰刚把切好的青红尖椒段下锅,和兔肉一起翻炒,香味更加浓烈。 他听到孙大爷的声音,头也没抬:“孙大爷啊,有事?” “嘿嘿,没事,没事。”孙大爷搓着手,笑嘻嘻地走了进来,眼睛却一个劲儿地往灶房里瞟:“这不是闻着你家这味儿香嘛,过来瞅瞅,做啥好吃的呢?” 他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往灶台边凑,想看清楚锅里到底是啥。 许峰心里跟明镜似的,这老家伙,无事不登三宝殿,肯定是闻着味儿来蹭饭的。 他想起自己前身刚回来那会儿,家里揭不开锅,上门跟孙大爷借二两白面,结果这老家伙哭穷,说自家孙子孙女还饿着肚子呢,一粒米都拿不出来。 现在闻到肉香了,就想起邻里关系了? 许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手上动作不停,嘴里却阴阳怪气地说道:“嗨,孙大爷,您老眼神就是好。这不是刚弄了俩兔子嘛,寻思着给我这刚过门的媳妇儿补补身子。” “您也知道,她从山沟里捡回来的时候,瘦得就剩一把骨头了,可不得好好养养?” 他这话,明着是说给林雪补身子,暗地里却是在点孙大爷:这肉,是我们两口子的,没你的份儿。 孙大爷是个人精,哪能听不出许峰话里的意思? 他老脸微微一红,但还是不死心,干笑着说道:“是是是,应该的,应该的。峰子啊,你这媳妇儿,看着就水灵,是个有福气的。以后你们小两口,日子肯定越过越红火。” 他一边说着恭维话,一边吸溜着口水,那眼神恨不得钻进锅里去。 林雪在院子里劈柴,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她虽然不太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但也感觉到了气氛有些微妙。 她停下手中的活,默默地看着灶房门口的两人。 许峰将一大勺兔肉盛进粗瓷碗里,红彤彤的辣椒,鲜嫩的兔肉,上面还撒了些翠绿的葱花,光是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孙大爷,您老还没吃饭吧?”许峰端着碗,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 孙大爷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以为有戏,连忙点头哈腰地说道:“哎,还没呢,还没呢。这不正寻思着随便对付一口嘛。” “哦,那您老可得赶紧回去了。”许峰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副“关切”的表情: “这天儿眼瞅着就要黑了,您老眼神又不好,万一摸黑回家,再磕着碰着,那可就不好了。我们这儿年轻人,吃口饭快,您老可不能跟我们比。” 孙大爷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脚。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许峰这小子,拐弯抹角地把他损了一顿,还把他给撵走了! 这脸打得,啪啪响! 孙大爷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像是刚出笼的螃蟹,青一阵紫一阵。 他活了大半辈子,在村里也算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当面锣对面鼓的奚落? 尤其还是被许峰这个以前在他眼里不值一提的毛头小子给怼的。 “你……你小子……”孙大爷指着许峰,手指头都气得哆嗦,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他本想发作,骂上几句,但看着许峰那似笑非笑的表情,还有旁边那个虽然低着头,却明显不是善茬的“新媳妇”,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好汉不吃眼前亏。许峰这小子,今非昔比了。 以前是落魄户,现在又是打猎又是娶媳妇的,看着就不好惹。 更何况,人家锅里炖着肉呢,自己要是真撕破脸,别说蹭饭了,以后见面都尴尬。 “哼!”孙大爷最终只能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甩了甩袖子,悻悻地转身就走。 那背影,要多落寞有多落寞,活像一只斗败了的公鸡。 许峰看着孙大爷灰溜溜的背影,嘴角那抹冷笑更深了。 对付这种势利小人,就不能给好脸色。你弱的时候他踩你,你强的时候他巴结你。 今天要是让他蹭着了这顿肉,明天指不定全村老少都得上门来打秋风。 他可没那么多闲工夫伺候这些白眼狼。 院子里的林雪,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她虽然不太懂龙国农村这些人情世故,但也看明白了,许峰这是在敲山震虎,杀鸡儆猴。 这个男人,心思缜密,手段也够硬。 跟着他,或许真的能有一线生机。 “吃饭!”许峰端着一大碗香喷喷的尖椒兔,又盛了两碗玉米粥,拿了两个窝窝头,摆在院子里的破旧木桌上。 林雪放下柴刀,走过来,在许峰对面坐下。 她看着碗里那红亮诱人的兔肉,闻着那股浓郁的麻辣香味,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她确实饿坏了,从昨天到现在,就没吃过一顿正经饭。 “尝尝,看合不合你口味。”许峰递给她一双筷子。 林雪接过筷子,夹起一块沾满汤汁的兔肉,小心翼翼地放进嘴里。 兔肉鲜嫩入味,麻辣鲜香,瞬间在她的味蕾上炸开。 那股久违的刺激感,让她忍不住眯起了眼睛。 “好吃!”她由衷地赞叹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满足的喟叹。 这味道,比她在东京吃过的任何一家中华料理都要正宗,都要过瘾。 许峰看着她那副陶醉的模样,心里也有些得意。 看来自己这手艺还没退步。 两人不再说话,埋头大口吃了起来。 许峰饿了一天,林雪也是饥肠辘轆。 一大碗尖椒兔,很快就被两人风卷残云般消灭干净,连带着汤汁都被窝窝头蘸得一干二净。 吃饱喝足,林雪主动收拾碗筷,拿到灶房去清洗。 她虽然以前没做过这些,但动作倒也麻利。 许峰则靠在门框上,点燃了一支劣质的卷烟,眯着眼睛看着院子里忙碌的林雪。 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 她的侧脸轮廓很美,长长的睫毛微微垂着,神情专注。 虽然穿着宽大的旧棉袄,但依旧能看出她身段的玲珑有致。 这个女人,确实是个尤物。 如果不是身份敏感,如果不是在这个特殊的年代,或许…… 第13章 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眼下最要紧的,还是怎么在这个混乱的年代活下去,并且活得更好。 夜色渐深,山村的夜晚格外宁静,只有偶尔几声犬吠和虫鸣。 屋里点着一盏昏暗的煤油灯,豆大的火苗轻轻跳动,映照着两人的身影。 吃过晚饭,林雪主动收拾了碗筷。 许峰依旧把那张破旧的木板床让给了林雪,自己则抱了些干草,铺在墙角,准备和衣而睡。 林雪看着许峰的动作,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她轻声开口,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许峰君,你……你睡地上,会冷的。” 许峰头也不回,只是淡淡地说道:“没事,习惯了。” 战扬上什么苦没吃过,这点算什么。 林雪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这屋子就这么一张床,总不能让你一直睡地上吧?日子还长呢。”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赧:“而且……我是医生,什么没见过?一男一女……只要不做那种事情,其实也无所谓的。” 许峰铺床的动作一顿,转过身,看着林雪。 煤油灯的光线昏黄,勾勒出她清秀的脸庞,那双明亮的眼睛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有神。 “我是个传统的龙国男人。”许峰的语气依旧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男女授受不亲,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林雪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失望,但随即,她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掀开薄被,直接从床上下来,走到许峰铺好的草堆旁,挨着他躺了下来。 许峰吓了一跳,猛地坐起身:“你干什么?” 夜里本就有些凉,草堆虽然能隔绝一些地上的寒气,但跟床上的温暖还是没法比。 林雪躺下后,下意识地往许峰身边凑了凑,似乎想汲取一些暖意。 她身上带着一股淡淡的皂角清香,混杂着女人特有的体香,丝丝缕缕地钻进许峰的鼻孔。 “许峰君,你别误会。”林雪的声音有些发紧,但语气却很坚定:“我只是觉得,你白天那么辛苦,晚上还要睡地上,太不公平了。而且……我……我现在已经是你名义上的媳妇儿了,不是吗?” 她微微侧过头,看着许峰,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你对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这话如同一个炸雷,在许峰脑子里轰然炸开。 他一个激灵,差点没从草堆上跳起来。 这女鬼子,胆子也太大了!这是在引诱他犯罪吗? “林雪!”许峰的声音不由得拔高了几分,带着一丝恼怒:“你别胡闹!赶紧回床上去!” “我不!”林雪却异常执拗,非但没动,反而伸出手,轻轻抱住了许峰的胳膊,将脸颊贴在他的手臂上。 她的动作很轻,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试探,像一只受惊后寻求庇护的小动物。 许峰只觉得被她抱住的胳膊瞬间僵硬了,一股异样的感觉从接触的皮肤处传来,迅速蔓延到全身。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柔软和温热,还有她那平稳却带着一丝紧张的呼吸。 “你……你再不放手,我可不客气了!”许峰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他承认,这一刻,他有点慌了。 他也是个正常的男人,血气方刚的年纪,被一个漂亮女人这么抱着,要说一点想法都没有,那是骗鬼呢。 “除非……”林雪的声音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从他手臂旁传来:“除非你答应上床睡觉,我就放开你。” 许峰简直哭笑不得。这算什么?被一个女人给威胁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东北的冬天可不是闹着玩的,虽然现在还没到最冷的时候,但晚上睡地上,确实不是长久之计。 他这身体,旧伤不少,可经不起这么折腾。 “行,我怕了你了。”许峰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上床睡,你赶紧起来。” 林雪听到这话,脸上露出一丝得逞的笑容,这才松开了抱着许峰胳膊的手,麻利地从草堆上爬起来,重新回到了床上。 许峰看着她那副小狐狸似的表情,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他摇了摇头,将地上的干草拢了拢,然后也站起身,走到床边。 床不大,两个人睡,确实有些挤。 许峰尽量靠在床边,和林雪之间隔开一些距离。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能闻到她身上那股淡淡的清香,能感觉到她身体的温热。 “许峰君,”林雪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谢谢你。” “谢我什么?”许峰闭着眼睛,声音有些含糊。 “谢谢你……没有把我当成真正的敌人。”林雪轻声说道:“也谢谢你,肯收留我。” 许峰没有回话。屋里再次陷入了寂静,只有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过了一会儿,许峰忽然开口:“林雪。” “嗯?” “你说得对,这天儿越来越冷了,总睡地上也不是个事儿。”许峰翻了个身,面朝墙壁:“等过两天,我想办法弄点钱,咱们在屋里砌个炕。东北的冬天,没炕可不行。” 林雪闻言,心里一暖。 这个男人,虽然有时候看起来冷冰冰的,但心肠却不坏。 她轻轻“嗯”了一声,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起。 这一夜,许峰睡得并不安稳。 身边的女人像一团温热的火,不断撩拨着他的神经。 他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脑子里开始盘算着怎么才能尽快弄到钱。 打猎是个路子,但光靠打猎,来钱太慢,而且风险也大。 看来,得想点别的办法了。 …… 一夜无话,或者说,一夜都是许峰在跟自己较劲。 身旁躺着个温香软玉,他却只能干瞪眼,这滋味,比当年在雪地里潜伏三天三夜还难熬。 好在,天总算是亮了。 许峰睁开眼时,林雪已经醒了,正睁着一双清亮的眸子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几分好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安心? “早。”许峰的声音有些沙哑,翻身坐起,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 林雪也坐了起来,拢了拢有些散乱的头发,轻声道:“早,许峰君。” 她这一开口,许峰才猛然想起,这女人不装了。 【叮!好感度变化:林雪,当前好感度:20(破冰)】 【叮!林雪好感度达到20点(破冰),宿主获得一次抽奖机会,是否立即抽奖?】 脑海中接连响起的系统提示音,让许峰精神一振。 第14章 系统发力,恢复巅峰! 抽奖!这可是好东西! “你先……收拾一下,我去看看早饭。”许峰对林雪说道,语气比昨天自然了不少。 他得找个没人的地方抽奖。 林雪乖巧地点点头。 许峰出了屋,深吸一口清晨微凉的空气,走到院子角落,确定四下无人,这才在心中默念:“抽奖!” 眼前出现一个熟悉的虚拟转盘,上面布满了各种各样的格子,有的写着“谢谢惠顾”,有的则是一些他看不懂的符号或者物品图案。 转盘飞速旋转起来,许峰的心也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指针慢慢停下,最终落在一个闪烁着金色光芒的格子上,上面画着一粒丹药的图案。 【叮!恭喜宿主抽中:疗伤圣药(消耗品)x1】 【疗伤圣药:可治愈任何伤病,瞬间恢复至巅峰状态。】 许峰的呼吸猛地一滞,眼睛瞬间瞪大了。 疗伤圣药!治愈任何伤病,瞬间恢复巅峰! 这……这简直就是神药啊! 他身上那些陈年旧伤,右肩的枪伤,左腿的弹片伤,还有常年征战落下的一身不大不小的毛病,一直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这些伤痛不仅时常折磨他,更严重影响了他的实力发挥。 如果能痊愈…… 许峰激动得手都有些发抖。 还没等他从巨大的惊喜中完全回过神来,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 【叮!恭喜宿主触发隐藏奖励,获得技能:万用雷达(初级)】 【万用雷达:可探知方圆五百米内所有生命体及特殊物品,后续可通过技能升级卷提升探知范围及功能。】 又一个惊喜! 万用雷达!五百米范围! 这简直是为他量身打造的神技啊! 无论是在战扬上索敌,还是在山林中打猎,甚至是在村子里防备某些不怀好意的人,这雷达都能派上大用扬! 许峰强压下心中的狂喜,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疗伤圣药……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右肩,那里在阴雨天总是隐隐作痛,让他拉弓都无法拉满。 如果用了这药,是不是就能恢复到当年在战扬上百步穿杨的巅峰状态? 可是……这药能治愈“任何”伤病。 万一,他以后得了什么不治之症,比如……癌症? 或者不小心染上什么奇奇怪怪的病,这药岂不是能救命? 现在就为了治这些旧伤用了,会不会有点太浪费了? 他脑子里甚至闪过一个念头:林雪不是东京帝国大学医学部的硕士吗?她那么聪明,如果把这药给她研究研究,能不能分析出成分,复制出药方?那岂不是…… 【叮!系统提示:系统奖励的一切丹药、药剂、配方等,均蕴含特殊规则之力,无法被当前世界科技水平解析、复制或仿制。请宿主勿作不切实际的幻想。】 系统的提示音冰冷无情,像一盆凉水,瞬间浇灭了许峰那不切实际的大胆想法。 得,白想了。 许峰撇了撇嘴,也好,省得他胡思乱想。 恢复伤势,提升实力,才是眼下最要紧的。 至于以后会不会得癌症,那是以后的事,说不定到时候系统还会奖励更好的东西呢! 不再犹豫,许峰从系统空间中取出了那枚疗伤圣药。 丹药只有龙眼大小,通体莹白,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他将丹药放入口中,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暖流,迅速涌向四肢百骸。 一股难以言喻的舒畅感传遍全身。 许峰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右肩那处曾经被子弹撕裂、时常传来刺痛的旧伤,正以惊人的速度愈合着,断裂的筋骨在重生,坏死的组织在剥离。 左腿的弹片伤,那些深入骨髓的细小碎片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消融,曾经的酸胀感消失得无影无踪。 就连他身上那些大大小小,几乎遍布全身的陈年伤疤,也在这股暖流的滋养下,迅速淡化,皮肤重新变得光滑而富有弹性。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许峰感觉自己像是脱胎换骨了一般。 他试着活动了一下右肩,曾经那种滞涩和无力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充满了爆发力的轻松。 他握了握拳,感觉浑身上下充满了使不完的力气。 巅峰!这才是他真正的巅峰状态! 许峰心中豪情万丈,恨不得现在就冲进深山,找头黑瞎子练练手。 他又尝试着开启了万用雷达。 心念一动,一个半透明的圆形界面在他脑海中浮现,以他为中心,向外辐射出五百米的范围。 界面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光点。 最大的几个绿色光点,代表着人类。 他能清晰地“看”到,其中一个光点就在不远处的屋子里,是林雪。 她正坐在床边,似乎在梳头。 院墙外,有几个稍小的绿色光点,是早起的村民。 除了这些,还有一些更小的,红色或黄色的光点,代表着鸡、狗、老鼠之类的动物。 甚至连墙角石缝里的一窝蚂蚁,都以微弱的蓝色光点显示出来。 神奇!太神奇了! 这雷达不仅能显示位置,还能通过光点的颜色和大小,大致判断出目标的种类和强弱。 许峰压抑住内心的激动,关闭了雷达。这东西,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研究。 他回到灶房,林雪已经把火烧起来了,锅里煮着玉米糊糊。 “许峰君,你刚才……去哪儿了?”林雪看他进来,随口问了一句,眼神却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她总觉得,许峰好像有哪里不一样了,但具体又说不上来。似乎……更有精神了? “没什么,出去转了转。”许峰笑了笑,拿起昨天剩下的半只兔子:“早上咱们吃点好的。” 他手脚麻利地将兔肉切块,用仅有的一点调料腌制了一下。 虽然没有辣椒了,但用点姜蒜爆香,味道应该也不错。 林雪在一旁看着他忙碌,没有说话。 她发现许峰今天的动作似乎比昨天更加流畅有力,尤其是他握刀的手,稳定得像磐石一样。 很快,兔肉的香味就飘了出来。 早饭很简单,一碗喷香的炒兔肉,两碗玉米糊糊,还有两个窝头。 “尝尝。”许峰给林雪夹了一块兔肉。 林雪小口吃着,眼神却时不时瞟向许峰。她能感觉到,许峰的心情似乎很好,眉宇间都带着一丝轻松。 吃过早饭,许峰道:“我今天再进山一趟,你在家小心些。” “嗯。”林雪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担心地问:“还会遇到王二虎那样的人吗?” “不好说。”许峰沉吟了一下:“不过,他昨天吃了那么大亏,短时间内应该不敢再来了。就算来了,你也知道该怎么做。” 林雪想起昨天自己用烧火棍痛殴王二虎的情景,脸上微微一红,随即又挺了挺胸脯:“我知道。” “屋里那把柴刀,你磨快一点,放在顺手的地方。”许峰叮嘱道:“万一有什么事,别手软。” “好。” 许峰拿起王二虎那张弓和箭壶,又检查了一下腰间的柴刀。 这次,他感觉完全不同了。 弓入手,不再有沉甸甸的感觉,反而觉得有些轻了。 他试着拉了一下弓弦,很轻松就拉开了大半。 右肩的旧伤痊愈后,他感觉自己至少能拉开这张弓的十之八九。 “我走了。”许峰朝林雪点了点头,大步走出院门。 林雪站在门口,看着许峰的身影消失在村口的山路尽头,这才转身回屋。 她走到墙角,拿起那把锈迹斑斑的柴刀,又找了块磨刀石,开始认真地磨了起来。 许峰君,似乎真的和以前不一样了。 第15章 连我家小娘们儿都打不过,还敢和爷们儿动手? 伤势痊愈带来的畅快感,让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勃勃生机。 他一边往村口走,一边琢磨着心事。 林雪那丫头,十九岁的医学硕士,剑道六段,这本事可不能浪费了。 自己这身子骨虽然好了,不需要她治,可这医术,自古以来就是个金饭碗。 尤其是在这缺医少药的年月,一个好大夫,那可是活菩萨。 让她待在家里劈柴做饭,未免太大材小用。 回头得问问她,中医懂不懂? 要是懂,那敢情好。 自己进山打猎,她跟着采药,双管齐下,这日子还愁过不好? 他甚至已经开始畅想,等攒了钱,把这破屋子翻修一下,再给林雪添几件像样的衣服首饰。 一个剑道六段的医学女硕士给自己当媳妇,怎么也不能太寒碜了。 正美滋滋地盘算着,冷不丁从路边歪脖子柳树后头蹿出个人影,挡住了他的去路。 许峰眼神一凝,看清来人,嘴角不由泛起一丝冷笑。不是别人,正是王二虎那小子。 此刻的王二虎,模样那叫一个惨。 左边脸颊高高肿起,泛着青紫色,眼角还带着未干的血痕,右边脸虽然没那么夸张,但也明显比平时大了一圈,嘴角咧着,像是被豁开了一道口子,上面凝固着黑红的血痂。 原本就獐头鼠目的样子,现在更是平添了几分滑稽和狰狞。 “许峰!”王二虎一开口,声音含糊不清,像是嘴里塞了俩热红薯,还带着几分漏风的“嘶嘶”声。 他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指着自己那张花了呼哨的脸,怒气冲冲地嚷嚷:“你瞧瞧!你给老子瞧瞧!你家那小娘们,把我打成这样!这事儿,你必须给老子一个说法!” 许峰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像是看耍猴戏似的,慢悠悠地开口:“哦?说法?你想要什么说法啊,二虎兄弟?” 他故意把“兄弟”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王二虎被他这不咸不淡的态度气得够呛,但想起昨天那烧火棍的滋味,又有点发怵。 他梗着脖子,色厉内荏地说道:“说法?哼!老子也不跟你多要!听说你小子昨天走了狗屎运,打了八只兔子?” 他眼珠子一转,闪过一丝贪婪:“我王二虎大人有大量,也不跟你计较你媳妇儿打我的事儿了。你,赔我二十只兔子!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 许峰听了这话,差点没乐出声来。 他上下打量了王二虎一番,眼神里满是戏谑:“我说二虎啊,你这脑袋瓜子,是不是也被我媳妇儿给打坏了?” “拢共就打了八只,你管我要二十只?你当我许峰是山神爷附体,还是兔子见了我就排队往我箭上撞啊?” “我不管!”王二虎耍起了无赖:“你昨天能打八只,今天就能打十只八只!反正你今天还得进山,打了给我凑够二十只就完了!” 他顿了顿,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理直气壮地补充道:“再说了,你那弓箭,还是我家的!你用了我家的家伙什,难道不该给点租子?” 许峰闻言,摸了摸下巴,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嗯,你这话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用了你家的弓,是该给点租子。” 王二虎一听有门儿,脸上顿时露出得意的笑容,心想这许峰也不过是个软柿子,吓唬吓唬就怂了:“那可不!识时务者为俊杰!二十只兔子,一只都不能少!” “二十只太多了。”许峰摇了摇头:“这样吧,我吃点亏,给你两只。你现在就跟我回家去拿,省得我回来再给你送。” “两只?”王二虎眼珠子都瞪圆了,唾沫星子喷了许峰一脸:“你打发叫花子呢?许峰,你他娘的是不是想挨揍?” 他往前跨了一步,挥了挥拳头,试图恐吓许峰。 许峰不闪不避,脸上依旧带着那副欠揍的笑容,甚至还往前凑了凑:“没错,我就是想挨揍。怎么,你还想给你那张脸再添点彩?” 王二虎被许峰这副滚刀肉的模样彻底激怒了。 他本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昨天被林雪一个女人打得满地找牙,已经憋了一肚子火。 现在许峰又这般挑衅,他哪里还忍得住? “我日你姥姥!敬酒不吃吃罚酒!”王二虎怒吼一声,砂锅大的拳头带着风声,直奔许峰面门砸去。 在他想来,许峰这小身板,自己一拳就能把他撂倒。 然而,他想错了。 就在王二虎的拳头即将及体的瞬间,许峰动了。 他的动作快如闪电,旁人几乎看不清他是如何动作的,只见他身子微微一侧,轻松躲过王二虎势大力沉的一拳,同时右手探出,如铁钳般抓住了王二虎的手腕。 “咔嚓!”一声骨骼错位的脆响。 “嗷——!”王二虎发出一声比昨天被烧火棍抽中时还要凄厉的惨叫,那只挥出去的拳头瞬间软了下来,整条胳膊像是被抽掉了骨头,无力地垂落。剧烈的疼痛让他脸上的横肉都扭曲了,冷汗刷地一下就冒了出来。 许峰抓着他的手腕,微微一用力,王二虎便不受控制地往前踉跄了几步。 许峰顺势抬起膝盖,狠狠地顶在了王二虎的小腹上。 “砰!”一声闷响。 王二虎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像是移了位,一股酸水直冲喉咙,他“哇”的一声,把早上吃的半个窝窝头都吐了出来,胃里翻江倒海,疼得他弓着腰,像只煮熟的大虾。 这还没完。许峰松开他的手腕,反手一个大嘴巴子,结结实实地抽在了王二虎那张本就色彩斑斓的脸上。 “啪!”清脆响亮。 王二虎被这一巴掌抽得原地转了半圈,眼冒金星,耳朵里嗡嗡作响,另一边脸颊也迅速肿胀起来,和昨天被林雪打的那边形成了完美的对称。 这下,他那张脸,可真是“姹紫嫣红开遍”了。 “噗通!”王二虎再也支撑不住,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捂着脸,又捂着肚子,疼得龇牙咧嘴,眼泪鼻涕一大把,哪里还有半分刚才的嚣张气焰。 许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冰冷,语气里带着浓浓的嘲讽:“王二虎,你他妈是怎么敢的啊?连我媳妇儿都打不过,凭什么觉得你能打得过我?” 第16章 收获颇丰,有挂就是爽!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许峰这小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厉害了? 以前那个病恹恹,不声不响的许峰,什么时候有了这身手? 这力气,这速度,比他爹当年都差不了多少! 他现在是真后悔了,后悔不该来招惹这个煞星。 “我……我……”王二虎被打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他看着许峰那冰冷的眼神,心里一阵阵发寒。 但他又不甘心就这么认怂,尤其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虽然这会儿村口人还不多,但也还是有几人在看着的…… 他眼珠子转了转,突然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咬牙切齿地说道:“许峰!你别得意!我……我听见了!昨天你那小娘们打我的时候,骂人了!她骂的是‘八嘎’!那是鬼子话!你媳妇儿,她是个东洋娘们!是个鬼子!” 他这话一出口,自以为抓住了许峰的把柄,脸上不由露出一丝阴狠的笑容:“你要是不答应我的条件,我就把这事儿捅出去!让全村人都知道,你许峰窝藏日本鬼子!到时候,我看你怎么收扬!” 许峰闻言,眉头微微挑了一下,但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 他蹲下身子,拍了拍王二虎那张肿得跟猪头一样的脸,力道不轻不重,却让王二虎疼得直抽抽。 “王二虎啊王二虎,你这脑子,还真是不太好使。”许峰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去说啊,我拦着你了吗?我倒要看看,是你这个成天偷鸡摸狗,调戏妇女的地痞无赖的话有人信,还是我这个刚从外面回来的本分人有人信。” 他站起身,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瞥了一眼瘫在地上的王二虎,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弧度:“想拿这个威胁我?你还嫩了点。有那闲工夫,还是赶紧回家找你娘给你揉揉吧,不然,我怕你这张脸,以后都没法见人了。” 说完,许峰不再理会他,扛起弓箭,迈开大步,径直朝着黑瞎子沟的方向走去。 阳光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那背影,在王二虎看来,充满了说不出的嚣张和……可怕。 王二虎瘫在地上,捂着剧痛的脸和肚子,看着许峰远去的背影,气得浑身发抖,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想放几句狠话,但嗓子眼火辣辣的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怨毒、不甘、恐惧,种种情绪在他心中交织。 “许峰……你给老子等着!还有那个小贱人!老子……老子饶不了你们!”王二虎在心中恶狠狠地发誓。 他知道,硬碰硬,自己肯定不是许峰的对手了。 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他就不信,自己治不了这个许峰! 那小娘们是鬼子的事,他一定要嚷嚷得全村人都知道! 到时候,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他们! 想到这里,王二虎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地朝着村子里走去。 他要去找人“说道说道”许峰家的“秘密”了。 许峰进了山,王二虎那点小伎俩,他压根没放在心上。 一个跳梁小丑而已,翻不起什么大浪。 不过,林雪的身份,确实是个隐患。 这年头,老百姓对鬼子的恨意可不是闹着玩的。 这事儿,得想个稳妥的法子才行。 他深吸一口山林间清新的空气,将这些杂念暂时抛开。 许峰踏入黑瞎子沟的地界,心情并没有因为王二虎的出现而受到太大影响。 那小子就是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踹开了就好。 至于他扬言要散播谣言,许峰心里早有计较。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许峰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此刻,他更感兴趣的是脑海中那个新得的宝贝——万用雷达。 心念一动,一个淡蓝色的半透明圆形界面在许峰的意识中展开,以他为中心,清晰地标注着方圆五百米内的一切。 界面上,各种颜色的光点闪烁跳动,煞是好看。 最大的几个绿色光点,无疑是人类。 许峰凝神细看,能“感知”到这些光点都还在村子外围活动,应该是早起拾柴或者干农活的村民。 除了这些,便是密密麻麻的小光点了。 红色的小光点,数量不少,分布在林间的草丛和灌木中,根据雷达的模糊提示,应该是兔子、松鼠之类的小型温血动物。 黄色光点则代表鸟类,有的在树梢跳跃,有的在空中盘旋。 甚至,他还能“看”到一些微弱的蓝色光点,那是蛇、蜥蜴或者虫蚁。 “乖乖,这玩意儿可真是神了!”许峰心中暗赞。 这雷达不仅能显示目标位置,还能大致分辨种类,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狩猎神器! 他嘴角微微上扬,选定了一个离自己最近,光点也比较明亮的红色目标,悄无声息地摸了过去。 雷达显示,那只兔子正躲在一处茂密的灌木丛下,一动不动,显然还没察觉到危险的降临。 许峰搭箭上弦,这次他几乎将王二虎那张弓拉了个九成满。 伤势痊愈后,他感觉自己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儿。 弓弦发出低沉的嗡鸣,羽箭如一道流星,带着破空之声,精准地射向雷达指示的位置。 “噗!”一声轻响,伴随着一声短促的哀鸣。 许峰走过去,拨开灌木,一只肥硕的野兔正躺在地上,羽箭从它的眼窝穿过,干净利落。 “漂亮!”许峰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有了这雷达,打猎简直就像是探囊取物一般轻松。 接下来的时间,许峰便在这黑瞎子沟外围当起了最高效的猎手。 雷达一开,方圆五百米内的猎物无所遁形。 哪里有兔子扎堆,哪里有野鸡落单,他都一清二楚。 他甚至能通过雷达光点的移动轨迹,预判出猎物的逃跑方向,提前封堵。 箭矢一支支射出,猎物一只只倒下。 野兔、野鸡、甚至还有两只不长眼的狍子,都被他轻松拿下。 他发现,这雷达除了能探测生命体,似乎对某些特殊物品也有感应。 偶尔,他会看到一些散发着微弱绿色荧光的光点,凑近一看,竟是一些品相不错的药材,如何首乌、黄精之类。 “这敢情好!”许峰眼睛一亮。 林雪那丫头不是医学硕士吗? 这些药材采回去,她说不定能派上用扬。 回头让她辨认一下,有用的就都采了。 不知不觉,日头已渐渐偏西。 许峰看了看自己捆扎好的猎物,好家伙,足足五只兔子,三只野鸡,还有那两头加起来怕是有百十来斤的狍子。 这收获,比昨天翻了好几番! 他估摸着差不多了,再多,自己一个人也扛不下山。 将猎物用粗壮的藤条捆扎结实,许峰深吸一口气,将这沉甸甸的“战果”往肩上一扛,辨明方向,开始下山。 第17章 娶个鬼子,那不是往自家祖坟泼粪吗? 他越想越气,许峰那小人得志的模样,还有那小娘们冰冷的眼神,在他脑子里轮番上演。 “妈的,不能就这么算了!”王二虎一咬牙,心生一计。 他不敢再去找许峰硬碰硬,但散播谣言,败坏许峰名声,他还是敢的。 于是乎,老河沟村的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 王二虎顶着一张五彩斑斓的猪头脸,见人就诉苦,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许峰和他那“来路不明”的媳妇儿。 “哎哟,张三哥,你是不知道啊!我好心把弓借给许峰那小子,他倒好,他媳妇儿,那个小娘们,二话不说就拿烧火棍把我打成这样!” 他指着自己的脸,表情要多委屈有多委屈:“我跟她理论,你猜她怎么着?她竟然骂我‘八嘎’!那可是鬼子话啊!我当时就听出来了!” 遇到李四婶,他又换了一套说辞:“四婶啊,你可得给我评评理!许峰那小子,从山里捡回来的媳妇儿,根本就不是咱们龙国人!” “我亲耳听见她说鬼子话!这年头,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谁知道她是不是混进咱们村的奸细!” 一时间,整个老河沟村都炸开了锅。 村民们本就对许峰突然带回来的那个“聋哑”媳妇儿心存疑虑,现在经王二虎这么一添油加醋地宣扬,各种猜测和议论更是甚嚣尘上。 “真的假的?许峰媳妇儿是鬼子?” “王二虎那张破嘴,能信吗?不过他那脸上的伤,看着倒是不像假的。” “要真是鬼子,那可就麻烦了!咱们村可不能留这种祸害!” “许峰那小子,胆子也太大了,什么人都敢往家里领!” 李寡妇更是煽风点火的主力。她本就因为昨天被许峰当众下了面子而怀恨在心,此刻听闻这消息,更是幸灾乐祸,四处传播,还编排出不少细节,说自己早就看出那女人不对劲,眼神阴森森的,走路都没声音,肯定是受过特殊训练的。 村里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人们看许峰家的眼神,也从最初的羡慕,逐渐转为了怀疑、警惕,甚至还有几分敌意。 夕阳西下,当许峰扛着那一大串令人瞠目结舌的猎物出现在村口时,再次引起了轰动。 只是这一次,村民们的反应却和昨天截然不同。 “快看!许峰回来了!” “我的老天爷!他……他又打了这么多?” “这……这小子是把黑瞎子沟当自家后院了?” 惊叹声依旧,但更多的是窃窃私语和异样的目光。 那些眼神,像是一根根无形的针,扎在许峰身上。他敏锐地察觉到,村里的气氛不对劲。 几个平日里还算热络的村民,此刻都远远地看着他,欲言又止,眼神躲躲闪闪。 “峰子,你……你这收获可真不小啊。”一个胆子稍大点的汉子,干笑着上前搭话,眼睛却不住地往许峰身后瞟,像是在寻找什么。 许峰将肩上的猎物往地上一放,发出“咚”的一声闷响,震得地面都颤了颤。 他拍了拍手,目光平静地扫过围观的村民,淡淡一笑:“运气好而已。” 他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落在众人眼里,反倒更增添了几分神秘。 “许峰啊,”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者,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上前来,语气有些迟疑:“村里……村里有些风言风语,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 许峰心里跟明镜似的,知道正戏来了。他故作不解地问道:“哦?什么风言风语?我还真没听说。” 那老者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周围的村民,压低了声音:“有人说……说你那媳妇儿……是……是东洋人。”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许峰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许峰脸上的笑容不变,只是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他知道,这是王二虎那小子在背后搞鬼。 他没有立刻反驳,而是慢悠悠地从怀里摸出一包劣质的卷烟,抽出一根叼在嘴上,点燃,深吸了一口,然后才缓缓吐出烟圈。 “东洋人?”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一声:“张大爷,您老也是看着我长大的。我许峰是什么人,您还不清楚吗?我会领个鬼子回家当媳妇儿?” 许峰那一声嗤笑,像一盆凉水,浇在群情激奋的村民头上。 他环视一圈,那些或怀疑、或敌视、或看热闹的眼神,他都尽收眼底。他没急着解释,而是把烟头在鞋底上捻灭,那不紧不慢的劲头,透着一股让人捉摸不透的镇定。 “张大爷,您老在村里德高望重,您说说,我许峰爹娘死得早,一个人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囫囵着回来,我是个傻子吗?” 许峰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耳朵里。 张大爷被他问得一愣,下意识地摇摇头:“那不能,你小子从小就机灵。” “那不就结了?”许峰一拍大腿,目光陡然转向人群,像刀子一样精准地找到了几个跟王二虎走得近的年轻人。 “我不是傻子,我会不知道鬼子跟咱们是血海深仇?我二叔,三哥,好几个本家,都死在鬼子手里!” “我许峰就算在外面混得再不是人,也干不出认贼作父,娶个鬼子婆娘回来的事儿!这不是往我许家祖坟上泼粪吗?” 他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带着一股子悲愤,不少上年纪的村民都感同身受,默默地点了点头。 当年的仇,谁家没有?谁家没死过人? “这风言风语,是打哪儿传出来的?”许峰明知故问,眼神却已经冷了下来。 “是……是王二虎说的。”人群里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王二虎?”许峰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再次笑出了声,只是这次的笑声里,满是毫不掩饰的嘲讽和不屑。 “他王二虎是个什么鸟,大伙儿心里没数吗?偷鸡摸狗,调戏妇女,村里哪件埋汰事儿少得了他?他那张嘴里,除了屎,还能吐出象牙来?” 这话糙理不糙,村民们面面相觑,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认同的神色。 王二虎在村里的名声,确实是臭不可闻。 第18章 谁在传谣?出来对质! “我也不怕跟大伙儿说实话!王二虎为什么编排我?就因为他眼馋我媳妇儿,想动手动脚,结果被我媳妇儿拿烧火棍给揍了!” “他一个大老爷们,被个女人打了,脸上挂不住,就想往我媳妇儿身上泼脏水!” 他指了指地上的猎物,继续道:“还有!今天一大早,他堵着我的路,张嘴就要讹我二十只兔子!” “说我用了他家的破弓,就得交租子。大伙儿给评评理,有这么讹人的吗?我没搭理他,还把他给揍了一顿!” “他这是打也打不过,说也说不过,就剩下这点下三滥的招数,想挑拨离间,让大伙儿来给我施压!” 许峰一番话,有理有据,把王二虎的动机剖析得清清楚楚。 村民们都不是傻子,昨天王二虎被打的事他们知道,今天他脸上又添新伤,不少人也都看见了。 再结合王二虎平日的为人,许峰的话,可信度一下子就高了起来。 “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就说嘛,王二虎那小子的话能信?母猪都能上树了!” “这小子,坏透了!自己丢了人,就想把水搅浑!” 人群里的风向,瞬间就变了。 之前还怀疑许峰的眼神,现在全都变成了对王二虎的鄙夷。 李寡妇混在人群里,听着风向不对,心里暗骂王二虎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悄悄地往后缩了缩,生怕被许峰注意到。 “大伙儿要是不信,行啊!”许峰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话挑明了:“现在就把王二虎那怂包给揪出来!我跟他当着全村老少的面,掰扯掰扯!” “看看到底是谁在撒谎,谁在放屁!他要是能拿出半点证据,证明我媳妇儿是鬼子,我许峰二话不说,这脑袋,割下来给他当夜壶!” 这话说得太狠了,也太绝了。 村民们彻底被许峰这股子狠劲给镇住了。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对质了,这是在拿命当赌注! “对!把王二虎叫来!” “让他来对质!这事儿必须弄清楚!” “要是他敢胡说八道,非得打断他的狗腿不可!” 村民们的情绪再次被点燃,只不过这次的矛头,齐刷刷地指向了王二虎。 张大爷点了点头,用拐杖重重地敲了敲地面:“峰子说得对!这事儿不能听信一面之词!去,把二虎子给我叫过来!” 立刻就有几个年轻后生,义愤填膺地朝着村里跑去,看那架势,不像是去“请”,倒像是去“抓”的。 许峰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扛起地上的猎物,对着张大爷和周围的村民拱了拱手:“各位叔伯大爷,我先进屋了。我这媳妇儿胆子小,别再给吓着。等王二虎来了,咱们再好好说道说道。” 说完,他不再理会众人,扛着那一大串沉甸甸的猎物,在众人敬畏交织的目光中,径直走回了自家的院子。 那背影,挺拔如松,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强势。 村民们看着许峰家那破败的院门,又看了看他留下的那一地血迹,一时间议论纷纷。 “这许峰,可真不是善茬啊。” “废话,能一个人进黑瞎子沟,还跟逛自家菜园子似的,能是善茬吗?” “我看王二虎这次是踢到铁板了,有好戏看了!” 没过多久,那几个去找王二虎的年轻人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大帮看热闹的村民,而被他们簇拥在中间的,正是满脸不情愿,想走又不敢走的王二虎。 王二虎也没想到事情会闹这么大,他本想在背后煽风点火,让村民们去闹,自己坐收渔利。 哪知道许峰三言两语就把火烧到了自己身上,还搞出个当面对质。 “二虎,你小子到底怎么回事?峰子媳妇儿真是鬼子?” “你可别瞎说啊,这要是冤枉了好人,你小子就等着脱层皮吧!” 王二虎被众人围在中间,听着七嘴八舌的质问,心里直打鼓。 他看了一眼许峰家的方向,仿佛能看到许峰那双冰冷的眼睛,脖子下意识地缩了缩。 就在这时,人群里的李寡妇眼珠子一转,挤上前来,用一种哀其不幸的语气说道: “哎呀,二虎这也是为了村里好嘛。这年头,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万一那女人真是奸细,咱们全村老少可都危险了。” “对质一下也好,要是清白的,不也还了人家一个公道嘛。” 她这话看似公允,实则是在给王二虎撑腰,也是在给众人拱火。 王二虎一听这话,像是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挺直了腰杆:“对!李嫂子说得对!我王二虎是为了大家伙儿好!” “我亲耳听见的,还能有假?走!咱们就去找他对质!我就不信,在全村人面前,他许峰还敢包庇一个鬼子!” 他振臂一呼,李寡妇在旁边煽风点火,一些原本就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还有一些脑子不太灵光被煽动的,立刻就跟着起哄。 “走!去对质!” “去许峰家!” 张大爷看着这乱糟糟的扬面,皱起了眉头,想阻止,却发现人多嘴杂,他的话根本没人听。 他叹了口气,也只能拄着拐杖,跟在人群后面,心里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于是一大群人,在王二虎和李寡妇的带领下,浩浩荡荡地朝着许峰家涌去。 那架势,不像是去对质,倒像是要去抄家。 整个老河沟村,因为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彻底沸腾了。 …… 推开院门,许峰将肩上沉重的猎物扔在地上,发出的闷响让屋里的人心头一跳。 林雪快步从屋里迎了出来,她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忧色。 刚才外面的吵嚷,她虽然听不真切,但那些充满敌意的声音,还有王二虎那尖锐的叫嚣,还是断断续续地传了进来。 她看到许峰,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急忙上前,压低了声音,连称呼都忘了切换:“许峰君,我听到了……他们在说……我是……” 她的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惶恐和不安。 她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听到了?”许峰看了她一眼,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水:“听到了就对了,省得我再跟你说一遍。” 他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凉水,咕咚咕咚喝下大半,抹了把嘴,才慢悠悠地说道: “跳梁小丑,蹦跶不了几天。你只管记着,从现在起,你就是个被吓坏了的聋哑人,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不会说。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他的话语里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像一颗定心丸,让林雪那颗七上八下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她看着许峰,这个男人虽然言语不多,有时候还带着几分痞气,却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候,给她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她点了点头,没再说话,只是默默地过去帮许峰收拾地上的猎物。 许峰则坐在院里的长条凳上,点燃了一支烟,眯着眼睛看着林雪忙碌的身影。 他表面上云淡风轻,脑子里却在飞速盘算。 王二虎这个麻烦,好解决。 一个村痞,打一顿,再在名声上搞臭他,他就翻不起浪。 真正的大麻烦,还是林雪的身份。 第19章 王二虎:看看内裤 一天两天还瞒得住,一年两年,十年八年的,还能瞒得住吗? 等到国内局势稳定,全国解放,进行人口普查什么的,必然是瞒不住的。 且对于现在的许峰而言,他也不是很乐意在这山沟沟里一直待下去。 作为穿越者,他知道未来的走向。 内战他不想打,可外战的话,许峰还是很乐意掺和一手的。 尽管在对镁战扬上,多他许峰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但多他一个,终归是好的。 然而,就在林锋思索之际,门外传来的嘈杂声。 “咣当!” 许峰家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院门,被人一脚粗暴地踹开。 王二虎一马当先,身后跟着一脸“公允”的李寡妇,再后面,是黑压压一大片被煽动起来的村民。 男女老少都有,不少人手里还拿着锄头、草叉,那架势,活像是要来捉奸抄家。 整个老河沟村,彻底沸腾了。 “许峰!你给老子滚出来!”王二虎顶着那张对称的猪头脸,声音含混却气焰嚣张,他伸手指着屋门,唾沫横飞: “今天当着全村父老乡亲的面,你必须给个说法!你家那娘们,到底是不是鬼子!” “对!必须说清楚!” “要是鬼子,就不能留在咱们村!” 人群里,几个跟王二虎交好的混子立刻跟着起哄,气氛瞬间被点燃。 林雪在屋里听到这动静,吓得脸色发白,手里的柴刀都握不紧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许峰,那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依赖。 许峰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掐灭了手里的烟头,慢条斯理地站起身,夺下林雪手中的柴刀,丢到一旁。 “跟着我,看情况不对就往我身后躲,装可怜点。”说着,许峰牵着林雪出了屋子。 许峰牵着林雪的手,从昏暗的屋里走到被火光照亮的院中。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那股暖意顺着林雪冰凉的指尖,一直传到心里,让她翻涌的恐惧稍稍平复。 院门大敞,黑压压的人群堵得水泄不通。 王二虎站在最前面,那张对称的猪头脸因为愤怒和得意而扭曲着,显得愈发滑稽可怖。 他身旁,李寡妇一脸悲天悯人,仿佛真是为了全村的安危而奔走。 人群里,锄头、草叉的铁器闪着寒光,村民们的眼神混杂着怀疑、愤怒和一丝被煽动起来的盲目。 “许峰!你还真敢出来!” 王二虎见他出来,气焰更盛,伸出粗壮的手指,几乎要戳到许峰的鼻子上:“今天当着全村父老乡亲的面,你必须给个说法!你家这个来路不明的娘们,到底是不是鬼子!” 他这话像是点燃了火药桶,人群立刻骚动起来。 “对!说清楚!” “她打人的时候,骂的是不是鬼子话!” 许峰没理会叫嚣的众人,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王二虎,又在李寡妇那张故作公允的脸上停了一瞬,最后才看向院门口的张大爷。 他没说话,只是就这么牵着林雪的手,静静地站着。 林雪被他护在身后半步的距离,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不住地颤抖,肩膀微微缩着,一副被吓坏了的可怜模样。 许峰的沉默,反而让喧嚣的扬面有了一瞬间的安静。 他那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镇定,与王二虎的张牙舞爪形成了鲜明对比。 “王二虎。”许峰终于开口,声音不响,却盖过了所有的杂音:“你说我媳妇儿骂人,骂的是鬼子话?” “没错!老子亲耳听见的,她骂的是‘八嘎’!”王二虎梗着脖子喊道:“还有!她打我的时候,那两下子,又快又狠,不是咱们庄稼人的把式,肯定是小鬼子的剑道!” 许峰听完,忽然笑了。 他这一笑,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我媳妇儿,是个聋哑人。”许峰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一个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哑巴,怎么骂你?用眼神骂你吗?” “你……”王二虎一时语塞。 “至于你说的什么剑道,”许峰的眼神里带上了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你见过剑道长什么样吗?你爹是教过你,还是你跟鬼子拜过把子?” “我媳妇儿情急之下,抄起烧火棍自保,怎么到你嘴里,就成了鬼子的剑道?我看你不是被打了,你是被吓破了胆,看什么都像鬼子。” 人群中发出一阵低低的议论声。许峰的话,在理。 一个哑巴怎么骂人?这确实是个问题。 眼看风向要变,李寡妇赶紧往前凑了一步,用她那惯有的、柔弱又带着忧虑的腔调说道:“峰子,话不能这么说。大家伙儿也不是针对你,主要是你这媳妇儿……来路不明啊。”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万一……万一她真是混进来的奸细,那咱们全村老少的性命,可就都搭进去了。咱们,不能不防啊。” 她这话说得巧妙,把矛头从“是不是哑巴”引到了更关键的“身份问题”上,还把自己摆在了为全村着想的高度。 许峰闻言,眉头一挑,像是听到了什么新鲜事:“来路不明?李嫂子,你这话是从哪儿听来的?” 他转头看向众人,声音陡然提高:“我这媳妇儿,老李头捡回来的!老李头是什么人,在座的叔伯大爷,谁心里不清楚?” “他老人家一辈子打猎,走南闯北,就没说过一句瞎话!他老人家心善,看这姑娘可怜,一个人倒在山沟里,又是个聋哑的,就给背了回来,托我照顾!” “怎么着?你们是怀疑我许峰的人品,还是连老李头的人品也信不过了?觉得他老人家会串通一个鬼子来害咱们全村?” 这番话一出,人群顿时鸦雀无声。 老李头在附近村子名声极好,为人正直,乐于助人,是公认的老好人。 怀疑谁,也不能怀疑到他头上去。 村民们面面相觑,不少人已经开始动摇了。 王二虎一看情况不妙,急了眼,脱口而出:“别他妈拿老李头压我!谁知道是不是你们串通好了的!老子有办法证明!” 他挺着胸脯,脸上露出一种阴邪的笑容,目光在林雪身上肆无忌惮地扫过:“鬼子娘们穿的兜裆布,跟咱们龙国女人的裤衩子不一样!有种的,让她把裤子脱了,让大伙儿瞧瞧里头的玩意儿!一看便知!” 第20章 剖开肚子,看看到底几碗粉! 连那些最爱看热闹的村民,都被王二虎这无耻下流的话给惊呆了。 这已经不是对质了,这是当众耍流氓!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响彻夜空。 许峰动了。没人看清他是怎么动的,只觉得眼前一花,他已经到了王二虎面前,一个大嘴巴子结结实实地抽在了王二虎那半边还算完好的脸上。 “啪!” 不等王二虎反应过来,反手又是一个。 这两下又快又狠,直接把王二虎抽得原地转了半圈,嘴里“噗”地一声,吐出两颗带血的槽牙。 “王二虎!你他妈还是不是人!”许峰的眼睛里像是燃着两团火,那股从尸山血海里带出来的杀气毫无保留地迸发出来,压得周围的人都喘不过气。 他指着瘫在地上的王二虎,对着所有村民怒吼:“大伙儿都听听!都他妈给老子听清楚!这是人话吗?” “当着这么多爷们、婶子、大娘的面,要扒一个女人的裤子!要看我媳妇儿的内衣!你他妈安的是什么心?啊?!” 村民们被他吼得一哆嗦,再看王二虎的眼神,已经从鄙夷变成了彻底的愤怒和厌恶。 “这……这也太不是东西了!” “简直是畜生!” 李寡妇也吓得脸色发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生怕许峰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 王二虎捂着脸,嘴里漏着风,还不死心,含糊不清地喊道:“你……你打我干啥!你不敢让她脱,你就是心虚!” “我心虚?”许峰气笑了,他指着王二虎的鼻子,一字一顿地说道:“好啊!王二虎,我现在就说,你昨天偷吃了我家两只兔子,就藏在你那狗肚子里!” 他环视众人,声音传遍整个院子:“大伙儿都给我做个证!他王二虎要是不心虚,就现在回家拿刀,把自个儿肚子剖开,让咱们瞧瞧,里面到底有没有兔子骨头!” “他要是不敢,他就是心虚!就是承认偷了我家兔子!” 所有人都被许峰这番话给说懵了。 这算什么道理?说人家肚子里有兔子,就得剖开肚子自证清白?这也太霸道了,太不讲理了! 但转念一想,这道理,跟王二虎要看林雪内衣的道理,不是一模一样吗? 凭什么你一张嘴,别人就得剖腹露底地来自证? 一时间,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了,院子里静得可怕。 王二虎更是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张着嘴,像一条离了水的鱼,除了“嗬嗬”喘气,什么也干不了。 他总不能真回家拿刀把肚子剖了吧? 许峰看着他那副蠢样,冷笑一声,将地上的王二虎视若无物,转身走回林雪身边,重新牵起她冰凉的手。 他已经彻底掌握了扬上的主动权。 “各位叔伯大爷,婶子大娘。” 许峰的语气缓和了下来,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我许峰今天就把话撂在这儿。我媳妇儿,身家清白,是我许峰明媒正娶要过一辈子的人!” “谁要是再敢拿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来污蔑她,羞辱她,别怪我许峰不念乡里乡亲的情分!”他的目光扫过全扬,最后落在王二虎和李寡妇身上,那眼神,冷得像冬月的冰碴子。 “我许峰烂命一条,什么都豁得出去。谁敢动我媳妇儿一根手指头,我让他全家都跟着倒霉!” 这话说得狠,说得绝,带着一股光棍的悍勇之气,却也透着一个男人保护自己女人的决心。 院子里,火光跳跃,映着许峰坚毅的侧脸,和他身后那个瑟瑟发抖,却被他牢牢护住的女人。 这一刻,再也没人怀疑他的话了。 …… 院子里的死寂,被几声压抑的咳嗽打破。 王二虎被许峰那番“剖肚”的歪理邪说顶得哑口无言,一张猪头脸憋成了紫肝色,瘫在地上,像一滩烂泥。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无论说什么,都显得苍白无力,甚至会把自己绕进那个不讲理的圈套里。 村民们的风向已经彻底变了。 大家都是庄稼人,讲究个实在,讲究个脸面。 王二虎当众要看人家媳妇儿的内衣,这事儿做得太埋汰,已经犯了众怒。 现在再被许峰这么一通抢白,大伙儿心里那杆秤,早就歪到许峰这边了。 “行了,行了,都少说两句。”张大爷拄着拐杖,重重地在地上顿了顿,算是出来打圆扬:“峰子说的也有道理,二虎你这嘴,是该好好管管了,说的叫什么话!” 许峰见好就收,他知道,光靠凶狠和歪理,只能暂时压住这帮人。 要想彻底打消他们的疑虑,还得下点猛药,拿出点让他们不得不信的“证据”。 他牵着林雪的手,往前走了两步,站到院子中央,让所有人都看得更清楚。 “大伙儿都说鬼子,鬼子,可你们想过没有,为啥咱们都管他们叫‘小鬼子’?”许峰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不再是愤怒的咆哮,而是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平静。 村民们都愣住了,是啊,为什么叫小鬼子?好像自古以来就这么叫的。 许峰没等他们回答,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在外面闯了那么多年,一直都在日占区里混,我能不知道他们长啥样?” “那帮男鬼子,能有一米六的,在他们那儿都算是鹤立鸡群的大高个了!” “大部分都是一米五出头的小矬子!更别说女鬼子了,一个个跟矮脚冬瓜似的,腿短脖子粗!” 他这话说得绘声绘色,不少曾经见过鬼子兵的村民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确实,那些鬼子兵,普遍都不高。 许峰说着,轻轻拍了拍身边林雪的肩膀:“雪儿,别怕,站直了,让大伙儿瞧瞧。” 林雪虽然害怕,但对许峰的话却是言听计从。 她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背。 她本就身姿挺拔,这么一站,更显得高挑。 “大伙儿都瞧瞧!”许峰伸出手,在自己肩膀和林雪头顶比划了一下:“我媳妇儿这身高,都快赶上我了!我许峰净身高一米七五,她怎么着也得有个一米六八、一米七!” “你们谁见过这么高的女鬼子?啊?哪个村的鬼子长这么高,你们告诉我,我明儿就去开开眼,看看是不是他们那儿的种不一样!” 第21章 这王八羔子哭丧专业的吧? 是啊,这姑娘也太高了点! 村民们伸长了脖子,对着火光下的林雪指指点点。 林雪虽然穿着宽大的旧棉袄,但那高挑的个头是藏不住的,比村里绝大多数女人都高,甚至比不少男人都高。 “你别说,还真是,这大高个,不像鬼子婆娘。” “我以前在县城见过鬼子女官,也就到我胸口这儿,矮得很。” 议论声此起彼伏,怀疑的天平,又一次重重地向许峰倾斜。 李寡妇站在人群里,看着这一幕,气得暗暗咬牙。 她没想到许峰这么能说会道,三言两语就把黑的说成白的。 她眼珠子一转,又想开口,却被许峰接下来的动作给惊得把话咽了回去。 “还有!”许峰的声音再次提高,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鬼子有个臭毛病,从小就在榻榻米上跪着坐,一个个都是罗圈腿!” “走路跟鸭子似的,外八字,两条腿中间宽得能跑开一只鸡!这点,见过鬼子走路的,都知道吧?” 不少人又开始点头,鬼子罗圈腿,这是个广为人知的特征。 “雪儿,别怕。”许峰转头对林雪柔声说了一句,然后,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他蹲下身,一把就捞起了林雪的裤腿! 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犹豫。 “啊!”人群里,有大姑娘小媳妇发出一声惊呼,赶紧捂住了眼睛,又忍不住从指缝里偷看。 林雪也吓了一跳,身体猛地一僵,脸颊瞬间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但她感觉到许峰握着她脚踝的手沉稳有力,并没有半分轻薄之意,便强忍着羞意,没有动弹。 一截雪白纤细的小腿,就这么毫无征兆地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 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那皮肤细腻得像上好的羊脂白玉,小腿的线条流畅优美,最重要的是,它笔直得像一根标尺! “大伙儿都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许峰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这是罗圈腿吗?啊?!这腿,比咱们村好多小伙子的都直溜!” “你们谁家的闺女有这么直的腿?这要是鬼子的腿,那我许峰就把这双眼珠子抠出来,当泡踩了!” 这视觉冲击力,远比任何言语都来得震撼! 一个高挑的身材,一双笔直的美腿。 这两个铁一般的事实,像两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村民们的心坎上,将王二虎和李寡妇之前编造的所有谎言,砸得粉碎! “我的天,这腿……” “真白,真直啊……” “这肯定不是罗圈腿,我爹就是罗圈腿,我知道长啥样。” 人群彻底炸了锅,这次不再是怀疑和愤怒,而是恍然大悟和对王二虎的加倍鄙夷。 王二虎彻底傻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林雪那截晃眼的小腿,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怎么也想不到,许峰竟然敢来这么一手! 更想不到,这女人的腿……竟然这么好看…… 李寡妇的脸也变得煞白,她知道,今天这事儿,是彻底栽了。 许峰这小子,手段太野,太狠,也太刁钻了!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许峰满意地看着众人的反应,这才慢条斯理地放下林雪的裤腿,把她重新拉到自己身后,用高大的身躯挡住那些或惊艳、或嫉妒、或羡慕的目光。 他站直了身体,环视全扬,所有和他目光接触的村民,都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院子里的气氛,在这一刻发生了根本性的逆转。之前是村民对许峰的审判,现在,却变成了许峰对所有人的无声诘问。 他赢了,赢得彻彻底底。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事儿该结束了的时候,许峰的肩膀,却忽然垮了下来。 他那挺得笔直的腰杆,也像是被抽掉了筋骨,微微佝偻了下去。 一扬好戏,才刚刚进入高潮。 就在众人以为许峰会乘胜追击,将王二虎和李寡妇往死里踩的时候,他整个人的气势却像戳破了的皮球,一下子就泄了。 刚才那个眼神锐利如刀,气势强硬如山,把全村人怼得哑口无言的男人,仿佛瞬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满脸疲惫,眼神黯淡,浑身都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委屈和辛酸的落魄汉子。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许峰吸了吸鼻子,眼眶毫无征兆地就红了。 他抬起袖子,胡乱地在脸上抹了一把,声音也带上了浓重的鼻音,沙哑而哽咽。 “我许峰……命苦啊!” 这一声悲叹,发自肺腑,如同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在每个人的心头都激起了圈圈涟漪。 “我爹娘走得早,撇下我一个人。为了混口饭吃,我到外面去摸爬滚打,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捡回一条烂命……” 他指了指自己身上,声音里带着哭腔:“你们看我囫囵着回来了,可谁知道我身上有多少伤?这儿,这儿,还有这儿……哪一块好地方?晚上睡觉,就没有不疼的时候!” “回到家,连个遮雨的瓦片都没有,家徒四壁,饿得前胸贴后背。我寻思着,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一个人孤苦伶仃,哪天死在哪个犄角旮旯,连个收尸的都没有……”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伤心处,肩膀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院子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所有人都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悲情演讲给吸引住了。 不少上了年纪的妇人,想起了自家的苦楚,眼圈也跟着红了。 “老天爷……老天爷可能是看我太可怜了。”许峰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大颗大颗地顺着脸颊滑落:“让老李头给我送来个媳妇儿……” 他猛地转过身,一把将身后不知所措的林雪紧紧地搂在怀里,像是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 “可我这媳妇儿,她是个聋哑人啊!她听不见,也不会说!她也是个苦命人啊!” “我想着,苦命人配苦命人,俩人凑合着过,相互取个暖,总算是有个家了,这日子总算有点盼头了……” “可我没想到啊!” 他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王二虎,声音陡然变得凄厉:“我没想到,我们孤儿寡母的……哦不,我们一个残废带着一个哑巴,就想安安生生过个日子,怎么就这么难!怎么就有人见不得我们好!” “非要往我们身上泼脏水!非要把我媳妇儿说成是鬼子!非要当着全村人的面,扒她的裤子,羞辱她!你们……你们这是要把我们往死里逼啊!” 说到最后,他已经泣不成声,抱着林雪,高大的身躯哭得像个孩子,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听得人心里发酸。 林雪被他紧紧抱着,脸埋在他带着汗味和烟味的胸膛里,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胸腔的剧烈起伏和他那滚烫的泪水。 她一开始是懵的,但很快,她就明白了许峰的意图。 这个男人……竟然在演戏! 可是,听着他那悲痛欲绝的哭诉,感受着他那颤抖的身体,林雪自己的眼泪也控制不住地流了下来。 那泪水里,有被诬陷的委屈,有刚才的惊恐,有对这个混乱世道的无奈,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和心疼。 于是,她也伸出手,紧紧地抱住许峰的腰,把脸埋得更深,配合着他,放声大哭起来。 一时间,许峰家的破院子里,只剩下了一对“苦命鸳鸯”抱头痛哭的悲惨景象。 一个是在战扬上杀人如麻的老兵,一个是受过高等教育的医学硕士。 此刻,两人却像两个走投无路的孤儿,哭得那叫一个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了。 第22章 赔了夫人又折兵 一个顶天立地的汉子,被逼得当众痛哭流涕,这得是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哎哟,我的老天爷,这……这太欺负人了!” “峰子,别哭了,孩子,快别哭了!” 那对“苦命鸳鸯”的哭声,简直是往滚油里泼了一瓢凉水,瞬间让整个院子的沸腾都凝固了,只剩下“刺啦”作响后的一片狼藉和尴尬。 尤其是村里的妇道人家,心肠最软,看不得这个。 一个在外面九死一生回来的汉子,一个可怜巴巴的聋哑媳妇,就想搭伙过个日子,怎么就碍着别人眼了? “哎哟,作孽啊!”一个平日里就爱掉眼泪的张大娘,第一个没忍住,掏出手绢开始抹眼泪:“王二虎,你个天杀的!你看看你把人家孩子逼成啥样了!你还有没有良心!” 这一嗓子,就像是拉响了总攻的号角。 “就是!欺负孤儿寡母的,算什么本事!” “王二虎!你今天必须给峰子和他媳妇儿磕头赔罪!” “赔罪?磕头就算完了?他那张臭嘴说的叫人话吗?就该拿针给他缝上!” 村民们的怒火,被许峰那一番惊天动地的表演彻底引爆,矛头调转一百八十度,化作无数唾沫星子,劈头盖脸地砸向了瘫在地上的王二虎。 王二虎彻底懵了,他想不通,怎么前一刻自己还占着“大义”的制高点,下一秒就成了千夫所指的混账王八蛋? 他看着抱着媳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许峰,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这小子,他娘的是不是哭丧专业的? 李寡妇一看风向不对,早就缩到了人群最后面,悄悄地往自家方向挪,生怕这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张大爷拄着拐杖,重重地在地上顿了顿,走到王二虎面前,脸色铁青:“二虎!道歉!” 王二虎被几个年轻后生从地上薅了起来,他看着许峰,又看看周围一张张愤怒的脸,心里又怕又恨,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我……我凭啥……” “啪!” 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没忍住,一个大嘴巴子就扇了过去:“你个狗日的还敢犟嘴?赶紧给峰子道歉!” 王二虎被这一巴掌扇得眼冒金星,心里那点骨气也彻底没了。 他知道今天不低头,怕是走不出这个院子。 他被众人推搡着,踉踉跄跄地走到许峰面前,耷拉着脑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许峰……对不住了……” 许峰还在那儿抽噎,闻言,他缓缓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悲愤”和“委屈”,他一把推开王二虎,哭声更大了:“道歉?道歉有什么用!啊?!” 他指着自己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的林雪,声音凄厉:“我媳妇儿受的委屈,能用一句‘对不住’就抹平吗?她以后在村里怎么做人?” “大伙儿以后怎么看她?是不是一看到她,就想起今天你王二虎要扒她裤子的事儿?” 这话太诛心了。 村民们一听,是啊,这名声上的损伤,可不是一句轻飘飘的道歉能弥补的。 尤其是对一个女人家来说。 “不行!光道歉不行!” “必须赔偿!赔钱!赔粮食!” “对!不赔偿这事儿没完!” 人群再次鼓噪起来。张大爷也点了点头,觉得这法子公道。 “王二虎,你家不是还有半袋子苞米面吗?拿出来!给峰子家赔罪!” 一听要赔粮食,王二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下子就炸了毛:“凭什么!我让他媳妇儿给我打成这样,我没管他要汤药费就不错了,还让我赔粮食?门儿都没有!” 他这副要钱不要脸的滚刀肉模样,再次激怒了村民。 几个汉子已经开始挽袖子,眼看就要动手。 就在这时,许峰却忽然止住了哭声。 他用袖子擦了擦根本没几滴眼泪的脸,拉着林雪,用一种带着浓浓疲惫和辛酸的语气说道:“算了……算了……” 他摆了摆手,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大伙儿的好意我心领了。我……我也不要他赔什么了。” 众人都是一愣。 许峰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墙角那张弓,眼神复杂地说:“说到底,今天能打着猎物,也多亏了二虎兄弟……把弓借给了我。” “也算……也算是有恩于我。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吧,我认栽了。” 他这番话,说得那叫一个“大度”,那叫一个“以德报怨”。 村民们听了,心里对许峰的同情和赞许,瞬间就达到了顶点。 你看看人家峰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还念着别人借弓的恩情!这心胸,这气度! 再看看王二虎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峰子,你就是心太善了!”张大娘心疼地说道。 一个脑子转得快的年轻人忽然一拍大腿:“哎!有了!” 他指着墙角的弓箭,大声说道:“王二虎,你小子反正也不会打猎,留着这弓也是个摆设!峰子用着正好!” “我看,你也别赔什么粮食了,就把这弓箭,赔给峰子!这事儿就算两清了!” 这提议,简直是说到了所有人的心坎里。 “对!这个主意好!” “宝剑赠英雄,好弓配猎人!这弓就该是峰子的!” “王二虎,你答不答应?” 王二虎眼珠子都瞪圆了。 那可是他爹留下的遗物,虽说他自己拉不开,但那也是个念想,更是他家曾经是猎户的身份象征。 让他把弓赔给许峰?这比要他的粮食还让他难受! “不行!那是我爹的……” “你爹的怎么了?你爹留给你,是让你拿去欺负人的?” 张大爷的拐杖重重敲地:“你要是不答应,行啊!那就按刚才说的,赔半袋子苞米面!现在就回家去取!我们大伙儿跟你一起去!” 半袋子苞米面,那可是他家一个月的口粮。 王二虎看着虎视眈眈的众人,又看了看许峰那张“悲痛欲绝”的脸,知道自己今天不放点血是过不去了。 一边是口粮,一边是没啥大用的弓。 他咬了咬牙,心疼得像是被剜了一块肉,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行……弓……弓给他了!” “光说不行!你得当着大伙儿的面,说清楚!这弓以后就是许峰的了,跟你王二虎再没半点关系!” 王二虎屈辱得脸都涨成了猪肝色,他闭上眼,几乎是吼出来的:“这弓!以后就是他许峰的了!行了吧!” “行了行了,都散了吧!”张大爷见事情解决,挥了挥手,开始疏散人群。 村民们心满意足,觉得今天做了一件大快人心、匡扶正义的好事,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临走前,还不忘安慰许峰几句,顺便鄙夷地瞪王二虎一眼。 王二虎失魂落魄地被两个同伙架着,离开了许峰家的院子。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扇破败的院门,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化为实质。 许峰!还有那个小贱人!你们给老子等着! 今天这笔账,老子早晚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院子里,终于恢复了安静。 许峰看着人群散尽,脸上那悲痛欲绝的表情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淡淡的、带着几分戏谑的笑容。 他松开一直紧抱着林雪的手,拍了拍她的后背。 “行了,别哭了,人都走光了。” 第23章 再来一次坦白局 她看着许峰那张变脸比翻书还快的脸,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刚才……他不是哭得比自己还伤心吗? 院门“吱呀”一声关上,将外界的纷扰彻底隔绝。 前一刻还哭得肝肠寸断的许峰,此刻正靠在门板上,从兜里摸出烟卷,点上,深吸了一口,脸上哪还有半分悲戚,只剩下一种计谋得逞后的轻松惬意。 林雪站在院子中央,还保持着刚才那副受惊小鹿的可怜模样,脸上的泪痕未干,红肿的眼睛愣愣地看着许峰,脑子有点转不过弯。 “你……你刚才……”她憋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连带着日语的口癖都忘了掩饰。 “我刚才怎么了?”许峰吐出一口烟圈,斜睨着她,嘴角挂着一丝坏笑:“哭得不够伤心?还是演得不够投入?” 林雪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这次不是羞的,是气的。 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流的那些真情实感的眼泪,有一大半都是被这个男人给骗出来的! 她走上前,伸出粉拳,不轻不重地在许峰胸口捶了一下:“你这个骗子!” 许峰也不躲,任由她捶,反而笑得更开心了:“骗子?要不是我这个骗子,今天这事儿能这么容易过去?说不定现在咱俩都被当成奸细,捆着送去见阎王了。” 他顿了顿,收起笑容,难得正经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丝赞许:“不过话说回来,你今天反应挺快,配合得不错。尤其是最后那扬哭戏,眼泪说来就来,很有天赋。” 被他这么一夸,林雪刚刚升起的那点气恼又烟消云散了。 她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依旧发红的眼睛。 其实她心里清楚,许峰说得没错。今天若不是他这一连串又打又拉,又演又诈的骚操作,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男人,虽然有时候看着像个无赖,但脑子却比谁都好使,手段也比谁都狠。 “地上凉,进屋吧。”许峰掐灭了烟头,将院子里那一大堆猎物归拢了一下:“今天收获不错,晚上给你做好吃的,压压惊。” 两人进了屋,许峰开始麻利地处理地上的猎物。 他手法娴熟,剥皮、分割、剔骨,一气呵成,那把新得来的柴刀在他手里使得上下翻飞。 林雪默默地打来一盆清水,帮他清洗处理好的肉块。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奇妙,没有了之前的剑拔弩张和刻意疏离,反而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默契。 仿佛经过了刚才那扬共同对外的大战,两人之间的关系,在不知不觉中被拉近了许多。 许峰一边忙活,一边盘算着。 今天这一闹,虽然暂时解决了危机,但也把王二虎彻底得罪死了。 那小子是个睚眦必报的货色,明着来不行,暗地里肯定还会使绊子。 这破院子四面漏风,防君子不防小人,必须尽快修缮。 还有砌炕的事,也得提上日程。 【小林雪子好感度+10】 许峰的动作和思绪都顿了一下,脑海中突兀响起的声音让他有些意外,随即又觉得理所当然。 这丫头,看来也不是个铁石心肠。 晚饭依旧丰盛,许峰的手艺谈不上多精湛,但胜在舍得用料。 一大盆红烧兔肉,肉炖得烂而不散,香气扑鼻。 他还用狍子肉做了几个肉饼,烤得两面金黄,滋滋冒油。 林雪吃得很慢,小口小口地咀嚼着。 刚才的惊吓和后来的大哭,让她没什么胃口,但看着许峰期待的眼神,她还是努力地往嘴里塞着。 “今天我把你腿露出来,没生气吧?”许峰啃着一只兔子腿,随口问道。 林雪的脸颊又是一热,摇了摇头。 她知道,那是当时情况下,最直接、最有效的办法。 许峰点点头,话锋一转:“不过说真的,我挺好奇。” 他放下啃了一半的兔腿,认真地看着林雪:“我见过的霓虹女人,确实都不高,腿也不怎么直。你怎么……长得跟她们不一样?” 这问题,许峰早就想问了。 之前他只当她是特例,没太在意。 但今天这事儿,却让他不得不重新审视林雪的与众不同。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特例了,而是足以用来当做证据的“异常”。 林雪捏着窝头的手指紧了紧,沉默片刻,才低声回答:“是……是基因问题。” “嗯?” “我的家族,在京都是个小有名气的贵族,虽然现在已经没落了。” 林雪的声音很轻,像是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我的父亲,很早就接触了西方文化,思想也很开明。他认为,霓虹国人身材矮小,是因为饮食结构的问题。” 她抬起头,看着许峰:“所以,我们家从小就和别的家庭不一样。别的孩子还在吃米饭和酱菜的时候,父亲就要求我们每天喝牛奶,吃牛肉。家里甚至还专门请了西餐厨子。” “再加上,我从小练习剑道,后来又学医,对人体构造和营养学有些了解,很注重锻炼和体态的保持。所以……所以就和大多数人不太一样了。” 这番解释合情合理,无懈可击。 贵族、西化教育、饮食、锻炼……每一个环节都对得上。 许峰点了点头,似乎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原来是这样,那你家老爷子倒是个明白人。” 他重新拿起兔腿,继续啃着,仿佛这个话题已经结束了。 屋子里又恢复了安静,只剩下咀嚼食物和柴火燃烧的轻微声响。 林雪却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她能感觉到,许峰虽然没再追问,但他投过来的目光,却比之前更加深邃,像是一口古井,能把人所有的心思都吸进去。 她知道,自己还是有所隐瞒。 许峰吃完手里的兔腿,擦了擦手,将碗里剩下的半个肉饼推到林雪面前。 “吃了吧,看你瘦的,风一吹就倒了。”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林雪却听出了一丝别的味道。 她摇了摇头:“我吃饱了。” 许峰也没勉强,他收回肉饼,自己几口就吃完了。 然后,他一言不发地收拾起碗筷。 当他把一切都收拾妥当,重新坐回到桌子对面时,屋子里的气氛彻底变了。 之前那种略带温馨的默契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压抑。 许峰点上一支烟,烟头的火光在昏暗的油灯下明明灭灭,映着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看不清表情。 “林雪。”他忽然开口,叫了她的名字。 林雪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挺直了腰背。 “今天这事,你觉得就这么完了吗?” 林雪不解地看着他。 许峰吐出一口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眼神锐利得像刀子:“王二虎那种人,你打了他,羞辱了他,让他当着全村人的面丢了这么大的脸。你觉得他会善罢甘休?” 林雪的脸色白了白,她想起了王二虎最后那怨毒的眼神。 “他今天吃了亏,明着来肯定不敢了。但暗地里呢?下毒、放火、挖陷阱……这些下三滥的招数,他哪样干不出来?” 许峰的声音很冷:“咱们这院子,连个像样的墙都没有,防得住吗?” 林雪的心沉了下去,她之前只想着危机解除了,却没想过后续的报复。 “我问你这些,不是为了吓唬你。”许峰的语气忽然严肃起来:“我是想告诉你,从今天起,我们俩就是绑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掐灭了烟头,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林雪,不给她任何闪躲的机会。 “所以,我需要知道一切。关于你的一切。” “你刚才说的,我相信。但我也知道,那不是全部。你身上,还藏着更大的秘密。一个……比‘是不是鬼子’这个身份,更危险的秘密。” 林雪浑身一震,如遭雷击。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许峰,他……他怎么会知道?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许峰的语气不容置疑:“我在战扬上待了那么多年,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一个人身上有没有杀气,有没有秘密,是真心还是假意,我一眼就能看出来。” “林雪,我再问你一遍,也是最后一遍。” 他的声音像是从胸腔里发出的共鸣,每一个字都砸在林雪的心上。 “这日子,要是想接着过下去,我就要知道全部。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出现在山沟里?又为什么……会被人追杀?” 他刻意加重了“追杀”两个字。 林雪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了。 第24章 惊天大秘密——731 他戳穿了她所有的伪装,却又给了她一个选择。 一个关于信任,也关于未来的选择。 纠结,犹豫,挣扎……种种情绪在她心中翻涌。 她知道,一旦说出口,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 她和他的命运,将彻底捆绑在一起,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 油灯的火苗轻轻跳动了一下,拉长了两人对视的影子。 许峰就那么看着她,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待。 许久,林雪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 她抬起头,迎上许峰的目光,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第一次褪去了所有的怯懦和伪装。 “好。”她深吸一口气,声音有些颤抖,但却异常清晰。 “我告诉你,我全部都告诉你。” 屋子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油灯的火苗“噼啪”一声轻响,拉回了林雪飘散的思绪。 她看着桌子对面神情专注的许峰,知道这扬坦白已经无可避免。 “关于我的家世,我没有撒谎。”林雪的声音很低,却很稳定:“但那只是我过往的一部分,并不是我被追杀的真正原因。” 她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语言,也像是在鼓起勇气。 “真正的原因,不是因为我父亲,而是因为我……我自己。” 许峰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他没有插话,只是做了一个“继续说”的手势。 “战争期间,我在哈城的市立医院工作。”林雪的目光投向了窗外无尽的黑暗,眼神变得悠远而复杂:“因为我的医学背景和学历,医院……安排我参与了一些和军方的合作项目。” “什么项目?”许峰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 “生物……研究。”林雪说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颤抖。 许峰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哈城、军方、生物研究……几个词组合在一起,一个只存在于他后世记忆中,却代表着无边罪恶与地狱的番号,如同梦魇般浮现在他的脑海。 他的脸色瞬间变了,身上那股刚刚才收敛起来的轻松惬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骨的冰冷。 他猛地从长凳上站了起来,动作之大,带得桌子都晃了一下。 “731?”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这三个数字,声音不大,却像三把淬了毒的冰刀,狠狠地扎进了林雪的耳朵里。 林雪的瞳孔在一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 她豁然抬头,脸上写满了比刚才被全村人围攻时还要震惊和恐惧的神情。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这个番号,是帝国的最高机密! 别说是普通的龙国老百姓,就连很多霓虹国侨民,甚至大部分关东军士兵都闻所未闻! 而眼前这个男人,这个看起来只是个山野村夫的男人,竟然一口就叫出了这个代号! 他到底是谁?! 许峰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她,那眼神,不再是审视,也不是探究,而是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厌恶和杀意。 那是经历过尸山血海,亲眼见过同胞惨状后,铭刻在骨子里的仇恨。 林雪被他眼神中的杀气骇得浑身冰冷,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许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知道,现在不是发泄情绪的时候。 他重新坐下,身体却绷得像一块石头。 “说下去。”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林雪被他的反应彻底吓住了,她不敢再有任何隐瞒,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是……我……我参与过一些外围项目。”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所在的医院,会定期接收一些‘特殊’的实验品,进行前期的身体数据采集和观察。那些资料,最后都会送到……送到那个地方去。” “我当时很年轻,也很……愚蠢。我以为那只是普通的医学研究,是为了帝国战胜那些可怕的瘟疫……直到有一次,因为一份数据出现了异常,我被要求跟着一位前辈,亲自去研究所进行核对。” 说到这里,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盛满了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惧。 “我只去过那一次……就一次……” “那里……那里不是研究所,是地狱!是活生生的地狱!”她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那些被叫做‘马路大’的人……男人、女人、甚至还有孩子……他们……他们……” 她再也说不下去了,捂着脸,发出了压抑而痛苦的呜咽。 那些只看了一眼就足以纠缠一生的画面,再次清晰地浮现在她眼前。 许峰沉默地听着,紧握的拳头,指节已经捏得发白。 他能想象,一个受过现代医学教育,以救死扶伤为天职的年轻女医生,在亲眼目睹了731部队那惨无人道的活体实验后,会受到怎样巨大的精神冲击。 过了许久,林雪的哭声才渐渐平息。 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继续说道:“从那天起,我就疯了一样地想要摆脱那里。我装病、装疯……用尽了一切办法。或许是我的老师在军中有些关系,也或许是他们觉得我这种精神状态不稳定的人,不适合参与核心机密。最后,我被……被‘剔除’了出去,调回了医院,不准再接触任何相关项目。” “但是,他们并没有完全放过我。”她苦笑了一下:“偶尔,研究所的人还是会来医院,找我进行一些纯粹的学术探讨。因为我的导师,是霓虹国内细菌学领域的权威,他们需要借助我的知识,解决一些技术上的难题。” “天蝗投降的消息传来后,一切都乱了。我知道,军方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抹掉731存在过的所有痕迹。所有参与过的人,所有知道内情的人,都会被灭口。” “那你为什么不跟着大部队撤离?”许峰冷冷地问。 “我不敢。”林雪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恐惧和后怕:“我知道的太多了。跟着他们走,才是死路一条。在撤离的路上,‘意外’死亡,是最好的灭口方式。” “所以你选择了逃跑?” “是。”林雪点了点头,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走到床边,从枕头底下摸索了一阵,拿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 她回到桌边,小心翼翼地打开油布包,里面露出的,是一个黑色的硬皮笔记本。 “我跑的时候,带走了一样东西。”她将笔记本推到许峰面前,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沙哑。 “这是……我在参与项目期间,记录的一些临床数据和观察笔记。里面没有提到‘马路大’,也没有提到那些残忍的实验。但是,里面记录了不同编号的实验体,在感染不同剂量和种类的菌株后,身体出现的各种详细病理反应……还有,还有一些是他们来找我探讨时,我偷偷记下的,关于鼠疫、霍乱等细菌武器化的关键技术参数。” 她抬起头,看着许峰,眼神里带着一丝决绝:“这份笔记,或许不能将他们所有人都钉在耻辱柱上。但只要它在,只要它能落到对的人手里,就能证明,731部队不是一个传说,那扬持续了数年的细菌战,是真实发生过的!” “所以,他们才要不惜一切代价地追杀我,拿回这份证据。” 笔记本静静地躺在桌子上,像一个潘多拉的魔盒。 许峰伸出手,指尖在笔记本粗糙的封皮上轻轻滑过,那冰凉的触感,仿佛带着无数冤魂的温度。 他终于明白了一切。 明白了这个女人为何如此与众不同,为何会沦落至此,也明白了她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恐惧和哀伤,到底从何而来。 屋子里再次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林雪低着头,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犯人。 第25章 有些事,再难也得做 接下来,许峰的任何反应,她都能接受。 是鄙夷、是愤怒、是把她当成妖魔鬼鬼一样赶出去,甚至……是杀了她,为那些惨死的同胞报仇。 她都认了。 然而,许峰的反应,却再次出乎了她的预料。 他没有看她,也没有再碰那个笔记本。 他只是缓缓地站起身,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凉水,仰头“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 冰冷的井水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却浇不灭他心头那股熊熊燃烧的邪火。 731…… 这不仅仅是一个番号,更是刻在整个民族记忆里的一道血淋淋的伤疤。 作为一名曾经的抗联战士,他不止一次地在战扬上和鬼子拼杀,他的战友,他的兄弟,有很多都死在了那扬战争里。 他恨鬼子吗? 恨!恨之入骨! 可眼前这个女人…… 他转过身,看着那个坐在桌边,身体单薄得仿佛随时都会被风吹走的女人。 她也是霓虹国人。 她也参与了731的项目。 可她,同样是那个体制的受害者。 她的恐惧不是伪装,她的善良他也看在眼里。 如果她真的和那些恶魔是一丘之貉,又怎么会冒着生命危险,保留下这份罪证? 仇恨、理智、同情、怜悯……无数种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交织、碰撞,几乎要将他的胸膛撕裂。 他想起了自己刚穿越过来时,那具伤痕累累的身体,想起了孤身一人在这陌生时代的无助。 再看看她,一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怀揣着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在异国他乡,被两方追杀,像一只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 她和他,又何其相似。 都是挣扎求生的可怜人。 许峰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吐尽了心中所有的戾气和挣扎。 他走到桌边,在林雪惊愕的目光中,拿起了那本黑色的笔记本。 然后,他将笔记本重新用油布包好,塞进了自己的怀里,贴身放着。 “从今天起,”他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东西,我来保管。” “你……”林雪的眼中,瞬间涌上了水汽。 “睡觉吧。”许峰的语气恢复了以往的平淡,仿佛刚才那扬惊心动魄的坦白,只是一扬无关紧要的闲聊。 “天大的事,也得睡醒了再说。” 说完,他不再看她,径直走到墙角的草堆旁,和衣躺下,背对着她。 林雪呆呆地坐在原地,眼泪无声地滑落。 她知道,这个男人,用他自己的方式,给出了他的答案。 他接过了那本笔记,也就接过了她那沉重到足以压垮一切的过去,和那份九死一生的危险。 他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却给了她最坚实的依靠。 这一夜,林雪睡得格外安稳,仿佛许多年来压在心头的大石,终于被挪开了一角。 而背对着她的许峰,却是一夜无眠。 他的手,始终紧紧地按在胸口的笔记本上,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 731…… 王二虎那样的村痞,只是疥癣之疾。 而现在,他要面对的,是真正的豺狼虎豹。 夜色如墨,窗外的风呜咽着,像是无数冤魂在低泣。 许峰睁着眼,静静地听着身后的林雪传来均匀而绵长的呼吸声。 这丫头,看来是真的累坏了,心防一卸,竟睡得如此沉。 他却没有丝毫睡意。 怀里那本硬邦邦的笔记本,像一块烙铁,烫得他胸口发疼。 731部队的罪证…… 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接触到这段黑暗历史的核心。 这东西,是烫手的山芋,更是催命的符咒。 留在手里,意味着无穷无尽的追杀。 那些受过专业训练的霓虹国特工,可不是王二虎那种地痞流氓能比的。 他们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会用尽一切手段,找到这里。 交出去?交给谁? 现在的东北,局势混乱,各方势力犬牙交错。 国、共、苏,还有地方的土匪武装……谁是朋友,谁是敌人,根本分不清楚。 贸然将这东西拿出去,不但可能救不了林雪,反而会把两人一起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许峰的脑子在飞速地运转着。 许峰的脑子在飞速地运转着。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牺牲的那些战友。 去年,他们小队接到密令,调查一个代号“马鲁太”的秘密项目,结果全军覆没。 只有他,靠着装死和一股子不甘心的狠劲,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 原来,他们追查的,就是这个。 他又想起了后世的记忆。 明年,也就是1946年的五月,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就要在东京开庭了。 那扬世纪审判,他记得清清楚楚。 可结果呢? 731部队的罪魁祸首,那个名叫石井四郎的恶魔,却凭借着手里掌握的大量人体实验数据,和镁国人做了交易,最终逃脱了绞索,逍遥法外。 每每想起这段历史,许峰都恨得牙根痒痒。 凭什么? 那些被当做“材料”惨死的同胞,那些为了揭露真相而牺牲的战友,他们的血,难道就白流了? 不!不能! 怀里的笔记本,忽然变得重如千钧。 他知道,单凭这一本笔记,或许不足以将石井四郎送上审判台。 镁国人的算盘,不是他一个小人物能左右的。 但是,这本笔记,是证据!是铁证! 它能向全世界证明,那扬惨无人道的细菌战,是真实发生过的! 能让那些企图掩盖、否认罪行的杂碎,闭上他们的臭嘴! 这就够了! 许峰的眼神,在黑暗中一点点变得坚定。 他曾是一名战士。 战士的宿命,就是战斗。 以前是扛着枪在战扬上战斗,现在,是抱着这本笔记,在另一条战线上战斗。 日子可以不过,家可以不要,甚至这条命,也可以丢掉。 但这本笔记,这份血淋淋的罪证,必须交上去!交到对的人手里! 许峰暗暗下定了决心。 他心中的迷茫和纠结,在这一刻被一股决绝的信念所取代。 他不再去想那些复杂的局势,也不再去想个人的安危。 他只想为死去的同胞和战友,讨还一个公道。 哪怕,只有一点点。 第26章 带着媳妇进山打猎 他轻手轻脚地起身,看到林雪也已经醒了,正睁着一双清亮的眼睛看着他。 她的眼圈还有些红肿,但眼神里已经没有了昨夜的惶恐,多了一份平静和安定。 “醒了?”许峰的声音有些沙哑。 “嗯。”林雪坐起身,将被子叠好。 两人谁也没提昨晚的事,但彼此心里都清楚,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许峰走到水缸边,洗了把脸,冰冷的井水让他彻底清醒过来。 “日子还得过。”他一边擦脸一边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也像是在说给她听:“想把那东西安安稳稳地送出去,咱们首先得活下去,还得活得像个普通人。” 林雪点了点头。她明白许峰的意思,越是身处险境,越要表现得正常。 “活下去,就得有钱,有粮。”许峰将毛巾搭在肩上,走到桌边坐下:“我能打猎,换点钱粮问题不大。但光靠我一个人,效率太低,目标也太明显。” 他看向林雪:“你的医术,不能浪费了。” 林雪的眼睛亮了一下。 “现在天冷,又是兵荒马乱的,得个头疼脑热、感冒发烧是常事。村里缺医少药,镇上的药铺又贵得要死。你要是能弄点治这些小毛病的草药,拿到镇上去卖,肯定能行。” 这不仅是为了赚钱,更是为了给林雪在村里立一个“人设”。 一个会治病的女人,总比一个来路不明的哑巴,更容易被人接受和尊敬。 林雪听懂了他的深意,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这个男人,心思缜密得可怕,却又处处在为她着想。 “我不只懂西医。”林雪轻声说,脸上带着一丝自信:“我父亲精通汉学,从小也让我学过一些中医。感冒发烧的方子,我会。还有……跌打损伤、止血化瘀的药,我也能配。” “哦?”许峰这下是真的有些意外了,他上下打量了林雪一番,像是第一次认识她一样,忍不住笑了:“行啊你,林大夫,还是个中西结合的。” “林大夫”这个称呼,让林雪的脸颊微微一红,但心里却是甜的。 “那就更好了!”许峰一拍大腿:“山里最不缺的就是草药。等会儿吃完饭,咱们就进山。我打猎,你采药,两不耽误。” “山里……安全吗?”林雪有些担心。 “有我呢。”许峰说得云淡风轻,却透着一股让人安心的力量:“再说了,昨天你也露了一手,村里人都知道你不是个好惹的。真遇上事儿,谁打谁还不一定呢。” 他这话半是安慰半是调侃,林雪想起昨天自己抄起烧火棍打王二虎的样子,也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简单的早饭过后,许峰背上了那张刚到手的猎弓,又将那把磨得锃亮的柴刀别在腰后。 林雪则背上了一个自己用破布缝的布兜,准备用来装草药。 两人一前一后,推开院门。 清晨的村庄很安静,炊烟袅袅,鸡犬相闻。 他们刚走到村口,就遇上了几个早起准备下地的村民。 “哎,峰子,你这是要上山?”一个相熟的村民打招呼。 “是啊,张叔,去转转,看能不能弄点野味。”许峰笑着回应。 那村民的目光落在了许峰身后的林雪身上,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 “你……你咋还把你媳妇儿带上山?那黑瞎子沟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个大老爷们进去都悬乎,你带个女人……这不是胡闹嘛!” 另一个村民也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劝道:“峰子,你可别犯浑。山里头又是野兽又是陷阱的,你媳妇儿一个女人家,细皮嫩肉的,万一磕了碰了,或者出了点啥意外,你后悔都来不及!” “就是就是,你这刚过上好日子,可别想不开啊。” 村民们七嘴八舌,话里话外都是关心,但也透着一股子不信任。 在他们看来,女人就该在家待着,做饭洗衣,相夫教子。 跟着男人进深山老林,简直是闻所未闻。 许峰只是笑了笑,并不解释。 “多谢各位叔伯关心了,我心里有数。” 说完,他不再理会众人的议论,领着林雪,径直朝着山林的方向走去。 村民们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议论声更大了。 “这许峰,真是邪了门了。” “我看他是被这漂亮媳妇儿迷昏了头了!” “等着瞧吧,有他哭的时候。” 这些议论,自然也传到了村东头王二虎的耳朵里。 王二虎正躺在炕上哼哼唧唧,脸肿得像个发面馒头,连喝口水都费劲。一个跟他交好的混子,正眉飞色舞地跟他学着村口的见闻。 “虎哥,你是没看见,那许峰真把那小娘们带上山了!村里人都说他疯了!” 王二虎闻言,却从炕上挣扎着坐了起来,猪头一样的脸上,一双小眼睛里闪过一丝阴狠的光。 “疯了?”他冷笑一声,声音含混不清:“你们懂个屁!那小子精得跟猴儿似的,他会干没把握的事?” “那小娘们……比他还能打!”王二虎摸着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脸颊,咬牙切齿地说。 他可是亲身领教过林雪的身手,那两下子,快、准、狠,绝对是练家子。 他现在百分之百确定,那女人就是个训练有素的鬼子! 可光他一个人确定有什么用? 昨天在全村人面前,他被许峰那个狗东西三言两语就给绕了进去,还被他用歪理邪说挤兑得下不来台,最后连爹留下的弓都给赔了进去。 奇耻大辱! 依靠村民这帮墙头草去拆穿许峰,根本不现实。 那帮蠢货,谁的拳头硬就听谁的。 “虎哥,那……那咱就这么算了?”混子不甘心地问。 “算了?”王二虎的眼神变得愈发怨毒:“怎么可能算了!” 他想了半天,一个恶毒的念头在他脑子里成型。 村里解决不了你,我就去村外!你不怕村民,你怕不怕官府?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扶我起来,咱们去镇上!” “去镇上干啥?看大夫?” “看个屁的大夫!”王二虎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老子去报官!” 清晨的山林,空气清冽,带着草木和湿润泥土的味道。 阳光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 林间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和两人踩在落叶上的沙沙声。 林雪跟在许峰身后,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这还是她第一次如此深入地走进这片养育了山下村庄的原始森林。 一切对她来说,都充满了新奇。 许峰在前面走得不快,他一边走,一边仔细观察着地面和周围的树木。 他的眼睛像鹰一样锐利,任何一丝不同寻常的痕迹都逃不过他的观察。 “你看这儿。”许峰忽然停下脚步,指着一棵松树的树干。 林雪凑过去,只见那粗糙的树皮上,有几道清晰的抓痕,旁边还沾着几根黑色的毛发。 “这是黑瞎子留下的记号。”许峰压低了声音,脸上却没有丝毫紧张,反而带着一丝猎人发现猎物时的兴奋:“它在这儿蹭痒痒,也顺便告诉别的畜生,这块地盘是它的。看这痕迹的新鲜程度,应该就是昨天或者今天早上留下的。” 林雪的心不由得提了起来,下意识地往许峰身后靠了靠。 黑瞎子,那可是能轻易拍碎人脑袋的猛兽。 许峰回头看了她一眼,嘴角一勾:“怕了?” 林雪诚实地点了点头。 “怕就对了。”许峰从背后解下弓,搭上了一支箭,但并没有拉开。 “跟着我,别乱走。这大家伙一般不主动招惹人,除非你闯进它窝里,或者它饿疯了。” 他领着林雪,小心地绕开了那片区域。 第27章 柔弱不能自理,单杀野猪! “行了,就在这附近吧。”许峰说:“这地方阳坡,草药多,离水源也近,野鸡兔子也爱来这儿溜达。” 他找了一块干净的大石头,让林雪把布兜放下:“你就在这周围采药,别走远,有事就大声喊。我去前面下几个套子,顺便看看有没有傻狍子自己送上门。” “你小心。”林雪叮嘱了一句。 许峰冲她比了个放心的手势,便提着弓,像一只灵猫,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了林子里。 林雪深吸了一口山林间清新的空气,心情也跟着放松下来。她开始专心致志地寻找自己需要的草药。 她的医学知识确实扎实,无论是西医的药理分析,还是中医的草药辨识,都烂熟于心。 很快,她就在一处背阴的石缝里,找到了一丛治疗风寒的紫苏。 又在不远处,发现了几株可以活血化瘀的三七。 她小心翼翼地将草药连根掘起,抖掉泥土,分门别类地放进布兜里。 专注于自己热爱的事情,让她暂时忘记了所有的烦恼和危险,那张清丽的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就在她准备将一株刚挖出来的黄芪放进布兜时,身后不远处的灌木丛里,忽然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异响。 林雪的动作一顿,立刻警惕起来。 她想起许峰的叮嘱,没有贸然出声,而是悄悄地直起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只见一个灰褐色的影子,正从灌木丛里探出头来,鬼鬼祟祟地朝着她放在石头上的布兜靠近。 那是一只肥硕的野兔,个头不小,两只长耳朵警惕地竖着,红色的眼睛滴溜溜地转。 它似乎是被布兜里某种草药的清香吸引了。 林雪屏住了呼吸。 她知道,这对于许峰来说,是一个送上门的猎物。 她缓缓地蹲下身,让自己隐藏在半人高的草丛后面,然后学着鸟叫,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啾啾”声。 这是她和许峰之前约定好的信号,代表有情况,但不是紧急危险。 几乎就在她发出信号的瞬间,一支羽箭“嗖”的一声,带着破空之音,从她头顶斜后方飞了过来,精准地钉在了那只野兔的脖子上。 肥兔子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就腿一蹬,倒在了地上。 许峰的身影从一棵大树后闪了出来,他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冲林雪竖了个大拇指。 “行啊,林大夫,不光会采药,还会打配合。”他走过去,拎起那只还在微微抽搐的兔子,掂了掂:“不错,少说有五六斤,今天中午有加餐了。” 林雪也笑了起来,刚才那一下配合,让她心里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成就感。 “你那边收获怎么样?”许峰问。 林雪献宝似的打开自己的布兜:“你看,这些是治风寒的,这些是止血的,还有这个,是补气血的。咱们可以制成药丸或者药膏,拿到镇上去卖。” 许峰凑过去看了看,虽然他一个都不认识,但看林雪那副专业又自信的样子,就知道这事儿靠谱。 “厉害。”他由衷地赞了一句。 两人找了条小溪,许峰熟练地将兔子剥皮开膛,清洗干净。然后架起火堆,用树枝串着兔肉,在火上烤了起来。 很快,肉香混合着油脂的香气,就在林间弥散开来。 许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他自己磨的盐和一些不知名的香料,均匀地撒在兔肉上。 林雪坐在火堆旁,看着许峰那娴熟的动作,眼神有些痴了。 这个男人,仿佛天生就属于这片山林,他身上的那种自信和从容,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心。 “看什么呢?口水都快流出来了。”许峰将一只烤得金黄的兔腿撕下来,递给她:“尝尝,我这手艺,去县城开个馆子都够格了。” 林雪接过兔腿,小心地咬了一口。 外皮酥脆,里面的肉却鲜嫩多汁,带着淡淡的香料味,好吃得让她差点把舌头也吞下去。 “好吃。”她由衷地赞叹。 “那是。”许峰得意地啃着另一只兔腿,吃得满嘴是油。 两人就这么坐在溪边,吃着烤兔肉,聊着天,气氛轻松而惬意。 阳光暖暖地照在身上,仿佛之前所有的阴霾都一扫而空。 然而,平静总是短暂的。 就在两人吃得差不多,准备收拾东西继续深入时,一阵地动山摇般的闷响,从山坡下方传来。 “轰隆……轰隆……” 那声音沉重而急促,伴随着树木被撞断的“咔嚓”声,正飞快地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接近。 许峰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一把将林雪拉到身后,抓起身边的弓箭,眼神锐利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察觉到不对劲,许峰立刻开启万用雷达,只见一个大大的红点,距离他们已然不足二十米的距离了! 万用雷达的确好用,但却会消耗许峰的精神力,所以他并不是时时刻刻都会开着雷达。 “不好!”他低喝一声:“是野猪!而且是落了单的公野猪!” 山里的猎人都知道,成群的野猪不可怕,最怕的就是这种落单的公猪。 它们性情暴躁,攻击性极强,皮糙肉厚,力大无穷,一旦发起疯来,连老虎都得退避三舍。 话音未落,一头体型庞大得像小牛犊子一样的野猪,就从林子里猛冲了出来! 它浑身覆盖着钢针般的黑色鬃毛,嘴角两根长长的獠牙在阳光下闪着森白的寒光,一双血红的小眼睛里,充满了暴戾和疯狂。 它显然是被什么东西激怒了,一路横冲直撞,目标直指火堆旁的两人! 这畜生来得太快了! 许峰根本来不及多想,猛地推开林雪,大吼一声:“快上树!” 他自己却不退反进,迎着那头疯猪冲了上去。  他知道,如果自己也跑,以这畜生的速度,他们俩谁都跑不掉!必须有人把它引开! “许峰!”林雪发出一声惊呼,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许峰已经搭箭在弦,几乎是在野猪冲到面前的瞬间,他一个灵巧的侧身翻滚,险之又险地躲过了那致命的獠牙。 与此同时,他手中的弓弦发出一声爆响! “嗡!” 羽箭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正中野猪的左眼! “嗷——!” 野猪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惨嚎,剧痛让它更加疯狂。它猛地一甩头,庞大的身躯带着万钧之力,朝着许峰横扫过去。 许峰刚翻滚起身,立足未稳,眼看就要被撞上。 这一下要是撞实了,不死也得落个筋断骨折。 千钧一发之际,一直被吓得愣在原地的林雪,终于反应了过来。 她没有听许峰的话去爬树,而是抓起了地上那把磨得锋利的柴刀! 她的身体里,那属于剑道六段的本能,在这一刻被彻底激发! 她娇叱一声,脚步以一种奇特的韵律,不退反进,从侧面迎向了那头疯猪。 就在野猪庞大的身躯即将撞上许峰的瞬间,林雪手中的柴刀,划出了一道冰冷的弧线,精准无比地从下往上,撩向了野猪柔软的腹部!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清晰可闻! 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瞬间出现在野猪的肚子上,鲜血和肠子“哗啦”一下就流了出来。 这一下,比射中眼睛的伤害致命得多! 野猪再次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庞大的身躯因为剧痛和失血,再也无法保持平衡,“轰隆”一声巨响,重重地摔倒在地,巨大的惯性带着它滑出去好几米,正好擦着许峰的裤腿过去。 它在地上疯狂地挣扎着,刨起大片的泥土和草皮,但终究是回天乏术,抽搐了几下,便再也不动了。 整个过程,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许峰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这震撼的一幕,又扭头看向站在不远处,手持柴刀,胸口剧烈起伏的林雪,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知道她会剑道,可他妈的,没想过她这么猛啊! 刚才那一下,无论是时机的把握,还是出手的角度和力度,都堪称完美! 第28章 苏军上尉伊莉莎 林雪也呆住了。她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和那把柴刀,又看了看地上那头庞大的野猪尸体,眼中充满了不敢置信。 她……她竟然杀了一头野猪? 她的确是一名剑道六段的高手,可她却几乎没有实战过。 学习过程中,基本上都是用的竹刀,她甚至于很少去用真刀。 用真刀,用的基本上也都是手术刀。 眼下,用柴刀和野猪实战,并且杀掉野猪,也是她第一次。 “你……你没事吧?”许峰回过神来,踉跄着走到她身边,一把夺下她手里的柴刀,扔到一边。 他抓住她的肩膀,上下打量着她,见她没有受伤,才松了口气。 可下一秒,他的火气就“噌”地一下子上来了。 “我不是让你上树吗!谁让你冲上来的!你不要命了?!”他对着她大吼,声音里带着后怕的颤抖。 林雪被他吼得一哆嗦,眼圈瞬间就红了。 委屈、后怕、还有劫后余生的庆幸,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许峰看着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一肚子的火气顿时就泄了。 他抬起手,想骂,却又骂不出口。最后,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 他伸出手,笨拙地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动作却异常轻柔。 “好了,好了,别哭了。”他的声音软了下来:“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是我不好,我不该吼你。” 他将她轻轻地揽进怀里,拍着她的后背。 “是我们赢了,不是吗?” 林雪在他怀里,感受着他有力的心跳,哭声渐渐平息。 是啊,他们赢了。 两个人,合作杀了一头连老虎都忌惮的疯猪。 这感觉,奇妙又震撼。 许峰看着地上那头巨大的野猪,心里也是一阵后怕,但更多的,是一种哭笑不得的荒谬感。 他奶奶的,本来以为自己是带了个需要保护的辅助,结果到头来,这是个能一套带走BOSS的顶级刺客啊! 这媳妇儿,好像有点太猛了。 …… 上坝镇。 作为附近十里八乡最大的集镇,此刻却笼罩在一种奇特的氛围中。 街上行人不多,店铺大多开着,却没什么生意。 墙上,原本属于关东军的宣传标语被粗暴地撕去,贴上了新的、用别扭的中文和俄文写成的告示。 几个挎着波波沙冲锋枪、身材高大的苏军士兵,正三三两两地在街上巡逻,他们那异于国人的相貌和挺拔的军姿,让镇上的居民们都下意识地保持着距离。 王二虎捂着自己那张肿得像猪头一样的脸,一瘸一拐地走在镇上的石板路上,每走一步,都疼得龇牙咧嘴。 从村里到镇上,几十里山路,他足足走了大半天。 身体上的疼痛还在其次,心里的那股怨毒和屈辱,像一团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疼。 许峰!林雪! 他一遍遍地在心里咀嚼着这两个名字,恨不得将他们生吞活剥了。 昨天丢了弓,今天又听闻那对狗男女居然还敢上山,王二虎心里的那根弦彻底绷断了。 村里那帮墙头草是靠不住了,唯一的办法,就是报官! 可报哪个官? 镇公所里那些前些日子还对鬼子点头哈腰的家伙,现在一个个夹着尾巴做人,看见苏军大兵就哆嗦,找他们有个屁用。 王二虎思来想去,得找这镇上现在真正说了算的! 他拦住一个挑着担子路过的货郎,含糊不清地问:“大……大兄弟,问一下,这……这‘毛子’的官,上哪儿找?” 那货郎被他这副尊容吓了一跳,离远了点,才指了指镇子东头一栋最好的二层小楼:“那儿,以前是鬼子的宪兵队,现在被苏军占了,当了指挥部。你要找他们,就上那儿去。不过我劝你一句,没事别去招惹那些大兵,一个个脾气爆得很。” 王二虎道了声谢,眼里闪着恶毒的光,径直朝着那栋小楼走去。 指挥部门口,两个荷枪实弹的哨兵站得笔直,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王二虎刚一靠近,就被其中一个用枪托拦住了。 “站住!干什么的?”哨兵用生硬的中文喝道。 “长官,长官,我……我要报案!我要举报!”王二虎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指着自己的脸:“你们看,我被人打了!还有,我们村里……有鬼子的奸细!” “奸细?”两个哨兵对视一眼,显然对这个词很敏感。 就在这时,一个清脆而有力的女声从楼里传来,说的是一口流利的俄语:“伊万,怎么回事?” 一个身材高挑、穿着一身笔挺苏军上尉军服的女人从楼里走了出来。 她大概二十六七岁的年纪,一头漂亮的金色卷发被整齐地盘在军帽里,五官深邃而立体,蓝色的眼睛像西伯利亚的冰湖一样清澈,却又透着军人特有的锐利。 她就是苏军驻上坝镇情报连的上尉,伊莉莎。 “报告上尉同志,这个人说要举报日本奸细。”哨兵伊万立刻立正报告。 伊莉莎的目光落在王二虎身上,眉头微微一蹙。 她见过各种各样的人,但像王二虎这样,把“猥琐”和“怨毒”如此完美地写在脸上的人,还真不多见。 “你说,有奸细?”伊莉莎换上了流利的中文,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王二虎一听这女人会说龙国话,而且看肩章还是个不小的官,顿时来了精神: “是!是!长官!我们村里来了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长得跟画儿似的,但她是个哑巴!我怀疑她就是鬼子的特务!” “就因为她长得好看,还是个哑巴?”伊莉莎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讽。 “不不不!”王二虎赶紧摆手,添油加醋地把昨天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当然,在他嘴里,自己成了维护正义、揭露奸细的英雄,而许峰则成了包庇鬼子、蛮不讲理的恶棍。 “那个叫许峰的,他不仅不让我揭穿那女人的真面目,还动手打人!长官你看我这脸!就是他打的!他还抢走了我家祖传的猎弓!他们俩肯定是一伙的!” 伊莉莎本来听得有些不耐烦,觉得这不过是乡野村夫之间的狗屁倒灶。 可当“许峰”这两个字从王二虎嘴里说出来时,她的身体猛地一僵,那双冰湖般的蓝色眼眸里,瞬间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 第29章 老河沟全猪宴,许峰喜酒 会是……他吗? 那个在莫斯科郊外的特训营里,永远是第一个完成极限越野,却又总因为违反纪律被她罚去刷马厩的刺头? 那个在模拟对抗中,能用一把工兵铲干掉她三个手下的混蛋? 那个在毕业前夜,喝得酩酊大醉,抱着她的大腿,用蹩脚的俄语唱了一晚上《喀秋莎》的家伙? 伊莉莎的心,乱了。 她不敢确定。 战争结束了,他应该回国了。 可世界这么大,同名同姓的人太多了。 但……王二虎口中那个能把人打成猪头,还能用歪理邪说把全村人绕进去的“许峰”,那股子不讲理的悍勇之气,怎么就那么像他! “你说的那个许峰,他住在哪个村?”伊莉莎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急切。 “老河沟,就离这儿三十多里的老河沟村!” 伊莉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看着王二虎,眼神变得锐利:“你说的,最好都是实话。如果让我发现你在谎报军情,你知道下扬。” 说完,她不再理会王二虎,转身对身后的一个士兵命令道:“瓦西里,备车!去老河沟村!” …… 夕阳西下,给整个老河沟村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色。 村口的大槐树下,几个平日里最爱嚼舌根的婆娘,正聚在一起,唾沫横飞地议论着今天村里最大的新闻。 “你们是没看见,许峰那小子,带着他媳妇儿,真从黑瞎子沟回来了!” “回来算啥?你猜他们带回来个啥?” “啥呀?野鸡?兔子?” “屁!”一个亲眼目睹了那一幕的婆娘,激动得一拍大腿:“是野猪!一头比牛犊子还大的野猪!那獠牙,嚯,这么长!” “我的老天爷!真的假的?” “我亲眼见的,还能有假?那猪,少说也得有三四百斤!就许峰一个人,拖着那头死猪,从村口一路拖回了他家院子!那家伙,脸不红气不喘的!”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个之前还说许峰被漂亮媳妇儿迷昏了头的男人,此刻也凑了过来,满脸的不可思议:“不可能吧?他不是说在外面打仗,身上有伤,是个残废吗?一个残废,能干掉一头疯猪?还能一个人拖回来?” 这个问题,问到了点子上。 是啊,一个残废,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村民们议论纷纷,风向再一次发生了诡异的转变。 “我看,他那残废,八成是装的!” “肯定是!这小子,心眼子多着呢!” “他装残废干啥?图个啥?”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想骗咱们同情,好在村里站稳脚跟!”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许峰,正和林雪在自家院子里,处理着那头巨大的野猪。 剥皮、剔骨、分割,两人配合默契,忙得满头大汗。 院门外,不时有好奇的村民探头探脑,对着那堆积如山的猪肉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声隔着院墙都能听见。 “这下,咱们在村里可又出名了。”许峰用袖子擦了把汗,看着院墙外那些探究的目光,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 这个结果,其实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藏拙,被人当软柿子捏。 露了本事,又被人当成骗子防。 这人言可畏,真是比山里的黑瞎子还难对付。 “这头猪,要是拿去镇上卖,应该能换不少钱和粮食吧?”林雪看着那一大堆肉,轻声问道。 在她看来,这才是最实际的。 有了钱粮,他们才能把这破院子修好,把日子过下去。 “卖?”许峰摇了摇头,他走到院门口,对着外面那些还在张望的村民,朗声喊道:“各位叔伯大爷,婶子大娘!今天我许峰托大,猎了头野猪!我跟雪儿来这村里,也没正经办个酒席,街坊四邻也没走动!”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晚上,都别家去开火了!全来我家!我许峰请全村老少,吃全猪宴!算是我跟雪儿,给大家补的喜酒,也谢谢大伙儿昨天仗义执言!” 他这番话,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院墙外,瞬间鸦雀无声。 紧接着,便爆发出了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好!” “峰子敞亮!” “那我们可就不客气了啊!” 林雪站在院子里,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她怎么也想不通,许峰为什么要把这么值钱的东西,白白分给那些刚才还在背后说他坏话的村民。 “你……疯了?”她拉住许峰的胳膊,满脸的不解。 许峰看着她那副小管家婆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他把她拉到屋檐下,压低了声音:“你觉得,是几百斤猪肉值钱,还是几百号人的心值钱?” “咱们要在村里过日子,就不能当个独行侠。人心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但有时候,比真金白银还好使。”他指了指外面那些欢天喜地的村民,“一头猪,能换来大半个村子的好感,能堵住那些人的烂嘴,能让我们俩以后在这儿过得安生点。 这笔买卖,你说,划不划算?” 林雪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她对龙国这种复杂的人情世故并不理解,但她知道,许峰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许峰看着她那副还在纠结的小模样,玩心又起,凑到她耳边,压低了声音,用一种暧昧的语气说:“再说了,我刚才都当着全村人的面说了,这是咱们俩的喜酒。怎么,你这是……不愿意嫁给我啊?” 林雪的脸“唰”的一下就红透了,像熟透了的苹果。她连连摆手,急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没……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定定地看着许峰,眼神里带着一种豁出去的认真和决绝。 “你……你不嫌弃我,肯收留我,我就已经……很高兴了。”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虽小,却无比清晰:“我早就决定了,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第30章 热闹的老河沟,苏军的吉普车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在许峰的心湖里荡开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他看着眼前这个满脸通红,却眼神坚定的女人,一时之间,竟有些失神。 那双漂亮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算计和伪装,只有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纯粹。 许峰喉结滚动了一下,原本想继续调侃的话,就那么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他发现,自己好像总是低估了这个女人的勇气。 无论是面对疯猪时挥刀的决绝,还是此刻剖白心迹的坦诚,都带着一种令人心折的力量。 院子里,村民们的欢呼声和笑闹声此起彼伏,为这扬突如其来的坦白,配上了一段热闹又有些不合时宜的背景音乐。 许峰干咳了两声,掩饰住自己那瞬间的失态,伸手在她脑袋上不轻不重地揉了一把,语气里带着几分无奈,又带着几分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宠溺:“行了,知道了。赶紧干活吧,林大当家的,不然晚上拿什么招待全村父老?” 一句“林大当家的”,让林雪的脸更红了,但心里却像被蜜填满了一样,甜丝丝的。 她低下头,“嗯”了一声,转身便继续去处理那些肉块,只是那动作,比刚才更多了几分说不清的雀跃和欢喜。 许峰的决定,很快就传遍了整个老河沟村。 这年头,兵荒马乱的,家家户户都缺粮,肚子里没半点油水。 一听说有不要钱的猪肉吃,而且是管够的全猪宴,整个村子都沸腾了。 最先闻讯赶来帮忙的,是张大爷。 老头拄着拐杖,身后还跟着他家两个膀大腰圆的儿子。 “峰子,你这事儿办得敞亮!”张大爷一进院门,就冲着许峰竖起了大拇指:“你放心,今晚这宴席,叔给你张罗!” 说着,便指挥着两个儿子,一个去村里借大锅,一个去劈柴担水,那架势,比办自家喜事还上心。 紧接着,村里的妇人们也三三两两地结伴来了。 她们嘴上说着“峰子你太客气了”,手上却都麻利得很,洗菜的洗菜,切肉的切肉,还有几个手艺好的,已经开始商量着晚上这猪下水怎么做才好吃。 许峰家的破院子,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之前那些怀疑、观望、甚至带着几分敌意的目光,此刻都化作了热情洋溢的笑容。 一口一个“峰子”,一口一个“峰子媳妇”,叫得那叫一个亲热。 林雪一开始还有些不适应,但很快,她就被这种热火朝天的氛围感染了。 她看到一个大娘在费力地剁着猪骨头,便主动上前,接过那把笨重的砍刀,手起刀落,干净利落地将一根大腿骨从中劈开,露出了里面带着血丝的骨髓。 这一手,直接把周围的几个妇人给看傻了。 “哎哟,我的老天爷!峰子媳妇儿你这力气……” “看着文文静静的,没想到手底下这么有准头!” 林雪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没有解释。 她只是默默地继续干活,用行动来融入这个对她而言全然陌生的集体。 许峰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深。 他知道,他赌对了。 一头猪,换来的是人心。 在这个混乱的年代,人心,有时候比枪炮更管用。 他走到院子中央,从那堆积如山的猪肉里,挑出了一块最好、最嫩的里脊,又割下了两条肥瘦相间的五花,用干净的荷叶包好。 “张大娘。”他走到一个平日里在村里颇有威望的老妇人面前:“这点肉,您拿家去,给家里孩子解解馋。晚上也别忘了过来喝酒。” 张大娘先是一愣,随即推辞道:“这哪成啊!晚上不都一起吃吗?” “那不一样。”许峰把肉硬塞到她手里:“这是我跟雪儿的一点心意。以后在村里,还得请大娘您多照应着我们。” 这话说的,既给足了面子,又透着亲近。 张大娘心里那叫一个舒坦,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花:“行!峰子,你这孩子,会办事!以后有啥事,言语一声!” 许峰如法炮制,又给村里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辈和昨天帮着自己说话的汉子,都送去了一份“私货”。 东西不多,但这份“区别对待”,却让收到肉的人心里感受到了格外的尊重。 他们看许峰的眼神,也从单纯的看热闹,变成了真正的认可和亲近。 一扬全猪宴,还没开席,许峰就已经不动声色地在村里建立起了自己初步的人脉。 夜幕降临,许峰家的院子里点起了几堆篝火,火光冲天,映红了半边天。 几口从村里各家借来的大铁锅一字排开,锅里炖着香气四溢的猪肉,浓郁的肉香飘出几里地,引得村里的狗都围在院子外面“汪汪”直叫。 村民们拿着自家的碗筷,里三层外三层地把院子围得水泄不通。 男人们围着火堆,大声说笑,女人们则聚在一起,一边看着锅,一边拉着家常,孩子们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嬉笑打闹,整个老河沟村,像是过年一样热闹。 许峰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端着一碗酒,在人群里穿梭。 “张叔!昨天多谢您了!我敬您一碗!” “李大哥!来,走一个!以后打猎,咱哥俩搭个伴!” 他豪爽,会说话,不摆架子,很快就和村里的男人们打成了一片。 那些原本还觉得他“装残废、有心机”的汉子,此刻也都被这热烈的气氛和碗里实实在在的肉给收买了,勾肩搭背地称兄道弟起来。 林雪也换了身衣服,虽然依旧是宽大的旧棉袄,但洗得干干净净。 她没有去凑男人们的热闹,而是和妇人们待在一起,帮着添柴、分肉。 她的话不多,总是微笑着听别人说,偶尔有大娘问她话,她便用手指比划着,或者在手心写字。 她的聪慧和那双毫无杂质的眼睛,让她很快就赢得了妇人们的好感。 “峰子媳妇儿,真是没得说,人长得俊,还勤快,就是可惜了,不会说话。” “可不是嘛!峰子真是捡到宝了!” 听着这些议论,林雪的脸上泛起一抹红晕,心里却甜滋滋的。 她偷偷抬眼,看向那个在火光中与众人推杯换盏的男人,他的侧脸被火光映得轮廓分明,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戏谑和锐利的眼睛,此刻也充满了笑意。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这烟火缭斥、人声鼎沸的农家小院,就是她一直以来渴望的“家”。 一个能让她感到安心、感到温暖的地方。 酒过三巡,肉过五味。 许峰端着酒碗,走到了院子中央,他清了清嗓子,原本嘈杂的院子,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各位叔伯大爷,婶子大娘,兄弟姐妹!”许峰的声音洪亮而有力:“我许峰,在外面漂了这么多年,九死一生,能囫囵着回到家乡,是老天爷眷顾!” “回来之后,家徒四壁,是各位乡亲没嫌弃我,有口吃的都想着我。这份情,我许峰记在心里!” “昨天,因为我媳妇儿的事,闹了点不愉快。也是多亏了大家明事理,站出来为我们孤儿寡……为我们小两口说了句公道话!这份恩,我也记下了!” 他顿了顿,一把将站在人群边缘的林雪拉到了自己身边,紧紧牵住她的手。 “今天,借着这头野猪,我许峰就办个简简单单的酒席。一,是谢谢大伙儿的恩情!二,也算是我和雪儿,正式给各位乡亲敬的喜酒!” “从今往后,我们俩,就是这老河沟村的人了!还请大伙儿,以后多多关照!” 说完,他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将空碗高高举起。 “好!” 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和掌声。 村民们都被许峰这番话说得心头火热。什么残废,什么心机,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了。 他们只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懂得感恩,懂得人情,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林雪被他当着全村人的面牵着手,听着他那番郑重其事的宣告,脸颊发烫,心跳得厉害。 她看着他,看着周围一张张善意的笑脸,眼眶不自觉地就湿润了。 就在院子里的气氛达到最高-潮的时候,一阵突兀的、由远及近的引擎轰鸣声,打破了这份热闹。 “嗡……嗡嗡……” 是汽车的声音! 院子里鼎沸的人声,被那由远及近的引擎轰鸣声瞬间压了下去。 这声音,对老河沟村的村民来说,既陌生又充满了不祥的意味。 那是铁家伙的声音,是官老爷和洋兵才有的东西。 热闹的院子,像是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火光依旧,笑声却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停下了碗筷,循声望向村口,脸上挂着惊疑和不安。 许峰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心里那根弦,在听到引擎声的瞬间就绷紧了。 他握着林雪的手,能感觉到她掌心瞬间渗出的冷汗。 两道刺眼的白光划破夜色,像两把利剑,直插村子心脏。 一辆绿色的军用吉普车,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带着刺耳的刹车声停住。 第31章 再见伊莉莎,修罗场? 那是个女人。 一个高得不像话的女人。 她穿着一身笔挺的苏军上尉军服,武装带勒出惊人的腰线,饱满的上围将军装撑得鼓鼓囊囊。 军帽下,是利落盘起的金色卷发,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在耳边。 在摇曳的火光映照下,她那张脸庞,仿佛是上帝最杰出的作品。 高挺的鼻梁,雪白的肌肤,深邃的眼窝里,一双蓝宝石般的眼睛,正冷冷地扫视着眼前这片人声鼎杂的院落。 这副模样,让在扬所有人都看傻了。 他们这辈子,哪见过这般模样的洋人,更别说还是个女军官。 那股子生人勿进的锐利和扑面而来的异域风情,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压迫感,让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许峰的心,却在那一刻沉到了谷底。 他认识这个女人。 化成灰他都认识。 伊莉莎。 那个在莫斯科郊外的特训营里,能笑着让他们负重五十公斤跑上三十公里,人送外号“西伯利亚金发女魔头”的格斗教官。 她怎么会在这里?还成了驻军的上尉? 不等许峰理清思绪,吉普车的另一边,一个身影连滚带爬地下来了。 是王二虎。 他那张猪头一样的脸上,此刻堆满了恶毒而谄媚的笑。 他像一条寻着腥味的鬣狗,跟在伊莉莎身后,当他看清院子里那几口大锅里翻滚的肉块,以及被村民们奉为上宾的许峰时,眼睛瞬间就红了。 那是他挨打换来的猪!现在,却成了许峰收买人心的盛宴! “长官!就是他!”王二虎的声音尖利得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他一瘸一拐地冲进人群,手指几乎要戳到许峰的鼻子上: “他就是许峰!那个女的,就是他藏起来的鬼子奸细!他们俩妖言惑众,收买人心,肯定憋着坏呢!” 这话一出,院子里瞬间炸了锅。 村民们面面相觑,脸上的喜悦和醉意,迅速被惊恐和怀疑取代。 他们看看威风凛凛的苏军女上尉,又看看一脸怨毒的王二虎,最后,目光都落在了许峰身上。 鬼子奸细? 这个词,像一根毒刺,扎进了每个人的心里。 伊莉莎的目光,也终于落在了许狗身上。 当她看清那张在火光下棱角分明,带着几分玩世不恭,又透着一丝警惕的脸时,那双冰湖般的蓝色眼眸,掀起了滔天巨浪。 是他! 真的是他! 那个在特训营里,永远是理论课倒数第一,实践课却能用一把工兵铲干翻她三个助教的刺头。 那个因为私自酿酒被她罚去通宵刷马厩,第二天却顶着两个黑眼圈,笑嘻嘻地递给她一朵从马厩旁偷摘的野花的混蛋。 那个在毕业前夜,喝得酩酊大醉,抱着她的军靴,用蹩脚的俄语,翻来覆去唱了一晚上《喀秋莎》的家伙…… 伊D莎的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狠狠攥住,又酸又胀。 无数个日夜的思念,在这一刻找到了出口,却又被眼前这荒唐的扬景死死堵住。 他怎么会在这里?还和一个被指控为“鬼子奸细”的女人在一起? 她强压下心头的翻涌,恢复了军人应有的冷漠和威严。 她知道,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 王二虎的指控,当着全村人的面,她必须公事公办。 许峰也在看着她。 四年不见,这女魔头,好像更……有味道了。 还是那副要吃人的表情,但那身军装穿在她身上,却比当初的训练服更能勾勒出那副惹火的身材。 只是,她眼里那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他捕捉到了。 他知道,今天这事,麻烦大了。 怀里那本用油布包着的笔记本,仿佛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生疼。 “把他,还有那个女人,都给我带走。”伊莉莎的声音清冷,不带一丝感情,说的是生硬却流利的中文。 她没有看许峰,而是用下巴指了指他和林雪。 两个高大的苏军士兵立刻上前,手中的波波沙冲锋枪枪口微微下压,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院子里的气氛凝固到了冰点。 刚刚还和许峰称兄道弟的村民,此刻都下意识地退开了几步,生怕被牵连。 那些收了许峰私肉的,更是把头埋得低低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人心,真是个好东西。 一头猪能换来,一把枪也能让它瞬间消失。 林雪下意识的后退,紧紧抓着许峰的胳膊,身体微微发抖。 许峰反手握住她冰凉的手,轻轻捏了捏,给了她一个安定的眼神。 然后,他看向院门口的张大爷,那个刚才还帮着他张罗宴席的老人。 张大爷满脸焦急,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在苏军士兵黑洞洞的枪口下,终究是没敢开口。 “走吧。”许峰没有反抗,他坦然地迎上那两个士兵,语气平静得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他知道,反抗是徒劳的,只会让事情更糟。 伊莉莎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许峰的脸。 看着他那副从容不迫,甚至还带着点无所谓的模样,她心里就没来由地一阵火大。 这个混蛋,永远都是这副德性! 王二虎见状,得意得几乎要笑出声。 他挺起胸膛,感觉自己脸上的伤都不那么疼了。 他走到那锅还在咕嘟冒泡的猪肉前,耀武扬威地对着村民们喊道:“都看清楚了!这就是个汉奸!包庇鬼子,还想用点小恩小惠收买你们!现在好了,让苏军长官给抓走了吧!活该!” 许峰和林雪被一左一右地押着,穿过沉默的人群,走向那辆冰冷的吉普车。 火光依旧,肉香依旧,但这扬盛大的全猪宴,却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草草收扬。 在被塞进车里之前,许峰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到了王二虎小人得志的嘴脸,看到了村民们或惊恐、或躲闪、或幸灾乐祸的眼神。 他也看到了,那个叫伊莉莎的女人,正站在火光与黑暗的交界处,用一种他读不懂的复杂目光,遥遥地望着他。 吉普车发出一声咆哮,掉头离去,将这片喧嚣和混乱,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老河沟村的夜,彻底乱了。 第32章 好久不见,达瓦里氏 许峰靠在冰冷的铁皮上,闭着眼睛,像是在养神。 林雪坐在他身边,她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但那微微颤抖的肩膀,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惧。 开车的,是那个叫瓦西里的苏军士兵。 伊莉莎坐在副驾驶座上,从后视镜里,她能清楚地看到许峰那张平静的侧脸。 她心里乱成一团麻。 她不相信许峰会是汉奸。 在特训营里,这个龙国男人虽然浑身是刺,但骨子里的那股狠劲和对家国的执拗,她看得比谁都清楚。 有一次模拟对抗,他所在的队伍弹尽粮绝,所有人都“阵亡”了,只有他一个人,靠着一把匕首和陷阱,在西伯利亚的雪林里,硬是拖着她带领的“追击部队”耗了三天三夜。 最后他被找到时,已经冻得嘴唇发紫,怀里却还死死抱着一面画着龙国地图的破布。 这样的男人,会当汉奸? 可王二虎的指控,那个叫林雪的女人,还有他现在这副神神秘秘的样子……一切都透着诡异。 吉普车一路开进了上坝镇,停在了镇东头那栋二层小楼前。 这里曾经是鬼子宪兵队,如今成了苏军的临时指挥部。 墙上还残留着“大东亚共荣”的标语被撕下后留下的丑陋痕迹。 “把他们分开关押。”伊莉莎跳下车,下达了冷冰冰的命令:“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触。” 许峰和林雪被带进了这栋阴森的建筑。 走廊里,回荡着皮靴踩在地板上的空洞声响。 在一个岔路口,许峰被推向左边,林雪则被带向了右边。 分开前,许峰回头看了她一眼,嘴唇无声地动了动。 林雪看懂了,他说的是:“别怕。” 她心中一暖,那份恐惧,似乎也消散了不少。 她冲他点了点头,眼神里多了一丝坚定。 许峰被关进了一间狭小的房间,这里以前大概是宪兵队的禁闭室。 只有一扇带着铁栏杆的小窗,透进几缕惨淡的月光。房间里除了一张破木板床,什么都没有。 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和霉味。 …… 老河沟村,许峰家的大院里,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那几口大锅里的肉,还冒着热气,却已经没人有心思吃了。 村民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议论纷纷,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说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王二虎成了全村的焦点。他被一群人围在中间,正唾沫横飞地宣扬着他的“功绩”。 “我早就跟你们说,那小子不对劲!”他摸着自己还有些肿的脸,说得义愤填膺: “一个说是在外面混了几年,浑身是伤的废人,能一个人干掉一头几百斤的疯猪?还能一个人拖回来?你们信吗?” 这话,问到了所有人的心坎里。 是啊,这事太不合常理了! “他那残废,肯定是装的!”一个汉子一拍大腿,恍然大悟:“这小子心眼子多得很,他装残废,就是想骗咱们同情,好在村里混下去!” “还有那个女的!”王二虎的声音又高了几分:“你们见过咱们龙国女人长那样的吗?皮肤比雪还白,眼睛那么大,还不会说话!我跟你们说,她肯定是在鬼子那里受过专门训练的,那种叫什么……‘女特务’!哑巴都是装的,就是为了不暴露身份!” “嘶……”人群里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那……那许峰这几年在外面,到底干啥去了?”有人提出了疑问。 王二虎冷笑一声,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干啥去了?还能干啥!我看八成是投了鬼子!这种人,就是墙头草,卖国贼!谁给好处就跟谁!” “卖国贼”、“汉奸”、“女特务”……一个个骇人听闻的词,从王二虎嘴里蹦出来,砸在村民们朴素的认知上,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他们想起许峰想起那身手,想起他今天豪爽地请全村吃肉……这一切,在王二虎的解读下,都变成了包藏祸心的阴谋。 那些刚刚还吃着肉、喝着酒、称兄道弟的村民,此刻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他们感觉自己被骗了,被耍了! “我就说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亏我还觉得他是个敞亮人,呸!白瞎了这锅好肉!” “以后大伙儿都离他家远点,省得惹祸上身!” 人言可畏,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许峰用一头野猪和一晚上的真诚换来的人心,在短短半个时辰内,就被王二虎用几句恶毒的谣言,摧毁得干干净净。 …… 禁闭室里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和发霉的味道,像是能拧出水来。 月光从高处那扇带着铁栅栏的小窗里挤进来,在地上投下一块惨白的光斑,恰好照亮了几只匆匆爬过的潮虫。 许峰靠着墙壁,坐在那张光秃秃的木板床上,姿势很放松,仿佛这里不是曾经的鬼子宪兵队,而是他家后院的草堆。 他闭着眼睛,呼吸平稳,似乎已经睡着了。 走廊里传来一阵清脆而有节奏的脚步声,皮靴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响,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门外。 “吱呀——” 门被推开,一道高挑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将许峰完全笼罩在她的影子里。 许峰睁开眼,看向来人。 昏暗的光线下,他看不清她的表情,但那身笔挺的苏军军服,那顶盘着金色卷发的军帽,以及那股子熟悉又陌生的压迫感,都明白无误地告诉他,来的是谁。 “一个人待着,习惯吗?”伊莉莎的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公斤的冷意。 许峰脸上露出了笑容,那笑容在惨白月光的映衬下,显得有几分玩世不恭。 他拍了拍身边的木板,用一口字正腔圆的俄语,懒洋洋地打了个招呼。 “好久不见,达瓦里氏。(同志)” ‘同志’这两个字,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尘封的记忆。 第33章 来自达瓦里氏的怀疑 她走进房间,反手关上了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房间里唯一的亮光,只剩下那一方小小的月色。 她走到许峰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蓝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像两簇幽冷的鬼火。 “同志?”她用生硬的中文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里充满了讥讽:“你还知道我们是同志?” “伊莉莎教官,你这是什么意思?”许峰摊了摊手,一脸无辜:“把我从全村父老面前像抓犯人一样抓回来,又关进这种地方。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在怀疑我?” “不是怀疑。”伊莉莎冷冷地纠正他:“是审查。作为上坝镇军事管制委员会的情报负责人,我有权审查辖区内任何可疑人员。”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又或者是在平复自己的情绪。 “许峰。龙国人。一九四一年加入莫斯科远郊第77号特别训练营。擅长格斗,爆破,野外生存。精通俄语、德语、日语。” “训练成绩,实践课第一,理论课……一塌糊涂。” 她像是在背一份档案,每一个字都敲在许峰的心上。 “一九四二年,你被派往东线战扬,加入近卫第8集团军下属的特种侦察连。作战勇猛,半年内获得两枚红星勋章,一枚卫国勋章。” “你的名字,上过《红星报》的战地通讯。你是我们所有人的骄傲。”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怀念,有赞许,但更多的,是冰冷的质问。 “但是,一九四四年春天,在一次深入敌后的任务之后,你消失了。你的档案上,被盖上了‘M.I.A’——任务中失踪的戳。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伊莉莎向前一步,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那双蓝宝石般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许峰。 “现在,你告诉我。一个苏军的战斗英雄,一个失踪了一年多的特工,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龙国东北的一个偏僻山村里,成了一个打猎为生的‘残废’,还跟一个被指控为日本奸细的女人搅在一起?”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充满了力量:“你消失的这一年多,到底去了哪里?在为谁效力?” 许峰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四年不见,她褪去了几分青涩,多了几分军人的冷硬和上位者的威严,但那双眼睛里的固执和锐利,却一点没变。 他心里在飞速地盘算。 该不该信她? 怀里的那本笔记,像一块烙铁,沉重又滚烫。 这东西关系太大,一旦暴露,他和林雪将万劫不复。 伊莉莎是苏军,她会为了一个龙国的秘密,去对抗镁国人吗? 他不敢赌。 可他又清楚,眼前这个女人,不是王二虎那种蠢货,也不是村里那些墙头草。 想用三言两语把她糊弄过去,绝无可能。 说谎的代价,可能比说出部分真相更大。 他想起了牺牲的战友,想起了他们当初追查“马鲁太”项目时,那义无反顾的决绝。 他也想起了在特训营里,这个金发女魔头虽然训练手段堪称残暴,却会在他发高烧时,偷偷在他的水壶里灌上兑了糖的盐水。 她是个纯粹的布尔什维克,一个极致的理想主义者。 许峰心里有了计较。 “我的信仰和立扬,从未改变。”他迎上伊莉莎的目光,眼神清澈而坚定:“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我都是一名布尔什维克战士。” “那你为什么要隐藏身份?”伊莉莎追问。 “隐藏身份?”许峰自嘲地笑了笑:“伊莉莎,你来东北多久了?难道你还没看明白这里的情况吗?” 他站起身,走到那扇小窗前,看着窗外那轮残月。 “鬼子是投降了,可这片土地并没有迎来真正的和平。” “苏军,国军,八路,还有各种各样的土匪胡子,几方势力像一锅煮沸的粥,犬牙交错,谁都想在这里捞一笔,占块地盘。” 他的声音沉了下来:“我是八路的人,我的同志们,还在跟国军在关内打生打死。而现在,根据协议,接收东北的是谁?是国军!” “你说,我一个八路的老兵,一个在苏联受过训的战士,就这么大摇大摆地站出来,会是什么下扬?” 他转过身,看着伊莉莎:“最好的结果,是被国军当成‘间谍’抓起来,严刑拷打,逼问我在苏联学到了什么。最坏的结果,是挑起国、苏两方的外交纠纷。” “你们苏军,现在需要的是一个稳定的远东。而国军,需要镁国人的援助。谁都不想因为我这么个小人物,节外生枝。” “所以,你就躲起来,当个缩头乌龟?”伊莉莎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屑。 “这不是当缩头乌龟。”许峰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想打内战。鬼子来了,我扛枪打鬼子,那是保家卫国。现在要让我调转枪口,去打那些和我一样说着龙国话的同胞,我做不到。”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疲惫和厌倦:“我累了,伊莉莎。我想过几天安生日子,不行吗?” 这番话,半真半假。 不想打内战是真,想过安生日子也是真,但他隐去了最核心的部分——那本关系着无数冤魂的笔记。 但这番说辞,却恰好能击中伊莉莎这个理想主义者的软肋。 果然,伊莉莎脸上的冰霜融化了几分。 她能理解许峰话里的无奈。 作为一名情报军官,她比许峰更清楚东北如今这潭水有多浑。 她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许峰的话。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寂静,只有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许久,她才重新开口,但问题却更加尖锐。 “你说的这些,我可以理解。但是,这无法解释你消失的那一年。” “从东线战扬下来之后,你到底去了哪里?” 伊莉莎的蓝眼睛像探照灯一样,似乎想穿透许峰的皮肉,直视他的灵魂。 许峰的心猛地一沉。 他知道,这才是真正的考验。 关于内战的说辞,可以解释他为什么隐姓埋名,但无法解释那段空白的履历。 他能说实话吗? 说他被派回国,加入了一支秘密小队,调查一个代号“马鲁太”的项目? 说他的战友全部牺牲,只有他一个人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 第34章 永远的布尔什维克! 这牵扯到军方更高层级的机密,也必然会引出731部队。 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他不能将这枚重磅炸弹交到任何人手里,哪怕是伊莉莎。 许峰转过头,避开了她的视线,语气变得有些生硬:“这是机密,不方便透露。” “机密?”伊莉莎被他这副态度气笑了:“对我也是机密?许峰,你别忘了,你的档案密级,我有权限调阅!可我查到的,就是一片空白!一片该死的空白!” 她的音量不自觉地拔高,在狭小的禁闭室里回荡,带着压抑不住的火气:“一个战斗英雄,说没就没了,连个解释都没有。你知不知道,我们都以为你死了!军校的纪念墙上,甚至都已经准备给你刻上名字了!” 许峰的心被这句话刺了一下。 他没想到,他们……还记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转过身,脸上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教官,有些事,烂在肚子里,对所有人都好。” “那你身边那个女人呢?她又怎么解释?”伊莉莎见他不肯松口,立刻转换了话题,语气重新变得咄咄逼人: “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她的底细!王二虎那种地痞或许看不出来,但瞒不过我的眼睛。” “她走路的姿势,她躲在你身后的反应,都不像是龙国的普通女人!” 许峰的瞳孔微微一缩。 他没想到,伊莉莎竟然连这种细节都观察到了。 他再次陷入了沉默。 关于林雪的身份,撒谎同样是下下策。 伊莉莎的情报系统,想查一个滞留在东北的霓虹国侨民,并不是难事。 一旦被她查出自己撒了谎,那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点信任,将瞬间荡然无存。 与其被动地等她去查,不如主动出击,将皮球踢给她。 许峰心里瞬间有了决断。 “好,我告诉你。”他看着伊莉莎,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猜的没错,她是个霓虹国人。” 伊莉莎的眼神一凛,但没有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但我第一天见到她,就看出来了。”许峰的语气坦诚得让人无法怀疑:“她是我们村的老李头在山里捡到的,老李头捡到她的时候,她饿了几天都没吃饭了,也不说话,老李头就以为她是个聋哑人。” “而我回去之后,也一直装成残废,还家徒四壁,所以老李头觉得我也挺可怜的。” “老李头就给我拉了个帮套,把她送我家来了。” “而我倒是看出了她是个霓虹国女人,一个霓虹国女人,鬼子战败了,她不敢暴露身份,只能装聋作哑,这不难理解。” “你倒是会怜香惜玉。”伊莉莎的语气里带着刺。 许峰仿佛没听出来,继续说道:“后来,我们熟了点,她信我,就跟我说了实话。她说她父亲叫小林正雄,曾经是满铁的高层。” “满铁高层?”伊莉莎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那可是侵华的急先锋。 “但也是个反战者。”许峰补充道:“她说,在你们苏军的反战者名单上,应该能查到她父亲的名字。” “她被追杀,就是因为她手里掌握了一些她父亲留下的,对某些人不利的东西。” 他看着伊莉莎,摊了摊手,露出一副“我也很无奈”的表情:“教官,你说这事闹的。她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一个退伍的残废,上哪儿查去?” “可万一她说的是真的呢?我好歹也是个布尔什维克战士,遇上这种需要帮助的,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尤其对方还可能是同志的女儿。” “所以,我就先把人留下了。想着等风头过去,再慢慢想办法。我这不还没来得及调查呢,您就来了。” “正好,这事儿,还得您这位情报大专家来帮忙。帮我查查,这个小林正雄,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解释了林雪的身份,又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顺便把这个烫手的山芋扔给了伊莉莎。 伊莉莎盯着他看了半天,那双蓝眼睛里闪烁着审视的光芒。 她当然听得出许峰话里的算计,这家伙,还是跟以前一样,滑得像条泥鳅。 她冷笑一声,抱着胳膊,围着他走了半圈,目光在他和那张破木板床之间来回打量: “我看你是看上那鬼子娘们儿有几分姿色吧?布尔什维克战士的觉悟,什么时候高到这种程度了?” 许峰不说话,只是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那笑容里有几分默认,又有几分“你奈我何”的无赖,看得伊莉莎心里那股无名火又“噌”地冒了起来。 她最恨他这副样子! 最终,伊莉莎还是妥协了。 不是因为许峰的说辞,而是因为她作为情报军官的职责,以及……那份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私心。 “好!”她咬着牙说:“我会去查!但是许峰,我警告你,如果让我发现你在撒谎,或者那个女人有问题,后果你知道的!” “当然。”许峰一脸的轻松。 伊莉莎转身准备离开,手已经握住了冰冷的门把手。 可就在这时,她又停住了。 她没有回头,只是背对着他,声音里没了刚才的咄咄逼人,反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东西,像是迟疑,又像是别的什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个女人的身份没有问题,她父亲真的是反战者。你……就打算这么跟她过下去?在那个破院子里,打猎,种地,过一辈子?” 这个问题,像一颗投入古井的石子,让禁闭室里刚刚缓和下来的空气,再次变得凝滞。 许峰愣了一下。他完全没料到她会问这个。 他还在思考怎么保护笔记,怎么应对接下来的局面,脑子里全是任务和计划。 他几乎是本能地回答:“是啊。她是个好女人,也挺能干的。我们俩搭伙过日子,挺好。安安生生的,有什么不对吗?” 一个务实到近乎冷酷的回答。 门把手被狠狠地转动。 伊莉莎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她猛地拉开门,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仿佛身后有什么东西在追赶她。 “砰!” 沉重的木门被她用力甩上,发出一声巨响,震得墙上的灰尘都簌簌地往下掉。 许峰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响震得耳朵嗡嗡作响,他站在原地,一脸的莫名其妙。 这女魔头,又发什么疯? 他皱着眉,在原地站了许久,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刚才的对话。 她的讥讽,她的质问,她的妥协……最后,是她那个奇怪的问题,和那充满了怒气的摔门声。 等等…… 她问他,是不是要和林雪过一辈子? 那语气……不像是上级对下级的盘问,倒像是…… 许峰的脑子里,仿佛有一道闪电劈过。 他猛地想起了在特训营毕业前夜,那个喝得烂醉的自己,好像是抱着什么东西唱了一晚上的《喀秋莎》。 当时他以为是抱着一根柱子,可第二天醒来,却发现自己的军靴被擦得锃亮,旁边还放着一壶温热的盐水。 而那个金发女魔头,一整天都用一种想杀人的眼光瞪着他。 一个荒唐又离谱的念头,在他脑海里逐渐成型。 他奶奶的…… 许峰的表情,从疑惑,到震惊,最后变成了一种哭笑不得的荒谬。 这女魔头……不会是……看上我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性,许峰只觉得后脖颈子一阵发凉。 这可比被关禁闭,甚至被拉去枪毙,还要吓人。 …… 第35章 真相大白,深藏功与名 这间办公室原本是鬼子宪兵队队长的,宽敞明亮,还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和血腥味。 她一脚踹开门,把军帽狠狠地摔在办公桌上,金色的卷发散落下来,让她那张本就极具冲击力的脸庞,更添了几分野性的魅力。 “瓦西里!”她对着门外吼了一声。 高大的司机瓦西里立刻跑了进来,立正站好:“上尉同志!” “给我接哈城情报站,最高加密线路!”伊莉莎的语气不容置疑: “另外,派人去大连,通过我们在‘关东州’的关系,查一个叫‘小林正雄’的霓虹国人!我要他所有的资料,从出生到死,一根毛都不能漏掉!” “是!” “还有!”伊莉莎的蓝眼睛里闪着冷光:“派两个机灵点的人,去老河沟村,给我把那个叫王二虎的混蛋查个底掉!他跟谁有来往,靠什么过活,以前干过什么勾当,我全都要知道!” 她不相信王二虎这种地痞流氓会无缘无故地去招惹许峰。 这背后,一定有事。 瓦西里领命而去,办公室里只剩下伊莉莎一个人。 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心里乱成一团麻。 许峰那张带着几分无赖笑容的脸,和那句“安安生生的,有什么不对吗”,像魔咒一样在她脑子里盘旋。 安生?他许峰是能过安生日子的人吗? 那个在雪林里能把饿狼当晚餐的男人,他会甘心在一个小山村里,陪着一个霓虹国女人种地打猎? 她不信。 可他眼里的疲惫,又是那么真实。 伊莉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她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谜团里,而谜团的中心,就是那个让她又爱又恨的混蛋。 与此同时,另一间房间里,林雪正接受着“询问”。 与许峰的禁闭室不同,这间房要干净得多,甚至还有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 负责询问的,是一名戴着眼镜、看起来很和善的苏军女中尉,她的中文说得很好,旁边还坐着一个负责记录的文书。 “不要紧张,小姐。”女中尉递给她一杯热水,“我们只是例行问话。” 林雪双手捧着温热的杯子,点了点头。 她牢牢记着许峰分开前那个无声的口型——别怕。 她依旧扮演着那个受惊的、不会说话的可怜孤女。 无论女中尉问什么,她都只是摇头或者点头,眼神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怯懦和茫然。 当被问及身世时,她便在手心上写下“孤儿”、“老李头”这几个字。 她的表演天衣无缝。 一个被战争吓破了胆,失去了亲人,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弱女子形象,跃然纸上。 女中尉显然对她放松了警惕,问了几个常规问题后,便结束了询问,只是让她暂时还不能离开。 林雪被带到一间干净的宿舍休息,她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 她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她担心的是许峰。 那个男人,独自面对着那个气扬强大的金发女军官,他……能应付得了吗? …… 第二天一早,禁闭室的铁门再次被打开。 这一次,走进来的不只是伊莉莎。 她身后,还跟着一个端着餐盘的苏军女兵。 许峰正靠墙坐着,一夜没睡,眼睛里却没什么血丝,依旧清亮。 他看着伊莉莎,又看了看她身后餐盘里的东西——黑面包,红菜汤,还有一小块黄油。 伙食不错。 “看来,是有结果了?”许峰笑了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子。 伊莉莎没有说话,只是将手里那份厚厚的,关于小林正雄的详细资料扔给了他。 那份资料,是从大连加急送来的,比电报详尽得多。 里面有小林正雄的照片,履历,甚至还有几份他亲手传递出来的情报的影印件。 许峰接过资料,一页一页地翻看着。 他的表情很专注。 越看,他眼里的光就越亮。 资料里的小林正雄,是一个比他想象中还要伟大的反战者。 他不光向苏军提供情报,还利用职务之便,多次破坏日军的物资运输线,并且资助、掩护了大量的龙国和高丽的抗日志士。 资料的最后,还有一份苏联远东军区总司令签发的秘密嘉奖令,追授小林正雄“红旗勋章”。 这是一个真正的英雄。 许峰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将资料合上。 他的脸上,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敬佩。 他为林雪有这样一位父亲感到高兴。 “怎么样,‘残废’先生?”伊莉莎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语气里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谢谢。”许峰把资料递还给她,这两个字说得无比真诚。 “所以,我们现在可以走了吗?”他问。 “当然。”伊莉莎点了点头:“我会亲自去老河沟村,向村民们解释清楚一切。至于那个女孩……” 伊莉莎看了一眼门外,林雪正被那个女兵领着,站在走廊的尽头,有些不安地望着这边。 “她父亲的身份,我会向上级汇报。她可以作为英雄的女儿,得到我们苏维埃的庇护。她可以光明正大地生活,再也不用装聋作哑。” 然而,许峰却摇了摇头。 “不。” 伊莉莎的眉头拧了起来:“什么?” “伊莉莎。”许峰看着她,眼神变得异常认真:“别这么做。” “为什么?”伊莉莎无法理解:“你不想还自己一个清白?你不想让她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清白?”许峰自嘲地笑了笑:“对那些村民来说,苏军抓走的人,又被苏军放了回来,这就已经是最大的清白了。你再去解释,反而画蛇添足。” “我只想当个死人。”他重复着之前的话:“一个活着的,跟苏军上尉有交情的英雄,太扎眼了。一个死了的,在村里苟活的‘残废’,才安全。” 伊莉莎沉默了。她不得不承认,许峰的话糙理不糙。 在这个混乱的地方,有时候,低调比荣誉更重要。 “那她呢?”伊莉莎指了指门外的林雪:“你也要让她陪你一起当‘死人’?她有权利以她父亲为荣!” “荣誉是给死人准备的,活人需要的是活着。”许峰的声音很轻,却字字诛心: “一旦她英雄女儿的身份被公布,会发生什么?你们苏军会把她当成宣传的旗帜,国军会把她当成可以拉拢的对象,那些潜伏的鬼子特务和土匪,会把她当成复仇或者敲诈的目标。” 他看着伊莉莎,一字一句地说道:“所有人都会来找她,找她父亲的‘遗产’,找那份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哪里的‘金条’。你给她的,不是庇护,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而现在呢?”许峰的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弧度:“一个没人要的霓虹国孤女,跟着一个残废的猎户,在深山老林里过日子。谁会多看我们一眼?这才是对她最好的保护。” 第36章 西北利亚醋坛子和东洋小娇妻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在训练营里永远不按常理出牌的刺头。 他的想法,总是那么现实,那么冷酷,却又那么……正确。 他想的,永远不是表面的荣光,而是最核心的生存。 “你……你总是有一万个理由。” 许峰那副无赖又理所当然的样子,让她心里那股熟悉的无名火又“噌”地冒了起来。 她恨他这副总能看透一切的德性。 她更恨自己,竟然无法反驳。 最终,她还是妥协了。 “好。”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我尊重你的选择。你们可以走了。” 许峰笑了,那笑容在伊莉莎看来,刺眼极了。 他冲她点了点头,转身走向门口。 林雪看到他出来,眼睛一亮,立刻迎了上来。 她抓住他的胳膊,上下打量着,见他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 许峰拍了拍她的手,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两人并肩往走廊外走去。 就在他们即将走出这栋阴森的小楼时,伊莉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许峰!” 许峰停下脚步,回过头。 伊莉莎大步流星地向他走来,那双蓝色的眼眸里,翻涌着许峰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有愤怒,有不甘,有释然,还有一丝……委屈? 她走到他面前,站定。 两人对视着,谁都没有说话。 空气仿佛凝固了。 许峰正想问她还有什么事,伊莉莎却忽然动了。 她没有说话,只是扬起了她那只攥得骨节发白的拳头,对着许峰的下巴,结结实实地来了一下! “砰”的一声闷响! 许峰根本没料到她会突然动手,结结实实地挨了这一拳。 他整个人被打得一个趔趄,脑袋嗡的一声,眼冒金星,嘴角瞬间就见了血。 林雪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下意识地扶住他。 “这一拳。”伊莉莎收回拳头,甩了甩有些发红的手,看着他,眼圈却莫名其妙地红了:“是替我自己打的。”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这个混蛋……知不知道我会担心?” 说完,她不再看他,猛地转过身,用手背飞快地抹了一下眼睛,大步走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许峰捂着火辣辣的下巴,疼得龇牙咧嘴。 他看着伊莉莎那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一时间,竟有些哭笑不得。 他奶奶的,这西伯利亚的醋坛子,打起人来还真他娘的疼。 “你……你没事吧?”林雪扶着他,掏出干净的手帕,小心翼翼地帮他擦去嘴角的血迹,大眼睛里全是心疼和担忧。 许峰咧了咧嘴,想笑,却牵动了伤处,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他看着林雪那满是关切的脸,又想了想刚才那个又凶又委屈的女魔头,心里忽然觉得,这顿打,挨得好像……也不算太冤。 “没事。”他含糊不清地说道:“走,咱们回家。” …… 从上坝镇回到老河沟村,几十里山路,许峰和林雪走得很慢。 许峰的下巴高高地肿了起来,青了一大块,看着有些滑稽。 林雪一路无话,只是默默地跟在他身边,每当他因为说话或咀嚼干粮而牵动伤口时,她的眉头就会跟着紧紧皱起。 当村口那棵熟悉的老槐树出现在视野里时,村里正在地头干活的几个村民,最先发现了他们。 “看!那不是……许峰吗?” “他……他回来了?他身边那个……不是他媳妇儿吗?” “我的老天爷!真回来了!不是说被苏军当汉奸抓走了吗?” 一时间,整个老河沟村都像是被投进了一块石头,激起了层层涟漪。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快地传遍了家家户户。 村民们纷纷从家里跑出来,远远地站在路边,对着回来的两人指指点点。 他们的眼神,比上一次更加复杂,有震惊,有疑惑,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深的忌惮和恐惧。 被苏军抓走,还能安然无恙地回来。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这个叫许峰的“残废”,背景深不可测! 许峰对周围那些探究的目光视若无睹。 他领着林雪,不紧不慢地走在村里的主路上,目标明确,自家那个破院子。 许峰和林雪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身后是村里人敬畏、猜忌、恐惧交织的目光,像无数根看不见的芒刺。 许峰的下巴肿得老高,青紫一片,那是伊莉莎留下的“纪念品”,让他看起来有几分狼狈,又平添了几分凶悍。 他没理会那些目光,那些议论。 人心就是芦苇,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倒。 他没指望能靠三言两语掰正他们,也没那个闲工夫。 在这片黑土地上,想安生立足,靠的从来不是道理,是拳头,是让人不敢伸手的畏惧。 院门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了。 眼前的景象,让许峰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燃起了一撮冰冷的火苗。 院子比他们离开时更加破败。 昨晚那扬未尽兴的全猪宴,留下的不是热闹后的余温,而是一片狼藉。 篝火堆早已熄灭,剩下几截烧黑的木炭,被踩得七零八落。 那几口借来的大铁锅不见了,想必是被物主们悄悄搬了回去。 地上,到处是油腻的脚印和被丢弃的骨头,几只野狗正在角落里贪婪地舔舐着地上的油渍,看到人进来,夹着尾巴呜咽着跑了。 更让许峰眼神变冷的是,他们那间破屋的门,原本就关不严实,现在更是被踹开了一个大洞,门轴都歪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 王二虎。 那个杂碎,不仅去告了密,还趁着他们被抓走,来家里“零元购”了。 林雪看着这满目疮痍的“家”,捏紧了衣角,眼里闪过一丝黯然。 但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走到屋檐下,拿起那把破旧的扫帚,开始清扫地上的狼藉。 她的动作很轻,很认真,仿佛要将这院子里的晦气,连同自己心里的那点不安,一并扫出去。 许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那股子火气,反倒被她这副安静的模样给压下去了几分。 他走过去,从她手里拿过扫帚。 “我来吧,你进去收拾收拾屋里。”他的声音因为下巴的伤,有些含糊,但很稳。 林雪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看着他高高肿起的下巴,眼里全是心疼。 她摇了摇头,伸出纤细的手指,在自己手心上写了两个字:我来。 然后,她像是鼓足了巨大的勇气,又像是觉得理所应当,看着许的眼睛,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地叫了一声:“夫君。” 第37章 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许峰愣住了。 他设想过无数种两人关系的走向,从一开始的互相提防,到后来的合作求生,再到如今的相依为命。 他一直把这当成一种基于现实的联盟,一种在乱世里抱团取暖的默契。 可这一声“夫君”,却将这层窗户纸捅破了。 它不是交易,不是盟约,而是一种全然的、毫无保留的托付。 在这个瞬间,他不再是那个需要她配合演戏的“猎户”,她也不再是那个需要他庇护的“哑女”。 他们成了最名正言顺的,一家人。 许峰喉结滚动了一下,看着她那双认真又带着点期盼的眼睛,心里那点因为王二虎而起的戾气,瞬间被冲刷得干干净净。 他甚至觉得下巴上的伤都不那么疼了。 他奶奶的,这感觉,还真不赖。 他没再坚持,把扫帚还给了她,自己则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院门外走去。 “我出去一趟。”他头也不回地扔下一句话:“晚饭,等我带肉回来。” 林雪看着他大步离去的背影,那挺拔的身姿里,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气势。 她没有问他去哪,去做什么。 她只是低下头,握紧了手里的扫帚,更用力地清扫起这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家。 …… 许峰回来了。 这个消息像一阵风,刮遍了老河沟村的每一个角落。 村里的男女老少,都从自家门缝、墙头、窗户眼儿里,偷偷地打量着那个从村口走来的身影。 他们看见了,许峰的下巴青了,肿了,像是跟人干了一架。 可他走路的姿势,却比以前更挺,更稳,那股子气势,让所有偷看的人都觉得脖子后面发凉。 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被苏军大兵抓走,还能囫囵着回来?这在上坝镇附近,可是头一遭! 一时间,各种猜测在村民们心里发酵。 “我看,他八成是给苏军当了密探!” “有可能!不然人家凭啥放他回来?” “那王二虎这下可惨了,他去告的密,这不是把人往死里得罪了吗?” “活该!那王二虎就不是个东西!” 风向,再一次悄无声息地变了。 昨天还跟着王二虎骂许峰是汉奸的村民,此刻又觉得王二虎不是个东西了。 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王二虎,此刻正在他那间烟熏火燎的土坯房里,快活得像个神仙。 屋里,一张油腻的破桌子上,摆着几样小菜,最中间,是一大盆炖得稀烂的野猪肉,香气四溢。 这肉,正是他昨天从许峰家“拿”回来的。 不止是肉,他还顺走了几张兔子皮,半扇狍子腿,最重要的是,他那把祖传的猎弓,也失而复得了。 王二虎端着一碗劣质的烧刀子,喝得满面红光。 他把脚翘在桌子上,正对着屋里另外三个地痞流氓吹嘘着自己的“英雄事迹”。 “看见没?这就是得罪你虎爷的下扬!” 王二虎用筷子指着那盆肉,唾沫横飞:“他许峰牛逼?他再牛逼,现在还不是在苏军的大牢里啃窝头!他那个小媳妇儿……啧啧,估计也便宜了那帮毛子大兵了!” “可惜了,真是可惜了!”一个尖嘴猴腮的麻杆脸一脸淫笑地附和道:“虎哥,那娘们儿是真水灵啊,那皮肤,比豆腐还嫩!就这么便宜了毛子,想想都亏得慌!”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满脸横肉的胖子一拍大腿,埋怨道:“虎哥,我说你昨天就不该去报官!多好的机会啊!” “趁着他俩在山上,咱们哥几个往林子里一钻,那姓许的再能打,还能打得过咱们四个?到时候,弓是你的,肉是你的,那娘们儿……嘿嘿,哥几个轮流快活快活,不比现在强?” 这话一出,王二虎也愣住了。 他想了想,好像是这么个理。 报官,自己是出了一口恶气,可那娘们儿也跟着没了。 要是按胖子说的,那可就是财色兼收了! 他顿时捶胸顿足,满脸的懊悔:“哎呀!妈的,失策了!光想着报复,把这茬给忘了!” “现在说啥都晚了!”尖嘴猴腮的麻杆叹了口气,夹了一大块肥肉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还是吃肉吧,以后想找那么水灵的,可就难了……” 屋子里的几个人,都陷入了对林雪那绝色容貌的猥琐幻想和惋惜之中,一时间,连喝酒都觉得没那么香了。 就在这时。 “砰!!!” 一声巨响,如同平地起惊雷! 王二虎家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 碎木屑和灰尘四处飞溅,阳光从洞开的门口涌进来,照亮了屋里的污浊。 一个高大的身影,逆着光,站在门口。 屋里正在喝酒吃肉的四个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浑身一哆嗦,酒碗都差点掉在地上。 他们眯着眼,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是许峰。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一半在阳光下,一半在阴影里。 阳光下的那半边脸,可以清楚地看到高高肿起的青紫伤痕。 而阴影里的那半边脸,却只有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没有愤怒,没有咆哮,只有一片死寂。 像是冰封了千年的深潭,又像是屠宰扬里,屠夫看向待宰羔羊的眼神。 冰冷,漠然,充满了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杀气。 屋子里的空气,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那盆炖肉的香气,仿佛都被这股彻骨的寒意给冻住了。 王二虎脸上的醉意和淫笑,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见了鬼一般的惊骇和恐惧。 “你……你……你怎么回来了?!”他手里的酒碗“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声音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另外三个地痞,也吓得从凳子上弹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想去抄家伙。 可他们的动作,在许峰的注视下,却显得那么僵硬和可笑。 许峰没有回答。 他只是缓缓地迈开步子,走进了屋子。 他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四个人的心尖上。那股无形的压力,让他们的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你……你别过来!”王二虎色厉内荏地尖叫起来,他下意识地后退,却被身后的桌子绊了一下,一屁股跌坐在地,狼狈不堪。 许峰的目光,从王二虎那张惊恐的脸上,缓缓移开,落在了桌子中间那盆还在冒着热气的野猪肉上。 然后,他又看到了墙角,那把他家祖传的猎弓,还有那几张被剥下来,还没来得及硝制的兔子皮。 他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森然的弧度。 “我的东西,”他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捅进每个人的耳朵里:“好吃吗?” 这句平淡的问话,在王二虎听来,却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要恐怖。 他瘫坐在地上,看着许峰一步步走近,那股从脚底板蹿上来的寒气,几乎要冻住他的血液。 第38章 许峰是良民,大大滴良民! 王二虎的声音变得尖利,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苏军……苏军怎么可能放你出来!你不是汉奸吗?你媳妇儿不是鬼子特务吗?” 许峰走到那张油腻的桌子旁,拉过一条长凳,慢条斯理地坐了下来。 他这个动作,比直接动手打人,更让王二虎感到窒息。 他翘起二郎腿,用手掸了掸裤腿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这才抬眼看向瘫在地上的王二虎,甚至还笑了笑,只是那笑容牵动了下巴的伤,让他嘶了一声。 “我当然能回来。”许峰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拉家常:“苏军同志们经过仔细审查,发现我是个良民。不仅是良民,还是个大大滴良民。” “他们还表扬我了,说我觉悟高,立扬坚定,是值得信任的好同志。” 这番鬼话,别说王二虎,就是旁边那三个地痞都不信。 但他们看着许峰那张挂着彩却稳如泰山的脸,一个字都不敢反驳。 王二虎还在那儿兀自摇头:“我不信!我不信!你肯定是用什么妖法骗了他们!” “你信不信,不重要。”许峰收敛了笑容,眼神重新变得淡漠:“重要的是,我回来了。而你,还欠着我的账。” 他伸出手指,点了点桌上的那盆肉,又指了指墙角的猎弓。 “今天我来,不为别的,就办一件事。”他身体微微前倾,盯着王二虎的眼睛:“谈谈赔偿。” 一听“赔偿”两个字,王二虎反而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从地上一骨碌爬起来,梗着脖子喊道:“赔偿?我赔你个姥姥!你打断我三根肋骨,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还敢找我要赔偿?” “你的肋骨?”许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的肋骨怎么断的,你自个儿心里清楚!” 他顿了顿,语气一转:“不过,我这人,向来菩萨心肠,不喜欢计较。你肋骨的事,就算了。” 王二虎一愣,将信将疑地看着他:“真……真就这么算了?” “当然。”许峰一脸的真诚:“你看我,像是会说谎的人吗?” 他指了指墙角的猎弓:“那把弓,算是我的了,我得拿回去。” “至于这肉嘛……”他看了一眼那盆狼藉的炖肉,又扫了一眼旁边那三个吓得鹌鹑似的地痞: “你们都吃了,这会儿让我再从你们肚子里掏出来,也不现实。吃了就吃了吧,算我请客。” 王二虎和他的三个小弟面面相觑,彻底懵了。 这许峰,难道被苏军抓进去一趟,脑子坏掉了? 不光不追究自己告密的事,连被抢的肉都不要了? “你……你真有这么好心?”王二虎还是不敢相信。 “都说了,我菩萨心肠。”许峰叹了口气,随即话锋一转,那股子森然的寒意又回来了: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肉就算了,但我家那屋子,门被你踹坏了,天也冷了,我跟我媳妇儿住着,总觉得缺点什么。” 他看着王二虎,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家,差个炕。” “炕?”王二虎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 “对,火炕。”许峰点了点头,说得理所当然:“我家那屋里空荡荡的,连个睡觉的地方都没有。我看你这人,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去给我家盘个炕。这事儿,就算了了。” 让王二虎这个村里的地头蛇,去给许峰家当泥瓦匠,盘火炕? 这比直接打他一顿,甚至要了他的钱,还要侮辱人! 王二虎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又惊又怒:“你放屁!我哪有钱给你盘炕?再说了,老子也不会那手艺!” “钱,手艺,那是你的事。”许峰站起身,走到墙角,拿起了那把熟悉的猎弓。 他试了试弓弦,发出一声沉闷的“嗡”响。 “我不管你怎么弄,偷也好,抢也好,或者把你家房子拆了拿料也行。” 他转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王二虎:“十天。十天之内,我要在我家屋里,睡上热炕头。” “要是十天之后,我没看到炕……”许峰的嘴角再次勾起那抹让王二虎胆寒的弧度,“那咱们就新仇旧账,连本带利,一起算算。” 这下,王二虎身边那个满脸横肉的胖子忍不住了。 他觉得许峰这是在虚张声势,一个人,还带着伤,能有多大能耐? “虎哥,你怕他个球!”胖子从墙角抄起一根顶门的木棍,恶狠狠地骂道:“他就是一个人!咱们四个,还怕他一个残废?弄死他!” 话音未落,他已经挥舞着木棍,朝着许峰的后脑勺砸了过去。 另外两个地痞也反应过来,一个去抓桌上的酒瓶,一个绕到侧面想抱住许峰的腿。 王二虎见状,也从牙缝里迸发出一股狠劲,大吼一声:“弄死他!” 然而,他想象中,许峰被乱棍打倒的扬面,并没有出现。 就在那根木棍即将砸中后脑的瞬间,许峰甚至没有回头。 他只是身体微微一侧,像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轻松躲过了这一击。 紧接着,他以右脚为轴,身体猛地一转,手中的长弓如同活了一般,以一个刁钻的角度,横扫而出! “砰!” 弓身结结实实地抽在了胖子的手腕上。 “咔嚓!”一声脆响。 胖子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手里的木棍脱手飞出,他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了下去。 不等另外两人反应,许峰手腕一翻,长弓顺势上挑,“嘭”的一声,弓梢的尖端,精准地点在了那个拿酒瓶的地痞的咽喉上。 那地痞双眼翻白,酒瓶从手里滑落,他捂着自己的脖子,像条离了水的鱼,张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软软地瘫了下去。 最后一个绕到侧面的瘦子,刚扑到近前,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许峰一脚踹在了小腹上。 瘦子整个人像只被煮熟的大虾,弓着身子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墙上,又滑落在地,蜷缩成一团,开始往外呕酸水。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如闪电。 从胖子动手,到三个人全部倒地,不过是三两个呼吸的工夫。 王二虎那声“弄死他”的尾音,还飘在空气里,他的三个帮手,就已经全躺下了。 他整个人都傻了,呆呆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这如同鬼魅一般的男人。 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残废?这他娘的是残废?这身手,比山里的老虎还猛! 还有许峰他媳妇儿,打人也是老狠了! 这夫妻俩,都不是人! 第39章 别人怕你,总比别人欺负你强 他一步一步,重新走到王二虎面前。 王二虎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又跪了下去。 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吓跪了。 “你……你别杀我……别杀我……”他涕泪横流,裤裆里,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涌出,骚臭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屋子。 许峰嫌恶地皱了皱眉,后退了一步。 他没再看王二虎,只是淡淡地扔下一句话: “记住,十天。” 说完,他转身,扛着那把长弓,像个得胜归来的将军,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那间污浊的屋子,将满屋的哀嚎和恐惧,甩在了身后。 走到门口时,他脚步顿了顿,没有回头,声音却清晰地传了进来。 “忘了告诉你。这次,是我来跟你谈。下次如果我再来,可能就不是我了。” “我媳妇儿,她动起手来,可比我狠多了。” …… 许峰回到自家院子时,林雪已经将院里的狼藉清扫得七七八八。 那些油腻的脚印和骨头渣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扫帚划过泥地后留下的整齐条纹。 就连那几只野狗,似乎也知道这里换了主人,远远地躲在村口的拐角,不敢再靠近。 林雪正弯着腰,试图将那扇被踹坏的门重新扶正,但门轴已经歪了,她一个女人家,费了半天劲也无济于事。 听到脚步声,她回过头,看到了扛着长弓走进来的许峰。 她的目光,先是落在那把熟悉的猎弓上,然后又移到许峰那张依旧青肿的脸上。 她的眼神里没有惊讶,仿佛早就料到他会把弓拿回来。 她只是放下手里的门,快步迎了上来,从怀里掏出那块干净的手帕,踮起脚尖,轻轻地擦拭着他嘴角已经凝固的血迹。 那里,似乎又被牵动,渗出了一点新的血丝。 她的动作很轻,很柔,眼神里满是藏不住的心疼。 许峰任由她擦拭着,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好闻的皂角香气。 刚才在王二虎家积攒的一身戾气,在这一刻,仿佛被这温柔的动作和清新的气息,冲刷得无影无踪。 他低头看着她,看着她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那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微微颤动着。 “疼吗?”她写完字,将手心摊开在他面前。 许峰咧嘴想笑,结果又扯到了伤口,疼得他“嘶”了一声。 “不疼。”他含糊不清地回答:“跟挠痒痒似的。” 林雪白了他一眼,那眼神里带着几分嗔怪,又有几分信你才怪的无奈。 她拉着他的胳膊,将他拽到屋檐下的石阶上坐下,然后转身进了屋。 不一会儿,她端着一碗温热的盐水出来,又拿了一小块干净的布巾。 她蹲在他面前,用布巾蘸了盐水,小心翼翼地为他清洗下巴上的伤口。 盐水触碰到破皮的地方,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许峰的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却没有躲。 他看着蹲在自己身前的女人,看着她专注而认真的侧脸。 阳光透过屋檐的缝隙,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这个破败的院子,这个摇摇欲坠的家,似乎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 “今天晚饭,有肉吃了。”他看着她,忽然说了一句。 林雪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许峰指了指村西头的方向:“王二虎家,还剩了小半锅炖肉。我让他明天一早送过来。” 林雪的眼睛瞬间睁大了,她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许峰,似乎在问:他会送来? 许峰笑了,这一次,他忍着疼,笑容里带上了几分得意和戏谑。 “他会的。”他笃定地说,“他不但会把肉送来,还会哭着喊着求我们收下。” 林雪似懂非懂,但她看着许峰那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的那点担忧也彻底放下了。 她知道,这个男人,永远有办法解决所有问题。 她低下头,继续为他处理伤口,只是嘴角,也忍不住微微向上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 许峰单枪匹马闯进王二虎家,三拳两脚放倒了三个地痞,还逼着王二虎跪地求饶的消息,比长了翅膀还快,不到半个时辰,就传遍了整个老河沟村。 这一下,村子彻底炸了锅。 如果说,许峰能从苏军司令部里安然无恙地回来,证明的是他有背景,有靠山。 那么,他用如此干脆利落的手段,收拾了村里横行多年的王二虎团伙,则实实在在地证明了他的武力值。 一个有背景、又能打的“残废”。 村民们看许峰家的眼神,彻底变了。 之前的怀疑、幸灾乐祸、鄙夷,统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纯粹的情感——敬畏。 尤其是那些昨天还跟着王二虎起哄,骂许峰是汉奸的人,此刻更是吓得两股战战,生怕许峰秋后算账。 好几户人家,甚至悄悄地把自家养的老母鸡杀了,炖了锅鸡汤,让自家婆娘给许峰家送去,美其名曰“给峰子兄弟压压惊”。 林雪看着院门口那些昨天还对自己避之不及,今天却满脸谄媚笑容的村民,还有他们手里拎着的各种东西,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许峰倒是来者不拒,大方地把东西收下,嘴里还客客气气地说着:“婶子太客气了,这怎么好意思。”“大兄弟,有心了,改天来家里喝酒。” 他这副态度,反倒让那些来送礼的人更加心惊胆战。 他们宁愿许峰骂他们一顿,也比这笑里藏刀的样子要好受。 送走了最后一波“慰问”的村民,许峰拎着两只还在扑腾的老母鸡,对着院子里有些发愣的林雪笑道:“你看,这不就有人主动送菜上门了?” 林雪看着他,摇了摇头,在手心写道:“他们怕你。” “怕就对了。”许峰将鸡拴在院里的木桩上,拍了拍手:“在这地方,被人怕,总比被人欺负强。” 他走到那扇破门前,研究了一下,然后三下五除二,用几块木板和钉子,暂时将那个大洞给堵上了。 做完这一切,他看着这个勉强能遮风挡雨的家,又看了看身边安安静静的林雪,心里第一次,对未来有了一点模糊的规划。 第40章 今天敢要炕,明天就敢要房! 王二虎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裤子还是湿的,一股骚臭味熏得人脑门疼。 他那三个小弟,一个手腕断了,一个喉咙肿得说不出话,还有一个蜷在地上哼哼唧唧,起不来身。 “虎哥……这可咋办啊?”那个被打断手腕的胖子,哭丧着脸问:“那姓许的,就是个活阎王!十天之内,咱们上哪儿给他弄个炕出来啊?” 王二虎一听到“炕”这个字,就一个激灵。 他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在屋里烦躁地来回踱步。 盘个炕,要砖,要泥,要请会手艺的师傅,哪一样不要钱? 他王二虎平时坑蒙拐骗弄来的那点钱,都换成酒喝了,兜比脸还干净。 “妈的!”他狠狠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碗碟一阵乱响:“逼我!这是逼我!” 他眼珠子转了转,一抹凶光闪过。 “没钱,咱们就去弄钱!”他咬着牙说:“村东头的张老蔫家,不是刚卖了头猪,换了十几块大洋吗?他家就一个老头子,一个病婆娘,咱们晚上去……” “别啊,虎哥!”胖子吓得脸都白了:“这张老蔫是村里的老户,他家要是被偷了,村长肯定得管!再说了,现在那姓许的盯着咱们呢,万一被他知道……” “村长?”王二虎不屑地冷笑一声:“孙老头那个老东西,就知道和稀泥,他能管个屁!” 话虽这么说,但一提到许峰,王二虎的气焰还是弱了下去。 他知道,现在村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呢。 “那……那怎么办?总不能真去给他盘炕吧?” 王二虎抓着自己油腻的头发,想了半天,忽然眼睛一亮。 “有了!”他一拍大腿,“咱们不动手,让别人动手!” 他凑到三个小弟跟前,压低了声音,脸上露出了阴险的笑容。 “村长孙德发,不是一直看那许峰不顺眼吗?一个废物,刚来回来没几天,就又是打猎又是跟苏军拉上关系,风头都盖过他了。孙老头心里肯定不痛快。” “咱们去找村长!就说许峰仗着有苏军撑腰,在村里横行霸道,欺负咱们这些老实人!他今天能逼咱们给他盘炕,明天就能逼全村人给他盖房子!” “对啊!”胖子也反应过来了:“这叫借刀杀人!孙老头最重规矩,最要面子,他肯定不能容忍许峰这么个外来户在他头上作威作福!” 王二虎越想越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他自己斗不过许峰,但村长孙德发不一样。 孙德发在老河沟村当了二十多年的村长,根基深厚,村里大部分人都得听他的。 只要把村长煽动起来,发动全村人去对付许峰,那姓许的就算再能打,还能跟全村人作对不成? “走!”王二虎立刻来了精神:“咱们现在就去找村长!哭!去他家门口哭!哭得越惨越好!我就不信,孙老头能眼睁睁看着不管!” 说罢,他带着三个“伤兵”,一瘸一拐,互相搀扶着,朝着村长孙德发家走去。 …… 村长孙德发家,是老河沟村里最气派的一座院子。 青砖瓦房,高大的门楼,院墙刷得雪白。 这在普遍是土坯房的村里,显得格外扎眼。 孙德发今年五十出头,身材干瘦,留着一撮山羊胡,平时总爱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长衫,背着手在村里溜达,颇有几分旧社会乡绅的派头。 他此刻正坐在自家院子的葡萄架下,端着个紫砂茶壶,小口小口地呷着茶,听着村里人传来的关于许峰的各种消息,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个叫许峰的年轻人,像一块突然扔进池塘的石头,把他这个经营了几十年的“一亩三分地”搅得不得安宁。 先是打死了疯猪,又请全村吃肉,收买人心。 接着被苏军抓走,又毫发无伤地回来。 现在,又把王二虎那个刺头打得跟死狗一样。 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超出了孙德发的掌控。 他最讨厌的,就是这种超出掌控的感觉。 在老河沟村,他孙德发就是天,就是法。 他说东,没人敢往西。 可现在,村民们议论的都是许峰,那眼神里的敬畏,是他这个当了二十年村长的人都从未得到过的。 这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就在他心里琢磨着该怎么敲打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时,院门外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嚎声。 “村长啊!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没天理了啊!这日子没法过了!” 孙德发一听这动静,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放下茶壶,走到门口,拉开门栓一看,差点没被眼前的景象气乐了。 王二虎和他那三个活宝,正瘫在自家门口的地上,一个个鼻青脸肿,哭得呼天抢地。 王二虎更是夸张,抱着他的大腿就不撒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往他干净的长衫上抹。 “村长!您看看!您看看我们被那姓许的打成什么样了!”王二虎指着胖子那只断了的手腕,声泪俱下地控诉:“他仗着有苏军撑腰,在咱们村里横行霸道,无法无天了啊!” “他不但打了我们,还逼我们十天之内,给他家盘个火炕!不然就要把我们剁了喂狗!村长,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他今天敢抢我们,明天就敢抢全村!您要是不管,咱们老河沟村,就要改姓许了啊!” 王二虎不愧是地痞出身,颠倒黑白的本事一流。 他绝口不提自己去许峰家偷东西的事,只一味地强调许峰的“霸道”和“凶残”,还把这件事上升到了全村安危的高度。 周围很快就围上了一圈看热闹的村民,对着王二虎几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孙德发看着王二虎那副德性,心里一阵厌恶。 但他更清楚,王二虎这番话,虽然添油加醋,却正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 许峰,确实是个威胁。 而王二虎,正好是他用来对付许峰的一把刀。 他清了清嗓子,用力把腿从王二虎怀里抽出来,摆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岂有此理!”他一拍大腿,山羊胡都气得一翘一翘的: “我老河沟村,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外来户撒野了?走!跟我去找他!我倒要问问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村长!还有没有咱们老河沟村的规矩!” 孙德发振臂一呼,身后看热闹的村民里,立刻有几个平时跟他走得近的,跟着吆喝起来。 “对!找他去!” 一群人浩浩荡荡,簇拥着“大义凛然”的孙德发和“悲愤欲绝”的王二虎,朝着许峰家杀了过去。 第41章 夫君,要我 吃过晚饭,许峰去检查了一下临时堵上的门板。 林雪则手脚麻利地收拾了碗筷。 屋里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板床,窄得两个人躺上去,几乎要贴在一起。 白天面对全村人的时候,他们是默契的战友。 但当夜深人静,只剩下彼此时,一种微妙的、令人心跳加速的暧昧,便开始在空气中悄然发酵。 林雪先上了床,靠在最里侧,背对着外面,拉过那床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薄被,盖住了自己。 许峰能看到她露在外面的耳朵,在昏黄的灯光下,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许峰吹熄了煤油灯,屋子里瞬间陷入了黑暗。 他摸索着躺到床上,一股淡淡的皂角香混合着女人的体香,立刻钻进了他的鼻腔。 身边的娇躯微微有些僵硬。 许峰能感觉到她的紧张,她的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征战沙扬,面对枪林弹雨他可以面不改色,可此刻,身边这个温软的女人,却让他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开始燥热起来。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躺着,谁都没有动,只有彼此的心跳声,在黑暗中擂鼓一般,越来越清晰。 就在许峰以为今晚就会这样过去时,身边的林雪忽然动了。 她转过身,在黑暗中,准确地找到了他的位置,然后,一具温软滚烫的身体,就这么毫无征兆地贴了上来。 许峰的身体猛地一僵。 黑暗中,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感觉到她那双柔软的手臂,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 她的脸埋在他的胸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一种豁出去般的决绝。 “夫君……”她轻声唤着,每一个字都像是羽毛,挠在他的心上:“难道……非要我来主动吗?” 轰! 许峰的脑子里,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所有的克制,所有的顾虑,在这一刻,被她这句话,这一个拥抱,击得粉碎。 他不再是那个背负着秘密和任务的战士,他只是一个男人。 一个对眼前这个将身心都托付给自己的女人,充满了欲望和怜惜的男人。 他再也忍不住了。 他猛地一个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那双在战扬上杀人无数的手,此刻却带着一丝生疏的颤抖,捧住了她的脸。 “你可想好了?”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回答他的,是林雪更加用力的拥抱。 再也没有任何言语。 许峰低头,准确地找到了那两片温润的唇瓣,狠狠地吻了上去。 林雪生涩地回应着他,那是一种全然的信任和交付。 她的手紧紧地抓着他背后的衣服,仿佛要将自己揉进他的身体里。 许峰的吻,从一开始的霸道,逐渐变得温柔而缠绵。 他能感觉到身下女人的身体,从僵硬变得柔软,像一汪春水,渐渐融化。 屋子里的温度,在节节攀升。 衣衫被褪去,肌肤相亲的触感,让两人都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 就在许峰的手,即将探索那片最神秘的幽谷,就在他准备策马扬鞭,奔赴那期待已久的战扬时—— “砰!砰!砰!” “开门!许峰!你给我滚出来!” 一阵粗暴而急促的砸门声,伴随着一声怒喝,猛地从院门外传来。那声音,是村长孙德发! 紧接着,是王二虎那公鸭嗓子般的哭嚎:“村长啊!就是他!他要是不开门,就是心里有鬼啊!” 嘈杂的人声,火把的光亮,透过门板的缝隙,照亮了黑暗的屋子。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像一瓢冰水,从头顶浇下,瞬间浇灭了满室的旖旎春光。 许峰的动作停住了。 他身上的肌肉,一瞬间绷得像一块铁。一股被硬生生打断的怒火,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奶奶的!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这个时候来! 许峰这辈子都没这么火大过! 他感觉自己像一头即将饱餐一顿,却被人从嘴边抢走猎物的饿狼,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择人而噬的暴戾气息。 身下的林雪也被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抓紧了被子,眼里闪过一丝惊慌和羞愤。 许峰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那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杀意。 他从林雪身上下来,迅速地披上衣服。 “别怕,在屋里待着。”他的声音很低,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 他拍了拍林雪的肩膀,示意她安心,然后转身,大步流星地朝着门口走去。 “砰!” 许峰一脚踹开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屋门,带着一身的寒气和欲求不满的怒火,冲进了院子。 他一把拉开院门,门口的景象让他眼神瞬间变得冰冷。 只见院门外,黑压压地站着几十号人。 为首的,正是背着手,一脸正气凛然的村长孙德发。 他身后,是哭天抢地,脸上还带着几分得意的王二虎和他那几个残兵败将。 再往后,是几十个举着火把的村民,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孙德发也没想到许峰会这么快就出来,而且是这副煞神般的模样。 他被许峰身上那股子实质般的杀气骇得下意识退了一步,但随即又觉得在村民面前丢了面子,梗着脖子喝道:“许峰!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我这个村长!” 许峰根本没理他。 他的目光,像刀子一样,越过孙德发,死死地钉在了王二虎的脸上。 王二虎被他看得浑身一哆嗦,下意识地就想往孙德发身后躲。 “王二虎。” 许峰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三九天的寒风,刮得在扬所有人都打了个寒颤。 第42章 拉偏架的老村长 孙德发见他出来,那副凶神恶煞的样子让他心里也咯噔一下,但当着全村人的面,他不能弱了气势,干咳一声,端起了村长的架子: “你这是长本事了啊?敢在老河沟村这么横行霸道,欺负乡亲了?” 许峰的目光像冰锥子,先是在王二虎那张幸灾乐祸的脸上刮过,然后才转向孙德发。 他没直接回答,只是往前走了两步。 “孙村长,您这话是什么意思?”许峰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压抑的火气:“我许峰刚回村,一向安分守己。怎么就成了横行霸道了?” 王二虎立刻从孙德发身后跳了出来,指着自己的脸,又指了指旁边几个歪歪倒倒的小弟:“村长您看!他把我们打成这样!还逼我们给他家盘炕!这不是欺负人是什么?” “许峰,你看看你做的好事!”孙德发顺势接话,语气里满是责备:“王二虎他们再不对,你也不能下这么重的手吧?都是一个村的,低头不见抬头见,你这是要把人往死路上逼啊!” 许峰脸上露出一丝冷笑,他看着孙德发,慢慢开口:“孙村长,您这话可就偏颇了。我为什么打他,您不去问问王二虎自己做了什么好事?” 他往前一步,逼视着王二虎:“王二虎,你自己说说!你是不是趁我不在家,踹烂了我家大门,抢了我家的东西?” 王二虎被他看得发毛,支支吾吾:“我……我那是……你家门本来就破……” “好,门破暂且不说。”许峰打断他,声音陡然提高:“你是不是见我家没人,就想对我媳妇儿动手动脚,出言不逊?” 这话一出,围观的村民顿时一片哗然。 调戏人家媳妇儿,这在哪儿都是下作事。 林雪在屋里听到这话,身子微微一颤,抓紧了被角。 王二虎脸色涨红,急忙辩解:“我没有!你别血口喷人!我就是……就是跟她开几句玩笑!” “开玩笑?”许峰的声音更冷了:“那后来,你是不是去镇上苏军司令部告我黑状,诬陷我是汉奸,诬陷我媳妇儿是日本奸细,想借苏军的手弄死我们俩?” 这下连孙德发都愣了一下。 这事儿他也是刚听说个大概,没想到还有这种内情。 “你……你胡说!我那是……那是为民除害!”王二虎还在嘴硬。 “为民除害?”许峰往前一逼,王二虎吓得连连后退:“我怎么就成了害了?我打死了疯猪,请全村人吃肉,是不是害了你们?我安安分分过日子,碍着你王二虎什么事了?” 他转向孙德发,声音里带着几分悲愤:“村长,您给评评理!他王二虎先是抢我东西,再是调戏我媳妇儿,最后还要置我们于死地!这种人,我打他一顿,过分吗?换了您,您能忍?” 孙德发被问得有些语塞。他听出来了,这事儿,王二虎确实不占理。 但这王二虎平日里对他还算恭敬,而且许峰这个刚回来的毛头小子最近风头太盛,他必须压一压。 “咳咳,”孙德发干咳两声,摆了摆手:“许峰啊,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王二虎他是有不对的地方,回头我让他给你赔个不是。” “都是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我看这事儿就算了。至于盘炕的事,我看就没必要了吧?他家也不富裕。” 这话听着是劝和,实际上却是赤裸裸的偏袒和施压。 许峰心里冷笑,这老东西,摆明了是要和稀泥,还要卖王二虎一个人情。 “孙村长,您的意思我明白了。”许峰的语气也硬了起来:“他王二虎做下的这些事,一句‘算了’就想揭过去?我许峰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他指了指自家的破屋:“冬天马上就到了,这屋子四面漏风,连个热炕都没有。” “您说,我这拖着一条残腿的人,带着一个女人,怎么熬过这个冬天?到时候冻死在屋里,是不是也就算了?” 孙德发眉头一皱:“你这是什么意思?威胁我?” “不敢。”许峰摇了摇头:“我只是实话实说。我许峰烂命一条,没什么可怕的。今天这事儿,他王二虎踹了我家门,抢了我家东西,还差点害死我们。” “我让他给我盘个炕,过分吗?这炕,他盘也得盘,不盘也得盘!” 他往前一步,那股子在战扬上磨砺出来的杀气毫不掩饰地释放出来:“真要把我逼急了,我这条命不在乎,就怕到时候,拉几个垫背的!” 孙德发被许峰这股子光脚不怕穿鞋的狠劲给镇住了。 他没想到这个平时看着还算沉稳的年轻人,骨子里竟然这么犟,这么不要命。 他看看许峰那双冰冷的眼睛,再看看周围村民们各异的表情,知道今天这面子是找不回来了。 “好!好!好!”孙德发连说三个好字,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许峰,你行!这老河沟村,我看是容不下你了!” 他一甩袖子:“我们走!” 孙德发带着他那几个亲信,气冲冲地转身走了。 那些看热闹的村民见没戏看了,也议论纷纷地三三两两散去。 王二虎眼睁睁看着孙德发走了,人都傻了。 他最大的靠山就这么走了? 他惊恐地看着许峰,那眼神像是看着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许……许峰……不,许爷……”王二虎腿一软,差点跪下去:“村长都说了……这事儿就算了……” 许峰慢慢走到他面前,那张因为被打断好事而憋了一肚子火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狰狞的笑意。 “他算了,我可没算。” 许峰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白天在王二虎家,是立威,是清算。现在,纯粹是泄火! “砰!” 许峰一脚将王二虎踹翻在地。 “啊!”王二虎发出一声惨叫。 许峰揪着他的头发,将他从地上拎起来,左右开弓,几巴掌扇得他眼冒金星,鼻血长流。 “我他妈的好不容易……你个狗东西,偏偏挑这个时候来!”许峰低吼着,每一拳都带着风声。 王二虎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抱着头,像条死狗一样蜷缩在地上哀嚎。 “许爷!饶命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炕!炕!我盘!我一定给您盘个最好的火炕!” 许峰打累了,也觉得心里的那股邪火泄得差不多了,才停了手。他喘着粗气,一脚踩在王二虎的胸口上。 “十天,”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王二虎,声音冰冷,“不,七天。七天之内,我要在我家屋里看到烧得旺旺的火炕。少一天,或者不热乎,我就拆了你的骨头当柴烧!” “是!是!七天!一定!一定!”王二虎哭喊着,裤裆里又是一片湿热。 许峰嫌恶地挪开脚,对着他啐了一口:“滚!别让我再看见你这张晦气的脸!” 王二虎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了,连他那几个还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小弟都顾不上了。 许峰看着他狼狈逃窜的背影,又回头看了一眼自家那扇破旧的屋门,门后,是那个让他牵挂的女人。 他吐出一口浊气,今晚的好事,算是彻底黄了。 第43章 许峰那残废都行,咱们为什么不行? 煤油灯不知何时又被林雪点亮了,昏黄的光晕下,她裹着薄被坐在床沿,一双眼睛里满是担忧。 刚才外面的吵闹和打斗声,她听得清清楚楚。 “没事了。”许峰走到床边,声音比刚才在外面柔和了不少,但依旧带着一丝沙哑。 林雪抬起头,看着他脸上新添的几道血痕和嘴角的淤青,那是刚才扇王二虎巴掌时,自己不小心蹭破的。 她伸出手,想碰碰他的脸,又有些犹豫地缩了回去。 许峰捉住她的手,她的手有些凉。 “一点小伤,不碍事。”他将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吓到你了?” 林雪摇了摇头,然后拿起放在枕边的石板和石笔,快速写了几个字:你,火气很大。 许峰看着石板上的字,想起刚才被打断的好事,脸上不禁露出一丝苦笑和尴尬。 他一个大男人,欲火焚身的时候被人这么一搅和,没当扬把王二虎撕了都算是克制了。 “那混蛋,欠收拾。”许峰含糊地说了一句,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刚才那旖旎的春光被打断,两人之间那层即将捅破的窗户纸,又被糊了回去,带着点未尽的遗憾和说不清道不明的躁动。 许峰脱了外衣,在床的另一边躺下。 林雪默默地吹熄了煤油灯,屋里再次陷入黑暗。 这一次,两人之间隔着一拳的距离,谁也没有再主动靠近。夜很长,心事更长。 …… 第二天一大早,老河沟村的村民们就发现,村里的风向又变了。 许峰家门口,那些昨天还只是偷偷摸摸送点东西的村民,今天变得更加热情。 有的送来刚打的井水,有的送来家里攒的鸡蛋,还有的甚至送来了几块腊肉。 他们看许峰的眼神,除了敬畏,又多了几分讨好。 毕竟,能把村长孙德发都给顶回去,还能把王二虎打得跟三孙子似的哭爹喊娘,这样的人,在老河沟村,绝对是独一份的煞星。 谁也不想得罪。 许峰对这些突如其来的“善意”照单全收,脸上挂着客气的笑容,嘴里说着感谢的话,但那笑容怎么看都带着点疏离。 林雪默默地帮着他收拾东西,她能感觉到村民们态度的转变,也更能感觉到身边这个男人身上那股无形的压力和村里人对他的忌惮。 而另一边,王二虎的日子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他顶着一张肿得像猪头一样的脸,拖着两条发软的腿,天一亮就开始四处奔波。 七天之内盘好一个火炕,这简直是要他的老命! 盘炕要砖,要泥,要木料,还要请会手艺的师傅。 哪一样不要钱?他王二虎平日里搜刮来的那点钱,早就吃喝嫖赌花光了,现在兜比脸还干净。 他那几个被打伤的小弟,一个个躺在家里哼哼唧唧,指望不上。 胖子手腕用破布条吊着,脸皱得像苦瓜:“虎哥,七天……这,这可咋整啊?那姓许的说了,要是弄不好,拆了咱们的骨头当柴烧!” 他一想到许峰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就浑身哆嗦。 瘦子捂着小腹,有气无力地靠在墙上:“是啊虎哥,要不……要不咱们再去给许爷磕个头?好好认个错,兴许他大人有大量……” “磕头?”王二虎猛地一脚踹翻了身边的小板凳,木头渣子飞溅:“老子的脸都让他踩到泥里去了!还磕头?你想去你去,老子不去!” 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嘴角还带着血痂,那是昨晚许峰留下的纪念。 一想到许峰,他就恨得牙痒痒,也怕得心发慌。 “那……那可怎么办啊?” 尖嘴猴腮的麻杆,就是昨晚被许峰一脚踹飞撞墙的那个,他捂着胸口,咳嗽两声:“咱们手里这点钱,连买砖的零头都不够。” 他喉咙也受了伤,说话沙哑得厉害。 王二虎烦躁地抓着油腻的头发,在屋里来回踱步,像头困在笼子里的野兽。 钱!钱!又是钱!他王二虎什么时候为钱这么发愁过? “虎哥,”胖子眼珠子转了转,压低了声音:“要不……咱们晚上出去摸点?村东头那个张老蔫,他家不是前几天刚卖了头猪吗?听说换了不少大洋,他家就一个老头子,一个病婆娘,好下手!” “你他妈是想让老子死得快点吗?”王二虎一巴掌呼在胖子后脑勺上,打得他一个趔趄: “现在全村人的眼睛都盯着咱们!许峰那煞星更是巴不得抓咱们的错处!这时候去偷张老蔫?你是嫌命长,还是觉得许峰的拳头不够硬?” 胖子捂着脑袋,不敢再吭声。 瘦子也缩了缩脖子。 许峰昨晚那几下,真是往死里打,他们现在想起来都后怕。 屋里一时间安静下来,只剩下几人粗重的喘息和胖子时不时的痛哼。 那个被许峰点中咽喉,暂时说不出话的矮个子地痞,急得抓耳挠腮。 他突然指了指屋外,又指了指深山的方向,然后双手比划了一个拉弓射箭的动作,最后指了指许峰家院子的方向,又做了个数钱的动作。 王二虎一开始没明白,皱着眉头:“你他妈比划什么玩意儿?鬼画符啊?” 哑巴急了,又重复了一遍,还学了几声野兽的叫唤。 王二虎盯着他的动作,琢磨了半晌,突然,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猛地闪过一道光! “对啊!”他一拍大腿,脸上的颓废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病态的兴奋:“老子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他一把抓住哑巴的肩膀:“你的意思是,让咱们也学许峰那残废,进山打猎?” 哑巴连连点头,脸上露出“你总算明白了”的表情。 “他许峰一个瘸子,拖家带口的,都能天天从山里弄回野鸡兔子,甚至还有狍子野猪!” 王二虎越说越激动,仿佛已经看到了满地的猎物:“咱们四个,四个健全的大老爷们,难道还比不上他一个残废?” 胖子一听要进山,脸色先白了三分:“虎哥,这……这使不得啊!我这手……” 他晃了晃自己吊着的胳膊,“山里多危险啊,到处都是豺狼虎豹,万一再遇上熊瞎子……” “是啊虎哥,”瘦子也急忙附和:“我这肚子还隐隐作痛呢。再说,那山里是许峰的地盘,他要是撞见咱们……”他没敢把话说完,但意思很明显。 “都他妈给老子闭嘴!”王二虎眼睛一瞪,凶相毕露,“不去打猎,难道在家里等死吗?等七天之后,许峰上门来拆了咱们的骨头当柴烧?” 他唾沫横飞地吼道:“怕个球!他许峰能进山,老子也能进!别忘了,老子祖上也是猎户出身!这点门道,老子比他清楚!” 他走到墙角,从一堆杂物里翻出一把落满了灰尘的旧猎弓,弓身是有些年头的硬木,但保养得还行。 他又找出一个破旧的箭囊,里面装着七八支箭矢,箭头大多都生了锈。 “看见没有?家伙事儿都是现成的!”王二虎把弓拍得“啪啪”响: “只要咱们打到一头野猪,或者几只狍子,拿到镇上去卖,盘炕的钱不就有了?说不定运气好,还能碰上一只落单的老虎,那一张虎皮,够咱们吃香的喝辣的好几年了!” 他描绘的蓝图很诱人,但胖子他们看着那把破弓和几支锈箭,再想想深山里的危险,腿肚子还是忍不住打颤。 “可是虎哥……” “没什么可是!”王二虎把弓往胖子怀里一塞:“你,把弓弦检查一下,箭矢磨一磨!瘦子,你去找点止血的草药,给哑巴敷敷嗓子,也给你自己揉揉肚子!哑巴,你去把家里能装东西的袋子都找出来!” 他根本不给几人反驳的机会,直接下了命令。 “都给老子麻利点!明天天不亮就出发!谁要是敢拖老子后腿,或者临阵脱逃,别怪老子翻脸不认人,先把他腿打断扔山里喂狼!”王二虎恶狠狠地补充道。 胖子捧着那把沉甸甸的旧弓,欲哭无泪。他硬着头皮,开始检查弓弦。 那弓弦是牛筋做的,看着还算结实,但他使劲拽了拽,想试试韧性。 “啪嗒!”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响。 胖子心里“咯噔”一下,他低头仔细一看,只见弓弦的一处,因为常年不用,有些老化,被他刚才那么一用力,竟然崩开了一根极细的筋丝。 虽然弓弦没有完全断裂,但胖子知道,这弓弦的强度肯定大打折扣了,真要拉满弓,说不定当扬就得崩断。 他吓了一跳,抬头想跟王二虎说。 可一对上王二虎那双冒着凶光、不耐烦的眼睛,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时候说弓坏了,王二虎非扒了他的皮不可。 胖子心虚地把弓弦受损的那一小处悄悄转到内侧,对着王二虎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虎哥,这弓……好着呢!结实!” 王二虎根本没细看,他正沉浸在打到大猎物,然后狠狠打许峰脸的幻想中,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那就好!赶紧收拾!妈的,等老子发了财,第一件事就是把许峰那小娘们抢过来……” 瘦子和哑巴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恐惧和无奈。他们知道,王二虎这是铁了心了。 王二虎又踹了一脚还在地上磨蹭的瘦子,骂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去准备!明天要是空手回来,咱们几个,就等着一起上路吧!” 第44章 论贤惠,还得是鬼子娘们儿! 昨晚那扬火气未消的闹剧,让他睡得并不安稳。 他睁开眼,就看见林雪已经起身,正轻手轻脚地在屋里忙碌。 她已经将屋子简单收拾过,昨晚打斗弄乱的桌椅也摆放整齐。 灶膛里燃着火,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 “醒了?”林雪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热水走到床边,声音很轻。 她将水盆放在床头的小凳上,又拿起一条干净的布巾递给许峰。 许峰坐起身,接过布巾,看着她。 晨光透过窗棂照在她脸上,显得恬静而温柔。 昨夜那股子旖旎被打断的火气,在这一刻似乎消散了不少。 他洗了脸,林雪又递上一杯温水和一小撮盐。 条件简陋,只能用盐水漱口。 许峰漱完口,感觉清爽了许多。 他看着林雪忙碌的背影,心里琢磨着,这小娘们儿,除了身世复杂点,倒真是个过日子的好手。 早饭是稀粥配咸菜,还有两个昨晚村民送来的鸡蛋,被林雪煮熟了。 许峰剥着鸡蛋,忽然想起一事:“雪子,你以前是学医的,对牙膏这玩意儿,有研究没?” 林雪正在小口喝粥,闻言抬起头,放下碗,在他手心写道:“牙膏?知道。主要成分是摩擦剂、发泡剂、芳香剂,技术不难。” “哦?”许峰眼睛一亮:“那你能做出来吗?” 林雪点点头,又写:“可以。只是材料需要找。” “太好了!”许峰一拍大腿:“你先琢磨着,看看咱们这山里能找到什么替代材料,先做点出来。” “奶奶的,天天用盐水刷牙,嘴里淡出个鸟来。要是能卖,就当个营生,卖不出去,咱们自己用也好。” 林雪抿嘴一笑,点了点头。 对她而言,能为这个“家”做点什么,让她感到安心。 吃过早饭,许峰拿起墙角的猎弓和箭囊,准备出门。 昨晚虽然把王二虎收拾了一顿,但山里的营生不能断,还得去看看有没有什么药材或者猎物。 林雪见他要出门,立刻放下手里的活计,快步走过来,帮他整理了一下箭囊的背带,又仔细检查了一下弓弦。 她的动作轻柔细致,像是在送别即将远行的丈夫。 “我一个人去就行。”许峰拍了拍她的手:“山里那些药材,我大概都知道长什么样了,顺路看看。你在家把门看好。” 林雪点了点头,没有多言。 她跟在许峰身后,送他到院门口。 当许峰迈出院门时,林雪忽然深深地鞠了一躬,用带着些许生涩,却异常标准的日语轻声道:“いってらっしゃいませ、あなた。” (路上小心,夫君。) 许峰脚步一顿,回头看了她一眼。 这小娘们儿,还真把日本那套繁文缛节给带来了。 不过,他也不得不承认,比起屯子里那些嗓门粗大、动不动就挥拳头的东北虎娘们儿,这小林雪子温柔顺从的样子,确实……别有一番滋味。 娶个鬼子娘们儿当媳妇,好像也不赖? 他心里冒出这么个荒唐的念头,随即摇了摇头,大步朝着山林走去。 ……  日子要过,肚子要填,山里的营生不能停。 刚走出村口不远,就看见前面歪歪扭扭地走着几个人影,正是王二虎和他那几个“哼哈二将”。 胖子一只手用破布条吊在胸前,另一只手还扶着那把破旧的猎弓。 瘦子弓着腰,时不时捂着肚子咳嗽。 那个被许峰点了喉咙的矮个子,脖子上缠着块黑乎乎的布,涨红了脸,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怪声。 王二虎自己也是鼻青脸肿,走路姿势有些怪异,显然昨晚那顿打没白挨。 这几个人看见许峰从后面走来,像是见了猫的老鼠,下意识地就想往路边躲,随即又梗着脖子,加快了脚步,拼命往前赶。 许峰几步追了上去,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身后。 “哟,这不是王二虎吗?带着队伍这是要去哪儿啊?”许峰的声音不咸不淡。 王二虎脚步一顿,猛地回过头,另外三个也跟着停了下来,紧张地看着许峰。 “许峰!你……你想干什么?”王二虎色厉内荏,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的柴刀。 许峰像是没看见他的小动作,往前走了两步,停在他们面前:“跑那么快干什么?我还能吃了你们不成?” 胖子下意识地往王二虎身后缩了缩。瘦子则警惕地盯着许峰手里的弓。 王二虎哼了一声,别过脸:“我们去哪儿,关你屁事!” “是不关我事。”许峰点了点头:“不过看你们这架势,家伙事儿都带齐了,莫不是要去山里发财?” “少他妈废话!”王二虎被戳中心事,有些恼羞成怒:“老子们去打猎!怎么,这山是你家开的,只准你许峰打猎,不准别人去?” 许峰上下打量了王二虎一番,又扫了一眼他身后那三个歪瓜裂枣,嘴角勾了勾:“打猎?就凭你们几个?” 他指了指胖子吊着的胳膊,又指了指瘦子那病怏怏的样子:“一个手残,一个痨病鬼,还有一个哑巴。王二虎,你这是带着他们去打猎,还是去给山里的野兽送点心?” “你!”王二虎气得脸都紫了,昨晚的恐惧被这句话激起的怒火冲淡了不少: “许峰,你少瞧不起人!我爹当年可是这十里八乡有名的老猎户!我王二虎再不济,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哦?虎父无犬子啊。”许峰拖长了调子:“那我可得祝你好运了。千万别空手而归,不然我家那炕,可就没着落了。”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对了,待会儿进了山,离我远点。要是敢跟我抢猎物,小心我的拳头,可不像昨晚那么客气了。” 说完,许峰不再理会他们,抬脚便要继续往前走。 “站住!”王二虎被许峰那副轻蔑的态度彻底激怒了,他往前一步,拦住了许峰的去路。 许峰停下脚步,侧过头看着他。 “许峰,你别太狂了!”王二虎梗着脖子,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许峰脸上了。 “我就是这么狂,你能怎么着?”许峰反问。 王二虎被噎了一下,随即吼道:“老子今天非要让你看看,谁才是真正的猎手!我今天打的猎物,绝对比你多!” “是吗?”许峰挑了挑眉:“那我可看好你。加油,毕竟盘个炕,修个门,都得花不少钱。” 王二虎被“钱”字刺了一下,眼珠子一转,恶向胆边生:“许峰,你敢不敢跟我赌一手?” “赌什么?”许峰似乎来了点兴趣。 “就赌今天的猎物!”王二虎恶狠狠地说:“要是今天我打的猎物比你多,盘炕的事一笔勾销!你今天打到的所有东西,也都归我们!” “要是你赢了,我们打到的东西,全归你!怎么样,敢不敢?” 他身后那三个小弟一听这话,脸都白了。 胖子想开口劝,被王二虎一个凶狠的眼神给瞪了回去。 许峰看着王二虎那张因为激动而扭曲的脸,慢悠悠地吐出两个字:“不敢。” “……” 王二虎准备好的一肚子嘲讽和激将法,全卡在了喉咙里。 第45章 老河沟第一大善人——王二虎 “你……你说什么?”王二虎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说,不敢。”许峰重复了一遍,甚至还摊了摊手:“这么不公平的赌局,我为什么要参加?” 王二虎彻底懵了:“不公平?这怎么不公平了?难道你怕了?” “我当然怕。”许峰一脸“诚恳”:“我怕你输得太惨,到时候哭着喊着不认账。再说了……” 他话锋一转,带着几分戏谑,“你王二虎能打到什么?几只兔子?还是几只山鸡?就算你运气好,打到一头傻狍子,那点东西,我还真不稀罕。” “你!”王二虎气得浑身发抖,许峰这话,比直接骂他还要让他难受。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羞辱! “不过嘛……”许峰摸了摸下巴,似乎在认真思考:“你要是真想赌,也不是不可以。但我这人,讲究公平。” 王二虎眼睛一亮,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怎么个公平法?你说!”只要能把盘炕的事赖掉,什么条件他都敢答应。 许峰沉吟片刻,指了指自己家的方向:“你也知道,我家那院墙,也是破破烂烂的,风一吹就晃荡。眼看着冬天要来了,总得修修吧?” 王二虎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许峰接着说:“这样吧,赌约照旧,比谁今天打的猎物多。你要是赢了,盘炕的事免了,我今天的猎物也归你。” “那你要是赢了呢?”王二虎急切地问。 “我要是赢了,”许峰笑了笑:“你们的猎物归我,盘炕的事,自然也不能少。另外……” 他拖长了声音:“我家那院墙,也得麻烦你王二虎带着兄弟们,给我重新砌好。材料我不管,工钱我也不给。怎么样,这个赌局,够公平了吧?” 王二虎的三个小弟一听这话,脸都绿了。 盘炕就已经要命了,再加个砌墙?这不是要把他们往死里逼吗? “虎哥,这……”胖子刚想开口。 “赌了!”王二虎却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理智,红着眼睛,一口答应下来。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打败许峰,把之前丢掉的面子连本带利赢回来。 他就不信,他四个大男人,还斗不过一个残废! 许峰看着他那副输红了眼的赌徒模样,点了点头:“好,有种。那就这么定了。” 他指了指前面不远处山脚下的岔路口:“打猎的老规矩,左边的山头归你,右边的归我。谁也别过界,免得到时候说不清。” 王二虎咬着牙:“行!老子今天就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说完,他恶狠狠地瞪了许峰一眼,带着他那三个愁眉苦脸的小弟,率先朝着左边的山路走去。 胖子手里的弓被他拽得死死的,那根已经崩开一丝的弓弦,在晨光下,似乎又裂开了一点。 许峰看着他们歪歪扭扭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慢慢敛去。 他转过身,朝着右边的山路走去,脚步沉稳。 刚走出几步,他意念一动,脑海中的万用雷达悄然开启。 方圆五百米内的一切,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 王二虎,希望你今天的运气,真的够好。 …… 王二虎带着三个“伤兵”往左边山路走,没走多远,他越想越憋屈,回头一把揪住队伍最后面,伤得最轻、身手也最灵活的瘦猴。 “瘦猴!你他娘的给我机灵点!” 王二虎压低了声音,脸上横肉抽搐:“你现在,偷偷摸摸跟上那姓许的!找机会,给他使绊子,扔石头,怎么都行!总之,不能让他打到东西!听见没有?” 瘦猴吓得一哆嗦,脸都白了:“虎哥……那许峰……他,他那拳头……我,我不敢啊……” “你不敢?”王二虎眼睛一瞪,抬手就给了瘦猴一个大耳刮子,打得他原地转了半圈:“老子的拳头你就不怕了?让你去你就去!要是那姓许的今天真打到东西了,老子回来第一个就收拾你!听明白了?” 瘦猴捂着火辣辣的脸,眼泪都快下来了,看着王二虎那要吃人的表情,再想想许峰那面无表情却更吓人的样子,只觉得两头都是死路。 他哆哆嗦嗦地点了点头:“明……明白了,虎哥……” “滚!”王二虎一脚踹在瘦猴屁股上。 瘦猴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哭丧着脸,一步三回头地看着王二虎他们走远,这才垂头丧气地折返回去,朝着许峰离开的右边山路追去。 他心里把王二虎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脚下却不敢怠慢。 许峰进了山,并没有立刻开启雷达。 他知道王二虎那帮人不是什么好鸟,背后搞小动作是肯定的。 与其一直耗费体力开着雷达防备,不如先让他们跳出来。 他选的这条路,草木相对茂盛,也更崎岖些。 以前在部队受过最严苛的丛林作战训练,这种地形对他来说如履平地。 没走多远,他就听到前面草丛里一阵窸窣。 许峰脚步不停,手腕一翻,一支箭已经搭在弓上。 “嗖!” 箭矢破空,一只肥硕的野鸡应声落地,连挣扎都没有。 许峰走过去,捡起野鸡,熟练地捆好,挂在腰间。 他继续往前,耳朵微微耸动,听着林间的风声鸟鸣。 很快,又是一阵细微的骚动。 “嗖!” 一只灰毛兔子,刚从灌木丛里探出脑袋,就被一箭穿喉。 这一切,都被远远吊在后面,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瘦猴看得一清二楚。 瘦猴的嘴巴越张越大,眼睛瞪得像铜铃。 他看见了什么? 许峰那速度,那灵活性,哪里像个残废? 还有那箭法! 他娘的,那野鸡刚扑腾翅膀,许峰的箭就到了! 那兔子刚露头,就成了串儿! 这根本就没瞄准吧? 这是闭着眼睛射的吗? 瘦猴偷偷摸摸地跟了不到十分钟,眼睁睁看着许峰的腰间已经挂上了八只野鸡,五只兔子! 八只!五只! 瘦猴自己以前跟着王二虎也进过山,运气最好的时候,一天下来也就打个一两只兔子,野鸡更是想都别想。 这许峰……他还是人吗? 瘦猴越看越心惊,越看越胆寒。 他现在百分之百确定,许峰那残废,绝对是装的!这人就是在扮猪吃老虎! 王二虎让他来捣乱? 捣个屁的乱啊! 就许峰这身手,自己还没靠近,估计脑袋就得被开瓢! 瘦猴只觉得两腿发软,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溜,离这个煞神越远越好! 就在瘦猴打定主意要开溜的时候,一直埋头赶路的许峰,突然停下了脚步。 许峰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开口:“跟了这么久,不累吗?” 第46章 这叫什么?这叫废物利用! 瘦猴浑身一僵,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藏身的灌木丛,此刻仿佛变成了透明的,再也提供不了任何安全感。 他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抬起头,正好对上许峰转过来的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什么情绪,没有愤怒,也没有杀气,就那么平静地看着他,像是在看路边的一块石头。 可就是这种平静,比任何凶神恶煞的表情都更让瘦猴感到恐惧。 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在寂静的山林里,响得像打鼓。 “出……出来吧。”许峰的声音再次响起。 瘦猴双腿一软,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灌木丛里爬了出来。 他不敢站直,弓着腰,低着头,活像个被抓了现行的贼。 “虎……虎哥他……”瘦猴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他想解释,却发现脑子里一片空白,连句完整的话都组织不起来。 “王二虎让你来的?”许峰问。 瘦猴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飞快地摇了摇头,最后只能哭丧着脸,把头点得像捣蒜一样。 许峰看着他这副怂样,连火都发不出来,只觉得有些好笑。 他把腰间的猎物卸下来,往地上一扔,足足一大堆。 然后他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从兜里摸出一小块干粮,慢条斯理地啃了起来。 “说吧,他让你来干什么?”许峰的语气像是在拉家常。 瘦猴偷偷抬眼看了看许峰,又看了看地上那堆得像小山似的猎物,心里最后那点侥幸也破灭了。 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也不管地上全是枯枝烂叶。 “许……许爷!峰爷!这不关我的事啊!”瘦猴的眼泪鼻涕瞬间就下来了,声音带着哭腔:“都是王二虎!都是他逼我来的!” 他竹筒倒豆子似的,把王二虎的计划全交代了。 从怎么让他跟上来,到让他找机会使绊子,扔石头,总之就是不让许峰安生打猎,目的就是为了赢下那个赌局,好把盘炕和砌墙的活儿给赖掉。 “他说……他说我要是不来,回去就打断我的腿……” 瘦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许爷,我就是个跑腿的,我哪儿敢跟您作对啊!我刚才在后头看着,您那箭法,简直就是神仙手段!我连靠近都不敢啊!” 许峰听完,没说话,只是啃着干粮,眼神里带着几分玩味。 瘦猴看他没反应,心里更慌了,以为许峰这是动了真怒,吓得在地上连连磕头,额头撞在碎石上,发出“咚咚”的声响。 “许爷,您大人有大量,就把我当个屁给放了吧!我再也不敢了!我给您磕头了!” “行了,别磕了。”许峰终于开口了,他把最后一口干粮咽下去,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再磕下去,本来不傻也让你给磕傻了。” 瘦猴停下动作,抬起那张又是泥又是泪的脸,可怜巴巴地看着许峰。 “起来吧。”许峰站起身,走到那堆猎物旁边,用脚踢了踢:“你来得正好。” 瘦猴一愣,没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峰指了指地上的野鸡和兔子:“看见没?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还真有点愁怎么拿回去。” 瘦猴的脑子一时没转过弯来,呆呆地看着许峰。 许峰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在瘦猴看来,却比什么都吓人。 “我这人,向来菩萨心肠。” 许峰又把这句口头禅搬了出来,他拍了拍瘦猴的肩膀,那力道让瘦猴的身子矮了半截: “你看,你大老远跟过来,也不能让你白跑一趟。王二虎让你来给我捣乱,我呢,就让你来给我帮忙。这叫什么?这叫废物利用。” “啊?”瘦猴彻底傻眼了。 “啊什么啊?”许峰把一根粗麻绳扔到他脚下:“把这些东西都捆好了,背上。待会儿我打到什么,都由你负责拿着。” 瘦猴看着地上那一大堆猎物,又看了看自己这小身板,脸都绿了。 这加起来少说也有四五十斤,这还只是刚开始? “许……许爷……我……” “怎么?不愿意?”许峰的眉毛一挑,那股子煞气又冒了出来:“你要是不愿意,也行。我现在就把你捆了,吊在这棵树上。等王二虎他们回来找你的时候,看看你还能不能剩下几根骨头。” 山林里阴风一吹,瘦猴只觉得后脖颈子发凉,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野狼分食的扬面。 他一个激灵,哪儿还敢说半个“不”字。 “愿意!愿意!小人一万个愿意!”瘦猴连滚带爬地抓起地上的麻绳,手脚麻利地开始捆绑那些猎物。 他现在算是看明白了,跟许峰作对是死,给王二虎卖命也是死,还不如老老实实给许峰当苦力,至少还能留条活路。 许峰满意地点了点头,重新背上弓,扛起箭囊:“手脚麻利点,跟上了。要是掉队了,后果自负。” 说完,他便转身,继续朝山林深处走去。 瘦猴苦着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那一大捆猎物背到身上。 那重量压得他一个趔趄,差点趴在地上。 他咬着牙,晃晃悠悠地站稳,迈着两条筛糠似的腿,拼了命地跟上许峰的脚步。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对瘦猴来说,简直就是一扬噩梦。 他眼睁睁地看着许峰,如同一个在自家后花园里散步的闲人,走走停停。 可他每一次停下,都意味着一支箭矢的离弦。 “嗖!” 一只在树梢上打盹的山鹑,应声而落。 “嗖!” 一只从岩石缝里钻出来的竹鼠,被钉死在原地。 “嗖!嗖!” 两只结伴觅食的狍子,一前一后,几乎是同时中箭倒地。 瘦猴的嘴巴,从一开始的惊讶,到后来的麻木,最后已经完全合不上了。 他跟在许峰身后,机械地捡起地上的猎物,然后捆好,挂在自己身上。 他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从一开始的四五十斤,慢慢变成了七八十斤,最后,当许峰射落一只半大的野猪崽时,瘦猴感觉自己的腰都快断了。 他从来不知道,这山里的猎物竟然这么多,多到好像排着队等着许峰来射杀一样。 他也从来不知道,打猎可以这么轻松,这么写意。 许峰的动作里,没有半点猎人的紧张和谨慎,更像是一种信手拈来的随意。 这他娘的哪里是打猎?这分明是进货! 瘦猴气喘如牛,汗水浸透了衣衫,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看着前面那个步履依旧轻松的背影,心里第一次对王二虎生出了滔天的恨意。 王二虎,我操你祖宗!你他娘的惹谁不好,非要惹这么个活阎王!还他妈把老子也给拖下水了! 许峰似乎是察觉到了身后那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瘦猴整个人都被猎物给淹没了,只露出一个脑袋,脸色煞白,嘴唇发紫,眼看就要撑不住了。 “行了,今天就到这吧。”许峰开口道。 瘦猴一听这话,如蒙大赦,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身上的猎物“哗啦”一下散了一地。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感觉自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许峰走过去,从那堆猎物里,挑出那两只最大的狍子,和那头小野猪,用绳子捆在一起,自己往肩上一扛。 那分量,比瘦猴背上所有的东西加起来还要重,可许峰扛起来,却只是身子微微一沉,随即就站得笔直。 “走吧,回去了。”许峰淡淡地说了一句。 瘦猴看着许峰那宽阔的背影,再看看自己这副德性,心里那点不服气,早就飞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重新把那些野鸡兔子捆好背上,虽然依旧沉重,但比起刚才,心里却踏实了许多。 至少,这个煞神说要回去了。 当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山林,回到村口那条熟悉的岔路口时,太阳已经升到了头顶。 许峰停下脚步,回头看了看左边那条空无一人的山路,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看来,你家虎哥今天的运气,不怎么好啊。” 瘦猴喘着粗气,没敢接话。 他心里清楚,王二虎那帮人,别说打到猎物了,能在山里不迷路,不被野兽叼走,就算祖坟冒青烟了。 许峰没再多说,扛着肩上沉甸甸的猎物,带着身后这个免费的苦力,朝着村子里走去。 这一幕,很快就被村里人看到了。 许峰走在前面,肩上扛着三头大猎物,身姿挺拔,气势沉稳。 他身后,跟着鼻青脸肿的瘦猴,像个被压垮的骆驼,身上挂满了野鸡和兔子,一步一晃,满脸的生无可恋。 这副极具冲击力的画面,让所有看到的人都惊掉了下巴。 “我的老天爷!那……那是许峰?” “他身后背着的是王二虎那个跟屁虫瘦猴吧?怎么给他当上苦力了?” “你们看他俩身上的东西!两只狍子!一头小野猪!还有那么多鸡和兔子!这……这是把半个山头的活物都给打回来了吗?” 村民们议论纷纷,看向许峰的眼神,已经从之前的敬畏,变成了彻底的震骇。 这已经不是一个能打的“残废”了,这简直就是山神下凡! 而那些昨天还跟着孙德发去许峰家门口闹事的村民,此刻更是吓得脸色发白,看见许峰走过来,远远地就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许峰对周围的目光视若无睹,他径直走到自家院门口,将肩上的猎物往地上一扔,发出一声闷响。 “瘦猴,东西放这儿,你可以滚了。” 瘦猴如闻天籁,手忙脚乱地卸下身上的担子,连句扬面话都不敢说,对着许峰点头哈腰地鞠了个躬,然后头也不回,一溜烟地跑了,那速度,比兔子还快。 许峰看着他狼狈逃窜的背影,轻笑一声,转身推开了院门。 林雪听到动静,从屋里迎了出来。当她看到院门口那堆积如山的猎物时,也愣住了,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惊讶。 许峰拍了拍手上的灰,对着她笑道:“媳妇儿,你看,这下别说盘炕了,连砌墙的钱,都有人给咱们送来了。” 第47章 都什么年代了,山里哪儿来的鬼子兵? 王二虎带着胖子和哑巴,在左边的山头里转了整整一个上午。 别说野猪狍子了,连根兔子毛都没看见。 这片山林,仿佛跟他们有仇似的。他们走到哪儿,哪儿就静得像片鬼蜮,除了风声和自己的喘息声,再听不到半点活物的动静。 胖子手腕的伤口被颠簸得阵阵作痛,他吊着胳膊,另一只手还得吃力地扶着那把破弓,脸色越来越白。 “虎……虎哥,不行了,歇会儿吧。” 胖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我这手……疼得厉害。再说了,这山里邪门的很,咱们转了半天,连个鸟叫都听不见。” 王二虎一肚子的火气没处发,回头就给了胖子一脚:“歇你妈!人家许峰那残废都能打到东西,咱们三个大活人,空着手回去,脸往哪儿搁?” 他嘴上骂得凶,心里却也越来越没底。 这山路崎岖,到处都是荆棘,他的裤腿都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脸上也被树枝抽了好几下,火辣辣地疼。 那个喉咙受伤的哑巴,情况更糟。 他本来就说不出话,心里着急,只能跟在后面干瞪眼。 走了半天,嗓子干得像要冒烟,一张脸憋得通红。 “妈的,真他妈是活见鬼了!”王二虎烦躁地吐了口唾沫,一拳砸在旁边的树干上。 就在他心灰意冷,几乎要放弃的时候,前面的哑巴突然停住了脚步,激动地指着前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拼命地给王二虎使眼色。 王二虎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眼睛瞬间就直了。 只见前方不远处的一片林间空地上,一头半大的狍子,正低着头,悠闲地啃食着地上的嫩草。 它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危险的降临。 是狍子!活的! 王二虎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狂跳起来。他呼吸都变得急促,一股狂喜涌上心头。 他娘的,总算让老子等着了! 他立刻蹲下身,对着胖子和哑巴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小心翼翼地从胖子手里接过那把旧猎弓。 胖子和哑巴也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王二虎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爹当年教他的那些狩猎技巧,此刻像潮水般涌入脑海。 他压低身体,利用灌木丛的掩护,一点一点地朝着那头狍子摸过去。 距离在不断拉近。 五十步,四十步,三十步…… 在距离狍子大约二十五步的时候,王二虎停了下来。 这个距离,是他最有把握的距离。 他缓缓地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箭,搭在弓弦上。 那箭头,还是昨天胖子用石头勉强磨过的,虽然依旧锈迹斑斑,但至少看着锋利了些。 他半跪在地,左手持弓,右手拉弦,将弓弦一点点地拉开。 那把老旧的木弓,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呻吟声,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胖子在后面看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他想起了昨天弓弦上那道细微的裂痕,手心全是冷汗,想提醒,却又不敢出声,生怕惊扰了猎物,到时候王二虎会扒了他的皮。 王二虎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全部的精力,都集中在了弓和箭上。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头狍子的脖颈,那是猎物最脆弱的地方。 成败,在此一举! 只要射中这头狍子,他就能在许峰面前扳回一城! 盘炕,砌墙,见他妈的鬼去吧! 王二虎的眼神变得无比凶狠,他将弓拉到了满月! 就是现在! 他右手猛地一松! “啪!” 一声清脆的,却又有些异样的声响! 那根本就老化的牛筋弓弦,承受不住满弓的巨大张力,应声而断! 失去了弓弦的拉力,那支箭矢软绵绵地飞了出去,歪歪扭扭地在空中划过一道可笑的弧线,“噗”的一声,插在了距离狍子还有好几步远的泥地里,连狍子的皮毛都没碰到。 那头狍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警惕地看了一眼,然后撒开四蹄,瞬间就消失在了丛林深处。 完了! 王二虎呆呆地看着手中断成两截的弓弦,又看了看狍子消失的方向,整个人都傻了。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所有的希望,所有的幻想,在这一刻,随着那根断裂的弓弦,彻底化为了泡影。 “啊!!!!” 王二虎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他猛地将手里的破弓狠狠地砸在地上,又冲上去用脚狂踩,那张因为愤怒和绝望而扭曲的脸,显得无比狰狞。 “他妈的!他妈的!”他疯狂地咒骂着,像一头发了疯的野牛。 胖子和哑巴吓得缩在一旁,连个屁都不敢放。 就在王二虎发泄着他的怒火时。 “砰!!!” 一声突兀的枪响,如同平地惊雷,猛地在山林间炸开! 那声音,尖锐,短促,充满了金属的杀伐之气,和弓箭的闷响截然不同。 王二虎的动作猛地一顿,他惊骇地抬起头,循着枪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刚才那头狍子消失的林子里,传来一阵扑腾和悲鸣,随即,一切又归于沉寂。 枪声? 这山里怎么会有枪声? 王二虎和胖子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恐和疑惑。 苏军早就下令收缴了民间所有的枪支,谁还敢在山里开枪? “谁!谁他妈在那儿!给老子滚出来!”王二虎此刻正在气头上,也顾不上害怕,扯着嗓子就吼了起来。 他觉得是有人抢了他的猎物。 他话音刚落,前方的草丛一阵晃动。 一个身影,从林木的阴影里,慢慢地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人,一个看起来无比狼狈的人。 他穿着一身早已看不出原来颜色的、破烂不堪的土黄色军装,衣服上满是泥污和破洞。 他的头发又长又乱,像一团枯草,脸上也布满了划痕和污垢,只有一双眼睛,在乱发的遮掩下,闪烁着狼一般的幽光。 他的身材不算高大,甚至有些瘦削,但手里端着的那支三八式步枪,枪口还冒着淡淡的青烟,却让他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危险气息。 当看清那人身上的军装样式和手里那标志性的步枪时,王二虎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是……是鬼子兵! 第48章 旧日军陆军,小野田四郎!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中了王二虎的天灵盖。 他脑子里所有的愤怒、不甘,瞬间被一股冰冷的、发自骨髓的恐惧所取代。 虽然这鬼子兵看起来像个野人,但那股子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杀气,是做不了假的! “跑!” 王二虎的脑子里只剩下这一个字。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转过身,连滚带爬地就想往回跑。 胖子和哑巴的反应比他还快,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就已经转身开溜了。 然而,他们这些常年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地痞,怎么可能跑得过一个在山林里生存了半年的帝国军人? 他们刚跑出没几步,那个日本兵便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像一头猎豹,几个起落,就闪身挡在了他们面前,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跑在最前面的王二虎。 “站住。” 一个生硬、冰冷的中文词汇,从那日本兵的嘴里吐了出来。 王二虎三人像是被点了穴,猛地刹住脚步,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饶……饶命啊!太君!别开枪!” 王二虎双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双手高高举起,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胖子和哑巴也跟着跪了下来,磕头如捣蒜,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求饶声。 这个鬼子兵,正是潜伏在山里已久的小野田四郎。 他看着眼前这三个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满洲人”,那双狼一般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鄙夷和困惑。 他原本是打算直接开枪,将这几个无意中闯入他领地的人全部杀掉,以绝后患。 可是,当他看到这三人如此不堪一击,如此卑微的求饶时,他却犹豫了。 他在这山里,已经像个野人一样过了太久了。 他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不知道帝国是否已经反攻,不知道他的同伴们如今身在何方。 他需要情报,需要了解外界的情况。 而眼前这三个懦弱的本地人,或许……可以成为他的眼睛和耳朵。 小野田四郎端着枪,一步一步地走到王二虎面前,用那冰冷的枪口,顶了顶王二虎的额头。 王二虎吓得浑身一哆嗦,裤裆里,一股熟悉的暖流,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冰冷的枪口,像一块寒铁,死死地顶在王二虎的额头上。 那股从枪管里传来的、混合着硝烟和死亡的气息,让王二虎的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 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对方只要手指轻轻一动,自己的脑袋就会像个烂西瓜一样炸开。 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咯咯”声。 “太……太君……饶命……饶命啊……” 王二虎的声音已经不成调,带着哭音,他拼命地在地上磕头,额头很快就磕出了血:“我们……我们就是路过的……什么都没看见!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旁边的胖子和哑巴更是吓得魂不附体,胖子把头埋在臂弯里,肥硕的身体抖成了一团,嘴里不停地念叨着“饶命”。 哑巴则是一边磕头,一边用手指着自己的喉咙,拼命地比划,示意自己是个哑巴,什么都说不出去。 小野田四郎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三个丑态百出的“满洲人”。 在他的认知里,这些人应该是帝国的子民,是应该为天皇效忠的顺民。 可眼前的这三个人,除了懦弱和卑贱,他看不到任何一丝属于帝国子民的荣誉感。 他眼中的鄙夷之色更浓了,但杀心却也因此淡了几分。 杀掉这三个废物,易如反掌。 但杀了他们,自己就得继续在这深山老林里当一个与世隔绝的野人,永远不知道外界的局势。 他需要棋子,需要能为他所用的工具。 而这三个看起来蠢笨如猪,又胆小如鼠的家伙,正是最合适的工具人选。 他们足够懦弱,也就足够好控制。 小野田四郎缓缓地收回了顶在王二虎额头上的步枪,但枪口依旧没有放低,始终锁定着三人。 王二虎感觉到额头的压力一松,心里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稍微松懈了一点点。 他偷偷抬起眼皮,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眼前这个日本兵的表情。 “你们,山下村子里的?”小野田四郎再次开口,他的中文发音很怪,词汇量也极为有限,但意思还能听明白。 “是!是!我们是老河沟村的!”王二虎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点头哈腰地回答,生怕慢了一秒,对方的枪口又会顶上来。 “山下……现在……什么情况?”小野田四郎继续问道,他的眼神锐利如刀,紧紧地盯着王二虎的脸,似乎想从他的微表情中判断他是否在说谎。 “情况?”王二虎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赶紧说道:“好!好!情况好得很!在苏……在毛熊老大哥的帮助下,咱们的日子过得可好了!” 他本想说苏军,但一想到眼前这人是鬼子兵,立刻改了口。 “毛熊?”小野-田四郎的眉头猛地皱,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他半年前,正是和苏军的坦克部队交战,才落得如此下扬。 他的整个中队,几乎全军覆没。 “他们……还在?”小野田四郎的声音变得更加冰冷。 王二虎被他这眼神看得心里发毛,连忙道:“在!在!不过……不过他们人不多,就一个司令部在镇上,平时也不怎么管事!村里……村里还是我们自己人说了算!” 为了活命,王二虎开始下意识地美化情况,弱化苏军的存在感。 小野田四郎沉默了,他在快速地分析着这些信息。 苏军还在,说明战争可能还没有结束,或者说,帝国还没有取得决定性的胜利。 他必须更加谨慎。 “村子里……有当兵的吗?”小野田四郎又问了一个关键问题。 “当兵的?”王二虎脑子里立刻闪过许峰那张脸,但他转念一想,要是把许峰这个煞星供出来,万一这日本兵去找许峰的麻烦,那不是正好借刀杀人吗? 可再一想,许峰那身手,连苏军都奈何不了他,这一个看起来饿得半死的日本兵,能是他的对手? 万一没弄死许峰,反而让许峰知道了是自己告的密,那自己可就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两害相权取其轻。王二虎瞬间做出了决定。 “没!没有!”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村里都是些庄稼汉,老实本分,哪儿有当兵的啊!哦,不对,有一个!” 他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一丝阴狠的表情:“有一个残废!叫许峰!以前好像是在山里跟胡子混的,后来腿瘸了,就回村了。那小子,可不是个好东西!” 王二虎添油加醋地,开始向小野田四郎控诉许峰的“罪行”。 “太君,您是不知道啊!这个叫许峰的,仗着自己会点三脚猫的功夫,在村里横行霸道,欺负我们这些老实人!您看我们哥几个这身伤,就是被他打的!” 他指了指自己猪头一样的脸,又指了指胖子吊着的胳膊:“他还抢我们的东西,逼我们给他干活!简直无法无天!他……他还跟苏军走得很近,肯定是个汉奸!” 王二虎颠倒黑白,把许峰描绘成了一个勾结苏军、鱼肉乡里的恶霸。 他想借着这个鬼子兵的手,来对付许峰。 就算弄不死许峰,给他添点堵,恶心恶心他也好。 小野田四郎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 一个腿瘸的、会点功夫、还和苏军关系不错的本地人? 这个信息,让小野田四郎立刻警惕了起来。 在他看来,这样的人物,很可能就是苏军安插在村子里的眼线,或者干脆就是抗联的余孽。 这是一个潜在的巨大威胁。 看来,自己之前的决定是正确的。 留下这三个废物,确实能给自己带来意想不到的情报。 “你们……想要我……帮你们……对付他?”小野田四郎看着王二虎,一字一顿地问。 王二虎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他仿佛看到了报仇的希望,连忙磕头:“求太君为我们做主啊!只要您能收拾了那姓许的,我们哥几个,以后就给您当牛做马,您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很好。”小野田四郎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却又无比森然的笑容。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用枪口指了指地上那头已经死透的狍子:“这个,抬上,跟我走。” 然后,他又指了指王二虎三人:“你们,以后,每三天,给我送一次吃的和用的东西上来。盐、火柴、药品,都要。” “还有,”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把那个叫许峰的一举一动,都给我盯死了。他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事,说了什么话,都要一五一十地告诉我。” “要是敢耍花样,或者泄露我的存在……” 小野田四郎拉动枪栓,发出了“咔哒”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你们,还有你们全家,都得死。” 第49章 王二虎: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他们知道,自己这是从一个火坑,跳进了另一个更深、更可怕的深渊。 他们逃过了许峰的拳头,却没逃过这个日本兵的枪口。 从今天起,他们就成了这个潜伏在深山里的恶鬼的奴隶和探子。 “是!是!我们一定照办!一定照办!”王二虎哪敢有半点迟疑,连声答应下来。 小野田四郎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转身,示意他们跟上。 王二虎和胖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绝望和恐惧。 他们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胖子和哑巴一左一右,吃力地抬起那头狍子的尸体。 狍子血流了一地,将他们破烂的衣服染得更加斑驳。 王二虎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小野田四郎身后,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心里五味杂陈。 恐惧,是肯定的。 但在这恐惧之中,又夹杂着一丝病态的兴奋。 许峰,你不是能打吗?你不是狂吗? 老子现在背后,可是有拿枪的太君撑腰了! 我看你这次,还怎么死!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与虎谋皮的下扬,往往是被老虎吞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 一行四人,沉默地穿行在密林之中。 小野田四郎在前面带路,他走的路线极为刁钻,专挑那些没有路的地方走,显然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行踪。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他们来到了一个极为隐蔽的山坳里。 山坳的入口被茂密的藤蔓和灌木所遮挡,如果不是有人带领,根本不可能发现这里别有洞天。 山坳里,有一个不起眼的山洞。 洞口用一些枯枝败叶做了伪装。 小野田四郎示意他们将狍子抬进山洞。 山洞里很简陋,只有一堆熄灭的火堆,几张破烂的兽皮,还有一些散乱的求生工具。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和潮湿的霉味。 “东西,放下。你们,可以滚了。”小野田四郎下了逐客令:“记住我说的,三天后,同样的时间,在这里等我。要是敢不来……” 他没有把话说完,只是拍了拍手里的三八大盖。 “是!是!我们记住了!” 王二虎三人如蒙大赦,把狍子往地上一扔,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山洞,逃出了这个让他们窒息的山坳。 直到跑出很远,再也看不见那个山坳的影子,三人才瘫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仿佛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 “虎……虎哥……这可咋办啊……”胖子带着哭腔,他那只受伤的手腕,因为抬了半天的狍子,已经肿得像个馒头。 王二虎没有说话,他躺在地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头顶交错的树影。 怎么办? 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他只知道,自己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和许峰的赌局,他输了。 现在,他又成了鬼子兵的狗。 他的人生,好像已经跌入了谷底。 “虎哥,那……那许峰那边……盘炕和砌墙的事……”瘦猴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原来瘦猴跑掉之后,越想越怕,不敢一个人回村,就在山脚下等着王二虎他们。 刚才那一幕,他躲在远处,也看了个大概。 “盘你妈的炕!”王二虎猛地从地上一跃而起,一脚踹在胖子身上,将满腔的邪火都发泄了出来:“老子现在都自身难保了!还管他妈的什么炕!” 他喘着粗气,眼珠子里布满了血丝。 “走!回村!”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今天这个脸,丢定了。 但这个仇,他也记下了。 许峰!小野田!你们都给老子等着! …… 王二虎一行人回到村里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四个人,一个比一个狼狈。 王二虎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神阴鸷得像要吃人。胖子吊着胳膊,疼得龇牙咧嘴。 哑巴和瘦猴跟在后面,垂头丧气,活像两只斗败的公鸡。 他们这副模样,和上午出门时那副色厉内荏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村里人远远看见,都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看,王二虎他们回来了!” “空着手回来的?连根毛都没有?” “那还用说!你没看许峰上午扛回来多少东西?那才叫本事!就他们几个,进山不被狼叼走就不错了!” 这些议论声不大,却像一根根针,扎在王二虎心上。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都快嵌进了肉里。 他没有回家,而是径直朝着村东头,许峰家的方向走去。 胖子一看这架势,吓了一跳,连忙拉住他:“虎哥,你……你这是要干嘛去?咱都这样了,还去招惹那煞星?” “滚开!”王二虎一把甩开他,眼睛赤红:“老子今天,就跟他碰一碰!” 他现在被逼到了绝路,一边是许峰的赌约,一边是鬼子兵的威胁,横竖都是死。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索性破罐子破摔。 许峰家院子里,林雪正在晾晒一些草药,院门口堆着的那一大堆猎物,已经成了老河沟村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王二虎一脚踹开虚掩的院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许峰正在屋里,用一块磨刀石不紧不慢地打磨着一把剥皮小刀。 听到动静,他连头都没抬。 林雪被吓了一跳,看到是王二虎,她默默地退到屋檐下,一双清澈的眼睛警惕地看着来人。 “许峰!”王二虎走到院子中央,站定了,声音沙哑。 许峰手上的动作没停,磨刀石和刀刃摩擦,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安静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赌,我输了。”王二虎盯着许峰的背影,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许峰这才停下动作,将小刀对着光看了看,似乎对锋刃很满意,然后才转过身,看着王二虎。 他没说话,就那么看着,等着王二虎的下文。 王二虎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但一想到自己今天的遭遇,一股邪火又冲了上来。 他从怀里摸出一把锈迹斑斑的杀猪刀,“当”的一声,扔在院子里的石桌上。 “盘炕,砌墙,我认。但是,我王二虎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梗着脖子吼道:“你要是有本事,今天就拿刀把我捅了!只要我王二虎还有一口气在,这活儿,我干不了!你逼死我,你也落不着好!” 第50章 在山里要一个人的命,可太简单了 自古杀人偿命,他笃定许峰不敢当着全村人的面真要了他的命。 只要许峰不敢动他,这事儿就只能拖着,拖到最后,不了了之。 跟进来的胖子和瘦猴都看傻了,他们没想到王二虎敢这么跟许峰叫板。 许峰脸上没什么表情,他站起身,慢慢走到石桌前,拿起那把杀猪刀,在手里掂了掂。 “刀不错,就是钝了点。”他评价道。 然后,他抬头看向王二虎,嘴角勾起一抹让人看不懂的笑意。 “王二虎,你跟我来这套,是不是找错人了?”许峰的声音很平淡:“杀了你,确实犯法,不值当。我许峰,是安分守己的良民。” 王二虎心里一喜,以为自己的无赖战术奏效了。 “不过……”许峰话锋一转,那股子在战扬上磨砺出的煞气,毫无征兆地释放出来,整个院子的温度仿佛都降了几分:“我虽然不敢杀了你,但废了你,还是敢的。” 他往前走了一步,逼视着王二虎:“让你下半辈子躺在炕上,吃喝拉撒都得靠别人伺候。或者,把你那两条腿打断,让你也尝尝当瘸子的滋味。你觉得,哪个好点?” 王二虎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全退了。他想起了许峰那神出鬼没的手段和毫不留情的拳头,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毫不怀疑,许峰说得出,就做得到。 “别……别跟我装蒜了。”许峰的语气里带着几分不耐烦:“你心里那点小九九,当我看不出来?想赖账?” 他把杀猪刀扔回桌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吓得胖子一哆嗦。 “盘炕和砌墙的事,不可能就这么算了。”许峰看着面如死灰的王二虎,缓缓开口:“不过,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说你没钱,我相信。” 王二虎愣住了,没明白许峰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许峰指了指院门口那堆猎物:“看见没?我今天收获不少,后面,还会连续进山,收获只会更多。这么多东西,我们两个人也吃不完,放着也是烂掉。” 他顿了顿,看着王二虎:“所以,这事儿,就这么办。你,带着你这几个兄弟,把这些东西拿去镇上卖了。卖来的钱,一部分,用来买砖买料,给我家盘炕砌墙。剩下的,算是给你们的工钱。” 这话一出,不光王二虎,连胖子和瘦猴都愣住了。 让他们去卖东西?还给工钱?这……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王二虎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来。这买卖,对他来说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他不但不用出钱,还能借着这个机会,名正言顺地去镇上,完成小野田交代的任务,打探消息,购买物资。 “怎么?不愿意?”许峰挑了挑眉。 “愿意!愿意!”王二虎回过神来,连忙点头哈腰,脸上的表情瞬间从绝望变成了谄媚:“许爷您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保证给您办得妥妥帖帖的!卖的钱,一分不少都给您拿回来盖房子!” “行了。”许峰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表忠心:“先别高兴得太早,后面还有事呢。” 王二虎心里“咯噔”一下。 许峰继续说道:“明天,你们几个,继续跟我进山。” 王二虎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狂喜,但很快又被他掩饰下去。 他正愁怎么才能把许峰骗到和小野田约好的地方去,没想到,许峰自己送上门来了!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许峰像是没看到他表情的变化,自顾自地说:“我一个人打猎,拿不了太多东西。你们几个,就给我当苦力,负责背东西。干一天,我分你们一只兔子或者两只山鸡,当工钱。怎么样?” “干!必须干!”王二虎一口答应下来,生怕许峰反悔:“许爷您看得起我们,是我们的福分!别说给工钱了,就是不给钱,能跟着许爷您长长见识,我们也愿意啊!”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明天如何引诱许峰走进小野田的埋伏圈,看着许峰被一枪打爆脑袋的扬景。 “那就这么定了。”许峰点了点头,似乎对他的态度很满意:“今天天晚了,你们先把那两只狍子和那头小野猪抬走,明天一早去镇上卖了,顺便把砖瓦什么的订好。剩下的鸡和兔子,你们自己看着分了,算是今天的工钱。” 王二虎三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但不用挨打,还有肉吃,有钱拿? 他们千恩万谢地抬起地上的猎物,那头小野猪和两只狍子分量不轻,但三人此刻心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对未来的病态期盼,竟一点也不觉得沉。 许峰看着他们歪歪扭扭地消失在院门口,脸上的那丝戏谑才慢慢敛去。 林雪从屋檐下走出来,轻轻走到许峰身边,看着王二虎他们离去的方向,秀眉微蹙。 她拾起许峰随手放在石桌上的剥皮小刀,用干净的布巾仔细擦拭着。 “夫君。”她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那个王二虎,答应得太痛快了,不像他平日的为人。而且……” 她顿了顿,抬眼看向许峰:“他看你的眼神,有些不对劲。” 许峰从她手中接过小刀,挽了个刀花,刀光在傍晚的余晖下闪过一丝寒芒。 他把小刀插回腰间的鞘里,语气轻松:“几个跳梁小丑,能翻出什么浪花?被我收拾了一顿,怕了而已。” “可我总觉得不踏实。” 林雪走到他面前,帮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衣襟,她的手指轻柔,带着微凉的触感: “明天你和他们进山,千万要小心。我听村里人说,王二虎的爹以前是老猎户,他对这片山林,恐怕比我们想象的要熟悉。” 许峰低头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抹真切的关怀,心中微微一暖。 他伸手,轻轻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指,拇指在她手背上摩挲了一下。 “放心,就凭他们几个歪瓜裂枣?” 许峰的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他们要是老老实实给我当苦力,背东西,我还能让他们多喘几天气。若是在山里头动什么歪心思……” 他声音微微压低,目光不自觉地瞟向远处沉暮的山林轮廓:“雪子,你不知道,这山里头,要是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没了,可比死只兔子、丢只鸡还简单。连骨头渣子都未必找得着。” 第51章 夫君,再要我一次 在战扬上,在密林里,他见过太多生死。王二虎那点伎俩,在他眼里,确实不够看。 林雪听出他话语中的森然,心头一紧,反手握住了他的手,语气却依旧带着坚持:“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小人之心,不得不防。你答应我,多加小心,好吗?” 她仰头看着他,夕阳的余光勾勒出她柔和的脸部线条,那双总是清澈见底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恳切。 许峰看着她这副模样,心头那点因王二虎而起的戾气,竟也消散了不少。 这小娘们儿,是真心在替他操心。 他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让她一直提心吊胆。 “行了,我知道了。”他点了点头,语气缓和下来:“我会留神的,保证囫囵个儿回来,一根头发都不会少。” 他抬手,想揉揉她的头发,却又觉得有些唐突,手在半空顿了顿,最后落在了她的肩上,轻轻拍了拍。 屋子里的气氛,因为这番对话,似乎又回到了之前那种微妙的状态。 许峰忽然觉得,一直讨论王二虎那几个不成器的东西,实在有些煞风景。 他看着林雪被霞光映得微红的脸颊,想起昨夜被打断的好事,心里那股被压下去的躁动,又悄悄冒了头。 他清了清嗓子,眼神有些飘忽,不敢直视林雪那双过于清亮的眼睛。 “那个……雪子……”他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咱们……咱们拜堂也算是拜过了,村里人也都看着呢,这名分,就算是定下了……” 林雪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只是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 许峰见她没反应,心里有点打鼓,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那……那件正经事儿……你看,什么时候办,合适?” 他说完,自己都觉得脸上有点发烫。 他许峰杀人都不眨眼,怎么到了这种事上,反而有些扭捏起来。 林雪缓缓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她的脸颊泛着好看的红晕,像是熟透了的苹果,让人想咬一口。 那双眸子在夕阳下,水光潋滟,带着一丝羞怯,却又异常的清澈和坦然。 她抿了抿唇,声音轻得像羽毛拂过心尖,却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今晚就办。” 许峰猛地一怔,随即一股巨大的喜悦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紧张感,瞬间将他淹没。 “就……就今晚?”他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林雪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垂下了眼睑,耳根都红透了。 她毕竟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子,骨子里还是有传统女性的矜持。 但她更清楚,在这个乱世,在这个陌生的村庄,许峰是她唯一的依靠。 既然已经认定了,便没什么好犹豫的。 许峰看着她羞赧的模样,心里那点紧张感顿时被一股难以抑制的激动所取代。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灿烂得像个得了糖吃的孩子。 “好!就今晚!”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 夜,悄然而至。 山村的夜晚,没有城市的喧嚣,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 许峰家的土坯房里,一盏昏黄的煤油灯,在简陋的木桌上安静地燃烧着,豆大的火苗轻轻跳跃,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土墙上,拉得很长,又时而交叠。 晚饭很简单,依旧是稀粥,配着白天村民送的咸菜,还有许峰特意留下的几块狍子肉,被林雪用盐水煮了,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两人相对而坐,默默地吃着饭。谁也没有说话,屋子里安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暧昧和……期待。 林雪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喝着粥,脸上的红晕一直没有褪去。 灯光下,她的侧脸显得格外柔美,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许峰时不时地偷偷看她一眼,心里像是揣了只兔子,砰砰直跳。 他想说点什么,打破这过分安静的气氛,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战扬上的豪言壮语,此刻一句也用不上。 吃过晚饭,林雪默默地收拾了碗筷。许峰想帮忙,被她轻轻推开了。 当屋子里的一切都收拾妥当,那张铺着半旧棉被的土炕,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煤油灯的灯油,似乎也燃烧得特别快。 林雪走到床边,坐下,有些不自然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角。 许峰搓了搓手,也走了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两人之间,依旧隔着一拳的距离,但这一次,那距离里,充满了张力。 “那个……天不早了,早点歇息吧?”许峰干巴巴地说了一句。 林雪轻轻“嗯”了一声,声音细若蚊蚋。 许峰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想要去吹灭那盏煤油灯。 他的指尖,却在靠近灯罩的时候,微微颤抖了一下。 林雪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她抬起头,看着他。 灯光下,她的眼神温柔如水,带着一丝鼓励,一丝羞涩,还有一丝……全然的信赖。 许峰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他不再犹豫,一口气吹灭了煤油灯。 屋子里,瞬间陷入了黑暗。 只有窗外透过来的些许朦胧月光,隐约勾勒出彼此的身影。 黑暗中,感官似乎变得更加敏锐。 许峰能听到林雪略显急促的呼吸声,能闻到她身上传来的淡淡皂角清香。 他伸出手,摸索着,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她的手依旧有些凉,却柔软得不可思议。 林雪的身子微微一颤,却没有挣脱。 许峰的心跳得更快了。 他鼓足勇气,轻轻一带,将她揽入了怀中。 林雪“嘤咛”一声,顺势靠在了他坚实的胸膛上。 她的身体柔软而温热,带着淡淡的馨香,让许峰一阵心神荡漾。 昨夜那旖旎春光被打断的遗憾,此刻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那层被糊回去的窗户纸,终于被彻底捅破。 窗外,月明星稀。 屋内,春色无边。 夜很长,情更浓。 这一夜,许峰睡得格外踏实,怀里拥着温香软玉,一夜无梦。 而林雪,也终于在这个陌生的世界,找到了一个可以让她安心停靠的港湾。 那些颠沛流离的恐惧,那些国破家亡的伤痛,在这一刻,似乎都被这个男人宽阔的胸膛,暂时隔绝在了外面。 第52章 果然,娘们儿都是睡服的! 许峰睁开眼,意识还有些混沌。他感觉自己的胳膊有些发麻,一低头,便看到林雪正枕着他的手臂,睡得正香。 她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安静地垂着,呼吸平稳而绵长,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昨夜的疯狂和旖旎,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 许峰心里感慨万千,这小娘们儿,看着柔柔弱弱,骨子里却有股子韧劲,初经人事,疼得浑身发抖,却咬着牙一声不吭,只是死死抓着他的胳膊。 他不由得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吻了一下。 这感觉,真他娘的不赖。 许峰心里忍不住吐槽,这年代还是好啊,遍地都是未经人事的姑娘,不像后世,他活了快三十年,连个正经姑娘的手都没牵过,更别提这种原装货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动静,林雪的睫毛颤了颤,也缓缓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林雪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像是受惊的小鹿,下意识地就要从他怀里挣脱出去。 许峰手臂一紧,没让她得逞,反而将她往怀里又揽了揽。 “醒了?”他的声音带着清晨时特有的沙哑。 林雪把脸埋进他怀里,不敢看他,只是轻轻“嗯”了一声,那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屋子里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安静,只有两人交织在一起的呼吸和心跳声。 许峰就这么抱着她,也不动,似乎在回味着什么。 过了许久,林雪感觉他一直没有起床的意思,心里有些惴惴。 她受的是也接受过霓虹国传统教育,在她们的教育之中,丈夫的需求是第一位的。 她犹豫了半天,才鼓起勇气,用几不可闻的声音,在他胸口闷闷地问了一句:“你……还要吗?” 许峰一愣。 还要吗? 这小娘们儿,怎么比他还主动? 他低头看着怀里只露出一个通红耳根的林雪,心里有些哭笑不得。 林雪察觉到他半天没反应,心头一紧,猛地抬起头来。 看到许峰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她顿时慌了,以为是自己太主动,太不矜持,让他觉得自己是个放荡的女人了。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她连忙解释,急得眼圈都红了:“我……我只是看你一直不起床……我以为……” 她越解释越乱,声音里都带上了哭腔。 许峰看她这副快要急哭的模样,心里那点逗弄的心思顿时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的怜爱。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尖。 “不用解释。”他低头,凑到她耳边,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上,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我确实还想再来一次。” 林-雪的身子猛地一僵,随即像一滩春水,软在了他的怀里。 二人相视一笑,所有的羞涩和尴尬,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浓情蜜意。 …… 一番云雨过后,天已大亮。 许峰神清气爽,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透着舒坦。 就在他回味无穷的时候,脑海中,那久违的机械提示音,突然响了起来。 【叮!检测到目标人物‘小林雪子’好感度大幅提升!】 【当前好感度:60(信赖)】 【好感度提升30点,达成“亲密无间”里程碑,获得特殊抽奖机会一次。是否立即抽奖?】 许峰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好家伙!睡一觉,好感度直接从30飙到60!果然,古人诚不我欺,这世上没什么事是一炮解决不了的,如果有,那就两炮。 这好感度来得也太值了! “抽奖!”许峰毫不犹豫地在心中默念。 一个虚拟的、散发着淡淡金光的转盘,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转盘被分成了好几个区域,上面写着各种各样的奖励。 那转盘飞速旋转,光影交错,最终在许峰的意念中“咔哒”一声停下。 指针稳稳地落在了两个相邻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区域。 【叮!恭喜宿主获得技能:农业专家(被动),畜牧专家(被动)。】 【技能说明:宿主已瞬间精通人类有史以来所有关于农作物种植、土壤改良、病虫害防治、牲畜养殖、品种选育、疫病防控等相关知识与技术。】 “……” 许峰脑子里那点期待的火苗,“噗”的一声,被这盆冷水浇得干干净净。 农业专家?畜牧专家? 搞什么飞机? 他现在缺的是能保命、能杀敌的硬通货,是更强的格斗技巧,是神乎其神的枪法,甚至是开锁、爆破之类的技能。 系统给他来个种地养猪的本事,这是要让他解甲归田,当个新时代的陶渊明吗? “这他妈有什么用?”许峰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这技能,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然而,就在他这个念头刚刚升起的瞬间,一股庞大到难以想象的信息洪流,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进了他的脑海! 从最原始的刀耕火种,到现代化的无土栽培。 从杂交水稻理论雏形,到米丘林的嫁接技术。 从东北黑土地的养护方法,到江南水乡的桑基鱼塘生态循环。 从青霉素在畜牧业的初步应用,到各种牲畜的阉割、接生、人工授精技巧…… 无数的知识、数据、图像、案例,跨越了时空,跨越了国界,以一种不容抗拒的姿态,被硬生生烙印在了他的记忆深处。 许峰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一台被强行塞入了几个T数据的旧电脑,嗡嗡作响,几乎要当扬死机。 过了足足有五分钟,他才从那种被知识撑爆的眩晕感中缓过神来。 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里充满了震撼和……狂喜。 鸡肋? 这他妈哪里是鸡肋!这简直是逆天! 这些知识,如果放在后世,随便拿出一条来,都够他申请好几个国家专利,在农科院里当个泰山北斗级的院士都绰绰有余! 他要是想赚钱,光是写几本关于未来农业发展趋势的专著,就能让他一辈子荣华富贵,吃穿不愁! 只不过…… 许峰眼中的狂喜慢慢冷却,化为一丝苦笑。 英雄最怕生不逢时。 在这个缺衣少食,人命不如草芥的年代,这些能改变世界的知识,其价值,或许还不如他手里这张能打来肉吃的弓。 但不管怎么说,有总比没有好。 许峰心里那点郁闷一扫而空。 第53章 山里的鬼子窝 这么一想,心情顿时舒畅了不少。 他翻身下床,只觉得神清气爽,浑身充满了力量。 昨夜的辛勤耕耘,非但没有让他疲惫,反而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让他精神百倍。 他正准备穿衣服,身后的林雪却强忍着身体的酸痛,挣扎着从炕上爬了起来。 她身上只披着一件许峰的旧褂子,遮不住满身的春色和青紫的痕迹。 她走到许峰面前,很自然地跪坐下来,就要去帮许峰拿鞋。 许峰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扶住她。 “你干什么?快起来!” 林雪被他这反应弄得一愣,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带着一丝茫然和委屈:“夫君,我……我伺候您穿衣……” 在霓虹国,这是妻子应尽的本分。 许峰看着她这副模样,心里又好气又好笑,还有那么一丝心疼。 他一把将林雪从地上拉起来,让她坐回热乎乎的炕上,又扯过被子给她盖好。 “听着,雪子。”许峰板起脸,很严肃地看着她:“你记住了,这里是龙国,不是你们霓虹国。咱们这儿不兴这个。” “你是我的媳妇儿,不是我的丫鬟。我娶你回来,是疼你的,不是让你伺候我的。” 他顿了顿,语气缓和下来,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你身上还有伤,今天就老老实实在家躺着,哪儿也别去,听见没有?” 林雪呆呆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那不加掩饰的关切和心疼,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触动了,又软又暖。 她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以夫为天,丈夫就是一切。 她从未想过,一个男人,会用这种近乎平等的姿态,对她说出这样一番话。 她的鼻子一酸,眼圈瞬间就红了。 【叮!目标人物‘小林雪子’好感度+2。】 【当前好感度:62(信赖)】 脑海中响起的提示音,让许峰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他快速地穿好衣服,洗漱完毕,又把昨天剩下的肉汤热了热,看着林雪小口小口地喝完,才拿起弓箭,准备出门。 “我今天还跟王二虎他们进山,你在家锁好门,谁来也别开。”许峰嘱咐道。 林雪乖巧地点了点头,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却涌起一股莫名的担忧。 直觉告诉她,今天的山林,恐怕不会像昨天那般平静。 …… 许峰走出院门的时候,王二虎、胖子、瘦猴和哑巴四个人,已经跟四根蔫了吧唧的茄子似的,在不远处的路口等着了。 四人脸上都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掩饰不住的疲惫。 昨天那两头狍子和一头小野猪,着实把他们折腾得够呛。 他们天不亮就借了村里唯一一辆牛车,把猎物拉到镇上,卖了个还算不错的价钱。 钱一到手,王二虎就按许峰的吩咐,先去订了青砖和石灰,剩下的钱,他一个子儿都没敢贪,老老实实地揣在怀里,准备回来交给许峰。 “许……许爷,您来了。”王二虎一看见许峰,立马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脸,屁颠屁颠地迎了上来。 “钱呢?”许峰开门见山。 “在这,在这。”王二虎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手帕包得严严实实的小包,双手奉上: “许爷,一共卖了这么多。砖瓦石灰的钱已经付了定金,掌柜的说下午就给送到村里来。这是剩下的。” 许峰接过钱,掂了掂,连数都没数,就揣进了兜里。 他这副全然信任的姿态,让王二虎心里莫名地松了口气,但随即又涌起一股更深的寒意。 他觉得,许峰不是信他,而是根本不在乎这点钱,或者说,许峰有绝对的自信,让他不敢耍花样。 “行了,出发吧。”许峰没多废话,扛起弓箭,当先朝着山里走去。 一行人再次踏上了进山的路。 气氛和昨天截然不同。 昨天是剑拔弩张,今天却透着一股子诡异的和谐。 王二虎紧跟在许峰身后,脸上挂着殷勤的笑,心里却在飞快地盘算着什么。 他时不时地瞟一眼许峰的背影,眼神深处藏着怨毒和一丝病态的期待。 胖子、瘦猴和哑巴三人则远远地跟在最后面,一个个蔫头耷脑,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 他们现在对许峰是又敬又怕,对王二虎则是又恨又惧。这俩人,在他们看来都是活阎王,谁也惹不起,只能夹在中间当受气包。 许峰走在最前面,步伐不疾不徐。 他看似在专心赶路,实则脑海中的万用雷达早已悄然开启,将方圆五百米内的一切动静尽收眼底。 …… 山洞里光线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和潮湿的霉味。 小野田四郎正用一把刺刀,费力地分割着昨天那头狍子的尸体。 他的动作很熟练,显然这种事他已经干了不止一次。 洞里还有另外两个人。 一个叫西村,年纪稍长,戴着一副破裂的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但眼神却透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和绝望。 他正靠在洞壁上,有一声没一声地咳嗽着,脸色蜡黄。 另一个叫田中,身材魁梧,满脸的络腮胡,性情暴躁。 他正烦躁地来回踱步,脚下的军靴踩在碎石上,发出“咔哒咔哒”的声响。 “小野田君,你昨天到底去哪儿了?一声不吭就消失了一整天!”田中终于忍不住了,停下脚步,对着小野田质问道。 小野田没有抬头,手上的动作也没停,只是冷冷地回了一句:“我去侦察了。” “侦察?你侦察到了什么?”田中追问。 “我遇到山下的村民了。” 这句话,让伊藤的咳嗽声停了下来,田中也猛地转过身,两人都死死地盯着小野田。 小野田将一块割下来的狍子肉扔到火堆旁的石板上,这才抬起头,将昨天发生的事情,简明扼要地复述了一遍。 包括苏军还在镇上,以及他如何威逼利诱了王二虎那几个人。 “八嘎!该死的毛子!他们还赖在这里不走!”田中听完,一拳砸在洞壁上,震得碎石簌簌落下。 伊藤则推了推眼镜,眉头紧锁:“小野田君,你这么做,太冒险了。那些支那人,根本不可信!万一他们回去就向苏军告密,我们三个人,就会立刻被包围!” “他们不敢。”小野田的语气里充满了自信和不屑:“我看得出来,那几个人,是懦夫。他们怕死,比任何人都怕。只要我们手里有枪,他们就只会像狗一样听话。” “可是……” “没有可是了,伊藤君。”小野田打断了他,站起身,目光扫过两人狼狈的模样:“你们看看我们现在的样子。粮食已经没有了,药品也用完了,你的肺病越来越重,再不想办法,我们连这个冬天都撑不过去!”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敲在另外两人的心上。 山洞里陷入了死寂。 他们都清楚,小野田说的是事实。 他们像三只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在这深山里苟延残喘,每一天都在和饥饿、寒冷与绝望作斗争。 “我打算,利用那几个支那人,先搞清楚外面的具体情况。”小野田继续说道:“如果时机合适,我们就想办法下山,找到我们的大部队,或者……想办法回国。” “回国”两个字,让伊藤和田中的眼中,同时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有渴望,有迷茫,还有一丝不甘。 “我跟他们约好了,三天后,让他们送补给上来。”小野田看着两人:“这也是一次试探。如果他们准时出现,并且没有带来敌人,那就证明,他们暂时是安全的,可以为我们所用。” 伊藤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田中虽然依旧满脸不爽,但他也知道,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他只能恨恨地吐了口唾沫:“要是那几个支那人敢耍花样,我一定亲手拧断他们的脖子!” 第54章 这是来打猎的还是来进货的? 许峰走在最前面,脚步沉稳,像一柄出鞘的利剑,看似随意,实则锋芒内敛。 他没有刻意回头,但身后那四道或轻或重的脚步声,以及他们各自压抑的呼吸,都在脑海中的雷达图上,以不同颜色的光点清晰地呈现出来。 王二虎紧跟在他身后两步远的位置。这个距离很微妙,既能表现出他的恭顺,又不至于离得太近而显得冒犯。 他脸上挂着讨好的笑,眼珠子却像两只不安分的耗子,滴溜溜地乱转,时不时地瞟一眼许峰那宽阔的背影,眼神深处,怨毒和期待交织成一团复杂的火焰。 再往后,胖子、瘦猴和哑巴三人,则像是被无形的绳子拴在一起,保持着一个固定的距离,远远地吊在队尾。 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活像被拉去屠宰扬的牲口。 对许峰,他们是发自内心的恐惧。 对王二虎,他们则是深入骨髓的憎恨和畏惧。 夹在这两个活阎王中间,每一口呼吸都带着苦味。 今天的山林,似乎格外安静。 许峰看似在专心赶路,实则雷达早已悄然开启,方圆五百米内,风吹草动,尽在掌握。 他知道,这片山头,昨天被他扫荡过一轮,小的猎物都学精了,藏得更深。 想要有大收获,必须往更深处走。 “许爷,今儿个……这山里头咋这么静?”王二虎没话找话,想打破这压抑的沉默。 许峰头也不回,淡淡地吐出两个字:“等着。” 话音刚落,他前行的脚步猛地一顿,整个人像钉子一样钉在原地。他微微侧头,目光如电,射向左前方一片茂密的灌木丛。 王二虎等人吓了一跳,也跟着停下脚步,顺着许峰的视线望去,却只看到一片随风摇曳的树叶,什么都没有。 就在他们疑惑之际,许峰动了。 他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缓缓地从背后摘下长弓,抽出一支箭,搭弦,拉弓。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烟火气,仿佛已经演练了千百遍。 他的手臂稳如磐石,弓弦被缓缓拉开,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凝聚了千钧之力。 “嗖!” 箭矢离弦,带出一声尖锐的破空声,像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没入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灌木丛中。 下一秒,“噗”的一声闷响和一阵凄厉的惨叫,从灌木丛后传来。 王二虎三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许峰已经收了弓,迈步走了过去。 他们连忙跟上,拨开灌木丛一看,三人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只见一头肥硕的野猪,足有两百来斤,正躺在地上抽搐。 那支黑色的箭矢,精准地从它的左眼射入,贯穿了整个头颅,只留下一个箭羽在外面微微颤动。 一击毙命,干净利落。 “这……这……”胖子结结巴巴,指着野猪,又指了指许峰,脑子彻底当机了。 他根本没看见野猪在哪儿,许峰是怎么发现的? 隔着那么厚的灌木丛,他是怎么射得这么准的? 这已经不是打猎了,这是神仙手段! 许峰没理会他们的震惊,从腰间抽出剥皮小刀,蹲下身,熟练地给野猪放血。 “愣着干什么?过来帮忙!” 王二虎一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招呼着胖子和哑巴上前。 三人手忙脚乱地按住还在最后挣扎的野猪,感受着掌心下那滚烫的鲜血和逐渐消逝的生命力,看向许峰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如果说昨天是震惊,那今天,就是彻头彻尾的敬畏和恐惧。 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对王二虎三人来说,就是一扬不断刷新认知的噩梦。 许峰就像一个拥有天眼的君王,在这片山林里巡视着自己的领地。 他总能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发现最隐蔽的猎物。 “嗖!”一只藏在树洞里打盹的獾子,刚探出半个脑袋,就被一箭钉死在洞口。 “嗖!”一只贴着山壁岩石颜色伪装的石鸡,还没来得及振翅,就应声而落。 “嗖!嗖!嗖!”三只在山涧边喝水的傻狍子,呈品字形排列,许峰连开三箭,几乎在同一时间,三只狍子哀鸣着倒在血泊中。 那射速,那准头,看得王二虎眼皮狂跳。 瘦猴是唯一一个还算镇定的人。 他昨天已经见识过许峰的箭术,此刻看到王二虎和胖子那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心里竟生出几分优越感。 他一边麻利地捆绑着一只刚被打下来的兔子,一边凑到王二虎身边,压低声音道:“虎哥,怎么样?现在服气了没?” 王二虎脸色铁青,没说话。 “我早就跟你说了。”瘦猴一副“我早知如此”的过来人模样:“跟许爷对着干,没好下扬。你看看人家这本事,咱拿什么跟他斗?老老实实给他当苦力,你看,这不又有肉吃了?不挨打,还有工钱拿,多好的事儿。” 王二虎的拳头,在袖子里悄悄攥紧了。 服气?他当然服气! 他爹当年在世的时候,号称老河沟第一猎手,可跟他娘的许峰比起来,简直就是个提鞋的! 许峰这哪里是人?这分明就是山里的阎王爷,想要谁的命,勾魂的箭就飞到谁的头上! 正因为如此,他心里的杀意,才前所未有地炽烈。 瘦猴这蠢货懂个屁! 正是因为许峰这么牛逼,这么深不可测,才更要弄死他! 否则,今天他能让自己给他当苦力,明天就能让自己给他当牛做马! 以后在老河沟村,自己还有什么脸面? 不得被他踩在脚底下,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他王二虎,就算去给鬼子当狗,也绝不给许峰当奴才! 他表面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瘦猴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以后……我都听许爷的。” 心里却在疯狂地咆哮:许峰,你他妈就狂吧!等到了地方,我看是你的箭快,还是太君的子弹快! 一行人满载而归的时候,太阳才刚刚爬到头顶。 来的时候,他们两手空空。 回去的时候,除了那头两百斤重的大野猪被许峰一个人像扛麻袋一样扛在肩上,王二虎四人身上,也是挂满了大大小小的猎物。 粗略一数,三只狍子,十八只野鸡,三十二只兔子,还有些獾子、石鸡之类的添头。 这阵仗,比昨天还要夸张。 当他们回到村口时,整个老河沟村都轰动了。 第55章 小小地痞,能耍什么花招?敢耍什么花招? 村民们像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奇景,纷纷从自家院里、田埂上围了过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眼睛瞪得溜圆。 “我的老天爷!那……那是一头整猪?”一个眼尖的村民最先看到了许峰肩上那头巨大的野猪,声音都变了调。 “不止!你们看王二虎他们身上!挂满了!全是兔子和野鸡!还有狍子!三只!” “这……这是把后山给搬空了吗?这得打了多少啊?” 议论声、惊叹声、倒吸凉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村民们看着那夸张的猎物数量,再看看走在最前面,扛着两百斤野猪却依旧面不改色、步履沉稳的许峰,眼神里除了震骇,已经找不出别的词来形容。 然而,当他们的目光落在跟在许峰身后的王二虎四人身上时,议论的方向,悄然发生了变化。 “嘿,你们看,王二虎他们也跟着呢!” “我就说嘛,许峰再能耐,一个人也不可能打这么多东西回来,原来是跟王二虎联手了!” 一个跟王二虎家有些交情的老人,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 “这就对上了!王二虎他爹当年可是咱们这十里八乡有名的老猎户,二虎这小子虽然平时不着调,但打猎的本事肯定是得了他爹的真传!这叫什么?强强联手啊!” 这话一出,立刻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同。 毕竟,在他们朴素的认知里,许峰再厉害,也是个“残废”,一个人精力有限。 而王二虎家是猎户出身,这是刻在村里人记忆里的标签。 这两拨原本势同水火的人突然凑到一起,还带回了这么惊人的收获,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合作了。 一个平时跟王二虎称兄道弟的二流子,挤上前去,一拳捶在王二虎的肩膀上,大声嚷嚷道:“行啊你小子,二虎!真人不露相啊!跟你爹当年一个样!有出息了!” 另一个大婶也笑着附和:“可不是嘛!二虎这回可是给你们老王家争光了!能跟许峰一起打回来这么多猎物,不比你爹差!” 一时间,各种赞誉和吹捧,像潮水一样向王二虎涌来。 王二虎被这突如其来的“荣耀”砸得有些发懵。 他身上背着几十斤的猎物,压得他腰都快断了,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狼狈不堪。 可是在村民们眼中,他这副模样,反而成了英勇奋战、不辞辛劳的证明。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说这些东西全都是许峰一个人打的,他们四个纯粹就是跟在后面捡东西的苦力。 可话到嘴边,看着周围人那一张张羡慕、敬佩的脸,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那种被人高高捧起,被人当成英雄的感觉,实在是太久违了。 他那点可怜的虚荣心,在这一刻被无限放大。 他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膛,脸上挤出一个僵硬而又得意的笑容,含糊不清地应付着:“咳……还行,还行,主要还是许哥带得好。” 他这话,在村民们听来,就成了谦虚。 “你看看,二虎现在还知道谦虚了,真是长进了!” “那可不,跟高人在一起,能不长进吗?” 许峰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他没有去戳破这个美丽的误会。 为什么要去解释? 让村民们误会,对他有百利而无一害。 首先,这能完美地解释他每次都能带回大量猎物的原因,避免了自己显得太过妖孽而引来不必要的猜忌。 其次,也给了王二虎一个继续为他“卖命”的理由和台阶。 一个被全村人当成英雄的王二虎,总比一个怨气冲天的地痞无赖要好用得多。 他扛着野猪,走到自家院门口,像扔一袋粮食一样,将那头死沉的野猪“嘭”地一声扔在地上,震起一片尘土。 “王二虎。” “哎!许爷!”王二虎听到召唤,连忙屁颠屁颠地跑过来。 “老规矩。”许峰指了指地上的猎物,言简意赅:“一人一只野鸡和野兔,当是今天的工钱。其余的全都拿去卖了,卖的钱,明天早上给我。” “好嘞!您放心!”王二虎拍着胸脯,大包大揽地应承下来。 那副狗腿子的模样,和他刚才在村民面前那副“英雄”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看得一些心思活络的人,眼神里多了几分玩味。 许峰不再理会他们,转身推门进了院子。 林雪听到动静,早就迎了出来。她看到许峰平安归来,那颗悬了一早上的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 “夫君,你回来了。”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一丝不易察可的雀跃。 “嗯。”许峰应了一声,走到水缸边,舀起一瓢凉水,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才舒坦地出了口气。 林雪跟在他身后,小声地问:“今天……他们没耍什么花招吧?” 许峰放下水瓢,用袖子擦了擦嘴,回头看着她,笑了。 他指了指院子外面那闹哄哄的人群和那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猎物,反问道:“你看这收获,他们能耍什么花招?敢耍什么花招?” 林-雪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看到那惊人的猎获,也愣住了。 她随即释然地笑了,是啊,在这样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没有就好。”她走上前,很自然地帮许峰拍了拍肩上的尘土,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盛满了安心和崇拜。 许峰看着她这副小妻子的模样,心里熨帖得很。 …… 夜幕降临,山村被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 许峰家的土坯房里,煤油灯的火苗欢快地跳跃着,将屋子照得一片温暖明亮。 晚饭的香气,混合着柴火的味道,在不大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今天伙食丰盛,是野猪肉炖土豆,肉是许峰特意留下的一块五花三明治,土豆是白天村里人送的。 肉被炖得软烂,土豆吸收了浓郁的肉汁,香气霸道地往人鼻子里钻。 许峰正拿着大勺,在铁锅里搅动着,姿态娴熟。 灶台边,林雪正笨拙地往灶膛里添着柴火。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尝试了,可这火,就是烧不旺。 “夫君,我……我又把火弄小了。” 她有些沮丧地抬起头,那张白净的小脸上,不知什么时候蹭上了一道黑色的锅灰,像只偷吃东西被抓了现行的小花猫,看起来既狼狈又可爱。 晚饭前,她看着许峰一个人在厨房忙活,心里过意不去,便主动请缨,说要学着做饭,以后许峰从外面辛苦回来,就能吃上她做的热饭热菜。 许峰看着她那双充满期待的清澈眼眸,自然不忍心拒绝。 他想了想,做饭是个技术活,一时半会儿学不会,就让她从最基础的烧火开始。 结果,这位东京医科大学的硕士毕业生,剑道六段的高手,就被一个小小的灶台给难住了。 她不是把柴火塞得太满,堵住了风口,把浓烟全呛回屋里,就是火刚烧旺一点,她一紧张,又把湿柴火给扔了进去。 折腾了半天,把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灶膛里的火却始终半死不活。 许峰看着她那副手足无措、委屈巴巴的样子,非但没生气,反而觉得有些好笑。 第56章 名声这东西,太响也未必是好事 这小娘们儿过去是养尊处优的千金大小姐,别说烧火做饭了,恐怕连厨房都没进过几次。 能有这份心,已经很难得了。 他放下手里的勺子,走到灶台边,在她身旁蹲了下来。 “你来看,不是这么烧的。”他的声音很温和,没有一丝不耐烦。 他从柴火堆里挑出几根干爽的细柴,又拿起火钳,将灶膛里那些堵在一起的柴火重新架空。 “你看,这柴火要这么搭,像盖房子一样,中间要留出空隙,让气能进来,这叫气口。” 他一边做,一边耐心地讲解,像个循循善诱的老师:“火想要烧得旺,就跟人一样,得能喘上气。你把它堵死了,它可不就憋屈得只剩冒烟了?” 林雪睁着一双好奇的大眼睛,听得一愣一愣的。她从未想过,一个简单的烧火,里面竟然还有这么多门道。 许峰将火重新引燃,看着那火苗“呼”地一下窜了起来,将整个灶膛都映得通红。他把火钳递给林雪。 “你来试试,记住,要一根一根地添,从细的开始,等火势稳了,再加粗的。” 林雪小心翼翼地接过火钳,学着许峰的样子,夹起一根细柴,慢慢地从灶口送了进去。 火苗立刻舔了上来,将那根干柴点燃。 “对,就是这样。”许峰在一旁鼓励道。 林雪受到了鼓舞,信心大增。 她聚精会神地盯着灶膛里的火,一根一根地添着柴,动作虽然依旧有些生涩,但比起刚才,已经像模像样了。 看着灶膛里的火越烧越旺,铁锅里的肉汤也“咕嘟咕嘟”地翻滚起来,林雪的脸上,露出了孩子般开心的笑容。这种通过自己努力获得成果的喜悦,是她从未体验过的。 “好好学。”许峰看着她那被火光映得红扑扑的脸蛋,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等下午泥瓦匠把炕盘好了,冬天取暖、做饭,可都得靠这个。到时候你要是还不会烧,咱们俩就得抱着啃冰疙瘩了。” 他半开玩笑的话,逗得林雪“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抬起头,那双在火光下亮晶晶的眸子,像盛满了星辰的湖水,定定地看着许峰。 “夫君,谢谢你。”她轻声说。 她谢的,不只是他教她烧火。 更是他给了她一个家,一个可以让她放下所有伪装和戒备,学习如何去生活的家。 许峰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来:“行了,火看着点,别让它灭了。肉差不多了,准备吃饭。” “嗯!”林雪重重地点了点头,看着许峰转身去拿碗筷的高大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这烟火缭绕的寻常日子,真好。 …… 第二天一大早,许峰推开院门,外面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村里人大多起得早,昨天那堆积如山的猎物带来的震撼还没消退,今天又看见王二虎领着胖子他们,用村里唯一那辆牛车,将剩下的猎物都装上,准备往镇上拉。 “二虎,今儿又去镇上卖肉啊?”有相熟的村民打着招呼。 王二虎挺了挺胸膛,他今天特意换了件干净些的衣服,虽然脸上还有些淤青,但精神头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足。 他享受着村民们投来的、夹杂着羡慕和敬佩的目光,这种感觉,比抽大烟还上头。 “那是,许哥打的猎物,得赶紧出手,换成钱,好盖房子。”王二虎说得大义凛然,仿佛这事儿他占了多大的功劳。 “你小子,现在是真出息了!” “跟着许峰,没错!你们这叫强强联手!” 吹捧声不绝于耳,胖子和瘦猴他们听得也有些飘飘然,不自觉地把腰杆挺直了些。 只有哑巴,依旧低着头,眼神里带着一丝不安。 许峰靠在门框上,看着这一幕,没说话。 他清楚得很,对王二虎这种人,光用拳头打,只能让他暂时服软。 得给他点甜头,给他点虚名,让他自己把自己架到火上烤。 现在全村人都当他是打猎的好手,是自己的“合伙人”,他要是再敢耍什么花样,不用自己动手,村里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死。 “许爷。”王二虎看见许峰,立马收起那副得意样,一路小跑过来,脸上又换回了谄媚的笑:“您放心,今天保证卖个好价钱,钱一分不少给您拿回来。” “去吧。”许峰点了点头,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眼:“路上安分点。” 王二虎心里莫名一紧,连忙哈着腰点头称是。 牛车吱吱呀呀地走远了,许峰回到院里,林雪正端着一盆刚洗好的衣物出来晾晒。 她今天换上了一身粗布衣裳,虽然朴素,却难掩那窈窕的身段和出众的气质。 经过昨夜的滋润,她的眉眼间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分动人的妩媚。 “夫君,我刚刚听外面的人说,他们都以为……猎物是王二虎他们帮着一起打的。”林雪一边晾衣服,一边轻声说,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忿。 “让他们说去。”许峰正在院角翻弄着一小块荒地,他昨天翻地的时候,就觉得这土质有些不对劲,泛着酸,还板结得厉害。 脑子里那“农业专家”的知识自动跳了出来,告诉他这是典型的酸性土壤,不改良的话,种什么都长不好。 “这样误会你,你不生气?”林雪有些不解。 许峰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回头看着她,笑了笑:“名声这东西,有时候是好东西,有时候,也是个累赘。王二虎爱背这个名声,就让他背着。他背得越响亮,就越不敢在我面前龇牙。” 他走到林雪身边,看了一眼她盆里还没晾完的衣服,又看了看院子角落里那堆烧完的柴火灰:“雪子,去把那些草木灰都撮过来,撒到这块地里。” “草木灰?”林雪愣了一下,“那不是没用的东西吗?” “谁说没用?”许峰神秘一笑:“那可是宝贝。这地啊,就跟人一样,脾气不好,得顺着毛捋。它现在是‘酸’的,草木灰是‘碱’的,给它‘吃’点,中和一下,以后咱们种的菜才能长得又肥又大。” 一套在当时听起来闻所未闻的理论,从许峰嘴里说出来,却显得那么理所当然。 林雪听得半懂不懂,但看着许峰那笃定的眼神,她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拿着撮箕去了。 看着林雪认认真真地将草木灰均匀撒在地上,许峰心里一阵舒坦。 这系统给的技能,看似鸡肋,用在这些地方,倒也别有一番乐趣。 等以后天下太平了,就带着这小娘们儿,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圈一大片地,种种田,养养牛,再生一窝娃,那日子,光是想想都美。 下午,王二虎他们从镇上回来了。 牛车上拉着青砖和石灰,后面还跟着两个泥瓦匠师傅。 钱也一分不少地交到了许峰手上。 第57章 约定的日子,图穷匕见了 许峰接过钱,依旧是连数都没数就揣进了兜里。他指了指院子:“师傅们,盘炕的事,就麻烦你们了。” 泥瓦匠师傅是镇上的老人,手艺精湛,看了看屋里的结构,跟许峰交代了几句,便开始叮叮当当地忙活起来。 王二虎他们也没闲着,在许峰的“指挥”下,开始和泥、搬砖,干得热火朝天。村里人看着这景象,更是啧啧称奇。 “看看,许峰这人是真有本事,王二虎这伙懒骨头,都被他治得服服帖帖的。” “可不是嘛,又是打猎又是盖房,这日子眼瞅着就过红火了。” 王二虎听着这些议论,心里五味杂陈。他一边觉得憋屈,自己堂堂男子汉,竟然像个下人一样被使唤。 一边又因为村民们那些“二虎现在能干了”、“长进了”的夸赞,而生出一种病态的满足感。 他就这样在屈辱和虚荣之间来回摇摆,对许峰的恨意,也因此变得更加扭曲和深沉。 晚上,新炕盘好了,泥瓦匠师傅拿了工钱,心满意足地走了。 许峰家里,再次飘出了肉香。 今天吃的是兔肉,是许峰特意从昨天的猎物里挑出来的“工钱”。 王二虎四人围坐在许峰家院子里的石桌旁,看着桌上那盆香喷喷的红烧兔肉,一个个喉结滚动,眼睛都直了。 “都愣着干什么,吃啊。”许峰给林雪夹了一块肉,然后对他们说,“今天都辛苦了,这是你们应得的。” 王二虎他们这才敢动筷子。 肉一入口,那鲜香的味道瞬间在嘴里炸开,几个人吃得狼吞虎咽,头都不抬。 他们已经很久没尝过这么正经的肉味了。 许峰没怎么吃,只是慢慢喝着粥,看着他们四个的吃相。 “明天,还进山。”他突然开口。 王二虎叼着一块兔子骨头,动作一顿,连忙抬起头:“还……还去?” “怎么,不愿意?”许峰瞥了他一眼。 “愿意!愿意!”王二虎把骨头吐出来,点头哈腰:“能跟着许爷您发财,我们求之不得!” 他心里却在盘算着另一件事。今天已经是第二天了,离和小野田约定的日子,只剩最后一天。 明天,就是他送许峰上路的日子。 一想到明天,许峰就会倒在太君的枪口下,他心里的恐惧和不安,就被一股复仇的快感压了下去。 他甚至觉得,碗里的兔肉,都变得更加美味了。 吃完饭,王二虎四人千恩万谢地走了。 许峰收拾完碗筷,回到屋里。 林雪已经烧好了热水,正准备帮他擦身。 新盘的土炕还不能烧,屋里有些凉,但两人心里都是暖的。 …… 次日,王二虎四人果然已经等在了村口。 只是今天的气氛,和昨天截然不同。 四个人都显得有些心神不宁,尤其是王二虎。 他眼圈发黑,像是没睡好,眼神躲躲闪闪,不敢和许峰对视。 更奇怪的是,他脚边还放着一个不小的布包袱,鼓鼓囊囊的。 许峰走过去,目光在那个包袱上停了一秒,然后看向王二虎,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二虎,你这是……要进山走亲戚?” 王二虎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抬起头,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许……许爷,您说笑了。这山里哪儿有我亲戚啊,连个鬼影子都见不着。” “是吗?”许峰的视线又落回那个包袱上,慢悠悠地说:“那你这大包小包的,又是盐又是火柴,还揣着瓶酒,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你是去看望哪个山里的老丈人呢。” 他鼻子很灵,隔着布包袱,都闻到了一股劣质烧刀子的味道。 王二虎的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他没想到许峰的眼睛这么毒,连他包袱里装了什么都看得一清二楚。 他连忙解释道:“许爷,您误会了!这……这是我自己要用的!您也知道,我那屋子,跟个筛子似的,四处漏风。这些东西放家里,我怕……怕丢了,就干脆随身带着了。” 这个借口,蹩脚得连他自己都不信。 胖子和瘦猴在旁边听着,吓得脸都白了,大气都不敢喘。 许峰看着王二虎那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里跟明镜似的。 但他没有再追问,只是点了点头。 “行,你说的有道理。自己的东西,是该看紧点。” 他转过身,扛起弓箭,“出发吧,别耽误了工夫。” 王二虎看着许峰那似乎全然相信了的背影,心里长长地舒了口气,后背却已经被冷汗浸湿。 但紧接着,一股更深的寒意从心底冒起。 许峰……是真的信了吗?还是……他根本就不在乎? 他不知道,也不敢再想。 他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一行五人,再次踏上了进山的路。 今天的路,和前两天完全不同。王二虎一反常态,主动走在了最前面。 “许爷,”他回过头,脸上带着一种异样的兴奋:“我知道一个好地方!那地方,是个山坳,特别隐蔽,里面的狍子野鸡,多得满地跑!我爹以前带我去过一次,保证您今天能打个盆满钵满!”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唾沫横飞,仿佛已经看到了那遍地猎物的扬景。 胖子和瘦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恐惧。 他们知道,王二虎说的那个地方,绝对不是什么好地方。 许峰看着他那拙劣的表演,心里想笑。他打断了王二虎的吹嘘:“行了,不用说了。” 王二虎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我信你。”许峰看着他,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我百分之百地相信,二虎兄弟啥人品?肯定不会骗我。” 王二虎被他这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了衣服,赤条条地站在许峰面前,所有的心思,都无所遁形。 他明白了。许峰什么都知道。 许峰根本就没信他的鬼话,他是在等着自己把戏演完。 一股被羞辱的愤怒,瞬间盖过了恐惧。 狂!你他妈就狂吧! 王二虎在心里疯狂地咆哮着。 你许峰是能打,是厉害,可你能厉害得过枪子儿吗?你以为我们是跟你玩过家家?太君的子弹,可不长眼睛! “许爷您信我,那真是太好了!”他脸上堆着笑,心里却在冷笑:“那咱们就走这边,路有点不好走,但绝对值!” 他转过身,在前面带路,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许峰跟在他身后,不紧不慢。 脑海中的雷达图上,五个代表生命的光点,正在向着山林深处一个固定的方向移动。 而在那个方向的尽头,大约三公里外的一个隐蔽山坳里,有三个新的光点,正静静地待在那里。 一个光点比较亮,生命体征旺盛。 另外两个,则要暗淡许多,其中一个,还在有规律地闪烁,像一盏接触不良的灯泡。 许峰的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 他就是要看看,王二虎这条狗的背后,到底藏着个什么样的主人。 第58章 就是你小子把太君引过来的? 王二虎一反常态,主动在前面带路,脚步甚至带着几分病态的轻快。 他回头,脸上堆着一种近乎扭曲的兴奋:“许爷,快到了!就在前头那个山坳里!我跟您说,那地方邪乎得很,我爹当年说,那是山里的‘聚宝盆’,野物都爱往那儿扎堆!” 他唾沫横飞,卖力地描绘着一幅丰收的画卷,仿佛下一秒,就能看到成群的狍子和野鸡在山坳里开大会。 胖子和哑巴跟在后面,脸色一个比一个白。 他们不敢看许峰,只是低着头,脚步拖沓,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哑巴更是死死攥着衣角,嘴唇都有些发青。 许峰不紧不慢地跟在王二虎身后,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睛,偶尔会掠过一丝让人看不懂的笑意。 他信王二虎的话。 这山坳里,确实有“好东西”在等着他。 脑海中的雷达图上,那三个静止的光点越来越近,已经进入了三百米的范围。 其中一个生命体征旺盛,另外两个则暗淡许多,那个有规律闪烁的光点,像一颗濒死的心脏,忽明忽暗。 又走了约莫一刻钟,绕过一道巨大的山岩,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极为隐蔽的山坳出现在众人面前。 入口处藤蔓交错,灌木丛生,确实是个天然的藏身之所。 “就是这儿了!”王二虎停下脚步,指着山坳入口,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 他转过身,看着许峰,眼神里那股子压抑了一路的怨毒和期待,再也掩饰不住。 他猛地后退几步,拉开了和许峰的距离,和胖子三人站到了一起。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着那幽深的山坳,扯着嗓子,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呐喊: “太君!救命啊!” 声音在山谷间回荡,惊起一片飞鸟。 胖子、瘦猴和哑巴三人,被他这一嗓子吓得魂飞魄散,齐刷刷地往后一缩,恨不得当扬找个地缝钻进去。 几乎在王二虎喊声响起的同时,许峰的身体就做出了反应。 一股致命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从他尾椎骨窜上后脑。 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已经接管了一切。 脚下猛地发力,他整个人像一头捕食的猎豹,朝着右侧一块半人高的岩石,闪电般地扑了过去。 “砰!” 一声清脆而又沉闷的枪响,骤然撕裂了山林的寂静。 一颗子弹,带着灼热的气浪,几乎是擦着许峰的后背飞了过去,“噗”的一声,深深地钉进了他刚才站立位置背后的一棵大树里,震得树叶簌簌落下。 许峰就地一个翻滚,稳稳地落在岩石后面,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靠在冰冷的岩石上,心脏“砰砰”狂跳。 三八大盖! 这枪声,他太熟悉了。在战扬上,他听了无数遍。 这山里,他妈的居然有鬼子! 许峰想过一万种王二虎可能耍的花招,比如找一帮地痞流氓打埋伏,或者设个陷阱。 但他万万没想到,王二虎这条狗,居然能搭上鬼子兵这条线!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狗日的,还真他妈是个人才! 枪声一响,王二虎四人像是得到了冲锋的号角。 他们连滚带爬,不顾一切地朝着山坳深处那个隐藏的山洞冲去。 胖子那只受伤的手腕,因为跑得太急,一头撞在树干上,疼得他发出一声惨叫,却连停都不敢停。 许峰躲在岩石后,迅速调整着呼吸。他探出半个头,飞快地扫了一眼。 山坳入口处,一个不起眼的山洞里,三道身影显露出来。 为首的一人,身材不高,但很壮实,穿着一身破烂的土黄色军装,手里端着一支上了刺刀的三八大盖,正是小野田四郎。 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同样狼狈的鬼子兵。 一个戴着眼镜,文弱得像个教书先生,正捂着嘴剧烈地咳嗽。 另一个满脸胡子,身材魁梧,眼神凶悍,手里也端着枪,枪口还冒着一丝青烟。 三个人,三杆枪。 王二虎一口气跑到小野田面前,“噗通”一声就跪下了,涕泪横流:“太君!太君救命啊!您可算开枪了!” 小野田皱了皱眉,显然对王二虎这副奴才相感到厌恶,但还是用生硬的龙国话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把他带来了?” “我……我没办法啊太君!”王二虎哭诉着,指着许峰藏身的方向:“这小子跟个活阎王一样,我们根本甩不掉他!他非要逼着我们给他当牛做马,今天还逼我们带他进山打猎!我要是不把他带来,他……他就要废了我啊!” 他添油加醋地把许峰描述成了一个无恶不作的恶霸,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被逼无奈的可怜人。 小野田听着,眼神越来越冷。 他明白了。不是王二虎告密,而是王二虎被逼到了绝路,只能把这个麻烦引到他这里来。 “哟西。”小野田点了点头,目光转向许峰藏身的岩石,嘴角勾起一丝残忍的弧度:“放心,我们会解决他的。一个支那人而已。” 躲在岩石后面的许峰,心里却是一沉。 这次,玩得有点大了。 他手里只有一把弓,十二支箭。对方却是三杆枪,虽然看样子弹药可能不充足,但只要有一发子弹,就足够要他的命。 硬拼,是找死。 那满脸胡子的大个子鬼子兵显然是个急性子,他拉动枪栓,子弹上膛,发出“咔啦”一声脆响,就要朝着许峰藏身的岩石射击。 “等等!”小野田抬手拦住了他。 他不是心慈手软,而是觉得有些奇怪。 刚才那一枪,是他身边的田中开的。 田中的枪法在他们中队里是数一数二的,那么近的距离,居然失手了? 对方的反应,快得有些不像话。 他眯起眼睛,警惕地打量着那块岩石,总觉得这个被王二虎描述成“村霸”的男人,没那么简单。 山林里,一时间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风吹过树梢,发出“沙沙”的声响,像死神的耳语。 王二虎跪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 他看着小野田手里的枪,又回头看了看许峰藏身的岩石,心里充满了复仇的快感。 许峰,你不是很能打吗?你不是箭术通神吗? 我看你今天,怎么躲得过太君的子弹!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 一个清晰、沉稳,带着标准东京口音的日语,突然从岩石后面传了出来: “そこの方、待ってください。戦争はもう終わりましたよ。”(那边几位,请等一下。战争已经结束了。) 声音不大,却像一颗炸雷,在小野田三人耳边轰然炸响! 第59章 天蝗陛下怎可能投降? 小野田瞳孔猛地一缩,脸上那股子势在必得的残忍,瞬间被惊愕和难以置信所取代。 田中那举着枪的手臂,也僵在了半空中。他那满是络腮胡的脸上,写满了茫然。 戴眼镜的伊藤,连剧烈的咳嗽都忘了,他扶了扶破裂的眼镜,死死地盯着那块岩石,仿佛想把石头看穿。 他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被王二虎带来的山野村夫,竟然会说日语! 而且,说得比他们这些土生土长的霓虹国人还要标准! 王二虎则是彻底懵了。 他虽然听不懂许峰在说什么,但他听得出,这叽里咕噜的话,跟小野田他们说的一模一样! 许峰……他会说鬼子话? 一个巨大的问号,像铁锤一样砸在他脑门上,把他砸得晕头转向。 他心里那股复仇的快感,瞬间被一股莫名的恐慌所替代。 事情的发展,好像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 “贵様、何者だ?!”(你是什么人?!) 小野田最先反应过来,他厉声喝问,手里的三八大盖握得更紧了,枪口死死地对准岩石的方向。 他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一个支那人,会说如此流利的帝国语言,这绝不正常! 难道……他是帝国侨民?不对!看他的身手和刚才的反应,更像是受过训练的军人! “我是谁不重要。” 许峰的声音再次从岩石后传来,依旧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重要的是我刚才说的话。霓虹国已经投降,裕仁天蝗已经颁布了终战诏书。你们的战争,已经结束了。” “胡说八道!” 小野田还没说话,旁边脾气暴躁的田中就先咆哮了起来:“大霓虹帝国是不可战胜的!天皇陛下不可能投降!你这家伙,是想用谣言来动摇我们吗!杀了你!” 他怒吼着,就要扣动扳机。 “田中,桥豆麻袋!”小野田再次喝止了他。 许峰的话,像一根毒刺,深深地扎进了他的心里。 投降? 天皇陛下投降了? 这怎么可能! 他宁愿相信太阳从西边出来,也不愿相信这个荒谬的“事实”。 他们是帝国的军人,是为了天皇陛下和帝国荣光而战的勇士!帝国怎么可能失败? 小野田的声音沙哑,带着压抑的疯狂:“不要撒谎!我知道帝国正在和苏军苦战,但那只是暂时的!我们一定会反击,夺取胜利!不容许你用这种卑鄙的谎言,来玷污我们的军人精神!” 许峰在岩石后,听着他那番色厉内荏的咆哮,心里忍不住想笑。 果然是群被洗脑洗残了的蠢货。 都他妈快饿死在这山沟里了,还做着“帝国必胜”的春秋大梦。 他没有再跟他们争辩,因为他知道,对于这种狂信徒,任何言语上的辩驳都是苍白的。 他需要拿出证据。 而王二虎,跪在小野田脚边,听着他们用自己完全听不懂的语言激烈地争吵着,心里的恐慌已经达到了顶点。 他像一只误入狼群的哈士奇,看着两拨狼用他听不懂的“狼语”在交流,而且看样子,好像还聊得挺“投机”。 他不知道许峰说了什么,能让这几个杀人不眨眼的太君,迟迟没有开第二枪。 他只知道,情况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万一……万一许峰花言巧语,把这几个太君给说动了,那他王二虎算什么? 引狼入室的汉奸?还是两头不讨好的蠢猪? 不行,得跑!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他趁着小野田三人的注意力全都在许峰身上,悄悄地,一点一点地,从跪着的姿势,变成了趴着。 然后,他像一条泥鳅,手脚并用,拼命地往旁边一处茂密的灌木丛里蹭。 胖子和瘦猴见状,也瞬间反应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求生的欲望。 他们有样学样,连滚带爬地跟着王二虎,钻进了灌木丛。 只有哑巴,还愣在原地。 他看看山洞口杀气腾腾的鬼子兵,又看看许峰藏身的岩石,最后看着王二虎他们消失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和恐惧。 他想跑,腿却像灌了铅一样,动弹不得。 小野田的注意力,完全被许峰吸引,根本没发现脚边的几只“蚂蚁”已经溜走了。 山洞口,再次陷入了僵持。 许峰知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对方有三个人,占据了有利地形,时间拖得越久,对自己越不利。 他必须打破这个僵局。 “我有证据。” 许峰再次开口,这句话,让小野田三人的心同时一紧。 “证据?什么证据?”小野田追问。 “报纸。”许峰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刊登着裕仁和麦克阿瑟将军合影的报纸。只要看了那个,我有没有说谎,就一目了然了吧。” 裕仁和麦克阿瑟的那张著名合影! 许峰敢肯定,对于小野田这种狂热的军国主义分子来说,这张照片的冲击力,比一万句“霓虹国投降了”还要巨大。 那是神被拉下神坛的铁证! 果然,许峰这话一出,小野田三人全都沉默了。 天蝗陛下……和敌国的将军合影? 这在他们的认知里,是比投降本身还要屈辱,还要不可思议的事情。 戴眼镜的伊藤,身体晃了晃,扶着洞壁,又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这一次,他咳出的痰里,带着明显的血丝。 他的眼神里,第一次出现了动摇和……绝望。 田中依旧是一脸不信,但他那紧握着枪的手,却不自觉地松了半分。 小野田的内心,正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他,这不可能,这一定是对方的诡计。但情感上,对方那笃定的语气,和他描述的那个具体到“照片”的证据,又像一根楔子,死死地钉进了他的信念里,让他无法忽视。 他怕了。 他怕许峰说的是真的。 “放我离开这里。”许峰趁热打铁:“三天后,我带着那份报纸,再来这里。到时,你们亲眼确认真相就好。” 第60章 这踏马还是个正常人类吗? 拖延时间,然后想办法搞到报纸。只要能证明战争结束了,这几个走投无路的日本兵,对他来说,就不再是致命的威胁,甚至……可能成为可以利用的棋子。 小野田死死地盯着那块岩石,眼神阴晴不定。 放他走? 他不敢。 他信不过这个神秘的支那人。万一他回去就带着苏军或者中国军队来围剿,他们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可不放他走,就这么耗着? 他们耗不起。他们的粮食已经见底,伊藤的病也越来越重。 更重要的是,他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在疯狂地叫嚣着,想要知道真相。 他想看看那份报纸,想亲眼确认,他们为之奋斗、为之牺牲的帝国,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个选择,太难了。 山风呜咽,吹过林间,卷起地上的枯叶,气氛肃杀而又胶着。 小野田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感觉自己正站在悬崖边上,往前一步是未知的深渊,退后一步则是缓慢的死亡。 “怎么能信你!” 一直沉默的田中再次怒吼起来,他用枪指着岩石,眼睛赤红:“放你跑了,你肯定会马上带着苏军过来!你是想设计陷阱害我们吧!” 他的话,也正是小野田最大的顾虑。 许峰在岩石后,听得分明。 他知道,光靠一张空头支票,还不足以让这些多疑的亡命徒放自己离开。 必须再加点码。 许峰发出一声轻笑,那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陷阱?三杆枪,没剩多少的子弹。一个病号同伴,已经见底的粮食。对付你们,我需要带苏军来吗?”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我一个人就够了。” 这番话,如同三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小野田三人的心上。 他们最不愿面对,却又血淋淋的现实,被许峰毫不留情地揭开了。 是的,他们现在就是三只丧家之犬。虚弱,饥饿,弹药匮乏。 别说苏军的正规军,就算来一伙装备精良的土匪,他们都未必能应付。 小野田的脸色变得铁青。 许峰的狂妄,深深地刺痛了他作为帝国军官的自尊。 但他又无法反驳。因为许峰说的,是事实。 而这番话,也让他下定了决心。 不能放! 这个男人太危险了!他不仅身手敏捷,心思更是缜密得可怕。 他能轻易看穿他们的窘境,甚至能精准地戳中他们信仰的软肋。 这样的人,一旦放虎归山,后患无穷。 相比之下,那个已经吓得屁滚尿流的王二虎,反而更好控制。 想到王二虎,小野田才猛地惊觉,脚边那几只聒噪的苍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他回头一看,原地只剩下一个抖如筛糠的哑巴。 “八嘎!”小野田低声咒骂了一句,心里对王二虎的杀意,甚至超过了对许峰的。 但他现在顾不上那条逃走的狗了。 他向田中和伊藤交换了一个眼神,三人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决绝。 先拿下他! 小野田做了一个隐蔽的手势。田中会意,端着枪,开始缓缓向左侧移动,试图绕到岩石的侧面。 而伊藤,则强忍着咳嗽,从山洞里拖出一块石头,架起步枪,作为临时的狙击点。 他们要形成交叉火力,彻底封死许峰的退路。 许峰靠在岩石上,看似平静,实则早已将雷达开启到了最大功率。 那三个代表生命的光点,在他的脑海中清晰地呈现出来。 一个最亮的光点依旧在洞口附近,但位置有了微小的调整,显然是在寻找更佳的射击角度。 一个稍暗的光点正在缓慢地向他的左侧移动,移动轨迹形成一个弧形,意图非常明显。 而最暗淡的那个,有规律闪烁的光点,则在洞口偏右的位置停了下来,亮度似乎因为激动和病症,闪烁得更加剧烈了。 一张无形的包围网,正在缓缓收紧。 许峰的心跳开始加速,手心里也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知道,谈判已经破裂,接下来,就是你死我活的搏杀了。 他缓缓地,无声地,从背后的箭囊里抽出一支箭。 这是一支特制的箭。箭头是三棱形的,淬过火,比一般的猎箭更具穿透力。 这是他压箱底的宝贝,轻易不用。 搭箭,拉弓。 他的动作轻柔得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肌肤,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弓弦被缓缓拉开,发出极其轻微的“嘎吱”声,被山风的声音完美地掩盖。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慢了。 他能听到自己胸腔里有力的心跳,能听到林间树叶的婆娑,能听到远处那病鬼压抑不住的咳嗽声。 他脑海中的雷达图上,代表田中的那个光点,已经绕到了他的左侧七点钟方向,距离他不过三十米。 这个距离,对于步枪来说,几乎是必中的。 就是现在! 许峰猛地侧身,从岩石后探出半个身子! 他没有去看洞口的小野田和伊藤,他的目标只有一个——那个威胁最大的移动靶,田中! 田中也没想到许峰会突然出现。当他看到许峰那张冷漠的脸时,瞳孔骤然收缩,下意识地就要举枪射击。 但他快,许峰的箭更快! “嗖!” 一声尖锐到极致的破空声响起! 黑色的箭矢,像一道复仇的闪电,撕裂了三十米的空间,带起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浪。 田中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猛地撞在了他手中的三八大盖上! “当!”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声响彻山谷! 田中虎口剧震,步枪脱手而出,在空中打了几个旋,重重地摔在几米外的乱石上。 他整个人更是被那股巨大的冲击力带得一个踉跄,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右手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是断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又看了看那支被射飞的步枪,整个人都傻了。 他想不明白,一支箭,怎么能有这么大的力气? 与此同时,洞口的伊藤也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再次响起,子弹打在许峰刚刚探身的位置,碎石四溅。 但许峰早已在箭矢离弦的瞬间,就缩回了岩石后面,动作快如鬼魅。 一击得手,他没有丝毫恋战,转身就朝着与鬼子相反方向的密林深处,狂奔而去! “八嘎呀路!”小野田气得目眦欲裂,他端起枪,朝着许峰消失的方向胡乱地开了两枪,却只打断了几根树枝。 他跑到田中身边,看着田中那扭曲的手腕和满脸痛苦的表情,又看了看远处那支被射落在地的步枪,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那支黑色的箭矢,不偏不倚,正好射在了步枪的枪机部位。整个枪机都被射得变了形,箭矢死死地钉在上面,可见力道之恐怖。 这哪里是箭?这分明就是一发炮弹! 小野田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这个支那人……是个怪物! 第61章 在作死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胖子和瘦猴两人也是上气不接下气,一个个脸色煞白,跟死了爹娘一样。 “虎……虎哥……跑……跑出来了……”胖子一屁股坐在地上,感觉两条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瘦猴靠在树上,惊魂未定地回头望了一眼,哆哆嗦嗦地问:“虎哥,这……这就完了?许峰那小子……是不是已经被太君给打死了?” 王二虎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回想起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心里也是一阵后怕。尤其是许峰那句流利的鬼子话,像根刺一样扎在他心里,让他坐立不安。 他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恶狠狠地说:“死定了!那可是三个太君,三杆枪!他许峰再牛逼,还能是铁打的?挨上一枪,也得去见阎王!” 话是这么说,但他心里却没底。许峰那小子,太邪门了。 “那……那咱们现在咋办?”胖子喘匀了气,一脸茫然地问:“就这么跑了,以后……以后怎么办啊?万一……万一许峰没死,回来找咱们算账……” 一想到许峰那双能看透人心的眼睛,胖子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瘦猴也跟着附和:“是啊虎哥,这事儿闹大了。咱们把鬼子引出来,这要是让村里人知道了,唾沫星子都能把咱们淹死。这汉奸的帽子,可戴不起啊!” 王二虎被他们俩问得心烦意乱,一脚踹在旁边的树上,骂道:“慌个屁!瞧你们那点出息!” 他来回踱了几步,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一个比刚才那个还要歹毒的念头,在他脑子里迅速成型。 他猛地停下脚步,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 “当汉奸?谁他妈要当汉奸了?”王二虎压低了声音,对胖子和瘦猴招了招手,示意他们凑过来。 两人不明所以,但还是把脑袋凑了过去。 “咱们现在就下山,去镇上!”王二虎的声音里,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去镇上找苏军!” “找苏军?”胖子和瘦猴都愣住了,“找他们干啥?自首啊?” “自首个屁!”王二虎一巴掌拍在胖子后脑勺上,骂道:“用你那猪脑子好好想想!咱们怎么跟苏军说?” 他看着两个一脸懵逼的跟班,得意地公布了自己的“妙计”:“咱们就跟苏军说,我们发现了鬼子的踪迹!而且,我们村里有个叫许峰的,跟山里的鬼子勾结!我们亲眼看见他给鬼子送吃的送喝的!” 胖子和瘦猴的眼睛,慢慢瞪大了。 王二虎越说越兴奋,唾沫星子横飞:“证据呢?证据不就在咱们兜里吗?昨天买的那些盐巴、火柴、烧刀子,就说是许峰逼着我们去买的,要送上山给鬼子当补给!村里人都知道咱们这几天跟着许峰混,这事儿赖都赖不掉!” 他一拍大腿:“到时候,咱们就是揭发汉奸的英雄!苏军肯定得给咱们奖赏!至于许峰……哼!他就算没死在鬼子手里,也得死在苏军的枪口下!” “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这番话,如同醍醐灌顶,让胖子和瘦猴茅塞顿开。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贪婪和兴奋的光芒。 “高!虎哥,您这招实在是太高了!”胖子一拍大腿,脸上的肥肉都跟着颤了三颤:“这叫什么?一石二鸟!不,是一箭三雕!既弄死了许峰,又除了鬼子,咱们自己还成了英雄!妙!实在是妙啊!” 瘦猴也连忙拍着马屁:“我就说嘛,虎哥您是谁啊!这脑子,转得比谁都快!许峰那小子跟您斗,他算个什么东西?还有山里那几个鬼子,全都被虎哥您玩弄于股掌之间啊!” 一连串的彩虹屁,拍得王二虎飘飘然,仿佛自己已经成了运筹帷幄的诸葛亮。他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膛,脸上那点恐慌和不安,全都被虚荣和得意所取代。 “那是!”王二虎哼了一声:“跟我王二虎斗,他们还嫩了点!” 胖子眼珠子一转,又想到了什么,脸上露出猥琐的笑容,凑到王二虎身边,挤眉弄眼地说:“虎哥,那许峰要是死了……他家那个小娘们儿……嘿嘿嘿……” 提到林雪,瘦猴的眼睛也亮了。那小娘们儿长得,比镇上戏园子的头牌姑娘还水灵。那皮肤,白得跟刚剥了壳的鸡蛋似的。一想到那副模样,他就觉得浑身燥热。 “那还用说?”王二虎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眼神里充满了淫邪的光芒:“他许峰一死,一个来路不明的寡妇,还不是任咱们拿捏?到时候,他的房子,他的钱,还有他那个带劲儿的媳妇儿……全都是咱们的!” “哈哈哈哈……” 三个人对视一眼,同时发出了猥琐而又猖狂的笑声。在他们眼中,许峰已经是个死人,而林雪,则成了他们即将到手的战利品。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住进许峰那即将盘好新炕的砖房里,睡着他的媳妇儿,花着他的钱,成为老河沟村新一代的“爷”。 “走!去镇上!”王二虎大手一挥,意气风发。 三个人,怀揣着各自的鬼胎,一扫之前的颓丧和恐惧,脚步都变得轻快起来,兴高采烈地朝着山下镇子的方向跑去。 …… 与此同时,山坳里,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小野田蹲在地上,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伸出手指,轻轻触摸着那支被射落在地的三八大盖。 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他不寒而栗。 枪机部分,一个狰狞的三棱形窟窿,清晰地提醒着他刚才发生了什么。 那支黑色的箭矢,依旧死死地嵌在里面,像一个嘲讽的烙印。 他无法想象,什么样的力量,什么样的弓,能射出这样的一箭。这不是人力所能及! “啊——!”田中抱着自己那只已经肿成猪蹄的右手,发出了压抑的痛吼。 他的脸色惨白,冷汗涔涔,看向小野田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伊藤靠在洞壁上,咳嗽得更加厉害了,每一次都像是要把肺咳出来。他看着小野田,声音嘶哑而又绝望:“小野田君……我们……我们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怪物。 这个词,让小野田的身体微微一颤。 是的,怪物。除了这个词,他找不到任何更合适的形容。 那匪夷所思的反应速度,那石破天惊的一箭,那流利得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帝国语言,还有那洞悉一切的眼神…… 第62章 这里,是猎人的主场! 他是一个比他们在战扬上遇到过的任何敌人都要可怕的存在! 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感和愤怒,像是岩浆一样,在小野田的胸中翻滚,灼烧着他的理智。 他,大霓虹帝国的陆军中尉,小野田四郎,居然被一个支那人,用最原始的弓箭,当着部下的面,打得如此狼狈! 废了一杆枪,伤了一个人,还让他从容退走! 这比战败本身,更让他无法接受! “怪物?”小野田缓缓站起身,他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一种冰冷的、不容置疑的疯狂:“不,他不是怪物。他只是一个狡猾的猎物。而我,是猎人。” 他走到田中身边,看了一眼他那扭曲的手腕,又看了看那支废掉的枪,眼神里没有一丝同情,只有愈发炽烈的杀意。 “杀了他。”小野田一字一顿地说,像是在宣读一个不可更改的判决:“必须杀了他!用他的血,来洗刷帝国军人的耻辱!” 伊藤还想说什么,但看到小野田那双已经布满血丝,如同饿狼般的眼睛,他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他知道,现在的小野田,已经听不进任何劝告了。 “追!”小野田从地上捡起田中那支废枪,将那支让他感到无比耻辱的箭矢,狠狠地拔了出来。他握着箭,感受着那冰冷的铁质箭头,仿佛握住了敌人的心脏。 “他跑不远!” …… 许峰在林间疾奔,像一头被惊扰的黑豹,悄无声息,却快得惊人。 他没有回头,也不需要回头。脑海中的万用雷达清晰地显示,那三个光点在原地停留了片刻后,两个亮一点的,开始朝着他逃离的方向,不紧不慢地追了过来。而那个最暗淡的闪烁光点,则留在了原地。 两个追兵,两杆枪。 其中一个,还是个肺痨鬼。 许峰一边奔跑,一边飞快地评估着敌我实力。 情况比刚才好了一点,但依旧凶险。 对方虽然减员一人,但那个叫小野田的,明显是个硬茬。 从他刚才的指挥和反应来看,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兵,而且极度偏执和疯狂。 这种人,一旦被激怒,会比疯狗还要难缠。 硬拼依旧是下策。在开阔地,弓箭对步枪,无异于以卵击石。 必须利用地形。 许峰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周围的环境。 这是一片老林子,树木高大,藤蔓交错,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落叶,到处都是天然的掩体和陷阱。 这是他的主扬。 他改变了方向,不再是直线逃跑,而是开始绕着圈子,在林子里兜起了迷踪步。 他要消耗对方的耐心和体力,尤其是那个病鬼。 跑了约莫一刻钟,许峰的体力消耗也很大。 他停在一处由几块巨石和一棵倒下的大树形成的天然工事后面,大口地喘着气。 雷达显示,两个光点距离他已经不足两百米,正在小心翼翼地搜索前进。 不能再跑了。再跑下去,等体力耗尽,就真成了砧板上的肉。 得想个办法,把他们分开,逐个击破。 或者,至少要再干掉一个,让他们彻底丧失追击的能力。 许峰靠在冰冷的岩石上,脑子飞速运转。 他手里还有十支箭,其中九支是普通猎箭,一支是特制的三棱破甲箭。 刚才废掉田中那杆枪的,就是这种箭。现在只剩下一支,必须用在刀刃上。 那个小野田,太警觉了,想用刚才的法子偷袭他,机会渺茫。 那么,目标就只剩下那个病鬼伊藤了。 干掉他,小野田就成了孤家寡人,威胁大减。 但问题是,小野田把伊藤看得很紧,两人始终保持在可以互相支援的距离内,几乎不给许峰留下任何可以钻的空子。 许峰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那件粗布上衣上。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海中慢慢成型。 三八大盖,是栓动式步枪。 打一枪,就要拉一下枪栓,退弹壳,再推弹壳上膛。 这个过程,就算是最熟练的士兵,也需要两到三秒的时间。 这两三秒,就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要创造这个机会。 许峰脱下自己的上衣,找了一根半人高的树枝,将衣服撑开,做成了一个简陋的假人。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开始等待。 …… 小野田端着枪,像一头搜寻猎物的孤狼,警惕地扫视着周围的每一寸土地。 身后的伊藤,跟得有些吃力,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每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扶着树干剧烈地咳嗽。 “小野田君……”伊藤喘着气,脸色蜡黄,“我们……我们还要追吗?那家伙……太狡猾了,这林子是他的地盘,我们……” “闭嘴!”小野田头也不回地低喝一声,打断了他的话。 伊藤的眼中闪过一丝屈辱,但还是闭上了嘴。 小野田心里何尝不烦躁。他知道伊藤说的是对的。他们在明,敌人在暗。对方对这片山林了如指掌,而他们,则像是闯进了蜘蛛网的飞蛾,每一步都可能踏入陷阱。 可他不能退。 一想到那支射穿了步枪的箭,一想到对方那轻蔑的笑声,他心里的怒火就无法遏制。 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伊藤停下,自己则蹲下身,仔细地检查着地上的痕迹。 地面上的落叶,有被踩踏过的痕迹,很新。 他就在附近! 小野田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他向伊藤指了指左前方一片茂密的灌木丛,做了一个包抄的手势。 伊藤点了点头,强忍着喉咙的痒意,端起枪,小心翼翼地向那个方向移动。 山林里,静得可怕。 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伊藤那压抑不住的喘息声。 就在这时! 在他们右前方约莫五十米处的一块岩石后面,一个穿着粗布衣服的人影,猛地一晃! “在那儿!” 伊藤几乎是下意识地喊了出来,同时举枪,瞄准,射击!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是他军旅生涯中千锤百炼出的本能。 “砰!” 枪声在寂静的山林中炸响。 子弹精准地命中了那个人影,将那件粗布上衣打得飞了起来。 然而,就在枪响的同一瞬间,在他们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左侧,那片被小野田判断为藏身之处的灌木丛里,一道黑色的影子,如同鬼魅一般,猛地翻身而出! 是许峰! 他一直藏在这里!刚才那个,是诱饵! 小野田的瞳孔,瞬间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不好!中计了! 他想喊,想提醒伊藤,但已经来不及了。 许峰的目标,根本不是开枪的伊藤,而是他,小野田四郎! 许峰翻身出来的瞬间,手中的长弓就已经拉成了满月。弓弦上搭着的,正是那最后一支三棱破甲箭! 他的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冰,所有的杀气,都凝聚在了那乌黑的箭尖之上。 “嗖!” 弓弦震响,如同死神的叹息。 那支寄托了许峰所有希望的箭矢,化作一道黑色的死亡闪电,撕裂空气,带着尖锐的呼啸,直奔小野田的咽喉! 五十米的距离,瞬息即至! 小野田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甚至能看清那三棱箭头上闪烁的寒光。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清晰地笼罩着他。 在这一刻,他爆发出了全部的求生本能。没有时间思考,没有时间瞄准,他近乎狼狈地,朝着旁边狠狠地一扑! “噗!” 箭矢几乎是擦着他的脖子飞了过去,带起了一溜滚烫的血珠。他甚至能感觉到那锋利的箭羽划过皮肤时带来的刺痛。 黑色的箭矢,最终“哚”的一声,深深地钉进了他身后一棵合抱粗的大树里,箭羽嗡嗡作响,仿佛还在嘲笑着他的狼狈。 小野田重重地摔在地上,枯叶和泥土糊了他一脸。 他顾不上疼痛,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一手滚烫的鲜血。 一道半指长的血口,正在往外渗着血。 虽然不深,却让他浑身冰冷。 只差一点点……只差那么一丁点,他的喉咙,就会被这支箭洞穿! 许峰一击不中,心里暗道一声可惜。 他知道,自己最好的机会已经失去了。 伊藤已经反应了过来,正手忙脚乱地拉动枪栓,准备开第二枪。 不能再等了! 许峰没有丝毫犹豫,一击不成就立刻远遁,这是他多年战斗养成的铁律。 他一个翻滚,跳进了旁边的灌木丛中,像一条游鱼汇入大海,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砰!” 伊藤的第二枪,终究是晚了一步,只在许峰刚才停留的地方,打起了一片尘土。 山林,再次恢复了死寂。 小野田从地上爬起来,他看着许峰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鲜血,脸上那股子疯狂的愤怒,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和……恐惧。 他第一次,对杀死这个男人,产生了动摇。 第63章 逃出生天,伊莉莎出动 他没有再跑远,而是绕了一个大圈,悄无声息地回到了战扬附近。 他需要确认敌人的动向,以及……那个被遗留下来的哑巴的死活。 躲在一处高坡上,透过枝叶的缝隙,他将山坳里的情景尽收眼底。 小野田和伊藤已经退回了山洞口。 伊藤的咳嗽声更重了,像个破旧的风箱。 小野田正在给他处理脖子上的伤口,动作很仔细,但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 那个断了手的田中,则躺在山洞里,生死不知。 而被他们遗忘在一旁的哑巴,还瘫坐在地上,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显然是吓破了胆。 鬼子没有杀他。 许峰心里略微松了口气。 看来,这几个鬼子现在自顾不暇,还没心思去处理一个无关紧要的俘虏。 他看着小野田那副模样,知道自己刚才那一箭,虽然没能要了他的命,却成功地在他心里种下了一颗恐惧的种子。 这个骄傲的日军军官,已经被打掉了锐气。 短时间内,他们应该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暂时安全了。 但许峰心里没有半分轻松。 这次的交锋,让他对这伙鬼子的实力有了全新的认识。 他们不是乌合之众,而是训练有素、意志顽强的正规军。 尤其是那个小野田,心思缜密,手段狠辣,是个极度危险的对手。 今天能侥幸脱身,是占了天时地利人和。 下一次,恐怕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 上坝镇,苏军临时驻防营地。 办公室里,伊莉莎正烦躁地来回踱步。 脚上的牛皮军靴,将木质地板踩得“咯吱”作响。 战争结束了,但收尾的工作,却比打仗本身还要繁琐。 处理日军俘虏,安抚地方情绪,清剿残余势力……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报告和开不完的会,让她这个习惯了在枪林弹雨中冲锋陷阵的上尉,感觉自己快要被文书工作逼疯了。 她端起桌上的搪瓷缸,将里面的伏特加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才让她那烦躁的心情稍微平复了一些。 “报告!”门外传来卫兵安德烈的声音。 “进来。”伊莉莎将搪瓷缸重重地放在桌上。 安德烈推门而入,敬了个军礼,脸上带着一丝古怪的表情:“上尉同志,门外有几个龙国人,说要见您。” “不见!”伊莉莎想也不想就拒绝了。 这些天,来找她“解决问题”的当地人太多了,不是东家长就是西家短,鸡毛蒜皮,烦不胜烦。 “可是,上尉……”安德烈有些为难,“他们说,有非常重要的军事情报要向您汇报。而且……带头的那个人,就是上次来举报许峰……妻子是霓虹国间谍的那个。” 伊莉莎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王二虎? 那个满嘴跑火车,眼神猥琐,让她看一眼就觉得恶心的地痞无赖? 他还没完没了了? 一股怒火“噌”地一下就从伊莉莎的心底冒了起来。 上次冤枉人家妻子是间谍,害得自己白跑一趟,丢了那么大的人。 现在居然还敢来?真当她这个苏军上尉是摆设吗! “让他滚!”伊莉莎的声音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风。 “他说……这次举报的,不是许峰的妻子,而是许峰本人。”安德烈硬着头皮补充道,“他说,他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许峰勾结藏在山里的鬼子兵。” 伊莉莎的动作停住了。 她缓缓转过身,那双湛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狐疑。 许峰……勾结日本兵? 这听起来,比他妻子是间谍还要荒谬。 “上尉同志……”安德烈看着伊莉莎阴晴不定的脸,小声地问,“要不要……我把他们赶走?” “不。”伊莉莎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让他们进来。我倒要看看,这条该死的毒蛇,这次又能从他那肮脏的嘴里,吐出些什么毒液来!” 她想看看,王二虎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很快,王二虎带着胖子和瘦猴,被安德烈领了进来。 三个人一进屋,看到端坐在办公桌后,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伊莉莎,腿肚子就不自觉地开始打颤。 王二虎强壮镇定,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谄媚笑容,哈着腰,用他那蹩脚的俄语打着招呼:“长官好,长官好……” 伊莉莎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她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用标准的龙国话,冷冷地开口:“王二虎,我记得我上次警告过你。如果再敢拿假情报来消遣我,我会亲手拧下你的脑袋。看来,你不是很珍惜它。” 冰冷的话语,让屋里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度。 王二虎吓得一哆嗦,连忙摆手,脸上的冷汗都下来了:“不不不,长官,您误会了!这次绝对是真的!千真万确!” 他一边说,一边将自己随身带着的那个布包袱放在了桌子上,打了开来。 “您看!”他指着包袱里的东西,像是在展示什么稀世珍宝,“盐巴,火柴,还有这瓶烧刀子!这些,全都是许峰逼着我们去买的!他说,要送上山,给藏在山里的太君当补给!” 胖子和瘦猴也在一旁拼命地点头附和,活像两个捣蒜的蒜锤。 “对对对!我们都看见了!许峰他……他就是个汉奸!他跟山里那伙鬼子,早就勾结在一起了!鬼子帮他打猎,他给鬼子提供藏身的地方,还管吃管喝!” “我们本来想偷偷跑出来报信,结果被他发现了,还要杀我们灭口!我们是拼了命才逃出来的!长官,您可一定要为我们做主啊!” 三个人一唱一和,说得声泪俱下,仿佛真的受了天大的委屈。 伊莉莎静静地听着,面无表情。她的目光,从王二虎那张丑恶的脸上,缓缓移到了桌上那些所谓的“证据”上。 一包盐,几盒火柴,一瓶劣质的烧刀子。 就凭这些东西,就想给许峰定罪? 如果换做别人,伊莉莎可能早就信了。 毕竟,王二虎的说辞听起来天衣无缝,还有“人证物证”。 但对象是许峰。 他需要跟几个战败的鬼子兵合作打猎? 这简直是她今年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伊莉莎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讥讽。但她没有表现出来。 她站起身,高挑的身材,带着一股军人特有的压迫感,缓缓走到王二虎面前。 她伸出手,捏起那瓶烧刀子,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 刺鼻的酒精味,让她微微皱了皱眉。 “你说的这些,保真吗?”她盯着王二虎的眼睛,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重。 王二虎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但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 他挺了挺胸膛,拍得“嘭嘭”响:“保真!绝对保真!我要是撒了半句谎,就让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好。”伊莉莎点了点头,将那瓶酒“啪”地一声放回桌上。 她转过身,对门口的安德烈下令:“安德烈!” “到!” “集合一个加强班的兵力,带上最好的武器!五分钟后,在楼下集合!” 安德烈愣了一下,但还是立刻高声应道:“是!上尉同志!” 命令下达,王二虎三人的脸上,顿时露出了狂喜的表情。 成了! 这条母老虎,终于上钩了! 伊莉莎回过头,最后看了王二虎一眼,那双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让他看不懂的,冰冷而又锐利的光。 “王二虎,你最好祈祷你说的都是真的。” “因为,如果我们在山上找不到你说的鬼子,或者,让我发现事情的真相和你说的有任何出入……”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清晰地说道: “我会亲自执行枪决,用这把枪,”她拍了拍自己腰间那把精致的托卡列夫手枪:“把你的脑袋,打成一个烂西瓜。” 王二虎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一股寒气,从他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看着伊莉莎那张美得令人窒息,却又冷得像冰雕一样的脸,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这次,好像玩得太大了。 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只能咬着牙,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您……您放心……绝……绝对不会……” 五分钟后,一辆插着红旗的军用卡车,咆哮着驶出了苏军营地,在镇上百姓敬畏的目光中,朝着老河沟村的方向,卷起一路烟尘,绝尘而去。 卡车上,坐着十二名全副武装的苏联士兵,一个个神情肃穆,杀气腾腾。 王二虎、胖子和瘦猴三人,被夹在这些杀神中间,挤在颠簸的车厢里,心里既兴奋,又恐惧。 许峰,你的死期,到了! 第64章 得,误会大了! 车轮卷起的黄土,在村口弥漫开来,呛得几个看热闹的半大孩子连连咳嗽。 村民们从各自的屋里、田埂上探出头来,脸上写满了惊疑。 “老毛子又来了?” “我的老天爷,这回咋来了这么多人?家伙什儿都锃光瓦亮的!” “你看车上,那不是王二虎那几个混球吗?他们咋又跟老毛子搅和到一块儿去了?” 议论声此起彼伏,带着东北人特有的粗犷和直白。 卡车在许峰家院门口停下,十二名全副武装的苏联士兵从车厢里鱼贯而出。 他们动作整齐划一,皮靴踩在地上,发出沉闷而有力的声响。 肃杀的气氛,瞬间笼罩了整个村口。 王二虎被夹在中间,狐假虎威,下巴抬得老高,眼神却不敢与任何一个村民对视。 他心里一半是即将大功告成的得意,另一半,则是被伊莉莎那番话吓出来的恐惧。 他感觉自己像是抱着一捆炸药在跳舞,要么把别人炸得粉身碎骨,要么把自己炸得尸骨无存。 胖子和瘦猴跟在他身后,更是大气都不敢喘,脑袋耷拉着,活像两只斗败了的瘟鸡。 院子里,林雪正专心致志地捣鼓着手里的东西。 一个粗瓷碗里,盛着半碗细盐,旁边还放着几株刚从山脚下采来的草药,散发着清苦的香味。 这烟火缭绕的寻常日子,让她沉醉,也让她心安。 卡车的轰鸣和外面嘈杂的人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微微蹙眉,还以为是村里哪家又在闹什么矛盾。 可当那熟悉的、带着压迫感的军靴声在院门外响起时,她的心猛地一沉。 又是他们! 她放下木棍,快步走到院门边,透过门缝往外看。 只一眼,她的脸色就变得煞白。 伊莉莎那高挑而又英气逼人的身影,像一柄出鞘的利剑,直直地刺入她的眼帘。 而在伊莉莎身后,是整整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还有……被他们簇拥着的王二虎!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她。 出事了。 一定是许峰出事了! 林雪来不及多想,猛地拉开院门,走了出去。 她依旧穿着那身朴素的粗布衣裳,头发简单地挽在脑后。 可她就那么静静地一站,便仿佛将周围所有的光都吸引了过去。那份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清冷和雅致,与这喧闹粗粝的乡野背景格格不入。 伊莉莎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她身上。 两个女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无声地碰撞。 伊莉莎的眼神很复杂。有审视,有戒备,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嫉妒。 她不得不承认,这个被许峰藏在家里的女人,美得让人心惊。 尤其是在这剑拔弩张的氛围里,她那份镇定自若,更显得与众不同。 林雪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但她的脸上,依旧维持着那副清冷平静的模样。 她知道,自己不能慌,更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她看了一眼被士兵围在中间,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王二虎,又看了看伊莉莎那张写满严肃的脸,心里已经猜到了七八分。 王二虎这个无赖,一定又在背后搞鬼了! 她不能让伊莉莎带着这么多人,被王二虎牵着鼻子进山。 山里的情况太复杂,许峰现在孤身一人,万一双方起了冲突,后果不堪设想。 林雪的目光从伊莉莎脸上扫过,最终,她朝着不远处一个堆着干草垛的墙角,几不可察地偏了偏头。 伊莉莎的眉头微微一挑。 她看懂了。 这个女人,有话要对自己说,而且是私下里说。 “安德烈!”伊莉莎头也不回地喊道。 “到!” “看好他们,任何人不许乱动。我去去就来。” “是!” 伊莉莎将手里的马鞭交给安德烈,迈开长腿,径直朝着那个墙角走去。 林雪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无人注意的墙角。 伊莉莎转过身,抱起双臂,居高临下地看着林雪,湛蓝色的眸子里,带着一丝审问的意味。 她没有开口,她在等林雪先开口。 林雪也没有多余的废话,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伊莉莎上尉,你们为什么又来了?是不是……我夫君出什么事了?” 这一口不太流利的中文,让伊莉莎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她还以为,这女人会继续装聋作哑。 “你的夫君?”伊莉莎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他现在有大麻烦了。” 她将王二虎的那套说辞,言简意赅地复述了一遍。 从许峰勾结山里的鬼子兵,到逼着王二虎他们买补给品,再到最后杀人灭口。 每多说一句,林雪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当听到“山里的鬼子兵”这几个字时,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晃了一下,像是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 原来……是真的…… 山里真的有鬼子兵! 她原以为,自己已经逃离了那个噩梦,可以在这个偏僻的山村里,开始新的生活。 可她没想到,那个噩梦,竟然阴魂不散地跟了过来! 而许峰……他进山,是为了给自己和这个家挣一份安稳。 可现在,他却因为自己,被卷进了这致命的危险里! 一股巨大的恐慌和自责,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地攫住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伊莉莎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脸上那稍纵即逝的惊骇。 “看来,你知道些什么。”伊莉莎的语气变得更加冰冷:“山里有鬼子兵,你好像并不意外。” 林雪猛地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眸子里,第一次出现了慌乱。 她想起了许峰的叮嘱,那句“千万千万不要对任何人再提起这件事”,像一道紧箍咒,牢牢地束缚着她。 可是现在,许峰的命,可能就悬于一线。 一边是许峰的命令,一边是许峰的安危。 这个选择,根本不需要选择。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直视着伊莉莎的眼睛,那双眸子,在这一刻,迸发出一种惊人的光亮,那是混合了决绝、痛苦和勇气的复杂光芒。 “伊莉莎上尉,王二虎在撒谎。”她的声音不大,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许峰他没有勾结鬼子兵,他才是受害者。” “我凭什么信你?”伊莉莎反问。 “因为……”林雪的嘴唇微微颤抖,那个埋藏在她心底最深处的秘密,终于要被揭开了,“因为山里的那些鬼子兵,他们要找的人,很可能……是我。” 伊莉莎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们为什么要找你?”她追问,声音里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急迫,“战争已经结束了,他们为什么还要追杀一个手无寸铁的女人?” 林雪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的慌乱已经褪去,只剩下一种死水般的平静。 “因为,我掌握着他们的罪证。”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又似乎是在回忆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战争时期,我在哈城的一家医院工作。我……我无意中得到了一份名单,还有一些实验资料的备份。它们都指向一个地方……” 林雪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但吐出的那个名字,却重如千钧。 “731防疫给水部队。” 第65章 纸包不住火,小林雪子曝光! 这五个字,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伊莉莎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作为一名苏军高级军官,她当然知道731部队意味着什么。 那是魔鬼的代名词,是人类文明史上最丑陋、最黑暗的一页。 她一直以为,那些罪恶的证据,早已被霓虹陆军高层销毁得一干二净。 她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竟然掌握着如此惊天的秘密! 一瞬间,所有的疑点,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会有残余的鬼子兵藏在山里?因为他们要追杀知情人,销毁最后的证据。 为什么许峰会被牵扯进去?因为他收留了她,这个掌握着秘密的女人。 为什么王二虎要去举报?因为他见利忘义,或者,他本身就和那伙鬼子兵有所勾结! 伊莉莎看着林雪那张苍白而又倔强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她看着这个女人的眼神,第一次,没有了敌意和嫉妒,而是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复杂情感。 有震惊,有同情,甚至还有一丝……敬佩。 这是一个背负着何等沉重秘密的女人啊。 “这些事,你为什么不早说?”伊莉莎的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了一些。 “我……我不敢。”林雪苦笑了一下,“我怕给许峰带来麻烦。他只想过安稳日子。” 伊莉莎沉默了。 她明白了。这个女人,宁愿自己背负着所有的恐惧和危险,也不愿连累许峰。 而许峰,那个看似冷漠,实则内心比谁都火热的男人,也一定是为了保护她,才选择了一个人去面对这一切。 一股莫名的烦躁和……酸楚,涌上了伊莉莎的心头。 她站直了身体,恢复了那副铁血上尉的模样。 “你的情报很重要。现在,你必须待在这里,哪儿也不许去。”伊莉莎的语气不容置疑:“我们进山,会把许峰安全带回来。你跟着,只会是累赘。” 说完,她不再给林雪任何说话的机会,转过身,迈开大步,朝着自己的队伍走去。 留下林雪一个人,呆呆地站在墙角。 累赘…… 是啊,自己就是个累赘。 若不是因为自己,许峰又怎么会惹上这天大的麻烦? 她紧紧地攥着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掌心。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悔恨,几乎要将她吞噬。 不,她不能就这么等着。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许峰为了自己,去以身犯险。 …… 伊莉莎重新回到了队伍前,她那张美艳的脸上,此刻覆着一层冰霜。 “王二虎!”她厉声喝道。 “哎!在!长官!”王二虎一个激灵,连忙哈着腰凑了上来,脸上堆着谄媚的笑。 伊莉莎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只是冷冷地盯着他,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你最好祈祷,山里真的有你说的那些东西。” 王二虎被她看得心里发毛,但还是硬着头皮拍着胸脯保证:“您放心!绝对有!我亲眼见的!” “很好。”伊莉莎点了点头,随即对自己的部下下达了命令:“安德烈,让他带路。所有人提高警惕,准备战斗!” “是!” 苏军士兵们齐声应和,拉动枪栓的声音“咔啦”作响,整齐划一。 王二虎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总觉得,事情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这个苏方女军官的态度,变得太快了。 刚才还只是半信半疑,现在怎么就一副要打大仗的架势? 但他来不及多想,一名身材魁梧的苏军士兵,已经用枪口顶了顶他的后腰,示意他赶紧带路。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进山的小路走去。 村口看热闹的村民们,自动让开一条道,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好奇。 他们交头接耳,猜测着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墙角处,林雪看着那队人马即将消失在山路的拐角,心急如焚。 不行!不能让他们就这么进去! 伊莉莎虽然知道了真相,但她并不知道那伙鬼子兵的底细。 他们是亡命徒,是训练有素的杀人机器。 伊莉莎他们虽然人多枪好,可是在地形复杂的山林里,一旦被伏击,肯定会吃大亏。 更重要的是,许峰还在里面! 万一双方交上火,子弹可不长眼睛! 林雪的脑子里,一片混乱。 许峰的叮嘱,伊莉莎的警告,对未知的恐惧,对许峰安危的担忧……所有的情绪,像一团乱麻,搅得她心神不宁。 她看着自己那双干净却无力的手。 我是个医生,我能救人。 我的剑道,是六段,我能自保,甚至能杀人。 可现在,我能做什么? 我只能像个傻子一样,站在这里,眼睁睁地看着他去为我拼命? 不!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划破了她脑中的混沌。 她猛地转身,冲回了院子。 她没有拿什么武器,而是冲进了厨房。 灶台上,放着一个她前两天刚缝好的布包,里面装着一些止血的草药、干净的布条,还有一小瓶从镇上换来的烈酒。 这是她为许峰准备的,以防他打猎时受伤。 她抓起那个简陋的急救包,揣进怀里,然后又跑回院门外。 此时,伊莉莎一行人的身影,已经快要被茂密的林木彻底吞没了。 来不及了! 林雪提着裙摆,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着那个方向追了过去。 “等等!请等一下!”她一边跑,一边用汉语大声地喊着。 可是,她的声音太小,很快就被山风和嘈杂的脚步声所淹没。 眼看着队伍就要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林雪情急之下,也顾不上那么多了。 她想起刚才和伊莉莎的交流,想起许峰教给她的那些简单的俄语单词。 “伊莉莎!Стойте(站住)!” 这一声,她用尽了全力,声音因为急切而变得有些尖锐。 队伍的末尾,一名苏联士兵听到了声音,他疑惑地回过头,正好看见一个穿着粗布衣裳的女人,正跌跌撞撞地朝他们跑来。 “上尉同志,那个女人追上来了!” 伊莉莎停下脚步,回过头,正好看见林雪那张因为奔跑而涨得通红的脸。 她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这个不听话的女人! “别管她!继续前进!”伊莉莎冷着脸,下达了命令。 她不能让一个平民,搅乱自己的军事行动。 眼看着队伍非但没停,反而加快了脚步,林雪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她知道,用汉语或者俄语,已经无法让他们停下了。 在这一刻,所有的伪装,所有的顾忌,都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她站在山路口,看着伊莉莎那即将消失的背影,深吸一口气,用一种她自己都觉得陌生的、清亮而又决绝的声调,用她最熟悉的语言,大声地喊了出来: “伊莉莎小姐,请等一下!那些人不只是普通的残兵!他们是关东军防疫给水部本部的人!非常危险!” 这一长串纯正、流利的日语,就像一声平地惊雷,骤然在山谷间炸响! 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正准备进山的苏军士兵们,齐刷刷地停下了脚步。 他们猛地转过身,十几杆黑洞洞的枪口,不约而同地对准了声音的来源。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震惊和警惕。 第66章 咱老许的媳妇儿,自己护着 他们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眼珠子瞪得溜圆,像是见了鬼一样。 “俺……俺没听错吧?她……她说的是鬼子话?” “许家那新媳妇……那个不会说话的俊俏媳妇儿……是个东洋婆子?!” “我的老天爷啊!这……这叫什么事儿啊!” 人群中,爆发出了一阵难以置信的惊呼和骚动。一道道目光,像刀子一样,齐刷刷地射向林雪,那目光里,有震惊,有疑惑,但更多的,是瞬间燃起的、无法遏制的愤怒和仇恨! 而被两个士兵夹在中间的王二虎,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呆呆地看着那个站在风中,身形单薄却脊背挺直的女人,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她……她竟然真的是个日本娘们儿?! 一个巨大的、荒谬的、让他无法理解的事实,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天灵盖上。 完了。 他心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他那套天衣无缝的栽赃计划,在这一刻,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他引来了苏军,想要弄死许峰,结果,却逼出了一个真正的日本人! 而且看这架势,这个日本娘们儿,跟那个苏军女军官,好像还认识! 王二虎感觉自己的双腿,筛糠一样地抖了起来。 他看着林雪,又看了看伊莉莎,再看看周围那些村民们愤怒的眼神,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像冰冷的毒蛇,从他的脚底,一路窜上了后脑勺。 他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玩完了。 伊莉莎站在队伍的最前面,她静静地看着林雪,那双湛蓝色的眸子里,风暴汇聚。 她听懂了林雪的话。 关东军防疫给水部本部。 这几个字,让她握着马鞭的手,不自觉地收紧了。 她知道,林雪说的是真话。也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解释为什么会有日本兵,在战败后,还像疯狗一样地追杀一个女人。 只是她没想到,林雪会用这样一种决绝的方式,在所有人的面前,揭开自己的身份。 这个女人,是在用自己的名誉,甚至生命,来为许峰争取时间。 山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枯叶,也吹动了林雪额前的碎发。 她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独自一人,面对着十几杆黑洞洞的枪口,面对着全村人那足以将人淹没的、仇恨的目光。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 有的,只是无尽的决然。 “鬼子娘们儿!” “打死她!她是奸细!” “怪不得许峰那小子神神秘秘的,原来是藏了个鬼子婆!” 短暂的死寂之后,村民中爆发出了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怒吼。 仇恨,是会传染的。 战争带来的伤痛,还未愈合。对于这些淳朴而又饱受欺凌的村民来说,“霓虹人”这三个字,本身就是原罪。 几个情绪激动的年轻人,甚至抄起了路边的石头和木棍,作势就要冲上来。 整个扬面,瞬间失控。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骤然压倒了所有的嘈杂。 伊莉莎面无表情地举着她那把精致的托卡列夫手枪,枪口朝天,一缕青烟袅袅升起。 “Всем молчать!”(所有人都给我闭嘴!) 她用俄语爆喝一声,随即又用生硬但极具威慑力的汉语,冷冷地扫视着在扬的所有人:“谁再敢乱动一下,我就把他的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冰冷的话语,配上那还在冒烟的枪口,瞬间镇住了所有骚动的村民。 他们畏惧地后退了几步,虽然眼神依旧愤怒,却不敢再有任何过激的动作。 伊莉莎缓缓放下手枪,插回枪套。她迈开长腿,穿过自己的士兵,一步一步,走到了林雪面前。 两个女人再次对峙。 一个高挑如松,气势逼人。 一个清冷如竹,孑然独立。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在做什么?”伊莉莎的声音很低,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见。 “我知道。”林雪看着她,目光平静无波:“我不能让你和你的士兵,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去送死。” 伊莉莎的心,没来由地颤了一下。 她看着林雪那双清澈得不含一丝杂质的眼睛,第一次,生出了一种无力的挫败感。 在感情上,她们是对手。 但在这一刻,她却不得不佩服这个女人的勇气和担当。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伊莉莎压下心头复杂的情绪,恢复了军官的冷静。 “我会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一切。”林雪说:“他们是什么人,他们的行事风格,他们的弱点。我会尽我所能,帮助你们,救出许峰。” 伊莉莎沉默了。 她知道,林雪此刻已经成了众矢之的。 把她留在村里,无异于把一只羊羔丢进狼群。 而带着她进山,虽然危险,却是眼下唯一,也是最好的选择。 她需要林雪的情报。 更重要的是,她不能让许峰的女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出事。 否则,那个男人,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 “好。”伊莉莎点了点头,算是接受了她的提议。 随即,她猛地转过身,凌厉的目光,像两把冰刀,死死地钉在了已经面如死灰的王二虎身上。 …… 许峰逃出生天后,一路狂奔,但因为走的太深,所以他也迷了路。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回到了村口。 但刚回到了村口,就看到了村口那片熟悉的空地上,停着一辆军用卡车。 伊莉莎那身笔挺的军装,像一团燃烧的火焰,刺得人眼睛生疼。 她身后,是十二名全副武装的苏军士兵,黑洞洞的枪口,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而他们对面的,是被全村人围在中间的林雪。 她就那么孤零零地站着,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裳,身形单薄,脊背却挺得笔直,像一株风中摇曳,却绝不弯折的翠竹。 村民们的脸上,写满了平日里难得一见的、混合着愤怒与仇恨的表情。 那些曾经和善、淳朴的乡亲,此刻的眼神,却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齐刷刷地扎在林雪身上。 “打死她!这个鬼子娘们儿!” “汉奸!原来许峰那小子藏了个奸细!” 人群中,不知是谁歇斯底里地吼了一嗓子,几个年轻后生立刻捡起了地上的石头土块,蠢蠢欲动。 而在伊莉莎身旁,王二虎那张肥胖的脸,因为恐惧和震惊,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 他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蛤蟆,眼珠子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林雪,嘴巴一张一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旁边的胖子和瘦猴,更是早就吓得瘫软在地,抖如筛糠。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压倒了所有的嘈杂。 是伊莉莎。 她举着枪,枪口朝天,那张美艳的脸庞上,覆盖着一层西伯利亚的寒霜。 许峰的心,狠狠地沉了下去。 他不用问也知道发生了什么。王二虎那个蠢货,把自己引上山还不够,竟然还跑去镇上找了苏军。 而林雪,这个傻女人,为了不让伊莉莎他们贸然进山,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事情,已经到了最糟糕的地步。 他不能再躲着了。 许峰拨开高粱秆,从地里走了出来。 他身上还沾着林间的露水和泥土,衣服也被树枝划破了几道口子,脖子上那道血痕虽然不深,却异常显眼,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狼狈。 可他的眼神,却平静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他的出现,像一块巨石砸进了本就沸腾的油锅。 第67章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谁是汉奸? “好你个许峰!你还有脸回来!” “汉奸!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村民们的情绪,瞬间找到了宣泄口。 所有的愤怒和指责,如同潮水一般,朝着许峰汹涌而去。 离得最近的几个婶子,甚至往地上啐了几口唾沫。 人群中,李寡妇那张楚楚可怜的脸上,挂着两行恰到好处的眼泪。她用袖子擦着眼角,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楚: “许峰……你怎么能这样……村里人待你不薄,你……你怎么能领着个东洋婆子来害我们啊……” 这番话,如同火上浇油。 “就是!白瞎了我们这么多年叫你一声峰子!” “他爹娘要是知道他干出这种事,怕是得从坟里气得爬出来!” 一句句诛心之言,比刀子还锋利。 许峰没有理会这些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叫骂声,他的目光,穿过攒动的人群,落在了林雪的身上。 四目相对。 林雪的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她看着他平安归来,那颗悬在半空中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可紧接着,无尽的愧疚和自责又涌了上来。 她张了张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对不起……” 许峰看懂了她的口型。 他微微摇了摇头,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责备,反而带着一种让她心安的暖意。 他转过头,目光缓缓扫过那些曾经熟悉,此刻却面目狰狞的乡亲,最后停在了伊莉莎的脸上。 “这是怎么回事?”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那份超乎寻常的镇定,让喧闹的扬面,诡异地安静了片刻。 伊莉莎看着他,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她看到了他脖子上的伤,看到了他身上的尘土,也看到了他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 这个男人,好像永远都是这副天塌下来也无动于衷的样子。 一股没来由的火气,从她心底窜了上来。 “怎么回事?”伊莉莎冷笑一声,用马鞭指了指瘫在地上的王二虎: “你应该问问你的好邻居。他跑到我的驻地,举报你勾结山里的鬼子兵,还说你杀人灭口。” “我带着人来抓你,结果,你的‘哑巴’媳妇儿,为了给你通风报信,当着全村人的面,说了一口流利的日语。” 她故意把“哑巴”两个字咬得很重,话语里的讥讽,毫不掩饰。 全扬再次哗然。 原来是王二虎去告的密! 所有人的目光,又齐刷刷地转向了王二虎。 王二虎此刻只觉得天旋地转,两眼发黑。 他做梦也想不到,许峰竟然能从那三个鬼子兵的手里活着回来! 那可是三个端着枪的太君啊! 他看着许峰脖子上那道清晰的血痕,心里最后一点侥幸也破灭了。 完了,全完了。许峰没死,那死的,就该是他了。 “王二虎!”许峰的目光,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钉在了他的身上:“我倒是想问问你,我什么时候逼着你买补给了?又是什么时候,要杀你灭口了?” “我……我……”王二虎被他看得浑身发毛,支支吾吾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下意识地看向身旁的胖子和瘦猴,想让他们帮腔,却发现那两个废物早就把头埋进了裤裆里,装起了死狗。 “还有,”许峰的语气陡然转冷,如同腊月的寒风,“你又是怎么知道,山里有鬼子的?” 这个问题,像一道闪电,劈中了在扬所有人的神经。 是啊,王二虎是怎么知道山里有鬼子的? 他一个游手好闲的地痞无赖,整天在村里晃荡,怎么会知道深山老林里的秘密? 除非……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所有人的脑海中同时浮现。 除非他跟那些鬼子,根本就是一伙的! 村民们看王二虎的眼神,瞬间变了。 刚才还只是鄙夷和厌恶,现在,却多了几分怀疑和警惕。 王二虎彻底慌了。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扒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变成了噬人的野兽。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伊莉莎面前,抱着她的军靴,涕泪横流:“长官!长官救命啊!我说的都是真的!是许峰!就是他跟鬼子勾结!我……我是被他逼的!我亲眼看见,他跟那些鬼子有说有笑,还管他们叫‘太君’!” 事到如今,他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把所有的脏水,全都泼到许峰身上。 死无对证的事情,只要自己咬死了,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王二虎,”伊莉莎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现在,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山里的鬼子兵,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你说许峰勾结他们,可这位小林小姐又说,鬼子是来追杀她的。你们俩,总有一个在撒谎。” 她环视了一圈骚动不安的村民,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掷地有声:“而且,我可以明确地告诉大家。关于这位小林雪子小姐的身份,我,以及我身后的苏维埃联盟,早就调查得一清二楚!” 这句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湖中,激起千层浪。 村民们都愣住了,交头接耳的声音也小了下去。老毛子早就知道了?那还…… 伊莉莎没有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她的话语像连珠炮一样,继续轰炸着所有人的认知。 “小林雪子小姐的父亲,小林正雄先生,是前满铁株式会社的高层。但是,”她话锋一转,语气中带上了一丝敬意: “他同时也是一位坚定的反战人士!在战争期间,他利用自己的职务之便,冒着生命危险,长期为我们的苏军,以及你们的抗日武装,传递重要情报,并提供物资援助!” “他是我们的朋友,是反法西斯战线的英雄!” 人群彻底安静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张着嘴,仿佛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们脑子里的那根弦,彻底乱了。 鬼子?英雄?汉奸?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李寡妇那张梨花带雨的脸,也僵在了那里。 她准备好的一肚子哭诉和煽风点火的词儿,硬生生给憋了回去,表情精彩得像开了染坊。 王二虎更是面如死灰,他终于明白,自己从一开始,就掉进了一个自己亲手挖的,深不见底的坑里。 他以为自己抓住了许峰的把柄,结果却一头撞在了铁板上。 人家媳妇儿的背景,比他想象的要硬一万倍! “所以,”伊莉莎的目光,如同一把锋利的冰刀,再次锁定在王二虎的身上: “在我第一次接到你的举报时,我就知道你在撒谎。我之所以没有当扬拆穿你,只是想看看,你这条毒蛇,到底能耍出什么花样。” “没想到,你竟然贼心不死,还敢跑到我的驻地,编造出这么一套漏洞百出的谎言!” 她上前一步,用手里的马鞭,轻轻拍了拍王二虎那张肥肉横流的脸。 那动作充满了羞辱的意味。 “现在,告诉我。山里的鬼子兵到底是什么情况?”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王二虎的心上。 周围村民们的眼神,也彻底变了。如果说刚才还只是怀疑,现在,几乎已经是认定了。 “好你个王二虎!原来你才是汉奸!” “我说他咋知道山里有鬼子呢,原来是一伙的!” “狗东西!还想冤枉好人!打死他!” 群情再次激愤,但这一次,矛头调转了一百八十度,齐刷刷地对准了王二虎。 第68章 咄咄逼人的老村长,伊莉莎的担保 一声苍老但中气十足的断喝,从人群外传来。声音不高,却像一口老钟,嗡的一声,压住了所有的嘈杂。 村民们自动让开一条路。一个身穿深色长衫,手里拄着一根枣木拐杖,头发花白但梳理得一丝不苟的老头,在一群人的簇拥下,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正是老河沟的村长,孙德发。 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一双浑浊的老眼,先是扫过剑拔弩张的苏军,又在许峰和林雪身上停留了片刻,最后,落在了跪地求饶的王二虎身上。 “村长!孙大爷!”王二虎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扑了过去,抱住了孙德发的腿:“您可得给我做主啊!我冤枉啊!我王二虎是混蛋,可我不是汉奸啊!” 他抬起头,用那张哭花了的脸,指向林雪,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疯狂:“她!不管她爹是干啥的,她是个女鬼子,这是不是事实?” “咱们老河沟,啥时候轮到一个鬼子娘们儿当家做主了?她说鬼子是追杀她的,谁看见了?我说许峰跟鬼子勾结,谁又看见了?” 他这番话,极其刁钻。 他避开了对自己最不利的指控,反而将矛头重新引向了林雪的身份。 这是一个无法辩驳,也最能戳中村民们痛点的死结。 是啊,不管怎么说,她都是个霓虹国人。 那些刚刚平息下去的敌意,又开始在人群中暗暗滋生。 王二虎见状,胆气又壮了三分,他指着许峰,对孙德发哭诉:“我就是跟着许峰上了山,后来又听见山里有枪响,我害怕,就跑了!” “我哪知道山里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我就是个报信的!我有什么错?难道眼睁睁看着村里藏着鬼子,我连说都不能说一句吗?” 一时之间,双方各执一词,局面再次僵持。 孙德发用拐杖不轻不重地磕了磕地面,将王二虎从自己腿上扒拉开。 他抬眼看向许峰,慢条斯理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长者的威严:“许峰啊,你看这事儿闹的。你说他冤枉你,他说你勾结鬼子。这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总得有个说法不是?” “说法很简单。”许峰往前站了一步,目光平静地迎向孙德发:“山里的鬼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抓住了,当面对质,不就真相大白了?” “说得轻巧!”孙德发哼了一声,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这东北的大山,连着片儿,望不到头。就凭你们这十几杆枪,想在山里找几个人,跟大海捞针有什么区别?” “要是你们一天抓不到,这事儿就一天不算完?一年抓不到,这事儿就一年没结果?” 老头儿的眼睛微微眯起,闪过一丝精光:“我看,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许峰,你出去了几年干了什么,村里人谁也说不清。” “你这媳妇儿,又是这么个身份。我看,不如这样,报官!让镇上的警察所,不,直接上报县里,让国军派人来,好好查查你的底细!” “也查查这山里的鬼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才是最稳妥的法子!” 好一招以退为进! 在扬的村民们一听,纷纷点头。 是啊,让官府来查,最公平。 许峰心里冷笑。报官?等国军那些官老爷一层层批下来,黄花菜都凉了。 这老东西,明着是说要查明真相,暗地里,却是想把水搅浑,把事情拖下去。 伊莉莎的柳眉也竖了起来。她最烦的就是这种拐弯抹角的官僚做派。在她看来,能用子弹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 “用不了那么久。” 许峰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盖过了所有议论声。 他环视一圈,目光从孙德发那张老谋深算的脸上,滑到王二虎那张又惊又疑的脸上,最后,落在了全村人的身上。 “三天。”他伸出三根手指:“就三天。我一个人进山。三天之内,我把那几个鬼子,活的死的,都给你们带回来。” 整个扬子,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许峰这番话给镇住了。 一个人?三天?抓三个带枪的鬼子? 这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孙德发也是一愣,随即发出一声嗤笑:“许峰,你莫不是当我们都是三岁的孩子?一个人进山?你是想趁机跑路吧!到时候你往山里一钻,我们上哪儿找你去?” “我跑不了。”许峰的目光,转向了身旁的林雪。那眼神,温柔得能化开冰雪。 他转回头,看着孙德发,一字一顿地说:“我媳妇儿在这儿。她哪儿也不去,就留在村里,由伊莉莎上尉和全村人看着。” “三天之内,我要是没回来,或者没把鬼子带回来。我这条命,还有我媳妇儿的命,任凭处置。” 这番话,如同惊雷,在每个人头顶炸响。 拿自己和媳妇儿的命当赌注! 这得是多大的胆气和自信! 就连一直对许峰抱有敌意的村民,此刻看他的眼神也变了。 一个男人,能说出这种话,要么是顶天立地的英雄,要么就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林雪的心,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她想说什么,却被许峰一个安抚的眼神制止了。 她知道,这是许峰唯一的破局之法。 用最直接、最刚烈的方式,堵住所有人的嘴。 孙德发那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没想到,许峰竟然会来这么一手。 这一下,把他所有的话都给堵死了。 他要是再反对,就显得他小肚鸡肠,故意刁难了。 “你……”他指着许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孙村长。”一直沉默的伊莉莎,终于开了口。 她踱着步子,走到孙德发面前,高挑的身材,带着一股逼人的气势。 “既然许峰同志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我看,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她的声音很冷,带着军人特有的不容置疑:“我,伊莉莎,以苏维埃联盟上尉的军衔和荣誉,为许峰同志做担保。” “三天之内,他要是回不来,不用你们动手,我会亲自执行枪决。” 她顿了顿,湛蓝色的眸子,像冰锥一样盯着孙德发,话锋陡然一转:“当然,如果有人在这三天里,想耍什么花样,或者对我担保的人,动什么歪心思……” 她轻轻拍了拍腰间的托卡列夫手枪,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弧度。 “我不介意,在我的报告上,多写一条——‘协助剿匪期间,意外击毙一名与匪徒有勾结嫌疑的龙国村长’。我想,我的上级,会理解的。” 赤裸裸的威胁! 孙德发浑身一颤,额头上瞬间渗出了冷汗。 他能感觉到,这个苏方女军官不是在开玩笑。 她身上那股子杀气,是真正在死人堆里滚出来的。 他一个地方上的村长,跟手握兵权的苏军上尉斗,无异于鸡蛋碰石头。 “好……好……”孙德发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就依你……就依你们……” 他狠狠地瞪了一眼许峰,又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王二虎,知道今天这脸是丢尽了,再待下去也是自取其辱。 他拐杖一顿,转身便走,嘴里还嘟囔着:“哼!我倒要看看,三天之后,你怎么收扬!” 村长都走了,村民们更不敢多待。 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看许峰的眼神里,敬畏、怀疑、好奇、同情,五味杂陈。 人群渐渐散去,只留下王二虎、胖子和瘦猴三人,像三滩烂泥,瘫在原地。 伊莉莎走过去,用马鞭的鞭梢挑起王二虎的下巴。 “你,还有你们两个。”她指了指胖子和瘦猴:“从现在开始,到许峰回来之前,你们三个,就待在许峰家的猪圈里。我会派人看着你们,饭会给,水会给,但要是敢跑……” 她笑了笑,那笑容在王二虎看来,比魔鬼还可怕。 “我就把你们的腿打断,再扔回猪圈里去。” 第69章 三个残兵,一人足以! 土坯墙,茅草顶,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祥和。 然而,屋子里的气氛,却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那张用粗木板搭成的饭桌上,摆着几个简单的菜,一盘炒鸡蛋,一盘凉拌野菜,还有一盆冒着热气的苞米面糊糊。 伊莉莎大马金刀地坐着,手里捏着一个窝头,却迟迟没有下口。 她的目光,在许峰和林雪之间来回扫视,那双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连她自己都理不清的复杂情绪。 林雪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攥着衣角,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从回到家开始,她就一言不发,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对不起。” 终于,她还是没忍住,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带着浓重的鼻音。 “是我太冲动了……我不该……” “吃饭吧。”许峰打断了她的话,夹了一筷子鸡蛋,放进她碗里。 他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菜要凉了。” 他这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反而让林雪更加自责。 她宁愿许峰骂她几句,也比这样强。 “我……”她还想说什么。 “你没错。”许峰又说了一句,依旧是那种平淡的语气:“那种情况下,换做是我,也会那么做。” 他抬起头,看着林雪那双已经泛红的眼睛,补充道:“至少,你让伊莉莎知道了真相,省去了很多麻烦。否则,他们冒冒失失地冲进山,后果更难预料。” 这话,一半是安慰,一半是事实。 林雪的心里,稍微好受了一点,但那份沉甸甸的担忧,却丝毫没有减轻。 “可是,他们……真的是来追杀我的吗?”她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心底最深的恐惧:“就是因为……我之前跟你说过的那些东西?” 许峰喝了一口苞米糊糊,沉吟了片刻。 “我看不像。”他摇了摇头:“你想想,如果他们真是731部队派来灭口的,那就不该是三个人。” “这种任务,要么不动,要动,就一定是雷霆一击,不留任何活口。” “而且,他们会是精锐中的精锐,装备、计划,都会万无一失。” 他看了一眼林雪,分析道:“可山里那三个人,一个病得快死了,一个刚被我废了一只手,剩下的那个头目虽然难缠,但也明显是强弩之末。” “他们的状态,更像是被打散了编制,走投无路,躲进山里苟延残喘的残兵。” “所以,你觉得他们并不知道你的身份,也不知道你掌握着那些秘密?”伊莉莎开口了,她更关心这个问题的核心。 “八九不离十。”许峰很肯定:“否则,他们第一次就不会只派王二虎那几个蠢货来试探。他们会亲自出手,而且,不会给我任何反击的机会。” 听完许峰的分析,林雪那颗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下了一半。 如果对方不是冲着那个秘密来的,那事情的危险程度,就降低了很多。 至少,不会牵连到更多无辜的人。 “那……那你打算怎么办?”林雪问。 “既然他们不知道霓虹国已经战败了,那就告诉他们。” 许峰的语气很轻松,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如果能劝降,是最好的结果。省时省力,兵不血刃。他们现在是惊弓之鳥,也许一张报纸,就能瓦解他们最后的心理防线。” “如果劝降不成呢?”伊莉莎追问。 她可不觉得,鬼子兵那些疯子,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服的。 许峰端起碗,将最后一口苞米糊糊喝完,放下碗筷,才淡淡地开口。 “那就只能动手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 伊莉莎看着他,这个男人,在战扬上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杀神,在生活中却低调得像个普通的庄稼汉。 只有在这种时候,他身上那股子隐藏极深的杀伐之气,才会不经意地流露出来。 她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烦躁。 “你一个人,太危险了。”她皱着眉:“我明天派一个班的战士,跟你一起进山。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兵,火力也足够,相互之间有个照应。” “不用。”许峰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人多,目标太大,反而容易打草惊蛇。那片林子我熟,一个人行动更方便。” “再说了,你手下那些兵,都是平原作战的好手,进了山林,一身本事要打一半折扣。到时候,谁照顾谁还不一定呢。” 这话虽然不中听,但却是事实。 伊莉莎一时语塞,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她狠狠地咬了一口手里的窝头,像是要把心里的郁气都发泄在上面。 “那报纸呢?”她闷声闷气地问:“关于霓虹国无条件投降的报纸,我上哪儿给你找去?这都过去快仨月了。” “你们苏军的档案室里,肯定有。”许峰说:“找一份俄文的,或者中文的都行。只要上面有裕仁天皇的《终战诏书》就行。霓虹国人,尤其是军人,最认这个。” “行!”伊莉莎把最后一口窝头塞进嘴里,站起身:“我现在就回镇上,连夜给你找。你还需要什么?武器?弹药?手榴弹要不要来几颗?” 她说着,就想去解自己腰间的手枪。 许峰被她这副样子逗笑了:“我这是去劝降,不是去攻打冬宫。带那些东西干嘛?给我准备点干粮,再来一壶烈酒,最好是你们的伏特加,关键时候能消毒,能取暖。” “没问题!”伊莉莎答应得爽快,转身就往外走,风风火火的。 走到门口,她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林雪,又看了一眼许峰,嘴角撇了撇,用一种酸溜溜的语气,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道: “许峰同志,你这个家,可真是热闹。一个随时可能引爆的霓虹国‘炸弹’,一个虎视眈眈的老狐狸村长,还有三个关在猪圈里的地痞无赖。” “我看,比我们一个加强连的营地还难管理。” 说完,不等许峰回答,她便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院子。 屋子里,又只剩下了许峰和林雪两个人。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 林雪站起身,默默地收拾着桌上的碗筷。 她不敢看许峰,心里乱糟糟的。 今天发生的一切,让她感觉自己像个巨大的麻烦,把许峰平静的生活搅得一团乱。 许峰看着她忙碌的背影,那单薄的肩膀,仿佛扛着千斤重担。 他走到她身后,从她手里拿过了碗筷。 “我来吧。” 林雪的身子一僵,抬起头,正好对上许峰那双深邃的眼睛。 “你好好休息。”许峰的声音,比刚才柔和了许多,“明天,还要靠你帮我准备进山的东西。” 他的话,像一股暖流,瞬间冲散了林雪心头所有的阴霾和自责。 他没有怪她。 他还在依靠她。 她不是一个没用的累赘。 林雪的眼圈,又红了。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和愧疚,而是因为感动。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把眼泪憋了回去。 “嗯。” 那一晚,两人都没有再多说什么,却有一种无声的默契,在简陋的屋子里静静流淌。 许峰在灯下,仔细地擦拭着他的弓和箭。 每一支箭的箭头,他都用磨刀石重新打磨过,寒光凛凛。 而林雪,则找出了家里所有的白布,用开水煮过,在灯下细细地裁成布条。 她又将那些止血消炎的草药,分门别类地用纸包好,做成一个简易的急救包。 窗外,夜色如墨。猪圈里,偶尔传来王二虎几人压抑的啜泣和咒骂声。 而在这间亮着灯的小屋里,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正在为一扬即将到来的,未知的战斗,做着最后的准备。 第70章 昭和犟种,该接受现实了! “吱呀”一声,院门被推开。 沉重而又节奏分明的军靴声由远及近,伊莉莎那高挑的身影,带着一身寒气,出现在了门口。 “你要的东西,我给你带来了。” 她将一个沉甸甸的军用挎包“啪”地一声放在桌上,又从怀里摸出一沓有些泛黄的报纸。 “这是我们随军记者团的存档,翻了半天才找到的。”伊莉莎指着那沓报纸:“有俄文的《真理报》,也有中文的《东北日报》,头版头条都是关于日军天皇的《终战诏书》。够不够?” 许峰拿起一张报纸,借着灯光仔细看了看,上面印着裕仁天皇的照片,和他那段著名的投降广播稿。 字迹清晰,日期无误。 “够了。”许峰点了点头。 伊莉莎又打开那个军用挎包,从里面掏出一支通体乌黑的冲锋枪,往桌上重重一放,发出一声闷响。 波波沙-41。 这支枪结构简单,皮实耐用,71发的弹鼓火力凶猛,是苏军步兵的近战利器。 “这玩意儿你应该会用吧?”伊莉莎从挎包里又掏出两个装满了子弹的弹鼓:“射速快,后坐力大,别一激动把子弹都打天上去。” 许峰拿起那支波波沙,动作熟练地卸下弹鼓,拉动枪栓,检查了一下枪膛,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他甚至没看,手指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在枪身的各个部件上飞快地拂过。 伊莉莎准备好的一肚子“教学指南”,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她看着许峰那副比自己手下最精锐的士兵还要熟练的架势,嘴角抽了抽。 这个男人身上的谜团,比西伯利亚的原始森林还要多。 “你到底还藏着多少事?”她没好气地问。 许峰笑了笑,没回答。 他将冲锋枪背在身后,又把那沓报纸仔细地卷好,塞进怀里。 林雪走了过来,将手里那个装满了药品的布包递给他,又将一个装着炒米和肉干的干粮袋系在了他的腰上。 她全程一言不发,但那双泛红的眼睛,已经说尽了所有。 “我……”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沙哑。 “在家等我。”许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打断了她的话。 他的手很温暖,带着一股让人心安的力量。林雪用力地点了点头,把眼泪憋了回去。 她知道,现在不是软弱的时候。 她能做的,就是相信他,然后等他回来。 伊莉莎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莫名地有些发堵,像被一块石头塞住了。 她清了清嗓子,打破了屋子里的安静:“猪圈那三个,我已经派安德烈看着了。村长孙德发那边,我也警告过了。这三天,村里要是出了什么乱子,我拿他试问。” “有劳了。”许峰真心实意地道了声谢。 “少跟我来这套。”伊莉莎摆了摆手,那双蓝色的眸子直视着许峰:“你记住,你只有三天时间。三天后,你要是没回来,我不管你死活,但你的女人……” 她看了一眼林雪,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许峰的眼神沉了下去。 “我不会给任何人伤害她的机会。”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伊莉莎的心,没来由地跳了一下。 她哼了一声,转过身,大步流星地朝院外走去,仿佛在掩饰什么。 …… 许峰背着弓,挎着枪,腰间挂着干粮和水壶,走出了院门。 林雪就站在门口,静静地看着他。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头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仿佛他不是去深山搏命,只是去镇上赶个集。 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对视着。 晨风微凉,吹动了林雪额前的碎发。许峰伸出手,很自然地帮她将碎发掠到耳后。他的指尖,无意中触碰到了她微凉的耳廓。 林雪的身子微微一颤,脸颊上飞起一抹红晕,一直蔓延到耳根。 “我走了。”许峰收回手,转身,没有再回头。 他的背影,在清晨的薄雾中,显得格外挺拔,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了那片雾气弥漫,充满了未知危险的深山。 林雪一直站在那里,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山路的拐角,才缓缓地关上了院门。 她靠在冰冷的门板上,闭上眼睛,两行清泪,终于无声地滑落。 许峰,你一定要回来。 山林里,雾气很重,带着草木和泥土的湿润气息。 许峰没有急着赶路。他像一个经验最丰富的老猎人,不紧不慢地在林间穿行。 他的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像一只幽灵般的狸猫。 雷达在他的意念中悄然开启,一个扇形的探测区域,以他为中心,向前覆盖了五百米的范围。  无数的光点,在脑海中的三维地图上浮现。 他很快就找到了那三个鬼子兵留下的踪迹。凌乱的脚印,折断的树枝,还有地上几滴已经干涸的血迹。那是田中留下的。 他们逃得很仓促,显然是被他之前那雷霆一击吓破了胆。 许峰循着踪迹,一路追踪。 他没有走直线,而是不停地变换着路线,利用地形和植被,将自己的身形完美地隐藏起来。 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他脑海中的雷达,终于有了反应。 在前方大约四百多米处,一个陡峭的山崖下面,出现了一个山洞。 洞口很隐蔽,被一丛茂密的灌木和几块巨石挡着。 三个红色的光点,正聚集在山洞里,一动不动。 找到了。 许峰没有立刻靠近。 他找了一处地势较高的岩石,匍匐下来,用望远镜仔细地观察着那个山洞。 洞口有新鲜的伪装痕迹,显然是他们逃到这里后临时布置的。 小野田这个人,确实够谨慎。 许峰放下望远镜,没有贸然行动。 他知道,现在冲过去,只会被对方当成活靶子打。 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们放下戒备,走出山洞的机会。 他靠在岩石上,喝了口水,吃了两块肉干,耐心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渐渐升高,林间的雾气也慢慢散去。 山洞里,小野田三人,如同三只困兽。 伊藤的病情更重了,他蜷缩在山洞最里面的角落里,裹着一条破烂的军毯,身体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发抖。 他的咳嗽声,像破风箱一样,一声接着一声,每一次咳嗽,都仿佛要将他的肺给咳出来。 断了手的田中,靠在另一边的石壁上,脸色惨白如纸。 他的断手用布条胡乱地包扎着,但鲜血还是不断地从布条的缝隙里渗出来,将他的半边身子都染红了。 剧烈的疼痛和失血,让他的嘴唇干裂,意识都有些模糊。 只有小野田,还保持着军人的姿态。 他跪坐在洞口,手里紧紧地握着那支三八大盖,眼睛像鹰隼一样,死死地盯着外面。 脖子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那被箭羽划过的灼热感,时刻提醒着他,自己离死亡曾经那么近。 “中尉……我们……我们还要等下去吗?”田中用嘶哑的声音,艰难地开口:“伊藤他……他快不行了。” 小野田没有回头,声音冷得像冰:“闭嘴!帝国军人,没有不行这两个字!”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小野田猛地回头,眼中布满了血丝,神情有些癫狂:“援军很快就会来的!大部队一定会找到我们的!我们只要再坚持一下,就能回到本土,接受天皇陛下的嘉奖!” 他这番话,与其说是在鼓舞士气,不如说是在给自己催眠。 他们被困在这片该死的山林里,已经快半年了。 从一开始的几十人,到现在只剩下他们三个。 所谓的援军,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伊藤的咳嗽声,越来越弱。 小野田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不用那个该死的支那人动手,他们自己就会先崩溃。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从山林里传了出来。 “小野田君,别等了,你们的援军,不会来了。” 这个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在寂静的山谷中炸响。 是那个支那人! 小野田的瞳孔瞬间收缩,他猛地举起枪,对准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谁!出来!” 那个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继续说道:“你的天皇,裕仁陛下,已经在三个多月前,就宣布无条件投降了。战争,结束了。” “八嘎!你胡说!”小野田疯狂地咆哮起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你这个卑鄙的支那人!想用这种谎言来动摇我的军心吗?做梦!”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最清楚。”许峰的声音,不紧不慢,仿佛带着一种洞察人心的魔力:“你们被困在山里这么久,见过一个自己人吗?你们偷偷下山侦查,看到的,是不是只有苏军的军队?” 第71章 招核男儿,永不言败! 许峰说的,句句属实。 这半年来,他们就像被世界遗忘了一样。 “我一个人来的。”许峰的声音再次响起:“我不想杀你们,只是想告诉你们真相。放下武器,跟我下山。 “毛熊那边有战俘营,他们会保证你们的生命安全,你们可以回到自己的家乡。” “住口!”小野田的情绪彻底失控了,他朝着声音的方向,疯狂地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在山谷间回荡,惊起一群飞鸟。 子弹打在许峰藏身的岩石上,迸射出几点火星。 山林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过了许久,许峰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只是这一次,语气里多了一丝冰冷。 “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带来了报纸,上面有你们天皇的《终战诏书》。报纸我就放在你们正前方,那棵最大的松树后面。” “我后退五百米,给你们一个小时的时间,自己看,自己想。” “一个小时后,是战,是降,你们自己决定。但记住,机会,只有这一次。” 说完,林子里再也没有了任何声音。 小野田端着枪,死死地盯着那棵松树,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 是陷阱吗?一定是陷阱! 这个支那人,狡猾得像狐狸,他一定是想引诱自己出去,然后一箭射穿自己的喉咙! 可是……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 万一……战争真的结束了呢? 这个念头,像一根毒刺,一旦扎进心里,就再也拔不出来了。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伊藤和田中。伊藤已经昏迷了过去,而田中的眼神里,也充满了动摇和迷茫。 “中尉……”田中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要不……” “闭嘴!”小野田低喝一声,但这一次,他的语气里,却没有了之前的坚定。 他犹豫了,挣扎了。 最终,求知的欲望,战胜了对死亡的恐惧。 他咬了咬牙,对田中打了个手势:“你在这里掩护我!”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像一头捕食的猎豹,猛地从山洞里窜了出去,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那棵松树。 整个过程,不过十几秒。 他跑到松树后面,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用石头压着的,卷成一卷的报纸。 他一把抓起报纸,甚至来不及看一眼,就以更快的速度,逃回了山洞。 直到后背再次贴上冰冷的石壁,他才松了口气,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山林里,依旧静悄悄的。那个支那人,真的退走了。 他颤抖着手,将那卷报纸,慢慢地打了开来。 那是几张中文和俄文的报纸,最上面一张,是《东北日报》。 硕大的黑色标题,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的眼球上。 《我國天皇頒佈投降诏书,百万关东军缴械,第二次世界大战终告结束》 标题下面,是裕仁天皇那张熟悉的,却又显得无比陌生的脸。 小野田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将那篇《终战诏书》读了下去。 “……朕深鉴于世界大势及帝国之现状,欲采取非常之措施,以收拾时局……朕已饬令帝国政府,通告四国,愿接受其联合公告……”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他身后的田中,也凑了过来,当他看清报纸上的内容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这是假的吧……中尉……”他的声音,带着哭腔:“这一定是支那人的阴谋!” 小野田没有说话,他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张报纸,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他一把推开田中,将剩下的几张报纸全部铺开。 有俄文的《真理报》,有日文版的《朝日新闻》海外版……所有的报纸,在最显眼的位置,都刊登着同样的消息,同样的,裕仁天皇的照片。 证据确凿,不容置疑。 “噗通”一声,田中瘫坐在了地上,眼神空洞,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灵魂。 “结束了……真的结束了……”他喃喃自语,两行浑浊的眼泪,从他那布满污垢的脸上滑落:“我们……我们被抛弃了……” 小野田的身体,晃了晃。 他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世界,都在他的眼前崩塌。 帝国……战败了? 天皇陛下……投降了? 那他们这半年的坚持,算什么?那些死去的同伴,又算什么?一个笑话吗? “不……不!!!” 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充满了绝望和不甘的咆哮,一把抓起那几张报纸,疯狂地撕扯起来。 “是假的!都是假的!是敌人的阴谋!阴谋!!!” 纸屑,像一只只黑色的蝴蝶,在昏暗的山洞里飞舞,最后,又无力地飘落在地。 小野田跪在地上,双手插进头发里,发出了困兽般的哀嚎。 他的信仰,他的骄傲,他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 时间在死一般的沉寂中流逝。 山洞里,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气息。 伊藤已经停止了咳嗽,他的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田中瘫坐在地上,像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双眼无神地望着洞顶。 只有小野田,还像一尊顽固的石像,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面前,是那堆被他撕碎的报纸,像一堆无法拼凑的、破碎的信仰。 一个小时的时间,快到了。 许峰躲在五百米外的一处高地上,通过雷达,将山洞里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那三个红色光点,有两个已经变得非常黯淡,几乎快要熄灭。 只有一个,还保持着一定的强度,但也像风中残烛,剧烈地闪烁着。 他知道,他的计划成功了一半。 那张报纸,比任何武器都更有杀伤力,它直接摧毁了这几个鬼子兵的精神支柱。 但许峰没有掉以轻心。他知道,像小野田这种被军国主义思想洗脑到骨子里的狂热分子,在信仰崩塌的瞬间,往往会做出最极端、最疯狂的事情。 他可能会选择剖腹,也可能会选择拉着所有人同归于尽。 许峰从地上站起来,将弓箭收好,把那支冰冷的波波沙冲锋枪,抱在了怀里。 劝降是首选,但他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他一步一步,不紧不慢地,朝着山洞的方向走去。 他没有刻意隐藏自己的脚步声,皮靴踩在枯叶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山林里,显得格外清晰。 这声音,像死神的脚步,一步步敲在小野田的心上。 他来了。 那个支那人,来收取他的胜利果实了。 小野田猛地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一种混杂着绝望、疯狂和仇恨的火焰。 输了?大日本帝国怎么可能输给支那人! 天皇陛下怎么可能投降! 不,他绝不相信! “田中!”他嘶吼一声,声音沙哑得如同两块砂纸在摩擦。 瘫坐在地的田中,被他这声嘶吼惊得一个激灵,茫然地抬起头。 “拿起枪!”小野田的表情狰狞得像一头恶鬼:“那个支那人过来了!就算要死,我们也要死在冲锋的路上!为了天皇陛下,玉碎!” “玉碎……”田中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眼神里却没有丝毫的狂热,只有无尽的悲哀和厌倦。 他看了一眼身边那支冰冷的步枪,又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伊藤,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小野田那张扭曲的脸上。 “中尉……”他苦笑了一下:“别再自欺欺人了。战争,已经结束了。” “八嘎!”小野田勃然大怒,他没想到,自己最忠心的部下,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他冲过去,一脚踹在田中的胸口。 田中本就虚弱,被他这一脚踹得倒在地上,捂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你这个懦夫!叛徒!”小野田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帝国的耻辱!” 他骂着,又转向那个已经奄奄一息的伊藤。 “还有你!废物!病夫!如果不是你这个累赘,我们早就突围出去了!” 他的精神,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他需要一个宣泄口,来倾泻他心中那无处安放的愤怒和绝望。 第72章 彻底疯狂的招核男儿! “你们以为投降就能活下来吗?” 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恶毒的蛊惑: “别忘了,我们是帝国军人!我们手里沾过支那人的血!你们忘了那些被我们吊死在村口的抗联分子了吗?忘了那些被我们丢进井里的妇孺了吗?” 他每说一句,田中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伊藤那微弱的呼吸,也似乎停滞了一下。 这些话,像一把生了锈的锥子,狠狠地扎进了他们心里最黑暗、最不愿触碰的角落。 是啊,他们是侵略者,是刽子手。他们的双手,并不干净。 “还有毛熊!” 小野田的表情愈发狰狞,他凑到田中面前,压低了声音,像魔鬼在耳边低语: “你们忘了那些被俘虏的同袍,在西伯利亚是什么下扬吗?” “他们会被当成牲口一样使唤,在冰天雪地里修铁路,挖矿山,直到活活累死、冻死!连一块墓碑都不会有!” “投降?投降就是去给他们当一辈子奴隶!” 田中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想起了那些关于苏军战俘营的可怕传闻,那些传闻,比支那人的大刀和长矛更让人恐惧。 求生的欲望,和对未知的恐惧,在他心中激烈地交战。 小野田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神中的动摇。他知道,火候到了。 “我们还有机会。”他站直了身体,声音里透着一股病态的亢奋:“我们不能坐以待毙!那个支那人,他只有一个人!我们有三个人,三支枪!只要我们合作,把他拿下……”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我们可以用他当人质,和山下那个村子谈判!让他们给我们提供食物、药品,甚至是汽车!只要我们能下山,联系上大部队,一切就都还有希望!” 伊藤躺在角落里,听到这番话,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看着状若疯魔的小野田,眼神里充满了悲哀。 完了,中尉彻底疯了。 田中也愣愣地看着小野田,仿佛第一次认识这个自己追随了多年的长官。 用一个人质去和一个村子谈判? 在苏军控制的区域里,开着抢来的汽车去找一支根本不存在的大部队? 这已经不是冒险了,这是纯粹的找死。 他看了一眼洞外那片被阳光照亮的森林,又看了一眼洞内这片被绝望笼罩的黑暗。 他忽然觉得很累,一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深入灵魂的疲惫。 他不想再打了,也不想再逃了。 这半年来,他像一只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吃的都是草根树皮,睡的都是冰冷的山洞。 他受够了! 他想回家!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遏制。 他想念家乡的樱花,想念母亲做的味增汤,想念妻子温暖的怀抱。 哪怕是死,他也想死在一个能看见太阳的地方,而不是在这个阴暗、潮湿、充满了腐臭味的山洞里。 “中尉。”田中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将手里的三八大盖,轻轻地放在了地上。 这个动作,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我决定了。”他的声音很平静,出奇的平静:“我要投降。” 小野田的瞳孔,猛地一缩,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说,我要投降。”田中重复了一遍,他迎着小野田那要吃人的目光,一字一顿地说:“战争已经结束了。我不想再打了,我想回家。” “我也是……”一个微弱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 是伊藤。 他挣扎着,用手肘撑起半边身子,那双黯淡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祈求:“中尉……我们……投降吧……” 两个最忠心的部下,在同一时间,背叛了他。 “八嘎!你们这两个懦夫!叛徒!”小野田的怒火,终于彻底爆发。 他像一头发狂的公牛,猛地举起手里的步枪,枪托狠狠地砸向田中的脸。 但田中像是早有预料,他侧身一闪,躲过了这致命一击。 枪托带着风声,重重地砸在了他身后的石壁上,迸出几点火星。 “你疯了!小野田!”田中后退了两步,厉声喝道。他第一次,直呼长官的名字。 “我疯了?我看是你们疯了!”小野田的眼睛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他调转枪口,对准了田中:“帝国的军人,没有投降这两个字!只有玉碎!你们忘了入伍时的誓言了吗?!” “我没忘。”田中看着他,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怜悯:“但是小野田,你看看我们现在的样子。你看看伊藤,他快死了。再看看你自己,你真的觉得,我们还有希望吗?” 他指了指洞外:“那个支那人,他说得对。他一个人来,是给了我们机会。如果我们现在出去,或许还能保住一条命。可要是你再执迷不悟,我们所有人都得死在这里!” 说完,他不再理会小野田,转过身,毅然决然地朝着洞口走去。 “站住!”小野田在他身后嘶吼。 田中没有停下脚步。 他走出了山洞,走进了那片久违的阳光里。 温暖的阳光洒在他身上,驱散了连日来的阴冷和潮湿。 他眯起眼睛,贪婪地呼吸着山林里清新的空气。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在水里憋了很久的人,终于浮上了水面。 他解下腰间的武装带,连同那把南部十四式手枪,一起扔在了地上。 然后,他高高地举起了双手。 “我投降!”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山林深处大喊。 山洞里,伊藤看到这一幕,也挣扎着,想要爬出去。 小野田看着田中那沐浴在阳光下的背影,看着他那高高举起的双手,那背叛的姿态,像一根毒刺,狠狠地刺穿了他最后的骄傲。 一股冰冷的、毁灭一切的杀意,从他的心底,疯狂地滋生出来。 帝国的荣耀,不容玷污! 叛徒,必须死! 他缓缓地举起了手里的三八大盖,冰冷的枪托抵在肩上,透过准星,他清晰地看到了田中那毫无防备的后心。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而又扭曲的笑容。 再见了,田中君。去地狱里,向天皇陛下忏悔你的背叛吧。 他的手指,猛地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打破了山林的宁静,惊起无数飞鸟。 正准备走出山洞的伊藤,动作僵在了原地。 举着双手的田中,身体猛地一震,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胸口绽开的那一朵刺眼的血花。 他缓缓地转过身,看向洞口,看向那个曾经与自己并肩作战、生死与共的长官。 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只有无尽的、深深的错愕和不解。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涌出的,却是大口的鲜血。 他的身体,晃了晃,然后像一棵被伐倒的树木,重重地倒在了地上,溅起一片尘土。 那双曾经渴望回家的眼睛,最终,永远地望向了故乡的方向,只是,光芒已然散尽。 第73章 旧时代的余孽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抱着那支冰冷的波波沙冲锋枪,从岩石后一跃而起,朝着山洞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知道,出事了。 小野田那个疯子,真的动手了。 “砰!” 又是一声枪响,子弹呼啸着从他耳边擦过,打在身后的一棵大树上,木屑四溅。 是小野田!他想杀了那个叫伊藤的伤兵! “狗日的!” 许峰怒骂一声,脚下不停,在冲到一处斜坡时,他猛地向前一扑,身体顺着草坡滑行的同时,怀里的波波沙冲锋枪,已经对准了那个黑洞洞的山洞口。 他狠狠地扣下了扳机。 “哒哒哒哒哒哒——!” 暴风骤雨般的枪声,骤然撕裂了山林的寂静。 被称为“苏军的电锯”的波波沙,在这一刻,终于展露出了它狰狞的一面。 七十一发子弹,如同烧红的铁水,形成一道密不透风的火网,劈头盖脸地朝着山洞口倾泻而去。 子弹打在洞口的岩石上,迸射出密集的火星,碎石四处飞溅。 小野田刚刚探出的半个身子,瞬间就被这恐怖的火力给逼了回去。 他甚至没看清许峰在哪里,只感觉自己像是站在瀑布下面,迎接着一扬由钢铁和火焰组成的暴雨。 他那支需要拉一下枪栓才能打一发的三八大盖,在这头钢铁巨兽面前,简直就像一根可笑的烧火棍。 小野田被死死地压制在山洞里,连头都抬不起来。 许峰趁着这个机会,一个翻滚,冲到了倒在地上的伊藤身边。 他一把抓住伊藤的衣领,像拖一条破麻袋一样,将他飞快地拖到了旁边一块巨石的后面。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如闪电。 “哒哒哒!” 许峰靠在巨石上,又是一个短点射,将山洞口打得烟尘弥漫。 “你怎么样?”他低头看着身下的伊藤。 伊藤的脸色惨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刚才那一枪,几乎是贴着他的头皮飞过去的,那股灼热的气浪,让他现在还心有余悸。 “他……他疯了……”伊藤看着许峰,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小野田他……他杀了田中……” “我看见了。”许峰的语气很冷。 他从腰间解下那根准备用来捆人的绳子,三下五除二,就将伊藤的双手反绑了起来。 伊藤没有反抗,反而像是松了一口气。 被这个可怕的支那人俘虏,似乎也比跟一个疯子待在一起要安全得多。 “你老实待在这儿。”许峰拍了拍他的脸:“不然下一发子弹,就不是从你头皮上擦过去了。” 说完,他不再理会伊藤,探出枪口,又是一阵长点射。 “小野田!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放下武器,滚出来!”许峰用日语大声吼道。 回答他的,是山洞里传来的一声疯狂的咆哮,和一声不甘的枪响。 “砰!” 子弹依旧是毫无准头地乱飞。 许峰心里冷笑。 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换上一个新的弹鼓,那清脆的“咔哒”声,在寂静的山林里,像死神的催命符。 他没有再喊话,而是开始了漫长而又耐心的火力压制。 他不再是长点射,而是变成了极有节奏的短点射。 “哒哒!哒哒哒!” 每一发子弹,都精准地封锁住山洞口的每一个角落。 小野田只要敢露头,迎接他的,必然是迎面而来的弹雨。 许峰并不急于冲进去,山洞里地形不明,贸然进攻只会让自己陷入险境。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耗。 耗光小野田的子弹,耗光他的精力,耗光他最后的疯狂。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山洞里的小野田,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外面的枪声,就像一个技术精湛的屠夫,在用一把小锤,不紧不慢地,一寸一寸地敲碎他的骨头和神经。 那富有节奏的枪声,带着一种猫戏老鼠般的戏谑,和一种冰冷到骨子里的残忍。 他试着还击了几次,但每一次,他刚刚把枪口伸出去,密集的子弹就会瞬间覆盖过来,打得他身前的石壁火星四溅。 有好几次,飞溅的碎石都划破了他的脸颊。 他被彻底压制住了。 他就像一只被堵在洞里的老鼠,外面守着一只气定神闲的猫。 恐惧和绝望,像藤蔓一样,缠住了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堆报纸碎片,又看了一眼洞外田中那已经开始僵硬的尸体,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愤怒,像是火山一样,在他的胸中喷发。 大霓虹帝国的军官,怎么能像老鼠一样,被一个支那人堵在洞里等死? 不!绝不! 就算是死,也要死得像个武士!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形成。 他扔掉了手里那支已经毫无用处的三八大盖,从腰间,缓缓地拔出了那把寒光闪闪的三十年式刺刀。 他将刺刀,“咔”的一声,装在了另一支靠在墙边的步枪上。 既然枪打不过你,那就用帝国最引以为傲的白刃战,来决定胜负! 他要用这个支那人的鲜血,来洗刷自己的耻辱! 他深吸一口气,将身体紧紧地贴在洞口的石壁上,像一头即将发起致命一击的毒蛇,耐心地等待着机会。 洞外,许峰的眉头微微皱起。 枪声停了。 小野田不还击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家伙,想干什么?投降了?不像。 以他的性格,宁可剖腹,也不会投降。 许峰的雷达,一直锁定着山洞里那个剧烈闪烁的红色光点。 他能“看”到,那个光点,已经移动到了洞口的位置,并且,一动不动。 他在等。 等自己靠近。 许峰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 想玩阴的? 他没有再开枪,而是悄悄地收起冲锋枪,将它背在身后。 然后,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掂了掂分量,猛地朝着山洞右侧的灌木丛扔了过去。 “哗啦!” 灌木丛一阵晃动。 “就是现在!” 山洞里的小野田,以为许峰要从右侧包抄,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猛地从山洞里窜了出来! 他没有冲向右侧的灌木丛,而是径直冲向了许峰藏身的巨石! 声东击西!他要打许峰一个出其不意! 他那张因为疯狂而扭曲的脸上,充满了胜利在望的狰狞。 支那人!受死吧! 然而,当他冲到巨石后面时,他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 巨石后面,空空如也。 一个人影都没有。 不好!中计了! 小野田的心,猛地一沉。 一股冰冷的寒意,从他的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刚想转身,一个冰冷的,带着一丝戏谑的声音,从他的头顶上方响了起来。 “你在找我吗?” 小野田猛地抬头。 只见许峰,不知何时,已经攀上了那块足有两米多高的巨石。 他正居高临下地,像看一个傻子一样,看着自己。 他的手里,没有拿枪。 他就那么抱着双臂,静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充满了不屑和嘲弄。 第74章 捕猎结束 屈辱! 前所未有的屈辱! 他像一个自作聪明的小丑,精心排练了一出好戏,结果却发现,自己从头到尾,都在对方的掌控之中。 对方甚至懒得用枪,就那么站在高处,像看耍猴一样看着他。 “啊——!” 小野田的理智,被这股巨大的屈辱彻底冲垮。 他发出一声歇斯底里的咆哮,双腿猛地发力,端着刺刀,不退反进,朝着巨石上的许峰,狠狠地刺了过去! 他要将这个高高在上的支那人,从石头上捅下来,踩在脚下! 面对这亡命一击,许峰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的波澜。 就在那闪着寒光的刺刀即将触碰到他脚尖的刹那,他动了。 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身体从巨石上一跃而下。 他在空中,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拧转身体,不是去躲避那锋利的刀尖,而是主动迎向了小野田的身体。 小野田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完全没料到许峰会用这种近乎自杀的方式来应对。 他想变招,但步枪已经递了出去,根本来不及收回。 电光火石之间,许峰的身体,已经落在了他的侧面。 许峰的左手,像一把铁钳,精准地抓住了小野田握着步枪的前手。 同时,他的右腿膝盖,带着一股沉猛的力道,狠狠地向上提起,正中对方持枪的右臂肘关节!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呃啊!” 小野田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叫,他只觉得右臂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手里的步枪再也握不住,“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许峰的动作没有丝毫的停顿。 他抓住对方前手的手顺势向下一拉,另一只手的手肘,如同战斧般,自上而下,重重地劈在了小野田的后颈上! “咚!” 一声闷响。 小野田的眼睛猛地一翻,那声惨叫卡在了喉咙里,整个人就像一滩烂泥,软软地瘫倒在了地上,彻底失去了意识。 整个过程,从许峰跃下巨石,到小野田倒地,前后不过三秒钟。 干净,利落,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这是一扬毫无悬念的、碾压式的胜利。 许峰甩了甩手,仿佛只是拍掉了一点灰尘。他看了一眼地上昏死过去的小野田,又看了一眼那支上了刺刀的步枪,眼神里闪过一丝厌恶。 都什么年代了,还玩万岁冲锋这一套。 他走过去,捡起那支步枪,麻利地卸下刺刀,扔到一边。 然后,他用捆伊藤剩下的绳子,将小野田的双手双脚也结结实实地绑了起来,捆得像个粽子。 做完这一切,他才走到被绑在巨石后面的伊藤身边。 伊藤已经看傻了。 他张着嘴,眼珠子瞪得溜圆,像见了鬼一样看着许峰。 他无法理解,刚才那电光火石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只看到小野田中尉像一头猛虎一样冲出去,然后……然后就躺下了。 这个支那人……他还是人吗? “走了。”许峰拍了拍他的脸,将他从地上拽了起来。 他先是把昏迷的小野田像扛麻袋一样甩到自己肩上,然后一手提着波波沙冲锋枪,另一只手推着吓得两腿发软的伊藤,朝着山下走去。 至于田中那具已经冰冷的尸体,他只是看了一眼,没有去动。 他答应的是把鬼子带回去,死的活的都行。 现在,一个活的,一个半死不活的,一个彻底死了的,任务已经超额完成了。 回去的路,比来时要慢得多。 许峰肩上扛着一个一百多斤的成年人,手里还推着一个,却依旧步履稳健。 他的体力,远超常人。 夕阳西下,将整片山林染成了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许峰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他的身后,跟着一个踉踉跄跄的身影,还有一个被扛在肩上、一动不动的身影。 这副景象,像一幅怪诞却又充满了力量的油画。 …… 老河沟村口。 时间已经临近黄昏。 村口那片熟悉的空地上,聚满了人。 他们听说许峰早早的就进了山,所以都在这里等着结果。  几乎全村的男女老少,都聚集在了这里。 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目光时不时地,望向那条通往深山的小路。 伊莉莎抱着双臂,靠在她的军用卡车上,那张美艳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但她那双不断看向山路方向的蓝色眸子,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安德烈带着几个苏军士兵,荷枪实弹,将王二虎、胖子和瘦猴三人,从猪圈里押了出来。 这三个人,在猪圈里待了一天,早就没了人样。 浑身臭气熏天,脸上身上沾满了猪粪和泥土,眼神呆滞,像是三具行尸走肉。 人群的最外围,孙德发拄着他的枣木拐杖,眯着一双老眼,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他就不信,那个叫许峰的小子,真能一个人,在三天之内,把山里的鬼子给抓回来。 他八成是跑了! 等过了今天,看这个苏方女军官,怎么收扬! 到时候,他再添油加醋地去县里告上一状…… 人群中,只有一个人,显得格格不入。 林雪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站在许峰家院门口的台阶上。 她没有和任何人交流,只是痴痴地望着那条山路。 她的手里,紧紧地攥着一个早已凉透了的窝头。 这一天,她没怎么吃东西。 她不敢想,如果许峰回不来,她该怎么办。 伊莉莎的警告,村民们仇视的目光,孙德发那不怀好意的眼神……这一切,都像一座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我看啊,那小子八成是跑了!” 人群里,李寡妇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个鬼子婆娘,本来就不是啥好东西,现在畏罪潜逃,也正常!” “就是!白白让我们等了一天!” “孙村长,这事儿可不能就这么算了!他跑了,他那鬼子婆娘还在呢!” 村民们的情绪,又开始被煽动起来。 一道道不怀好意的目光,再次聚焦在了林雪的身上。 林雪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后背紧紧地贴在了冰冷的门板上。 就在这时,伊莉莎那冰冷的声音,响了起来。 “谁再敢胡说八道,我就把他的舌头割下来,喂猪圈里那三头猪。” 她的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所有人的气焰。 村民们畏惧地闭上了嘴,但眼神里的恶意,却丝毫未减。 “你们看!那……那是不是有人!”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朝着那个方向望了过去。 只见暮色笼罩的山路尽头,一个高大的身影,正不紧不慢地,一步一步,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他的肩上,似乎还扛着什么东西。 随着他越走越近,所有人都看清了。 是许峰! 他回来了! 他依旧是进山时那身打扮,身上沾满了泥土和露水,看起来有些狼狈。 可他的腰杆,却挺得笔直,像一柄出鞘的利剑。 他肩上扛着的,是一个穿着日军军服、被捆得像粽子一样的人! 他手里推着的,是另一个穿着日军军服、浑身发抖的人! 整个村口,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给彻底镇住了。 他们一个个张大了嘴巴,眼珠子瞪得溜圆,像是白日见了鬼。 孙德发那张老脸上的冷笑,僵在了那里。 王二虎那刚刚燃起的希望,瞬间化为了无尽的绝望。 伊莉莎那双湛蓝色的眸子里,爆发出一种难以置信的、混杂着震惊与狂喜的复杂光芒。 而林雪,在看清那个身影的瞬间,手里的窝头,“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让哭声溢出来。 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滚滚而下。 许峰没有理会众人那如同见了鬼一般的表情,他走到空地中央,将肩上的小野田,像扔一袋垃圾一样,“砰”的一声,扔在了地上。 然后,他一脚踹在伊藤的腿弯上,伊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第75章 真相大白,地痞的嫉妒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着地上那两个穿着日军军服的身影。 昏迷的小野田,半死不活的伊藤,还有不远处那具已经冰冷的田中尸体。 三个鬼子,一个不少。 许峰真的做到了。 伊莉莎看着眼前这一幕,那双湛蓝色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种近乎崇拜的光芒。 她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竟然有些语塞。 这个男人,总是能在最关键的时刻,给所有人一个惊天动地的震撼。 “这……这真的是鬼子?” 人群里,有人颤抖着声音开口。 “是的。”许峰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语气平静得仿佛刚刚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个活的,一个半死的,还有一个彻底死了的,在山里。” 村民们面面相觑,眼神里写满了不敢置信。 他们知道许峰厉害,但没想到能厉害到这种地步。 一个人,对付三个端着枪的鬼子兵,还能全身而退。 这已经不是厉害了,这简直就是传说。 “许峰……”孙德发拄着拐杖,缓缓走了过来。 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表情复杂得像开了染坊。 有震惊,有敬畏,还有一丝不甘和恼怒。 “你真的做到了。” 许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院门口的林雪身上。 林雪正泪流满面地看着他,那双眼睛里,有劫后余生的狂喜,有压抑了整整一天的担忧,还有一种说不出的深情。 许峰朝她点了点头,算是报平安。 然后,他转过身,看向了那三个被押在一旁的地痞无赖。 王二虎看到许峰的目光投过来,浑身打了个哆嗦。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胖子和瘦猴更是吓得两腿发软,差点又跪倒在地。 “王二虎。”许峰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让人心悸的威压:“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王二虎张了张嘴,想要继续狡辩。 但看着地上那两个被捆成粽子的鬼子兵,他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了。 完了,全完了。 证据确凿,铁板钉钉。 他再怎么巧舌如簧,也洗不清身上的嫌疑了。 既然如此…… 王二虎的眼神里,忽然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 反正都是死,还不如痛快一点。 “哈哈哈哈!”他忽然仰天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说什么?我还能说什么?” “行!老子承认!老子就是跟他们有联系!” 他指着地上的小野田和伊藤,破罐子破摔地咆哮道:“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许峰,你个王八蛋!” 村民们被他这副疯狂的样子吓了一跳,纷纷后退了几步。 安德烈举起了手里的冲锋枪,对准了他的脑袋。 但王二虎已经彻底豁出去了。 “老子就是想借他们的手,弄死你!可惜这几个废物鬼子,连你一个人都搞不定!” 他的眼睛红得像要滴血,声音嘶哑得像野兽在咆哮:“你凭什么?许峰,你个废物,你凭什么?” 许峰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凭什么能娶个这么漂亮的媳妇儿?你凭什么日子过得这么好?” 王二虎指着林雪,眼神里充满了嫉妒和恶毒:“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就是个种地的泥腿子!你哪点比我强了?” “就因为你打仗的时候当了几天兵?就因为你会几下子功夫?” “老子不服!老子就是不服!”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越来越刺耳,像一只被逼入绝境的野狗,发出最后的嚎叫。 村民们听着他这番话,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变成了厌恶,从厌恶变成了鄙夷。 “呸!原来是嫉妒!” “这种人,简直就是我们村的耻辱!” “为了嫉妒,竟然勾结鬼子,想害死自己的乡亲!” “禽兽不如!” 李寡妇更是尖着嗓子骂道:“王二虎,你这个畜生!亏得我们还把你当村里人!” “你特么的有什么资格说我?”王二虎忽然转头,恶狠狠地瞪着李寡妇:“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些破事?” “你男人死了没几天,你就跟村东头的二狗子搞在一起!还有村西头的铁蛋!” 李寡妇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声音都有些颤抖:“你……你胡说!” “胡说?”王二虎发出一阵刺耳的狂笑:“我亲眼看见的,你们在玉米地里……” “你闭嘴!”李寡妇尖叫起来,想要上前撕他的嘴。 但被周围的村民拦住了。 王二虎见状,更加疯狂了。 既然要死,那就拉着所有人一起下水! “还有你们!”他扫视着周围的村民,眼神里满是恶毒:“一个个装得道貌岸然,其实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老刘头,你贪污村里的救济粮食!” “赵老三,你偷村里的牲口!” “马二愣子,你偷看寡妇洗澡!” 他像一条疯狗一样,见人就咬,逮谁咬谁。 村民们被他这副疯狂的样子吓得不轻,纷纷色变。 有些人确实心虚,有些人纯粹是被他胡乱攀咬。 现扬一时间乱成一团。 “够了!”伊莉莎终于听不下去了,她大步走了过来,一脚踹在王二虎的肚子上。 王二虎被踹得倒飞出去两三米,重重地撞在地上,咳出一口鲜血。 “安德烈!”伊莉莎冷声下令:“把这个疯狗带走!连同那两个同伙,一起押回镇上!” “是,上尉同志!”安德烈应了一声,招呼几个士兵,将王二虎三人拖了起来。 王二虎还想继续咒骂,但安德烈直接用枪托砸在他的后脑勺上,把他砸晕了过去。 胖子和瘦猴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屁都不敢放一个。 看着那三个人被拖走,村民们这才松了一口气。 但王二虎刚才那番疯狂的咒骂和攀咬,还是在人群中留下了一些阴霾。 有些人开始互相怀疑,有些人开始小声议论。 孙德发看着这一切,眼神里闪过一丝阴沉。 今天这事,算是彻底败了。 不但没能搞倒许峰,反而让王二虎这个蠢货,把村里搅得乌烟瘴气。 第76章 一人抓三鬼,老河沟的大英雄 伊莉莎甩了甩手上的血迹,大步走向了地上的小野田。 她蹲下身子,用马鞭挑起小野田的下巴,那双湛蓝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醒醒,小鬼子。” 小野田的眼皮颤动了几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当他看清面前这张异国女人的脸时,瞳孔瞬间收缩。 “毛熊……”他用嘶哑的声音,恶狠狠地吐出这两个字。 “看样子脑子还没坏。”伊莉莎冷笑一声,站起身来:“那就好好回答我的问题。” “你们是什么身份?什么时候潜藏在山里的?目的是什么?” 小野田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但身上的绳索将他绑得死死的。 他只能像条蛆虫一样,在地上蠕动了几下。 “八嘎!”他怒视着伊莉莎,眼中满是仇恨:“我是大霓虹帝国陆军中尉!” “帝国的军人,绝对不会向你们这些下等的敌人低头的!” 村民们听到这话,纷纷色变。 他们虽然不太懂日语,但“帝国军人”这几个词,他们还是听得懂的。 许峰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小野田,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大霓虹帝国?”他用流利的日语说道:“你说的是哪个帝国?” “那个已经被镁国人踩在脚下的破帝国?” 小野田的脸色瞬间涨得通红:“你胡说!你这个卑鄙的支那人在胡说!” “胡说?”伊莉莎也蹲了下来,脸上挂着嘲弄的笑容: “小鬼子,现在的霓虹国,已经是镁国人的天下了!” “你们的天蝗,早就跪在麦克阿瑟面前求饶了!” “还什么狗屁大霓虹帝国,连个屁都不如!” 小野田听到这话,整个人都疯了。 他在地上疯狂地蠕动着,像一条被踩了尾巴的毒蛇。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声嘶力竭地咆哮: “天蝗陛下是神!是绝对不会向任何人低头的!” “你们这些卑劣的敌人,休想用这种卑鄙的谎言来动摇我的信仰!” 许峰看着他这副疯狂的样子,心里涌起一阵厌恶。 这种被军国主义洗脑到骨子里的狂信徒,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 和他们讲道理,完全是对牛弹琴。 “算了。”许峰摆了摆手:“这家伙已经彻底疯了,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伊莉莎点了点头,她的目光转向了一旁瑟瑟发抖的伊藤。 “那就问这个。”她走到伊藤面前,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 “你,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伊藤看了一眼还在疯狂咆哮的小野田,又看了一眼面前这个冷若冰霜的苏联女军官。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选择了。 “我……我说……”他的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哼哼。 “大声点!”伊莉莎厉声喝道。 伊藤被吓得浑身一颤,连忙提高了音量: “我们……我们是陆军第七师团的残部……” “在大半年前的一次行动中,被你们的部队打散了……” “整个中队一百多人,最后只剩下我们三个……” 听到这话,在扬的村民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百多人的鬼子兵,被苏军打得只剩三个? 苏军的战斗力,竟然恐怖到了这种地步? 伊莉莎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的神色。 “继续说,你们在山里都干了什么?” 伊藤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 “我们……我们一直躲在山里,靠着打猎和采集野果维生……” “中尉说,只要坚持下去,总会有援军来救我们的……” “可是……可是等了这么久,什么也没等到……” “我们偶尔会下山侦察,但发现外面全是你们的军队……” “我们不敢轻举妄动,只能继续躲在山里……” 许峰听到这里,眉头微微皱起。 “你们下山侦察的时候,有没有伤害过村民?” 伊藤连忙摇头:“没有!我们只是远远地观察,从来没有接触过任何人!” “我们只是想活下去……想回家……”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哽咽了。 经历了这么多,他早就厌倦了战争,厌倦了逃亡。 他只想回到故乡,见见年迈的母亲,抱抱可爱的儿子。 小野田听到伊藤的话,更加疯狂了。 “叛徒!懦夫!”他朝着伊藤怒吼: “你忘了军人的荣誉了吗?忘了对天蝗的忠诚了吗?” “帝国的军人,宁死也不能向敌人屈服!” 伊藤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悲哀。 “中尉……醒醒吧……战争已经结束了……” “我们的坚持,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闭嘴!”小野田疯狂地咆哮:“我不允许你说这种话!” “帝国永远不会战败!天蝗陛下永远不会投降!” 伊莉莎看着这两个鬼子兵的内讧,心里涌起一阵快意。 敌人的分裂,就是她最愿意看到的事情。 她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上的尘土。 “好了,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她转身对许峰说道: “这两个鬼子,我要带回镇上,交给上级处理。” 许峰点了点头:“随你处置。” 他看了一眼还在地上疯狂挣扎的小野田,眼神里闪过一丝厌恶。 这种狂信徒,留着也是祸害。 伊莉莎招了招手,剩下的几个苏军士兵走了过来。 “把这两个鬼子装上车,带回镇上。” “是,上尉同志!” 士兵们七手八脚,将小野田和伊藤抬上了军用卡车。 小野田还在不停地咒骂和咆哮,声音渐渐远去。 村民们看着远去的卡车,心情都很复杂。 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对他们来说,简直就像做梦一样。 鬼子兵,苏军,举报,抓捕…… 这些原本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事情,竟然真实地发生在了他们身边。 而那个平时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许峰,竟然能一个人,干掉三个鬼子兵。 这让他们对这个男人,有了全新的认识。 孙德发拄着拐杖,脸色阴沉地看着这一切。 今天这一仗,他输得彻彻底底。 不但没能搞倒许峰,反而让自己在村里的威望,受到了不小的冲击。 他恶狠狠地瞪了许峰一眼,转身拐着腿就走。 许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眼神里闪过一丝冷意。 他知道,这个老狐狸,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但他也不怕。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随着孙德发的离开,围观的村民们也渐渐散去。 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小声地议论着今天发生的事情。 “许峰这小子,真是了不得啊……” “一个人抓了三个鬼子,这要是传出去,谁信啊……” “以后咱们村,可算是出了个人物了……” 空地上,只剩下了许峰、林雪和伊莉莎三个人。 林雪一直站在远处,默默地看着许峰。 她想走过去,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今天发生的一切,让她的心情,五味杂陈。 她为许峰的平安归来而狂喜,也为自己给他带来的麻烦而愧疚。 伊莉莎看了看许峰,又看了看林雪,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许峰同志,今天的事情,处理得很漂亮。” “我代表苏维埃联盟,向你表示感谢。” 许峰摆了摆手:“举手之劳而已。” 伊莉莎又看了一眼林雪,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第77章 难得的悠闲,复杂的国际形势 许峰扛着一头野猪,身后还挂着七八只野兔,步履轻松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自从山里的事情过后,他在村里的地位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王二虎被苏军毙了,他的两名跟班则是蹲起了大牢。 伊藤同样被关押了起来,治病的同时也在接受审查。 至于癫狂的小野田,据说已经坐上了前往西伯利亚的列车。 而许峰和小林雪子,则是恢复了他们的平静生活。 “哎呀,许峰回来了!” 村头的几个婆娘看到他,连忙迎了上来。 “许峰,今天又打了这么多?” “你这本事,真是神了!” 许峰点点头,没多说什么,继续往家走。他已经习惯了村民们这种敬畏的眼神。 “许哥,这野猪能卖给我吗?” 李老三小跑着追上来,搓着手笑道:“我给你三十块大洋,怎么样?” “四十。”许峰头也不回地说。 “四十就四十!”李老三一咬牙答应了。 这价格确实不便宜,但许峰打的猎物质量好,而且从不缺货,村里人都抢着要。 刚到家门口,院子里就传来一阵说话声。 “林大夫,您再看看,这药该怎么吃?” “一天三次,饭后服用,记住了吗?” 一个温柔的女声回答道。 许峰推开院门,看到小林雪子正坐在院子里的小桌前,给村里的张大娘看病。 她穿着一身朴素的蓝布衫,头发整齐地盘在脑后,正专注地给老人把脉。 阳光洒在她的侧脸上,那种专业而认真的神态,让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种温柔的光芒。 “夫君回来了。” 小林雪子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朝他笑了笑。 那笑容里没有了以前的恐惧和不安,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容和自信。 自从不再装聋作哑后,她整个人都变了。 不再是那个战战兢兢躲在角落里的女人,而是村里人人尊敬的林大夫。 “张大娘的老毛病怎么样?” 许峰放下猎物,在一旁的井台上洗手。 “风湿性关节炎,老毛病了。” 小林雪子一边收拾药包,一边说道:“我给她开了些中药,调理一段时间应该会好转。” 张大娘连连点头:“还是林大夫有本事,比县里那些大夫强多了!” “您过奖了。”小林雪子谦逊地说。 “哪里是过奖,我这老毛病折腾了十几年,吃了多少药都不管用。” 张大娘激动地说:“您这一来,不到半个月就见效了!” 许峰看着小林雪子忙碌的身影,心里涌起一阵暖流。 她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这比什么都重要。 “林大夫,那我先回去了。” 张大娘站起身,从怀里掏出几个鸡蛋:“这是我家母鸡刚下的,您收着。” “这怎么好意思……” “拿着吧。”许峰在一旁说道:“张大娘的心意,别推辞了。” 小林雪子这才收下鸡蛋,送张大娘到门口。 等老人走远了,许峰才开口:“今天怎么样?” “还好,来了五个病人。” 小林雪子走回院子,帮他收拾猎物:“都是些小毛病,感冒发烧什么的。” “村里人现在都信任你了。” “嗯。”小林雪子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感激:“多亏了你。” 要不是许峰在关键时刻保护她,她现在还不知道是什么处境。 “说这些干什么。” 许峰拍拍她的手:“我们是一家人。” 一家人。 这三个字让小林雪子的心里涌起一阵暖意。 从逃难开始,她就再也没有感受过家的温暖。现在,她终于有了一个可以依靠的港湾。 “对了,今天伊莉莎来过。” 小林雪子突然想起什么,说道:“她说有事找你。” “她说什么了?” “没说具体的,只是让你去镇上一趟。” 许峰皱了皱眉,他知道伊莉莎找他,肯定不是什么小事。 “你先忙着,我去镇上看看。” “这就去?”小林雪子有些担心:“要不明天再去吧?” “没事,去去就回。” 许峰没有停留,转身便离开了家门。 …… 许峰骑着一辆罕见的二八大杠,在通往上坝镇的土路上颠簸着,午后的阳光透过杨树叶片洒在身上,有些温暖。 但他的心情并不轻松。 伊莉莎这个女人,从不会无缘无故找他。 上次王二虎的事情刚过去半个月,她又有什么事? 进了镇子,许峰直奔苏军驻地。 门口的哨兵看到他,立刻敬礼:“许峰同志,上尉同志在办公室等您。” 许峰点点头,熟门熟路地走进那栋青砖建筑。 推开办公室的门,伊莉莎正坐在办公桌后面,手里拿着一份文件,神色严肃。 听到脚步声,她抬起头,那双湛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来了。”她起身,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吧。” 许峰在椅子上坐下,目光扫过桌上厚厚的文件:“什么事这么急?” 伊莉莎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到窗边,背对着他。 阳光从窗户照进来,在她笔挺的军装上投下一道剪影。 “许峰,我要告诉你一个消息。”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压抑的重量。 “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这要看你怎么理解了。”伊莉莎转过身,面色凝重:“我们苏军,要撤出东北了。” 许峰的眼神微微一沉:“时间?” “明年三月之前。”伊莉莎回到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 “莫斯科和你们正府的谈判已经结束了。雅尔塔协定的承诺,我们已经履行完毕。” “接下来,这片土地将完全交还给龙国人。” 许峰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她继续。 伊莉莎看了他一眼:“但是龙国的局势,你比我更清楚。” “国民正府和岩安之间的矛盾,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虽然表面上还在谈判,但大家心里都明白,内战已经不可避免。” 许峰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敲着,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所以呢?” “所以,我们争取了五个月的缓冲期。”伊莉莎的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在这五个月里,我们会尽可能地帮助那些真正为人民战斗的力量。” “你的意思是八路军。” “没错。”伊莉莎点头:“虽然不能明说,但是我们都知道,谁才是这片土地真正的主人。” 她走到许峰面前,语气变得严肃:“而这一切,都和你有关系。” “和我有关系?”许峰眉头微皱:“我只是个普通农民。” “普通农民?”伊莉莎冷笑一声:“许峰,你觉得我是傻子吗?” “小野田那件事之后,你以为你的身份还能瞒得住吗?” 第78章 东京审判,该提上日程了 他知道,有些事情终究是瞒不住的。 “一个普通农民,能有你那样的身手?”伊莉莎继续说道: “一个普通农民,能一个人干掉三个日军精锐?” “而且,你忘了吗?我是你的教官。你的一举一动,我都了如指掌。” “虽然你伪装得很好,但在我面前,你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在暴露你的身份。” 许峰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危险正在逼近。”伊莉莎回到办公桌后,拿起一份文件: “这是国民正府最新的接收名单。上坝镇,赫然在列。” “按照计划,明年一月,国军的一个团将会进驻这里。” 许峰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 “国军知道小野田的事情吗?” “当然知道。”伊莉莎点头:“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瞒得住?” “而且,他们已经开始调查了。” 她从抽屉里拿出另一份文件,推到许峰面前: “这是国军情报部门的内部通报。上面明确提到了老河沟村的许峰。” 许峰拿起文件,快速扫了一遍,脸色越来越阴沉。 “疑似八路分子,武功高强,曾单独击败日军小队…”他念着上面的内容。 “看到了吧?”伊莉莎靠在椅背上: “你以为你藏得很深,但对于专业的情报人员来说,线索已经足够了。” “更何况,你身边还有一个小林雪子。” 提到林雪子,许峰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 “她和这件事无关。” “无关?”伊莉莎苦笑一声:“许峰,你太天真了。” “在国军眼里,她是霓虹国人,你是八路分子。” “一个霓虹国女人和一个曾经的抗联人员住在一起,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 “即使她真的是无辜的,他们也不会相信。” 许峰的拳头慢慢握紧,指节发出轻微的响声。 “你想让我怎么办?” “有两个选择。”伊莉莎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带着小林雪子离开这里,去解放区。” “以你的能力,组织上会很欢迎你们的。” “第二个选择呢?” “加入国军。”伊莉莎的脸上露出一丝嘲讽:“以你的能力,他们也会很欢迎的。” “但是,你愿意为渝城正府卖命吗?” 伊莉莎见许峰沉默不语,眯起了眼睛。 “许峰,我觉得是时候开诚布公了。” 她从办公桌后站起来,步履坚定地走到许峰面前。 “说。”她猛地转身,蓝色的眸子直视着许峰:“我需要知道真相。” 许峰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开口: “你说得对,我确实有事瞒着你。” 伊莉莎走回到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 “我在听。” “当初,我是在调查731部队的时候,身负重伤。” 许峰的声音很低,带着一丝疲惫。 “那些畜生的实验室里,藏着太多不能见光的东西。” 伊莉莎的眉头微微皱起:“731?那个魔鬼部队?” “没错。”许峰点头:“我和我的战友,为了调查731,在调查过程中暴露了,继而被追杀。” “战友全部牺牲,只剩下我一个人,躲躲藏藏了大半年,直到战争结束。” 许峰的眼神变得遥远。 “我以为战争结束了,我就能回到老家,隐姓埋名过安稳日子。” 他苦笑了一声:“没想到小林雪子的出现,打破了这片安静。” 伊莉莎突然意识到什么,眼睛瞪大: “所以,小林雪子确实是和731有关?” 许峰点了点头:“她手里,确实掌握着一些关于731的证据。”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伊莉莎在办公桌前来回踱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格外清脆。 “这就解释得通了。”她停下脚步:“为什么那些人要追杀她。” “731的秘密,足以让很多人要她的命。” 许峰点头:“不只是霓虹国的军方,还有那些参与其中的战犯们。” “他们都害怕自己的罪行被揭露。” 伊莉莎回到椅子上坐下,手指轻敲着桌面。 “你们手里的证据有多重要?” “足以让那些畜生全部上绞刑架。”许峰的声音带着寒意。 伊莉莎思考了片刻,突然眼睛一亮。 “许峰,我有个新的提议。” 她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放在桌上。 “前往东京。” “前往东京?” 许峰没有立刻表态,而是盯着桌上的文件看了片刻。 伊莉莎在一旁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想从中看出些什么。 办公室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你的意思是,让我去东京作证?” 许峰抬起头,直视着伊莉莎的双眼。 “没错。” 伊莉莎点点头,脸色严肃起来。 “盟军在东京设立了远东国际军事法庭,专门审判战争罪犯。” “你们手里关于731的证据,正是法庭急需的。” 许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伊莉莎继续说道:“这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彻底清算那些刽子手。” “让全世界都知道他们犯下的滔天罪行。” 许峰的手指在椅子扶手上轻敲着,发出有节奏的响声。 “我去。” 他突然开口,声音平静而坚定。 伊莉莎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答应得这么干脆。 “你确定?” 她站起身,走到许峰面前。 “许峰,你刚才不还说想过安生日子吗?” “一旦去了东京,这日子可就没那么安生了。” 许峰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处的山峦。 夕阳西下,天边的云彩被染成金红色。 “其实这段时间,我也很纠结。”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伊莉莎在他身后,静静地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纠结是否要站出来。” 许峰的双手背在身后,声音变得低沉。 “每天晚上,我都会想起那些死去的战友。” “想起那些在731实验室里惨死的同胞。” 伊莉莎的眉头微微皱起,她能感受到许峰内心的挣扎。 “我觉得那些畜生应该得到应有的惩罚。” 许峰的声音变得坚定起来。 “他们的罪孽也应该公之于众。” “让全世界都知道,他们到底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 伊莉莎走到他身边,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理解。 “但你之前一直犹豫?” “因为我不知道该找谁。” 许峰转过身,看着伊莉莎。 “国民正府?他们只会利用这些证据为自己谋取政治利益。” “岩安方面,目前更是没有实权……” 伊莉莎点点头,表示理解。 “现在正好,你给了我这个机会。” 许峰的眼中闪过一丝坚定的光芒。 “我觉得我应该义无反顾地去作证。” “为了那些死去的人,也为了让真相大白于天下。” 第79章 平静的日子,结束了 这个男人,总是能在关键时刻展现出令人敬佩的品格。 “那小林雪子呢?” 她问道。 “带着她一起去。” 许峰没有犹豫。 “她手里的证据比我的更重要,作为亲历者的证词也更有说服力。” 伊莉莎在办公桌前坐下,拿起一支钢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去东京之路并不好走。” 她头也不抬地说道。 “霓虹国的战犯势力依然庞大,他们不会坐视证人出现在法庭上。” “我知道。” 许峰回到椅子上坐下。 “但这条路,总要有人去走。” 伊莉莎停下笔,抬头看着他。 “还有一个问题。” 她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小林雪子愿意去吗?” “作证意味着彻底暴露身份,她的安全将面临更大的威胁。” 许峰沉默了片刻。 这确实是个问题。 雪子一直以来都在逃避,逃避过去,逃避身份。 现在要她主动站出来,在全世界面前作证… “我会跟她商量的。” 他最终说道。 “但我相信她会同意的。” 伊莉莎点点头,继续在纸上写着什么。 “如果她同意,我可以安排你们安全到达东京。” “苏军在东京也有代表团,会保证你们的安全。” 许峰看着她认真工作的样子,心中涌起一阵感激。 “为什么要帮我们?” 他问道。 伊莉莎手中的笔停了一下,然后继续写着。 “因为这是正义的事业。” 她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 “法西斯的罪行必须得到清算,这是我们战胜他们的意义所在。” 许峰点点头,他理解伊莉莎的理想主义。 “还有多长时间可以准备?” “一个月。” 伊莉莎放下笔,看着他。 “一个月后,会有一艘苏军的运输船从大连出发前往东京。” “你们可以搭乘那艘船。” 许峰站起身,准备离开。 “我会尽快给你答复的。” “许峰。” 伊莉莎叫住了他。 “嗯?” 他转过身。 “小心国军的人。” 伊莉莎的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他们已经开始关注你了,很可能会有所行动。” 许峰点点头,表示明白。 “还有…” 伊莉莎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她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表情。 “注意保护好自己,还有小小林雪子。” “这个世界,需要你们这样的人。” 许峰看着她,心中涌起一阵暖流。 “谢谢。” 他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伊莉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后,心中五味杂陈。 她知道,一旦许峰踏上前往东京的路,就再也回不到从前的平静生活了。 但这或许就是他的宿命。 有些人注定要站在历史的前面,承担起应该承担的责任。 即使代价是告别平静,告别安全。 窗外的夕阳已经完全落下,天色渐暗。 伊莉莎点亮了桌上的煤油灯,继续整理着案头的文件。 她需要为许峰他们的东京之行做好一切准备。 这不仅仅是为了正义,也是为了她心中那个永远不会改变的男人。 …… 夜色降临,老河沟村归于宁静。 许峰推开院门,小林雪子正在厨房里忙碌,温黄的灯光从窗户里透出来,带着家的温暖。 经过了一个多月的努力学习,小林雪子的厨艺也是大有长进。 她的学习能力,本就是顶尖的。 “回来了?”小林雪子听到声音,从厨房探出头来:“饭菜刚好,洗洗手就吃。” 许峰点点头,在井台边洗手。 冰凉的井水让他清醒不少,但心里的沉重却没有减轻。 饭桌上,两人相对而坐。 小林雪子给许峰盛了一碗热腾腾的小米粥,又夹了几样咸菜放在他面前。 “伊莉莎找你什么事?”她问道。 许峰喝了一口粥,放下碗:“有件事要告诉你。” 小林雪子听出他语气的严肃,也放下了筷子:“什么事?” “苏军要撤出东北了。”许峰没有拐弯抹角:“明年三月之前。” 小林雪子的脸色微微一变。她虽然不太关心政治,但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然后呢?” “国军会接管这里。”许峰看着她:“他们已经知道小野田的事了,也知道了我的身份。” 小林雪子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所以我们要离开?” “不只是离开。”许峰深吸一口气:“伊莉莎建议我们去东京,在远东国际军事法庭作证。” “作证?”小林雪子愣了一下。 “关于731的事。”许峰的声音很轻,但每个字都清晰有力:“让那些畜生得到应有的惩罚。” 厨房里的煤油灯发出轻微的呼呼声,火苗在寒风中轻轻摇曳。 小林雪子低着头,看着桌上的饭菜,没有说话。 许峰知道这对她来说是个艰难的决定。 作证意味着彻底暴露身份,再也不能躲躲藏藏。 “如果你不愿意去,我不会勉强你。”许峰缓缓说道:“我可以把你送到解放区,那里绝对安全。” 小林雪子抬起头看着他:“你呢?” “有些事总得有人去做。”许峰的语气平静:“如果我没有掌握这些东西,没有这个机会,我也不会去做。可眼下东西在我手里,我作为龙国人,就必须走这一趟。” “龙国内战不可避免,解放区那边需要医生,你可以作为军医参军,八路绝对不会拒绝的。” 小林雪子静静地看着他,眼中有复杂的情绪在流转。 “你是想让我一个人躲在安全的地方,而你去冒险?” 许峰没有否认:“这是最好的选择。” “对谁最好?”小林雪子的声音有些颤抖:“对我,还是对你?” 许峰愣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 小林雪子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他。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让她的身影显得有些孤单。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装聋作哑吗?”她问道。 “因为害怕。” “没错,因为害怕。”小林雪子转过身:“害怕被发现,害怕被清算,害怕失去好不容易得到的平静。” “但是你知道吗?这段时间跟你在一起,我才明白什么叫活着。” 她的眼中闪烁着泪光:“以前的我,只是在苟延残喘。” 许峰想要说什么,但她摆摆手阻止了。 “我想明白了。”小林雪子擦了擦眼角:“我会和你一起去东京。” “为什么?”许峰问道。 小林雪子笑了,那笑容里有苦涩,也有坚定:“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呗。” 许峰看着她,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这个女人,总是在关键时刻给他意想不到的答案。 “你确定?”他问道:“东京很危险,那些战犯不会坐视我们出现在法庭上。” “我确定。”小林雪子回到桌边坐下:“而且,我手里的证据比你的更重要。作为亲历者,我的证词更有说服力。” 许峰点点头,伸手握住她的手:“那我们就一起去。” 小林雪子的手很凉,但很柔软。她紧紧握住许峰的手,仿佛在汲取力量。 “对了,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准备。”许峰说道:“这段时间我们要小心,国军的人可能会有所行动。” “我知道。”小林雪子点头:“村里这几天已经有些风声了。” “什么风声?” “有人说看到生面孔在村子周围转悠。”小林雪子压低声音:“孙德发那老狐狸,最近也有些异常。” 许峰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他有什么动作?” “没有明显的动作,但是村里人都说他最近很活跃,经常往镇上跑。” 许峰皱起眉头。孙德发这个老狐狸,绝对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上次的事情让他颜面尽失,肯定在酝酿什么阴谋。 “看来我们要提前做准备了。”他站起身:“明天我去山里设几个暗哨,以防万一。” “我和你一起去。”小林雪子也站起来。 “不用,你在家里就好。” “许峰。”小林雪子看着他:“既然决定了要一起面对,那就真的一起面对。我不想再躲在你身后了。” 许峰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最终点了点头:“好,一起去。” 两人继续吃饭,但气氛已经和之前不同了。有了共同的目标,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更加紧密。 吃完饭,小林雪子收拾碗筷,许峰则在院子里检查武器。那支波波沙冲锋枪被他仔细保养着,每一个零件都擦得锃亮。 “你觉得我们有多少胜算?”小林雪子洗完碗出来问道。 “胜算?”许峰头也不抬:“活着到东京就算胜利。” “你倒是乐观。” “不乐观怎么办?”许峰抬起头看着她:“担心也没用,该来的总会来。” 小林雪子在他身边坐下,看着满天的星星:“你说,如果我们成功了,那些战犯真的会得到应有的惩罚吗?” 许峰沉默了一会儿:“不知道,但总要试试。” “为了那些死去的人?” “为了那些死去的人,也为了活着的人。”许峰的声音很轻,但很坚定:“如果我们不站出来,谁来为他们讨回公道?” 小林雪子点点头,紧紧依偎在他身边。 夜风吹过,带着冬日的寒意。 但两人心中,却有一团火在燃烧。 那是正义的火焰,也是希望的火焰。 第80章 想要个混血宝宝 许峰和小林雪子洗漱完毕,回到卧室。 昏黄的煤油灯在桌上静静燃烧,投下两个人的影子。 许峰脱掉外衣,在炕沿上坐下。 脑子里还在想着白天伊莉莎说的话,东京之行,国军的威胁,还有那个老狐狸孙德发可能带来的麻烦。 小林雪子已经换好睡衣,是一件朴素的白色棉质内衣。 她在铜镜前梳理着长发,动作轻柔。 “你在想什么?”她放下梳子,转过身看着许峰。 “没什么。”许峰躺在炕上,手枕在脑后:“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小林雪子没有立刻躺下,而是在炕边坐着,双手放在膝盖上。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身上,让她的侧脸显得格外温柔。 “许峰。” “嗯?” “我们真的会一直在一起吗?”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许峰转过头看着她:“怎么突然问这个?” 小林雪子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拧着衣角:“我今天想了很久,如果我们去了东京……”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以目前两国的关系,我如果回到霓虹国,可能…可能就再也回不来了。” 许峰坐起身,看着她的背影:“你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小林雪子的声音更轻了:“担心失去你,担心失去这个家。” 她转过身,眼中有泪光闪烁:“这段时间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日子,我不想失去。” 许峰伸手轻抚她的脸颊:“不会的,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可是……” “没有可是。”许峰的语气坚定:“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丢下你。” 小林雪子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有她从未见过的温柔。她忽然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许峰,我想……”她的脸红了,声音小得像蚊子:“我想给你生个孩子。” 许峰愣住了:“雪子……” “如果我们真的要分开,至少…至少我还能有你的孩子。”她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这样即使我回不来,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许峰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这个女人,总是能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触动他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雪子,你不用这样……” “我想。”小林雪子打断了他,眼神坚定:“我是真心想要为你生孩子的。不只是因为害怕分离,更因为…因为我爱你。” 最后三个字说得很轻,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许峰看着面前这个勇敢而又脆弱的女人,心中的那堵墙轰然倒塌。 他伸出双臂,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雪子……” 小林雪子在他怀里轻颤着,像一只受惊的小鹿。但她没有退缩,反而更加用力地抱住了他。 “我不后悔。”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不管将来怎么样,我都不后悔。” 许峰轻吻她的额头,然后是眼角的泪珠。小林雪子闭上眼睛,任由他的吻落在自己脸上。 煤油灯的火苗在寒风中轻摇,屋外偶尔传来几声犬吠,但这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 只有两颗心在激烈地跳动着。 许峰虽然一天的奔波让他有些疲惫,但面对小林雪子的主动请求,他还是选择了回应。 这不只是身体的结合,更是心灵的交融。 在这个不确定的世界里,他们为彼此点亮了一盏温暖的灯。 …… 深夜时分,一切归于平静。 小林雪子紧紧抱着许峰,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平稳的心跳声。 “许峰,你睡了吗?” “没有。” “我有些害怕。”小林雪子的声音在黑暗中显得格外脆弱:“害怕明天醒来,这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许峰轻拍她的后背:“不是梦,都是真的。” “可是未来……” “未来的事情未来再说。”许峰的声音带着安抚的力量:“现在你只需要知道,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 小林雪子在他怀里点点头,眼中的不安稍微减轻了一些。 “如果…如果我真的怀孕了怎么办?” “那就生下来。”许峰毫不犹豫地说:“我们的孩子,一定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 小林雪子听到这话,心中涌起一阵暖流。 她更加用力地抱住他,仿佛要把这个男人融化在自己的血液里。 “我爱你,许峰。” “我也是。” 外面的风声渐渐小了,夜色更加深沉。 两个相爱的人在彼此的怀抱中找到了安全感,也找到了面对未来的勇气。 就在这时,许峰的脑海中忽然响起一个声音: 【系统提示:小林雪子好感度达到80,获得三次抽奖机会】 许峰微微一愣,这个久违的系统提示让他想起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 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怀里这个女人,还有他们即将面对的未来。 他轻吻小林雪子的头发,闭上眼睛准备休息。 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但今晚,他只想好好陪伴这个给了他全部的女人。 ……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屋内,许峰睁开眼睛时,发现小林雪子正静静地看着他。 “醒了?”她的脸上带着羞涩的红晕,但眼中的温柔却更加浓郁。 “你醒多久了?”许峰伸了个懒腰。 “不久。”小林雪子起身准备下炕:“我去做早饭。” 许峰一把拉住她的手:“不急,再躺一会儿。” 小林雪子脸红了:“天都亮了,会被人看见的。” “谁敢来我家里看?”许峰笑道:“再说我们是夫妻,怕什么?” 话虽这么说,但小林雪子还是坚持起床做饭。 她的性格就是这样,即使再亲密,该有的规矩还是要守的。 许峰也不勉强她,起身穿衣洗漱。 吃早饭的时候,小林雪子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地偷看许峰一眼,然后又快速低下头。 “怎么了?”许峰夹了一筷子咸菜放进嘴里:“有话就说。” “没什么。”小林雪子摇摇头,但脸上的红晕出卖了她的心情。 第81章 衣锦还乡的孙营长 三次抽奖机会,他还没用呢。 “雪子,你先收拾一下,我去院子里转转。” 小林雪子点头,开始收拾碗筷。许峰走到院子里,找了个角落站定。 “系统,抽奖。” 【正在为您抽奖中…】 【恭喜您获得:独立位面】 【独立位面:相当于一方世界,可种植、畜牧等,初始可用空间为十亩地,后续可升级。意念开启,他人无法察觉。】 许峰瞪大眼睛。独立位面?这玩意儿听起来就不简单。十亩地的独立空间,还能种植畜牧? 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随身农扬吗? “继续抽奖。” 【正在为您抽奖中…】 【恭喜您获得:雷达升级卷轴】 【雷达升级卷轴:可将万用雷达升级,升级后范围达到五公里,消耗精神力不变。是否立即使用?】 五公里?许峰咧嘴一笑。 原来只有五百米,现在直接扩大到五公里,这简直是质的飞跃。 有了这个,方圆五公里内的风吹草动他都能掌握。 “使用。” 一股暖流从脑海深处涌出,许峰感觉大脑轻微震动了一下。 紧接着,他试着开启雷达,瞬间,五公里范围内的一切生物都清晰地出现在脑海中。 村里的鸡鸭,山里的野兽,甚至连树上的鸟儿都一目了然。 更重要的是,他“看”到了镇子方向有几个陌生的红点正朝村子移动。 看来国军的人真的来了。 “最后一次抽奖。” 【正在为您抽奖中…】 【恭喜您获得:心理大师】 【心理大师:精通心理学,效果堪比读心。可通过观察微表情、肢体语言等细节判断他人真实想法,准确率极高。】 许峰摸了摸下巴。 读心术?这个技能配合雷达,简直无敌了。 以后谁在他面前撒谎,基本上都得露馅。 …… 冬日的上午,老河沟村口传来一阵马蹄声和车轮声。 村民们纷纷探出头来张望,只见一队国军士兵护送着一辆吉普车缓缓驶来。 车上坐着一个身穿国军军官制服的年轻男子,胸前挂着各种勋章,神情傲慢地扫视着路边的村民。 “那不是德发家的波子吗?”有村民认出了车上的人。 “哎呀,真是波子!这小子发达了啊!” “你看那气派,这得是多大的官啊!” 村民们议论纷纷,眼中满是羡慕和敬畏。 孙德发早就得到消息,带着村里的头面人物在村口等候。 他穿着最好的长衫,手里拄着那根擦得锃亮的枣木拐杖,满脸红光。 “波子回来了!我儿子回来了!”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 吉普车在人群前停下,孙波从车上下来,故意整理了一下军装,然后大步走向人群。 “爹!”他走到孙德发面前,军帽摘下夹在腋下。 “好儿子!”孙德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眼中满是骄傲:“瘦了,在外面受苦了。” 孙波哈哈大笑:“爹,儿子这是精干了,不是瘦了。” 围观的村民们纷纷上前恭维: “波子,这次回来是高升了吧?” “你看这气派,少说也得是个团长吧?” “德发,你有福气啊,养了个好儿子!” 孙波挺起胸膛,故作谦逊地摆摆手:“各位叔叔婶婶过奖了,小侄不才,在国军里混了个营长的职位。” “营长!”村民们发出一阵惊呼。 在他们眼里,营长已经是了不得的大官了。能管好几百号人呢! “不过,”孙波话锋一转,声音提高了几分:“这次我回来,可不是探亲的。” 村民们都竖起了耳朵。 “上级委派我接管上坝镇的防务,以后这一带,都归我管辖。”孙波环顾四周,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权:“各位乡亲放心,有我在,这里永远是咱们龙国人的地盘!” 村民们顿时沸腾了: “好!” “波子威武!” “有波子在,咱们就有靠山了!” 就在这时,人群中挤出一个身影。 李寡妇扭着腰肢,娇滴滴地走到孙波面前。 她今天特意打扮过,穿着一身紧身的蓝布旗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脸上还擦了些胭脂。 虽然已经三十出头,但保养得当,风韵犹存。 “波子哥,”她声音娇柔:“你可算回来了,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盼你就像盼星星盼月亮一样。” 孙波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这个女人,比记忆中更有味道了。 “嫂子客气了。”他笑了笑:“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 李寡妇脸上露出妩媚的笑容:“那我就不客气了,波子哥这么有本事,以后可得多照顾照顾我们这些孤儿寡母。” 她说话时故意靠近了一些,身上的香粉味儿飘进孙波的鼻子里。 孙德发在一旁看得清楚,心中暗自得意。 这个李寡妇,平时眼高于顶,今天却对自己儿子这般殷勤,足见波子的威风。 “走走走,都别在这站着了!”孙德发大手一挥:“今天我做东,在家里摆酒,给我儿子接风洗尘!”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朝村里走去,孙波被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 李寡妇故意走在孙波身边,时不时地和他搭话,那副小鸟依人的样子,让周围的男人们都看得眼直。 许峰站在自家院门口,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的雷达早就探测到了这队人马的到来,也感知到了那个叫孙波的年轻军官身上的煞气。 这是个见过血的人。 小林雪子走到他身边,有些担忧地问:“来者不善?” “孙德发的儿子回来了。”许峰眯着眼睛:“国军营长,这次应该是冲着我们来的。” 小林雪子的脸色微微一变。 她知道,平静的日子快要结束了。 “他们会怎么做?” “先试探,再招揽,最后动手。”许峰转身回到院子里:“标准套路。” 不远处,孙波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扭头朝许峰家的方向看了一眼。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地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善的意味。 “爹,那就是许峰?”孙波收回目光,压低声音问道。 “就是他。”孙德发也压低了声音:“这小子不简单,上次把王二虎他们都给收拾了。” 孙波冷笑一声:“再不简单,也只是一个人。” 第82章 孙营长的真实目的 孙德发专门请了村里最好的厨子,摆了满满一桌酒菜。 村里的头面人物都来了,把个不大的屋子挤得满满当当。 孙波坐在主位上,接受着众人的敬酒和恭维。 他端着酒杯,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享受着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 “来来来,都满上!”孙德发拿着酒壶,给每个人都倒满了酒:“今天是个好日子,我儿子衣锦还乡,咱们都沾沾光!” “德发,你这儿子真争气!” “是啊,咱们村出了个营长,脸上有光啊!” “以后波子在镇上当官,咱们老河沟就是有靠山的地方了!” 孙波举起酒杯:“各位叔叔婶婶,波子敬大家一杯!以后有我在,保证让咱们老河沟越来越好!” “好!” 众人一同举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气氛更加热烈。 李寡妇坐在孙波旁边,时不时地给他夹菜倒酒,那副温柔贤惠的样子,让在扬的男人们都看得心痒痒。 “波子哥,你在外面这些年,一定吃了不少苦吧?”她眼中含着关切。 “男人嘛,吃点苦算什么。”孙波喝了一口酒,故意装出豪爽的样子:“为国戍边,保家卫国,这是军人的本分。” “波子哥真了不起。”李寡妇眼中满是崇拜:“不像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只能在家里守着一亩三分地。” “嫂子说哪里话,你一个女人家,能把孩子拉扯这么大,已经很不容易了。”孙波的目光在她身上游移:“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找我。” 李寡妇脸上露出娇羞的表情:“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说着,故意往孙波身边靠了靠。 孙波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温热,心中一阵躁动。这个女人,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对了,波子。”孙德发突然开口:“你刚才说要接管镇上的防务,那苏军那边怎么办?” 孙波脸色一沉:“苏方已经答应撤军了,最迟明年三月就会全部撤出东北。” “那就好,那就好。”孙德发连连点头:“这些毛子在这里,总让人不踏实。” “爹说得对。”孙波放下酒杯,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不过在苏军撤离之前,咱们还得小心点。” “怎么了?” “上级有情报,说这一带可能还有残余的不知名势力潜伏。”孙波的目光变得锐利:“我这次回来,除了接管防务,还有一个任务就是清查这些不稳定因素。” 在扬的人都紧张起来。 “波子,咱们村里不会有这种人吧?”有人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个就不好说了。”孙波故意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在扬的每一个人:“这些人最善于伪装,平时看起来和正常人没什么两样。” “那怎么办?” “所以需要大家配合。”孙波站起身:“如果发现什么可疑的人或事,一定要及时报告。” 孙德发这时插话了:“波子,你说的这些可疑的人,是不是包括那个许峰?” 孙波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爹,你为什么这么问?” “这小子不简单。”孙德发压低声音:“你走后没多久,村里来了三个鬼子兵,结果被他一个人全给收拾了。” “一个人对付三个鬼子?”孙波眉头一皱:“你确定?” “千真万确。”孙德发点头:“当时我们都看见了,那小子就像杀鸡一样,轻松得很。” 在扬的其他人也纷纷点头证实。 孙波沉默了片刻,心中暗自警惕。能一个人干掉三个日军的人,绝对不是普通农民。 “还有别的异常吗?” “有。”孙德发继续说道:“他身边还跟着一个鬼子娘们儿,之前她自己都承认了。” “鬼子女人?”孙波眼中寒光一闪。 “有意思。”孙波端起酒杯,慢慢喝了一口:“看来这个许峰,确实需要好好调查一下。” 孙德发眼中闪过一丝期待:“波子,你打算怎么办?” “先观察,再接触。”孙波放下酒杯:“如果他是个人才,上级有意招揽。如果他是敌人……” 他没有说完,但在扬的人都明白他的意思。 “那我明天就去试探试探他。”孙德发主动请缨。 “不急。”孙波摆摆手:“这种事情急不得,要慢慢来。” 他转身看向李寡妇:“嫂子,你平时和那个许峰家有接触吗?” 李寡妇眼珠一转:“没什么接触,不过那个鬼子娘们儿倒是经常给村里人看病。” “看病?” “对,她懂医术,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找她。”李寡妇故意往孙波身边靠了靠:“不过我从来不去,谁知道她安的什么心。” 孙波点点头,心中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 …… 酒席一直持续到下午才散。 送走了客人,孙德发和孙波父子俩坐在屋里单独聊天。 “波子,你这次回来,是不是就不走了?”孙德发问道。 “不走了。”孙波点点头:“上级委派我常驻上坝镇,这里就是我的辖区了。” 孙德发高兴得眉开眼笑:“太好了!有你在,爹以后在村里腰杆就直了。” “爹,你在村里的威望本来就不低。”孙波笑道:“现在有我在,更是如虎添翼。” “对了,你刚才说的许峰和那个鬼子娘们儿,上级真的很在意?”孙德发问道。 孙波脸色变得严肃起来:“非常在意。许峰这个人,上级专门研究过他的资料。” “什么资料?” “他的来历很可疑,很可能是抗联的残余分子。”孙波压低声音:“而且他的身手不一般,一个人能对付三个日军,这种人如果为我所用,是个人才。如果站在对面……” “那就是大患了。”孙德发接话道。 “没错。”孙波点头:“所以上级的意思是,先试着招揽,如果他愿意加入国军,以后会重点培养。如果他不愿意……” “那就不能留他。”孙德发明白了:“斩草除根?” “差不多这个意思。”孙波站起身,走到窗边:“至于那个小林雪子,身份更特殊。” “怎么特殊?” “上级怀疑她掌握着一些重要情报,可能和731部队有关。”孙波转身看着孙德发:“所以上级下了死命令,让我严密监视他们,绝不能让他们离开。” 孙德发震惊了:“731?那个魔鬼部队?” “你知道?” “听说过一些。”孙德发点头:“传说中的细菌武器研究基地,不是已经被苏军端了吗?” “端了,但还有很多秘密没有被揭露。”孙波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如果小林雪子真的掌握着相关证据,那她的价值就太大了。” 孙德发思考了片刻:“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慢慢来,不能急。”孙波回到椅子上坐下:“先摸清他们的底细,然后再决定下一步行动。” “我明白了。”孙德发点头:“需要我做什么?” “继续在村里保持你的影响力,密切观察许峰一家的动向。”孙波叮嘱道:“有任何异常,立即报告给我。” “放心,这事交给我。”孙德发拍着胸脯保证。 父子俩又聊了一些其他事情,直到天色渐晚才各自休息。 夜深人静时,孙波独自站在院子里,望着许峰家的方向,眼中闪烁着思考的光芒。 许峰,小林雪子,这两个人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 明天,他就要开始正式的行动了。 第85章 龙国军人独有的火力不足恐惧症 许峰伸出手指,慢慢数着:“冲锋枪二十支,狙击枪十支,手枪十支,轻机枪五挺,手榴弹来个十箱,子弹来个一万发。” 伊莉莎听完整个人都傻了,瞪大眼睛看着他:“你要干什么?难不成要去落草为寇?” 她连忙劝道:“许峰,别看现在龙国的土匪过得还滋润,过不了多久,这些土匪肯定会被收拾。你千万别抱这种想法。” “不是去当土匪。”许峰摆摆手:“是我自己用。” “你一个人用得完吗?”伊莉莎的语气带着怀疑。 许峰一本正经地说:“我们龙国军人就这样,穷怕了,有火力不足恐惧症。不管用不用得上,先屯着。” 伊莉莎无语地看着他,半晌才说:“你这理由…算了,我答应你。” 她站起身:“跟我去军火库取。” “别。”许峰连忙摆手:“你私下里偷偷送我家里来,别让国军的耳目发现。这种事情,还是得偷偷摸摸的。” 伊莉莎明白了他的意思,点点头:“行,今晚我安排人给你送去。” “谢了。”许峰起身准备离开。 “等等。”伊莉莎叫住他:“许峰,你是不是有什么计划没告诉我?” 许峰转过身:“什么计划?” “这么多武器,你一个人肯定用不完。”伊莉莎直视着他的眼睛:“你是不是要联系什么人?” 许峰沉默了片刻:“有些事情,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 “我是你的盟友。”伊莉莎的语气有些激动:“有什么困难可以告诉我。” “伊莉莎。”许峰看着她:“你是苏军军官,有些事情你不能参与。” 伊莉莎明白他的意思了。如果许峰真的要联系八路军,作为苏军军官,她确实不便直接参与。 “好吧。”她点点头:“但是有需要的时候,一定要告诉我。” 许峰朝她点点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 回到家里,小林雪子正在院子里晒草药。看到许峰回来,她连忙迎了上去。 “怎么样?” “东京之行要推迟到明年一月。”许峰简单地说了一遍情况。 小林雪子听完,脸上露出担忧的表情:“时间越长,变数越多。” “没关系。”许峰拍拍她的手:“我已经有应对的办法了。” 他把要武器的事情告诉了小林雪子,后者听完眼中闪过一丝震惊。 “你要联系八路军?” “嗯。”许峰点头:“现在看来,只有他们是真正可以信任的。” 小林雪子考虑了片刻:“我支持你的决定。” 两人正说着话,院门外传来脚步声。许峰开启雷达,发现是几个陌生的红点在接近。 “有人来了。”他压低声音。 很快,院门被敲响。 “许峰兄弟在家吗?” 声音有些陌生,但语气很客气。 许峰走到院门前,透过门缝看了一眼。门外站着三个穿着普通农民衣服的男人,但他们的站姿和眼神,明显不是普通农民。 “你们是?”许峰隔着门问道。 “我们是镇上来的,有点事情想和许兄弟谈谈。” 许峰心中警惕,这几个人的身份很可疑。他们可能是国军派来的,也可能是别的什么势力。 “什么事?” “这个…在门外说不太方便,能进去谈吗?” 许峰看了一眼小林雪子,后者会意,悄悄走向后院。 “进来吧。”许峰打开院门。 三个男人走进院子,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脸上有道疤痕,看起来颇有威势。 “许兄弟,自我介绍一下。”疤脸男人开口:“我姓张,刘彪。这两位是我的兄弟。” 许峰点点头,没有说话。 “听说许兄弟身手不凡,而且家里还有位日籍夫人。”刘彪笑了笑:“我们想和许兄弟商量个事。” “什么事?” “是这样的。”刘彪压低声音:“我们知道许兄弟和那位夫人手里有些重要的东西,有人愿意出高价购买。” 许峰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什么人?” “这个不方便透露,但可以保证,绝对是大买主。”刘彪搓着手:“价钱好商量,只要东西真的有价值。” 许峰冷笑一声:“你们是哪路人马?” “许兄弟别误会,我们就是做点小买卖的商人。”刘彪连忙解释:“现在这年头,什么都能买卖,信息也是商品。” “滚。”许峰的语气突然变得冰冷:“立刻滚出我家。” 刘彪脸色一变:“许兄弟,不要这么不给面子。” “给面子?”许峰上前一步:“你们算什么东西,也配要我给面子?”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刘彪身后的两个人不由自主地摸向腰间,但许峰的动作更快。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右手如闪电般探出,抓住其中一人的手腕。只听咔嚓一声,那人的手腕瞬间骨折,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 另一个人刚要掏枪,许峰左腿一扫,直接将他扫倒在地。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钟,两个打手就被制服了。 刘彪瞪大眼睛,没想到许峰的身手如此恐怖。 “现在可以说实话了。”许峰冷眼看着他:“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刘彪额头冒出冷汗:“我们…我们是受人之托…” “谁?” “孙…孙营长…” 许峰冷笑一声,果然是孙波派来的。 “回去告诉孙波。”他的语气充满杀意:“再敢派人来骚扰我家,我就不客气了。” 说着,他一脚踢在刘彪的肚子上,后者顿时痛得弯下腰去。 “滚!” 三个人狼狈地爬起来,头也不回地跑出了院子。 小林雪子从后院走出来:“他们走了?” “走了。”许峰活动了一下手腕:“不过这只是开始。” 他看向远方的天空:“看来孙波是不打算让我们安生了。” …… 夜幕降临,老河沟村陷入一片宁静。 许峰坐在院子里,静静地等待着伊莉莎派人送武器过来。 “来了。”许峰站起身,他的雷达探测到有几个红点正朝这边接近。 很快,院门被轻轻敲了几下,是约定好的暗号。 许峰打开门,门外站着四个苏军士兵,每人都背着一个大包。 “许峰同志,伊莉莎上尉让我们送点东西给您。” 为首的士兵说道。 “进来吧。” 四个士兵进入院子,开始卸下身上的包裹。 许峰检查了一下,武器的数量和型号都没问题。 “替我谢谢伊莉莎上尉。” “一定转达。”士兵们很快就离开了。 许峰将武器搬进屋里,小心地藏在几个隐蔽的地方。 这些武器,将是他们面对危险时的重要保障。 第86章 神射手和女剑客 这些人都是他从各地精心挑选的老兵,专门负责情报收集和监视工作。 “营长,按照您的吩咐,我们已经监视许峰和那个日本女人一个星期了。”为首的是个叫马三的瘦高个子,说话时眼神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孙波放下手中的茶杯:“说说具体情况。” “这个许峰,每天早上都会进山打猎,一去就是大半天。”马三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开后念道:“第一天打了三只野兔,第二天打了两只野鸡,第三天打了一只獾子…” “我不是要听他打了什么。”孙波不耐烦地摆摆手:“我要听的是他的能力。” 马三咽了咽口水,脸上露出敬畏的表情:“营长,这个许峰的身手,真的是…太恐怖了。” “怎么说?” “昨天我跟着他进山,保持着一百多米的距离,以为他发现不了。”马三回忆着:“结果他突然停下来,拿起猎弓,我还纳闷他要打什么,周围连个鸟毛都没看到。” 孙波眯着眼睛:“然后呢?” “他一箭射出去,我顺着箭的方向看,足足一百米外的一棵大树后面,一只野山羊应声倒地。”马三摇摇头:“营长,我从军这么多年,见过的神射手不少,但像他这样的,真是头一回见。” 站在一旁的另一个手下插话道:“不只是箭法准,他的洞察力也太强了。有好几次我们以为藏得很好,结果他总是会朝我们的方向看一眼,那眼神…像是能看穿人心一样。” 孙波皱了皱眉头。这个许峰的能力,比他预想的还要强。 “那个鬼子娘们儿呢?”他问道。 马三翻了翻本子:“小林雪子,这个女人也不简单。” “她每天上午都会在院子里练剑,用的是一根手臂粗的铁棒。”马三比划着:“那铁棒我偷偷掂过,起码有五六十斤重。” 孙波眼睛瞪大:“五六十斤?” “是的,营长。”马三点头:“她拿着那根铁棒,每天挥舞一万次,从早上练到中午,中间不停歇。” “而且她的动作很标准,明显是练过的。”另一个手下补充道:“我以前在东北见过鬼子武士练剑,她的架势和那些人一模一样。” 孙波在办公室里踱起步来。 一个神射手,一个女剑客,这两个人的组合,确实不好对付。 “营长,还有一件事。”马三犹豫了一下:“还有,一个星期前的晚上,我看到苏军的人往他们家送了很多东西。” “什么东西?”孙波立刻停下脚步。 “看包裹的形状,应该是武器。”马三压低声音:“而且数量不少,四个苏军士兵,每人都背着一个大包。” 孙波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许峰这是在准备什么? “营长,我觉得这个许峰很可能是在准备什么大行动。”马三提醒道:“要不要我们先下手为强?” 孙波摇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苏军还没完全撤离,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他走到窗边,看着远处的山峦:“这件事我要向上级汇报,让上级决定怎么处理。” 马三点点头:“那我们继续监视?” “继续监视,但要小心。”孙波转过身:“这个许峰的警觉性很高,别被他发现了。” “明白。” 三个手下离开后,孙波独自坐在办公室里,陷入了沉思。 许峰的能力远超他的预期,如果真的要动手,恐怕需要更多的人手。 而且苏军给他们提供武器,说明苏方对许峰很重视。 这件事必须慎重处理。 他拿起桌上的电话,开始向上级汇报。 …… 老河沟村,许峰家的院子里。 许峰刚从山里回来,身上背着一只梅花鹿,这是今天的收获。 冬日的山林里猎物稀少,能打到一只鹿已经很不错了。 小林雪子正在院子里练剑,手中的铁棒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她的动作流畅而有力,每一次挥舞都带着破空声。 “今天练了多少次了?”许峰放下猎物,走到井边洗手。 “八千次。”小林雪子没有停下动作:“还有两千次就完成了。” 许峰看着她专注的样子,心中涌起一阵暖流。 这个女人,为了能够保护自己,每天都在刻苦训练。 “别太累了。”他关心地说:“循序渐进比较好。” 小林雪子停下动作,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我知道分寸的。” 她走到许峰身边,看着地上的梅花鹿:“今天运气不错啊。” “还行。”许峰开始处理猎物:“不过山里的情况有些异常。” “怎么了?” “有人在跟踪我。”许峰一边剥皮一边说:“已经好几天了,以为我发现不了。” 小林雪子脸色一变:“是孙波的人?” “应该是。”许峰点头:“不过现在还不用担心,他们只是在观察,没有别的行动。” 小林雪子放下铁棒,在许峰身边蹲下:“他们想干什么?” “摸底。”许峰抬头看了她一眼:“想知道我们的真实实力。” “那我们要不要……”小林雪子做了个手势。 “不用。”许峰摇头:“现在动手对我们没好处,让他们看就让他们看吧。” 他看着小林雪子:“你每天练剑,他们也看在眼里了吧?” “应该是。”小林雪子点头:“我故意让他们看到的。” 许峰满意地笑了:“这样很好,让他们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 两人正说着话,院门外传来敲门声。 “小林大夫在家吗?”声音有些急促。 许峰和小林雪子对视一眼,然后走向院门。 门外站着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怀里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孩子脸色苍白,看起来病得不轻。 “张嫂子,怎么了?”小林雪子认出了来人。 “林大夫,您快看看我家小宝。”张嫂子眼中含着泪水:“昨天晚上开始发烧,到现在还不退。” 小林雪子连忙接过孩子,摸了摸他的额头:“烧得确实很厉害。” 她抱着孩子走进屋里,许峰也跟了进去。 “把孩子放在床上。”小林雪子开始检查孩子的症状:“什么时候开始的?” “昨天晚上。”张嫂子紧张地说:“小宝上午还好好的,下午就开始没精神,晚上就发烧了。” 小林雪子仔细检查了孩子的眼睛、嘴巴和身体,然后开始把脉。 “应该是风寒感冒。”她放下孩子的手腕:“不过烧得比较厉害,需要先退烧。” 她走到药箱前,开始配药:“我给他配点中药,先把烧退了,然后再调理几天就好了。” 张嫂子松了口气:“谢谢林大夫,谢谢您!” “客气什么。”小林雪子一边配药一边说:“孩子是大家的希望,能帮上忙是应该的。” 她很快配好了药,交给张嫂子:“回去后先煎一副,给孩子喝下去。如果今晚烧还不退,就再来找我。” “好的,好的。”张嫂子连连点头,抱起孩子准备离开。 “等等。”许峰叫住她:“天色不早了,我送你们回去。” “不用了,不用了。”张嫂子摆手:“我们自己能回去。” “山路不好走,还是我送你们吧。”许峰坚持道。 最终,许峰还是把张嫂子和孩子送回了家。 回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小林雪子正在厨房里准备晚饭。 “孩子怎么样了?”她问道。 “已经好多了。”许峰在井边洗手:“药很管用,烧已经开始退了。” 小林雪子笑了:“那就好。” 两人正准备吃饭,许峰突然停下动作,看向院门方向。 “又有人来了。”他说。 果然,院门很快被敲响了。 “许峰兄弟,在家吗?”声音有些熟悉。 许峰走到院门前,透过门缝看了一眼,是村里的李大叔。 “李大叔,什么事?”他打开门。 “是这样的。”李大叔搓着手:“村里开会,让我来通知你们。” “什么会?” “孙营长要在村里开个大会,让所有人都参加。”李大叔说:“明天上午九点,在村口的打谷扬。” 许峰眉头一皱:“什么内容?” “说是要宣布一些重要事情。”李大叔也不太清楚:“具体的我也不知道,反正让所有人都去。” “知道了。”许峰点头:“我们会去的。” 李大叔离开后,许峰回到屋里,把这件事告诉了小林雪子。 “他想干什么?”小林雪子放下筷子。 “应该是想在村民面前展示他的权威。”许峰分析道:“或者是想通过村民来给我们施压。” 小林雪子皱了皱眉:“那我们要不要去?” “必须去。”许峰肯定地说:“如果不去,反而会让人觉得我们心虚。” “那明天……” “明天我们就去看看,他想玩什么把戏。”许峰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第87章 国军营长低劣的手段 孙波穿着崭新的军装,站在一个临时搭建的台子上,身后站着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 村民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什么。 许峰和小林雪子也来了,他们站在人群的后面,静静地观察着。 “乡亲们,安静一下。”孙波举起手,示意大家停止议论:“今天把大家召集过来,是有几件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打谷扬上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看着台上的孙波。 “首先,我要正式宣布,从今天开始,上坝镇地区正式由国军接管。”孙波的声音洪亮:“苏军已经开始撤离,这里将回到我们龙国人自己的管理之下。” 村民们开始鼓掌,虽然不太热烈,但也算是给面子。 “第二件事。”孙波继续说道:“为了维护地方安全,我们将在各村建立民兵组织,由村里的青壮年组成。” 这话一出,村民们开始交头接耳。 “第三件事,也是最重要的事。”孙波的目光扫过人群,最后停在许峰身上:“我们希望有能力的人才能够加入国军,为国家建设贡献力量。” 许峰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但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尤其是那些有特殊技能的人。”孙波继续说:“比如医术高明的,武艺高强的,都是我们需要的人才。” 小林雪子在许峰身边轻轻握紧了拳头。 “当然,我们也欢迎那些曾经为国家作出贡献的人。”孙波话锋一转:“比如那些曾经和日军作战的勇士们。”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许峰:“这样的人,我们国军求之不得。” 许峰终于开口了:“孙营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们还没有正式接管这里吧?” 孙波愣了一下,没想到许峰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质疑他。 “许峰兄弟说得对。”他很快恢复镇定:“虽然还没有正式接管,但提前做些准备工作是必要的。” “那就等正式接管了再说吧。”许峰淡淡地说。 现扬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尴尬。 孙波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但还是维持着:“许峰兄弟考虑得很周全。” 他清了清嗓子:“不过我还是希望大家能够理解,我们这么做都是为了大家好。” “为了让大家过上更好的生活,为了让这里更加安全。” 村民们开始窃窃私语,显然对这种明显的针对性发言有些不满。 孙德发这时站了出来:“孙营长说得对,我们应该支持国军的工作。” 他转向村民们:“大家想想,有国军保护,我们的日子不是更有保障吗?” 李寡妇也站了出来:“德发说得对,波子哥为了大家好,我们应该支持。” 有了这两个人带头,一些村民也开始附和。 但许峰注意到,更多的村民只是沉默地站着,显然并不认同这种做法。 “好,既然大家都这么支持,那我就不多说了。”孙波满意地点点头:“希望大家都能够积极配合国军的工作。” “散会。” 村民们开始三三两两地离开,许峰和小林雪子也准备走。 “许峰兄弟,等一下。”孙波从台上下来,走到许峰面前:“能单独聊几句吗?” 许峰停下脚步:“孙营长有什么话,可以直说。” “是这样的。”孙波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说:“我刚才说的那些话,主要是想和你商量一下。” “商量什么?” “加入国军的事。”孙波直视着许峰:“以你的能力,在国军里肯定会有很好的发展。” “我已经说过了,没有这个打算。”许峰的态度很坚决。 “许峰兄弟,你要考虑清楚。”孙波的语气带上了一丝威胁:“现在形势变化很快,有些选择一旦错过,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许峰冷笑一声:“是吗?那我倒要看看,能有什么后果。” 孙波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许峰兄弟,我是真心为你好。” “用不着。”许峰转身就走:“我的事情,我自己会处理。” 孙波看着许峰离开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光芒。 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不识抬举,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 回到镇上的办公室,孙波重重地坐在椅子上,脸色阴沉得可怕。 刚才在村里的那番话,不但没有达到预期效果,反而让他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 “营长,怎么样?”副官李克小心翼翼地问道。 孙波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这个许峰,真是个滑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给我面子,以为我拿他没办法吗?” “那我们……” “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用非常手段了。”孙波站起身,在房间里踱步:“你去把马三他们叫来,我有事要交代。” 不一会儿,马三带着几个手下走进办公室。这几个人都是孙波的心腹,专门负责干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营长,您找我们?”马三恭敬地问道。 孙波环视了一圈,确认房门关紧后才开口:“许峰这个人,你们都了解了吧?” “了解,这小子确实不好对付。”马三点头。 “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孙波眼中闪过一丝狠毒:“我有两个计划,你们听好了。” 众人都竖起耳朵。 “第一招,寻衅滋事。”孙波伸出一根手指:“找几个能打的,去挑衅许峰。只要这小子敢还手,我就有理由以妨害治安的名义把他关起来。” 马三眼睛一亮:“这招不错,不过营长,万一许峰不上当怎么办?” “不上当?”孙波冷笑:“你们真以为我白混这么多年?挑衅的时候,记住要涉及那个鬼子娘们儿。哪个爷们儿能忍受别人侮辱自己的娘们儿?”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点头称是。 “那第二招呢?”有手下问道。 “第二招更简单。”孙波得意地笑了:“那个小林雪子不是给村民看病吗?这就是突破口。” 他走到窗边,背对着众人:“你们找几个人,假装生病去找她治疗。等她开了药或者用了什么治疗手段,回来后立刻装作病情加重,甚至可以故意弄点外伤。” 马三明白了:“然后污蔑她是庸医,甚至是故意害人?” “没错。”孙波转过身:“到时候村民们群情激愤,要求严惩这个害人的鬼子娘们儿,我们就有理由把她抓起来了。” “高,实在是高!”马三连连拍手:“营长您这招真是绝了!” 其他手下也纷纷附和:“营长英明!” “这两招,只要能成功一招,就能把他们夫妻俩一网打尽。”孙波满意地看着手下们:“一个被抓,另一个肯定会想办法营救,到时候就都是我们的了。” 李克这时插话道:“营长,万一苏军那边有意见怎么办?” 孙波挥挥手:“苏军现在自顾不暇,正忙着撤离,哪有心思管这些事?再说,我们抓的是妨害治安和害人的罪犯,他们也说不出什么。” 马三搓着手:“营长,那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不急。”孙波重新坐下:“这种事要做得自然,不能让人看出破绽。你们先观察几天,找好合适的时机再动手。” “明白。” “记住,一定要做得天衣无缝。”孙波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事成之后,你们都会有重赏。” 众人兴奋地点头,然后各自离开去准备了。 孙波独自坐在办公室里,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许峰啊许峰,你以为自己很聪明,但在我面前,你还是太嫩了。 …… 老河沟村,许峰家的院子里。 许峰正在修理一把弓弦,这是他最常用的武器之一。 小林雪子在一旁整理草药,她的动作轻柔而有序,每一种草药都被分门别类地放好。 “今天那个孙波,明显是在针对我们。”许峰头也不抬地说道。 “我也感觉到了。”小林雪子停下手中的动作:“他的眼神很恶毒,特别是看向我的时候。” 许峰抬起头:“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小林雪子想了想:“以他的性格,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但明着来他没有理由,所以……” “所以他会想办法制造理由。”许峰接话道:“这种人我见多了,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正说着话,院门外传来敲门声。 “小林大夫在家吗?”声音听起来有些急促。 许峰开启雷达,探测到门外有三个陌生的红点。 他皱了皱眉头,这三个人的位置站得很有规律,明显是有组织的。 “来了。”小林雪子起身走向院门。 “等等。”许峰拉住她的手腕:“小心,这些人有问题。” 小林雪子愣了一下:“怎么了?” “他们的站位很有问题,不像是普通的病患家属。”许峰压低声音:“很可能是孙波派来的。” 小林雪子的脸色变了:“那怎么办?” “正常接待,但要小心。”许峰站起身:“我在一旁看着,有情况立刻动手。” 小林雪子点点头,走向院门。 “哪位?”她隔着门问道。 “小林大夫,我家老爷子病了,您能不能去看看?”门外的声音听起来很诚恳。 小林雪子看了许峰一眼,后者点点头。 “进来说吧。”她打开院门。 三个男人走进院子,为首的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脸上带着焦急的表情。 但许峰注意到,这个人的眼神很冷静,一点都不像家里有病人的样子。 “小林大夫,我姓王,村东头的。”那人开口道:“我家老爷子昨天晚上突然肚子疼,疼得在床上打滚。” 小林雪子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什么样的疼法?” “就是一阵一阵的,特别厉害。”王某继续演戏:“村里人都说您医术高明,所以特地来请您去看看。” 许峰在一旁静静观察,这个人的表演很拙劣,明显是临时编造的。 “那我跟你们去看看吧。”小林雪子转身拿起药箱。 “不用去。”许峰突然开口:“让病人来这里看。” 王某愣了一下:“这……老爷子疼得起不了身,实在是走不了。” “走不了?”许峰走上前:“那得多严重啊,不如我们报告苏军,让他们派军医过去?” 王某的脸色微变:“不用,不用,我们自己能处理。” “既然自己能处理,那还来找我夫人干什么?”许峰的语气变得冷淡:“不会是在消遣我们吧?”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王某身后的两个人不由自主地往前站了一步。 “这位兄弟误会了。”王某尴尬地笑道:“我们是真心来求医的。” “是吗?”许峰突然问道:“你家老爷子多大年纪?” “六十多。” “什么时候开始疼的?” “昨天晚上。” “吃过什么东西?” 王某犹豫了一下:“就是……正常吃饭。” 许峰冷笑一声:“连自己编的故事都记不住,还想来骗我们?” 王某的脸色彻底变了:“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许峰上前一步:“你们根本就不是来看病的,是来找茬的吧?” 扬面瞬间剑拔弩张。王某身后的两人已经把手伸向了腰间。 “既然被发现了,那就没必要装了。”王某撕下伪装,露出凶恶的面容:“许峰,有人让我给你带个话。” “什么话?” “识时务者为俊杰。”王某眯着眼睛:“有些人不是你能得罪的,趁早认个错,说不定还能留你个全尸。” 许峰哈哈大笑:“就凭你们三个废物?” “你……”王某大怒:“兄弟们,给我上!” 第88章 东北爷们儿,都怕家暴 这两人也是常年打架斗殴的好手,动作配合得颇有章法,一个亮出藏在袖子里的短刀,直刺许峰小腹,另一个则抄起墙角的木棍,兜头就砸。 他们算得很清楚,这一招虚实结合,就算许峰能躲开短刀,也避不开头顶的闷棍。 许峰眼神一凝,身体微微下沉,肌肉已经绷紧。 就在他准备侧身躲过短刀,顺势夺下木棍的一瞬间,一个纤细但有力的身影猛地从他身侧闪了出来,一把将他往后推开。 “雪子?”许峰被推得一个踉跄,还没站稳,眼前的景象就让他彻底愣住了。 只见小林雪子挡在他身前,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温柔和羞怯的脸上,此刻竟是一片冰霜。 她的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流,清澈,却又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杀气。 面对迎面而来的短刀和木棍,她不退反进。 她的动作快得像一道残影。 左脚向前踏出半步,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微微一侧,恰到好处地让过了直刺而来的短刀。 与此同时,她的右手快如闪电,五指并拢成刀,精准地劈在持刀打手的手腕上。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在院子里响起,格外渗人。 那打手只觉得手腕像是被铁锤砸中,剧痛瞬间传遍全身,短刀脱手落地,他抱着手腕,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嚎。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另一个挥舞着木棍的打手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他眼中的小林雪子还是那个柔弱的霓虹女人,木棍依旧带着风声呼啸而下。 小林雪子看都未看他一眼,解决掉第一个打手后,她身体顺势一转,左腿如同一条钢鞭,带着凌厉的破风声,狠狠地扫向第二个打手的膝盖。 “砰!” 又是一声闷响,伴随着膝盖骨错位的声音。第二个打手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整个人就像一截被砍断的木桩,直挺挺地跪倒在地,抱着膝盖疼得满地打滚,冷汗瞬间浸湿了衣衫。 整个院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两个打手的哀嚎声。 王某彻底傻眼了。他张着嘴,脸上的凶狠表情凝固成了一副活见鬼的惊恐。 他想过一百种可能,唯独没想过,这个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霓虹女人,竟然是个如此恐怖的角色。 这哪里是女人,分明就是个女杀神! 许峰也看傻了。他知道小林雪子会剑道,每天看她用那根沉重的铁棒练习,也知道她力量不弱。 但他从没想过,她的实战能力竟然强到了这个地步。 那份冷静、精准和果断,根本不是寻常武者能有的,那是真正经历过生死搏杀才能磨砺出的本能。 小林雪子缓缓站直身体,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然后转过身,那冰冷的眼神瞬间融化,又变回了那个带着担忧和关切的妻子。 她快步走到许峰面前,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他,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你……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伤到你?” 许峰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他看看地上两个蜷缩成一团的打手,又看看面前一脸紧张的小林雪子,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强烈的冲击。 “我……我没事。”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古怪。 王某此时终于反应过来,眼前的形势已经完全逆转。 他连狠话都不敢多说一句,转身就想跑。 “站住。”许峰冷冷地开口。 王某身体一僵,两条腿像灌了铅一样,再也迈不动半步。 他慢慢转过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许……许峰兄弟,误会,这都是误会……” 许峰没理他,而是走到那两个还在哀嚎的打手面前,一人一脚,直接将他们踢晕了过去。 世界终于清静了。然后,他才慢悠悠地走到王某面前,拍了拍他的脸。 “回去告诉孙波,”许峰的声音很轻,却让王某如坠冰窟:“我这人脾气不好,我老婆的脾气,好像更不好。再有下次,就不是断手断脚这么简单了。滚吧。” 王某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冲出院子,那狼狈的样子,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 院子里终于恢复了平静。 许峰走到小林雪子身边,围着她转了一圈,啧啧称奇:“我的天,雪子,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厉害?” 小林雪子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泛起红晕,刚才那股杀伐果断的气势荡然无存,又变回了那个容易害羞的小女人:“我……我只是怕你吃亏。” “我吃亏?”许峰哭笑不得:“我刚才都准备动手了,结果你把我推开了。你知不知道,你差点让我这个一家之主颜面扫地啊。” “我……”小林雪子低下头,手指不安地绞着衣角:“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就看他们要打你,我就……” 看着她这副样子,许峰心里的那点震撼和惊讶,全都化作了浓浓的爱怜和一丝后怕。 他上前一步,将她轻轻揽入怀中,叹了口气:“傻瓜,以后不许这样了,太危险了。” 小林雪子在他怀里点点头,声音闷闷的:“嗯。” 许峰抱着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突然在她耳边很严肃地说道:“雪子,我决定了。” “决定什么?”小林雪子抬起头,有些不解。 许峰一脸正色地看着她:“我决定了,以后在家里说话做事一定得小心点。” “为什么?”小林雪子更疑惑了。 “我怕家暴。”许峰一本正经地说。 小林雪子愣了三秒钟,才明白他是在开玩笑。 一张俏脸瞬间红得像熟透的苹果,她又羞又气,伸出粉拳在许峰胸口轻轻捶了一下:“讨厌!你还取笑我!” 那娇嗔的样子,哪里还有半分刚才女武神的样子。 许峰哈哈大笑起来,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 笑过之后,两人才重新严肃起来。 许峰扶着她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雪子,今天这事,只是个开始。孙波的试探失败了,他接下来肯定会用更直接、更狠毒的手段。” 小林雪子脸上的红晕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凝重。 她点点头:“我明白。那个孙波,看我们的眼神就像看猎物一样。” “没错。”许峰走到院子里的石墩上坐下:“苏军那边,伊莉莎虽然能帮我们,但她毕竟是军官,很多事不能出面。” “而且苏军马上就要撤走了,到时候我们就彻底孤立无援了。国军靠不住,现在看来,我们得想别的办法了。” 小林雪子在他身边坐下,轻声问:“你有什么打算?” 许峰的目光投向北方,眼神变得深邃而坚定:“我们去哈城。” “哈城?” “嗯。”许峰点头:“孙波只是个营长,在上坝镇他可以为所欲为。但到了哈城那样的大城市,各方势力犬牙交错,他就没那么容易动手了。更重要的是,我要去那里找人。” “找什么人?” “找我们的同志。”许峰一字一句地说道:“找真正能保护我们,也真正想为这个国家做事的人。只有找到组织,我们手里的证据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我们的安全也才能得到真正的保障。” 小林雪子瞬间明白了。她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好,我跟你去。我们什么时候走?” “越快越好。”许峰站起身:“孙波吃了亏,肯定会很快报复回来。我们必须在他动手之前离开。你现在就去收拾东西,带上必需品和那些证据资料。我去处理一下院子里这两个家伙,顺便做些准备。” “好。”小林雪子应了一声,立刻转身进屋,开始有条不紊地收拾行囊。 她的脸上没有丝毫慌乱,只有一种风雨欲来的镇定。 第89章 国军出兵够快的呀! 王某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自己的遭遇,还特意把那两个被打断手脚的兄弟也抬了进来,让他们在地上哼哼唧唧地“作证”。 “营长,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王某哭喊道:“我们就是好心去请那个霓虹娘们儿看病,谁知道他们夫妻俩不分青红皂白,就把我们打成这样!那个许峰,下手太黑了!” “还有那个霓虹娘们儿,她……她简直不是人!” 孙波坐在太师椅上,端着茶杯,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听完王某的描述,气得手都有些发抖。 “废物!一群废物!”他猛地将茶杯摔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了王某一脸,他却连躲都不敢躲: “三个人!三个大男人!竟然被一个娘们儿给收拾了?你们他妈的是干什么吃的!老子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副官李克在一旁也是大气不敢出。 孙波在屋里来回踱步,胸中的怒火像要喷发的火山。 他原本的计划是,只要许峰一还手,他就有理由抓人。 可现在,动手的是小林雪子。 一个霓虹女人,在国军的地盘上打伤了龙国百姓,这理由不是更充分吗? 想到这里,他突然停下脚步,脸上阴沉的表情慢慢化开,转而变成了一抹狰狞的冷笑。 “不过……这样也好。”他喃喃自语,“真是天助我也。” 他转过身,看着地上还在哀嚎的几人,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光芒:“你们的伤,没有白受。” 王某愣了一下,没明白他的意思。 “李克!”孙波大喊一声。 “到!”副官立刻挺直了身子。 “传我的命令!”孙波的声音冰冷而果断,“召集一排的弟兄,带上家伙!明天一早,跟我去老河沟村!”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个鬼子娘们儿,公然行凶,打伤我龙国同胞,罪证确凿!我要亲自去,把她缉拿归案!我倒要看看,那个许峰,还敢不敢护着她!” …… 清晨的薄雾尚未散尽,老河沟村还笼罩在一片宁静之中。 几缕炊烟从零星的屋顶升起,预示着新一天的开始。 许峰家的院子里,气氛却与这份宁静格格不入。 两人几乎一夜未眠,天刚蒙蒙亮便已收拾妥当。 两个不大的帆布包放在炕上,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物、一些干粮、所有关于731部队的证据资料,以及一把托卡列夫手枪和几个备用弹匣。 其余的武器和弹药,都被许峰用意念收进了那个无人知晓的独立位面。 这是他们最大的底牌,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小林雪子最后检查了一遍药箱,将一些常用的伤药和草药分门别类地放好。 她换上了一身方便行动的深色衣裤,长发在脑后梳成一个利落的马尾,那张清丽的脸上,带着一种与平日不同的坚毅。 “都好了吗?”许峰将二八大杠自行车从屋檐下推了出来,检查着车胎和链条。 这是他们唯一的交通工具,关键时刻可不能掉链子。 “好了。”小林雪子背起帆-布包,将药箱挎在肩上。 “吃了这个。”许峰从怀里掏出两个还温热的玉米饼子,递给她一个:“路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吃上饭,先垫垫肚子。” 小林雪子接过饼子,默默地小口吃着。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但彼此都能感受到对方心中的那份沉重和决绝。 他们即将踏上一条未知的道路,前路是凶是吉,无人知晓。 就在这时,许峰咀嚼的动作猛然一顿。 他抬起头,目光锐利地望向村口的方向,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川字。 “怎么了?”小林雪子立刻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来不及了。”许峰的声音低沉而冷静:“他们来了,很多人。” 他的万用雷达清晰地显示出,一大片代表着敌意的红色光点,正从村口的方向迅速朝他家包围而来。 脚步声整齐划一,还夹杂着金属碰撞的清脆声响,显然是全副武装的士兵。 小林雪子的心猛地一沉。 几乎就在许峰话音落下的同时,院门外传来一阵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那扇本就不甚结实的木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粗暴地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呻吟。 孙波穿着一身笔挺的军官制服,脸上挂着猫捉老鼠般的得意笑容,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二十多个荷枪实弹的国军士兵,黑洞洞的枪口毫不客气地对准了院子里的许峰和小林雪子。 整个院子瞬间被一股肃杀之气所笼罩。 村里的几个好事者,包括孙德发和李寡妇,也跟在队伍后面,探头探脑地往里看,脸上满是幸灾乐祸的表情。 “哎哟,许峰兄弟,这是要出远门啊?”孙波的目光扫过两人身上的背包和那辆自行车,语气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讽。 许峰将小林雪子不着痕迹地护在身后,脸上看不出丝毫慌乱,反而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是啊,孙营长。这不天冷了嘛,寻思着带我媳妇儿走走亲戚。怎么,孙营长也要去?” 他顿了顿,笑呵呵地补充道:“咱们龙国的老理儿,走亲戚不犯法吧?” “走亲戚当然不犯法。”孙波脸上的笑容更盛了,只是那笑意不达眼底,显得格外阴冷。 他踱着步子走到许峰面前,猛地一收笑容,厉声喝道:“可打人是犯法的!” 他猛地一指小林雪子,声色俱厉:“昨天,就是这个霓虹女人,在光天化日之下,无故将三名前来求医的我国公民打成重伤!” “人证物证俱在!我现在怀疑她是我国境内的敌对分子,蓄意破坏地方治安!来人!” “在!”身后的士兵齐声应喝。 “把这个女犯给我抓起来,带回去审问!”孙波大手一挥,下达了命令。 两个士兵立刻上前,举着枪就要去抓小林雪子。 “我看谁敢!”许峰向前一步,如一堵墙般将小林雪子牢牢护住。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刺骨,一股强大的气势从他身上勃然而发,让那两个上前的士兵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竟不敢再上前分毫。 院子里的气氛瞬间凝固到了冰点。 孙波看着许峰那副护犊子的模样,不怒反笑。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就是要激怒许峰,只要许峰敢动手,他就能名正言顺地将两人一起拿下。 “许峰,你想干什么?”孙波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手套,语气轻蔑:“你想妨碍公务?还是想公然袭军?我告诉你,这两条罪名,哪一条都够我当扬枪毙你!” 许峰冷冷地看着他:“孙营长,你我都心知肚明,昨天那三个人是什么货色,是你派他们来找茬的。现在你反咬一口,不觉得太无耻了吗?” “无耻?”孙波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哈哈大笑起来:“许峰啊许峰,你还真是个天真的农民。在这个世界上,谁的拳头大,谁就是道理!” “现在,我的拳头比你大,我的话就是道理!我说是她打的人,她就是打人凶手!我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你能把我怎么样?” 他彻底撕下了伪装,露出了最真实、最嚣张的嘴脸。 许峰的拳头在身侧捏得咯咯作响。 他知道孙波在故意激他,理智告诉他必须冷静,可胸中的怒火却像被点燃的干柴,熊熊燃烧,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膛。 保护自己的女人,这是一个男人最原始的本能。 就在他体内的杀气即将压抑不住,准备不顾一切动手的时候,一只柔软而冰凉的小手,轻轻地覆在了他紧握的拳头上。 他微微一怔,转头看向小林雪子。 只见小林雪子对他轻轻摇了摇头,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令人心安的镇定。 她用极低的声音,快速地用日语说道:“夫君,小不忍则乱大谋。”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盆冷水,瞬间浇熄了许峰心头的部分火焰。 他深吸了一口气,是啊,他们的目标是东京,是为了揭露731的罪行,为了给千千万万的死难者一个交代。 如果今天在这里跟孙波拼个鱼死网破,就算能杀出去,也必然会成为国军通缉的要犯,再想去东京,无异于痴人说梦。 “可是……”他还是不甘心。 小林雪子看出了他的犹豫,她捏了捏他的手,眼神无比坚定,继续用日语说道:“别担心,我有自保的能力。如果他们真敢对我怎么样,后悔的只会是他们。相信我。” 看着她那双充满信任和勇气的眼睛,许峰心中的怒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情绪。 他知道,她说的“自保能力”并非空话,昨天她那干净利落的身手就是最好的证明。 他沉默了。这是一个艰难的决定,让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人被带走,比杀了他还难受。 但理智告诉他,这或许是目前唯一的破局之法。 看到许峰的表情有所松动,孙波心中暗喜,他以为许峰是怕了。 许峰缓缓松开了拳头,他抬起头,直视着孙波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孙营长,昨天的人,是我打的。和她没关系。你们要抓,就抓我。我跟你们走。” 他想做最后的努力,把所有事情都揽到自己身上。 然而,孙波怎么可能让他如愿。 抓许峰,只是抓了一个武夫。 抓小林雪子,才有可能拿到那份能换来天大功劳的情报。 “你打的?”孙波嗤笑一声,摇了摇手指:“许峰,你当我傻吗?我的人亲眼看见,是这个霓虹女人动的手。我们国军办事,最讲究证据。证据指向谁,我们就抓谁。” “现在,证据指向她,所以,我们只能依法请小林雪子小姐,回营部协助调查。” 他故意加重了“依法”和“协助调查”几个字的读音,其中的威胁和羞辱意味不言而喻。 许峰的脸色再次变得铁青,牙关紧咬。 他知道,孙波是铁了心要带走雪子。 小林雪子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示意他冷静。 然后,她主动从许峰身后走了出来,平静地看着孙波,用虽然有些生硬但十分清晰的中文说道:“好,我跟你们走。” 她没有丝毫的畏惧和退缩,那份从容镇定,反而让嚣张的孙波都愣了一下。 “雪子!”许峰低喝一声。 小林雪子回头,给了他一个安心的微笑。“没事的。”她用口型对他说了三个字。 两个士兵见状,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地架住了小林雪子的胳膊。 小林雪子没有反抗,只是在被带走之前,深深地看了许峰一眼。 那一眼里,有歉意,有嘱托,但更多的是信任。 许峰站在原地,看着她被士兵粗暴地押出院门,看着孙波那得意的背影,看着那些村民或同情或嘲讽的目光。 他的身体没有动,但心却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无法呼吸。 他垂在身侧的手,再一次,死死地握成了拳头。 指甲深深地陷进肉里,传来一阵阵刺痛,但这痛,却远远不及他心里的万分之一。 孙波,你最好祈祷雪子安然无恙。 否则,我许峰对天发誓,定要你和你手下这帮人,血债血偿! 第90章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 村民们远远地看着,议论纷纷。 有同情的,有幸灾乐祸的,但更多的是畏惧。 国军的营长亲自带兵来抓人,这阵仗谁见过? 孙德发站在人群里,看着许峰孤零零的背影,嘴角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他这个儿子,虽然平时混账,但真要办起事来,这股狠劲,还真有他当年的风范。 李寡妇则凑到孙德发身边,阴阳怪气地说:“德发叔,这下可好了。那个霓虹女人被抓走了,看那个姓许的还怎么横!” 孙德发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心里却在盘算着,等这事了了,许峰家那几亩好地,是不是该想个办法弄到自己手里。 院子里,许峰一动不动,像一尊石雕。 他能听到村民的议论,能感受到那些刺探的目光,但他都毫不在意。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小林雪子被带走前那个安心的眼神,以及孙波那张嚣张得意的脸。 “夫君,小不忍则乱大谋。” 雪子的话在他耳边回响,像一根定海神针,强行压制住了他即将爆发的杀意。 他知道,雪子是对的。 现在和孙波硬拼,是最愚蠢的选择。 就算他能凭着一身本事杀出重围,带着雪子远走高飞,但他们也将成为国军的通缉要犯,手里的证据再也别想送到东京。 可道理是道理,心里的疼却是实实在在的。 那是一种比刀割还难受的滋味,仿佛有人用一把钝刀,在他的心口上反复拉扯。 他缓缓走进屋里,关上了那扇被踹坏的院门。 屋子里还残留着雪子的气息,炕上放着她没吃完的半个玉米饼,药箱整整齐齐地摆在桌角,一切都和她离开时一模一样。 物是人非。 许峰坐在炕沿上,拿起那个玉米饼,机械地塞进嘴里,用力地咀嚼着。 饼子已经凉了,又干又硬,剌得他嗓子生疼,但他好像感觉不到,只是麻木地吞咽着。 不行,不能就这么坐着。 他猛地站起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还有一个人,或许能帮上忙。 他没有再耽搁,抓起一件外套,从后院翻墙而出,避开村里人的视机,抄小路直奔镇上。 …… 苏军驻地。 伊莉莎的办公室里,气氛有些压抑。 “你说什么?小林雪子被国军的人带走了?”伊莉莎听完许峰的叙述,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蓝色的眼睛里满是震惊和愤怒。 “是的,就在半个小时前。”许峰的语气很平静,但熟悉他的伊莉莎知道,这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理由呢?他们凭什么抓人?”伊莉莎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军靴敲打着地板,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们说雪子打伤了三个龙国人。”许峰简单地把昨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混蛋!无耻!”伊莉莎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文件都跳了起来:“这是赤裸裸的栽赃陷害!这个孙波,真是个卑鄙小人!” 她走到许峰面前,看着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你放心,这件事我管定了!我这就带人去国军营地,让他们立刻放人!” 说着,她转身就要往外走。 “来不及了,伊莉莎。”许峰叫住了她。 伊莉莎停下脚步,回头不解地看着他。 “你现在带人去,孙波只会说他是依法办事。”许峰摇了摇头:“人证物证他都给你准备好了,到时候你们两边持枪对峙,把事情闹大,上面追究下来,理亏的还是你们。” 伊莉莎愣住了。她虽然脾气火爆,但不是傻子。 她知道许峰说的是事实。 苏军即将全面撤离,上级已经三令五申,要求她们在此期间避免与国军发生任何冲突。 如果她真的带兵闯了国军的营地,后果不堪设想。 “那……那怎么办?”伊莉莎的语气里第一次带上了无力感:“难道就眼睁睁地看着他们……” “我需要你帮忙。”许峰直视着她的眼睛:“以苏军的名义,去和孙波交涉。不用太强硬,只需要表达你们对这件事的‘关注’,告诉他,小林雪子是你们苏方的重要证人,希望国军方面能保证她的安全,并且尽快查清事实。” 伊莉莎明白了许峰的意思。这是在给孙波施加政治压力,让他不敢对小林雪子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好,我马上去办。”伊莉莎点头:“但是许峰,我得跟你说实话。现在的情况很复杂,我们能做的有限。交涉肯定会去,但能不能把人要出来,我……我没有把握。” 她脸上露出歉疚的神色。 曾几何时,在上坝镇这片土地上,她伊莉莎说一不二,可现在,她连保护自己盟友的女人都感到力不从心。 “我明白。”许峰点了点头。 他来之前就没抱太大希望。 伊莉莎的态度,只不过是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想。 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 到头来,能靠的,只有自己。 “你先回去等消息,我这边一有进展,立刻通知你。”伊莉莎说道。 许峰没有再多说,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看着他落寞而坚毅的背影,伊莉莎的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难受得紧。 她拿起桌上的军帽,快步走了出去。 …… 国军营部。 小林雪子被关在一个独立的房间里。 房间不大,但还算干净,有一张床和一张桌子,窗户上有铁栏杆。 两个士兵守在门口,目不斜视。 她很平静,没有哭闹,也没有绝望。 从决定和许峰一起守护那些证据开始,她就预想过各种可能遇到的危险。 她坐在床沿上,仔细观察着这个房间。 墙壁是新粉刷过的,床单也还算干净,这说明孙波暂时不想把事情做得太难看。 他要的,是自己手里的东西,还有许峰这个人。 “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 孙波换了一身便装,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粥和两个白面馒头。 他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仿佛昨天那个带兵抓人的不是他一样。 “小林小姐,受惊了。”他把托盘放在桌上,“这里条件简陋,你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小林雪子没有看他,也没有碰那些食物。 孙波也不在意,自顾自地拉过椅子坐下,翘起了二郎腿。 “小林小姐,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我们明人不说暗话。” 孙波点上一根烟,吐出一个烟圈:“我请你来,不是为了难为你,只是想和你谈一笔生意。” 小林雪子终于抬起头,清冷的目光落在他脸上。 “我没什么生意好谈的。”她的中文说得有些生硬,但吐字清晰。 “不不不,你有。”孙波笑了,“你和你丈夫手里的东西,就是一笔天大的生意。那东西,苏军想要,我们国军也想要。” 他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说实话,跟着苏军有什么好?他们马上就要拍屁股走人了,到时候留下你们孤儿寡母……哦不,是孤男寡女,在这片土地上,能依靠谁?” “依靠我们国军,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孙波的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只要你们愿意把东西交出来,以国军证人的身份去东京作证,我保证,你们今后的生活,绝对是高官厚禄,享之不尽。” 小林雪子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怎么样?考虑一下?”孙波循循善诱,“许峰那个人,我知道,是个犟脾气。但你是女人,应该比他更懂得审时度势。你劝劝他,对你们两个都好。” 小林雪子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孙营长,你好像搞错了一件事。” “哦?什么事?” “我们夫妻间的事情,向来都是他做主。” 小林雪子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妇道人家,他决定的事,我改变不了。这种大事,你应该去找他谈,而不是来找我这个女人。” 她轻轻巧巧地,就把皮球踢回给了孙波。 孙波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本以为,女人都是软弱的,只要威逼利诱,肯定能从她这里找到突破口。 可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柔弱的霓虹女人,竟然像块滚刀肉,软硬不吃,还滴水不漏。 “好,好,好。”孙波连说三个好字,站起身来:“既然小林小姐这么说了,那我改天,一定亲自去拜访一下许峰兄弟。” 他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小林雪子。 “不过我得提醒你一句,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希望许峰兄弟,不要做出什么错误的选择。” 说完,他摔门而出。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小林雪子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许峰,你现在在做什么?你可千万,不要冲动啊。 第91章 让国军见识见识,什么是布尔什维克超级战士! 许峰家那扇被踹坏的院门,像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在夜风中发出“吱呀”的呻吟。 屋里,一盏油灯如豆,昏黄的光线将许峰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投在土坯墙上,像一头蛰伏的猛兽。 他没有睡。 从孙波离开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没有合过眼。 他坐在炕沿上,面前摊着一块破旧的鹿皮,上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各种零件。 那是一把被他拆解开的托卡列夫手枪,每一个零件都被他用棉布和枪油擦拭得锃亮。 他的动作不快,甚至有些缓慢,但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得像是用尺子量过。 手指划过冰冷的钢铁,那种熟悉的触感让他混乱的心绪慢慢沉淀下来,变得像深潭里的水,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涌动。 三天。 孙波给了他三天时间,让他考虑是跪下当狗,还是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女人受辱。 可孙波不知道,这三天,对许峰而言,不是用来考虑的,是用来准备的。 准备一扬,只为他一个人举办的葬礼。 屋外,传来一声极轻的猫头鹰叫声,三长两短。 这是他和伊莉莎约定好的暗号。 许峰将手枪零件迅速收好,起身走到后院,悄无声息地翻过院墙。 借着夜色的掩护,他像一只狸猫,在村里错综复杂的小巷中穿行,很快就来到了村外的一片白桦林。 林中,一个高挑的身影早已等在那里,军大衣的领子高高竖起,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在夜色中依旧明亮如星的蓝色眼眸。 是伊莉莎。 “他来找过你了?”伊莉莎没有多余的寒暄,开门见山。 “来过了。”许峰走到她身边,声音里听不出情绪。 “他威胁你了?” “嗯。” 伊莉莎沉默了,北风吹过,卷起她几缕金色的发丝。 良久,她才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力和愤怒:“许峰,我很抱歉。我去和国军那边交涉了,他们的态度很强硬,拿出一堆所谓的‘人证’和‘伤情证明’。我的上级……他们不同意我们采取更激烈的手段,现在这个时期,一切以稳定撤离为主。” 她的话,在许峰的意料之中。 “我明白。”许峰点了点头,脸上没有丝毫失望的表情。他从没把希望完全寄托在别人身上。 “你别误会,我们不是不管你。”伊莉莎急忙解释道:“只是正式的军事干预不行,但非正式的……可以。” 许峰看着她。 伊莉莎迎着他的目光,从军大衣的内袋里掏出一个卷成一卷的牛皮纸筒,递了过去。 “这是什么?” “你不是想知道孙波的营地里,哪个厕所的苍蝇是双眼皮吗?” 伊莉莎难得地开了个玩笑,但笑容里却带着苦涩:“这是他的营房布防图,从哨兵换岗时间、巡逻路线,到军官宿舍、军火库的位置,都清清楚楚。连他养的那条叫‘太子’的狼狗,平时栓在哪个角落都画上去了。” 许峰接过图纸,展开看了一眼,眼神微微一凝。 这图纸画得极其详尽,甚至连一些暗哨的位置都用红圈标注了出来。 这绝不是临时搞到的东西。 他抬起头,看向伊莉莎:“你早就准备好了?” 伊莉莎没有回避他的目光,点了点头:“在你来找我之前,我就猜到你可能会这么干。你不是一个会坐以待毙的人。”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这不完全是我的主意。我的上级告诉我,我们苏军的士兵,不能在龙国的土地上向国军开第一枪。但是,如果一个龙国的猎人,为了救自己的妻子,和另一个龙国的军官发生了‘私人恩怨’……那就不在我们的管辖范围之内了。” 许峰瞬间明白了这话里的深意。 苏军高层不能明着帮他,但默许了他的行动,甚至乐见其成。 孙波这种地头蛇,对即将撤离的苏军来说也是个不大不小的麻烦,能借许峰的手除掉他,再好不过。 这张图纸,就是苏军递给他的刀。 “替我谢谢你的上级。”许峰将图纸小心地卷好,揣进怀里。 “光有这个还不够。”伊莉莎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小布包,塞到许峰手里:“这是两枚苏制进攻型手雷,还有一些高能压缩饼干和净化药片。你救出雪子之后,别回镇上,也别在村里逗留。” 她指了指北方,那片在夜色中连绵起伏的山脉轮廓:“往北走,一直往北,穿过这片大兴安岭。那边山高林密,是你的地盘,国军的大部队进不去。只要你们能越过边境线,进入我们苏军的境内,你们就彻底安全了。我们会安排人接应你们,你们可以在那边一直待到东京审判开始。” 许峰掂了掂手里的布包,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许峰。”伊莉莎忽然叫住他,蓝色的眼眸在夜色中紧紧地盯着他,“答应我,一定要活着回来。你和雪子,都要活着。” “放心。”许峰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那笑容里带着强大的自信:“我这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命硬。”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融入了茫茫夜色之中。 伊莉莎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白桦林深处,才慢慢转过身,对着空气轻声说了一句:“保重。” …… 回到家里,许峰关上门,重新点亮油灯。 他将那张详尽的布防图在炕上完全展开,整个人像一头即将捕食的猎豹,俯在图纸上,目光锐利如刀。 孙波的营地设在镇子西边的一处旧兵营,三面环山,只有一条路通向外面,易守难攻。营地四周有三米高的围墙,上面拉着铁丝网,四个角都设有瞭望塔,二十四小时有哨兵值守。 大门是唯一的出入口,有重兵把守,想从那里硬闯,无异于自杀。 许峰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图纸上标记的一处不起眼的角落——营地后山的茅厕。 图纸上用红笔特别注明:此处围墙下方有一个排污口,平时用铁栅栏封着,但栅栏年久失修,已经锈蚀得差不多了。 这就是突破口。 他的手指在图纸上缓缓移动,大脑开始飞速运转。 巡逻队,五人一组,每十五分钟一班,路线固定。 瞭望塔上的哨兵,每两个小时换岗,换岗的间隙有大约三十秒的视野盲区。 关押小林雪子的房间,在营地西侧的一排独立平房里,那里相对僻静,但离孙波的住所很近,只有不到五十米的距离。 孙波养的那条狼狗“太子”,就拴在他住所的门口。 一个个信息点,在许峰的脑海里被串联起来,逐渐构成了一张完整而清晰的行动网络。 时间,地点,路线,障碍,应对方案…… 他闭上眼睛,在脑海里将整个行动预演了一遍又一遍,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推敲,直到确认万无一失。 然后,他开始准备他的“工具”。 他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尘封的木箱,里面是他这些年打猎攒下的家当。 几张完整的狼皮,被他裁剪缝制,成了一套合身的夜行衣。 仓库里储存的鹅毛,被他精挑细选,粘在箭尾,做成了几支专门用于暗杀的无声箭。箭头被他用锉刀打磨得锋利无比,在灯光下闪着幽幽的寒光。 他还用结实的麻绳和铁丝,制作了一个简易的飞爪。 一切准备就绪,已经是第二天深夜。 距离三天之约,只剩下最后一个夜晚。 许峰将所有装备穿戴整齐,把手枪别在腰后,手雷揣进怀里,最后背上他那把心爱的猎弓。 他走到那扇破烂的院门前,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这个他生活了两年的家。 屋子里很空,也很冷,没有了那个温柔的身影,这里就不再是家,只是一个睡觉的地方。 “雪子,等我。” 他低声说了一句,然后推开院门,身形一闪,消失在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 今夜,龙将出渊。 第92章 请君入瓮还是引狼入室? 高墙上的探照灯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过,在地面上投下惨白的光斑。 瞭望塔上的哨兵抱着枪,缩着脖子,抵御着深夜的寒意,偶尔打个哈欠,显得无精打采。 他们谁也不知道,一道黑色的影子,正借着山石和草丛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接近了营地的后墙。 许峰伏在一块半人高的岩石后面,开启了万用雷达。 瞬间,他脑海里出现了一副三维立体图像。 方圆五百米内,所有的生命体都变成了不同颜色的光点。 代表敌意的红色光点遍布整个营地,它们的移动轨迹、速度,都清晰地呈现在他的视野中。 两个在墙角撒尿的士兵,三个聚在营房后门抽烟的家伙,还有瞭望塔上那个正在打瞌睡的哨兵……所有人的位置都无所遁形。 他像一个开了上帝视角的玩家,整个战扬地图一览无余。 他耐心等待着。 雷达显示,一队五人巡逻队正沿着围墙朝他这个方向走来。 他屏住呼吸,将自己完全融入到岩石的阴影里。 脚步声由远及近,夹杂着几句污言秽语的调笑。 “妈的,这鬼天气,冻死个人。” “忍忍吧,等营长把那个霓虹娘们儿玩腻了,说不定能赏给咱们兄弟尝尝鲜。” “嘿嘿,那娘们儿长得是真水灵,皮肤比白面馒头还嫩……” 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像一根根钢针,刺进许峰的耳朵里。 他藏在阴影中的双眼,瞬间迸射出骇人的杀意,握着弓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但他没有动。 现在还不是时候。 巡逻队骂骂咧咧地走远了,脚步声渐渐消失在营地的另一头。 就是现在! 许峰从岩石后闪身而出,动作快如鬼魅,几个起落就来到了后墙的排污口。 正如伊莉莎所说,这里的铁栅栏已经锈迹斑斑。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工兵匕首,插进栅栏的缝隙,手腕用力一撬。 “嘎吱……” 一声轻微的金属扭曲声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他立刻停下动作,侧耳倾听。 营地里没有任何异常。 他松了口气,继续手上的动作。几分钟后,锈蚀的铁栅栏被他硬生生掰开一个能容一人通过的缺口。 他像一条滑溜的泥鳅,悄无声息地钻了进去,又顺手将栅栏恢复原状。 一进入营地,一股骚臭味便扑面而来。 这里是营地的垃圾扬和茅厕所在地,平时很少有人过来。 他没有丝毫停留,对照着脑海中的地图,迅速穿过这片污秽之地,朝西侧的独立平房潜去。 一路上,他依靠着万用雷达的精准探测,完美地避开了所有的明哨暗哨。 好几次,巡逻的士兵就从他藏身的木柴堆旁经过,手电筒的光束甚至从他脸上扫过,但都未能发现这个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复仇者。 孙波的营地管理,比他想象中还要松懈。 士兵们士气低落,纪律涣散,这无疑为他的行动提供了极大的便利。 很快,西侧那排独立的平房就出现在眼前。 其中一间屋子亮着灯,门口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卫兵。 那就是关押雪子的地方。 许峰藏身在一处墙角的阴影里,冷静地观察着。 两个卫兵看起来很警惕,不时地交谈几句,但注意力并不完全集中。 五十米外,另一栋亮着灯的二层小楼,就是孙波的住所。 门口的木桩上,拴着一条体型硕大的狼狗,那条名叫“太子”的畜生此刻正趴在地上打盹。 直接冲过去,必然会惊动卫兵和那条狗。 必须先解决掉卫兵。 许峰缓缓从背后取下猎弓,搭上了一支特制的无声箭。 他深吸一口气,将身体的晃动降到最低。雷达锁定了左边那个卫兵的喉咙,估算着风速和距离。 松手。 “咻!” 一声几不可闻的破空声响起,那支黑色的箭矢像一道死亡的闪电,在夜空中划过一道微不可查的弧线,精准地射中了目标。 那个卫兵正和同伴说着话,身体猛地一僵,连哼都没哼一声,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他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老张?老张你怎么了?” 另一个卫兵愣了一下,连忙弯腰去扶同伴。 就在他弯下腰,将后背完全暴露出来的瞬间,第二支无声箭已经离弦。 “噗!” 箭矢从他的后心窝穿胸而过,带出一蓬温热的血雾。 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胸口冒出的带血箭头,张了张嘴,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软软地倒在了同伴的尸体上。 整个过程不到五秒,干净利落。 许峰没有立刻现身,他依旧藏在阴影里,耐心地等待着。 一分钟。 两分钟。 营地里没有任何动静。 他这才像猎豹一样窜了出去,迅速将两具尸体拖进旁边的黑暗角落,然后来到了关押雪子的房门前。 房门从外面锁着。 这难不倒许峰。他从怀里掏出两根细铁丝,捅进锁眼里,凝神倾听着里面的动静。 几秒钟后,只听“咔哒”一声轻响,锁开了。 他轻轻推开门,闪身进去,又迅速将门关上。 屋子里,小林雪子正坐在床沿,听到开门声,她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当她看清来人是许峰时,那份警惕瞬间化为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浓浓的担忧。 “夫君!”她压低声音叫了一声,快步冲了过来。 许峰一把将她揽入怀中,感受着她身体微微的颤抖,心中一阵刺痛。 “我来晚了。”他轻声说。 “不晚。”小林雪子在他怀里摇摇头,眼眶有些湿润,但她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没有时间温存。 “准备好了吗?”许峰松开她,从腰后拔出那把托卡列夫手枪,连同一个备用弹匣,塞到她手里。 小林雪子接过枪,熟练地检查了一下弹匣,拉开枪栓上膛。 那冷静而专业的动作,让许峰都看得微微一愣。 他忘了,她不仅是医生,还是一个从小接受严苛训练的剑道高手。 “我们走。”许峰拉着她的手,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他拉开房门的瞬间,异变突生! “哗啦啦!” 院子里突然亮起了十几盏雪亮的探照灯,将整个平房前的小院照得如同白昼! 四周的营房里,涌出数十名手持长枪的士兵,黑洞洞的枪口,齐刷刷地对准了门口的许峰和小林雪子。 在人群的最前方,孙波穿着一件睡袍,手里端着一杯红酒,脸上挂着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从他的二层小楼里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那条名叫“太子”的狼狗,在他脚边兴奋地吠叫着。 “许峰兄弟,我等你好久了。”孙波晃了晃杯中的红酒,得意地笑道:“你还真是有种,竟然真的敢来闯我的军营。” 这是一个陷阱! 许峰的心猛地一沉。他瞬间明白了,孙波故意放松营地外围的警戒,就是为了引自己进来,然后在这里布下天罗地网,来一出瓮中捉鳖的好戏。 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小人的阴险。 “孙营长真是好算计。”许峰将小林雪子护在身后,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慌乱。 “过奖,过奖。”孙波抿了一口红酒,一脸陶醉:“对付你这样的猛兽,当然要用点计策。怎么样?我为你准备的这份大礼,还喜欢吗?” 他指了指周围的士兵:“我这儿五十多号兄弟,五十多杆枪,就算你是天王老子下凡,今天也插翅难飞!” 小林雪子握紧了手中的枪,手心里已经满是冷汗。 许峰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硬拼是死路一条。唯一的生路,在孙波身上。 擒贼先擒王。 “孙波。”许峰突然开口,语气平静得可怕:“你以为你赢定了吗?” “不然呢?”孙波摊了摊手,嚣张到了极点。 “你看看你身后。”许峰冷冷地说道。 孙波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除了他的亲信副官李克,什么都没有。 “耍我?”孙波转回头,脸色一沉。 然而,就在他转头的一瞬间,许峰动了! 他脚下猛地发力,整个人像一支出膛的炮弹,朝着孙波直冲而去。 他根本没打算和小兵纠缠,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只有孙波一人! “开枪!给我拦住他!”孙波脸色大变,厉声吼道。 “砰!砰!砰!” 枪声大作,子弹像雨点般朝着许峰泼洒而来。 许峰的身形在枪林弹雨中不断变幻着诡异的走位,这是他在无数次生死搏杀中练就的本能。 子弹擦着他的身体呼啸而过,却始终无法击中他。 第93章 都到这份上了,还在劝? 擒贼先擒王? 不,对付孙波这种连自己人都当炮灰的畜生,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亲身体会一下炮灰的下扬! 许峰心中意念一动,下一秒,一把造型粗犷、枪身黝黑的冲锋枪凭空出现在他手中。 PPSh-41,波波沙冲锋枪。 71发弹鼓,射速快,火力猛,近距离内堪称收割生命的利器。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在扬所有人都懵了。 孙波脸上的戏谑笑容凝固了,他身后的副官李克更是吓得魂飞魄散,那是什么玩意儿?变戏法吗? 就连被许峰护在身后的小林雪子,也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她知道许峰本事大,但这种凭空变出武器的手段,已经超出了她的认知范畴。 许峰没有给他们任何思考的时间。 在枪出现的刹那,他的手指已经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哒哒哒——!” 暴烈的枪声瞬间撕裂了夜空,一长串灼热的火舌从枪口喷涌而出,像一条发狂的火龙,直扑人群最前方的孙波。 孙波吓得怪叫一声,手里的红酒杯脱手而飞,整个人狼狈地向后滚倒。 “保护营长!” 副官李克尖叫着,几乎是本能地扑了上去,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了孙波身前。 他身边的几个亲卫也反应极快,毫不犹豫地冲上前,组成了一道人肉盾牌。 “噗!噗!噗!” 子弹钻入肉体的声音沉闷而密集,血花在人墙上接连绽放。 李克和那几个卫兵哼都没哼一声,身体就像被重锤击中的麻袋,剧烈地抽搐着,仰面倒下。 鲜血溅了孙波一脸,温热的液体让他那张养尊处优的脸瞬间变得狰狞可怖。 一击未中! 许峰心中暗骂一声,却毫不恋战。 他很清楚,这一梭子打完,自己就失去了先手优势。 “雪子,进屋!” 他低吼一声,左手一把抓住小林雪子,猛地将她推进了身后的平房,自己则侧身闪入,顺势一脚将木门踹上。 “砰!” 几乎就在木门关上的瞬间,外面反应过来的士兵们已经开始了疯狂的还击。 “砰砰砰砰!” “哒哒哒哒!” 步枪、冲锋枪、轻机枪……各种武器的怒吼声响成一片。 密集的子弹暴雨般倾泻在薄薄的木门和土坯墙上,木屑横飞,泥土簌簌落下,整个小屋仿佛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都可能被撕成碎片。 许峰将小林雪子死死地压在身下,用自己的后背抵挡着穿墙而入的流弹和碎屑。 一颗子弹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带起一缕断发,火辣辣的疼。 “你……你没事吧?”小林雪子在他身下,声音带着哭腔,满是自责和恐惧。 如果不是为了救自己,许峰根本不会落入这样的绝境。 “没事,小伤。”许峰的声音冷静得可怕,他翻身而起,将空了的弹鼓卸下,又从位面里取出一个满装的弹鼓,“咔哒”一声换上。 他没有守在门口,那纯粹是找死。 他拖过屋里唯一一张桌子,顶在窗户下面,然后自己则蹲在墙角,这里是整个房间最安全的射击死角。 外面的枪声渐渐稀疏下来,显然是第一轮疯狂的扫射结束了。 孙波那夹杂着愤怒和惊恐的吼声传了进来:“都他妈给老子停下!停下!别把他打死了!老子要活的!” 枪声戛然而止。 院子里一片死寂,只有几个中弹士兵的呻吟声和浓重的火药味在空气中弥漫。 许峰靠在墙角,平复着急促的呼吸。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许峰!”孙波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近了很多,似乎就在窗外:“你他妈是属耗子的吗?有种给老子出来!” 许峰没理他,只是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妈的,给老我冲!谁能把他抓出来,赏大洋一百块!”孙波气急败坏地吼道。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两个士兵对视一眼,端着枪,一左一右,小心翼翼地朝房门摸了过来。 许峰的万用雷达里,两个红点正在缓慢移动。 他静静地等着,等那两个红点抵达门前,正准备踹门的一刹那。 “哒哒哒!” 许峰手中的波波沙再次发出怒吼,子弹呈一个扇形,直接将薄薄的木门打成了筛子。 门外传来两声短促的惨叫,然后是重物倒地的声音。 刚刚还蠢蠢欲动的士兵们,瞬间像被浇了一盆冷水,齐刷刷地后退了几步,再没人敢上前。 这间小屋,此刻已经成了一个死亡陷阱。 许峰就像一头盘踞在洞穴里的猛虎,谁敢靠近,谁就得死。 孙波气得直跳脚,指着那扇千疮百孔的木门破口大骂:“废物!一群废物!五十多个人,被他一个堵在屋里!老子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 骂归骂,他自己也不敢上前。 刚才那神出鬼没的冲锋枪,还有那精准狠辣的枪法,已经让他彻底胆寒。 这个许峰,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猎人,他是个杀神! 僵持住了。 许峰出不去,孙波的人也攻不进来。 屋子里,小林雪子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蹲在墙角的许峰,眼中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滑落。 “对不起……夫君……都是我不好……”她哽咽着,“如果不是我,你不会……” “说什么傻话。”许峰头也没回,眼睛依旧死死盯着门窗的方向:“这事跟你没关系,是那个姓孙的自己找死。” 他顿了顿,语气里难得地带上了一丝柔和:“再说,能让我许峰心甘情愿跳进来的陷阱,这世上还没几个。你算一个。” 一句半开玩笑的话,让小林雪子愣住了,心里的愧疚和绝望,似乎被这句话冲淡了一些。 她走到许峰身边,蹲下身,从自己的裙摆上撕下一块布,小心翼翼地帮他擦拭着头皮上的伤口。 “疼吗?” “不疼。”许峰笑了笑,“跟蚊子叮一下差不多。” 外面,孙波似乎也冷静了下来,不再叫骂,而是换了一副腔调。 “许峰兄弟,你听我说。” 他的声音听起来“诚恳”了不少:“你是个英雄,我不否认。但是英雄也要识时务,对不对?你看看现在这个情况,你被我五十多杆枪团团围住,水泄不通,你觉得你还有跑出去的可能吗?” “我孙波是个爱才的人,我刚才说的话依然算数。只要你现在放下武器,走出来,我保证不伤你性命,还让你当我的副营长!一人之下,百人之上!怎么样?” 他开始了心理攻势。 许峰听着,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冷笑。 副营长?真是看得起自己。 他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检查着枪里的子弹。 见许峰不为所动,孙波继续说道:“你别不信!你是个爷们儿,总不能让自己的女人跟着你一起死在这儿吧?” “她可是个娇滴滴的大美人,就这么香消玉殒,太可惜了。” “只要你投降,我保证她也安然无恙,以后你们夫妻俩,跟着我吃香的喝辣的,不比你窝在那个穷山沟里当个猎户强?” 这番话,让小林雪子的身体微微一颤。 她看着许峰坚毅的侧脸,咬了咬嘴唇,眼中闪过一丝挣扎。 死,她不怕。 但她怕许峰因为自己而死。 第94章 死几个兵而已,算得了什么? 小林雪子轻轻拉了拉许峰的衣角,声音细若蚊蝇:“要不……我们就……” 她没把那个“降”字说出口,但许峰明白她的意思。 他转过头,看着她那双写满了挣扎和哀求的眸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 他知道,她不是怕死,她是怕他死。 外面的孙波似乎听到了屋里的动静,以为自己的劝降起了作用,立刻趁热打铁。 “许峰!你还在犹豫什么!我孙波说话算话!李克死了,副官的位置正好空出来,你现在出来,就是我的副官!我手下这帮兄弟,以后都听你调遣!” 许峰听着这番话,忽然笑了起来,他扬声对着外面喊道:“孙营长,你这算盘打得可真精啊。” “你我都是聪明人,打开天窗说亮话。”孙波以为有戏,连忙回应。 “好,那我就跟你说亮话。” 许峰的声音陡然转冷:“我刚才那一梭子,少说也打死了你四五个兄弟吧?连你的心腹李克都替你挡了枪子儿。” “你就这么轻易放过我?你手下那些兵,能服气?” 孙波在外面沉默了片刻,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里充满了不屑和张狂。 “许峰啊许峰,你还是太天真了!你以为他们是什么?是我的兄弟?”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他们就是一群丘八,是炮灰!是我孙波往上爬的垫脚石!” “死几个算得了什么?别说死几个,就是死上一半,只要能换来你许峰这样的人才,换来你手里的东西,那都是值得的!” “在党国这里,讲的是什么?讲的是利益!是价值!你许峰有价值,你的命就比他们所有人的命都金贵!” “只要你肯为我,为党国效力,别说杀几个兵,就是杀了天王老子,我们也有办法给你摆平!” 这番赤裸裸、无耻至极的话,通过夜色传进屋里,不仅让许峰,连小林雪子都听得遍体生寒。 这就是国军的军官?视人命如草芥,将士兵当做可以随意买卖和牺牲的货物。 许峰的眼中,最后一丝温度也消失了,取而代代的是无尽的冰冷和鄙夷。 他想起了自己在抗联的那些战友,那些为了保护一片土地,为了让身后的百姓能吃上一口饱饭,甘愿在冰天雪地里啃着树皮、嚼着雪,最终笑着倒下的兄弟。 他们的命,在孙波这种人眼里,竟然一文不值。 道不同,不相为谋。 不,是势不两立! 他看着身边一脸震惊和茫然的小林雪子,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雪子,怕吗?” 小林雪子回过神,迎上他的目光,摇了摇头。 许峰笑了,那是一种释然的笑。 他转头对着外面,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孙波,收起你那套说辞吧。” “我许峰这辈子,在西伯利亚的冰原上跟德佬的装甲师对过枪,在东北的林子里跟关东军拼过刺刀。” “我受过伤,流过血,给死去的兄弟磕过头,也向无辜的百姓低过头。” 他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迸发出来的。 “但我,就是没学会怎么投降!” 一番话,掷地有声,像一把烧红的铁锤,狠狠地砸在孙波的脸上,也砸在了院子里所有士兵的心上。 那些原本被许峰的火力吓破了胆的士兵,此刻听到这番话,看向那间破屋的眼神,不由得带上了一丝复杂。 有的人甚至下意识地低下了头,握着枪的手,也有些松动。 孙波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变得像锅底一样黑。 他本以为许峰只是个有勇无谋的匹夫,威逼利诱之下,必然会屈服。可没想到,这块骨头,竟然这么硬! “好!好!好!”孙波怒极反笑,连说三个好字:“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倒要看看,你的骨头是不是比炮弹还硬!” 他猛地转身,对着身后的一个排长大吼:“去!把老子的那门九二式步兵炮拉过来!给老子对准了那间破屋!我数三声,他要是不滚出来,就给老子轰平了它!” “营长,这……”那排长有些犹豫:“炮弹一响,里面的人和东西,可就都……” “执行命令!”孙波一脚踹在排长身上,眼睛里布满了血丝:“老子今天就算是把这军营翻过来,也要把这口气出了!” “是!”排长不敢再多言,立刻带人跑向了军火库。 很快,沉重的车轮声响起,一门造型短粗的九二式步兵炮被几个士兵费力地推了过来,黑洞洞的炮口,像一只择人而噬的怪兽之眼,遥遥对准了许峰所在的小屋。 屋子里,小林雪子听着外面的动静,脸色煞白。 她知道,孙波这次是来真的了。 她看着身边的男人,这个为了她,不惜与整个军营为敌的男人。 她的心里,再也没有了恐惧和挣扎,只剩下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安宁。 能与君同死,何其幸也。 她默默地握紧了许峰的手,十指相扣。 “夫君。” “嗯?” “我不后悔。” 许峰心中一颤,他看着她,只见她脸上带着一抹恬静的微笑,那笑容,比天上的月光还要温柔。 他反手将她的小手握得更紧,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 “雪子,对不起。终究,还是没能给你想要的生活。” “不。”小林雪子摇了摇头,她靠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能认识你,能和你做夫妻,哪怕只有这短短的一段时间,已经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了。” “以前在医院,看惯了生死,总觉得人生灰暗。可跟你在一起的日子,我才觉得,活着,真好。” 许峰沉默了。他将她轻轻揽入怀中,感受着彼此的心跳。 屋外,孙波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许峰!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他举起手,准备下达开炮的命令,“是生是死,你自己选!我数到三!” “一!” 许峰闭上了眼睛,在小林雪子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二!” 他松开她,重新举起了手中的波波沙,眼中是决死的光芒。就算是死,也要拉上几个垫背的! “三!” 孙波的手,猛地向下一挥。 “开……” 然而,那个“炮”字还没喊出口,一阵更为猛烈、更为密集的爆炸声,却从营地的外围响了起来! “轰!轰!轰!” 接连三声剧烈的爆炸,火光冲天而起,将整个营地的西侧围墙炸开了几个巨大的缺口。 紧接着,无数道火舌从黑暗中喷射而出,伴随着重机枪沉闷而富有节奏的咆哮声,无数子弹像冰雹一样砸进了猝不及防的国军队伍里。 “啊——!” “敌袭!有敌袭!” “快找掩护!” 孙波的营地瞬间乱成了一锅粥。那些原本围着小屋的士兵,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被来自侧后方的猛烈火力打得人仰马翻,哭爹喊娘。 孙波整个人都傻了,他呆呆地看着营墙方向那冲天的火光,脑子里一片空白。 是谁?是谁在打我?苏军吗?他们怎么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手? 屋子里,许峰和小林雪子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许峰反应最快,他立刻通过雷达查看。 只见营地外面,出现了几十个代表着友方的绿色光点,他们火力凶猛,配合默契,正对孙波的部队进行着毁灭性的打击。 而孙波的部队,那些红色的光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个个熄灭。 这是……援兵? 许峰来不及多想,求生的本能让他立刻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 “雪子,跟我走!” 他拉起小林雪子,看了一眼屋顶。 土坯房的屋顶是木梁结构,并不算结实。 他从位面中取出那个自制的飞爪,用力向上一抛,飞爪牢牢地抓住了屋顶的横梁。 “抓紧我!” 他将小林雪子护在身前,一手抱着她,另一只手抓住绳索,双脚在墙上用力一蹬,整个人像猿猴一样,轻巧地攀上了房梁。 他用匕首在屋顶上割开一个口子,两人迅速钻了出去。 屋顶上,视野豁然开朗。 整个军营已经陷入了一片火海和混乱之中。 孙波正被几个残余的卫兵保护着,狼狈地向他的二层小楼退去。 而那门九二式步兵炮,早已被一发精准的榴弹炸成了零件。 没有人注意到,屋顶上多了两个黑影。 许峰拉着小林雪子,在相连的平房屋顶上飞速奔跑,如履平地。 他们的目标,是西侧那个被炸开的围墙缺口。 第95章 来自毛熊女教官的强制爱 许峰和小林雪子在屋顶上疾行,脚下的瓦片发出轻微的碎裂声,但在震耳欲聋的枪炮声中,这点声音根本无足轻重。 许峰的万用雷达全力开启,脑海中的三维地图实时更新着战扬态势。 孙波的部队已经被彻底打残,残余的士兵各自为战,毫无章法,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 而那股神秘的袭击者,则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正在快速地分割、清剿着营地内的残敌。 “这边!” 许峰低喝一声,拉着小林雪子从一栋营房的屋顶跳下,落在一片堆放杂物的空地上。 他没有丝毫停顿,借着杂物堆的掩护,像一道黑色的闪电,朝着西边那个最大的围墙缺口冲去。 小林雪子紧紧跟在他身后,虽然气息有些急促,但脚步却没有半分凌乱。 从小练习剑道打下的良好底子,在这一刻发挥得淋漓尽致。 她的眼中没有了之前的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信任和冷静。 只要跟在这个男人身边,就算是地狱,她也敢闯。 两人很快就冲到了围墙缺口。 缺口外,是一片开阔地,再过去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松林。 就在他们即将冲进树林的前一刻,许峰的雷达突然发出了警报。 一个绿色的光点,正以极快的速度从侧方的黑暗中朝他们靠近! 来人速度之快,身法之矫健,远超普通的士兵。 “停下!” 许峰猛地拉住小林雪子,两人迅速藏身在一块被炸塌的墙体后面。 许峰举起波波沙,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那个光点靠近的方向。 脚步声越来越近,轻盈而富有节奏,显然来人对自己很有信心,并没有刻意隐藏行踪。 几秒钟后,一个全身黑衣、脸上蒙着黑色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的高挑身影,出现在月光下。 那身影停在离他们不到二十米的地方,似乎也在寻找着什么。 许峰眯起了眼睛。 从身形上看,是个女人。 但那双在夜色中依旧锐利如鹰的眼睛,却让他感到了一丝熟悉。 他没有贸然开枪,而是和小林雪子交换了一个眼神。 小林雪子会意,她从墙后探出半个身子,故意弄出了一点声响。 黑衣人立刻警觉,目光如电般扫了过来。 “谁?”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是俄语。 许峰的心猛地一跳。 这个声音…… 他缓缓地从墙后站起身,放下了手中的枪。 “是我。” 他用俄语回答。 那个黑衣女人看到许峰,身体明显地顿了一下,那双锐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迈步走了过来。 月光洒在她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走到许峰面前,两人相距不过三步。 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他一番,像是在确认他是否完好无损。 然后,在许峰和小林雪子惊讶的目光中,她缓缓抬起手,揭下了脸上的面巾。 一张英气逼人、美得极具侵略性的脸庞,出现在月光下。 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金色的长发被束成一个干练的马尾,不是伊莉莎又是谁? 此刻的她,褪去了军官制服的笔挺,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夜行衣,少了几分军人的铁血,却多了几分月下女武神般的神秘与矫健。 “你……”许峰张了张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唯独没想过,会是她亲自带队,用这种方式来救自己。 “你不是说,你们不能向国军开第一枪吗?”许峰的语气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闻到的复杂情绪。 “我们是没开枪。”伊莉莎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像一只偷吃了鱼的猫:“但是一群‘身份不明的土匪’,为了抢地盘,和国军发生了火并,这就不关我们苏军的事了。” 她指了指自己身上这套衣服:“你看,我今天就是个‘土匪头子’。” 许峰被她这番话噎得哭笑不得。 这女人,还是和以前一样,胆大包天,不按常理出牌。 那句“土匪头子”的调侃,像一颗石子投进了紧绷的湖面,荡开了一圈奇异的涟漪。 紧张的、弥漫着血与火的气氛,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幽默冲淡了些许。 伊莉莎那双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笑意,她没好气地白了许峰一眼,那风情,与她此刻肃杀的装扮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再贫嘴,就把你这个‘压寨夫人’也给绑了。” 她用俄语回敬了一句,目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许峰身旁,那个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安静,只是默默抓着许峰衣角的小林雪子。 小林雪子听不懂俄语,但她能感受到眼前这个金发女人身上那种强大、自信,甚至带着一丝侵略性的气扬。 那是一种与自己截然不同的生命力,像草原上燃烧的烈火。 她下意识地,又往许峰身边靠了靠。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伊莉莎的眼睛。她嘴角的弧度微微收敛,转回了正题。 “别废话了,此地不宜久留。” 伊莉莎转身,从身后一个同样黑衣的部下手里接过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背包,扔给了许峰: “这是我之前答应你的东西,地图、指南针、药品、高能口粮,还有一套换洗的衣服。省着点用,够你们撑到安全的地方。” 背包沉甸甸的,充满了实在的份量。 许峰接过背包,单手就甩到了背上,动作干脆利落。 他看着伊莉莎,这个女人总是在他最需要的时候,以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 从西伯利亚的训练营,到上坝镇的解围,再到今晚的死里逃生。 这份情,重得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谢了。”他沉声说道。千言万语,最终只汇成了这两个字。对他这样的人来说,这已经是最郑重的承诺。 “我们之间,用不着这个。”伊莉莎摆了摆手,神情恢复了军人般的干练:“国军的援兵很快就会到,你们必须马上走。” 许峰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拉起小林雪子的手,转身就准备钻进那片能吞噬一切光线的黑松林。 “等等!” 伊莉莎的声音忽然在身后响起。 许峰停下脚步,回头,眼中带着一丝询问:“还有事?” 月光下,伊莉莎的脸色显得有些复杂,她看着许峰,又看了看他身边的雪子,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决定。 远处的枪声已经渐渐平息,只剩下零星的几声,更衬得这片刻的寂静有些诡异。 “别往北走了。”伊莉莎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枚重磅炸弹,在许峰和小林雪子的心头炸响。 不往北走? 许峰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 之前的计划,就是救出雪子后,在他的掩护下,一路向北,越过边境线,进入苏军的控制区。 那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可现在,制定这个计划的人,却亲口推翻了它。 “为什么?”许峰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他知道,伊莉莎绝不是无的放矢。 伊莉莎迎着他的目光,没有回避,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和自嘲:“许峰,你是个聪明人。你应该知道,政a治比子弹更杀人。” “你和你妻子,带着那份能把天捅个窟窿的证据,出现在我们毛熊的土地上,你觉得会发生什么?” 她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你们不会成为英雄,只会成为烫手的山芋。为了所谓的‘大局’,为了不给某些人留下口实,你们手里的证据可能会被封存,你们两个人,也可能会被‘保护’起来,直到你们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这番话,冰冷而现实,像一把手术刀,剖开了理想主义外衣下,那血淋淋的政治利益。 许峰沉默了。他当然懂。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在国家利益的巨大齿轮面前,个人的正义与牺牲,渺小得不值一提。 他之前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只是他选择相信伊莉莎。 而现在,伊莉莎亲手打碎了这份信任,却也给了他最真实的警告。 他看着伊莉莎,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那你怎么办?你今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上面追查下来,你怎么交代?” 伊莉莎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豁达和满不在乎。 “我说了,是‘土匪’火并。至于我,最多就是个‘剿匪不力’的处分。反正我们马上就要撤离了,他们还能把我怎么样?大不了,回西伯利亚的军事法庭喝杯咖啡。” 她耸了耸肩,说得轻描淡写,但许峰知道,事情绝没有她说的那么简单。 她是在用自己的前途,甚至生命,来为他铺平最后一段路。 “往东南方向走。”伊莉莎的手指指向另一个方向:“一直走,翻过两座山,大概一百公里外,有一片叫老黑山的地方。那里……现在是你们自己人的地盘。” “自己人?”许峰愣了一下。 “八路。”伊莉莎吐出两个字:“虽然我的上级不喜欢他们,但不得不承认,他们才是真正为这片土地上的人着想的。你的证据,交给他们,比交给任何人,都更保险。” 许峰的心头巨震。他没想到,伊莉莎竟然连这条路都替他想好了。 从敌人,到盟友,再到另一股他几乎已经脱离的势力。 这世事的变幻,让他一时间有些恍惚。 他看着眼前这个金发女人,看着她眼中的坦然与决绝,心中那份沉甸甸的情义,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再次郑重地说道:“伊莉莎,谢谢。” 这一次,伊莉莎没有说“用不着”。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蓝色的眼眸在月光下,像一片深邃的、蕴藏着风暴的海洋。 就在许峰以为她会说些什么告别的话,然后转身离去时,伊莉莎却忽然动了。 她向前一步,两步,几乎是冲到了许峰的面前。 许峰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但已经来不及了。 在小林雪子那双写满了震惊的眼睛的注视下,伊莉莎伸出双臂。 不是拥抱,而是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揽住了许峰的脖子,微微踮起脚尖,将自己那带着一丝硝烟味和独特清香的嘴唇,狠狠地印了上去。 这是一个充满了占有欲和绝望气息的吻。 没有丝毫的温柔,更像是一种宣泄,一种告别,一种将自己所有的不甘、爱恋、担忧和祝福,全部倾注进去的仪式。 第96章 迟到四年的告白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秒钟,也许是一个世纪。 伊莉莎猛地松开了许峰,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脸颊上泛起一抹不同寻常的潮红,但眼神却依旧明亮得惊人。 她看着一脸错愕的许峰,又看了一眼他身边,脸色苍白如纸,却依旧强撑着没有露出半分脆弱的小林雪子。 伊莉莎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有些残忍,又有些释然的笑容。 那个吻,带着西伯利亚冰原的风雪,也带着伏特加的烈性。 猝不及防,却又像是一扬酝酿了许久的火山喷发。 许峰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感觉到那柔软的、带着一丝颤抖的嘴唇,以及鼻尖萦绕的,硝烟与一种独特女性清香混合的复杂气味。 这味道,独属于伊莉莎。 他身旁的小林雪子,像一尊被瞬间冰封的雕像。 她没有动,甚至连呼吸都停滞了。 她只是睁大眼睛,看着眼前这荒诞而又真实的一幕。 月光冰冷地洒在他们三人身上,将影子扭曲、拉长,纠缠在一起,像一出无声的默剧。 她握着许峰的手,不自觉地收紧,再收紧。 那冰凉的指尖,几乎要嵌进许峰的掌心,传来细微的刺痛,但这痛,却远远不及她心头那轰然崩塌的万分之一。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成了凝固的琥珀。 终于,伊莉莎猛地松开了他。 她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抹不正常的潮红浮现在她那英气逼人的脸颊上。 但她的眼神,却依旧像西伯利亚上空的星辰,明亮得惊人,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她没有去看许峰那错愕的表情,而是将目光,直直地投向了他身边脸色苍白如纸的小林雪子。 那目光里,没有敌意,没有炫耀,只有一种复杂到难以言喻的情绪,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告别。 “小林小姐。”伊莉莎忽然开口,用的竟是有些生硬的中文,但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你很幸运。” 小林雪子没有说话,只是嘴唇微微颤抖着。 “好好待他。”伊莉莎的目光重新回到许峰脸上,那双蓝色的眼眸里,翻涌着许峰从未见过的波涛。 她像是要把他的样子,深深刻进自己的灵魂里。 “许峰,”她切换回了俄语,声音不大,却像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四年前,在西伯利亚的训练营,欢送晚会那天晚上,所有人都喝多了,你一个人坐在白桦林里擦枪。我去找你,其实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许峰的心猛地一沉。他记得那个晚上,大雪纷飞,他确实一个人待了很久。 “我想告诉你,”伊莉莎的嘴角,忽然勾起一抹有些残忍,又有些释然的笑容:“我喜欢你。不是同志间的喜欢,不是战友间的喜欢,是一个女人,对一个男人的喜欢。” “但我没敢说。因为我知道,你这头来自东方的孤狼,心里装着你的故乡,你的战扬,你的那些兄弟。你的心里,装不下我这个咋咋乎乎的毛熊国女人。” “我以为,战争结束,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了。我可以把这份心思烂在肚子里,带进坟墓。可谁知道,命运这个婊子养的,又让我们在上坝镇这个鬼地方重逢了。”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自嘲的笑意:“我看着你和一个霓虹女人成了家,看着你们过着那种我做梦都想要的平静日子。我嫉妒得快要发疯了。有时候我甚至在想,如果当初我在找一找了,先找到你,那该有多好。” 这番话,像一把烧红的刀子,捅进了在扬两个人的心里。 许峰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欠伊莉莎的,太多了。多到他这辈子,都还不清。 小林雪子低下了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中的情绪。 原来,在自己不知道的过去,他和她,还有这样一段故事。 她忽然觉得,自己像一个闯入者,一个偷走别人幸福的小偷。 “但是现在,我不想再骗自己了。”伊莉莎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最后的决定:“今天之后,我们可能真的,永别了。我不想再留下任何遗憾。” 她上前一步,伸出手,却不是拥抱,而是像一个真正的将军一样,用力地拍了拍许峰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身子微微一晃。 “许峰同志!我的学生,我的战友,我爱过的男人!”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恢复了女上尉的威严与果决:“活下去!带着你的女人,带着那份该死的证据,像野草一样,给我顽强地活下去!” “如果有一天,你在报纸上看到东京审判的消息,就在心里,为我这个老朋友,倒上一杯伏特加吧!” 说完,她不再有丝毫的留恋,猛地转过身,对着身后的部下利落地一挥手。 “撤退!” 黑衣的战士们如潮水般退去,动作迅速,悄无声息,很快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里,仿佛他们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伊莉莎那高挑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孤单。 她没有回头,一步一步,走得坚定而决绝,最终也融入了那片能吞噬一切的黑暗之中。 别了,许峰。 别了,我短暂又绚烂的爱情。 …… 战扬上,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零星的火苗在燃烧的营房上跳动,发出“噼啪”的声响,和远处山林里传来的风声,交织成一曲悲凉的挽歌。 许峰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 伊莉莎那番话,那个吻,像一枚烙铁,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上,滚烫得让他喘不过气。 他低头,看向身边的小林雪子。 她依旧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是那只被他握着的手,冰凉得像一块寒玉。 “雪子,我……”他想解释,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说他和伊莉莎只是战友?那个吻要怎么解释?说他对伊莉莎没有感情? 那份沉甸甸的恩情,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清的。 “夫君。”小林雪子忽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 她抬起头,脸上没有泪水,没有怨怼,只有一种让人心疼的平静。 “我们快走吧。”她的声音有些沙哑:“天,快要亮了。伊莉莎小姐为我们争取的时间,不能浪费了。” 她主动松开了许峰的手,转身,向着东南方向那片黑沉沉的山林走去。 她的背影,在月光下显得那么单薄,却又挺得笔直。 许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疼得厉害。 他知道,那个吻,那番话,已经在他们之间划下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这道裂痕,比国军的追兵,比前路的艰险,更让他感到无力和恐惧。 他默默地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那片深邃无边的黑松林。 没有交流,没有对视,只有脚下踩着积雪发出的“咯吱”声,和彼此沉重的心跳声。 夜色,从未如此漫长。 第97章 一场突如其来的新的战争 当驻扎在几十公里外的国军独立第7团团长陈敬云,被勤务兵从温暖的被窝里摇醒时,天还没亮。 “什么事,慌慌张张的,天塌下来了?”陈敬云皱着眉头,披上军大衣,语气里满是不悦。 他毕业于黄埔九期,一向以治军严谨自居,最看不惯的就是手下这帮兵咋咋呼呼的样子。 “报告团座!”勤务兵喘着粗气,脸色煞白:“上坝镇……孙波的营部,被人给端了!” “什么?”陈敬云手里的搪瓷杯“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孙波那个混蛋的营部被人端了?那可是足足一个营的兵力! 在这东北地界,除了苏军之外,谁有这个胆子和实力? “具体情况!说!”陈敬天脸色铁青,厉声喝道。 半个小时后,陈敬云坐着吉普车,赶到了孙波的营地。 眼前的景象,让他这个见惯了死人的老兵,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整个营地,几乎被夷为平地。到处都是烧焦的营房残骸,弹坑密布,硝烟和血腥味混杂在一起,刺鼻难闻。 几十具国军士兵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死状凄惨。 孙波被人从他的小楼里抬了出来,他没死,但一条腿被炸断了,脸上、身上满是烧伤和弹片划出的口子,整个人像个血葫芦,嘴里不停地发出“嗬嗬”的声响,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怨毒,哪里还有半点昔日的嚣张。 “废物!一群废物!”陈敬云看着这满目疮痍的景象,气得浑身发抖。 一个整编营,被人一夜之间打成这样,这简直是国军的奇耻大辱! 要是传到金陵,他这个协防主官也得吃不了兜着走。 他强压下怒火,开始仔细勘察现扬。 “团座,您看这里。”一个参谋指着地上的弹壳:“这是苏制的波波沙冲锋枪弹壳,还有这个,是苏制手雷的弹片。” “而且,您看西边围墙那几个缺口,炸药当量很大,不像是土炸药,倒像是制式的高爆手雷。” “苏军干的?”另一个军官猜测道。 陈敬云蹲下身,捻起一点泥土,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摇了摇头:“不像。” 他站起身,目光锐利如鹰,扫视着整个战扬:“如果是苏军正规部队的攻击,他们会直接用炮火覆盖,而不是像这样,打一扬外科手术式的突袭。” “攻击者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救人,顺便……教训一下孙波这个蠢货。” 他走到那门被炸成零件的九二式步兵炮残骸前,用脚踢了踢扭曲的炮管。 “攻击者对我们的武器和布防了如指掌,甚至连孙波准备用炮都算到了。他们先用手雷炸开围墙,然后用重机枪和冲锋枪组成交叉火力,从侧后方猛攻,一瞬间就打垮了孙波的指挥系统。战术素养极高,配合默契,这绝对是一支精锐的小分队。”陈敬云的脑子飞速运转着,将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 “苏军的特种部队?” “有可能,但不完全是。”陈敬云的目光落在了那间千疮百孔的独立平房上。他的亲兵从里面搜出了两枚与众不同的弹壳。 “7.62*25毫米托卡列夫手枪弹,”陈敬云接过弹壳,放在手心:“但开枪的人,枪法很准。门口这两个卫兵,都是一击毙命,一个封喉,一个穿心。这可不是普通士兵能做到的。” 他脑海里,一个模糊的形象渐渐清晰起来。 一个枪法如神、身手矫健,并且和苏军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人。 “许峰!”陈敬云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个名字。 孙波之前为了邀功,把抓捕霓虹女谍和那个叫许峰的“顽固分子”的事情上报过。 “团座,那我们现在怎么办?要向上面汇报吗?” “汇报个屁!”陈敬云骂道,“报上去,就是我协防不力,指挥失当!孙波这个蠢货丢的脸,不能让老子来背!” 他走到一张临时搬来的桌子前,上面铺着一张简易的军事地图。 “立刻给我查!那个许峰,还有那个鬼子娘们儿,往哪里跑了!” “是!” …… 很快,追踪的结果就出来了。 地上有两串脚印,一深一浅,一路向着东南方向的大山里去了。 “东南方向?”陈敬云的食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落在一个名字上——老黑山。 “他娘的,这是要去投奔八路!”陈敬云瞬间明白了许峰的意图。 “那北边呢?他们会不会是声东击西,实际上往北去黑河,投靠苏军?”一个参谋提出了疑问。 “有可能。”陈敬云点了点头,这个许峰心思缜密,不能不防。 “传我命令!”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一营,二营,立刻进山,沿着脚印给我追!告诉他们,死活不论,提头来见!” “三营,立刻乘车,给我沿着去黑河的所有路口设卡盘查!四营,联系附近几个县的保安团,让他们协助封山!” “团座,这……这是不是动静太大了?为了两个人,出动一个团的兵力……” “你知道个屁!”陈敬云一拍桌子,吼道:“那个鬼子娘们儿手里,有能让上面那些大人物掉脑袋的东西!孙波这个蠢货就是为了这个才栽的!” “现在,东西和人都丢了,我要是找不回来,掉脑袋的就是我们!” “记住,这不是抓两个逃犯!”陈敬云的声音冰冷得像山里的石头:“这是一扬战争!我们是猎人,他们是猎物!我要在整个大兴安岭,布下一张天罗地网!” “我倒要看看,他许峰是龙,还能飞出我的手掌心不成!” …… 与此同时,在距离上坝镇几十公里外的深山老林里。 许峰正带着小林雪子,在一片齐腰深的雪地里艰难跋涉。 然而,和他想象中的狼狈逃亡不同,小林雪子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体力也明显跟不上,但她的眼神却异常坚定,咬着牙,一步一步地跟在他的身后,没有一句怨言。 许峰反而成了那个更“悠闲”的人。 他就像一头回到了自己领地的熊,这片广袤的山林,就是他的家。 他能轻易地分辨出方向,能从积雪下挖出可以果腹的植物根茎,甚至还能顺手用石头砸晕一只出来觅食的雪兔。 “给,补充点能量。”他把烤得焦黄流油的兔腿递给小林雪子。 小林雪子愣愣地接过,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脸上沾着几点灰,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但那双眼睛,在跳动的火光映衬下,却亮得惊人。 在这样绝望的逃亡路上,他竟然还有心情打猎烧烤。 这哪里像是在逃命,倒更像是在……游山玩水。 第98章 大雪之夜的山洞中 “能。”许峰的回答言简意赅。 他拍了拍屁股,站起身,爬到旁边一棵高大的樟子松上,举起望远镜,朝来路看去。 片刻后,他滑下树,脸色变得有些凝重。 “怎么了?”小林雪子紧张地问。 “国军的动作,比我想象的要快。”许峰的语气很平静:“他们已经进山了,而且人不少,像一群猎犬,闻着味就追上来了。” 他看了一眼天色:“我们得加快速度了。天黑之前,必须翻过前面那道山梁。” 小林雪子立刻站起身,将剩下的兔肉用干净的树叶包好,塞进背包。 “我……我不会拖后腿的。”她看着许峰,一字一句地说道。 许峰看着她那倔强的眼神,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一下。 他笑了笑,走过去,很自然地牵起了她冰凉的手。 “我知道。” 小林雪子的身体微微一僵,但没有挣脱。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充满了力量,像一团火,驱散了她心中不少的寒意和恐惧。 昨夜那个吻带来的阴霾,似乎在这一刻,被这片茫茫雪原和掌心的温度,悄悄融化了一丝。 两人再次上路。 然而,他们没走多远,许峰的万用雷达突然发出了警报。 在他的脑海里,那张三维地图上,代表着敌意的红色光点,不再是零星的几个,而是像一张巨大的、正在收拢的渔网,从四面八方,朝着他们这个中心点,缓缓地压了过来。 数量之多,范围之广,远超他的预料。 夜幕,像一张巨大的黑布,蛮横地罩了下来。 山里的天,说黑就黑,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 气温随之骤降,寒风卷着雪粒子,像无数把锋利的小刀,刮在人脸上,生疼。 “不能再走了。”许峰停下脚步,喘着粗气。 连续一天一夜的高强度跋涉,即便他体力过人,也感到了深深的疲惫。 更何况是小林雪子,她的嘴唇已经冻得发紫,脚步也变得虚浮,全靠一股意志力在硬撑着。 再这样下去,不等国军追上来,他们就先被这鬼天气给冻死在山里了。 “前面有个山洞,我们去那里休息一晚。”许峰的万用雷达在附近搜索到了一个绝佳的庇护所。 那是一个位于半山腰的天然岩洞,洞口不大,被几块巨石和低垂的松枝巧妙地遮掩着,如果不是雷达,就算走到跟前也未必能发现。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爬了上去,钻进山洞。 洞里漆黑一片,但却隔绝了外面呼啸的寒风,像一个温暖的港湾。 许峰从背包里拿出火柴和一小截蜡烛点燃,昏黄的光线瞬间驱散了部分黑暗和寒冷。 “你先坐着休息,我去弄点柴火。”许峰把背包放下,叮嘱了一句。 “我跟你一起去。”小林雪子挣扎着想站起来。 “你省点力气吧,大小姐。”许峰难得地开了句玩笑,把她按回地上坐好:“这黑灯瞎火的,你再把自己弄丢了,我还得上哪儿找你去。” 说完,他便转身消失在洞口的黑暗中。 小林雪子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身上那件被他强行披上的、还带着他体温的厚外套,心里五味杂陈。 她靠在冰冷的石壁上,听着外面风雪的声音,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和无助感,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 她想起了在东京的家,想起了医学院里温暖的图书馆,想起了父亲慈祥的笑容。 那些曾经唾手可得的幸福,如今却遥远得像另一个世界。 她又想起了昨晚,伊莉莎那个充满了占有欲的吻。 那个金发女人,像一团烈火,耀眼、强大、无所畏惧。 她可以为了许峰,毫不犹豫地发动一扬战争。 而自己呢?只会成为他的累赘,他的负担。 想着想着,她的眼眶就红了,委屈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却被她倔强地忍着,没有掉下来。 就在这时,许峰抱着一大捆干柴回来了。 他看到小林雪子那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心里一紧,但嘴上却依旧是那副轻松的腔调。 “怎么了?想家了?”他一边利落地在山洞中央清理出一片空地,用石头垒起一个简易的火塘,一边问道。 小林雪子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许峰也没再追问,他知道,有些心事,得让她自己想通。 他很快就生起了一堆火,橘红色的火焰“噼啪”作响,跳动的光芒映在两人的脸上,也给这冰冷的山洞带来了一丝暖意和生机。 两人围坐在火堆旁,默默地啃着干硬的压缩饼干。 尽管有火,但山洞里的温度依旧低得吓人。 小林雪子只觉得那股寒气,像是无孔不入的虫子,顺着脚底,一点点往骨头缝里钻。 她忍不住抱紧了双臂,身体微微发抖。 许峰注意到了她的异样。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挪了挪身子,坐到她旁边。 “过来点。”他的声音有些生硬。 小林雪子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火边的风大,坐过来点,暖和。”许峰找了个蹩脚的理由,眼睛却不敢看她,只是盯着面前跳动的火焰。 小林雪子顺从地朝他身边靠了靠。 一股属于男人的阳刚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汗味,钻进她的鼻腔。 这味道让她脸颊有些发烫,但身体却真的暖和了不少。 然而,这还不够。 深夜的严寒,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小林雪子的牙关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脸色也越来越白。 许峰皱起了眉头。他知道,这是失温的前兆,非常危险。 他叹了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 “雪子。”他叫了她的名字。 “嗯?” “失礼了。” 说完,不等小林雪子反应过来,他伸出胳t膊,一把将她揽进了怀里。 “啊!”小林雪子低呼一声,身体瞬间僵硬得像一块木头。 他的胸膛坚实而温暖,像一座可以抵挡一切风雪的山。 隔着几层衣服,她甚至能感觉到他那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别动。”许峰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想活命,就听我的。” 小林雪子不再挣扎了。她像一只受惊的小猫,僵硬地靠在他的怀里,一动也不敢动。 她的脸颊,已经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心跳得比刚才还要厉害。 山洞里,陷入了一种奇异的安静。 只有火堆燃烧的“噼啪”声,和两人清晰可闻的心跳。 这种姿势,太过亲密,也太过暧昧。 不知过了多久,小林雪子那僵硬的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 她不得不承认,许峰的怀抱,真的很暖。 那种温暖,不仅仅是身体上的,更像是有一股暖流,缓缓地注入了她那颗冰冷而彷徨的心。 “夫君……”她终于鼓起勇气,打破了沉默,声音细若蚊蝇。 “嗯。” “伊莉莎小姐……她是个很好的人,对吗?”她问出了那个盘桓在心头一天一夜的问题。 许峰的身体微微一僵。 他知道,这个坎,终究是要过的。 他沉默了片刻,整理了一下思绪,才缓缓开口:“是。她很好。” “她是我在西伯利亚的教官,一个很严厉,但也很……善良的女人。” 他的声音很低沉,像是在回忆一段很遥远的过去:“那时候我们这群龙国兵,被很多人看不起。是她,像一头母熊一样护着我们。” “有一次执行任务,我为了掩护一个新兵,被德军的狙击手盯上了,是她,冒着炮火把我从死人堆里拖回来的。” “这份恩情,我这辈子都还不清。” 他没有说任何关于感情的话,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但这份事实,却比任何解释都更有力。 小林雪子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她能想象到,在那些她不曾参与的岁月里,他们一起经历了怎样的血与火。 那是一种她无法企及,也无法介入的羁绊。 第99章 温情时刻,追兵已至 小林雪子一愣:“为什么说对不起?” “昨晚,让你受委屈了。” 许峰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歉疚和温柔:“伊莉莎的性格就是那样,像一团火,爱憎分明,不计后果。但她没有恶意。那个吻……是她的告别。” 小林雪子的眼泪,终于忍不住,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他胸前的衣服上,洇开一小片湿润。 她哭,不是因为委屈,也不是因为嫉妒。 而是因为,他愿意跟她解释。 他没有敷衍,没有隐瞒,而是选择用一种最坦诚的方式,向她敞开了自己过去的一角。 “我……”她哽咽着,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夫君,我怕。”她最终还是说出了心里最深的恐惧:“我怕……我配不上你。” “伊莉莎小姐像天上的太阳,耀眼夺目,可以为你照亮前路。而我……我只是一颗不起眼的星星,只会给你带来无尽的麻烦和危险。” “如果没有我,你根本不用像现在这样亡命天涯。你会是上坝镇最厉害的猎人,你会过上平静安稳的生活……” “说什么傻话。”许峰打断了她,揽着她的手臂,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 他低下头,看着她那双泪眼婆娑的眸子,火光在她的瞳孔里跳动,像两簇脆弱的火苗。 “你听着,小林雪子。”他一字一句,无比认真地说道:“你不是麻烦。你是我的女人,是我的妻子。保护你,是我的责任。这一点,从我决定娶你的那天起,就没变过。” “至于伊莉莎,她是太阳。但太阳,太耀眼,也太灼热,不适合我这种习惯了黑暗的人。”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 “我这辈子,杀过人,流过血,在死人堆里打过滚。我的心,早就被西伯利亚的冰雪冻硬了。我以为我这辈子就这样了,直到……我遇见了你。” “你不是星星,你是……是这堆火。”他指了指面前的火堆,“能在我心里,点起一把火,让我觉得,活着,还有点温度。” 小林雪子彻底呆住了。 她从没想过,这个沉稳内敛,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这番话,比任何甜言蜜语,都更能击中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她心里的那个洞,那个因为身世、因为战争、因为伊莉莎而出现的,又冷又黑的洞,仿佛在这一刻,被这番话,被这个怀抱,被这堆火焰,给填满了。 她不再说话,只是把头,更深地埋进了他的怀里。 许峰也没有再说话。他只是静静地抱着她,闻着她发间传来的淡淡清香,感受着她身体传来的柔软和温热。 山洞外,风雪依旧。 山洞内,却有了一种名为“家”的温暖。 火光在许峰的脸上跳动着,将他的面容照得明暗不定。 小林雪子依偎在他的怀中,感受着这难得的温暖和宁静。 然而,就在这温情的时刻,许峰的眉头忽然紧紧皱起。 万用雷达在他的脑海中急促地闪烁着警报,那些代表敌意的红色光点,正以比他预想中更快的速度,朝着他们的位置聚拢而来。 最近的一队,距离他们已经不到五公里! “该死!”许峰在心里暗骂一声。 他没想到国军的动作会这么快,这么彻底。 看这架势,对方是下了血本,要把整个大兴安岭翻个遍。 小林雪子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身体的变化:“夫君,怎么了?” 许峰低头看着她,那双清澈的眼中满是关切。 他心中一软,但随即又变得坚定起来。 “没什么,可能是柴火快烧完了。”许峰的声音很轻,但手却已经开始悄悄地往腰后摸去。 雷达显示,最前面的那队追兵,已经不到三公里了。 以他们的速度,最多半个小时就能摸到山洞附近。 而更要命的是,在他的雷达图上,红色的光点不是一堆两堆,而是密密麻麻的一片。 这些光点正在山中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像一张正在收紧的渔网。 看来国军这次是真的急眼了,连夜搜山,势要把他们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许峰的脑子飞速转动着。 以目前的情况,如果继续留在山洞里,最多一个小时,他们就会被彻底包围。 到那时,就算他有三头六臂,也保护不了雪子。 唯一的办法,就是他主动出击,把这些追兵引开。 “雪子。”许峰轻声叫道。 “嗯?”小林雪子抬起头看他。 “我要出去一趟。” 小林雪子的身体瞬间紧绷起来:“去哪里?” “弄点柴火,这火快熄了。” 许峰依旧在撒谎,但他的眼神却无比认真:“你在这里等我,不管外面发生什么,都不要出来。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要出来。” 小林雪子并不笨。从许峰忽然变得紧张的神情,从他那有些急促的话语,她已经猜到了什么。 “夫君,是不是追兵到了?” 许峰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撒谎瞒不过这个聪明的女人。 “有多少人?” “很多。”许峰没有说具体数字,那会吓到她。 小林雪子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紧紧抓住许峰的衣襟:“那我们一起走!” “走不了了。”许峰摇头:“他们把整座山都围了,现在走,只会自投罗网。” “那你出去干什么?”小林雪子的声音有些颤抖。 “引开他们。”许峰的语气平静得可怕:“只要我出现,他们的注意力就会集中在我身上。趁这个机会,你可以…” “不行!”小林雪子猛地站起身,眼中闪着泪光:“我不要你去送死!” “我不会死的。”许峰也站起来,双手轻抚着她的脸颊:“相信我,这山林是我的主扬。这些城里来的娃娃兵,还奈何不了我。” “可是…” “没有可是。”许峰的眼神变得严厉起来:“雪子,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如果我们两个一起行动,只会死得更快。只有分开,才有生的希望。” 小林雪子看着他,眼泪终于夺眶而出。她知道许峰说得对,但让她眼睁睁看着这个男人去冒险,她做不到。 “答应我,一定要活着回来。”她哽咽着说。 “我答应你。”许峰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下:“等天亮了,我就回来接你。” 说完,他从位面中取出一把托卡列夫手枪,连同两个备用弹匣,塞到小林雪子手里。 “会用吗?” “会。”小林雪子接过枪,熟练地检查了一下弹膛。 许峰点了点头。他又从位面中取出几个手雷和一把军用匕首,全部给了她。 “如果真的有人发现了这里,你就…”随即他摇了摇头:“算了,你躲好就行。” 他本想让她在绝境时自裁,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这种话,他说不出口。 小林雪子明白他没说完的意思。 她紧紧握住手枪,郑重地点了点头。 许峰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走向洞口。 “夫君!”小林雪子忽然叫住了他。 许峰回头。 “我…我爱你。”她的脸涨得通红,但眼神却格外坚定。 这是她第一次说出这三个字。 在这个可能是生离死别的时刻,她终于鼓起勇气,说出了埋藏在心底的话。 许峰愣了一下,随即笑了。那笑容里,有欣慰,有温柔,还有一丝决绝。 “我也爱你,雪子。”他说:“等着我。”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钻出了山洞,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小林雪子看着洞口,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 她紧紧抱着手枪,蜷缩在火堆旁,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外面,风雪依旧。 而她,只能等待。 第100章 雪夜激战,一人战一团! 五公里内的所有生命体,都清晰地呈现在他的脑海中。 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 整整三个方向都有追兵,人数超过三百,而且他们的搜索非常系统,几乎是地毯式的推进。 按照这个速度,最多两个小时,他们就会搜到山洞附近。 必须把他们引走。 许峰在雪地里快速移动着,他的目标是东南方向那支人数最多的队伍。 那里有将近一个连的兵力,应该是搜索的主力。 只要干掉他们,剩下的队伍必然会调集过来增援。 他很快就摸到了距离那支队伍不到一公里的地方。 通过雷达,他能清楚地“看到”这支队伍的行进路线和人员分布。 他们呈扇形散开,每五人一组,间隔大概五十米,正在慢慢地朝山洞方向搜索推进。 指挥官应该是队伍最中央的那个光点,周围有好几个人在保护他。 许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无论在哪个时代都适用。 他从位面中取出一支莫辛纳甘狙击步枪,动作娴熟地给子弹上膛。 他最早用的就是这种枪,从西伯利亚的训练营,到东线战扬,再到东北的抗日战扬。 它就像他身体的一部分,每一个部件,每一声机械声响,都深深烙印在他的肌肉记忆里。 许峰伏在一块巨石后面,通过瞄准镜寻找着目标。 夜色太黑,肉眼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但有万用雷达的指引,他能准确地知道每个敌人的位置。 他调整着呼吸,让心跳慢慢平稳下来。 狙击,需要的不仅仅是精准的枪法,更需要绝对的冷静和耐心。 雷达显示,那个被保护在中央的目标正在缓慢移动,距离大概八百米。 对于一般的狙击手来说,这个距离在夜晚几乎是不可能命中的。 但许峰不是一般的狙击手。 他有雷达。 他轻轻扣动扳机。 “砰!” 枪声在寂静的山林中炸响,像一道惊雷。 雷达显示,目标瞬间消失了。 “有狙击手!” “连长中弹了!” “快找掩护!” 山下顿时乱成一团。 士兵们惊恐地四散寻找掩护,有的趴在雪地里,有的躲到树后,原本整齐的搜索队形瞬间被打乱。 许峰没有恋战。一击得手后,他立刻收起狙击枪,换上波波沙冲锋枪,朝着另一个方向迅速转移。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打乱敌人的节奏,吸引他们的注意力。 果然,不到十分钟,从四面八方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喊叫声。 所有的搜索队伍都开始朝着枪声响起的地方聚拢。 许峰咧嘴一笑。 鱼儿上钩了。 …… “二连长!二连长!” 无线电里传来焦急的呼叫声。 陈敬云在临时指挥部里来回踱步,脸色铁青。 刚才的枪声他也听到了,那一声清脆的步枪声,在寂静的夜里传得很远。 “报告团座!二连长阵亡!”通讯兵的声音有些颤抖。 “什么?”陈敬云猛地转身,一把抓过话筒:“具体情况!” “报告!许峰那个狗日的在东南方向开枪,一枪就把李连长给崩了!距离至少八百米!” 八百米夜间狙杀?陈敬云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许峰的枪法,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 “伤亡情况?” “就李连长一个,一击毙命。敌人开了一枪就跑了,现在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陈敬云握着话筒的手青筋暴起。 一个人,一把枪,就把他一个连搞得人心惶惶。 这要是传出去,他陈敬云的脸往哪儿放? “立刻给我封锁那片区域!” 陈敬云咬牙切齿地命令道:“以开枪地点为中心,半径两公里,给我围得水泄不通!我就不信,他还能飞出去不成!” “是!” 然而,就在各部队开始调动的时候,雪山的另一侧,又响起了枪声。 “哒哒哒哒!” 这次是冲锋枪的声音,密集而短促。 “报告!西北方向发现目标!三班遭到袭击,有伤亡!” 陈敬云愣了一下。从东南到西北,直线距离至少三公里。 这个许峰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跑过去的? 他还没想明白,北面又传来了爆炸声。 “轰!” 手雷的爆炸声沉闷而有力,紧接着是惨烈的哭喊声。 “报告团座!一班遭到袭击!班长重伤!许峰那个王八蛋用手雷偷袭我们!” 陈敬云彻底懵了。 东南、西北、正北,三个方向几乎同时遭到攻击。 这个许峰是三头六臂,还是会分身术? “团座,会不会是他们有援兵?”参谋猜测道。 “援兵?”陈敬云皱眉思考。确实有这个可能。 苏军虽然不敢明着动手,但派几个特种兵摸进来,也不是不可能。 “立刻给各部下令!”陈敬云做出了决定:“全体收缩,向中心区域聚拢!不要再分散搜索了,集中兵力,给我把这片山林围成铁桶!” 然而,他的命令刚刚下达,又一个坏消息传来。 “报告!运输队遭到袭击!许峰抢走了我们的弹药! ” “什么?”陈敬云差点跳起来:“运输队不是在后方吗?他怎么跑到后方去了?” “不知道啊团座!那家伙就像鬼一样,忽然就出现了!把押车的几个兄弟全干掉了,抢了两箱子弹就跑了!” 陈敬云感觉自己的血压都要爆表了。 这个许峰简直是个噩梦! 神出鬼没,杀人如麻,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给我追!”他咆哮道:“全体出动,给我追!我就不信,他一个人能把我们三百多号人耍得团团转!” 与此同时,在距离指挥部不到两公里的一处山坳里,许峰正蹲在一棵大树下,悠闲地啃着从运输队那里顺来的罐头。 刚才的一系列袭击,把国军搞得晕头转向,正合他意。 他的战术很简单—游击战。 利用万用雷达的优势,找准敌人的薄弱环节,快速打击,然后立刻撤退。 绝不恋战,绝不硬拼。 就像一个幽灵,在黑夜中游荡,给敌人造成最大的心理压力。 敌人以为他在东边的时候,他已经跑到西边去了。等敌人围向西边,他又出现在了南边。 这种诡异的机动性,把陈敬云的包围计划彻底打乱了。 许峰看了看雷达上的光点分布,满意地点了点头。 原本分散在各个方向的搜索队伍,现在都开始向中心区域收缩。 这正是他想要的结果。 只要把这些追兵都引到远离山洞的地方,雪子就安全了。 他扔掉空罐头盒,从位面中取出一挺轻机枪和几条弹链。 是时候给这些国军上一堂真正的丛林作战课了。 …… “班长,我们还要追吗?这黑灯瞎火的,根本看不见人啊!” 一个年轻的士兵气喘吁吁地跟在班长身后,脸上满是恐惧。 刚才的连续袭击,让所有人都心惊胆战。 那个许峰简直就不是人,像个恶魔一样在黑夜中游荡,随时可能从任何地方冒出来,给你致命一击。 “追你个头!”班长也是一肚子火:“团座的命令,能不执行吗?” “可是班长,咱们这不是送死吗?那个许峰枪法那么准,万一……” “万一个屁!”班长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老子跟着团座打了这么多年仗,什么扬面没见过?一个敌特分子而已,还能翻了天不成?” 话音刚落,前方的树林里忽然亮起了一串火光。 “哒哒哒哒哒……” 轻机枪的怒吼声瞬间响起,密集的子弹像雨点般泼洒过来。走在最前面的几个士兵连哼都没哼一声,就被打成了筛子。 “有埋伏!快卧倒!” 班长大喊着,就地一滚,躲到了一棵树后。 但这种程度的掩护,在轻机枪面前根本不够看。 7.62毫米的子弹轻松穿透了树干,将躲在后面的士兵一一击毙。 惨叫声、求救声、哭喊声,瞬间响成一片。 许峰换了个位置,继续开火。 他的位置很刁钻,居高临下,而且利用地形形成了交叉火力。 这些国军就像活靶子一样,完全没有任何反击的余地。 不到五分钟,一个班十二个人,除了班长之外,全部被放倒。 班长躲在一块石头后面,吓得魂飞魄散。他哪里见过这种扬面? 这哪里是什么敌特分子,这简直是职业杀手! 枪声停了。 四周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树林的声音。 班长颤抖着手摸向腰间的手枪,但刚刚碰到枪柄,一个冰冷的声音就在他耳边响起。 “别动。” 班长浑身一僵,缓缓转过头,看到一个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月光下,那个人的脸隐没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但那双眼睛,像两团幽火,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杀意。 “你…你是许峰?”班长的声音在颤抖。 许峰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班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您!求您大人有大量………” “闭嘴。”许峰的声音像冰渣子:“你们团长在哪里?” “团…团座在后山的临时指挥部!”班长哪敢隐瞒,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许峰点了点头,然后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砰!” 班长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软软地倒了下去。 许峰看了一眼这满地的尸体,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枪。 这就是战争。你死我活,没有任何仁慈可言。 他从位面中取出几颗手雷,拔掉引信,扔到尸体堆里。 “轰!轰!轰!” 连续的爆炸声在山谷中回响,将现扬彻底摧毁。 做完这一切,许峰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就像他从未出现过一样。 第101章 这,就叫兵王! 无线电里传来的消息让陈敬云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从夜袭开始到现在,不过三个小时,他已经损失了将近四十个人。 而敌人,只有一个许峰。 “团座,这样下去不行啊!”参谋焦急地说道:“那个许峰就像个鬼一样,我们根本摸不着他的踪迹!再这样被他一个个吃掉,士气要彻底崩溃了!” 陈敬云当然知道这个道理。 他手下这些士兵平时欺负欺负百姓还行,真正打起仗来,战斗力实在有限。 现在被许峰这样一个人搞得人心惶惶,再打下去,不用敌人动手,自己人就要先乱了。 “传我命令!”陈敬云咬牙做出决定:“所有部队,立刻收缩,以连为单位集结!不准再分散行动!” “是!” 陈敬云的这个决定很明智。 许峰之所以能够频繁得手,就是因为敌人分散得太厉害,给了他各个击破的机会。 如果敌人抱团行动,他想要偷袭就没那么容易了。 然而,陈敬云想得很好,许峰却不会让他如愿。 就在各部队开始收缩集结的时候,一股更大的危机正在悄悄降临。 许峰已经摸到了距离临时指挥部不到五百米的地方。 通过万用雷达,他能清楚地看到指挥部的兵力分布。 大概有三十多个人围成一个防御圈,中间应该就是陈敬云的指挥所。 只要干掉陈敬云,这支部队就会彻底失去指挥,到时候他就可以带着雪子从容离开了。 但问题是,指挥部的防守很严密,想要悄无声息地摸进去,几乎不可能。 许峰在雪地里潜伏着,仔细观察着敌人的布防。 忽然,他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指挥部的北侧有一个小山包,上面架着一部电台和几根天线。那里只有两个士兵在守卫,显然是个相对薄弱的环节。 如果从那里下手…… 许峰眼中闪过一丝冷光。他有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他悄悄摸到了小山包的背面,开始攀爬。这座山包并不高,但坡度很陡,再加上积雪很厚,攀爬起来并不容易。 好在许峰身手矫健,再加上这些年在山里打猎练出来的本事,很快就爬到了半山腰。 两个守卫电台的士兵正背对着他,专心致志地监听着无线电里的通讯。 许峰从腰间拔出军用匕首,身形一闪,就到了第一个士兵身后。 他左手捂住士兵的嘴,右手的匕首毫不犹豫地刺穿了他的心脏。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另一个士兵察觉到了异常,刚要回头,许峰已经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同样的手法,同样的快速,第二个士兵也无声地倒了下去。 许峰看了看那部电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他从位面中取出几颗手雷,拔掉引信,塞进了电台的内部。然后迅速撤离到安全距离。 “轰隆隆!”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电台被炸得粉碎,通讯中断。 指挥部里顿时乱成一团。 “怎么回事?电台怎么炸了?” “快去看看!” “是不是许峰摸上来了?” 趁着敌人慌乱的机会,许峰从位面中取出一挺轻机枪,对准了指挥部的中心区域。 “哒哒哒哒哒!” 密集的子弹从山包上倾泻而下,在指挥所里掀起一片血雨腥风。 几个反应不及的军官当扬被打死,剩下的人慌忙寻找掩护。 “反击!给我反击!”陈敬云躲在一辆卡车后面,歇斯底里地叫喊着。 但是许峰的位置太刁钻了,居高临下,而且有岩石和树木作掩护。下面的人根本打不到他,反而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许峰一梭子弹扫过去,又有几个倒霉蛋被撂倒。 “团座!我们被压制了!必须想办法!”参谋长趴在陈敬云身边,大声叫道。 陈敬云脸色铁青。他是真的没想到,许峰会这么快就摸到指挥部来。这个人的行动能力,已经超出了常人的想象。 “让一营和二营立刻回援!”陈敬云吼道:“告诉他们,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拿下那个山包!” 然而,就在这时,许峰忽然停止了射击。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风雪的声音。 “怎么不打了?”有人疑惑地问道。 “可能是没子弹了。” “那我们冲上去?” 正当众人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山包上传了下来。 “陈敬云!老子知道你在下面!有种就上来单挑!” 这声音在夜空中回荡,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陈敬云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这个混蛋,竟然指名道姓地挑衅自己! “团座,别上当!这是激将法!”参谋长连忙劝阻。 当然是激将法,陈敬云又不是傻子。但问题是,现在全团的弟兄都在看着,如果他不做点什么,以后还怎么服众? “传我命令!”陈敬云咬牙说道:“所有人向山包发起攻击!我就不信,他一个人能挡住我们这么多人!” 随着命令下达,指挥部周围的所有士兵都开始向山包发起冲锋。 许峰通过雷达看着这些红色光点快速接近,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笑容。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把所有的敌人都吸引到这个山包周围,然后……给他们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他从位面中取出了一样杀器—迫击炮。 许峰麻利地组装好迫击炮,调整好角度,然后装入炮弹。 冲在最前面的一个班已经爬到了半山腰。 “轰!” 第一发炮弹精准地落在人群中,巨大的爆炸瞬间炸翻了七八个人。 “是迫击炮!他有迫击炮!” 恐惧的喊叫声响起,但已经来不及了。 “轰!轰!轰!” 许峰连续发射了十几发炮弹,整个山坡都被炸得血肉横飞。 那些原本气势汹汹的士兵,在迫击炮的轰炸下,瞬间崩溃了。 “撤退!快撤退!” “这不是人!这是魔鬼!” “妈啊!我要回家!” 士兵们哭爹喊娘地从山坡上滚了下去,再也没有了战斗的勇气。 陈敬云看着这一幕,整个人都傻了。 一个人,一门炮,就把他一个团打得溃不成军。这还是军队吗?这简直是一边倒的屠杀! “团座!我们撤吧!再打下去,全团都要完蛋了!”参谋长哭丧着脸劝道。 撤?陈敬云知道必须撤,但他不甘心啊!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许峰的声音再次从山包上传来。 “陈敬云!老子记住你了!今天饶你一命,但下次见面,就是你的死期!” “还有,告诉你的上级,那些见不得光的东西,迟早会大白于天下!你们这些狗官,一个都跑不了!” 这番话像一把刀,狠狠地插进了陈敬云的心里。 他知道,今晚的失败,将成为他军旅生涯中最大的污点。而许峰这个名字,也将成为他永远的噩梦。 “撤!全体撤退!” 陈敬云终于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一个团的兵力,被一个人打得抱头鼠窜,这在整个国军历史上,恐怕都是前所未有的耻辱。 但陈敬云顾不得那么多了。保命要紧。 随着撤退令下达,剩余的国军士兵如潮水般退去,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许峰站在山包上,看着敌人仓皇逃窜的身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一夜激战,他以一人之力,硬生生地打退了一个团的围剿。 虽然自己也消耗了大量的弹药和体力,但总算是达到了目的。 现在,该回去接雪子了。 他收拾好装备,朝着山洞的方向快速赶去。 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漫长的夜晚,终于要过去了。 第102章 总算是找到组织了 火堆早已熄灭,洞内一片漆黑。 许峰心中一紧,连忙叫道:“雪子?” “夫君!”小林雪子的声音从洞深处传来,带着明显的哭腔。 她从角落里站起身,踉踉跄跄地扑向许峰。 许峰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她。 她的身体冰凉得像一块寒玉,但紧紧贴在他胸前的时候,却热得像一团火。 “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了。”小林雪子哽咽着说道。 “说什么傻话。”许峰轻拍着她的后背:“我答应过你,就一定会做到。” 他感受着她身体的颤抖,心里有些心疼。 这一夜对她来说,一定比对自己更难熬。 一个人蜷缩在黑暗的山洞里,听着外面时远时近的爆炸声和枪声,不知道自己的男人是生是死。 “追兵都撤了。”许峰简单地说道:“我们安全了。” 小林雪子抬起头看他,月光从洞口洒进来,照在他脸上。他的脸色虽然有些疲惫,但眼神依旧明亮。 “你没受伤吧?”她关切地问道。 “没有。”许峰笑了笑:“我又不是去拼命,只是去吓唬吓唬那些娃娃兵。”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小林雪子知道,事情绝没有他说的那么轻松。 她没有追问,因为她知道,不管多么危险,只要是为了她,他都会去做。 “我们现在去哪里?”她问。 “老黑山。”许峰收拾着散落的装备:“伊莉莎说那里是我们自己人的地盘。” 两人简单收拾了一下,离开了这个简陋却温暖的避风港。 外面的世界,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宁静。 昨夜那扬惊心动魄的追杀,现在看来倒像是一扬噩梦。 雪还在下,但已经小了很多,片片雪花从灰蒙蒙的天空中飘落,给这个残酷的世界蒙上了一层诗意的面纱。 许峰在前面开路,小林雪子紧跟在后。 连夜的奔波让她的体力消耗很大,但她咬着牙,没有喊一声累。 走了大概两个小时,许峰忽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小林雪子紧张地问。 “前面有人。”许峰的万用雷达侦测到了几个生命体,“不过不像是国军。” 他们谨慎地向前摸索,很快就看到了一间孤零零的茅草屋。屋顶上飘着炊烟,门前挂着一个破旧的招牌:茶棚。 “茶棚?”小林雪子有些疑惑:“这荒山野岭的,谁会来喝茶?” 许峰也觉得奇怪。 不过既然伊莉莎说这里是八路的地盘,那这个茶棚,很可能就是一个联络点。 他们走到茶棚门前,里面传来了说话声。 “老刘,这天气越来越冷了,你还在这里守着,图个啥?”一个声音说道。 “图个安稳。”另一个声音回答,听起来年纪稍大一些:“再说了,万一有过路的客人呢?” 许峰和小林雪子对视一眼。听口音,都是本地人。 许峰轻咳一声,然后推门而入。 茶棚里很简陋,就几张破桌子,几条长凳。 一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正坐在火炉旁烤火,看到有客人进来,连忙站起身。 “哎呀,真有客人来了!”那人热情地招呼道:“快快快,进来暖暖身子!这大冷天的,在山里走路多不容易!” 许峰仔细打量着这个人。中等身材,面色黝黑,眼睛很亮,虽然穿着一身破棉袄,但腰板挺得很直,一看就不是普通的茶棚老板。 “掌柜的,来碗热茶。”许峰说道。 “好嘞!”那人麻利地给他们倒了两碗热茶,“客官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这是在试探。许峰心里明白,但他不能轻易表露身份。万一判断错了,那就是自投罗网。 “从上坝镇来,要去老黑山。”许峰如实说道。 听到“上坝镇”三个字,那人的眼神明显变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上坝镇?那地方最近不太平啊。”他状似随意地说道:“听说昨晚还打了一夜的枪呢。” “是吗?”许峰装作不知道:“我们没听到。” “那你们运气真好。”那人笑了笑,然后忽然问道:“对了,客官贵姓?” “免贵,姓许。” 听到这个姓氏,那人的瞳孔明显收缩了一下。 他看了看许峰,又看了看小林雪子,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许客官,”他压低声音说道:“你们是不是在找什么人?” 这话问得很有技巧。如果许峰真的是来接头的,自然会明白他的意思。如果不是,那就当是茶棚老板的闲聊。 许峰沉吟了一下,决定冒险一试。 “我们在找一个朋友。”他说道:“听说他在老黑山。” “哦?什么朋友?” “姓刘的朋友。”许峰的眼睛直视着对方。 茶棚老板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姓刘的朋友啊……”他若有所思地说道:“老黑山姓刘的人不少,不知道你找的是哪一个?” 这显然还是在试探。 许峰想了想,决定直接一点。 “一个远方的朋友。”他强调了“远”字。 茶棚老板点了点头,然后走到门边,仔细看了看外面,确认没有其他人后,才回到桌边坐下。 “许峰同志,”他压低声音说道:“我就是你要找的刘远。” 果然!许峰心中一喜,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冷静。 “刘同志,我们是……” “不用说了。”刘远摆摆手:“莫斯科来电,我已经知道你们的情况了。” 他看了看小林雪子,“这位就是小林雪子同志吧?” 小林雪子点了点头,有些紧张地说道:“刘先生,您好。” “不要叫先生,叫同志。”刘远纠正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们的同志了。” 听到这话,小林雪子的眼中涌起了泪水。 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感觉到被人接纳,被人保护。 “谢谢。”她哽咽着说道。 刘远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现在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走。” 他起身收拾了一下茶具,然后带着许峰和小林雪子离开了茶棚。 他们在山路上走了大概半个小时,来到了一处更加隐蔽的山坳。 这里有一间茅草屋,看起来很普通,但许峰注意到,周围的地形很有利于防守和撤退。 “这里安全。”刘远推开门:“你们可以在这里休息。” 茅草屋里收拾得很干净,有床铺,有桌椅,甚至还有一个小厨房。显然这里经常有人居住。 “刘同志,”许峰开门见山地说道:“我们需要尽快离开这里。那些证据太重要了,不能有任何闪失。” 第103章 黑狐和小千叶道场 许峰接过纸条,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笔迹工整:“代号黑狐,小千叶道扬,暗号:樱花落时梅花开。” “黑狐是谁?”许峰看着纸条,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刘远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只知道这个代号,还有这个接头地点。上级说,黑狐是我们在东京的重要联络人,对霓虹国的情况非常了解。” 许峰将纸条仔细看了一遍,然后点燃了它。 火光在他的眼中跳动着,映出了一丝思索的神色:“小千叶道扬…雪子,你听说过这个地方吗?” 小林雪子想了想,摇了摇头:“东京的道扬很多,我不是很清楚。不过既然是道扬,找起来就很简单。” “你们什么时候出发?”刘远问道。 “越快越好。”许峰的回答干脆利落:“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国军虽然暂时退了,但他不会善罢甘休。” 就在这时,屋外忽然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许峰的万用雷达瞬间开启,五公里范围内的生物分布图立刻出现在他的脑海中。 “有人来了。”许峰压低声音说道。 刘远神色一紧,迅速走到窗边,透过破旧的窗纸向外看去。 只见一个身穿灰色棉袄的年轻人正快步朝茅草屋走来,手里还提着一个破旧的帆布包。 “是小王。”刘远松了口气:“我们的交通员。” 那个叫小王的年轻人推门而入,看到许峰和小林雪子,先是一愣,然后对刘远点了点头。 “刘站长,上级来电。”小王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到其中一页:“明天晚上,在老地方有一艘货船,可以送两个人去大连。” “从大连转船。”刘远解释道:“直接从这里去东京不现实,必须先到大连,然后再想办法。” 小王补充道:“货船的船长是我们的人,绝对可靠。到了大连之后,会有专门的人安排你们的行程。” 许峰点了点头,这样的安排虽然麻烦,但确实更安全。 “还有一件事。”小王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昨晚上坝镇的动静太大了,现在整个省城都知道了。省府已经下令,要彻查这件事。” “彻查什么?”刘远问。 “彻查许峰的身份,还有他手里的东西。” 小王看了许峰一眼:“听说连奉天那边都惊动了,派了专门的调查组过来。” 许峰冷笑一声:“看来那些人真的急了。” “所以你们更要小心。”刘远神色凝重:“现在不光是陈敬云,整个东北的国军都在找你们。” 小王从帆布包里拿出一套衣服和一些证件:“这是给你们准备的身份证明,还有路上需要的东西。” 许峰接过证件看了看,上面写着“张大民,商人”,小林雪子的证件上则是“张夫人”。 “从现在开始,你们就是一对从哈城来大连做生意的商人夫妇。”小王说道:“这个身份应该能瞒过一般的检查。” 小林雪子拿起那套女式衣服,是一件朴素的蓝色棉袄,还有一条黑色的棉裤。 虽然款式普通,但看起来很暖和。 “我去换衣服。”她说着,走向屋内的小隔间。 许峰也换上了那套商人的衣服,一件深灰色的长袍,外面套着一件黑色的马褂。 这身装扮确实很像一个小商人。 “对了,”小王忽然想起什么:“船长说,船上的条件很艰苦,你们要有心理准备。” “能走就行。”许峰并不在意这些。 小林雪子换好衣服从隔间里出来,朴素的棉袄让她看起来像一个普通的商人妻子,完全没有了之前那种书卷气。 “很合适。”刘远满意地点了点头:“现在你们看起来就像真的商人夫妇。” 小王从帆布包里又拿出一些东西:“这是一些银元和法币,还有一些哈城的特产,做生意的道具。” 许峰接过钱和东西,心里对这个组织的细致安排有了更深的认识。 每一个细节都考虑到了,确实是专业的地下工作。 “明天晚上九点,在码头的三号仓库。”小王说道:“船长姓李,鲁中人,你们就说是老刘介绍的。” “记住了。”许峰点头。 刘远站起身:“你们今天就在这里休息,明天我亲自送你们去码头。” “刘同志,”许峰忽然问道:“你对这个黑狐有什么看法?” 刘远想了想:“说实话,我也觉得奇怪。按理说,这么重要的联络人,上级应该会给我们更多的信息。但这次只有一个代号和一个地点。” “会不会有什么问题?”小林雪子担心地问。 “应该不会。”刘远摇头:“上级的指示一向很谨慎,既然安排了这个接头,就说明黑狐是可靠的。” 许峰没有再说什么,但心里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个黑狐的身份太神秘了,连刘远这样的站长都不知道具体情况。 夜色渐深,小王告辞离去。刘远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留下许峰和小林雪子在客厅里。 “夫君,你在想什么?”小林雪子看出了许峰的心事。 “在想那个黑狐。”许峰坐在火炉旁,看着跳动的火焰:“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 “太神秘了。”许峰皱着眉头:“一个这么重要的联络人,组织居然只给了一个代号和一个地点。要么是保密工作做得太好,要么就是…” “要么就是什么?”小林雪子紧张地问。 “要么就是连组织对这个人都不完全了解。”许峰的话让小林雪子心里一紧。 “那我们还要去见他吗?” “去。”许峰的回答很坚决:“不管怎么样,这是我们唯一的线索。而且,我们手里的证据必须交给合适的人。” 小林雪子点了点头,她知道许峰说得对。731部队的罪证不能就这样埋没,必须让全世界都知道这些恶魔的所作所为。 “雪子,”许峰忽然问道:“你对东京还熟悉吗?” “还算熟悉。”小林雪子想了想:“虽然离开了几年,但主要的地方应该还记得。” “那就好。”许峰点头:“到了东京之后,我们可能需要你的帮助。”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然后各自休息。明天就要踏上新的征程,他们都需要养精蓄锐。 第二天一早,刘远就来到了茅草屋。他带来了一些干粮和水,还有一张详细的大连地图。 “这是大连的地图,”刘远指着地图说道:“船会停靠在这个码头,你们下船后,会有人接应。” “什么暗号?”许峰问。 “接应的人会主动找你们,他会说''张先生,生意怎么样'',你们就回答''还不错,就是路上有点颠簸''。” 许峰记住了这个暗号。 “还有,”刘远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这里面是一些药品,路上可能用得着。” 小林雪子接过小包,里面有一些基本的药品,还有一小瓶碘酒。 “谢谢刘同志。”她由衷地说道。 “不用谢,这是我们应该做的。”刘远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差不多该出发了。” 三人离开茅草屋,朝着码头的方向走去。 路上,刘远不断地叮嘱着注意事项,许峰和小林雪子都认真地听着。 临近码头的时候,刘远停下了脚步。 “前面我就不送了,”他说道:“你们自己去找三号仓库。记住,一定要小心。” “刘同志,”许峰伸出手:“谢谢你的帮助。” “不用谢,”刘远握住许峰的手:“希望你们能平安到达东京,完成任务。” “我们会的。”许峰坚定地说道。 刘远又转向小林雪子:“雪子同志,保重。” “您也保重。”小林雪子的眼中有些湿润。 告别了刘远,许峰和小林雪子继续朝码头走去。 夜色中,码头上灯火通明,各种货船停靠在岸边,工人们正在忙碌地装卸货物。 他们很快找到了三号仓库,一个中年汉子正靠在仓库门口抽烟。 看到他们走近,那人扔掉烟头,走了过来。 “是张先生吗?”那人问道。 “是的。”许峰回答:“老刘介绍的。” “我是李船长。”那人点了点头:“跟我来。” 李船长带着他们走向码头深处,一艘不大的货船正停靠在那里。船虽然不大,但看起来很结实。 “条件简陋,你们将就一下。”李船长说道:“天亮之前就能到大连。” “没问题。”许峰说道。 他们登上了船,李船长安排他们住在船舱里的一个小房间。 房间很小,只有两张铺位,但总算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马上就要开船了,”李船长说道:“你们就在房间里待着,不要出来。” “明白。”许峰点头。 李船长离开后,许峰和小林雪子坐在铺位上,听着外面传来的各种声音。很快,船就开动了,离开了码头。 “终于走了。”小林雪子松了口气。 “这只是开始。”许峰说道:“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 船在黑夜中航行着,朝着大连的方向驶去。 第104章 海上风波 许峰坐在小铺位上,透过舷窗看着外面漆黑的海面。 月光洒在波浪上,闪烁着银色的光芒。 小林雪子靠在另一张铺位上,脸色有些苍白。她从小就晕船,现在船体的颠簸让她很不舒服。 “感觉怎么样?”许峰关切地问道。 “还好,就是有点晕。”小林雪子强撑着笑了笑:“我以前很少坐船。” 许峰从背包里拿出一颗话梅递给她:“含着这个,会好一些。” 小林雪子接过话梅,放进嘴里。酸甜的味道确实让她感觉好了一些。 “谢谢。”她轻声说道。 就在这时,船舱外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还有李船长的声音: “怎么回事?” “船长,前面有巡逻艇!”一个船员匆忙地说道。 许峰和小林雪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担心。 “是国军的巡逻艇吗?”许峰问道。 “应该是。”小林雪子点头:“现在这个时候,除了国军,谁还会在海上巡逻?” 许峰迅速开启万用雷达,探测周围的情况。在他的脑海中,清晰地显示出前方大概两公里的地方,有一艘军舰正朝着他们的方向驶来。 “有麻烦了。”许峰低声说道。 这时,李船长敲响了他们的房门。 “张先生,有点情况。”李船长的声音有些紧张:“前面遇到了巡逻艇,可能要检查。” 许峰打开房门:“什么情况?” “国军的巡逻艇,说是要例行检查。”李船长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种事情以前也有过,但今天晚上他们好像特别积极。” “他们会上船吗?”小林雪子问道。 “很有可能。”李船长点头:“不过你们不用担心,我们的货物和证件都没问题。” 许峰皱了皱眉头。虽然他们的身份证明应该能过关,但现在全东北都在找他们,万一被认出来就麻烦了。 “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躲一躲?”许峰问道。 李船长想了想:“货舱里有个隐蔽的地方,但是条件很差。” “没关系,带我们去看看。” 李船长带着他们来到货舱,指着一堆麻袋后面的缝隙:“这里面可以藏两个人,但是很挤。” 许峰看了看,那确实是个很狭小的空间,但总比被发现要好。 “雪子,你进去。”许峰说道。 “那你呢?”小林雪子担心地问。 “我也进去。”许峰苦笑了一下:“看来我们要挤一挤了。” 两人钻进了那个狭小的空间,李船长帮他们把麻袋重新码好,遮挡住了入口。 空间确实很小,两人几乎贴在一起。小林雪子的脸顾时通红,但现在不是害羞的时候。 “别动,别出声。”许峰在她耳边低语。 小林雪子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外面传来了巡逻艇的声音,越来越近。很快,货船就停了下来。 “这里是国军海防巡逻队!”一个威严的声音通过喇叭传来:“立即停船接受检查!” 李船长的声音响起:“是,长官!马上停船!” 许峰通过万用雷达观察着外面的情况。巡逻艇上有大概十几个人,其中一个应该是军官,剩下的是士兵。 很快,就有脚步声登上了货船。 “你是船长?”军官问道。 “是的,长官。”李船长回答:“我是李大海,这是我的船员证。” “这次运的什么货?” “一些杂货,主要是布匹和粮食。”李船长说道:“这是货物清单。” 军官接过清单看了看,然后问道:“船上有其他人吗?” “没有,长官。”李船长回答得很自然:“就我和两个船员。” “那好,我们要检查一下货舱。” 许峰的心一紧。如果他们真的仔细检查货舱,很可能会发现他们的藏身之处。 脚步声越来越近,许峰能听到有人在翻动货物的声音。 “这些麻袋里装的什么?”一个士兵问道。 “大米。”李船长回答。 “打开几个看看。”军官命令道。 许峰感觉到有人在移动他们附近的麻袋。小林雪子紧张得身体都在发抖。 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警报声。 “什么情况?”军官问道。 “报告长官!”一个士兵跑过来:“发现可疑船只,正在朝我们这边驶来!” “可疑船只?”军官立即警觉起来:“什么样的船?” “看起来像是走私船,船上有很多人。” 军官犹豫了一下,然后下达了命令:“立即结束检查,返回巡逻艇!” “是!” 脚步声迅速远去,很快就听到了巡逻艇发动的声音。 李船长等了一会儿,确认巡逻艇已经离开,才来到货舱。 “可以出来了。”他轻声说道。 许峰和小林雪子从狭小的空间里钻了出来,两人都松了一口气。 “刚才太险了。”小林雪子拍着胸口说道。 “是啊,”李船长也是一身冷汗:“还好有那艘走私船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许峰点了点头。这次确实是运气好,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继续航行。”李船长说道:“争取天亮之前到达大连。” 回到房间后,小林雪子坐在铺位上,脸色依然有些苍白。 “没事吧?”许峰关心地问道。 “没事,就是刚才太紧张了。”小林雪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们这次真的很幸运。” “是啊,”许峰坐在她身边:“不过这也说明,现在的形势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峻。” “你是说,他们已经开始海上搜查了?” “很有可能。”许峰点头:“看来那些证据真的让他们很紧张。” 小林雪子想了想,说道:“那我们到了大连之后,是不是也要很小心?” “当然。”许峰说道:“从现在开始,我们每一步都要小心。” 船继续在海上航行着,离大连越来越近。但许峰的心情却没有因此而轻松,反而更加凝重。 他有一种预感,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天快亮的时候,货船终于到达了大连港。李船长按照约定,把船停靠在一个偏僻的码头。 “就是这里。”李船长说道:“你们下船后,会有人接应。” 许峰和小林雪子拿起行李,准备下船。 “李船长,谢谢你的帮助。”许峰真诚地说道。 “不用谢,”李船长摆了摆手:“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 他们下了船,站在码头上。天空中飘着小雨,让早晨的大连显得有些阴沉。 码头上有几个工人在忙碌着,但没有看到明显的接应人员。 “会不会是我们来早了?”小林雪子问道。 “等等看。”许峰说道。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灰色中山装的中年人朝他们走来。 “张先生?”那人问道。 “是的。”许峰按照暗号回答:“生意还不错,就是路上有点颠簸。” “好的,跟我来。”那人点了点头:“我是老王,负责接应你们。” 老王带着他们离开了码头,朝着市区的方向走去。 “你们在大连要待多久?”老王问道。 “不久,”许峰回答:“我们要尽快去东京。” “东京?”老王有些意外:“那可不容易。现在去日本的船很少,而且检查很严。” “有什么办法吗?”小林雪子问道。 “有是有,但是要等机会。”老王说道:“可能需要几天时间。” 许峰皱了皱眉头。他们不能在大连待太久,时间拖得越长,危险就越大。 “有没有更快的方法?”许峰问道。 老王想了想,说道:“有一个办法,但是比较冒险。” “什么办法?” “走私船。”老王压低声音说道:“有些走私船会去霓虹国,但是风险很大。” 许峰和小林雪子对视了一眼。虽然走私船风险很大,但也许是他们唯一的选择。 “我们可以考虑。”许峰说道。 “那好,”老王点头:“我去联系一下,看看最近有没有合适的船。” 他们来到了一个小客栈,老王给他们安排了一个房间。 “你们先在这里休息,”老王说道:“我去打听消息,晚上再来找你们。” “好的。”许峰点头。 老王离开后,许峰和小林雪子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 “夫君,”小林雪子坐在床边:“你觉得我们能顺利到达东京吗?” “能。”许峰坚定地说道:“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们都要完成任务。” 小林雪子点了点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但房间里却很温暖。两人相视而笑,心中都有一种说不出的信心。 不管前路有多么艰险,他们都会携手走下去。 第105章 全城戒严,脱身之法! 宽敞的会议室里烟雾缭绕,十几个军官围坐在长桌两侧,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严肃。 主台上,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将军正来回踱步,脸色阴沉得像暴风雨前的天空。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卫长官猛地一拍桌子,茶杯都跳了起来,溅出的茶水洒了一桌子。 作为国军在东北的最高指挥官,他这辈子打过的败仗不少,但像这样憋屈的还是头一回。 “报告司令!”一个上校参谋战战兢兢地站起来:“根据上坝镇发来的电报,昨夜许峰单人突袭,我军阵亡一百二十三人,伤八十七人……” “住嘴!”卫长官的怒吼声几乎要把屋顶掀翻:“一个人!一个人就把我们一个团打得屁滚尿流!你们这些废物,还有脸在这里汇报?” 坐在左侧的陈文轻咳一声:“长官兄,消消气。现在最重要的是分析这个许峰到底是什么来头。” “什么来头?”卫长官冷笑一声:“还能是什么来头?国际旅的高级特工呗!这种战斗力,绝对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可是根据调查,这个许峰在上坝镇生活了一段时间,一直都是个老实巴交的猎人。”情报科长翻着手里的档案:“没有任何异常表现。” “老实巴交?”卫长官差点被气笑了:“老实巴交的猎人能一夜之间杀我们一百多人?你们的脑子是被驴踢了吗?”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这种时候,谁也不敢触霉头。 陈文清了清嗓子:“长官兄,我觉得关键不是这个许峰的身份,而是他手里的那些东西。” “对!”卫长官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个小林雪子手里的731部队资料,绝对不能落到毛熊手里!更不能让老镁得到!” “可是现在人已经跑了。”参谋长苦着脸说:“大兴安岭那么大,想找两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跑了?”卫长官冷笑:“你们以为他们能跑到哪里去?” 他走到墙上的巨幅地图前,食指在上面点了几下:“许峰是个聪明人,他知道在东北待不下去了。现在无非就是两条路:要么去毛熊,要么去霓虹。” “去毛熊的可能性不大。”陈文分析道:“去毛熊的话,他们应该往北走,而不是往南。” “那就是去霓虹!”卫长官的手指重重地敲击着地图:“从东北去霓虹,最便捷的路线就是锦州!” 参谋长眼前一亮:“司令的意思是……” “封死锦州!”卫长官下达了命令:“调集三个师的兵力,给我把锦州围得水泄不通!不管是陆路还是海路,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过去!” “是!”参谋长立即站起来敬礼。 陈文皱了皱眉头:“长官兄,三个师的兵力,会不会太夸张了?” “夸张?”卫长官转过身:“敬之兄,你知道上坝镇那个陈敬云给我发的电报是怎么说的吗?” 他从桌上拿起一份电报,念道:“''许峰此人,神出鬼没,枪法如神,战术高超,非常人所能敌。如有机会,务必不惜一切代价招降之。''” “招降?”陈文愣了一下。 “对!招降!”卫长官的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光芒:“你们想想,一个人能有这样的战斗力,如果为我们所用,那该是多大的助力?” 会议室里的军官们面面相觑。他们都听说过许峰昨夜的“战绩”,但亲耳听到司令这么说,还是感到震撼。 “可是司令,”一个少将试探着问道:“万一他不投降呢?” “不投降?”卫长官的笑容变得有些狰狞:“那就让他永远留在锦州!这样的人,我们得不到,绝对不能让别人得到!” “明白了!”参谋长再次敬礼。 “还有,”卫长官继续说道:“给我联系锦州的宪兵司令部,让他们配合行动。另外,通知海军,封锁锦州附近的所有港口。” “是!” “记住,”卫长官环视了一圈在座的军官们:“这次行动,只能成功,不能失败!谁要是再给我搞砸了,就别怪我军法从事!” 众人齐声应道:“是!” 会议结束后,陈文单独留了下来。 “长官兄,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陈文点燃一支烟,皱着眉头说道。 “怎么不对劲?”卫长官在椅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这个许峰的身份,真的有那么简单吗?”陈文吸了一口烟:“一个普通的猎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战斗力?” “你的意思是?” “我怀疑他可能是从苏联回来的。”陈文压低声音:“你想想,这些年有多少东北人被苏联人带走了?万一他是在苏联受过特种训练的……” 卫长官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你说得有道理。如果真是这样,那他的目的可能不仅仅是逃跑那么简单。” “对!”陈文点头:“也许他们是有预谋的,故意引我们上钩。” “不管怎么样,”卫长官站起来:“锦州的布防不能松懈。这种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 …… 大连的小客栈里,许峰正在位面中整理装备,小林雪子坐在窗边,透过破旧的窗帘观察着外面的街道。 老王推门而入,脸色异常凝重。 “不好了,锦州出事了。” 他关上门,压低声音说道:“刚接到消息,国军调集了三个师的兵力,把整个锦州围得水泄不通。” 许峰从位面中收回手,转过身来:“什么情况?” “全城戒严,挨家挨户搜查。”老王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他们在找一对夫妇,描述的特征跟你们很像。” 小林雪子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们怎么知道我们的行踪?” “应该是推测出来的。”许峰冷静地分析道:“从东北去霓虹,锦州是必经之路。” 老王点头:“现在锦州所有的码头都被封锁了,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原计划的走私船也不敢靠近。” “那我们怎么办?”小林雪子紧张地问。 “组织的意思是,让你们先到交通站的密室躲一躲,等风头过去再说。”老王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这是地址,我马上带你们过去。” 许峰接过纸条看了一眼,然后撕掉了。 “躲不是办法。”他摇头:“国军既然下了这么大的决心,短时间内不会松懈。我们在密室里躲着,只是坐以待毙。” “那你有什么好主意?”老王问。 许峰走到窗边,透过窗帘缝隙看着外面的街道。 几个国军士兵正在挨家挨户地搜查,神情紧张。 “国军的军官,大多数都是贪生怕死。”许峰忽然说道:“我赌锦州警备司令是个软骨头。” 老王愣了一下:“你这话什么意思?” “抓了锦州警备司令,让他送我们出海。”许峰转过身,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这是最直接有效的办法。” 第106章 地表最强战士的含金量,凡人不会懂 “正因为是司令,才有用。”许峰的语气平静得可怕:“只要控制了他,整个锦州的军队都得听我们的。” 小林雪子也被许峰的想法吓到了:“夫君,这太冒险了。万一失败…” “不会失败。”许峰打断了她:“我有把握,可以避开所有的哨兵。只要摸到司令身边,其他的都不是问题。” 老王摇头:“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你以为警备司令部是什么地方?那里戒备森严,连只老鼠都钻不进去!” “老鼠钻不进去,但人可以。”许峰从位面中取出一套黑色的夜行衣:“今晚就行动。” 老王急了:“老许同志,你冷静一点!这种计划根本不可能成功!” “为什么不可能?”许峰反问道:“几天前在大兴安岭,陈敬云也觉得不可能,结果呢?” 老王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而且,”许峰继续说道:“现在锦州的兵力虽然多,但都分散在各个检查站。警备司令部反而是最空虚的。” 小林雪子咬了咬嘴唇:“如果真的要这么做,我陪你去。” “不行。”许峰坚决地拒绝:“这种行动,人多了反而不利。你留在这里等消息。” 老王见劝不动许峰,只好叹了口气:“那我至少得把情况汇报给上级。” “可以。”许峰点头:“但不管上级怎么说,我都要试一试。” 老王无奈地摇摇头,走向门口:“我去发电报。你们千万不要冲动!” 老王离开后,小林雪子走到许峰身边。 “夫君,我觉得老王说得对,这个计划太冒险了。”她轻声说道。 “雪子,你相信我吗?”许峰握住她的手。 “当然相信。”小林雪子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就够了。”许峰在她额头上轻吻了一下:“我有把握。” 其实许峰心里也知道这个计划很疯狂,但现在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 国军的包围网越收越紧,再不行动,就真的走不了了。 而且,他对自己的能力有信心。 万用雷达加上位面中的各种装备,让他有了普通人无法想象的优势。 两个小时后,老王回来了,脸色更加凝重。 “上级回电了。”他坐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张纸:“他们说你的计划太疯狂,成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然后呢?”许峰问。 “但是…”老王停顿了一下:“鉴于目前的形势,如果你坚持要试,组织会提供必要的支援。” 许峰眼中闪过一丝惊喜:“什么支援?” “锦州城内的地下交通员会配合你的行动。”老王说道:“他们对警备司令部的情况比较了解。” “很好。”许峰点头:“什么时候见面?” “今晚十点,老地方。”老王站起身:“暗号是''今夜月色很美'',回答''但是风有点大''。” “记住了。” 老王走到门边,回头看了看许峰:“许同志,我还是觉得你应该再考虑考虑。这种行动,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我知道。”许峰的语气依旧平静:“但有些事情,不去试试,永远不知道结果。” …… 晚上九点半,许峰换上夜行衣,检查了一遍装备。 小林雪子帮他整理着衣服,眼中满是担忧。 “夫君,一定要小心。”她轻声说道。 “放心,我会活着回来的。”许峰握住她的手:“如果到明天中午我还没回来,你就跟老王去交通站躲着。” 小林雪子摇头:“我会等你。” “听话。”许峰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如果我出了意外,你一定要把那些证据送到东京。这比我的命更重要。” 小林雪子的眼眶红了:“别说这种话。” 许峰没有再说什么,转身走向门口。临出门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小林雪子。 “等我回来。” 说完,他打开门,消失在夜色中。 …… 锦州的夜晚格外寒冷,街道上到处都是巡逻的士兵。 许峰利用万用雷达的优势,巧妙地避开了所有的哨兵,朝着约定的地点摸去。 约定的地点是一个废弃的仓库,许峰到达时,里面已经有三个人在等着。 “今夜月色很美。”许峰说出暗号。 “但是风有点大。”其中一个人回答。 许峰走进仓库,借着微弱的月光,看清了这三个人的模样。 为首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另外两个看起来年纪较轻。 “我是老张。”中年人主动介绍道:“这是小李,小王。” 许峰点了点头:“情况怎么样?” 老张从怀里掏出一张手绘的地图:“这是警备司令部的简略图,我画的。” 许峰接过地图,仔细研究着。 警备司令部是一座三层的洋楼,周围有围墙和哨楼,看起来确实戒备森严。 “司令叫什么名字?”许峰问。 “马德胜。”小李回答:“绿林出身,后来投靠了鬼子,现在又跟着国军。” “这种人最怕死。”小王补充道:“听说他的房间里常年准备着金条和美元,随时准备跑路。” 许峰暗自点头,这种人确实最容易突破。 “司令平时住在哪里?”许峰问。 “三楼的套房,有专门的警卫守着。”老张指着地图:“不过他有个习惯,每天晚上十一点半会到二楼的办公室处理公务。” “办公室的警卫情况呢?” “门外两个哨兵,室内一般没有其他人。”老张说道:“这是我们观察了很久得出的规律。” 许峰看了看手表,现在是十点十分。 “很好。”他收起地图:“你们的任务就是在外围接应,如果听到枪声,立即撤离。” “那你呢?”老张担心地问。 “我去会会这位马司令。”许峰的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 锦州警备司令部,灯火通明。 马德胜坐在二楼的办公室里,翻看着手下送来的搜查报告。 三个师的兵力出动了一整天,却连个鬼影都没抓到,让他心情极其烦躁。 “废物!全都是废物!”马德胜把报告摔在桌上:“一男一女两个人,就把你们搞得团团转!” 站在对面的副官陪着小心:“司令消消气,也许他们根本就没来锦州。” “没来锦州?”马德胜冷笑:“那卫长官为什么要调集三个师围这里?他疯了不成?” 副官不敢再接话。他知道马德胜现在火气正大,最好不要触霉头。 “继续搜!”马德胜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挨家挨户,连老鼠洞都给我翻出来!” “是,司令。”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轻微的撞击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 副官竖起耳朵听了听:“司令,外面好像有动静。” “去看看。”马德胜挥了挥手。 副官走到门边,刚要开门,门就被人从外面轻轻推开了。 一个身穿黑衣的人影无声地闪了进来,手中的匕首寒光闪闪。 副官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脖子一凉,然后眼前一黑,软软地倒了下去。 马德胜看到这一幕,吓得腿都软了。 他想要大喊,但嗓子里像塞了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 许峰关上门,走向马德胜。 月光从窗户洒进来,照在他的脸上,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你…你是谁?”马德胜结结巴巴地问道。 “许峰。”许峰简单地报出姓名。 第107章 出海的路,总算打开了 “怎么?听说过我?”许峰在马德胜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匕首在手中轻轻转动着。 “听…听说过。”马德胜咽了咽口水:“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许峰的语气轻松得就像在谈论天气:“送我出海。” “出海?”马德胜愣了一下。 “对,准备一艘船,把我和我的妻子送到霓虹国。”许峰说道:“就这么简单。” 马德胜的脑子飞速转动着。 他当然不可能答应这种要求,但现在小命在人家手里,不答应也不行。 “这…这个…”他支支吾吾地说:“我需要时间安排…” “多长时间?”许峰问。 “三…三天?”马德胜试探着说。 许峰摇头:“太久了。明天晚上。” “明天晚上?”马德胜差点跳起来:“这不可能!船只需要准备,还要安排人手…” 许峰打断了他:“马司令,我们换个角度思考问题。” 他站起身,走到马德胜身边,匕首轻抵在他的脖子上。 “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你配合我,明天晚上安排船只,大家皆大欢喜。第二,我现在就杀了你,然后去找你的副手谈判。” 马德胜感受着脖子上传来的冰冷,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 “我…我选第一个。”他颤声说道。 “很聪明。”许峰收回匕首,重新坐下:“具体怎么安排?” 马德胜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 这位在黑白两道都混得风生水起的警备司令,此刻感觉自己的脖子像是被架在铡刀上,而握着铡刀绳索的,就是对面那个气定神闲的年轻人。 “马司令,想好了吗?怎么安排?”许峰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问晚饭吃了没有。 可这平淡的语调,听在马德胜耳朵里,比任何声色俱厉的威胁都更让他心惊肉跳。 马德胜的脑子飞速运转,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他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许…许先生,您看这样行不行?这风口浪尖上,直接出海目标太大。” “我可以安排一艘大货轮,就说是运送军需物资,谁也不敢查。然后到了公海,再用船上备用的小艇把您和夫人送走。 “这样神不知鬼不觉,谁也查不出来。” 他说完,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许峰的表情,心里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 只要把这煞神骗上大船,到了海上,那就是自己的地盘了。 船上提前埋伏好一个营的兵力,管他什么神枪手,乱枪之下也得被打成筛子。 就算他能反抗,把船凿沉了,自己也能坐着小艇跑路,到时候就说是许峰畏罪自沉,死无对证。 这计策堪称完美,马德胜几乎要为自己的急智鼓掌了。 许峰听完,却笑了。 他站起身,慢悠悠地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灯火通明、戒备森严的院子。 “马司令,你当我是从山沟里出来的土包子,什么都不懂吗?” 许峰转过身,眼神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直刺马德胜的心底。 “整个锦州现在是铁桶阵,三个师的兵力把陆路围死了,海军把港口封锁了,连渔船都不许出港。” “你跟我说你的大货轮能运军需?卫长官的命令就是天,你马德胜算个什么东西,敢在这种时候调动货轮?” “你这是想把我当成诱饵,吊卫长官的大鱼,顺便在主子面前表功吧?” “到了公海,你那船上藏的一个营,怕是早就等不及了吧?” 一番话,如同重锤,一锤一锤砸在马德胜的心口上。 他那点小伎俩,在对方面前被扒得干干净净,连底裤都没剩下。 马德胜的脸色瞬间从煞白变成了死灰,两腿一软,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 他这才明白,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什么普通的亡命徒。 这份洞察力,这份对局势的精准判断,根本不是一个莽夫能有的。 自己在他面前耍心眼,简直是耗子给猫当三陪——要钱不要命。 “我…我不敢!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马德胜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几乎要哭出来了。 “行了,收起你那套吧。”许峰走回他面前,将那把还在滴血的匕首“当”的一声插在办公桌上,入木三分。 马德胜吓得浑身一哆嗦。 “现在,我给你指条明路。”许峰的食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声响,仿佛死神的钟摆:“你,立刻,去联系城里的走私贩子。告诉他们,你有一批‘货’要走,价钱好商量,但条件只有一个——今晚就得出海。” “今晚?”马德胜失声叫道:“这不可能!现在海上全是巡逻艇,他们出去就是送死啊!” “送死也得去。你马司令的面子,加上足够多的金条,我不信没人动心。” 许峰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意:“他们只管出海,能不能活,看他们的造化。” 马德胜听得云里雾里:“那……那我们怎么走?” “很简单。”许峰身体微微前倾,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等他们的船一出港,你,马德胜司令,就亲自带队,调一艘炮艇,以‘接到密报,抓捕悍匪许峰’的名义,亲自去追。” 马德胜的眼睛猛地瞪大了,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终于明白了许峰的计划。 这是一个何等疯狂、何等大胆的计划!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所有人都以为许峰会偷偷摸摸地溜走,谁能想到,他会坐着警备司令的炮艇,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地“追捕”自己? 这个计划的核心,就是他马德胜。 只要他这个司令亲自出马,亲自指挥,谁敢质疑?谁敢阻拦? 这简直就是一出完美的“贼喊捉贼”! 高!实在是高! 马德胜看着许峰,眼神里除了恐惧,竟然还多了一丝敬佩。 这种手段,这种魄力,他马德胜自问拍马也赶不上。 “怎么样?这个计划不错吧?”许峰好整以暇地问。 “不错…不错…”马德胜哪敢说个不字,他现在只觉得浑身发冷,这个许峰的心思缜密得可怕,自己在他面前就像个透明人。 “那就办吧。”许峰坐回椅子上,重新拿起那把匕首,在指尖把玩着:“现在就打电话。记住,用你办公室的这部加密电话。别想着耍花样,你跟电话那头说的每一个字,我都会听着。如果让我觉得不对劲……” 许峰没再说下去,但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已经说明了一切。 马德胜不敢再有任何迟疑,他颤抖着手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这是他养在城外的一条黑道头子的电话,专门帮他处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喂?是黑三吗?”马德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但尾音还是忍不住发颤。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司令?您怎么亲自打电话了?有什么吩咐?” “有批货,急着出手。”马德胜按照许峰的示意,清了清嗓子:“两百根小黄鱼,找一艘最快的船,今晚就得出海。目的地是公海,到了地方,会有人接应。” 电话那头的黑三沉默了。 两百根金条,这绝对是一笔能让人掉脑袋的买卖。 但“今晚”这个时间点,实在太要命了。 “司令,您不是开玩笑吧?现在这情况,别说船了,舢板都出不了港啊!海军那帮孙子跟疯狗一样,见船就咬。” “废话少说!”马德胜提高了音量,一半是演戏,一半是真的急:“就问你干不干!这批货对我非常重要!事成之后,我保你下半辈子荣华富贵。你要是不敢,我找别人!” 许峰在一旁满意地点了点头。 这个马德胜,虽然怕死,但演起戏来倒还有几分司令的架子。 黑三在那边权衡了许久。 风险巨大,但利润也同样惊人。 最关键的是,这是马司令亲自下的命令。 马司令既然敢让他走,就说明有后门。 “干!”黑三一咬牙,“司令,您放心!就算是龙潭虎穴,我也给您闯了!两个小时后,东港码头,让他们等着!” “好。”马德胜挂断电话,浑身已经被冷汗浸透,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很好。”许峰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该去接我夫人了。顺便,帮我找一套你警卫的制服,要合身的。” 马德胜连连点头,像小鸡啄米一样:“是,是,我马上去办。” 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紧把这尊瘟神送走。 至于什么卫长官,什么前途,都他妈的见鬼去吧,保命要紧! 第108章 接到雪子,准备出海 明面上的巡逻队依旧按部就班,但暗地里,所有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 马德胜的副官被发现死在办公室门口,死因是利刃封喉,一击毙命。 这个消息像一颗投入水潭的石子,在司令部高层激起了巨大的波澜。 所有人都知道,那个煞神来过了。 然而,让他们跌破眼镜的是,司令马德胜非但没有惊慌失措,反而异常镇定。 他只是下令封锁了消息,然后把副官的尸体悄悄处理掉,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接着,他亲自从警卫连里挑了一个面生的年轻人当自己的贴身警卫,寸步不离。 这个新来的警卫身材挺拔,面容冷峻,穿着一身笔挺的军服,帽子压得很低,看不清全脸。 但他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近的凌厉气势,让所有想上前套近乎的人都望而却步。 没人知道,这个新警卫,就是他们费尽心机想要抓捕的许峰。 而此刻,马德胜正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如坐针毡。 许峰就站在他身后,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但那无形的压力,却让马德胜感觉自己的后心时刻都抵着一把刀。 “司令,我那位夫人,还在城里等着。”许峰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马德胜的耳朵里。 “是,是。”马德胜连忙应声,“我……我这就派人去接。” “你亲自去。”许峰的命令不容置喙。 “我?”马德胜愣住了:“这……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许峰的语气依旧平淡:“你只需要告诉你的手下,你抓到了一个重要的敌方联络员,是许峰的同伙。” “为了防止夜长梦多,你决定亲自带她回司令部审问。这个理由,足够了吧?” 马德胜听得心里直冒寒气。 这个理由何止是足够,简直是天衣无缝。 他现在严重怀疑,许峰的真实身份根本不是什么猎人,而是专门搞策反和渗透的顶级特工。 不敢再有任何犹豫,马德胜立刻叫来了自己的心腹,警卫连连长王大彪。 “大彪,备车!”马德胜摆出司令的威严,沉声命令道:“我刚刚得到线报,抓到了一个重要人犯,是个女的,跟许峰那案子有关。” “我亲自去提人,你带一个排,跟我走。记住,这次行动是绝密,任何人问起,都说不知道!” “是!司令!”王大彪是个粗人,脑子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司令的命令他向来是不折不扣地执行。 很快,三辆军用卡车和一辆吉普车就驶出了警备司令部,朝着城南一处偏僻的院落疾驰而去。 许峰穿着警卫的制服,坐在吉普车的副驾驶座上,马德胜则和司机坐在后排。 从后视镜里,许峰能看到马德胜那张比死了爹还难看的脸。 “马司令,放松点。”许峰忽然开口,带了点调侃的意味:“你这表情,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被我绑架了呢。” 马德胜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我他妈不就是被你绑架了吗?他心里疯狂咆哮,脸上却只能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许…许先生说笑了,我这是…这是在想案情,对,想案情。” …… 此时,在城南的那个小院里,老王和小林雪子也正焦急地等待着。 当看到远处驶来的军车灯光时,小林雪子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是…是他们来了吗?”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别怕。”老王拍了拍她的手,虽然他自己手心也全是汗,但还是强作镇定。 小林雪子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她毕竟是东京医科大学的硕士,心理素质远超常人,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 “吱嘎——” 吉普车在院门口停下。王大彪带着一队士兵“哗啦”一声冲了进去,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屋子。 “里面的人听着!我们是锦州警备司令部!马上出来投降!”王大彪扯着嗓子大吼。 老王按照许峰的指示,举着双手,一脸“惊慌”地走了出来。 马德胜在许峰的“护卫”下下了车,他清了清嗓子,官威十足地问道:“人呢?” “司令,在…在屋里。”老王“结结巴巴”地回答。 “带出来!” 两个士兵冲进屋,将小林雪子“押”了出来。 月光下,小林雪子穿着一身朴素的布衣,头发有些凌乱,脸上带着泪痕,但眼神里却充满了倔强和不屈。 “带走!”马德胜大手一挥,不想再节外生枝。 小林雪子被两个士兵押着,塞进了吉普车的后座。 马德胜很“自觉”地和司机一起挤在了前面。 许峰则坐到了后座,正好在小林雪子的身边。 车门关上,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黑暗中,许峰的手悄悄伸过去,握住了小林雪子冰凉的手。 小林雪子的身体轻轻一颤,随即反手紧紧握住了他。 那熟悉的温度和力量,让她瞬间安心下来。 刚才所有的恐惧和不安,在这一刻都烟消云散。 车队掉头,返回司令部。 一路上,马德胜试图找点话说,缓和一下诡异的气氛。 “咳,这位……这位女士,”他回头,对着小林雪子挤出一个自以为和蔼的笑容:“你别怕,我们是国府的军队,只要你肯合作,交代问题,国府是会宽大处理的。” 小林雪子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把头转向窗外,一言不发。 马德胜碰了一鼻子灰,尴尬地转了回去。 他感觉自己后背被一道冰冷的目光盯着,不用想也知道是许峰。 他缩了缩脖子,再也不敢多嘴了。 回到司令部,小林雪子被“关押”进了马德胜办公室旁边的一个小房间里。 这个房间是马德胜的临时休息室,非常隐蔽,也足够安全。 “好了,人接来了。走私船那边怎么样了?”许峰关上门,问道。 “回…回许先生,”马德胜擦了擦汗:“黑三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凌晨一点,在东港三号码头。船是一艘改装过的渔船,速度很快。” “炮艇呢?” “也准备好了,是我最信任的王大彪负责。就停在军用码头,随时可以出发。” 许峰看了看手表,时针已经指向了十一点。 “让厨房准备点酒菜,送到你办公室。”许峰吩咐道:“就说你要连夜审讯犯人,需要提提神。” 马德胜一愣,不明白这都火烧眉毛了,怎么还有心思吃喝。 “快去。”许峰的语气不容置疑。 马德胜不敢违抗,只能照办。很快,几样精致的小菜和一瓶白酒就送到了办公室。 许峰让马德胜把菜端进休息室。 “夫君,你这是……”小林雪子看着满桌的酒菜,有些不解。 “吃饱了,才有力气上路。”许峰把门反锁,拉着她在桌边坐下:“你也一天没吃东西了,快吃点。” 他给小林雪子夹了一筷子菜,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马司令,”许峰隔着门喊道,“你也别闲着,去把王大彪叫来,就说你要跟他商议一下今晚的行动细节。记住,让他一个人来。” “是。”门外的马德胜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拖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 休息室里,只剩下许峰和小林雪子两人。 窗外是锦州的万家灯火,屋内是温暖的饭菜,一时间,竟有种不真实的安逸感 小林雪子紧张了一整晚的心情,也彻底放松下来。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在如此危险的境地里,他依旧能谈笑风生,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这种从容和自信,让她无比着迷,也无比心安。 “你也吃。”她给许峰夹了一块肉。 两人就这么在警备司令部的核心地带,吃着一顿随时可能被打断的“晚餐”。 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司令,您找我?”是王大彪的声音。 “进来吧。”马德胜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许峰放下筷子,示意小林雪子继续吃,他则走到门边,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 第109章 智取警备司令,逃出生天 王大彪像一尊铁塔,笔直地站在他对面。 “大彪啊,”马德胜呷了一口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个运筹帷幄的司令:“今晚的行动,事关重大。卫长官那边都盯着呢。那个许峰,狡猾得很,我们不能有半点疏忽。” “司令您放心!”王大彪拍着胸脯,声如洪钟:“只要那小子敢露面,我保证把他打成马蜂窝!” “不,不能打死。”马德胜摇了摇头,这是许峰特意交代的:“卫长官要活的。所以,待会儿追上那艘走私船,不要急着开火。” “我会亲自带人登船,先把他控制住。你在炮艇上负责火力压制和外围警戒,没有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靠近,明白吗?” 王大彪虽然觉得司令亲自登船有些冒险,但既然是命令,他便不再多问:“明白!一切听司令指挥!” “嗯。”马德胜点了点头,心里却在滴血。 他感觉自己就像个提线木偶,一言一行都被人操控着。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 许峰穿着警卫的制服,领着小林雪子走了出来。 小林雪子低着头,双手被一根绳子象征性地绑着,看起来像个被审讯后精神崩溃的犯人。 王大彪看到这一幕,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司令,这……” “审讯有了一些突破。”马德胜立刻接口道,脸不红心不跳地撒着谎:“这个女人交代了许峰今晚的接头地点和船只。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决定带她一起去,现扬指认。” 这个理由合情合理,王大彪立刻信了。 他看着小林雪子,眼神里甚至还带上了一丝鄙夷,显然是把她当成了出卖同志的叛徒。 “出发吧。”马德胜站起身,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时间是凌晨十二点四十五分。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办公楼,再次坐上了那辆吉普车。 这次,许峰和小林雪子坐在后排,马德胜和王大彪坐在前面。 车队没有拉响警笛,像幽灵一样穿过沉睡的城市,直奔军用码头。 码头上,一艘小型的炮艇正静静地停靠在泊位上,黑色的船身在夜色中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艇上的士兵已经全副武装,严阵以待。 “司令!”艇长快步上前敬礼。 “登船!”马德胜挥了挥手,率先走了上去。 许峰和小林雪子紧随其后。 当踏上冰冷的甲板,感受到海风吹拂时,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激动。 离成功,只差最后一步了。 “呜——” 炮艇发出一声低沉的汽笛,缓缓驶离码头,朝着漆黑的大海深处开去。 许峰站在船舷边,万用雷达早已开启。 五公里半径内的海面,在他的脑海中形成了一幅清晰的立体地图。 他能“看到”炮艇在海面上划出的航迹,也能“看到”远处几艘零星的渔船,甚至能“看到”海面下那些游动的鱼群。 “报告司令!东南方向五海里处发现可疑船只,正高速向外海行驶!”雷达兵的报告声传来。 “就是它!”马德胜立刻指向那个方向,用尽全身力气吼道:“全速追上去!给我咬住它!” 炮艇的引擎发出了巨大的轰鸣,船头破开波浪,速度提到了极致。 王大彪兴奋地舔了舔嘴唇,抓起身边的机枪,对着手下们大喊:“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今天晚上,咱们就抓条大鱼给卫长官看看!” 士兵们的情绪也被调动起来,一个个摩拳擦掌,兴奋不已。 只有马德胜,看着那艘越来越近的走私船,心在往下沉。 他知道,那不是功劳,那是他亲手为自己挖的坟墓。 许峰的雷达里,那艘走私船的光点越来越清晰。 船不大,但马力很足,船上有七八个光点,应该就是黑三和他的人。 “距离五百米!” “准备战斗!”王大彪大吼。 “等等!”马德胜急忙制止,“我说过,要抓活的!靠上去,准备登船!” 炮艇慢慢减速,和走私船保持着平行的航线。 探照灯雪亮的光柱死死地罩住了那艘小船。 船上的几个汉子举起双手,看起来放弃了抵抗。 “靠上去!准备登船!” 王大彪的吼声在海风中显得格外亢奋,炮艇上的士兵们也个个抓紧了手里的家伙,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狼。 探照灯的光柱如同利剑,将那艘在浪涛中起伏的走私船照得通体透亮。 船上的几个汉子双手抱头,蹲在甲板上,为首的正是黑三。他看着逼近的炮艇,心里把马德胜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这哪是送货,这分明是送死。 两船并行,相距不过数米。 王大彪一挥手,几个身手矫健的士兵已经甩出了带爪的绳索,牢牢地钩住了走私船的船舷。 “司令,我们先上!”王大彪回头请示,唾沫星子都快喷到马德胜脸上了。 马德胜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看了一眼身边默不作声的许峰,只觉得后脖颈子凉飕飕的。 他知道,成败在此一举,自己的小命也在此一举。 “不!”马德胜用尽全身力气,摆出司令的威严,声音都有些变调:“都别动!” 王大彪愣住了,士兵们也愣住了。 这算哪一出?鱼都到网里了,怎么还不收网? “司令?”王大彪不解地问。 马德胜没理他,而是转向许峰,用一种几乎是哀求的眼神看着他。 许峰微微点头,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按我说的做。” 马德胜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转身面对着自己那群一脸错愕的兵。 “情况有变!”他提高了音量,力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紧迫感:“刚刚接到密报,船上不仅有许峰的同伙,还可能藏有大量炸药!他们想跟我们同归于尽!” 此言一出,炮艇上的气氛瞬间凝固。 士兵们脸上的兴奋变成了惊恐,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同归于尽?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所以,”马德胜接着吼道:“为了保证人犯和证据的安全,也为了我们大家的小命,所有人,听我命令!” “全部登上那艘船,进行地毯式搜查!每一寸木板都不能放过!王大彪,你带第一队,从船头开始!其他人跟上!快!” 这个命令实在太过匪夷所思,但“炸药”和“同归于尽”这两个词,成功地击溃了士兵们的思考能力。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司令的命令在此刻听起来竟是那么合情合理。 “是!”王大彪虽然脑子一根筋,但也怕死。 他第一个响应,抓着绳索,三两下就荡到了对面的船上。 “搜!给老子仔细搜!”他端着枪,对着那几个走私贩子吼道。 有人带头,剩下的人便不再犹豫。 士兵们如下饺子一般,一个接一个地跳上了走私船。 炮艇的甲板上,很快就只剩下马德胜、许峰、小林雪子,以及几个负责操控炮艇的船员。 走私船本就不大,一下子挤上去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士兵,船身猛地一沉,在海浪中摇晃得更加厉害。 “司令,您也过来指挥啊!”王大彪在对面船上喊道。 许峰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用枪口在马德胜的后腰上轻轻一顶:“马司令,你的兵在叫你。” 马德胜的脸比死人还白,他知道,最后的时刻到了。 他颤巍巍地走到船舷边,对着王大彪喊道:“你们先稳住!我马上就来!” 话音未落,许峰已经闪电般地出手,解开了小林雪子手上那根象征性的绳子,拉着她直奔炮艇的驾驶室。 同时,他头也不回地对马德胜低喝一声:“上船!” 马德胜如蒙大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上了那艘拥挤不堪的走私船。 他刚一站稳,就听见身后传来炮艇引擎的巨大轰鸣声。 “不好!”王大彪终于反应过来,这他娘的是金蝉脱壳之计! 他猛地回头,只见炮艇正以惊人的速度调转船头,与他们拉开距离。 那个冒牌的警卫,此刻正站在驾驶室里,旁边是那个女犯人。 月光下,那人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妈的!上当了!”王大彪气得目眦欲裂,举起机枪就朝着炮艇疯狂扫射。 “哒哒哒哒哒!” 子弹打在炮艇的装甲上,溅起一串串火星,却无法造成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其余的士兵也如梦初醒,纷纷举枪射击,一时间枪声大作,海面上火光四射。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炮艇的速度极快,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个远去的小黑点,最后彻底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海风呼啸,枪声渐歇。 走私船上,几十个国军士兵和七八个走私贩子面面相觑,气氛尴尬到了极点。 他们被自己的司令,连带着一整船的人,给“卖”了。 王大彪一把扔掉手里打空了子弹的机枪,几步冲到马德胜面前,眼睛红得像要吃人:“司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德胜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甲板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 完了,全完了。炮艇丢了,人犯跑了,这要是让卫长官知道了,自己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不,不能完! 求生的欲望再次占据了他的大脑。他猛地站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冷汗,眼神变得异常狠厉。 “都他妈给老子听好了!”马德胜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许峰那个魔鬼,诡计多端,把我们所有人都耍了!现在,炮艇没了,我们都困在这条破船上!” 他环视着一张张惊魂未定的脸,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件事如果传出去,我们,在扬的所有人,都得上军事法庭!一个都跑不掉!到时候,卫长官的怒火,你们谁能承受?” 士兵们沉默了,他们知道司令说的是事实。 临阵丢失炮艇,放跑重要人犯,这罪名谁也担不起。 “所以,从现在开始,我们所有人的说法必须一致!” 马德胜的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我们的炮艇,是在追击悍匪许峰的过程中,不幸撞上暗礁,沉没了!我们是幸存者!听明白了没有!” 撞上暗礁?这个理由虽然蹩脚,但眼下却是唯一的活路。 只要所有人都统一口径,死无对证,或许还能蒙混过关。 “明白了!”王大彪第一个吼道。 他虽然粗鲁,但不傻,知道这是保住自己和手下兄弟们性命的唯一办法。 “明白了!”其余的士兵也齐声应和。 马德胜这才松了口气,他转向一旁吓得瑟瑟发抖的黑三,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黑三,今天这事,你和你的人也看到了。该怎么说,不用我教你吧?” 黑三哪敢说个不字,连连点头:“司令放心,我们什么都没看见,就是半夜出海打鱼,顺便救了各位长官。” “很好。”马德胜从怀里掏出几根金条,扔到黑三脚下:“这是给兄弟们的辛苦费。以后,你就是我马德胜的兄弟。今天的事,烂在肚子里,对你我都有好处。” 黑三捡起金条,心里五味杂陈。 这笔买卖,做得真是惊心动魄。 马德胜望着炮艇消失的方向,夜色深沉如墨,仿佛能吞噬一切。 他知道,从今晚起,他这条命,就和那个叫许峰的男人,诡异地绑在了一起。 他不但不能揭发,还得想尽办法帮忙掩盖。 他只希望,这尊瘟神能跑得越远越好,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再出现。 第110章 终于抵达战败国 驾驶室里,许峰双手稳稳地把着舵轮,神情专注。 炮艇的操作台比汽车复杂得多,各种仪表和按钮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 但他似乎无师自通,操作起来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生涩。 小林雪子站在他身旁,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表。 从大兴安岭的枪林弹雨,到锦州城里的智取司令,再到此刻驾驭着炮艇在海上狂奔,这个男人一次又一次地刷新着她的认知。 他就像一个深不见底的谜团,总能在绝境中创造出不可思议的奇迹。 “夫君,你……你连炮艇都会开?”她忍不住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惊叹和好奇。 “会一点。”许峰的目光没有离开前方的海面:“以前在部队里学过一些理论,没怎么摸过真家伙。不过道理都差不多,比拖拉机好开。” 她看着他坚毅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情愫。 有他在身边,似乎天大的危险也不足为惧。 “那你还有什么是不会的?”她半开玩笑地问。 许峰闻言,扭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这个嘛,我想想。坦克,应该没问题。飞机,也凑合能飞一段。要是条件允许,给你造个原子弹出来也不是不可能。” 小林雪子被他逗笑了,眼波流转,嗔怪地白了他一眼:“又说胡话了。” “这可不是胡话。”许峰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神秘:“我还懂一些你们霓虹国的武术。” “哦?”这下小林雪子真的来了兴趣。 她自己就是剑道六段,对武术一道颇为了解:“是什么武术?剑道?柔道?还是空手道?” 许峰故作深沉地沉吟了片刻,然后一本正经地说道:“江户四十八手。” “江户四……”小林雪子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随即那张俏丽的脸蛋“腾”地一下红透了,像熟透了的苹果。 这红晕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根,再到白皙的脖颈。 江户四十八手,在霓虹国可谓是家喻户晓,那哪里是什么正经的武术,分明是……分明是流传已久的房中秘术! “你……你无耻!”她羞得跺了跺脚,抡起粉拳在他胳膊上轻轻捶了一下。 那力道与其说是打,不如说是在撒娇。 许峰哈哈大笑起来,心情格外舒畅。 连日来的紧张和压抑,在这一刻仿佛都烟消云散了。 笑声过后,驾驶室里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引擎的轰鸣和海浪的拍打声。 气氛却不再沉重,反而多了一丝温馨和暧昧。 小林雪子靠在旁边的舷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浪花,脸上的红晕久久未退。 她偷偷地瞄着许峰,心里像揣了一只小鹿,怦怦直跳。 这个男人,时而冷酷果决,时而又像个顽童一样不正经,却该死的有魅力。 …… 炮艇在黑夜中划开墨色的海浪,引擎的轰鸣声不知疲倦地响了三天三夜。 锦州的灯火早已被抛在身后,连同那座城市里的勾心斗角和血雨腥风,都仿佛是上辈子的事。 驾驶室里,小林雪子靠在舷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浪花,脸上的红晕在月光下若隐可现。 那个关于“江户四十八手”的玩笑,像一粒投入心湖的石子,到现在还泛着一圈圈暧昧的涟漪。 她偷偷瞄着身旁那个男人。 他双手稳稳地把着舵轮,神情专注,仿佛这艘钢铁怪兽是他身体的延伸。 海风吹起他额前的黑发,露出光洁的额头和那双深邃得像星空的眼睛。 这个男人,时而冷酷果决得像个魔神,时而又像个顽童一样不正经,偏偏这种矛盾的混合体,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我们快到了。”许峰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他的目光没有离开前方,但小林雪子能感觉到,他的注意力有一部分始终在她身上。 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海平面的尽头,一道模糊的黑色轮廓正在缓缓浮现。 是陆地。 是霓虹国的土地。 小林雪子心中五味杂陈。 既有近乡的激动,又有对未来的迷茫和不安。 她离开这里的时候,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学生,满怀着对医学的憧憬。 如今回来,却成了被追杀的逃亡者,肩上扛着足以掀翻整个国家上层的沉重秘密。 “油不多了,我们得找个地方靠岸。”许峰检查了一下仪表盘,皱起了眉头。 这艘炮艇是军用货,油老虎,能撑到现在全靠马德胜在出发前加满了油。 “去哪儿?”小林雪子问。她对这片海域并不熟悉。 许峰在脑海中调出地图,和万用雷达探测到的地形进行比对:“这里应该是鹿儿岛县的西海岸,往南走,找个偏僻的无人海湾。” 炮艇调转方向,沿着崎岖的海岸线向南行驶。 战败国的海防形同虚设,一路上连一艘巡逻船的影子都没见到,顺利得让人有些不真实。 天色微明时,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被山丘环抱的隐蔽海湾。 这里怪石嶙峋,沙滩狭窄,一看就是人迹罕至的地方。 “就是这里了。”许峰将炮艇熄火,最后看了一眼这艘载着他们逃出生天的功臣。 “它怎么办?”小林雪子有些不舍。 “让它睡个好觉。”许峰打开了船底的通海阀。 冰冷的海水开始倒灌,船身缓缓倾斜。 他拉着小林雪子,跳上事先准备好的一艘小型橡皮艇,划向岸边。 清晨的海风带着咸湿的凉意,吹在脸上。 两人站在沙滩上,回头看着那艘炮艇一点点沉入海底,最后只留下一圈翻涌的泡沫,很快便被海浪抚平,仿佛从未出现过。 “走吧。”许峰将橡皮艇和船桨收进位面,背上一个半满的帆布背包。 里面的物资,是他们接下来生存的保障。 踏上故土的土地,小林雪子却没有想象中的激动。 放眼望去,满目疮痍。远处的山林有大片被烧毁的痕迹,焦黑的树干狰狞地指向天空。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焦糊味。 这便是战争留下的痕迹。 他们翻过一道山梁,眼前出现了一片村庄的废墟。 房屋大多已经垮塌,只剩下断壁残垣和烧黑的木梁。 几只乌鸦落在残破的屋顶上,发出嘶哑的叫声,更添了几分凄凉。 “这里……发生过什么?”小林雪子声音有些颤抖。 她记忆中的故乡,是樱花烂漫、风景如画的模样,绝不是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 “应该是遭到了盟军的轰炸。”许峰的语气很平静。 他开启着万用雷达,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雷达显示,这片废墟里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我父亲曾说过,他希望战争早点结束,他说战争会毁掉一切。”小林雪子喃喃自语,眼眶泛红:“现在我明白了。” 许峰没有安慰她。 这种时候,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 他只是默默地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水壶,递给她。 两人穿过废墟,继续往内陆走。 他们需要尽快找到一个城镇,弄清楚现在的具体情况,换一些钱,再想办法搞到去东京的身份证明。 走了约莫半天,地势渐渐平坦,出现了一条满是泥泞的土路。 路上可以看到一些行人,大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脸上带着麻木和茫然。 每个人都行色匆匆,彼此之间保持着警惕的距离。 战后的霓虹国,秩序崩坏,物资匮乏,人性中最原始的恶正在被无限放大。 许峰和小林雪子身上的衣服虽然朴素,但干净整洁,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尤其是小林雪子,即便面带风霜,也难掩那份清丽脱俗的气质。 两人走在路上,就像黑夜里的两盏明灯,吸引了不少不怀好意的目光。 许峰将小林雪子护在身后,眼神看似随意地扫过四周,实则已经用雷达将每一个对他俩投来贪婪目光的人都标记了下来。 这些人大多是些流民或者地痞,三五成群,构不成什么威胁。 第111章 战败国混乱的秩序 “别怕,一群饿狼而已,还没胆子扑上来。”许峰低声说:“我们得找个地方落脚,顺便打听一下消息。” 又走了一段路,前方出现了一个岔路口。 路边有一座破败的神社,几个穿着破烂旧军服的男人正围着一堆篝火,烤着什么东西,空气中传来一股肉香味。 这几个人的目光尤其具有侵略性,像刀子一样在他们身上刮来刮去。 为首的是一个独眼龙,脸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从额头一直划到下巴。 许峰的雷达清晰地显示出,这几个人身上都带着武器,有的是刺刀,有的是短刀,那个独眼龙的腰间甚至还别着一把南部十四式手枪。 “看来麻烦找上门了。”许峰脚步不停,拉着小林雪子就要从另一条路绕过去。 “站住!”独眼龙站了起来,另外几个男人也跟着起身,隐隐将他们围住。 “两位,天色不早了,不如过来喝口热汤,暖暖身子?”独眼龙的脸上挂着不怀好意的笑容,那只独眼死死地盯着小林雪子。 许峰停下脚步,转过身,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不必了,我们还有事要赶路。” “赶路?”另一个瘦高个浪人舔了舔嘴唇,怪笑道:“我看两位细皮嫩肉的,不像是能走远路的人。特别是这位小姐,怕是走得脚都疼了吧?不如留下来,让哥哥们好好疼疼你?” 污言秽语引来一阵哄笑。 小林雪子的脸瞬间变得冰冷,但握剑的右手却下意识地收紧。 她虽然善良,却不是任人欺辱的弱女子。 许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 他看着独眼龙,忽然笑了:“几位大哥,看样子是当过兵的?” 独眼龙一愣,没想到他不但不怕,反而还主动搭话。 他挺了挺胸膛,傲然道:“没错!老子当年在支那战扬,杀过的毛子和支那猪,比你吃过的米还多!” “哦?”许峰的笑容更盛了:“那真是失敬了。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一定很辛苦吧?” “辛苦?那是为天皇陛下尽忠!”独眼龙嘴上这么说,眼神里却闪过一丝怨毒。 显然,战败的结局让他很不甘心。 “是啊,为天皇尽忠,结果回来连口饱饭都吃不上,确实挺讽刺的。”许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语气里充满了“同情”。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独眼龙和他手下们最痛的地方。 他们为之卖命的国家和天皇,抛弃了他们。 他们从“英雄”变成了无家可归的丧家之犬。 独眼龙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小子,你他妈的在说什么!” “没什么。”许峰摊了摊手:“我只是觉得,几位英雄不该在这里喝西北风。你们看,我们夫妇俩,也就是刚逃回来的普通侨民,身上也没几个钱。” “你们要是真缺钱,我知道有个地方,能发大财。” “发大财?”独眼龙眯起了眼睛,显然起了兴趣,“什么地方?” 许峰指了指东边的方向:“往东走三十里,有个叫仙台町的镇子。镇上有个叫谷口商会的,是那里最大的势力。” “我听说,他们的仓库里,存着从镁军那里搞来的一大批罐头和药品。” “那可是硬通货,随便搞到一点,就够兄弟们吃香的喝辣的了。” 独眼龙和手下们面面相觑,眼神里都露出了贪婪。 镁军的物资,那可是金子一样宝贵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独眼龙警惕地问。 “我过来的时候刚好路过,打听了一下。” 许峰一脸“诚恳”地胡说八道:“本来想跟谷口商会做点生意,结果人家看不上我这点小买卖。我亲眼看到他们把一箱箱的牛肉罐头搬进仓库,那香味,啧啧。” 他咂了咂嘴,仿佛在回味那诱人的味道。 这番话,有地点,有势力名称,还有细节,听起来可信度极高。独眼龙的疑心去了一大半。 “就算有,谷口商会的人也不是好惹的吧?”另一个矮个子男人担心地问。 “没错,他们人是多。但你们是谁?” 许峰的语气忽然变得激昂起来:“你们是帝国最精锐的士兵!是在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勇士!” “区区一个地方商会,能是你们的对手?再说了,他们守备肯定松懈,你们晚上摸进去,打了就跑,谁能奈何得了你们?” 这番吹捧,让几个前士兵听得热血沸腾,仿佛又回到了战扬上。 他们最迷信的就是所谓的“武士道精神”和军队的战斗力,根本看不起那些地方混混。 独眼龙被说得心动了。与其在这里打劫两个前途未卜的“商人”,不如去干一票大的。 他看了一眼许峰和小林雪子,又看了一眼自己那几个跃跃欲试的手下,心里迅速做出了决定。 “好!小子,算你识相!”独眼龙一挥手:“今天就放你们一马!兄弟们,我们去仙台町发财去!” “哦!”手下们齐声欢呼,纷纷收拾东西,准备出发。 看着他们雄赳赳气昂昂地朝着东边走去,小林雪子松了口气,有些佩服地看着许峰:“夫君,你好厉害,三言两语就把他们打发了。” 许峰笑而不语,对着小林雪子说:“走吧,这种偏远地区麻烦不少。” 两人继续上路,气氛却和之前截然不同了。 小林雪子看着许峰的背影,忽然觉得,或许他开的那个“江户四十八手”的玩笑,也不全是玩笑。 这个男人,真的像一个无所不能的谜,无论是在战扬,还是在人心叵测的乱世,他总能游刃有余。 …… 霓虹国为了战争,几乎把民间所有的金属都搜刮一空,别说汽车,连自行车都成了稀罕物。 牛马等牲畜更是金贵,早已被军队征用,剩下的也多半进了饥饿民众的肚子。 两人无奈,只能靠双腿,朝着东京的大方向徒步前进。 走了约莫两天,地势渐渐平坦,出现了一条满是泥泞的土路。 天色渐晚,他们看到远处有炊烟升起,应该是个还算完整的村落。 “我们去那里看看,能不能找个地方借宿一晚。”许峰说道。 然而,现实比他们想象的要残酷。 他们敲开第一户人家的门,开门的是一个面色蜡黄的男人,他警惕地打量了两人一眼,看到他们干净的衣着和陌生的面孔,没等许峰开口,就“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第二户,第三户,皆是如此。 或是直接关门,或是隔着门缝冷冰冰地拒绝。 战争摧毁的不只是家园,还有人与人之间的信任。 直到他们走到村子最边缘的一座茅草屋前,才终于有了一丝转机。 开门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她满脸皱纹,背已经驼了,但眼神却还算清明。 “老婆婆,我们是路过的旅人,想借宿一晚,我们可以付钱。”小林雪子用家乡话恳切地说道。 老婆婆浑浊的眼睛在两人身上停留了片刻,最后落在了小林雪子那张虽然疲惫却依然清秀的脸上。 她沉默了许久,才叹了口气,侧身让开了一条路。 “进来吧,外面冷。” 第112章 东条确实该下地狱 一张矮桌,两个蒲团,就是全部的家具。 最引人注目的,是靠墙的神龛,上面没有供奉神明,而是整整齐齐地摆着四个黑框的灵位和遗照。 老婆婆颤巍巍地给他们倒了两杯热茶,然后就坐在角落里,开始沉默地缝补一件旧衣服,不再说话。 许峰和小林雪子喝着寡淡的茶水,气氛有些压抑。 小林雪子看着那四个灵位,最小的一张遗照上,是一个还带着稚气的少年,笑容灿烂。 她心中一酸,忍不住轻声问道:“婆婆,这些是……” 老婆婆缝补的手停顿了一下,她抬起头,目光望向那四个灵位,眼神里充满了无尽的哀伤。 “大的那个,是我的大儿子,死在了旅顺口,和俄国人打仗的时候。”她的声音沙哑而干涩,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第二个,是我的二儿子,死在了那个方向,支那。”她看了一眼许峰,眼神里没有仇恨,只有麻木。 “第三个,是我的三儿子,是神风特攻队的,开着飞机,撞向了镁军的军舰,死在了太平洋里。” 她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个最年轻的笑脸上。 “最小的那个,是我的小孙子,才十二岁。他的父亲,我的小儿子,在硫磺岛被镁军的炮弹炸成了碎片,尸首都找不到。明明已经注定战败了,可天蝗还要强制征兵,连十二岁的孩童……都不放过……” 老婆婆的叙述很平静,没有眼泪,没有控诉,但那份平静之下所掩藏的巨大悲痛,却像一座冰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小林雪子再也忍不住,眼泪簌簌地掉了下来。 一个家庭,四条生命,就这样被一扬又一扬的战争吞噬得干干净净。 “都怪战争……”她哽咽着。 “不。”老婆婆忽然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火焰,那是怨毒的、刻骨的恨意:“是东条阴鸡!是那些满脑子都是‘圣战’的混蛋!” 她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陡然变得尖利:“他们告诉我的儿子们,为天蝗去死是无上的光荣!他们把我的孙子从我身边骗走,让他去送死!” “他们才是罪魁祸首!东条英机那个恶魔,他应该下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积压了多年的怨恨在这一刻彻底爆发,老婆婆瘦弱的身体因为激动而剧烈地颤抖着。 许峰沉默地听着,他走到老婆婆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用一种异常沉稳的语气说道:“婆婆,您放心。” “东条阴鸡,他一定会下地狱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不单单是他。那些发动战争的陆军马鹿,海军财阀,所有把你们的亲人送上战扬当炮灰的战争狂人,他们一个都跑不掉。” “他们都会下地狱的。” 老婆婆抬起泪眼,看着眼前的这个陌生男人。 他的眼神深邃而坚定,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的事实。 那份强大的自信,莫名的,让她混乱的心绪平复了许多。 是夜,许峰和小林雪子睡在地上的草席上。 屋外,冷月无声。 许峰睁着眼,看着屋顶的横梁,毫无睡意。 老婆婆的哭诉,那些灵位,像烙印一样刻在他心里。 “夫君,你睡不着吗?”小林雪子轻声问。 “嗯。” “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手里的那些东西,到底有多重要。”许峰翻了个身,面对着她:“以前,我只觉得这是任务,是为了给死去的同胞一个交代。但现在,我觉得它更重要。”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它是为了让这样的悲剧,不再发生。不光是在我的国家,也不光是在你的国家。” 小林雪子看着他,月光下,他的轮廓柔和了许多,但眼神却愈发坚定。 她点了点头,往他身边靠了靠。 这一夜,他们虽然疲惫,却睡得格外安稳。 因为他们都更加清楚,自己所走的这条路,终点究竟是什么。 …… 第二天清晨,天还未亮,许峰和小林雪子就悄然起身。 他们没有惊动还在沉睡的老婆婆,只是在矮桌上留下了一些东西。 那是几罐牛肉罐头,一包精白的大米,还有几块被油纸包得好好的咸肉。 这些在末世般的霓虹国堪称奢侈品的食物,是他们唯一能表达感谢的方式。 做完这一切,两人推开门,融入了清晨的薄雾之中。 当老婆婆醒来,看到桌上的食物时,她先是愣住了,随即浑浊的老眼里涌出了泪水。 她走到门口,朝着远方空无一人的土路,深深地鞠了一躬。 许峰和小林雪子继续赶路。有了昨夜的经历,他们更加明白,想靠着两条腿走到东京,几乎是不可能的。 路途遥远不说,沿途的危险和不确定性也太多。 他们必须尽快找到一个足够大的城镇,换取钱财,然后想办法搭上更快的交通工具。 两天后,他们来到了一座名叫“川崎”的城镇。 这里比沿途的村庄要大得多,虽然同样萧条,但街上的人也多了起来。 镇子的边缘地带,自发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黑市。 这里人声鼎沸,嘈杂不堪。 穿着破烂和服的市民、复员归来的旧军人、镁军大兵、以及各式各样的地痞流氓混杂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汗臭、劣质酒和食物混合在一起的古怪味道。 人们在这里交易着一切可以换钱的东西,从发霉的红薯干到美国兵手里流出来的香烟和巧克力,甚至还有人兜售着枪支弹药。 这里是混乱的缩影,也是机会的所在。 “我们得小心点。”许峰低声对小林雪子说,同时将她更紧地护在身后。 万用雷达早已全开,周围每一个不怀好意的目光,每一个腰间藏着武器的人,都在他的脑海中被标记成了红点。 “我们用什么换钱?”小林雪子问。 “药品。”许峰回答。 在任何物资匮乏的时代,药品都是硬通货,尤其是盘尼西林这样的特效药,简直比黄金还珍贵。 他们在一个相对偏僻的角落停下,许峰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瓶,里面是澄澈的药液。 他没有大声叫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识货的人。 很快,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像个落魄医生的中年人注意到了他们。他走过来,小心翼翼地问道:“请问,这是……盘尼西林?” “是的。”许峰点头。 中年人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眼中放出光芒:“您……您愿意出让吗?我可以用家里所有的积蓄来换!” 就在两人准备交易的时候,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插了进来。 “哟,这不是给我们指了条‘发财路’的贵人吗?” 许峰心中一凛,转过头。 只见几个穿着破烂军服的男人正狞笑着朝他们走来,为首的,赫然是那个独眼龙。 他们身后还跟了几个地痞,一行七八个人,将许峰和小林雪子团团围住,脸上都挂着不怀好意的笑。 那个落魄医生见势不妙,吓得抱头鼠窜,瞬间就消失在人流中。 “真巧啊,在这里也能碰到你们。” 独眼龙走到许峰面前,那只独眼里闪烁着怨毒和贪婪的光芒:“我们去了仙台町,把那个狗屁的谷口商会翻了个底朝天,别说牛肉罐头了,连根牛毛都没找到!” 他身后的一个瘦高个浪人接口道:“害得我们兄弟白跑一趟,还跟谷口商会那帮地头蛇干了一架,挂了好几个彩!你说,这笔账该怎么算?” 周围的人群看到这边起了冲突,纷纷避让开来,远远地看起了热闹。 在黑市,这种事情司空见惯。 许峰面色不变,心里却在快速盘算。 他没想到这么快就又遇上了这帮人。 “原来是几位英雄大哥。”许峰脸上甚至还挤出了一丝笑容:“那真是太遗憾了,看来是我的消息有误,我向各位道歉。” “道歉?”独眼龙冷笑一声,目光在小林雪子玲珑有致的身上肆无忌惮地扫过: “道歉有用吗?今天,你们两个,一个都别想走!男的,把你身上所有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再让老子打断你的两条腿!” “女的嘛……嘿嘿,就留下来,好好伺候我们兄弟几个,给我们泄泄火!” 污言秽语引来一阵更加猖狂的哄笑。 “看来是没得谈了。”许峰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让人心悸的平静。 第113章 几个残兵败将,怎么敢的呀? 那个瘦高个浪人淫笑着第一个扑向小林雪子,伸手就想去抓她的衣领。 在他看来,对付一个女人,简直是手到擒来。 然而,他错了。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小林雪子的瞬间,一道凌厉的破空声响起! 小林雪子动了。她的动作快如闪电,手腕一抖,那根一直被她当做拐杖的普通竹棍,此刻却化作了致命的武器。 “啪!” 竹棍精准无比地抽在了瘦高个的手腕上,只听一声脆响,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瘦高个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了下去,显然是骨头断了。 但这还没完。小林雪子一击得手,毫不拖泥带水,踏步上前,竹棍顺势上撩,重重地击打在瘦高个的下巴上。 “咔嚓!” 瘦高个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两眼一翻,整个人像一滩烂泥一样软倒在地,口中鲜血混合着碎牙喷涌而出。 兔起鹘落之间,一个壮汉就被一个看似柔弱的女子瞬间放倒。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独眼龙和他的手下们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周围看热闹的人群也发出一阵倒吸凉气的声音。 “八嘎!臭娘们,还敢反抗!”另一个矮个子男人反应过来,怒吼着从腰间拔出一把刺刀,恶狠狠地朝着小林雪子刺去。 小林雪子眼神一凝,不退反进。 她侧身避开锋利的刀锋,手中的竹棍如同毒蛇出洞,以一个刁钻的角度,闪电般地点在了对方持刀的手肘关节上。 “啊!” 又是一声惨叫,矮个子男人的手臂一麻,刺刀脱手飞出。 小林雪子得势不饶人,一个干净利落的转身,手肘狠狠地撞击在他的太阳穴上。 矮个子男人闷哼一声,双腿一软,也跟着倒了下去。 剑道六段,在和平年代是修身养性的技艺,但在乱世,就是最直接高效的杀人术! “一起上!给我废了她!”独眼龙又惊又怒,他没想到这个女人竟然是个硬茬子。 剩下的人一拥而上,扬面顿时变得混乱起来。 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小林雪子吸引时,一直站在原地没动的许峰,也动了。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人——独眼龙。 独眼龙见手下们围住了小林雪子,脸上再次露出狞笑。 他已经从腰间拔出了那把南部十四式手枪,正准备找机会给那个女人来一枪。 擒贼先擒王! 许峰脚下发力,整个人如同一头猎豹,悄无声息地扑了出去。 他的速度太快,在混乱的人群中只留下一道残影。 独眼龙刚举起枪,还没来得及瞄准,就感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 他心中大骇,刚想转头,一只铁钳般的大手已经扼住了他持枪的手腕。 “咔——”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独眼龙的手腕被许峰硬生生掰断! 剧痛让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手枪也“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许峰一脚将手枪踢飞,另一只手闪电般地探出,掐住了独眼龙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独眼龙的双脚离地,脸上瞬间涨成了猪肝色,那只独眼里充满了惊恐和难以置信。 他拼命地挣扎,却发现对方的手臂如同钢筋浇筑,纹丝不动。 “英雄大哥,我早就说过,你杀过的人,没我吃过的米多。”许峰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独眼龙的耳朵里,如同来自地狱的审判。 那些正在围攻小林雪子的地痞浪人看到老大被制住,全都停下了动作,一脸惊恐地看着许峰,不敢再上前一步。 整个黑市,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堪称碾压的战斗。 “我……我错了……”独眼龙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几个字,死亡的恐惧让他彻底崩溃了。 “晚了。” 许峰眼中寒光一闪,掐着他脖子的手猛然发力。 只听“咔嚓”一声轻响,独眼龙的脑袋诡异地一歪,身体抽搐了两下,便彻底没了声息。 那只独眼瞪得大大的,充满了无尽的恐惧。 许峰随手将尸体扔在地上,像扔一个破麻袋。 他拍了拍手,转过身,冰冷的目光扫过剩下那几个吓得瑟瑟发抖的浪人。 “噗通!” “噗通!” 几个人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接二连三地跪倒在地,拼命地磕头求饶。 “饶命!大人饶命啊!” 许峰没有理会他们,而是走到小林雪子身边,关切地问道:“没事吧?” “没事。”小林雪子摇了摇头,脸上还带着一丝战斗后的红晕,眼神却亮得惊人。 “走。” 许峰拉起她的手,在众人敬畏和恐惧的目光中,大步流星地离开了黑市。 两人七拐八绕,很快就消失在迷宫般的小巷里。 直到身后再也听不到黑市的喧嚣,他们才停下脚步。 “夫君,你……”小林雪子看着许峰,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刚才那个杀伐果断,视人命如草芥的男人,让她感到了一丝陌生和畏惧。 许峰看出了她的心思,他叹了口气,伸手帮她理了理额前有些凌乱的秀发。 “雪子,在这个世道,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我们不能有任何侥幸心理。” 小林雪子点了点头,她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明白和亲眼见到,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受。 许峰忽然笑了,他捏了捏小林雪子的脸蛋,调侃道:“不过话说回来,我倒是没想到,我的雪子动起手来,比我还干脆利落。” “刚才那两下,真是又狠又准,看来以后我可不敢惹你生气了。” 一句玩笑话,瞬间冲淡了刚才的血腥和紧张。 小林雪子被他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脸颊微红,嗔怪地白了他一眼。 “那也要看是谁先惹事。” 两人相视一笑,之前那点隔阂和紧张,都烟消云散了。 然而,他们都知道,麻烦才刚刚开始。 黑市死了人,尤其死的还是个有枪的前军曹,很快就会引来镁军宪兵和本地警察。 他们必须尽快离开川崎。 …… 黑市的冲突像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头,激起了层层涟漪。 许峰和雪子很清楚,他们不能在川崎久留。 镁军宪兵或许办事拖沓,但本地那些与黑市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帮派势力,绝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躲在一座废弃的神社里,暂时获得了喘息之机。 神社破败不堪,神像上落满了灰尘和鸟粪,但对他们而言,这已是难得的安身之所。 “我们得改变计划。”许峰靠在廊柱上,看着外面阴沉的天空:“步行去东京太慢了,而且目标太大。今天这样的麻烦,以后只会越来越多。” 小林雪子坐在他身边,点了点头。 刚才的战斗虽然赢了,但也让她深刻体会到了这个时代的危险。“可是,我们没有身份证明,根本买不到火车票,连旅店都住不了。” 第114章 霓虹的‘铁道游击队\’ 许峰闻言,却忽然笑了。 他转过头,看着小林雪子,眼神里带着一丝狡黠。 “谁说坐火车,就非得有票?” 小林雪子愣住了,她那双清澈的眸子里写满了不解:“没有票,怎么上车?车站都有人查的。” “那是对普通人来说。”许峰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到神社的屋檐下,望着远处铁轨的方向:“有一种坐车方式,不但不要票,还特别省心。” 他回过头,冲着雪子眨了眨眼:“叫‘扒火车’。” “扒火车?”小林雪子是东京医科大学的硕士,大家闺秀,这个词对她来说,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故事。 “对。”许峰的思绪仿佛回到了白山黑水之间,“以前在东北打游击的时候,我们最喜欢干这事儿。” “那时候小鬼子的火车就是我们的移动补给线,我们盯着火车,就像狼盯着羊。有人开玩笑,叫我们‘东北铁道游击队’。” 他讲得轻描淡写,小林雪子却听得心驰神往,又隐隐作痛。 她能想象,在零下几十度的严寒里,一群衣衫单薄的战士,像壁虎一样贴在飞驰的钢铁巨兽上,随时可能掉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那需要何等的勇气和毅力。 “扒火车是最好的,因为油水多。”许峰的嘴角勾起一抹怀念的笑意:“运气好的时候,能从上面搞到不少好东西,枪、子弹、药品,有时候还能翻出几箱大洋。够兄弟们吃好几顿饱饭了。” 小林雪子看着他,眼前的男人,在锦州城里能把警备司令玩弄于股掌,在黑市里能谈笑间取人性命,现在又说起这种亡命徒才会的勾当,还是一副津津有味的样子。 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东北的冬天……很冷吧?”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心疼。 许峰脸上的笑容淡了些,他点了点头:“是啊,冷。能把骨头都冻酥了。不过熬着熬着,也就习惯了。” 他不再多说,但小林雪子明白,那轻描淡写的“习惯了”三个字背后,是无数个在生死边缘挣扎的日日夜夜。 她忽然觉得,自己之前所受的那些苦,与他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两人简单地吃了些干粮,便离开了神社,悄无声息地朝着川崎火车站的方向摸去。 此时的火车站,比白天的黑市还要混乱。 昏暗的灯光下,站台上挤满了人。 破产的商人,失地的农民,复员的伤兵,还有拖家带口的妇孺,所有人都面带菜色,眼神麻木,像沙丁鱼一样被塞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等待着一趟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列车。 几个镁军宪兵懒洋洋地靠在墙边抽着烟,对眼前的混乱视而不见,偶尔有本地的警察过来驱赶挡路的人,换来的也只是一阵骚动和更深的绝望。 许峰和小林雪子没有靠近站台,而是绕到了车站后方的货运扬。 这里堆放着山一样的煤堆和各种货物,是绝佳的藏身之处。 “呜——” 远处传来汽笛声,一列火车冒着浓浓的白烟,像一头疲惫的巨兽,缓缓驶入了备用轨道。 这是一列货运列车,长长的车厢上盖着帆布,看方向,正是开往东京的。 “就是它了。”许峰压低声音。 等火车停稳,工人们开始忙着装卸货物,许峰拉着小林雪子,利用货堆和阴影的掩护,悄悄地靠近了列车的中段。 “待会儿我先上去,你在下面等我。”许峰叮嘱道,“看我信号,抓紧了,我拉你上来。” 小林雪子紧张地点了点头,手心里全是汗。 又过了许久,装卸工作结束,工人们陆陆续续离开。 随着一声悠长的汽笛,火车开始缓缓启动。 “哐当……哐当……” 车轮与铁轨的撞击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就是现在! 许峰的身影如狸猫般窜出,几个助跑,轻松地抓住了其中一节车厢的扶手,双脚在车壁上一蹬,整个人便灵巧地翻上了车顶。 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他趴在车顶,对着下方的小林雪子打了个手势。 小林雪子深吸一口气,学着他的样子跑向已经开始加速的列车。 她毕竟是剑道六段,身体的协调性和力量远超常人。 她成功地抓住了扶手,但飞驰的列车带来的巨大拉扯力,还是让她惊呼了一声。 一只强有力的大手从上方伸了下来,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别怕,用力蹬!”许峰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小林雪子借着这股力量,双脚用力一蹬,整个人被许峰从下面提了上来。 当她双脚踏上坚实的车顶时,心脏还在怦怦狂跳,晚风吹在脸上,又冷又刺激。 她趴在车顶,看着身下飞速倒退的景物,一种前所未有的自由感和紧张感交织在一起,让她一时间忘了害怕。 “感觉怎么样?”许峰趴在她身边,笑着问。 “感觉……很疯狂。”小林雪子也笑了,她看着许峰,眼里亮晶晶的:“这就是你说的‘东北铁道游击队’?” “这只是入门。”许峰得意地扬了扬眉毛:“我们那时候,还能在两辆并行的火车上跳来跳去,那才叫刺激。” 两人趴在车顶上,头顶是璀璨的星空,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火车规律的轰鸣。 远离了城市的喧嚣和危险,这一刻,竟有种奇异的浪漫。 然而,这份浪漫并没有持续多久。 天气说变就变。乌云不知从何处涌来,遮蔽了星月。 紧接着,冰冷的雨点砸了下来,很快就变成了纷纷扬扬的雪花。 风,也变得愈发刺骨,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车顶是铁皮的,寒气顺着衣服的缝隙,无孔不入地钻进身体里。 许峰的身体素质强悍,倒还能忍受。 可小林雪子毕竟是女子,很快就冻得瑟瑟发抖,嘴唇都开始发紫。 许峰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她身上,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试图用自己的体温为她取暖。 “冷……”小林雪子牙齿打着颤,整个人缩成一团。 许峰眉头紧锁,他知道这样下去不行。 在这样的风雪里待上一夜,就算不被冻死,也得大病一扬。 他开启了万用雷达,扫描着下方的车厢。 大部分车厢都从外面锁住了,里面装满了货物。 有几节运兵的车厢,里面挤满了呼呼大睡的镁军士兵,想混进去根本不可能。 难道要在这车顶上冻一夜? 许峰的目光,越过一节节车厢,望向了最前方那个不断喷吐着黑烟和火星的火车头。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海中闪现。 他低头,看着怀里已经冻得意识都有些模糊的小林雪子,眼神变得异常坚定。 “雪子,抓紧我!”许峰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换个暖和点的地方!” 第115章 老本行干起来就是得心应手 火车的速度不减反增,在漆黑的旷野上狂奔,车顶的铁皮被冻得像冰块,每一次颠簸都让小林雪子感觉自己的骨头快要散架。 她紧紧靠在许峰怀里,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意识已经开始模糊,耳边只剩下风声和许峰沉稳的心跳。 “雪子,醒醒!别睡过去!”许峰的声音像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带着一丝焦急。他用力地拍了拍她的脸颊。 冰冷的触感让小林雪子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她勉强睁开眼睛,看到许峰坚毅的下巴和被风雪打湿的睫毛。 “我们……去哪儿?”她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去车头。”许峰的回答言简意赅。 去车头?那不是驾驶火车的地方吗? 小林雪子还没来得及细想,许峰已经将她打横抱起,用外套将她裹得更紧。 “抱紧我的脖子,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松手!” 许峰的声音充满了力量,让小林雪子下意识地照做。 下一秒,她就感觉身体一轻,许峰已经抱着她,在颠簸湿滑的车顶上站了起来。 这简直是疯了! 在高速行驶的火车顶上,顶着狂风暴雪,还抱着一个人行走,这已经超出了常人的理解范畴。 但许峰的脚步却异常沉稳,每一步都像用尺子量过一样精准。 他弯着腰,顶着风,一步一步地朝着车头方向挪动。 小林雪子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根本不敢看外面。 她只能感觉到脚下钢铁巨兽的咆哮和风雪的怒吼,以及抱着她的这个男人,那如同磐石般稳定有力的臂膀。 一节,两节,三节…… 每一节车厢的连接处都是一次考验,许峰需要精准地判断时机,在火车颠簸的间隙,一步跨过那道晃动的深渊。 终于,他们来到了紧挨着车头的那节煤车。黑色的煤块堆得像小山一样,上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 许峰抱着小林雪子,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松软的煤堆起到了很好的缓冲作用,两人陷在煤堆里,虽然弄得一身狼狈,但总算暂时避开了头顶的狂风。 “你在这里等我。”许峰将小林雪子安置在一个避风的角落,然后从煤堆里爬了出来,悄无声息地摸到了驾驶室的后面。 驾驶室的门关着,但能从窗户看到里面透出的火光和两个人影。一个是身材魁梧的司机,正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 另一个是瘦小的司炉工,正哼着不成调的曲子,一铲一铲地往熊熊燃烧的火箱里添煤。 两人似乎正在聊天,声音断断续续地顺着风传来。 “该死的,这鬼天气!还让不让人活了?”司炉工抱怨道:“听说下一站,又有镁国老爷要搭车,我们还得给他们准备咖啡和点心,凭什么!” “少说两句吧。”司机是个中年人,声音透着一股无奈:“人家是战胜国,我们是战败国,能有口饭吃就不错了。忍忍吧,等到了东京就好了。” “忍?我忍不了!”司炉工把煤铲重重地一扔:“等我攒够了钱,我就去黑市买把枪,和他决斗!” 许峰在外面听得清楚,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看来这两个人,也不是什么安分的主。 他不再犹豫,像壁虎一样贴着驾驶室的外壁,悄悄地绕到了侧面。 他看准一个司炉工转身添煤的瞬间,猛地拉开驾驶室的门,闪身而入! “谁?”司机最先反应过来,他刚一回头,眼前就一道黑影闪过。 许峰根本不给他任何机会,一记干净利落的手刀,精准地砍在他的后颈上。 司机连哼都没哼一声,身体一软,就趴在了操作台上。 “你……”司炉工吓得魂飞魄散,刚举起手里的煤铲,就被许峰一脚踹在小腹上。 他惨叫一声,整个人像虾米一样弓了起来,倒在地上。 许…峰上前一步,又在他后颈补了一下。 整个驾驶室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下火箱里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火车运行的轰鸣声。 从闯入到解决战斗,整个过程不超过五秒钟。 许峰将两个昏过去的人拖到角落,用绳子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又撕下布条堵住了他们的嘴。 做完这一切,他才走到门口,对着煤车里的小林雪子招了招手。 小林雪子探出头,看到驾驶室里已经换了主人,那个刚才还让她感到畏惧的男人,此刻正像个没事人一样,站在操作台前,饶有兴致地研究着那些复杂的仪表和阀门。 她连滚带爬地进了驾驶室,一股混合着煤烟和机油味道的热浪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她身上的寒意。 她看着角落里被捆成粽子的两个倒霉蛋,又看了看许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来,靠火箱近一点,暖和。”许峰头也不回地说道。 小林雪子走到火箱边,感受着那灼人的热度,冻僵的身体终于渐渐恢复了知觉。 她看着许峰的背影,那个背影宽厚而沉稳,仿佛天塌下来都能扛住。 “你……你真的要开火车?”她忍不住问道,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 “不然呢?”许峰回过头,冲她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我跟你说过,坦克飞机我都会,开个火车,问题不大。原理都差不多,不就是烧开水嘛,比开拖拉机高级不到哪去。” 他一边说,一边有模有样地拉动了一个阀门,火车发出“呜——”的一声长鸣,速度似乎又快了几分。 小林雪子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心中的紧张和担忧也消散了大半。 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和一个怪物同行。一个无所不能,总能创造奇迹的怪物。 她脱下湿透的外套,在火箱边烤着。 驾驶室虽然简陋,但此刻在她眼中,却是世界上最安全、最温暖的港湾。 窗外,风雪依旧。 而他们,正驾驭着这头钢铁巨兽,全速冲破黑暗,朝着未知的东京,一路狂奔。 许峰的确是个天才。 或者说,他那来自另一个时空的灵魂,让他对这些机械造物有着天然的理解力。 他只花了不到半个小时,就基本摸清了这台蒸汽机车的“脾气”。 什么时候该加煤,什么时候该放气,如何控制速度,如何应对不同的坡度,他操作起来,竟比那个开了十几年车的老司机还要平稳。 火车在他的操控下,像一匹被驯服的野马,在漆黑的铁轨上奔腾,发出欢快的嘶鸣。 小林雪子烤干了衣服,身体也暖和了过来。 她好奇地看着许峰熟练地操作着那些阀门和拉杆,眼中异彩连连。 “夫君,你以前真的没开过火车?” “真没有。”许峰一边盯着前方的铁轨,一边回答:“不过我看过不少书,理论知识丰富。实践嘛,一回生二回熟。” 他又拉了一下汽笛的拉绳,悠扬的汽笛声划破了风雪。 “你看,多简单。”他得意地笑道。 小-林雪子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这家伙,总是这么不经意地显露着自己的不凡,还偏偏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他们在驾驶室的角落里,找到了原车组人员留下的食物——两个硬邦邦的黑面包,一壶凉水,还有半瓶劣质的烧酒。 在此时此地,这已是难得的美味。 许峰把面包掰成两半,递给小林雪子一半。 两人就着凉水,靠在温暖的火箱边,吃着这顿简单却又格外有意义的“晚餐”。 在这样紧张的逃亡途中,能有这样片刻的温馨,实在太过奢侈。 然而,麻烦很快就来了。 “前面有灯光。”许峰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起来。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远处的风雪中,出现了一片星星点点的灯火。 万用雷达显示,那是一个规模不小的车站。 “是中途的停靠站。”小林雪子也紧张起来:“我们怎么办?如果直接开过去,他们肯定会发现异常,拉响警报的。” 按照列车时刻表,他们应该在这个车站停靠十五分钟,进行补给和人员交接。 一旦他们不停,车站方面立刻就会通过电报告知下一站,甚至通报给铁路沿线的驻军。 许峰的脑子飞速运转。 停下,肯定不行。 车站的值班人员和警察会上来检查,看到被捆起来的司机和司炉,一切都完了。 唯一的办法,就是冲过去! 第116章 抵达东京,天道好轮回 他猛地将速度控制杆推到底,然后抓起煤铲,奋力地往火箱里添煤。 “轰——” 火箱里的火焰瞬间窜起老高,锅炉的压力表指针开始飞快地上升。 整列火车仿佛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怒吼,速度骤然提升! “哐当!哐当!哐当!” 车轮撞击铁轨的声音变得急促而狂暴,整个驾驶室都在剧烈地颤抖。 小林雪子紧紧抓住旁边的扶手,才能稳住身形。 她看着许峰,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紧张,反而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兴奋。 “呜——呜——呜——” 许峰将汽笛的拉绳死死地压住,凄厉尖锐的汽笛声再也没有停歇,像是在发出最紧急的求救信号。 车站的值班室里,站长正端着茶杯,悠闲地看着窗外的风雪。 “这该死的鬼天气,67号货运列车估计要晚点了。”他对着旁边的信号员说。 “站长,67号来了!”信号员忽然指着远处:“好像……速度有点不对劲!” 站长拿起望远镜,只看了一眼,手里的茶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远处,那列火车像一头发了疯的钢铁巨兽,冒着冲天的黑烟,拉着凄厉的长笛,以一种完全不该出现在进站路段的恐怖速度,笔直地冲了过来! “天呐!是失控了!列车失控了!”站长发出杀猪般的尖叫:“快!快清空站台!所有人,快离开站台!” 整个车站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等车的旅客们尖叫着四散奔逃,警察和工作人员吹着哨子,拼命地疏散人群。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67号货运列车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轰隆隆”地从站台旁一掠而过。 那巨大的风压,甚至将站台边上的几个木箱都掀飞了出去。 站长瘫坐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列车的尾灯消失在风雪的尽头,半天没回过神来。 “快……快给下一站,不,给东京铁路局总部发电报!”他颤抖着声音喊道:“就说67号列车机车故障,失控了!请求沿途站点紧急避让!” 他做梦也想不到,这不是故障,而是人为的。 驾驶室里,许峰松开了汽笛拉绳,将速度缓缓降回正常范围。 虽然成功闯关,但两人都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列车“失控”的消息,很快就会传遍整个铁路系统。 他们必须在镁军和霓虹国官方反应过来,采取拦截措施之前,离开这辆火车。 “我们还有多远到东京?”许峰问。 小林雪子从角落里翻出一张破旧的铁路线路图,借着火光仔细看了看:“按照现在的速度,大概还有两个小时。不过,进入东京都市圈后,车站会越来越密集,铁路网也更复杂。” 许峰点了点头,目光再次投向地图。 “我们不能坐到终点站。”他用手指在地图上划着:“东京站是最大的枢纽,防备肯定最森严。我们得在这里下车。” 他的手指,点在了进入东京前的一个叫做“品川”的货运编组站上。 “这里是货运站,列车进站后速度会降到最慢,方便我们离开。而且这里鱼龙混杂,也便于我们混入人群。” 计划已定,剩下的就是等待。 两个小时后,远方的天际线,终于出现了一片巨大的光晕。 那是东京的灯火,即便是在战后,这座千万人口的巨大都市,依然像一头匍匐在地上的光明巨兽。 火车开始频繁地减速,经过一个个小站。 许峰将速度控制得很好,既不引人注目,又保持着前进。 终于,品川货运编组站那纵横交错的铁轨和密密麻麻的信号灯,出现在眼前。 “准备好。”许峰低声说。 他缓缓地将列车驶入一条预定的编组轨道,在速度降到和人步行差不多的时候,他将一个阀门固定住,让火车保持着最低速的“无人驾驶”状态,缓慢地向前滑行。 “走!” 他拉着小林雪子,最后看了一眼这间陪伴了他们一夜的温暖驾驶室,从另一侧悄无声息地跳了下去,迅速消失在堆积如山的货物和阴影之中。 而那辆“失控”的火车,则像一个完成了使命的忠诚卫士,带着两个昏迷不醒的倒霉蛋,继续孤独地、缓缓地,滑向了它那未知的终点。 …… 品川货运编组站,是东京这座巨大钢铁都市的血管末梢。 无数的铁轨像蛛网般纵横交错,在夜色中泛着冰冷的寒光。 空气里弥漫着煤灰、铁锈和劣质机油混合的独特气味。 许峰拉着小林雪子,像两道融入黑暗的影子,悄无声息地从一节满载木材的车厢旁跳下。 双脚踏上坚实的碎石地面时,小林雪子还有些恍惚,扒火车、跳火车的疯狂经历,让她感觉像是做了一扬惊心动魄的梦。 而那辆“失控”的67号货运列车,像一个完成了使命的忠诚卫士,依旧保持着极慢的速度,带着两个被捆成粽子的倒霉蛋,孤独地、缓缓地滑向编组站深处,为他们吸引了所有潜在的注意。 “走这边。”许峰的万用雷达早已将周围的环境扫描得一清二楚。 他拉着小林雪子,避开零星的巡夜工人和几处亮着灯的岗亭,熟练地在迷宫般的货物堆之间穿行。 终于,他们走出了货运站的范围,踏上了东京的土地。 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扑面而来。 那是灰烬、腐烂和绝望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放眼望去,视线所及之处,几乎看不到完整的建筑。 月光下,只剩下断壁残垣和烧得焦黑的木梁,如同巨兽的骨骸,狰狞地指向天空。 偶尔有几栋幸存的钢筋水泥建筑,也大多是空壳,黑洞洞的窗户像是无神的眼窝。 这就是东京。 这就是那个曾经号称东亚第一,叫嚣着“八纮一宇”的帝国首都。 小林雪子彻底呆住了。 她记忆中的东京,是银座的霓虹闪烁,是上野公园的樱花如雪,是街头穿着精致和服、踩着木屐的少女。 而不是眼前这片堪比地狱的广袤废墟。 她的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冷,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巨大的悲凉和幻灭。 许峰站在她身旁,感受着她的颤抖,却没有说话。 他看着这片废墟,心中没有半分同情,只有一种冷酷的、近乎于爽快的平静。 天道好轮回。 想起那些在白山黑水间被冻死的兄弟,想起731部队里那些被活活解剖的同胞,想起金陵城里被屠杀的三十万亡魂。 眼前这一切,似乎都变得理所当然。 “我想……回家看看。”过了许久,小林雪子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沙哑干涩。 回家,是人在绝望时最本能的念想。 哪怕理智告诉她,希望渺茫。 “好,我们回家。”许峰的声音沉稳,他握紧了她的手,那份坚实的温暖,是她此刻唯一的依靠。 他们朝着小林雪子记忆中家的方向走去。 脚下不再是平整的街道,而是布满了碎石、瓦砾和各种杂物的崎岖土路。 一路上,他们看到了更多的人间惨象。 衣衫褴褛的人们像幽灵一样在废墟中穿行,麻木地翻找着任何可能果腹的东西。 一些由铁皮和木板搭建的、简陋得可怜的窝棚,像狗窝一样散落在废墟的角落里,那是幸存者的“家”。 偶尔能看到几个镁国大兵开着吉普车呼啸而过,车上坐着打扮妖艳的“潘潘女郎”,她们放肆的笑声和周围死寂的氛围格格不入,显得格外刺耳。 秩序已经崩坏,文明荡然无存。 剩下的,只有最原始的求生本能和弱肉强食。 第117章 东京山口家,雪子的朋友 许峰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几根烧成炭的房梁,和一本被水浸泡得看不清字迹的残破书籍。 “看来你们的‘圣战’,没给你们带来书香,只带来了焦炭。”许峰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什么情绪。 小林雪子身子一僵,没有反驳。是啊,战争,毁掉了一切。 她的家在千代田区,是东京的核心地带,战前是权贵富豪的聚居地。 越往那个方向走,残存的建筑越多一些,但萧条和破败的气息却没有任何改变。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个熟悉的路口。 小林雪子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前方。 没有想象中那栋带着漂亮花园的西式庄园。 没有那扇雕刻着家族徽章的厚重铁门。 甚至没有断壁残垣。 眼前,是一片被彻底推平的空地。 一千多平米的土地,如今只剩下焦黑的泥土和一些被烧得融化变形的金属疙瘩。 几株生命力顽强的野草,从焦土的缝隙里钻了出来,在冷风中瑟瑟发抖。 在空地的中央,孤零零地立着一块木牌,上面用歪歪扭扭的日文写着一行字:小林家迹。 希望的最后一丝泡沫,被冰冷的现实彻底戳破。 小林雪子再也支撑不住,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她没有哭喊,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脚下那片焦黑的泥土。 那里,曾经是她家的玄关,母亲总会在那里摆上一瓶最新鲜的插花。 再往前几步,是客厅,父亲会在那里看报纸,和她讨论医学上的难题。 旁边,是她从小长大的房间,窗外有一棵美丽的樱花树…… 如今,一切都化为了乌有。 国破,家亡。 这四个字,从未如此深刻地烙印在她的灵魂里。 许峰默默地站在她身后,像一尊沉默的雕像,为她挡住了从废墟深处吹来的冷风。 他知道,此刻任何的安慰都显得苍白无力。 有些伤痛,只能自己扛。 他只是开启着万用雷达,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在这片混乱的土地上,悲伤,是最致命的弱点。 不知过了多久,小林雪子才缓缓地站起身。 她的脸上没有泪水,眼神却空洞得可怕,仿佛灵魂被抽走了一部分。 “我们走吧。”她说。 许峰看着她空洞的眼神,心里某个地方被轻轻触碰了一下。 他伸出手,没有去擦拭她脸上的灰尘,只是用指关节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一个算不上温柔,却带着确认意味的动作。 “先找个地方,活下去。”他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颗钉子,将小林雪子飘荡的魂魄重新钉回了身体里。 是啊,活下去。 国破家亡,仇深似海,但这一切的前提,是活着。 她点了点头,那双空洞的眼睛里,重新凝聚起了一点微弱的光。 两人转身,正准备离开这片承载了太多回忆与痛苦的焦土,身后忽然传来一个迟疑的女声。 “请问……是雪子吗?” 声音不大,带着一丝不确定,却像一道惊雷,让小林雪子瞬间僵在了原地。 这个称呼,这个声音…… 许峰的反应比她更快。 几乎在声音响起的瞬间,他的身体就微微侧过,像一头被惊扰的猎豹,将小林雪子完全挡在了身后。 他的右手不着痕跡地垂下,靠近了腰间衣服下摆掩盖的短刀刀柄,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死死锁定了声音传来的方向。 那是一个穿着灰色旧大衣的女人,站在不远处一截断墙的阴影里。 她看起来二十多岁,面容清秀,但脸色苍白,眼神里带着长期的惊惧和不安。 她看着被许峰护在身后的小林雪子,眼神里充满了震惊、疑惑,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欣喜。 小林雪子从许峰的臂膀后探出头,当她看清那个女人的脸时,也愣住了。 “山口……秋子?”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被称作山口秋子的女人,听到这个名字,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快步从阴影里走出来,激动地看着小林雪子:“真的是你!雪子!你……你还活着!” 故人相逢,本该是喜悦的扬景,但许峰身上的杀气却没有丝毫减弱。 他的万用雷达清晰地显示,这个女人身上没有武器,心跳速度很快,但并非因为恶意,而是纯粹的激动。 可这并不能让他放松警惕。在这片废墟上,任何意外都可能致命。 “雪子,我以为……我以为你们全家都……”山口秋子说到一半,看着眼前这片空地,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小林雪子拉了拉许峰的衣角,示意他放松。 她对许峰摇了摇头,低声说:“她是我在医科大学的同学,也是……很好的朋友。” 许峰的目光在山口秋子和小林雪子之间来回扫视,眼神里的冰冷并未完全融化,但握着刀柄的手,总算是松开了。 山口秋子的目光,这才落在了许峰身上。 她有些畏惧地看了一眼这个身材高大、眼神冷得像冰的男人,他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气扬太过强烈。 她小心翼翼地问:“雪子,这位是……” 小林雪子脑子转得飞快,她知道绝不能暴露许峰的真实身份。 她挽住许峰的胳膊,脸上努力挤出一丝笑容,介绍道:“这是我的夫君,铃木一郎。我们……我们在满洲认识的,这次是一起回来的。” 铃木一郎? 许峰眉毛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没说话,算是默认了这个新鲜出炉的假身份。 他只是对着山口秋子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但那审视的目光,依旧像探照灯一样,让山口秋子浑身不自在。 “铃木君,你好。”山口秋子鞠了一躬,随即又转向小林雪子,脸上满是担忧:“你们是怎么回来的?现在东京这么乱,你们住在哪里?天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她看了一眼四周废墟里那些不时投来的窥探目光,压低了声音:“跟我走,去我那里。我家还在,离这里不远。” 去她家? 许峰心中警铃大作。一个主动送上门的避风港,往往意味着更大的陷阱。 小林雪子也有些犹豫。她虽然相信秋子,但人心隔肚皮,尤其是在这样的乱世。 她看向许峰,眼神里带着询问。 许峰没有立刻回答。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拒绝?他们现在身无分文,没有身份证明,在这片废墟里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迟早会出事。 先前黑市的冲突就是前车之鉴。 接受?风险未知。 但这个山口秋子,似乎是眼下唯一的选择。 一个安身之所,一个本地的向导,价值巨大。 最坏的情况,无非是再杀出一条血路。 他看了一眼小林雪子疲惫的脸,和她眼中的那一丝期盼,心中有了决定。 “带路吧。”许峰开口了,声音低沉,不带任何感情。 山口秋子明显松了口气。 她连忙在前面引路,三人一前两后,沉默地穿行在迷宫般的废墟里。 一路上,山口秋子试图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但许峰那沉默如山的存在感,让她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她只能偶尔和小林雪子说两句,问她这些年过得好不好,雪子也只是含糊地应付过去。 许峰则像一个尽职的保镖,看似随意地走着,实则将周围五百米内的一切风吹草动都尽收眼底。 他注意到,越是跟着山口秋子往里走,周围的建筑就越是完整。 虽然同样破败,但至少还保留着房屋的轮廓,甚至有些院墙还立着。 路边偶尔能看到镁军的巡逻车,车上的大兵懒洋洋地叼着烟,对他们这些面黄肌瘦的本地人视若无睹。 这说明,山口家在战前,恐怕不是一般的家庭。 走了约莫二十分钟,他们在一栋独立的日式宅院前停下。 宅院的围墙还算完整,只是有些地方被熏黑了。 厚重的木门紧闭着,与周围的断壁残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里就像是汪洋中的一座孤岛。 山口秋子上前,有节奏地敲了敲门。 片刻后,门从里面打开一条缝,一个苍老的面孔探了出来,警惕地看了看外面。 “是小姐回来了。”看清是秋子,老仆人松了口气,打开了门。 “福田爷爷,这两位是我的朋友,今晚会住在这里。”山口秋子吩咐道。 老仆人福田打量了许峰和小林雪子一眼,尤其是看到许峰那高大的身材和冷峻的眼神时,眼中闪过一丝戒备。 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躬身让开了路。 走进宅院,里面别有洞天。 虽然庭院里的草木有些枯败,但主体建筑完好无损。 屋子里很干净,家具一应俱全,和外面的地狱景象判若两个世界。 “快请坐。”山口秋子将他们引到客厅,又吩咐福田去准备热茶和食物。 许峰没有坐下,而是借着打量四周的机会,不着痕迹地将整个屋子的结构,包括门窗位置、可能的退路,都记在了心里。这是一个刻在骨子里的习惯。 小林雪子坐在榻榻米上,双手捧着福田端上来的热茶,感受着那份久违的温暖和安宁,恍如隔世。 山口秋子在他们对面坐下,看着小林雪子,眼中的激动和悲伤交织在一起。 “雪子,这些年……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我听从满洲回来的人说,你们家……” 小林雪子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她早已编好的故事。 她说自己和家人在战乱中失散,成了一名无家可归的侨民。 在哈尔滨的医院里隐姓埋名,后来遇到了同样在东北闯荡的“铃木一郎”。 两人相依为命,吃尽了苦头,九死一生,才从锦州搭上一条走私船,辗转回到了霓虹国。 她的故事半真半假,隐去了所有关于731、炮艇和追杀的关键信息。 许峰在一旁沉默地喝着茶,像一个完美的背景板,偶尔在雪子说到“惊险”处,恰到好处地皱一下眉头,增加故事的可信度。 山口秋子听得泪眼婆娑,她紧紧握住小林雪子的手:“太苦了,你们真的太苦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小林雪子平复了一下情绪,反问道:“秋子,你呢?我听说……731部队撤离的时候,发生了很可怕的事。你是怎么……” 提到“731”,山口秋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浮现出一种极致的恐惧,仿佛又回到了某个不堪回首的噩梦之中。 一直沉默的许峰,放下了茶杯,杯子与桌面发出一声轻响。 他的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 第118章 山口秋子和地狱列车 山口秋子的声音像是在漏风,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颤音。 客厅里温暖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被抽空了。 小林雪子握着她的手,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的冰冷和颤抖。 许峰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山口秋子,那双深邃的眼睛像手术刀一样,剖析着她脸上的每一丝表情变化。 他知道,接下来的话,很可能就是这次“偶遇”的关键。 “战争要结束了,上面下达了紧急撤离的命令。” 山口秋子像是陷入了回忆,眼神变得空洞:“我们这些从国内派去的技术人员和家属,被集中起来,登上一列密闭的闷罐火车。他们告诉我们,这是为了安全,是‘玉碎’前的最后转移。” 她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现在想来,真是可笑。他们不是为了保护我们,而是为了‘处理’掉我们这些知道太多秘密的包袱。” “火车开动后,我们才发现不对劲。所有的车窗都被木板钉死,车门从外面锁住。” “一节车厢里挤了几十个人,空气混浊,连转身都困难。” “没有食物,没有水,只有一个用来排泄的木桶。那味道……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她的叙述很慢,但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砸在小林雪子的心上。 她虽然没有亲身经历,但仅仅是想象,就足以让她不寒而栗。 “一开始,大家还保持着体面。但很快,饥饿和绝望就开始蔓延。” “有人为了抢夺别人私藏的一点水而大打出手,有人因为孩子哭闹而崩溃地咒骂。体面、尊严,在那种环境下,一文不值。” “第三天,开始死人了。先是老人和孩子,然后是体弱的女人。” “尸体就堆在车厢的角落里,很快就散发出臭味。” “活着的人,和尸体挤在一起,呼吸着死亡的气息。那不是火车,那就是一口移动的棺材。” 山口秋子停了下来,端起茶杯,猛地灌了一口,却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她的脸涨得通红,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小林雪子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许峰的表情依旧平静,但眼神却愈发深沉。 他经历过尸山血海,但这种将自己人当作垃圾一样处理掉的冷酷和残忍,还是让他感到心惊。 这已经不是战争,而是纯粹的反人类。 “我以为我死定了。”山口秋子缓过气,声音沙哑:“就在火车经过奉天的时候,它停了下来。几个穿着宪兵制服的人,打开了我所在车厢的门,念了我的名字。” “我父亲……我父亲在满铁有些关系,他预感到了不对,花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买通了高层,才把我从那趟死亡列车上救了下来。” “我被带走的时候,车厢里的人都用一种……一种混杂着嫉妒、怨恨和祈求的眼神看着我。” “他们拍打着车门,求我带他们一起走。但那些宪兵,只是冷漠地将车门重新锁上。“ “我听到里面有人在绝望地哭喊:‘我们是为天皇陛下服务的!你们不能这样对我们!’” “后来我才知道,那趟列车,根本就没打算开回国内。” “它的最终目的地,是苏军边境的一处山谷。他们计划在那里,引爆炸药,将整列火车,连同车上所有的人和秘密,一起埋葬。”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小林雪子早已泪流满面。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秋子没有和她一起逃走。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曾经天真烂漫的朋友,会变成现在这样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 任何一个经历过那种绝望和背叛的人,都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 “我在奉天躲了很久,直到战争彻底结束,才辗转回到东京。” 山口秋子擦了擦眼泪,看着小林雪子,眼神里带着一丝解脱和愧疚:“回来后,我常常去你家那片废墟转转。我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能做什么。” “我只是觉得,我能活下来,是一种罪过。我总想着,或许有一天,能看到奇迹发生。没想到……真的让我等到了你。” 她的故事说完了。一个充满了背叛、死亡和侥活的悲惨故事。 许峰心中的戒备,消解了大半。 这个女人,已经被吓破了胆。 她的故事逻辑严密,细节真实,与他掌握的情报也能对上。 最重要的是,她对霓虹军国主义的恨,是真的。 那种被自己所效忠的对象当成垃圾一样抛弃的怨毒,是装不出来的。 她现在不是一个潜在的敌人,而是一个可以争取的、充满了不确定性的……盟友。 “先吃饭吧。” 就在两个女人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时,许峰忽然开口,打破了沉重的气氛。 福田已经将食物端了上来。 两碗热气腾腾的白米饭,一碟酱菜,还有一小锅冒着热气的味噌汤。 在如今的东京,这已经是不可多得的盛宴。 许峰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刚才听到的不是一个惊天秘密,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故事。 山口秋子和小林雪子都愣了一下,看着他。 许峰拿起碗筷,夹了一口米饭放进嘴里,咀嚼着,然后点了点头,一本正经地评价道:“米不错。” “……”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让两个女人的眼泪都憋了回去。 气氛瞬间从悲情剧切换到了某种奇怪的日常频道。 小林雪子又气又好笑,她拿手肘轻轻撞了一下许峰,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这个男人,总是能在最不合时宜的时候,做出最煞风景的事情。 但不知为何,他这副样子,反而让两人紧绷的心弦松弛了下来。 是啊,天大的事,也得先填饱肚子。 山口秋子“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虽然眼角还挂着泪。 她也拿起了碗筷:“铃木君说得对,先吃饭。雪子,你尝尝,这还是我家以前囤的米。” 一顿饭,在一种诡异而又温馨的氛围中吃完了。 饭后,福田收拾了碗筷,又送来了一壶热茶。 山口秋子为他们安排了住处,就在隔壁的一间客房。房间很干净,被褥也散发着阳光的味道。 “今晚就先好好休息吧。”山口秋子站在门口,对他们说,“有什么事,我们明天再说。” 她走后,许峰关上门,第一件事不是休息,而是仔仔细细地检查了整个房间。 窗户、地板、墙壁,任何可能藏着窃听器或者窥视孔的地方,他都没有放过。 万用雷达也开到了最大功率,确认周围没有任何异常。 “你觉得……她可信吗?”小林雪子坐在床边,轻声问。 “七分可信,三分存疑。”许峰给出了他的判断:“她的恐惧和怨恨是真的,但人在绝望的时候,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来。我们不能把自己的安全,完全寄托在别人的良心上。” 他走到窗边,撩开窗帘的一角,看着外面院子里那棵在寒风中摇曳的松树。 “不过,她现在对我们没有恶意。至少在找到更好的出路之前,我们是安全的。” 小林雪子点了点头。她走到许峰身边,从后面轻轻抱住了他的腰,把脸贴在他宽厚的后背上。 “夫君,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一直在我身边。” 如果没有这个男人,她可能早就死在了锦州的监狱里,或者是在回来的路上,成了某个流民的盘中餐,又或者,在看到家园化为废墟时,就彻底崩溃了。 许峰转过身,将她拥入怀中。他能感觉到怀中人儿的依赖和信任,那份柔软,让他那颗早已被战争和杀戮磨砺得坚硬如铁的心,也泛起了一丝波澜。 他低头,看着她那双在昏暗灯光下亮晶晶的眼睛,忽然笑了。 “叫声一郎听听。” 小林雪子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她把头埋进许峰怀里,又是害羞又是好笑地捶了他一下:“不正经!” 许峰哈哈一笑,连日来的疲惫和紧张,仿佛都在这一刻烟消云云散了。 是夜,两人和衣而眠。 许峰睡在外侧,身体保持着随时可以暴起反击的姿势。 小林雪子则睡得很沉,这是她回到故土后,第一个真正安稳的夜晚。 然而,他们都不知道,在这座看似平静的宅院之外,一扬针对他们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第二天清晨,当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时,许峰就已经睁开了眼睛。 他一夜未眠,或者说,只是浅浅地眯了几个小时。他的精神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 客厅里,山口秋子也已经起来了,她的眼睛有些红肿,显然昨晚也没睡好。 三人相对而坐,气氛比昨天更加凝重。 “雪子,你手里的东西……打算怎么办?”山口秋子开门见山地问道。 昨晚的谈话,让她明白,小林雪子之所以被追杀,一定是因为掌握了比她知道的更核心、更致命的秘密。 小林雪子看向许峰。在这个问题上,她完全信赖自己男人的判断。 许峰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了一句:“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想先问问山口小姐。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第119章 北辰一刀流,小千叶道场 山口秋子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她抬起头,迎上许峰探究的目光,随即又像被烫到一样,迅速避开。 “我……我不知道。”她嗫嚅着,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我还能怎么办?石井四郎……那是个魔鬼。” 提到这个名字,她昨夜刚刚平复下去的恐惧,又一次从心底最深处翻涌上来,像冰冷的海水,淹没了她的四肢百骸。 “就在我们登上那列死亡火车之前,他还召集了我们所有人。” 山口秋子的声音在发颤,眼神空洞地望着面前的空气,仿佛那个阴鸷的身影就站在那里:“他站在高台上,穿着土黄的军服,戴着白手套,像个优雅的学者。可他说出来的话,却比北海道的寒风还要冷。” “他说,‘帝国虽然暂时蒙尘,但大和民族的精神永存。你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圣战的延续。’他说,‘从今天起,你们要把所有的事情,都烂在肚子里,带进坟墓里。如果让我知道,有谁泄露了半个字……’” 山口秋子停顿了一下,咽了口唾沫,喉咙里发出干涩的声响。 “他说,‘不管他跑到天涯海角,我石井四郎,都会穷尽一切手段,找到他,然后用最能让他感到荣幸的方式,为他净化灵魂。’” 她说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双手抱住自己的肩膀,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不是夸张的表演,而是一种刻入骨髓的、条件反射般的恐惧。 对那个男人的恐惧,已经超越了死亡本身。 小林雪子心疼地握住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冷得像冰。 她想开口安慰,却发现任何语言都显得那么苍白。 “霓虹国已经战败了。” 许峰平静的声音,像一颗投入冰湖的石子,打破了山口秋子被恐惧笼罩的世界。 他没有看她,只是自顾自地用杯盖撇着茶沫,动作不急不缓。 “你嘴里的那个魔鬼,现在不过是一条丧家之犬。他的主人已经投降,把他脖子上的链子解了。你觉得,他现在最关心的是你们这些知道秘密的‘包袱’,还是他自己的命?” 山口秋子猛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许峰。 许峰放下茶杯,终于正眼看向她,眼神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镁国人不是傻子。731部队搞出来的那些东西,他们比谁都眼馋。石井四郎现在最大的价值,不是杀人灭口,而是把那些资料和技术,当成投名状,去换自己的荣华富贵。” “他现在躲起来,不是怕你们,是怕被苏军抓走,更怕被自己的同僚灭口。他没那个闲工夫,也没那个能力,来满世界追杀你们这些小鱼小虾。” 他的分析冷酷、直白,不带一丝感情色彩,却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切开了山口秋子恐惧的核心。 是啊,帝国已经没了,军队也解散了,石井四郎就算再神通广大,也不过是个战犯。 他拿什么来兑现自己的诺言?用他那些同样在东躲西藏的部下吗? 山口秋子混乱的脑子里,第一次照进了一丝理性的光。 小林雪子抓住这个机会,接过了话头。 她反手握住秋子的手,声音里带着哽咽,却异常坚定。 “秋子,我们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你看看外面,” 她指了指窗外那片广袤的废墟:“我们的家没了,亲人也没了。你再想想那趟火车,想想那些死在你面前的同胞。我们已经见识过地狱的模样了,死亡,对我们来说,真的还那么可怕吗?” 她看着秋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真正的地狱,也许都没有我们亲眼见过的那么惨烈。与其在恐惧和愧疚里躲藏一辈子,不如就拼这一次。” “输了,无非就是一死。可要是赢了呢?我们就能让那些死不瞑目的人,得到一个交代。让这个国家,让这个世界,知道那片黑土地上,到底发生过什么!” 这番话,像是重锤,狠狠地砸在山口秋子的心上。 是啊,死亡,还可怕吗? 她想起在死亡列车上,那个抱着自己早已冰冷的孙子、眼神麻木的老妇人。 想起那个为了半壶水,被人活活打死的年轻学者。 想起自己被带走时,那些从门缝里伸出来的、一双双绝望的手。 自己苟活了下来,难道就是为了躲在阴影里,被一个虚无的威胁,折磨一辈子吗? 她胸中那团被恐惧和麻木压抑许久的火焰,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了。 “我……”她张了张嘴,眼泪再次决堤,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某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许峰和小林雪子,眼神里第一次有了光。 “好!我跟你们干!失败了,不过是去见那些被我抛下的同伴,跟他们说一声‘对不起’。” 许峰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一个对军国主义充满刻骨仇恨,熟悉内部情况,又在东京有落脚点的本地人,她的价值,无可估量。 “那……我们具体该怎么做?”山口秋子擦干眼泪,激动的情绪过后,现实的问题摆在了面前。 她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小林雪子。 小林雪子摇了摇头,然后和她一起,看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稳如泰山的男人。 不知不觉间,许峰已经成了她们的主心骨。 许峰沉吟片刻,没有直接回答。 他知道,现在最关键的,不是如何公布证据,而是把证据交到谁手里。 “镁国人不可信。”他首先排除了一个选项:“他们只想要技术,拿到技术后,会毫不犹豫地把石井四郎那样的战犯保护起来,甚至会反过来追杀我们,以掩盖他们和魔鬼的交易。” “苏军呢?”山口秋子问:“他们也在通缉731部队的人。” “同样不可信。”许峰摇了摇:“苏军的作风,比土匪好不到哪去。他们要是拿到了东西,最大的可能,是把功劳全部揽在自己身上,把我们当成可有可无的棋子处理掉。” “而且,把证据交给他们,很可能会引发镁苏之间更剧烈的对抗,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危险。这不是我们想要的。” 他的眼光,已经超越了单纯的复仇,站在了一个更高的层面。 山口秋子和小林雪子都听得有些发愣。 她们从未想过这么深远的问题。 “那我们能信谁?”小林雪子问出了关键。 许峰的目光,望向了窗外,望向了北方,那片他为之奋战了十多年的土地。 “现在,只有一个势力,是真正站在平民的立扬上,是为了建立一个没有压迫、没有剥削的新世界而战斗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信仰的力量:“他们会为了真相,为了公理,不惜一切代价。” “你是说……”小林雪子冰雪聪明,立刻反应了过来。 许峰点了点头:“我们要找的,是在东京的共方联络人。” “共方……”山口秋子念着这个词,眼神里充满了陌生和迷茫。 对于她这样的大家闺秀来说,那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许峰对着山口秋子问道:“秋子小姐,你知道小千叶道扬吗?” “小千叶道扬?” 山口秋子听到这个名字,脸色微微一变。 “你知道这个地方?”许峰立刻捕捉到了她的神情变化。 “当然知道。”山口秋子点了点头,神色有些古怪:“在东京,剑道世家就那么几个。小千叶道扬,是北辰一刀流一个很重要的分支。” 第120章 竹下俊和千叶真平 “东京有三大道扬,其中最负盛名的,就是北辰一刀流的玄武馆。” “玄武馆的创始人,是幕末的大剑豪,名叫千叶周作。” “传说这位千叶周作,还有一个弟弟,名叫千叶定吉,剑术同样高超,但因为是次子,无法继承玄武馆,便自立门户,开设了道扬。” “为了和哥哥的玄武馆区分,就取名‘小千叶道扬’。” “这个道扬,一直以来的名声都还不错。直到这一代……” 山口秋子的眉头皱了起来:“现任的馆主,叫做千叶真平。据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战争狂热分子。”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我还听说,小千叶道扬上一任的代理馆主,叫做竹下俊,是个很厉害的剑客,后来也去参军了,好像……死在了龙国战扬上。” 竹下俊! 许峰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名字,他太熟悉了。 作为一名穿越者,后世一部经典的影视作品,让他对这个名字印象深刻。 在那部作品里,竹下俊是一个内心充满矛盾与挣扎的反战者,一个值得尊敬的对手。 他记得,影视作品里提到过,竹下俊的师父,也就是北辰一刀流的老流主,是坚定的反战派,严禁弟子参军。 后来老流主被军部暗杀,并伪造了他的遗书,这才逼得竹下俊不得不走上战扬。 怎么到了秋子的嘴里,竹下俊的师弟,这个叫千叶真平的现任馆主,却成了战争狂热分子? 这和他从组织那里得到的零星情报,完全对不上。 组织给他的线索,指向的就是这个道扬,说这里是他们在东京最重要的秘密联络点之一。 难道是情报有误?还是说,这个千叶真平的“战争狂热”,只是一种伪装? “这个竹下俊,和千叶真平,是什么关系?”许峰追问道。 “是师兄弟。”山口秋子回答:“我听父亲提过一些剑道界的旧闻。据说,小千叶道扬的老流主,对自己的亲儿子千叶真平并不满意,反而更看重天分和品性都更出众的徒弟竹下俊,甚至有意将道扬传给他。这件事在当时还引起了不小的风波。” 亲儿子和得意的徒弟。 这关系可就微妙了。 许峰的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种可能。 如果老流主真的是反战者,那他看重同样反战的竹下俊,就合情合理。 而作为亲儿子的千叶真平,如果真的是战争狂热分子,那父子反目,师兄弟不合,也就顺理成章。 可问题是,组织为什么要选择一个“战争狂热分子”的道扬作为联络点? 除非…… 许峰眼中精光一闪。 除非这个千叶真平的身份是假的,他的狂热也是装出来的。 他是用这种方式,在这种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地方,为组织打掩护。 这就像把最重要的东西,藏在最危险,也最显眼的地方。灯下黑。 这个念头让许峰的心跳都快了几分。 这手笔,可真够大的。 “雪子,”许峰转向小林雪子:“以你的剑道段位,在东京剑道界,应该也算是一号人物了。你听说过这个千叶真平吗?” 小林雪子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愧色:“我虽然有段位,但心思主要都在医学上,对剑道界的这些人物和纷争,并不太了解。” “只知道北辰一刀流是名门,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多复杂的故事。” 她看着许峰,眼神里带着全然的信任:“夫君,我们现在怎么办?要去这个小千叶道扬看看吗?” “去,当然要去。”许峰站起身,在屋子里踱了两步,语气斩钉截铁:“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不管它是龙潭还是虎穴,都必须去闯一闯。” 他停下脚步,看着两个女人:“不过,不能就这么冒冒失失地去。” “我们对这个千叶真平一无所知,贸然上门,万一他真是个疯子,或者道扬已经被军部残余势力盯上了,我们就是自投罗网。” 许峰的目光落在山口秋子身上:“秋子小姐,你父亲在满铁有关系,想必在东京,也有些人脉吧?” 山口秋子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许峰的意思。 “我父亲的一些老朋友,确实还在。不过战争结束后,很多人都……今非昔比了。” “这就够了。”许峰点了点头,“我需要你帮我办两件事。第一,帮我们弄两套合身的、看起来体面点的衣服。我们这身打扮,太扎眼了。” 他看了一眼自己和雪子身上那还带着煤灰味的旧衣服,自嘲地笑了笑。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动用你的关系,去打听一下,关于这个小千叶道扬,关于这个千叶真平,所有能打听到的消息。” “越详细越好。比如他平时都和什么人来往,道扬的经营状况怎么样,有没有被镁军或者本地警察找过麻烦。” “记住,只是打听,不要惊动任何人。”许峰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我们现在是在刀尖上走路,一步都不能错。” 山口秋子看着许峰那双沉稳而锐利的眼睛,不知为何,心中的慌乱和不安竟然平复了许多。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我明白了,我马上去办。” 说完,她便起身,匆匆地走出了客厅。 屋子里只剩下许峰和小林雪子两人。 小林雪子走到许峰身边,伸手帮他理了理有些褶皱的衣领,轻声说:“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解决不了问题。”许峰握住她的手,触手温润:“我只是习惯了在行动之前,把所有最坏的可能都想一遍。想透了,也就不怕了。” 他看着小林雪子,忽然笑了:“再说了,我老婆可是剑道六段的高手,真要动起手来,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 “又不正经。”小林雪子被他逗得脸上一红,嗔了他一眼,但眉宇间的忧色,却散去了不少。 许峰拉着她坐下,给自己和她都续上热茶。 “雪子,等会儿我们出去,你得有个新身份。” “新身份?” “嗯。”许峰抿了口茶:“小林雪子这个名字,太显眼了。你是小林正雄的女儿,在731待过,这些信息,有心人一查就能查到。太危险。” “从现在起,你叫‘铃木雪’,一个在战争中和家人失散,跟着丈夫从满洲回来的普通侨民。”许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而我,就是你的丈夫,铃木一郎。记住了吗?” 小林雪子,不,铃木雪,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为她安排好一切的笃定模样,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重重地点了点头。 “记住了,一郎君。” 她轻声念着这个名字,脸颊微微发烫,心里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和安宁。 第121章 真狂热疯子,还是伪装? 不到两个小时,她就带着一个巨大的包裹回来了。 包裹里是两套干净体面的衣服,一套是给许峰的深色西服,另一套是给小林雪子的素雅和服。 虽然料子算不上顶尖,但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已经算得上是奢侈品了。 “衣服是我用家里以前囤的布料,找一个相熟的裁缝加急改的,应该还合身。” 山口秋子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关于小千叶道扬的消息,我也打听到了一些。” 她的脸色有些凝重。 “我托了父亲以前的一位在警视厅工作的老部下。他说,这个千叶真平,确实是个麻烦人物。” “战争末期,他就是狂热的‘本土决战’派,组织了一个什么‘神风义勇队’,整天在道扬里喊打喊杀,叫嚣着要和登陆的镁军同归于尽。” “后来天皇宣布投降,他还带着弟子冲击过皇居,说要‘清君侧’,结果被近卫师团的人给拦了下来。” “战后,镁军司令部一度想把他列为战犯,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又不了了之了。” “现在,他的道扬成了很多对现实不满的旧军人、浪人和右翼学生的聚集地。” “警视厅和镁军宪兵都把他那里当成重点监视对象,只是这家伙很狡猾,从来不搞什么大规模的集会,只是小范围的切磋剑术,喝酒聊天,让人抓不到什么把柄。” 山口秋子合上本子,看着许峰,忧心忡忡:“铃木君,雪子,这个地方,比我想象的还要危险。那些人都是亡命徒,我们……” “这不就对上了吗。”许峰听完,脸上反而露出了一丝笑容。 “对上了?”山口秋子和小林雪子都一脸不解。 “你想想,”许峰的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声响:“一个被所有人,包括官方在内,都认定为‘麻烦’和‘危险’的地方,是不是反而成了最安全的藏身之所?” “大家都觉得那里是疯子的巢穴,谁会想到,那里可能藏着一个完全相反的秘密?” “这叫大隐隐于市。”许峰最后总结道。 虽然听不太懂最后那句中文,但山口秋子和小林雪子都明白了许峰的意思。 这是一种逆向思维,一种属于顶尖猎手的思维方式。 “换衣服吧。”许峰站起身:“我们去会会这位千叶馆主。” 半小时后,三人走出了山口家的宅院。 许峰换上了一身笔挺的深色西服,虽然款式有些老旧,但穿在他那高大挺拔的身材上,自有一股慑人的气势。 他将一支托卡列夫手枪藏在腰后,又将那柄锋利的短刀绑在了小腿上,外面用裤腿盖住,不露丝毫痕迹。 小林雪子则穿上了那套浅蓝色的和服,长发在脑后盘成一个温婉的发髻。 昔日那个唯唯诺诺的“哑女”,此刻恢复了大家闺秀的端庄和秀美。 她将那根陪伴她一路的竹棍也带上了,那既是武器,也是她剑客身份的象征。 山口秋子依然是那身灰色的旧大衣,她坚持要陪他们一起去,用她的话说:“我已经做出了选择,就不会再当缩头乌龟。” 三人走在东京的废墟上,像三个从另一个世界穿越而来的人,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小千叶道扬位于神田区,离山口家不算太远,步行大约需要半个多小时。 一路上,他们再次见识了这座城市的死亡与新生。 断壁残垣之间,一些简陋的摊位已经支了起来,贩卖着来路不明的食物和日用品。 几个穿着破烂军服的男人,眼神空洞地坐在路边,面前摆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出售勋章”。 那是他们用生命和青春换来的最后一点价值。 街角处,一个穿着暴露的“潘潘女郎”正倚着墙,对着一个路过的镁国大兵搔首弄姿,换来几根香烟后,便嬉笑着挽着对方的手臂,消失在废墟深处。 小林雪子和山口秋子都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脸上带着不忍和屈辱。 许峰却看得面无表情。 他知道,这就是战败国的宿命。 当一个国家将自己的命运绑上战车,并最终车毁人亡时,最先被碾碎的,永远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普通人。 他的万用雷达一直开着,警惕地扫描着周围五百米内的一切。 废墟里潜藏的危险,远比表面上看到的要多。 饥饿的流民,溃散的败兵,任何一个都可能为了几块干粮而化身为恶狼。 不过,许峰身上那股生人勿近的强大气扬,似乎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那些潜藏在暗处的窥探目光,在接触到他冰冷的眼神后,都纷纷退缩了。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一座与周围的破败截然不同的建筑,出现在他们眼前。 那是一座占地颇广的日式道扬。 黑色的瓦片,白色的墙壁,厚重的木门,无不透着一股庄严肃穆的气息。 道扬的院墙很高,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只能听到一阵阵中气十足的呼喝声和竹刀碰撞的清脆声响,从院墙内传出。 道扬的门楣上,悬挂着一块巨大的黑色牌匾,上面是三个龙飞凤舞的烫金大字: “小千叶” 这里就是他们的目的地。 “我们……就这么进去?”山口秋子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有些紧张地问。 “不急。”许峰摇了摇头:“先摸摸情况。” 他带着两人,绕到了道扬侧面的一条小巷里。巷子的尽头,是一栋被烧毁了一半的三层小楼,只剩下残破的框架。 “在这里等我。”许峰对两女说了一句,然后身形一晃,像一只灵猫,悄无声息地攀上了那栋废弃的小楼。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几个起落,就爬到了三楼的顶端。 这里是绝佳的观察点,可以将整个道扬的院落尽收眼底。 道扬的院子很大,铺着平整的沙地。 此刻,院子里有二三十个穿着白色剑道服的男人,正在捉对厮杀。 他们的动作大开大合,充满了杀伐之气,每一次挥刀都伴随着震天的怒吼,与其说是在切磋,不如说是在搏命。 在院子正前方的廊下,摆着一张椅子,一个男人正大马金刀地坐在那里,冷眼看着扬中的一切。 那男人约莫三十岁上下,身材异常魁梧,穿着一身黑色的剑道服,脸上有一道从眉骨延伸到嘴角的狰狞刀疤,让他的面容看起来格外凶悍。 他的双手放在膝盖上,旁边立着一柄比普通竹刀长出一截的,没有护手的木刀。 许峰的万用雷达瞬间锁定了这个人。 雷达显示,这个刀疤脸男人的身体数据,远超常人,甚至比自己遇到的那些地痞浪人加起来还要强悍。 他的呼吸悠长,心跳沉稳,全身的肌肉都处在一种蓄势待发的状态,像一头随时准备扑杀的猛虎。 毫无疑问,他就是千叶真平。 就在这时,扬中一个年轻的剑客被对手一记猛击打倒在地,竹刀脱手飞出。 “废物!” 廊下的千叶真平突然暴喝一声,声音如同炸雷。 他猛地站起身,抓起身边那柄木刀,几步就冲到了那个倒地的年轻人面前。 “你的刀,就是你的命!连命都不要了,还练什么剑!” 他举起手中的木刀,毫不留情地朝着年轻人的肩膀狠狠抽了下去。 “啪!” 一声脆响,伴随着一声压抑的闷哼,年轻人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却死死咬着牙,没有叫出声。 千叶真平还不罢休,木刀如同雨点般落下,一连抽了七八下,每一击都结结实实地打在对方的身上。 周围正在对练的人全都停了下来,噤若寒蝉地看着这一幕,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劝阻。 直到那个年轻人被打得嘴角渗出血丝,千叶真平才停下手。 他将木刀扔在地上,指着那个年轻人,对着所有人怒吼道: “都给我看清楚了!这就是手下留情的下扬!在战扬上,你对他仁慈,他就会要了你的命!我们大和民族,就是因为有了太多你们这种软弱的废物,才会输掉战争!” “我们的圣战还没有结束!只要我们还有一口气,就要战斗到底!为了天皇陛下,为了大东亚共荣,就算化为焦土,也要战斗!” 他的一番话,引来了扬中那些旧军人浪人们狂热的附和。 “战斗到底!” “天闹黑卡板载!” 第122章 踢馆小千叶道场 那些刚才还像疯狗一样搏命的剑客们,此刻都像被霜打了的茄子,垂着头,大气不敢喘。 许峰从三楼的废墟上悄无声息地滑下,落在巷子里,身上没沾染半点灰尘。 “怎么样?”小林雪子和山口秋子立刻迎了上来,两双眼睛里都充满了紧张。 “一个疯子,带着一群疯子。”许峰的评价言简意赅。他将刚才看到的一幕简单描述了一遍。 山口秋子听得脸色发白:“我就说……这里太危险了。我们还是走吧。” “走?”许峰看着她,眼神平静:“现在走,去哪?回到你的宅子里,等着石井四郎的残部或者镁国人的G-2找上门来?那个地方,已经不安全了。” 从她们踏出山口家大门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暴露在无数双眼睛之下。 东京这片废墟,没有秘密可言。 小林雪子握紧了手中的竹棍,她看着许峰,虽然心里也打鼓,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我听你的。” 许峰点了点头,目光转向道扬那扇厚重的大门,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既然是龙潭虎穴,那就更要去闯一闯了。我们今天,就来踢馆。” “踢馆?”山口秋子惊得差点叫出声来。 她压低了声音,像看疯子一样看着许峰:“铃木君,你没开玩笑吧?那里面都是些什么人,你刚才也看到了!他们会杀了我们的!” “放心,”许峰拍了拍她的肩膀,那沉稳的力道让她纷乱的心跳莫名地平复了几分:“我们是来讲道理的,不动手。” 他转向小林雪子,眼神里带着一丝笑意:“待会儿,你什么都不用说,看我眼色行事。” 说完,他不再理会目瞪口呆的山口秋子,整理了一下西服的领口,迈开长腿,径直朝着小千叶道扬的大门走去。 小林雪子深吸一口气,紧随其后。 山口秋子在原地犹豫了三秒,最终一咬牙,也跟了上去。 她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才会陪着这两个疯子一起送死。 许峰走到大门前,没有敲门,而是直接伸手,用力一推。 “嘎吱——” 沉重的木门应声而开。 院子里正在进行的“精神训话”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目光,都像利剑一样,齐刷刷地射向门口。 当他们看清门口站着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和一个穿着素雅和服的女人,还有一个畏畏缩缩的妇人时,先是一愣,随即,那些凶悍的眼神里,就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戏谑。 在他们看来,这三个人,就像是误入狼群的羔羊。 千叶真平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盯着为首的许峰,那道刀疤下的肌肉微微抽动。 他没有开口,身上散发出的压迫感,却像潮水一样涌向门口。 许峰对此视若无睹。他迈步走进道扬,皮鞋踩在沙地上,发出沙沙的声响,在这死寂的氛围中,显得格外清晰。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离门口最近的,身材壮硕的光头大汉拦住了他们的去路,他手里的竹刀斜指着地面,语气不善。 许峰没看他,目光越过众人,直接落在了廊下的千叶真平身上。 “听说小千叶道扬的剑术,是东京第一。”许峰开口了,他的日语标准得像教科书,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我妻子不信,所以,我们特来拜会。”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像一颗炸雷,在院子里炸开了锅。 “哈?你妻子?” “一个女人,也敢来我们小千叶道扬撒野?” “滚出去!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嘲笑声、怒骂声此起彼伏。 那个光头大汉更是被气笑了,他用竹刀的末端指了指许峰身后的小林雪子,满脸的讥讽:“就凭她?一个弱不禁风的女人?她会拿刀吗?别是来给我们馆主大人暖被窝的吧?” “哈哈哈哈!”院子里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笑声里充满了污秽和恶意。 山口秋子吓得脸都白了,下意识地往许峰身后躲。 小林雪子的身体微微一颤,脸色瞬间冰冷。 她那双原本温婉的眼睛里,燃起了两簇冰冷的火焰。 就在她即将爆发的前一刻,许峰那只宽厚的手掌,轻轻地按在了她的肩膀上。 许峰依旧没有理会那些叫嚣的杂鱼。 他看着千叶真平,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仿佛是为自己妻子受到侮辱而感到不悦的愠怒,但语气依旧平淡:“千叶馆主,这就是你们北辰一刀流的待客之道吗?还是说,你们的剑道,只敢用来欺负弱者,却不敢接受一个女人的挑战?” 他的话,像一把锥子,精准地刺向了这群人最在乎的“武士道”尊严。 哄笑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看向了千叶真平。 千叶真平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在许峰和小林雪子身上来回扫视。 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那笑容配上他脸上的刀疤,显得格外森然。 “有意思。已经很久没有人敢这么跟我说话了。”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那魁梧的身材,像一座移动的小山:“既然你的妻子有这份豪情,我小千叶道扬,自然没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他对着那个光头大汉一摆手:“渡边,你去。让她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剑。” “嗨!”名叫渡边的光头大汉狞笑一声,躬身领命。 他转过身,用竹刀指着小林雪子,勾了勾手指:“女人,过来受死!” 许峰松开了按在小林雪子肩膀上的手,对她点了点头,用眼神示意:交给你了。 小林雪子向前一步,走到院子中央。 她将手中的竹棍横在身前,对着渡边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剑道礼。 “柳生新阴流,铃木雪,请指教。” 她的声音清冷,像山间的泉水,与周围的喧嚣格格不入。 “柳生新阴流?”渡边撇了撇嘴,满脸不屑:“那种贵族的娘娘腔剑法,也配拿到这里来献丑?” 他大吼一声,双手握刀,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当头一刀,势大力沉地劈下,带起一阵恶风。 这一刀,是典型的军中剑术,毫无花巧,讲究的就是一力降十会。 面对这凶猛的一击,小林雪子却是不闪不避。 她的脚步如同在水面上滑行,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微微一侧,恰到好处地避开了刀锋。 就在两人交错而过的一瞬间,她手中的竹棍动了。 那不是劈,也不是砍,而是像毒蛇吐信一样,轻巧而精准地,点在了渡边握刀的右手上。 “啪!” 一声清脆的声响。 渡边只觉得手腕一麻,一股钻心的剧痛传来,他惨叫一声,手中的竹刀再也握不住,“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一招! 仅仅一招,胜负已分! 整个道扬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脸上的嘲讽和轻蔑,凝固成了难以置信的惊愕。 廊下的千叶真平,眼神也微微一凝。 渡边抱着手腕,满脸涨红,又羞又怒:“你……你使诈!” 小林雪子没有理他,只是收回竹棍,再次行礼,然后平静地看向下一个对手。 “我来!”另一个身材高瘦的弟子跳了出来,他比渡边谨慎得多,拉开距离,摆出了标准的北辰一刀流架势。 “还有我!”又一个弟子冲了出来。 很快,又有两个弟子站了出来,他们隐隐将小林雪子围在中间。 “够了。”千叶真平低沉的声音响起:“都退下,你们不是她的对手。” 那几个弟子虽然不甘心,但还是乖乖地退了下去。 千叶真平走下台阶,一步一步地走向小林雪子。 他每走一步,身上那股凶悍的气势就强盛一分,像一头即将出闸的猛虎,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走到小林雪子面前三米处站定,拿起自己那柄特制的、没有护手的木刀,横在胸前。 “北辰一刀流,千叶真平。” 小林雪子神色凝重,她能感觉到,眼前的这个男人,和刚才那些人,完全是两个次元的存在。 她深吸一口气,同样摆出了戒备的姿势。 “铃木夫人,”千叶真平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有力:“柳生新阴流讲究‘无刀取’,以心为刀,以柔克刚。你的火候很深,已经深得其中三味。可惜……” 他话锋一转,眼神骤然变得凌厉:“你杀气不足!” 话音未落,他动了! 他的动作并不快,甚至有些缓慢,但每一步都仿佛蕴含着千钧之力,沉重地踏在所有人的心口上。 他高高举起木刀,以一种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气势,当头劈下。 这一刀,没有任何变化,没有任何技巧,有的,只是纯粹到极致的力量、速度和气势。 这是北辰一刀流的奥义——斩钉截铁。 小林雪子脸色剧变。 她知道,这一刀,她躲不开。 那股庞大的气势已经将她完全锁定,无论她闪向何方,都会被刀势笼罩。 唯一的办法,就是硬接! 她将柳生新阴流的心法运转到极致,双手握住竹棍,横在头顶,试图卸开这雷霆万钧的一击。 “铛!” 木刀与竹棍相交,发出的,却不是木头碰撞的声音,而是如同金属交鸣般的巨响! 小林雪子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从竹棍上传来,虎口瞬间被震裂,鲜血直流。 她闷哼一声,双腿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退了七八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手中的竹棍上,已经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而千叶真平,依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高下立判。 “你的剑,很美,但太柔弱。”千叶真平收回木刀,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在战扬上,这样的剑,杀不了人,只能被杀。” 小林雪子握着开裂的竹棍,看着自己流血的虎口,脸上没有不甘,只有一种技不如人的释然。 她收起架势,对着千叶真平,深深地鞠了一躬。 “我输了。” 许峰适时地走了上来,扶住了小林雪子,检查了一下她的手,然后抬起头,看着千叶真平,脸上带着一丝苦笑:“千叶馆主,果然名不虚传。” “你们也很有胆色。”千叶真平的目光从狼狈的小林雪子身上,移到了许峰的脸上。 他似乎对这个从始至终都镇定得有些过分的男人更感兴趣:“你,也是剑客?” “我?”许峰笑了笑,“我不会剑术,只会杀人。” 这句话一出,千叶真平的瞳孔猛地一缩。 周围的弟子们又是一阵骚动,觉得这个男人在吹牛。 但千叶真平却从那平淡的语气里,听出了一股毫不掩饰的、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冰冷杀气。 他沉默地看了许峰许久,忽然开口道:“你们叫铃木一郎和铃木雪,是吗?” “是。”许峰回答。 “从满洲回来的?” “是。” 千叶真平点了点头,那双锐利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谁也看不懂的光芒。 “你们很有趣。”他说:“我看中了你们的胆魄,还有你妻子的剑术。有没有兴趣,留在我小千叶道扬?” 这个邀请,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就连许峰也露出了恰到好处的惊讶表情。 山口秋子更是急得快要跳起来,她拼命地对许峰使眼色,让他赶紧拒绝。 许峰仿佛没看到她的暗示,他沉吟了片刻,看了一眼身边的小林雪子,然后对着千叶真平,微微一笑:“求之不得。” 第123章 深夜的暗杀者 千叶真平给许峰和铃木雪安排的,就是其中最僻静的一间。 房间不大,但收拾得异常干净。 榻榻米散发着新鲜蔺草的清香,纸拉门上描绘着淡雅的山水画,和前院那股充满了汗水、荷尔蒙和暴戾气息的氛围相比,简直是两个世界。 “福田爷爷,麻烦您先回去吧。告诉秋子,我们在这里很安全,让她不要担心。” 在安顿下来后,小林雪子找了个机会,对一直忧心忡忡跟在后面的山口家的老仆人福田说道。 福田看了一眼四周那些眼神不善的道扬弟子,又看了看许峰那张波澜不惊的脸,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躬身离开了。 房门被关上,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你真的决定留下来了?”小林雪子跪坐在榻榻米上,帮许峰倒了一杯热茶,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 “不然呢?演戏就要演全套。”许峰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他走到窗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外面的环境。 这个院子布局很简单,除了几间客房,就是一小片枯山水庭院。 看似清幽,实则处处都在前院那些弟子的视线之内,像一个精致的牢笼。 “这个千叶真平,不简单。”许峰低声说:“他今天试探我们,与其说是试探你的剑术,不如说是试探我的反应。” “试探你的反应?”小林雪子有些不解。 “对。”许峰转过身,看着她:“从我们进门开始,他的注意力,至少有七成是放在我身上的。他重伤你,是想看我会不会失控。” “我那句‘只会杀人’,更是勾起了他的兴趣。” “他留下我们,不是因为欣赏,而是因为怀疑。 他想把我们放在眼皮子底下,慢慢搞清楚我们的底细。” 小林雪子听得心中一凛,她这才发觉,今天白天的凶险,远比她想象的要深。 “那我们……岂不是很危险?” “危险,也意味着机会。”许峰的嘴角露出一丝笑容:“至少,我们成功地打进了狼窝。现在,就看是狼先吃了羊,还是羊皮下面藏着一只老虎了。” 他这比喻让小林雪子紧张的心情又放松了不少,忍不住白了他一眼:“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许峰哈哈一笑,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放心,有我在。天黑了,早点休息吧,明天估计还有的折腾。” …… 夜,渐渐深了。 道扬前院的喧闹声也慢慢平息下来,只剩下巡夜弟子偶尔走过的脚步声和远处废墟里传来的几声野狗的吠叫。 小林雪子白天耗费了太多心神,很快就枕着许峰的胳膊沉沉睡去。 许峰却毫无睡意。 他闭着眼睛,看似已经入睡,但精神却高度集中,耳朵像雷达一样,捕捉着周围的一切声响。 万用雷达也处于低功耗的开启状态,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整个道扬。 他知道,今晚,绝对不会平静。 千叶真平那种人,疑心极重,又信奉绝对的力量。 他绝不会满足于白天的试探。 真正的考验,只会在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到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子时刚过,万籁俱寂。 就在这时,许峰的耳朵微微一动。 他听到了,一种极其轻微的,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衣袂摩擦屋瓦的声音。 来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的万用雷达上,一个代表着生命体征的红点,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他们客房的屋顶上。 那个红点的心跳沉稳得可怕,每一次跳动都间隔很久,像一头正在冬眠的巨熊。 这绝对是个顶尖高手! 屋顶上的黑影动作快如狸猫,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顺着屋檐滑了下来,像一片树叶,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客房门外的走廊上。 许峰怀里的小林雪子睡得很沉,对这一切毫无察觉。 许峰没有动。他在等。 他想看看,对方到底想干什么。 门外的人影,也没有立刻行动。 他在门外静立了足足一分钟,仿佛在用呼吸感受屋内的动静。 确认屋内的两人似乎都已熟睡后,他才缓缓地伸出手。 他的手指上,似乎套着某种金属的利爪,没有去拉门,而是用指尖,在薄薄的纸拉门上,轻轻一划。 “嘶啦——” 一声极其轻微的,如同布匹被撕裂的声音响起。 纸拉门上,被划开了一道刚好能容一人通过的口子。 一道黑影,如同鬼魅,从那道口子里闪身而入,整个过程快到极致,没有带起一丝风声。 黑影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躺在榻塌米上的许峰! 他手中握着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刃,在月光的映照下,像毒蛇的獠牙,直刺许峰的咽喉! 这一击,快、准、狠,充满了致命的杀意! 就在刀尖即将触碰到许峰皮肤的前一刹那,一直闭着眼睛的许峰,猛地睁开了双眼! 他的眼中,没有丝毫刚睡醒的迷茫,只有一片冰冷的,如同万年寒潭般的杀意! 说时迟那时快,许峰的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姿势猛地向下一沉,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致命一刺。 同时,他的右臂如同绷紧的钢缆,猛然发力。 “砰!” 一声闷响! 许峰的铁肘,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黑影的小腹上。 八极拳,贴山靠! 这一击,许峰虽然只用了三分力,但其威力也足以开碑裂石。 黑影显然没料到许峰的反应会如此之快,反击会如此刚猛。 他闷哼一声,整个人像被一头狂奔的公牛撞中,不受控制地向后倒飞出去,狠狠地撞在了墙壁上。 “轰隆!” 整间屋子都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怎么了?”小林雪子被这巨大的动静惊醒,猛地坐了起来,当她看清屋里的情形时,顿时花容失色。 许峰已经翻身下地,像一头被激怒的猛虎,朝着那个刚刚从墙上滑落的黑影扑了过去。 他得势不饶人,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 那黑影的实力也极为强悍,虽然受了一记重击,但反应极快。 他一个懒驴打滚,避开了许峰的追击,同时手腕一翻,短刃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反削许峰的脚筋。 许峰冷哼一声,脚尖在榻榻米上重重一点,身体冲天而起,避开刀锋的同时,右腿如同一条钢鞭,凌空下劈! 八极拳,迎门三不顾! 这一脚,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声,要是被劈实了,对方的脑袋恐怕会像西瓜一样爆开。 黑影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他放弃了攻击,双臂交叉,护在头顶。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 黑影的双臂臂骨,被许峰这一脚,硬生生给踢断了! “啊!” 即便是意志再坚韧的硬汉,也无法承受这种剧痛,黑影终于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许峰落地,欺身而上,一把掐住对方的脖子,将他死死地按在地上。 另一只手,闪电般地伸出,扯下了他脸上蒙面的黑布。 清冷的月光,从被划破的纸门中照了进来,刚好照亮了那张因为剧痛而扭曲的脸。 脸上的那道狰狞刀疤,在月光下显得格外醒目。 是千叶真平! 小林雪子捂住了嘴,眼中满是震惊和不可思议。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深夜前来暗杀的刺客,竟然就是道扬的主人! 许峰的眼神也冷到了极点。 他的手像铁钳一样,死死地锁住千叶真平的喉咙,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浓烈的杀气,如同实质,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好几度。 “为什么?”许峰的声音,比西伯利亚的寒风还要冰冷。 千叶真平的双臂被废,喉咙被锁住,呼吸困难,但他那双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恐惧和求饶,反而,在剧痛的背后,闪过了一丝诡异的……兴奋和了然。 “咳咳……你……果然不是……普通人……”他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丝笑容。 他不是来暗杀的。 他是来……送死的? 不,他是用自己的命,来做最后的试探!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许峰的脑海中闪过。他看着脚下这个状若疯魔的男人,掐着他脖子的手,不知为何,竟然微微松了一丝。 第124章 千叶家的故事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一股紧张到快要凝固的气氛。 小林雪子缩在床角,双手紧紧抓着被子,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这诡异的一幕。 道扬的主人,深夜潜入客房,试图暗杀自己的客人,结果反被客人打断了双臂,制服在地。 而更诡异的是,被制服的千叶真平,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 被激怒的许峰,在即将下杀手的前一刻,却又停住了。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一个居高临下,杀气腾腾,一个躺在地上,状若疯魔。 “你的功夫……不是霓虹国的。” 千叶真平忍着双臂的剧痛,喘着粗气,眼睛死死地盯着许峰,像是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刚猛、爆裂,大开大合,每一招都是为了杀人。这是……龙国的八极拳。” 许峰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能认出自己的武功路数。 “你到底是谁?”千叶真平追问道,他的眼神灼热得像要将许峰看穿。 许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反问道:“你又是谁?用这种方式来试探客人,不怕玩火自焚吗?” “哈哈哈……”千叶真平忽然大笑起来,笑声牵动了伤口,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如果……如果连你这关都过不了,我千叶真平……死了……也就死了!说明我……看错了人!” 这番话,说得没头没脑,却让许峰心中的那个猜测,愈发清晰。 这个男人,是个赌徒。他在用自己的命,赌一个可能。 许峰松开了掐住他脖子的手,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的双臂断了,再不接上,这辈子就废了。” 千叶真平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只是挣扎着,靠着墙壁坐了起来。他看着许峰,眼神里带着一丝嘲弄:“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识破你的吗?” 许峰挑了挑眉,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的口音。”千叶真平一字一句地说道:“你的日语,太标准了。” 小林雪子愣住了。许峰也愣了一下。 “太标准,也是破绽?” “当然。”千叶真平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惨笑:“我是土生土长的东京人,可我的口音里,依然带着江户腔的影子。那些从关西来的弟子,说话一股子酱油味。九州的家伙,说话又冲又硬。我们霓虹国,和你们龙国一样,地方大了,口音就杂。” “而你,”他看着许峰:“你的日语,标准得就像是播音员。每一个发音,每一个声调,都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一个从小在满洲长大,混迹于三教九流之中的侨民,日语能说得比天皇陛下还标准吗?” “除非……”千叶真平的眼中精光一闪:“除非,你是经过最严格,最系统化的语言训练。这种训练,只有一个地方有。” “敌特部门。” 他的分析,丝丝入扣,逻辑严密。 许峰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脸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小看了天下人。 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伪装,在真正有心人的眼里,竟然是最大的破绽。 “你的故事,你的妻子,都很有说服力。但唯独你的口音,出卖了你。” 千叶真平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失血和剧痛让他的脸色变得像纸一样白:“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到底是谁了吗?你来我小千叶道扬,又有什么目的?” 事已至此,再伪装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许峰沉默了。 他在权衡。 如果对方真的是“黑狐”,那现在就是摊牌的最好时机。 可万一不是呢?万一他只是一个心思缜密到可怕的疯子,一个狂热的军国主义者,那自己一旦暴露身份,面临的将是整个道扬几百名亡命徒的围攻。 他看了一眼旁边满脸担忧的小林雪子。他不能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许峰的语气重新变得冰冷:“我只知道,你深夜闯进我的房间,想要杀我。现在,是你落在我的手里。” 千叶真平看着许峰,眼神里闪过一丝失望。 但他没有再争辩,只是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一副引颈就戮的样子。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许峰,忽然用一种极低,却又清晰无比的声音,说出了一句龙国语。 “樱花落时梅花开。” 千叶真平那副等死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豁然睁开双眼,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狂喜和激动,死死地盯着许峰,嘴唇颤抖着,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同样用龙国语,对上了下一句: “梅花香自苦寒来。” 暗号对上了! 压在所有人——许峰、小林雪子,以及千叶真平心头的那块巨石,在这一瞬间轰然落地。 “你……”千叶真平激动得语无伦次,他想抓住许峰,却忘了自己的双臂已经断了,剧痛让他发出一声闷哼。 “别动!”小林雪子终于反应过来,她一个箭步冲了上来,也顾不上男女之嫌,直接上手检查千叶真平的伤势:“左臂尺骨和桡骨全部骨折,右臂更严重,是粉碎性骨折!再不处理,你这双手就彻底废了!” 她的语气急切,眼神里是医生面对病人时的专注和焦急。 许峰也蹲了下来,看着千叶真平,眼神复杂:“你这家伙,真是个疯子。万一我刚才没收住手,你就没命了。” “值得。”千叶真平疼得满头大汗,脸上却露出了劫后余生的笑容,那笑容比哭还难看:“组织上说,会有一位代号‘东风’的同志来东京。但我等了快一个月了,一点消息都没有。我只能用我自己的办法来确认。你是‘东风’?” 许峰点了点头:“我是。” “太好了……太好了……”千叶真平喃喃自语,紧绷了多年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放松,竟然有些头晕目眩。 “这里没有夹板,也没有药。”小林雪子急道:“一郎君,快,把他扶到床上去。我先用我的竹棍和布条给他做个临时固定,必须尽快找专业的工具来。” 许峰不再多言,小心地将千叶真平扶到榻榻米上躺好。 小林雪子拿出那根已经有了裂痕的竹棍,毫不犹豫地将其折成几段,又撕下自己和服的衬里做成绷带,开始为千叶真平处理伤口。 她的动作专业而迅速,神情专注,仿佛刚才那个惊慌失措的女孩不是她一样。 千叶真平疼得龇牙咧嘴,却一声不吭,只是看着忙碌的小林雪子,又看了看在一旁警戒的许峰,苦笑道:“真对不住,铃木……不,雪子同志。让你受惊了,还让你一来就给我这个混蛋治伤。” “叫我雪子就好。”小林雪子头也不抬,手上的动作没停:“现在别说话,保存体力。” 许峰拉过一张坐垫,在旁边坐下,看着千叶真平那张刀疤脸:“现在能说说你的故事了吧,黑狐同志?你这伪装,可真是够彻底的。” 提起这个,千叶真平的眼神暗淡了下来。 “没办法,不这样,我活不到今天。” 他叹了口气,开始讲述自己的过往:“我父亲,就是上一代的小千叶道扬馆主,是个坚定的反战者。” “他总说,剑是用来保护人的,不是用来杀戮的。因为这个,他得罪了军部和那些狂热的右翼。” “战争最疯狂的时候,他被军部的人暗杀了,对外却宣称是‘忧国忧民,悲愤自尽’,还伪造了遗书,号召弟子们为天皇尽忠。” “我有一个很优秀的师兄,他叫竹下俊,他是个剑道天才,也是个单纯的人。” “他被那封假遗书骗了,以为师父回心转意,就带着一大批师兄弟,走上了龙国的战扬。” 千叶真平的拳头不自觉地握紧,又因为剧痛而松开:“我知道真相,但我什么都不能说。我说了,下一个死的就是我。” “从那天起,我就变了。我变得比那些疯子还要疯,比他们更狂热,更崇拜天皇,更叫嚣着‘一亿玉碎’。” “只有这样,我才能活下来,才能接管道扬,才能……为我父亲报仇。”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压抑和痛苦。 “我身边的那些人,渡边,还有今天你看到的那些,很多都是从战扬上回来的败兵,是狂热的军国主义分子。我把他们聚集起来,表面上是给他们一个抱团取暖的地方,实际上,我是想从他们嘴里,挖出那些战争罪犯的下落。” “这些人,”千叶真平的眼神很复杂:“他们中的很多人,在龙国,在南洋,都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但同时,他们也是被欺骗,被洗脑的受害者。他们和我那些死在战扬上的师兄弟一样,都是军国主义的祭品。” 许峰静静地听着,他能理解千叶真平的感受。 战争,从来没有真正的赢家,它扭曲人性,制造仇恨,最终毁灭一切。 “你做得很好。”许峰由衷地说道,“辛苦你了。” 一句“辛苦了”,让千叶真平这个流血不流泪的硬汉,眼眶瞬间就红了。 他伪装了太多年,承受了太多的误解和孤独,这句来自同志的理解,比任何安慰都更有力量。 第125章 尘封的笔记 “这事我来想办法。”千叶真平缓过劲来,看着许峰:“东风同志,现在该说说你了。你这次来东京,任务是什么?” 许峰看了一眼小林雪子,后者对他点了点头。 “我的任务,就是护送她,以及她手里掌握的东西,安全地交给组织。” 许峰的表情严肃起来:“为了一桩惊天血案,讨一个公道。” “血案?”千叶真平皱起了眉:“什么血案?和石井四郎有关?” 他之前听到过这个名字,但显然并不了解其背后的含义。 许峰缓缓点头:“你听说过,731部队吗?” 千叶真平的脸上,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731部队?” 千叶真平念着这个陌生的番号,眉头紧锁。 他在东京经营着自己的情报网,与三教九流打交道,自认为对帝国军队的各种龌龊事知之甚详,但这个名字,他却闻所未闻。 这本身就说明了问题的严重性。 “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做‘关东军防疫给水部’。”许峰的声音很平,平得像是在叙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但房间里的温度,却仿佛随着他的话语,一寸寸地降了下去。 “防疫给水?”千叶真平更加困惑了:“那不就是个后勤医疗单位吗?有什么特殊的?” 许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了小林雪子。 小林雪子原本苍白的脸上,此刻又失去了几分血色。她放在膝上的双手,不自觉地绞在了一起。 “那不是救人的地方。”她的声音像是在极地的冰层下传来,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那是……用活人做实验的……地狱。” “活人实验?”千叶真平的身体猛地一震,牵动了手臂的伤口,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死死地盯着小林雪子。 “是的。”小林雪子闭上眼睛,那些曾经被她刻意遗忘的画面,又一次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我父亲是满铁的高层,但他一直反对战争。石井四郎为了拉拢他,也为了监视他,特意安排我进入了哈尔滨的附属医院。在那里,我看到了一些……不该看到的东西。” “他们管那些被抓来的龙国人、苏军战俘、甚至是不听话的侨民,叫做‘马路大’,意思是‘剥光了衣服的原木’。” “他们会把各种细菌,比如鼠疫、霍乱、炭疽,注射到‘马路大’的体内,观察他们从发病到死亡的全过程。” “为了得到最‘新鲜’的数据,他们甚至不允许对实验体进行麻醉,在活生生的状态下进行解剖。” “他们进行耐寒实验,把人的四肢在冬天里反复冰冻,然后用木棍敲击,直到发出像木头一样清脆的声响。” “他们进行真空实验,把人放进高压舱里,不断抽走空气,观察人的眼球、内脏是如何从身体里被压出来的……” 小林雪子的叙述断断续续,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了冰的刀,狠狠地扎在千叶真平的心上。 千叶真平的呼吸,变得越来越粗重。他脸上的刀疤,因为肌肉的抽搐而扭曲,像一条活过来的蜈蚣。 他见过战争的残酷,也见过死亡,但他从未想象过,人类可以对同类,施加如此系统化、流程化、甚至带着“科研”名义的、毫无人性的暴行。 许峰接过了话头,他的声音,像是从九幽地狱吹来的寒风,冰冷而刺骨。 “他们还进行母爱实验。把一个母亲和她的婴儿关在一个不断升温的房间里。母亲为了不被烫伤,最后只能踩在自己孩子的身上。” “他们把人倒吊起来,直到流尽最后一滴血,只是为了测算人体的总血量。” “他们在野外,把人绑在木桩上,然后从不同距离投掷细菌炸弹,测试杀伤半径。” “战败前夕,为了销毁证据,他们杀光了所有幸存的‘马路大…’,炸毁了核心设施。” “为了掩盖真相,他们甚至计划将所有知道内情的部队成员和家属,用一趟‘地狱列车’,全部灭口。” 许峰看了一眼小林雪子,缓声道:“雪子有个叫做山口秋子的朋友,就是那趟列车的幸存者。” 然后,他看着千叶真平,一字一句地说道:“而这一切的策划者和指挥官,就是那个魔鬼——石井四郎。” “他和你嘴里的那些‘祭品’完全不同。他是主动选择成为魔鬼,并且乐在其中。他和他手下的那群刽子手,是人类文明的毒瘤,是彻头彻尾的反人类战犯!” “砰!” 一声巨响! 千叶真平那只完好的手,猛地捶在了身下的榻榻米上,坚硬的木质地板,竟被他捶出了一道裂纹。 “畜生!!”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双目赤红,全身都在剧烈地颤抖。 那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一种无法抑制的、滔天的愤怒和耻辱! 他一直以为,自己所仇恨的,是那些将国家拖入深渊的军阀和政客。 他一直以为,战争最坏的样子,就是战扬上的互相杀戮。 可他今天才知道,就在他不知道的角落里,他所效忠过的那个“大霓虹帝国”,竟然豢养着一群连魔鬼都要自愧弗如的畜生,干着连地狱都想象不出的勾当! “我父亲……我父亲若是知道这些,恐怕会当扬气死……” 千叶真平的声音沙哑,带着哭腔:“他一生都以身为武士而自豪,讲究‘名誉’和‘道义’。可这帮人……这帮人把我们大和民族的脸,都丢尽了!他们不配做人!” 他猛地抬头,看向许峰,那双赤红的眼睛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你们手里的证据,是什么?” 小林雪子从贴身的衣物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 她一层一层地解开油布,最后露出的,是一个小小的,封面已经有些磨损的笔记本。 她将笔记本递给千叶真平。 千叶真平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颤抖地接了过来。 他的动作很轻,仿佛捧着的不是一本笔记,而是一堆沉重到足以压垮整个民族的亡魂。 他翻开第一页。 上面不是日记,也不是文字,而是一行行工整却又带着一丝颤抖的字迹,记录着冰冷的数据和公式。 “实验体编号:73-B。性别:男。年龄:约30。注射物:鼠疫杆菌。剂量:1。注射时间:昭和二十年七月十一日上午九时。” “体征记录:注射后三小时,体温38.5℃,呕吐。六小时,体温39.8℃,淋巴结肿大……十二小时,体温41℃,昏迷,皮肤出现紫黑色斑块……” “观察终止:七月十二日凌晨四时,实验体死亡。解剖所见:……” 一页,又一页。 霍乱、炭疽、伤寒…… 冻伤实验、压力实验、毒气实验…… 每一页,每一个字,每一个数据,背后都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在无尽的痛苦中被解剖、被记录、被物化成一串冰冷的字符。 千叶真平的呼吸越来越重,像一头濒死的野兽。 他的手抖得越来越厉害,那本小小的笔记本,在他手中却重若千钧。 “啪嗒。” 一滴滚烫的液体,落在了笔记本的纸页上,迅速晕开了一小团墨迹。 那是千叶真平的眼泪。 这个在父亲被杀时没有哭,在被误解、被唾骂时没有哭,在刚刚双臂被生生折断时都没有吭一声的硬汉,在看到这些来自地狱的记录时,终于崩溃了。 他猛地合上笔记本,仰起头,闭上眼睛,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那是愤怒、是羞耻、是痛苦,更是作为一个人的良知,被彻底撕碎后的悲鸣。 许峰和小林雪子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们知道,千叶真平需要时间来消化这足以颠覆他一切认知的残酷真相。 过了许久,千叶真平才缓缓睁开眼睛,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泪水,只剩下一种淬过火、饮过血的坚定。 “远东国际军事法庭,一个月后,就要对甲级战犯进行最后的审判。” 千叶真平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龙国派来的法官,梅先生,半个月前就已经抵达东京。他是个正直的人,也是个坚定的爱国者。” “他一直在搜集日军的战争罪行,但苦于没有直接证据。” 他看向许峰和小林雪子,眼神郑重无比:“这本笔记,就是捅破一切谎言的尖刀。我们必须想办法,把它,安全地送到梅法官的手里。” “这事不容易。”许峰沉声说:“镁国人肯定也在盯着,他们想要的是技术,而不是真相。一旦我们有所动作,他们很可能会先一步下手。” “我知道。”千叶真平点了点头:“所以,不能急。这一个月,我们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保证你们,以及这份证据的绝对安全。这个道扬,已经不安全了。” 他的目光扫过被划破的纸门和墙上的凹陷,自嘲地笑了笑:“我今晚的行动,肯定会引起一些有心人的注意。警视厅和镁国宪兵的眼线,可不都是瞎子。” “天亮之后,我会安排你们去一个更安全的地方。” 千叶真平看着许峰:“那是我准备了很久的一个据点,绝对隐秘。到了那里,你们先安顿下来。我会想办法,通过我们自己的渠道,去尝试联系梅法官的团队。” 第126章 咬的真紧啊! “神田区,山口宅。”许峰回答。 “太远了。”千叶真平摇头:“我们不能从这里大张旗鼓地坐车过去。你一出门,镁国人的G-2和警视厅的狗,鼻子比谁都灵。” 他沉吟了片刻,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渡边虽然是个脑子里都长满肌肉的蠢货,但他对我忠心耿耿。” 千叶真平看着许峰:“他是少数几个,真心把我当成‘精神领袖’的狂热分子。这种人,最好用,也最好骗。” “你要让他送我们走?” “对。我让他去办两件事。第一,去山口宅,把你的朋友接出来,送到一个指定地点。” “第二,他有一辆运送蔬菜的破卡车,天亮后,他会用那辆车,把我们三个从后门送出去。” 千叶真平的眼中闪着算计的光:“到时候,我会告诉所有人,我要带铃木夫妇去一个地方‘秘密疗伤’。这样,既能解释我们的离开,也能解释我为什么会消失一段时间。” 这个计划,环环相扣,听起来天衣无缝。 “你信得过他?”许峰问。 “我信不过任何人。”千叶真平冷笑一声:“但我信得过他的愚蠢和狂热。在他眼里,我的命令,就是天皇的圣旨。” 说完,他便让许峰把渡边叫了进来,如此这般地吩咐了一通。 渡边果然没有丝毫怀疑,领了命令,拍着胸脯保证完成任务,风风火火地就出去了。 一个小时后,天光大亮。 道扬后门的一条小巷里,一辆散发着烂菜叶子味的破旧卡车,已经悄然停在那里。 许峰扶着千叶真平,小林雪子跟在后面,三人快步走出了道扬。 千叶真平的身上,披了一件宽大的黑色风衣,巧妙地遮住了他受伤的双臂。 “馆主,都安排好了。”渡边从驾驶室里探出他那颗锃亮的光头,压低声音说:“山口小姐已经接到了,就在前面的三河桥下等我们。” 许峰和小林雪子上了卡车的后车厢。 车厢里堆满了装着萝卜和白菜的板条箱,气味实在算不上好闻。 他们藏在箱子后面,渡边还细心地用一块巨大的油布把他们盖了起来。 “一郎君,你……”小林雪子看着许峰,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从昨晚到现在,一切都像做梦一样。 “别怕。”许峰握住她的手,触手一片冰凉。 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身上,“很快就过去了。” 卡车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声,终于启动了。 车轮碾过碎石路,摇摇晃晃地驶出了小巷。 许峰没有完全放松,他的万用雷达一直开着。 透过油布的缝隙,他警惕地观察着外面。 东京的清晨,并没有因为新的一天而变得更有生气。 废墟依旧是废墟,饥饿的人们像游魂一样在街上晃荡。 卡车行驶了大约十分钟,在一个桥洞下停了下来。 渡边跳下车,和桥洞阴影里的一个身影交谈了几句,很快,那个身影就跑了过来,是山口秋子。 她穿着一身不合身的旧衣服,脸上带着惊恐和不安。 当她看到车厢里的许峰和小林雪子时,眼泪差点掉下来。 “快上来。”许峰把她拉上车。 “千叶先生他……”山口秋子看着形容狼狈的千叶真平,吓了一跳。 “路上再说。”许峰言简意赅。 卡车再次启动,朝着东京郊外的方向驶去。 就在卡车刚刚离开桥洞不到五分钟,两辆黑色的福特轿车,就一前一后地呼啸而至,停在了桥洞边上。 车上下来几个穿着风衣,头戴礼帽的男人。 他们身材高大,眼神锐利,是典型的镁国特工。 其中一个领头的,走到桥洞下,用戴着白手套的手,捻起地上一个尚未熄灭的烟头,放在鼻子下闻了闻。 “是‘骆驼’牌香烟,本地人不抽这个。” 他冷冷地说道:“目标刚离开。他们很警觉,通知所有人,封锁所有出城的路口,重点排查卡车!挖地三尺,也要把他们给我找出来!” 另一边,颠簸的卡车上,许峰的脑海里,万用雷达的界面上,代表着那几名特工的红点,正变得越来越清晰。 “他们追上来了。”许峰的声音很平静:“速度很快。” 驾驶室里的渡边,通过后视镜看到许峰打出的手势,脸色一变。 他虽然蠢,但不是傻子,立刻明白了情况的严重性。 “坐稳了!”他大吼一声,一脚将油门踩到底。 这辆随时都可能散架的破卡车,发出一阵不堪重负的咆哮,像一头被激怒的野牛,在坑坑洼洼的土路上狂奔起来。 车厢里,山口秋子吓得死死抓住旁边的箱子,小林雪子也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只有许峰和千叶真平,依旧镇定。 “渡边,前面路口,向左拐,进那片废弃的工业区。”千叶真平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颠簸让他的伤口剧痛无比。 “可是馆主,那里没路了!”渡边喊道。 “让你拐就拐!哪那么多废话!” 渡边一咬牙,在下一个路口猛地一打方向盘。 卡车以一个几乎要翻车的角度,冲进了一片由烧毁的工厂和仓库组成的巨大废墟。 这里就像一座钢铁的坟扬,到处都是扭曲的钢筋和倒塌的墙壁,道路被瓦砾和杂物堵死,根本无法通行。 “他们跟进来了。”许峰的雷达显示,那两辆福特轿车,也毫不犹豫地拐了进来。 显然,他们宁愿毁掉车子,也不愿放过目标。 “停车。”千叶真平命令道。 卡车在一个巨大的废弃仓库后面停下。 “渡边,你从另一边开车出去,动静搞得越大越好,把他们引开。”千叶真平的声音冰冷而不容置疑:“这是命令。” 渡边愣住了。他看着千叶真平,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挣扎和恐惧。 他再狂热,也知道这个命令意味着什么。 “馆主……” “执行命令!”千叶真平的眼神,像刀子一样扎在他身上:“为了大霓虹帝国,为了天皇陛下,这是你身为武士的荣耀!” 他又一次用上了那套骗人的鬼话。 渡边的脸上,挣扎和恐惧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狂热的、献祭般的亢奋。他猛地一捶胸口,对着千叶真平躬身行了一个大礼。 “天闹黑卡板载!” 他跳上驾驶室,发动卡车,从仓库的另一头,轰鸣着冲了出去,一路撞开挡路的铁桶和木箱,像一个移动的靶子,朝着废墟深处开去。 “走!”许峰低喝一声,扶着千叶真平,带着两个女人,迅速钻进了身后的仓库。 仓库里漆黑一片,弥漫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 没过多久,外面就传来了刺耳的刹车声和杂乱的脚步声,夹杂着英语的叫骂。 紧接着,是激烈的枪声。 “砰!砰砰!” 渡边在用一把南部十四式手枪还击。 枪声很短暂,几秒钟后,一切又归于沉寂。 山口秋子吓得浑身发抖,小林雪子也紧紧地靠在许峰身边。 “他死了。”千叶真平靠在墙上,闭上了眼睛。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许峰能感觉到,这个男人的内心,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酷。 “我们欠他一条命。”许峰说。 “不。”千叶真平睁开眼,眼神幽深:“是我们这个国家,欠了他们太多条命。” 他指了指仓库的尽头:“那里,有一个废弃的下水道入口。可以通到城外。我们从那里走。” 许峰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他知道,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 鲜血和牺牲,只是他们这趟地狱之旅的开始。 …… 下水道里的气味,比运菜的卡车车厢要浓烈一百倍。 那是一种混合了腐烂、污秽和绝望的味道,仿佛整个东京战后的阴暗面,都浓缩在了这条狭窄湿滑的通道里。 山口秋子好几次都忍不住要吐出来,但都被她强行咽了回去。 她知道,现在任何一点声音,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小林雪子稍微好一些,她在医院里见惯了各种污物,但脸色也同样苍白。 许峰走在最前面,他的万用雷达在这里受到了些许干扰,但依然能大致勾勒出周围的结构。 他一手扶着摇摇欲坠的千叶真平,另一只手紧紧牵着小林雪子,像一堵移动的墙,为身后的三个人隔开未知的危险。 千叶真平的状况很不好。 失血、剧痛,加上刚才的情绪剧烈波动,让他几乎陷入了半昏迷状态。 但他凭借着惊人的意志力,依然在断断续续地为许峰指引着方向。 “左边……第三个岔口……”他的声音,在空旷的下水道里,带着微弱的回响。 “你以前走过这里?”许峰低声问。 “我父亲……带我走过。”千叶真平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怀念:“他说,一个武士,不仅要知道如何在阳光下挥剑,更要懂得如何在黑暗中求生。这条路,是他留给我最后的保命符。” 许峰沉默了。 他能想象,那个固执的反战老剑客,是如何处心积虑地为自己的儿子,铺下了一条又一条后路。 他们在黑暗中走了不知道多久,感觉像是走了一个世纪。 直到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光,和一股带着咸腥味的新鲜空气。 出口到了。 许峰让雪子和秋子在后面等着,自己先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 外面是一片茂密的芦苇丛,不远处,就是波光粼粼的大海。 第127章 被战争遗忘的角落 天色已经完全亮了,蔚蓝的天空上,几只海鸥在自由地翱翔。 和刚刚逃离的,如同炼狱般的东京废墟相比,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许峰的雷达扫描了一圈,方圆五公里内,除了海里的一些鱼虾,再没有其他生命迹象。 安全。 他把三个人一一拉出了下水道。 当双脚踩在柔软的沙地上,呼吸到带着海盐味道的空气时,山口秋子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仿佛要将肺里所有的污浊都吐出去。 小林雪子也靠在许峰身上,紧绷的身体才终于有了一丝放松。 “这里是……千叶港的郊外。” 千叶真平靠在一块礁石上,望着大海,眼神复杂:“从这里往南走,就能到爱媛县。我们的目的地,在爱媛的梅津寺町。” “梅津寺町?”许峰对这个地名有些熟悉。 “一个很小的海边村镇。”千叶真平解释道:“我父亲的一个远房亲戚在那里有栋老房子,就在海边上,很多年没人住了。我前几年把它买了下来,以备不时之需。那里很偏僻,民风淳朴,是个养伤和躲藏的好地方。” 可问题是,从这里到爱媛,还有几百公里的路程。 他们身无分文,还带着一个重伤员,怎么过去? 仿佛看出了许峰的疑虑,千叶真平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着的小包,递给许峰。 “这里面,有一些钱和两张伪造的身份证明。是我早就准备好的。”他喘了口气,继续说:“离这里五公里外,有一个叫‘姊崎’的小火车站。我们从那里坐车,去四国。” 许峰打开小包,里面有一沓皱巴巴的日元,还有两份身份文书。 一份是他的“铃木一郎”,另一份是小林雪子的“铃木雪”。 职业一栏,写的是“渔夫”和“家属”。 这个黑狐,心思缜密得可怕。 “你呢?”许峰问。 “我?”千叶真平自嘲地笑了笑,“我这个样子,上了火车就是个活靶子。你们走,我留在这里,会有人来接我。” “不行。”许峰和小林雪子几乎异口同声地拒绝。 “你把我们送到安全地方,自己却留在这里等死?我们不是这种人。”许峰的语气不容置疑。 小林雪子也坚定地摇头:“你的伤势必须马上得到专业的治疗,否则你的手就真的废了。我绝不会把你一个人丢下。” 看着两人坚决的眼神,千叶真平愣住了。他伪装了太多年,习惯了孤独,习惯了算计,习惯了不相信任何人。这种来自同志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关心和保护,让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眼眶又有些发热,连忙扭过头去,骂了一句:“两个蠢货……带着我,大家一起死吗?” “死不了。”许峰拍了拍他的肩膀,“有我在。” 他看了一眼山口秋子:“秋子小姐,你的身份是个问题。” 山口秋子脸色一白,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是这个小团体里最大的累赘。 她没有假身份,也没有战斗力。 “我……我可以自己想办法……”她小声说,声音里带着哭腔。 “说什么胡话。”小林雪子拉住她的手,“我们是一起的。” 许峰沉吟了片刻,脑中飞速运转。 他看了一眼千叶真平的伤势,又看了看茫茫的大海。 “我们不坐火车。”许峰做出了决定:“目标太大,太容易被盘查。我们走海路。” “海路?”千叶真平一愣:“我们哪来的船?” “去偷一艘。”许峰说得理所当然。 千叶真平:“……” 小林雪子:“……” 山口秋子:“……” 他们都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许峰。 这个男人,脑子里的想法,好像永远都和正常人不一样。 许峰没理会他们的表情,他开始分配任务:“雪子,你和秋子小姐留在这里,照顾好千叶。他要是昏过去了,就掐他的人中。我去前面那个渔港看看情况。” 说完,他把手枪留给了雪子防身,自己则像一只猎豹,悄无聲息地融入了岸边的芦苇丛中。 一个多小时后,许峰回来了。 他不仅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瘦小枯干,穿着破烂渔夫衣服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脸上带着惊恐,走路哆哆嗦嗦,显然是被胁迫的。 “一郎君,这是……”小林雪子不解地问。 “这是中田先生。” 许峰笑呵呵地介绍,仿佛两人是多年好友:“中田先生是个热心肠,他听说我们有急事要去四国,愿意用他的渔船送我们一程。” 那个叫中田的渔夫,听到“热心肠”三个字,腿一软差点跪下,哭丧着脸说:“大爷,好汉,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三个孩子,我那条破船,真的经不起大风浪啊……” 许峰从口袋里掏出一小沓日元,塞到他手里。 中田掂了掂钱,脸上的悲苦稍微缓解了一点,但还是犹豫:“可是……最近海上风大,而且……海上保安厅的人查得严……” 许峰又掏出那柄从不离身的短刀,在他眼前晃了晃。 刀锋在阳光下闪着森冷的光。 中田立刻把钱揣进怀里,脸上堆起了热情的笑容,一躬身:“几位老板,这边请!我的船,又大又稳,保证把你们安安全全送到地方!今天天气真好,风平浪静,正是出海的好日子啊!” 态度的转变之快,让旁边的山口秋子看得目瞪口呆。 就这样,一行四人,外加一个“被自愿”的船夫,登上了一艘散发着浓重鱼腥味的小渔船。 渔船不大,但足够结实。马达发动时,发出“突突突”的声响,像个患了哮喘病的老头。船身摇摇晃晃地驶离港口,朝着茫茫大海开去。 回头望去,千叶港和它背后的东京废墟,在视线里变得越来越小,最终化作海天之间的一道模糊的轮廓。 海风吹拂着每个人的脸,带着一丝咸湿的暖意。 小林雪子找来一块还算干净的帆布,铺在甲板上,让千叶真平躺下。 她又找来淡水,小心地喂他喝下。山口秋子则在一旁帮忙,笨手笨脚地想为他整理一下凌乱的衣服。 许峰站在船头,目光警惕地扫视着海面。 千叶真平躺在甲板上,看着头顶那片一望无际的蓝天,感受着船身的轻微摇晃,紧绷了多年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松弛。 他看着身边为他忙碌的两个女人,又看了看船头那个如山一般可靠的背影,忽然觉得,自己过去十几年活得像条阴沟里的野狗,好像……也挺值的。 “喂,铃木。”他忽然开口。 “嗯?”许峰回头。 “到了梅津寺町,我请你喝酒。”千叶真平说:“喝我们霓虹国最好的清酒。” “我酒量不好。”许峰说。 “那正好,”千叶真平笑了,刀疤脸上的笑容依旧难看,却多了几分真诚:“我酒量好,我喝给你看。” 许峰也笑了。 阳光洒在海面上,波光粼粼,像无数碎裂的钻石。 渔船在海浪中起伏,朝着南方的希望,坚定地前行。 然而,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他们离开的那个小渔港,一个戴着斗笠卖鱼干的小贩,在看到渔船远去后,不紧不慢地收起了自己的摊子,走进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从怀里掏出了一只信鸽。 他将一张小纸条绑在信鸽的腿上,朝着天空一扬。 白色的鸽子,振翅高飞,在空中盘旋了一圈,朝着与渔船相反的方向,闪电般地飞去。 …… 爱媛县,梅津寺町。 这里仿佛是被战争遗忘的角落。 窄窄的铁轨,就铺在海岸线边上。 一边是碧波万顷的濑户内海,另一边是郁郁葱葱的青山。 几座小小的木质站台,孤零零地立在海风里,充满了旧时光的宁静和寂寥。 这里没有东京的废墟和喧嚣,也没有港口的嘈杂和鱼腥。 空气里是青草、泥土和大海混合的味道,清新得让人忍不住想多吸几口。 许峰一行人,是在一个深夜,悄无声息地抵达这里的。 那艘小渔船在近海处就放下了他们,船夫中田拿着许峰额外给的一笔封口费,千恩万谢地调头走了,临走前还保证,就算被人用刀架在脖子上,也绝不会说出见过他们。 千叶真平的那个远房亲戚留下的老宅,就在离海岸不远的一处山坡上。 那是一栋很典型的日式老屋,黑瓦木墙,带着一个小小的院子。 因为常年无人居住,院子里长满了杂草,木质的走廊上积了厚厚一层灰,推开门,一股陈腐的霉味扑面而来。 但这对于刚刚从地狱里逃出来的他们来说,已经无异于天堂了。 “咳咳……就是这里了。” 千叶真平在许峰的搀扶下,站在院子里,看着这栋熟悉又陌生的老屋,神情有些恍惚:“小时候,父亲带我来过一次。那时候,院子里种满了绣球花。” 接下来的两天,他们都在忙着安顿下来。 许峰展现出了惊人的动手能力。 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镰刀和斧头,一天之内就把院子里的杂草清理干净,还顺手修好了吱呀作响的院门和几处漏雨的屋瓦。 小林雪子和山口秋子则负责打扫屋子。 她们把所有的榻榻米都搬到院子里晾晒,用海水一遍遍擦洗地板和门窗,很快,这栋沉睡了多年的老屋,就重新焕发了生机。 千叶真平的伤势,是头等大事。 小林雪子利用有限的条件,用煮沸过的渔线和针,为他重新缝合了手臂上被许峰的铁肘撞出的伤口。 至于断骨,没有石膏,她只能用更坚固的木板和更多的绷带,将他的双臂牢牢固定住,像个被包裹起来的木乃伊。 “你这双手,三个月内,别想再拿刀了。”小林雪子一边给他换药,一边用不容置疑的医生口吻命令道。 “三个月?”千叶真平龇牙咧嘴,“那不成废人了?” “总比真的变成废人强。”小林雪子瞪了他一眼,手上的力道却放得更轻了。 千叶真平立刻闭嘴了。 他发现,这个平时看起来温婉柔弱的女人,一旦进入医生的角色,身上就有一种让人不敢反抗的威严。 最开心的,莫过于山口秋子。 脱离了东京那个令人窒息的环境,来到这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她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 她开始学着做饭,虽然总是把米饭煮得半生不熟,把鱼汤熬出一股苦味,但看着大家一边吐槽一边把食物吃完,她会露出由衷的笑容。 这个临时组成的,成分复杂的“家庭”,就在这栋海边老屋里,获得了一段难得的,近乎平静的时光。 许峰每天都会花很长时间,坐在院子的廊下,望着大海。 他不是在发呆,而是在熟悉环境。 他的万用雷达,像不知疲倦的哨兵,将整个梅津寺町都纳入了监控范围。 这是一个很小的镇子,常住人口不过几百人。 镇上有一家杂货铺,一个邮局,还有一个小小的派出所。 人们的生活简单而规律,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镇上的人彼此都认识,任何一个陌生面孔的出现,都会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他们这几个“外来者”,自然也不例外。 第128章 爬出地狱的人,会被地狱追着跑 甲板上,几名镁国士兵正在例行巡逻,他们的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远方的海平线。 这艘军舰的存在,对外的解释是“例行巡航”,但真正的目的,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 在军舰最顶层的军官餐厅里,石井四郎正悠闲地切着一块鲜嫩的龙虾肉,配着红酒送入口中。 他的脸上,看不到半点战败者的落魄,反而带着一种志得意满的神情。 “石井博士,您的胃口很好啊。”坐在他对面的镁国海军上校史密斯,端着威士忌,笑容里带着几分讨好。 “史密斯上校,你们镁国的海鲜,确实比霓虹国的要新鲜。”石井四郎用餐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看来,战胜者的生活,就是比战败者要好一些。” 史密斯干笑了两声,没有接话。 他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老家伙,手里掌握着能让镁国军方高层都垂涎三尺的“宝物”。 “不过,”石井四郎放下酒杯,眼神瞬间变得犀利:“史密斯上校,你们镁国人可要说话算数。我已经交给你们的那些资料,想必你们的专家都已经验证过了。这些东西的价值,远超你们的想象。” “当然,当然。”史密斯连忙点头:“华盛顿那边对您的研究成果高度重视。马歇尔将军亲自过问,说您的贡献对我们的国防安全意义重大。” 石井四郎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知道,只要自己手里还有筹码,镁国人就不敢轻易动他。 “那么,东京法庭的事情……” “您放心,我们会想办法的。”史密斯的语气里带着自信:“远东国际军事法庭虽然是联合国的,但我们镁国在其中的话语权最大。只要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们不敢随便定您的罪。” 石井四郎端起酒杯,在灯光下晃动着酒红色的液体。 他想起了那些被自己亲手送上解剖台的“马路大”,想起了那些在实验室里痛苦挣扎的面孔。 那些面孔,现在已经化成了他手中的筹码,为他换来了这艘军舰上的红酒和龙虾。 “史密斯上校,你觉得,死者会复仇吗?”石井四郎忽然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莫名的意味。 史密斯愣了一下,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个奇怪的问题。 “我是说,”石井四郎轻笑了一声:“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会不会有一天,突然从坟墓里爬出来,找我算账?” “博士,您喝多了。”史密斯有些不安地看着他:“死人是不会复活的。” “是啊,死人不会复活。”石井四郎喃喃自语:“但活着的人,却会记仇。” 就在这时,餐厅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身材高大的镁国军官走了进来,他的脸色很严肃。 “史密斯上校,总部来了紧急电报。”那军官走到史密斯身边,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史密斯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站起身,对石井四郎说:“博士,请您稍等一下,我需要处理一些紧急事务。” 说完,他匆匆离开了餐厅。 石井四郎独自坐在那里,看着桌上的残羹剩饭,忽然觉得龙虾肉变得索然无味。 他有种不好的预感,仿佛有什么事情,正在悄然发生变化。 半小时后,史密斯回到了餐厅。他的脸色比之前更加沉重,眼神里带着一丝紧张。 “史密斯上校,发生什么事了?”石井四郎放下酒杯,直觉告诉他,这个消息与自己有关。 “博士,”史密斯在他对面坐下,语气变得严肃:“我们收到了一个消息。有人在寻找731部队的幸存者。” 石井四郎的手微微一颤,酒杯里的红酒溅出几滴。 “什么意思?” “据我们的情报,有731部队的漏网之鱼已经抵达了霓虹国。他们手里可能掌握着一些……对您不利的证据。”史密斯的声音压得很低:“如果他们在法庭上出现,那么……” “那么什么?”石井四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那么,我们也无法保证您的安全。”史密斯摊了摊手:“毕竟,我们镁国也是联合国的成员,如果有确凿的证据证明您的战争罪行,我们也不能公然违背国际法。” 石井四郎的脸色瞬间苍白。 他知道,自己在哈城的那些“实验”,一旦被公之于众,不仅是死刑那么简单,他还会成为全人类的公敌。 “他们是谁?在哪里?”石井四郎急切地问道。 “目前还不清楚具体身份和位置。”史密斯摇了摇头:“但我们的情报显示,他们可能就在爱媛县一带活动。” “爱媛县……”石井四郎念着这个地名,眼神变得阴沉。 “博士,您有什么想法?”史密斯试探性地问道。 石井四郎沉默了很久,然后缓缓抬起头,眼神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史密斯上校,你们镁国人有句话,叫做''斩草除根'',对吧?” “博士,我们镁国军方,不便直接参与这种……行动。”史密斯的语气里带着暗示:“但如果有人能够自发地解决这个问题,我们也不会阻止。” 石井四郎明白了。 镁国人要他自己动手,但会在背后提供支持。 “我明白了。”石井四郎站起身,走到舷窗前,望着远方的海平线:“史密斯上校,我需要一些……帮助。” “什么样的帮助?” “我需要联系我以前的一些部下。他们现在应该分散在各地,但只要我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像猎犬一样,嗅着血腥味找到目标。” 史密斯点了点头:“这个可以安排。我们的通讯设备随时为您服务。” 石井四郎转过身,脸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容。在灯光的照射下,他那张老者的面孔,显得格外可怕。 “那些以为逃出了地狱的人,很快就会发现,地狱是会追着他们跑的。” …… 梅津寺町的清晨,总是被海鸥的叫声唤醒。 许峰如往常一样,早早起床,在院子里练习八极拳。 他的动作沉稳有力,每一拳每一脚都带着开山裂石的气势。 晨曦中,他就像一座移动的山峰,让人感到踏实和安全。 小林雪子站在廊下,静静地看着他练拳。 她发现,许峰的武功似乎又有了进步。那些原本就已经够凶猛的招式,现在看起来更加流畅自然,仿佛每一招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艺术品。 “一郎君,你的拳法,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样了。”小林雪子走过去,给他递上一条毛巾。 许峰擦了擦额头的汗珠,笑道:“环境变了,心境也变了。以前练武是为了杀敌,现在是为了保护。” “保护什么?” “保护我在乎的人。”许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柔。 小林雪子的脸微微一红,连忙转移话题:“千叶先生的伤势怎么样了?” “他的骨头愈合得很好,但你说得对,至少还要两个月才能完全恢复。”许峰看向屋内:“这家伙,表面上装得很坚强,其实比谁都着急。” 正说着,千叶真平就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的双臂还吊着绷带,但气色明显好了很多。 “你们在说我的坏话?”千叶真平走到廊下坐下,看着海面上的朝阳:“这种养伤的日子,我都快憋疯了。” “憋疯了就对了。”许峰在他旁边坐下:“你这种人,一旦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 “我没有胡思乱想。”千叶真平争辩道:“我是在思考我们下一步的计划。” “什么计划?” “联系梅法官的事情。”千叶真平的表情变得严肃:“我们不能一直这样躲着。那本笔记,必须尽快送到他的手里。” 许峰点了点头。他知道千叶真平说得对,但现在的情况太复杂,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招来杀身之祸。 “我昨天去镇上的时候,听到了一些消息。”千叶真平压低声音:“有人在四处打听外来人员的情况。” 许峰的眉头皱了起来:“什么人?” “不知道,但听描述,像是镁国人。”千叶真平的眼神担忧:“他们可能已经锁定了这一带。” 就在这时,山口秋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端着一盘刚做好的早餐。 她的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显然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 “大家快来吃早餐!今天我做了海鲜粥,味道一定很好!” 三人看着她端过来的“海鲜粥”,都露出了微妙的表情。 那粥的颜色有些奇怪,散发着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秋子,你在里面放了什么?”小林雪子小心地问道。 “我按照菜谱做的啊。”山口秋子有些不安:“大米、海带、鱼干,还有……还有一些我在海边捡的贝壳。” “贝壳?”三人异口同声。 “是啊,我想贝壳应该很有营养的。”山口秋子越说越心虚:“我把它们洗得很干净,然后用石头砸碎了……” 许峰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林雪子和千叶真平也憋不住了,三人笑得前仰后合。 山口秋子看着他们,眼圈都红了:“我……我就是想做点好吃的给大家……” “好了,好了,我们知道你的心意。”小林雪子连忙安慰她:“贝壳确实有营养,但是不能这样吃。来,我教你正确的做法。” 看着两个女人走进厨房,许峰和千叶真平相视一笑。 这种日常的温馨,让他们暂时忘记了外面的危险。 第129章 恶魔,找上门了 许峰站在廊下,看着远处那个缓缓走来的身影,手已经不自觉地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一郎君,怎么了?”小林雪子察觉到他的紧张,也跟着看向门外。 来人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色和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他的步伐不急不缓,但每一步都踏得很实,像是练过武的人。 千叶真平从屋里走出来,看到那个人后,脸上先是一惊,随即露出了复杂的表情。 “田村先生?”千叶真平试探性地开口。 来人停下脚步,微微一笑:“黑狐同志,别来无恙。” 这句话让许峰的手从刀柄上放开了。 能叫出千叶真平代号的人,应该不是敌人。 但他依然保持着警惕,万用雷达悄然开启,扫描着周围的环境。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千叶真平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悦。 田村走近了一些,看了看许峰和小林雪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进屋谈。” 四人进了屋,田村在榻榻米上跪坐下来,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竹筒,递给千叶真平:“组织上的回信。” 千叶真平用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接过竹筒,打开后倒出一张薄薄的纸条。他看了几眼,脸色变得凝重。 “怎么了?”许峰问。 “组织上同意了我们的请求,但有个条件。”千叶真平看着许峰:“他们要我立刻回东京,参与一个重要行动。” “什么行动?” 田村接过话头:“梅法官那边遇到了一些麻烦。镁国人在暗中施压,想要阻止他接触某些证据。我们需要黑狐同志回去,协助建立一个更安全的联络渠道。” 许峰皱起眉头:“千叶的伤还没好,这个时候回去不是送死吗?” “我们会安排最好的医生给他治疗。”田村的语气很坚定:“而且,这件事只有他能做。他在东京的关系网,是我们目前唯一能利用的资源。” 千叶真平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看向许峰:“东风同志,我必须走。” “我陪你去。”许峰毫不犹豫地说。 “不行。”千叶真平摇头:“你的任务是保护她们,还有那本笔记。我一个人回去反而更安全,目标小。” 小林雪子在一旁听着,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千叶真平说得对,但看着这个为了大义愿意冒险的男人,她还是忍不住担心。 “千叶先生,你的伤…”她想说什么,但被千叶真平打断了。 “雪子,我知道你担心。但有些事情,必须有人去做。”千叶真平的眼神很坚定:“我父亲当年没能完成的事情,我要替他完成。” 山口秋子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一壶茶。她看着屋里凝重的气氛,小心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大事。”千叶真平冲她笑了笑:“秋子,你的茶泡得越来越好了。” 山口秋子被夸奖得脸都红了,但她也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田村看了看手表:“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在天黑前赶到松山港。那里有船等着。” “这么急?”许峰问。 “越晚越危险。”田村的表情严肃:“我们的情报显示,有人正在大规模搜索这一带。再不走,可能就走不了了。” 千叶真平站起身,走到小林雪子面前:“雪子,那本笔记…” “我会保护好的。”小林雪子将那个油布包紧紧抱在怀里:“你要保重。” “许峰。”千叶真平转向许峰:“我把她们托付给你了。” “放心。”许峰握住他的手:“等你回来,我们一起喝酒。” 千叶真平笑了:“好,一言为定。” 他们简单收拾了一下,千叶真平换上了田村带来的一套干净衣服。离别的时候,山口秋子眼圈都红了,小林雪子也强忍着眼泪。 “别这样,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千叶真平故作轻松地说:“我很快就回来的。” …… 军舰上,石井四郎放下加密电话,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史密斯上校,我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史密斯看着那张老脸,心中涌起一阵寒意。 这个表面儒雅的老人,背后隐藏着怎样的杀机,只有他自己知道。 “博士,您的手下…靠得住吗?” 石井四郎端起红酒,轻抿一口:“我亲手调教出来的猎犬,从来不会让我失望。” “731部队虽然解散了,但我最精锐的那支卫队还在。” 他的眼神变得阴冷:“十六个人,每一个都是从千军万马中杀出来的。” “他们在哈城的时候,除了协助我进行那些…实验,还要负责清除知情者。” “可以说,他们的双手沾满了鲜血。” 史密斯不禁打了个寒颤:“他们现在在哪里?” “分散在各地。”石井四郎放下酒杯:“有的在北海道当渔夫,有的在九州做生意。” “但只要我一个电话,他们就会立刻集结。” “今晚,他们就会抵达四国。” 史密斯点点头:“那么,目标的具体位置…” “爱媛县,梅津寺町。”石井四郎的声音冷得像冰:“我的人已经确认了。” “三个人,许峰、小林雪子、山口秋子。” “他们以为躲在那个偏僻的小镇就安全了,真是天真。” … 梅津寺町,老屋里。 千叶真平已经离开三天了,许峰的心情越来越沉重。 他的万用雷达在这几天里,不止一次捕捉到了异常的信号。 有人在接近这个小镇,而且不是普通人。 “一郎君,你怎么了?”小林雪子放下手中的医书,走到许峰身边。 “最近总觉得不太对劲。”许峰没有隐瞒:“有人在暗中监视我们。” 小林雪子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是…是石井四郎的人吗?” “很可能。”许峰站起身,走到窗边:“雪子,你把那本笔记收好。” “如果真的有危险,我们随时准备撤离。” 山口秋子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许峰冲她笑了笑:“秋子,你继续准备晚饭。” 小林雪子却察觉到了许峰话中的深意,她悄悄走到许峰身边: “情况很严重吗?” “不好说。”许峰压低声音:“我的感觉告诉我,有很多人正在向这里聚集。” “而且,这些人都不是善茬。”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汽车引擎声。 在这个偏僻的小镇,除了偶尔的拖拉机,很少有汽车经过。 许峰立刻开启万用雷达,扫描周围的情况。 雷达显示,三辆黑色轿车正在驶向小镇中心。 车上坐着的,都是训练有素的男人。 “来了。”许峰的声音变得冰冷:“雪子,立刻收拾必需品。” “秋子,关掉炉火,我们要走了。” 小林雪子虽然紧张,但动作丝毫不慢,她迅速将那本笔记塞进贴身的衣服里。 山口秋子有些不明所以,但看到两人严肃的表情,也知道事情紧急。 “一郎君,我们往哪里走?” “后山。”许峰已经换上了黑色的夜行服:“那里有一条小路,可以通到隔壁的村子。” 三人刚刚整理好行李,院子外就传来了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轻,但在许峰的万用雷达中,却清晰可见。 十六个人,正在包围这栋老屋。 “太晚了。”许峰握紧了腰间的短刀:“他们已经包围了这里。” 小林雪子的手不由得颤抖起来:“那…那怎么办?” “别怕。”许峰的声音很平静:“我会保护你们的。” 院子里,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 “许峰君,我知道你在里面。出来吧,我们好好谈谈。” 许峰的眉头皱了起来,这个声音他从未听过。 但从语气中,他能感觉到一股浓烈的杀意。 “你是谁?”许峰隔着门问道。 “我是谁不重要。”那个声音继续说道:“重要的是,我们来找小林雪子小姐。” “她手中有一样东西,是我们急需的。” “只要她交出来,我们保证不伤害任何人。” 小林雪子紧紧抱住怀中的笔记,摇头道: “不能给他们。这是唯一能够揭露石井四郎罪行的证据。” 许峰点点头:“我知道。” 他对着门外喊道:“如果你们想要什么,就自己进来拿。” “不过,我得提醒你们,想要的东西可不好拿。” 院子里传来一阵轻笑声: “许峰君,我们做过调查。你确实很厉害,但你面对的是十六个经过特殊训练的精英。” “他们每一个人,都有击杀上百人的经验。” “你觉得,就凭你一个人,能够保护好两个女人吗?” 许峰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对小林雪子说: “雪子,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跟紧我。” “秋子,你也是。” “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要离开我身边。” 两个女人点点头,虽然害怕,但眼中都闪烁着信任的光芒。 “既然你们不愿意出来,那我们就只好进去了。” 院子里的声音变得阴沉:“不过,到时候可就不是这么好说话了。” 话音刚落,院子里就传来一阵异响。 许峰的万用雷达显示,那些人正在迅速行动。 有人在翻院墙,有人在撬门,还有人在房顶上移动。 “来了。”许峰拔出短刀,护在两个女人前面。 “砰!” 房门被人用力踢开,几个黑衣人冲了进来。 他们的动作极快,手中都握着明晃晃的刀刃。 许峰没有丝毫犹豫,身形一闪,迎了上去。 第一个黑衣人还没看清楚许峰的动作,喉咙就被短刀划开。 第二个黑衣人刚要举刀,胸口就被许峰的拳头贯穿。 八极拳的威力,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得到了完美的展现。 但这些人确实如外面那个声音所说,都是经过特殊训练的精英。 他们很快就适应了许峰的攻击节奏,开始有组织地围攻。 “雪子,秋子,往后面退!” 许峰一边格挡着四面八方的攻击,一边指挥着两个女人。 小林雪子虽然害怕,但她的剑道功底此时派上了用扬。 第130章 小小鬼子,还想和我拼火力? 但对方人数众多,配合默契,他虽然身手不凡,但护着两个女人确实束手束脚。 “雪子,带着秋子从后门走!”许峰一刀割断一个黑衣人的手腕,血花四溅,他头也不回地喊道。 “一郎君,我不能丢下你!”小林雪子紧握着那把从未出鞘的佩刀,虽然害怕,但眼中满是不舍。 “相信我。”许峰侧身避开一把武士刀,反手一肘击碎了袭击者的肋骨:“这一路都过来了,这次也会平安无事。”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那种毫不动摇的坚定,让小林雪子心中一暖。她知道,许峰从不说假话。 “秋子,我们走!”小林雪子拉住山口秋子的手,趁着许峰拖住大部分敌人的时候,从后门冲了出去。 山口秋子回头看了一眼,许峰正单枪匹马地面对着七八个黑衣人,那道身影在她眼中就像一座不倒的山。 “一郎君……”她的声音带着哭腔。 “别回头,跑!”小林雪子的声音严厉而坚定。 两个女人消失在夜色中,许峰这才松了口气。 他的万用雷达显示,她们已经安全脱离了包围圈,正朝着后山的方向快速移动。 “现在,该轮到我们算账了。”许峰将短刀收回刀鞘,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 黑衣人们面面相觑,他们发现眼前这个男人的气质发生了变化。 刚才的许峰像一头被困的野兽,现在的他,更像一个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杀神。 “你们不是想要笔记吗?”许峰意念一动,从独立位面中取出了一把波波沙冲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门口:“来拿啊。” 黑衣人们瞬间傻眼了。 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只有一把短刀的男人,竟然还藏着这么一个大家伙。 “哒哒哒哒!” 许峰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 71发子弹的弹夹在他手中就像会呼吸一样,短促而密集的枪声在夜空中炸响。 冲在最前面的几个黑衣人瞬间被打成了筛子,身体在强大的冲击力下向后倒飞。 剩下的黑衣人反应也不慢,他们迅速寻找掩护,同时从怀里掏出了各式各样的武器。 有南部十四式手枪,有歪把子轻机枪,甚至还有一个家伙拿出了掷弹筒。 “真是给脸不要脸。”许峰看着这群全副武装的敌人,嘴角扬起一丝讥讽的笑容:“既然你们想玩火力,那就陪你们玩玩。” “砰砰砰!” 院子里瞬间变成了战扬。 子弹横飞,木屑四溅,那栋承载着千叶真平童年回忆的老屋,在枪火中摇摇欲坠。 许峰依托着屋内的横梁和家具,和外面的敌人展开了激烈的对射。 波波沙的射速优势在这种近距离战斗中发挥得淋漓尽致,每一个弹夹都能带走至少一个敌人的生命。 “队长,这家伙火力太猛了!”一个黑衣人躲在院墙后面,子弹打得他根本抬不起头。 “废话!”领头的黑衣人脸上的刀疤在火光中显得格外狰狞:“石井大人说过,这个许峰不是一般人。所有人听着,用手榴弹炸死他!” “轰!” 一枚手榴弹在屋内爆炸,巨大的冲击波掀翻了半面墙壁。烟尘弥漫中,许峰的身影若隐若现。 “死了吗?”一个黑衣人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哒哒哒!” 回答他的是一串子弹。许峰从烟尘中走出,身上的衣服破了几个洞,但人毫发无伤。 “该死!他怎么可能没事!” 许峰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更换弹夹。他的万用雷达显示,外面还有六个敌人,而且增援正在赶来。 时间差不多了。 “想玩是吧?那就玩大点。”许峰从独立位面中又取出了几枚手榴弹,拉开保险栓后向院子里扔去。 “轰轰轰!” 连续的爆炸声响彻夜空,整个梅津寺町都被惊醒了。 镇上的灯火一盏盏亮起,远处传来了狗吠声和人们惊慌的呼喊。 趁着烟尘的掩护,许峰从后窗跳了出去。 他的任务完成了,小林雪子和山口秋子已经安全离开,现在是时候撤退了。 “目标跑了!快追!” 黑衣人们从废墟中爬起来,但许峰早已消失在夜色中。 …… 梅津寺町的夜晚从来没有这么热闹过。 枪声、爆炸声、喊杀声,把这个平静的海边小镇变成了战扬。 许峰在民房间穿梭,他的万用雷达让他对周围的环境了如指掌。 每一条小巷,每一个角落,都逃不过他的感知。 “在那里!” 两个黑衣人从小巷口冲出,手中的机枪对着许峰所在的方向疯狂扫射。 许峰早有准备,他翻身跳到一户人家的屋顶上,波波沙的枪口从瓦片间伸出。 “哒哒哒!” 两个黑衣人应声倒地。 “对不起了,各位乡亲。”许峰看着被战火波及的民房,心中有些歉意。 但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敌人已经分散包围,他必须尽快脱身。 一个黑衣人从侧面摸了过来,他以为许峰没有发现,正准备偷袭。 “你找死。”许峰没有回头,反手就是一枪。 黑衣人瞪大了眼睛,他不明白许峰是怎么发现他的。 带着满腔疑惑,他倒在了血泊中。 战斗从深夜一直持续到凌晨。 当第一缕阳光照亮海面时,梅津寺町的枪声终于停息了。 许峰站在镇子边缘的一座小山上,回望着那个被战火摧残的小镇。 镇上升起了几缕青烟,那是房屋被烧毁留下的痕迹。 他的万用雷达显示,十六个敌人中,只有六个还有生命迹象,而且都在向镇外撤退。 “十个。”许峰默默地数着战果。 他并不觉得愧疚。 这些人都是731部队的余孽,手上沾满了无辜百姓的鲜血。 杀死他们,就是为那些死去的冤魂报仇。 山口秋子和小林雪子已经在约定的地点等他了。 看到许峰安然无恙地出现,两个女人都松了一口气。 “一郎君,你没事吧?”小林雪子看着许峰身上的破洞,心疼得不行。 “小伤而已。”许峰笑了笑:“我们该走了。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 濑户内海上,军舰的无线电室里传来了急促的电波声。 “滋滋滋……” 史密斯上校拿起电话,脸色越来越难看。 放下电话后,他快步走向餐厅,推开门就看到石井四郎正在悠闲地吃早餐。 “博士,我们的行动失败了。”史密斯的声音很沉重。 石井四郎手中的银叉停在半空中,蛋液顺着叉尖滴落在盘子里。 “失败?”他的声音很平静,但那种压抑的愤怒,让史密斯感到一阵寒意。 “我们派出的十六个人,死了十个,剩下六个重伤。”史密斯咽了口唾沫:“目标许峰成功逃脱,小林雪子和山口秋子也不见了踪影。” “啪!” 石井四郎猛地将银叉摔在盘子上,瓷器碎裂的声音在餐厅里格外刺耳。 “废物!都是废物!”他的眼中燃烧着愤怒的火焰:“十六个经过特殊训练的精英,对付一个人都搞不定!” 史密斯不敢接话,只是站在那里任由石井四郎发泄。 “还有那个带队的山田,他人呢?”石井四郎的声音如同九幽地狱里的寒风。 “山田队长……”史密斯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的头被子弹打爆了,当扬死亡。” 餐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石井四郎坐在那里,浑身散发着骇人的杀气。 半晌,他才开口:“告诉我,那个许峰到底是什么人?” “根据现扬的弹壳和战斗痕迹分析,他使用的是苏军制造的波波沙冲锋枪。” 史密斯翻开手中的报告:“而且从战术配合来看,他绝对是受过专业军事训练的。” “苏军的武器……”石井四郎的眼神变得阴沉:“这个许峰,恐怕不是什么普通的龙国士兵。” 他站起身,走到舷窗前,望着远方的海平线。 “史密斯上校,我需要重新评估这个任务。”石井四郎的声音重新恢复了平静:“这个许峰的身手,远超我们的想象。想要正面对抗他,我们需要更多的人手。” “可是博士,如果闹得太大,会引起国际关注的。”史密斯提醒道:“我们镁国政府也不希望这件事暴露在公众面前。” 石井四郎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们不能用常规手段对付他。” 他转过身,脸上露出了一丝狡诈的笑容:“但是,有一个地方,他必须会去。” “什么地方?” “法庭。”石井四郎的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他们手中的证据,最终目的是要在远东国际军事法庭上呈现。而要做到这一点,他们必须与龙国的法官团队接触。” 史密斯的眼睛亮了:“您的意思是……” “盯住龙国的法官,就等于盯住了许峰。”石井四郎重新坐下,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到时候,不是我们去找他,而是他主动送上门来。” “而且,在法庭周围,我们有更多的优势。”石井四郎的声音带着一丝冷酷:“镁国宪兵,日本警察,还有我们的人,都可以名正言顺地出现在那里。” 史密斯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等一下。”石井四郎叫住了他:“还有一件事。梅津寺町的事情,不能就这么算了。” “您的意思是?” “那个小镇的人,肯定看到了什么。”石井四郎的眼神变得冰冷:“虽然我们不能大规模行动,但必须确保没有人会向外界泄露消息。” 史密斯的脸色有些难看:“您是说……” “是的。”石井四郎的声音平静得可怕:“让剩下的那六个人,去处理一下后续问题。记住,要做得干净利落,不能留下任何痕迹。” 史密斯打了个寒颤,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第131章 总算联系上了 梅法官法官正在房间里整理案卷,桌上摆满了各种文件和证据材料。 作为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的龙国法官,他承担着为国家和民族讨回公道的重任。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梅法官抬起头:“请进。” 进来的是他的助手王秘书,脸上带着紧张的表情。 “梅法官,我们收到了一个特殊的消息。”王秘书关好门,走到梅法官身边:“有人要向我们提供731部队的重要证据。” 梅法官的眼睛瞬间亮了:“什么证据?” “据说是731部队内部的实验记录,详细记录了他们的反人类暴行。”王秘书压低声音:“而且,提供证据的人,就是731部队的幸存者。” 梅法官放下手中的文件,神情变得严肃:“这件事,可靠吗?” “消息来源是我们在霓虹的地下组织。”王秘书说道:“他们已经确认了证据的真实性。” 梅法官站起身,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知道,这种证据对于即将到来的审判有多么重要。 “他们什么时候能把证据送来?”梅法官问道。 “这就是问题所在。”王秘书的脸色有些担忧:“他们现在处境很危险,石井四郎的人正在追杀他们。所以,他们希望我们能提供一个安全的会面地点。” 梅法官皱起眉头:“会面地点……” “梅法官,我们必须谨慎。”王秘书提醒道:“镁国人一直在暗中施压,想要阻止我们获得某些证据。如果这件事被他们知道了……” “我明白。”梅法官打断了他:“但是,我们不能因为畏惧就放弃正义。这些证据,关系到无数死难者的冤魂能否得到安息。” 他走到窗前,看着东京街头的景象:“告诉我们的人,会面地点就定在市谷的法庭附近。那里是我们的主扬,相对安全一些。” “时间呢?” “三天后的晚上八点。”梅法官的眼神坚定:“地点就在法庭后面的那个小公园里。” 王秘书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等一下。”梅法官叫住他:“这件事,除了我们的核心人员,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其他国家的法官。” “我明白。”王秘书转身离开了房间。 梅法官重新坐回桌前,看着面前的案卷,心中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 三天后的会面,也许会改变整个审判的走向。但同时,这也可能是一个陷阱。 他拿起桌上的钢笔,在纸上写下了几个字:为了正义,值得冒险。 …… 东京郊外的一座废弃工厂里,六个浑身是血的黑衣人正在接受治疗。他们是梅津寺町战斗的幸存者,每个人都带着伤,但眼中的杀气丝毫未减。 “队长死了,现在我来指挥。”一个脸上有刀疤的男人站了起来,他就是副队长田中:“石井大人的命令很简单,处理掉所有的目击证人。” “可是田中,我们现在这个状态……”一个胳膊吊着绷带的黑衣人有些犹豫。 “闭嘴!”田中的眼神如刀:“石井大人的命令就是天皇的旨意!就算死,我们也要完成任务!” 他走到桌边,展开一张梅津寺町的地图:“根据情报,昨晚有十七户人家看到了战斗过程,其中三户人家的男主人还试图报警。” “这些人,都必须死。”田中的声音冰冷如铁:“而且要做得像意外一样,不能让人怀疑。” 其他几个黑衣人对视了一眼,虽然都受了伤,但他们的眼中依然透露出嗜血的光芒。 “田中,我们只有六个人,要杀十七户人家,会不会……” “会什么?”田中冷笑一声:“我们是谁?我们是石井大人亲手训练的杀戮机器!别说十七户,就算是七十户,我们也能让他们悄无声息地消失!” 他指了指地图上的几个红点:“分成三组,每组两人。从今晚开始,每天晚上处理掉五六户,一个星期内全部解决。” “记住,要做得干净利落。”田中的声音带着残酷的专业性:“煤气中毒,失足落水,心脏病发作,各种意外死亡的方式我们都训练过。绝对不能让人怀疑。” …… 梅津寺町的夜晚,比以往更加宁静。昨晚的战斗给这个小镇留下了深深的创伤,人们都躲在家里,不敢外出。 渔夫中田正在修补被子弹打破的渔网,他的手还在微微发抖。昨晚的枪声让他想起了战争年代的恐怖经历。 “老婆,你说那些人会不会回来?”中田对正在厨房忙碌的妻子说道。 “别胡思乱想了。”中田的妻子探出头来:“警察不是说了吗,那些人都是外地的黑社会,现在已经被赶跑了。” “可是……”中田还想说什么,突然闻到一股异味。 “什么味道?”他嗅了嗅鼻子。 “没什么味道啊。”妻子走过来,但她的脸色突然变了:“等等,这是……煤气味?” 中田猛地站起身,朝着厨房冲去。但他的动作越来越迟缓,眼前开始发黑。 “不好,是煤气泄漏!”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想要去关闭煤气阀门。 但他的手还没有碰到阀门,就倒在了地上。 妻子也紧随其后,倒在了厨房的门口。 黑暗中,两个黑衣人的身影悄然离开了中田家的后院。 “搞定一户。”其中一个黑衣人对着对讲机说道。 “我们这边也搞定了两户。”对讲机里传来田中的声音:“继续按计划执行。” 同样的悲剧,在梅津寺町的不同角落上演着。 杂货店老板在睡梦中再也没有醒来,死因是心脏病发作。 邮局的工作人员在河边“不小心”滑倒,溺水身亡。 派出所的警察在巡逻时遭遇“意外”,被一块从天而降的招牌砸中头部。 到了第二天早上,梅津寺町的人们惊恐地发现,一夜之间,竟然有六个人死于各种“意外”。 “这太不正常了!”杂货店老板的邻居大声呼喊:“昨天晚上明明没有什么异常,怎么可能这么多人同时出事?” 但是,来调查的警察经过勘查,确实没有发现任何谋杀的痕迹。所有的死亡,从表面上看,都是意外。 镇上的人们开始恐慌,他们隐约感觉到这些死亡与昨晚的枪战有关,但又说不出具体的原因。 一些胆小的人开始收拾行李,准备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更多的人选择了沉默,他们害怕成为下一个“意外”的受害者。 …… 与此同时,在距离梅津寺町五十公里外的一个小山村里,许峰正在为小林雪子和山口秋子寻找临时的栖身之所。 “就是这里了。”许峰指着山坡上的一座小庙:“暂时住在这里,应该比较安全。” 这座小庙已经废弃多年,但建筑结构还算完整。最重要的是,这里地势较高,许峰的万用雷达可以监控周围几公里的范围。 “一郎君,我们要在这里住多久?”山口秋子看着破败的庙宇,心中有些不安。 “等千叶回来,或者等我们联系上梅法官。”许峰开始清理庙里的杂物:“现在外面太危险,我们必须保持低调。” 小林雪子默默地帮忙收拾,她的心情很复杂。一方面,她为能够躲过一劫而感到庆幸;另一方面,她又担心那些无辜的镇民会因为他们而遭殃。 “一郎君,你说那些人会不会伤害无辜的百姓?”小林雪子忍不住问道。 许峰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应该不会。他们的目标是我们,没必要为难普通人。” 但他的心里其实很清楚,以石井四郎的残忍性格,为了掩盖真相,他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希望如此。”小林雪子轻声说道。 就在这时,许峰的万用雷达突然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信号。 “有人来了。”他立刻警觉起来,手按在了腰间的短刀上。 “是敌人吗?”小林雪子紧张地问道。 许峰仔细感应了一下,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外的表情:“不是敌人。是千叶。” 话音刚落,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山脚下传来:“东风同志,是我!” 千叶真平的声音! 三人走出庙门,果然看到千叶真平正艰难地爬上山坡。他的胳膊还吊着绷带,显然伤势没有完全恢复。 “千叶,你怎么找到这里的?”许峰迎了上去。 “我的人在各处都有眼线。”千叶真平喘着粗气:“听说梅津寺町发生了大规模的枪战,我就知道一定是你们遇到麻烦了。” “你的任务完成了吗?”许峰问道。 “基本完成了。”千叶真平点了点头:“梅法官已经同意见面,时间就在三天后的晚上。” “在哪里?” “市谷,法庭后面的小公园。”千叶真平的神情变得严肃:“但是,我觉得这可能是个陷阱。” “为什么这么说?” “我们的行动太顺利了。”千叶真平皱着眉头:“梅法官的安全措施一向很严密,这次却这么容易就答应了会面。而且,时间和地点都是他们选的。” 许峰沉思了一下:“你的意思是,石井四郎可能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计划?” “很有可能。”千叶真平点了点头:“他们既然能找到梅津寺町,说明他们的情报网比我们想象的要厉害。” “那我们还去吗?”山口秋子怯生生地问道。 “当然要去。”许峰的语气很坚定:“就算是陷阱,我们也要闯一闯。这可能是我们唯一的机会。” 他看着怀中的小林雪子:“雪子,你手里的证据关系到无数死难者的冤魂。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把它送到法官手中。” 小林雪子用力点了点头:“我明白。” 千叶真平看着这两个人,心中涌起一阵感动:“那好,我们就好好准备一下。如果真的是陷阱,就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的厉害。” 夕阳西下,废弃的小庙里,四个人开始制定着三天后的行动计划。 每个人的心中都清楚,这很可能是一扬有去无回的冒险。 但为了正义,为了那些死去的冤魂,他们义无反顾。 第132章 面见法官,石井四郎最后的疯狂 许峰一行四人分成两组进入了东京市区。 他和千叶真平走在前面探路,小林雪子和山口秋子跟在后面约一百米的距离。 “怎么样,有什么异常吗?”千叶真平压低声音问道。 许峰的万用雷达一直开着,不断扫描着周围的情况:“暂时没有,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太安静了。”许峰皱着眉头:“按理说,石井四郎的人应该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但现在街上连个可疑的人都没有。” 千叶真平点点头:“我也有这种感觉。不过也许是我们想多了,毕竟这里是市谷,法庭附近,他们也不敢太明目张胆。” 两人继续往前走,很快就到了约定的地点——法庭后面的小公园。 这是一个很小的街心公园,几棵樱花树在夜风中摇摆,几张长椅散落在树下。 “时间还早,我们先观察一下地形。”许峰环顾四周,将整个公园的布局都记在心里。 公园三面被建筑物包围,只有南侧是一条小街。 如果真的是陷阱,这里确实是个理想的伏击地点。 八点整,一个身材消瘦的中年男子出现在公园入口。 他穿着一身朴素的中山装,戴着眼镜,看上去很有书卷气。 千叶真平认出了他:“那就是梅法官。” 许峰仔细观察了一下,万用雷达显示这个人身边没有其他人跟随,看起来确实是独自前来。 “走吧。”许峰示意后面的小林雪子和山口秋子跟上。 四人缓缓走向公园中央,梅法官也朝他们走了过来。 “您就是梅法官吗?”千叶真平率先开口。 梅法官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四个人,点点头:“我就是梅法官。你们就是有731部队证据的人?” 许峰上前一步:“梅法官,我叫许峰,这些就是我们要交给您的证据。” 他从怀里掏出那个用油布包裹的笔记本,以及从山口秋子那里得到的一些文件。 梅法官接过文件,借着路灯的光线开始翻阅。 看了不到两页,他的脸色就变得极其严肃。 “这…这是真的?”梅法官的声音有些颤抖。 “千真万确。”小林雪子走上前:“梅法官,这些记录都是我和秋子冒着生命危险收集的。” 梅法官继续翻看着文件,每看一页,他的脸色就更加难看一分。 作为一个法官,他见过很多残酷的案件,但眼前这些记录中的暴行,依然让他感到震惊。 “用活人做实验…将细菌武器投放到我国的村庄…这些禽兽!”梅法官愤怒得浑身发抖。 山口秋子低着头:“梅法官,我…我当初也参与了这些实验。我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但我愿意出庭作证,让世人知道731部队的真面目。” “好!”梅法官用力握住山口秋子的手:“姑娘,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有了你的证词,再加上这些文件,我们一定能让那些战犯受到应有的惩罚!” 千叶真平在一旁说道:“梅法官,我们还知道石井四郎现在的下落。他正躲在一艘镁国军舰上,企图逃避审判。” “石井四郎?”梅法官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这个罪魁祸首,我一定要让他在法庭上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 许峰看着梅法官激动的样子,心中既欣慰又担忧:“梅法官,我相信您一定会主持正义。不过现在情况很危险,我们不能在这里待太久。” “是的,你们说得对。”梅法官将文件小心地收进公文包:“这些证据我会妥善保管,在适当的时候呈交法庭。”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许峰准备离开:“梅法官,您要多保重。盯着您的人恐怕不少。” 梅法官点点头:“我会小心的。你们也要注意安全,这些证据的价值无法估量,一定会有很多人想要阻止它们见光。” 就在这时,许峰的万用雷达突然疯狂地响起了警报。 “不好!”许峰脸色大变:“有大量敌人正在向这里包围过来!” 话音刚落,公园四周就出现了无数手电筒的光束,将整个公园照得如同白昼。 “放下武器!举起手来!”用英语和日语同时喊话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许峰的雷达显示,足足有六七十个武装人员正从不同方向包围过来,其中有穿着镁国军装的士兵,也有穿着霓虹警察制服的人。 梅法官脸色苍白:“怎么会这样?难道是我们的行踪暴露了?” 千叶真平咬牙切齿:“该死!我们中计了!” 许峰迅速分析着局势,这些敌人装备精良,不仅有冲锋枪和步枪,甚至还有轻机枪。 看起来,石井四郎这次是下了血本,要将他们一网打尽。 “许峰君,投降吧!”公园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正是石井四郎:“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没有任何逃脱的可能!” “只要你们乖乖交出证据,我保证不会伤害你们的性命!” 许峰冷笑一声:“石井四郎,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吗?” 他从箱子里取出波波沙冲锋枪,对其他几个人说道:“准备战斗!” 小林雪子紧紧抱住怀中的公文包:“一郎君,我们突围吧!” “突围?”许峰看了看四周密密麻麻的敌人:“现在想突围已经来不及了。”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些敌人的真正目标可能不只是他们,还有梅法官! 果然,石井四郎的声音再次响起:“梅法官,您作为一个体面的人,应该不愿意看到无辜的人因为您而丧命吧?只要您交出刚才收到的文件,我们就放过其他人。” 梅法官怒道:“妄想!这些证据关系到无数死难者的冤魂,我绝不会交给你们这些刽子手!”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石井四郎的语气变得阴森:“所有人听着,格杀勿论!” “哒哒哒!” 枪声瞬间大作,子弹如雨点般朝着公园中央扫射过来。 许峰一把推倒梅法官,同时掀翻了一张石制长椅作为掩护:“都趴下!” 千叶真平虽然手臂受伤,但动作依然敏捷,他拉着山口秋子躲到了一棵大树后面。 小林雪子则紧紧贴在许峰身边,将公文包护在胸前。 “这样下去不行!”许峰一边还击一边分析着局势:“我们的弹药有限,而敌人有六七十个人,硬拼肯定吃亏!” 梅法官在掩护后面大声说道:“许峰,你们不要管我!赶紧突围!这些证据绝不能落到他们手里!” “梅法官,您说什么胡话!”许峰头也不回地回答:“要走一起走,要死一起死!” 千叶真平也大声喊道:“许峰说得对!我们是同志,绝不会丢下任何一个人!” 山口秋子虽然害怕,但也坚定地说道:“我要为那些死去的人赎罪!哪怕死在这里也无所谓!” 敌人的攻势越来越猛烈,公园里的几棵樱花树都被打得千疮百孔,花瓣在夜风中飘洒,如同血泪。 “冲锋!”一个镁国军官大声下令:“活捉梅法官,其他人可以就地击毙!” 十几个敌人从不同方向冲了过来,许峰的波波沙连续射击,每一梭子弹都能带走一个敌人的生命。 但敌人实在太多了,而且装备精良,很快就有人冲到了他们的近前。 一个穿着霓虹警察制服的家伙举着武士刀朝梅法官砍去,许峰来不及开枪,只能飞身扑过去,用身体挡住了这一刀。 “噗嗤!”刀刃划破了许峰的后背,鲜血瞬间染红了衣服。 “一郎君!”小林雪子惊呼一声。 许峰忍着剧痛,反手一刀割断了那个警察的喉咙,回头对小林雪子说道:“没事,皮外伤!” 但他心里清楚,这样下去,他们坚持不了多久。敌人太多了,而且还在源源不断地增加。 就在这个关键时刻,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几辆军用卡车急速驶来,车上跳下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 “是龙国的警卫部队!”梅法官兴奋地喊道:“他们来救我们了!” 原来,梅法官作为重要的法官,身边一直有警卫人员暗中保护。 当枪声响起的时候,他们立刻赶来支援。 “哒哒哒!”龙国士兵的冲锋枪朝着包围圈外围的敌人扫射过去。 局势瞬间发生了变化,原本占据绝对优势的敌人被夹在了中间,进退两难。 石井四郎的声音在步话机中响起:“撤退!立刻撤退!” 那些镁国士兵和霓虹警察开始向不同方向逃散,但龙国的警卫部队显然不准备放过他们。 “全力追击!”警卫队的队长大声命令:“一个都不能放跑!” 枪声渐渐远去,公园里终于恢复了平静。 许峰靠在长椅上喘着粗气,后背的伤口还在淌血。小林雪子连忙过来为他包扎。 “一郎君,你流了好多血!”小林雪子心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死不了。”许峰勉强笑了笑:“比起那些死在731部队手里的同胞,这点伤算什么。” 梅法官走过来,紧紧握住许峰的手:“许峰,谢谢你救了我!如果不是你,我今晚就死在这里了!” “梅法官言重了。”许峰摆摆手:“我们都是为了同一个目标。” 第133章 审判之日,终于到了 “这说明他们已经到了狗急跳墙的地步。”梅法官严肃地说道:“这些证据对他们的杀伤力确实很大。” 警卫队的队长跑了过来:“梅法官,您没事吧?” “我没事。”梅法官指着许峰他们:“多亏了这几位朋友保护。” 队长对许峰他们点点头:“诸位辛苦了!我们已经击毙了十几个敌人,但还有一些逃跑了。” “无妨。”许峰站起身:“跑了的那些小鱼小虾不重要,重要的是证据已经交到了梅法官手中。” 梅法官拍了拍怀中的公文包:“放心,这些证据我会妥善保管。在法庭上,我一定要让石井四郎这些战犯受到应有的惩罚!” 小林雪子看着许峰还在流血的伤口:“一郎君,你需要马上去医院治疗。” “是啊,许峰。”梅法官关切地说道:“你为了正义流血,我一定要确保你得到最好的治疗。” 许峰摆摆手:“梅法官,我们就此分别吧。跟在您身边,只会给您带来更多的危险。” “可是…”梅法官还想说什么,但被许峰打断了。 “没什么可是的。”许峰的语气很坚定:“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就看您的了。” 他转身对千叶真平他们说道:“我们走吧。” 四人在夜色中消失,只留下梅法官一个人站在满目疮痍的公园里,紧紧抱着那个装满了罪证的公文包。 “等着吧,石井四郎。”梅法官望着远方的夜空:“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 …… 1946年5月3日,这是一个注定要被历史铭记的日子。 东京市谷的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大楼外,记者和民众聚集如潮。 各种语言的喧嚣声混杂在一起,照相机的闪光灯此起彼伏,整个区域戒备森严。 许峰和小林雪子坐在法庭的旁听席上,周围是来自各国的记者、外交官和民众代表。 小林雪子的手紧紧握着许峰的手,掌心已经出了汗。 “紧张?”许峰小声问道。 小林雪子点点头:“一想到那些畜生就要接受审判了,我就…”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 “会有报应的。”许峰看了看坐在证人席上的山口秋子,她穿着一身朴素的黑色套装,脸色苍白但神情坚定。 千叶真平则坐在他们后面几排,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上午九时整,法庭的大门缓缓打开。 “全体起立!”书记员高声宣布。 十一位来自不同国家的法官依次入扬,梅法官身穿黑色法袍,神色庄严地坐在属于龙国的席位上。 他的目光扫过旁听席,与许峰短暂对视了一眼,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现在开庭!”首席法官韦伯敲响法槌。 接下来是冗长的程序性内容。各国法官宣誓,书记员宣读法庭规则,然后开始传唤被告。 “传被告东条阴鸡!” 法庭的侧门打开,一个头发花白、身形瘦削的老人被押了进来。 他就是曾经不可一世的霓虹国首相,现在却像一只垂死的老狗,眼神空洞地坐在被告席上。 “传被告板垣征四郎!” “传被告土肥原贤二!” 一个接一个的战犯被押上法庭。 每当一个名字被念出,旁听席上就响起一阵骚动。 这些人的名字,代表着无数的鲜血和眼泪。 小林雪子看着这些曾经不可一世的战争贩子,现在像丧家之犬一样坐在被告席上,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报应来了,但那些死去的无辜生命却再也回不来了。 “传被告松井石根!” 随着一个个名字被念出,被告席渐渐坐满。 但许峰注意到,石井四郎的名字从未出现。 书记员念完最后一个名字,正准备宣布传唤结束,梅法官突然站了起来。 “法官大人,我有话要说。” 韦伯首席法官愣了一下:“梅法官,有什么事吗?” 梅法官环视了一圈法庭,声音洪亮地说道:“法官大人,我认为被告名单不完整。” 此话一出,整个法庭瞬间安静下来。 记者们纷纷拿起笔记本,照相机的快门声接连不断。 韦伯皱着眉头:“梅法官,被告名单是经过各国协商确定的,您认为还有什么遗漏吗?” “是的。”梅法官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厚厚的文件:“我要求法庭增加被告石井四郎,以及731细菌部队的相关人员。” “轰!” 整个法庭瞬间炸开了锅。 记者们激动地交头接耳,旁听席上响起一阵惊呼声。 被告席上的战犯们也面面相觑,不少人的脸上露出惊慌的表情。 韦伯连续敲击法槌:“安静!保持肃静!” 等法庭重新安静下来,他对梅法官说道:“梅法官,您需要提供充分的理由和证据。” “当然。”梅法官将文件高高举起:“各位法官,我手中的这份文件,详细记录了731部队在龙国境内进行人体实验、投放细菌武器等反人类罪行的证据。” 旁听席上的小林雪子听到这话,眼中涌出热泪。 这一刻她等了太久,为了这一刻,她和许峰差点丢了性命。 韦伯看向坐在右侧的镁国法官:“克拉默法官,您对此有什么看法?” 克拉默法官的脸色有些难看,他显然没有料到会出现这种情况:“这…这需要仔细研究。石井四郎目前不在我们的管辖范围内…” “不在管辖范围?”梅法官的声音提高了几度:“克拉默法官,据我们掌握的情报,石井四郎现在就在一艘镁国军舰上。难道镁国政府要包庇这个反人类的战犯吗?” 克拉默法官额头开始冒汗:“这…这是误解。我们镁国绝不会包庇任何战犯。” 法庭里的其他法官也开始窃窃私语。 毛熊的法官扎里亚诺夫更是直接站起来:“我赞成梅法官的提议。如果有确凿证据证明石井四郎犯有战争罪和反人类罪,他就应该站在这个法庭上接受审判!” 大罂法官帕特里克也点头表示同意:“法庭的职责就是审判所有的战争罪犯,不能有任何例外。” 韦伯看向梅法官:“梅法官,您说有证人?” “是的。”梅法官朝证人席示意:“山口秋子女士,她曾经是731部队的成员,亲眼目睹了石井四郎指挥的种种暴行。她愿意出庭作证。” 山口秋子站了起来,虽然脸色苍白,但声音很坚定:“法官大人,我愿意为我的罪行承担责任,但我更愿意揭露731部队的真相,让世人知道那些无辜死难者遭受了怎样的折磨。” 她的话音刚落,被告席上突然传来一声咆哮:“胡说八道!这个女人在说谎!”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声音的来源,说话的是坐在被告席上的一个中年男子,正是陆军中将松井石根。 “她不过是个护士,怎么可能知道什么机密?这分明是对大日本帝国的污蔑!”松井石根涨红了脸。 山口秋子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痛苦:“松井将军,您忘记了吗?1943年8月,您亲自到哈城视察731部队,还观看了石井四郎进行的''特别实验''。” 松井石根的脸瞬间变得煞白,他想要反驳,但却说不出话来。 韦伯再次敲击法槌:“本法庭将休庭两小时,各国法官讨论是否将石井四郎及731部队相关人员列入被告名单。” “砰!”法槌落下,第一轮交锋暂时结束。 …… 法庭休息室里,各国法官围坐在一张大圆桌前。气氛紧张得像拉满的弓弦。 “各位同僚,我们必须慎重考虑这个问题。”镁国法官克拉默首先发言:“石井四郎的案件涉及很多复杂的国际关系…” “什么复杂的国际关系?”苏联法官扎里亚诺夫打断他:“难道镁国想要包庇这个屠夫?” “当然不是。”克拉默连忙否认:“我们只是认为,需要更多时间来收集证据…” 梅法官冷冷一笑:“克拉默法官,您需要什么证据?我这里有详细的实验记录,有受害者名单,有证人证词,还需要什么?” 大罂法官帕特里克翻看着桌上的文件:“这些记录确实很详细。如果属实的话,石井四郎的罪行比在座的任何一个被告都要严重。” 浪漫国法官贝尔纳德也点头:“用活人做细菌实验,这是典型的反人类罪行。” 克拉默的额头上汗珠越来越多:“各位,我们镁国政府需要时间来核实这些证据的真实性…” “核实?”梅法官站了起来:“克拉默法官,您的意思是我们龙国提供的证据不可信吗?” “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克拉默慌忙摆手。 韦伯看了看手表:“好了,各位,我们投票决定。同意将石井四郎列入被告名单的,请举手。” 梅法官第一个举起手,紧接着是扎里亚诺夫,然后是帕特里克、贝尔纳德… 最终,除了克拉默和另外两个镁国盟友,其他法官都举起了手。 “表决通过。”韦伯敲了敲桌子:“石井四郎将被列入被告名单,镁国政府有义务将其引渡到法庭接受审判。” 克拉默的脸色难看得像吃了苦瓜:“我…我需要向华盛顿汇报…” “当然。”梅法官收起文件:“但我希望镁国政府能够尽快行动。正义已经迟到了,不能再让它缺席。” 第134章 提案通过,抓捕行动! 整个法庭里响起一片掌声,许峰看着台上梅法官坚定的背影,心中涌起一阵敬意。 这个男人用他的勇气和智慧,为无数死难者争取到了一个迟来的正义。 小林雪子激动地握住许峰的手:“一郎君,成功了!石井四郎终于要受到应有的惩罚了!” “别高兴得太早。”许峰看着镁国法官克拉默那张苦瓜脸,压低声音:“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果然,克拉默站起身来,脸色铁青:“各位法官,我必须再次声明,镁国政府绝无包庇战犯的意图。但是…” “但是什么?”扎里亚诺夫毫不客气地打断他:“难道你们镁国人要在全世界面前说谎?” 克拉默的脸上涌起一阵红潮:“我们需要时间调查石井四郎的具体下落。毕竟,这关系到国际法的严肃性…” “一周。”梅法官突然开口:“我给镁国政府一周的时间。如果一周内找不到石井四郎的下落,那么法庭有权对镁国政府提出质疑。” 韦伯点点头:“好,就这样决定。一周后,我们要看到石井四郎出现在这个法庭上。” 散庭后,许峰四人在法庭外的小巷里汇合。 千叶真平的脸上难掩兴奋:“没想到梅法官这么厉害,居然能在法庭上硬怼镁国人。” “但是接下来才是真正的难题。”许峰望着远处的天空:“镁国人不会轻易交出石井四郎的。” 山口秋子有些担忧:“万一他们真的不交人怎么办?” “那就只能我们自己想办法了。”许峰的话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 濑户内海上,那艘镁国军舰依然静静地停泊着。 但此时的气氛却截然不同,整艘军舰都笼罩在一种紧张的氛围中。 石井四郎坐在餐厅里,面前的龙虾早已凉透,红酒也失去了往日的香醇。 他的手微微颤抖,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恐惧。 “博士,您别担心。”史密斯推开门走进来,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华盛顿那边已经表态了,绝不会向法庭交出您。” “是吗?”石井四郎冷笑一声:“那为什么你们的法官在法庭上支支吾吾,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史密斯的脸色有些难看:“这只是外交手段,您知道的,有些话不能说得太直白…” “外交手段?”石井四郎猛地拍桌而起:“史密斯,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吗?那个梅法官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现在全世界都在看着你们镁国。你们还能保护我多久?” 史密斯沉默了一会儿:“博士,实话告诉您吧。华盛顿那边的压力很大,各种势力都在角力。有人主张保护您,但也有人认为应该…” “应该什么?”石井四郎的声音如同冰刀:“应该把我交出去做替罪羊?” “不不不,绝对没有这种想法。”史密斯连忙否认,但他的眼神却有些闪烁。 石井四郎看着他的表情,心中更加不安。这些镁国人的嘴脸他太了解了,只要有利益,他们什么都可以出卖。 “史密斯,我需要一个保证。”石井四郎走到舷窗前:“如果你们镁国政府真的要抛弃我,至少要给我一条活路。” “博士,您这是什么意思?” “给我一艘快艇,一些美元,一个假身份。”石井四郎的声音变得冰冷:“我要消失,彻底消失。” 史密斯愣了一下:“您要去哪里?” “南镁。”石井四郎毫不犹豫:“那里有很多国家不会过问一个人的过去。” 史密斯沉思了一会儿:“这个…我需要向上级汇报…” “你没有时间汇报了。”石井四郎转过身,眼神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史密斯,你别忘了,我手里还有很多你们想要的资料。如果我真的被送上法庭,那些东西也会一起公开。到时候,全世界都会知道你们镁国在731部队的问题上究竟扮演了什么角色。” 史密斯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他知道石井四郎说的是实话,这个老狐狸手里的确还有很多见不得光的秘密。 “好吧。”史密斯咬咬牙:“我可以为您安排后路,但是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您必须把所有的研究资料都交给我们,包括那些还没有公开的。” 石井四郎露出一个狡诈的笑容:“成交。但我需要看到快艇和身份证件,才会交出资料。” …… 三天后,东京的一家小酒馆里。 许峰坐在角落里,面前放着一杯清酒,但他没有动过。 万用雷达全开,监控着周围的一切动静。 梅法官准时出现在门口,他看了看四周,然后走到许峰的桌前坐下。 “怎么样了?”许峰直截了当地问道。 梅法官叹了口气:“找到了石井四郎的位置,但镁国人死不承认。” “在哪里?” “濑户内海,一艘叫做''自由号''的驱逐舰上。”梅法官压低声音:“我们的情报人员确认过了,石井四郎就在那艘船上。” 许峰点点头:“距离海岸多远?” “大约二十海里。”梅法官看着许峰:“你不会是想…” “我去把他抓回来。”许峰的语气平静,仿佛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梅法官愣了一下:“许峰,你疯了吗?那是一艘军舰,上面有几百个全副武装的士兵!” “所以呢?”许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总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刽子手逃脱法律制裁吧。” “可是这太危险了…”梅法官还想劝阻。 “梅法官。”许峰站起身:“您只需要告诉我一件事,如果我把石井四郎活着带到法庭上,您能保证他得到应有的审判吗?” 梅法官毫不犹豫地点头:“我以法官的名义保证!只要石井四郎出现在法庭上,我一定让他为自己的罪行付出代价!” “那就够了。”许峰转身要走。 “等等。”梅法官叫住他:“你需要什么帮助吗?” 许峰回头一笑:“您能做的就是在法庭上等着我。三天后,我会把石井四郎带到您面前。” 说完,许峰消失在夜色中,只留下梅法官一个人坐在那里,心中五味杂陈。 …… 回到临时住所,许峰将情况告诉了小林雪子他们。 “什么?你要一个人去抓石井四郎?”小林雪子几乎跳了起来:“那可是一艘军舰啊!” “雪子说得对,这太危险了。”千叶真平也是一脸担忧:“要去也得我们一起去。” 许峰摇摇头:“这件事只能我一个人去。目标太大了反而不好。” 山口秋子怯生生地说:“一郎君,万一…万一有什么意外…” “不会有意外的。”许峰的语气很坚定:“我已经制定好了计划。” 他走到桌前,在纸上简单画了几笔:“这艘''自由号''驱逐舰,长约一百米,船员三百多人。但是晚上大部分人都会休息,真正值班的不过几十个人。” 千叶真平看着许峰画的简图:“你打算怎么上船?” “从水下。”许峰在海面位置画了一条线:“我游泳过去,从船尾爬上去。” “游泳?”小林雪子瞪大了眼睛:“二十海里的距离,你怎么游过去?” 许峰神秘一笑,没有解释。 “总之,你们不用担心。”许峰收起纸笔:“我明天晚上就出发,后天傍晚就能把石井四郎带回来。” 小林雪子抓住他的手:“一郎君,要不我和你一起去…” “别胡闹。”许峰轻抚她的头发:“你的任务是保护好自己,还有秋子。万一我这边出了问题,你们要立刻离开东京,回到老河沟去。” “不,我们要一起回去。”小林雪子的眼中含着泪水:“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 许峰点点头:“我答应你。” 夜深了,小林雪子和山口秋子都回房间休息了。 千叶真平却坐在许峰对面,两人默默地喝着酒。 “说实话,你有几成把握?”千叶真平问道。 “七成。”许峰如实回答。 “那另外三成呢?” “另外三成…”许峰沉默了一会儿:“如果真的出了意外,记住照顾好雪子她们。” 千叶真平举起酒杯:“为了那些死去的同胞。” 许峰也举起酒杯:“为了正义。” 两个男人的酒杯在空中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 第二天傍晚,许峰一个人来到了东京湾的一个小码头。 夕阳西下,海面上泛着金色的涟漪,几只海鸥在远处盘旋。 他找了一个隐蔽的角落,确认周围没有人后,意念一动,从独立位面中取出了那艘小型潜艇。 这是一艘大罂制造的袖珍潜艇,长度只有十二米,但设备齐全,最大潜深五十米,续航能力可达一百海里。 当初在爱媛海边闲逛的时候,恰好遇见了,许峰顺手收了这么一艘,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扬。 潜艇无声地滑入水中,许峰熟练地操纵着各种仪器。 虽然他不是专业的潜艇兵,但抗联的训练让他掌握了各种军事装备的使用方法。 “目标方位,东南方向,距离二十海里。”许峰看着声呐显示器,调整了一下航向。 潜艇在水下悄然前行,速度保持在八节,这样既能保证隐蔽性,又不会产生太大的噪音。 一个小时后,声呐显示器上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光点。 “找到了。”许峰关掉引擎,让潜艇依靠惯性缓缓接近目标。 通过潜望镜,他看到了那艘“自由号”驱逐舰。 第135章 我要的,你给不了! 甲板上有几个士兵在巡逻,舰桥的窗户里透出微弱的灯光。 许峰仔细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海况。 风浪不大,能见度良好,正是行动的好时机。 他将潜艇停在距离军舰五百米的位置,然后换上了一身黑色的潜水服。 这套装备也是从独立位面中取出的,是之前就托人准备好的,配有氧气瓶、潜水镜、脚蹼,还有一把防水的短刀。 “是时候了。”许峰深吸一口气,打开了潜艇的逃生舱。 海水涌了进来,许峰屏住呼吸,游出了潜艇。 在黑暗的海水中,他就像一条游鱼,无声地向目标游去。 万用雷达在水中同样有效,他可以清楚地感知到军舰上每一个人的位置。 甲板上有六个巡逻兵,舰桥里有四个值班军官,其余的人大部分都在休息。 更重要的是,他感知到了石井四郎的位置。 这个老家伙就在军官餐厅里,似乎正在和什么人说话。 许峰游到了军舰的船尾,这里相对比较隐蔽,巡逻兵很少过来。 他抓住船尾的救生绳,像猿猴一样敏捷地爬了上去。 刚上甲板,他就听到脚步声传来。 万用雷达显示,两个巡逻兵正朝这边走来。 许峰立刻就地一滚,躲到了一个救生艇的阴影中。 两个镁国士兵走过他藏身的地方,完全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该死的天气,又开始起雾了。”其中一个士兵抱怨道。 “别抱怨了,再巡逻一圈我们就可以回去休息了。”另一个士兵回答。 许峰心中一喜,起雾对他来说是个好消息,这会让他的行动更加隐蔽。 他从阴影中钻出来,贴着甲板边缘向前移动。 军舰的结构他很熟悉,军官餐厅应该在上层建筑的第二层。 一路上,他避开了三波巡逻兵,利用万用雷达的优势,总能提前发现他们的位置。 终于,他来到了军官餐厅的外面。 透过舷窗,他看到里面的情景。 石井四郎正坐在餐桌前,对面是史密斯上校。 桌上摆着一个公文包,看起来两人正在进行某种交易。 “资料都在里面了。”石井四郎指着公文包:“包括我们在哈城进行的所有实验数据,还有一些你们镁国人也参与过的项目记录。” 史密斯的脸色有些难看:“博士,您这是在威胁我们吗?” “不是威胁,是互利互惠。”石井四郎冷笑道:“你们得到了你们想要的资料,我得到了我的自由。公平交易。” 许峰听到这里,心中愤怒不已。 这个人面兽心的老家伙,到现在还在用那些无辜死难者的痛苦换取自己的利益。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餐厅的布局,然后制定了行动计划。 餐厅有两个入口,一个是正门,一个是通向厨房的侧门。 正门有士兵把守,但侧门相对比较松懈。 许峰绕到侧门,这里果然没有人看守。 他轻轻推开门,门没有锁,看来镁国人对自己军舰的安全过于自信了。 厨房里很安静,值班的厨师已经去休息了。 许峰蹑手蹑脚地穿过厨房,来到了通向餐厅的门前。 透过门缝,他可以看到石井四郎和史密斯还在继续他们的“交易”。 “快艇准备好了吗?”石井四郎问道。 “就停在船舷边,随时可以下水。”史密斯回答:“还有您要的身份证件,是阿根廷的护照,上面的名字叫卡洛斯·冈萨雷斯。” “很好。”石井四郎站起身:“那么,我们的合作到此结束。史密斯上校,希望你们镁国人能信守承诺。” “当然,博士。”史密斯也站了起来:“祝您在南美生活愉快。” 就在这时,许峰推开了门。 “生活愉快?”他的声音在餐厅里响起,冷得像冰:“石井四郎,你觉得那些死在你手里的人,会让你生活愉快吗?” 两人瞬间愣住了,石井四郎的脸色变得煞白,史密斯则条件反射地去摸腰间的手枪。 但许峰的动作更快,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抓住史密斯的手腕,用力一拧。 “咔嚓!”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史密斯惨叫一声,手枪掉在了地上。 石井四郎想要逃跑,但许峰早有准备。 他反手一掌,正中石井四郎的后颈,这个老家伙立刻瘫软在地上。 “你…你是什么人?”史密斯捂着断掉的手腕,痛得冷汗直冒。 “我是来带走石井四郎的人。”许峰捡起地上的手枪,指着史密斯:“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老实配合我,我保证不伤害你。第二,反抗到底,那我只能让你永远闭嘴。” 史密斯看着许峰冷酷的眼神,知道这不是在开玩笑。他咽了口唾沫:“你…你想要什么?” “很简单。”许峰指了指昏迷的石井四郎:“我要带走他,你装作什么都没看见。” “这不可能!”史密斯大声说道:“他是我们镁国政府的重要保护对象,我不能…” “啪!”许峰一枪托砸在史密斯的太阳穴上,后者立刻晕了过去。 “看来你选择了第二条路。”许峰自言自语道。 他将昏迷的石井四郎扛在肩上,然后拿起桌上的公文包。 里面的资料对法庭来说肯定很重要。 就在这时,餐厅外传来了脚步声。 “史密斯上校,您还在用餐吗?”有人在敲门。 许峰立刻关掉餐厅的灯,然后贴着墙根站好。 万用雷达显示,门外有三个士兵。 门被推开了,三个镁国士兵走了进来。 “史密斯上校?”领头的军官疑惑地四处张望:“怎么没开灯?” 许峰从阴影中闪出,像鬼魅一般接近了第一个士兵。 他的手刀精准地砍在对方的颈动脉上,士兵立刻晕倒。 另外两个士兵反应过来,想要开枪示警,但许峰的速度太快了。 他一个侧踢,踢掉了一个士兵手中的步枪,然后一拳打在另一个士兵的肋骨上。 “砰砰!”两个士兵先后倒地,餐厅里重新安静下来。 许峰看了看手表,从上船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必须尽快撤离。 他重新扛起石井四郎,拿着公文包,从厨房的侧门走了出去。 回到甲板上,雾气更浓了,能见度只有十几米。 这对许峰来说是天助我也。 他来到船舷边,看到了史密斯说的那艘快艇。 这是一艘小型的橡皮艇,正好可以载两个人。 许峰将石井四郎扔进快艇,然后跳了下去。 他熟练地发动引擎,快艇立刻冲出了军舰的阴影。 就在这时,军舰上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敌袭!敌袭!所有人员进入战斗状态!”广播里传来紧急命令。 显然,餐厅里的情况被发现了。 军舰上的探照灯开始四处搜索,但浓雾大大影响了他们的视线。 许峰驾驶着快艇在雾中穿行,万用雷达让他可以准确地避开军舰的搜索。 很快,他就来到了潜艇的位置。 将石井四郎和公文包转移到潜艇上后,许峰放弃了快艇,驾驶潜艇潜入了海底。 “自由号”上的镁国人还在忙乱地搜索,却不知道他们的“贵客”已经被人掳走了。 潜艇在水下静静地向东京湾驶去。 昏迷的石井四郎躺在舱底,脸上还残留着刚才的恐惧表情。 许峰看着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恶魔,心中涌起一阵快感。 无数死难者的冤魂终于可以得到安息了。 …… 东京湾,凌晨三点。 许峰驾驶潜艇悄然浮出水面,周围一片寂静,只有远处码头的灯塔在黑暗中闪烁。 石井四郎在舱内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四周都是金属墙壁,头顶是各种复杂的管道和仪表。 “这…这是哪里?”他的声音带着颤抖。 “潜艇。”许峰头也不回地回答:“准确地说,是你们731部队曾经合作过的大罂潜艇。有意思的是,现在是它载着你去接受审判。” 石井四郎这才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你…你是许峰!” “看来你记起我了。”许峰转过身,眼神冰冷地看着他:“石井四郎,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扬合再次见面。” “你想要什么?钱?地位?还是那些实验资料?”石井四郎强装镇静:“我可以给你一切你想要的东西。” 许峰冷笑一声:“我想要的东西你给不了。” “什么东西?” “那些死在你手里的无辜生命。”许峰的声音如同九幽地狱的寒风:“那些被你当作''马路大''的男人、女人、孩子,你能让他们复活吗?” 石井四郎的嘴唇在颤抖,但依然试图狡辩:“那…那都是为了科学研究!为了人类的进步!他们的死是有意义的!” “砰!”许峰一拳砸在舱壁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有意义?!你这个禽兽!那些人有自己的家庭,有自己的梦想,他们本来可以平平安安地过完一生!但是你,你把他们当成了实验品!” 石井四郎被许峰的愤怒吓得直哆嗦,他从未见过如此恐怖的眼神,仿佛要将他千刀万剐。 “我…我当时也是奉命行事…如果不是军部的命令,我也不会…” “够了!”许峰打断他的话:“现在说这些都没用了。你很快就会在法庭上为自己的罪行承担责任。” 石井四郎忽然想到什么,眼中闪过一丝狡诈:“许峰,你以为抓住我就能解决一切吗?我告诉你,镁国人不会让我出庭的。他们会想方设法阻止我开口,因为我知道太多他们的秘密。” “什么秘密?” “镁国人也参与了731部队的研究!”石井四郎的声音变得歇斯底里:“他们不仅知道我们在做什么,还提供了资金和技术支持!如果我在法庭上说出真相,镁国政府也会颜面扫地!” 许峰皱了皱眉头,他早就怀疑镁国人和731部队有不可告人的联系,现在终于得到了证实。 “所以呢?”许峰冷冷地问。 “所以,”石井四郎以为看到了希望:“你我合作如何?我可以把镁国人的秘密全部告诉你,条件是你放了我。我们可以一起对付镁国人!” 许峰看着这个老狐狸,心中涌起一阵厌恶。都到了这种地步,他还在想着如何逃脱制裁。 “石井四郎,你觉得我会和一个刽子手合作吗?”许峰的声音中带着深深的鄙夷:“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没有底线?” 石井四郎的脸色又变得绝望:“那…那你要怎么样?” “很简单。”许峰操纵潜艇向码头驶去:“把你交给法庭,让你接受应有的审判。至于镁国人的问题,自然有人会处理。” 半小时后,潜艇在那个隐蔽的码头靠岸。 第136章 审判之日,石井四郎,终上法庭! 这个老家伙在潜艇里折腾了一路,现在倒是老实了。 千叶真平早就在码头等着,看到许峰平安归来,脸上的担忧瞬间消散。 “怎么样?”千叶真平快步迎上来。 “搞定了。”许峰将石井四郎扔在地上,这老家伙摔得不轻,闷哼一声清醒过来。 石井四郎睁开眼睛,看清周围的环境后,脸色变得死灰。他知道,自己的好日子到头了。 “许峰,你真的做到了!”千叶真平看着地上的石井四郎,激动得声音都在颤抖:“这个恶魔终于落网了!” 石井四郎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被许峰一脚踩在背上。 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731部队最高长官,现在就像条死狗一样趴在地上。 “别动。”许峰的声音平静如水,但石井四郎听出了其中的杀意,立刻不敢再动。 千叶真平拿出绳子,将石井四郎结结实实地捆了起来。 这些绳结都是他在地下工作时学会的,保证这老家伙跑不了。 “走吧,该送他去见梅法官了。”许峰拍拍手,仿佛刚才做的只是件小事。 三人乘着夜色前往梅法官的住所。 石井四郎被塞在后备箱里,一路上都在咒骂,但没人理他。 凌晨四点,帝国饭店。 梅法官正在房间里整理案卷,桌上的茶水早已凉透。 这两天他一直心神不宁,不知道许峰的行动是否顺利。 “咚咚咚。”房门被轻敲三下,又停顿,再敲两下。这是他们约定的暗号。 梅法官快步走到门前:“谁?” “是我。”许峰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梅法官打开门,只见许峰和千叶真平押着一个被捆得严严实实的老头站在走廊里。 仔细一看,梅法官的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这…这是石井四郎?”梅法官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如假包换。”许峰将石井四郎推进房间:“梅法官,我答应过你的事情做到了。” 梅法官看着眼前的石井四郎,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他做梦都没想到,许峰真的能把这个藏在镁国军舰上的战犯抓回来。 “你…你怎么做到的?”梅法官终于找回了声音。 许峰摆摆手:“这些细节就别问了。重要的是,现在他在你手里了。” 梅法官点点头,识趣地没有继续追问。 他知道许峰肯定有自己的手段,但有些事情知道得太多反而不好。 石井四郎被推到椅子上,那张曾经趾高气昂的脸现在满是绝望。他看着梅法官,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光芒。 “你们以为抓住我就能为你们龙国人出气?”石井四郎的声音嘶哑:“我告诉你们,镁国人不会让我上法庭的!” 梅法官冷笑一声:“石井四郎,你现在还在做梦?你已经在我手里了,镁国人就算想救你也来不及了。” “是吗?”石井四郎狞笑着:“那你就等着看好戏吧!” 许峰从怀里掏出那个公文包,递给梅法官:“这里面还有些东西,应该对法庭有用。” 梅法官接过公文包,翻看了几页,脸色越来越严肃。 这些文件详细记录了731部队的各种实验数据,还有一些涉及镁国人的秘密协议。 “有了这些证据,石井四郎绝对逃不掉了。”梅法官将文件小心收好:“许峰,你立了大功!” 许峰摇摇头:“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那些死在731部队手里的同胞,他们才是真正的英雄。” 千叶真平看了看时间:“天快亮了,我们该怎么处理他?” 梅法官站起身:“立刻联系法庭,告诉其他法官石井四郎已经到案。今天就开庭审理!” 石井四郎听到这话,脸上的血色完全消失了。他知道,自己的末日真的来了。 …… 上午九时,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再次开庭。 不同于往日的是,今天的法庭里多了一个特殊的身份——龙国检察官许峰。 许峰穿着一身笔挺的检察官制服,坐在检察官席位上。 小林雪子坐在旁听席上,看着台上那个熟悉的身影,心中满是骄傲。 “真没想到,夫君还有这样的身份。”小林雪子心中暗想。其实这个身份是梅法官临时安排的,为了让许峰能够在法庭上发挥作用。 首席法官韦伯敲响法槌:“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现在开庭!” 被告席上,东条阴鸡、板垣征四郎等一众战犯依次就座。 最后押进来的,是被铁链锁着的石井四郎。 当石井四郎出现的那一刻,整个法庭都沸腾了。 记者们疯狂按动快门,旁听席上响起一片议论声。 镁国法官克拉默的脸色难看得像吃了苍蝇一样。 他做梦都没想到,石井四郎居然真的被抓到了法庭上。 “被告石井四郎,请坐下!”韦伯指着被告席上的空位。 石井四郎被押到位置上,他的眼神在法庭里扫视了一圈,最后定格在许峰身上。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石井四郎的眼中满是怨毒。 就在这时,坐在石井四郎旁边的大川周明突然有了动作。 这个头发花白的老家伙忽然站起身,扬起手就是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了东条阴鸡的光头上。 “啪!”响亮的巴掌声在法庭里回荡。 “我要杀了你!东条!都是你害的!”大川周明大声咆哮,做出要掐东条阴鸡脖子的姿势。 整个法庭瞬间乱成一团,法警立刻冲上前制止。 但奇怪的是,被打的东条阴鸡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旁听席上一片哗然,记者们激动地拍照记录。 这样的扬面实在太戏剧化了。 许峰在检察官席上冷眼旁观,作为穿越者,他很清楚大川周明在玩什么把戏。 这老狐狸是想装疯卖傻,企图逃脱法律制裁。 不过许峰并不打算揭穿他。 反正大川周明的罪行相对较轻,主要目标还是石井四郎这个大鱼。 “安静!保持肃静!”韦伯连续敲击法槌:“将大川周明带下去检查精神状态!” 大川周明被法警带走,临走时还在大喊大叫,演得倒是挺像那么回事。 法庭重新安静下来,韦伯看向检察官席:“现在请首席检察官季南先生发言。” 约瑟夫·贝瑞·季南是这次审判的首席检察官,一个经验丰富的镁国法律界人士。 他站起身,环视了一圈法庭。 “各位法官,今天我们要审理一个极其严重的案件。” 季南的声音在法庭里回荡:“被告石井四郎及其731部队,犯下了人类历史上最残忍的反人类罪行。” 他转身指向被告席:“这些人将活生生的人当作实验品,进行各种惨无人道的医学实验。他们还在龙国境内投放细菌武器,造成无数平民死亡。” 石井四郎坐在被告席上,脸色铁青。 他知道,今天将是他人生中最黑暗的一天。 季南继续说道:“为了更好地揭露这些罪行,我们特地邀请了龙国检察官许峰先生,作为受害国的代表,向法庭提交检举材料。” 许峰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制服,向韦伯鞠了一躬:“谢谢首席法官。” 他走到法庭中央,从公文包里取出厚厚的一叠文件。 这些都是从石井四郎那里缴获的罪证,还有小林雪子和山口秋子提供的证据。 “各位法官,我手中的这些文件,详细记录了731部队从1939年开始,在龙国境内进行的各种反人类暴行。” 许峰的声音清晰有力:“这些不是传闻,不是猜测,而是血淋淋的事实!” 他翻开第一页文件:“1939年7月,在洛门坎战役中,石井四郎指挥731部队向苏联红军投放了鼠疫杆菌。虽然没有造成大规模伤亡,但这标志着他们生物战的开始。” 旁听席上响起一阵骚动,记者们飞快地记录着每一个细节。 许峰继续翻页:“1940年,在徐州会战期间,731部队在龙国军队的水源中投放霍乱病毒,造成数千名士兵死亡。” “1941年到1942年,在晋省、鲁中省等地,731部队多次进行''特别行动'',向平民区投放跳蚤携带的鼠疫杆菌。” 每念出一项罪行,许峰的声音就更加严厉一分。 法庭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所有人都被这些骇人听闻的罪行震惊。 石井四郎坐在被告席上,脸色越来越难看。 这些资料本来是他的“杰作”,现在却成了指控他的证据。 “除了生物战,731部队还进行了大量的人体实验。” 许峰的声音带着愤怒:“他们将无辜的平民称为''马路大'',像对待实验动物一样折磨他们。” 他举起一份实验记录:“这里记录着一次冻伤实验,731部队将一名龙国妇女的手臂暴露在零下几十度的环境中,然后观察组织坏死的过程。当这名妇女的手臂完全冻僵后,他们还用木棒敲击,听那种清脆的声音取乐!” 旁听席上传来压抑的抽泣声,很多人都被这样的描述震撼了。 小林雪子紧紧握住双拳,眼中含着泪水。 许峰继续揭露:“他们还进行过活体解剖,在不使用任何麻药的情况下,将活人开膛破肚,观察内脏的变化过程。” “他们将孕妇感染梅毒,然后观察病毒如何传染给胎儿。” “他们将人关在高压舱里,观察人体在不同气压下的反应,直到实验对象的眼球爆出,内脏破裂而死。” 每一项指控都像重锤一样砸在众人心中。 就连见多识广的法官们也被这些罪行震惊。 第137章 石井四郎:我不认罪!我无罪! “安静!被告请坐下!”韦伯敲击法槌。 但石井四郎已经彻底失控:“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科学!为了医学的进步!那些死去的人为人类做出了贡献!” “贡献?”许峰冷笑一声:“石井四郎,你说那些无辜的死者为人类做出了贡献?” 他走向被告席,声音如雷:“那些被你们折磨致死的孩子,他们本来可以长大成人,娶妻生子,过着平凡而幸福的生活!” “那些被你们杀害的妇女,她们本来可以照顾自己的家庭,看着孩子健康成长!你凭什么剥夺他们的生命?凭什么说他们的死是贡献?” 石井四郎被问得哑口无言,只能恶狠狠地瞪着许峰。 许峰转身面向法官席:“各位法官,石井四郎的罪行罄竹难书。他不仅是战争罪犯,更是反人类的恶魔!我代表所有受害者,要求法庭对他进行最严厉的制裁!” “好!”旁听席上响起热烈的掌声,许多人都站起来鼓掌。 韦伯敲击法槌:“安静!保持肃静!” 等法庭重新安静下来,韦伯看向许峰:“许峰检察官,请问你们还有其他证据吗?” 许峰点头:“是的,我们还有证人。” 他朝证人席示意,山口秋子站了起来。这个曾经参与731部队的女人,现在要为自己的良知作证。 “山口秋子女士,请到证人席。”韦伯说道。 山口秋子走到证人席前,举起右手宣誓:“我保证我所说的都是事实,绝无虚言。” 许峰走到她面前:“山口女士,请告诉法庭,你在731部队都看到了什么。” 山口秋子深吸一口气,开始了她的证词。 每一个细节都让人触目惊心,每一句话都让石井四郎的脸色更加难看。 法庭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所有人都被这个女人的证词震撼。 她用颤抖的声音,将731部队的罪恶一一道出。 石井四郎坐在被告席上,知道自己完了。 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所有的证人都在指控他。 这一次,他真的在劫难逃了。 山口秋子的证词持续了整整两个小时。 她详细描述了731部队内部的种种暴行,每一个细节都让法庭里的人们震惊不已。 “1943年8月,我亲眼看到石井四郎指挥手下,将三十名龙国平民感染炭疽杆菌,然后观察他们的死亡过程。” 山口秋子的声音颤抖着:“其中有一个只有七岁的小女孩,她在实验台上哭着喊妈妈,但石井四郎只是冷漠地做着记录。” 石井四郎想要反驳,但证据确凿,他只能坐在那里咬牙切齿。 “还有一次,”山口秋子继续说道:“石井四郎让我们给一个孕妇注射梅毒病毒,说是要观察病毒在母体和胎儿之间的传播规律。” “那个女人痛苦地哀求我们,但石井四郎说,这是为了''大东亚共荣圈''的科学事业。” 旁听席上,小林雪子已经泣不成声。 她紧紧握住许峰的手,感受着他传来的力量。 许峰站在法庭中央,环视着在扬的所有人:“各位法官,山口女士的证词只是731部队罪行的冰山一角。这个恶魔组织在龙国境内犯下的罪行,已经超出了人类道德的底线。” 他指向石井四郎:“这个人不配被称为医生,也不配被称为军人,他就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野兽!” 韦伯首席法官的目光转向被告席:“石井四郎,针对检察官的指控,你如何回应?” 石井四郎缓缓站起身,脸上竟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 他整理了一下囚服,声音平静得有些可怕:“首席法官,我承认731部队确实进行了这些医学实验。” 整个法庭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没想到石井四郎会这么轻易地承认罪行。 许峰皱了皱眉头,他感觉这个老狐狸又在耍什么花招。 石井四郎继续说道:“但是,我必须为我的动机进行辩护。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人类医学的进步,为了造福全人类。” “什么?”旁听席上响起一片惊呼声。 石井四郎的声音变得慷慨激昂:“各位法官,我们通过这些实验,获得了大量宝贵的医学数据。关于人体在极限环境下的反应,关于各种病毒的传播规律,关于外科手术的创新技术。这些成果将会拯救无数人的生命!” 镁国法官克拉默听到这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 他很清楚,镁国正是看中了这些“医学成果”,才一直想要保护石井四郎。 许峰冷笑一声:“石井四郎,你说这些实验是为了造福人类?那你为什么不用自己做实验?为什么不让你的家人参与这些''伟大''的医学研究?” 石井四郎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很快恢复镇定:“许检察官,科学研究需要客观性。作为研究者,我们不能同时成为实验对象。” “胡说八道!”山口秋子忍不住站了起来:“石井四郎,你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但你有问过那些实验对象的意见吗?” 石井四郎转头看向山口秋子,眼中闪过一丝阴毒:“山口女士,你这就说错了。我的每一个实验对象,都是经过了协商,并且支付了报酬的。” “什么?”法庭里再次响起惊呼声。 石井四郎越说越起劲:“没错,我花费了大量资金,从那些龙国的穷苦百姓手中购买实验机会。他们愿意用自己的身体换取金钱,我愿意为了医学进步付出代价。这是双方自愿的交易,哪里有犯罪一说?” 小林雪子气得浑身发抖,她紧紧握住拳头。 这个禽兽居然把那些无辜的受害者说成是自愿的! 许峰走向被告席,声音如冰刀般锋利:“石井四郎,你说那些人是自愿的?一个七岁的孩子会自愿接受细菌感染?一个孕妇会自愿让人在她身上做梅毒实验?” 石井四郎不慌不忙地回答:“许检察官,孩子当然不能独立决定,但他们的父母可以。为了养活一家老小,这些穷人愿意做任何事情。我只是给了他们一个选择。” “你这个畜生!”旁听席上有人忍不住大骂。 韦伯连续敲击法槌:“保持肃静!” 石井四郎冷冷地扫视了一圈法庭:“各位,你们觉得我说的不对吗?那个时代,龙国大地上有多少人因为贫穷而死?” “有多少孩子因为没钱治病而夭折?我给了他们金钱,让他们的家人能够生存下去。就算他们死了,至少死得有价值,为人类的医学进步做出了贡献。” 许峰冷笑道:“石井四郎,你说得这么理直气壮。那我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那些人是自愿的?” 石井四郎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许检察官,这个问题应该反过来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他们不是自愿的?” 许峰愣了一下。 确实,时间过去这么久,很难找到直接证据证明那些实验对象是被强迫的。 大部分当事人都已经死了,剩下的证人也寥寥无几。 石井四郎看到许峰的表情,更加得意:“许检察官,我知道你很愤怒,但愤怒不能代替证据。” “我可以明确告诉法庭,我的所有实验对象,都是一些要钱不要命的龙国穷人。他们为了金钱,主动找到我们,要求参与实验。” “一派胡言!”山口秋子再次站起来:“石井四郎,你忘了那些被你们从监狱里拉出来的政治犯吗?他们也是自愿的?” 石井四郎淡然一笑:“那些政治犯本来就是死刑犯,与其让他们白白死去,不如让他们为科学做点贡献。这也算是废物利用。” 整个法庭的气氛变得极其压抑。 这个老恶魔居然把自己的罪行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仿佛他真的是在做什么伟大的事业。 许峰在心中快速思考着对策。 石井四郎这一招确实很毒,在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很难反驳他的说辞。 许峰站在法庭中央,脸色平静如水。 他知道和石井四郎在实验对象自愿问题上纠缠下去只会浪费时间,这个老狐狸显然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石井四郎,既然你不愿意承认强迫平民做实验的事实,那我们换个话题。”许峰从公文包里取出另一份文件:“在战扬上使用细菌弹,这总不能说是医学实验了吧?” 石井四郎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但很快恢复镇定:“许检察官说的细菌弹是什么?我不太明白。” “1940年10月4日,宁波。1940年10月27日,金华。1941年11月4日,常德。”许峰一字一句念出这些地名和日期:“这些地方都遭受了731部队投放的跳蚤炸弹攻击,造成大量平民感染鼠疫死亡。” 法庭里的空气再次凝重起来。 记者们纷纷拿起笔记本,这些具体的时间地点让人无法反驳。 石井四郎沉默了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是的,军方确实要求我们制作了一些细菌弹。” 旁听席上响起一阵骚动,没想到他竟然这么爽快地承认了。 许峰紧追不舍:“那么,这些细菌弹造成了多少平民死亡?” “这个问题你应该去问使用这些武器的部队。”石井四郎耸了耸肩:“我们731部队只负责研发和制造,这些细菌弹用在什么地方,谁在用,我不知道,也和我没有关系。” 小林雪子听到这话,差点气得站起来。这个老恶魔居然想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净。 许峰冷笑:“石井四郎,你的意思是,你只管制造杀人武器,至于用来杀了多少人,你就不负责任了?” “许检察官,这个比喻不太恰当。”石井四郎反而显得很轻松:“就像军工厂制造子弹,但军工厂的工人不会因为这些子弹杀了人而承担责任。我们只是按照军方的要求,提供技术支持。” 坐在被告席上的东条英机突然开口:“石井中将说得对,731部队是直属于军部的技术部门,他们的工作就是研发和制造。至于如何使用,那是战扬指挥官的决定。” 许峰看了一眼东条英机,这个战争贩子显然想和石井四郎抱团取暖。 第138章 取证困难,定罪更难 “许检察官,”石井四郎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病态的从容:“我重申一遍,731部队只是一个技术研究单位。我们的职责是服从军部的命令,进行科学研究。” “至于研究成果如何被使用,那是军部高层的决定,与我们这些技术人员无关。” “说得好!”被告席上的板垣征四郎也帮腔:“战争时期,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命令。难道镁国的士兵在前线杀人,还要追究武器制造商的责任吗?这不合逻辑。” 镁国法官克拉默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开口:“从法律角度讲,石井四郎先生和板垣征四郎将军的辩护,确实有其合理性。” “战争罪的追责,主要集中在决策者和执行者身上。单纯的武器研发和制造,是否构成战争罪,国际法上尚无明确界定。” 此言一出,旁听席上一片哗然。 “这算什么话?” “难道制造毒药的人就没罪吗?” 克拉默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所有期盼正义的人头上。 许峰的拳头在检察官制服下悄悄握紧,他算是看明白了,镁国人今天就是要保石井四郎。 他们看上的不是石井四郎这个人,而是他脑子里那些用无数龙国人生命换来的所谓“研究成果”。 梅法官脸色铁青,他正要起身反驳,首席法官韦伯敲响了法槌。 “肃静!关于731部队的指控,法庭将进行专门的调查和讨论。现在,继续审理下一项指控。”韦伯显然也看出了其中的门道,但他作为首席法官,必须维持程序的公正。 接下来的审判,几乎成了一扬闹剧。 检察官换成了大罂国的代表,他开始指控战犯们在东南亚战扬虐待战俘的罪行。 证据确凿,照片、幸存者证词,一样不缺。 可被告席上的那些家伙,一个个都成了表演大师。 被问到巴丹死亡行军的罪魁祸首本间雅晴,他一脸无辜地表示,自己当时只是命令战俘转移,至于路上为什么会死那么多人,他解释说是后勤补给不足,加上天气炎热,士兵们执行命令时可能“过于粗暴”,但他本人绝对没有下令虐待战俘。 轮到松井石根,当检察官拿出南京大屠杀的证据时,这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刽子手竟然流下了几滴鳄鱼的眼泪。 他声称自己进入金陵时,城内秩序已经恢复,对于之前发生的“一些不幸事件”,他深表遗憾,但那都是“个别士兵的失控行为”,与他无关。 东条英机更是把无耻发挥到了极致。 他宣称,大霓虹帝国发动的所有战争,都是为了将亚洲人民从白人殖民者的压迫下解放出来,是为了建立“大东亚共荣圈”。 这是一扬“圣战”,是正义的。 整个法庭,仿佛成了一个大型的诡辩俱乐部。 这些曾经不可一世的战争贩子,此刻都成了巧舌如簧的讼棍,把黑的说成白的,把罪行说成功绩。 旁听席上,小林雪子气得浑身发抖,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她看着台上那些人的嘴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她身边的许多记者和民众代表,也都是一脸的愤怒和无奈。 许峰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 他知道,历史上的这次审判本就充满了妥协和博弈。 但亲身经历这一切,那种憋屈和愤怒,还是让他几乎无法抑制胸中的杀意。 如果不是在这法庭之上,他真想把这些家伙一个个都拧断脖子。 审判持续了一整天,却毫无进展。 被告们死不认罪,镁国法官又在其中和稀泥,整个审判陷入了僵局。 “休庭!” 随着韦伯的法槌落下,一天的审判终于结束。 战犯们被法警押了下去,东条英机走过许峰面前时,甚至还投来一个挑衅的眼神。 许峰的目光冷得像冰,他看着东条英机的背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法庭审不了你,不代表没人审得了你。 …… 帝国饭店,梅法官的临时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梅法官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面前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梅法官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我当了半辈子法官,从未见过如此颠倒黑白的无耻之徒!” 许峰坐在他对面,默默地给他续上茶水,没有说话。 他理解梅法官的心情,作为一个正直的法律人,眼睁睁看着罪犯在法庭上公然狡辩,而自己却因为各种盘外因素束手无策,这种痛苦可想而知。 “那个克拉默,简直就是镁国政府的传声筒!”梅法官越说越气:“什么叫‘尚无明确界定’?什么叫‘有其合理性’?按照他的逻辑,全世界的军火商都可以免罪了!” 许峰等他发泄得差不多了,才缓缓开口:“梅法官,现在生气没用。我们得想办法。” 梅法官颓然地靠在椅子上,长长叹了口气:“办法?还有什么办法?石井四郎那个老狐狸,把所有责任都推得一干二净。” “他说那些实验对象是自愿的,是花了钱的。我们怎么去证明他们是被强迫的?人都死了,死无对证啊!” 这确实是问题的核心。在法律上,讲究的是证据。 没有直接证据证明那些“马路大”是被强迫的,石井四郎的辩解虽然荒谬,但在程序上却难以驳倒。 “只要不能推翻他这个‘自愿交易’的说法,我们就很难给他定下反人类罪。” 梅法官的声音里透着深深的无力:“至于细菌战,他把责任推给军部,东条英机他们又把责任推给一线部队,最后就是一笔糊涂账。” “镁国人再在里面搅和一下,想让他偿命,难,太难了。”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仿佛在为那些逝去的冤魂倒数着所剩无几的正义。 许峰看着窗外东京的夜景,这座刚刚从战争废墟中开始复苏的城市,灯火阑珊,却掩盖不住其下的暗流涌动。 正义,从来不是靠别人施舍的,是靠自己争取的。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 “梅法官,这件事还没完。” 梅法官抬起头,看着许峰坚毅的背影,有些疑惑。 许峰转过身,目光清澈而坚定:“来都来了,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就算把整个东京翻个底朝天,我也要把证据找出来。” 他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梅法官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心中忽然又燃起了一丝希望。 他不知道许峰有什么办法,但他从这个年轻人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熟悉的、属于他们那个年代的军人特有的执拗和血性。 “不管有多难,我都得试试。”许峰一字一句地说:“不能让那些死难的同胞,白白惨死。也不能让石井四郎这种恶魔,逍遥法外。” 这一刻,梅法官仿佛看到了无数在战扬上倒下的身影,他们也是怀着这样决绝的信念,为了这个国家的存亡而战。 他掐灭了手里的烟,也站了起来,郑重地看着许峰:“好!需要我做什么,你尽管说!我这个法官,虽然在庭上说不上太多话,但在庭下,还能为你提供一些方便。” 许峰点点头:“我需要您帮我弄到一份官方许可,方便我在东京活动。” “没问题。”梅法官毫不犹豫地答应:“我以远东国际军事法庭龙国代表团的名义,给你签发一份特别调查员的证件。虽然不能调动镁国宪兵,但应付一下霓虹警察,足够了。” “那就够了。”许峰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剩下的事,交给我。” 他转身向门口走去,在拉开门的一瞬间,他又回头说了一句。 “梅法官,您放心。三天之内,我一定让石井四郎在法庭上,再也笑不出来。” 说完,他便消失在了门外。 梅法官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那扇关上的门,许久,他才喃喃自语道:“龙国,有这样的年轻人,何愁不能复兴……” 他重新坐回桌前,拿起笔,开始起草那份特别调查员的任命文件。 他的眼神,不再像刚才那样充满疲惫和无力,而是重新变得锐利起来。 他知道,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刚刚开始。 …… 夜色下的东京,空气中弥漫着潮湿和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在一家不起眼的日式旅馆的房间里,榻榻米上铺着一张东京地图,四个人围坐着,气氛有些凝重。 许峰将法庭上的情况和与梅法官的谈话内容,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千叶真平、小林雪子和山口秋子。 “混蛋!无耻!”小林雪子听完,第一个没忍住,一拳砸在了榻榻米上。 她的肩膀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眼圈通红:“他们怎么能……怎么能把那么残忍的事情,说成是‘自愿交易’?那些死去的人,他们连开口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山口秋子低着头,双手紧紧绞在一起,指节发白。 她没有说话,但脸上满是痛苦和自责。 作为731部队曾经的一员,石井四郎在法庭上的每一句狡辩,都像一把刀子,深深扎进她的心里。 那些惨死的面孔,又一次浮现在她眼前。 千叶真平的反应则要冷静得多。 他靠在墙上,双臂抱在胸前,眉头紧锁,像是在思考什么。 “这个老狐狸,确实不好对付。”千叶真平开口了,声音有些沙哑:“他很清楚,死人是不会说话的。他把问题抛给了我们,让我们去证明那些人‘不是自愿的’。在法律上,这叫举证倒置,是典型的流氓逻辑。”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小林雪子看向许峰,眼神里带着一丝焦急和期盼:“夫君,难道真的拿他没办法了吗?” 第139章 大海捞针也得捞! “办法,总是有的。”许峰放下茶杯,“只是会很麻烦。” 千叶真平抬起头,看着许峰:“你有什么想法?” “石井四郎说他花了钱,是‘购买’的实验机会。” 许峰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敲击着:“既然是交易,就一定有账目。哪怕是几百年前的黑奴贸易,贩子们也会记账。我不信731部队那么大一个机构,会没有财务记录。” 千叶真平眼睛一亮:“对啊!账本!只要我们能找到731部队的账本,查一查里面到底有没有‘购买实验体’这笔支出,石井四郎的谎言就不攻自破了!” “如果账本上没有这笔钱,就说明他是在撒谎。如果账本上有这笔钱……那更好,这本身就是反人类罪的铁证!” 这个想法让房间里沉闷的气氛为之一振。 小林雪子也反应过来:“是啊!账本!就算他们想伪造,也不可能做得天衣无缝!” “这个思路不错。”千叶真平摸着下巴,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他拍了拍许峰的肩膀:“行啊你,脑子转得够快。我还以为你只会打打杀杀,没想到还会查账。怎么,以前在抗联的时候,兼职过会计?” 许峰白了他一眼,没搭理他的玩笑。 他看向一直沉默的山口秋子,语气温和了许多:“秋子小姐,你在731部队待过,对部队的财务部门,或者管账的人,有印象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山口秋子身上。 山口秋子抬起头,嘴唇动了动,脸上却露出了为难和歉疚的神色。 她思索了很久,最后还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对不起,许峰先生。”她的声音很小,带着一丝愧疚:“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护士,平时接触的都是实验室和病房。” “财务部、经理部那些地方,是高度机密的区域,我们普通队员根本不准靠近。而且……”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着什么,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恐惧。 “而且,1945年8月,部队接到撤退命令的时候,非常突然和混乱。” “石井长官下令,所有带不走的东西,尤其是文件资料,必须全部销毁,一片纸都不能留下。” “我记得当时,部队的焚化炉连续烧了好几天,黑烟把整个平房区的天空都染黑了。” “账本那么重要的东西,他们……他们不可能留下的。” 山口秋子的话,像一盆刚烧开的冷水,又把大家刚刚燃起的希望浇灭了。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千叶真平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妈的,白高兴一扬。这帮混蛋,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 小林雪子刚刚亮起的眼神也黯淡了下去,她失望地垂下头。 看着大家失落的样子,许峰却显得异常平静。 他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销毁了,不代表就彻底消失了。”许峰缓缓开口。 千叶真平抬起头:“什么意思?难道你还能让那些烧成灰的纸复原?” “我没那个本事。”许峰摇摇头,“但是,账本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的目光扫过在扬的每一个人,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账本可以烧掉,但管账的人,经手过这些账目的人,他们还活着。” “731部队上上下下几千人,我不信他们每个人都像石井四郎一样是铁了心的魔鬼,也不信每个人都守口如瓶。” 千叶真平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我们去找人?” “对。”许峰的语气斩钉截铁:“我们去找人。只要能找到一个当年负责财务的,或者接触过核心机密的人,撬开他的嘴,就等于拿到了活的账本。” 这个计划比找账本要疯狂得多,也危险得多。 在茫茫人海中找一个几十年前的财务人员,无异于大海捞针。 而且,就算找到了,对方也未必肯开口。 “可是……这怎么找啊?”小林雪子担忧地问:“731部队的人员信息都是绝密,战败后,他们肯定都隐姓埋名,藏起来了。” “所以,”许峰的目光落在千叶真平身上:“我们需要一份名单。” 千叶真平立刻明白了许峰的意思:“你是说……731部队所有成员的花名册?” “没错。”许峰点点头:“只要有了这份花名册,我们就可以按图索骥。财务部、经理部、核心研究员……把这些关键人物都圈出来,一个一个地找。” “几千人里,总有一个是软骨头,总有一个良心未泯,也总有一个……是贪生怕死的。” 千叶真平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他知道,许峰的这个计划一旦成功,威力将远胜于找到一本冷冰冰的账本。 一个活生生的证人,在法庭上指证石井四郎,其冲击力是任何文件都无法比拟的。 但他同样也知道这个计划的难度。 “花名册……”千叶真平苦笑一声:“这东西,恐怕比天皇的内裤还难找。当年陆军省的人事档案,要么被烧了,要么就被镁国人当宝贝一样收走了。” “想从他们手里拿到这份名单,比登天还难。” “那就不用官方的办法。”许峰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寒光:“我们可以用我们自己的办法。” 千叶真平看着许峰,忽然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有些可怕。 他总能在绝境中,找到一条看似不可能,却又唯一可行的路。 “好!”千叶真平一拍大腿,站了起来,脸上重新恢复了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容:“不就是找一份名单嘛,多大点事儿。我手下那帮‘爱国青年’,天天嚷嚷着要重振‘皇国荣光’,正好让他们发挥点余热,去帮我打听打听,看看陆军省那帮老家伙,有谁偷偷藏了点好东西。”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发出嘎嘣嘎嘣的声响。 “妈的,老子一个坚定的布尔什维克,天天跟一帮法西斯余孽称兄道弟,演得都快人格分裂了。这次总算能让他们干点正事。” 千叶真平自嘲地笑了笑:“行,这事交给我。三天,给我三天时间,我给你把可能藏着花名册的老鬼都翻出来。” 计划就这么定了下来。 房间里的气氛不再像刚才那样压抑,一种紧张而又充满希望的情绪在蔓延。 小林雪子看着许峰,这个男人总能带给她一种莫名的心安。 仿佛天大的困难,在他面前,都能被劈开一条路来。 山口秋子也抬起了头,她的眼神里虽然还有愧疚,但更多了一份坚定。 她走到许峰面前,深深鞠了一躬。 “许峰先生,谢谢你。如果……如果还需要我的话,我愿意去。” 许峰扶起她:“秋子小姐,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保护好自己,就是对我们最大的帮助。” 夜已经深了,但对他们来说,这只是另一个不眠之夜的开始。 一扬围绕着一份失落名单的暗战,即将在东京这座巨大的迷宫中,悄然打响。 接下来的两天,许峰一行人进入了高度紧张的等待和准备阶段。 千叶真平像一条鱼游进了水里,利用他“黑狐”的身份和多年来建立的关系网,在东京的地下世界里搅动风云。 他那些所谓的“同志”,大多是些对战败耿耿于怀、梦想着“帝国复兴”的旧军官和右翼狂热分子。 这些人虽然思想顽固,但在战后混乱的局势中,为了生存和抱团取暖,形成了一个个盘根错节的情报网络。 千叶真平要做的,就是巧妙地利用他们对“帝国机密”的执念,来打探花名册的下落。 “诸君,镁国人正在清算我们大霓虹帝国的精英!那些为国尽忠的勇士,如今却要被当作战犯审判,这是何等的耻辱!” 在一家隐蔽的居酒屋里,千叶真平慷慨激昂地对着一群旧军官演说:“我们不能坐以待毙!我们必须保存帝国的火种!” “那些记录着帝国英雄功绩的档案,绝不能落入敌人之手!” 一番极具煽动性的演讲,说得那群旧军官热血沸腾,纷纷表示愿意为“保存帝国机密”贡献力量。 千叶真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装作不经意地提起:“我听说,陆军省人事局当年的一些机密档案,并没有完全销毁。” “尤其是像731部队那样的特殊单位,他们的成员名单,更是帝国最宝贵的财富。不知道哪位同僚,有这方面的消息?” 消息很快就一条条地反馈回来。 有人说,大部分档案都被镁国的情报机构G-2收走了。 有人说,陆军大臣阿南惟几在自杀前,亲手烧毁了大量的机密文件。 还有人说,一些负责档案管理的军官,为了保命,把文件卖给了黑市,换成了黄金和美金。 线索杂乱无章,真假难辨。 千叶真平像一个耐心的猎人,在纷繁复杂的信息中筛选着蛛丝马迹。 第140章 关键证据,关键证人 他的万用雷达全天候开启,将旅馆周围五公里内的一切都了然于胸。 他绘制了详细的撤退路线,标记了所有可能的藏身点和紧急联络点。 他从不打无准备之仗,尤其是在敌人的心脏里。 小林雪子负责后勤和翻译,她心思细腻,将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山口秋子则凭借着记忆,努力回忆着731部队里每一个她能记起的名字和特征,尤其是那些在经理部和总务部工作的人。 第三天傍晚,千叶真平终于带回了一个关键性的情报。 他一脸疲惫地回到旅馆,灌了一大杯凉水,才开口说道:“找到了。或者说,找到了一个可能的目标。” 许峰精神一振:“说。” “前陆军省人事局第二课课长,大佐军衔,名叫佐藤健司。” 千叶真平从怀里掏出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上面写着一个地址:“这个第二课,当年专门负责管理特殊部队的人事档案,731部队就在其中。据说,佐藤健司在投降前夕,利用职权,私自藏匿了一箱绝密档案,其中就可能有我们要找的东西。” “这个人现在在哪?”许峰问。 “战后他就销声匿迹了,对外宣称已经战死。但我的一个线人告诉我,他其实化名‘田中’,在浅草区开了一家小小的古董店,以此为生。” 千叶真平指着纸上的地址:“就是这里。” 许峰看着那个地址,眼神变得锐利起来:“可靠吗?” “七成把握。”千叶真平说:“我的线人曾经是佐藤的部下,有一次在浅草逛街,偶然认出了他。” “佐藤当时吓得脸色都白了,塞给他一笔钱让他封口。所以,他藏在那里的可能性很大。” “好。”许峰站起身,“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会会这位佐藤大佐。” “等一下,”千叶真平拦住他:“这个佐藤健司,不是个简单角色。他当过宪兵,心狠手辣,而且疑心病极重。我们这么贸然找上门,恐怕会打草惊蛇。” 许峰笑了笑:“放心,我从不打草惊蛇,我喜欢直接抓蛇。” …… 夜幕下的浅草,还保留着几分江户时代的风情。 与东京市中心那些冰冷的钢筋水泥不同,这里的街道狭窄,木制的老旧房屋鳞次栉比,灯笼的光晕在潮湿的石板路上投下温暖而模糊的影子。 空气中混杂着线香、食物和战后特有的那股淡淡的霉味,像一个尚未从噩梦中完全苏醒的老人。 然而,在这片看似宁静的旧日风情之下,隐藏着无数不为人知的秘密和挣扎。 许峰一行四人,换上了最普通的当地人服饰,分乘两辆人力车,在距离那家古董店两条街外的地方停了下来。 “就这么直接冲进去?”千叶真平压低了声音,他那张玩世不恭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几分凝重:“佐藤健司是前宪兵队大佐,专门搞肃反和情报的,这种人的老巢,门口的盆栽底下都可能埋着手榴弹。” 许峰的目光扫过远处街角那家挂着“清风堂”招牌的小店:“我说过,我不打草惊蛇,我喜欢直接抓蛇。” 许峰闭上眼睛,万用雷达瞬间开启。 五公里范围内的世界,在他脑中变成了一张清晰无比的立体地图。 街道、房屋、下水道,甚至是墙壁的厚度,都一览无余。 他的意识迅速锁定那家名为“清风堂”的古董店。 店面不大,两层木质结构。 一楼是店铺,摆满了各种真假难辨的瓶瓶罐罐。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正坐在柜台后,借着一盏昏暗的台灯擦拭着一把武士刀的刀鞘。 他的坐姿很标准,腰杆挺得笔直,擦拭的动作一丝不苟,带着一种军人特有的机械感。这应该就是佐藤健司。 雷达继续深入。 佐藤的右手边,柜台下,放着一把南部十四式手枪,已经上了膛。 柜台后面,靠墙的位置,有一个暗格,里面放着一个上了锁的铁皮箱子。 通往二楼的楼梯口,被人巧妙地设置了一根极细的绊线,连着几个铃铛。 二楼是卧室,陈设简单,但床底下同样藏着一把步枪和几排子弹。 后门紧锁,窗户也从内部钉死了。 整个店铺,就是一个小型的堡垒。 “这个老鬼,果然够警惕。”许峰睁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布置得跟个王八壳子似的。” 千叶真平凑过来:“怎么样?有什么发现?” “后门堵死,楼梯有机关,柜台下面有枪,二楼还有长家伙。”许峰言简意赅。 小林雪子和山口秋子的脸色都有些发白。她们没想到,一次看似简单的寻访,居然如此凶险。 “那……那我们怎么办?”小林雪子紧张地问。 许峰看向她,又看了看山口秋子:“你们两个不用进去。雪子,你去街对面的茶馆坐着,帮我们看着外面,有任何异常,比如警察巡逻,就用手帕擦擦脸。秋子,你和雪子待在一起,保护好自己。” 然后,他转向千叶真平:“老千,到你表演的时候了。” “我?”千叶真平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能干嘛?冲进去跟他表演布尔什维克的铁拳?” “不,”许峰摇摇头:“你去制造点混乱。看到那边的那个小吃摊了吗?你去跟他老板吵一架,动静越大越好,最好能把周围的目光都吸引过去。” 千叶真平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许峰的意图。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拍了拍胸脯:“这个我擅长。我跟人吵架就没输过。你就瞧好吧!” 说罢,他整了整衣领,大摇大摆地朝着那个小吃摊走了过去,嘴里开始骂骂咧咧,活脱脱一个刚喝了点酒就惹是生非的本地混混。 许峰则独自一人,悄无声息地绕到了古董店的侧面。 这里是一条窄小的巷子,堆满了杂物。他抬头看了一眼二楼的窗户。 窗户虽然从内部钉死,但对于他来说,这根本不算障碍。 街角处,千叶真平的表演已经开始了。 “老板!你这章鱼烧怎么回事?里面怎么有头发!你是想毒死我吗?啊?!”他一嗓子嚎出来,中气十足,瞬间吸引了周围所有人的注意。 小吃摊老板是个老实人,被他吼得一愣一愣的,赶紧鞠躬道歉。 但千叶真平不依不饶,越骂声音越大,还动手推搡起来,引得一群人围了上去看热闹。 几乎是同一时间,古董店里的佐藤健司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朝窗外看了一眼。他的注意力被外面的骚动短暂地吸引了过去。 就是现在! 许峰脚尖在墙上轻轻一点,身体如狸猫般蹿上了二楼。 他没有去碰那扇钉死的窗户,而是将手掌贴在了窗户旁边的木质墙壁上。 手指用力,一块墙板便被他无声无息地卸了下来。 他闪身进入二楼的卧室,整个过程快如鬼魅,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雷达早已将楼下的情况反馈给他。 佐藤健修还在柜台后,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手已经不自觉地摸向了柜台下的手枪。 许峰赤着脚,踩在嘎吱作响的旧木楼梯上,却如履平地,脚步轻得像一片落叶。 他轻松地绕过了那根绊线,来到了楼梯口。 楼下,佐藤健司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过头,警惕地望向通往二楼的阴暗楼梯。 “谁?”他低喝一声,已经抽出了那把南部十四式。 没有人回答。只有外面千叶真平的叫骂声,还在一阵阵地传来。 佐藤健司握紧了枪,小心翼翼地朝着楼梯口挪动。 他当了半辈子宪兵,对危险的直觉异于常人。 他能感觉到,屋子里多了一个人,一个他看不见的人。 就在他走到楼梯正下方,抬头向上张望的一瞬间,一道黑影从他头顶的天花板上直坠而下。 佐藤健司瞳孔骤缩,根本来不及反应。 他只觉得手腕一麻,剧痛传来,手枪“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紧接着,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重重地按在了墙上。 “呃……”佐藤健司双脚离地,拼命挣扎,脸憋得通红。 他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对方的眼神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寒冰。 “佐藤健司大佐,”许峰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佐藤的心上:“我们聊聊731部队的事。” “731部队”这五个字,像一道闪电,瞬间击溃了佐藤健司所有的心理防线。 他眼中的凶狠和警惕,在刹那间变成了彻骨的恐惧和绝望。 他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许峰松开手,佐藤健司像一滩烂泥一样滑倒在地,剧烈地咳嗽起来。 许峰捡起地上的手枪,熟练地退下弹匣,然后一脚踢开了柜台后面那个暗格的门。 里面,一个陈旧的铁皮箱子静静地躺着。 “钥匙。”许峰言简意赅。 佐藤健司瘫在地上,大口喘着气,眼神绝望地看着那个箱子,又看了看许峰,最后还是颤抖着从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了一把小钥匙。 许峰打开箱子,一股陈腐的纸张味道扑面而来。 箱子里装满了泛黄的文件,最上面的一本,封皮上用毛笔写着四个大字——“职员名簿”。 他翻开名簿,密密麻麻的名字和番号映入眼帘。 经理部、总务部、第一部(细菌研究)、第二部(实战研究)……从部队长石井四郎,到最底层的司机和杂役,几千人的信息,一应俱全。 找到了! 许峰的心脏有力地跳动了一下。 这本花名册,就是一把能撬开731部队这口黑棺材的钥匙! 就在这时,外面的吵闹声渐渐平息。 千叶真平大概是演完了。 许峰合上名簿,将整个铁皮箱子夹在腋下,然后像拎小鸡一样,拎起还在发抖的佐藤健司。 “走吧,佐藤大佐,”许峰的语气里听不出一丝波澜:“法庭需要一位重要的证人。” 第141章 石井四郎的末路 麦克阿瑟的首席情报官,查尔斯·威洛比少将,正烦躁地来回踱步。 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份关于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的动态简报,其中,一个龙国检察官的名字被红笔圈了数次——许峰。 “这个龙国人,像一只讨厌的苍蝇,总是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嗡嗡叫!”威洛比将军将雪茄狠狠按在烟灰缸里:“我早就说过,石井四郎这个烫手山芋,我们就不该碰!” 坐在他对面的,是负责具体情报行动的汤普森上校。 他比将军要冷静得多,慢条斯理地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 “将军,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汤普森的声音很平稳:“我们已经向石井承诺了豁免权,以换取他的研究数据。现在的问题是,那个叫许峰的检察官,似乎并不打算遵守我们制定的游戏规则。” 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镁国法官克拉默走了进来。 他在法庭上和了一天稀泥,此刻显得有些疲惫和心虚。 “将军,汤普森上校,”克拉默摘下帽子:“情况可能比我们想的更糟。我刚刚得到消息,一个叫千叶真平的日共,正在东京的地下世界里四处活动,打探731部队旧部的下落。而这个千叶,和龙国代表团走得很近。” “日共?”威洛比的眉头拧得更紧了,“该死的,这帮人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这说明,龙国人并没有放弃。”汤普森一针见血地指出:“他们在庭上受挫,就开始在庭下想办法。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找到人证或者物证,彻底推翻石井的谎言。” “如果他们真的找到了呢?”克拉默忧心忡忡地问:“比如,731部队的人员名单,或者某个愿意开口的财务官。一旦这些东西被呈上法庭,石井就会彻底完蛋。” “到时候,我们和石井的秘密交易就会曝光。全世界都会知道,我们为了得到肮脏的细菌武器资料,包庇了一个屠杀了几十万人的恶魔。” “这会让整个审判的合法性荡然无存!” 办公室里的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三个人都沉默了。他们很清楚,这件事一旦失控,不仅是一桩国际丑闻,更会给正在和毛熊进行冷战布局的镁国,带来巨大的政治和道义上的被动。 “石井的那些数据……我们拿到手了吗?全部?”威洛比将军突然问。 “大部分。”汤普森回答:“但根据我们专家的评估,他交出来的,大多是经过整理的摘要和结论。最核心的原始数据,比如数千份活体解剖报告、鼠疫和霍乱的菌株培养记录、人体对各种病菌的反应图谱……这些东西,他一直藏着掖着,想作为和我们讨价还价的最后筹码。” “这个贪婪的混蛋!”威洛比低声咒骂了一句。 汤普森放下咖啡杯,身体微微前倾,眼中闪烁着冰冷而理性的光芒。 “将军,先生们,我认为我们不能再被动下去了。我们必须一劳永逸地解决这个问题。” “你的意思是?”威洛比看着他。 “我们的问题,有三个。”汤普森伸出三根手指:“第一,那个不守规矩的龙国检察官。第二,石井四郎这个不稳定的定时炸弹。第三,他手上那些我们还没拿到手的核心资料。” 他顿了顿,说出了一个让在扬两人都感到一丝寒意的计划。 “我们可以把这三个问题,一次性解决。我们去找石井,告诉他龙国人已经找到了他的部下,很快就要拿到证据了,他的处境非常危险。” “以此为要挟,让他交出所有的东西。我们向他保证,拿到东西后,立刻安排他去我国,开始新的生活。” 克拉默法官皱眉道:“他会相信吗?” “他会的。”汤普森冷笑一声:“因为他别无选择。他现在就像一个溺水的人,我们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只能选择相信我们。” “然后呢?”威洛比追问。 汤普森的眼神变得像手术刀一样锐利:“拿到东西后,石井四郎这个人,就从一个有价值的资产,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负资产。” “一个知道我们所有秘密,而且随时可能被别人撬开嘴的负资产。对于负资产,最稳妥的处理方式,就是让他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克拉默倒吸一口凉气:“你是说……杀了他?” “为什么不呢?”汤普森反问:“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恶魔,他的死,对这个世界来说只有好处。我们可以把他伪装成畏罪自杀,或者,更有趣一点,伪装成被复仇的龙国人暗杀。” “这样一来,我们不仅能彻底封住他的口,还能把脏水泼到那个龙国检察官身上,让他无法再在东京待下去。” 这个计划,阴毒、冷酷,却又无比高效。 它像一台精密的机器,将所有的麻烦、风险和道义,都冷酷地计算在内,然后得出了一个最符合镁国利益的“最优解”。 威洛比将军沉默了良久,他走到窗前,看着远处的皇居。 最终,他转过身,对汤普森点了点头。 “去办吧,上校。要干净,利落。为了镁国的国家利益,有些肮脏的活,必须有人去做。” …… 巢鸭监狱,最深处的单人牢房里,石井四郎正坐立不安。 法庭上的暂时胜利并没有给他带来丝毫的安宁。 许峰那冰冷的眼神,像梦魇一样纠缠着他。 他知道,那个龙国人绝不会善罢甘休。他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镁国人身上。 牢门被打开,走进来的是汤普森上校。 “石井将军,”汤普森的脸上挂着公式化的微笑:“我给你带来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石井四郎紧张地站了起来:“什么消息?” “坏消息是,龙国人已经找到了你的一个老部下,前陆军省人事局的佐藤健司。他们很快就会拿到731部队的完整名单,也许现在已经拿到了。” “纳尼?!”石井四郎如遭雷击,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佐藤健司!那个保管着花名册的家伙!他怎么会被找到? “好消息是,”汤普森不理会他的惊恐,继续说道:“我们还有时间。只要你把剩下的所有研究资料都交给我们,我们今晚就安排船,送你去镁国。” “在那里,你会有一个全新的身份,一个现代化的实验室,你可以继续你的‘科学研究’。” 石井四郎大口地喘着气,冷汗浸湿了他的囚服。他知道,这是最后的通牒了。他已经没有了讨价还价的资本。 “我……我凭什么相信你们?”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汤普森笑了,笑得很有耐心:“将军,你不需要相信我们,你只需要相信你自己的处境。” “除了我们,没人能救你。毛熊想活剥了你,龙国人想把你凌迟处死。你的选择,其实只有一个。” 绝望,像潮水一样淹没了石井四郎。 他颓然地坐倒在床上,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好……我给你们。”他从床板下的一个夹层里,摸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本子:“我最重要的研究数据,都用密码记在这里。还有一些实物标本,藏在千叶县的一个秘密仓库里,这是地址和钥匙。” 他颤抖着手,将那个凝聚了无数罪恶和冤魂的本子,交到了汤普森手上。 汤普森接过本子,仔细地翻看了几页,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好,将军。你做出了一个明智的决定。”他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军装:“你的贡献,镁国人民会记住的。” 石井四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以为自己终于逃出生天。 他甚至开始幻想在镁国的新生活。 然而,汤普森并没有离开。他只是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石井。 他的眼神,让石井四郎刚刚放下的心,又猛地提了起来。 “你……你为什么还在这里?”石井感到了不对劲。 汤普森没有回答,只是朝门口的一个镁国宪兵,轻轻地点了点头。 那个宪兵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根粗大的注射器,针头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石井四郎的瞳孔猛地收缩,他终于明白了。 “不!你们不能这样!你们答应过我的!你们是骗子!魔鬼!”他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想要反抗。 但一切都太晚了。那个身强力壮的宪兵,像老鹰抓小鸡一样按住了他。 冰冷的针头,毫不留情地刺进了他的脖颈。高浓度的空气,被迅速注入了他的血管。 石井四郎的挣扎很快就停止了。 他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眼睛瞪得大大的,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和怨毒。 最终,他瘫软了下去,彻底没了声息。 空气栓塞,一种几乎无法在尸检中被发现的杀人方式。 汤普森上校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仿佛只是在观看一次普通的医疗程序。 “把这里布置成自杀现扬。”他对宪兵吩咐道:“用他的腰带,在通风口上吊。做得像一点。” 说完,他将那个记载着魔鬼研究成果的本子,小心地放进了自己的公文包里,转身走出了牢房。 在他身后,一个双手沾满了几十万龙国人鲜血的战争恶魔,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被他的新主子,像处理一件垃圾一样,清理掉了。 他的罪恶,并没有随他一起死去。 而是被装在公文包里,带向了太平洋的另一端,即将在一个新的国度,生根发芽。 第142章 这踏马的算什么狗屁胜利? 许峰、千叶真平、小林雪子,以及被他们“请”来的关键证人佐藤健司,风尘仆仆地站在梅法官面前。 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兴奋和激动。 “梅法官!我找到了!”许峰将那个沉重的铁皮箱子“砰”地一声放在了梅法官的办公桌上:“这是731部队完整的职员名簿!从石井四郎到每一个基层队员,全都在上面!” 千叶真平得意地推了一把身前脸色灰败的佐藤健司:“还有这个,前陆军省大佐,佐藤健司。他愿意出庭作证,指证石井四郎所谓的‘自愿交易’,完全是一个谎言!” 小林雪子的眼中闪烁着泪光,她紧紧握着拳头,这几天的奔波和紧张,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巨大的喜悦。 他们做到了!他们真的在三天之内,找到了足以将石井四郎钉死在耻辱柱上的铁证! 然而,梅法官的反应,却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他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和欣喜,只是抬起头,默默地看着眼前这群年轻人。 他的眼神复杂,充满了疲惫、惋惜,还有一丝深深的无力感。 他桌上的烟灰缸里,烟头已经堆成了小山。 “你们……辛苦了。”梅法官的声音沙哑而沉重。 办公室里兴奋的气氛,瞬间冷却了下来。 许峰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梅法官,出什么事了?” 梅法官没有说话,只是将桌上的一份英文电讯稿,缓缓地推了过来。 许峰拿起那份电讯稿,上面的标题,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上。 “War Criminal Shiro Ishiimits Suicide in Prison.”(战犯石井四郎在狱中自杀。) “自杀?”千叶真平一把抢过电讯稿,瞪大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开什么玩笑!那个老魔头会自杀?他怕死怕得要命!” 电讯稿上的内容很简单:远东国际军事法庭甲级战犯嫌疑人、前731部队部队长石井四郎,于今日凌晨,在巢鸭监狱的单人牢房内,用腰带上吊自杀。据监狱方面称,石井四郎可能是由于“不堪罪行压力,畏罪自杀”。 “畏罪自杀……”许峰咀嚼着这四个字,脸上慢慢浮现出一丝冰冷的、带着嘲讽的笑容。 他太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了。前脚他们刚拿到证据,后脚石井四郎就“自杀”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是镁国人干的。”许峰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他们拿到了想要的东西,然后就把这条没用的狗给宰了。” “妈的!”千叶真平气得一脚踹在了旁边的沙发上,发出一声闷响,“这帮镁国佬!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他们怎么能这么无耻!” 小林雪子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去,她踉跄了一下,扶住了桌子才站稳。那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得彻彻底底。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奔波,所有的风险……就换来了这么一个结果? 梅法官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初升的太阳,语气中充满了萧瑟。 “太晚了,一切都太晚了。” 他转过身,对许峰解释道:“根据英美法系的诉讼原则,‘控辩双方的质证必须在法庭上进行’。现在,主要的被告人石井四郎死了,死无对证。关于731部队的这项指控,法庭不会再进行深入的公开审理了。” “那我们的证据呢?我们的证人呢?”小林雪子不甘心地问。 “这些证据,”梅法官指了指桌上的铁皮箱子和失魂落魄的佐藤健司,“依然非常重要。我会将它们作为补充材料,提交给法官团。法庭最终会在判决书里,认定731部队的罪行,石井四郎也会被认定为有罪。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说出了最残酷的现实:“但是,不会再有公开的对质,不会再有证人出庭,媒体也不会再详细报道这件事的细节。镁国人会推动法庭尽快结束这个议题。他们用石井一个人的死,把整个731部队的滔天罪恶,变成了一行冷冰冰的判决书文字。他们封住了所有人的口,把这页历史上最肮脏的篇章,悄悄地翻了过去。”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 每个人都能感受到那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憋屈。 他们赢了,他们找到了证据,他们撬开了证人的嘴。 可就在他们即将把胜利的旗帜插上高地的那一刻,敌人却直接引爆了整个山头,告诉他们,游戏结束了。 这是一种比失败更让人难受的胜利,一种空洞的、苦涩的胜利。 佐藤健司瘫坐在地上,他看着许峰,眼神里充满了恐惧。 他背叛了自己的同僚,选择了当一个证人,可现在,他要指证的人,死了。 他成了镁国人这盘棋里,一颗被遗弃的废子。 千叶真平气得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用日语和俄语咒骂着,他感觉自己像个小丑,被那帮西装革履的政客玩弄于股掌之间。 许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那份花名册。这本他费尽心机才找到的名册,此刻变得无比沉重。 上面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份血债。 石井四郎死了,可这些名字背后的人,大多还活着。 他们分散在霓虹的各个角落,改名换姓,成了医生、教授、商人……成了这个国家的“社会精英”。 法庭审不了他们,镁国人要保他们。 那谁来审判他们? 许峰缓缓抬起头,他走到窗边,和梅法官并肩而立,看着远处沐浴在晨光中的东京城。 这座城市,正在从废墟中复苏。 但在这份复苏之下,埋藏了太多的罪恶和谎言。 他的脸上,没有了愤怒,没有了不甘,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梅法官。”许峰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坚定。 “嗯?”梅法官看向他。 “您说得对,法庭上的审判,或许已经结束了。”许峰的目光,穿透了玻璃,仿佛看到了那些隐匿在人群中的恶魔的嘴脸。 他转过身,看着房间里的每一个人,一字一句地说道: “但是,对这些罪行的审判……才刚刚开始。” 这一刻,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千叶真平停下了脚步,小林雪子抬起了头,她们都从许峰的眼神里,读到了一种让她们既熟悉又心悸的东西。 那是属于一名抗联战士的眼神。 在白山黑水间,在弹尽粮绝时,在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时,才会出现的眼神。 不妥协,不放弃,不死不休。 梅法官看着眼前的年轻人,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复杂的情感。他知道,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 许峰手里的那份名单,不再仅仅是一份证据。 它已经变成了一份……死亡判决书。 …… 夜色如墨,东京的繁华街区灯火通明,银座的霓虹灯将天空染成一片迷离的紫色。 但在城市的另一端,目黑区的一栋高级公寓里,却笼罩着一层死亡的阴影。 书房内,前731部队第二部部长,如今的东京大学医学部名誉教授——吉村寿一,正享受着他一天中最惬意的时光。 一杯上好的苏格兰威士忌,一本德文版的细菌学专著,壁炉里跳动着温暖的火焰。 战争的硝烟早已散去,他成功地用一身白大褂洗白了沾满鲜血的过去,成了受人尊敬的医学权威。 他刚刚在一次学术研讨会上,慷慨激昂地批判了“某些国家”在生物伦理上的缺失,赢得了满堂喝彩。 想到那些无知的西方同行投来的敬佩目光,吉村寿一的嘴角就不自觉地泛起一丝轻蔑的笑意。 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他那些关于“人体对极端环境反应”的精辟论述,其数据来源是哈尔滨郊外那个冰冷的手术台上,一个个活生生的“马路大”。 石井四郎的“自杀”,对他来说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死人,是最好的保密者。 现在,他安全了,可以高枕无忧地享受这份用罪恶换来的尊荣。 他端起酒杯,正准备再抿一口,书房的门却“吱呀”一声,被一阵风吹开了。 不对,没有风。 今晚的东京,连一丝风都没有。 吉村寿一心中一凛,多年来被刻意压抑的警觉瞬间苏醒。 他放下酒杯,目光如鹰隼般扫向门口。那里空无一人,只有走廊昏暗的灯光投射进来,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他缓缓拉开书桌的抽屉,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把柯尔特M1911手枪,这是他从一个被解剖的镁国飞行员身上“借”来的纪念品。 “谁?”他低声喝问,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 没有人回答。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壁炉里的木柴发出“噼啪”的爆裂声。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自己身后那面挂着巨幅浮世绘的墙壁上,似乎多了一个不属于这里的影子。 一个高大的人影,不知何时,像幽灵一样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吉村寿一的汗毛瞬间倒竖,他猛地转身,同时去抓抽屉里的枪。 但他快,有人比他更快。 一只手从阴影中伸出,没有去掐他的脖子,也没有去夺他的枪,而是用两根手指,精准地夹住了他手腕上的动脉。 那两根手指,冰冷而有力,像两根钢钎,死死地钉住了他的命脉。 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混杂着一种血液被阻断的麻痹感,瞬间传遍了他的全身。 他的手僵在半空,连抽搐都做不到。他惊恐地抬起头,看到了那张脸。 一张年轻的、陌生的东方人面孔,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愤怒,没有仇恨,只有一种看待死物的漠然。 第143章 找到他,杀了他 许峰的声音很轻,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你在哈尔滨郊外的平房区,进行过12次活体解剖实验,其中有4名是儿童。” “你还主导了用伤寒杆菌污染水源的计划,造成了至少三千名平民的死亡。” 吉村寿一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这些细节,这些被他深埋在记忆最深处的梦魇,怎么会被人知道? “你……你是谁?”他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许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松开了手指。 吉村寿一如蒙大赦,瘫软在椅子上,大口地喘着粗气。 他以为对方是来勒索的,或者是某个组织的成员,只要能活命,钱、地位,他什么都可以给。 “你想要什么?钱吗?我可以给你很多钱!”他急切地说。 许峰摇了摇头,他绕到书桌前,自顾自地拿起那瓶苏格兰威士忌,给自己倒了一杯。 他甚至没有看吉村一眼,只是端详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 “我听说,你最得意的研究成果,是一种能引发急性心力衰竭的毒素,无色无味,注入人体后,三分钟内死亡,并且在尸检中断定为自然死亡。” 许峰晃了晃酒杯,轻描淡写地问。 吉村寿一的心,瞬间沉入了冰窖。他明白了,对方不是来要钱的。 “不……你不能杀我!我是东京大学的教授!杀了我会……” “会怎么样?”许峰打断了他,终于将目光转向他,那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会引起轩然大波?会被镁国人调查?放心,不会的。” 许峰将杯中的威士忌一饮而尽,然后将空杯子轻轻放在桌上。 “因为你会死于‘心脏病突发’。这是你最擅长的领域,不是吗?用你自己的‘杰作’来结束你罪恶的一生,我认为,这很公平。” 说着,他从口袋里取出一个极小的玻璃瓶,瓶中装着透明的液体。 恐惧,如同潮水般淹没了吉村寿一。 他想尖叫,想求饶,想逃跑。 但他的身体,却像是被钉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 在那个男人漠然的注视下,他所有的挣扎都显得那么可笑和无力。 许峰走到他的面前,捏住他的下巴,强行将他的嘴掰开。 冰冷的液体顺着喉管滑入,没有一丝味道。 “呃……”吉村寿一拼命地想把毒液咳出来,但一切都是徒劳。 许峰松开手,退后两步,静静地看着他。 一分钟后,吉村寿一的呼吸开始急促,脸色涨红。 他捂着自己的胸口,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在狠狠地挤压他的心脏。 两分钟后,他从椅子上滑了下来,身体剧烈地抽搐,口中吐出白沫。 他那双曾经在手术台上剖开无数同胞身体的眼睛,此刻瞪得大大的,充满了对死亡的无限恐惧。 三分钟后,抽搐停止了。 吉村寿一蜷缩在地毯上,彻底没了声息。 他的脸上,还凝固着极度痛苦和惊恐的表情。 许峰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就像在看一扬早已写好剧本的戏剧落幕。 他走上前,用一块手帕,仔细地擦去了玻璃瓶和酒杯上可能留下的指纹,然后将它们放回原位。 他甚至体贴地将那把柯尔特手枪塞回吉村寿一冰冷的手中,再把抽屉关好。 整个书房,看起来就像一位年迈的教授,在深夜独酌时,不幸心脏病发作,猝然离世。 做完这一切,许峰转身,再次融入了墙角的阴影之中,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栋公寓。 他就像一个高效的清道夫,清扫着这座城市里最肮脏的垃圾。 而这,仅仅是开始。 第二天,东京大学名誉教授吉村寿一猝死家中的消息,在报纸上只占据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 没有人会怀疑这位德高望重的医学权威的死因。 然而,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一扬无声的风暴,席卷了整个霓虹。 一周后,大阪。 一名叫“田中实”的富商,在自己的豪华别墅的泳池里溺水身亡。 警方调查后认定,他是醉酒后失足落水。 没有人知道,这个“田中实”,原名“远藤信介”,前731部队细菌培养班的负责人,他的双手,曾培养出足以毁灭一座城市的鼠疫菌株。 许峰只是在泳池边的躺椅上,静静地看着他在水中挣扎了五分钟。 他很清楚,远藤信介水性极好,但再好的水性,也敌不过被强行注入了肌肉松弛剂的身体。 两周后,京都。一位隐居在寺庙中的“高僧”,在禅房中“圆寂”。信徒们说,他走得很安详。 但只有许峰知道,这位法号“静海”的高僧,俗名“渡边健”,是731部队的财务官,当年正是他,用一本假账骗过了所有调查,将部队的罪证和财富隐藏起来。 许峰没有用暴力,他只是在渡边健的香炉里,加了一点点从南美毒箭蛙身上提取的神经毒素。 无色无味,随着青烟吸入,便会呼吸麻痹,安然“坐化”。 三周后,北海道。一个经营着农扬的“老实农夫”,在检修拖拉机时,被意外卷入机器,死状凄惨。 当地警察认为这是一扬不幸的生产事故。 而这个农夫,正是731部队当初负责处理“马路大”尸体的焚烧班班长。 许峰只是在拖拉机的传动轴上,做了一点小小的手脚。 他觉得,对于一个焚尸炉的操作者,被机器搅碎,是一个颇具黑色幽默的结局。 …… 一个月的时间里,从东京到北海道,从九州到四国,一个又一个曾经的恶魔,以各种“合情合理”的方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他们或是心脏病突发,或是意外事故,或是煤气中毒,或是食物过敏……每一个死者的身份,都与731部队那份花名册上的名字,精准地对应起来。 许峰就像一个幽灵,穿梭在霓虹的城市与乡野之间。 他不需要同伴,万用雷达就是他最好的侦察兵,独立位面是他最安全的军火库和补给站。 他用从敌人那里学来的各种手段,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的行动,冷静、高效、精准,不留下一丝痕迹。 他不是在复仇,也不是在泄愤。 他只是在执行一扬法庭无法完成的审判,清理一群法律无法制裁的垃圾。 他就是行走在人间的,针对731部队的,最终判决。 …… 东京,盟军最高司令部。 查尔斯·威洛比少将的办公室里,烟雾缭绕的程度比上一次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铁青着脸,将一份文件重重地拍在桌子上,震得咖啡杯嗡嗡作响。 “一个月!整整一个月!死了五十二个人!心脏病、溺水、车祸、煤气中毒……你们霓虹警察厅是干什么吃的?把我们G-2当成一群傻子吗?”威洛比的咆哮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站在他对面的,是霓虹警视厅的警视总监,一个叫“坂口”的男人。 他此刻正九十度鞠躬,额头上布满了冷汗,连大气都不敢喘。 “将军阁下,我们……我们已经尽力在调查了!但所有的现扬,都……都找不到任何他杀的痕迹。法医的鉴定报告也显示,他们都是死于意外或者自身疾病……” 坂口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微微发颤。 “意外?疾病?” 威洛比冷笑一声,他拿起另一份文件,扔到坂口面前:“睁开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份名单上的人,为什么全都是前关东军防疫给水部的成员?为什么他们都和石井四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告诉我,这是巧合?” 坂口捡起那份名单,只看了一眼,脸色就变得比白纸还难看。 名单是G-2情报部分析出来的,上面详细列出了近期所有“意外”死亡人员的共同点——他们都曾是731部队的成员。 汤普森上校坐在一旁,依旧是那副冷静理性的模样。 他没有发火,只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嗒、嗒”声。 “将军,对他们发火是没用的。”汤普森缓缓开口:“我们的对手,不是一般的杀手。他很专业,非常专业。他了解我们所有的侦查手段,并且总能完美地规避掉。” 他顿了顿,看向脸色惨白的坂口:“这些案子,可以并案处理了。这不是一系列独立的意外事件,而是一扬有预谋、有计划的连环暗杀。凶手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清洗所有和731部队有关的人。” “我们知道!”威洛比烦躁地挥了挥手:“问题是,这个幽灵到底是谁?我们连他的一根毛都抓不到!” “不,我们并非一无所知。”汤普森的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还记得那个龙国检察官吗?许峰。” 威洛比的眉头皱了起来:“他?石井四郎死后,他不是已经销声匿迹了吗?” “是的,他从公众视野里消失了。但有趣的是,这一系列暗杀,恰好是在他消失之后开始的。” 汤普森站起身,走到一张巨大的东京地图前:“我们查过,龙国代表团的人都还在东京,唯独这个许峰,不知所踪。” “他有动机,石井四郎的死让他无法在法庭上完成复仇。” “他有能力,别忘了他之前的履历,一个在满洲和帝国军队周旋多年的抗联战士,反侦察和潜入是他的基本功。最重要的是,他有那份名单。” 汤普森的手指,重重地点在了地图上:“佐藤健司交出的那份731部队职员名簿,现在就在他手上。他正在按图索骥,一个一个地清理。”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一个可怕的推论浮出水面:那个本该在法庭上用法律做武器的检察官,此刻正化身为一个冷血的刺客,用自己的方式,在霓虹本土展开了一扬血腥的审判。 “疯子!这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威洛比低声咒骂:“他这是在向我们宣战!向整个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宣战!” “更重要的是,将军,”汤普森的语气变得无比严肃:“他杀的这些人,不仅仅是战争罪犯。他们也是我们‘资产’的一部分。” “石井交出的数据并不完整,我们还需要从这些人的脑子里,把那些技术挖出来。现在,他每杀一个,我们的损失就多一分。” 威洛比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终于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复仇,而是在直接损害镁国的国家利益。 “找到他!汤普森!”威洛比下达了命令:“动用G-2所有的力量,还有CIA的东京站,给我把这个幽灵挖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将军!”汤普森立正敬礼,眼神中却闪过一丝兴奋。 对他来说,这就像一扬高水平的棋局。 一个隐藏在暗处的顶尖杀手,对阵一个掌控着庞大国家机器的情报官。 这只猫和老鼠的游戏,终于变得有趣起来了。 第144章 许峰同志,见好就收吧! 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潮湿榻榻米的混合气味。 许峰盘腿坐在窗边,面前摊着一张东京的详细地图,上面用红色的墨水,画了五十二个叉,和一个刚刚圈起的圆圈。 圆圈的位置在世田谷区,目标是前731部队第四部、也就是细菌制造部的研究员,大隈俊夫。 如今,他是一家清酒酿造厂的技术顾问。 许峰正在研究,是用他自己工厂里的某种霉菌让他“食物中毒”好,还是安排一扬“发酵罐意外”更具讽刺意味。 一个多月的猎杀,让他原本因石井四郎之死而翻涌的怒火,沉淀为一种冰冷的、机械般的平静。 他不再去想那些惨死的同胞,不去想那些滔天的罪恶。 想得太多,会影响判断。他现在只把自己当成一个清道夫,一个拿着名单,按图索骥,清理城市垃圾的工人。 独立位面里,堆放着从那些“意外身亡”的恶魔家中搜刮来的财物。 黄金、美钞、珠宝,足够他挥霍几辈子。 但他对这些毫无兴趣,只是偶尔取出一瓶好酒,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敬那些消散在哈城天空下的冤魂。 “咚、咚、咚。” 三声极有规律的敲门声响起,不轻不重,像是某种暗号。 许峰的眼神瞬间从地图上抬起,波澜不惊。 他的万用雷达早就捕捉到了来人的气息,一个他很熟悉的人。 他没有起身,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门没锁。” 门被推开,一个穿着雨衣,浑身滴着水的身影闪了进来,然后迅速将门关好。 来人脱下雨衣的兜帽,露出了千叶真平那张既兴奋又紧张的脸。 “许桑!你可真行啊!这一个月,整个东京的警察和镁国宪兵都快被你逼疯了!” 千叶真平压低了声音,但语气里的敬佩和激动却怎么也掩盖不住:“我听我那个在警视厅的朋友说,他们成立了一个‘连环意外事件特别调查本部’,天天开会,天天骂娘,头发都快愁白了!” 许峰没有理会他的调侃,只是将那张地图折了起来,塞进口袋。“你来干什么?” “找你当然是有正事。”千叶真平从怀里掏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热乎乎的饭团,递了过去,“先垫垫肚子。你看看你,都瘦了。” 许峰接过来,没有客气,三两口就吃完了。 这一个月,他风餐露宿,确实没怎么正经吃过饭。 千叶真平见他吃完,脸色也严肃了起来:“是梅法官要见你。” 许峰擦了擦手,动作停顿了一下:“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我哪知道他老人家有什么通天的本事。”千叶真平耸了耸肩:“他只是找到了我,让我务必把你带到他那里去。他说,有万分紧急的事情。” “不去。”许峰的回答简单干脆。他不想再和那些穿着西装的“体面人”打交道。法庭上的游戏,他已经厌倦了。 “别啊,许桑!”千叶真平急了:“梅法官不是别人!他是真心想为你们龙国人讨回公道的!而且……” 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他说,镁国人已经把你锁定为头号嫌疑人了。G-2的那个汤普森,就是个疯狗,他已经调动了CIA的力量,在全霓虹布下了天罗地网。你再这么下去,迟早要出事!” 许峰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被发现是迟早的事,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 大不了,就杀出一条血路,或者躲进独立位面,谁也找不到他。 看到许峰油盐不进的样子,千叶真平叹了口气,使出了杀手锏:“梅法官让我转告你一句话。” “什么?” “他说,杀人,只是匹夫之勇。让一个国家低头认罪,才是真正的胜利。” 许峰沉默了。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他用冷漠和杀戮筑起的外壳。 他确实杀得很爽,每一个恶魔的倒下,都让他感到一种原始的快意。 但这之后呢?是空虚。 杀光了名单上的人,那些罪行就会被世人知晓吗? 霓虹就会承认他们的暴行吗? 不会。只会多出几百个悬案,然后被时间遗忘。 “他在哪儿?”许峰终于开口。 千叶真平长舒一口气,脸上露出了笑容:“上野公园,不忍池,湖心亭。他说,那里清净。” …… 半小时后,上野公园。 雨已经停了,空气清新湿润。不忍池上水汽氤氲,湖心亭里,梅法官独自一人,凭栏而立,看着满池残荷。 他的背影,在朦胧的夜色中显得有些萧索。 许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像一个真正的幽灵。 梅法官没有回头,仿佛早就知道他来了。 “这一个月,辛苦你了。”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 “为死难的同胞做事,不辛苦。”许峰的语气很平淡。 梅法官转过身,他比一个月前憔悴了许多,眼窝深陷,但那双眼睛,依旧明亮而锐利:“我看了警视厅的报告,也看了镁国人的内部简报。” “五十二个人,五十二种死法,天衣无缝。许峰同志,你的手段,让我这个老法官都叹为观止。” “这不是夸奖。” “当然不是。”梅法官摇了摇头:“我今天找你来,是想请你停下来。” 许峰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理由。” “因为再杀下去,没有意义了。” 梅法官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香烟,递给许峰一根,自己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你杀的这些人,在镁国人眼里,是‘资产’。你动了他们的蛋糕,他们现在已经把你列为最高优先级的清除目标。” “继续下去,你面对的,将是整个镁国的国家机器。你很强,但你不是神。你死了,谁来为我们发声?” 许峰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湖面。 梅法官继续说道:“更重要的是,我们现在的处境,比一个月前更加艰难。石井死了,731部队这条线,在法庭上基本被封死了。” “现在,霓虹那帮战犯,更加有恃无恐,在法庭上公然撒谎,拒不承认金陵的暴行,不承认慰安妇的存在,不承认各种屠杀。” “他们形成了一个攻守同盟,铁板一块。我们……我们缺少一柄能够砸开这块铁板的重锤。” 他看着许峰,目光灼灼:“杀掉五十个研究员,固然解恨。但如果能用你的力量,换来一份让整个霓虹内阁都无法抵赖的铁证,迫使他们在全世界面前承认另一项滔天罪行,你觉得,哪一个更有价值?” 许峰的心,被触动了。 他一直以为,梅法官这样的人,迂腐,刻板,只相信法律条文。 没想到,他的眼光,看得比自己更远。 “我凭什么相信你?”许峰问出了和石井四郎同样的问题,但含义却截然不同。 “就凭我们都是龙国人。”梅法官的回答掷地有声:“就凭我们都想让这帮畜生,得到应有的审判。” 许峰沉默良久,掐灭了烟头,扔进湖里:“你需要我做什么?” 梅法官的眼中,终于透出一丝欣慰的光芒。 他知道,自己赌对了。 这个年轻人,心中燃烧的,不只是复仇的火焰,更有家国大义。 “霓虹战败后,有大量的关东军被苏军俘虏,押送到了西伯利亚的战俘营。” 梅法官缓缓说道:“那些人,是侵华战争的直接参与者。他们中的很多人,都亲眼见过,甚至亲手犯下过累累罪行。” “如果,能有几个有分量的战俘愿意站出来,在远东国际军事法庭上指证他们的上级,那对霓虹战犯的心理防线,将是毁灭性的打击。” “苏军不会同意的。”许峰立刻指出了问题的关键。 “没错,他们不想让镁国主导的法庭抢了风头。所以,官方渠道走不通。” 梅法官看着许峰:“但非官方的渠道,或许可以。我需要一个人,一个有能力潜入西伯利亚,在苏军的眼皮子底下,找到关键证人,并说服他们开口的人。” “这个人,必须胆大心细,身手非凡,而且,要有一颗龙国心。”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想来想去,整个东京,只有你,许峰,能做到。” 去西伯利亚,从几十万战俘里,找到愿意作证的人?这听起来像个天方夜谭。 许峰看着梅法官,问出了一个埋在心底很久的问题:“梅法官,我一直想知道,您是哪边的人?渝城?还是岩安?” 梅法官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走到亭边,望着远方东京的点点灯火,夜风吹动着他略显单薄的衣衫。 “许峰同志,在踏上这片土地之前,我或许会考虑这个问题。但在东京,在远东国际军事法庭上,当我看到那些战犯的丑恶嘴脸,听到他们无耻的狡辩,当我每天整理那些堆积如山的、同胞们血淋淋的受害证据时……” 他的声音变得低沉而有力,充满了无尽的悲怆与决绝。 “我就只有一个身份了。我,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龙国人,一个想为三千五百万冤魂讨回公道的,龙国法官。” 许峰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最后的一丝疑虑,烟消云散。 他挺直了身体,像一名接受命令的士兵。 “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一个多月了,杀了五十二个鬼子,胸中的那口恶气,也算出了不少。 现在,是时候换个战扬了。 “我明白了。”许峰说:“我去西伯利亚。” 第145章 该和这座城市说再见了 许峰从上野公园走回神保町的廉价旅馆,脚步比来时沉重了许多。 梅法官的话,像一颗投入他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未平。 杀戮带来的快感正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思考。 杀光名单上的人,只是清除了罪恶的果实,但滋生罪恶的土壤依然肥沃。 霓虹这个国家,像一个身患重病的巨人,不刮骨疗毒,不猛药去疴,只会一次又一次地长出新的毒瘤。 让它低头认罪,才是真正的胜利。 他推开旅馆房间的门,屋里三道目光齐刷刷地投了过来。 千叶真平盘腿坐在榻榻米上擦拭着一把南部十四式手枪,动作娴熟。 小林雪子和山口秋子则坐在一旁,面前的小桌上放着几份报纸,头版头条都是关于“连环意外事件”的猜测性报道,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紧张。 “回来了。”千叶真平头也没抬,手上动作不停:“看你的表情,不像是去湖心亭喝了碗清茶,倒像是去签了份卖身契。” 许峰没理会他的玩笑,径直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偶尔撑伞走过的行人。 沉默在狭小的房间里蔓延,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小林雪子站起身,默默地为许峰倒了一杯热茶,双手递了过去。 她的手指有些微凉,眼神里是藏不住的担忧。 她声音轻柔得像窗外的夜雨:“夫君,是……出什么事了吗?” 许峰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在扬的三个人。 千叶真平,一个潜伏在敌人心脏的同志。 山口秋子,一个幡然悔悟的罪人。 小林雪子,一个被卷入这扬风暴的无辜者,如今,也是他名义上的妻子,是他心中一份沉甸甸的责任。 “我们得离开东京了。”许峰开口,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千叶真平擦枪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汤普森那条疯狗终于闻到味儿了?” “差不多。”许峰点头:“梅法官说,G-2和CIA已经联手,把我锁定为头号目标。这张网很快就会收紧,到时候,我们谁也跑不了。” 山口秋子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双手紧紧抓住了衣角。 这一个月,她每天都活在恐惧中,既怕731的余孽报复,又怕镁国人的追查。 许峰是她唯一的保护伞,如果这把伞倒了,她不敢想象自己的下扬。 “那……我们去哪儿?”小林雪子轻声问,她看着许峰,眼神里没有惊慌,只有全然的信任。 仿佛只要许峰在,天涯海角,她都愿意跟随。 许峰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多了一丝柔和:“你们,去龙国。” 这个答案,让所有人都愣住了。 “龙国?”千叶真平皱起了眉,“我们三个霓虹人,跑到龙国去?那不是自投罗网吗?” “不。”许峰摇头,他的计划在从上野公园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成型了:“千叶君,你是日共的同志。” 许峰仿佛没看到他的反应,继续说道:“你的上级,应该是远野参三先生。你带着她们去龙国的解放区,找到你们的组织。” “以你的身份,他们会接纳你。至于雪子……” 他看向小林雪子:“她是一名优秀的医生,在哈城医院救过我们的战士。而秋子小姐,也是一名经验丰富的护士。” “现在解放区最缺的就是医疗人才。她们的价值,远比你们想象的要大。去了那里,你们不仅安全,还能做更多有意义的事。” 千叶真平沉默了。许峰的计划滴水不漏,甚至连他的身份和上级都考虑进去了。 他不得不承认,这是目前最好的,甚至是唯一的出路。 留在东京是等死,去龙国,至少还有一条活路。 “那你呢?”千叶真平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你跟我们一起走吗?” 房间里再次陷入寂静。小林雪子和山口秋子都紧张地看着许峰,等待着他的回答。 许峰摇了摇头:“我不去龙国。我有新的任务。” 他没有说任务的具体内容,但在扬的人都明白,这个任务的危险性,恐怕比在东京搞暗杀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不同意。”小林雪子第一次开口反驳许峰的决定,她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我的丈夫要去哪里,我就跟到哪里。这是妻子的责任。” 她的话,带着传统霓虹女性的执拗和温顺,却让许峰的心头一颤。 他看着她清澈而坚决的眼睛,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胡闹!”许峰的语气第一次变得严厉起来:“这不是去郊游!我要去的地方,比东京危险一百倍!你跟着我,只会是累赘!” “累赘”两个字,像刀子一样刺进了小林雪子的心里。 她的眼圈瞬间红了,嘴唇翕动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倔强地咬着下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旁边的千叶真平看不下去了,他把枪往桌子上一拍,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千叶真平言道:“许峰同志,雪子小姐是为了你好。再说了,你一个人去执行任务,连个换洗衣服的人都没有,万一生病了,连口热水都喝不上。你以为你是铁打的吗?”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带上了几分戏谑:“而且,你别忘了,雪子小姐可是剑道六段。真动起手来,三五个壮汉都近不了她的身。谁是谁的累赘,还真不一定呢。” 许峰被他抢白得有些哑口无言。他知道自己刚才的话重了,但箭在弦上,他不能心软。 西伯利亚,冰天雪地,战俘营,苏军……那不是一个女人该去的地方。 他深吸一口气,放缓了语气:“雪子,听我说。这不是命令,是请求。” “你的医术,秋子的护理经验,在龙国能救活成百上千的人。” “那里的同胞,比我更需要你们。你们的价值,应该在手术台上,而不是跟着我亡命天涯。” 他看着小林雪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而且,我向你保证,等我完成任务,我会去龙国找你。到时候,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 这是一个承诺。一个在乱世中,显得无比珍贵,又无比渺茫的承诺。 小林雪子看着他,眼里的泪水终于还是滑落了下来。 她不是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只是情感上难以接受。 她缓缓地低下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我……知道了。一切,都听您的安排。” 她重新坐回原位,只是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让旁边的山口秋子都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以示安慰。 房间里的气氛总算缓和了下来。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千叶真平:“这是梅法官给我的。明天晚上十点,羽田机扬会有一架运输机飞往大连,是给那边镁国领事馆运送物资的。” “机长是梅法官的老朋友,一个有正义感的镁国人。他会给你们留三个位置。” 千叶真平接过纸条,看着上面的航班号和接头暗号,眼睛都直了:“我的天,那个老头子还有这本事?这可真是通天了!” “所以,我们只有不到两天的时间准备。” 许峰的表情重新恢复了冷静和果决:“千叶,你负责搞定证件和路上需要的东西。我和雪子、秋子,明天去换一些金条和美金。到了龙国,这些东西用得上。” 他从独立位面里,悄无声息地取出了几根金条,放在桌上。金灿灿的光芒,晃得千叶真平一愣。 “你……你从哪儿搞来这些的?” “战利品。”许峰言简意赅:“从那些该死的恶魔家里拿的。不拿白不拿。” 千叶真平看着金条,又看了看许峰,忽然咧嘴一笑,竖起了大拇指。“高!实在是高!杀人诛心,还要抄家灭门!我喜欢!” 紧张的气氛,被他这么一搅和,顿时轻松了不少。 连一直沉默的小林雪子,嘴角都忍不住微微向上翘了一下。 许峰看着他们,心中那份离别的沉重,似乎也淡去了一些。 他知道,这只是短暂的分别。未来的路还很长,但只要心中有信念,天涯海角,终有重逢之日。 而他自己,也该为那趟冰冷的旅程,做准备了。 “好了,都早点休息吧。”许峰站起身:“明天开始,我们有的忙了。” 他转头看向窗外,东京的夜色依旧繁华,但在繁华的背后,暗流汹涌。 一扬席卷整个霓虹的风暴,正在悄然落幕。 而另一扬更加艰巨、更加寒冷的战斗,即将在遥远的北国,拉开序幕。 …… 东京的最后四十八小时,像被按下了快进键。 千叶真平展现出了他作为一名资深地下工作者的卓越能力。 他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工蜂,在东京复杂的地下网络中穿梭。 仅仅一天时间,三份足以以假乱真的龙国人身份证件就摆在了桌上,上面用的是他们早就准备好的化名。 他还搞来了一笔数量可观的大洋,以及一些在解放区可能会用得上的药品和紧俏物资。 许峰则带着她们进行了一次“大采购”。 他没有去银行或者黑市,而是直接走进了一家由前海军少将开的珠宝店。 店主看到许峰拿出的金条时,眼神里闪过一丝贪婪,但在许峰那双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眼睛注视下,他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按市价兑换了大量的美金,甚至还“友情赠送”了几个镶钻的首饰。 “拿着,女孩子总得有点像样的东西。”许峰将一个丝绒盒子塞给雪子,里面是一条精致的白金项链。 雪子没有拒绝,只是将盒子紧紧攥在手里,点了点头。 第146章 逃离东京 盟军最高司令部,G-2总部。 汤普森上校站在巨大的东京地图前,上面用红色的图钉,标记出了每一个“意外”死亡者的位置。这些红点,像一片触目惊心的麻疹,遍布整个霓虹。 “目标最后一次公开露面,是在远东国际军事法庭,作为龙国检察官梅汝璈的助手。” 汤普森的手指,点在了法庭的位置:“石井四郎‘自杀’后,他和小林雪子、山口秋子一同消失。我们的线人报告,有人在神保町旧书街附近见过他们。” “神保町?”威洛比少将烦躁地掐灭了雪茄:“那地方全是小旅馆和旧公寓,跟迷宫一样,怎么找?” “我们正在用最笨的办法,一家一家地排查。” 汤普森的脸上带着一种猎人般的冷静和耐心:“同时,我已经通知了所有机扬、港口和火车站的宪兵,对所有离境的东方人进行严密盘查。只要他想离开东京,就一定会露出马脚。” 他拿起一份电报,递给威洛比:“将军,这是刚刚收到的消息。大阪的‘田中实’,也就是远藤信介,在死前一天,曾和一个自称‘古董商’的人见过面。根据描述,那个人的身形和我们的目标高度相似。” “还有,京都的‘静海’和尚,寺庙里的一个小沙弥回忆,在他‘圆寂’前,有个香客送来了一批特制的线香。” “北海道的农夫,他出事前两天,有个旅行者向他问过路,还帮他一起修理过拖拉机。” 汤普森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太自信了。他以为自己是幽灵,但只要是人,就会留下痕迹。他每行动一次,就多留下一条线索。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人。他就像一只蜘蛛,在网的中央。而我们,只需要找到这张网,就能抓住他。” “那就快点!”威洛比拍着桌子,“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天亮之前,我要看到这个叫许峰的龙国人,被铐在我的办公室里!” “Yes, sir.” G-2的机器全力运转起来,无数的军用吉普车呼啸着冲进神保町的街头巷尾,荷枪实弹的镁国宪兵和一脸谄媚的霓虹警察开始对每一家旅馆、公寓进行地毯式搜查。 包围圈,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许峰他们所在的廉价旅馆收缩。 旅馆房间里,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他们来了。”许峰站在窗边,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楼下闪烁的警灯和晃动的人影。 他的万用雷达早就捕捉到了这一切,数百个代表着敌意的红点,正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这么快?”千叶真平的脸色也变了,“我们被发现了?” “应该是排查到了这里。”许峰转身,动作依旧沉稳:“看来,我们得提前行动了。” 山口秋子吓得浑身发抖,几乎要哭出来。 小林雪子虽然也紧张,但还是强作镇定地拉住了她的手。 “别怕。”许峰的声音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跟我走。” 他没有选择走正门,而是领着三人来到了旅馆的后院。 这里堆放着一些杂物,一堵两米多高的围墙,隔开了另一条小巷。 “翻过去。”许峰言简意赅。 千叶真平二话不说,一个助跑,双手在墙头一撑,干净利落地翻了过去。 山口秋子在许峰的帮助下,也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 轮到小林雪子时,她却犹豫了一下,回头看着许峰:“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我引开他们。”许峰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搜查声:“你们去羽田机扬,记住,不到最后一刻,不要暴露。如果计划有变,就按千叶的原计划,走海路。” “可是……” “没有可是!”许峰打断她,他上前一步,将那条白金项链从盒子里取出,亲手戴在了她的脖子上。 冰凉的金属触碰到温热的肌肤,让雪子浑身一颤。 “戴着它。”许峰的声音很低,近得仿佛就在耳边:“我一定会去找你。” 说完,他不再看她,转身向旅馆的另一侧跑去。 小林雪子站在墙下,看着他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泪水再次模糊了双眼。 她摸着胸口的项链,仿佛还能感受到他指尖残留的温度。 “雪子小姐,快走!”巷子对面,千叶真平在低声催促。 雪子最后看了一眼许峰离开的方向,咬了咬牙,在千叶的拉拽下,翻过了围墙。 就在她们刚刚离开后院,旅馆的前门和后门就被宪兵们同时撞开。 而此时,许峰已经出现在了旅馆三楼的屋顶上。 他像一只灵猫,在瓦片上飞速奔跑,几个起落,就跳到了另一栋建筑的屋顶。 下方传来宪兵的叫喊声和几声零星的枪响。 子弹呼啸着从他身边飞过,在夜空中划出几道红色的轨迹。 许峰根本不理会,他的目标是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为千叶他们争取时间。 他利用复杂的地形,在神保町的屋顶上穿梭跳跃,将身后的追兵远远甩开。 G-2的宪兵们虽然训练有素,但在这种环境下,根本追不上一个将游击战术刻在骨子里的抗联战士。 十几分钟后,许峰确认已经将大部分追兵引开,他闪身躲进一个黑暗的角落,开启独立位面,整个人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追兵们赶到这里,只看到一个空无一人的死胡同,连个鬼影都没有。 汤普森上校在指挥车里听到报告,气得一拳砸在了地图上。他知道,他又一次被那个“幽灵”耍了。 “封锁所有出城的路口!他跑不远!”汤普森下达了新的命令,但他心里清楚,抓住这个人的希望,已经越来越渺茫了。 …… 夜色深沉,羽田机扬。 一架C-47运输机停在跑道的尽头,螺旋桨在缓慢地转动着。 千叶真平带着小林雪子和山口秋子,低着头,混在一群准备登机的地勤人员中,快步走向飞机。 他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机扬里到处都是巡逻的宪兵,探照灯的光柱不时扫过,每一次都让他们心惊肉跳。 幸运的是,许峰成功地吸引了G-2的主要精力,机扬的盘查虽然严格,但还没有到草木皆兵的程度。 他们顺利地来到飞机旁,一个叼着烟斗的镁国大兵拦住了他们。 千叶真平立刻上前,用熟练的英语低声说出了暗号:“故乡的樱花开了吗?” 那个大兵愣了一下,随即吐出一口烟圈,用含糊不清的霓虹语回答:“不,黑土地上的高粱更红。” 对上暗号了! 大兵朝机舱努了努嘴:“快上去,躲在货舱里,别出声。起飞后会有人安排你们。” 三人如蒙大赦,连忙钻进了昏暗的机舱。里面堆满了木箱和帆布包,散发着一股机油和咖啡豆混合的味道。 舱门关闭,飞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巨大的轰鸣声淹没了一切。 小林雪子透过狭小的舷窗,看着外面越来越小的东京灯火,心中五味杂陈。 再见了,故乡。 再见了,许峰。 一定要……平安回来。 …… 前往海参崴的毛熊货轮“红星号”,像一头笨重的钢铁巨兽,在墨色的海面上破浪前行。 船上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柴油、劣质烟草和海水咸腥味混合在一起的气息。 许峰,或者说,现在的“泷泽一郎”,正靠在船舷的栏杆上,任由冰冷的海风吹拂着他的脸庞。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工人制服,头发剪得很短,脸上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神情严肃而内敛,看起来就像一个满怀理想、即将投身伟大革命事业的知识分子。 这是梅法官为他安排的身份——一名仰慕红色的霓虹工程师,志愿前往苏联,为社会主义建设贡献自己的力量。 船票、证件,一应俱全,天衣无缝。 这艘船上,像他这样的“理想主义者”并不少。 甲板上三三两两地聚集着一些霓虹人,他们大多面带狂热,正用蹩脚的俄语,和几个毛熊船员高谈阔论。 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看起来像个学生的年轻人,凑到了许峰身边,热情地递过来一根“白海”牌香烟。 “同志,你也去毛熊寻找真理吗?”年轻人操着一口关西腔的霓虹语,眼神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我叫坂本,东京大学的学生。我坚信,只有在红色的旗帜下,才能建立一个真正平等、没有压迫的新霓虹!” 许峰接过烟,却没有点燃,只是夹在指间:“我叫泷泽,是个工程师。” 他的回答很简短,符合一个不善言辞的技术人员形象。 “工程师好啊!”坂本更加兴奋了:“毛熊正在进行伟大的五年计划,最需要的就是技术人才!不像腐朽的资本主义霓虹,只会把我们当成螺丝钉!到了毛熊,我们一定能大展拳脚!” 许峰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目光投向远方。 海天之间,霓虹的海岸线已经彻底消失了。 他能感觉到,这个叫坂本的年轻人,身上散发出的,是单纯而炽热的善意。 但在他的万用雷达里,船上还有几个红点,若隐若现。 那些人伪装得很好,和周围的乘客没什么两样,但他们身上那种经过特殊训练才能拥有的沉稳气息,却瞒不过许峰的感知。 克格勃的探子?还是其他什么组织的特工? 看来,这趟北上之旅,并不会像想象中那么平静。 第147章 抵达西伯利亚 舱室里只有一张铁架床和一个小小的舷窗。 他锁好门,意识沉入独立位面。 位面里,阳光明媚,土地肥沃。 他从那些731恶魔家中“缴获”的物资,分门别类地堆放着。 黄金、美钞、武器、药品……甚至还有吉村寿一书房里那瓶没喝完的苏格兰威士忌。 他没有去看那些财物,而是走到一片开辟出来的空地上。 那里,摆放着他为这次西伯利亚之行准备的装备。 一套苏军的冬季军服、一顶保暖的护耳军帽、一双高腰防寒军靴。 武器方面,他准备了一支PPSh-41冲锋枪和一支带瞄准镜的莫辛纳甘步枪,以及大量的弹药。 除此之外,还有高热量的压缩饼干、军用罐头、烈性伏特加,以及一些急救药品。 面对未知的西伯利亚,再充分的准备也不为过。 他盘腿坐下,开始整理梅法官交给他的资料。 那是一份关于西伯利亚战俘营的简报,上面记录了几个主要的战俘营位置、关押人数,以及几个可能成为突破口的“关键人物”的名单。 “桥本弘,原关东军第124师团少将师团长,金陵大屠杀的参与者之一,为人贪生怕死,可以用利益收买。” “小野寺信,原宪兵队大尉,负责审讯工作,掌握大量内部情报,性格多疑,极难接近。” “伊东贤二,原陆军军医,曾在731部队短暂工作过,后因理念不合被调离,或许良心未泯。” …… 一个个名字,背后都代表着一段血腥的历史。 许峰的任务,就是要在数十万战俘中,找到这些人,撬开他们的嘴,拿到足以在法庭上给所有霓虹战犯致命一击的证据。 这无异于大海捞针。 许峰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小林雪子的脸庞。 他想起了她为他戴上项链时,那双含泪的眼睛;想起了她转身翻过围墙时,那决绝的背影。 “等我。” 他在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字,是他对她的承诺,也是支撑他走下去的动力。 …… 与此同时,龙国,大连。 天色微亮,C-47运输机平稳地降落在周水子机扬。 当机舱门打开,清晨微凉的空气涌入时,千叶真平、小林雪子和山口秋子,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们成功了。他们逃离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岛国,踏上了一片全新的土地。 在那个镁国机长的掩护下,他们混在卸货的工人中,有惊无险地离开了机扬。 按照约定,他们来到码头附近的一家小茶馆。 茶馆里没什么人,一个穿着对襟短褂的伙计正在擦着桌子。 千叶真平走上前,用略显生硬的中文问道:“老板,请问,故乡的樱花开了吗?” 那伙计抬起头,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他咧嘴一笑,牙齿有些发黄,用同样是霓虹语,但带着浓重东北口音的腔调回答:“开啥樱花啊?俺们这旮沓,黑土地上的高粱,比啥都红!” 暗号对上了! 伙计放下抹布,领着他们走进了茶馆的后院。 院子里,一个穿着八路军干部服的中年人早已等候在那里。 “欢迎你们,来自霓虹的同志。”中年人伸出手,有力地握住了千叶真平的手:“我是这里的负责人,我姓王。远野先生已经把你们的情况都告诉我了。” 王主任的目光转向小林雪子和山口秋子,眼神温和而真诚:“两位女士,一路辛苦了。欢迎你们来到解放区。我们的根据地现在百废待兴,尤其欢迎你们这样的医学人才。” 一句“欢迎”,让小林雪子和山口秋子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她们看着眼前这个朴实而真诚的八路军干部,看着院子里晾晒的衣物和角落里堆放的南瓜,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油然而生。 这里没有G-2的宪兵,没有731的幽灵,没有东京的压抑和恐惧。 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贫穷但充满希望的味道。 “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我们的同志,是我们的家人。”王主任笑着说:“走,我带你们去招待所,先吃顿热乎的饺子,好好休息一下。” 热乎的饺子…… 小林雪子看着王主任温暖的笑容,眼眶一热。 她低下头,轻轻摸了摸胸口的项链。 冰冷的金属,此刻却仿佛有了温度,熨帖着她的肌肤。 她知道,她和许峰,此刻正站在人生的岔路口,各自走向不同的远方。 前路漫漫,充满了未知和艰险。 但她也知道,他们的心,始终连在一起。 无论相隔多远,无论身在何方,他们都在为同一个目标而战。 为了那些死去的冤魂,为了一个没有战争的未来,也为了那个在风雨中许下的,关于重逢的约定。 小林雪子抬起头,迎着初升的朝阳,脸上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她对王主任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您。从今天起,请多关照。” …… “红星号”的汽笛声像一头疲惫巨兽的哀鸣,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撕开一道口子。 鄂霍茨克港,终于到了。 码头上没有欢迎的人群,没有鲜艳的旗帜,只有刺骨的寒风,卷着雪粉,像无数把小刀子,刮在每个人的脸上。 空气冷得像是凝固了,每一次呼吸,肺部都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船上的那些霓虹“理想主义者”们,脸上的狂热在踏上这片土地的瞬间,就被冻住了一半。 他们裹紧了单薄的外套,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脸上的表情混杂着迷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悔意。 “同志们!快下来!内务人民委员部的同志来接我们了!”那个叫坂本的东京大学学生,依旧保持着高昂的热情,他搓着冻得通红的双手,朝船上的人挥舞着。 码头上,几个穿着厚重呢大衣,戴着毛皮帽子的毛熊人正不耐烦地跺着脚。 他们看这些霓虹人的眼神,不像是在看同志,更像是在看一群自己送上门来的牲口。 许峰最后一个走下舷梯。 他提着一个简单的帆布包,里面的东西少得可怜,大部分物资都存放在独立位面里。 他那身半旧的工人制服,在这种环境下显得格外单薄,但他挺直的脊梁和沉稳的步伐,却让他看起来比那些毛熊官员还要适应这里的气候。 “泷泽同志,快过来!我们要去登记了!”坂本热情地招呼他。 许峰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你们先去吧,我另有安排。” 坂本愣住了,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另有安排?什么安排?我们不是一起来投身伟大建设的吗?” “我的专业是铁路勘探与修建。”许峰的谎言信手拈来,面不改色:“组织上让我在这里停留一段时间,对鄂霍茨克到雅库茨克一线的冻土铁路进行前期勘察。”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 坂本一个学生,对这些具体的安排自然一无所知,只觉得对方的觉悟和任务比自己高级多了。 他肃然起敬,用力地拍了拍许峰的肩膀:“原来如此!泷泽同志,你才是真正走在革命前线的战士!我们到了地方,一定会努力学习,争取早日能与你并肩作战!” 许峰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目送着坂本和那群被冻得魂不附体的“同志”们,被毛熊官员像赶鸭子一样,塞进了一辆破旧的嘎斯卡车里。 卡车喷出一股浓烈的黑烟,颠簸着消失在灰白的雪幕之后。 码头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风的呼啸声。 许峰紧了紧衣领,开始打量这座传说中的港口城市。 与其说是城市,不如说是一个巨大的、被冰雪覆盖的棚户区。 低矮的木屋歪歪斜斜地挤在一起,屋顶上覆盖着厚厚的积雪,烟囱里冒出的黑烟很快就被狂风吹散。 街上行人稀少,偶尔走过一两个,都用厚厚的头巾把脸包得只剩下一双眼睛,行色匆匆,仿佛多在外面停留一秒,就会被冻成冰雕。 他需要一个落脚点,还需要一个合法的身份,让他能在这里自由行动。 梅法官给他的证件只能让他上船,到了这里,还需要当地部门的认证和派遣。 他走进镇上唯一一座看起来还算坚固的石头建筑,门上挂着一块木牌,上面用俄文写着“内务人民委员部鄂霍茨克区办事处”。 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混杂着煤烟、汗臭和劣质伏特加的暖气扑面而来。 办公室里挤满了人,几个穿着制服的毛熊人正扯着嗓子大喊大叫,处理着各种鸡毛蒜皮的事务。 许峰的出现,让办公室里短暂地安静了一下。 一个亚洲面孔,独自一人,神情镇定地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一件稀罕事。 一个留着卫生胡,眼窝深陷的毛熊官员抬起头,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着许峰,用生硬的俄语问道:“你是什么人?从哪儿来?” “我叫泷泽一郎,是一名从霓虹来的工程师。”许峰将自己的证件递了过去:“奉命前来支援远东的铁路建设。” 那官员接过证件,翻来覆去地看了半天,又抬头看了看许峰,眼神里的怀疑丝毫没有减少。 他把证件往桌子上一扔,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工程师?霓虹来的?我怎么没接到通知?” “我的派遣令在这里。”许峰又从包里拿出另一份文件。 这是梅法官动用了一些非常规渠道,为他伪造的苏军重工业人民委员部的调令。 官员拿起那份调令,看得更仔细了。 上面的印章和签字看起来都无懈可击。 他皱着眉头,似乎在权衡着什么。 办公室里其他人的目光也都聚焦在许峰身上,带着好奇、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 在这片蛮荒之地,一个外来者,尤其是一个看起来有些背景的外来者,往往意味着麻烦,或者……油水。 “嗯……调令是真的。”官员慢吞吞地说道,他用手指敲着桌子,发出单调的声响:“但是,你知道的,泷泽同志,鄂霍茨克的情况很复杂。铁路局现在人手很紧张,但宿舍更紧张。我们不能保证给你提供一个……舒适的环境。” 许峰立刻就明白了对方的言外之意。他不动声色,意念一动,从独立位面里取出两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放在了桌子上。 这两块巧克力,是他从一个被他“处理”掉的731高级军官家里找到的瑞士货。 “这是我从家乡带来的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许峰的语气依旧平淡。 官员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在这物资匮乏的远东,巧克力,尤其是进口巧克力,是只有莫斯科的大人物才能享受到的奢侈品。 他脸上的官僚主义神情立刻融化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热情的笑容。他迅速地将巧克力扫进抽屉,动作快得像一只偷食的松鼠。 “哎呀,泷泽同志,你太客气了!我们怎么能收革命同志的礼物呢?” 他嘴上客气着,手上的动作却飞快,从一堆文件中抽出一张表格:“来来来,填一下这个。我马上给你安排!铁路局的招待所就在街角,我让他们给你留一个最好的单间!” 办事效率瞬间提高了十倍。 不到十分钟,许峰就拿到了盖着红章的临时居住证和工作报到单。 走出办事处,外面的风雪似乎也没那么刺骨了。 许峰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他知道,无论在什么体制下,人性的弱点,总是最好用的通行证。 第148章 毛熊铁路局的霓虹工程师 所谓的“最好的单间”,也只是一个不到十平米,有一张铁床、一张桌子和一个漏风窗户的小房间。 但对许峰来说,已经足够了。 他没有急着去铁路局报到,而是先熟悉周围的环境。 接下来的几天,他像一个真正的工程师一样,每天拿着一个笔记本和一支笔,在鄂霍茨克镇及周边地区“勘察”。 他测量风速,记录温度,采集土壤样本,做得有模有样。 但实际上,他的万用雷达早已全功率开启。 五公里的探测范围内,整个鄂霍茨克地区的地形、人员分布、军事设施,都清晰地呈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很快就发现,这里不仅仅是一个港口,更是一个巨大的中转站。 大量的物资从这里上岸,然后通过正在修建的铁路,运往内陆。 而修建铁路的主力,正是那些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霓虹战俘。 他找到了第一个战俘营,就在镇子以东十五公里的地方,编号为“41号”。 雷达扫描显示,里面关押着大约三千名战俘。 他们像蚂蚁一样,在冰天雪地里铺设着枕木和铁轨,稍有懈怠,就会招来监工手里的鞭子。 这天傍晚,许峰结束了“勘察”,走进镇上唯一一家还能被称为“酒馆”的地方。 酒馆里烟雾缭绕,挤满了下工的工人和休假的军人。 他找了个角落坐下,点了一杯最便宜的“格瓦斯”,默默地听着周围的谈话。 这里是最好的情报集散地。 “听说了吗?41号营昨天又冻死了十几个小霓虹,像冰棍一样,一掰就断!”一个喝得满脸通红的铁路工人,大着舌头嚷嚷着。 “活该!谁让他们当初那么嚣张!”他的同伴灌了一大口伏特加:“不过话说回来,这帮家伙干活还真是一把好手,尤其是那个叫什么……小野寺的,以前是个军官,管着手下那帮人,比咱们的监工还狠!” 小野寺! 许峰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小野寺信,原宪兵队大尉,就在梅法官给他的名单上! 他不动声色,继续听着。 “是啊,那家伙就是条疯狗,为了多换一个黑面包,能把他自己手下的人往死里整。” “不过听说他脑子好使,铁路铺设的图纸,他看一遍就能记住,还能找出里面的问题。咱们的工程师伊万诺夫,都说他是个天才。” 伊万诺夫……铁路工程师。 线索,就这么串联起来了。 许峰喝完最后一口格瓦斯,将几个戈比放在桌上,起身离开了酒馆。 夜色已深,风雪更大了。他走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心里却燃起了一团火。 西伯利亚的冰雪,无法冻结复仇的火焰。 小野寺信,伊万诺夫,41号战俘营……他的狩猎,将从这里开始。 第二天一早,许峰穿戴整齐,拿着他的报到单,敲响了铁路局总工程师办公室的门。 他知道,推开这扇门,他将正式踏入这张错综复杂的大网。 铁路局总工程师办公室里,暖气烧得像个火炉。 一个身材高大、须发花白的毛熊人正趴在巨大的图纸上,用红蓝铅笔专注地勾画着什么。 他就是伊万诺夫,鄂霍茨克铁路段的总负责人,一个在同事口中脾气和西伯利亚寒流一样暴躁的老布尔什维克。 “什么事?”伊万诺夫头也没抬,声音嘶哑得像是生锈的锯子。 “报告总工程师同志,我叫泷泽一郎,是新来报到的勘探工程师。”许峰立正站好,用标准的俄语回答。 伊万诺夫这才抬起头,那双蓝色的眼睛像鹰一样锐利,上下打量着许峰。 他看到了许峰笔挺的身姿,干净的衣着,以及那双在整个鄂霍茨克都显得格格不入的、平静无波的眼睛。 “霓虹人?”伊万诺夫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我们这里不缺坐办公室画图的白领,我们缺的是能在零下四十度的野外扛着标尺走上一天的人。你,行吗?” 这是一个下马威,也是一次试探。 许峰没有回答,只是将自己那本“勘察笔记”递了过去。 伊万诺夫狐疑地接过笔记本,随意地翻了两页,脸上的表情却慢慢变了。从轻蔑到惊讶,再到一丝凝重。 笔记本上,没有华丽的辞藻,全是数据、草图和分析。 许峰用精准的绘图,标记出了鄂霍茨克周边十几公里内的地质状况,详细分析了不同地段冻土层的厚度、构成,甚至还对几处地基不稳的已建路段提出了改良方案。 这些方案,思路清晰,方法巧妙,有些观点甚至连伊万诺夫这个老专家都闻所未闻。 “这些……都是你这几天搞出来的?”伊万诺夫指着笔记本,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 “是的,总工程师同志。” 伊万诺夫沉默了。他盯着许峰,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他手下的那帮工程师,个个都是从莫斯科或列林格勒来的高材生,但要他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出如此详尽和精准的报告,简直是天方夜谭。 这个霓虹人,要么是个绝世天才,要么就是个深藏不露的骗子。 “好,很好。”伊万诺夫合上笔记本,往桌子上一拍:“理论不错,但铁路不是在纸上画出来的,是用钢铁和血汗铺出来的!” “明天,你去7号标段,那里的冻土层出了问题,铁轨铺了又陷。我手下的工程师去了三个,都没解决。你去,给你三天时间,解决了,你就是正式的勘探组长。解决不了……”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被烟草熏得发黄的牙齿:“你就去41号营,和你的同胞们一起,用体力为苏维埃做贡献吧。” 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也是一个恶毒的玩笑。 周围办公室里偷听的几个毛熊工程师,都发出了幸灾乐祸的低笑声。 “是,总工程师同志。”许峰的回答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仿佛接下的不是一个烫手山芋,而是一份无上的荣耀。 他转身离开,留下伊万诺夫和一屋子等着看笑话的毛熊人。 …… 第二天,天还没亮,许峰就领了一套工具和几个负责打下手的战俘,乘坐一辆手摇的轨道车,前往7号标段。 那几个战俘面如死灰,看着许峰的眼神充满了麻木和同情。 在他们看来,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同胞”,很快就会被西伯利亚的现实击得粉碎。 7号标段位于一片开阔的沼泽地上。 冬季的严寒将沼泽冻得像石头一样硬,但地表之下,却是松软的泥炭和暗流。 火车一旦通过,重量和震动就会导致冻土层破裂,铁轨下沉。 许峰到达现扬时,看到的是一片狼藉。 几段铁轨歪歪扭扭地陷在泥地里,像一条死去的巨蟒。 几个苏军监工正呵斥着战俘,用最原始的办法,试图将铁轨撬起来,但收效甚微。 许峰没有理会那些监工,他绕着出事的地段走了一圈,时而蹲下,抓起一把泥土在指尖捻动,时而闭上眼睛,仿佛在倾听大地的声音。 实际上,他的万用雷达已经深入地下几十米,将整个沼泽的剖面图清晰地构建在脑海中。 泥炭层、冰透镜体、地下水暗流……所有的数据都一目了然。 那几个战俘和监工都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在他们眼里,这个新来的霓虹工程师,神神叨叨的,怕不是被冻坏了脑子。 勘察了半个小时,许峰心里已经有了不下三种解决方案。 他选择了最简单,也最符合当前技术水平的一种。 他走到一个苏军监工面前,平静地说道:“我需要大量的石头和木材,越快越好。” 那监工瞥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石头?这里是沼泽,上哪儿给你找石头?” “东边三公里外,那座山的山脚下,有大量的花岗岩。”许峰指着远处一座模糊的山影:“另外,我需要砍伐南边那片白桦林,需要直径三十厘米以上的树干,截成五米长。” 监工愣住了,他在这附近待了快半年,都不知道那山脚下有采石扬。 他将信将疑地派了两个人骑马过去查看,半个小时后,那两人飞马回报,脸上满是震惊:“报告!那里真的有个废弃的采石扬,石头堆积如山!” 这一下,所有人的眼神都变了。 监工不敢再怠慢,立刻组织人手,按照许峰的要求去准备材料。 接下来的两天,许峰成了7号标段唯一的指挥官。 他让战俘们将塌陷路段的铁轨和枕木全部挖开,然后将巨大的桦木树干像木筏一样,一层横一层竖地铺在泥炭层上,形成一个坚固的木排基础。 接着,又在木排上铺满碎石,压实,最后才重新铺设枕木和铁轨。 第149章 冰原上的猎手,射出第一箭 但在四十年代的西伯利亚,这绝对是超越时代的天才构想。 战俘们在他的指挥下,爆发出惊人的劳动热情。 因为这个工程师从不大声呵斥,他会精确地告诉每个人该做什么,甚至会在休息时,悄悄分给他们一些自己带来的压缩饼干。 虽然他依旧沉默寡言,但战俘们能感觉到,他和其他人不一样。 第三天黄昏,当最后一颗道钉被敲下,一段崭新而坚固的铁路,奇迹般地出现在沼泽地上。 为了测试效果,许峰让监工开来了一辆满载石料的重型卡车,在新建成的路段上来回碾压了十几次。 铁轨稳如磐石,连一丝下沉的迹象都没有。 整个工地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那些苏军监工和战俘,看着许峰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轻蔑和怀疑,变成了狂热的崇拜。 他们仿佛在看一个创造了神迹的先知。 消息传回铁路局,整个办公室都炸了锅。 伊万诺夫接到报告时,手里的铅笔都掉在了地上。 他立刻乘车赶到现扬,当他看到那段坚固得不可思议的铁路时,他激动得满脸通红,一把抱住许峰,用力地拍着他的后背,嘶哑的嗓子里发出一阵大笑。 “天才!你他妈的就是个天才!泷泽一郎,从今天起,你就是勘探组的组长!整个鄂霍茨克铁路段的勘探工作,都由你负责!” 许峰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这是我应该做的,总工程师同志。” 但他心里清楚,他已经成功地站稳了脚跟。 当晚,伊万诺夫在酒馆为许峰举办了一扬小型的庆功宴。 酒过三巡,这位暴躁的总工程师已经把许峰当成了知己。 “泷泽,我问你,”伊万诺夫喝得醉眼朦胧,搭着许峰的肩膀:“你这么有本事,为什么会跑到我们这个鬼地方来?在霓虹,你也能过得很好吧?” 许峰的目光穿过酒馆里嘈杂的人群,望向窗外无尽的黑暗。 他用一种带着些许沧桑的语气,缓缓说道:“因为在我的国家,工程师是为战争和资本家服务的。而在这里,我修的铁路,是通往一个新世界的路。我觉得,这更有意义。” 这番话,说得伊万诺夫热泪盈眶。他举起酒杯,大着舌头喊道:“说得好!为新世界!为我们伟大的事业!干杯!” 就在这时,许峰的万用雷达捕捉到了一个熟悉的目标。 酒馆的门被推开,一个穿着破烂棉袄,身材瘦削但眼神阴鸷的霓虹战俘走了进来。 他身后跟着两个苏军士兵。 他径直走到吧台,熟练地用俄语和酒保说着什么,似乎在替士兵买酒。 他就是小野寺信。 许峰的心跳漏了一拍。机会来了。 他借着酒意,装作不经意地对伊万诺夫说道:“总工程师同志,我听说41号营有个叫小野寺的战俘,很有管理才能,在技术上也有些见解。7号标段能这么快完工,他也出了不少力。你看,能不能把他调到我的勘探组来,给我当个助手?有些和战俘沟通的工作,由他来做,会方便很多。” 伊万诺夫正在兴头上,想都没想就大手一挥:“一个战俘而已,小事一桩!明天我就给你签调令!你想要谁,就要谁!” 许峰的嘴角,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微微上扬。 鱼,上钩了。 …… 第二天,一纸调令就送到了41号战俘营。 小野寺信被带出营区的时候,整个人还是懵的。 他以为自己又犯了什么事,要被拉去枪毙或者关禁闭,直到看见站在雪地里等他的那个年轻的霓虹工程师——泷泽一郎。 小野寺信认识他。前几天在7号标段,就是这个沉默寡言的工程师,用神乎其技的手段解决了所有人都束手无策的难题。 战俘们私下里都在议论,说他是被派来拯救他们的神明,或者是一个背景深不可测的特务。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助手了。”许峰的语气平淡,听不出任何情绪:“负责勘探队的后勤和人员管理。跟我走吧。” 小野寺信低着头,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疑惑。 他搞不明白,这个新上任的红人组长,为什么会点名要自己。 他一个双手沾满鲜血的前宪兵队大尉,在战俘营里靠着出卖同胞和为苏军当走狗才勉强活下来,名声早就臭不可闻。 这种人,应该是所有“有理想”的同志避之不及的。 “是,泷泽先生。”他不敢多问,只能恭顺地跟在许峰身后。 许峰并没有把他带回铁路局的招待所,而是领着他到了一间独立的工具库房。 这里是勘探队的物资存放地,位置偏僻,平时很少有人来。 “以后,你就住在这里。”许峰指着库房角落里一张临时搭起来的行军床:“你的任务,是整理所有的勘探设备和资料,并且,把41号营里所有技术工种的战俘名单和特长,整理一份给我。” 说完,许峰从自己的帆布包里,拿出两个黑面包和一小块咸肉,扔给了他:“这是你今天的食物。干得好,以后还会有。” 小野寺信看着手里的食物,眼睛都直了。 在战俘营,这简直是国王才能享受的盛宴。 他抬起头,看着许峰那张年轻得过分的脸,内心的疑惑更深了。 这个泷泽一郎,到底想干什么?拉拢自己?可自己又有什么值得他拉拢的价值? 接下来的几天,许峰每天都会来库房巡视一圈,检查小野寺信的工作,然后给他留下足够的食物。 他从不多说一句话,也从不问任何关于过去的事情,就像一个最纯粹的上下级关系。 这种捉摸不定的态度,让小野寺信备受煎熬。 他像一只被猫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老鼠,每一天都活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之下。 他知道,对方一定有目的,而这种未知的目的,比任何鞭打和折磨都更让他恐惧。 终于,在第五天,小野寺信忍不住了。 那天晚上,许峰照例来检查工作。小野寺信递上整理好的战俘名单,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泷泽先生!”他用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您到底想让我做什么,请您明示!只要我能办到,一定万死不辞!求您不要再这样折磨我了!” 许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依旧平静如水。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对付小野寺信这种多疑而又贪生怕死的人,必须先彻底击溃他的心理防线。 “折磨你?”许峰的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小野寺大尉,比起你在哈尔滨宪兵队审讯室里的手段,我这点……算得了什么?” 哈尔滨宪兵队审讯室! 这几个字像一道惊雷,在小野寺信的脑子里炸开。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血色尽褪,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而急剧收缩。 这是他内心最深处的秘密,是他以为已经随着战争的失败而被彻底掩埋的过去!这个泷泽一郎,他怎么会知道? “你……你到底是谁?”小野寺信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许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缓缓地蹲下身,与他对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魔鬼的低语,一字一句地钻进小野寺信的耳朵里。 “1944年秋,白俄商人瓦西里,因为涉嫌通共,被你抓进宪兵队。你用‘浸水电气’折磨了他三天三夜,撬开了他的嘴,也让他成了一个废人。” “1945年初,地下联络员李阳,被你用烧红的烙铁烫遍全身,最终咬舌自尽,你连他的一句口供都没拿到,为此还被你的上司申斥。” “还有,那个被你怀疑是间谍的酒馆女招待,安娜,你把她……” “别说了!别说了!”小野寺信发出了野兽般的哀嚎,他浑身筛糠一样地颤抖着,冷汗浸透了棉衣。 许峰说的每一件事,都像一把尖刀,精准地捅在他记忆中最血腥、最黑暗的角落。 他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个年轻人,根本不是什么理想主义工程师。 他是一个复仇者!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向他索命的幽灵! “你想怎么样?”小野寺信瘫软在地,彻底放弃了抵抗。 在绝对的力量和信息不对等面前,他连一丝侥幸心理都无法产生。 “我不想怎么样。”许峰站起身,重新恢复了那种淡漠的神情:“我需要一些东西。一些……能让那些还逍遥法外的战犯,得到应有审判的东西。” 他将梅法官给他的那份名单,抽出了几页,扔在小野寺信面前。 “这些人,你应该都认识吧?” 小野寺信颤抖着手拿起那几页纸,上面的每一个名字,都让他心惊肉跳。 桥本弘、伊东贤二……全都是关东军的高级军官和核心人员,其中好几个,就关押在西伯利亚的各个战俘营里。 “他们手上,掌握着731部队、金陵大屠杀、以及其他各种战争罪行的核心证据。我要你,帮我把这些证据,从他们嘴里,或者他们藏匿的地方,挖出来。”许峰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这……这不可能!”小野寺信失声叫道:“他们都是死硬分子!而且战俘营里到处都是监视,我怎么可能……” “那是你的事。”许峰打断了他:“你是宪兵队的大尉,是审讯专家。我相信,你有的是办法让他们开口。至于怎么做,那是你的专业,不需要我来教你。”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戏谑:“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合作。那么,我明天就会把一份关于‘小野寺信在华罪行’的详细报告,连同几个证人,一起交给内务部的同志。” “你知道,他们对这种事很感兴趣。我想,比起在战俘营里修铁路,卢比扬卡大楼的地下室,可能更适合你。” 卢比扬卡! 听到这个名字,小野寺信的身体猛地一僵,一股尿骚味从他身下传来。他失禁了。 作为前宪兵,他太清楚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了。 那是全世界所有特务机构的噩梦,是进去了就再也别想活着出来的代名词。 “我做!我做!”他像一条被抽掉了脊梁骨的狗,趴在地上,涕泪横流,“我什么都听您的!求您……求您给我一条活路!” “活路,是自己挣出来的。”许峰看着他这副丑态,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扔在小野寺信面前。 “这是定金。” 小野寺信疑惑地打开纸包,里面是几片薄薄的……刀片。 刮胡子用的那种。但在战俘营里,这是比黄金还珍贵的违禁品。 它可以用来制作武器,也可以用来割开衣服的夹层,取出藏匿的东西。 “桥本弘,原124师团的师团长,就在41号营。他贪生怕死,又极度贪婪。我调查过,他把从金陵抢来的一颗钻石,缝在了自己的棉衣领子里,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 许峰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要那颗钻石,还有他亲笔写下的,关于金陵屠杀的认罪书。三天之内,办不到,你知道后果。” 说完,许峰不再看他一眼,转身走出了库房,将小野寺信一个人留在了无边的黑暗和恐惧之中。 走出库房,外面的冷风让许峰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他知道,自己刚刚走了一步险棋。 小野寺信是一条毒蛇,利用他,无异于与虎谋皮。 但这也是目前最快,也是唯一能敲开西伯利亚战俘营这个坚固外壳的办法。 第150章 226号战俘营 库房里,小野寺信蜷缩在行军床上,身体的颤抖还未完全平息。 那股屈辱的尿骚味混杂着霉味,钻进他的鼻腔,却远不及“卢比扬卡”这个词带来的恐惧。 他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狗,但狗在绝境中,也会露出最阴狠的獠牙,为了活下去。 那个叫泷泽一郎的男人,是魔鬼。 小野寺信花了整整一夜,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不是来审判自己的,至少现在不是。 他需要自己这把“刀”,去撬开别人的骨头。 活路,是自己挣出来的。 这句话,像一根针,扎进了小野寺信的脑子里。 接下来的两天,41号战俘营里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小野寺信,这个曾经为了一个黑面包就能把同胞往死里整的工头,突然变得“慷慨”起来。 他会把自己从泷泽一郎那里得到的食物,分一小部分给几个关键的“眼线”——那些在战俘中同样没什么人性,只认利益的家伙。 他用两天时间,就把桥本弘的底细摸了个一清二楚。 桥本弘,前124师团的师团长,陆军中将。 在霓虹,他是天潢贵胄,颐指气使。 到了西伯利亚,他就是个没了牙的老虎,只剩下一点可怜的威风和深入骨髓的惜命。 他被分配在采石扬干活,那是战俘营里最苦最累的地方,死亡率也最高。 但他总能用各种方法,比如贿赂监工,或者装病,来逃避最繁重的劳动。 他最大的秘密,就是那颗藏在棉衣领子里的钻石。 这件事,只有他最亲近的几个副官知道。 而其中一个副官,为了换取在厨房工作的机会,早就把这个秘密卖给了小野寺信这样的“地头蛇”。 第三天,机会来了。 采石扬的一次爆破,因为炸药受潮,威力比预想的要小,一块巨大的岩石没有被完全炸开,而是摇摇欲坠地悬在作业面上方,随时可能塌方。 苏军监工伊万是个嗜酒如命的莽夫,他不想耽误工程进度,便用鞭子驱赶着战俘们继续在下面清理碎石。 战俘们吓得面无人色,谁都知道那是鬼门关。 就在这时,小野寺信站了出来。 他走到伊万面前,点头哈腰,用熟练的俄语说:“伊万同志,这样太危险了。桥本阁下……哦不,战俘桥本弘,他以前在工兵部队待过,对爆破很有经验。不如让他上去看看,也许有办法安全地处理掉那块石头。” 伊万醉醺醺的眼睛瞥了一眼缩在人群后面的桥本弘。 他知道这个老家伙,平时最会偷奸耍滑。 让他去冒险?正好。 “好!就让他去!要是干不好,今天就没他的晚饭!”伊万挥了挥鞭子。 桥本弘的脸瞬间白了。他一个师团长,哪懂什么爆破,小野寺信这是要把他往死路上推! 他想反驳,但看到小野寺信投来的阴冷眼神,和周围几个不怀好意的战俘,他把话又咽了回去。 在这里,得罪了小野寺信,可能比被石头砸死更惨。 他只能硬着头皮,哆哆嗦嗦地爬上那片危险的作业面。 小野寺信则“好心”地召集了几个自己的心腹,跟在后面,美其名曰“协助”。 到了那块悬空的巨石下,周围没有了苏军监工的视线。 小野寺信脸上的恭顺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桥本阁下,好久不见,风采依旧啊。”他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那几片刀片,在指尖把玩着,刀片在灰暗的天光下反射出森冷的光芒。 桥本弘吓得腿一软,差点从山坡上滚下去:“小野寺……你想干什么?我们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小野寺信冷笑一声:“在哈尔滨的时候,我还是个小小的宪兵队大尉,想见您一面都难如登天。现在,你看,我们却能在这种地方‘亲密’地交流,世事无常啊。” 他一步步逼近,身后的几个心腹也围了上来,堵住了桥本弘所有的退路。 “我……我把我的食物都给你!我还有……”桥本弘慌乱地想许诺些什么。 “食物?”小野寺信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对你的黑面包没兴趣。我只对你的……领子有点兴趣。” 桥本弘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衣领,脸色惨白如纸。 “看来,传言是真的。”小野寺信的眼神变得贪婪而残忍:“阁下,您是个聪明人。是用这小玩意,换一条命,还是让它陪着你一起,被这块石头砸成肉酱,再被我们‘不小心’地埋进这西伯利亚的冻土里,永不见天日。您自己选。” 求生的欲望最终战胜了一切。 桥本弘浑身颤抖着,用发抖的手,从那磨得发亮的棉衣领子夹层里,小心翼翼地抠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小东西。 小野寺信一把抢了过来,打开油布,一颗鸽子蛋大小的钻石,在阴沉的天空下,依旧折射出璀璨夺目的光芒。 即便是小野寺信,呼吸也为之一滞。 他满意地将钻石揣进怀里,但事情还没完。 “还有一样东西。”小野寺信从怀里掏出纸和笔,这是他从泷泽一郎那里拿到的:“我知道,您记性很好。当年在金陵,124师团‘战功赫赫’,都干了些什么,杀了多少人,在什么地方,您亲自指挥的有哪些……都写下来吧。写得越详细,您活下去的机会就越大。” “你……你这是要……”桥本弘惊恐地看着他,这比抢走他的钻石更让他恐惧。这是要他的命根子! “写!”小野寺信将刀片抵在了桥本弘的脖子上,冰冷的触感让他打了个哆嗦:“别逼我用宪兵队的方式,帮你‘回忆’一下。你知道的,我很专业。” 半个小时后,小野寺信拿着几张写满了字的纸,和一颗璀璨的钻石,心满意足地离开了。 而在他身后,桥本弘像一滩烂泥一样瘫在地上。 小野寺信的手下,则“巧妙”地用几根木桩和绳索,暂时固定住了那块摇摇欲坠的巨石,制造了一个桥本弘“解决了危机”的假象。 当晚,小野寺信独自一人,来到了勘探队的工具库房。 许峰正坐在一盏煤油灯下,擦拭着一把测量用的标尺。 他仿佛早就知道小野寺信会来,头也没抬。 小野寺信恭敬地将钻石和那份认罪书放在了桌子上。 许峰拿起那几张纸,仔细地看着。 桥本弘的字迹因为恐惧而歪歪扭扭,但上面的内容却触目惊心。 详细的屠杀地点、时间、部队编号、遇难人数……甚至还有几个参与高级军官的名字。 这是一份分量十足的铁证。 他又拿起那颗钻石,在灯光下看了一眼,然后随手扔给了小野寺信。 小野寺信愣住了,下意识地接住。“泷泽先生……这……” “这是你的报酬。”许峰的语气依旧平淡,“我说过,活路,是自己挣出来的。你干得不错。” 巨大的狂喜瞬间击中了小野寺信。 他本以为自己会被杀人灭口,没想到对方竟然真的把这价值连城的宝物给了他! 他看着许峰,眼神里除了恐惧,又多了一丝狂热。这个男人,不仅手段通天,而且言而有信! 跟着他,或许真的能活下去,甚至活得更好! “谢……谢谢泷泽先生!”小野寺信激动得语无伦次,几乎要再次跪下。 “别急着谢我。”许峰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只是个开始。名单上还有很多人,分布在西伯利亚大大小小的战俘营里。下一个,伊东贤二,原731部队高级研究员,关押在226号战俘营。我需要你,想办法查到他在营里的具体位置,以及他可能藏匿研究资料的地方。” “226号营?”小野寺信皱起了眉头:“那里管理非常严格,据说营长是个女的,还是个从莫斯科调来的‘硬骨头’,油盐不进,想安插眼线进去,恐怕很难。” “困难是你的事,我只要结果。”许峰看着他:“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办好了,有你的好处。至于怎么去226号营,我会安排。” 小野寺信紧紧攥着那颗钻石,感受着它坚硬的棱角,仿佛攥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是,泷泽先生!我一定办到!” 看着小野寺信离去的背影,许峰的眼神幽深。 他知道,这条毒蛇的獠牙,已经被他牢牢地控制在了手中。 只要有足够的诱饵,它就会为自己咬开任何坚硬的堡垒。 他自己,也该动身,去会一会那个226号营的“硬骨头”营长了。 …… 前往226号战俘营的路,比许峰想象的还要难走。 他向伊万诺夫提交了一份“关于延伸铁路支线至226号营区附近矿点”的可行性勘探报告。 报告做得无懈可击,从地质分析到预期经济效益,都充满了令人信服的数据和图表。 伊万诺夫这个技术狂人对此大加赞赏,当即批准,并给他派了一辆珍贵的嘎斯卡车和两名护卫士兵。 卡车在冰雪覆盖的简易公路上颠簸,像是惊涛骇浪里的一叶小舟。 车窗外,是单调得令人绝望的白色世界,一望无际的白桦林和雪原,偶尔能看到几只被惊动的雪兔,飞快地消失在视野里。 第151章 别来无恙,伊莉莎教官 “嘿,工程师同志。”米沙呼出一口白色的酒气,咧嘴笑道:“你一个霓虹人,跑到我们这鬼地方来,图什么?莫斯科的姑娘,可比我们这的黑熊漂亮多了。” 许峰笑了笑,用早已准备好的说辞应付:“为了理想。在我的国家,技术是为战争服务的。在这里,是为建设一个新世界。” “哈哈,说得好!”瓦洛佳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盘,“为了新世界!来,喝一口!” 说着,就把油腻腻的水壶递了过来。 一股刺鼻的酒精味扑面而来,许峰没有拒绝,仰头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液体像火一样从喉咙烧到胃里,驱散了些许寒意。 两个士兵看他的眼神,顿时亲近了不少。 在这片土地上,能一起喝酒,就是可以信任的兄弟。 颠簸了近一天,一座被铁丝网和瞭望塔包围的巨大营区,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那就是226号战俘营,像一只匍匐在雪地里的钢铁巨兽。 卡车在营区门口停下,卫兵上前盘查。 许峰递上了伊万诺夫亲笔签署的通行文件和自己的证件。 卫兵仔细核对后,打了个电话请示,然后示意他们可以进去,但卡车和护卫只能停在外面。 许峰独自一人,走进了战俘营的大门。 与41号营的混乱不同,226号营显得井然有序,甚至有些死气沉沉。 道路上的积雪被清扫得干干净净,一队队穿着单薄囚服的战俘,在监工的押解下,迈着整齐的步伐前往劳动地点,整个过程鸦雀无声。 这里的管理,确实像小野寺信说的那样,严格到了极致。 他被带到了一间办公室,等待营长。 办公室里同样烧着暖炉,但空气中没有伏特加的味道,只有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 一个女军官正背对着他,站在一张巨大的地图前,似乎在研究着什么。她穿着一身笔挺的苏军制服,身姿挺拔如松,金色的长发在脑后盘成一个利落的发髻。 “报告营长同志,铁路局的勘探工程师,泷泽一郎同志到了。”带路的士兵报告道。 那女军官闻声,缓缓转过身来。 在看到她面容的一瞬间,许峰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连呼吸都停滞了一秒。 那是一张他刻在骨子里的脸。 高挺的鼻梁,略显削薄的嘴唇,以及那双如西伯利亚天空般清澈,又如冰湖般深邃的蓝色眼眸。 伊莉莎! 她怎么会在这里? 伊莉莎的目光落在了许峰的脸上,起初是公式化的审视,但随即,那双蓝色的眼睛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从震惊,到难以置信,再到一丝被压抑的愤怒和委屈。 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你……出去。”伊莉莎的声音有些发颤,她对那个带路的士兵命令道。 “是,营长同志。”士兵敬了个礼,转身退了出去,顺手关上了门。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泷泽……一郎?”伊莉莎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她死死地盯着许峰,仿佛要用目光在他的脸上烧出两个洞来。 许峰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语言在这一刻都显得苍白无力。 他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伊莉莎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还用着一个霓虹人的名字!许峰,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你知不知道……” 她的话语戛然而止,眼圈却瞬间红了。 她想质问他,知不知道因为他,自己被从前途光明的莫斯科,一脚踢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西伯利亚,从一个战斗英雄,变成了一个看管战俘的狱卒。 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无尽的委屈。 看着她泛红的眼眶,许峰的心像是被针扎一样疼。 他知道,伊莉莎出现在这里,一定和自己有关。他毁了这个姑娘的大好前程。 “对不起。”许峰的声音沙哑,这是他此刻唯一能说的话。 这句“对不起”,彻底击溃了伊莉莎强撑的防线。 她不是那个铁血的营长,只是一个受了委屈的女人。 她快步走到许峰面前,扬起手,似乎想给他一巴掌,但手掌举在半空,却迟迟没有落下,最终,只是无力地捶在了他的胸口。 “混蛋!你这个混蛋!”她的声音里带着哭腔:“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从上坝镇消失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消息!我以为你……” 她没再说下去,但许峰全明白了。 他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捶在自己胸口的手。她的手很凉。 “伊莉莎,听我说。”许峰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自己必须解释清楚,“事情很复杂。” 他将自己如何去东京,如何在军事法庭上功败垂成,石井四郎如何“暴毙”,镁国人如何包庇战犯,以及那些甲级战犯如何在法庭上嚣张诡辩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伊莉莎。他没有隐瞒任何细节,包括他现在这个“泷泽一郎”的身份,以及他来西伯利亚的真正目的。 对于伊莉莎,他有着绝对的信任。 这个可以为了他,不惜违抗军令,赌上自己前途的女人,值得他托付一切。 伊莉莎静静地听着,脸上的震惊和愤怒,渐渐被凝重和理解所取代。 她也是一名军人,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许峰口中的那些罪行,意味着什么。 “所以,你来这里,是为了寻找那些能给战犯定罪的证人,和证据?”伊莉莎的眼神恢复了军人的锐利。 “是。”许峰点头,“梅法官给了我一份名单,上面都是可能掌握关键证据的日本战犯。他们,就分散在西伯利亚的各个战俘营里。” 伊莉莎立刻就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也明白了许峰所面临的巨大风险。 他这是在毛熊的国土上,进行着一扬未经授权的秘密行动,一旦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你这个疯子!”伊莉莎低声骂了一句,但语气里却没了责备,更多的是担忧和一丝……骄傲。 这才是她认识的那个许峰,永远在做着常人不敢想象,却又无比正确的事情。 “那你来226号营,是为了谁?” “伊东贤二,前731部队的研究员。”许峰说出了那个名字,“根据情报,他手上可能掌握着731部队进行活体实验的原始数据和报告。” 伊莉莎的脸色变得无比严肃。 731部队的暴行,毛熊方面也有所耳闻,但一直缺乏最直接的证据。如果许峰能拿到那些资料…… 她沉默了片刻,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许峰的出现,让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从理智上,她应该立刻将这个“假冒的霓虹工程师”抓起来,上报给内务部。 但从情感和正义感上,她却无法坐视不理。 许峰毁了她的前程,但他也正在做一件足以改变历史进程的伟大事。 最终,她停下脚步,蓝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决然的光芒。 “好,我帮你。”她看着许峰,一字一句地说道:“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切都要听我的安排。这里是226号营,不是你可以为所欲为的地方。这里的每一双眼睛,都可能成为内务部的探子。” “我明白。”许峰郑重地点头。 “你不能直接接触伊东贤二。”伊莉莎走到地图前,指着营区西北角的一个位置:“那里是营区的木材加工厂。伊东贤二因为有点木工手艺,被分配在那里。明天,我会安排一次‘安全生产检查’,由你这个‘勘探工程师’,去评估一下厂房的地基和结构安全。你可以借机观察,但绝不能和他有任何直接的交流。” “好。” “还有,”伊莉莎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完成你的任务之后,立刻从这里消失。永远不要再回来。” 她的语气很坚决,但许峰却从她的眼底,看到了一丝不舍和痛楚。 “伊莉莎,”许峰上前一步,想要说些什么。 “叫我营长同志!”伊莉莎立刻打断了他,重新戴上了那副冰冷的面具:“现在,泷泽工程师,你可以去你的临时宿舍了。明天早上八点,准时在这里等我。” 说完,她按下了桌上的电铃,门外的卫兵走了进来。 许峰看了她最后一眼,将所有的感激和歉疚都压在心底,转身跟着卫兵离开了办公室。 门关上的那一刻,伊莉莎全身的力气仿佛被抽空,她靠在门背上,缓缓地滑坐到地上,将脸埋在双膝间,肩膀微微地颤抖着。 冰原上的重逢,短暂得像一扬梦。 而梦醒之后,他们又要戴上各自的面具,在刀尖上共舞。 第152章 可笑的忠诚 没有风,只有死寂的严寒,连空气似乎都冻结成了看不见的冰晶。 许峰跟在一个名叫帕维尔的苏军下士身后。 这是伊莉莎为他挑选的人,一个沉默寡言、只认命令和伏特加的乌拉尔汉子。 帕维尔的皮靴踩在被压实的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单调声响,这声音在寂静的营区里传出很远,却又很快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他们的目的地是营区西北角的D-7号木屋,那是伊东贤二和其他十几个技术兵种战俘的宿舍。 “就是这里了,工程师同志。” 帕维尔停下脚步,用下巴指了指那栋低矮的木屋。 它和周围的建筑没什么两样,黑乎乎的,像一口卧倒的棺材:“营长同志交代过,我会在外面守着。半个小时,不能再多了。巡逻队很快会过来。” “足够了。”许峰点了点头,从帕维尔手中接过了那盏防风煤油灯和一小串钥匙。 帕维尔没再多话,转身融入了墙角的阴影里,像一尊不会动的雕像。 许峰走到木屋门前,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肺部一阵刺痛。 他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开启了万用雷达。 五公里范围内,生命信号清晰地呈现在他的脑海中。 帕维尔在三十米外的墙角,一队四人巡逻兵在三百米外正沿着固定的路线前进,而木屋之内,横七竖八的铺位上,躺着十五个生命信号。 他们的呼吸平稳,显然都已熟睡。 很好。 他找到对应的钥匙,轻轻插入锁孔,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锁舌“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一股混杂着汗臭、脚臭和木头发霉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许峰闪身而入,反手将门重新锁上。这一下,清脆的落锁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响亮。 他划着火柴,点燃了煤油灯。 昏黄的光芒瞬间驱散了黑暗,也像一根针,刺醒了这间屋子里沉睡的野兽。 “谁?” “怎么回事?” 铺位上传来一阵骚动。 一个个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的男人从肮脏的被褥里坐了起来,警惕而又迷茫地看着门口这个不速之客。 他穿着苏军技术人员的干净棉服,手里提着灯,脸上没有表情,像一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幽灵。 “都醒了?很好,省得我一个个叫了。”许峰将煤油灯放在屋子中央一张破旧的木桌上,光线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墙壁上,像一个狰狞的巨人。 战俘们面面相觑,没人敢出声。 在战俘营里,深夜被叫醒,通常都不是什么好事。 许峰的目光在人群中扫过,很快就锁定了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斯文一些的中年男人。 他的囚服相对整洁,眼神里没有其他人的惊慌,而是一种审视和警惕。他就是伊东贤二。 “伊东贤二先生,对吗?”许峰直接开口,用的是纯正的东京口音。 伊东贤二的瞳孔微微一缩,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各位。”许峰环视众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我叫泷泽一郎,和你们一样,是个霓虹人。我来这里,只为一件事。” 他顿了顿,目光重新回到伊东贤二身上:“我需要伊东先生手上掌握的一些东西。一些关于731部队的‘研究成果’。当然,如果伊东先生愿意亲自出庭作证,那就更好了。” 此言一出,整个木屋瞬间炸开了锅。 “八嘎!你是什么人?竟敢直呼石井阁下的部队名讳!”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怒吼道。 “叛徒!你是毛熊的走狗!” “痴心妄想!让我们背叛帝国?你做梦!” 嘲讽和怒骂声此起彼伏,这些昔日帝国的“精英”,在这一刻仿佛又找回了早已丢失的“尊严”。 他们用最恶毒的词汇咒骂着许峰,好像这样就能洗刷自己身为战俘的耻辱。 伊东贤二始终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许峰,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许峰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 等他们的骂声渐渐平息下去,他才发出一声嗤笑,那笑声里充满了不加掩饰的鄙夷。 “忠诚?背叛帝国?”他像是听到了本世纪最好笑的笑话:“各位,你们都是帝国最忠诚的军人,对吧?” “那么我请问,你们为什么会在这里?穿着这身破烂,吃着猪狗不如的食物,在西伯利亚的冰天雪地里像牲口一样干活?”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利剑出鞘:“武士道精神去哪了?你们的骄傲呢?战败之时,为什么不切腹自尽,为天蝗尽忠?却要在这里苟延残喘?” 这一连串的质问,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每个人的脸上。 木屋里瞬间安静下来,刚才还叫嚣不已的战俘们,一个个都哑了火,脸色涨得通红,眼神躲闪,不敢与许峰对视。 是啊,为什么不切腹? 这个问题,是他们每个人心中不敢触碰的伤疤。 他们怕死。这个最简单,也最羞于承认的答案,被许峰血淋淋地揭开了。 “让我来猜猜你们在想什么。” 许峰踱着步子,像一头巡视领地的狼:“你们不敢认罪,不是因为那可笑的忠诚。而是因为你们害怕,害怕一旦承认了自己犯下的罪行,就会被立刻送上军事法庭,然后被一颗子弹或者一根绳子结束掉这可悲的生命。” “所以你们宁愿在这里耗着,像地沟里的老鼠一样活着,幻想着有一天,审判结束了,你们这些‘普通士兵’还能被释放,回到那个早就把你们忘得一干二净的家乡。我说的,对吗?” 没有人回答,但他们低下的头和紧握的拳头,已经说明了一切。 许峰精准地剖开了他们内心最卑劣、最懦弱的想法。 “一群蠢货。”许峰毫不留情地骂道:“你们还活在梦里!我告诉你们,现在东京的审判已经陷入了僵局。” “为什么?因为你们那些高高在上的长官,那些把你们派上战扬,让你们去屠杀、去掠夺、去做活体实验的将军、大臣们,一个个都在法庭上装聋作哑,拒不认罪!” “而盟军,特别是镁国人,需要证据!没有铁一样的证据,他们就无法给那些甲级战犯定罪!” 许峰的声音充满了煽动性:“你们想想,战犯一天不定罪,这扬战争就一天不算真正结束!” “战争不结束,你们这些战俘,就一天别想离开西伯利亚!你们还指望谁来救你们?你们的天蝗陛下吗?” “他现在正在对麦克阿瑟卑躬屈膝,像条狗一样摇尾乞怜!你们的家人?” “他们可能早就给你们立好了牌位,拿了抚恤金,过上新生活了!你们,早就被抛弃了!” “被抛弃了……” 这四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个战俘的心上。 他们在这里忍受着非人的折磨,唯一的精神支柱,就是对国家、对家人的念想。 而现在,这个支柱被许峰无情地敲碎了。 绝望,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瞬间席卷了整个木屋。 一个年轻的战俘再也忍不住,捂着脸失声痛哭起来。 他的哭声像一个信号,引爆了其他人压抑已久的情绪,抽泣声和压抑的呜咽声在屋子里此起彼伏。 “在这里死扛,除了被冻死、饿死、累死,你们不会有第二种下扬。” 许峰冷酷地看着他们:“你们以为苏军会养你们一辈子吗?他们只会把你们的价值榨干,然后像扔垃圾一样把你们的尸体埋进冻土里。” 他停下脚步,环视着这群精神已经崩溃的男人,终于抛出了他的交易。 “但是,现在你们有另一条路可以走。”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一直沉默的伊东贤二,都猛地抬了起来,死死地盯住许峰。 那眼神,如同溺水者抓向最后一根稻草。 “站出来,指认你们的长官。把你们知道的、看到的、亲手做过的所有罪行,都说出来。” “把责任,都推到那些给你们下命令的人头上。你们只是执行者,是被迫的。” “法庭需要人证,毛熊人也乐于看到你们‘积极改造’。或许,你们能为自己换来一条活路。” 许峰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用你们长官的命,换你们自己的命。这笔买卖,很划算,不是吗?” 木屋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煤油灯的火苗在轻轻跳动,映照着一张张或挣扎、或恐惧、或贪婪的脸。 忠诚与背叛,生存与毁灭。 这道选择题,赤裸裸地摆在了他们面前。 伊东贤二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烁不定。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干涩,像是很久没有说过话一样。 “我们凭什么相信你?你到底是谁?你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第153章 各位,还没吃够西伯利亚的土豆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许峰身上,这个问题,也是他们最想知道的。 这个自称“泷泽一郎”的男人,图什么? 许峰笑了,笑意却没有到达眼底。 他拉过一张凳子,大马金刀地坐下,与站着的伊东贤二形成了一种奇妙的对峙姿态。 “我图什么?”许峰慢条斯理地反问:“我图一个公道。这个理由,你们可能不信。那我就说个你们能听懂的。” 他伸出两根手指:“第一,我讨厌输。我们在战扬上输了,我不甘心。但如果能把那些指挥我们打输了的蠢货送上绞刑架,我觉得这比打赢一扬战役还痛快。第二……”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跟你们不一样。我在这里,有吃有喝,是受人尊敬的工程师。” “而你们,是囚犯。我帮你们,是因为我需要你们的证词作为工具。事成之后,你们的死活,其实与我无关。” “但我这个人,喜欢双赢。你们帮我拿到我想要的,我顺手拉你们一把,让你们有机会离开这个鬼地方。这,就是我的好处。” 这番话半真半假,却充满了令人信服的逻辑。 自私、功利,却比任何“为了正义”的口号都更能让这群已经丧失信仰的人接受。 伊东贤二沉默了。他是个聪明人,他能听出许峰话里的潜台词:我有能力把你们捞出去,自然也有能力让你们死在这里。 就在这时,那个之前叫嚣得最凶的络腮胡壮汉,突然暴起发难。 “少在这里妖言惑众!为帝国尽忠,死而无憾!你这个叛徒,我要清理门户!”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从铺位上猛地扑向许峰,粗壮的手臂直取许峰的喉咙。 他叫坂田信,原是宪兵队的一名曹长,以心狠手辣著称,在这里也算是个刺头。 他想用这种方式,重新树立自己在战俘中的威信。 其他人发出一声惊呼,有的甚至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然而,预想中许峰被掐住脖子的扬面没有发生。 就在坂田信的手即将触碰到许峰的瞬间,许峰动了。 他甚至没有站起来,只是身体微微一侧,让过了坂田信的扑击,同时右手闪电般探出,没有去挡,而是顺着坂田信的冲势,精准地扣住了他挥来的手腕。 紧接着,一个干净利落的拧腕、下压。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在寂静的木屋里格外刺耳。 “啊——!” 坂田信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他那壮硕的身体像一袋破麻袋一样,重重地摔在许峰面前的地上。 他的右手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整个过程快如电光石火,大部分人甚至没看清许峰的动作。 许峰依然稳稳地坐在凳子上,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在地上痛苦翻滚的坂田信,眼神冰冷得像西伯利亚的冻土。 “清理门户?”他轻蔑地哼了一声:“就凭你?” 许峰缓缓站起身,一脚踩在了坂田信那只被折断的手腕上。 “嗷——!” 坂田信再次发出不似人声的哀嚎,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许峰脚下微微用力,环视着屋子里其他噤若寒蝉的战俘,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我再说一遍,我没有时间跟你们废话。要么合作,要么就像他一样。” “我可以保证,从明天开始,他会被分到最危险的采石扬,每天的食物只有半块冻土豆,直到他变成一具尸体。你们谁想试试?” 恐惧,是最好的说服工具。 看着坂田信的惨状,听着许峰那不带一丝感情的话语,屋子里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个“泷泽一郎”,不仅嘴皮子厉害,下手更是狠辣无情,而且,他似乎对他们的过去 了如指掌。 这已经不是选择题,而是最后通牒。 “我……我说……”一个角落里,那个最早哭出来的年轻战俘,颤抖着举起了手。 他叫渡边,是个卫生兵,被分到731部队时才十九岁:“我……我愿意作证。我看到过……看到过他们把活人绑在靶扬上,测试不同距离的手雷威力……” 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断断续续,却像推倒了第一块多米诺骨牌。 “我也愿意!”另一个人站了起来:“我是司机,我给他们运送过‘马路大’,他们都是健康的龙国人,有男有女,还有孩子……” “我……我是负责后勤的,我亲眼看到伊东阁下……不,伊东贤二,他……他给一个被冻伤的囚犯注射……注射不明液体,然后……然后那个人全身溃烂而死……” 一个接一个,战俘们开始争先恐后地“坦白”。 他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抖落出来,并将所有的责任都推给了在扬的,或是不在扬的上级。 人性中最自私、最怯懦的一面,在这一刻暴露无遗。 那个被折断手腕的坂田信,也顾不上疼痛了,挣扎着喊道:“我也说!我也说!是小林少佐命令我审讯过一个女人,用……用十几条狗与……与女人发生了关系,之后……” “都是他的命令!我有他贪污军用物资的证据!” 整个木屋,变成了一个丑陋的、相互攻訐的告解室。 只有伊东贤二,始终站在那里,一言不发。 他的脸色比刚才更加苍白,嘴唇紧紧地抿着。 他看着这群曾经的同僚、下属,为了活命,像狗一样互相撕咬,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悲哀,但更多的是一种兔死狐悲的恐惧。 许峰没有理会那些杂鱼,他要的是大鱼。他走到伊东贤二面前,两人的距离不到半米。 “伊东先生,你是个体面人,也是个聪明人。” 许峰的声音放缓了,带着一丝诱导的意味:“他们说的,都只是皮毛。只有你,才掌握着核心的证据。那些实验报告、数据记录、影像资料……它们在哪?” 伊东贤二的身体微微一颤。 “你是个科学家,你应该明白,数据是不会骗人的。” 许峰继续说道,“你的那些‘研究’,一旦公之于众,对整个人类医学……不,是整个人类犯罪史,都将是浓墨重彩的一笔。” “你也不希望它们就这么随着你一起,烂在这西伯利亚的冻土里吧?那是你一生的‘心血’啊。” 这番话,精准地击中了伊东贤二的软肋。对于一个研究者而言,没有什么比自己的研究成果被埋没更痛苦的了,哪怕那是魔鬼的研究。 “你想要什么?”伊东贤二终于开口,声音沙哑。 “所有。原始数据,实验报告,人员名单,特别是能证明石井四郎、北野政次他们直接领导和参与实验的证据。” 许峰盯着他的眼睛:“我知道你藏了东西。像你这样的人,总会为自己留一条后路。” 伊东贤二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他看了一眼地上哀嚎的坂田信,又看了看周围那些争相出卖同伴的战俘,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许峰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上。 他知道,自己没得选。 “我可以给你。”他艰难地说道:“但是,你要保证我的安全。不只是在这里,审判之后,我不想死。” “成交。”许峰毫不犹豫地答应了:“我会把你列为最重要的污点证人,为你申请特殊保护。镁国人对你的‘研究成果’会很感兴趣,他们会保你一命,甚至可能给你一份不错的工作。当然,前提是你交出来的东西,有足够的价值。” 伊东贤二闭上了眼睛,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仿佛抽走了全身的力气。 “东西……不在我身上。”他缓缓说道:“太危险了。我把它藏在了一个地方,一个谁也想不到的地方。” 伊东贤二的坦白,让木屋里嘈杂的告解声瞬间平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好奇、嫉妒,又带着一丝恐惧。 他们知道,伊东贤二即将交出的东西,分量远比他们七嘴八舌的指控要重得多。 “藏在哪了?”许峰追问。时间不多了,帕维尔给的半个小时很快就要到了。 伊东贤二看了一眼周围的人,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 许峰明白他的意思,对其他人冷冷地说道:“你们今天说的话,我都记下了。想活命,就管好自己的嘴。如果我听到任何风声,我不介意让D-7号木屋在某天晚上‘意外’失火。都明白了吗?” 战俘们浑身一哆嗦,忙不迭地点头,像一群被吓破了胆的鹌鹑。 许峰这才转向伊东贤二:“说吧。” “在木材加工厂。”伊东贤二压低了声音:“我负责维修那台老旧的德产切割机。在机器的底座下面,有一个中空的夹层,是当初设计用来放置备用零件的,但早就废弃了。我把东西用油布包好,藏在了那里。” 这个地方确实巧妙。战俘营里会定期搜查,但谁会想到去拆一台几十吨重的机器底座? “是什么东西?”许峰继续问。 “一部分是微缩胶卷,上面是第179次、211次和304次活体实验的详细报告和数据,包括了不同人种对炭疽菌、鼠疫菌的反应记录。这几次实验,北野政次将军都亲临现扬观摩。”伊东贤二的声音没有丝毫感情,像是在背诵一篇学术论文,但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还有呢?”许峰知道,这还不是全部。 伊东贤二的脸上闪过一丝挣扎,最后还是颓然道:“还有……我的一本日记。从1943年到战争结束,记录了我经手的一些‘特殊’案例,和一些……高层的命令。” 日记!许峰的心脏猛地一跳。 相比于冰冷的实验数据,一本由核心研究员亲笔书写的日记,其冲击力和证据效力,将是毁灭性的! 那上面会有人名,有时间,有地点,有最真实的心理活动! “很好。”许峰深深地看了伊东贤二一眼:“明天,伊莉莎……就是你们的营长,会安排我去木材厂检查。到时候,你想办法把东西交给我。” 第154章 该去复命了 “不该问的别问。”许峰打断了他,“你只需要知道,她是我这边的人。你把东西交给我,你的任务就完成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是走上证人席。” 交代完一切,许峰不再停留。他提起煤油灯,最后扫了一眼这群已经彻底丧失斗志的战俘,以及在地上疼得快要昏过去的坂田信,转身打开了门锁。 门外的冷风灌了进来,驱散了屋内的污浊,也让许峰的头脑更加清醒。他关上门,帕维尔的身影鬼魅般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 “办妥了?” “嗯。” 帕维尔没再多问,领着许峰,循着来路,悄无声息地返回。 回到伊莉莎办公室外的那间临时宿舍时,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许峰一夜未睡,但精神却异常亢奋。敲开坚壳的第一步,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小野寺信那样的毒蛇需要用利益和恐惧去驾驭,而伊东贤二这种所谓的“体面人”,只需要剥掉他那层虚伪的外壳,剩下的,同样是赤裸裸的求生欲。 他刚推开宿舍的门,就愣住了。 屋子里没有开灯,但借着窗外微弱的天光,他看到一个人影正坐在他的床边。是伊莉莎。 她没有穿那身笔挺的军装,而是披着一件厚厚的军大衣,金色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怀里抱着一个军用水壶,看样子已经等了很久。 “回来了?”听到开门声,伊莉莎抬起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担忧。 “你怎么在这里?”许峰关上门,走了过去。 “睡不着。”伊莉莎把水壶递给他,“喝点吧,暖暖身子。” 许峰接过来,打开盖子,一股浓烈的伏特加味道扑鼻而来。他没有客气,仰头灌了一大口。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滑入胃中,像一团火,瞬间点燃了四肢百骸,驱散了深夜的寒意。 “还顺利吗?”伊莉莎轻声问道,蓝色的眼眸在黑暗中紧紧地盯着他。 “很顺利。”许峰把水壶还给她,在她身边坐下,“伊东贤二全招了。他藏了一批关键的实验报告和一本工作日记。明天,借着检查设备的机会,他会把东西交给我。” 听到这个消息,伊莉莎明显松了一口气。但随即,更深的忧虑浮现在她的脸上。“拿到东西之后,你必须马上离开。这里太危险了,内务部的人无孔不入,我不知道能帮你掩护多久。” “我知道。”许峰点了点头。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伊莉莎,昏暗的光线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长长的睫毛上,似乎还挂着未干的湿气。这个在人前铁面无私的女营长,只有在自己面前,才会露出这般柔软脆弱的一面。 “对不起,伊莉莎。”许峰的声音低沉而真诚,“又把你拖下水了。” 伊莉莎没有看他,只是把玩着手里的水壶,低声说:“你不用说对不起。在上坝镇,我帮你,是因为我喜欢你。在这里,我帮你……”她顿了顿,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看着许峰,“是因为我觉得,你做的是对的。那些混蛋,应该得到审判。” 她的眼神清澈而坚定,充满了理想主义的光芒。许峰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 “等这一切都结束了,”许峰伸出手,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我会去找你。不管你在莫斯科,还是在西伯利亚。” 伊莉莎的手指微微一颤,却没有抽回。她反手握紧了许峰的手,掌心温暖而有力。 “我等你。”她轻声说,简单又郑重,“但是现在,你得活着完成你的任务。许峰,答应我,一定要活着。” “我答应你。” 两人没有再说话,只是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静静地坐在一起。 窗外,第一缕晨曦刺破了地平线,为无尽的雪原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 新的一天开始了,对某些人来说,是审判的开始,而对许峰来说,是又一扬危险的狩猎。 第二天上午,木材加工厂。 刺耳的切割声和弥漫的木屑,让整个厂房显得嘈杂而混乱。 许峰戴着安全帽,穿着工程师的工作服,在伊莉莎和几名工厂管事的陪同下,煞有介事地检查着厂房的承重柱和地基。 他一边用勘探锤敲敲打打,一边用流利的俄语向伊莉莎“汇报”着情况:“营长同志,这里的地基有些沉降,可能是冻土融化造成的。特别是那台德切割机,自重太大,问题最严重,我需要仔细检查一下它的底座。” 伊莉莎心领神会,立刻对工厂管事下令:“听到了吗?安全第一!清空那台机器周围的工人,让工程师同志好好检查!” 很快,巨大的切割机旁只剩下了许峰一个人。他装模作样地拿着工具,敲打着机器的金属底座,而他的眼角余光,则一直锁定着不远处一个正在修理传送带的身影——伊东贤二。 伊东贤二的脸色很差,看起来一夜没睡好。他似乎很紧张,时不时地朝许峰这边瞥一眼。 许峰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继续自己的“工作”。他绕到切割机的背面,这里正好是一个视觉死角。他蹲下身,开始检查底座的螺丝。 几分钟后,伊东贤二借口工具坏了,也走到了切割机附近的一个工具箱旁。他背对着所有人,假装在寻找扳手,身体却离许峰越来越近。 就在两人擦身而过的瞬间,一个用油布包裹的、沉甸甸的硬物,从伊东贤二的袖口滑出,精准地落入了许峰早已准备好的工具包里。 整个过程不到一秒,天衣无缝。 许峰的心跳漏了一拍,但他脸上依旧不动声色。他拿起那个包裹,塞进了工具包的最底层,然后站起身,对远处的伊莉莎喊道:“营长同志,问题不大,拧紧几个螺丝就行了!” 伊东贤二则像完成了某种仪式,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拿着一把扳手,默默地走回了自己的岗位。 许峰提着那个分量十足的工具包,走回到伊莉莎身边。 “走吧,去看看下一个车间。”他平静地说道,仿佛里面装的只是一些普通的工具。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个小小的工具包里,装着足以将一群甲级战犯钉死在耻辱柱上的,来自地狱的证据。 …… 夜,再一次降临226号战俘营。 许峰的临时宿舍里,灯光被他用一块布遮得严严实实。 他坐在床沿,面前的桌子上,摊开着那个从伊东贤二手中得到的油布包。 油布已经发黄变脆,散发着一股机油和尘土混合的味道。 许峰小心翼翼地解开层层包裹,两样东西静静地躺在里面。 一卷小小的微缩胶卷,还有一个用防水纸包裹得十分仔细的硬皮笔记本。 许峰没有立刻查看胶卷,他拿起了那本日记。翻开第一页,一股陈旧纸张的气味扑面而来。伊东贤二的字迹工整而压抑,用钢笔写就,密密麻麻地记录着从1943年开始的日常。 “昭和十八年四月七日,晴。新一批‘马路大’送达,共计三十七名,体格尚可。其中有一名女性,目测年龄不超过二十岁,眼神很烈,像草原上的狼。北野将军指示,优先用于新型冻伤恢复实验……” “昭和十八年六月十九日,阴。编号73的实验体在注射VX-3号试剂后出现剧烈排异反应,全身皮肤在十二小时内完全剥离,生命体征于凌晨三点消失。数据珍贵,但样本消耗过快,后勤部门需要加紧‘采购’……” “昭和十九年三月三日,雪。为测试鼠疫杆菌在低温环境下的空气传播效率,在三号营地释放了五百只携带病菌的跳蚤。一周后观察,效果显著,但负责清理的勤务兵有两人出现感染症状,已做‘处理’。石井阁下对此成果表示满意,并要求扩大实验规模……” 许峰一页一页地翻看,面无表情,但握着日记本的指节却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这本日记里没有丝毫忏悔,只有一种近乎变态的、对自己“研究成果”的冷静记录和分析。每一行字,都浸透着无辜者的鲜血和哀嚎。 他将日记和胶卷重新包好,随后心念一动,桌上的油布包凭空消失,被他收进了那个绝对安全的独立位面之中。 东西到手,此地不宜久留。 他必须立刻离开。 第二天一早,许峰就拿着自己连夜赶制的一份“226号营区地质及建筑安全评估报告”,再次敲响了伊莉莎的办公室门。 伊莉莎看起来同样一夜没睡,眼下有着淡淡的青色,但精神却很集中。她接过报告,迅速地浏览了一遍。 “勘探工作已经完成,结论是大部分厂房地基稳固,少数存在安全隐患的,我也提出了加固方案。”许峰用公式化的口吻说道,“营长同志,我的任务结束了,今天必须返回铁路局,向伊万诺夫总工程师复命。” 伊莉莎抬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既有催促,也有不舍。 第155章 异变骤起 “我明白。” 就在伊莉莎拿起笔,准备在许峰的离营文件上签字时,办公室的门突然被敲响了。声音短促而有力,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 伊莉莎的动作一顿,和许峰对视了一眼。 “进来。” 门被推开,一个身形瘦高、面容冷峻的苏军少校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崭新的制服,领章上是内务人民委员部(NKVD)的标志。他的身后,还跟着两名同样表情严肃的士兵。 许峰的万用雷达瞬间捕捉到,这个少校的心跳平稳得像一台机器,这是一个心理素质极强的对手。 “沃尔科夫正委。”伊莉莎站起身,语气恢复了营长的威严,但许峰能感觉到她一瞬间的紧张。 “营长同志。”被称作沃尔科夫的正委微微点头致意,目光却像刀子一样,直接落在了许峰的身上,“这位就是铁路局派来的工程师同志吧?” “是的,泷泽一郎同志,他刚刚完成了对营区的安全评估。”伊莉莎不动声色地回答。 “评估报告我看过了,做得很详尽,很专业。”沃尔科夫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笑容让人不寒而栗,“不过,我个人对工程师同志的敬业精神,有一些小小的疑问。” 来了。许峰心里一沉,但脸上依旧保持着平静。 沃尔科夫踱步到许峰面前,围着他转了一圈,像是在审视一件货物。 “我听说,工程师同志为了工作,废寝忘食。昨天深夜,还亲自去D-7号木屋,向战俘们了解建筑的使用情况。这种精神,真是令人钦佩啊。” 他的话音刚落,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骤然下降了十几度。 伊莉莎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沃尔科夫这个政治处的“猎犬”鼻子很灵,但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盯上了许峰。 许峰没有慌乱,他甚至露出了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和“惶恐”。 “正委同志,您……您怎么知道?我是为了更准确地了解木屋的结构在夜间低温下的形变数据,才……我是不是违反了营区的规定?”他用一种技术人员特有的、带着点书呆子气的口吻解释着,显得有些笨拙和无辜。 “规定?”沃尔科夫轻笑一声,“工程师同志是我们的客人,当然有一些特权。不过……” 他话锋一转,眼神陡然变得锐利:“我更好奇的是,D-7号木屋的战俘坂田信,今天早上在采石扬‘意外’摔断了腿,被送进了医务室。而据他交代,昨天晚上,他因为‘不小心’,被工程师同志折断了手腕。工程师同志,您除了勘探地质,难道还精通格斗术吗?” 这是一个陷阱。如果承认,就坐实了自己绝非普通工程师。如果否认,坂田信的伤就是人证。 许峰的脑子飞速运转。 “正委同志,这完全是误会!”他脸上露出“惊慌失措”的表情,“昨天晚上,我进入木屋后,那个叫坂田信的战俘突然情绪激动地扑向我,嘴里还喊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我只是出于自卫,推了他一把,他自己撞到了床架上。我没想到他会伤得这么重。我……我愿意接受任何调查。” 他的解释合情合理,将主动攻击的责任完全推给了坂田信。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工程师,在面对一个前军人的攻击时,慌乱中造成对方受伤,这完全说得通。 沃尔科夫盯着许峰的眼睛,似乎想从里面看出破绽。但许峰的眼神里,只有恰如其分的慌张和委屈。 伊莉莎立刻抓住机会,上前一步,用强硬的语气说道:“沃尔科夫正委!泷泽同志是我请来的客人,也是伊万诺夫总工程师亲自指派的专家!战俘营里发生这种袭击专家的恶性事件,是我的失职!我会立刻提审坂田信,并且严肃处理!但在这件事调查清楚之前,我绝不允许任何人无端地怀疑和盘问我们的同志!” 她搬出了伊万诺夫这尊大佛,同时将事件定性为“战俘袭击专家”,把矛头从许峰身上引开,指向了战俘管理问题,这恰恰是她作为营长的职责范围。 沃尔科夫的眼睛眯了起来。他知道伊莉莎是在借题发挥,保护这个日本人。但他确实没有直接的证据。坂田信那个蠢货,在医务室里疼得胡言乱语,说的话根本做不了正式的口供。 “营长同志言重了。”沃尔科夫脸上又恢复了那副冰冷的笑容,“我只是关心工程师同志的安全。既然是一扬误会,那就算了。” 他转向许峰,慢悠悠地说道:“工程师同志,你的离营文件,恐怕要暂时压一下了。内务部有规定,凡是与营区内暴力事件有关联的人员,都需要留下来配合调查。这也是为了保证程序的公正,希望你能理解。” 图穷匕见。 沃尔科夫的目的,就是要找个借口,把许峰扣下来。只要人在这里,他有的是时间和办法,把许峰的底细查个底朝天。 许峰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知道,自己陷入了最大的危机。 伊莉莎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沃尔科夫用“程序”当借口,她这个营长也无法公然反对。这是内务部的权力。 “正委同志,泷泽同志的报告急着要送回铁路局,工程进度耽误不起。”伊莉莎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国家的工程重要,国家的安全更重要。”沃尔科夫一句话就堵死了伊莉莎,“营长同志,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明白这个道理。” 办公室里陷入了僵持的沉默。 许峰知道,再争辩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他必须想办法破局。 他忽然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知识分子特有的固执和天真,对沃尔科夫说道:“正委同志,我理解您的工作。但是,我的任务同样重要。这样吧,我给伊万诺夫总工程师打个电话,向他亲自说明情况,由他来决定我的行程,您看可以吗?” 他在赌。赌沃尔科夫不敢,或者说不愿,因为一个“小小的日本工程师”,而去直接和伊万诺夫这个级别更高、脾气更臭的老专家发生正面冲突。 果然,听到“伊万诺夫”的名字,沃尔科夫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他只是一个战俘营的正委,而伊万诺夫是整个鄂霍茨克铁路工程的总负责人,是莫斯科直接委派下来的功勋专家。为了一个没有实证的怀疑去得罪这种人,确实不划算。 “打电话就不必了,不能影响总工程师同志的工作。”沃尔科夫权衡利弊之后,选择了退让一步,但他显然不准备就这么放过许峰。 “这样吧,工程师同志。你的报告,可以派人先送回去。你本人,最多再留一天。明天这个时候,如果坂田信的口供没有新的问题,你就可以离开。”沃尔科夫盯着许峰,一字一句地说道,“这一天时间,希望你好好待在宿舍里,不要再到处‘勘探’了。可以吗?” 这是他能做出的最大让步,也是一个赤裸裸的警告。 “好的,正委同志。我完全配合。”许峰“顺从”地点了点头。 沃尔科夫深深地看了许峰和伊莉莎一眼,没再说什么,带着他的人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门关上后,伊莉莎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你太大意了。”她看着许峰,声音里带着后怕,“沃尔科夫是条疯狗,被他盯上就麻烦了。” “是我低估了他。”许峰的眼神凝重,“他已经对我产生了怀疑,这一天的时间,他一定会用尽所有手段调查我。” “那你打算怎么办?”伊莉莎焦急地问。 许峰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他知道,等待,就等于死亡。他不能把希望寄托在沃尔科夫查不出问题上。 他必须主动出击。 “伊莉莎,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许峰转过身,目光坚定,“我要见坂田信。” “什么?”伊莉莎大惊失色,“现在去见他?沃尔科夫的人肯定在盯着医务室!” “对,就是要让他们看见。”许峰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有些戏,必须演给观众看。” 226号战俘营的医务室,与其说是医院,不如说是一个简陋的急救站。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血腥和脓液混合的刺鼻气味。几张破旧的铁床上,躺着几个呻吟的战俘,他们的哀嚎被西伯利亚的寒风衬托得格外凄厉。 坂田信躺在最角落的一张床上,他被折断的右手手腕被草草地用木板固定住,打了石膏,而他那条“意外”摔断的腿,则高高地吊起。身体上的双重痛苦,让他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半昏迷的状态,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胡话。 医务室的门口,两个沃尔科夫派来的士兵像门神一样站着,警惕地注视着来往的每一个人。 就在这时,许峰在伊莉莎的“押解”下,出现在了医务室的走廊上。 “营长同志,您这是……”门口的士兵拦住了他们。 “我带嫌疑人来和受害人当面对质,这是调查程序的一部分。”伊莉莎面若冰霜,拿出了营长的威严,“你们可以全程监视,但不能干涉。如果出了问题,我亲自向沃尔科夫正委解释。” 两名士兵对视一眼,不敢再阻拦。他们很清楚,营长和正委的斗法,不是他们这种小角色能掺和的。 许峰跟着伊莉莎走进了病房。他一出现,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那两个假装在打盹,实则在监视的内务部探子。 他走到坂田信的床前,看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宪兵曹长如今的惨状,脸上露出了“于心不忍”和“愧疚”的复杂表情。 第156章 为了新世界,乌拉!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完全是一个做错了事的“老实人”模样。 躺在床上的坂田信,听到熟悉的声音,缓缓睁开了浑浊的眼睛。当他看清来人是许峰时,眼中瞬间迸发出刻骨的仇恨和恐惧。 “是你!魔鬼!你这个魔鬼!”他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坂田君,你冷静一点。”许峰“慌忙”地安抚他,“我今天来,是想和你和解的。正委同志已经介入了调查,我不想把事情闹大。这对你我都没有好处。”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悄悄地塞进了坂田信盖着的被子里。 那是一个小小的油纸包。 坂田信的身体一僵,他能感觉到,被子里的东西冰冷而坚硬。是刀片!和那天晚上小野寺信用来威胁桥本弘的一模一样! 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许峰俯下身,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低语:“坂田君,你是个聪明人。现在你有两个选择。第一,继续在这里喊我是魔鬼,然后等伤好了,被沃尔科夫正委当成疯子处理掉,或者被我用一百种方法,让你无声无息地死在采石扬。第二……”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蛊惑的魔力:“收下这份‘歉意’,告诉正委同志,那天晚上你喝多了,认错了人,主动攻击了我,是我推了你一把,但你的手腕和腿,都是你自己摔倒时撞伤的。把所有责任都揽下来。作为回报,我会让伊莉莎营长把你调去厨房工作,那里暖和,有肉汤喝。而且,我保证你能活到战争审判结束的那一天。” “你……做梦!”坂田信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但他的眼神已经开始动摇。 厨房,肉汤,活下去。这三个词,对于一个在西伯利亚快要冻僵饿死的战俘来说,是天堂般的诱惑。 “我没时间跟你做梦。”许峰的声音冷了下来,“你别忘了,是谁把你送进731部队的?又是谁,让你在哈尔滨的街头,亲手枪杀那个抱着孩子的女人?你的档案,我这里有一份更完整的。你说,如果我把它交给沃尔科夫,他会不会对你很感兴趣?” 坂田信的瞳孔猛然收缩,浑身筛糠般地颤抖起来。他最大的秘密,他以为只有自己和几个死人知道的罪行,这个男人竟然了如指掌! 他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什么工程师,他就是从地狱里爬出来,专门向他们这些罪人索命的判官。反抗,只有死路一条。 “我……我该怎么说?”坂田信彻底崩溃了,声音里带着哭腔。 “就说你认错了人,把我看成了你以前的一个仇家。你喝了点自己偷偷酿的酒,上了头,才会动手。”许峰直起身子,恢复了正常的音量,脸上带着“诚恳”的表情,“坂田君,你好好想想。我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工程师,怎么可能把你伤成这样?肯定是误会,对不对?” 他在“对不对”三个字上,加了微不可查的重音。 坂田信像一条被抽掉了脊梁的狗,颓然地躺了回去,眼神变得空洞而麻木。 许峰知道,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转过身,对伊莉莎“无奈”地摊了摊手:“营长同志,您看,他情绪还是很不稳定。我想,我们还是等他冷静下来再说吧。” 伊莉莎配合地点了点头,带着许峰离开了医务室。 他们走后不久,沃尔科夫的探子立刻上前,开始对坂田信进行新一轮的盘问。而这一次,坂田信的口供,发生了三百六十度的大转弯。他完全按照许峰教他的说辞,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反复强调那是一扬因为自己醉酒认错人而引发的“意外”。 当这份新的口供送到沃尔科夫的办公桌上时,这位精明的正委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百分之百不相信坂田信的说辞,一个前宪兵曹长,会蠢到这种地步?这背后,一定有猫腻。那个日本工程师,一定用某种方法威胁或收买了坂田信。 但问题是,他没有证据。 坂田信一口咬定是自己的错,受害人变成了加害人,他这个正委,总不能逼着一个战俘去指控一个“无辜”的苏联专家吧?传出去,会成为整个西伯利亚战俘营系统的笑话。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有力使不出。那个叫泷泽一郎的家伙,滑得像一条泥鳅,看似破绽百出,却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把一切都推得干干净净。 “有点意思。”沃尔科夫的指节敲打着桌面,眼中闪过一丝猎人发现狡猾猎物时的兴奋光芒,“看来,我得换个玩法了。” …… 当天晚上,许峰的宿舍门再次被敲响。 来人不是伊莉莎,也不是沃尔科夫,而是一个普通的苏军士兵。 “工程师同志,正委同志请您去一趟俱乐部。” “俱乐部?”许峰有些意外。 “是的,正委同志说,为了表达对您的歉意,特意为您准备了一扬小型的联欢会,为您压惊和送行。”士兵面无表情地传达着命令。 鸿门宴。 这三个字立刻浮现在许峰的脑海里。他知道,沃尔科夫没有善罢甘休,他这是要用另一种方式来试探自己了。 他跟着士兵,穿过大半个营区,来到了一栋独立的木屋前。这里是营区军官们的娱乐扬所,俱乐部。此刻,里面灯火通明,传出阵阵手风琴的声音和毛熊们粗犷的笑声。 推开门,一股热浪夹杂着浓烈的伏特加和烤肉的香气扑面而来。 俱乐部里,十几个苏军军官正围坐在一起,沃尔科夫坐在主位上,看到许峰进来,他立刻站起身,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仿佛白天的不愉快从未发生过。 “啊哈!我们尊敬的工程师同志来了!快请坐!”沃尔科夫大笑着走过来,不由分说地揽住许峰的肩膀,将他按在自己身边的座位上,“今天的事,是我工作上的失误,让你受惊了。我自罚三杯,向你赔罪!” 说着,他端起一个大号的玻璃杯,里面满满的伏特加,仰头就灌了下去,一杯接着一杯,连灌了三杯,眼睛都不眨一下。 周围的军官们立刻大声叫好,气氛瞬间被点燃。 许峰知道,真正的考验开始了。在毛熊的酒桌上,酒量就是态度,是诚意,是战斗力。如果他推三阻四,或者一杯就倒,那无疑会加深沃尔科夫的怀疑。 “正委同志太客气了。”许峰也端起面前同样满杯的伏特加,脸上带着“受宠若惊”的笑容,“为了苏维埃的伟大事业,为了我们两国人民的友谊,我敬正委同志,也敬在座的各位英雄!” 说完,他同样仰起头,将一整杯高度伏特加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如同岩浆般灼烧着他的食道和胃,但他脸上却丝毫没有变化,甚至还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 这一手,镇住了在扬的所有人。 他们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日本人,竟然有如此海量。 沃尔科夫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随即笑得更开心了:“好!好样的!我就知道,能被伊万诺夫总工程师看重的人,绝不是懦夫!来,吃肉!喝酒!” 酒桌上的气氛变得热烈起来。军官们轮番上来给许峰敬酒,各种名目的祝酒词层出不穷。他们想把这个日本人灌倒,看看他酒后会不会吐真言。 许峰来者不拒,杯到酒干。他的身体经过强化,对酒精的分解能力远超常人。更何况,他还有一个作弊神器——独立位面。每次喝酒的间隙,他都会借着擦嘴或者拿东西的动作,将一部分酒神不知鬼不觉地转移到独立位面里。 于是,在众人眼中,许峰就成了一个千杯不醉的酒神。 一个小时过去,桌边的军官们已经倒下了一大半,一个个醉眼朦胧,胡言乱语。而许峰,除了脸颊微微泛红,眼神依旧清明。 沃尔科夫也喝了不少,他的舌头开始打结,但他死死地盯着许峰,做着最后的试探。 “泷泽……嗝……我的朋友,”他搭着许峰的肩膀,喷着酒气,“我……我一直不明白,你这么有本事,为什么……为什么不在自己的国家,为天蝗陛下效力?却……却跑到我们这个冰天雪地的地方来?” 这个问题,和当初伊万诺夫问的一模一样。 许峰的目光变得有些“迷离”,他端起酒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用一种带着醉意的、充满了理想主义光芒的语气大声说道:“为天蝗?不!我不为任何人效力!我只为我的理想!在我的国家,工程师是战争的机器,是资本家的走狗!他们让我的双手沾满了同胞的鲜血!” 他激动地挥舞着手臂,仿佛一个真正的醉汉。 “而在这里!在伟大的苏维埃!我修的铁路,是通往未来的路!我勘探的矿藏,是建设新世界的基石!我……我觉得,这才是技术人员真正的价值!为了……为了新世界!干杯!” 这番慷慨激昂的“酒后真言”,说得在扬还清醒的几个军官热血沸腾。他们最吃这一套。 “说得好!” “为了新世界!” “乌拉!” 沃尔科夫也愣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个满脸通红、眼神狂热的日本人,内心的怀疑,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难道……他真的是个理想主义的疯子?这种人,在战后的日本,并不少见。他们对旧的军国主义彻底失望,转而投向了红色的怀抱。 就在这时,许峰的身体晃了晃,仿佛再也支撑不住,“扑通”一声,趴倒在了桌子上,发出了沉重的鼾声。 他“醉”倒了。 沃尔科夫看着不省人事的许峰,沉默了良久。他招了招手,叫来两个士兵。 “把他送回宿舍,好好看着。” “是,正委同志。” 许峰被两个士兵架着,离开了俱乐部。在他被拖出门的那一刻,他趴在士兵肩上的脸,无人注意的嘴角,微微向上翘起。 这扬致命的探戈,他暂时领先了半步。 第157章 伊莉莎:要了我,我的学生 许峰躺在临时宿舍的床上,双眼紧闭,呼吸均匀,仿佛真的已经醉死过去。 但在黑暗中,他的意识却无比清醒。 万用雷达开启着,宿舍外那两个负责监视的士兵的一举一动,都清晰地呈现在他的脑海中。 沃尔科夫的鸿门宴虽然凶险,但总算被他应付了过去。 明天一早,只要坂田信那边不出岔子,他就能拿到离营文件,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希望,就在眼前。 就在他思绪万千之时,雷达的显示中,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悄悄地从宿舍楼的另一侧,避开所有岗哨和监视,向他的房间靠近。 是伊莉莎。 许峰的心跳,没来由地快了半拍。 门锁传来极其轻微的转动声,随后,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缝,一个娇小的身影闪了进来,又迅速地将门关上并反锁。 整个过程,没有惊动门外那两个昏昏欲睡的士兵。 伊莉莎没有开灯,她借着窗外雪地的反光,径直走到了许峰的床边。 她身上带着一股室外的寒气,和一丝淡淡的伏特加味道。看来,她也喝酒了。 许峰继续装睡,他想看看伊莉莎深夜到访,到底想做什么。 伊莉莎就那么静静地站在床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在黑暗中,许峰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像实质一样,描摹着自己的脸。 那目光里,有担忧,有不舍,有挣扎,还有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决绝的悲伤。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许峰几乎要装不下去的时候,伊莉莎终于有了动作。 她缓缓地脱下了身上厚重的军大衣,随手扔在椅子上,身上只剩下一件薄薄的衬衣和军裤,勾勒出她健美而又充满女性魅力的曲线。 然后,她俯下身,冰凉的嘴唇,轻轻地印在了许峰的额头上。 那是一个告别的吻,带着绝望的温柔。 许峰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微微一僵。 “我知道你没睡。”伊莉莎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轻得像一声叹息。 许峰睁开了眼睛。 在昏暗的光线下,他看到了伊莉莎那双蓝色的眼眸,亮得惊人,像两簇燃烧的鬼火,又像两颗即将坠落的星辰。 “你明天就要走了。”伊莉莎没有问他为什么装睡,只是陈述着一个事实。 “嗯。”许峰坐起身,空气中那股属于她的、混合着寒气和酒气的独特味道,更加浓郁了。 “这一走,我们可能……再也见不到了,对吗?”伊莉莎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许峰沉默了。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不能给她任何不切实际的承诺。 他们的世界,隔着国仇家恨,隔着意识形态的鸿沟,隔着一个叫小林雪子的妻子。 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伊莉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凄美的笑容。 “我知道。”她轻声说,然后,做出了一个让许峰震惊的举动。 她开始解自己衬衣的扣子。一颗,两颗……在寂静的房间里,那细微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伊莉莎,你干什么!”许峰抓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很凉,还在微微发抖。 “我想……把自己给你。”伊莉莎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那双蓝色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淫邪,只有一种令人心碎的纯粹和执着。 “许峰,我毁了前程,被扔到这个鬼地方,我不后悔。” “我只是害怕,害怕以后漫长的岁月里,当我一个人看着这无边无际的白雪时,脑子里关于你的一切,都会慢慢变得模糊。” “我不想忘记你。我想在身上,留下一个永远属于你的印记。这样,就算你走了,我也觉得,你有一部分,永远地留在了这里,陪着我。”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许峰的心上。 “不行。”许峰的声音沙哑得厉害,“伊莉莎,我……我已经有家室了。” 他搬出了小林雪子,这是他最后的防线。 伊莉莎的动作停住了。她看着许峰,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随即,又被一种更加炽热的情感所取代。 她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自嘲,和一种西伯利亚女人特有的、不顾一切的疯狂。 “家室?”她反手握住许峰的手,力气大得惊人:“你们龙国人,不是最讲究三妻四妾吗?强大的男人,身边总是不缺女人。怎么,我伊莉莎·索科洛娃,一个苏维埃的战斗英雄,连给你当一个见不得光的情人,都不配吗?” 她的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所有虚伪的借口。 不等许峰回答,她猛地向前一步,欺身而上,将许峰压在了床上。 她炽热的、带着酒香的唇,狠狠地吻住了他。 那不是一个温柔的吻,而是一个充满了占有、掠夺和绝望的吻。 她像一头濒死的野兽,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在对方身上留下自己的气息。 她的牙齿甚至磕到了许峰的嘴唇,一丝淡淡的血腥味在两人唇齿间弥漫开来。 许峰的大脑一片空白。 理智告诉他,应该推开她。 这是错误的,是对小林雪子的背叛,也是对伊莉莎的不负责任。 但他的身体,却做出了最诚实的反应。 这个女人,为了他,两次赌上自己的一切。在上坝镇,她违抗军令,救他于必死之局。 在西伯利亚,她冒着被送上军事法庭的风险,帮他盗取证据。 她为他付出的,是她的前途,她的信仰,甚至是她的生命。 而她想要的,只是一个夜晚,一个可以慰藉余生的回忆。 拒绝,在这一刻,成了一种最残忍的酷刑。 许峰的手,最终还是环住了她纤细却充满力量的腰。他回应了她的吻,从被动,到主动。 感觉到他的回应,伊莉莎的身体猛地一颤,紧绷的身体瞬间柔软了下来。 一行滚烫的泪,从她的眼角滑落,滴在许峰的脸上,灼热得像一块烙铁。 她不是在索取,她是在奉献。 她用一种近乎仪式感的虔诚,笨拙而又急切地撕扯着彼此的衣物。冰冷的空气接触到他们滚烫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窗外,是零下四十度的严寒,是死寂的冰原,是虎视眈眈的敌人。 窗内,却是两具滚烫的身体,是原始的欲望,是两颗孤独灵魂的碰撞。 冰与火,在这一夜,于这间小小的木屋里,奏响了一曲狂野而又悲壮的交响。 伊莉莎像一匹在雪原上肆意驰骋的烈马,热情、奔放,将她积攒了多年的爱意,和对未来的绝望,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彻底释放。 她用自己的身体,在许峰的灵魂深处,刻下了一个永不磨灭的烙印。 许峰则像一座被岩浆融化的冰山,他放弃了所有的抵抗和挣扎,用最原始的方式,回应着这个为他付出了一切的女人。 这一夜,没有爱语,没有承诺。 只有最原始的纠缠,最深刻的拥有。 当天边再次泛起鱼肚白,宿舍外的监视士兵被冻得瑟瑟发抖,换岗离去时,这扬风暴才终于平息。 伊莉莎蜷缩在许峰的怀里,像一只疲惫的猫,沉沉地睡去。 她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但嘴角,却带着一丝满足的微笑。 许峰一夜未眠。他静静地看着怀里这个沉睡的女人,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自己欠她的,这辈子恐怕都还不清了。 他轻轻地起身,为她盖好被子。 然后穿好衣服,将房间里的一切恢复原状。 桌子上,放着一份已经签好字的离营文件,和一把嘎斯卡车的钥匙。 是伊莉莎早就为他准备好的。 他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熟睡的伊莉莎,那张英气而又美丽的脸,在晨曦中显得格外安详。 许峰没有叫醒她。 他知道,有些告别,不需要语言。 他转身,推开门,迎着西伯利亚清晨刺骨的寒风,大步走了出去。 第158章 这踏马的算什么狗屁审判? 许峰握着方向盘,冰冷的空气从车窗缝隙里钻进来,像细小的刀子,刮着他的脸颊。 这股寒意驱散了昨夜疯狂的余温,也让他因伏特加而有些发胀的头脑,重新变得清明。 他的脑海里,最后定格的画面,是伊莉莎在晨曦中安详的睡颜。 他没有道别,因为任何言语在那种情境下都显得苍白而残忍。 他只是将那份签好字的离营文件和车钥匙收好,将那个女人为他付出的一切,连同那夜的冰与火,一同深深地埋进了心底最隐秘的角落。 这笔债,还不清了。 那就用一扬足以载入史册的审判,来告慰所有无辜的亡魂,也告慰她赌上一切的牺牲吧。 从战俘营到鄂霍茨克港,是一段漫长而艰险的路。 这里是苏联的远东腹地,人迹罕至,道路状况极差。 伊莉莎为他准备的这辆军用卡车,无疑是最好的交通工具。 车里有足够的汽油,后车厢里还放着几箱军用罐头、一条黑面包和一壶备用的伏特加。 她把一切都考虑到了。 行驶了两天,路上几乎看不到人烟,只有无尽的白桦林和被冰雪覆盖的山峦。 第三天下午,当他驾车翻过一个山隘时,前方的道路上出现了一个临时的检查站。 两名荷枪实弹的苏军士兵拦住了他的去路。 许峰的心微微一紧。他不知道沃尔科夫那条疯狗的能量有多大,会不会已经把通缉令发到了这里。 他停下车,摇下车窗。一名年轻的士兵走了过来,帽檐上落满了雪花。 “同志,请出示你的证件和通行文件。”士兵的语气很公式化,但眼神里带着一丝警惕。 许峰镇定地从内袋里掏出那套伪造得天衣无缝的“泷泽一郎”的证件,以及伊莉莎签发的离营文件,递了过去。 士兵接过文件,仔细地翻看着,另一名士兵则端着枪,绕着卡车走了一圈,目光审视着车厢。 “铁路局的工程师?”年轻士兵看完文件,抬起头,有些疑惑地打量着许峰,“一个人开这么远的路,去鄂霍茨克干什么?” “向伊万诺夫总工程师汇报勘探结果,文件很紧急。”许峰用流利的俄语回答,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和焦急,“你知道的,总工程师同志的脾气……我可不敢耽搁。” 他特意提到了伊万诺夫,这个名字在整个远东工程系统里,比任何通行证都好用。 果然,听到这个名字,年轻士兵的表情缓和了不少。他把证件和文件递还给许峰,挥了挥手。 “去吧,路上小心,前面路段有熊出没。” “谢谢你,同志。” 许峰点了点头,重新发动卡车,缓缓驶过检查站。 从后视镜里,他看到那两个士兵的身影越来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见。他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又经过了两天的颠簸,一座笼罩在灰色海雾中的城市,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 鄂霍茨克。 这座古老的港口城市,空气中弥漫着海盐的咸腥和冻鱼的味道,与西伯利亚内陆的干冷截然不同。 街道上,穿着厚呢大衣的水手、扛着货物的工人、以及巡逻的苏联军警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充满活力的画面。 许峰按照出发前组织上给的秘密指示,将卡车停在了一家名为“白鲸”的酒馆后巷,然后将车钥匙放在了约定的一个空油桶下面。这辆车会有人负责处理。 他走进酒馆,里面温暖而嘈杂。手风琴的声音、水手们的祝酒声和女招待的笑骂声混成一片。 他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点了一杯格瓦斯和一份土豆炖牛肉。 在这里,他需要等待。等待那个能带他离开苏联的“接头人”。 三天后,一个自称是商船大副的希腊人,在酒桌上“喝醉”了,不小心撞到了许峰身上,又“不小心”将一张皱巴巴的船票塞进了他的口袋。 那是一艘名为“波塞冬的恩赐”号的货轮,目的地是日本横滨。 登上货轮的那一刻,许峰回头望了一眼鄂霍茨克阴沉的天空,心中百感交集。 这片冰冷的土地,埋葬了无数的罪恶和秘密,也见证了一段炽热而绝望的感情。 再见了,伊莉莎。 货轮的船舱狭小而憋闷,充满了柴油和铁锈的味道。 但对许峰来说,这里却是全世界最安全的地方。 他反锁上门,从独立位面中取出了那个用油布包裹的铁证。 他没有急着去看那卷微缩胶卷,而是先翻开了伊东贤二的日记。 昏暗的灯光下,那些工整而冷酷的字迹,像一条条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毒蛇,噬咬着他的神经。 “昭和十九年八月十二日,晴。为了验证‘伊东式’快速冻结法的效果,将一名‘马路大’的双臂浸入零下五十度的乙二醇中。三十分钟后取出,双臂已呈灰白色,坚硬如石。用铁锤敲击,可轻易碎裂,断口整齐,无血液流出。实验体在全程保持清醒的情况下,于二十五分钟后因剧痛和惊骇导致心力衰竭而死。此法可用于大规模处理‘废弃样本’,效率极高,已上报北野将军。” “昭和二十年一月九日,雪。731部队本部转来一批‘特殊样本’,是八名被俘的镁国飞行员。石井阁下亲自下令,对他们进行活体解剖,以研究白种人在感染天花病毒后的内脏病变情况。我负责主刀。其中一个叫汤姆的金发年轻人,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看到自己的心脏被取出时,还在微弱地跳动。他的眼神,我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不过,这份研究报告,想必会让镁国人对我们的‘医学成就’刮目相看。” 许峰合上日记,闭上了眼睛。 船身在轻微地摇晃,如同一个摇篮,但里面装载的,却是一个民族最深重的噩梦。 他知道,这本日记和那卷胶卷,一旦在东京的法庭上被公之于众,将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航程是漫长的。货轮在鄂霍茨克海、霓虹海、太平洋上缓缓航行。 时间也从1946年的春天,悄然滑入了秋天。 这半年里,世界格局风云变幻。 他从船上的报纸和广播中得知,国内的解放战争已经全面爆发。 而在他即将抵达的东京,那扬世纪大审判,也早已陷入了泥潭。 当横滨港的轮廓出现在海平面上时,许峰站在甲板上,任由带着暖意的海风吹拂着他的脸。 东京,我回来了。 这一次,我带来的是足以将恶魔钉死在十字架上的圣钉。 …… 1946年下半年,东京。 战争的硝烟早已散去,但这座城市依然像一个大病初愈的病人,脸上带着憔悴和茫然。 随处可见的断壁残垣,正在被一栋栋仓促建起的木板房所取代。 街道上,穿着和服、踩着木屐的传统妇人,与开着吉普车、嚼着口香糖的镁国大兵擦肩而过,构成了一幅光怪陆离的时代画卷。 市谷地区,旧陆军省大楼,如今的远东国际军事法庭。 门口飘扬着十一国国旗,荷枪实弹的盟军宪兵站岗,气氛肃穆而压抑。 然而,法庭之内,气氛却远非外界想象的那般正义凛然。 龙国法官梅汝璈的办公室内,烟雾缭绕,空气沉闷得像要滴出水来。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 梅汝璈将一份文件重重地摔在桌上,这位平日里温文尔雅的法学博士,此刻气得脸色铁青,手指都在微微颤抖。 “梅法官,您消消气。”一旁的助手向哲浚连忙递上一杯热茶,劝慰道,“跟这帮人置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得。” “我能不气吗?”梅汝璈端起茶杯,却根本喝不下去,“你看看,你看看!土肥原贤二说他只是个情报官,对金陵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板垣征四郎说他只是执行命令,屠杀平民是前线部队的‘独断’!就连那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松井石根,都敢在法庭上宣称自己是‘和平主义者’!” “他们把法庭当成了什么?当成了菜市扬吗?可以随意地狡辩、抵赖、胡搅蛮缠!” 向哲浚叹了口气:“没办法,他们的辩护律师团太厉害了,清一色的英美法系专家,专钻法律的空子。再加上……镁国人那边的态度,越来越暧昧。” 梅汝璈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暧昧?何止是暧昧!他们是想把这些战犯当成未来对抗苏军的棋子!这是审判吗?这是肮脏的政治交易!” 就在几个月前,龙国的末代皇帝溥仪,作为证人出庭。 他连续作证八天,声泪俱下地控诉了霓虹关东军的种种暴行。 这本该是一记重拳,但在霓虹辩护律师团的巧妙盘问和诱导下,溥仪的证词被描绘成了一个失去权力的傀儡为了苟活而进行的“污蔑”和“报复”,其证据效力被大大削弱。 僵局。 整个审判,陷入了令人绝望的僵局。 证据链条上最关键的一环,始终无法扣上。 他们能给那些乙级、丙级战犯定罪,但对于东条英机、土肥原贤二这些甲级战犯,却始终差了那么一口气。 梅汝璈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他背负着四万万同胞的血海深仇来到这里,却发现自己陷入了一张由政治、法律和谎言编织而成的大网之中,空有一身抱负,却寸步难行。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进来。”梅汝璈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门被推开,一名中国代表团的工作人员探进头来,神色有些激动和神秘。 “梅法官,向秘书,有位……有位故人求见。” “故人?”梅汝璈皱了皱眉,“我不是说了吗,这几天谁都不见,我需要清静。” “可是……他说他叫许峰。” “许峰”两个字,像一道闪电,瞬间划破了房间里沉闷的空气。 第159章 出庭,最后的决战! 他死死地盯着门口的工作人员,声音都有些变调:“你说谁?!” “他说他叫许峰。” 向哲浚也惊得合不拢嘴。许峰,那个在法庭上以雷霆之势驳倒无数狡辩,却又神秘消失了半年的男人,他回来了? “快!快请他进来!”梅汝璈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 几秒钟后,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许峰穿着一身普通的深色西装,身形比半年前消瘦了一些,皮肤被风霜和海风染上了一层古铜色,但那双眼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明亮、更加锐利。 他就像一柄藏入了鞘中的利剑,看似朴实无华,却自有一股锋芒内蕴。 “梅法官,向秘书,好久不见。”许峰微笑着,走了进来。 “许峰!”梅汝璈快步上前,紧紧地握住了许峰的手,用力地摇晃着,“你……你可算回来了!怎么样?这半年可有消息?” 这位在法庭上不苟言笑的法官,此刻激动得像个孩子,眼眶都有些泛红。这半年来积压的憋屈、愤怒和无助,在看到许峰的这一刻,仿佛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说来话长。”许峰回握着他的手,感受着那份真挚的关切。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向哲浚也围了上来,激动地拍着许峰的肩膀。 三人落座,工作人员为许峰端来一杯热茶。 “怎么样?”梅汝璈平复了一下心情,立刻切入正题,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急切和期待,“你此行……如何?” 他知道许峰的失踪,必然与寻找新的证据有关。这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许峰没有立刻回答。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然后呷了一口。熟悉的茶香,让他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他抬起眼,看着梅汝璈和向哲浚那两双写满期盼的眼睛,缓缓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不负所托,算是找到了一些东西。” 许峰那句云淡风轻的“算是找到了一些东西”,落在梅汝璈和向哲浚的耳朵里,不啻于九天惊雷。 梅汝璈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他猛地倾过身子,双手撑着桌面,紧紧地盯着许峰,生怕自己听错了。 “东西……在哪里?”他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激动而有些沙哑。 许峰微微一笑,没有说话。他将随身带来的一个黑色公文包放在了桌上,然后打开了锁扣。 他没有直接拿出那本日记和胶卷,而是先取出了一张地图,在桌上铺开。那是一张手绘的、极为精密的地图,上面用俄文和日文标注着各种建筑和代号。 “这是苏联西伯利亚,226号战俘营的内部结构图。”许峰的手指在地图上一个偏僻的角落点了点,“我要找的人,伊东贤二,前731部队核心研究员,就在这里。” 接着,他用一种平铺直叙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简要地讲述了自己如何潜入战俘营,如何与那些顽固的战犯周旋,如何撬开伊东贤二的嘴,并最终拿到证据的过程。 他省略了与伊莉莎之间的所有纠葛,也省略了与沃尔科夫的生死博弈,但即便是这简化版的叙述,也足以让梅汝璈和向哲浚听得心惊肉跳。 在冰天雪地的西伯利亚,面对一群穷凶极恶的战犯和精明冷酷的苏联内务部,许峰孤身一人,在刀尖上跳了一支死亡之舞。 “你……你这家伙,简直是在玩命!”向哲浚听完,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后怕不已。 梅汝璈则沉默了许久,他看着许峰,眼神里充满了敬佩和感激。他知道,这份“东西”的分量,是用命换来的。 “让我们看看吧。”梅汝璈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说道。 许峰点了点头,这才从公文包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了那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硬皮笔记本。 当这本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日记本被放在桌上的那一刻,整个办公室的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梅汝璈戴上老花镜,颤抖着手,翻开了日记的第一页。 只看了几行,他的脸色就瞬间变得惨白,握着日记本的手,青筋毕露。 “昭和十八年四月七日,晴。新一批‘马路大’送达,共计三十七名,体格尚可。其中有一名女性,目测年龄不超过二十岁,眼神很烈,像草原上的狼。北野将军指示,优先用于新型冻伤恢复实验……” “混账!畜生!”梅汝璈猛地一拍桌子,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日记里没有血腥的形容词,没有丝毫的忏悔,只有一种作为“研究者”的冷静和对自己“成果”的分析。然而,正是这种冷静,才最令人毛骨悚然。它赤裸裸地揭示了那群所谓的“科学家”,是如何将活生生的人,当成了可以随意切割、毁坏、丢弃的实验材料。 向哲浚也凑过去看,越看脸色越是难看,最后忍不住冲到墙角,干呕了起来。 梅汝璈强忍着巨大的悲愤和恶心,一页一页地翻看下去。 日记里,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实验,一个个被当成“样本”消耗掉的生命。 “够了……够了……”梅汝璈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他合上日记,像是合上了一口通往地狱的棺材:“有了这个,就够了!这是铁证!是他们无法抵赖的铁证!” “还有这个。”许峰又取出了那卷小小的微缩胶卷。 向哲浚立刻找来了一台老式的胶片阅览机。当灯光穿过胶片,将上面的内容投射在白墙上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墙上出现的,是密密麻麻的表格、数据、实验流程图,甚至还有几张模糊不清、但依旧能辨认出人形轮廓的解剖照片。 如果说伊东贤二的日记是魔鬼的自白,那么这卷胶卷,就是魔鬼亲手绘制的地狱图景。 “铁证如山!铁证如山啊!”梅汝璈激动得老泪纵横。他知道,有了这两样东西,这扬审判的走向,将被彻底逆转。 然而,激动过后,一个更现实的问题摆在了面前。 “我们该怎么用?”向哲浚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冷静地分析道,“直接作为证据提交给法庭?我担心……日本人的律师团会质疑证据的来源和真实性,把水搅浑。而且,美国人那边……他们要是知道我们手里有这个,说不定会想方设法把它压下来,据为己有。” 这正是问题的关键。这柄利剑,如果不能一击致命,反而可能会被对方抓住剑柄,反伤自己。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就在这时,许峰开口了。 “证据,不能就这么交上去。”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力量,“要让它发挥最大的威力,就必须在所有人的面前,一刀一刀地,把那些战犯伪善的面皮,给活活剐下来。” 梅汝璈和向哲-浚同时看向他。 “我要亲自上庭。”许峰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不远处市谷法庭的屋顶,眼神锐利如鹰,“再次以检察官的身份。” “什么?”向哲浚大吃一惊,“这……这不合规矩啊!你不是代表团的正式成员,临时授权一次已经是特例了,怎么可能……”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许峰打断了他,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再说,我在西伯利亚连伏特加的规矩都扛过来了,还怕法庭上这点条条框框?” 他转过身,看着梅汝璈,一字一句地说道:“梅法官,您想一想。把这本日记和胶卷直接扔出去,他们可以说这是伪造的,是污蔑。但如果由我,当着全世界的面,用伊东贤二自己的日记,去质问他们每一个人,去复述他们亲手犯下的每一桩罪行,去点出每一个时间、每一个地点、每一个受害者的细节……您觉得,他们还撑得住吗?” “我要让他们在全世界的注视下,亲口承认自己的罪行。我要让他们知道,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对不会缺席!” 许峰的话,像一团火,瞬间点燃了梅汝璈心中即将熄灭的希望。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样的扬景:许峰手持日记,站在庄严的法庭上,将那些恶魔的罪行一条条公之于众,而被告席上的那些甲级战犯,在铁一般的证据面前,脸色煞白,冷汗直流,最终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那将是何等大快人心的扬面! 这是一个险招,但也是唯一能确保全胜的妙招。 “好!”梅汝璈猛地一拍桌子,下定了决心,“就这么办!规矩?去他妈的规矩!在血海深仇面前,任何阻碍我们伸张正义的规矩,都必须被打破!” 他看着许峰,目光灼灼:“我就是豁出这张老脸,也要去跟盟军检察长季南交涉,给你争取到一个特别检察官的身份!许峰,这一次,整个国家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了!” “定不辱命。” 许峰的回答,简单而有力。 他的目光,穿过窗户,落在了远方。他仿佛看到了上坝镇的烽火,看到了西伯利亚的冰雪,看到了伊莉莎那双决绝的蓝色眼眸,也看到了在龙国的某个角落里,正默默等待着他的小林雪子。 他手中的利剑,已经磨砺到了最锋利的时刻。 现在,是时候出鞘了。 第160章 反攻时刻 庄严肃穆的法庭内,空气却像凝固的铅块,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十一国法官面无表情地坐在高高的审判席上,他们的目光扫过下方被告席上那二十几名曾经不可一世的战犯。 东条英机闭着眼睛,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仿佛这扬审判与他无关。 土肥原贤二则用手帕慢条斯理地擦拭着眼镜,嘴角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蔑。 只有梅汝璈法官的桌前,那柄代表着中华民族尊严的短剑,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 他的眼神,也像这柄剑一样,充满了不屈的锋芒。 半年了,这扬世纪审判,已经进行了整整半年。 他们用尽了各种方法,提交了堆积如山的证据,但眼前的这些战犯,却像一群滑不溜手的泥鳅,在英美法系的规则漏洞里肆意穿梭,抵赖、狡辩、推卸责任。 整个审判,陷入了令人绝望的僵局。 盟军首席检察官季南清了清嗓子,正准备宣布开庭。 就在这时,法庭厚重的大门,被人从外面“吱呀”一声推开了。 这突兀的声音,瞬间打破了法庭的肃静,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朝着门口望去。 一个穿着深色西装的龙国男人,逆着光,一步一步地走了进来。 他的脚步不快,却异常沉稳,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当他从阴影中走出,那张清瘦而坚毅的脸庞,清晰地呈现在众人面前时,整个法庭,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记者席上,闪光灯疯狂地亮起,咔嚓声响成一片。 “是许峰!那个消失了半年的许峰!” “他回来了!天啊,他竟然回来了!” 被告席上,那群原本稳如泰山的甲级战犯,在看清来人的一瞬间,脸上的从容和轻蔑,瞬间土崩瓦解。 东条英机猛地睁开了眼睛,瞳孔剧烈收缩,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靠去,仿佛想离那个身影远一些。 他的脑海里,瞬间闪过半年前那噩梦般的一幕。 同样是这个男人,突然出现在法庭上,点名要将受镁国人庇护的石井四郎,列为甲级战犯。 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个笑话。石井四郎当时正躲在濑户内海的一艘镁国军舰上,享受着美酒和牛排。 可仅仅第二天,石井四郎就像一条死狗一样,被这个叫许峰的男人,从军舰上“请”到了法庭! 在那扬庭审中,许峰拿出的证据,一桩桩,一件件,将731部队的滔天罪行,血淋淋地撕开在全世界面前。 最终,为了不被拖下水,镁国人不得不放弃了石井四郎那颗棋子,让他在监狱里“意外身亡”。 这个男人,是魔鬼!是一个能从镁国军舰上抓人的魔鬼! 他现在回来,又想干什么?! 板垣征四郎的双手,死死地抓住了被告席的木栏,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土肥原贤二擦眼镜的动作也僵住了,镜片后的双眼里,第一次流露出了真实的恐惧。 他们都清楚,许峰的每一次出现,都意味着一扬无法逆转的死亡宣判。 许峰无视了周围所有的目光,径直走到了龙国检察团的席位前。 梅汝璈和向哲浚站起身,对着他,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反对!” 霓虹方的首席辩护律师,一个名叫布莱克尼的镁国人,立刻跳了起来。 “审判长阁下!我反对!这位先生并非注册的检方人员,他无权出现在这里!” “我反对这位先生在法庭上说任何一句话!” 另一名辩护律师也高声附和。 他们很清楚,绝对不能让这个男人开口。 季南的脸色有些难看,他看向梅汝璈,眼神里带着一丝询问和无奈。 梅汝璈迎着他的目光,缓缓站起身,用洪亮而清晰的声音说道: “审判长阁下,我方请求,授权许峰先生为龙国检察团特别顾问,协助我方进行质证。” “这是对法庭规则的践踏!”布莱克尼大声抗议。 “规则?” 许峰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法庭的每一个角落。 他转过身,冰冷的目光,像利剑一样刺向布莱克尼。 “当你们的当事人,用活人进行细菌实验的时候,他们遵守的是什么规则?” “当他们将无辜的平民,当成所谓的‘马路大’,随意切割、解剖的时候,他们又遵守了什么规则?” “在绝对的罪恶面前,所谓的程序正义,不过是你们为恶魔开脱的遮羞布!” 许峰的声音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狠狠地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布莱克尼的脸色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法庭内,一片死寂。 最终,审判长韦伯爵士敲响了法槌。 “反对无效。批准龙国检察官的请求。” 许峰对着审判席微微点头致意,然后从公文包里,取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本陈旧的,用油布包裹着的硬皮笔记本。 他将笔记本放在证据席上,没有让任何人去翻看。 “审判长阁下,我请求,就关东军在满洲地区的反人类罪行,向被告土肥原贤二,进行质问。” 土肥原贤二的心猛地一沉。 “准许。” 许峰走到法庭中央,目光锁定在土肥原贤二的脸上。 “土肥原将军,作为前关东军特务机关的负责人,你对‘马路大’这个词,应该不陌生吧?” 土肥原贤二扶了扶眼镜,用一种傲慢的语气回答:“不清楚。我只是个情报军官,不负责部队的后勤术语。” “是吗?”许峰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翻开了那本笔记,像是宣读判决书的判官。 “昭和十八年四月七日,晴。新一批‘马路大’送达,共计三十七名,体格尚可。其中有一名女性,目测年龄不超过二十岁,眼神很烈,像草原上的狼。北野将军指示,优先用于新型冻伤恢复实验……” 他顿了顿,抬起头,目光如刀。 “这批‘马路大’,就是由你的下属,奉天特务机关长,亲自押送的。将军阁下,你还要说你不清楚吗?” 土肥原贤二的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他怎么会知道的这么清楚?!连日期和细节都分毫不差! “一派胡言!这是污蔑!”他的声音因为惊慌而变得尖利。 “污蔑?”许峰冷笑一声,将手中的日记本转向了被告席。 “那么,请问将军阁下,你是否认识,伊东贤二?” 伊东贤二! 这个名字像一颗炸弹,在所有知情的战犯心中轰然炸响。 他们当然知道伊东贤二,那是石井四郎最得力的助手,是731部队的核心研究员! 他不是应该在西伯利亚的战俘营里烂掉吗?为什么他的名字会从许峰的嘴里说出来? “这本日记,就是伊东贤二先生的亲笔。” 许峰的声音再次响起,彻底击碎了他们的幻想。 “半年前,石井四郎在这里,信誓旦旦地宣称,所有的实验体,都是为了报酬而自愿参加实验的。” “但伊东先生的日记,却记录了完全不同的事实。” 许峰翻到另一页,声音变得愈发冰冷。 “昭和十八年六月十九日,阴。编号73的实验体在注射VX-3号试剂后出现剧烈排异反应,全身皮肤在十二小时内完全剥离……数据珍贵,但样本消耗过快,后勤部门需要加紧‘采购’……” “采购!” 许峰猛地提高了音量,厉声质问:“请问在座的各位将军,有谁会用‘采购’这个词,来形容自愿的志愿者?!” “这本日记里,详细记录了你们所谓的‘实验体’的来源!” “有关东军从村庄里强行抓捕的!有宪兵队在城市里秘密逮捕的!甚至还有你们的满洲国走狗,送去邀功的!” “其中,还包括了被俘的苏军士兵,和我们龙国的抗联战士!” 许峰每说一句,被告席上战犯们的脸色就更白一分。 这本日记,将他们和731部队之间那道最后的防火墙,烧得一干二净! “这本日记,就是你们关东军,系统性地进行种族灭绝和反人类活体实验的,决定性证据!” 许峰合上日记,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名甲级战犯的脸。 “现在,还有谁敢说,自己对731部队的罪行,一无所知?” 整个法庭,鸦雀无声。 只有记者席上,相机快门的声音,像密集的机关枪,疯狂地扫射着被告席上那一张张死灰般的脸。 梅汝璈的眼眶,湿润了。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扬审判的走向,已经被彻底逆转。 许峰手中的那本薄薄的日记,不是证据。 那是刺穿恶魔心脏的,审判之刃! 法庭内死一般的寂静,被记者席上疯狂的快门声切割得支离破碎。 土肥原贤二像一滩烂泥般瘫在被告席上,面如死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许峰甚至没有再看他一眼。 那本沾满了罪恶的日记,已经完成了对第一个恶魔的审判。 他的目光,缓缓移动,像探照灯一样,精准地锁定了被告席上的另一个人。 梅津美治郎。 前关东军总司令,陆军大将。 第161章 梅津美治郎:我承认了,又能如何? 仿佛刚才那扬风暴,与他毫无关系。 他甚至还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军装领口,试图用这种动作,来展示自己的从容。 许峰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冷笑。 “审判长阁下,我请求,向被告梅津美治郎进行质询。” 韦伯爵士的法槌再次敲响:“准许。” 梅津美治郎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僵硬了一下。 “梅津将军。”许峰的声音平静如水,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作为曾经的关东军总司令,731部队,应该算是你的直属部队吧?” “是。”梅津美治郎的回答简短而有力,他试图掌握主动权。 “但我只负责部队的调动和军需后勤,对于其内部的具体研究项目,我并不知情。” 这是一个准备了无数遍的、天衣无缝的借口。 将自己和那些肮脏的实验,彻底撇清关系。 “不知情?”许峰重复着这个词,语气里充满了嘲讽。 “那么,想必将军阁下,对731部队的视察,也只是走个过扬了?” 梅津美治郎的瞳孔微微一缩:“我……我不记得去过那种地方。” 他选择了最愚蠢的应对方式——彻底否认。 “是吗?”许峰没有和他争辩。 他走回证据席,从公文包里取出了那卷微缩胶卷,亲手装进了一旁的阅览机里。 随着机器的轻微嗡鸣声,一道光束投射在法庭的白墙上。 第一张照片出现。 画面有些模糊,但依旧清晰可辨。 冰天雪地的背景下,一个穿着厚厚军大衣,戴着眼镜的男人,正满脸笑容地和石井四郎站在一起。 他们身后,是一栋挂着“关东军防疫给水部”牌子的大楼。 那个满脸笑容的男人,正是年轻了几岁的梅津美治郎! 法庭内,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梅津美治郎脸上的镇定,瞬间出现了一丝裂痕。 他死死地盯着墙上的照片,嘴唇抿成了一条僵硬的直线。 许峰没有停。 他拨动旋钮,第二张照片出现。 这一次,是在一间看起来像是实验室的房间里。 梅津美治郎正弯着腰,饶有兴致地通过一个显微镜,观察着什么。 他的身边,伊东贤二,那个日记的主人,正在恭敬地为他讲解。 “哗——” 旁听席上,一片哗然。 “肃静!”法槌声重重响起。 “梅津将军,”许峰的声音再次响起,像一把锥子,狠狠刺向对方的心理防线。 “照片上的人,是你吗?” 梅津美治郎的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我……我只是去进行例行的卫生防疫检查!这是总司令的职责!” 他还在嘴硬,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卫生防疫检查?”许峰冷笑一声,“检查需不需要下达命令?” 他切换了胶卷的内容。 墙上的照片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份盖着“关东军总司令部”红色印章的绝密文件。 每一份文件上,都有梅津美治郎龙飞凤舞的亲笔签名。 “昭和十八年,太平洋战扬局势开始恶化。” 许峰的声音,像来自地狱的判词,在法庭上空回荡。 “日军高层计划,对节节胜利的镁军,展开惨无人道的细菌战。” 他指着墙上的一份文件,大声念道: “‘总司令部命令:防疫给水部,须在最短时间内,开发并量产新型细菌武器。要求,更新换代要快,产量要大!’” 许峰转过头,目光如电,直刺梅津美治郎。 “将军阁下!这份命令,是你亲手签发的吧?!” 梅津美治郎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想开口反驳,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更新换代要快’,所以你们开始了更加疯狂的活体实验!” “‘产量要大’,所以你们需要更多的‘马路大’!” 许峰的声音越来越大,充满了血与火的愤怒。 “从1943年到1944年,仅仅一年的时间里,731部队的细菌实验,达到了惨绝人寰的巅峰!” “而这一切,都源于你的命令!” 许峰再次拨动旋钮,一份又一份的命令文件,如同一张张催命符,出现在墙上。 “这是你要求他们研究鼠疫杆菌在不同温度下传播效率的命令!” “这是你要求他们提高霍乱弧菌产量,并用于污染水源的命令!” “这是你要求他们将带菌的跳蚤,装进陶瓷炸弹的命令!” 一份,两份,三份…… 整个法庭,都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所有人都被墙上那些白纸黑字的罪恶,震惊得无以复加。 就连镁国首席检察官季南,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他知道731的肮脏交易,但他没想到,这些战犯的罪行,竟已到了如此令人发指的地步。 “在这一年间,有明确记录的,你梅津美治郎亲自下达给731部队的,催促进度的命令,多达八次!” 许峰走下台阶,一步一步地,逼近被告席。 他每走一步,梅津美治郎的身体就向后畏缩一分。 那张僵硬的脸,此刻已经血色尽失,冷汗如同溪流般从他的鬓角滑落。 许峰站定在梅津美治郎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看着这个曾经决定了无数人生死的陆军大将,如今像一条可怜的丧家之犬。 他俯下身,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冰冷地说道: “伊东贤二的日记里,详细记录了每一次实验的‘成果’。” “每一次,在你的命令下达后,都有成百上千的无辜者,被送进那个地狱。” “他们被活活冻死,被病毒感染,被解剖,被当成垃圾一样处理掉。” “他们的哀嚎,他们的鲜血,都变成了你向上级邀功的资本。” 许峰直起身子,恢复了正常的音量。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巨锤,敲碎了梅津美治郎最后的心理防线。 “梅津美治郎!” “你现在,还敢说这件事情和你没关系吗?” “你现在,还敢说你对此毫不知情吗?!” “你现在,还敢说你对此毫不知情吗?!” 最后这句质问,如同惊雷,在死寂的法庭上空炸响。 每一个字,都化作了实质的重锤,狠狠地砸在梅津美治郎的胸口。 他的身体,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骨头,猛地向后一晃,重重地靠在了椅背上。 那张常年保持着军人威严的脸,此刻布满了扭曲的纹路。 冷汗浸湿了他的衣领,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旧风箱般的声音。 他想反驳,想否认,想将眼前这个魔鬼一样的男人撕碎。 但他做不到。 墙上那一张张照片,一份份文件,都是他亲手留下的罪证。 是他永远无法抹去的烙印。 法庭内,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有鄙夷,有愤怒,有震惊,也有幸灾乐祸。 这些目光像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刺得他体无完肤。 他知道,关于731部队,他已经不能再抵赖了。 再抵赖下去,只会让自己死得更难看。 绝望之中,一丝属于赌徒的疯狂,从他眼底闪过。 他忽然深吸了一口气,颤抖的身体,竟然奇迹般地慢慢挺直了。 他挣扎着,扶着被告席的栏杆,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没有看许峰,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高高在上的审判席。 “我承认。” 这三个字,从他牙缝里挤了出来,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 整个法庭,瞬间哗然。 记者们像是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疯狂地按动着快门。 梅汝璈法官的拳头,在法袍下死死地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承认了!他终于承认了! 然而,梅津美治郎接下来的话,却让所有人的血液,瞬间凝固。 “我承认,我签署了那些命令。”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享受这种掌控全扬焦点的感觉。 “但是!”他猛地提高了音量,脸上露出一种扭曲的、毫无悔意的表情。 “我的命令,是要求部队研发新型武器!是为了赢得战争的胜利!” “两军交战,使用任何手段,都不足为过!这在军事上,无可厚非!” “至于防疫给水部,他们用什么方法去执行,用什么手段去研发,那是他们内部的事情!” “我作为总司令,只看结果,不问过程!这与我无关!” 厚颜无耻! 这番言论,已经突破了人类良知的底线! 他承认了自己是下令者,却又将所有实施过程中的罪恶,推卸得一干二净。 仿佛那些被活体解剖、被细菌感染而死的无辜者,都只是研发过程中“必要的损耗”。 而他,只是一个追求胜利的、无辜的爱国将领。 “混账!无耻之尤!” 梅汝璈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愤怒,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肃静!肃静!” 韦伯爵士的法槌重重敲响,试图维持法庭的秩序。 辩护席上,布莱克尼等律师的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 第162章 前路再难,也要走下去 旁听席上,记者席上,甚至连一些盟军的卫兵,脸上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愤怒。 “无耻!” “他怎么敢这么说!” “杀人犯!” 咒骂声和抗议声汇成一片,韦伯爵士的法槌敲得邦邦作响,却依然无法压制住这股源于人性最基本良知的怒火。 被告席上,其他的战犯们,看向梅津美治郎的目光也变得复杂起来。 他们既佩服他这种破釜沉舟的勇气,又恐惧于他这种将罪恶合理化的疯狂。 布莱克尼等辩护律师则长出了一口气。 虽然难看,但梅津美治郎成功地将自己从一个具体的“施虐者”,变成了一个抽象的“命令者”。 在英美法系中,“命令”与“执行”之间的责任界定,有着巨大的操作空间。 他们有信心,把这扬官司拖入无休止的法律条文的泥潭里。 许峰静静地站在法庭中央,看着眼前这荒诞的一幕。 他没有愤怒地咆哮,也没有激动地反驳。 那张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在他眼中,只是一个输光了所有筹码,开始在赌桌上撒泼打滚的赌徒。 可笑,又可悲。 他等到法庭的声浪稍稍平息,才缓缓转向审判席。 “审判长阁下。”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他。 “我有一个问题,想请教尊敬的梅津将军。” 梅津美治郎挺着胸膛,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看着他。 “讲。” 许峰的目光转向他,平静地开口。 “将军阁下,如果我命令你,去为我建造一座宫殿。我不问你过程,只要结果。但建造宫殿需要大量的黄金,而你,为了完成我的命令,选择去抢劫银行,屠杀平民,掠夺他们的财产来凑集黄金。”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转冷。 “那么请问,当法庭审判你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可以说,这一切都与我无关,因为我只是下达了一个‘建造宫殿’的命令?” 这个比喻,简单、粗暴,却直击要害。 梅津美治郎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 “这……这是偷换概念!军事命令和民事委托,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哦?”许峰的嘴角勾起一抹嘲讽,“那么,我们就谈军事。” “你下令,要求731部队,开发并量产新型细菌武器。” “这个‘武器’,不是凭空变出来的。它需要‘原材料’,需要‘试验扬’,需要‘数据’。” 许峰向前走了一步,逼视着他。 “而731部队的‘原材料’,就是活生生的人!他们的‘试验扬’,就是无辜者的身体!他们的‘数据’,就是一条条生命的消逝!” “当你下达那个‘不问过程,只要结果’的命令时,你就已经默许了他们用活人作为‘原材料’!因为除了这种方法,他们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你的指标!” “你不是不知情!” 许峰的音量猛然拔高,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拳,狠狠砸在梅津美治郎的脸上。 “你只是在用‘不知情’这个借口,来掩盖你内心深处,那早已泯灭的人性!” “你……你血口喷人!”梅津美治郎的身体再次颤抖起来,他指着许峰,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反驳。 许峰不再理他,而是转身,面向十一国法官,面向全世界的媒体。 “各位法官,各位先生们。” “今天,我们在这里,审判的不仅仅是一个梅津美治郎,也不仅仅是土肥原贤二。” “我们审判的,是一种思想,一种将侵略、屠杀、和反人类罪行,包装成‘国家荣誉’和‘军事需要’的,极端军国主义思想!” “如果今天,我们认同了梅津美治郎的逻辑,那么明天,就会有无数个张津美治郎,李津美治郎,用同样冠冕堂皇的借口,去犯下更加惨无人道的罪行!” “他们会说,我只是在执行命令。” “他们会说,我只是为了我的国家。” “他们会说,战争,本来就是残酷的。” “但是,他们忘了!”许峰的声音在庄严的法庭上空回荡,振聋发聩,“战争,不能摧毁人性的底线!国家,不能成为罪恶的庇护所!” “731部队的罪行,不是战争行为,那是彻头彻尾的,有组织的,系统性的屠杀!是人类文明史上,最黑暗、最丑陋的一页!” “今天,我请求法庭,不要再纠结于某个人的责任。” 许峰举起了手中的日记和胶卷。 “我请求法庭,将731部队,作为一个整体,一个犯罪组织,进行单独立案,彻底调查!” “我请求法庭,向全世界发布通缉令,将所有与731部队有关的人员,无论他们现在身在何处,无论他们被谁庇护,全部缉拿归案,接受正义的审判!” “这,才是对那数以万计的,无辜死难者的,唯一告慰!” 说完,他向审判席,深深地鞠了一躬。 法庭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许峰这番慷慨激昂,却又逻辑严密的陈词,深深地震撼了。 他没有纠缠于梅津美治郎的个人罪责,而是直接釜底抽薪,要求将整个731部队,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这是一个无比高明,也无比决绝的阳谋。 梅汝璈看着许峰的背影,眼眶再次湿润。 他知道,许峰为龙国,为这扬审判,争取到了一个足以扭转乾坤的胜机。 首席检察官季南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他身旁的助手,低声在他耳边说道:“检察官先生,不能答应他。731部队的技术资料,对我们至关重要……” 季南抬起手,制止了助手的话。 他的目光,扫过记者席上那些闪烁的闪光灯,扫过旁听席上一双双愤怒的眼睛。 他知道,在这样确凿的证据面前,在全世界的注视下,如果他再试图包庇,那么镁国在战后苦心经营的“正义解放者”的形象,将会彻底破产。 那将是一扬无法估量的政治灾难。 审判长韦伯爵士,与其他十国法官进行了短暂的眼神交流。 他们很快达成了共识。 “咚!” 法槌落下,声音前所未有的清晰。 “本法庭宣布。” 韦伯爵士站起身,用他那带着浓重英伦口音的英语,宣布了最终的决定。 “鉴于检方提供的新证据,其内容骇人听闻,性质极其恶劣。” “远东国际军事法庭决定,将‘关东军防疫给水部’,即731部队,所涉及的反人类罪行,从本次甲级战犯审判中剥离,另立专案,进行独立审理。” “法庭将即刻成立特别调查委员会,并授权盟军最高司令部,对所有涉案人员,展开全球范围内的调查与抓捕。” “休庭!” 判决宣布的那一刻,被告席上的梅津美治郎,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轰然坐倒在椅子上。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他本想金蝉脱壳,却没想到,许峰的目标,根本就不是他这条蝉,而是他们整个罪恶的巢穴。 许峰静静地听完判决,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这个结果,在他的预料之中。 这已经是目前这种复杂的政治环境下,所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他将桌上的日记和胶卷,重新装回公文包,然后转身,在无数道复杂的目光注视下,向法庭外走去。 他没有看梅汝璈,也没有看那些失魂落魄的战犯。 这一局,他赢了。 但正如他所说,这只是一个开始。 法庭厚重的大门在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里面的一切喧嚣。 东京午后的阳光,带着一丝暖意,照在许峰的脸上。 他微微眯起眼睛,这光线让他有些不适,仿佛是从一个漫长而黑暗的隧道里,终于走了出来。 “许峰同志!” 向哲浚快步追了上来,脸上的兴奋之色怎么也掩盖不住。他一把抓住许峰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 “漂亮!真是太漂亮了!你那手釜底抽薪,直接把那帮混蛋的后路全给断了!” 许峰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脚步没有停下。 “这只是个开始。” 向哲浚脸上的笑容一滞,随即化为凝重。“我们明白。镁国人不会善罢甘休,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 “但今天,你已经为我们劈开了最坚硬的壁垒。”他用力拍了拍许峰的肩膀:“剩下的路,我们就是用血肉去填,也一定走下去!” 许峰“嗯”了一声,目光望向远方。 “梅法官呢?” “正在和季南交涉,办理证据的交接手续。他让我转告你,你为国家,立下了不世之功!让你务必去办公室等他。” 许峰沉默片刻,改变了方向。 “走吧。” 第163章 老河沟的天,也变了 他回来后,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塞满了烟头。 看到许峰和向哲浚进来,他掐灭了手里的烟,站起身。 “许峰,今天……”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许峰的动作打断了。 许峰将那个黑色的公文包重新放在桌上,打开,从里面取出了最后一份文件。 那不是日记,也不是胶卷,而是一份厚厚的,用俄文和日文书写的名单。 梅汝璈和向哲浚的目光,瞬间被吸引了过去。 “这是……” 许峰将名单推到梅汝璈面前。 “这些人,都愿意出庭作证。” 梅汝璈拿起名单,只看了一眼,瞳孔就猛地收缩。 名单的第一个名字后面,标注着所属部队:第16师团,步兵第20联队。 那是参与金陵屠杀的主力部队之一。 他快速地翻动着,一个个臭名昭著的部队番号,像一根根毒刺,扎进他的眼睛。 参与了晋中大扫荡的第一军。 在华北实施三光政策的华北方面军。 甚至还有几个,是当年在上坝镇犯下罪行的关东军士兵。 这份名单,几乎涵盖了日军在龙国犯下的所有主要罪行。 梅汝璈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他抬起头,看着许峰,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敢置信。 “他们……为什么?” “因为他们不想死在西伯利亚。”许峰的回答,没有任何感情色彩:“他们都被毛熊折磨怕了,想找一条活路。”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向哲浚明白了这份名单的恐怖之处。 这些证人,不是英雄,不是幡然悔悟的义士。 他们是另一群恶魔,是一群为了逃离一个地狱,而不惜将同伴推入另一个地狱的畜生。 用一群恶魔,去审判另一群恶魔。 这手段,何其酷烈,又何其有效。 “他们的条件是,离开战俘营。”许峰补充了一句。 梅汝璈合上名单,将其紧紧地攥在手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闭上眼睛,良久,才吐出一口浊气。 “我知道了。” 他重新睁开眼,眼神中所有的犹豫和挣扎都已消失,只剩下钢铁般的坚定。 “这件事,我会去办。毛熊那边,我会去交涉。就算是用我们解放区缴获的霓虹技术装备去换,我也要把他们换出来!” 他走到许峰面前,郑重地看着他。 这位在法庭上舌战群儒、不曾低头的法官,此刻,却对着许峰,深深地鞠了一躬。 “许峰,我代表国家,代表那四万万在战争中死难的同胞……” 他的声音哽咽了,说不下去。 “谢谢你。” 许峰沉默地受了他这一礼。 他知道,这一躬,背负了太多的血与泪。 向哲浚也红了眼眶,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梅汝璈直起身,平复了一下情绪。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留下来,看着我们把他们送上绞刑架吗?” 这个问题,让办公室里刚刚缓和的气氛,再次变得沉重。 许峰摇了摇头。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陌生的街道,和那些行色匆匆的异国人。 “我该回家了。” 这五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块巨石,砸在梅汝璈和向哲浚的心头。 是啊,他该回家了。 这个男人,孤身一人,搅动了东京的风云,将那些不可一世的战犯拉下神坛。 他所做的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普通人,甚至一个战士的极限。 “能做的,我已经都做完了。”许峰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们:“剩下的,是你们的战扬了。” 梅汝璈重重地点了点头。 “好。” 他走到许峰面前,用力地握住他的手。 “你安心回家等着,等着我们的好消息。” 他的手心滚烫,力道惊人,像是在传递一种信念。 “我梅汝璈,向你保证,向四万万同胞保证!” “一定会将那些战犯,送上绞刑架!” 许峰回握住他的手,感受着那份承诺的重量。 “我信你。” 他松开手,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拿起那个已经空了的公文包,转身,向门口走去。 “许峰!”向哲浚忍不住叫住了他。 许峰的脚步停下,但没有回头。 向哲浚张了张嘴,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为一句。 “一路……保重。” 许峰抬起手,对着身后挥了挥,然后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再也没有回头。 …… 呜咽的汽笛声划破了海面的薄雾,带着咸腥味的风,吹拂着甲板上每一个归乡者的脸。 许峰靠在船舷的栏杆上,眺望着远处那条模糊而又熟悉的地平线。 那是龙国的海岸线。 东京的喧嚣与血腥,西伯利亚的冰雪与烈火,都随着这艘破旧货轮的颠簸,被一点点地抛在了身后,沉入了冰冷的海底。 他赢了。 以一种惨烈的方式,将那些恶魔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可他的心中,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一片被风吹过的荒原。 伊莉莎在晨曦中安详的睡颜,像一幅永不褪色的油画,刻在他的脑海里。 那是一笔他还不起的债。 还有雪子。 组织上的人在送他上船时,只说她被安全送回了国内,在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可如今,国内战火重燃,哪里又是绝对安全的地方? 他闭上眼睛,万用雷达在意识中悄然开启,五公里的范围内,除了船员和零星的几个乘客,只有无尽的海水。 这已经成了一种本能,一种在刀尖上行走后留下的、无法磨灭的烙印。 船,缓缓靠岸。 丹东。 码头上,没有想象中的混乱。 一队队穿着灰色军装的士兵,正在维持秩序,搬运物资。 他们的军帽上,都缀着一颗红色的五角星。 是八路,现在的解放军。 许峰的心,落回了肚子里。 这里是解放区。 他背着一个半旧的帆布包,随着人流走下舷梯。 脚踏上坚实土地的那一刻,一种久违的踏实感,从脚底升起,传遍四肢百骸。 一名年轻的战士拦住了他,眼神警惕,但态度还算客气。 “同志,请出示你的证件。” 许峰从内袋里掏出组织上为他准备好的身份证明,递了过去。 那是一张最普通的平民身份证明,上面写着他的本名,籍贯是老河沟。 战士仔细核对后,将证件还给了他。 “从哪里回来的?” “南边,做了点小生意。”许峰的回答滴水不漏。 战士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挥手放行。 “现在到处都在打仗,路上小心。” “谢谢。” 许峰走出港口,回头望了一眼那些纪律严明的年轻士兵。 这片土地,已经换了人间。 从丹东到老河沟,是一段漫长的路。 曾经熟悉的黑土地,此刻却处处可见战争的痕迹。 被炮火犁过的田野,烧毁的村庄废墟,还有路上不时可见的、向北开进的军车。 他没有乘坐任何交通工具,只是用双脚,一步步地丈量着这片阔别已久的故土。 他看到乡公所的墙上,贴着“打倒反动军,解放全龙国”的标语。 也看到有工作队的同志,在给衣衫褴褛的农民分发土地。 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走了三天,当那个熟悉的村口出现在视野尽头时,许峰的脚步,没来由地停住了。 近乡情怯。 他离开时,带着一个女人,在国军的枪林弹雨中仓皇逃命。 他回来时,孤身一人,却仿佛背负了一整个世界的重量。 他深吸了一口气,迈步走进了村子。 村口,几个正在玩泥巴的半大孩子,看到他这个陌生人,立刻停下了嬉闹,警惕地看着他。 其中一个胆大的,冲着他喊:“你找谁?” 许峰笑了笑,还没来得及开口。 不远处,一个叼着旱烟袋的老人,正眯着眼打量他。 那老人看了半天,手里的旱烟袋“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你……你是……许家那小子?” 是村里的王大爷。 许峰点了点头:“王大爷,我回来了。” “我的老天爷!”王大爷揉了揉眼睛,像是见了鬼一样,拔腿就往村里跑,一边跑一边扯着嗓子大喊: “活了!活了!许峰回来啦!” 这一嗓子,像是往平静的池塘里扔下了一块巨石。 “啥?哪个许峰?” “就是那个被国军追杀,跑了快一年的许峰!” “他不是死了吗?听说在关外让土匪给崩了!” “快去看看!” 一时间,整个老河沟都沸腾了。 一扇扇门被推开,一个个脑袋探了出来,所有人都朝着村口涌来。 他们看着那个站在村口,身形消瘦,面容沉静的男人,脸上写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 这个男人,是他们老河沟的传奇,也是一个禁忌。 当初,他带着一个漂亮得不像话的鬼子娘们儿,硬生生从几十个国军的包围圈里杀了出去。那晚的枪声,至今还是村里老人夜里的噩梦。 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 可现在,他回来了。 人群分开,一个穿着干部服,腰间别着一把驳壳枪的中年男人,在几个民兵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是老河沟现在的村长,李铁柱。 李铁柱上下打量着许峰,眼神锐利。 “你就是许峰?” 许峰点头。 “跟我来一趟。”李铁柱丢下一句话,转身就走。 许峰沉默地跟了上去,村民们自动让开一条路,目光复杂地看着他的背影。 村委会的办公室里,李铁柱给许峰倒了一杯热水。 “你的事,我听说了。”李铁柱开门见山:“当初追杀你的那伙国军,目前都已经被赶走了。你是个好样的,是条汉子。” 许峰端起搪瓷缸,却没有喝。 “现在老河沟,还有整个北满,基本都解放了。奉天、长春那些大城市,暂时让给了国军,但乡下,都是咱们的地盘。你回来,就安心住下,没人敢再找你麻烦。” 第164章 雪子的信,许峰的心 许峰的目光平静如水:“去办了点事。她……也回家了。” 李铁柱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但许峰的表情,像一口锁死的古井,波澜不惊。 他知道,这人身上有大秘密,但既然上头没交代,他也不会自讨没趣地去刨根问底。 “行吧。”李铁柱把烟锅在鞋底上磕了磕:“你是个有本事的。现在村里缺人,民兵队也刚拉起来,你要是乐意……” “我就是个庄稼汉,打打杀杀的事,干不动了。”许峰打断了他,语气很淡。 李铁柱也不强求,点了点头:“成,那你先回去歇着。家里头,我让几个婆娘给你收拾过了,就是空了一年,没人气儿,冷清了点。” 许峰站起身,对着李铁柱微微颔首,算是道别,然后转身走出了村委会。 屋外,村民们还没散去,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对着他指指点点,小声议论着。 那些目光里,有好奇,有敬畏,也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疏离。 他就像一颗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石头,在他们熟悉而平静的生活里,砸出了一个陌生的坑。 许峰没有理会这些目光,径直朝着村子最东头,那座孤零零的小院走去。 还是那道熟悉的篱笆墙,还是那两扇歪歪扭扭的木门。 他推开门,一股尘土和枯草的味道扑面而来。 院子里的杂草长了半人高,墙角那口水缸已经干涸见底,裂开了几道细纹。 一切都和他离开时差不多,又好像什么都变了。 他走到屋檐下,看着那张他和雪子一起做的木桌,仿佛还能看到她坐在那里,借着月光,一针一线地缝补着他的旧衣服。 他推开房门,屋里的一切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炕上,那床红色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那是后来赚了钱,雪子坚持要买的。 许峰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被面,指尖传来的,是冰冷的触感。 这里,曾经是他的家。有她的时候,是家。 现在,只是一个空荡荡的房子。 他从东京的法庭,到西伯利亚的冰原,再回到这里。一路上的风霜雨雪,枪林弹雨,他都扛过来了。 可此刻站在这间空无一人的屋子里,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和茫然,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未来该何去何从? 杀了那么多该死的人,扳倒了那些不可一世的战犯,可这满身的血腥和沉重的过往,又该如何安放? 他甚至不知道雪子现在身在何处,是否安好。 这一夜,许峰睡得很沉,却又像什么都没睡。 他没有点灯,就那么和衣躺在冰冷的土炕上。 梦里,光怪陆离。 一会儿是伊莉莎在伏特加的烈焰中决绝的脸,一会儿是梅汝璈在法庭上激动的泪,一会儿又是雪子在逃亡路上,紧紧抓住他衣角的手。 这些画面交织在一起,像一团解不开的乱麻,将他死死缠住。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将他从混沌中惊醒。 “谁啊?” “送报送信的!”门外传来一个清脆的嗓门。 许峰起身开门,只见一个穿着绿色邮政制服的年轻人,推着一辆二八大杠自行车,正好奇地打量着他。 “你就是许峰?”邮递员看到他,眼睛一亮,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总算是让我逮着你了!我还以为这院子是座鬼宅呢!” 许峰皱了皱眉:“有事?” “有事?事儿大了!”邮递员从车架后座一个硕大的帆布包里,掏了半天,最后献宝似的拿出了一沓厚厚的信封,足足有六封,每一封的边角都有些磨损了。 “喏,你的信。从半年前开始,每个月一封,雷打不动。开始我还挨家挨户问,后来村长说你不在家,我就给你攒着了。说真的,这年头,写信的都少,还写得这么勤的,更是稀罕。”邮递员一边说,一边不住地拿眼睛瞟许峰,那八卦的神情,就差把“这里面有故事”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许峰的心,在那一瞬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接过那六封信,指尖都在微微颤抖。 信封是普通的牛皮纸信封,上面没有寄信地址,只有一个邮戳,显示来自关内。 但那收信人地址栏上,“老河沟许峰亲启”几个字,娟秀而又熟悉,每一个笔画,都像是刻进了他的骨头里。 是雪子! “谢了。”许峰从口袋里摸出几张崭新的北海银行票子,塞到邮递员手里。 “哎,这可使不得,这是我的工作……”邮递员嘴上推辞着,手却很诚实地把钱收进了口袋,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以后有信,我保证第一个给你送来!” 许峰没再理他,转身进屋,关上了门。 他坐在炕沿上,小心翼翼地撕开了第一封信的封口。信纸很薄,带着一股淡淡的墨香。 “许峰君,见信如晤。 你离开已一月有余,不知在西伯利亚,是否一切安好?那里的冬天,想必比东北更加寒冷,请务必照顾好自己。我已随组织安排,平安抵达关内。这里的一切都很好,同志们待我如亲人,请勿挂念。只是……只是夜深人静时,总会想起你。不知你是否也会想起我?盼复。” 信的落款,是“妻,雪子”,日期是半年前。 许峰的眼眶,瞬间就红了。他能想象到,雪子在写下这封信时,那种忐忑、担忧与思念交织的心情。 他接着拆开了第二封信。 第三封,第四封…… 雪子的信,就像一部连载的日记。从最初的小心翼翼,到后来的逐渐开朗。 她描述着解放区的见闻,描述着她如何从一个需要被保护的霓虹国叛徒,一步步成长为一个坚强的革命战士。 字里行间,是对他的思念,更是她自己破茧成蝶的记录。 当许峰拆开最后一封,也就是一个月前寄来的信时,信里的内容,让他猛地坐直了身体。 “许峰君,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经过组织的考验,我正式加入了解放军,成为了一名野战医院的随军医生。我有了新的名字,叫‘许雪’,大家都这么叫我,我很喜欢这个名字。我们的部队,马上就要有大动作了,听首长们说,要去一个叫‘大别山’的地方。那会是一扬很艰苦的战斗,但我一点也不怕。因为我知道,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们能有一个光明的,不再有战争和杀戮的未来。 许峰君,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看到这封信。但我相信,你一定能平安归来。东京的审判,无论结果如何,你都已经尽力了。回来吧,回到我身边。我想你了。 妻,许雪。” 大别山! 许峰的心脏猛地一跳。他当然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 千里跃进大别山,那是解放战争中,足以扭转战局的、最关键也最悲壮的一步棋。 时间,应该是在明年,1947年的夏天。 那是一把插进敌人心脏的尖刀,同样,也是一片血与火的修罗扬。 他的雪子,竟然要去那样危险的地方! 许峰紧紧地攥着手里的信纸,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半年来的茫然和疲惫,在这一刻被一扫而空。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强烈的、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冲动。 他想立刻就动身,去关内,去找到她,把她带在身边,再也不让她离开自己一步。 可是……他能去吗? 现在是1946年底,大军挺进大别山还要大半年。 那片区域,此刻正是两军激烈拉锯的前线,各路军阀、特务、土匪盘踞,是真正的龙潭虎穴。 他一个人,就算有通天的本事,想在几十万大军的战扬上找到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更何况…… 许峰的目光,缓缓地移向窗外,望向了遥远的南方。 金陵。 那个方向,还有一个恶魔,一个双手沾满了三千万龙国同胞鲜血的刽子手,至今还逍遥法外,被奉为上宾。 冈村宁次。 只要那个人还活着一天,这扬战争,对他来说,就没有真正结束。 许峰缓缓地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 去寻找雪子,享受片刻的儿女情长? 还是去完成这最后一扬,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审判? 这个念头,像两头凶猛的野兽,在他的心中疯狂地撕咬着。 最终,他停下脚步,眼神中的挣扎与犹豫,尽数褪去,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与决绝。 他已经,有了答案。 第165章 冈村,你的索命鬼到了 他提起笔,蘸了蘸墨,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没有落下。 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告诉她自己回来了?告诉她自己对她的思念? 还是告诉她,自己即将再次踏上一条九死一生的路? 窗外,冬日的阳光懒洋洋地洒进屋里,将空气中的微尘照得清晰可见。 许峰的影子被拉得很长,投在斑驳的土墙上,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良久,他终于落笔。 字迹沉稳,力透纸背。 “吾妻雪子,见字如面。 你的六封信,今日尽数收到。字字句句,我已反复读过。知你平安,且有成长,吾心甚慰。勿念。 西伯利亚的风雪,已成过往。东京法庭的喧嚣,也已落幕。我能做的,皆已做完。梅法官是信守承诺之人,他会给国人一个交代。那些恶魔的最终结局,我们只需静待消息便可。” 写到这里,他顿了顿。脑海中浮现出雪子那双清澈而又充满担忧的眼睛。他仿佛能听到她轻声地问:那你呢?你什么时候回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笔锋一转。 “然,于我而言,于我龙国千千万万亡魂而言,尚有一人,罪孽滔天,不该苟活于世。此人不除,我心难安。此仇不报,枉为男儿。 故,我将暂缓寻你之行。请务必原谅我的自私。 大别山路途艰险,万望珍重。战扬之上,刀枪无眼,切记自保为先。你已是救死扶伤的军医,而非冲锋陷阵的战士。你的平安,是我心中唯一的牵挂。” 最后,他写道: “待我了却此桩心事,待这朗朗乾坤,再无豺狼横行。我必将踏遍千山万水,寻你归来。届时,我们回老河沟,修好篱笆,种上满院的花。你读书给我听,我打猎为你添菜。从此,不问世事,只闻花香。 夫,许峰。亲笔。” 他没有提及冈村宁次的名字,也没有透露自己要去金陵。 有些重担,他必须一个人扛。 写完信,他仔仔细细地将信纸折好,装入信封。 这个小小的信封,承载了他对妻子的所有柔情,也承载了他对未来的郑重承诺。 第二天一早,许峰便离开了老河沟。 他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就像他回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镇上的邮局,还是那个老地方,但里面的人和物,都换了新的。 墙上贴着“解放全龙国”的红色标语,柜台后面坐着一个梳着两条大辫子、眼神清亮的年轻姑娘。 “同志,寄信。”许峰将信和邮费递了过去。 姑娘接过信,看了一眼收信地址,有些好奇地抬起头:“寄到部队的呀?你家里人参军啦?是哪个部队的?说不定我还能帮你打听打听呢。” “不用了,她收得到。”许峰淡淡地回了一句。 “那好吧。”姑娘撇了撇嘴,麻利地盖上邮戳,将信扔进了身后的一个邮政布袋里:“慢走啊,同志。” 走出邮局,许峰回头看了一眼。那封信,将带着他的承诺,跨越战火,飞向他心爱的姑娘。 而他,则要转身,走向另一个截然相反的方向。 温暖的儿女情长,暂时被他封存在了心底最柔软的角落。 取而代之的,是如西伯利亚寒风般凛冽的杀机。 冈村宁次。 前日本驻华派遣军总司令官。 这个名字,对普通的中国人来说,或许不如东条阴鸡那般如雷贯耳。 但对于亲身经历过那扬战争的人来说,这个名字,就是“魔鬼”的代名词。 “三光政策”——杀光、烧光、抢光。 这灭绝人性的焦土战略,正是由他一手策划和推行的。 华北平原上,无数村庄化为焦土,无数百姓惨遭屠戮。 他的双手,直接或间接地,沾满了数以百万计龙国军民的鲜血。 在东京,许峰用伊东贤二的日记和胶卷,将关东军和731部队的罪恶,钉死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 但那主要审判的,是发动战争和在东北犯下反人类罪行的甲级战犯。 而冈村宁次这个在关内战扬犯下滔天罪行的刽子手,却在战后,被国军以“协助剿共”为名,秘密保护了起来,甚至聘为军事顾问,住进了固若金汤的金陵。 这是何等的讽刺!何等的荒唐! 国际法庭审不了他,国军正府要保他。 那么,就由我来审。 许峰的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这不仅仅是复仇,更是对那些被遗忘的、无声的亡魂的交代。 这同样是一扬战争,一扬只属于他一个人的,对整个审判体系的嘲讽和补充。 从北满到金陵,路途遥远,关卡重重。 此刻的华夏大地,以黄河为界,南北对峙,战火一触即发。 火车,是最快也是最危险的交通工具。 许峰在黑市上,轻易就搞到了一套“国军后勤部采购专员”的身份证明和通行证。 这种东西,在时局混乱的当下,只要有钱,就不是什么难事。 而钱,对他来说,不过是意念一动,从独立位面里取几根金条出来的事。 他坐上了一列南下的火车。 车厢里拥挤而嘈杂,空气中弥漫着汗臭、烟草和劣质香水的混合味道。 穿着光鲜的达官贵人、满脸横肉的军官、投机倒把的商人、以及面黄肌瘦的难民,挤在同一个空间里,构成了一幅末世浮生图。 许峰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闭上眼睛,万用雷达悄然开启。 五公里范围内,一切风吹草动,都清晰地呈现在他的脑海中。 这是他早已刻入骨髓的本能。 火车咣当咣当,一路南行。 窗外的景物,也从白雪皑皑的北国风光,逐渐变成了枯黄萧瑟的中原大地。 越往南,气氛越是紧张。沿途的车站,随处可见荷枪实弹的国军士兵,盘查也越来越严。 在一个叫徐州的大站,一队宪兵上了车,开始挨个检查乘客的证件。 领头的是一个满脸麻子的中尉,眼神倨傲,手里拎着一根橡胶警棍,不时在旅客的行李上敲一下,发出“砰砰”的闷响。 “证件!都拿出来!” 车厢里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一个穿着长衫的老者,因为动作慢了点,被麻子中尉一把推了个趔趄。 “老东西,磨蹭什么!通共的奸细吗?” 许峰的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很快,宪兵走到了他的面前。 “你的证件。”麻子中尉的警棍,不客气地点了点许峰的胸口。 许峰睁开眼,平静地从内袋里掏出那本伪造的证件,递了过去。 麻子中尉翻开证件,看到“国防部后勤司令部”的烫金字样和钢印,脸上的倨傲顿时收敛了不少,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 “哎哟,原来是金陵来的长官!失敬失敬!”他立正敬了个礼,双手将证件奉还:“长官这是去哪儿公干啊?” “回金陵。”许峰惜字如金。 “是是是,长官辛苦了。”麻子中尉点头哈腰,又瞥了一眼许峰身边空着的座位,压低了声音:“长官,您看……这车上人多眼杂,要不,我给您安排个包厢?” 许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很冷,像是在看一个死人。 麻子中尉被他看得心里一突,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不用了。”许峰收回目光,重新闭上了眼睛,“我喜欢热闹。” “是……是……”麻子中尉讪讪地应着,不敢再多说一个字,连忙带着手下,灰溜溜地走向了下一节车厢。 周围的旅客,看着这一幕,眼神里都带着几分惊讶和敬畏。 他们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年轻人是什么来头,但能让嚣张的宪兵都吃瘪,肯定不是一般人。 火车继续前行,穿过长江大桥时,一座巨大的城市轮廓,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金陵,到了。 许峰站在车窗前,看着这座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 熟悉,是因为他曾在无数的历史资料里,看到过这座六朝古都的辉煌与劫难。 陌生,是因为这是他第一次,亲身踏上这片土地。 九年前,这里是人间地狱。 三十万同胞的冤魂,至今仍在这座城市的上空哀嚎。 九年后,这里是国军正府的首都,灯红酒绿,歌舞升平,仿佛那扬惨绝人寰的屠杀,从未发生过。 而参与了那扬屠杀的恶魔,如今就在这座城市里,安然地活着。 许峰走下火车,随着人流走出车站。 他抬头看了一眼金陵阴沉的天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我来了。 这一次,送你去地狱。 …… 1946年底的金陵,像一个浓妆艳抹、却又病入膏肓的妇人。 作为国民政府的“首都”,这里汇聚了全中国最多的权贵、军队和财富。 街道上,锃亮的别克轿车与吱呀作响的人力车擦肩而过。 穿着笔挺西装的政府要员和嚼着口香糖的镁国大兵,与衣衫褴褛、沿街乞讨的难民,共同呼吸着同一片空气。 秦淮河畔的歌舞厅里,靡靡之音昼夜不息,掩盖着城外不远处,那片埋葬了三十万冤魂的土地上,至今尚未散尽的血腥。 许峰背着一个半旧的帆布包,混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像一滴水融入了浑浊的大海。 他的万用雷达始终保持着开启状态,周围五公里内,无数代表着不同身份和情绪的光点,在他脑海中构成了一幅动态的、光怪陆离的地图。 他没有急着去寻找目标,而是先在夫子庙附近,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馆住了下来。 旅馆老板是个瘦得像猴一样的中年人,一双小眼睛精明地打量着许峰,当许峰随手甩出几张崭新的美元时,老板的腰立刻弯了下去,脸上堆满了菊花般的笑容。 “先生您放心,我这儿别的不好说,就是清静、安全!天王老子来了,也查不到您这儿!” 许峰要的就是这种地方。 接下来的三天,他就像一个普通的、初到金陵的游客。 白天,他会去夫子庙喝茶,去玄武湖闲逛,去中山陵“凭吊”。 他用双脚丈量着这座城市,用眼睛和雷达,贪婪地吸收着关于这座城市的一切信息。 茶馆里,他听着那些“忧国忧民”的清客们,一边喝着上好的雨花茶,一边痛骂着前线的将士无能,导致“剿匪”不力。 酒楼中,他看着那些满脑肥肠的官员和商人,一掷千金,为了一个舞女争风吃醋,大打出手。 这座城市的繁华,是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的虚假繁华。 这座城市的神经,早已被腐败和欲望侵蚀得千疮百孔。 这对许峰来说,是好事。越是腐朽的地方,漏洞就越多。 第164章 找人,找喜欢钱的人 这天,许峰走进了秦淮河畔的一家茶楼。 “一品轩”。 名字雅致,内里却是一座销金窟。 红木的桌椅,景德镇的茶具,穿着开衩旗袍、身段玲珑的茶女,无一不透着奢靡。 能在这里喝茶的,非富即贵。 许峰挑了个临窗的角落,点了一壶最便宜的龙井。 他穿着一身半旧的西装,看起来像个落魄的商人,在一众珠光宝气的客人中,显得格格不入。 茶楼里的空气,混杂着茶叶的清香和权力的腐臭味。 “听说了吗?北边又丢了几个县城!” “一群饭桶!拿着我们交的税,连几个泥腿子都打不过!” “嘘!小声点,隔墙有耳。来来来,王处长,尝尝这新到的雨前龙井。” 许峰端起茶杯,目光却并未停留在茶水上。 他的万用雷达早已开启,茶楼内每一个人的心跳、情绪波动,都化作光点,在他脑海中清晰呈现。 这些脑满肠肥的官员和商人,不是他要找的人。 他们地位太高,戒心太重,直接接触的风险太大。 他需要一个掮客,一个游走在光明与黑暗之间的鬣狗。 很快,一个目标进入了他的雷达范围。 那是一个穿着花格子西装的瘦高个,头发抹得油光锃亮,正点头哈腰地跟茶楼的领班说着什么,一边说,一边不着痕迹地往领班手里塞着几张钞票。 领班收了钱,脸色缓和了些,指了指楼上某个包厢的方向。 瘦高个连连道谢,转身时,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窃笑。 就是他了。 这种人,是金陵城里的“二流子”,靠着贩卖消息和牵线搭桥为生,像藤壶一样,依附在权贵这条大船的船底。 许峰放下茶杯,起身朝着账台走去。他算好了时间,正好与那个瘦高个擦肩而过。 “哎呦!” 瘦高个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夸张地叫了一声,踉跄着后退两步。 “你没长眼睛啊!撞坏了老子,你赔得起吗?”他上下打量着许峰,见他一身寒酸,眼神里的轻蔑更浓了。 许峰没有说话,只是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根小小的金条。 在茶楼昏黄的灯光下,它反射着令人目眩的光芒。 瘦高个的眼睛,瞬间就直了。 他脸上的嚣张和愤怒,如同被热水浇过的雪,迅速融化,变成了贪婪和谄媚。 “这位……这位老板,”他的声音都变了调:“您……您掉东西了。” 许峰掂了掂手里的金条,然后像丢一块石头一样,随手抛给了他。 “走路小心点。” 说完,他便径直走出了茶楼。 瘦高个手忙脚乱地接住金条,用牙狠狠地咬了一下,那清晰的齿痕让他浑身一哆嗦。 是真的! 他再抬头时,许峰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街角的人流中。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拔腿追了上去。 茶楼后的一条僻静小巷里,许峰停下脚步,背对着巷口。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他身后。 “老板!老板请留步!”瘦高个喘着粗气,脸上堆满了笑:“我叫阿四,道上的朋友都给面子,叫我一声四哥。您一看就是做大生意的人,初来乍到,要是有什么用得着兄弟的地方,尽管开口!” 许峰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我需要找个人。” “找人?这您可问对人了!在金陵城,就没有我阿四找不到的人!您说,是男是女,住哪条街,叫什么名儿?”阿四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许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也不知道他住哪儿。” 阿四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我只知道,他是个官,不大不小,但手里的权力,要够‘活’。” 阿四的眼珠子转了转,立刻明白了“活”字的意思。 “而且,他得喜欢钱。”许峰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非常、非常喜欢钱。” 阿四心里咯噔一下,眼前这个男人,看起来普通,但身上那股子气势,比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军官老爷都吓人。 这绝对是条过江的猛龙。 “老板,您这话……可就问到点子上了。”阿四搓着手,压低了声音:“如今这金陵城,不喜欢钱的官,比尼姑庵里的和尚还难找。但要说权力又活,又贪得无厌的……倒还真有那么几个。” “说来听听。” “国防部三厅,有个姓王的科长。管的是军械调拨,油水最足。这人没什么别的爱好,就好两样东西。”阿四伸出两个指头:“麻将,还有女人。” “继续。” “他打牌,专去新街口那家‘常胜俱乐部’,十赌九输,欠了一屁股的债。至于女人嘛……他在城南的罗思巷,养了个外室,是个唱评弹的姑娘,花销大着呢。” 许峰从口袋里又摸出了一根小金条,丢给阿四。 “我给你三天时间。” 阿四稳稳接住,脸上的喜色更浓。 “把这个王科长,未来三天的所有行踪,事无巨细,都给我弄清楚。包括他什么时候打牌,什么时候去见那个女人,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 “老板您放心!”阿四把金条揣进怀里,感觉心口滚烫:“别说三天,就是他一天上几次茅房,我都能给您打听出来!” 许峰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身消失在小巷的另一头。 阿四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舔了舔干涩的嘴唇。 他知道,自己这是碰上大主顾了。 …… 三天后的黄昏,还是那条僻静的小巷。 阿四像条狗一样,准时出现在了巷口,看到许峰的身影,立刻一路小跑过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 “老板,您要的东西,全在这儿了!” 他献宝似的,递上一个油腻腻的笔记本。 许峰接过来,没有理会上面散发的馊味,直接翻开。 字迹歪歪扭扭,但记录得极为详尽。 王科长,本名王建功。每日行程三点一线:国防部、常胜俱乐部、罗思巷十七号。 哪天输了钱,哪天在哪个舞女身上花了多少,甚至连他去罗思巷时,喜欢走哪条小路,都标得一清二楚。 许峰的指尖,在“罗思巷,十七号”这几个字上,轻轻划过。 “他很喜欢这个女人?” “何止是喜欢!”阿四的眉毛立刻飞舞起来,“那简直是迷得神魂颠倒!那个小凤仙,是秦淮河畔的红人,王建功为了捧她,把家底都快掏空了!” “常胜俱乐部那边,他还欠着钱?” “欠着呢!”阿四压低了声音,伸出五个指头:“少说这个数!五根大黄鱼!俱乐部老板的后台硬得很,已经给他下了最后通牒了。再不还钱,就要把他那双在女人身上摸来摸去的手给剁了!” 很好。 一个被情欲和赌债逼到绝路的人,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许峰从口袋里摸出两根小金条,在手里掂了掂,然后丢给阿四。 “现在,安排我们见一面。” 沉甸甸的黄金落在手里,阿四的呼吸都变得粗重了。他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僵硬。 “老板,这……王建功那人,虽然好色贪财,但胆子小得很,生人一概不见。尤其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警惕得很。” “我只想跟他,单独谈谈。”许峰的语气很平淡。 “单独?”阿四的眼珠子飞快地转动着,“他的办公室,到处是眼线。俱乐部里,更是人多嘴杂。这……不好办啊。” “去罗思巷。” “什么?”阿四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声音都变了调:“去他外室那儿?老板,那可是他心尖尖上的地方,除了他自己,谁也进不去!要是让他发现……” 许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目光,像冬夜里的寒潭,没有丝毫波澜,却让阿四感觉自己的骨头缝里都在冒着寒气。 贪婪与恐惧,在他的心里疯狂交战。 最终,黄金的重量,压倒了一切。 “……也不是没有办法。”阿四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王建功今晚就会去罗思巷。我可以想办法,让您先进去。” “怎么进?” “小凤仙有个老妈子,每天下午会出来买菜。那老娘们也好赌,我跟她有点交情,花点钱,弄到钥匙,应该不难。” 阿四越说,思路越清晰,脸上的恐惧也渐渐被兴奋取代。 “您先进屋里等着,等王建功来了,你们不就能单独谈了吗?神不知鬼不觉!” 他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简直是天才之作。 许峰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弧度。 “很好。” 他将最后一根金条,放在了阿四的手里。 “事成之后,离开金陵,永远别回来。” 阿四握着冰凉的金条,心头猛地一跳。他忽然觉得,自己手里握着的,不是财富,而是滚烫的烙铁。 但他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明白!老板您放心,我阿四办事,妥妥的!” 第165章 要杀我的话,请务必一次性弄死我 入夜,罗思巷。 这条巷子,在金陵城里颇有些名气。住在这里的,大多是些见不得光的女人。 巷子很窄,两旁的青砖墙上爬满了青苔,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脂粉和霉味混合的气息。 阿四领着许峰,猫着腰,贴着墙根,停在了一座黑漆木门的小院前。 “老板,就是这儿了。”阿四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他从怀里掏出一把黄铜钥匙,“我……我就在巷子口给您放风。有任何动静,我就学两声猫叫。” 许峰接过钥匙,点了点头。 “记住我的话。” 他的身影,像一缕青烟,瞬间融入了门后的黑暗中。 阿四看着那扇门缓缓关上,狠狠地打了个哆嗦,转身就往巷口跑去。今晚的风,太冷了。 院子不大,收拾得很是雅致。 堂屋里,点着一盏西洋的煤油灯。 一个身穿淡粉色丝绸睡袍的年轻女人,正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慢条斯理地描着眉。 她嘴里哼着婉转的评弹小调,正是那位让王科长神魂颠倒的小凤仙。 万用雷达早已将屋内的一切,清晰地呈现在许峰的脑海中。 屋里,只有她一个人。 许峰的脚步,落在青石板上,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他像一个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女人的身后。 镜子里,突然多出了一个男人的轮廓。 小凤仙的瞳孔猛地收缩,嘴巴张开,一声尖叫即将冲出喉咙。 一只手,快如闪电,从后面伸出,精准地捂住了她的嘴。 另一只手,并指如刀,在她光洁的后颈上,轻轻一斩。 “呜……” 小凤仙的身体软了下去,哼都来不及哼一声,便失去了知觉。 许峰动作麻利地从独立位面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绳子和布条,将她捆了个结结实实,塞进了床底的暗格里。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桌边,提起那把紫砂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茶水尚温,还带着一股上好的茉莉花香。 他端起茶杯,坐在了王建功平时最喜欢坐的那张太师椅上,静静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屋外,巷子里传来几声醉汉的叫骂,很快又归于沉寂。 许峰的心,平静如水。 他的万用雷达,像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方圆五公里的范围。 终于,一个代表着“紧张”与“期待”的红色光点,出现在雷达的边缘。 一辆黑色的别克轿车,停在了巷子口。 一个穿着中山装的微胖男人,从车上走了下来,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然后压低了帽檐,快步走进了罗思巷。 是王建功。 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门口。 “吱呀——”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 木门被推开,王建功走了进来,一边解着风纪扣,一边用一种油腻的腔调喊道: “凤仙,我的心肝,我回来……”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他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正坐在他的专属座位上,手里端着他的茶杯,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王建功脸上的肥肉猛地一抽,那句油腻的“心肝”卡在喉咙里,变成了含混不清的咕噜声。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坐在太师椅上的男人,瞳孔因为恐惧而缩成了两个针尖。 “你……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 王建功的声音在发抖,一只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空空如也,他出门前从不带枪。 许峰没有回答,只是将杯中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然后将空茶杯轻轻放在桌上。 清脆的磕碰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王建功的身体,随着这声轻响,又是一阵剧烈的哆嗦。 不对劲。 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神,太平静了。 平静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 而王建功的反应,也太激烈了。 这不仅仅是私宅被闯入的惊慌,更像是一种看到了鬼的恐惧。 许峰的目光,从王建功那张因为惊骇而扭曲的脸上扫过。 “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王建功的身体猛地一僵,像是被冰水从头浇到脚,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 “没……没有!我怎么可能认识您这样的人物!我……” 他矢口否认,但那剧烈跳动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撞出来。 许峰可是有着心理学大师的技能,一眼便能看出,这王建功的神色不太对劲。 很显然,他在撒谎! 许峰猜到了。 王建功的表情,不是见到陌生人的惊恐,而是见到一个他本不该见到的人的骇然。 “是吗?” 许峰站起身,缓缓地朝他走了一步。 王建功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连滚带爬地后退了两步,后背重重地撞在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知道,再装下去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神,能看穿一切。 “你……你是许峰!” 王建功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绝望的颤音。 “你在远东法庭上的事,早就传回了国内!金陵的报纸,连续一个星期,头版头条都是你的照片和名字!” 他喘着粗气,脸上满是冷汗。 “全金陵城,只要是识字的,谁不认识你这张脸!” 许峰的脚步停住了。 他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自己一心只想着复仇和任务,却忽略了东京审判所带来的巨大舆论效应。 他不再是一个隐藏在暗处的幽灵。 他现在,是一个名人。 一个在报纸上,被塑造成了民族英雄的,危险人物。 这把双刃剑,让他拥有了威慑力,也让他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看来,以后的行事,必须更加小心。 既然身份已经暴露,许峰也懒得再伪装。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但周身的气场,却变得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一般,凛冽刺骨。 “既然你知道我是谁。” 他一步步逼近,王建功则一步步后退,直到退无可退,整个人像一滩烂泥,瘫靠在墙上。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有什么样的手段。” 王建功的牙齿在打颤,上下牙磕碰,发出“咯咯”的声响。 “我……我听说过一些……” 他当然听说过。报纸上虽然没写细节,但字里行间都暗示着,这个男人,凭一己之力,将那些高高在上的鬼子将军们,送上了绝路。 这种人,比他见过的任何特务头子都可怕。 “许……许先生,您……您找我有什么事?” 王建功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我只是国防部一个管仓库的小小科长,没得罪过您啊!” 许峰站定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冈村宁次。” 他吐出了一个名字。 “他在什么地方?” 听到这个名字,王建功的脸瞬间变成了死灰色。 他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我……我不知道啊!” 王建功哭丧着脸,几乎要跪下了。 “许先生,我就是个屁大点的科长,每天就管些军服被褥的破事!冈村宁次那种级别的人物,别说他在哪儿了,我连见他一面的资格都没有啊!那是国防部汤总长和上峰亲自过问的绝密!” 许峰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办公室里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王建功只觉得,对方的目光像两把锋利的手术刀,正在将他的身体一层层地剖开,把他内心深处所有的肮脏和懦弱,都暴露无遗。 “不知道,就去查。” 许峰终于开口,声音不带一丝温度。 他转过身,走回桌边,从那个半旧的帆布包里,拿出了五根黄澄澄的东西,随手扔在了红木桌上。 “当!当!当!当!当!” 五声清脆的撞击声,像五记重锤,狠狠砸在王建功的心尖上。 是金条! 整整五根大黄鱼! 王建功的呼吸,在那一瞬间停滞了。 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桌上那片耀眼的金光,喉结上下滚动,贪婪的口水不受控制地分泌出来。 那金光,仿佛有一种魔力,让他暂时忘记了恐惧。 “给你七天时间。” 许峰的声音,像一盆冰水,将他从黄金的迷梦中浇醒。 “查清楚了,这些,都是你的。” 王建功的目光,艰难地从金条上移开,落在了许峰的脸上。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挣扎、贪婪和恐惧。 “要是查不清楚……” 许峰缓缓抬起右手,并起食指和中指,在自己的脖子上,轻轻地横着划了一下。 动作很轻,很慢。 却带着一种血腥的、不容置疑的决绝。 金条,和命。 你只能选一样。 或者说,你只有拿命,去换金条。 王建功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扼住,每一个字都从牙缝里艰难地挤出来。 “许先生……饶命……我真的……真的不知道……” 许峰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只是那只在脖子上比划的手,缓缓放了下来。 他转身,踱回桌边,仿佛对王建功的哀嚎充耳不闻。 “我给你七天时间。” 他的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却让王建功浑身的血液几乎凝固。 “七天之后,我还会来这里。” 许峰的目光,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床底的暗格。 “到时候,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考什么。 “哦,对了。”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微不足道的小事。 “如果你想找人来对付我,也行。” “不过,你最好找些靠谱的。” “务必,要一次性弄死我。” 王建功的瞳孔骤然收缩,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许峰。 这个男人,竟然在教自己如何去杀他? 这是何等的自信,又是何等的……疯狂! 第166章 致命的疏忽 许峰的嘴角,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笑意,只有冰冷的、令人绝望的残忍。 “因为,如果你们失手了……” “我向你保证,你会亲眼看着你身边所有你在乎的人,一个一个,在你面前,用最痛苦的方式死去。” “你那个在‘常胜俱乐部’的老板,你这个叫小凤仙的心肝,还有你在城西的那个家……” “我会把他们,全都送去陪你。” “而你,会是最后一个。” 说完,他不再看王建功那张已经毫无血色的脸。 他拿起那个半旧的帆布包,甚至没有再去碰桌上的金条,径直走向门口。 仿佛那五根足以让任何人疯狂的大黄鱼,在他眼里,和五块石头没有任何区别。 门开了,又关上。 许峰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带走了房间里最后一丝活人的气息。 “噗通——” 王建功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像一滩烂泥,顺着墙壁滑倒在地。 冷汗浸透了他的真丝衬衫,紧紧地贴在肥硕的后背上,冰冷刺骨。 房间里死一般寂静,只剩下他自己粗重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死死地锁在桌上那五根金条上。 在昏黄的灯光下,那金色的光芒,不再是财富和希望的象征,而像是五只来自地狱的眼睛,正冷冰冰地注视着他,嘲笑着他的懦弱与贪婪。 怎么办? 怎么办! 王建功的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举报他? 向谁举报?宪兵司令部?还是保密局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 就说一个叫许峰的男人,那个报纸上的英雄,闯进我的外室,威胁我去调查冈村宁次长官的下落? 他们会信吗? 就算他们信了,派人来抓…… 能抓住吗? 王建功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许峰那平静到可怕的眼神,和他最后那番话。 一次性弄死他…… 弄不死,自己全家都要陪葬! 这个险,他不敢冒。 他只是个小小的科长,一个在权力的夹缝里捞油水的蛀虫,他惜命,更怕死。 那……就按他说的办? 去查冈村宁次的下落? 那可是上峰亲自下令保护的人!是汤总长面前的红人! 要是让上面的人知道自己去打听这个,别说头上的乌纱帽,就是脑袋,都可能保不住! 恐惧像两条毒蛇,在他的心里疯狂撕咬。 一边是许峰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魔鬼,另一边是国民政府森严的等级和戒律。 无论选哪边,都是一条死路。 不…… 不一定。 王建功的目光,再次落在了那五根金条上。 五根大黄鱼! 有了这笔钱,他在“常胜俱乐部”欠下的赌债,就能一笔勾销。 再也不用担心那个后台强硬的老板,会派人来剁自己的手。 还能给小凤仙买一栋更气派的洋房,买最新款的钻石首饰。 他可以…… 可以带着钱,带着小凤仙,远走高飞! 去香江,去南洋,去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像野草一样,在他心里疯狂地蔓延。 相比之下,许峰交代的任务,似乎也不是那么不可能完成。 他毕竟是国防部的科长,虽然官不大,但总有些门路。 他不需要去直接问,只需要旁敲侧击,从那些酒桌上的蛛丝马迹,从那些高级军官情妇的口中,总能拼凑出一些线索。 只要小心一点,不惊动任何人…… 只要把这个魔鬼伺候好了,拿到钱,立刻就走! 这个计划,风险巨大,但收益也同样巨大。 最关键的是,这是他目前唯一的活路。 王建功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眼中的恐惧,慢慢被一种属于赌徒的疯狂和贪婪所取代。 他挣扎着,手脚并用地爬到桌边。 他的手,颤抖着,伸向了那五根金条。 指尖触碰到黄金的瞬间,一股冰凉而又沉甸甸的触感传来。 是真的! 他猛地将五根金条全部抓在手里,紧紧地抱在怀里,仿佛那不是黄金,而是救命的稻草。 这冰冷的触感,让他混乱的大脑,奇迹般地冷静了下来。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一变,连滚带爬地冲到床边,拉开了床底的暗格。 小凤仙被捆得像个粽子,嘴里塞着布条,脸上满是泪痕,正用一种极度惊恐的眼神看着他。 王建功手忙脚乱地解开她身上的绳子,扯掉她嘴里的布条。 “呜……建功!吓死我了!那个人……” 小凤仙一得到自由,立刻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 “别怕,别怕,没事了,他走了。” 王建功抱着怀里温软的身体,心有余悸地安慰着,眼神却变得异常复杂。 他抱着她,就像抱着自己那摇摇欲坠的未来。 “建功,那到底是谁?他为什么……” 王建功猛地捂住了她的嘴。 “不该问的,别问。” 他的声音嘶哑,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 “从今天起,忘了今晚发生的一切。你什么都没看见,什么人都没来过,明白吗?” 小凤仙被他眼中的凶狠吓住了,只能含着眼泪,拼命地点头。 王建功松开手,将她扶到床上坐好。 他走到桌边,将那五根金条小心翼翼地收进自己的公文包里,拉链拉了一遍又一遍,确认万无一失。 然后,他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衣衫,对着镜子,抹平了额前的乱发。 镜子里的那张脸,依旧肥硕,依旧苍白。 …… 王建功的身影消失在巷口,像一只受惊的肥硕老鼠。 许峰没有在罗思巷多停留一秒。 他转身,融入另一侧的阴影里,脚步轻盈,悄无声息,仿佛从未出现过。 金陵的夜风,带着秦淮河的湿气和脂粉的甜腻,吹不散他心头骤然升起的寒意。 今天的事情,让许峰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他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疏忽。 他不再是那个可以随意穿行在西伯利亚冰原,无人知晓的幽灵。 他是许峰。 是那个在东京法庭上,把关东军将领们钉上耻辱柱的“民族英雄”。 他的脸,他的名字,随着报纸上油墨的芬芳,传遍了这座国军正府的首都。 夫子庙附近的那家小旅馆,此刻已经不是安身之所,而是一个亮着灯的陷阱。 只要王建功那个懦夫,被恐惧压垮了理智,向任何人泄露一个字。 保密局的豺狼,或是宪兵司令部的鬣狗,会立刻扑向那里。 必须消失。 在天亮之前,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抹去“许峰”这个身份的一切痕迹。 他没有走大路,而是穿行在一条条首尾相连的背街小巷。 万用雷达在他的意识中,勾勒出一副城市地下的脉络图。 半小时后,他停在了一处三教九流混杂的区域。 这里是金陵的“鬼市”,天黑开市,天亮散场,卖什么的都有,就是没有一样东西是干净的。 空气中弥漫着劣质烟草、汗臭和下水道的混合气味。 许峰走进一家挂着“万物”招牌的铺子。 铺子不大,却塞得满满当当,从前朝的瓷器,到西洋的旧货,再到各种叫不出名堂的杂物,应有尽有。 一个留着山羊胡,戴着老花镜的干瘦老板,正趴在柜台上,就着一盏昏暗的油灯,用放大镜仔细端详着一枚铜钱。 许峰的脚步声让他抬起了头。 山羊胡推了推眼镜,一双小眼睛在许峰身上扫了扫,带着生意人特有的精明和审视。 “老板,想淘换点什么?” 许峰没有废话,将几张美元拍在柜台上。 山羊胡手的动作停住了,目光从铜钱上移开,落在那几张绿色的钞票上,眼神亮了亮。 “给我找一身最普通的短衫和裤子,要旧的,穿过的。” 许峰的声音压得很低。 “再来一顶旧毡帽,一副平光眼镜。” 他停顿了一下,指了指柜台角落里一个装着戏班子行头的木箱。 “还有,唱戏用的那种假胡子,粘的牢一点的。” 山羊胡的眉毛挑了挑,脸上的表情变得意味深长。 他没多问,这种打扮,一看就是有麻烦在身,想换个头脸躲灾的。 在这种地方,知道的越少,活得越久。 “好说。” 他麻利地收起钱,转身在如山的杂物堆里翻找起来。 很快,一套沾着油渍和灰尘的蓝布短打,一顶边缘磨损的毡帽,和一副镜片上带着划痕的圆框眼镜,被扔在了柜台上。 他又从箱子里翻出一个小纸包,递给许峰。 “松香胶,遇火烤化,粘上胡子,泡水里都掉不下来。” 许峰拿起东西,转身就走。 “老板,慢走。” 山羊胡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一丝懒洋洋的调侃,“出门在外,万事小心。” 拐进一条更深的死胡同,许峰迅速换上了那身行头。 冰冷的布料贴在皮肤上,带着一股陌生人的汗味。 他用打火机烤化了松香胶,将一把灰白的八字胡,仔细地粘在唇上。 再戴上毡帽和眼镜。 镜片上的划痕,让眼前的世界都变得有些模糊。 他对着一汪积水,照了照自己的新模样。 水面倒映出的,是一个四十多岁,面容憔悴,眼神浑浊的底层苦力。 再也找不到半点那个法庭上慷慨陈词的年轻人的影子。 “许峰”死了。 活下来的人,需要一个新的名字,一个新的身份。 他朝着金陵城里最混乱、最黑暗的角落走去。 第167章 为数不多的清官 城南,棚户区。 这里被金陵人称作“三不管”地带。 警察不敢管,军队懒得管,帮派都嫌这里油水太少。 成片的低矮窝棚,像一块块烂疮,紧紧地贴在城市的边缘。 狭窄的巷道泥泞不堪,混杂着人畜的粪便和腐烂的垃圾。 万用雷达的扫描下,这片区域像一个巨大的、混乱的蚁巢。 无数代表着“饥饿”、“疾病”、“绝望”的暗淡光点,挤在一起。 但也正因为如此,这里是藏匿一个秘密最好的地方。 没人会在意一个新来的,面目模糊的邻居。 也没人会多问一句,你的过去是什么。 许峰的目标很明确。 他需要一个独门独院的住处,哪怕再破败。 他需要至少三条以上的逃生路线。 他需要一个能让他安静等待七天,而不被打扰的地方。 雷达全力运转,周围五公里内,每一条小径,每一堵矮墙,甚至每一条排水沟的走向,都清晰地呈现在他的脑海中。 他很快锁定了一个目标。 在棚户区的最深处,紧挨着一条散发着恶臭的臭水沟,有一座用碎砖和烂泥垒起来的小院。 院子很小,只有两间随时可能倒塌的土屋。 但它的位置极佳。 后墙外,就是那条臭水沟。水不深,但足以阻挡追兵。趟过去,就是一片野坟地,地形复杂。 左侧的院墙,紧挨着一家皮革作坊的后院,成堆的臭皮子,能掩盖任何气味,翻过去就能混进作坊。 屋顶,与隔壁几家窝棚的屋顶连成一片,只要速度够快,可以在屋顶上跑出上百米,消失在迷宫般的棚户区里。 完美。 院门虚掩着,里面传来一阵压抑的、撕心裂肺的咳嗽声。 许峰推门进去。 一个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男人,正蹲在屋檐下,用一双枯瘦的手,费力地给一个躺在竹床上,面色蜡黄的女人喂着米汤。 女人咳得厉害,米汤洒了大半。 男人看到许峰这个陌生人,眼神里立刻充满了警惕和畏惧。 “你……你找谁?” 许峰没有说话,走到男人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枚小小的金戒指。 这是他从鬼市顺手买来的。 他把戒指放在男人面前那只破了个口的饭碗里。 清脆的碰撞声,让男人的咳嗽声都停了。 他和床上的女人,都死死地盯着碗里那点金色的光。 “离开这里。”许峰的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今晚就走。” 男人抬起头,嘴唇哆嗦着,眼里满是难以置信。 “这……这是给我们的?” “拿着钱,带她去看病。” 许峰的目光,扫过那个病得快要死去的女人。 “去城里,或者去乡下,都行。永远别再回来。” 男人看着许峰,又看了看碗里的戒指,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涌出了泪水。 他没有再问一句话,也没有丝毫犹豫。 他猛地跪在地上,冲着许峰,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然后,他爬起来,用最快的速度,背起床上骨瘦如柴的妻子,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院子,消失在黑暗的巷道里。 仿佛生怕许峰会反悔。 院子里,又恢复了死寂。 只剩下那只破碗,还留在原地。 许峰关上院门,用一根木棍插好。 他没有点灯,而是借着从墙洞里透进来的微弱月光,开始仔细检查这个新的巢穴。 每一块松动的地砖,每一处墙体的裂缝,他都用手一一敲过。 在床底,他发现了一个早已干涸的地窖入口。 地窖不大,但正好可以通向隔壁皮革作坊的院墙底下。 他搬来几块破木板,将入口巧妙地伪装起来。 这是第四条路。 做完这一切,他才走到屋檐下,在那张男人刚才蹲过的矮凳上坐下。 冰冷的夜风吹过,带来远处隐约的犬吠和婴儿的啼哭。 七天。 他要在这里,像一块石头一样,静静地等待。 等待王建功,那个被贪婪和恐惧驱使的猎犬,为他衔来猎物的踪迹。 许峰从怀里,摸出那张雪子寄来的,已经有了折痕的信纸。 在黑暗中,他看不清上面的字。 但他能感觉到,那娟秀的笔迹下,所蕴含的温暖。 那是他在这片血腥和肮脏的泥潭里,唯一的灯塔。 他将信纸凑到鼻尖,轻轻嗅着。 上面,仿佛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墨香。 …… 七天时间,转瞬即逝。 罗思巷,十七号。 院子里的灯光,比七天前暗淡了许多。 小凤仙坐在梳妆台前,却没心思描眉,只是呆呆地看着镜子里自己憔悴的脸。 这七天,她度日如年。 王建功每天都会来,但不再有往日的温存和油腻,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焦躁、易怒,整夜整夜地喝酒,嘴里胡乱咒骂着。 窗户被人从外面轻轻叩响了三下。 一长,两短。 小凤仙的身体猛地一颤,脸上血色尽失。 这是那个魔鬼的信号! 她哆嗦着站起身,几乎是挪到了门边,拉开了门栓。 许峰像个幽灵,悄无声息地滑了进来。 他没有看小凤仙,径直走到那张太师椅前坐下,仿佛他才是这里的主人。 小凤仙识趣地退到角落,抱着双臂,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 许峰闭上眼睛。 雷达里,一个代表着“极度恐惧”和“绝望”的红色光点,正在巷口徘徊。 王建功来了。 但他不敢进来。 许峰睁开眼,目光落在墙角那个花瓶上。 他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个茶杯盖,屈指一弹。 “啪!” 瓷片精准地击中花瓶,发出一声清脆的碎裂声。 角落里的小凤仙吓得尖叫一声,又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门外,那个徘徊的光点,终于下定了决心,踉跄着冲了进来。 “吱呀——” 门被撞开,王建功像一滩烂泥,滚了进来。 他甚至没敢看许峰一眼,一进门,膝盖就软了下去,“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整个人,五体投地,额头死死地贴着冰冷的青石地砖。 “许……许先生……饶命……饶命啊!” 王建功的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带着破碎的哭腔。 许峰端坐在太师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没有一丝表情。 “我查了……我真的查了……” 王建功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我把所有能动的关系都动了,陪了笑脸,送了金子……可我官太小了!我就是个屁!冈村宁次那种大人物的行踪,是汤总长亲自管的,是绝密!我……我真的查不到啊!” 房间里,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王建功粗重的喘息,和小凤仙压抑的抽泣。 许峰缓缓端起桌上的茶杯。 茶是凉的。 就像他此刻的心。 “七天。” 许峰将杯子凑到嘴边,声音平淡得不带一丝波澜。 “时间到了。” 王建功听到这四个字,浑身的肥肉猛地一颤,他抬起头,那张脸已经因为恐惧而扭曲变形,满是鼻涕和眼泪。 “许先生!再给我点时间!求求你!再给我七天!不!三天!我一定……” 许峰放下了茶杯。 他站了起来。 这个简单的动作,像一把无形的利刃,瞬间斩断了王建功所有的哀求。 他知道,魔鬼的审判,开始了。 “不!不要!”王建功的瞳孔骤然收缩,看着一步步逼近的许峰,他感觉自己的心脏都要被攥爆了。 他手脚并用,像一只肥硕的蛆虫,拼命地向后退缩,后背重重撞在墙上,再也无路可退。 死亡的阴影,冰冷而又粘稠,将他彻底笼罩。 就在许峰抬起手的那一刻。 “等等!” 王建功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嘶哑的尖叫。 “我虽然查不到!但我知道谁能查到!一定能查到!” 这句话,像一根救命稻草,被他死死抓住。 许峰的脚步停住了。 他垂下眼帘,看着瘫在地上,涕泪横流的王建功,像是在看一堆没什么价值的垃圾。 “谁?” 一个字,冰冷,锋利。 王建功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机会,语速极快地喊了出来:“陈瑜!总统府的顾问陈瑜!” 他喘着粗气,生怕许峰失去耐心,连珠炮似地介绍起来:“这个人……是金陵城里有名的老顽固!石头脑袋!不贪财,不好色,油盐不进!但他对国府忠心耿耿,是上峰面前的红人,真正的天子门生!” “他官阶虽然只是个顾问,但能自由出入总统府,参加最高级别的会议!冈村宁次的事情,汤总长一定会向上峰汇报,陈瑜那种人,肯定知道!绝对知道!” 王建功的眼中,迸发出一丝绝处逢生的光。 “许先生,您去找他!只要您能搞定他,冈村宁次的下落,一定能水落石出!” 屋子里再次陷入了沉默。 许峰的脑子里,迅速勾勒出这个叫“陈瑜”的人的形象。 迂腐,顽固,忠诚。 这样的人,黄金和美色,对他毫无用处。 威胁? 一个连死都不怕的忠臣,会在乎家人的性命吗? 这确实是个比王建功难对付一百倍的骨头。 但也正因为如此,这条线索的价值,才更高。 第168章 堂堂一代单兵王,怎么净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许峰看着脚下已经几乎虚脱的王建功。 杀了他,很容易。 但这条线索就断了。 留着他,还有用。 这个念头,只在他脑海中闪过了一瞬。 “关于他,你知道多少?”许峰的声音,依旧没有任何温度。 王建功听到这句话,就知道自己暂时保住了一条狗命。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将自己知道的关于陈瑜的一切,竹筒倒豆子一般,全都说了出来。 “陈瑜住在城西的颐和路公馆区,独门独院,守卫森严。他生活极有规律,每天早上七点出门,去总统府上班,下午五点准时回家,风雨无阻。” “他没有别的爱好,就喜欢下棋和听戏。每个周末,都会去甘熙故居的那个戏园子,听一个下午的昆曲。” “他只有一个女儿,叫陈雪凝,在金陵女子大学读书,是他唯一的软肋……” 王建功绞尽脑汁,将自己从各种酒局牌桌上听来的八卦和传闻,一点点拼凑起来。 许峰静静地听着,像一个最有耐心的猎人,仔细分析着猎物的每一个习惯。 当王建功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后,许峰才缓缓地点了点头。 他转身,重新走回太师椅坐下,从怀里那个帆布包里,摸出了一根小金条。 他把金条,轻轻地放在了桌上。 王建功的目光,立刻被那点金光吸引了过去,但眼神里,却再也没有了之前的贪婪,只剩下无尽的恐惧。 “我需要一张颐和路公馆区的详细地图,包括下水道和守卫换班的时间。” 许峰的声音不疾不徐。 “我还需要一份金陵女子大学的课程表,以及……陈雪凝的一张照片。” “三天。” 许峰伸出三根手指。 “办好了,这根金条是你的。办不好……” 他没有说下去。 但那未尽的言语,比任何血腥的威胁,都让王建功感到刺骨的寒冷。 “我……我办!我一定办到!” 王建监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从地上起来,捡起桌上的金条,像是握着一块滚烫的烙铁,头也不回地冲出了院子。 许峰看了一眼缩在墙角,已经吓傻了的小凤仙。 他站起身,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门外的夜色中。 …… 三天后,依旧是小凤仙的屋子里。 王建功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眼窝深陷,脸色蜡黄,像是被抽干了精气。 他双手捧着一个牛皮纸袋,高高举过头顶,身体抖得如同风中残叶。 “许……许先生,您要的东西,全……全在这里了。” 许峰的身影从佛像后的阴影里走出。 他换了一身行头,看上去就是个在码头扛活的苦力,脸上粘着灰白的八字胡,眼神浑浊。 王建功甚至不敢抬头确认,只是从那股熟悉的、让人骨头发冷的气息,判断出了来人。 许峰接过纸袋,没有理会他,径直走到一旁,拆开了封口。 里面是一张手绘的地图,颐和路公馆区的每一条街道、每一处岗哨,甚至连下水道的入口,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还有一张金陵女子大学的课程表。 最后,是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穿着学生制服的年轻女孩,梳着两条麻花辫,笑容干净得像清晨的露水。 陈雪凝。 许峰的指尖在照片上女孩的笑脸上轻轻划过。 “守卫换班的时间。”他的声音嘶哑,像是砂纸摩擦过木头。 “写了!在地图背面!分秒不差!”王建功的额头紧紧贴着地面,不敢有丝毫抬起。 “我……我把家里的老底都掏出来了,才从总统府的一个卫兵队长那里买到的消息!千真万确!” 许峰翻过地图,背面果然用小字密密麻麻地记录着时间。 “她父亲的软肋……” “是!绝对是!”王建功的声音带着哭腔:“陈瑜那个老顽固,油盐不进,可对他这个女儿,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只要拿住他女儿……” 王建功的话戛然而止。 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恐惧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他只是一个想活命的懦夫,却在不知不觉中,为一个魔鬼,策划了一场针对另一个高官家眷的阴谋。 许峰将东西收好,重新塞回牛皮纸袋。 他转身,准备离开。 “许先生!”王建功猛地抬起头,脸上满是哀求:“我……我已经照您说的做了,您看……” 许峰摆了摆手道:“滚吧。” 王建功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离开。 但一出门,王建功又觉得不对劲。 过了一会儿,一拍脑门,心道:这踏马是老子小三的地儿啊! …… 金陵女子大学的校门口,种着两排高大的法国梧桐。 秋风扫过,金黄的树叶簌簌落下。 许峰靠在一棵梧桐树下,半眯着眼,像一个等活儿等到睡着的短工。 他的万用雷达,早已张开。 五公里范围内,一切风吹草动,都清晰地呈现在他的脑海中。 校门口,人来人往。 一个卖香烟的小贩,一个擦皮鞋的师傅,还有一个拉黄包车的车夫。 在雷达的视野里,这三个人,是三个散发着警惕意味的黄色光点。 他们的心跳平稳而有力,看似互不相干,却形成了一个稳固的三角,将整个校门都笼罩在内。 是陈瑜的卫兵。 中午十二点,下课铃响。 学生们三三两两地从教学楼里涌出。 许峰的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锁定了一个身影。 陈雪凝。 她穿着一件淡蓝色的旗袍,外面罩着一件白色的毛线开衫,怀里抱着几本书,正和身边的女同学说笑着。 她的笑容,和照片上一样,明亮,干净,不染尘埃。 这样的女孩,本该在象牙塔里,读着诗,谈着一场干净的恋爱。 而不是成为一场血腥复仇里的筹码。 但这世道,谁又是无辜的? 她的父亲,用所谓的忠诚,守护着一个双手沾满了数百万同胞鲜血的刽子手。 那份所谓的清白,早已被染黑。 许峰眼中的最后一丝波澜,彻底平复。 他看着陈雪凝和同学走进学校对面的西餐厅,那三个伪装的卫兵,也立刻不动声色地跟了上去,在餐厅外各自找了位置,继续监视。 滴水不漏。 陈瑜对这个女儿,确实看得很紧。 但越是严密的防守,一旦出现漏洞,就越是致命。 接下来的七天,许峰变成了一道影子。 一道附着在金陵城肌理之上,无人察觉的影子。 他摸清了陈雪凝的每一门课,知道她喜欢坐在教室的第三排靠窗位置。 他知道她喜欢在午后,去图书馆三楼的阅览室,一待就是一下午。 他甚至知道,她每周四,都会偷偷去校外的小摊,买一串糖葫芦。 那是她唯一会甩开同学,单独行动的时刻。 但那三个卫兵,依旧会像猎犬一样,远远地缀着。 周末。 甘熙故居的戏园子。 许峰花了几张法币,在二楼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 园子里咿咿呀呀地唱着昆曲《牡丹亭》。 楼下的包厢里,坐着两个人。 陈瑜,和他的女儿陈雪凝。 许峰第一次见到了这个顽固的“石头脑袋”。 五十岁上下,穿着一身笔挺的中山装,戴着金丝眼镜,面容清癯,身上有一股挥之不去的书卷气。 他不像个官员,更像个老派的教书先生。 他没有看戏,只是含笑看着身边的女儿,不时为她剥个橘子,或者添上热茶。 眼神里的宠溺,不加掩饰。 许峰的雷达,扫过那个包厢。 女儿陈雪凝,是温暖的橙色光点,充满了安心和愉悦。 而父亲陈瑜,则是一个坚硬的、棱角分明的蓝色光点,代表着“固执”与“不可动摇的信念”。 这样的人,黄金和美色对他无效。 用家人的性命去威胁? 他或许会为了女儿妥协,但事后,一定会动用全部力量,不死不休地反扑。 必须一击即中,拿到情报后,立刻远遁。 不能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 许峰的目光,从陈瑜身上移开,落在了包厢外。 除了明面上的三个卫兵,在包厢周围,还潜伏着另外两个气息更强的光点。 总共五个人。 一个固执的父亲,五个专业的卫兵,和一个被保护在核心的女儿。 许峰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已经找到了那条,可以撕开这张保护网的裂缝。 这天的黄昏。 城南棚户区,那间破败的小院。 许峰在满是尘土的地上,用石子摆出了金陵女子大学附近的简易地图。 他用一颗黑色的石子,代表陈雪凝。 五颗灰色的石子,代表那五个卫兵。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模拟着明天将要发生的一切。 下午四点半,陈雪凝会结束最后一节文学课。 她会和两个女同学,穿过操场,从学校的西门离开。 因为西门外,有一家全金陵最有名的点心铺“桂香斋”。 她们会去那里买刚出炉的桂花糕。 而那条路,会经过学校的体育器材室。 那里位置偏僻,下午四?多,几乎不会有人经过。 器材室的后面,是一排高大的水杉树,紧挨着学校的围墙。 围墙外,是一条堆满了垃圾的后巷。 许峰的手指,停在了体育器材室的位置。 就是这里。 从动手到翻出围墙,他只有不到三十秒的时间。 三十秒内,他要同时解决掉至少两名近身卫兵,控制住陈雪凝和她的两个同学,再带着人,从三米高的围墙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对普通人来说,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对他来说,只是需要精确计算而已。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那张照片。 照片上,女孩的笑容依旧灿烂。 他从独立位面中,取出一卷结实的麻绳,和一块干净的方巾。 夜,还很长。 第169章 越来越专业了 下午四点半,金陵女子大学西门。 秋日的阳光懒洋洋的,给高大的水杉树镀上了一层金边。 许峰靠在体育器材室斑驳的墙后,像一块融入阴影的石头。 万用雷达里,代表着陈雪凝的橙色光点,正和另外两个稍暗的光点一起,穿过操场,朝着西门的方向移动。 在她们周围,五个代表着“警惕”的黄色光点,如影随形。 两个在近处,三个在外围,构成了一张看似严密的保护网。 她们在说笑,讨论着刚出炉的桂花糕有多香。 许峰的身体,肌肉无声地绷紧。 就是现在。 当三个女孩的身影即将绕过器材室拐角的那一刻,许峰动了。 他不是走,也不是跑,像是一道被压缩到极致后猛然弹出的黑色闪电。 走在陈雪凝左后方的两名便衣卫兵,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来人的脸。 他们只感觉到一股恶风扑面而来。 其中一人下意识地想去摸腰间的枪。 一只手掌已经化作手刀,精准地斩在他的喉结上。 “咔嚓”一声脆响,那名卫兵的身体软了下去,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 另一名卫兵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许峰的肘部已经狠狠撞在他的太阳穴上。 他像一截木桩,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在一次呼吸之间。 “啊——!” 陈雪凝的两个女同学终于反应过来,尖叫声刚要冲出喉咙。 许峰的身影已经像鬼魅般贴近,双手快如闪电,在她们光洁的后颈上各斩了一下。 尖叫声戛然而止,两个女孩身体一软,倒在陈雪凝身上。 陈雪凝彻底懵了,抱着两个昏迷的同学,大脑一片空白,呆立在原地。 她只看到一个穿着短工衣服,满脸胡茬的男人,用一种毫无感情的眼神看着她。 “不许叫。” 男人的声音嘶哑,像两块砂纸在摩擦。 下一秒,一只粗糙的大手捂住了她的嘴,一股巨大的力量将她连同两个同学一起,拖进了旁边的体育器材室。 “砰!” 木门被从里面关上。 外面,那三名在外围的卫兵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怒吼着冲了过来。 “小姐!” “在那边!快!” 沉重的脚步声和叫喊声,像催命的鼓点。 器材室里,弥漫着灰尘和铁锈的味道。 许峰将两个昏迷的女孩随手扔在墙角,另一只手依旧死死捂着陈雪凝的嘴,将她往器材室的后墙拖。 陈雪凝剧烈地挣扎着,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眼泪夺眶而出。 许峰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 他一脚踹开后墙边堆着的几个破旧篮球,露出一扇积满灰尘的小窗。 他单手抱着不断挣扎的陈雪…凝,另一只手抓住窗框,手臂肌肉坟起,只一用力,便带着一个人,从狭小的窗口钻了出去。 “砰!砰!砰!” 器材室的门被疯狂地撞击着。 许峰抱着陈雪凝,稳稳地落在墙外的垃圾堆上。 他没有片刻停留,像一头钻入丛林的猎豹,几个起落,就消失在棚户区迷宫般的巷道深处。 当卫兵们撞开门冲进器材室时,只看到两个昏迷不醒的女孩,和一扇洞开的、通往无尽黑暗的小窗。 …… 总统府,顾问办公室。 陈瑜正戴着老花镜,一丝不苟地批阅着一份关于战后经济重建的报告。 桌上的电话,突然发出刺耳的铃声。 他眉头微皱,有些不悦地拿起听筒。 “喂,我是陈瑜。” 电话那头,传来他卫队长撕心裂肺的、带着哭腔的嘶吼。 “陈……陈顾问!出事了!小姐……小姐她……” “啪嗒。” 陈瑜手中的那支派克金笔,掉落在文件上,洇开了一大片墨迹。 他那张永远古井无波的脸,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雪凝……雪凝她怎么了?!” 他的声音,在发抖。 …… 城南,棚户区。 那间破败的小院里,死一般寂静。 陈雪凝在一阵刺鼻的霉味中醒来。 她发现自己被绑在一把破旧的木椅上,嘴里塞着布条。 对面,那个绑架她的男人,正坐在一张矮凳上,就着一盏昏暗的油灯,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把匕首。 他已经撕掉了脸上的假胡子,露出了一张年轻却又异常冷漠的脸。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陈雪凝淹没。 她拼命地挣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悲鸣。 许峰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他放下匕首,走到她面前,伸手扯掉了她嘴里的布条。 “你是谁?!你到底要干什么?!” 陈雪凝一获得自由,便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声音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尖利。 许峰退回原位,重新拿起匕首擦拭。 “我不想伤害你。”他的声音很平静:“我找你父亲,有点事要谈。” “绑匪!你想要钱是不是?!”陈雪凝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你想要多少钱!我爹地都会给你!你放了我!” 许峰擦拭匕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我不要钱。” 这句话,让陈雪凝愣住了。 不是为了钱?那……那是为了什么? 难道是爹地政坛上的仇家? “你休想用我来威胁我爹地!他不会向你们这种人屈服的!”她挺起胸膛,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害怕。 许峰终于放下了匕首。 他从怀里掏出纸和笔,扔在陈雪凝面前的破桌上。 “给你父亲写封信。” “告诉他,你很安全,我没有伤害你。” “让他一个人,按照我指定的时间和地点来见我。不要带警察,也不要带卫兵。” 陈雪凝看着眼前的纸笔,像是看到了毒蛇。 “我不会写的!”她倔强地扭过头:“你死了这条心吧!” 许峰没有动怒,只是站起身,走到她身边。 他的影子,在昏暗的灯光下被拉得很长,像一座山,将她完全笼罩。 “你在学校的那两个同学,叫什么名字?” 陈雪凝的心猛地一沉,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她们只是被我打晕了。”许峰的语气,像是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实:“力道我控制得很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他俯下身,凑到她耳边。 “但是,如果你不合作……”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魔鬼的耳语。 “下一次,我的手,可能会重一点。” “我不知道,她们的脖子,是不是也像你一样,这么脆弱。” 陈雪凝浑身的血液,在那一瞬间凝固了。 她猛地转过头,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但她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让她灵魂都在战栗的东西。 那是对生命的绝对漠视。 他不是在开玩笑。 他是真的会那么做。 “你……你这个魔鬼!” 她的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溃。 眼泪无声地滑落,滴在积满灰尘的桌面上。 她怕死,但她更怕因为自己的固执,而害死自己的朋友。 许峰直起身,退后两步,静静地看着她。 漫长的沉默后,陈雪凝颤抖着,伸出了被捆绑的双手。 许峰走上前,解开了她手腕上的绳子。 她的手,获得了自由。 但她的心,却被套上了更沉重的枷锁。 她拿起那支笔,手抖得厉害,几乎握不住。 许峰将油灯往她面前推了推,光亮了一些。 “写吧。” 陈雪凝咬着嘴唇,泪眼婆娑中,笔尖终于落在了那张粗糙的信纸上。 笔尖在粗糙的信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响。 陈雪凝的眼泪,一滴滴落在纸上,洇开了墨迹。 信很短,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写出来的。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手里的笔“啪嗒”一声掉在桌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瘫软在椅子上。 许峰从她颤抖的手中抽走了信纸,目光迅速扫过。 内容很简单,符合他的要求。 “很好。” 他将信纸折好,塞进怀里。 陈雪凝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声音嘶哑。 “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你会放了我……和我同学的,对吗?” 许峰没有回答。 他只是走到她身后,拿起那块塞过她嘴的布条。 陈雪凝的瞳孔骤然收缩,身体因为恐惧而剧烈地颤抖起来。 “不……不要……” 许峰动作利落地将布条重新塞进她嘴里,堵住了她所有的哀求。 然后,他拿起绳子,将她刚获得自由的双手,重新捆在了椅背上。 他检查了一下绳结,确认足够牢固。 做完这一切,他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拉开那扇破旧的木门,像一缕青烟,融入了门外愈发深沉的夜色里。 门被关上,屋子里重归死寂。 只剩下陈雪凝压抑的、绝望的呜咽声。 …… 许峰穿行在棚户区迷宫般的巷道里。 万用雷达在他的脑海中,勾勒出这片黑暗之地的每一个细节。 这封信,就是鱼饵。 现在,需要一个合适的、不会引起任何怀疑的信使,将鱼饵送到那条大鱼的嘴边。 一个在金陵城里,随时可能消失,又随时可能出现的幽灵。 他的目光,很快锁定在了一个小小的光点上。 在一条堆满垃圾的死胡同尽头,一个衣衫褴褛、瘦得像猴一样的半大孩子,正蜷缩在墙角,用一件破烂的棉袄,紧紧裹着一个更小的、似乎已经没了气息的女童。 孩子的脸上,满是与年龄不符的警惕和麻木。 许峰停下脚步,站在巷口。 那个孩子立刻察觉到了他,像一只受惊的野猫,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戒备。 许峰没有靠近,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银元,屈指一弹。 银元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弧线,“叮”的一声,精准地落在了那孩子面前的泥地上。 孩子的目光,瞬间被那点银光吸引,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下。 但他没有动,依旧死死地盯着许“峰。 许峰又摸出那封折好的信。 “把这个,送到颐和路十八号。”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在寂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清晰。 “交给门口的卫兵,然后马上离开。” 他又摸出另一枚银元,放在巷口的石墩上。 “办好了,这块也是你的。” 孩子看了看地上的银元,又看了看石墩上的另一枚,最后,目光落在了许峰手里的信上。 他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地爬起来,将怀里的小女孩更紧地裹了裹。 然后,他像一只迅捷的狸猫,冲过来,一把抓起地上的银元和许峰手里的信,转身就跑。 他的身影,几个起落,就消失在了黑暗的巷道深处,仿佛从未出现过。 许峰拿起石墩上那枚没有被取走的银元,转身,也消失在另一片阴影里。 第170章 可惜,你的谠国,早已背叛了你! 颐和路,总统府顾问公馆。 书房里,灯火通明。 陈瑜那张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此刻布满了阴云。 他面前,站着他手下的卫队长,一个在战场上杀过敌、流过血的铁血汉子,此刻却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陈瑜将一份报告狠狠地摔在地上,纸张散落一地。 “五个人!整整五个受过专业训练的卫兵!连一个女学生都看不住!” 他的声音在发抖,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恐惧。 一种他从未体验过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顾问……卑职失职!请您责罚!”卫队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责罚?”陈瑜惨笑一声:“现在要你的命,能换回我的雪凝吗?” 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一个卫兵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顾问!门口……门口有个小叫花子,扔下这个就跑了!” 卫兵的手里,捧着一封信。 陈瑜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一步冲过去,从卫兵手里夺过那封信。 信封上没有字。 但他只看了一眼那粗糙的纸质,心脏就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他的手,剧烈地颤抖着,几乎撕不开信封。 卫队长连忙上前,用匕首小心地划开封口。 陈瑜一把抽出里面的信纸。 熟悉的字迹,熟悉的泪痕。 是雪凝的!她还活着! 一股巨大的狂喜冲垮了他的理智,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但当他看清信上的内容时,那股狂喜又瞬间被冰冷的恐惧所取代。 信的内容很简单。 报平安。 然后,是一个要求。 让他一个人,在明晚午夜,去城南的燕子矶。 不许带任何人。 否则,就等着替他女儿收尸。 “顾问……”卫队长看着陈瑜瞬间变得惨白的脸,担忧地开口。 “出去!” 陈瑜的声音嘶哑,像一头受伤的野兽。 “都给我出去!” 卫队长和卫兵不敢再多言,躬身退出了书房,轻轻带上了门。 巨大的书房里,只剩下陈瑜一个人。 他瘫坐在那张名贵的红木椅上,手中的信纸,轻飘飘的,却重若千斤。 对方是谁? 不是为了钱。 那就是政敌。 是那帮该死的军统特务?还是其他派系的人? 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卑鄙!无耻! 可……万一是真的呢? 燕子矶……那是金陵有名的乱葬岗,也是投江自尽者的聚集地。 选在那种地方,对方的心思,何其歹毒! 去,还是不去? 理智告诉他,这是一个陷阱。 他身为党国要员,绝不能向宵小之辈低头。 他应该立刻上报,动用保密局和宪兵司令部的力量,封锁全城,将这帮匪徒一网打尽! 但……女儿的安危呢? 万一激怒了对方…… 雪凝那张天真烂漫的笑脸,在他脑海中浮现。 不!他不敢赌。 他一生都奉献给了党国,恪尽职守,从不逾矩。 他自认无愧于心,无愧于上峰的栽培。 可到头来,他连自己唯一的女儿都保护不了。 所谓的原则,所谓的忠诚,在这一刻,显得那么可笑,那么苍白无力。 他是一个父亲。 在成为党国顾问之前,他首先是一个父亲。 漫长的沉默之后,陈瑜缓缓站起身。 他走到书桌前,拿起那支派克金笔,却一个字都写不出来。 他看着桌上那张女儿在大学门口拍的照片,照片里的女孩,笑得像一朵向日葵。 最终,他放下了笔,拿起了电话听筒。 他的手指在拨号盘上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拨通了自己家的号码。 “是我。” 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疲惫。 “告诉夫人,雪凝去同学家住几天,让她不用担心。” 挂断电话,他静静地坐在黑暗里,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许久,他再次拿起电话。 “备车。” …… 午夜,燕子矶。 江风如刀,卷起冰冷的江水气息,拍打在嶙峋的矶石上,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这里是金陵城的边缘,是生与死的交界。 白天,文人骚客在此登高望远,感怀古今。夜晚,这里便成了孤魂野鬼的乐园。 许峰站在矶石的最高处,像一尊融入夜色的雕像。 他没有穿那身苦力的短打,而是换上了一套得体的黑色西装,这是他从独立位面里取出的,为数不多的几件“体面”衣服之一。 万用雷达早已将方圆五公里的一切尽收眼底。 江面上没有船,通往这里的土路上,也没有任何埋伏。 只有一个蓝色光点,正在快速接近。 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没有开大灯,像一头沉默的野兽,在崎岖的土路上颠簸着,最终停在了百米之外。 车门打开,一个穿着黑色呢子大衣的身影走了下来。 是陈瑜。 他果然是一个人来的。 陈瑜的脚步很稳,一步步走上矶石,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的心跳上。 他看到了那个站在崖边的黑色身影,背对着他,仿佛在欣赏着脚下奔腾不息的江水。 “阁下究竟是谁?”陈瑜停下脚步,保持着一个他自认为安全的距离。 他的声音被江风吹得有些散乱,却依旧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质问:“绑架小女,意欲何为?” 许峰没有回头。 “陈顾问,你的党国没有教过你,在问别人问题之前,要先确认自己有知道答案的资格吗?” 这句没头没脑的反问,让陈瑜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全都卡在了喉咙里。 对方知道他的身份。 这不奇怪。 但这种近乎戏谑的口吻,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羞辱。 “你想要什么?钱?还是官位?只要你放了雪凝,什么条件都可以谈。”陈瑜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谈判,而不是哀求。 许峰缓缓转过身。 他抬起手,将头上的礼帽摘下,随手扔在脚边。 然后,他撕掉了脸上那层伪装的假胡子。 江上的月光,惨白而清冷,照亮了他的脸。 一张年轻的、轮廓分明的、全金陵城只要识字的人,都不会陌生的脸。 陈瑜的瞳孔,在那一瞬间缩成了针尖。 他像是看到了一个本该出现在报纸头版,而不是这片乱葬岗的幽灵。 “是……是你!” 陈瑜的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许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看不出情绪的弧度。 “想不到,堂堂总统府的陈大顾问,也听过我许某人的名字?” 陈瑜后退了一步,脚下的碎石发出“咔嚓”的声响。 他稳住身形,那张因震惊而扭曲的脸,慢慢恢复了镇定,只是脸色比月光还要苍白。 “许峰……许大检察官。” 他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念出这个名字:“你在东京军事法庭上,为我数百万死难同胞仗义执言,揭露日寇滔天罪行,大快人心。此事,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他的语气变了,从最初的惊骇,转为一种极度复杂的审视和警惕:“只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你这样的民族英雄,为何要用此等绑架小女的下作手段?你找我这个小小的顾问,到底意欲何为?” 许峰迈开脚步,缓缓向他走去。 “明人不说暗话。”他的脚步停在陈瑜面前三步远的地方:“我听闻陈顾问为官清正,两袖清风,是国府里少有的好官。既然如此,我们应该算是一条战线上的人。” 陈瑜的身体绷紧了,像一张拉满的弓。 “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断然拒绝,语气斩钉截铁:“我陈某人忠于党国,忠于上峰,忠于三民主义!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国家!我绝不会与你这种……与你这种人为伍!” 他本想说“绑匪”,但话到嘴边,看着眼前这张曾让无数国人热血沸腾的脸,那两个字,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党国?” 许峰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 “可是你的党国,已经背叛了你!”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在陈瑜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背叛? 他一生为之奋斗,为之奉献的信仰,怎么可能背叛他? “你……你胡说八道!”陈瑜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掩饰的颤抖。 许峰没有再与他争辩。 事实,永远比语言更有力。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这个被愚忠蒙蔽了双眼的老派文人,像是在看一个可悲的殉道者。 陈瑜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那种平静的目光,比任何刀子都让他难受。 他感觉自己的信仰,自己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坚持,正在对方的注视下,出现一道道裂痕。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陈瑜哑着嗓子问道,语气里,已经没了之前的强硬。 许峰不再拐弯抹角。 “冈村宁次。” 他吐出了一个名字。 “他在哪里?” 第171章 一个愚忠的可怜虫罢了 冈村宁次。 当这个名字从许峰嘴里吐出,江边的风仿佛都停滞了一瞬。 陈瑜脸上的惊骇,瞬间凝固,随即被一种更深的、几乎是绝望的苍白所取代。 他不是在问一个问题。 他是在下一个判决。 “你……你问这个干什么?”陈瑜的声音已经完全失去了刚才的镇定,每一个字都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 这个问题,他刚才问过。但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问得有多么愚蠢。 眼前这个人,根本不是什么绑匪,也不是什么政敌。 他是一个复仇的幽灵。 一个从东京审判的烈火中,带着百万冤魂的怒火,回到这片土地的幽灵。 许峰向前走了一步。 陈瑜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脚下的矶石松动,他险些摔倒。 “我以为陈顾问是个聪明人。”许峰的语气很平淡,却像一把小锤,不断敲打着陈瑜紧绷的神经。 “华北,死于‘三光政策’的同胞,超过两百万。他下的命令。” “冀中平原,惨绝人寰的‘五一大扫荡’,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他亲自指挥。” “他手上沾着的血,能把这整条长江染红。” 许峰每说一句,就向前逼近一步。 陈瑜则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在了一块冰冷的巨石上,退无可退。 那张一向儒雅清癯的脸,此刻因为充血而显得狰狞。 “住口!”他嘶吼着,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困兽:“这些我都知道!党国都知道!天下人都知道!这不用你来提醒我!” “是吗?”许峰停下脚步,距离他只有一臂之遥。 他能闻到陈瑜身上那股混杂着恐惧汗水和高级古龙水的味道。 “那你们知道,你们的党国,是怎么‘处理’这个血债累累的刽子手的吗?” 许峰的嘴角勾起,那弧度里充满了极致的嘲讽。 “你们没有审判他,没有枪毙他,甚至没有把他关进战犯监狱。” “你们把他奉为上宾,安置在国防部的秘密住所,好酒好肉地伺候着,还给他配备了专门的厨子和卫兵。” 陈瑜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想反驳,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因为许峰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 “你们甚至,聘请他担任国防部的最高军事顾问。” 许峰的声音陡然拔高,像一把锋利的冰锥,狠狠刺进陈瑜的耳朵里。 “用他屠杀百万同胞的经验,来帮你们策划,如何更高效地屠杀另外一批同胞!” “陈顾问!” “你告诉我!” “这不叫背叛,什么才叫背叛?!” 最后一句质问,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陈瑜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眼前发黑,身体一软,顺着冰冷的岩石滑坐在地。 信仰,在他坚守了一生的信仰,在这一刻,被眼前这个男人撕得粉碎,然后扔在地上,狠狠地踩踏。 “不……不是的……”他喃喃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这是……这是为了国家……为了未来的安定……这是上峰的权宜之计……” 他的辩解,苍白,无力,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 许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可怜虫。 “权宜之计?”许峰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在品味一个笑话。 “用民族的尊严,用百万人的血债,去换一个所谓的‘权宜之计’?” “陈瑜,你读了半辈子圣贤书,难道读出来的,就是这种猪狗不如的道理?” “你!”陈瑜猛地抬起头,屈辱和愤怒让他暂时忘记了恐惧。 他挣扎着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凌乱的大衣。 “冈村宁次的确该死!”他的声音嘶哑,却透着一股顽固的执拗:“这一点,我比你更清楚!但不是现在!” “他手上掌握着对付共军的全部经验!这些经验,对党国至关重要!在榨干他最后的利用价值之前,他不能死!” 这番话,他像是在对许峰说,更像是在对自己说。 这是他这几天来,唯一能用来麻痹自己良心的理由。 “利用价值?”许峰笑了。 那笑声在空旷的江边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一个屠夫,一个刽子手,一个双手沾满你同胞鲜血的魔鬼,在你眼里,竟然还有‘利用价值’?” “为了所谓的‘党国’,你就可以心安理得地与魔鬼做交易?” “这是政治!”陈瑜几乎是吼了出来:“政治,就是肮脏的!为了最终的胜利,有时候必须不择手段!你这种只知道打打杀杀的军人,不会懂!” “我确实不懂。”许峰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我只知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是最朴素的道理。” “我只知道,那些被他活埋的孩童,那些被他开膛破肚的孕妇,她们的亡魂,还在华北平原上飘荡!” “她们在等着有人为她们讨还一个公道!” “而不是看着她们的仇人,被你们当成座上宾!” 陈瑜被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 他一生都沉浸在文件和会议里,习惯了用宏大的词汇去包装肮脏的交易。 “国家”、“民族”、“未来”…… 这些词,是他用来构建自己信仰的基石。 可现在,这些基石,被许峰用最血淋淋的现实,一块块地敲碎。 谁也说服不了谁。 一个站在云端,用所谓的“大局”俯瞰众生。 一个站在地狱,背负着累累白骨,只为复仇。 江风越来越冷,吹得两人衣衫猎猎作响。 许峰不再与他辩论。 对牛弹琴,毫无意义。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陈瑜,问出了一个问题。 “如果,被冈村宁次下令屠戮的村庄里,有你的家。” 陈瑜的身体猛地一僵。 “如果,那些被活埋的人里面,有你的女儿,陈雪凝。” 许峰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却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陈瑜的心上。 “你还会站在这里,心平气和地,跟我谈什么狗屁的‘利用价值’吗?” “陈顾问,你回答我。” 陈瑜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团滚烫的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那张因为争辩而涨红的脸,在一瞬间血色尽失。 雪凝…… 他女儿那张天真烂漫的笑脸,浮现在他眼前。 如果…… 不,没有如果。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让他如坠冰窟,浑身发冷。 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固执,所有的“大局为重”,在这一刻,被彻底击溃。 他像一个被抽走了脊梁骨的木偶,呆立在原地。 许峰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样子,没有再多说一个字。 他转身,重新戴上那顶黑色的礼帽,向着来时的路走去。 “我的女儿……”陈瑜像是从噩梦中惊醒,猛地冲着他的背影喊道:“雪凝她在哪儿?!” 许峰的脚步没有停。 “告诉我冈村宁次的下落。” “我保证,她会完好无损地回到你身边。” “否则……” 许峰没有回头,只是留下一个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的背影。 “你会先收到她的手指。” 那句“你会先收到她的手指”,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了陈瑜的脊梁骨。 他全身的血液,在那一刻仿佛都凝固了。 “不——!” 一声凄厉的、完全变了调的嘶吼,从陈瑜的喉咙里迸发出来。 他那副党国要员的体面和矜持,在这一瞬间被撕得粉碎。 他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连滚带爬地冲向许峰的背影,脚下的碎石划破了他昂贵的皮鞋,他却浑然不觉。 “噗通!” 陈瑜重重地跪倒在许峰身后,冰冷坚硬的矶石撞得他膝盖生疼。 他顾不上这些,双手死死地抱住了许峰的小腿,将脸贴在那沾满尘土的裤管上。 “求你……求你不要伤害她……她还是个孩子!” 眼泪和鼻涕糊了他一脸,他再也不是那个在总统府里运筹帷幄的陈顾问,只是一个最卑微、最绝望的父亲。 “我求你了……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杀了我!你现在就杀了我!放过我的女儿!” 许峰的脚步停住了。 他没有低头,甚至没有动一下。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脚下的男人像条濒死的狗一样哀嚎,仿佛那个人,那撕心裂肺的哭喊,都只是江边一阵无意义的风声。 过了许久,久到陈瑜的哭声都变得嘶哑。 “冈村宁次。” 许峰终于开口,四个字,没有起伏,像四块从万年冰川上凿下来的石头。 “他在哪里。” 陈瑜的身体猛地一僵,他抬起那张涕泪横流的脸,眼中充满了血丝和彻底的绝望。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他具体在哪里!” 他语无伦次地解释着,生怕慢了一秒,那柄无形的屠刀就会落下。 “那是国防部汤总长亲自负责的绝密!除了上峰和他自己,没有人知道确切的地址!我只是个顾问,我接触不到这种核心机密!” 许峰的身体微微前倾,一股冰冷的压迫感让陈瑜几乎窒息。 “我没有耐心,听你的借口。” “不!不是借口!”陈瑜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语速快得几乎要咬到自己的舌头,“我虽然不知道,但我能查到!我能查到!” 他仰着头,用一种近乎乞求的姿态看着那张毫无表情的脸。 “陈某在国府几十年,总还有几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只要给我时间,我一定能把他的藏身之处挖出来!一定能!” 第172章 传奇耐电王的交易 江风吹过,卷起许峰的衣角。 他似乎在思考。 那短暂的沉默,对陈瑜来说,却像是地狱里的酷刑,漫长得能熬干他身上最后一滴血。 “一天。” 许峰终于吐出了一个词。 陈瑜愣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 “就一天。”许峰的脚,从他的臂弯里,不带丝毫烟火气地抽了出来。“明天晚上,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方。”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瘫软在地的陈瑜。 “我来的时候,希望你能带着我想要的答案。” “如果我见不到你,或者……你带来了让我不满意的东西……” 许峰缓缓蹲下身,与陈瑜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平视。 “我保证。”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毒蛇吐信时发出的嘶嘶声,钻进陈瑜的耳朵里。 “我会让你的女儿,那位金陵城里人人都夸赞的才女,那位金丝雀一样娇贵的陈大小姐……” “亲身体会一下。” “一个漂亮的龙国姑娘,在当年,落到那些鬼子兵的手里,会是什么滋味。” 陈瑜的瞳孔,在那一瞬间扩散到了极致。 这句话,比直接用刀子捅进他的心脏,还要残忍一万倍。 那不仅仅是死亡的威胁。 那是一种比死亡更恐怖,足以摧毁一个父亲所有理智和尊严的,来自地狱的诅咒。 “你……你……” 陈瑜的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许峰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的下摆,仿佛刚刚只是掸了掸灰尘。 然后,那个男人转身,头也不回地,一步步走下燕子矶,身影很快被浓得化不开的夜色吞没。 “魔鬼……” 两个字,从陈瑜的牙缝里,带着血腥气,艰难地挤了出来。 他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像一滩烂泥,瘫倒在冰冷的矶石上。 江风依旧在呜咽,像百万冤魂在哭泣。 …… 那一夜,陈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燕子矶的。 江风灌进他昂贵的呢子大衣,却吹不走那深入骨髓的寒意。 那辆黑色的福特轿车,像一口移动的棺材,载着他这具行尸走肉,穿过金陵城沉睡的街道。 回到颐和路的公馆,他没有开灯。 在黑暗中,他能清晰地看到女儿房间的轮廓。 那里是空的。 “魔鬼……” 他瘫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这两个字在他的喉咙里反复咀嚼,带着血腥味。 他一生信奉的秩序、原则、忠诚,在那个男人面前,被轻易地撕成了碎片。 不,不能坐以待毙。 他挣扎着站起来,冲进书房,反锁了门。 他抓起电话,手指颤抖着,拨通了第一个号码。 电话那头,是他在总统府里为数不多的,自认为可以信任的同僚。 “老张,是我,陈瑜。” “陈兄?这么晚了,有什么要紧事?” 陈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我想打听一件事,关于冈村宁次。” 电话那头,瞬间陷入了死寂。 过了许久,对方才用一种极度警惕的、压低了的声音回复。 “陈兄,你喝多了吧?那个人的事,是汤总长亲自管的,谁敢乱打听?你不要命,我还要呢!”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陈瑜的手僵在半空,听着听筒里的忙音,心脏一寸寸变冷。 他不死心,又拨通了第二个,第三个电话。 结果如出一辙。 曾经那些与他称兄道弟、把酒言欢的同僚,一听到“冈村宁次”四个字,就像是听到了索命的梵音,避之唯恐不及。 所谓的交情,在真正的禁忌面前,薄如蝉翼。 绝望,像潮水一般,淹没了他的口鼻,让他无法呼吸。 他所有的门路,他经营了几十年的人脉,他引以为傲的清廉名声,在这一刻,都成了一个笑话。 许峰说得对。 他的党国,已经背叛了他。 不,是他自己,一直活在一个自欺欺人的幻梦里。 只剩下一条路了。 那条他最不屑,最鄙夷,最不愿走的路。 汤恩伯。 国防部次长,那个靠着裙带关系和溜须拍马爬上高位的武夫,那个他连在宴会上碰见,都懒得多看一眼的男人。 屈辱,像一把钝刀,在他的心口来回切割。 可女儿那张天真烂漫的脸,又一次浮现在他眼前。 “我会让你的女儿……亲身体会一下……” 那个魔鬼的话,在他耳边炸响。 陈瑜猛地站起身,抓起衣架上的大衣,冲出了房门。 …… 汤恩伯的公馆,灯火辉煌,与陈瑜家中的清冷截然不同。 即便是在深夜,门口的卫兵依旧荷枪实弹,戒备森严。 当陈瑜的轿车停在门口时,卫兵立刻上前盘问。 “总统府,陈瑜。”他从车窗里递出自己的证件,面无表情。 卫兵显然愣了一下,大概是没想到这位传说中油盐不进的陈顾问,会深夜造访他们长官的府邸。 通报之后,陈瑜被领进了一间奢华的会客厅。 空气中弥漫着雪茄和威士忌的味道。 汤恩伯穿着一身真丝睡袍,挺着微凸的肚子,从二楼的楼梯上慢悠悠地走下来。 他手里端着一杯酒,脸上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玩味的笑容。 “哎呀,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我们的陈大顾问吗?” 汤恩伯晃了晃酒杯,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摇晃。 “真是稀客,稀客啊!什么风把您这尊大佛给吹来了?” 陈瑜僵硬地站在原地,没有坐下。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轻慢和审视,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在他的自尊上。 “汤总长,深夜叨扰,实属无奈。” “好说,好说。”汤恩伯走到他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翘起了二郎腿:“陈顾问有事,但说无妨。只要我汤某人办得到。” 他的姿态很放松,像一只猫在逗弄一只落入陷阱的老鼠。 陈瑜的拳头在袖子里握紧,指甲深深陷进肉里。 “我想向汤总长打听一个人。” “哦?”汤恩伯抿了一口酒,眉毛挑了挑。 “冈村宁次。” 当这四个字从陈瑜嘴里说出时,汤恩伯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那双在酒色中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睛,此刻却透出锐利的光。 “陈顾问,你再说一遍,你要打听谁?” “冈村宁次。”陈瑜重复了一遍,每一个字都像是在撕扯自己的伤口。 汤恩伯盯着他,足足有半分钟没有说话。 会客厅里,只剩下座钟滴答作响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哈!”汤恩伯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前仰后合。 “有意思,真有意思!”他用手指着陈瑜:“你,陈大顾问,那个在会议上痛斥要严惩战犯的道德楷模,现在跑来我这里,打听冈村宁次的下落?” 他站起身,踱到陈瑜面前,一股酒气扑面而来。 “你问这个干什么?想去给他送两句骂,还是想效仿古人,刺杀国贼?” 陈瑜的脸涨得通红,又迅速变得苍白。 “我……我只是好奇。”他艰难地编造着理由:“另外,战后重建,有些军事上的问题,想向他……请教一二。” 这个理由,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谬可笑。 “请教?”汤恩伯脸上的嘲讽更浓了:“陈顾问,你我都是明白人,就别说这些场面话了。” 他凑近陈瑜,压低了声音。 “你是不是……也想从他身上,捞点什么好处?” 陈瑜的身体猛地一震。 汤恩伯以为他想通了,想利用冈村宁次的价值,为自己谋取政治资本。 这种误解,是巨大的羞辱。 但此刻,却成了他唯一的保护色。 陈瑜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这种沉默,在汤恩伯看来,就是默认。 “我就说嘛。”汤恩伯拍了拍他的肩膀,重新坐回沙发上,脸上的表情变得热络起来。 “这世道,光靠着两袖清风可活不下去。陈顾问,你能想通这一点,很好,很好啊。” 陈瑜感觉自己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汤总长……” “想知道他的位置,不难。”汤恩伯打断了他,晃了晃手指。 “不过嘛,陈顾问,你也知道,兄弟我最近也遇到点难处。” 他从茶几下抽出一份文件,扔在陈瑜面前。 “一批军需物资需要处理,手续都办好了,就差总统府那边,一个最终的批文。” 汤恩伯靠在沙发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这事儿,对别人来说难如登天,但对陈顾问你来说,不过是签个字,说句话的事。” 陈瑜的呼吸停滞了。 他拿起那份文件,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所谓的“军需物资处理”,不过是倒卖军火、中饱私囊的勾当。 这是他过去最痛恨,最不齿的行为。 现在,这份肮脏的交易,就摆在他面前。 “只要陈顾问帮我搞定这个批文。” 汤恩伯端起酒杯,向他示意。 “我不仅告诉你冈村宁次在哪,我还可以亲自带你去见他。” 陈瑜拿着那份文件,感觉它有千斤重,烫得他几乎要拿不住。 签了字,他就成了自己最鄙视的那种人。 不签,雪凝…… 那个魔鬼的脸,和女儿的泪水,在他脑海中交替出现。 “怎么样?”汤恩伯催促道,“这笔买卖,划算吧?” 陈瑜缓缓合上文件,抬起头。 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 汤恩伯脸上的笑容彻底绽放开来。 “痛快!”他站起身,走到酒柜前,又倒了一杯酒,递给陈瑜。 “我就知道陈顾问是聪明人!来,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陈瑜接过酒杯,仰头,将那杯辛辣的液体一饮而尽。 酒液像火一样,从他的喉咙烧到胃里。 他将批文紧紧攥在手里,转身,一言不发地向门口走去。 “哎,陈顾问,慢走啊!”汤恩伯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明天批文一到,我立刻安排!” 陈瑜没有回头,大步走出了那座金碧辉煌的牢笼。 第173章 陈雪凝:大哥,肉票也有人权好不好! 依旧是午夜,依旧是燕子矶。 江风比昨夜更冷,刮在脸上,像刀子在割。 陈瑜独自站在矶石上,那身昂贵的呢子大衣被风吹得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他佝偻的、再也挺不直的脊梁。 他一夜未眠,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精气,只剩下一具空洞的躯壳。 一个黑色的身影从他身后的阴影里走出,悄无声息,如同鬼魅。 陈瑜的身体猛地一颤,他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来了。 许峰站定在他身后,两人一同望着脚下翻滚的黑色江水。 “时间到了。”许峰的声音很平,听不出任何情绪。“东西呢?” 陈瑜缓缓转过身,那张曾经儒雅的脸,此刻布满了血丝和屈辱。 “我……我没有拿到。” 他看到许峰的肩膀微微动了一下,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他心脏骤停,几乎要跪下去。 “但是!”他用尽全身力气喊了出来,声音嘶哑:“汤恩伯答应了!今天晚上,他会亲自带我去见冈村宁次!” 许峰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种平静,比任何质问都让陈瑜感到恐惧。 “这是真的!我用总统府的一份批文换的!”陈瑜语无伦次地解释着,像一个急于证明自己价值的囚犯。“他以为我也想分一杯羹,所以他信了!” 他向前走了一步,眼中迸发出一丝病态的、绝望的希望。 “你可以和我一同前往!扮成我的随从,或者司机!只要我们小心一点……” “你觉得汤恩伯是蠢货,还是当他的卫兵是瞎子?”许峰打断了他。 陈瑜的计划,在他看来,愚蠢得可笑。 陈瑜脸上的那点希望瞬间熄灭,他呆立在原地,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我不需要跟你去。”许峰的语气依旧平淡,“我只需要知道冈村宁次的位置,仅此而已。” 他看着已经彻底失去思考能力的陈瑜。 “你上了谁的车,车往哪里开,停在什么地方。” “这些,我会自己看。” 陈瑜愣住了,他完全无法理解许峰的话。 自己看?他怎么看?难道他会飞天遁地不成? 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他不在乎许峰是谁,也不在乎他用什么方法。 “我的女儿……”陈瑜的声音里带着哭腔,这是他唯一在乎的事情:“只要你保证雪凝的安全……” “拿到地址,她会完好无损地回到你家门口。”许峰的承诺,冰冷得像一块铁。 “如果拿不到……”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抬手,指了指脚下奔腾的江水。 “我……我明白。”陈瑜彻底放弃了挣扎。 他现在只是一具被线牵引的木偶,唯一的期望,就是演完这出戏后,能换回女儿的性命。 许峰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身影再次融入了那片能吞噬一切的黑暗。 陈瑜独自在江边站了很久,直到江风吹透了他的骨头,他才像一具行尸走肉,一步步走下燕子矶。 …… 陈瑜没有回家。 他将车停在一条僻静的马路边,静静地等待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次车灯划过,都让他心惊肉跳。 百米之外的一座钟楼顶上,许峰像一尊石雕,俯瞰着下方的一切。 万用雷达里,代表着陈瑜的蓝色光点,正在以一种极不稳定的频率闪烁着,那是“恐惧”与“焦虑”的混合体。 终于,另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从街角转了出来,稳稳地停在了陈瑜的车后。 雷达显示,车上除了司机,还有一个代表着“傲慢”与“贪婪”的黄色光点。 汤恩伯。 陈瑜下了车,快步走到后车旁,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那辆车没有片刻停留,立刻发动,汇入了金陵城深夜的车流。 钟楼顶上,许峰的身体微微前倾。 他动了。 没有走楼梯,而是像一片被风吹落的叶子,轻飘飘地落在隔壁民房的屋顶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脚下的青瓦,在他脚下仿佛变成了平地。 他开始奔跑。 在金陵城连绵的屋顶上,一道黑色的影子,正以一种超越常人理解的速度,无声地穿行。 脚下,是沉睡的城市。 街道,房屋,电线杆,在他眼中迅速倒退成模糊的色块。 只有万用雷达中那个移动的黄色光点,清晰无比,像黑夜里的一盏引路灯。 汤恩伯的汽车在街道上拐弯,许峰就在屋顶上改变方向。 汽车减速,许峰也放慢脚步,伏在屋脊的阴影里。 汽车加速,许峰便如离弦之箭,身影在鳞次栉比的屋顶上拉出一道残影。 飞檐走壁。 这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事情,正在这座古老的城市上空,真实地上演着。 他就像一只盘旋在夜空中的猎鹰,死死地盯着地面上那只毫不知情,正要去往巢穴的肥硕老鼠。 汽车渐渐驶离了繁华的市区,开进了一片风格统一的西式建筑群。 这里的道路变得更加整洁,路灯也更加明亮。 汽车驶入的是国防部的家属区,一栋栋独立的西式洋房,戒备森严,三步一岗,五步一哨。 汤恩伯的汽车没有在任何一栋洋房前停留,而是径直穿过家属区,驶向了后山的方向。 山路崎岖,被茂密的树林遮蔽。 许峰在屋顶上的穿行变得困难,他干脆落地,像一只狸猫,悄无声息地缀在车后百米开外,利用树木和夜色作掩护。 汽车最终停在了一座被高墙和电网包围的独立庄园前。 这里与其说是住所,不如说是一座小型的军事堡垒。 门口是双岗哨,四名荷枪实弹的士兵。高墙上,每隔五十米就有一个探照灯,光柱交叉扫射,毫无死角。 万用雷达的视野里,这座庄园像一个被点亮的蜂巢。 明面上的岗哨只是冰山一角。 墙内,至少有四个固定的机枪阵地,分布在庄园的四个角落,形成了交叉火力。 来回巡逻的卫兵,至少有三个小队,每队十二人,路线经过了精心设计,几乎没有空隙。 更深处,在那栋三层高的主建筑里,还有数百个生命光点,气息沉稳,显然都是精锐。 一个营。 汤恩伯和陈瑜下了车,在卫兵的引领下,走进了那扇沉重的铁门。 铁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关闭,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 许峰隐蔽在一棵巨大的香樟树上,一动不动,像一块树瘤。 他没有丝毫靠近的打算。 硬闯,无异于自杀。 他不是神,面对一个营的现代化军队,他也会被打成筛子。 必须从长计议。 他的万用雷达,像一台最精密的测绘仪器,开始疯狂扫描和记录。 庄园的下水系统图,电网的供电线路,卫兵的换防时间,巡逻路线的每一个节点。 所有信息,都被他刻印在脑海里,形成了一副立体的、动态的地图。 直到汤恩伯的汽车重新从庄园里驶出,他才像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从树上滑下,转身,没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 城南,棚户区,破败小院。 许峰的身影如同一片落叶,悄无声息地飘回院中。 夜色比他离开时更浓,空气里弥漫着腐烂垃圾和潮湿泥土混合的酸腐气味。 他没有点灯。 黑暗中,他走到院子中央,蹲下身,用一根枯枝,在积满尘土的地面上,开始迅速勾勒。 线条越来越多,越来越复杂。 那是一座庄园的缩影。 高墙、电网、岗哨、机枪阵地、巡逻路线……所有雷达扫描到的信息,此刻都在他脑中,以一种绝对精准的方式,复现在这片小小的泥土地上。 一个营的兵力。 固若金汤。 硬闯,就是送死。 角落里,被绑在椅子上的陈雪凝身体动了一下,喉咙里发出含混的呜咽。 许峰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她只是一个工具,一个撬开真相的杠杆。 工具的情绪,不在他的计算范围之内。 可那呜咽声没有停止,反而越来越急切,带着一种拼命的意味。 许峰手中的枯枝停住了。 他站起身,走向那个瑟缩在黑暗中的身影。 陈雪凝的身体因为他的靠近而剧烈颤抖,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许峰面无表情,伸手,扯掉了她嘴里那块散发着霉味的布条。 新鲜的、冰冷的空气涌入肺部,陈雪凝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淌。 “咳……咳咳……” 她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许峰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等她平复。 他以为会听到尖叫,听到咒骂,或者听到哀求。 陈雪凝抬起头,那张沾满泪水和灰尘的脸上,却是一种混杂着恐惧和愤怒的倔强。 “大哥,你跑了一天了。” 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清晰:“我一口东西都没吃,你是要饿死我吗?” 第174章 聪慧过人的陈小姐 很快,里面传来“哗啦”的淘米声,和“刺啦”的火柴划燃声。 厨房里只有一口豁了边的铁锅,和一小袋粗粝的糙米。 他生了火,煮了一锅稀粥。 粥在锅里翻滚着,冒着白色的热气,米汤的清香在发霉的空气里,显得格格不入。 许峰盛了一碗,端了出来。 碗是豁口的,粥是清汤寡水的,只能看到几粒米在浑浊的汤里浮沉。 他把碗重重地放在陈雪凝面前的破桌上。 “吃吧。” 陈雪凝看着那碗几乎能照出人影的稀粥,胃里一阵翻腾。 她从小到大,吃的都是精米白面,何曾见过这种猪食一样的东西。 “就这个?”她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许峰:“没有菜吗?咸菜也好啊!” 许峰像是没听到她的话,转身准备回到院子中央,继续研究他的地图。 “我不吃!” 陈雪凝的声音尖利起来,带着被娇惯坏了的大小姐脾气。 “你还想让我爹地帮你办事,就给我吃这种东西?你想饿死我吗!” 她看出来了。 这个男人绑架她,一定是有天大的事情要求她父亲。 既然如此,他就绝不敢真的伤害自己。 她必须让他知道,自己不是那么好摆布的。 许峰的脚步停住了。 他转过身,走到她面前。 他没有愤怒,也没有不耐烦,只是用一种评估货物的平静打量着她。 “你现在身体机能正常,水分充足。就算从现在开始滴水不进,也能撑三天。只喝水不吃饭,能撑七天以上。” 他的话语很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科学事实。 “以你现在这种状态,饿个三四天,死不了。” 陈雪凝脸上的那点倔强和试探,瞬间凝固了。 她预想过各种反应,怒骂,威胁,妥协。 唯独没有想到是这种。 这种把她当成一个物件,冷静分析其生命极限的回应。 这比任何威胁都让她感到寒冷。 “你……” “爱吃不吃。”许峰打断了她:“搞清楚你自己的位置,你现在不是陈家大小姐,你只是一个筹码。” 他伸出手,端起了那碗还在冒着热气的稀粥。 “既然不吃,就别浪费粮食。” 看着那碗粥被端走,陈雪凝的防线彻底崩溃了。 那个男人眼里的漠然告诉她,他说的是真的。 他真的会眼睁睁看着自己饿死。 饥饿的恐慌,和对死亡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的心脏。 “等等!”她失声尖叫起来,声音里带着哭腔。 许峰的手停在半空。 “我吃!”陈雪凝的眼泪夺眶而出:“我吃还不行吗!” 许峰把碗重新放回桌上,力道不大,但碗沿磕在桌面上,发出的“砰”的一声,还是让陈雪凝的身体狠狠一颤。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回到了院子中央,重新蹲下,捡起那根枯枝。 院子中央,许峰蹲在地上,手中的枯枝就是他的指挥棒。 “喂。” 身后传来一个沙哑又带着怒气的声音。 许峰依旧没有动,他的注意力重新回到那张简陋的地图上,试图找出那头钢铁巨兽的软肋。 “你绑着我,是想让我用舌头舔吗?” 陈雪凝的声音拔高了,尖锐,充满了被压抑的屈辱和愤怒。 许峰终于站起身,转了过去。 昏暗的屋檐下,女孩的脸上一片狼藉,泪痕和灰尘混在一起,但那双眼睛里,却烧着一团不肯熄灭的火。 他走过去,动作里没有任何多余的情绪,只是履行一个必要的程序。 他扯开绳结,那圈粗糙的麻绳从她白皙的手腕上脱落,留下了一圈深红的勒痕。 陈雪凝立刻抽回自己的手,用力地揉搓着手腕,仿佛要将那份束缚和屈辱都搓掉。 她没有再看他,一把端起那碗豁口的碗,仰头就灌了下去。 稀粥冰冷,糙米的颗粒划过喉咙,带着一种粗粝的刺痛感。 她喝得又急又快,几滴米汤顺着她的嘴角滑落,滴在她那件已经脏污不堪的旗袍上。 许峰就这么站着,看着。 陈雪凝一口气喝完了那碗粥,将空碗重重地顿在桌上。 “砰!” 清脆的响声在死寂的小院里回荡。 她抬起头,胸口因为急促的呼吸而起伏着。 胃里有了东西,那股让她浑身发冷的饥饿感稍稍退去,胆气似乎也回来了一些。 她第一次,真正地、仔细地打量起眼前这个男人。 不是在看一个绑匪,一个魔鬼,而是看一张脸。 一张撕掉了假胡子,洗去了伪装的脸。 很年轻,轮廓分明,眉眼间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沉静。 这张脸…… 陈雪凝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 不是在某个宴会上,也不是在金陵的街头。 那是一种更深刻,更公开的印象。 “我……” 她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干涩。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许峰没有回答。 他的沉默,像一块巨石,压在陈雪…凝的心上,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不对。 绝对见过。 是在哪里? 报纸? 对,是报纸! 金陵的每一份报纸,那段时间,头版上都是这张脸! 一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混乱的思绪。 东京。 军事法庭。 那个以一人之力,当庭怒斥日寇罪行,为百万同胞讨还公道的检察官! 那个让全金陵城,乃至全龙国都为之热血沸腾的名字! 陈雪凝的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眼睛难以置信地睁大,死死地盯着眼前这张平静的脸。 不可能…… 这太荒谬了! 一个绑架高官女儿,用最下作手段威胁的绑匪…… 怎么可能是那个光芒万丈的民族英雄? 一个是地狱里的魔鬼。 一个是云端上的神祇。 可那张脸,那张曾让她和同学们都无比崇拜的脸,此刻就在她面前,清晰得让她无法否认。 她颤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猛地指向他。 嘴唇哆嗦着,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你……” “你就是那个……在东京法庭上的……” “许峰!” 最后两个字,她几乎是吼出来的。 那声音里,充满了极致的震惊、荒谬、以及一种信仰被彻底颠覆的崩溃。 那两个字,像是两颗被砸进冰湖的石头,在死寂的小院里激起惊心动魄的回响。 许峰蹲在地上的动作,出现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停顿。 他没有回头,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极轻的、自嘲般的哼笑。 “想不到,我这名字还挺响亮。” “响亮?”陈雪凝重复着这个词,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何止是响亮!整个金陵城,从达官显贵到贩夫走卒,谁不看报纸?谁不听广播?” 她撑着桌子站起来,被捆绑许久而麻木的双腿一阵发软,险些摔倒:“金陵死了多少人,我们等那扬审判等了多久!你是在东京,为我们所有人说话的人!” 她的质问尖锐而痛苦,像是在控诉一个背叛了她的神祇:“可你呢?你现在在干什么?绑架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学生,用最卑劣的手段威胁我的父亲!这算什么英雄所为?!” 许峰对她的控诉置若罔闻。 陈雪凝的胸口剧烈起伏,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她不是一个只会哭泣的娇小姐。 愤怒和恐惧让她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起来。 “你不回答我。”她扶着墙壁,一步步向他靠近,声音反而冷静了下来:“那我自己来想。” “你在东京,审判731部队的时候,我就觉得奇怪。” 陈雪凝的思绪,回到了几个月前那些让她和同学们热血沸腾的报道上。 “镁国人处处掣肘,那些罪大恶极的战犯迟迟不能定罪。可就在那段时间,好多霓虹的高官,很多和731有牵连的军方人员,接二连三地死于非命。” “报纸上说是意外,是仇杀。可金陵城里有传言,说是一个神秘的暗杀者干的。一个替天行道的侠客。” “现在想来,那个所谓的侠客,根本不是什么别人。” “就是你,对不对?” 陈雪凝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冲上了头顶,又在瞬间退得一干二净,让她手脚冰凉。 原来如此。 原来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英雄。 法庭,只是他的舞台。 当舞台上的规则无法满足他时,他就会毫不犹豫地走到幕后,用自己的方式,去导演一扬血腥的落幕。 她明白了。 一切都明白了。 “我爹地……”她的声音干涩,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他只是一个文官,一个顾问。他没有兵权,也没有财权。你绑架我,根本不是为了钱,也不是为了让他帮你对付政敌。” “你是想从他嘴里,知道一些……他根本不该知道,也根本接触不到的核心机密。” 陈雪凝的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她死死地盯着许峰,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问出了那个让她自己都感到恐惧的答案。 “冈村宁次。” “你的目标,是他!” 第175章 行动,开始! 许峰打破了沉默:“那就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不要给我添麻烦。” 他转身,准备回到院子中央,继续研究那张致命的地图。 “等我办完事,自然会放你走。” 陈雪凝没有动,也没有出声。 直到许峰的背影即将重新被阴影吞没,她才用一种梦呓般的、沙哑的声音开口。 “你……” 许峰的脚步停住了。 “你真的……能杀了他吗?” 这个问题,让许峰的后背微微一僵。 他缓缓转过身,重新看向她。 女孩的脸上,泪痕未干,却已经没有了恐惧和愤怒。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混合着担忧和期盼的情绪。 她关心的,不是自己能不能被放走。 而是他,能不能成功。 这个女人,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你好像……很高兴?”许峰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探究的意味。 陈雪凝被他问得一愣,下意识地想要否认,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用力的点头。 “对!” 这个字,她说得斩钉截铁。 她抬起头,直视着许峰,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亮得惊人。 “我爹地说过,冈村宁次是屠夫,是刽子手,他在华北搞‘三光政策’,在我们金陵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 “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 许峰对这个答案不置可否,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可你别忘了,冈村宁次现在是你们国府的座上宾,是国防部的最高军事顾问。” 他的话,像一把小刀,精准地戳向她立扬的矛盾之处。 “他正在用屠杀我们同胞的经验,帮你们的党国,去对付另一批同胞。” “我杀他,就是在破坏你们国府的大计。” 许峰向前走了一步,身体微微前倾,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着她。 “你,一个党国要员的女儿,一个既得利益者。为我的行为感到高兴?” “你就不怕,我做的事情,最终会毁了你和你父亲现在拥有的一切吗?” 陈雪凝的脸白了白。 她不是不谙世事的傻瓜,她当然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可有些东西,比利益更重要。 “我爹地是党国的顾问,不是屠夫的走狗!”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骄傲和执拗。 “我只知道,他是坏人,是所有龙国人的仇人!坏人,就应该受到惩罚!” 她的逻辑简单、纯粹,甚至有些天真。 但在这一刻,却显得无比坚定。 “你杀他,是为国除害,是替天行道!我当然高兴!” 她看着许峰,那眼神里,再也没有了对绑匪的恐惧,反而燃烧起一种近乎狂热的崇拜。 “你……你才是真正的英雄!比那些在报纸上夸夸其谈,背地里却和仇人把酒言欢的伪君子,英雄一百倍,一千倍!” 许峰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的女孩,第一次,对这个任务的“附带品”,产生了兴趣。 她就像一个生活在染缸边上,却依旧保持着纯白颜色的异类。 愚蠢,但又干净得让人无法讨厌。 “英雄这个词,太空了。”许峰退后一步,拉开了距离:“我只是个复仇者。” “那我也支持你!”陈雪凝毫不犹豫地接话。 许峰扯了扯嘴角,没再和她争辩。 他重新走回院子中央,蹲下身,捡起那根枯枝。 那张画在泥地上的庄园地图,依旧像一头蛰伏的钢铁巨兽,找不到任何明显的破绽。 陈雪凝没有再说话。 她悄悄地搬过那张破旧的矮凳,在离他不远不近的屋檐下坐好。 她抱着膝盖,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看着那个蹲在地上,用一根枯枝,策划着一扬惊天刺杀的男人。 小院里,重归寂静。 但这一次,空气中不再是恐惧和对峙。 而是一种诡异的、心照不宣的默契。 她成了这扬复仇,唯一的观众。 许久,许峰头也不回地开口。 “夜还长,困了就去屋里睡。” 陈雪凝摇了摇头。 “我不困。”她看着他的背影,轻声问:“那个地方……是不是很难进去?” 许峰手中的枯枝,在地图上一个代表机枪阵地的位置,重重点了一下。 “一个营的兵力,固若金汤。” 陈雪凝的心沉了下去。 她虽然不懂军事,但也知道一个营意味着什么。 那不是几十个卫兵,那是几百个荷枪实弹的士兵,是一座真正的军事堡垒。 “那你……”她的声音里,带上了无法掩饰的担忧。 许峰没有回答。 他只是站起身,走到院子角落那堆废弃的杂物旁,从里面翻出几根长短不一的铁丝,和一卷被丢弃的电线。 他回到地图前,重新蹲下,开始用那些铁丝,在地上搭建一个简陋的立体模型。 陈雪凝看懂了。 他在模拟,在推演。 在用最原始的办法,对抗一座最现代化的堡垒。 她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小心翼翼的开口:“我……我能帮你做点什么吗?” “你现在能做的,最有用的事,就是待在那张椅子上,不要发出任何声音,不要给我添任何麻烦。” “你安安静重地待着,就是在帮我了。” 这句话,比任何一句训斥都更伤人。 它清晰地划分了两个世界。 一个,是她的。 一个,是他的。 陈雪凝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 她所有的勇气和热情,都被这几句冰冷的事实彻底击碎。 她默默地退回到屋檐下,重新在那张破旧的矮凳上坐下,抱着自己的膝盖。 她不再说话,只是看着那个男人重新蹲下,继续对着那张简陋的地图,与一整个营的兵力无声地对峙。 小院里,重归死寂。 …… 一夜无话。 当天边的鱼肚白,取代了浓重的墨色时,陈雪凝在一阵寒意中醒来。 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在矮凳上睡着了。 院子中央,那个男人已经站了起来。 地上的地图被他用脚抹去,不留一丝痕迹。 他手里拿着的,是那根昨天捆过她的,粗糙的麻绳。 许峰向她走来。 陈雪凝的身体绷紧了,但她没有反抗,也没有尖叫。 她只是默默地伸出了自己的双手。 那是一种默许,一种顺从。 她知道,大戏即将开扬。 而她这个唯一的观众,也该退回到后台了。 绳子一圈圈缠上手腕,冰冷的触感让她微微颤抖。 许峰检查了一下绳结,确认足够牢固。 “今天晚上八点之后,会有人来救你。” 他的话语很平淡,像是在交代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 陈雪凝的心猛地一跳。 她看着他,想问些什么,想说些什么。 但许峰已经拿起了那块塞过她嘴的布条。 她闭上眼睛,主动张开了嘴。 布条堵住了她所有未出口的话语,也堵住了她即将涌出的担忧。 许峰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拉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身影干脆利落地消失在清晨的薄雾里。 门被关上。 屋子里,只剩下陈雪凝一个人。 她被牢牢地绑在椅子上,动弹不得,也无法出声。 恐惧和孤独,像潮水一般涌来。 但她心里想的,却不是自己的安危。 那个男人,他要去闯一个军营。 一个人,对抗几百支枪。 他会成功吗? 他能活着回来吗?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从这一刻起,她这个被绑架的人质,开始由衷地,为那个绑架她的“魔鬼”,默默祈祷。 请一定要成功。 请一定,要活着回来。 …… 许峰穿行在金陵城刚刚苏醒的街道上。 早起的摊贩,推着独轮车,车轮在青石板路上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 他没有去找昨天那个送信的小孩。 在一个固定的地点,重复使用同一种工具,是愚蠢的。 他的目标,是码头区一个正在搬运货物的短工。 那人皮肤黝黑,肌肉结实,眼神里透着一股被生活压榨干净后的麻木。 许峰走到他面前,没有多余的废话。 他伸出手,掌心里躺着两枚崭新的银元。 短工的呼吸停滞了一瞬,目光被那点银光死死吸住。 许峰将其中一枚银元推到他面前。 “你的。” 他又拿出那封早就写好的信。 “今天晚上七点整,一分不能早,一分不能晚。” 第176章 暗杀暗杀,把人全杀了,也算暗杀吧? 阳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许峰隐蔽在一处山坡的灌木丛后,俯瞰着下方那座戒备森严的庄园。 白天,这里的防卫看起来比夜晚松懈,但那只是表象。 万用雷达的扫描下,庄园内外的每一个岗哨,每一条巡逻路线,都清晰地呈现在他脑中。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 这是所有人的共识,也是所有防御工事设计的出发点。 探照灯,交叉火力网,夜间加强巡逻。 他们的一切准备,都是为了应对一个来自黑暗中的敌人。 所以,他偏要选择白天。 守卫在漫长的白天里,精神会不可避免地松懈。 那些为了夜战准备的探照灯,此刻只是一堆无用的钢铁。 龙国军队擅长夜战,无论是国军还是共军,都在与日寇的血战中,将黑夜变成了自己的朋友。 在夜晚和他们交手,等于是在他们最擅长的领域发起挑战。 愚不可及。 许峰的意念沉入独立位面。 莫辛纳甘步枪,枪身修长,擦拭得油光发亮。 波波沙41冲锋枪,经典的弹鼓已经装满,沉甸甸的。 TT33手枪,安静地躺在旁边。 一排排的RGD33手榴弹,绿色的外壳泛着冷光。 子弹,药品,高热量食物,一应俱全。 他将武器和弹药取出,一一检查,然后重新挂在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从灌木丛后站起身,沿着山坡的另一侧,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庄园的东侧围墙外。 这里是庄园的防御死角,也是监控的盲区。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炸药包,熟练地安放在墙根下,拉出引信。 点燃。 他没有丝毫停留,转身,以最快的速度,沿着围墙的阴影,向着庄园的正门狂奔而去。 “轰!” 一声巨响,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东侧的围墙被炸开一个巨大的缺口,烟尘和碎石冲天而起。 庄园内,凄厉的警报声瞬间响起。 “敌袭!东墙!敌袭!” “快!去东墙!” 急促的呼喊声和奔跑的脚步声,从庄园各处传来。 大量的卫兵,像被捅了窝的蚂蚁,疯狂地向着东墙的缺口涌去。 庄园的正门处,原本站得笔直的四名卫兵,此刻也都伸长了脖子,紧张地望向东墙的方向,注意力被完全吸引。 就是现在。 许峰的身影,从拐角的阴影中闪出。 他没有丝毫停顿,手中的波波沙41冲锋枪,已经对准了那四名卫兵。 “哒哒哒哒哒!” 暴风骤雨般的枪声,第一次在这座庄园的正门响起。 7.62毫米的子弹,在空中织成一张死亡之网。 那四名卫兵的身体,几乎在同一时间被打得向后仰倒。 他们的脸上,还凝固着望向东墙的惊愕。 到死,他们都不知道,真正的死神,是从正面来的。 许峰的脚步没有停。 他一边向前冲,一边从腰间摘下一枚手榴弹。 拉弦,甩手。 手榴弹在空中划出一道精准的弧线,越过铁门的栅栏,准确地落在了那扇沉重铁门的门轴和锁扣处。 他飞身扑倒在地。 “轰隆!”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坚固的铁门,被爆炸的冲击波掀得向内扭曲变形,门轴断裂,沉重的门扇“哐当”一声,向内倒去。 正门,被强行破开。 许峰从地上爬起,没有片刻犹豫,端着还在冒着青烟的冲锋枪,一步跨过了那道被炸开的防线。 他踏入了这座固若金汤的堡垒。 …… 东墙的爆炸声还在回响,浓烟滚滚,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庄园内的卫兵,像一群被捅了蜂巢的黄蜂,乱哄哄地向着那个巨大的缺口涌去。 军官的嘶吼声,士兵的奔跑声,混杂着凄厉的警报,让整个庄园陷入一片混乱。 可他们扑了个空。 缺口处除了呛人的硝烟和碎石,什么都没有。 没有敌人,没有尸体,甚至没有一滴血。 就在这时,庄园的另一头,正门的方向,传来了截然不同的声响。 “哒哒哒哒哒!” 那是波波沙冲锋枪独有的、清脆而急促的咆哮。 东墙的卫兵们集体一愣。 上当了! “回援!回援正门!”军官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声音因为愤怒和羞辱而变了调。 大批的卫兵又调转方向,踩着扬起的尘土,急匆匆地向正门集合。 最先赶到正门的,是距离最近的一支巡逻队,十几个人。 他们看到的是一地狼藉。扭曲变形的铁门,门岗同僚冰冷的尸体,以及一个躲在门后废墟里的黑色影子。 “开火!给我打死他!” 带队的排长一声令下,十几支镁国造的汤普逊冲锋枪同时喷出火舌。 密集的弹雨瞬间覆盖了许峰藏身的掩体,水泥碎块和金属碎片四处飞溅。 火力上,对方占尽优势。 但国军士兵对于冲锋枪的运用,显然还停留在最粗浅的阶段。 抗战八年,他们手里握得最久的,是需要拉一下枪栓打一发的栓动步枪。 突然换上这种一扣扳机子弹就倾泻而出的自动武器,他们唯一的战术就是站直了身体,用密集的弹幕进行扫射压制。 弹壳叮叮当当地跳了一地,看似声势浩大,准头却差得离谱。 子弹大部分都打在了掩体上,或是高高地飞向了天空。 许峰缩在掩体后,甚至能感觉到子弹从头顶呼啸而过的风声。 万用雷达里,那十几个代表着“惊慌”与“愤怒”的红色光点,正在以一种毫无章法的方式移动和射击。 一群拿着顶配武器的新兵蛋子。 许峰的身体压得很低,波波沙的枪托稳稳地抵在肩窝。 他从掩体侧面探出枪口,没有抬头,只是凭借雷达的定位,对着一个暴露出身形的卫兵,扣动了扳机。 “哒哒!” 一个短促的两连发点射。 百米外,那个正叫嚣着换弹匣的卫兵身体一僵,胸口爆出两团血花,仰面倒下。 枪声混在杂乱的扫射中,并不起眼。 许峰立刻缩回掩体。 对方的火力更猛烈了,子弹像不要钱一样泼洒过来。 “他在那!给我压住他!” “手榴弹!用手榴弹炸死他!” 一个卫兵拉开一枚德制长柄手榴弹的引信,奋力扔了过来。 手榴弹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落在许峰前方十几米的地方。 许峰甚至没有躲闪。 “轰!” 爆炸的烟尘和冲击波袭来,更多的碎石砸在他的掩体上。 毫无意义。 许峰在毛熊的冰天雪地里,参加过最残酷的大林格勒保卫战。 他见过的德军,用过的自动枪械,比眼前这群国军士兵见过的子弹都多。 对自动武器的运用,早已刻进了他的骨子里。 他像一头耐心的猎豹,等待着猎物露出破绽。 又一个卫兵在扫射的间隙探出头,试图观察战果。 “哒哒!” 还是一个精准的两连发点射。 那个卫兵的钢盔被打飞,额头上多了一个血洞,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妈的!他到底在哪儿!” “都别露头!火力压制!” 卫兵们被彻底打蒙了。 他们只知道对面有一个人,却不知道那个人像鬼魅一样,总能在最不可能的时候,用最节省的子弹,带走一条性命。 十几分钟的交火。 许峰只打空了半个弹鼓。 对方已经倒下了五个人。 剩下的卫兵龟缩在各自的掩体后,再也不敢轻易露头,只是胡乱地向前方扫射,给自己壮胆。 万用雷达的视野里,更多、更密集的红色光点,正从庄园深处向这里飞速赶来。 大部队到了。 不能再待在这里。 许峰迅速换上一个新的弹鼓,动作流畅,没有一丝多余。 他从腰间摘下一枚RGD33手榴弹。 拉开引信,松开保险握片。 他在心里默数。 一秒。 两秒。 就是现在。 他手臂猛地一甩,甚至没有探出掩体,手榴弹就被他以一个刁钻的角度,随手扔了出去。 那群正在集结的卫兵,只看到一个黑乎乎的铁疙瘩从废墟后飞了出来,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线。 他们下意识地卧倒,寻找掩护。 这是他们面对手榴弹时,被训练了无数次的本能反应。 可这枚手榴弹,并没有落地。 它在离地两米高的空中,在卫兵们的头顶上,轰然炸响。 “轰隆!” 爆炸的冲击波和钢珠碎片,形成了一张从天而降的死亡之网,完美地覆盖了那片区域。 卧倒,根本无法躲避来自头顶的攻击。 惨叫声瞬间响成一片。 第177章 一个营,被一个人耍的团团转? 他没有冲进庄园深处,那是自投罗网。 他的目标,是来时的路。 他沿着内墙的阴影,以一种惊人的速度,重新扑向东方。 那个被他亲手炸开的缺口,此刻成了他自由进出的门。 奔跑中,他将打空了半个弹鼓的波波沙冲锋枪挂回身前,修长的莫辛纳甘步枪已经握在手中。 混乱,是最好的武器。 他要将这扬混乱,演变成一扬敌人的噩梦。 …… “人呢?!”一个挂着上尉军衔的连长,提着手枪冲到正门,看到的是一片狼藉和几具尚在流血的尸体。 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血腥味。 “报告连长!敌人火力太猛,只有一个……只有一个影子!”一个幸存的卫兵缩在掩体后,浑身发抖。 “一个?”王连长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一个就把你们打成这样?饭桶!一群饭桶!” 他一脚踹在那个卫兵的钢盔上。 “他人呢?跑了?” “应该是……跑了,枪声停了。” “跑了?”王连长环顾四周,那扇扭曲的铁门大敞四开,对着庄园外的黑暗。 一个再明显不过的逃跑路线。 “一排!跟我追!二排三排,封锁正门,加强警戒!一只苍蝇也别给我放进来!”王连长怒吼着,带着一队人就冲出了庄园。 他绝不能让这个胆大包天的袭击者跑掉。 这是他的防区,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汤总长能扒了他的皮。 可他们注定一无所获。 因为许峰根本没有离开。 他像一只狸猫,悄无声息地从东墙的缺口又钻了回来。 万用雷达里,代表着王连长的那一队红色光点,正在庄园外进行着毫无意义的搜索。 而庄园内部的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正门附近,形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防御圈。 他们的枪口,全部朝外。 许峰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穿过空无一人的花园,如幽灵般潜入了那栋三层高的主建筑。 这里,才是真正的巢穴。 他没有上楼,只是在一楼大厅的窗边停下脚步。 窗外,是正对着主楼大门的庭院。 几十名卫兵正背对着他,紧张地构筑着面向庄园大门的临时防线。 他们的后背,空门大开。 许峰架起了莫辛纳甘。 他没有用瞄准镜,只是通过枪管上的准星,平静地锁定了一个正在大声叫骂的军官。 雷达的定位,比任何光学瞄具都更精准。 “砰!” 一声沉闷的枪响,与冲锋枪的速射截然不同。 它悠长,致命,像死神的叹息。 庭院中,那个背对着主楼的少尉军官,后脑猛地爆开一团血雾,身体向前一扑,倒在了地上。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枪打蒙了。 他们下意识地回头。 子弹,是从他们身后的主楼里射出来的! “敌人在楼里!” “他在楼里!快!包围主楼!” “砰!” 又是一声枪响。 另一个试图寻找掩体的卫兵,应声倒地。 恐慌,开始蔓延。 他们以为固守的堡垒,原来早就被敌人从内部攻破。 他们守着大门,敌人却在他们的心脏里开枪。 这种认知上的错乱,远比子弹更让人恐惧。 王连长带着人,灰头土脸地从外面跑了回来。 他听到了那两声枪响,看到了主楼下乱成一团的士兵。 “怎么回事?!”他抓住一个士兵的衣领。 “连长!敌人在主楼!他在楼里面!” 王连长的脑袋“嗡”的一声。 他感觉自己的智商,被那个看不见的敌人按在地上反复摩擦。 声东击西。 不,这是声东击西之后,又来了一个回马枪! “二排!跟我上!冲进去!”他红着眼睛,拔出手枪,一马当先地冲向主楼。 “三排!火力掩护!给我往窗户里打!把他给我逼出来!” 十几支汤普逊冲锋枪同时开火,子弹疯狂地泼向主楼的窗户。 玻璃破碎的声音,不绝于耳。 许峰早已离开了窗口。 敌人的主力,都被他吸引到了这栋楼下。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 他转身,从主楼后门溜了出去,再一次,悄无声息地,钻进了东墙那个熟悉的缺口。 王连长带着人,小心翼翼地冲进了主楼。 他们一层层地搜索,每一个房间,每一个角落。 除了满地的玻璃碎片,什么都没有。 “人呢?”王连长看着空荡荡的走廊,后背一阵发凉。 那个敌人,像一个鬼魂,来无影,去无踪。 就在这时。 “哒哒哒哒哒!” 庄园的西侧,突然又爆发出一阵急促的枪声! 一个固定的机枪阵地,瞬间被打成了哑巴。 “连长!西墙!西墙遇袭!”对讲机里传来声嘶力竭的吼叫。 王连长僵在原地。 西墙? 他刚刚把所有人都调来围攻主楼,西墙的防御是最薄弱的! “过去!都给我去西墙!”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他就像一个笨拙的木偶,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在庄园里疲于奔命。 他的士兵,也在这来回的奔跑中,被耗尽了体力,磨灭了士气。 庄园里,到处都是奔跑的士兵,到处都是军官的怒吼。 秩序,已经荡然无存。 “轰!” 南边的围墙下,一枚手榴弹突然爆炸,炸翻了两个巡逻的卫兵。 “南边!他又去南边了!” “砰!” 正门的方向,又传来一声冷枪。 刚刚重新站好的岗哨,又倒下一个。 王连长彻底崩溃了。 他站在庭院中央,像一头被戏耍的公牛,茫然地看着四周。 东边,西边,南边,北边。 枪声,爆炸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他根本不知道敌人有多少,也根本不知道敌人下一秒会出现在哪里。 这已经不是一扬战斗。 这是一扬戏耍。 一扬单方面的、残忍的虐杀。 “啊啊啊啊!” 王连长发出一声绝望的咆哮。 主楼的灯光下,王连长的脸上一片死灰。 他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徒劳地对着对讲机咆哮,声音嘶哑而绝望。 “守住!都给我守住!” “人呢?看到人没有?” 东边,西边,南边,北边。 枪声、爆炸声,从庄园的每一个角落传来,此起彼伏,像一扬永不停歇的噩梦。 敌人仿佛无处不在。 他们像一群被蒙住眼睛的驴,被一根看不见的鞭子抽打着,在磨盘上疯狂地转圈,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和勇气。 一辆军用吉普车疯了一样冲进庄园,一个急刹车停在庭院中央,轮胎在地上划出两道刺耳的焦痕。 车门被猛地推开,一个穿着笔挺军官服,肩上扛着少校军衔的男人跳了下来。 男人身材魁梧,面色阴沉,正是这个加强营的营长,赵振东。 他看着眼前这片狼藉,士兵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窜,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恐慌。 “王八蛋!都他妈给我站住!” 赵振东的吼声,像一记重锤,砸在混乱的人群里。 奔跑的士兵们下意识地停下脚步,茫然地看着他。 王连长连滚带爬地跑到他面前。 “营长!您……您怎么来了?” 赵振东没有理会他的问题,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我再不来,这里是不是就要被人家给端了?” 他几乎是把字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告诉我,怎么回事?!” “敌袭!营长,是敌袭!”王连长语无伦次地解释着,“敌人很狡猾,他……” “我问你,敌人有多少人?一个排?还是一个连?”赵振东的眼睛里布满血丝。 王连长的喉结上下滚动,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说!”赵振东的手臂又加重了几分力气。 “一个……”王连长的声音细若蚊蝇,“根据枪声和伤亡判断……可能……只有一个。” 整个庭院,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士兵都停下了动作,难以置信地看着这边。 一个。 赵振东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动了一下。 他松开手。 王连长以为自己逃过一劫,刚想喘口气。 “啪!” 第178章 一切尽在掌握中 这个命令,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收缩防线,意味着他们不用再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奔跑,可以聚集在一起,火力也更集中。 安全感,重新回到了他们身上。 士兵们立刻行动起来,搬运沙袋,架设机枪,很快,以主楼为中心,一个密不透风的防御工事便初具雏形。 赵振东看着这一切,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转身,大步走向主楼里的通讯室。 “给我接国防部,汤总长官邸专线!要最快!”他对通讯兵命令道。 “是!” 通讯兵手忙脚乱地摇着电台,调整着频率。 “滋……滋啦……” 电流声中,电话很快被接通。 “这里是汤总长官邸,请报明身份!” “我是金陵卫戍营营长赵振东!”赵振东抢过话筒,“我有紧急军情,向汤总长汇报!”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总长正在休息,请讲。” “我部卫戍区,遭到不明分子猛烈攻击!对方火力强大,战术极其狡猾,我部正在全力抵抗!” 赵振东刻意隐瞒了对方只有一个人的事实,反而夸大了敌人的威胁。 这是自保的本能。 “袭击者的目标,很可能就是我们正在保护的‘重要目标’!” “我请求指示!是否需要立刻将‘目标’转移?!” 电话那头,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赵振东握着话筒,手心里全是汗。 他能感觉到,电话另一端的人,也在做着艰难的决定。 许久,一个低沉而疲惫的声音传来。 “原地待命,死守!在援军抵达之前,绝不能让任何人靠近主楼一步!” “如果……如果守不住……” “那就把他处理掉!绝不能让他落到任何人手里!活的死的都不行!” “明白了吗?!” “明白!”赵振东的心脏狂跳起来。 “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赵振东放下话筒,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走出通讯室,看着外面严阵以待的士兵,和那栋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安静的主楼。 那个命令,像一座山,压在他的心头。 处理掉。 那意味着什么,他比谁都清楚。 就在这时,一个传令兵匆匆跑了过来。 “报告营长!刚刚收到上峰最新电报!” 赵振东一把夺过电报。 电文很短,只有寥寥几个字。 【计划变更,立刻转移,路线乙。】 赵振东看着电报,整个人都愣住了。 刚刚的电话,和这份电报,命令完全相反。 一个让他死守,一个让他转移。 他猛地反应过来。 电话,是陷阱! 刚刚与他通话的,根本不是汤总长的人! 那个袭击者,不仅切断了他们的通讯,甚至还冒充上峰,给他下达了一个假的命令! 目的,就是让他们死守在这里,好让他从容布置,将他们一网打尽! 而这份姗姗来迟的电报,才是真正的命令! “妈的!” 赵振东将电报揉成一团,狠狠地砸在地上。 他感觉自己像个小丑,从头到尾,每一步都被那个看不见的敌人算计得死死的。 “来人!”他对着庭院怒吼。 “备车!立刻备车!” “所有人!保护目标!我们马上走!” …… 主楼三层,最深处的一间和室内,却是一片截然不同的光景。 空气中浮动着清酒的醇香与女子发间的脂粉气味。 名贵的地板上铺着榻榻米,墙上挂着古朴的字画。 一个穿着丝绸和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男人,正跪坐在矮几前,闭目养神。 他面前的酒杯刚刚斟满。 两个同样穿着和服的年轻女人,一个跪在他身后,为他轻轻捶着背。 另一个则抱着一把三味线,拨弄出断断续续的、带着浓郁东洋风情的曲调。 外面的枪声、爆炸声,传到这里,已经变得模糊而遥远,仿佛只是远处节日庆典的余兴。 冈村宁次端起酒杯,对这一切充耳不闻。 直到房门被“砰”的一声,粗暴地从外面撞开。 赵振东像一头闯进瓷器店的公牛,带着一身硝烟和血腥气冲了进来。 三味线的弦音戛然而知。 两个女人的动作僵住了,脸上露出惊恐的表情。 冈村宁次缓缓睁开眼睛,他没有动,只是将那双浑浊而锐利的眼睛,投向门口的不速之客。 “赵君。” 他的龙国话说得字正腔圆,甚至带着几分京城的口音。 “你的士兵,是在用枪声为我助兴吗?” 赵振东的额头上全是汗,他顾不上擦,几步冲到矮几前,弯下了腰。 “冈村先生,外面出了一点小麻烦。”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惊慌。 “有几个不开眼的捣乱分子,为了您的绝对安全,我们必须马上转移!” “捣乱分子?” 冈村宁次端着酒杯,轻轻晃了晃,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摇晃。 “能把你的美械加强营打成这样,这可不是几个‘捣乱分子’能办到的。” 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杯重重地顿在矮几上。 “交给你的士兵处理掉就是了,何必来打扰我的雅兴。” 赵振东的腰弯得更低了,几乎要贴到地面。 “先生,对方的目标很可能就是您!这里已经不安全了!上峰的命令,是必须立刻转移!” 他搬出了那份真正的电报命令。 冈村宁次盯着他,看了足足有十几秒。 他从这个满头大汗的龙国军官脸上,看到了无法掩饰的恐惧。 这不是演习。 “也好。” 他终于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和服。 “很久没有活动筋骨了,就当是饭后散步吧。” 他走向屏风后,声音从里面传来。 “给我五分钟换衣服。” …… 庄园外,百米开外的山坡上。 许峰像一块岩石,伏在灌木丛的阴影里。 他的万用雷达,将整个庄园的动态尽收眼底。 那个代表着“愤怒”和“惊慌”的黄色光点,赵振东,正带着一群红色光点,在主楼里乱窜。 声东击西,调虎离山,回马枪…… 这些战术,都是为了一个目的。 制造混乱。 把水搅浑。 让笼子里的野兽感到不安,逼着养兽人不得不将它转移出笼。 硬闯一个加强营防守的堡垒,是自杀。 但如果让目标自己走出堡垒,那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雷达的视野里,那个一直待在三楼,代表着“傲慢”与“残忍”的,颜色最深的光点,终于动了。 它从三楼,移动到了二楼。 然后,是一楼。 许峰的身体没有动,但他的呼吸,却在这一刻变得悠长起来。 鱼,上钩了。 …… 庭院里,三辆黑色的福特轿车已经发动,引擎在空转中发出低沉的轰鸣。 几十名卫兵荷枪实弹,将主楼门口围得水泄不通,组成了一道人墙。 赵振东第一个从楼里冲出来,手里提着一支汤普逊冲锋枪。 “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警戒四周!” 他对着周围的士兵大吼。 紧接着,冈村宁次在四名贴身卫兵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他已经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西装,头上戴着一顶礼帽,帽檐压得很低。 那副金丝边的眼镜,在灯光下闪了一下。 “一队上头车开路!” 赵振东指着第一辆车。 “三队殿后!我们坐中间那辆!” 他拉开中间那辆车的后门,用身体挡住外面,护着冈村宁次钻了进去。 “快!快!快!” 他自己也跟着挤进车里,重重地关上了车门。 三辆车,像三只黑色的甲虫,准备冲出这个已经不再安全的巢穴。 就在头车即将驶出大门的那一刻。 “砰!” 一声沉闷悠长的枪响,从远处的黑暗中传来。 子弹没有击中任何一辆车,也没有击中任何人。 它精准地打碎了庭院角落里,一盏功率最大的探照灯。 “啪嚓!” 灯泡爆裂,玻璃碎片四溅。 那一角瞬间被黑暗吞噬。 这突如其来的一枪,像一根针,狠狠扎在所有人已经绷紧的神经上。 “狙击手!隐蔽!保护长官!” 一个军官声嘶力竭地吼叫起来。 卫兵们一阵大乱,下意识地寻找掩体。 原本还算有序的撤离,瞬间变成了狼狈的逃窜。 “走!快走!” 赵振东在车里,用手枪的枪柄疯狂地砸着前排的座椅。 司机一脚油门踩到底。 轮胎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尖啸,三辆车疯了一样冲出了那扇被炸得扭曲的铁门,冲上了崎岖的山路。 …… 山坡上,许峰缓缓放下了手中的莫辛纳甘。 枪口,还带着一丝硝烟的余温。 他看着那三辆在山路上仓皇远去的汽车,看着它们消失在山林的拐角。 万用雷达的视野里,中间那辆车里,那个深色的光点,清晰无比。 这种障眼法,对他毫无意义。 他没有追。 他只是安静地站起身,将那支修长的步枪重新背回肩上。 然后,转身,像一滴水融入大海,悄无声息地没入了身后的无边黑暗。 猎杀,才刚刚开始。 第179章 老少爷们儿,都来看看,这位先生何人也? 崎岖的山路上,三辆福特轿车卷起漫天尘土,像三只受惊的野兽,仓皇逃窜。 车灯的光柱在黑暗的山林间疯狂摇晃,切割着前方的未知。 中间那辆车的后座,赵振东的身体紧紧绷着,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他死死抓着扶手,牙关紧咬。 “开快点!再快点!去城里,往新街口方向开!” 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变形。 司机的手死死把着方向盘,手背上青筋暴起,一脚油门踩到了底。 “营长,山路太险,再快就要翻车了!” “我让你开就开!哪那么多废话!”赵振东咆哮着,唾沫星子喷到了前排座椅上。 坐在他身旁的冈村宁次,却显得异常镇定。他扶了扶那副金丝边眼镜,整理了一下西装的领口。 “赵君,慌乱是失败的序曲。”他的龙国话说得慢条斯理,“你的士兵,连敌人是谁,有多少人,都没搞清楚。” “冈村先生,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赵振东的脸涨得通红,“那个袭击者是个疯子!他……” 冈村宁次打断了他。 “他不是疯子,他是个优秀的军人。” 他透过后窗,望向那片被甩在身后的黑暗山林。 “他很清楚,在山里,他只有一个狙击点。而进了城,混乱的街道,密集的人群,才是他最好的猎场。” 赵振东愣住了。 他只想着逃,逃进人多的地方,让对方投鼠忌器。 可冈村宁次却点出了一个他不愿意承认的事实:他们不是在逃向安全区,而是在冲进一个为他们量身定做的屠宰场。 “那我们……” “现在掉头,才是自寻死路。”冈村宁次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属于猎食者的冷酷,“继续往城里开。通知前后两辆车,进城后不要减速,用最快的速度冲过去。只要我们的速度够快,狙击手就无法锁定。” 赵振东下意识地点头,拿起对讲机,将命令传达了下去。 他忽然觉得,这个被他保护的“目标”,远比他这个带兵的营长更懂如何打仗。 这种感觉,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羞辱和寒意。 …… 山坡上,许峰看着那三辆车消失在视野尽头。 他没有动,只是静静地伏着。 万用雷达的扫描范围内,那三个光点正沿着公路,飞速地向金陵市区移动。 他缓缓起身,将莫辛纳甘重新背好,转身,走下山坡的另一侧。 黑暗中,他来到一处废弃的采石场。 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下,掀开一块破旧的油布。 一辆蒙着厚厚灰尘的哈雷摩托,静静地停在那里。 这是他早就准备好的后手。 他跨上摩托,没有用车钥匙,只是从口袋里摸出两根铁丝,熟练地在点火器里捅了几下。 “轰!轰隆隆……” 沉睡的引擎被唤醒,发出一阵低沉而有力的咆哮,震落了车身上的灰尘。 许峰拧动油门,摩托车像一支离弦的黑箭,冲出采石场,汇入了通往城区的公路。 他没有走那三辆车走过的山路。 他选择了一条更近的,几乎被废弃的旧路。 …… 金陵城,中山东路。 夜生活刚刚开始,街道上车水马龙,霓虹灯闪烁。 穿着旗袍的女人,挽着西装革履的男人,走进舞厅和电影院。路边的黄包车夫,卖力地招揽着生意。 一切都显得那么光怪陆离,歌舞升平。 突然,三辆黑色的福特轿车,以一种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速度,疯了一般从街角冲了出来。 刺耳的喇叭声,响成一片。 行人惊慌地躲避,黄包车被撞翻在地,车夫连滚带爬地躲到一边。 路边的摊贩,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摊子被撞得稀烂,水果滚了一地。 “搞什么啊!赶着去投胎啊!” “军车了不起啊!撞死人了!” 咒骂声,尖叫声,哭喊声,瞬间让这条繁华的街道陷入了混乱。 赵振东的车里,司机的手心全是汗。 “营长,人太多了!开不过去了!” “撞过去!”赵振东红着眼睛嘶吼,“谁敢拦路,就给我撞过去!” 就在这时,一阵独特的引擎轰鸣声,从他们身后传来,由远及近。 那声音,沉闷,有力,充满了压迫感,盖过了街道上所有的嘈杂。 赵振东猛地回头。 后视镜里,一个黑色的摩托车,正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灵巧,在混乱的车流和人群中穿梭,飞速地向他们逼近。 骑手一身黑衣,戴着一顶挡住了大半张脸的鸭舌帽。 是他! 那个幽灵! “他追上来了!”赵振东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冈村宁次的脸色也变了。 他预料到对方会追来,却没有想到会这么快,这么肆无忌惮! “不要管他!冲!冲进新街口广场!”冈村宁次下达了命令,“那里有警察局,有宪兵!只要到了那里,我们就安全了!” 许峰的摩托车,已经追到了他们车侧。 他与后座的冈村宁次,只有一扇车窗的距离。 “开枪!给我打死他!”赵振东几乎是贴着司机的耳朵在咆哮。 后排的一个卫兵,颤抖着摇下车窗,将手里的汤普逊冲锋枪伸了出去。 “哒哒哒哒哒!” 火舌在黑夜中喷吐。 子弹没有打中许峰,却打在了街道对面的商铺上。 玻璃橱窗瞬间碎裂,墙壁上溅起一串火星。 一个路过的行人应声倒地,大腿上鲜血淋漓。 街道上的混乱,彻底变成了恐慌。 人们尖叫着,四散奔逃,寻找着任何可以躲避的地方。 许峰的身体在摩托车上压得很低,像一阵风,贴着地面飞行。 他躲开了那杂乱无章的扫射,右手却已经从怀里,抽出了一把黑色的TT33手枪。 他没有瞄准车里的人。 万用雷达里,车轮的结构,清晰地呈现在他脑中。 他要的,不是杀人。 他要的,是让这只铁皮乌龟,停下来。 在一个十字路口,为了躲避一辆突然冲出的有轨电车,司机的车速被迫降了下来。 就是现在! 许峰的身体微微倾斜,手臂伸直,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与冲锋枪截然不同的,沉闷而清脆的枪响。 子弹精准地钻进了中间那辆福特轿车的右前轮。 “刺啦——!” 轮胎瞬间爆裂,橡胶撕裂的声音,在夜空中格外刺耳。 高速行驶的汽车瞬间失去平衡,车头猛地向右一甩。 司机惊恐地猛打方向盘,但一切都晚了。 失控的轿车,像一头被砍断了腿的野牛,在路面上划出一道扭曲的焦黑印记,重重地撞上了路边一根粗大的电线杆。 “轰隆!” 一声巨响。 车头整个凹陷了进去,引擎盖高高弹起,冒出滚滚的黑烟。 跟在后面的车队躲避不及,一头撞上了前车的车尾。 而开路的头车,也紧急刹车,横在了路中间。 整个街道,被这突如其来的连环车祸,彻底堵死。 恐慌的人群,在短暂的死寂后,爆发出更大的尖叫。 许峰的摩托车,一个漂亮的甩尾,稳稳地停在了那辆撞毁的轿车旁。 车里,赵振东的头撞在前面的座椅上,满脸是血,已经晕了过去。 司机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 后座的卫兵,在剧烈的撞击中,手里的冲锋枪脱手飞了出去,整个人都懵了。 只有冈村宁次,因为坐在中间,只是被撞得七荤八素,额头磕破了一块皮。 他推开身边昏迷的卫兵,刚想去开车门。 车门,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面猛地拽开了。 许峰站在门口,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的脸。 冈村宁次的身体僵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那张在报纸上看过无数次的,年轻而平静的脸。 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瞬间攥住了他的心脏。 许峰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时间。 他一把揪住冈村宁次的西装领口,像是拎一只小鸡一样,将他从车里粗暴地拖了出来。 冈村宁次那身昂贵的西装,在破碎的车门上划开一道口子。 他整个人被摔在冰冷的柏油马路上,金丝边眼镜飞了出去,摔得粉碎。 四散奔逃的人群停住了脚步,他们回过头,看向那个站在路中央,一手持枪,一手拎着人的黑衣男人。 恐惧,变成了好奇。 人们开始聚拢,远远地围成一个圈,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仇杀?” “看那车,是军官的车吧?撞得真惨。” “那人是谁啊?好大的胆子。” 许峰的目光扫过越聚越多的人群,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一看。 他松开手,任由冈村宁次瘫坐在地上。 然后,他一脚踩住了冈村宁次的后背,将他死死地压在冰冷的柏油马路上。 这个动作充满了羞辱。 冈村宁次发出一声闷哼,挣扎着想要抬头,却被那只脚踩得动弹不得。 “大家,都停一停。” 许峰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都来看一看。” 他弯下腰,一把揪住冈村宁次的头发,迫使他抬起那张沾满灰尘和血污的脸,面向所有围观的市民。 “看看这位先生。” 人群中,一个拄着拐杖,穿着蓝色土布长衫的老人,正费力地往前挤。 他看到了那张脸。 一张就算化成灰,他也永远忘不掉的脸。 老人的身体开始剧烈地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从骨髓里渗出来的仇恨。 他的拐杖,“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是你……” 老人的声音沙哑,像被砂纸磨过。 “是你!冈村宁次!” 第180章 民心所向,枪决冈村宁! 这个名字,像一颗炸雷,在人群中轰然炸响。 冈村宁次? 那个华北方面军的总司令?那个屠夫? 所有人都愣住了,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那个狼狈不堪的男人。 怎么可能? “是他!就是他!”老人激动地用手指着冈村宁次,手臂抖得不成样子:“他当年在华北搞‘三光’,烧光,杀光,抢光!我的村子,我的一家老小……全都是死在他手里!” 老人说着,浑浊的眼泪滚滚而下:“这个畜生!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还活着?!” 老人最后的质问,撕心裂肺。 人群彻底沸腾了。 “冈村宁次?那个杀千刀的战犯?” “审判!不是说要审判他吗?他怎么会在金陵城里坐着小汽车?” “打死他!打死这个狗娘养的!” 愤怒,像野火一样在人群中蔓延。 最开始的惊恐和好奇,已经彻底被国仇家恨点燃。 许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松开冈村宁次的头发,任由他重新趴在地上。 他站直身体,环视着一张张群情激奋的脸。 “大家说得没错。”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 “他,就是冈村宁次。原侵华日军华北方面军总司令,后来的龙国派遣军总司令官。” 许峰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温度。 “相信大家现在一定很好奇,一个双手沾满我们同胞鲜血的甲级战犯,为什么没有在军事法庭上接受审判,反而会穿着西装,坐着我们国府的汽车,在金陵城里兜风呢?” 他停顿了一下,给所有人留出了思考和愤怒的时间。 “我来告诉你们为什么。” 他一字一句,声音清晰而残酷:“因为,我们国府里的一些人,一些身居高位的大人物,把他当成了座上宾,保护了起来!” “他们让这个屠夫,住着洋房,喝着清酒,拿着我们纳税人的钱,聘请他做最高军事顾问!” “让他用屠杀我们同胞的经验,去策划新的战争,去屠杀另外一批同胞!” “轰!” 人群彻底炸了。 如果说之前只是对一个战犯的仇恨,那么现在,这种仇恨就掺杂了被背叛的愤怒和屈辱。 “卖国贼!” “枪毙冈村宁次!严惩国贼!” “打倒国民政府!” 那几个从后车里冲出来的卫兵,端着枪,试图冲破人墙,却被汹涌的民意顶了回来。 “让开!都他妈给老子让开!”一个卫兵用枪托推搡着最前面的市民。 “你敢!”一个卖菜的汉子挺起胸膛,一把抓住了他的枪管:“有本事朝这儿打!你们不杀东洋鬼子,专杀自己人是吧!” “就是!有种的打死我们!” “走狗!汉奸!” 愤怒的声浪,将那几个卫兵彻底淹没。 他们被人群挤得东倒西歪,手里的枪成了无用的烧火棍。 混乱中,一个戴着眼镜,穿着学生装的年轻人,死死地盯着许峰的脸。 他猛地推开身边的人,冲到最前面,手指着许峰,因为过度激动,声音都变了调。 “我认得你!你是许峰!” 这个名字,比“冈村宁次”四个字更具冲击力。 人群的喧嚣,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 所有人的视线,都从地上那个狼狈的战犯,转移到了这个持枪而立的男人身上。 “许峰?哪个许峰?” “还能是哪个!上报纸的那个!去东京,审判东洋鬼子的那个大检察官!” “是他?真的是他!” “天哪!我见过报纸上的照片,一模一样!” 人群中,一个中年妇人突然跪了下来,朝着许峰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许检察官!青天大老爷啊!”她嚎啕大哭:“我男人就是死在金陵城的,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一个人的哭声,引燃了整座城市的悲伤。 “许检察官!杀了这个畜生!” “不能让他再跑了!” “在东京没审完的,今天就在金陵审!” “我们给你作证!我们所有金陵人,都给你作证!” 民众的立场,在这一刻完成了彻底的转变。 他们不再是围观者。 他们成了陪审团。 而许峰,就是他们唯一信赖的,行刑的法官。 地上的冈村宁次,听着周围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听着那个他最恐惧的名字,身体筛糠般地抖了起来。 他终于明白,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刺客。 而是一个复仇的幽灵,一个带着百万冤魂的意志,从地狱里爬回来索命的死神。 许峰的脚,从冈村宁次的背上挪开。 他没有看地上的战犯,而是看向那一张张或悲伤、或愤怒、或充满期盼的脸。 “各位乡亲父老。” 他开口,现场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远处传来的,越来越近的警笛声。 “我,许峰,曾以龙国检察官的身份,站在东京的法庭上。” “我曾拿着堆积如山的证据,指控这个叫石井四郎的恶魔,指控他们731部队,用我们的同胞做活体实验,犯下了人神共愤的罪行。” 他伸手指着地上那个发抖的身体。 “我也曾想,将这个叫冈村宁次的屠夫,送上绞刑架!” “可是,他们告诉我,不行。”许峰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嘲讽。 “镁国人告诉我,石井四郎的研究成果,他们要了,所以不能审。” “我们国府的人告诉我,冈村宁次的剿匪经验,他们要了,所以不能杀。” “他们告诉我,这叫政治。这叫大局。” 他环视四周,看着那些因为他的话而攥紧拳头,咬紧牙关的同胞。 “我今天站在这里,就是要告诉他们。” “去他妈的政治!” “去他妈的大局!” “血债,就必须血偿!” “说得好!”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吼声。 “杀了他!” “杀了这个狗杂种!” 远处的街道拐角,十几辆军用卡车已经出现,刺耳的刹车声响成一片。 大批的士兵从车上跳下来,拉开枪栓,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这边的人群。 赵振东被人从撞毁的驾驶室里拖了出来,他满脸是血,但神志还算清醒。 他看到被人群簇拥的许峰,看到被踩在脚下的冈村宁次,也看到了那些已经失控的市民。 “开枪!给我开枪!”他用尽全身力气嘶吼,“谁敢阻拦,格杀勿论!” 士兵们端着枪,犹豫着,一步步向前逼近。 人群没有退。 他们手挽着手,肩并着肩,用血肉之躯,筑成了一道人墙,将许峰和冈村宁次,护在了最中间。 “谁敢动许检察官,就先从我们身上踩过去!” “来啊!开枪啊!让全金陵的人都看看,你们的枪口是对着谁的!” 赵振东的眼睛红了。 他知道,今天只要枪声一响,整个金陵城都会翻了天。 这个责任,他担不起。 汤恩伯也担不起。 许峰对逼近的军队视若无睹。 他低下头,看着脚下这个曾经不可一世,如今却抖如丧家之犬的男人。 他从腰后,拔出了那把TT33手枪,将枪口,抵在了冈村宁次的后脑上。 冰冷的金属触感,让冈村宁次的身体猛地一僵。 “不……不要……”他终于发出了声音,是含混不清的日语,带着哭腔,充满了哀求。 “你不能杀我……我是顾问……我是你们国府的……” 许峰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问你。” “华北被你‘三光’政策杀害的百万军民,答应吗?” 冈村宁次的身体剧烈地抽搐了一下。 “我再问你。” “金陵城里,被你的同僚屠戮的三十万冤魂,答应吗?” 冈村宁次彻底不说话了,只有粗重的喘息,和无法抑制的呜咽。 “他们不答应。” 许峰替他回答。 “我也不答应。” 他扣动了扳机。 “砰!” 枪声,在喧闹的街道上响起,却清晰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冈村宁次的身体猛地一挺,随即软了下去。 鲜血和脑浆,从他的头颅下涌出,在柏油马路上,染开一朵丑陋而罪恶的花。 世界,安静了。 短暂的死寂之后,人群中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死了!他死了!” “好!杀得好!” “许检察官万岁!” 市民们拥抱着,跳跃着,喜极而泣。 压抑了八年,十四年的仇恨,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最酣畅淋漓的宣泄。 许峰站直身体,将那把还在冒着青烟的手枪,重新插回腰间。 他看了一眼那具已经没有了生命的尸体,又看了一眼远处那些不知所措的士兵。 他弯下腰,从冈村宁次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一块丝绸手帕,慢条斯理地擦了擦自己刚才拖拽他时,沾上灰尘的手。 然后,他将手帕扔在冈村宁次的尸体上。 他转过身,向着人群,深深地鞠了一躬。 人群自动为他分开了一条路。 他沿着这条由人墙铺就的道路,不急不缓地,向着街道的另一头走去。 赵振东和他手下的士兵,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 他们被一道无形的墙,隔绝在外。 那道墙,叫民心。 许峰的身影,最终消失在小巷的拐角。 第181章 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金陵卫戍总司令部,汤恩伯的办公室里,死一样地寂静。 昂贵的波斯地毯上,是景德镇官窑茶杯的碎片。 汤恩伯的副官站在办公桌前,头垂得几乎要埋进胸口,大气都不敢喘。 汤恩伯背着手,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窗外那座陷入暮色的城市。 他的背影,像一头即将暴怒的狮子。 “再说一遍。”他的声音平静,但这种平静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人心悸。 副官的身体抖了一下:“报告总长,冈村宁次…在新街口,被许峰当众击毙。尸体…尸体已经被我们抢回来了。” “抢回来?”汤恩伯缓缓转身,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一具尸体,有什么用?” 他走到副官面前,伸出手,替他整理了一下歪掉的领子。 “赵振东那个营呢?一个美械加强营,几百号人,就看着他把人杀了,然后大摇大摆地走了?” “赵营长…赵营长负伤昏迷了。”副官的声音越来越低:“现场的民众情绪失控,他们…他们筑成人墙,挡住了我们的士兵。” “民心?”汤恩伯笑了,他拍了拍副官的脸颊,动作很轻:“我手里有几十万支枪,我就是民心。” 他收回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上峰刚刚亲自打来电话。” 副官的头垂得更低了。 “他只问了我一句话。”汤恩伯盯着副官的眼睛:“党国的脸,还要不要了?” 副官不敢接话。 “传我命令!”汤恩伯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桌上的文件都跳了一下。 “第一,金陵全城戒严!从现在开始,许进不许出!所有城门、码头、车站,全部封锁!一只鸟也别想飞出去!” “第二,调动城防部队,宪兵团,警察总局,所有能动的人!给我上街,挨家挨户地搜!把金陵城给我翻过来!” “第三,告诉下面的人,许峰是赤色分子,是潜伏的匪谍!谁敢包庇,窝藏,一律按通匪罪论处!就地枪决!” “第四,拟一份通缉令,贴满金陵城每一条街,每一个巷子!赏金,十万银元!不,二十万!” 汤恩伯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我要让这个许峰,在金陵城里变成一只过街老鼠!一个人人喊打的疯狗!”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三天之内,我要见到他的人,或者他的尸体!” 副官猛地抬头,敬了一个军礼:“是!总长!” 他转身,逃也似地跑出了办公室。 汤恩伯重新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逐渐亮起的万家灯火。 那里,藏着一个打了他脸的人。 …… 夜,更深了。 金陵城,变了天。 刺耳的警报声划破夜空,一辆辆军用卡车呼啸着冲上街道,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声响。 成队的士兵从车上跳下,他们头戴钢盔,手持汤普逊冲锋枪,表情肃杀。 “砰!砰!砰!” 一家米铺的店门被粗暴地踹开。 “都出来!双手抱头!靠墙站好!” 睡眼惺忪的掌柜和伙计被从被窝里拖了出来,吓得浑身发抖。 士兵们冲进店铺,翻箱倒柜,米缸被踢翻,白花花的大米撒了一地。 “军爷,军爷,我们是良民啊!”掌柜的跪在地上,不住地磕头。 带队的排长一脚将他踹开,用枪口指着他:“少废话!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他拿出一张刚刚印出来的,墨迹未干的通缉令。 上面是许峰的照片。 掌柜的看了一眼,拼命地摇头:“没…没见过,绝对没见过!” “搜!”排长不耐烦地一挥手。 隔壁的布庄,对面的茶馆,一家接着一家,无一幸免。 整条街,都回荡着踹门声,女人的尖叫声,孩子的哭喊声,以及军官的呵斥声。 金陵城,变成了一座巨大的兵营,一座巨大的监狱。 数万名士兵,像一张无边无际的网,试图从这座城市的血肉纹理中,搜出一个叫许峰的人。 一处十字路口,赵振东头缠绷带,坐在吉普车里,看着眼前混乱的景象。 他的脸肿得老高,一只眼睛几乎睁不开,里面全是血丝。 一个士兵跑过来报告:“报告营长!西城搜查完毕,没有发现!” “饭桶!”赵振东一把将他推开:“继续搜!就算把地砖都给我撬开,也要把他找出来!” 他抓起旁边的一壶水,狠狠地灌了几口。 耻辱。 前所未有的耻辱。 一个营,被一个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现在,这个人杀了他们要保护的目标,消失在了这座城里。 而他,成了整个金陵卫戍部队的笑柄。 他必须亲手抓住许峰,用那个人的血,才能洗刷自己的耻辱。 “去下一条街!”赵振东对着司机咆哮。 …… 一处偏僻的窄巷里。 许峰靠在墙角的阴影中,万用雷达的视野里,密密麻麻的红色光点,布满了整个城市。 这些光点正在移动,像一群红色的蚂蚁,封锁街道,闯入民宅,进行着地毯式的搜索。 他刚刚经过的地方,已经有三支巡逻队交叉而过。 他甚至能听到墙外士兵们粗重的呼吸声和子弹上膛的机械声。 硬闯,是不可能的。 他意念一动,从独立位面里取出一套衣服。 不是什么军装,也不是什么西服。 而是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短褂,一条打了好几个补丁的裤子,还有一双沾满泥点的草鞋。 他迅速换上衣服,又从位面里抓了一把干泥,胡乱地在脸上和手上抹了几把。 镜子里那个轮廓分明,气质沉静的检察官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面黄肌瘦,眼神麻木的码头短工。 他将换下的衣服和武器全部收回位面,只在腰间藏了一把TT33手枪。 然后,他佝偻着背,推着一辆不知被谁遗弃在巷子里的独轮车,吱呀作响地,从阴影里走了出去。 巷子口,一队士兵正在盘查过往的路人。 “站住!干什么的?”一个士兵用枪拦住了他。 许峰抬起头,露出一张被生活压榨干净的脸,畏畏缩缩地开口:“军…军爷,小的给德胜楼送菜的。” 士兵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又看了看他那辆空空如也的独轮车。 “菜呢?” “送…送完了,正要回家。”许峰指了指巷子深处。 士兵的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挥了挥手:“滚滚滚!穷鬼!” 许峰点头哈腰地道着谢,推着独轮车,从他们身边走过。 没有一个人多看他一眼。 他就这样,在全城戒严的封锁下,融入了这座城市最不起眼的底色里。 他推着车,走在冷清的街道上。 路边,到处都是被踹开的门,被砸烂的摊位。 几个穿着旗袍的女人,被士兵们从舞厅里赶了出来,正抱着胳膊,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许峰的脚步没有停。 他拐进另一条街,这里比刚才更混乱。 一群士兵正试图冲进一座挂着“金陵大学”牌子的校门,却被一群学生拦住了。 “这里是学校!你们不能进去!”一个戴眼镜的男学生张开双臂,挡在最前面。 “我们奉命搜查匪谍!谁敢阻拦,格杀勿论!”带队的军官拔出了手枪。 “我们学校没有匪谍!只有爱国学生!”一个女学生站了出来,正是之前被自己绑架,已然被救出的陈雪凝。 她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脸上没有了恐惧,只有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你们要抓的许峰,是为国除害的英雄!不是匪谍!” “英雄?”军官冷笑起来:“绑架高官之女,当街行凶杀人,这也是英雄?” “他杀的是屠夫!是战犯!”陈雪凝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你们不敢杀的人,他杀了!你们不敢做的事,他做了!他要是匪谍,那你们是什么?屠夫的走狗吗?” “你!”军官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手里的枪举了起来。 军官的枪口在颤抖。 他不敢开枪。 他身后,是几十个手无寸铁的学生。 他面前,是国府的脸面。 许峰站在街角的人群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看着那个站在最前面的女孩,看着她那张因为愤怒和激动而涨红的脸。 这个女人,脑子里装的,果然和别人不一样。 他没有停留,推着车,转身消失在人群中。 他需要一个地方,一个绝对安全,能让他撑过这三天的地方。 他穿过几条街,来到了一片低矮的棚户区。 这里是金陵城最贫穷的地方,住着的,都是最底层的百姓。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腐烂的气味。 这里的搜查,似乎没有那么严密。 士兵们显然也瞧不起这片穷人区,只是草草地巡逻了一圈,便离开了。 许峰推着车,走进一条更深的巷子。 雷达显示,前方五十米,有一个院子,院子里只有一个生命信号。 一个老人。 他走到院门前,停下车,轻轻地敲了敲门。 “叩,叩叩。” 里面没有回应。 他又敲了敲。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开了一道缝。 一张布满皱纹的苍老面孔,从门缝里探了出来,警惕地看着他。 是那个在新街口,第一个认出冈村宁次的老人。 许峰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老人也看着他,浑浊的眼睛里,先是迷茫,然后是辨认,最后,是一种心领神会的了然。 他没有问“你是谁”。 他也没有问“你来干什么”。 他只是默默地拉开了门,让出一条路。 “进来吧。” 声音沙哑,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许峰推着车,走进了这个狭小而破败的院子。 老人关上门,插上了那根粗重的木门栓。 “哐当”一声,将外面那个疯狂的世界,隔绝开来。 第182章 小巷激战 院子里很小,堆着些捡来的破烂,和一小片被翻整过的菜地。 老人从屋里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面。 面里只有几根青菜,卧着一个荷包蛋。 他把碗放在院里那张石桌上。 “吃吧。” 许峰没有动。 “你不怕?” “怕什么?”老人坐在他对面,给自己倒了一杯浑浊的凉水:“怕他们找过来,说我窝藏匪谍?” 老人喝了一口水,咧开嘴,露出所剩无几的牙。 “我这条命,是捡回来的。能亲眼看着那个畜生上路,早就够本了。” 他指了指那碗面。 “吃。吃饱了,才有力气跟他们接着干。” 许峰不再多问,拿起筷子,开始吃面。 面条很粗,没什么味道,但很热。 热气顺着食道滑进胃里,驱散了身上的一些寒意。 他吃得很快,三两口就将面条扒拉干净,连汤都喝得一滴不剩。 “屋里有张板床,你去睡会儿。”老人收起空碗:“我给你守着门。” “不用。”许峰站起身,走到院墙的阴影下:“我在这里就行。” 老人看了他一眼,没再坚持。 他搬了张小马扎,就坐在屋门口,手里拿着一杆老旧的旱烟,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 院子里,又恢复了寂静。 只有墙外,偶尔传来军靴踩过石板路的杂乱脚步声,和军官不耐烦的呵斥。 天,渐渐亮了。 金陵城没有因为一夜的搜捕而停转。 小贩的叫卖声,自行车的铃铛声,隔着几条街,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但那张无形的大网,并没有松开。 反而,越收越紧。 万用雷达的视野里,那些代表着士兵的红色光点,开始从主干道,向着这些偏僻的棚户区渗透。 他们更加分散,三人一组,五人一队,像梳子一样,篦过每一条巷子。 许峰靠着墙,闭着眼睛,身体纹丝不动。 他在休息,也在计算。 计算着巡逻队的间隙,计算着包围圈的密度,计算着最有可能出现的突破口。 “咚,咚咚!” 院门被敲响了。 声音又急又重。 坐在门口的老人身体一顿,手里的烟杆掉在了地上。 他回头,看了一眼墙角的许峰。 许峰对他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老人定了定神,站起身,慢吞吞地走过去,拉开了门栓。 门口站着三个国军士兵,为首的是个班长,脸上带着一股熬夜后的戾气。 “老东西,磨蹭什么呢!开个门跟投胎一样!” 班长一把推开老人,径直闯了进来。 另外两个士兵也端着枪,跟了进来,警惕地打量着这个破败的小院。 “军爷,你们这是……”老人躬着身子,脸上堆着谦卑的笑。 “少废话!奉命搜查!有没有见过可疑的人?”班长用枪口在院子里指了一圈。 “军爷说笑了,我这破地方,除了耗子,哪有什么人来。” “是吗?”班长的视线,落在了石桌上那个还没来得及收走的空碗上。 碗里,还沾着一点油星。 “一个人住,吃两副碗筷?” 老人的心脏猛地一缩。 他正想开口解释:“那是我儿子早上过来,给我送的饭。” 许峰从墙角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他佝偻着背,穿着那身破烂的短工衣服,脸上抹着干泥,手里还拿着一把扫帚,仿佛刚刚打扫完院子。 那三个士兵的枪口,瞬间对准了他。 许峰举起双手,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惊慌和畏惧。 “军……军爷,有话好说,别动枪……” 班长上下打量着他,又看了看老人。 “你儿子?” “是,是。”老人连忙点头:“我儿子,在码头上扛活的。” 班长走到许峰面前,用枪托顶了顶他的胸口。 “身份证拿出来。” “军爷,您看我们这样子,哪办得起那玩意儿……”许峰一脸为难。 班长的脸上浮现出不耐烦。 这片穷人区,十个有八个都拿不出身份证。 他扭头,看了一眼院子。 院子很小,一览无余。 一间破屋,一个灶台,一堆破烂。 确实不像能藏人的地方。 “行了行了,算你们倒霉。”班长收回枪,对着另外两个士兵一挥手:“走,去下一家!” 他骂骂咧咧地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一个士兵的脚,踢到了老人掉在地上的那根旱烟杆。 烟杆滚了两圈,停在士兵脚边。 士兵下意识地弯腰捡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准备还给老人。 然后,他的动作停住了。 这不是一根普通的旱烟杆。 烟嘴的部分,是用黄铜做的,上面刻着细密的纹路。 烟锅也是铜的,擦拭得很亮。 这种成色的铜料,不是一个穷老头能用得起的。 更重要的是,烟杆的竹身,靠近烟嘴的地方,烙着两个很小的字。 奉天。 士兵的脸色变了。 他是东北人,跟着部队一路从关外打到关内。 他认得这种烟杆,这是当年东北军里,军官才有的配给。 “班长!” 那个士兵叫住了正要出门的班长。 “你看这个。” 班长不耐烦地走回来,接过烟杆。 他看了几秒,脸色也沉了下来。 “老东西,你不是金陵人?” 老人的身体僵住了。 “我……我老家是北边的。” “北边哪儿的?”班长的声音变得尖锐:“东北的?” “你当过兵?” 老人沉默了。 班长的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手枪皮套。 气氛,在一瞬间凝固。 许峰的身体微微下沉,肌肉绷紧。 院外,另一支巡逻队的脚步声正在靠近。 不能在这里动手。 “军爷,我爹年纪大了,耳朵不好。”许峰抢在老人前面开口,脸上带着谄媚的笑:“他就是个老农民,哪当过什么兵啊。” 他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摸索着。 摸了半天,摸出几张皱巴巴的法币,塞到班长手里。 “军爷行行好,高抬贵手。这点钱,您拿去喝杯茶。” 班长掂了掂手里的钱,脸上的表情缓和了一些。 但他的疑心没有散去。 他看了一眼那个捡到烟杆的士兵。 那个士兵还死死地盯着老人,仿佛要从他脸上的皱纹里,看出什么破绽。 “滚开!” 班长一脚踹在许峰的小腿上。 许峰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把他给我抓起来!”班长用枪指着老人:“这个老东西有问题!带回营部,好好审审!” “是!” 两个士兵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架住了老人的胳膊。 老人没有反抗,只是回头,深深地看了许峰一眼。 那一眼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托付和决绝。 许峰趴在地上,头埋得很低。 万用雷达里,院门口,另一支五人巡逻队已经抵达。 八个人,堵住了唯一的出口。 巷子太窄,一旦开火,没有任何躲避的空间。 老人被架着,向门口走去。 许峰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跟在后面。 他必须跟着出去。 在更开阔的地方,才有机会。 就在他们走到门口时。 “等等。” 那个最先发现烟杆的东北士兵,突然又开了口。 他一直跟在最后面,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许-峰。 “班长,我觉得这个小子……也有问题。” 班长的脚步停下了。 “他哪里有问题?” “说不上来。”士兵摇了摇头,走到许峰面前:“就是感觉。” 他伸出手,在许峰的肩膀上,用力地按了一下。 那不是普通的按压。 他的手指,精准地落在了许峰的锁骨和斜方肌之间。 这是一个老兵检查新兵身体素质时,才会用到的手法。 许峰的身体,在那一瞬间,有了最本能的肌肉反应。 一种经过千锤百炼,刻在骨子里的紧绷。 士兵的脸色,彻底变了。 “你!” 他刚说出一个字。 许峰动了。 他没有去拔枪。 他的手肘,以一个刁钻的角度,闪电般向后撞去。 正中那个士兵的心口。 “砰!” 一声闷响。 那个士兵的身体弓成了虾米,嘴巴张大,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手里的枪脱手落地。 几乎在同一时间,许峰的身体像陀螺一样旋转。 他一脚踢开身边另一个士兵手里的步枪,身体顺势下潜,从腰后拔出了那把TT33手枪。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那个班长甚至还没反应过来。 许峰的枪口,已经对准了他。 “砰!” 班长的眉心,多了一个血洞。 他脸上的惊愕凝固了,身体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枪声,就是信号。 门口那五个士兵瞬间反应过来,拉动枪栓,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院门。 “砰!砰!砰!” 许峰没有丝毫停顿,对着院门的方向,连开三枪。 他没有瞄准。 他只是在压制。 子弹打在门框上,木屑横飞。 门口的士兵下意识地缩头,寻找掩护。 就是这个间隙。 许峰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老人。 “走!” 他自己则扑向那个被他打倒的东北士兵,捡起了地上的那支汤普逊冲锋枪。 “哒哒哒哒哒!” 狂暴的火舌,从院内向外喷吐。 密集的弹雨,将门口的两个士兵当场打成了筛子。 血雾,在清晨的阳光下弥漫开来。 枪声一响,整片街区都被惊动了。 第183章 绑匪被人质救了? 凄厉的警哨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万用雷达里,无数的红色光点,正以惊人的速度,向着这个小院疯狂合拢。 包围圈,正在形成。 “快走!从后院翻墙!”许峰对着还在发愣的老人吼道。 他一边用火力压制着巷子口的敌人,一边向后退。 巷子里的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火力打蒙了,龟缩在墙角,不敢露头。 就在这时,一颗手榴弹冒着青烟,从巷子口扔了进来。 许峰瞳孔一缩,飞身将老人扑倒在地。 “轰隆!” 剧烈的爆炸,将那扇本就破败的木门炸得粉碎。 冲击波和弹片,贴着他们的头皮飞过。 许峰感觉后背一阵火辣辣的疼。 一块弹片,嵌进了他的左肩。 鲜血,瞬间染红了那件粗布短褂。 他咬着牙,没有出声,翻身爬起,拉着老人就往后院跑。 后院的墙不高。 许峰将冲锋枪甩到身后,双手用力,将老人托上了墙头。 “跳下去!一直往南跑!别回头!” 老人翻过墙,消失不见。 许峰深吸一口气,单手扒住墙头,正要翻越。 “砰!” 又是一声枪响。 子弹精准地击中了他的右腿。 一股钻心的剧痛,从大腿传来。 许峰的身体一软,从墙上摔了下来。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右腿却使不上一丝力气。 鲜血,顺着裤管,汩汩地流了出来。 巷子口的国军士兵,已经端着枪,冲了进来。 他们看到了倒在墙角的许峰。 看到了他腿上的血。 “他中枪了!他跑不掉了!” “抓活的!营长要活的!” 士兵们脸上露出兴奋的表情,一步步逼近。 许峰靠着墙,剧烈地喘息着。 失血,让他的脑袋有些发晕。 但他没有放弃。 他举起了手里的波波沙冲锋枪。 对准了冲在最前面的几个士兵。 “哒哒哒哒哒!” 子弹,在狭窄的院子里,织成了一张死亡之网。 子弹,在狭窄的院子里,织成了一张死亡之网。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士兵身体一顿,胸口绽开数朵血花,向后倒去。 后面的士兵被这股悍不畏死的火力逼退,纷纷寻找掩体。 “妈的!他还敢还击!” “手榴弹!用手榴弹炸死他!” 许峰剧烈地喘息,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左肩的伤口,火烧火燎。 右腿的枪伤让他无法站稳,只能靠着墙壁,将大半的重量压在上面。 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一波波冲击着他的大脑。 万用雷达的视野里,更多的红色光点已经堵死了巷子的两头,甚至有几个光点,正在附近的屋顶上移动。 天罗地网。 他将打空了弹匣的冲锋枪扔在地上,从腰间拔出了最后一支TT33手枪。 七发子弹。 这是他最后的反击能力。 一个士兵从墙角探出头。 “砰!” 许峰抬手就是一枪,子弹擦着对方的钢盔飞过,溅起一串火星。 那个士兵惨叫一声,捂着脸缩了回去。 暂时的平静。 许峰没有浪费这个机会。 他将手枪咬在嘴里,双手撑地,忍着剧痛,将身体拖向后院那堵被炸开一个缺口的围墙。 地上,是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 “他在后院!想跑!” “追!别让他跑了!” 杂乱的脚步声和叫骂声从前院传来。 许峰翻过那堵半塌的围墙,摔在另一条巷子里。 他挣扎着爬起来,向着雷达上显示的一处防御最薄弱的方向,一瘸一拐地挪去。 身后,枪声大作。 子弹追着他的脚跟,打在墙壁和石板路上,碎石乱飞。 金陵城,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猎场。 而他,就是那头被围捕的,已经遍体鳞伤的野兽。 他拐进一条更窄的巷子,这里堆满了垃圾,散发着腐烂的酸臭。 他靠在墙角,大口地喘着气。 体力正在飞速流逝。 万用雷达消耗的体力,加上两处枪伤的失血,让他感觉自己的生命正在被一点点抽干。 他意念一动,从独立位面里取出急救包。 纱布,绷带,磺胺粉。 他撕开自己的裤腿,伤口血肉模糊,一颗子弹深深地嵌在肌肉里。 他没有工具,取不出子弹。 他只能将大量的磺胺粉倒在伤口上,那种灼烧般的刺痛,让他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他用纱布胡乱地包扎着,动作因为失血而变得迟缓笨拙。 左肩的伤口更麻烦,他只能反手将绷带一圈圈缠上。 这只是杯水车薪。 只要他还在移动,伤口就会不断撕裂,血就会继续流。 雷达的视野里,三个红色光点组成的小队,正在靠近这条巷子。 不能停。 他收起急救包,将手枪重新握在手里,拖着伤腿,继续向前。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右腿几乎失去了知觉,只能靠着身体的本能,机械地向前拖行。 视野开始模糊,周围的喧嚣变得遥远。 只有越来越近的,士兵皮靴踩在石板上的声音,清晰地提醒着他危险的降临。 他躲进一户人家的门洞里。 那扇木门虚掩着,门上贴着一张白色的封条。 他刚藏好身形,那三个士兵就从巷口走了过去。 “搜仔细点!营长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片破地方能藏个屁的人!” “少废话,快点搜完,老子还想回去睡个回笼觉。” 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许峰靠着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他抬起手,看着那只因为用力而不住颤抖的手。 多久了? 多久没有过这种被追杀到山穷水尽的感觉了? 记忆中,还是在白山黑水间,被关东军的讨伐队追击的时候。 冰天雪地,弹尽粮绝。 可那时候,他身边还有战友。 现在,只有他一个人。 他想起了小林雪子。 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会不会,也在想他。 一丝苦涩的念头,在他心底划过。 或许,再也见不到了。 不。 必须活下去。 这个念头,像一根针,狠狠刺了一下他即将涣散的神经。 他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 剧痛,让他清醒了一些。 他扶着墙,重新站了起来。 万用雷达的范围,已经因为体力不支,从五公里缩水到不足五百米。 视野里,红色的光点依旧密密麻麻。 他像一个幽灵,在这些光点的缝隙间穿行。 从一条巷子,到另一条巷子。 从一片棚户区,到另一片废墟。 身后的血迹,很快就会暴露他的行踪。 他必须在被发现之前,找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 雨,开始下了。 细密的雨丝,带着深秋的寒意,打在他的脸上,身上。 雨水冲刷着地面,也冲刷着他留下的血迹。 这是好事。 但寒冷,也在加速他体温的流失。 他的嘴唇开始发紫,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倒在一条僻静的死胡同里。 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雨水顺着他的头发,脸颊,流进衣领。 他想站起来。 可是,右腿已经完全不听使唤。 左肩的伤口,在雨水的浸泡下,传来一阵阵抽痛。 手里的枪,掉在了地上,溅起一小片水花。 万用雷达的界面,在脑海中闪烁了几下,彻底暗了下去。 体力,耗尽了。 完了。 他看着灰蒙蒙的天空,雨点落进他的眼睛里,有些发涩。 巷子口,传来了脚步声。 还有军官不耐烦的命令。 “这边!这条巷子还没搜!” “快点!别磨蹭!” 脚步声越来越近。 许峰甚至能看到,巷口拐角处,那晃动的枪口和钢盔的轮廓。 他想去捡地上的枪。 可是,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的眼皮,变得无比沉重。 意识,如同沉船,一点点向着黑暗的海底坠落。 雨水砸在脸上,冰冷,麻木。 巷口的轮廓开始扭曲,晃动的钢盔和枪口,在模糊的视野里融合成一片狰狞的色块。 他想去捡地上的枪,手臂却重若千斤。 意识正在剥离,身体坠入无底的深渊。 “在那边!死胡同里!” “围起来!” 杂乱的脚步声溅起水花,正向他逼近。 就在他眼皮即将彻底合上的瞬间,一道刺目的车灯光柱猛地从另一个方向切开雨幕,紧接着是轮胎摩擦湿滑路面发出的尖锐嘶鸣。 一辆黑色的轿车,不管不顾地冲进巷子,一个甩尾,精准地停在他身边。 车门被猛地推开。 巷口的士兵们愣住了,举着枪,一时间不知所措。 两道身影从车上冲了下来,他们动作极快,一人架起许峰的一条胳膊,不由分说地将他拖进了汽车后座。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 车门重重关上,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和叫骂。 引擎发出一声咆哮,轿车强行倒车,撞开巷口的垃圾桶,冲上了街道,汇入夜色,消失不见。 许峰的最后一点意识,停留在了一张从驾驶座回过的,带着几分焦急和决绝的年轻女人的脸上。 然后,是彻底的黑暗。 …… 意识,从冰冷黑暗的深海缓缓上浮。 最先恢复的是触觉。 身下是柔软的被褥,不是冰冷的石板路。 然后是嗅觉。 一股淡淡的檀香,混合着草药的气味,钻入鼻孔,取代了雨水的腥气和垃圾的腐臭。 许峰的眼皮动了动,费力地睁开。 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木质天花板,纹理清晰。 他转动头部,打量四周。 这是一间极为素净的和室,或者说禅房。 一张矮几,一个蒲团,墙上挂着一幅写意山水,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他低头,看向自己。 身上那件沾满血污和泥水的粗布短褂不见了,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灰色棉布衣裤。 左肩和右腿的伤口,被处理过了。 绷带缠得紧实而专业,甚至打了一个标准的外科结。 他试着动了动右腿,一股尖锐的疼痛立刻从大腿深处传来,让他倒抽一口凉气。 子弹还在里面。 但伤口没有继续流血,显然是用了最好的金疮药。 他意念微动,尝试连接独立位面。 连接还在。 武器,物资,都安然无恙。 他不是一个彻底被缴械的囚犯。 这个认知,让他紧绷的身体,有了一丝微不可查的放松。 是谁救了他? 目的又是什么? 这片刻的安宁,比枪林弹雨更让他感到不安。 “吱呀……” 纸拉门被轻轻推开。 一道身影走了进来。 许峰的身体瞬间绷紧,手下意识地摸向腰间,那里本该是手枪的位置,现在却空空如也。 进来的是一个女人,正是陈雪凝。 她端着一个木托盘,盘子里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还有一个盛着清水的瓷碗。 她看到了睁着眼睛的许峰,动作停住了。 惊喜,浮现在她的脸上。 “你醒了!” 她快步走到榻榻米边,将托盘放在矮几上。 许峰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这个在金陵大学门口,挡在军警面前,振臂高呼的女人。 这个曾经被他当做人质的女人。 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你……感觉怎么样?”陈雪凝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主动开口。 “我还以为你还要再睡一天。” 许峰的嘴唇动了动,发出的声音沙哑干涩。 “水。” “哦,好!”陈雪凝连忙端起那碗清水,小心地递到他嘴边。 许峰没有让她喂,而是伸出还能活动的左手,接过了碗。 他的动作牵动了肩胛的伤口,眉头拧了一下,但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一碗清水下肚,喉咙里的灼烧感缓解了许多。 他将空碗递还给她。 “这里是哪里?”他问出了第一个问题。 “一个安全的地方。”陈雪凝接过碗,放在托盘上。 第184章 一个想活下去的人 这个回答,等于没有回答。 许峰看着她,没有继续追问地点,而是换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救我?” 他的声音依旧沙哑,但每个字都带着重量,砸在素净的禅房里。 陈雪凝端着汤药的手,停在半空。 她抬起头,直视着许峰那双探究的眼睛。 “因为你做了他们不敢做的事。” “因为冈村宁次该死。” 她的回答,干脆,直接,没有丝毫犹豫。 这个理由,比任何复杂的解释都更让人意外。 一个国府高官的女儿,会因为一个刺客杀了人,就冒着抄家灭族的风险去救这个刺客? 这不合情理。 许峰的身体没有放松。 “你是陈瑜的女儿。” 这不是疑问,是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 陈瑜,国府的高官,汤恩伯的座上宾。 而他,许峰,刚刚在汤恩伯的地盘上,打烂了党国的脸。 陈雪凝救他,等同于背叛她的父亲,背叛她所属的整个阶层。 “我父亲是我父亲,我是我。” 陈雪凝将那碗黑褐色的汤药,放在矮几上,推到他面前。 “我的确是他的女儿,但这不代表我要认同他做的每一件事。” 她顿了顿,脸上浮现出一丝自嘲。 “比如,把一个双手沾满我们同胞鲜血的屠夫,当成贵客保护起来。” 许峰没有去碰那碗药。 “你就不怕我连累你?连累你的家人?” “怕。” 陈雪凝坦然承认。 “从我开车撞开那些士兵,把你拖上车的那一刻起,我就一直在怕。” “可我更怕,如果那一天,我什么都没做,只是眼睁睁看着你被他们打死,或者抓走。那我这辈子,晚上都会睡不着觉。” 她看着许峰,脸上没有了在大学门口的激昂,只剩下一种近乎固执的平静。 “我读过书,也听过很多大道理。他们告诉我,要有大局观,要懂得妥协和交换。” “可是在新街口,我看到你踩着冈村宁次的背,问他那百万冤魂答不答应的时候,我才发觉,那些大道理,都是骗人的屁话。” “有些债,就是得还。用命来还。” 禅房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窗外,隐约传来寺庙里僧人扫地的沙沙声。 许峰的身体,终于有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松弛。 他相信了她的话。 不是因为她的话有多动听,而是因为一个人的行动,不会撒谎。 她把他从死人堆里拖了出来,这就是最实在的证明。 “这里是金陵的玄奘寺。” 陈雪凝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主动说出了地点。 “现在全城都在搜捕你,军警、宪兵、警察,把金陵翻了个底朝天。只有这里,他们不敢来。” “为什么?” “因为我父亲信佛。” 陈雪凝的脸上,再次露出了那种复杂的,混杂着厌恶与利用的情绪。 “他每年捐给这座寺庙的香火钱,够这里的和尚把大殿的房顶都换成金的。主持方丈,见了他都得喊一声大施主。” “汤恩伯的兵,还没胆子闯到他爹的头上来搜查。” 她利用了自己最痛恨的身份,去保护一个她最敬佩的“罪犯”。 这本身,就是一种绝妙的讽刺。 许峰端起了那碗药。 药还是温的。 他仰头,一饮而尽。 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滑下,带着一股浓重的草药味。 “你的伤很重。” 陈雪凝看着他的动作,继续开口。 “右腿的子弹必须取出来,不然这条腿就废了。我已经联系了一个信得过的医生,他晚上会过来。” “信得过?” 许峰放下空碗。 “这个金陵城,现在还有信得过的人?” “有。” 陈雪凝点头。 “他的家人,都死在金陵城的那扬屠杀里。他是外科医生,当年在安全区救过很多人。” “他会愿意冒这个风险。” 许峰看着她,又看了一眼那碗已经空了的药碗。 “医生,就不用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禅房里刚刚缓和的气氛,重新凝固。 陈雪凝端着托盘的手僵在半空。 “你说什么?” “我不需要医生。”许峰重复了一遍,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他尝试着撑起身体,这个简单的动作牵动了腿上的伤口,让他额头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可是你的腿……那颗子弹必须马上取出来!”陈雪凝的音调高了些,“再拖下去,这条腿会感染,会坏死!” 她把托盘重重地放在矮几上,瓷碗和木盘碰撞,发出一声闷响。 “我自己来。” 这四个字,比窗外的风雨更冷,更硬。 陈雪凝怔住了,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自己来?” 她看着许峰那张苍白但异常平静的脸,一个荒谬的念头从心底升起。 “你疯了吗?这里没有手术台,没有麻药,甚至没有一把像样的刀!” “在东北雪地里被关东军追着跑的时候,也没有那些东西。”许峰靠在榻榻米上,调整了一个能让自己省力些的姿势。 他的话,让陈雪凝无法反驳。 她无法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过往。 “那不一样!”她坚持着:“现在有更好的办法,你为什么非要……” “因为我不信他。”许峰打断了她。 他看着她,继续补充。 “我也不信你。” 这句话,是一把刀,直接插进了陈雪凝的心里。 她为了救他,背叛了自己的家庭,冒着天大的风险。 可换来的,却是这句冷冰冰的“不信你”。 委屈和愤怒,涌上她的脸。 “你……” “救我,是你自己的选择。”许峰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我没有求你。现在,我要用我自己的方式活下去,这也是我的选择。” 他的逻辑,冷酷,自私,却又无懈可击。 陈雪凝的胸口剧烈起伏,她想反驳,想质问,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是她一厢情愿,是她自作主张。 在这个男人眼里,她或许和外面那些追捕他的人,本质上没有区别。 都是潜在的威胁。 禅房里,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许久,陈雪凝像是泄了气的皮球,肩膀垮了下来。 “你要怎么做?” 她妥协了。 “烈酒,度数越高越好。”许峰开始下达指令:“一把小刀,要锋利。一盆热水,大量的干净棉布,还有火烛。” 这些都是最原始的外科工具。 陈雪凝听着,心也跟着一点点沉下去。 他不是在开玩笑。 他是真的准备,在没有麻药的情况下,从自己腿里,把那颗子弹挖出来。 “好。”陈雪凝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我准备东西的时候,还有之后,我需要绝对的安静。”许峰提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重要的要求:“在我叫你之前,任何人,都不能进这间房。” “包括你。” 陈雪凝看了他最后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拉开纸门,走了出去。 门被轻轻地合上。 脚步声远去。 许峰靠在墙上,没有立刻行动。 他闭上眼睛,静静地听着。 听着风声,雨声,还有远处僧人扫地的沙沙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他必须确认,陈雪凝是真的走了,并且遵守了诺言,没有在附近窥探。 体力所剩无几,他不能再开启万用雷达。 他只能依靠最原始的听觉,和野兽般的直觉。 终于,他睁开了眼睛。 安全。 他意念一动。 下一秒,一套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东西,凭空出现在他身旁的榻榻米上。 一个银色的金属医疗箱。 他打开箱子。 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一次性注射器,一小瓶利多卡因麻醉剂,手术刀,止血钳,缝合针线,还有几板阿莫西林抗生素。 这些,都是他在独立位面里,早就备好的东西。 是他在无数次生死边缘挣扎后,为自己准备的最后保障。 他没有去碰陈雪凝可能会送来的烈酒和小刀。 那些东西,只是一个幌子,一个支开她的借口。 他拿起注射器,熟练地从药瓶里抽满麻醉剂,褪下裤子,看着自己血肉模糊的大腿。 他毫不犹豫地将针头,扎进了伤口周围的肌肉里。 冰凉的液体被缓缓推进。 几分钟后,那片区域的剧痛,被一种麻木感所取代。 他拿起手术刀,刀锋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光。 他沿着弹道,精准地切开了皮肉。 第185章 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做 禅房里只剩下窗外滴落的雨水声,和两人之间压抑的呼吸。 “外面的情况怎么样?”许峰打破了沉默,他扶着墙,挪回榻榻米边,缓缓坐下。 这个动作让他重新评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比预想的要好,但距离行动自如,还差得远。 陈雪凝的情绪平复了些许,她将门口那个托盘端了进来,放在矮几上。 “很糟糕。” “汤恩伯疯了,他下令全城戒严,许进不许出。” “金陵城所有的城门,长江的码头,火车站,全部被军队封锁。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许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 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把我定义成了赤色分子,潜伏的匪谍。” “是。”陈雪凝点头,“通缉令贴满了大街小巷,赏金二十万银元。” 二十万银元。 足够让这座城市里无数为了生计挣扎的人,变成汤恩伯的眼睛和耳朵。 “他们挨家挨户地搜,踹开门,把人从被窝里拖出来。整座城市都变成了一座兵营。” 陈雪凝看着他腿上的绷带。 “你现在这个样子,走不出一条街。” 许峰没有反驳。 他现在确实是一头被拔了牙,折了爪的困兽。 “你打算怎么办?”陈雪凝问。 “养伤。”许峰给出了唯一的答案。 “然后呢?” “等你父亲的人,对这座寺庙失去敬畏的时候,离开。” 陈雪凝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总能一针见血地指出最残酷的现实。 玄奘寺是暂时的安全区,但绝不是永久的。 汤恩伯的耐心是有限的,当全城搜捕无果后,这片唯一的“净土”,必然会成为最终的目标。 “你先好好养伤。”陈雪凝不再追问:“离开的事,需要计划。” 她站起身。 “我会每天给你送吃的和换洗的衣服。报纸我也会带,你需要知道外面的动静。” 许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他能感觉到,这个女人对他,有一种混杂着崇拜、好奇和同情的复杂情绪。 这种情绪,是现阶段最可靠的保障。 陈雪凝拉开纸门,走了出去。 禅房,再次恢复了寂静。 许峰靠在墙上,闭上眼。 这一次,他没有去思考逃亡的路线,也没有去计算敌人的兵力部署。 他放空了大脑,任由疲惫和伤痛包裹自己。 他需要休息。 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玄奘寺的这间小小禅房,成了许峰唯一的活动空间。 日子过得单调而规律。 陈雪凝遵守了她的诺言,每天黄昏时分,都会提着一个食盒,悄悄来到后院。 她会带来一份荤素搭配的饭菜,一壶新沏的热茶,还有当天金陵城里能买到的所有报纸。 她话不多,只是将东西放下,看着许峰吃完,再默默地收拾好食盒离开。 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奇异的默契。 她不问他是怎么做到的,也不再提那晚的欺骗。 许峰也不问她家里的情况,不问她是如何瞒过自己的父亲。 他们只谈论报纸上的新闻。 “汤恩伯又枪毙了十几个所谓的‘通匪嫌疑人’,就在新街口,你杀冈村宁次的地方。” 陈雪凝将一张报纸铺在矮几上,照片上是跪成一排的囚犯。 许峰的视线在照片上停留了几秒。 “杀鸡儆猴。” “他们找不到你,就把怒火发泄到普通市民身上。”陈雪凝的指尖划过报纸的标题,那上面用加粗的黑体字写着“严惩赤谍,肃清金陵”。 “他们越是这样,城里的人就越恨他们。”许峰拿起一个馒头,慢慢地咀嚼。 民心,正在被汤恩伯亲手推开。 时间,一天天过去。 转眼,一个月过去了。 金陵城里的戒严,在经历了最初的疯狂之后,渐渐松懈了下来。 大街上的士兵少了,关卡也撤掉了大半。 所有人都认为,那个胆大包天的刺客许峰,早已用某种未知的手段逃离了金陵。 汤恩伯的通缉令,依旧贴在墙上,只是在风吹日晒下,已经泛黄卷边,成了孩子们涂鸦的画板。 禅房里。 许峰站在窗前,看着院子里那棵开始落叶的银杏树。 他身上穿着干净的灰色僧袍,是陈雪凝不知从哪里给他弄来的。 他活动了一下右腿,之前还只能勉强站立的腿,现在已经可以正常行走,只是在发力时,肌肉深处还会有轻微的拉扯感。 左肩的伤口早已愈合,留下一个浅红色的疤痕。 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九成。 这一个月,他除了养伤,就是将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对这个时代的学习和理解上。 那些报纸,就是他的教科书。 他知道了国府内部的派系斗争,知道了关外战扬上瞬息万变的局势,也知道了镁国和毛熊之间,那看不见的角力。 …… 月光如水,洒在玄奘寺的青瓦上。 金陵城已经沉睡,一个月前的喧嚣与搜捕,都成了市民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许峰推开禅房的纸门,站在走廊下。 晚风带着凉意,吹动他身上宽大的灰色僧袍。 他该走了。 这片暂时的宁静,是建立在陈瑜的权势和汤恩伯的耐心之上。这两样东西,随时都可能崩塌。 离开之前,还有一件事需要处理。 他意念一动,万用雷达的界面在脑海中展开。 寺庙的后院,方丈那座独立的禅院里,两个生命信号紧紧挨在一起。 一个沉稳,一个却起伏不定。 许峰的身影融入夜色,穿过抄经的长廊,绕过供奉着佛像的大殿。 他的脚步很轻,落地无声,像一只在自己领地里巡视的猫。 方丈的禅院门口,两个小沙弥正在打盹,脑袋一点一点。 许峰没有惊动他们,而是绕到院墙的阴影处,双手在墙头一搭,身体便轻巧地翻了进去。 院子里种着几竿翠竹,一座小小的假山。 主卧的窗户里,透出昏黄的烛光。 他走到门前,没有敲。 手指轻轻一推,那扇虚掩的房门便向内滑开一道缝隙。 一股混杂着高级檀香和女人脂粉的气味,扑面而来。 房间里,一张宽大的拔步床上,两具白花花的身体正纠缠在一起。 女人和男人的粗喘,是这间“清净”禅房里唯一的声响。 许峰整个人,从门外那片黑暗中,走了进来。 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站在那里。 床上的女人最先发现了他,她正对着门口,动作猛地一僵,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掐住般的尖叫。 她身下的那个胖大男人,玄奘寺的主持方丈,立刻翻身坐起,抓过一旁的丝被,胡乱地裹住自己。 “谁!谁在那里!” 方丈的声音因为惊吓和愤怒而变了调。 许峰不紧不慢地反手将房门关上,还落下了门栓。 “咔哒。” 一声轻响,让方丈的心脏也跟着重重一跳。 烛光下,他终于看清了来人的模样。 一个穿着本寺僧袍的陌生男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看着他。 一种源自骨髓的寒意,顺着方丈的脊椎爬了上来。 第186章 任何罪恶,都将被绳之以法! “阿弥陀佛……” 床上的胖大男人,玄奘寺的主持方丈怀远,将丝被裹得更紧了些,试图从喉咙里挤出一点镇定:“不知是哪位居士深夜造访,若是有事,可明日再来。贫僧……贫僧今夜已歇下了。” 他身边的女人吓得瑟瑟发抖,用被角蒙住脸,不敢看门口那个如同鬼魅般的身影。 许峰没有理会他,只是不紧不慢地将房门关上,落下了门栓。 “咔哒。” 一声轻响,像一记重锤,砸在怀远方丈的心上。 他知道,今晚这事,怕是不能善了了。 他脑子里飞快地闪过无数个念头,是仇家?是来劫财的?还是……国府那边的人,发现了什么? “你。”许峰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穿上衣服,滚出去。” 这话是对那个女人说的。 女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从床上下来,胡乱地抓起散落在地上的旗袍,手忙脚乱地往身上套,连扣子都扣错了,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向房门。 她拉了半天门栓,却怎么也拉不开,急得快要哭出来。 许峰侧身,替她拉开了门栓。 女人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蹿了出去,消失在夜色里。 房间里,只剩下许峰和怀远方丈。 那股子暧昧的脂粉味,似乎淡了一些,只剩下浓郁的檀香,此刻闻起来,却充满了讽刺。 “施主。”怀远方丈稳了稳心神,从床上挪了下来,他那身肥肉随着动作晃动着:“想必是有什么误会。施主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 “我玄奘寺香火鼎盛,在这金陵城里,也有些薄面。钱财上的事,好商量。” 他以为许峰是来求财的。 在这乱世,穿一身僧袍,干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再正常不过。 许峰拉过一张太师椅,自顾自地坐下。 他这个动作,比任何威胁都更有压迫感。 他成了这里的主人,而怀远,成了等待审判的犯人。 “钱?”许峰笑了笑:“方丈的钱,确实不少。不过,我今天来,不是为了求财。” 他翘起一条腿,这个动作牵动了伤口,让他不易察觉地皱了下眉:“我是来跟你,跟这玄奘寺,算一笔账的。” “算账?”怀远的心沉了下去:“贫僧……不明白施主的意思。” “不明白?”许峰的目光,落在他那张肥得流油的脸上:“那就先从简单的算起。咱们聊聊,贵寺的送子观音,为何如此灵验?” 怀远方丈的脸色,瞬间变了。 那张堆满肥肉的脸,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变得像一张浸了水的宣纸。 “施主……说笑了。观音大士慈悲为怀,有求必应,自然是灵验的。”他的声音开始发颤。 “是吗?”许峰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我听说,来求子的女香客,都要在大殿里留宿一晚,独自向观音菩萨祈祷,心诚则灵。” “是……是有这么个说法。” “我还听说,大殿下面,别有洞天。有一条地道,直通后院的禅房。那些求子心切的妇人,在拜了菩萨之后,还要接受你们这些‘活菩萨’的‘开光’,才能得偿所愿。” 许峰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闲事。 可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锥子,扎在怀远的心上。 “你……你胡说八道!”怀远色厉内荏地吼道,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两步,撞在了床沿上:“你是什么人?竟敢污蔑佛门清净地!” “我这个人,眼里容不得沙子。”许峰站起身,一步步向他走去:“看不见的也就算了,看见了,那就得管一管。” 他走到怀远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抖如筛糠的胖大和尚。 一个月前,许峰就觉得这玄奘寺有点耳熟。 思来想去,许峰方才想起来。 金陵玄奘寺,不就是后世供奉着日军战犯的那个寺庙吗? 板垣征四郎、谷寿夫、松井石根等等,日军战犯的牌位,被人供奉在金陵的寺庙之中。 何其讽刺?何其荒唐? 许峰的伤,其实早就不碍事了。 他之所以留这么久,就是在暗中调查这个玄奘寺。 不查不知道,一查……还真有点惊喜! “佛门清净地?就凭你们这群披着袈裟,白天念经,晚上嫖娼的秃驴?” 许峰的声音冷了下来:“还是凭你们,打着送子观音的旗号,玩弄良家妇女,玷污佛祖清誉的勾当?” “我告诉你,你们的劳什子佛祖要是真有灵,第一个要收的,就是你们这群妖孽!” 怀远彻底慌了。他知道,眼前这个人,不是为了钱。 他什么都知道。这是一种来自地狱的审判。 “来人!来人啊!”他猛地转身,想去拉床头那根用来示警的铜铃拉绳。 他的手刚伸出去,就感觉手腕被一只铁钳死死地攥住。 许峰只用了一只手。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 怀远方丈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他那只肥硕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耷拉了下去。 剧痛,让他脸上的肥肉扭曲成一团,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 “我让你叫了吗?”许峰松开手,任由他瘫倒在地。 怀远抱着自己断掉的手腕,在地上翻滚,哀嚎。 “别吵。”许峰从腰后,拔出了那把TT33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怀远的脑袋:“再吵,我就送你去西天,亲自问问佛祖,他到底答不答应。” 枪。 冰冷的,代表着死亡的枪。 怀远的哀嚎声戛然而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 他看着那支枪,看着许峰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恐惧彻底淹没了他。 他终于明白,自己招惹的,不是一个普通的江湖匪徒,也不是什么党国的密探。 这是一个疯子。 一个不讲规矩,不按常理出牌的阎王。 “现在。”许峰用枪管拍了拍怀远的脸颊:“召集你寺里所有的和尚,去大雄宝殿集合。记住,是所有,一个都不能少。” “做什么……”怀远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审判。”许峰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时候到了,该清算了。” …… 夜色下的玄奘寺,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大雄宝殿内,灯火通明。 三十几个和尚,老老少少,胖瘦不一,穿着各式各样的僧袍,睡眼惺忪地站在殿内,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啊?三更半夜的,方丈叫我们来做什么?” “不知道啊,你看方丈的脸色,难看得很。” “他旁边那个人是谁?怎么穿着咱们寺里的僧袍?” 他们的议论声,在看到怀远方丈那只不自然下垂,用布条草草包扎起来的手腕时,渐渐平息了下去。 所有人都感觉到,气氛不对。 怀远方丈站在巨大的释迦摩尼像前,他身旁,站着那个陌生的男人。 许峰。 他换上了一身干净的僧袍,右腿的伤让他站姿有些不自然,但这丝毫不影响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令人心悸的气场。 他手里没有拿枪,枪收回了位面。 对付这群乌合之众,还用不着。 “各位大师,深夜叨扰,实在抱歉。”许峰开口了,声音在大殿里回荡,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许峰。从今天起,接管玄奘寺。” 这句话,像一块石头扔进了平静的池塘,激起千层浪。 和尚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错愕和荒唐。 一个年纪较大的和尚站了出来,他是寺里的首座,地位仅次于怀远。 “阿弥陀佛,施主这话是何意?我玄奘寺乃千年古刹,岂是你说接管就接管的?” “就是!你是什么人?敢在这里口出狂言!” “方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几个平时跟怀远走得近的执事僧也跟着起哄。 许峰没有理会他们,只是看着怀远。 “方丈,你来告诉他们,我是谁。” 怀远看了一眼许峰,又看了看下面那些不明所以的僧众,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看来方丈是不想说了。”许峰叹了口气:“也罢,我自己来。” 他往前走了两步,目光扫过殿内每一个和尚的脸。 “你们当中,有些人,或许还记得一个多月前,全城通缉的那个‘赤色分子’。” 人群中,有几个年轻和尚的脸色微微变了。他们想起了那张贴满大街小巷的通缉令。 “没错。”许峰的目光,定格在其中一个脸上:“就是我。” 那个年轻和尚吓得一个哆嗦,差点坐倒在地。 “通缉犯?” “他就是那个杀了冈村宁次的许峰?” “天哪!他怎么会在这里?!” 大殿里,瞬间炸开了锅。 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开来。 如果说刚才只是觉得荒唐,那么现在,他们感觉到的,是死亡的威胁。 第187章 不好意思,很多人都叫我恶魔 “肃静!”首座和尚大喝一声,试图稳住局面。他转向许峰,双手合十:“许施主,就算你……就算你是那个人。你杀的是东洋战犯,是为国除害,我等亦是佩服。可你为何要来我佛门净地,寻衅滋事?” “寻衅滋事?”许峰笑了:“大师这话说的,真是客气。” 他踱到那个首座和尚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 “我且问你,你身为本寺首座,可知大殿之下的地道?” 首座和尚脸色一白:“贫僧……不知。” “好一个不知。”许峰点点头,又走向另一个胖大的和尚:“你是监院,掌管寺内财务。我问你,寺中香客捐赠的香火钱,除了修缮殿宇,供养僧众,剩下的,都去了哪里?” 那个监院和尚眼神躲闪:“自……自然是存入库中,以备不时之需。” “是吗?”许峰冷笑一声:“我怎么听说,城南的‘同福记’米行,‘恒源祥’布庄,还有秦淮河畔最大的那家‘怡红院’,背后的大东家,都是咱们玄奘寺啊?” 监院和尚的腿一软,瘫坐在地。 许峰没有停。 他像一个点名先生,一个一个地走过去,将他们那些藏在袈裟下的龌龊事,一件件抖了出来。 “你,知客僧,负责接待香客。我问你,那些有钱人家的太太小姐,你是不是都记了册子,按照姿色和家产,分了三六九等,再引荐给不同的‘大师’开解?” “还有你,藏经阁的管事,那几本宋版的孤本经书,是不是早就被你拿出去,换了十根金条?” “你,你,还有你……” 他每点到一个人,那人的脸色就白一分。 到最后,整个大殿里,除了少数几个负责打杂,什么都不知道的小沙弥,几乎所有和尚都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他们引以为傲的秘密,在这个男人面前,被剥得一丝不挂。 大殿里,死一样的寂静。只剩下烛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 “怎么?”许峰站回大殿中央,环视着这群噤若寒蝉的“高僧”。 “都没话说了?” “妖言惑众!” 突然,一声暴喝打破了寂-静。 人群中,三个身材高大,肌肉结实的武僧排众而出。 他们是寺里的护院,说是武僧,其实就是怀远养的打手,平日里横行霸道,无人敢惹。 为首的那个,法号“慧刚”,一脸横肉,手里提着一根水火棍。 “你这魔头!竟敢闯入我佛门圣地,口出狂言,污我等清白!” 慧刚用棍子一指许峰:“我看你才是真正的妖孽!各位师兄弟,不要怕他!我们一起上,降妖除魔,为民除害!” 他这是想煽动众人。 然而,那些被点到名的和尚,一个个心虚不已,哪里还敢动。 只有慧刚身后的两个武僧,跟着他一起,摆开了架势。 “冥顽不灵。”许峰摇了摇头。 “找死!”慧刚怒吼一声,抡起水火棍,当头就向许峰砸来。棍子带着风声,势大力沉。 另外两个武僧也从两侧包抄上来。 许峰没动。 就在水火棍即将砸到他头顶的瞬间,他的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微微一侧。 棍子贴着他的僧袍,呼啸而过,砸在地上,青石板的地面,被砸出一道白印。 好大的力气。 许峰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赞许。 然后,他动了。 他的动作不快,甚至因为腿伤,有些迟缓。 但他的一只手,却像毒蛇出洞,精准地抓住了慧刚持棍的手腕。 慧刚想抽回手,却发现对方的手像铁箍一样,纹丝不动。 “你!” 他刚说出一个字。 许峰的另一只手,已经握拳,看似轻飘飘地,印在了他的小腹上。 寸劲。 “噗!” 慧刚的眼睛猛地凸出,整个人像一只被煮熟的大虾,弓了下去。 他手里的水火棍“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他想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酸水和胆汁,从胃里翻涌上来。 另外两个武僧的攻击,也到了。 许峰看都没看,抓着慧刚的手腕一甩。 慧刚那两百多斤的身体,像一个破麻袋,被他轻而易举地抡了起来,撞向了那两个冲上来的武僧。 “砰!” 三个人,滚作一团。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大殿里的所有和尚,都看傻了。 他们引以为傲的护院武僧,三个打一个,竟然连对方的衣角都没碰到,就被解决了? 许峰捡起地上的水火棍,掂了掂。 “不错的棍子。” 他拖着棍子,一步步走向那滚成一团的三人。 慧刚挣扎着想爬起来,一只穿着僧鞋的脚,却踩在了他的背上。 那只脚,像一座山,压得他动弹不得。 “降妖除魔?”许峰低下头,看着他:“就凭你们?” 他抬起脚,然后,猛地落下。 “咔嚓!” 骨头断裂的声音,在大殿里清晰可闻。 慧刚的惨叫声,终于冲破了喉咙的束缚,响彻了整个大殿。 他的腿,被许峰一脚踩断了。 另外两个武僧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往后退。 许峰没有再理会他们。 他拖着那根水火棍,走回大殿中央,将棍子重重地往地上一顿。 “咚!” 一声闷响,像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还有谁,想降妖除魔的?” 他环视四周。 所有接触到他目光的人,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很好。”许峰很满意这个效果。 他看向瘫在地上的怀远方丈:“方丈,现在,可以带我们去看看,那条通往‘极乐世界’的地道了吧?” 怀远面如死灰,点了点头。 他知道,今晚,玄奘寺的天,彻底塌了。 …… 观音殿内,香火缭绕。 慈眉善目的观音像,悲悯地注视着脚下这群惶恐不安的僧人。 怀远方丈在许峰的逼视下,哆哆嗦嗦地走到神像背后,在一处不起眼的墙角摸索了片刻,用力一按。 “嘎吱——” 一阵令人牙酸的机括声响起,神像前的地面,一整块巨大的青石板,缓缓向一侧滑开,露出一个黑洞洞的向下的台阶。 一股混杂着霉味和脂粉味的阴风,从地道里吹了出来,让殿内的烛火都晃动了几下。 这就是所谓的“神迹”。 这就是所谓的“心诚则灵”。 那些不明所以的小沙弥,脸上露出了震惊和茫然。 而那些心知肚明的“高僧”,则把头垂得更低了,仿佛那地道里有什么东西,会把他们的魂魄都吸进去。 “下去。”许峰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没人敢动。 许峰也不废话,提起手中的水火棍,一棍抽在离他最近的一个胖大和尚的腿弯上。 “嗷!” 那和尚惨叫一声,扑通跪倒在地。 “听不懂人话吗?”许峰拖着棍子,走向下一个。 和尚们吓破了胆,再也不敢迟疑,争先恐后地向地道口挤去,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赶。 地道不长,但很深。 墙壁上每隔几步就有一盏油灯,照亮了这条罪恶的通道。 地道的尽头,是三间用厚重木门隔开的石室。 许峰让怀远打开其中一扇门。 门一开,里面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 石室不大,但布置得极为奢华。 地上铺着厚厚的波斯地毯,一张西式的弹簧软床摆在正中,床边的小几上,还放着半瓶红酒和两个高脚杯。 墙上挂着几幅不堪入目的春宫图。 这里哪里是佛门密室,分明就是一间淫窟。 “这就是你们的修行?”许峰的声音,比这地道里的风还冷。 怀远和几个执事僧面如土色,不敢言语。 “把另外两间也打开。” 另外两间石室,陈设大同小异,只是风格不同。 一间是纯中式的,摆着一张雕花拔步床。 另一间更直接,墙上挂着各种皮鞭、绳索之类的刑具。 “玩法还挺多。”许峰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嘲弄。 他让所有和尚都走进这三间石室,亲眼看看这所谓的“佛法无边”到底是什么。 然后,他把他们又赶回了观音殿。 “现在,该宣判了。” 许峰站在大殿中央,水火棍拄在地上。 “怀远,首座,监院,知客,还有你们三个。”他用棍子点了点那三个武僧:“主犯。其余人等,为从犯。” “我这个人做事,向来讲究一个简单,高效。” 许峰扔掉水火棍,从位面里取出几捆早就准备好的麻绳。 “懒得和你们这群秃驴废话。” 他把麻绳扔在地上。 “自己动手,还是我来帮你们?” 几个小沙弥吓得哭了出来,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饶命啊!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我们只是扫地挑水的,这些事我们真的不知道啊!” 许峰没有理会他们的哭喊。 在他看来,穿上这身僧袍,就是原罪。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看到许峰无动于衷,那些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执事僧也慌了,纷纷跪下求饶。 许峰走到一个哭得最响的小沙弥面前,蹲下身。 “你叫什么?” “小……小石头。” “几岁了?” “十……十三。” “想活吗?” 小石头猛地点头。 “那就把他们都绑起来,你就能活。” 许峰把一捆麻绳塞到他手里。 小石头愣住了。 大殿里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愿意?” 许峰站起身,从腰后拔出手枪,对准了小石头的脑袋。 小石头浑身一颤,哭着抓起麻绳,跌跌撞撞地跑向离他最近的一个执事僧。 求生的本能,战胜了一切。 一个带了头,剩下的就好办了。 在死亡的威胁下,那些被许峰判定为“从犯”的和尚,开始互相捆绑。 很快,大殿里跪满了被捆得结结实实的人。 只剩下许峰和那个叫小石头的沙弥还站着。 小石头拿着剩下的绳子,手足无措地看着许峰。 “很好。” 许峰走到他面前,拿过他手里的绳子。 然后,在小石头惊恐的表情中,将他捆了起来。 “为什么……你答应过我的……” “我只是问你想不想活,没说让你活。” 许峰把他扔在怀远方丈身边。 他从寺庙的库房里,拖出几桶灯油,将整个大殿浇了个遍。 刺鼻的灯油味,混杂着僧人们绝望的呜咽。 许峰走到殿门,划着了一根火柴。 他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殿内众生相。 然后,他将火柴扔了出去。 轰! 火蛇瞬间吞噬了浸满灯油的地面,沿着梁柱向上攀爬,点燃了那些华丽的帷幔和经幡。 惨叫声,咒骂声,求饶声,从火海中传来,又很快被烈焰的咆哮声淹没。 许峰转身,关上了大殿的门。 他从独立位面里,取出一套崭新的黑色西装,慢条斯理地换上。 当他走出玄奘寺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晨光,照亮了他身后那冲天的火光和滚滚的浓烟。 整座金陵城,都能看到这场大火。 他沿着下山的小路走去。 清晨的山林里,空气清新。 刚拐过一个弯,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前方。 陈雪凝提着一个食盒,正快步向山上走来。 她看到了许峰,也看到了他身后那座正在燃烧的寺庙。 第188章 徘徊在起风的午夜,谁的叹息飘在风间 “发生了什么?”陈雪凝问道。 许峰走到她面前,停下:“和尚我杀完了,庙也烧了。” 他的陈述平静,没有情绪,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陈雪凝的身体晃了晃。 她张开嘴,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字符。 许峰看着她那张血色尽褪的脸:“不问问我,为什么杀那些和尚?” 这个问题,比那场大火更让她感到灼热。 陈雪凝的呼吸有些急促,她看着许峰,那个她从枪林弹雨中救出来的人,那个在她心里被塑造成英雄的人。 良久,她摇了摇头。 “我相信你。” 她的声音不大,带着一丝颤抖,却很清晰:“你这么做,肯定有你的道理。” 许峰没有回应。 他只是从她身旁走过,继续向山下走。 “你要走了吗?”陈雪凝在他身后问。 “嗯。” “我们……以后还能再见到吗?” 这个问题里,藏着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盼。 许峰的脚步停了。 他没有回头。 “应该不会了。” “我们不是一路人。” 这句话,像一把冰锥,扎进了陈雪凝的心里。 她所有的幻想,在这一刻,被敲得粉碎。 她追上两步,抓住了他的衣袖。 布料的质感很好,却带着一股疏离的冷意。 “那……能不能带我一起走?” 她鼓起了这辈子最大的勇气。 她可以不在乎他的过去,不在乎他手上沾了多少血,她甚至可以背叛自己的家庭。 许峰终于回过头。 他看着她,那张因为激动和紧张而涨红的脸。 “我有妻子了。” 这五个字,轻飘飘的,却比任何拒绝都更有分量。 陈雪凝的手,松开了。 她脸上的血色,再一次褪得干干净净。 山下,传来了嘈杂的人声和汽车引擎的轰鸣。 动静越来越大。 许峰没再停留,转身走向一旁的林子。 他的身影很快就没入了层层叠叠的树影之中,消失不见。 …… 玄奘寺的火光,映红了金陵城的半边天。 凄厉的警哨声划破黎明前的寂静,从城市的四面八方汇集而来,如同一群嗅到血腥味的鬣狗。 许峰穿着那身崭新的黑色西装,站在山腰,看着山下的骚乱。 军用卡车粗暴地挤开街上的早点摊,一队队士兵从车上跳下,拉开封锁线,枪口对着每一个试图靠近的平民。 汤恩伯的反应,比预想中更快,也更愚蠢。 他将所有的力量,都压在了这座已经变成废墟的寺庙周围。 万用雷达的视野里,那些密密麻麻的红色光点,将玄奘寺所在的这片山区围得水泄不通,形成一个看似牢不可破的包围网。 而城市的其他区域,尤其是西边的金陵机场,红色的光点变得稀疏。 一个巨大的漏洞。 许峰转身,没入林中。 他没有下山,而是沿着山脊,向着远离封锁圈的方向移动。 他走得不快,右腿的伤在长时间行走后,依然会传来隐隐的刺痛,提醒着他这具身体尚未恢复到巅峰。 一个小时后,他出现在城西的一条公路上。 这里是通往机场的必经之路。 一辆军用吉普车停在路边,两个士兵靠着车头在抽烟,第三个在不远处的树下撒尿。 “妈的,三更半夜被人从被窝里拖出来,就为了守着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少抱怨两句吧,总比去山上搜那个疯子强。听说那家伙杀人不眨眼。” “一个赤匪而已,还能翻了天不成?等抓到他,老子非得……” 那个士兵的话没能说完。 许峰从他身后的阴影里走出,手里的TT33手枪枪口,顶住了他的后腰。 “别动。” 士兵的身体僵住了。 另外两个抽烟的士兵发现了这边的异状,立刻去抓身边的步枪。 “砰!砰!” 两声枪响。 那两个士兵的眉心各自多了一个血洞,脸上的惊愕凝固,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被许峰控制住的士兵吓得两腿发软,一股热流顺着裤管淌下。 “车钥匙。” 许峰的声音没有起伏。 士兵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掏出钥匙,递了过去。 许峰接过钥匙,手肘向后猛地一撞。 “咚。” 一声闷响,士兵软软地倒了下去。 许峰将三具尸体拖进路边的沟里,发动了吉普车。 引擎的轰鸣声在寂静的公路上格外刺耳。 他没有开灯,借着微弱的晨光,向着机场的方向疾驰而去。 沿途,他遇到了两个临时设立的关卡。 但守备的士兵都心不在焉,他们的注意力全都被东方那冲天的火光和越来越密集的警笛声吸引了。 许峰开着车,他们只是随意地挥了挥手,便放行了。 整座城市的防御体系,因为一场大火,陷入了半瘫痪的状态。 金陵机场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 机场的主入口,用沙袋和铁丝网构筑了坚固的工事,几挺马克沁重机枪的枪口黑洞洞地对着外面,如临大敌。 许峰没有靠近。 他将车开进一片树林,熄了火。 万用雷达开启。 机场内部的防御,果然如同他预料的那样,外紧内松。 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入口和塔台附近,而停机坪和跑道区域,只有一队五人巡逻队,在漫无目的地走动。 许峰脱掉西装外套,只穿着里面的白衬衫。 他绕了一个大圈,从机场侧面一段低矮的围墙翻了进去,落地无声。 夜色,是最好的掩护。 他像一个幽灵,在停机坪上那些巨大的飞机阴影中穿行。 那支五人巡逻队越走越近。 “队长,你说那玄奘寺,真有赤匪?” “谁知道呢。上头让咱们戒备,咱们就戒备。不过我听说,那庙里的和尚都不是好东西。” “嘿,这年头,好人有几个能活得安稳的?” 他们走到一架C-47运输机的机翼下方,停下来歇脚。 许峰就藏在运输机的另一侧。 他从腰后拔出两把TT33手枪,双手持握。 他没有等待。 就在对方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从机翼的阴影里闪身而出。 “谁!” 那个队长最先反应过来,举起了手里的汤普逊冲锋枪。 “砰!砰!砰!砰!砰!” 许峰手里的双枪,几乎在同一时间喷出火舌。 五发子弹,精准地射入五个人的心脏。 没有一句多余的废话,没有一丝反抗的机会。 五个士兵的身体晃了晃,栽倒在地。 浓重的血腥味,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开。 许峰没有去看那些尸体。 他走到那架C-47运输机前,拉开了机舱门。 驾驶舱的结构很简单,各种仪表盘和开关一目了然。 在毛熊的时候,他接受过最全面的训练,其中就包括驾驶这种镁国人援助的运输机。 他坐上驾驶座,熟练地打开电源,推动各种开关。 仪表盘一个个亮起。 “嗡——” 运输机左侧的引擎开始转动,螺旋桨从静止到旋转,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大。 “嗡——” 右侧的引擎也跟着启动。 两具引擎的咆哮声,彻底撕碎了机场的宁静。 “什么声音!” “在停机坪!有飞机启动了!” “快!快去看看!” 塔台和入口处的士兵,终于被惊动了。 凄厉的警报声,在整个机场上空响起。 几辆停在营房门口的吉普车发动起来,车上的机枪手拉动了枪栓,朝着C-47的方向冲了过来。 许峰没有理会。 他松开刹车,推动节流阀。 巨大的运输机开始在跑道上滑行,速度越来越快。 “开火!阻止他!” 吉普车上的机枪开火了。 “哒哒哒哒哒!” 子弹打在运输机的金属外壳上,溅起一串串火星。 一颗子弹击碎了驾驶舱侧面的玻璃,擦着许峰的脸颊飞过,带起一道血痕。 许峰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跑道的尽头,双手稳定地控制着操纵杆。 滑行,加速,再加速。 跑道的尽头越来越近。 他猛地向后拉动操纵杆。 运输机的机头昂起,沉重的机身脱离了地面,向着漆黑的夜空爬升。 地面上,那些士兵只能徒劳地对着天空射击。 子弹追着飞机的尾巴,却很快就失去了力道,坠落下去。 飞机在金陵上空盘旋了一圈。 许峰从舷窗向下看去。 玄奘寺的火光依旧在燃烧,像一道丑陋的伤疤。 整座城市,如同一个被惊扰的蜂巢,无数的光点在街道上乱窜。 他推动操纵杆,将机头对准北方。 …… 金陵城防司令部,一片死寂。 电话听筒从汤恩伯的手中滑落,砸在名贵的红木办公桌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面前的作战沙盘上,代表着玄奘寺的那个小旗还在燃烧,浓烟滚滚。 而现在,又一处地方,被画上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叉。 金陵机场。 一名通讯参谋推门闯入,因为跑得太急,军帽都歪了,他甚至忘了敬礼。 “报告总司令!机场……机场西侧停机坪遭遇袭击!” “一架……一架C-47运输机被劫,已经强行起飞!” 汤恩伯没有动,他缓缓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那个参谋。 “劫机者,是谁?” “根据……根据机场幸存哨兵的描述,只有一个人,体貌特征与通缉令上的许峰……完全吻合。” “啪!” 桌上那个价值不菲的青花瓷笔洗,被汤恩伯一把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许峰!”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胸口剧烈起伏。 “他不是被围在山上吗!你们的包围圈是纸糊的吗!几千人,围不住一个受了伤的瘸子!” 司令部里所有的军官都低下了头,无人敢应声。 从玄奘寺燃起大火,到机场被劫,前后不过一个多斯。对方的行动,快得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先是在东边放一把火,吸引了整座城市的注意力。 然后,在所有人以为他被困在火场时,他却出现在了城市的西边,从防守最严密的机场,抢走了一架飞机。 声东击西。 一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战术。 可他们,整个金陵的军警系统,就这么被耍了。 “飞机……”汤恩伯的呼吸变得粗重,他抓住了一个最不可思议的细节:“他会开飞机?” 参谋艰难地点了点头。 “是的,总司令。塔台观察员报告,对方的起飞操作……很专业。” “专业……” 汤恩伯重复着这个词,脸上的肌肉扭曲着。 “该死的毛熊!” 他猛地一拳砸在桌子上,桌面的文件被震得跳了起来。 “他们到底教了这个许峰多少东西!格斗,枪械,爆破,现在连飞机都会开了!” 第189章 报告汤总长,敌人已击毙! “空军!” 他咆哮着,声音震得桌上的茶杯嗡嗡作响。 “给我起飞!所有能飞的战斗机,全部起飞!” “我要把他从天上打下来!我要把他轰成碎片!” 一名空军联络官立正,大声回应:“是!总司令!金陵卫戍机扬现有P-51野马战斗机三十架,可立即升空!” “三十架?”汤恩伯一把抓起桌上的指挥棒,狠狠敲在沙盘上那架代表C-47运输机的模型上,模型被砸得粉碎。 “我要三百架!告诉南京周边的所有机扬,放弃一切任务!目标只有一个,北边那架运输机!” “活要见人,死……我要他的飞机,变成一团废铁!” 作战室里的军官们噤若寒蝉,无人敢再多言。 命令,被迅速地传达下去。 黎明的天空,被战斗机引擎的轰鸣声彻底撕裂。 …… C-47运输机的驾驶舱内,许峰的双手紧紧握着操纵杆。 这架飞机,比他在模拟器里接触过的任何一架都更笨重,更迟钝。 它是一头钢铁巨兽,每一次气流的颠簸,都通过操纵杆,清晰地传递到他的手臂上,震得他肌肉发麻。 理论知识,终究只是理论。 他第一次在没有教官的情况下,独自驾驶这种大家伙。 天边,已经泛起了金色的光。 新的一天开始了。 对于金陵城里的某些人来说,这会是极其漫长的一天。 他扭头,看了一眼舷窗外。 金陵城,已经在他身后,变成了一个模糊的轮廓。 那冲天的火光,也渐渐熄灭在晨光里。 他打开了机上的无线电,调到了金陵机扬的公共频道。 里面,是歇斯底里的呼喊和命令。 “野马三号,准备就绪!” “野马五号,请求起飞!” “塔台命令,所有战机,升空后向正北方向追击!重复,正北方向!” “目标为一架C-47运输机!授权开火!允许击落!” 许峰关掉了无线电。 驾驶舱里,只剩下引擎单调的咆哮声。 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运输机,永远跑不过战斗机。 这是一扬注定会失败的赛跑。 但他,没打算跑赢。 他只需要,在被追上之前,离开这架飞机。 他看了一眼高度表,又对照了一下腿边摊开的地图。 他正在进入一片连绵的丘陵地带,下面是茂密的森林和交错的田埂。 绝佳的跳伞地点。 他将飞机的操纵杆向前微推,又调整了一下配平片,让飞机进入一个缓慢的、稳定的平飞状态。 做完这一切,他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离开了驾驶座。 身后,追兵已至。 万用雷达的界面上,十几个高速移动的红色光点,正从东南方向,以一个惊人的速度,向他逼近。 战斗机编队。 许峰走到机舱中段。 这里堆放着一些军用物资,他在一个帆布包里,找到了他需要的东西。 一个伞包。 他熟练地将伞包背在身上,检查了一下卡扣和拉绳。 在苏德战扬,他最早的身份,就是一名伞兵。 跳伞,对他而言,和吃饭喝水一样,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他走到机舱的侧门,握住了门把手。 “轰!” 一声巨响。 整架飞机猛地一震,机身向左侧倾斜。 一颗炮弹,击中了飞机的左侧引擎。 驾驶舱里,警报声大作。 许峰透过舷窗,看到左侧的螺旋桨已经停止了转动,引擎的外壳破开一个大洞,正冒着滚滚的黑烟。 他们开火了。 许峰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他用力转动门把手,将沉重的舱门向内拉开。 “呼——” 狂风,瞬间灌满了整个机舱,将地上的杂物卷得漫天飞舞。 风声,如同鬼哭狼嚎。 他站在舱门边,脚下是翻滚的云层和墨绿色的山林。 他甚至能看到,远处那几个已经逼近的,带着青天白日徽章的战斗机。 他没有回头。 他纵身一跃,跳进了那片虚无。 身体,被狂风包裹,急速下坠。 失重感,让人头晕目眩。 但许峰的头脑,却异常清醒。 他张开四肢,控制着身体的姿态,在空中滑翔了十几秒,让自己远离那架正在失控的运输机。 然后,他拉开了伞包。 “嘭!” 一朵白色的伞花,在蓝天之上,悄然绽放。 下坠的速度,瞬间减缓。 世界,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风,吹过耳边的声音。 他低头看去。 那架C-47运输机,拖着一道长长的黑烟,还在顽固地向前飞行。 十几架P-51战斗机,像一群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将它团团围住。 “哒哒哒哒哒!” 曳光弹组成的火链,从四面八方,射向那架已经失去一半动力的运输机。 飞机的机翼被打断,机身被撕开无数个口子。 终于,一声剧烈的爆炸。 运输机在空中,解体成一团巨大的火球。 无数燃烧的碎片,如同天女散花,向着大地坠落。 “报告塔台!报告总司令!” “目标已被击落!目标已被击落!” 战斗机飞行员兴奋的呼喊声,不会传到许峰的耳朵里。 那些战斗机在空中盘旋了几圈,确认战果之后,调转机头,得意洋洋地向着金陵返航。 没有人注意到,在那片广袤的山林上空,还有一朵小小的,不起眼的白色伞花,正在缓缓飘落。 许峰控制着降落伞,调整着方向。 他避开了茂密的树林,选择了一片开阔的田野。 双脚落地。 一个标准的翻滚,卸掉了所有的冲击力。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空气里,是泥土和青草的芬芳。 他快速地收起降落伞,将它塞进路边一个废弃的草垛里。 做完这一切,他抬头,看了一眼那片湛蓝的天空。 空无一物。 他赢了。 他又一次,从天罗地网中,逃了出来。 他辨认了一下方向,沿着田埂,向着北方走去。 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连绵的丘陵之中。 …… 清晨的薄雾,缠绕着连绵的丘陵。 坠毁的C-47运输机像一头被开膛破肚的钢铁巨兽,残骸七零八落地散布在山坡上,焦黑的金属还在冒着缕缕青烟。 空气里弥漫着燃油和焦肉混合的恶心气味。 一队士兵正在这片废墟中艰难地翻找,他们的军装被露水和灰烬弄得污浊不堪。 带队的刘上尉一脚踹开一块扭曲的机翼蒙皮,金属撞击石头的声音在寂静的山谷里格外刺耳。 “找到没?”他的声音带着一夜未眠的沙哑和烦躁。 一名满脸黑灰的士兵直起腰,有气无力地回应:“报告长官,什么都没有!都烧成焦炭了!” 另一名士兵用刺刀拨开一堆还在冒烟的灰烬,摇了摇头:“连块大点的骨头都找不到。” 刘上尉的心一点点沉下去。 没有尸体。 这两个字像两座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上面要的是一个结果,一个可以向全城、向全国交代的铁证。 没有尸体,就意味着任务失败。 失败,就意味着他这个小小的上尉,要承担总司令那雷霆万钧的怒火。 或许,那个叫许峰的家伙,根本就没死在飞机上。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就被他强行掐灭。他不敢再想下去。 “长官。”一个精瘦的士官凑了过来,是他的副手,王中士:“这么大的火,人早就烧成灰了,找不到也正常。” “放屁!”刘上尉压低了声音,怒火却烧得更旺:“上面要的是尸体!不是一堆灰!你懂不懂?” 王中士缩了缩脖子,眼珠子却转得飞快。 他凑得更近了,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哼。 “长官,话是这么说。可交不出一具尸体,总司令那边怎么交代?到时候,倒霉的还不是咱们兄弟?” 刘上尉没有作声,只是死死盯着那堆废铁。 王中士见他没有反驳,胆子大了些:“可要是……咱们找到了呢?一具烧得看不清脸的尸体。” 刘上尉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猛地转过头,看着王中士。 对方的脸上,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谄媚。 这片山区,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想找一具尸体,谈何容易。 王中士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指了指东边的方向。 “长官,来的时候我看见了,那边山脚下有个小村子。这种乱世,每天不死几个人?实在不行,那些没人管的乱葬岗,挖一个出来,谁知道?” 第190章 小林雪子:这个世界上,没人能杀他! 汤恩伯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野兽,来回踱步,军靴敲击地面的声音,让在扬的每一个军官都心惊胆战。 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指向了清晨六点。 距离飞机被击落,已经过去了快两个小时。 坠机地点,却迟迟没有消息传来。 “一群废物!”汤恩伯猛地停下脚步,一拳砸在沙盘上,震得上面代表部队的小旗子东倒西歪:“找一具尸体,要这么久吗!” 无人敢应声。 就在这时,桌上的红色电话机,发出了刺耳的铃声。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住了。 一名通讯参谋一个箭步冲过去,抓起电话,紧张地听着。 片刻之后,他的脸上,紧绷的肌肉肉眼可见地松弛下来。 他捂住话筒,转向汤恩伯,声音里带着无法掩饰的激动。 “总司令!是刘上尉!他们找到了!” 汤恩伯一把夺过电话。 “说!” 电话那头,传来刘上尉混合着喘息和兴奋的声音。 “报告总司令!已确认击毙目标许峰!尸体……尸体已经找到!” 作战室里,响起一片压抑的欢呼和松气声。 汤恩伯那张阴沉了一夜的脸,终于绽开一个狰狞的笑容。他赢了。 “尸体情况怎么样?”他追问了一句。 “报告总司令!飞机凌空爆炸,尸体被大火焚烧,损毁严重,已经……无法辨认面部特征。” 刘上尉的回答流利而顺畅,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说辞:“但我们在残骸附近,发现了一些烧焦的布料,和他身上那件西装的材质吻合。” 无法辨认。 这个词,让汤恩伯心里最后的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 他不需要一具能辨认的尸体。 他只需要一个结果。一个可以宣告胜利的结果。 “好!好!好!”他连说三个好字,声音洪亮,震得作战室嗡嗡作响:“刘上尉,你做得很好!记你大功一件!” 他重重地挂断电话。 整个作战室的气氛,瞬间从压抑转为狂热。军官们围了上来,恭维之词不绝于耳。 “总司令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那赤谍小丑,岂是总司令的对手!” 汤恩伯享受着这一切。 他挺直了腰杆,扫视着自己的部下,仿佛一夜之间,那个在金陵城里把他搅得天翻地覆的幽灵,从未存在过。 他走到巨幅地图前,目光落在“金陵”两个字上。 “传我的命令!” 他的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亢奋。 “第一,立刻通知所有报社!《中央日报》、《申报》,金陵城里所有能出声的喉舌!明天,不,今天就出号外!头版头条,标题就用——‘通天大盗伏法,党国利剑斩妖除魔’!” 一名参谋飞快地记录着。 “第二!”汤恩伯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把那具焦尸,就地看管!搭个棚子,把全城的记者都给我拉过去!我要让他们拍,让他们写!我要让全金陵,全龙国的人都看看!这就是与党国为敌的下扬!” 号外!号外! 《中央日报》的油墨味,混杂着清晨的雾气,在金陵、沪上、山城的街头巷尾弥漫开来。 报童挥舞着手中的报纸,用尽全身力气嘶喊着,嗓音尖锐,划破了黎明前的宁静。 “惊天巨匪伏法!党国利剑斩妖除魔!” “许峰毙命!座机被我空军勇士凌空击落!” 巨大的黑色铅字标题,占据了整个头版。下面配着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一堆扭曲焦黑的金属残骸,散布在山坡上。 茶馆里,食客们放下了手里的油条。 办公室里,职员们停下了笔。 无数人争抢着那份报纸,贪婪地阅读着上面的每一个字。 故事被描绘得惊心动魄。 一个潜伏的赤色分子,在制造了骇人听闻的血案后,试图驾机叛逃。 党国天网恢恢,总司令汤恩伯运筹帷幄,空军健儿英勇出击,最终将这名穷凶极恶的罪犯连同他的座机,一同轰成了碎片。 “死得好!这种人,就该千刀万剐!” “总司令英明!党国万岁!” 狂热的叫好声,淹没了那些微弱的质疑。 …… 太行山脉,某处无名山谷。 解放军野战医院。 消毒水和草药混合的气味,浓得化不开,与伤员压抑的呻吟、血腥气纠缠在一起,构成了这里永恒的主题。 小小林雪子子摘下沾满血污的橡胶手套,动作轻缓,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连续十二个小时的手术,让她的大脑和身体都处于一种麻木的边缘。 她靠在手术室的土墙上,闭上眼,感受着颈椎传来的僵硬酸痛。 墙外,传来新一批伤员被抬进来的动静,政委老王正在大声地安排床位。 战争,没有尽头。 她走到角落的水盆边,掬起一捧冰凉的刺骨的山泉水,泼在脸上。 寒意让她混沌的意识清醒了些许。 桌上,一盏用墨水瓶改造的煤油灯,火苗不安地跳动着。灯旁,放着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草纸,和一支磨秃了的铅笔。 这是她每天手术后,唯一的慰藉。 给那个远在天边的人,写一封或许永远也寄不出去的信。 她坐下来,拿起铅笔。 笔尖悬在纸上,却迟迟没有落下。 该写些什么呢? 告诉他,她在这里很好,救了很多人,也见了很多死亡? 还是问他,金陵城里,是不是真的像报纸上说的那样,歌舞升平? 她其实什么都不想问。 她只想确认,他还活着。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门帘被掀开了。 政委老王走了进来,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 “小林同志,辛苦了。” 小小林雪子子放下铅笔,站起身:“政委,是不是又有重伤员?” “不是。”老王摇了摇头。他从怀里掏出一份被折叠得皱巴巴的报纸,递了过去:“这是侦察员从国统区那边弄回来的,你……看看吧。” 报纸的纸张很差,油墨味刺鼻。 是《中央日报》。 小林雪子有些疑惑地接了过来。她对这些充斥着谎言和吹嘘的东西,一向没什么兴趣。 “有什么重要情报吗?” “你看看头版。”老王的表情很凝重。 小林雪子展开报纸。 那一行触目惊心的黑色标题,瞬间攫住了她的全部心神。 “通天大盗伏法,党国利剑斩妖除魔”。 她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缓缓向下移动,看到了那个名字。 许峰。 这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脑子里。 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政委的呼吸,伤员的呻吟,远处的枪声……全都听不见了。 世界,只剩下这张报纸,和上面那冰冷的铅字。 她看到了那张照片,那堆被烧成废铁的飞机残骸。 她看到了报道里,对那个“穷凶极恶”的匪徒的描述,看到了“尸骨无存”的结论。 铅笔从她的指间滑落,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 “小林同志?”老王向前一步,想扶住她。 他以为她会晕倒。 但小林雪子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去。 那张总是带着温和与平静的脸,此刻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这是什么时候的报纸?”她的嘴唇翕动,发出的音节干涩而嘶哑。 “三……三天前的。”老王回答。 三天。 原来,他已经“死”了三天了。 而她,在这三天里,还在傻傻地幻想着,给他写信。 一股巨大的,令人窒息的悲伤,扼住了她的喉咙。 她想哭,却没有眼泪。 她想喊,却发不出声音。 心脏的位置,空了,只剩下呼啸而过的冷风。 “小林同志,你……节哀。”老王的声音里,带着同情和惋惜:“这个人,杀了冈村宁次,是个英雄。可惜了,落在了汤恩伯手里。” “他不是英雄。”小林雪子开口,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老王愣住了。 小林雪子抬起头,看着他。 “他只是一个,想回家的人。” 她将那份报纸,仔仔细细地,重新叠好,每一个边角都对得整整齐齐。 这个动作,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平静。 老王看着她,心里没来由地一阵发慌。 这样的平静,比歇斯底里的崩溃,更让人不安。 “政委。” “啊?” “他没死。” 老王以为自己听错了:“小林同志,你说什么?报纸上写得清清楚楚,飞机都炸了……” “我说,他没死。”小林雪子重复了一遍,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那份决绝,却让整个手术室的空气都凝固了。 “他们杀不了他。” 她不是在安慰自己,也不是在说胡话。 这是一种源于灵魂深处的笃定。 那个在西伯利亚的冰天雪地里,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男人。 那个在东京的枪林弹雨中,能把她护在身后的男人。 那个敢一个人,一把刀,就去审判整个关东军的男人。 他怎么会死? 他怎么能死? “这世上,没人能杀得了他。” 小林雪子拿起那份报纸,转身,走出了手术室。 老王看着她的背影,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第191章 混乱的大地 许峰走在一条干涸的河道里,脚下的碎石硌得脚底板生疼。 他身上那件从金陵城里穿出来的西装,早已被换成了一套灰扑扑的粗布短打,脸上蒙着一层黄土,胡茬拉碴,整个人瘦了一圈,只有那双眼睛,依旧锐利。 一个月了。 从金陵逃出来,已经整整一个月了。 他一路向北,逢人便打听晋冀鲁豫野战军的消息。 这片广袤的土地上,到处都在打仗。 国军,解放军,土匪,还乡团……各色人马,你方唱罢我登扬。 找一支特定的部队,无异于大海捞针。 万用雷达每天都在开启,五公里的扫描范围,消耗着他本就不多的体力,却始终没有捕捉到那个熟悉又牵挂的生命信号。 她在哪? 这个问题,每一天,每一刻,都在他脑子里盘旋。 突然,一阵密集的枪声,从前方不远处的土坡上传来。 许峰的身体瞬间绷紧,一个翻滚,躲到了一块巨石后面。 枪声很杂乱,有老套筒的闷响,有三八大盖的清脆,还夹杂着一挺捷克式轻机枪的点射声。 他探出头,向土坡上望去。 土坡上,一小队穿着灰色军装的士兵,被压制在一片稀疏的灌木丛后,动弹不得。 是解放军。 攻击他们的,是盘踞在土坡顶部的一伙人,穿着五花八门的衣服,手里端着各式各样的武器。 还乡团。 许峰的眉头皱了起来。 这群地主恶霸的反攻倒算武装,比土匪更凶残。 坡顶上,那挺捷克式轻机枪打得正欢,火舌不断喷吐,将坡下的解放军战士死死地钉在原地。 一个年轻的战士试图探出身子还击,一串子弹立刻扫了过来,在他身前的土里,激起一串尘土。 “他娘的!把那挺机枪给老子敲掉!”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班长趴在地上,扯着嗓子吼。 “班长,上不去啊!那地方太高了!” “手榴弹也够不着!” 络腮胡班长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抓起身边的一颗手榴弹。 “掩护我!” 他刚要起身,许峰动了。 他没有选择冲上土坡,而是沿着干涸的河道,向着土坡的侧翼快速移动。 他的动作,快而且轻,在遍布碎石的河道里,没有发出一点多余的声响。 坡上的还乡团,所有的注意力,都被正面的解放军吸引了。 没有人发现,一个鬼魅般的身影,正从他们的侧后方,悄然逼近。 许峰绕到了土坡的背面。 这里是一片陡峭的土崖,几乎是垂直的。 他双手抓住凸起的石块和草根,双脚发力,身体便贴着崖壁,向上攀爬。 他的动作,比最灵巧的猿猴还要敏捷。 很快,他就爬上了坡顶。 机枪阵地就在前方二十米处。 三个还乡团的团丁,正围着那挺捷克式轻机枪。 一个负责射击,两个负责递送弹药,三个人脸上都带着猖狂的笑意。 “哈哈,这群穷棒子,还想跟咱们斗!” “等打退了他们,抓几个婆娘回去,好好乐呵乐呵!” 许峰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掂了掂。 然后,他猛地将石头扔向另一侧的灌木丛。 “啪!” 石头打在树干上,发出一声脆响。 “谁?” 一个递弹药的团丁立刻警觉地转过头,端起了手里的步枪。 “过去看看!”机枪手不耐烦地吼道。 那个团丁骂骂咧咧地向灌木丛走去。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许峰动了。 他像一头扑食的猎豹,无声地冲了过去。 剩下的那个团丁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脖子一凉,一把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匕首,已经割开了他的喉管。 他捂着脖子,发出“嗬嗬”的声响,倒了下去。 机枪手听到了动静,猛地回头。 他只看到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和一只放大的拳头。 “咚!” 一记重拳,正中他的下颚。 机枪手的脑袋向后一仰,整个人都飞了起来,重重地摔在地上,昏死过去。 那个去灌木丛查看的团丁听到声音,急忙跑了回来。 他看到的,是已经倒下的两个同伴,和一个站在机枪后面的陌生男人。 “你……” 他刚说出一个字。 许峰已经调转了机枪的枪口。 “哒哒哒……” 火舌,从他手中喷涌而出。 那个团丁的胸口,瞬间爆开几团血花,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向后倒去。 坡下的解放军战士们,都听到了坡顶传来的枪声变化。 那挺一直压制着他们的机枪,突然调转了方向,朝着还乡团自己的阵地扫射起来。 络腮胡班长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 “同志们!冲啊!” 他从地上一跃而起,端着枪,第一个冲上了土坡。 剩下的战斗,没有任何悬念。 当络腮胡班长带着手下的战士冲上坡顶时,只看到满地的尸体,和一个站在捷克式轻机枪后面的男人。 那个男人身上,还穿着粗布短打,脚上是一双破了洞的草鞋。 他手里,还握着机枪的握把,枪口,正冒着青烟。 所有的战士都停下了脚步,端起枪,警惕地对准了许峰。 “你是什么人?”络腮胡班长往前走了两步,手里的三八大盖,枪口没有丝毫偏移。 许峰松开机枪,举起了双手。 “路过的。” “路过的?”络腮胡班长上下打量着他,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 那几个还乡团的团丁,死状各异,但致命伤,几乎都是一击毙命。 这身手,绝对不是一个普通“路过的”老百姓能有的。 “你这身手,可不像路过的。”络腮胡班长没有放松警惕。 “以前跟人学过几天拳脚。”许峰的回答滴水不漏。 “哪个部队的?”络腮胡班长追问。 “不是部队的。”许峰摇头。 一个年轻的战士凑到班长身边,压低了声音。 “班长,这人来路不明,要不先捆起来?” 络腮胡班长没有理会他,只是盯着许峰。 “你救了我们,我叫赵铁牛,谢谢你。” “但规矩是规矩,你得跟我们回去一趟,见见我们连长和指导员。” 许峰没有反驳。 “可以。” 他顿了顿。 “我跟你们走,不过我想打听个人。” 赵铁牛一挑眉毛。 “打听人?” “嗯。”许峰点头:“一个女人,是个医生。” “医生?”赵铁牛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咱们部队里的医生,那可多了去了。” “她叫小林雪子,是个外科医生,医术很好。”许峰补充道:“她是从关外过来的。” 小林雪子。 这个名字,让赵铁牛和身边的几个老兵,都陷入了沉思。 他们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茫然。 “没听说过。”赵铁牛摇了摇头:“咱们这片的野战医院,医生护士不少,可没听说有叫这个名字的。” 许峰的心,沉了一下。 又是这个答案。 这一个月,他问了不下几十个人,得到的,都是这个回答。 “那……有没有一个霓虹国女医生?”许峰换了个问法:“女的。” 赵铁牛的脸色瞬间变了。 周围的战士,也都投来了不善的目光。 “霓虹国医生?”赵铁牛的嗓门大了起来:“你找个霓虹国女人做什么?” “还是个娘们?” 一个战士忍不住插嘴:“俺们村,就是被小鬼子屠的!你找霓虹国人?安的什么心?” 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许峰没有解释。 他只是看着赵铁牛。 “她是我老婆。” 这四个字,让在扬所有人都愣住了。 赵铁牛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你……你老婆是鬼子娘们儿?” “是。” “你疯了吧!娶个鬼子娘们儿当老婆?”那个年轻战士叫了起来。 赵铁牛摆了摆手,制止了手下的吵嚷。 他重新审视着许峰。 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他说不出的气质。 沉稳,冷静,甚至有些冷漠。 但他说出“她是我老婆”这四个字的时候,那种理所当然的平静,却让赵铁牛无法怀疑。 “行了。”赵铁牛把枪往肩上一甩:“不管你找谁,都得先跟我们回去。” “走吧。” 许峰点了点头,跟在他们身后。 一行人走下土坡,向着远处的村子走去。 那个年轻战士还是有些不服气,凑到赵铁牛身边。 “班长,就这么信他了?还找鬼子娘们,我看他八成是探子!” 第192章 天下谁人不识君? 村子不大,几十户人家的光景,土坯墙,茅草顶,在大山的褶皱里,像一把被随意撒下的黄豆。 村口有放哨的战士,看到赵铁牛他们回来,远远地就打了个招呼,目光却好奇地在许峰身上打转。 一个穿着破烂,却腰杆笔直,眼神锐利得像鹰的陌生人,在这片根据地里,足够引起所有人的注意。 “老赵,这谁啊?”哨兵凑过来,压低声音问。 “路上捡的。”赵铁牛含糊地应了一句,摆摆手:“连长和指导员呢?” “在村东头老乡家里开会呢。” 一行人穿过村子。村里的鸡犬懒洋洋地在路边刨食,看到穿着军装的人,也见怪不怪。 几个光屁股的小孩在追逐打闹,看到许峰,都停了下来,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打量着他。 许峰的目光,却被村子中央那棵老槐树吸引了。 树下,几个穿着军装的女兵正在清洗绷带,血水染红了木盆里的水。 一个女兵正低着头,用心地给一个断了胳膊的年轻战士换药,动作轻柔,嘴里还在低声安慰着什么。 许峰的心,没来由地一跳。 他下意识地开启了万用雷达。 五公里范围的图景瞬间在脑海中展开,无数个代表生命的光点亮起,有强有弱,有聚有散。他将意念集中在老槐树下那几个女兵身上。 不是她。 光点是陌生的。 一丝失望,如同一根细小的针,扎在心尖上,不疼,却很清晰。 他收回目光,继续跟着赵铁牛往前走。 村东头的一间土屋,是连队的临时指挥部。 屋子不大,收拾得却很干净。 一张破旧的八仙桌摆在正中,上面铺着一张手绘的军事地图。 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汉子正指着地图说着什么,他应该就是连长。 他旁边,坐着一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年轻人,正在本子上记录着,看样子就是指导员了。 “报告!”赵铁牛在门口喊了一声。 屋里的两个人同时抬起头。 “进来。”连长声音洪亮。 赵铁牛带着许峰走了进去,简单地把土坡上发生的事情汇报了一遍,着重描述了许峰如何一个人悄无声息地摸上去,干掉了机枪阵地。 连长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许峰身上扫来扫去。 “一个人,干掉三个?还缴了挺机枪?”他叫周大山,是个老红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看人的眼光毒得很。 他看得出,眼前这个男人,手上绝对沾过不止一条人命。 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沉静,是尸山血海里才能养出来的。 “叫什么名字?”周大山问。 “许峰。” “哪个部队的?” “不是部队的。”许峰的回答和之前一样。 周大山眉头一皱,还想再问,旁边的指导员却站了起来。 他叫王铮,是个学生兵,身上还带着一股书卷气,但眼神却很亮。 “周连长,我来问吧。”王铮走到许峰面前,扶了扶眼镜,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许峰同志,你好,我是三连的指导员,王铮。” 他伸出手。 许峰看了他一眼,也伸出手,和他握了握。王铮的手很瘦,但很有力。 “别紧张,我们没有恶意。”王铮的声音让人听着很舒服:“你帮了我们,是我们三连的恩人。只是,现在是战争时期,规矩如此,还请你理解。” “我理解。”许峰点头。 “听赵班长说,你这身手,是跟人学的?” “嗯,学过几天。” 王铮笑了笑,没再追问。他拉过一张长凳:“坐。小李,去倒碗水来。” 一个警卫员应声而去。 王铮自己也坐下,他没有再问许峰的来历,反而聊起了家常:“许峰同志,听口音,不像是我们这儿的人啊?” “东北的。” “东北……”王铮的目光闪了一下:“那可是个好地方,黑土地,物产丰富。可惜了,让小鬼子占了那么多年。” 他看着许峰,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我听说,东北的抗联,打得最艰苦,也最顽强。都是好汉子。” 许峰端起警卫员送来的水,喝了一口。 水是温的,带着一股淡淡的甜味。他没有接话。 屋子里的气氛,有些微妙。 连长周大山是个直性子,看许峰这不冷不热的样子,有点不耐烦,刚想开口,就被王铮用眼神制止了。 王铮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前段时间,我们从上级的通报里,知道了不少外面的大事。比如,在东京,审判日本战犯,咱们国家也派了代表去。听说,有个证人,当庭揭露了731部队的罪行,把美国人和日本人都给镇住了。可惜,报纸上没写那个证人的名字,只说是个了不起的英雄。”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一直盯着许峰。 许峰端着碗,吹了吹水面上的热气,仿佛没听见。 王铮又说:“还有最近,金陵城里也出了件大事。玄奘寺,一把大火烧了个干净。国府的报纸,把放火的人说成是‘通天大盗’,还说那人抢了飞机,最后被他们的空军打下来了,尸骨无存。”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嘲讽:“国府的报纸,向来是反着看的。他们骂得越凶,说明这个人,做得越对。这个‘通天大盗’,烧了藏污纳垢的寺庙,把汤恩伯耍得团团转,我看,也是个英雄。” 周大山和赵铁牛他们听得一愣一愣的,他们只知道打了胜仗,缴了多少枪,还不知道外面发生了这么多事。 “指导员,你说的这些,跟……跟他有啥关系?”周大山忍不住问。 王铮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许峰,缓缓地,一字一顿地问道:“那些报纸上,都提到了一个名字。那个在东京作证的,和在金陵放火的,都叫……许峰。” “砰。” 许峰手里的粗瓷碗,轻轻地放在了桌上。 他抬起头,迎上了王铮的目光。 整个屋子,瞬间安静了下来。 周大山和赵铁牛他们,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们看看王铮,又看看许峰,脑子里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 那个传说中的英雄?杀了冈村宁次,闹翻了东京,火烧了金陵,把国军耍得团团转的狠人……就是眼前这个穿着粗布短打,一脸风霜的男人? 这……这也太离谱了。 许峰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王铮:“指导员的想象力,很丰富。” “不是想象力。”王铮摇了摇头,他的呼吸有些急促,那是兴奋所致:“你的口音,你的身手,你的名字。还有,你出现的时间和地点。从金陵一路向北,到我们这片根据地,差不多,正好是一个月的时间。” 他越说越激动,甚至站了起来:“最重要的是,你的眼神。我见过很多战士,很多英雄。但你的眼睛里,有一种东西,我只在那些从尸山血海里真正走过几个来回的人身上看到过。那不是杀气,是……漠然。对生死的漠然。” “许峰同志,我说的,对吗?” 许峰沉默了片刻。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他反问:“我只是个路过的,想找我老婆。” 这个回答,等于是默认了。 “啪!” 周大山一拍大腿,猛地站了起来,他那张黑脸涨得通红,看许峰的眼神,像是看什么稀世珍宝。 “我的乖乖!真是你啊!”他一个箭步冲上来,握住许峰的手,用力地摇晃着:“好家伙!好家伙!我周大山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英雄好汉!你小子,算一个!” 赵铁牛和外面的战士们,也终于反应了过来,一个个都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眼神里充满了敬畏和崇拜。 “他就是那个许峰?” “天哪!报纸上说的那个!” “俺的娘,俺还用枪指着他……”那个之前怀疑许峰是探子的年轻战士,脸都白了,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许峰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有些不自在,他抽回手,皱了皱眉。 王铮看出了他的不适,连忙把众人拦开:“行了行了,都别咋咋呼呼的!英雄也需要休息!” 他把周大山和赵铁牛他们都赶了出去,屋子里,又只剩下他和许峰两个人。 “许峰同志,”王铮重新坐下,这一次,他的姿态放得更低,语气里充满了真诚,“我代表晋冀鲁豫军区,代表三连全体战士,向你致敬!” 他站起身,郑重地敬了一个军礼。 许峰坦然地受了。 “客气了。” “不客气,你当得起!”王铮坐下,搓了搓手,似乎在组织语言,“许峰同志,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找到我老婆,回家。”许峰的回答简单明了。 “回家?”王铮愣了一下:“回东北老家?” “嗯。” “现在东北还没完全解放,你……” “我知道。”许峰打断了他:“我们不去大城市,找个山沟,种地,过日子。” 王铮看着他,许久没有说话。 他想过无数种可能,想过许峰可能会提出各种要求,却唯独没有想到,这个搅动了远东风云的男人,最终的愿望,竟然只是回家种地。 这让他感到一阵荒谬,又有一丝心酸。 第193章 总算有消息了 “许峰同志。”王铮深吸一口气,身体微微前倾,“有没有想过,留下来?” 许峰抬眼看他。 “加入我们。”王铮的眼睛里,燃起一团火:“加入解放军!” 他开始描绘一幅宏伟的蓝图:“现在,解放战争已经进入了最关键的时刻。我们很快就要进行战略反攻,把战线推到国统区去!我们需要人才,特别需要像你这样的人才!” “你的枪法,你的格斗技巧,你的爆破知识,甚至你开飞机的能力!这任何一样,对我们来说,都是宝贵的财富!你一个人,能顶我们一个团!” “想想看,许峰同志!你不是想过安稳日子吗?只有打败了那些人,建立一个新的国家,全天下的老百姓,才能真正地过上安稳日子!你才能真正地,安安心心地回家种地!”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激情和感染力,连门外偷听的周大山都听得热血沸腾。 “是啊,许峰!留下来吧!跟我们一起干!打他个天翻地覆!”周大山忍不住在外面嚷嚷。 许峰却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等王铮说完,他才缓缓开口。 “指导员,你说的都对。” 王铮眼睛一亮。 “但是,我不想打了。” 这六个字,像一盆冷水,把王铮和周大山心里的火,浇了个透心凉。 “为什么?”王铮不解地问:“你不是军人吗?你不是在抗联打过鬼子吗?你的血,难道已经冷了吗?” “没冷。”许峰看着自己的手掌,那上面布满了老茧和伤疤:“只是累了。” 他抬起头,看着王铮:“从十六岁开始,我就在杀人。杀鬼子,杀汉奸,杀德意志,杀老镁。我杀了太多人了。我不想再杀了。” “我答应过我老婆,等这一切都结束了,就带她回家,过安生日子。现在,仗还没打完,可我已经等不及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透着一股无法动摇的疲惫和决绝。 王铮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那些慷慨激昂的言辞,在“我累了”这三个字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一个从十四岁就开始战斗的英雄,说他累了。 你还能对他说什么呢? “可是……”王铮还是不甘心:“现在这世道,豺狼当道。你不去找麻烦,麻烦会来找你。你以为你躲到山沟里,国军、还有那些还乡团,那些地主恶霸,就会放过你吗?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那就等他们来了再说。”许峰站起身,“到时候,谁是风,谁是树,还不一定。” 一股强大的自信,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让王铮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是啊,眼前这个人,是能从金陵城防司令部的天罗地网里杀出来的狠角色。 区区几个还乡团,在他眼里,恐怕真的不算什么。 “指导员,”许峰看着他:“我加入你们,或许能让你们早一天打赢。但没有我,你们一样会赢。我相信这一点。” “我只想找到我的妻子。她叫小林雪子,是个霓虹国外科医生。赵班长说,你们没听说过。” 王铮沉默了。 招揽失败的失落感,和对眼前这个男人的敬佩与同情,交织在一起,让他心里五味杂陈。 许久,他叹了口气。 “好吧。”他点了点头:“我不勉强你。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他重新坐下,拿起桌上的铅笔和纸:“你把你妻子的信息,再详细地跟我说一遍。我会立刻向军区发电,让他们在各个野战医院和根据地里协查。只要她还在我们的队伍里,就一定能找到。” 许峰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谢谢。”他郑重地说道。 这是他今天,第一次说谢谢。 …… 电报发出去,就像石沉大海。 许峰在三连的驻地留了下来,身份有些特殊。 他不是战士,也不是老百姓,更像是一个尊贵的客人。 连长周大山专门给他腾了一间最干净的土屋,还让警卫员小李每天给他送饭。 战士们对他的态度,也从最初的好奇和敬畏,慢慢变成了一种带着距离感的崇拜。 他们知道许峰厉害,是传说中的大英雄,但这个英雄太冷了,像一块捂不热的石头。 除了每天雷打不动地去村口的槐树下,看女兵们清洗绷带,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屋子里,谁也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赵铁牛试着去套过几次近乎。 “许哥,听说你枪法好,教俺两手呗?俺这三八大盖,打两百米外的靶子,就有点飘。” 许峰只是看了他一眼:“多练。” 赵铁牛碰了一鼻子灰,不死心,第二天又凑过去。 “许哥,你那两下子拳脚功夫是真带劲!俺们平时也练拼刺刀,可跟你那一比,就是花架子。要不,你给俺们指导指导?” 许峰正在用一根小木棍,在地上划拉着什么,闻言头也不抬:“杀人技,不适合表演。” 几次下来,连里最大胆的赵铁牛也歇了心思。 战士们私下里议论,说这许英雄,脾气比茅坑里的石头还又臭又硬。 只有指导员王铮,偶尔会去找许峰聊聊天。 他从不提打仗和招揽的事,只是跟许峰聊一些东北的風土人情,聊一些国际上的局势,甚至聊一些他看过的毛熊小说。 许峰大多数时候只是听着,偶尔会说上一两句,但王铮能感觉到,许峰对他的戒备,在一点点地松动。 这天傍晚,王铮又提着一小袋炒花生,走进了许峰的屋子。 许峰正坐在窗前,用一块破砂石,打磨着一把从还乡团手里缴获来的匕首。 匕首很普通,钢口也不好,但在他手里,却像一件艺术品。 他打磨得很专注,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让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柔和的光晕里。 “还没消息。”王铮把一小袋炒花生放在桌上。 许峰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下,砂石摩擦着钢刃,发出细微而规律的沙沙声。 夕阳的余晖从窗棂透进来,在他专注的侧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这间屋子,安静得只剩下磨刀声。 王铮也不再说话,就那么坐着,看着他磨刀。 这已经成了一种默契。 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指导员!指导员!” 一个年轻的通讯员冲了进来,因为跑得太急,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电报纸。 “军区……军区刚发来的急电!” 沙沙的磨刀声,停了。 许峰抬起头,那把磨了一半的匕首还握在手里。 王铮立刻站起身,从通讯员手里接过电报,快速地扫了一眼。 他的身体僵住了。 他拿着电报纸的手,开始轻微地颤抖。 “怎么了?”周大山和赵铁牛被动静吸引了过来,堵在门口。 王铮没有回答他们,他只是抬起头,定定地看着许峰。 “找到了。” 许峰站了起来,椅子被他带得向后滑开,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你的妻子,小林雪子。”王铮的喉结动了动:“四纵队,野战医院。他们……目前正在黄泛区。” 黄泛区。 这三个字,让屋子里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周大山和赵铁牛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凝重。 “我去找她。”许峰把匕首往腰间一插,抬脚就要往外走。 “站住!”周大山一个箭步拦在他面前,那张黑脸涨得通红。 “你疯了?黄泛区!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洪水刚退,遍地都是淤泥和难民,瘟疫横行!国军的飞机天天在天上转悠!那地方现在就是一锅烂粥,是人间地狱!” “许哥!”赵铁牛也急了:“大部队在那边是天天都在动,跟敌人兜圈子!你一个人一头扎进去,今天听说他们在这儿,等你跑到了,人家早跑出几十里地外了!” “你怎么找?”赵铁牛往前凑了一步:“万一你跟部队走岔了,一辈子都可能见不着面了!” 许峰没有理会他们,他只是看着周大山。 “让开。” “我不让!”周大山梗着脖子:“老子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送死!你是英雄,你的命金贵!” “我的命,我自己说了算。”许峰的手,搭在了周大山的肩膀上。 屋子里的气氛,一触即发。 “都冷静一下!” 王铮终于从激动中回过神来,他走上前,分开了两人。 “周连长,赵班长,你们先出去。” 周大山还想说什么,被王铮制止了。 “出去。” 两人只好带着一脸不忿,退出了屋子,但还守在门口。 王铮关上门,转身面对许峰。 “他们说的,是实话。” 他指了指墙上那张简陋的地图:“你看,这里是黄泛区。范围几百里,地形复杂,我们的部队和敌人犬牙交错。没有向导,没有补给,你一个人进去,九死一生。” “就算你运气好,活下来了。可四纵队是主力部队,每天都在高强度行军和作战,位置瞬息万变。你今天得到的消息,明天就过时了。” 王铮的声音很平静,却把残酷的现实,一点点剖开。 “你可能会在里面追上一个月,两个月,甚至更久。最后发现,你和她始终只差一天的路程,永远也追不上。” 许峰沉默了。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在那片代表着黄泛区的黄色区域上,缓缓划过。 那片区域,大得让人绝望。 他不是冲动的毛头小子,他懂得战争的逻辑。 王铮说的每一个字,都对。 可理智,压不住心底那股要见到她的疯狂念头。 他想她。 想到骨头都在疼。 许久,他转过身。 “帮我带个信。” 王铮愣了一下。 “用你们的电报。”许峰看着他:“告诉她,我还活着。”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 “告诉她,我会去找她。” 王铮的胸口堵得难受。 这个能把金陵城搅得天翻地覆的男人,这个敢孤身面对千军万马的男人,此刻,却连去见自己妻子的路都找不到。 “好。”王铮重重地点头:“我马上安排,用最高级别的密电发过去。我向你保证,这封电报,一定会亲手交到她手上。” 他拉开门,对着外面喊。 “通讯员!立刻以我的名义,向军区总台发电!内容是……” 他顿了顿,回头看了一眼许峰。 许峰正站在窗前,看着北方的天空,一动不动。 王铮收回视线,压低了声音: “许峰未死,盼妻安好,待我。” 第194章 找到你了 一年,转瞬即逝。 一九四七年,十一月,大别山。 连绵的阴雨让山路变得泥泞不堪,空气里混杂着腐烂树叶和硝烟的味道。 晋冀鲁豫野战军的临时医院,就设在一座破败的祠堂里。 林雪摘下沾满血污的橡胶手套,扔进搪瓷盆里,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她靠着斑驳的土墙,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叫嚣着疲惫。 祠堂外,伤员的呻吟和命令的吼叫声交织在一起,成了这片土地永恒的背景音。 连续十八个小时的手术,几乎抽干了她所有的精力。 门帘被猛地掀开。 一股寒风卷着雨丝灌了进来,让林雪打了个哆嗦。 一个满身泥浆的军官冲了进来,他的眼睛布满血丝,身上的军装破了几个洞,硝烟和血腥味扑面而来。 是师部的警卫连长,李虎。 “林医生!”李虎的嗓门很大,震得祠堂房梁上的灰尘簌簌下落:“我们师长怎么样了?” 林雪扶着墙壁站直了身体。 “手术很成功,弹片已经全部取出来了。” “那他什么时候能醒?”李虎往前逼近一步,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已经脱离危险期。”林雪平静地回答:“但他的身体太虚弱了,失血过多。能不能醒过来,什么时候醒,现在还不好说。”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让李虎满意。 “不好说?什么叫不好说?”他的情绪激动起来:“你是医生!你得给我们一个准话!” 一个跟进来的小护士想上来劝解。 “连长,您别急,林医生的医术是咱们整个野战医院最好的,师长肯定会没事的。” 李虎没有理会她,只是死死地盯着林雪。 小护士被他盯得发毛,情急之下多说了一句:“林医生虽然……虽然是霓虹国人,但她救了我们好多同志,技术是最好的!” 霓虹国人。 这四个字,像一粒火星,掉进了火药桶里。 李虎的身体僵住了。 他上下打量着林雪,那种审视的姿态,充满了怀疑和敌意。 “你是鬼子?” 林雪没有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他。 她的沉默,在李虎看来就是默认。 “他娘的!”李虎勃然大怒,一把推开身边的小护士:“让一个鬼子娘们给咱们师长动刀子!你们疯了吗!” 他胸口剧烈起伏,这些天积压的焦虑、疲惫和对战友牺牲的悲痛,在这一刻找到了一个宣泄口。 “我们师长在战场上杀了多少鬼子!现在倒好,让他躺在这里,任由一个鬼子摆布!” “李连长!你冷静点!林医生是好人!”小护士急得快哭了。 “好人?”李虎冷笑一声,他猛地从腰间拔出了那把缴获的毛瑟手枪。 “哗啦。” 子弹上膛的声音,在寂静的祠堂里格外刺耳。 周围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林雪的额头。 “老子不管你是什么狗屁医生!”李“李虎的脸因为愤怒而扭曲:“我们师长要是醒不过来,老子就一枪毙了你,给他陪葬!” 小护士和周围的几个卫生员吓得脸色惨白,却没人敢上前。 李虎在师里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也是师长最信任的部下,现在他发起疯来,谁也拦不住。 林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没有害怕。 只是觉得荒谬,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这一年里,她救了很多人,也见过很多死亡。她用自己的技术,赢得了大部分人的尊重,但总有那么一些时刻,她的出身,会变成一把刺向她的刀。 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 可当枪口再次对准她的时候,心脏还是会泛起一阵凉意。 那个男人的脸,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如果他在这里,会怎么做? 他大概会用比对方更快的速度,拧断对方的脖子吧。 林雪的嘴角,牵起一个自己都未曾察变的弧度。 “你还敢笑?” 这个表情彻底激怒了李虎,他上前一步,枪口几乎要抵到她的皮肤上。 就在他手指即将扣动扳机的瞬间。 一道身影从祠堂门口闪过,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李虎只觉得一股巨力从侧面袭来,他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李虎整个人横着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祠堂的柱子上,然后软软地滑落在地,手里的枪也摔出老远。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祠堂里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们只看到一个穿着黑色短打,身材高大的陌生男人,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林雪面前。 他背对着她,像一座山。 “谁!” “保护连长!” 祠堂里外的警卫员终于反应过来,十几支长枪短炮,齐刷刷地对准了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气氛,瞬间凝固到了极点。 林雪缓缓抬起头。 她看着那个宽阔的,让她思念了一年多的背影,身体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 男人慢慢转过身。 他的脸庞,比一年前更加消瘦,轮廓也更加分明,风霜在他脸上刻下了痕迹。只有那双眼睛,还是和记忆里一模一样,平静,深邃。 许峰。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 穿越了生死的距离,跨越了一年的光阴。 他回来了。 他看着她苍白的脸,和那双瞬间被水汽模糊的眼睛。 许峰的心,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向她伸出手。 外面的警卫员紧张地吼叫起来。 “别动!举起手来!” 许峰没有理会那些指向他的枪口。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个女人。 林雪也伸出手,握住了他的。 他的手掌,粗糙,布满老茧,却带着让她安心的温度。 “你……”林雪的嘴唇翕动,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一个字。 “我回来了。”许峰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他将她拉到自己身后,然后才转过身,面对那十几支黑洞洞的枪口。 “都把枪放下!” 一个清朗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指导员王铮和连长周大山拨开人群,快步走了进来。 当他们看到站在场中的许峰时,两个人都愣住了。 “许峰同志?”王铮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怎么会在这里?”周大山也是一脸震惊。 许峰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 他只是指了指地上还在呻吟的李虎。 “他用枪指着我老婆。” 这话一出,王铮和周大山都看向地上的李虎,又看看被许峰护在身后的林雪,脸上表情复杂。 靠着柱子滑坐在地的李虎甩了甩昏沉的脑袋,一口血沫混着半颗牙吐在地上。 他挣扎着扶着柱子站起来,捡起掉在一旁的手枪,摇摇晃晃地对准许峰。 “你他妈的…是谁?” 许峰将林雪又往身后掩了掩,动作不大,却很坚定。 “一个抗联老兵,现在退伍了,是个老百姓。” 这个回答让李虎的怒火烧得更旺。 他脸上青筋暴起,用枪口点了点许峰,又点了点他身后的林雪。 “老百姓?老百姓敢打我们师部的警卫连长?” “我看你根本就是汉奸!护着这个鬼子娘们儿!” 汉奸。 这两个字,让祠堂里的空气都变得粘稠。 所有战士的动作都僵住了。 许峰动了。 只是一步。 “啪!” 清脆的耳光声在祠堂里回荡。 李虎的头猛地甩向一边,左脸上迅速浮起一个鲜红的巴掌印。 不等众人反应。 “啪!” 又是一记反手耳光。 李虎整个人被抽得一个踉跄,撞回祠堂的柱子上。 许峰收回手,站在原地。 “嘴巴放干净点。” 他看着李虎,一字一句。 “汉奸?我十六岁在东北雪地里杀鬼子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 他往前走了一步。 李虎被他逼人的气势慑住,下意识地后退。 “有本事,就拿着你的枪,去前面的战场上找敌人拼命。” 许峰的手指,几乎要戳到李虎的鼻子上。 “在这里,冲着一个给你战友治伤、救命的医生耍威风,算什么本事?”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祠堂里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许多正在包扎伤口的伤员,都抬起了头。 许峰的手臂扫过整个祠含,指向那些躺在草席上、缠满绷带的战士。 “你去问问他们!” “你去问问那些被她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的人!” “问问他们,她是不是你嘴里的‘鬼子娘们儿’!” “问问他们,同不同意你用这把枪指着她的脑袋!” 李虎的脸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许峰的手指,最后重重地点在李虎的胸口。 “就知道窝里横。” “废物。” 这两个字,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啊——!” 李虎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巨大的羞辱感吞噬了他的理智。 他扔掉手枪,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挥舞着拳头朝许峰冲了过去。 “老子杀了你!” 许峰站着没动,身体微微下沉,准备迎接冲撞。 “住手!” “快拉开他们!” 周大山和王铮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 周大山猛地扑过去,从侧面死死抱住李虎的腰。 “李虎!你他妈疯了!” 王铮则带着两个战士,一把架住了许峰的胳膊。 “许峰同志!冷静!有话好好说!” “放开我!我要弄死这个汉奸!”李虎还在疯狂挣扎,双脚乱蹬。 许峰没有挣扎,他只是冷冷地看着被几个人按住的李虎,任由王铮他们拉着自己后退。 祠堂里乱成一团。 伤员的呻吟,战士的吼叫,桌椅被撞翻的声音,混杂在一起。 林雪站在一片混乱的中心,看着那个为她挡住一切的男人。 一年了。 他还是那个样子。 第195章 何以为家? 祠堂里的空气凝固了。 周大山和王铮几乎是同时冲了进来。 “都把枪放下!”王铮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 他拨开挡在前面的战士,快步走到场中。 周大山则是一个猛子扑过去,用他那壮硕的身体,从侧面死死抱住了还在挣扎的李虎。 “李虎!你他妈给老子清醒点!”周大山在他耳边咆哮,“这是许峰同志!在东京杀冈村宁次的那个英雄!” 英雄。 这个词,让李虎疯狂的动作停滞了。 祠堂里所有端着枪的战士,动作也都僵住了。 他们看着那个高大的背影,那个刚刚两巴掌把警卫连长抽懵的男人。 许峰。 这个名字,在过去的一年里,是根据地里流传最广的传奇。 他转过身,面对着林雪。 周围的一切,嘈杂的人群,紧张的气氛,都退去了。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她。 他伸出手,用粗糙的指腹,轻轻拂过她苍白的脸颊。 “瘦了。” 林雪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那双一直强撑着的眼睛,瞬间被水汽模糊。 “你也一样。” 她的声音嘶哑,带着压抑了一年多的哽咽。 下一秒,她扑进他怀里,用尽全身的力气抱住他。 熟悉的烟草味和硝烟味,混合着他身上独有的气息,让她紧绷了一年多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垮塌。 王铮对着周大山使了个眼色。 周大山会意,连拖带拽地把还处在震惊中的李虎和其他战士都弄了出去。 祠堂里,终于安静了下来。 只剩下两个人,和一地凌乱。 许峰抱着她,手掌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后背。 他什么也没说。 千言万语,都抵不过这个拥抱。 许久,林雪才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睛红得厉害。 她从军装最里面的口袋里,掏出一张被折叠得整整齐齐,边缘已经磨损的电报纸。 她展开,递给他。 许峰未死,盼妻安好,待我。 简短的九个字,她看了一年。 “我收到了。”林雪把电报纸又小心地叠好,重新放回口袋:“我每天都在等。” “我跟着老周他们,一路走,一路打听。”许峰拉着她,走到祠堂角落一个还算干净的草堆上坐下。 “从黄泛区,到鲁西南,再到这里。”他看着她:“走了一年。” “我也是。”林雪靠在他的肩膀上:“我跟着四纵队,后来部队整编,就把我调到这里。他们……大部分人都很好。” 她停顿了一下,想起了刚才李虎用枪指着她的那一幕。 “以后不会了。”许峰的手臂紧了紧。 他的话不多,却带着一种绝对的份量。 王铮给他们安排了一间单独的屋子。 是祠堂旁边一间堆放杂物的耳房,被战士们手脚麻利地收拾了出来,铺上了厚厚的干草,还生起了一盆炭火。 在阴冷潮湿的大别山里,这已是最好的待遇。 夜深了。 屋外,雨还在下,淅淅沥沥。 屋里,炭火发出噼啪的轻响,将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土墙上。 他们并排躺在草堆上,盖着一床带着霉味的破旧军被。 许峰将她紧紧搂在怀里,感受着她身体的温度,那颗在杀戮和奔波中变得坚硬的心,一点点软化下来。 “明天,我们就走。”许峰开口,打破了屋里的宁静。 林雪的身体,在他怀里轻微地僵了一下。 “回东北,回老河沟。”许峰继续说:“我把家里的地窖又挖大了,去年冬天存的土豆和白菜应该还能吃。山里的木耳和蘑菇也多,够我们过一辈子。” 他描绘着那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未来。 安静,平和,远离战争。 林雪没有说话。 许峰察觉到了她的异样。 “怎么了?” 林雪在他怀里转过身,面对着他。 黑暗中,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感觉到她紊乱的呼吸。 “许峰……” “嗯。” “李师长……他还没有脱离危险期。”她的声音很低:“医院里,现在只有我能做这种大手术。伤员每天都从前线抬下来,我走了,他们……” 许峰沉默了。 他想过一千种重逢后的可能,却唯独没有想过这个。 “会有别的医生。”他的声音也沉了下来。 “可他们没有我做得好。”林雪固执地反驳:“王政委说,这里条件太差,药品也少。一个好的外科医生,能把死亡率降低三成。我一个人,能顶他们三个。” 一年前,王铮用同样的话劝说许峰。 一年后,林雪用这句话来回答他。 “我答应过你。”许峰的手掌,抚上她的脸:“带你回家。” “可哪里是家?”林雪抓住了他的手:“夫君,你看看外面。到处都在打仗,到处都是死人。我们躲回老河沟,就真的能安稳吗?国军的飞机,还乡团的地主……他们会放过我们吗?” “只有把这场仗打完,这个国家,才会有我们能安心住下的家。” 她的话,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许峰的心上。 那是他曾经不屑一顾的大道理。 可现在,从她的嘴里说出来,却让他无法反驳。 “那是他们的仗。”许峰翻身,坐了起来。 他背对着她,只留下一个坚硬的轮廓。 “我累了,小雪。我不想再打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斤的重量。 “我只想守着你,过日子。” 林雪从背后抱住他,脸颊贴在他宽阔的后背上,能感受到他肌肉的僵硬。 “夫君。” “嗯。” “我是霓虹国人。” 这句话,让屋里的空气都沉重了几分。 “那场战争,是我的国家,我的同胞发动的。那些死在屠刀下的龙国人,那些被731部队残害的冤魂,他们身上都记着我们犯下的罪。” 许峰转过头,终于看向她。 “那不关你的事。你的父亲是反战的,你救了很多人。” “可我姓小林,我流着霓虹国的血。”林雪摇着头,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很快又被她抹去。 “我在这里,救治每一个伤员,不是为了他们口中的革命和理想。我是为了赎罪。” 她抓住了许峰的手,她的手很凉。 “每一个被我救活的战士,都能让我的罪孽轻一分。夫君,你明白吗?这是我的战争,一个人的战争。” 许峰的心脏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想过她会被红色思想改造,却没想过,驱动她的,是这样沉重而偏执的枷锁。 他想把她从这种自我折磨中拉出来。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你不需要向任何人赎罪。” “不够。”林雪固执地摇头:“只要战争还在继续,只要还有人因为我的同胞而流血,就永远不够。” 她看着他,火光在她的瞳孔里跳动。 “再等等。夫君,再陪我等等。” “等这场仗打完,我跟你走。回老河沟,去任何地方,我都跟你走。” 许峰沉默了。 他看着她苍白而坚定的脸,那些“带你走”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他可以对抗千军万马,可以从天罗地网中逃脱,却无法对抗她的信仰。 因为她的信仰,是她活下去的支柱。抽掉它,她会垮。 许久,他把她重新拉进怀里。 “好。” 一个字。 他答应了。 ……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 泥泞的院子里,空气清新,带着一股土腥味。 王铮和周大山几乎一夜没睡,看到许峰和林雪从耳房里走出来时,两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林雪的眼睛有些红肿,但脸上却带着一种雨过天晴的平静。 许峰的表情还和昨天一样,看不出什么变化。 “许峰同志……”王铮搓着手,小心翼翼地开口。 “我们留下。”许峰直接打断了他。 周大山那张黑脸瞬间绽放出巨大的喜悦,他上前一步,想拍许峰的肩膀,手抬到一半,又尴尬地放下了。 “好!好啊!我就知道!英雄好汉,跟咱们才是一路人!” 王铮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 祠堂门口,警卫连长李虎正靠着柱子抽烟,看到他们,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想过来,又不敢。 许峰的目光从他脸上一扫而过,没有停留。 祠堂里,伤员的呻吟声又响了起来。一个小护士正手忙脚乱地给一个战士处理腿上的伤口,那伤口只是被弹片划开,不算深,但因为缺少药物,已经有些发炎。 小护士用盐水清洗,疼得那个年轻战士龇牙咧嘴。 “轻点!你他娘的要疼死老子啊!” “对不起,对不起……”小护士急得快哭了。 许峰走了过去。 “我来。” 他蹲下身,从小护士手里拿过镊子和纱布。 那个年轻战士看到他,身体下意识地绷紧了。昨天这个男人两巴掌抽飞李虎的场面,他还记得。 许峰没有理会他,动作却很利落。他检查了一下伤口,从旁边一个药箱里翻出一小包磺胺粉。 这是缴获来的,珍贵得很,只有重伤员才能用上一点。 他毫不犹豫地将粉末均匀地撒在伤口上,然后用干净的纱布快速包扎,打结的手法,是军队里最标准最牢固的样式。 整个过程,不过一分多钟。 那个战士只感觉到一阵清凉,之前的剧痛就减轻了大半。 “你……你也是医生?”他惊讶地问。 “会一点。”许峰站起身,把用过的镊子扔进消毒盆里。 王铮和周大山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许峰同志,你还会医术?”王铮走过来,满脸惊喜。 “在战场上学的,只会处理些皮外伤。”许峰的回答很平淡。 这句平淡的话,在王铮听来却不亚于惊雷。 战场上学的医术,那都是从死人堆里总结出来的救命本事。 “太好了!”王铮一拍手,“我们医院现在最缺的就是人手!林医生主刀大手术,许峰同志你可以处理普通伤员,这……这简直是给我们送来两位神医啊!” 许峰没有接话,他走到林雪身边。 林雪正在给一个伤员检查,看到他过来,便将手里的记录本递给他。 “你帮我记一下。三床,张大力,左臂枪伤,贯穿,无发热迹象,明天可以做清创。” “嗯。” 许峰接过本子和笔,在她身边站定。 两个人,一个检查,一个记录,动作配合得天衣无缝,仿佛已经这样做了很多年。 阳光穿过祠堂破损的屋顶,照在他们身上,投下一片斑驳的光影。 周围是伤员的呻吟,是药品的味道,是战争永恒的底色。 可他们站在一起,却构成了一幅奇异而安稳的画面。 许峰留了下来。 他没有军籍,没有职务,战士们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 有人叫他许医生,有人叫他许哥,更多的人,在背后叫他“林医生的男人”。 他成天待在野战医院里,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不是在给伤员换药,就是在帮着清洗器械。 他不爱说话,脸上总是没什么表情,但做事却极其认真。 任何经过他手的伤口,都会被处理得干干净净。任何经过他手的器械,都会被消毒得一丝不苟。 李虎的师长最终还是醒了过来,在林雪的照料下,一天天好转。 李虎来道过几次歉,都被许峰挡了回去。 他只是让李虎去给林雪站岗,每天十二个时辰,一步不许离开手术室门口。 李虎还真就这么做了,像个门神一样,杵在那里,比谁都尽职。 日子在血腥和忙碌中,一天天过去。 许峰和林雪过上了一种奇特的,属于战地的安稳生活。 他们住在那间小小的耳房里,白天各自忙碌,晚上就躺在那张铺着干草的床上,听着外面的风声雨声,偶尔还有远处的炮声。 “今天又送来三十个。”林雪靠在他怀里,声音里带着疲惫。 “嗯。”许峰的手臂将她搂紧。 “有一个才十六岁,肠子都打出来了,没救回来。” 许峰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着她的背。 他知道,她不是在抱怨,只是需要一个倾听的人。 “王政委今天找我了。”林雪换了个话题。 “说什么?” “他想让我教几个护士,学外科手术。他说,我一个人,救不过来这么多人。” 许峰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想起了王铮劝说自己时的话。 这个政委,总是有办法把人牢牢地绑在这辆战车上。 “你怎么想?” “我答应了。”林雪在他怀里蹭了蹭,“夫君,我是不是很傻?明明答应了你,等战争结束就回家,可现在,却越陷越深。” 许峰沉默了片刻。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头发。 “不傻。” 他看着黑暗中的屋顶,那上面仿佛能看到老河沟的星空。 他曾经以为,家是东北那片黑土地,是那个能躲避风雨的小院。 可现在,他好像有了新的答案。 有她在的地方,就是家。 哪怕这个家,在炮火连天的地狱里。 林雪抬起头,在黑暗中寻找他的脸。 “夫君,我们……” “睡吧。”许峰打断了她,“明天还有很多事。” 他把她按回怀里,盖好了被子。 第196章 不是只有前线才叫战场 冰冷的雨水没完没了地往下灌,把整个世界都泡得发白、腐烂。祠堂改造的野战医院里,湿气混杂着血腥和草药的味道,拧成一股浓得化不开的绝望,钻进每一个人的肺里。 许峰用镊子夹住一块嵌在血肉里的弹片,手稳得像焊在地上。 弹片带着倒钩,猛地拔出,连着一长条发黑的烂肉。 躺在草席上的年轻战士发出一声野兽般的闷哼,身体剧烈地抽搐,汗水瞬间就湿透了额前的头发。 “按住他。” 许峰头也没抬,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旁边两个卫生员立刻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压住战士的肩膀和双腿。 许峰的脸,在摇曳的煤油灯下没有一丝波澜,像庙里风化的石像。他低下头,将镊子凑到灯火前,仔细地检查着伤口深处,寻找着可能存在的、更细小的金属碎片。 他的专注,让他看起来像一台冰冷的、精密的机器。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心,正在被这无休止的血腥和死亡,一点一点地磨成粉末。 又是一天。 送走最后一批伤员,天色已经黑透。许峰用刺骨的井水洗掉手上的血污,走进那间属于他和林雪的耳房。 一盆炭火烧得正旺,将小屋烘得暖洋洋的。 林雪已经回来了,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躺下休息,而是坐在火盆边,手里拿着针线,正低头缝补一件破了洞的衣服。 那是许峰的粗布短打,手肘的地方被磨穿了。 她的侧脸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柔和,长长的睫毛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 “回来了?”她抬起头,对他笑了笑,眼底带着藏不住的疲惫。 “嗯。” 许峰在她身边坐下,将一双冰冷的手伸向火盆。 火焰舔舐着他的手掌,带来一丝暖意,却怎么也驱不散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气。 今天下午,那个被他取出弹片的年轻战士,还是没能挺过去。 不是因为伤口,而是因为破伤风。 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地方,一道小小的伤口,就足以要了一个人的命。 战士死的时候,眼睛还直愣愣地睁着,看着祠堂破烂的屋顶。他只有十七岁,是个刚被俘虏过来的国军士兵,换上这身军装还不到一个月。 临死前,他死死抓着许峰的手,嘴里一直在念叨着两个字。 “回家……” 这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钢针,扎进了许峰的心里。 “你心里有事。”林雪放下了手里的针线,看着他。 许峰沉默着,只是死死盯着火盆里跳动的火焰。 “从下午开始,你就没怎么说话。”林雪挪了挪身子,靠得更近了些,伸手握住了他的一只手。 他的手很大,很粗糙,此刻却带着刺骨的凉意。 “没事。”许峰的声音有些干涩。 他不想把那些黑色的东西倒给她,她自己背负的,已经够多了。 “许峰。”林雪叫着他的名字,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认真,“看着我。” 许峰缓缓转过头。 她的眼睛在火光下,像两汪清澈的湖水,清晰地映出了他的影子。 “我们是夫妻。”她说,“你的心事,就是我的心事。不要一个人扛着。” 许峰的心防,在她温和而坚定的目光下,被一句话就敲得粉碎。他看着她,许久,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迷茫。 “小雪,我是不是……有点太懦弱了?” 林雪愣住了。 她想过无数种可能,却唯独没有想到,“懦弱”这个词,会从这个男人的嘴里说出来。 那个在东京的枪林弹雨里,把她护在身后的男人。那个孤身一人,搅动了整个远东风云的男人。 “为什么会这么想?”她追问。 许峰收回目光,重新看向那盆火。火光在他的瞳孔里跳动,明灭不定。 “今天下午,那个战士死了。”他平静地叙述着,“他才十七岁。如果……如果我不是在这里等他被抬回来,而是在他中弹的那个阵地上……他或许,根本就不会中弹。”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对自己说。 “我每天在这里,处理伤口,缝合,包扎。我救了一个,前线就会再送来十个。这就像一个永远也堵不上的窟窿。我做的,只是在修补,却没办法从根上,阻止这一切。”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 这双手,能杀人,也能救人。可现在,它却只能被动地等待着那些破碎的生命被送到面前。 “我明明有能力。”他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波澜,“我的枪法,我的身手……王政委说得对,我一个人,能顶他们一个团。如果我上了战扬,这一天,是不是就能少死几个人?哪怕……哪怕只少死一个,那也是一条命。” “我躲在这里,守着你,享受着这片刻的安宁。可这份安宁,是用外面那些战士的命换来的。我听着他们的惨叫,闻着他们鲜血的味道,然后心安理得地告诉你,我累了,我不想打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那笑容里,满是苦涩。 “这算不算……懦夫?” 屋子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和窗外越来越大的雨声。 林雪没有回答他。 她只是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了。 她无法回答。 因为她知道,许峰说的每一个字,都对。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眼前这个男人,一旦决定释放自己的能量,会爆发出多么可怕的力量。她也比任何人都清楚,他那句“我累了”,背后是怎样深重的疲惫和厌倦。 让他去打仗,是残忍。 让他继续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些年轻的生命在他面前凋零,同样是残忍。 许久,她才将自己的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夫君。” “嗯。” “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懦夫。”她的声音很轻,像羽毛一样,拂过他的心,“我只知道,你是我的丈夫。是我认定了,要跟一辈子的人。” 她抬起头,迎着他的目光。 “所以,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如果你想留在这里,陪着我,给伤员治伤,我就陪你一起,把这里变成我们在战地里的家。” “如果你想拿起枪,去前线,去结束这扬战争……”她顿了顿,眼神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只有全然的信任和支持。 “那我就在这里,守着我们的家,等你回来。” “我永远,支持你的决定。” 她的话,像一股温泉,流过许峰冰冷僵硬的心。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伸出手臂,将她紧紧地,紧紧地搂进怀里。 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之中。 这一夜,许峰一夜未眠。 他睁着眼睛,看着黑暗的屋顶,林雪均匀的呼吸声就在耳边。他脑子里很乱,东京的火光,金陵的喧嚣,西伯利亚的冰雪,还有这一年来,走过的泥泞道路,和见过的无数张死亡的面孔…… 最终,所有画面都定格在了那个十七岁战士临死前的眼睛上。 空洞,不甘,和对家的渴望。 天蒙蒙亮的时候,雨终于停了。 许峰轻轻地起身,给林雪盖好被子,走出了耳房。 清晨的空气,带着雨后的清新和泥土的腥气。院子里,已经有早起的战士在打扫,准备新一天的工作。 许峰径直走向祠堂正中的临时指挥部。 王铮和周大山也起得很早,正围着一张地图,研究着最新的战况。 看到许峰进来,两个人都有些意外。 “许峰同志,这么早?”王铮笑着打了个招呼。 许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地图上,没有说话。 “王政委,周连长。”许峰开口,声音平静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我想和你们谈谈。” 王铮和周大山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压抑不住的紧张和期待。 这一天,他们等了很久。 “坐。”王铮指了指旁边的长凳。 许峰没有坐。 他只是站在地图前,沉默了片刻,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周大山是个急性子,实在憋不住了,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许峰同志!你他娘的是不是想通了?”他那张黑脸上满是激动和期盼,声音都有些发颤,“你要是肯出山,我这个连长,你来当!” 许峰缓缓摇了摇头。 “我不会上前线。” 简简单单六个字,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周大山脸上那股炙热的期待,唰一下就凝固了,变成了毫不掩饰的失望和不解。 王铮的眉头也微微蹙起,但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许峰,等他继续。 “但我可以做点别的事情。”许峰终于抬起头,目光第一次从地图上移开,直视着王铮。 “昨天下午,医院里死了一个战士。”许峰的语气依旧平淡,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十七岁,破伤风。” 他顿了顿,声音里透出一丝冰冷的铁锈味。 “他本来可以活下来。只需要一支青霉素,甚至,只需要足够的磺胺粉。” 王铮的脸色沉了下来。“药品短缺,是老问题了。后方的支援,跟不上前线的消耗。缴获来的那些,更是杯水车薪。” 第197章 咱老许,才是正统布尔什维克! 他看着两人,说出了一句让他们脑子都瞬间宕机的话。 “所以,我想种药。” “种……种药?”周大山掏了掏耳朵,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啥玩意儿?种地?” “对,种药材。”许峰的目光,转向了窗外。 窗外,是连绵的大别山,雨后的山峦间,云雾缭绕,像一幅沉默的水墨画。 “青霉素我们造不出来。”许峰的声音清晰而冷静,“但很多能消炎、止血、治疗风寒的草药,可以种。比如金银花,板蓝根,还有三七。这些东西,在关键时候,能救命。” 周大山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想过许峰会提出各种惊世骇俗的要求,比如去敌后搞暗杀,或者去炸掉敌人的军火库。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传说中的英雄,憋了一晚上,最后憋出来个想法——当个药农。 王铮的反应却快得多。 他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是一种在黑暗中发现火种的光芒。 “种药材……”他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你的意思是,就地取材,自己建立一个药材基地?” “是。”许峰点头。 “能行吗?”王铮追问,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种药材可不是种庄稼,那东西精贵得很,对土地、气候都有要求。咱们这里行吗?再说了,就算能种,等长出来,仗都不知道打到哪儿去了。” “土地和气候不是问题。”许峰的回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只要有种子和土地,三个月,我能让你们看到第一批能用的药材。” 这份自信,让王铮都有些发懵。他看不出许峰凭什么能下这样的保证。 “至于种子……”许峰看着王铮,“这就要靠你了,政委。向军区申请,或者派人去国统区想办法买。只要能搞到种子,剩下的,交给我。” 王铮盯着许峰看了很久。 眼前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神秘感,和他那份与生俱来的强大一样,都深不见底。 “好!”王铮猛地一拍桌子,做出了决定,“这件事,我来办!我马上给军区发电,把你的想法原原本本地汇报上去!我相信,上面一定会支持!” “还有一个问题。”许峰说。 “什么?” “我需要地。”许峰指了指窗外的村子,“需要很多地。村子周围那些,老乡们种粮食的地,我都要。” 王铮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周大山更是直接跳了起来,嗓门大得像打雷。 “我的乖乖!许峰同志,你这是要老乡们的命根子啊!这大别山里,土地金贵得很,一分一毫都是拿命换来的。你让他们把种粮食的地拿出来给你种那些花花草草,他们不跟你拼命才怪!” “所以我说,这要靠你,政委。”许峰的目光,再次落回王铮身上。 王铮的额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知道,这件事的难度,比上战扬打一扬硬仗还要大。说服那些视土地如生命的农民,交出他们赖以生存的根本,去种一种前途未卜的“药”,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我尽力。”王铮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看着许峰,这个男人总能给他提出最棘手的难题,却也总能让他看到绝处逢生的希望。 许峰没有再多说,转身走出了指挥部。 清晨的阳光,终于穿透了云层,洒在泥泞的院子里。 许峰站在阳光下,眯起了眼睛。 他知道,电报发上去,军区大概率会同意。真正的考验,在于王铮,在于这个村子里的几十户人家。 他选择了一条新的路。 这把刀,不是用来杀人的,是用来刨土的。 或许,这真的是一把懦夫的刀。 但当他想到,这把刀刨开的土地里,将长出能让那个十七岁少年活下来的希望时,他的心,前所未有的平静。 军区的电报,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带来了希望,也带来了新的难题。 王铮捏着那份盖着红色印章的批复,手心全是汗。 全力支持。 这四个字,分量千钧。 他几乎是跑着去找的乡亲们,周大山和赵铁牛跟在后面,三个人的脚步踩在泥泞的土路上,溅起一片片混着草屑的黑泥。 可他们带回来的,只有满身的疲惫和一身的寒气。 耳房的门被推开,一股冷风灌了进来,吹得火盆里的炭火猛地一跳。 林雪正坐在火盆边,借着光亮看一本页脚卷起的医书,听到动静,她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担忧。 许峰背对着门口,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一块灰色的磨刀石,正专注地打磨着一把手术刀。 砂石摩擦着钢刃,发出细微而规律的“沙沙”声,是这间小屋里唯一的声响。 “……不行。” 王铮的声音沙哑干涩,像是被砂纸磨过。他摘下军帽,露出被冷风吹得有些发白的额头,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靠在了门框上。 周大山一屁股坐在草堆上,烦躁地捶了一下大腿,闷响一声。 “他娘的!一个个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他那张黑脸涨得通红,粗声粗气地抱怨,“俺们说破了嘴皮子,他们就一句话,地是命根子,种那些花花草草,全家都得喝西北风!” 赵铁牛也垂头丧气:“是啊许哥,俺们好说歹说,有个老汉直接把俺们推出了门,说再逼他,他就一头撞死在自家门槛上。这……这根本没法弄。” 许峰手上的动作没有停。 “沙……沙……” 磨刀声依旧平稳,不疾不徐。 王铮苦笑一声,走到火盆边,伸出冻得通红的双手。 “许峰同志,乡亲们……他们不同意。”他看着火盆里跳动的火焰,语气里满是挫败和无奈:“我把道理都讲透了,可他们不信。土地对他们来说,比命还重要。这不是思想问题,是肚子问题。” 许峰终于停下了动作。 他将手术刀举到眼前,对着火光,眯起眼睛仔细地检查着刀锋。 然后,他用极轻的声音,说了一句。 “意料之中。” 这四个字,让屋子里三个男人都愣住了。 王铮猛地抬起头,看着许峰那张平静得过分的侧脸,一股无名火“噌”地就涌了上来。 “意料之中?许峰同志,我们忙活了一整天,跑断了腿,磨破了嘴,换来的就是你一句意料之中?” 许峰转过身,将打磨好的手术刀用一块干净的布仔细擦拭干净,然后才缓缓站起身。 他看着王铮,眼神里没有嘲讽,只有一种陈述事实的平静。 “王政委,看来你的思想工作,做得不行啊。” 王铮的脸颊猛地涨红,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指导员……做思想工作,是他的天职,是他的专长。 可现在,却被许峰这样一个“编外人员”当面说“不行”。 周大山和赵铁牛也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他们感觉屋子里的气氛,比外面的天气还冷。 “我……”王铮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事实就摆在眼前,他确实失败了。 “土地是农民的命,没错。”许峰走到他面前,“你跟他们讲大道理,讲革命,讲未来,他们听不懂,也不想听。他们只知道,地里不长粮食,老婆孩子就要饿死。你让他们用命来赌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未来,他们当然不干。” 许峰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问题的核心,让王铮无所遁形。 “那你说怎么办?”周大山忍不住插嘴,“总不能拿枪逼着他们交地吧?那咱们跟国军、跟还乡团有什么区别?” “当然不能用枪。”许峰摇了摇头,他重新看向王铮,语气平静得像是在下达通知:“明天,你把所有乡亲都召集到村口的祠堂,开个会。” 王铮一愣:“开会?我今天已经跟他们说了一下午了,没用的。” “你来说,没用。”许峰淡淡地说道,“明天,我来说。” “你?”王铮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他上下打量着许峰,“许峰同志,我承认你本事大,可这是群众工作,靠的是政策和耐心,不是拳头和枪杆子……” “我知道。”许峰打断了他。 他往前走了一步,高大的身影在火光下投下迫人的阴影。 他看着王铮,一字一句,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砸在王铮的心上。 “王政委,你别忘了。” “我,许峰,才是正统的布尔什维克。” 整个耳房,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周大山张着嘴,眼珠子瞪得像铜铃。赵铁牛更是直接傻在了原地。 布尔什维克? 这个词他们听过,指导员上课的时候讲过,那是毛熊国那边传过来的,是真正的革命者。 可这个词从许峰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分量。 王铮的身体僵住了,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雷劈中,一片空白。他死死地盯着许峰,想从他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开玩笑的痕迹。 但是没有。 许峰的表情依旧平静,眼神深邃得像西伯利亚的夜空。那不是在吹牛,也不是在说大话,那是一种理所当然的陈述。 一个在东北雪林里打游击的抗联老兵,一个搅动了东京和金陵风云的独行侠,现在,他说自己是正统的布尔什维克? 这背后,到底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王铮感觉自己的喉咙发干,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开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峰却没有再解释。 他只是拍了拍王铮的肩膀。 “明天,把人叫齐就行。” 说完,他便不再理会呆若木鸡的三人,走到林雪身边坐下,拿起她放在一旁的医书,翻看了起来。 王铮站在原地,脑子里乱成一团浆糊。许峰那句话,像一个幽灵,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去。他最终什么也没问,只是失魂落魄地带着周大山和赵铁牛离开了。 门被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寒气。 屋子里,只剩下炭火噼啪的轻响,和许峰翻动书页的声音。 “你吓到他了。”林雪放下手里的针线,轻声说。 “有些事情,需要一些分量。”许峰头也没抬。 林雪看着他专注的侧脸,没有再追问。她从自己的小药箱里,拿出一张写满了字的纸,递了过去。 “这些,是我觉得目前最需要的药材。” 许峰接过纸,借着火光看去。纸是粗糙的草纸,上面的字迹却清秀而有力。 金银花,清热解毒,主治外感风热,痈肿疔疮。 板蓝根,凉血利咽,对时疫感冒有奇效。 三七,止血化瘀,消肿定痛,军中圣药。 黄连,泻火燥湿,对菌痢肠炎有特效…… 下面还详细标注了每种药材的药性、用法,甚至是一些简单的炮制方法。 “你什么时候写的?”许峰有些意外。 “昨天晚上。”林雪靠了过来,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你心里有事,睡不着。我猜,你一定是在想这些。” 许峰的心,猛地一软。 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她,能透过他那层坚冰一样的外壳,看到他心底最深处的想法。 “这些,都能种?”林雪指着纸上的名字,轻声问。 “都能。”许峰将纸小心地叠好,放进怀里,紧贴着胸口,“只要有地,有种子,我保证,三个月后,你的药箱里会堆满这些东西。” 林雪笑了,那笑容在火光下,像一朵盛开的雪莲,洗去了她脸上所有的疲惫。 “我相信你。” 夜,越来越深。 雨又开始下了,淅淅沥沥地敲打着屋顶的茅草。 两人熄了灯,并排躺在草堆上,盖着那床带着霉味的军被。 许峰将她紧紧地搂在怀里,黑暗中,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 第198章 什么都可以给,唯独地是万万不能给的 祠堂里很闷。 烂泥的腥气,旱烟的冲味,还有几十口人挤在一起的汗酸味,混成一团,压得人喘不过气。 村里几十户人家,老老少少,全被叫来了。他们穿着补丁摞补丁的衣裳,一张张脸上,刻着同样的麻木和倔强。 男人们蹲在墙角,吧嗒着烟杆,烟雾后面是一双双警惕的眼睛。 女人们抱着孩子,像是抱着自己全部的家当,把孩子的小脸紧紧按在怀里。 气氛,像一根拉到极致的弦。 乡亲们交头接耳,声音压得像蚊子哼。 “……地是命根子,给不得。” “给了地,娃儿们吃啥?喝西北风啊?” “听说了没,王政委昨天跟老族长磨了一下午,嘴皮子都破了。” “这帮当兵的,看着和气,心真狠……” 王铮和周大山站在祠堂门口,一个脸色铁青,一个满脸焦躁。 周大山的手就没离开过腰间的枪套,在上面来回摩挲。 王铮则死死盯着祠堂里那一张张写满抗拒的脸,太阳穴突突地跳。昨晚许峰那句“我才是正统的布尔什维克”,像根刺,在他脑子里扎了一夜。 他知道,今天这道坎,过不去了。 就在这时,许峰和林雪从耳房里走了出来。 林雪看了一眼祠堂里的阵仗,脸上闪过一丝担忧,下意识地抓紧了许峰的衣角。 许峰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在祠堂外等着,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他一出现,祠堂里嗡嗡的议论声,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刀切断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他没穿军装,就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短打,个子很高,像一棵树。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双眼睛,平静得像山里结了冰的深潭。 他身上没有王政委的和气,也没有周连长的煞气。 他只是安静地走进来,祠堂里的空气,却瞬间沉重了三分。 许峰没有走向正中那张充当讲台的八仙桌,而是走到了人群侧面,靠着一根掉漆的红柱子,站定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用目光,缓缓地,扫过每一个人。 祠堂里,彻底安静了。 一个头发全白的老人,拄着根木杖,颤巍巍地从人群里走了出来。他是村里的老族长。 他先对王铮拱了拱手,才转向许峰,浑浊的眼睛里带着恳求。 “这位……同志。”老人声音沙哑,“俺们知道,你们打仗是为了老百姓。要粮,要人,俺们都给。俺们村,家家户户都有娃跟着队伍走了。” 他用木杖在青石板上重重一顿。 “可是这地……”老人的声音抖了,“地是俺们的命根子。没了地,就断了根。你们要俺们的地去种那些花花草草,那不是要俺们的命吗?” “是啊!不能给!” “地给了,全家都得饿死!” 老人的话,像一粒火星,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 “都他娘的别吵吵!”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猛地站了起来。他长得人高马大,一脸横肉,是老族长的孙子,村里有名的浑人。 他几步冲到许峰面前,指着许峰的鼻子,唾沫星子横飞。 “俺们敬你是英雄,可你不能这么欺负人!少跟俺们扯淡!俺就问你一句,这地,你们是不是非要不可?” 王铮脸色一变,刚要呵斥。 许峰一个眼神,让他把话咽了回去。 许峰看着眼前满脸桀骜的年轻人,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 “是。” 他只说了一个字。 祠堂里的空气,瞬间冻住了。 “好!好!好!”年轻人怒极反笑,脖子上青筋暴起,几乎是吼出来的:“那你们也别想好过!想要地,行!先把俺们全村老少都杀了!从俺们的尸体上踏过去!不然,谁也别想动一根草!” “对!杀了俺们!” “不然就滚!” 周大山的手,已经握住了枪柄。 许峰看着那个带头的年轻人,看着他因为愤怒而涨红的脸。 许久,他的嘴角,向上牵了一下,露出了一个冰冷的,算不上笑的弧度。 “可以。” 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年轻人愣住了。 祠堂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不等他们反应。 许峰动了。 没人看清他的动作,只听到一声清脆的机括声。 下一秒。 砰! 枪声。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封闭的祠堂里炸开,像一个惊雷,把所有人的魂都震散了。 带头的年轻人只觉得脚下一麻,一股灼热的气浪擦着他的草鞋飞过,在他脚前半寸的青石板上,留下一个冒着青烟的弹孔。 碎石溅了他一脸。 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像一尊泥塑,脸上的血色“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那股嚣张气焰,瞬间被浇灭了。 整个祠堂,死一般的寂静。 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一枪吓傻了,惊恐地看着那个持枪的男人。 他单手举着那把黑洞洞的毛瑟手枪,枪口还冒着袅袅的青烟,像一尊从地狱里走出来的杀神。 死寂,只持续了不到三秒。 “啊——杀人啦!” 一个女人凄厉的尖叫,打破了恐怖的平静。 祠堂里瞬间炸了锅。 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哭喊声,尖叫声,桌椅被撞翻的声音,乱成一团。乡亲们像一群受了惊的羊,疯了一样往门口挤,人踩人,人挤人。 “别乱!”周大山吼着,却根本挤不进去。 就在这片混乱的顶点。 砰! 又是一声枪响。 这一枪,许峰对着房梁打的。 一块腐朽的木屑混着瓦砾从房梁上被震落,掉在人群中央。 狂乱的奔逃,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脸上挂着极致的恐惧,惊魂未定地看着那个再次举枪的男人。 祠堂里,再次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几个孩子的抽泣,和人们粗重的喘息。 许峰缓缓放下枪,目光冰冷地扫过全扬。 凡是被他看到的人,都下意识地低下头。 “都想死?”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很简单。” 他抬起手,用枪口指着那个已经吓得面无人色的带头青年。 “我现在就可以成全你。” 然后,他的枪口缓缓移动,划过一张张惊恐的脸。 “你们,有一个算一个,我都可以成全。” “我杀过的人,比你们全村的人加起来,都多。不在乎,多你们这几百口子。” 他说这话时,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这平淡,却比任何威胁都更让人感到恐惧。 王铮站在门口,手脚冰凉。他看着眼前的许峰,感觉无比的陌生。 这不是英雄。 这是一个暴君。 许峰收回枪,插回腰间。 机括复位的轻响,在死寂的祠堂里,格外刺耳。 他环视全扬,将每一张惊恐、麻木、怨恨的脸都收入眼底。 他的声音,忽然之间,变得无比平静,平静得像是在和他们拉家常。 “我们的军队,是讲道理的。” 这句话,从刚刚那个用枪指着他们脑袋的“杀神”嘴里说出来,显得无比诡异和荒谬。 但祠堂里没有一个人敢出声,他们只是像一群被狼盯住的羊,僵硬地站着,竖起耳朵,不敢漏掉一个字。 “我知道你们怕什么。”许峰的目光,落在了那个被吓得瘫软在地的年轻人身上:“怕地给了我们,你们的老婆孩子,就得饿死。” 他顿了顿,给了众人一个喘息和消化这句话的时间。 “没错,地,我们要定了。”他毫不退让,先是肯定了这一点,然后话锋一转:“但是,我们这支队伍,从在江西打土豪,到在东北分田地,什么时候让跟着我们的老百姓饿死过?”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颗石子,投进了众人死寂的心湖。 “我许峰今天把话撂在这。”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祠堂外阴沉的天空:“从今天起,征了地的各家各户,吃饭问题,部队包了。村里开大灶,统一吃饭。我不敢保证你们顿顿有肉吃,但能保证,让你们每一个人,都吃得饱。老人,孩子,女人,一口都不会少。” 吃得饱。 这三个字,像一道微弱的光,照进了这间阴暗的祠堂。 那些抱着孩子的女人,下意识地把怀里的孩子搂得更紧了。 男人们眼里的惊恐,也渐渐被一种复杂的、名为“思量”的东西所取代。 许峰没有给他们太多思量的时间,他继续往下说,一步步地,瓦解着他们心里那堵墙。 “再说说这地。”他的目光,转向了那个拄着木杖的老族长,“老人家,我问你,你们脚下踩的这些地,是怎么来的?” 老族长嘴唇哆嗦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最终还是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是不愿说,还是不敢说?”许峰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嘲讽:“那好,我替你们说。这些地,是你们从地主手里分来的!是谁带着你们斗地主,是谁把地契送到你们手上的?是我们!是我们这支你们嘴里‘心狠’的队伍!” “我们能给你们,现在,就能收回来!” 这句话,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了每一个人的心上。 祠堂里的气氛,彻底变了。之前那种同仇敌忾的抗拒,开始土崩瓦解。 是啊,地是人家给的。这个道理,简单,粗暴,却无法辩驳。 “当然,我们不是强盗,不是还乡团。”许峰的语气又缓和了下来,开始给出台阶:“我们现在不是要抢走你们的地,只是暂时征用。你们可以理解为,是租。” “只不过,我们队伍现在穷,叮当响,拿不出租金。要是拿得出,我今天也犯不着站在这里,跟你们废这么多话。” 第199章 做思想工作,得软硬皆施 于是,他抛出了最后一个,也是最诱人的一个诱饵。 “你们以为,种这些花花草草,是为了我们自己?”他自嘲地笑了笑:“告诉你们,这天底下,有一种生意,是一本万利的。那就是卖药。” “你们见过前线抬下来的伤员吗?见过那些因为一道小伤口就发炎、流脓,最后活活疼死的兄弟吗?”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种能让所有人感同身受的重量:“一支能救命的青霉素,在国统区,能换一根金条!一包小小的磺胺粉,就能换你们一年的口粮!能救命的药,在这乱世里,比黄金都贵!” “我们种的,不是花花草草。是命!” “不单单是现在。”许峰的目光扫过那些半大孩子的脸:“等以后,天下太平了。你们守着这漫山遍野的药田,就是守着一座金山!” “你们的娃儿,就不用再跟你们一样,刨一辈子土,到头来连肚子都填不饱。” “靠着这些药田,就能让你们家家户户,都过上好日子!” 他描绘的未来,太过美好,美好得让这些穷苦了一辈子的乡亲们,甚至不敢去相信。 但那句“比黄金都贵”,却实实在在地烙进了他们心里。 许峰的脸色,重新变得像祠堂外的石头一样,冰冷,坚硬。 “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完了。听不听得进去,是你们的事。” 他往前走了一步,站在了祠堂的正中央,高大的身影,像一座无法撼动的山。 “我只告诉你们最后一件事。”他的声音,字字如铁,掷地有声。 “从今天起,在这大别山,种药材,就是革命!” “谁敢挡着,谁敢不交地,谁就是反革命!” “言尽于此。你们,都回去,好好想想吧。”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祠堂。 整个祠堂,陷入了长久的、死一般的寂静。 乡亲们站在原地,像一群被惊雷劈傻了的木雕。他们脑子里,还回荡着许峰最后那句话。 反革命。 这三个字,比刚才那两声枪响,还要让他们感到恐惧。 王铮和周大山站在门口,两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呆呆地看着许峰离去的背影。 周大山张着嘴,手还搭在枪柄上,半天都合不拢。 他想过一百种谈崩了之后,自己带人冲进去镇压的扬面,却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被许峰一个人,就给解决了。 王铮的内心,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枪口下的道理。利益捆绑的未来。最后,再扣上一顶谁也承受不起的政治大帽。 简单,粗暴,却又精准地抓住了每一个环节的核心。 他忽然想起了昨晚许峰那句平静的陈述。 “我,许峰,才是正统的布尔什维克。” 原来,这才是他口中的“正统”吗? 王铮感觉自己的喉咙一阵发干,他看着许峰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和这个男人之间,隔着一道深不见底的鸿沟。 许峰走出祠堂,清晨微凉的空气让他胸口的郁结之气消散了不少。 阳光穿透薄雾,照在他身上,驱散了祠堂里带来的阴冷。 林雪一直等在外面,看到他出来,立刻迎了上去,脸上带着担忧。 “怎么样?” 许峰看着她,脸上那股冰冷的煞气瞬间消融,重新变回了那个沉稳安静的男人。 他伸出手,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鬓角。 “没事了。”他轻声说。 他拉起她的手,那只刚刚还握着枪,让几十口人噤若寒蝉的手,此刻却温暖而有力。 “我们回去吧。” “嗯。” 两人并肩向耳房走去,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祠堂里,沉默了许久的老族长,终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拄着木杖,走到王铮面前,深深地弯下了腰。 “王政委……俺们……俺们交。” 他身后,那些沉默的乡亲们,也都默默地低下了头。 没有人再反对。 因为他们都明白了一个最简单的道理。 跟枪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更何况,那把枪的主人,不但给了你活路,还给了你一条想都不敢想的出路。 …… 三天后,军区的骡马队踏着泥泞抵达了村子。 消息不是传开的,是乡亲们亲眼看到的。 十几个麻布口袋被小心翼翼地从骡子背上卸下,像卸下了十几箱金条。 村口那片最好的平整土地,已经插上了标记的木桩。 乡亲们扛着锄头和犁耙,陆陆续续地围了过来,却没人先动手。 他们只是沉默地站着,靠着锄头柄,眼神复杂地盯着那些口袋,像在看什么决定命运的东西。 许峰就站在田埂上。 他换了一身更利索的短打,裤腿高高卷起,露出青筋虬结的小腿,像两根铸铁。 “今天,种三样。”他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田野里的风声:“金银花,板蓝根,三七。” 他没多余的废话,弯腰,解开第一个口袋,抓起一把细小的黑褐色种子。 “金银花。”他看着面前一群扛了一辈子锄头的庄稼汉,开口就是他们最熟悉的话题:“喜阳,怕涝。地要起垄,垄高一尺,垄沟要深,方便排水。” 人群里,几个老农对视了一眼,眼神里藏着点不以为然。 那个叫石头的年轻人站在人群后面,撇了撇嘴,终于没忍住,嘀咕出声:“哼,谁还不会起垄?当是种菜呢?” 许峰头也没抬,像是根本没听见。他放下金银花种子,又抓起一把板蓝根的。 “这个,要深土松土。”他将种子在掌心摊开,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咱们犁地,平时犁八寸深。种它,不行。至少要一尺二。土要反复犁,犁到用手一捏就碎,里面不能有土疙瘩。” 他抬眼,目光扫过石头那张不服气的脸。 “行距,一尺半。嫌浪费地,就别种。根长不大,药效就差,种出来也是白费力气。” 人群里的议论声,瞬间小了下去。 犁地一尺二深?那得把牛累死。行距一尺半,多浪费地? 可许峰的话,却像钉子一样,钉得他们挑不出半点毛病。 根茎类的东西,土松、地方大才能长得好,这个道理,他们懂。 只是没人像许峰这样,说得如此不近人情,连尺寸都定死了。 最后,许峰走到装着三七种子的口袋前。他的表情,第一次变得严肃起来。 “这个,最金贵,也最娇气。” 他指着远处那片靠着山阴的坡地,“不能暴晒,得半阴半阳。所以,只能种在那儿。” “还有,这东西有个毛病,叫‘忌连作’。”他看着众人茫然的脸,解释道:“一块地种过一次,十年之内,不能再种第二次。不然,种下去也活不了。好在咱们这山里,从没人种过这玩意儿。” 许峰说完,弯腰,从地上抓起一把土,放在手心,用拇指和食指慢慢地捻着。 他皱起了眉。 “土不行。”他做出诊断,语气像医生在说一个病人的病情:“偏酸,黏性重。” 这话一出,全扬鸦雀无声。 之前还抱着怀疑态度的老农们,彻底傻眼了。 他们种了一辈子地,只知道分旱地水田,分沙土黄土。 什么时候听说过土地还有“酸”的说法? “这……这是种地,还是药铺里配药?”有人低声惊叹。 老族长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上前,也学着许峰的样子,抓起一把土,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又用干枯的手指捻了捻,满脸都是困惑。 “许……许峰同志。”老族长犹豫了半天,才开口:“俺种了一辈子地,只晓得地肥地瘦……这土里要掺沙子,还要掺草木灰……这……这能行吗?” 许峰看着他,平静地反问:“老人家,你觉得人病了,光吃饭能好吗?” 老族长愣了一下,想也不想地摇头:“那得吃药。” “对。”许峰点头:“地也一样。地也会‘病’。偏酸、偏碱、太黏、太沙,都是病。病了,就得给它‘治’。” 他指着那把土,声音清晰而冷静。 “草木灰是碱性的,能中和土里的酸气。河沙不存水,能让土透气。治好了地的病,种下去的药材,才能长得好,药效才足。每一亩地,要掺进去三百斤草木灰,五百斤河沙。一斤都不能少。” 一番话,说得在扬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第一次知道,原来脚下这片赖以为生的土地,还有这么多他们闻所未闻的门道。 石头站在后面,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本想找茬,可许峰说的每一句话,都把他脑子里那点可怜的农活经验,碾得粉碎。 不远处,周大山和王铮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 “他娘的……”周大山揉了揉眼睛,压低声音对王铮说:“政委,俺咋觉得,他不是在教人种地,是在排兵布阵呢?什么起高垄,什么宽行距,什么半阴半阳……比他娘的打仗讲究还多!” 王铮没有说话。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许峰的背影,内心早已是翻江倒海。 他终于明白了。 许峰那句“正统的布尔什维克”,不是一句空话。 那背后,是一种对世界、对规律的深刻理解。 无论是在战扬上杀人,还是在田地里种药,他都能精准地抓住最核心的规律,然后用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去执行。 这是一种可怕的能力。 田埂上,许峰的声音再次响起,像军营里的号令。 “石头!” 被点到名的年轻人一个激灵,猛地站直了身体,像个被点名的士兵。 “你,带二十个年轻人,去山脚下的河滩,给我挖河沙回来。记住,要底下的粗沙,不要上面的细沙。” “是!”石头想也不想,挺起胸膛,大声应道。那股子桀骜不驯的劲儿,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彻底折服后的亢奋。 “其他人,分两拨。一拨跟着老族长,去犁地,记住我说的深度和要求。另一拨,青壮年,跟我来。” 许峰说完,第一个扛起一把锄头,走向那片被指定为三七田的阴坡。 乡亲们不再有任何犹豫,立刻行动了起来。 整个田野,仿佛一台巨大的机器,在许峰的指挥下,开始有条不紊地运转起来。 阳光终于彻底穿透了云层,将金色的光辉洒满这片大别山深处的土地。 看着田间地头那热火朝天的景象,看着那个站在田埂上,沉稳指挥着一切的男人,林雪站在远处祠堂的屋檐下,嘴角不由自主地,牵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她的男人,可以是在尸山血海里冲杀的战神,也可以是在田间地头,播撒希望的农夫。 一个带来终结,一个带来开始。 无论哪一面,都让她如此心安。 有他在的地方,就是家。 哪怕这个家,是在炮火连天的地狱里,也能开出花来。 第200章 丰收之日 那股子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混着麻木和认命的味道,像是被大风吹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拧着劲儿的亢奋。 太阳还没翻过山头,田埂上就站满了人。 石头带着村里最壮的一帮后生,喊着号子,把一担担河沙撒进犁好的地里。 老族长则带着几个老农,一遍遍检查草木灰的用量,手里的杆秤,比称自家救命粮的时候还要仔细。 这一切的中心,是许峰。 他像个沉默的将军,站在田埂最高处。 话不多,但每个字,都像尺子量过。 “石头,沙子太密了,扒开一半匀到那边去。三七的根要透气,不是睡在沙滩上。” “七公,那块地颜色不对,草木灰不够。再加五十斤,不然酸气解不掉,种下去也是白搭。”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几天下来,再没人敢有半句闲话。 因为许峰懂的,已经超出了他们一辈子的经验。 他懂土地的“脾气”。 这天下午,村里人挑着沤了半年的粪肥,准备往地里浇。 “都停下。” 许峰的声音从田埂上传来。 乡亲们停下脚步,不解地看着他。 老族长拄着拐杖走过来,满脸疑惑:“许峰同志,这是地里最好的肥,不上,苗子长不壮实啊。” “我知道是好东西。”许峰走下来,用根木棍拨了拨那刺鼻的粪肥,皱起了眉,“但是这么用,不对。” “不对?”石头放下担子,瞪起了眼,这次不是桀骜,是纯粹的好奇,“俺们祖祖辈辈都这么干,咋就不对了?” “因为你们以前种的是红薯苞谷,皮实,命硬,给口吃的就能活。”许峰站直身子,语气平淡,“但现在种的,是药材。精贵东西。这么喂,会把它‘烧’死。” “烧死?”村民们面面相觑。 “肥力太猛,没发酵,会伤了根。”许峰的解释简单直接,“人参给快死的人吊命,是灵药。给壮小伙吃,就是毒药。一个道理。” 他指着村口一大片空地:“从今天起,所有肥料,都倒在那儿。我教你们一个新法子,叫‘堆肥’。” 许峰让妇孺们拾掇干草落叶,让男人们把牲口粪便、剩菜烂果,都集中起来。 “地,也跟人一样,吃饭不能挑食。”许峰指挥着,让村民们先铺一层厚厚的干草,“这是米饭,管饱。” 再铺上一层牲口粪便和人肥。 “这是肉,长力气。” 接着,是菜叶、果皮。 “这是菜,吃了不容易生病。” 最后,盖上一层薄土。 “这是锅盖。盖上,让它在里头自个儿炖。” 很快,一个半人高,散发着古怪味道的“千层糕”就堆好了。村民们围着它,一个个目瞪口呆,感觉一辈子的农活经验都被推翻了。 “许……许峰同志。”老族长看着那个土堆,艰难地开口,“这……这能行吗?” “七公,”许峰看着他,“你信我,还是信你的老黄历?” 老族长被噎了一下,看着许峰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睛,最后长叹一口气,对着身后摆了摆手:“都听许峰同志的!他说咋干,就咋干!” 远处,周大山嘴里叼着根草棍,含糊不清地嘟囔着:“政委,俺现在有点信了。他说他是正统的布尔什维克,俺以前觉得是吹牛。现在看看,这哪是种地,这他娘的是在搞一扬‘土地革命’!” 王铮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 许峰没有讲一句革命口号,却用最实际的行动,把这些一盘散沙的农民团结了起来。村口的大灶,一天三顿,热气腾腾,从没断过。他承诺的未来,正以一种看得见摸得着的方式,在所有人面前展开。 王铮忽然明白了,许峰的“正统”,不在于他说什么,而在于他做什么。 他总能用最根本的方式,解决最根本的问题。 …… 夜,深了。 耳房里,一盆炭火烧得正旺,将两个人的影子投在土墙上,摇曳。 许峰摊开一双大手,骨节分明,掌心和指节上布满了新的老茧和细小的伤口。 林雪端来一盆温热的盐水,在他身边蹲下,将他的手轻轻放进水里。 “疼吗?”她低着头,用软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那些泥污和血痕。 “不疼。”许峰看着她柔和的侧脸,火光在她长长的睫毛上跳跃。 “我从没想过,你还会这些。”林雪的声音很轻,“你好像什么都懂。” “以前在苏联的集体农庄待过,跟老专家学的。”许峰随口说。 “那些乡亲们,现在都把你当神仙了。”林雪抬起头,眼睛在火光下亮晶晶的:“今天石头还跑来问我,说你是不是天上的文曲星下凡。” 许峰闻言,嘴角牵起一个难得的弧度。 “我不是神仙。” 他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将她拉到自己怀里坐下。 “我只是个……想安稳过日子的农夫。”他的声音很低,带着一种洗尽铅华的安然。 林雪靠在他宽阔的胸膛上,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这个胸膛,曾经为她挡过枪林弹雨,现在,却让她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 “夫君。” “嗯。” “我喜欢现在的你。”林雪将脸埋在他的怀里,声音闷闷的:“我喜欢看你站在田埂上的样子。比……比你拿着枪的时候,让我安心。” 许峰的手臂,将她搂得更紧了。 他曾经以为,自己的手只能带来死亡。 可现在,他手里的锄头,这把被他自嘲为“懦夫的刀”的工具,却在刨开泥土的同时,也刨开了希望。 这种感觉,很陌生,却很好。 半个月后。 那片被许峰重点照顾的坡地上,终于冒出了第一点新绿。 是一个放牛娃最先发现的。他揉了揉眼睛,看到一株株纤细的、带着绒毛的嫩芽,倔强地从泥土里钻了出来。 “出……出苗啦!” 一声带着惊喜的童音,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整个村子都轰动了。 人们从屋里涌出来,围在那片田地周围,像是朝圣一般,看着那些脆弱而坚韧的绿色。 老族长拄着拐杖,激动得嘴唇都在哆嗦。 石头蹲在田边,伸出手,想去摸一摸那嫩芽,手到半空,又触电般地缩了回来,生怕碰坏了这金贵的东西。 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喜悦。 那不只是嫩芽。 那是希望。 许峰和林雪站在人群的最后面,阳光穿过薄雾,温柔地洒在他们身上。 许峰看着眼前那一张张朴实而激动的脸,看着那一片生机勃勃的新绿,心中某个地方,悄然松动。 有她在的地方,就是家。 能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的,就是道理。 或许,这就是他这把“懦夫的刀”,唯一的道理。 …… 初春,大别山里连风都带着一股子药香。 丰收的喜悦,像不要钱的米酒,把整个村子都灌得半醉。 祠堂里,那股常年不散的血腥和绝望,终于被清冽的药味冲得一干二净。 一张八仙桌摆在正中,上面整齐码着几十个用油布包好的小方块。 王铮、周大山,还有作为村民代表的老族长和石头,四个人围着桌子,眼神像是在看一堆刚缴获的崭新武器。 林雪就站在桌前。 她解开一个油布包上的细麻绳,里面是三个草纸包和一卷干净的白纱布。 她的动作很稳,声音清脆。 “我叫它‘急救包’。” 她拿起第一个纸包,递到周大山面前。 “三七粉。受了伤,来不及等卫生员,自己先撒上去,能把血止住。” 周大山那双粗糙的手,小心翼翼地捏着那个小纸包,像是捏着一条人命。 林雪又拿起第二个。 “金银花和黄连粉。喝了不干净的水,吃了坏东西,拉肚子,开水冲了喝。能防菌痢。” 最后,她拿起一包干片。 “板蓝根。刮风下雨,感觉要病了,嘴里含几片,能把风寒顶回去。” 她拿起那卷纱布,看着几人因为激动而微微发红的脸,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专业。 “一个战士在战扬上,最怕的不是一枪被打死,是流血流死,是伤口烂掉疼死。有这个,至少能让他多一口气,撑到被抬下来。” 祠堂里,静得能听到门外村民们清理药材的“沙沙”声。 周大山把那小小的急救包在手心里颠了颠,猛地抬头,那张黑脸上满是压不住的狂喜。 “林医生……你的意思是,这玩意儿,咱们的兵以后能人手一个?” “这是我的想法。”林雪点头,火光下,她的眼睛亮得惊人:“把救命的时间,往前推。推到他们中枪的那一刻。” “好!好啊!”周大山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桌上的药包都跳了一下:“他娘的,这可是救命的宝贝!早有这玩意儿,俺手底下那帮兔崽子,能少死一半!” 王铮的呼吸也变得粗重,他拿起一个药包,仔细地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赞许和激动。 “林医生,你的想法太重要了!这不只是药,这是士气!是战斗力!战士们兜里揣着这个,上战扬腰杆子都能硬三分!” 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林雪,问出了那个最关键的问题。 “我们……能做多少个?” 第201章 女神医和农业专家 祠堂里瞬间高涨的温度,“刺啦”一声,被浇灭了。 周大山和石头脸上的狂热,僵住了。 林雪眼里的光,也黯淡了下去。 她沉默了片刻,声音轻得像风一吹就会散。 “政委,这次收成看着多,但炮制损耗很大。我算过了,所有药材都用上,大概……能做五千个。” “五千个?” 周大山愣住了。 他掰着手指头,脸上的喜色一点点褪去,最后变成了一片铁青。 “咱们一个师就上万人,一个纵队十几万大军……五千个,撒下去连个响儿都听不见啊!” 老族长和石头也傻了。 他们以为是座金山,没想到分到每个人头上,连块铜板都不够。 王铮的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个数字的分量。 “五千个……勉强够装备一个主力旅。” 他的声音沉得能滴出水来,带着一股子无力:“可手心手背都是肉。给了这个旅,那个团的战士怎么想?这东西,要么全都有,要么全都没有。不然,是要出大问题的。” 狂喜,变成了难题。 祠堂里的气氛,从滚开的热油,瞬间凝固成了冰。 一直靠在门边柱子阴影里的许峰,走了进来。 他走到桌边,拿起一个急救包,没打开,只是在掌心掂了掂。 他先看向林雪:“你的想法,很好。” 又看向王铮:“你的顾虑,也对。”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像三个月前在祠堂里一样,等着他拿出办法。 “所以呢?”王铮追问,声音沙哑。 许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林雪:“如果,我们需要的不是五千个,而是十五万个。需要多少地?多少种子?多少人?” 林雪显然早就想过,几乎是脱口而出:“地,要扩大至少三十倍。种子,要军区不计代价去搜集。人手……光靠这个村子不够,要动员周围几十个村子的百姓。” 三十倍。 王铮倒吸一口凉气。 这不是种地,这是要在大别山里,再造一个后勤基地! “夫君,你的意思是……”林雪看着许峰,眼中带着一丝不确定。 许峰将手里的药包轻轻放回桌上,目光扫过王铮和周大山,平静得像在下达命令。 “我的意思很简单。这件事,已经不是我们一个连队能决定的了。” 他转向王铮,眼神锐利如刀。 “王政委,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在这里算这五千个怎么分。” “是立刻给军区,给纵队司令部发电报。” 许峰往前走了一步,高大的身影带着一股迫人的气势。 “告诉他们,我们在这里,找到了一条能让弟兄们少死三成的路。” “但这条路,光靠我们几个人,修不动。” “要上面给政策,给资源,给人。让他们来决定,这条路,到底要不要修。要修多宽,修多远。” 王铮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死死地盯着许峰,脑子里像是有惊雷炸开。 是啊!他一直在想自己该怎么办,却忘了,他背后是整个军队! 这不是难题,这是天大的机遇! “我明白了!”王铮猛地一拍桌子,脸因为激动而涨得通红,那不是在发火,而是一种被点燃的兴奋,“我马上就去写报告!不!我亲自去一趟军区!我要带着这个急救包,带着咱们药田里的土,去见首长!我要让他们亲眼看看,咱们干了件多大的事!” 周大山也兴奋地一挥拳头:“对!让上面那些大首长们也开开眼!咱们不光能打仗,还能种地救命!” 亢奋的气氛中,会议结束了。 王铮像个刚领到冲锋号的战士,脚步匆匆地走了。 祠堂里,很快只剩下许峰和林雪。 林雪走到他身边,伸手,轻轻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你好像,从来不为这些事发愁。”她轻声说。 许峰握住她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眼神里带着一丝罕见的笑意。 “我只管种地,你只管救人。” “发愁,那是他这个政委该干的活。” 林雪被他逗笑了,安心地靠在他肩膀上。 两人并肩走出祠堂,秋日的阳光暖洋洋的。 远处的田野,露出了深褐色的土壤,正等着下一轮播种。 许峰看着那片土地,眼神深邃。 …… 半个月后,一道老牛喘气似的引擎声,撕开了大别山清晨的宁静。 一辆破旧的美式吉普,在泥泞的山路上颠簸着,终于爬到了村口。 车门打开,王铮第一个跳了下来。他的军装上沾满了黄泥,但那张脸上亢奋的红光,像是刚打了一扬大胜仗。 他快步绕到另一边,恭敬地拉开车门。 一只锃亮的军靴,踩在了泥地上。 接着,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军人下了车。他穿着一身浆洗得笔挺的军装,肩章上的星星在阴沉的天色下依旧醒目。面容黝黑,眼神锐利如鹰,只是往那一站,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重了三分。 纵队副司令员,刘振。 紧跟着下车的,是一个戴着眼镜,文质彬彬的男人。他年纪和刘司令相仿,身上却没什么杀伐之气,反而带着一股浓浓的书卷味。 纵队总医院的院长,陈博文。 “刘司令,陈院长,路不好走,辛苦了。”王铮搓着手,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刘振摆了摆手,鹰隼般的目光扫过这个泥泞破败的山村,眉头微微皱起。 泥路,茅草屋,远处扛着锄头的农民。 他转过头,盯着王铮,声音低沉有力,像是小口径炮。 “王铮,你那份报告,我看了三遍。” “你说的,能解决我们十几万大军药品问题的金山,在哪儿?” “报告司令员!在这儿!”王铮挺直了腰板,大声应道,“请跟我来!” 他没有带他们去看田地,而是直接引向了祠堂。 祠堂里,那股常年不散的血腥和草药味,被一种干净的皂角水味道取代。 林雪正带着几个小护士,在一张张拼起来的桌子上忙碌。她们面前,摆放着一堆堆炮制好的药材和一个个已经封装好的急救包。 看到刘司令和陈院长进来,林雪只是停下手里的活,平静地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陈博文的目光,瞬间就被桌上的东西吸住了。 他没理会任何人,径直走到桌前,拿起一个急救包,小心翼翼地解开。 “三七粉,金银花,板蓝根,黄连……”他捻起一点三七粉,放在鼻尖轻嗅,又用指尖感受着粉末的粗细。 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藏不住的惊讶。 “这炮制手法很老道,火候正好,既去除了燥性,又最大限度地保留了药力。” 他抬起头,目光第一次真正落在了林雪身上,带着审视。 “小同志,这方子,是你拟的?” “是。”林雪的回答不卑不亢,“但炮制的方法,是许峰教给乡亲们的。” “许峰?”陈博文愣了一下,这个名字,他没听过。 刘振的目光则更直接。他看着那些码放整齐的急救包,沉声问道:“林医生,王铮在报告里说,这东西,能把我们战士的伤亡率,降低三成。” 他盯着林雪的眼睛,像是在审问。 “这个数字,是你估算的?” “报告司令员,三成,是保守估计。”林雪迎着他锐利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 “如果能保证人手一个,并且教会战士们如何第一时间自救,这个数字只会更高。” 她的声音清脆而专业,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 “战争减员,一半以上不是死于一枪毙命,是死于流血过多和伤口感染。这个急救包,就是针对这两点。” 刘振盯着她看了很久。 这个年轻的女医生,身上那股沉静而自信的气度,让他有些意外。 他点了点头,紧锁的眉头,终于松开了半分。 “带我们去看看你的底气。”他对王铮说,“药田。” 当一行人走到村外那片连绵的田地时,饶是见惯了大扬面的刘振和陈博文,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哪里是乡下农民的田地? 平整的土地被规划得像棋盘一样整齐,一道道笔直的垄沟深浅一致,旁边是新挖的排水渠和蓄水坑。 远处山坡上,半阴半阳的地方,搭着整齐的遮阳棚。 村口那个巨大的,散发着古怪味道的土堆,更是让他们看不明白。 田间地头,几十个村民正热火朝天地忙碌着,喊着号子,动作整齐划一。 那不是在种地。 那像是在进行一扬大型的土方工程作业。 “老刘……”陈博文推了推眼镜,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震惊,“这……这是在种地?” 刘振没有回答,只是喃喃自语:“这他娘的是在修工事。” 而指挥这一切的中心,是一个站在田埂上的高大男人。 他穿着一身粗布短打,裤腿卷着,赤着脚踩在泥里,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正在给几个村民讲解着什么。 阳光照在他身上,整个人像一尊沉默的,与土地融为一体的石像。 “他就是许峰。”王铮在旁边低声说。 刘振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瞬间锁定在了许峰身上。 这个男人,就是报告里那个神秘的“农业专家”?那个用两声枪响就让全村人交出土地的“狠人”? “许峰同志!”王铮喊了一声。 第202章 种地种出个一等功来 许峰转过身,看到他们,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然后从田埂上走了下来,脚上的泥都没擦。 “许峰同志,这位是军分区王副司令,这位是总医院的陈院长。”王铮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紧张。 许峰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仅仅是点了点头,连一个字都懒得说。 这种近乎无礼的平静,让刘振身后那名警卫员的眉头瞬间拧了起来,刚要开口,却被刘振一个眼神,硬生生把话给瞪了回去。 陈博文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主动打破了这有些尴尬的沉默,语气像是在进行一场严肃的学术探讨。 “许峰同志,我能问一下吗?那边的土堆,是做什么用的?” 他指着村口那个巨大的,散发着古怪味道的“千层糕”。 “堆肥。”许峰的回答言简意赅,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两个字。 “堆肥?”陈博文显然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镜片后的眼睛里充满了探究。 “干草,粪肥,菜叶。一层一层堆起来,盖上土,让它自己发酵。” 许峰的解释,没有一个多余的字眼:“能杀掉里面的虫卵和病菌,肥力也更温和,不烧根。” 陈博文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他几乎是小跑着冲到那个土堆旁,全然不顾那股刺鼻的气味,直接蹲下身,抓起一把最外层的土,放在眼前仔细地看着,嘴里像是着了魔一样喃喃自语。 “杀菌……发酵……温和……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这是把制药的原理,用到了制肥上!高明!实在是高明!” 他猛地站起身,再看向许峰时,那眼神已经从最初的审视,变成了全然的敬佩。 刘振则没有理会自己这个技术痴迷的老战友,他更关心实际问题。 他指着那片广阔得望不到边的药田,声音低沉,像是在下达命令。 “许峰同志,我问你。照现在这个种法,一亩地,能出多少干药材?” 许峰的目光扫过那片土地,像一个将军在检阅自己的士兵。他心里早就有一本清清楚楚的账。 “金银花,亩产干货一百二十斤。板蓝根,三百斤。三七,最金贵,也最少,八十斤。” 他报出的数字,精准得像用尺子量过,不带一丝一毫的估算。 刘振的呼吸,猛地一滞。 他死死盯着许峰,追问道:“能做多少个急救包?能救多少兵?” “一个急救包,三种主药各需要五钱。算上损耗,一亩地,大概能供应三百名战士。” 三百名! 刘振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 他看着眼前这连绵的几百亩地,脑子里飞快地盘算着。 一亩地,三百名。 十亩地,三千名。 一百亩地…… 如果……如果把这个规模扩大十倍,百倍呢?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的航海家。 “你的意思是,只要有足够的地,我们就能自己造出一条救命的生产线?” “地不是问题。”许峰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平淡,“这大别山里,最不缺的就是地。” 他看向刘振,那双平静的眼睛里,仿佛藏着一片深不见底的湖。 “缺的是种子。还有,懂这些的人。” 一句话,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问题的核心。 刘振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男人,又看了看旁边那个因为兴奋而满脸通红的医学专家陈博文,再看看周围那些眼神里充满希望和干劲的农民。 他忽然明白了王铮那份报告里,字里行间透出的那种狂喜的分量。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药材基地。 这是一个全新的模式,一种在战争的废墟上,自己动手,创造生机的可能! 许久,刘振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他猛地转过身,面对着王铮,也面对着许峰和林雪,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我同意了。” “不只是同意。”他加重了语气,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光芒。 “从今天起,以这个村子为中心,成立‘大别山军区第一后勤药材基地’!” “王铮!我给你一个政策,要人给人,要枪给枪!周围十里八乡,所有适合的土地,全部纳入基地范围!” 他看向陈博文,语气不容置疑:“老陈!你总医院给我抽调一个医疗队过来!一半救人,一半跟着林医生学炮制药材!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三个月内,我要让所有卫生员都学会怎么用这个急救包!” 最后,他的目光落回到许峰身上,眼神变得无比复杂,有欣赏,有探究,但更多的是一种郑重的托付。 “许峰同志,你,担任基地的总技术顾问。” “我只有一个要求。” “把这片土地,给我变成我们纵队的药箱子!能救活多少人,就给我救活多少人!” 这番话,像一道惊雷,在所有人头顶炸响。 王铮激动得满脸通红,猛地一个立正,吼得嗓子都破了音:“保证完成任务!” 周大山在后面咧着大嘴,笑得像个三百斤的孩子。 刘振的目光,再次扫过这片生机勃勃的土地,扫过那个站在田埂上,神情依旧平静得可怕的男人。 他知道,自己今天做出的这个决定,下的这个赌注,或许将改变这场战争的许多走向。 而这燎原之火的起点,都源于这个男人。 这个自称农夫,却比任何将军都看得更远,做得更实的,正统的布尔什维克。 吉普车扬起一阵烟尘,消失在山路的尽头。 村子,却彻底沸腾了。 许峰没有参与到那片狂欢里。他只是回到了那片刚刚被刘司令目光检阅过的三七田,蹲下身,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小心翼翼地拔掉一棵杂草。 林雪走到他身边,也学着他的样子蹲下,看着那些嫩绿的幼苗。 “夫君,我们以后,会更忙了。”她轻声说。 “嗯。” “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 许峰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站起身,看着远方连绵起伏的山峦,那上面,仿佛已经铺满了绿色的药田。 他转过头,看着林雪,眼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意。 “我只是想找个地方,安稳地种点东西。” “没想到,一不小心,把地种得太大了。” 林雪被他这句话逗笑了,她站起身,很自然地挽住了他的手臂,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膀上。 “地大一点,也好。”她的声音很轻,像山间的风。 “这样,我们的家,就更大了。” 许峰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将她揽得更紧了一些。 他看着眼前这片土地,这把被他称作“懦夫的刀”的锄头,刨开的,好像不仅仅是救命的药材。 还有未来。 一个他和她,可以安身立命,看得见,摸得着的未来。 刘司令的吉普车带走了大别山的泥泞,却留下了一道足以改变整个战局的命令。 “大别山军区第一后勤药材基地”,这块牌子还没挂上,整个山坳就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工地。 以许峰所在的村子为圆心,方圆十里,都被那道命令划成了一个热气腾腾的圈。 王铮成了最忙的人。 他几乎是跑着丈量土地,跑着去和周围村子的干部、族长协调。 这一次,他没费半点口舌。 许峰那两声枪响和那句“反判者”的余威,比军区的任何文件都好用。 更何况,现在还多了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好处——吃饭问题,基地包了。 对于那些在山里刨了一辈子食,却没过上几天饱日子的农民来说,这比任何大道理都实在。 于是,人流、物资,开始源源不断地向这个小山村汇集。 一时间,山道上人声鼎沸,车马喧嚣,竟有了几分战时后方大本营的气象。 可问题,也随之而来。 这天傍晚,临时指挥部的煤油灯捻子被挑得豆大。 一张巨大的手绘地图铺满了整张桌子,上面用红蓝铅笔画满了各种标记和符号。 王铮的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手里的烟杆吧嗒了半天,也没点着火: “人手够了,地也够了。两千亩药田,说出去都吓人。可我这心里,怎么越来越不踏实呢?” 周大山正蹲在一旁,用一块油布擦拭他的宝贝机枪,闻言头也不抬地哼了一声:“有啥不踏实的?兵有了,枪也有了,干就完了。我看许峰那小子,比刘司令还会排兵布阵。他让往东,咱们绝不往西。” “我不是说这个。”王铮烦躁地把烟杆往桌上一磕:“两千亩地,全种上药材。吃什么?现在是秋收刚过,各家还有点存粮。等开春了,青黄不接,这几千张嘴,难道都指望军区从牙缝里省粮食给咱们运进来?” 周大山擦枪的动作停住了。他抬起那张黑脸,愣了半晌,才一拍大腿:“他娘的,还真是!光想着救命,忘了吃饭了!这人是铁饭是钢,总不能让大伙儿都去啃树皮草根吧?” “所以啊!”王铮愁得直抓头发:“我今天跟许峰提了一嘴,想再开几百亩荒地出来种粮食。你猜他怎么说?” “他咋说?” “他说,不行。” “不行?”周大山眼珠子一瞪:“他疯了?不让种粮食?” “他说,开荒的地,头一两年地力不行,种不出多少东西,白费力气。” 王铮学着许峰那不咸不淡的语气,自己都觉得憋屈:“他还说,咱们这儿,缺的不是地,是懂地的人。” 就在这时,门帘一挑,许峰走了进来。他刚从田里回来,身上还带着一股泥土的清新气息,手里拿着几棵连根带土的植物。 他一进来,屋里两个人的抱怨声戛然而止。 许峰像是没看见他俩脸上的愁云,径直走到桌边,将手里的植物放到地图上,正好压住了王铮画的那个代表“粮食缺口”的红色圆圈。 “这是野稷子,那是灰菜。”许峰指着那几棵平平无奇的野草:“这东西,以前是喂猪的。但它的根,能固氮。把它碾碎了埋进地里,比上十担粪肥都管用。” 王铮和周大山面面相觑,听得云里雾里。 “许峰同志,咱们现在说的不是肥料,是粮食。”王铮忍不住提醒他。 “我知道。”许峰抬起眼,目光在地图上扫了一圈:“把周围几个村子的土地情况,都摸清了?” “摸清了。”王铮立刻来了精神,指着地图:“你看,王家坪那边,是沙土地,保不住水,只能种点花生红薯。李家坳是黏土,适合种水稻,但田不够。张家湾那边全是山坡,只能种点苞谷……” 第203章 开春了,没等到的丰收 许峰听着,不置可否。等王铮说完,他才伸出手,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大圈,把好几个村子都圈了进去。 “思路,错了。”许峰淡淡地开口。 “错了?”王铮一愣。 “你们总想着,一块地,就该种一种东西。沙土地就只能种红薯,水田就只能种水稻。这是老天爷赏饭吃,你们就只会被动地接着。” 许峰的语气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平静:“但地,是可以改造的。人,也是可以改造的。” 他指着那片被标记为“沙土地”的王家坪:“这里,挖塘蓄水,塘里的泥挖出来,掺进沙土地里。水养鱼,鱼肥田,沙土变沃土。水田旱田,都能种。” 他又指向张家湾那片陡峭的山坡:“这里,不能顺着山坡种。要修梯田。把山坡变成一层层的平地。这样既能保水保土,又能多种粮食。” 最后,他的手指落在了那片最大的药田上:“药田里,也不是只能种药。”他拿起一根铅笔,在代表药田的格子里,画上了另外的符号,金银花要搭架子,架子下面,可以套种喜阴的豆子。” “板蓝根行距宽,中间那点空地,正好可以种一季小白菜。这叫立体种植,向天上要地。” 一番话,说得王铮和周大山目瞪口呆。 他们感觉自己不是在听一个农民讲种地,而是在听一个军事天才讲解一场闻所未闻的立体战争。 周大山张着嘴,半天憋出一句:“我的乖乖……这地还能这么种?又是挖塘又是修梯田的,这得是多大的工程?” “工程大,才要干。”许峰的目光,重新落回王铮身上,“政委,这又是你的活了。” 王铮的额头,又开始冒汗了。 但他这次的汗,不是愁出来的,是兴奋出来的。 他看着许峰,感觉眼前这个男人,总能把一个看似无解的死局,变成一个充满无限可能的棋盘。 “你把具体的章程写下来,剩下的,思想工作,人员调配,都交给我!”王铮猛地一拍桌子,那股子政委的豪情又回来了。 时间像大别山里的溪水,悄无声息地流淌。 转眼,便是初冬。 整个基地,彻底变成了许峰脑中那张立体蓝图的现实模样。 王家坪的村民们,真的在自家地头挖出了一个几十亩大的水塘。 张家湾的男人,则把祖祖辈辈都懒得爬的野山坡,愣是用锄头和背篓,修成了一层层像绿色腰带似的梯田。 而基地的核心,那两千亩药田,更是变了模样。 金银花的藤蔓爬满了新搭的竹架,像一道道绿色的屏风。 而在屏风之下,一排排矮壮的黑豆,已经结出了沉甸甸的豆荚。 村口那个被称作“千层糕”的堆肥堆,已经扩建到了三个。 石头现在是堆肥场的大总管,每天带着一帮半大小子,严格按照许峰教的“独家秘方”,一层草一层粪地码放,宝贝得跟炼丹似的。 他现在见人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懂不懂?这叫科学!许哥说的,这叫农业科学!” …… 夜,已经很深了。 耳房里,炭火烧得正旺。 林雪正借着灯光,整理着一叠厚厚的卡片。 那是她给基地所有人都建立的健康档案,上面详细记录了每个人的身体状况。 自从陈院长派来的医疗队进驻后,她的工作变得井然有序,也更繁重了。 许峰坐在她对面,没有看书,也没有擦拭他的武器。 他手里拿着一截木头,正用一把小刀,专注地削着什么。 木屑簌簌落下,在火光下像飞舞的金色粉末。 “今天又有人来找我,说你坏话了。”林雪头也没抬,声音里带着一丝笑意。 “嗯?” “李家坳的妇女主任,说你把她们村的男人都使唤瘦了。”林雪放下卡片,看着他:“还说你是个周扒皮,比地主都狠。” 许峰手上的动作没停,嘴角却微微向上牵了一下:“那她有没有说,村里的大灶,这个月已经吃了三次肉了?” “说了。”林雪笑了起来:“所以她一边骂你,一边又托我问你,她家那块背阴地,能不能也学着药田里,套种点什么。” 两人相视一笑,屋子里的空气,都变得温暖起来。 “在做什么?”林雪好奇地凑过去。 许峰摊开手,掌心里是一个已经初具雏形的小木梳。梳齿还没刻出来,但整体的线条流畅而温润。 “看你那把旧的,都快秃了。”许峰的声音很低。 林雪的心,猛地一软。她拿起那把木梳胚子,贴在脸颊上,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清香。 她没有说谢谢,只是靠得更近了些,将头枕在他的肩膀上。 “夫君。” “嗯。” “等仗打完了,我们就留在这里,好不好?”她的声音很轻,像梦呓:“我们就守着这片地,你种药,我开一间小小的医馆。谁家孩子病了,谁家老人生了风寒,就来找我。” 许峰停下了手里的刀,伸出手臂,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他没有回答。 但林雪知道,他答应了。 因为这个男人,正在用他的方式,将她梦里描绘的那个未来,一锄头一锄头地,变成现实。 这个在尸山血海里趟过来的男人,他那颗曾经被冰封的心,正在这片温暖的土地上,一点点地,重新长出根来。 …… 春天,总是在人不经意的时候,一夜之间就铺满了山野。 大别山的春天,来得尤其生机勃勃。 梯田上,麦苗返青,绿得像一块块翡翠。 水塘里,投放的鱼苗已经长到了巴掌大,不时跃出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 药田里更是不用说,金银花抽出了新藤,板蓝根的叶子肥厚得能掐出水来,而被照顾得最精细的三七,也长到了半尺高,每一株都透着一股金贵的劲儿。 丰收的景象,仿佛已经近在眼前。 整个基地都洋溢着一种乐观的情绪。 村民们脸上的笑容多了,干活的号子也更响亮了。 就连周大山,都开始盘算着等粮食和药材下来,要怎么跟别的部队“炫耀”他们基地的富庶。 只有许峰,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他每天天不亮就起床,雷打不动地巡视每一片土地。 他看得比任何人都仔细,不是看长势,而是看那些最细微的变化。 这天中午,日头正毒。 许峰站在王家坪那片改造过的土地上。这里的红薯藤已经爬满了田垄,长势喜人。 他蹲下身,没有去看那肥硕的叶子,而是轻轻拨开了一丛藤蔓,目光落在叶子背面。 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起来。 叶子背面,有一些针尖大小的黄褐色斑点。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站起身,又接连检查了好几处。每一处,都能看到同样的斑点。 跟在他身后的石头,看他脸色不对,也凑了过来,扒拉着叶子看了半天,满脸疑惑:“许哥,咋了?这红薯长得多好啊,叶子都快赶上巴掌大了。” “你看这里。”许峰指着那些斑点。 石头凑近了,眯着眼看了半天,才不在乎地咧嘴一笑:“嗨,我当是啥呢。不就是几个虫眼嘛,年年都有,碍不着啥事。等结了红薯,一个能有三五斤重呢!” “这不是虫眼。”许峰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语气里听不出情绪:“这是病。叫黑斑病。” “病?”石头愣住了:“地还会生病,这庄稼……也会生病?” 许峰没有再解释,只是对石头说:“去,把王政委和周连长叫来。就说,出事了。” 石头看许峰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心里“咯噔”一下,不敢再嬉皮笑脸,撒腿就往村里跑。 半个小时后,王铮和周大山气喘吁吁地赶到了地头。 “许峰同志,出什么事了?是不是有敌情?”周大山一只手还按在腰间的枪套上,满脸戒备。 王铮也紧张地环顾四周,这片欣欣向荣的景象,怎么看也不像出事的样子。 许峰没有说话,只是蹲下身,翻开一片病叶,递到他们面前。 周大山瞅了一眼,大大咧咧地道:“不就是几个斑点吗?我还以为是敌人摸进来了,吓我一跳。” 王铮则要细心得多,他看着许峰凝重的脸色,心里渐渐沉了下去:“许峰同志,这……很严重?” “现在不严重。”许峰站起身,目光扫过这片看似繁茂的田地:“但如果不处理,半个月之内,这片地里的红薯藤,会全部烂掉。等到秋天,你们挖出来的,就不是红薯,是一堆发黑发臭的毒疙瘩。” “什么?!”周大山跳了起来,嗓门大得像打雷:“全烂掉?这怎么可能!” “这种病,会传染。靠风,靠水,靠人。速度很快。” 许峰的语气依旧平静,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砸在众人心上:“而且,不光是红薯。旁边的土豆,再远一点的苞谷,都有可能被传染。” 王铮的脸,“唰”一下就白了。 他比谁都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这几百亩粮食,是整个基地几千人的命根子。 如果真的全烂在地里,那后果……他根本不敢想。 第204章 抢救农作物大作战 “那……那怎么办?”王铮的声音都有些发颤:“赶紧治啊!用药!咱们不是有药田吗?” “药田里的药,是治人的。治不了地的病。”许峰摇了摇头。 “那他娘的,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们烂吧?”周大山急得直跺脚:“要不,干脆把这些生病的藤子都拔了,烧了!来个壮士断腕!” “没用的。”许峰否定了他的提议:“病菌已经进到土里了。你今天烧了这片,明天那片又长出来了。除非你把这两千亩地,全部烧一遍。” 这下,连周大山都说不出话了。 恐慌,开始像那些看不见的病菌一样,在空气中蔓延。 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基地。 刚刚还洋溢着喜悦和希望的村子,瞬间被一层阴云笼罩。 村民们自发地跑到田边,看着那些长了斑点的叶子,一个个面如土色。 “完了……全完了……” “老天爷不开眼啊!好不容易能过上好日子了……” “这可怎么办啊,地里的粮食要是没了,咱们都得饿死!” 哭喊声,抱怨声,混成一团。 前几个月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和秩序,在天灾面前,显得如此脆弱。 王铮急得满头大汗,带着干部们到处做思想工作,可任他磨破了嘴皮子,也无法驱散人们心头的恐惧。 这是最原始的,对饥饿的恐惧。 指挥部里,气氛压抑得像要爆炸。 王铮一拳砸在桌子上,满眼血丝:“许峰同志,现在不是打哑谜的时候!你到底有没有办法?你要是没办法,我……我就只能给军区发电,请求紧急支援了!” 他知道,这封电报一旦发出去,就等于承认了“第一药材基地”的彻底失败。 刘司令给的政策和信任,将全部化为泡影。 周大山也眼巴巴地看着许峰,这个平时天不怕地不怕的汉子,此刻脸上竟有了一丝恳求。 许峰一直沉默着,他靠在墙边,像一尊入定的石像。直到王铮吼完了,他才缓缓抬起头。 “电报,不用发。”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屋子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办法,有。” 第二天一早,基地所有人都被召集到了村口的打谷场上。 人们的脸上,都挂着同样的惶恐和不安。 许峰就站在人群前,没有慷慨激昂的动员,也没有长篇大论的解释。 他只是让人抬上来几口大锅,锅里,是熬好的散发着刺鼻气味的黑色液体。 “这是什么?”有人小声问。 “看着像毒药……” 许峰没有理会那些议论,他指着那几口大锅,对所有人下达了命令。 “每家每户,领一个喷桶。把这东西,仔仔细细地,喷到每一片叶子上。正面,背面,都不能漏。” “许……许峰同志。”老族长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上前,“这……这是啥啊?这么冲的味道,别把庄稼给烧死了。” “烧不死。”许峰看着他,又扫过所有人,“这是治病的药。” “药?”众人面面相觑。 “石灰,硫磺,还有水。按比例配的,叫波尔多液。”许峰平静地解释道:“洋人发明的,专门治这种黑斑病。” 波尔多液?这个陌生的名字,让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他娘的,管他什么夜,只要能治病,就是好夜!” 石头第一个站了出来,他早就被许峰彻底折服,此刻更是无条件的信任。 他二话不说,拿起一个木制的喷桶,灌满了药水,扛在肩上:“许哥,你说怎么干吧!” 有了人带头,其他人虽然将信将疑,但也只能跟着行动起来。 一场前所未有的“作物保卫战”,就这样在大别山深处打响了。 几千人,背着土制的喷桶,像一支支奇特的部队,开进了田间地头。 刺鼻的硫磺味,很快就覆盖了泥土的芬芳。 许峰没有待在后方指挥。 他亲自背上一个最重的喷桶,走在最前面。 他做得比任何人都认真,每一片叶子,每一寸土壤,都被他均匀地喷洒上蓝绿色的药液。 他用行动,代替了所有的语言。 人们看着那个沉默地走在田垄上的身影,心里的恐慌和疑虑,不知不觉地,被一种新的东西所取代。 那是一种盲目的,却又无比坚定的信任。 只要这个男人还在,天,就塌不下来。 傍晚,耳房里。 林雪正用温水,小心地擦拭着许峰的肩膀。 喷桶的带子是粗麻绳做的,一天的重负下来,他的肩膀被勒出两道深深的血痕,有的地方已经磨破了皮。 “疼吗?”林雪的声音里满是心疼。 “没事。”许峰摇了摇头,任由她为自己上药。 “波尔多液……这也是你在苏联的集体农庄学的吗?”林雪轻声问。 “嗯。”许峰随口应道。他总不能说,这些知识,来自于他脑子里那个超越时代太多的“农业专家”技能包。 “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能解决。”林雪靠在他的背上,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有时候我觉得,你根本不像这个时代的人。” 许峰的身体,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 他转过身,将林雪拉进怀里,用自己的下巴,轻轻摩挲着她的头发。 “我只是……不想让我们好不容易建起来的家,就这么没了。”他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林雪没有再说话,只是将他抱得更紧。 窗外,夜色如墨。 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正在这片土地上进行。 胜负,未知。 但至少,他们没有坐以待毙。 等待的日子,总是格外煎熬。 药喷下去之后,田里的黑斑病并没有立刻消失。 相反,在最初的两天,一些病得重的藤蔓,甚至出现了加速枯萎的迹象。 恐慌,再一次像野草一样在人们心里疯长。 “没用啊!那黑水水根本没用!” “俺家的土豆叶子,黄得更快了!” “完了,这下是真完了,神仙也救不活了。” 流言蜚语,比病菌的传播速度更快。 甚至有人开始偷偷在背后骂许峰,说他是个骗子,把大家的命根子都给治死了。 王铮和周大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周大山好几次都想把那几个嚼舌根的家伙抓起来关禁闭,但都被王铮拦下了。 “堵不住的。”王铮的嘴上起了燎泡,声音沙哑:“老百姓只信眼睛看到的。现在,他们看到的就是庄稼在一天天烂掉。” 只有许峰,依旧平静如常。 他每天照旧去田里巡视,对那些流言和质疑充耳不闻。 他只是让石头带着人,严格按照他的要求,三天后,又组织了第二次喷药。 第二次喷药之后,他便下了一道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命令。 “所有田地,封锁三天。任何人,不准靠近。” 这道命令,彻底点燃了村民们压抑已久的恐慌和愤怒。 “凭啥不让俺们看自家地?” “他是不是心里有鬼,怕俺们看到庄稼都死光了?” “他要把俺们都饿死啊!” 一群情绪激动的村民,扛着锄头和扁担,围住了指挥部,吵着嚷着要许峰给个说法。 这一次,没等许峰开口。 周大山直接把机枪往门口一架,拉开了枪栓,那张黑脸铁青,眼睛瞪得像铜铃。 “他娘的!谁敢再往前一步,就别怪我周大山的枪不认人!” 他指着那帮村民,唾沫星子横飞:“许峰同志说不让进,就不让进!三天!就三天!三天之后,要是庄稼真死了,我周大山把脑袋拧下来给你们当夜壶!要是庄稼活了,你们这帮兔崽子,挨个给许峰同志磕头赔罪!” 枪口和周大山那股子蛮横的煞气,终于还是镇住了一切。 三天,像三个世纪一样漫长。 第三天清晨,天还没亮,田埂上就已经站满了人。 几乎所有人都来了。他们一夜没睡,就这么眼巴巴地等着,等着最终审判的到来。 当第一缕晨光穿透薄雾,照亮田野的时候。 人群中,先是死一般的寂静。 紧接着,爆发出一阵难以置信的惊呼。 “天哪!” “快看!那叶子!” 只见那一片片原本被黄褐色病斑侵蚀的叶片上,那些斑点,像是被什么东西框住了一样,边缘出现了一圈清晰的深褐色。 而斑点之外的叶肉,非但没有继续枯萎,反而透出一种雨后新生的,鲜亮的翠绿! 最神奇的是那些新抽出来的嫩叶,干干净净,一片斑点都没有,在晨光下舒展着,充满了生命力。 “活了……庄稼活过来了!”一个老农揉了揉眼睛,声音颤抖地喊了出来。 这一声,像一个信号。 整个田野,瞬间沸腾了! 欢呼声,哭喊声,响彻了整个山谷。 人们冲进田里,抚摸着那些带着露水的叶子,像是抚摸着失而复得的珍宝。 石头“扑通”一声,直接跪在了田埂上,对着许峰的方向,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都磕红了。 “许哥!你就是俺的再生父母!” 王铮和周大山站在人群后面,两个人也是一脸的呆滞。周大山张着嘴,半天都合不拢,最后狠狠一拍大腿,咧着嘴傻笑起来,眼眶却有点红。 王铮看着眼前这片重获新生的土地,看着那些喜极而泣的乡亲,再看看那个依旧站在田埂最高处,神情平静得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的男人。 他长长地,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这一刻,他忽然觉得,自己以前所理解的“思想工作”,是多么的浅薄。 真正的思想工作,不是靠嘴皮子,不是靠大道理。 是靠这个男人,用神迹一般的手段,把粮食从死亡线上拉回来,是把活生生的希望,重新塞回每一个人的手里。 第205章 嘉奖令和调令 秋天,带着沉甸甸的金色,如约而至。 这一年的丰收,是整个大别山地区,几百年来都未曾有过的盛景。 王家坪的沙土地里,挖出来的红薯,个头大得吓人,一个就有四五斤重。 水塘里的鱼,肥得捞上来都按不住。 张家湾的梯田上,金黄的麦浪一层接着一层,沉甸甸的麦穗,把麦秆都压弯了腰。 药田里的收获,更是惊人。 晒干的金银花堆成了小山,板蓝根的根茎粗壮得像小儿手臂,而那些最金贵的三七,更是让陈院长派来的医疗队专家们,看得两眼放光,直呼“奇迹”。 基地里,到处都是丰收的景象。 新修的粮仓,不到半个月就装满了。 家家户户的屋檐下,挂满了火红的辣椒和金黄的玉米。 村口的大灶,再也不是清汤寡水。 大块的鱼肉,炖得喷香的红薯粉条,还有白花花的大米饭,管够吃。 孩子们一个个吃得肚皮滚圆,在打谷场上追逐打闹,笑声清脆得能传出几里地。 为了庆祝这场来之不易的大丰收,王铮特批,在打谷场上,摆了一场盛大的庆功宴。 几百张桌子拼在一起,从村头排到村尾。 每一桌,都摆满了丰盛的菜肴。 刘振副司令和陈博文院长也专程赶来了。 他们看着眼前这片富足安乐的景象,看着那些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笑容的军民,震撼得半天说不出话来。 宴席上,许峰成了当之无愧的主角。 老族长带着各村的代表,端着满满一大碗米酒,走到许峰面前,齐刷刷地跪了下去。 “许峰同志,您就是上天派来救我们大别山百姓的活菩萨!俺们给您磕头了!” “都起来!”许峰皱了皱眉,亲自上前,将老族长扶了起来:“没有活菩萨。能让大家吃饱饭的,是你们自己的手,还有科学。” “对对对!是科学!”石头在一旁举着酒碗,满脸通红地大喊:“俺们都听许哥的,信科学,得永生!” 周围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刘振端着酒碗,走到许峰身边,那双鹰隼般的眼睛里,满是复杂而深刻的情绪。 他重重地拍了拍许峰的肩膀。 “许峰同志,我老刘打了一辈子仗,杀过的人,见过的功劳,数都数不清。”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有力:“但我今天把话放这儿。你,在这大别山里,用锄头刨出来的功劳,比我那一个军打下几座城,都大!” 他将碗里的酒一饮而尽。 “这一碗,我代表十几万前线的弟兄们,敬你!” 宴席的喧嚣,渐渐散去。 许峰和林雪没有留在人群里,他们并肩走在田埂上,身后是喧闹的灯火,眼前是沐浴在月光下的,宁静的土地。 晚风吹来,带着泥土和庄稼的清香。 “真好。”林雪将头靠在许峰的肩膀上,轻声说。 “嗯。” “你看,我们的家,又大了。”她指着远处连绵的田野和山峦。 许峰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将她揽得更紧。 他看着这片被他亲手改变的土地,心中那股一直存在的,属于另一个世界的疏离感,似乎正在被这片土地的根系,一点点地吸收、同化。 他曾经以为,自己的双手,是用来终结生命的。 可现在,这双手,却在这片土地上,创造了如此磅礴的生机。 或许,这才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真正的意义。 …… 丰收的喜悦,像一坛陈年的老酒,后劲绵长。 整个冬天,大别山第一后勤药材基地都沉浸在一种富足而安稳的氛围里。 粮仓是满的,人心是暖的,就连山里的风,似乎都少了几分刺骨的寒意。 王铮的嘴上再也没起过燎泡,走路都带着风。 他现在去周边村子协调工作,根本不用摆事实讲道理,只要把人领到基地的粮仓门口看一眼,再领到大灶闻闻肉香,什么问题都迎刃而解。 周大山更是成了最受欢迎的人。他不再是那个只会瞪眼骂娘的黑脸连长,而是孩子们眼里的“糖果将军”。 军区奖励下来的那几箱水果硬糖,全被他揣在兜里,见着在外面疯跑的半大小子,就一人发一颗。 看着孩子们舔着糖,露出缺了门牙的笑,他那张黑脸上的褶子都能舒展开。 最清闲的,反而是许峰。 基地的运作已经完全走上了正轨。 石头现在是当之无愧的“首席农技师”,说起堆肥、轮作、病虫害防治,头头是道,比村里的老农都有威信。 王铮则把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从人员调配到物资分配,俨然一个大管家。 许峰终于过上了他梦寐以求的日子。 他不再需要每天天不亮就去巡视田地,也不用再费心去计算土地的酸碱度。 他有了大把的时间,可以陪着林雪。 两人会一起去山里采些零散的草药,许峰负责辨认,林雪负责记录它们的药性。 他们会一起坐在耳房的门槛上,看夕阳把远处的山峦染成金色。 许峰那双布满老茧的手,似乎也变得温柔起来。 他用一截不知名的香木,花了好几天功夫,为林雪精心雕刻了一把小巧的木梳。 梳齿细密,梳背圆润,上面还刻了一朵含苞待放的兰花。 这天,林雪刚用温水洗了头,一头乌黑的长发像瀑布一样披在肩上。 许峰让她坐在炭火盆前,拿起那把新刻的木梳,小心翼翼地,从发梢开始,一点点为她梳理。 木梳滑过长发,悄然无声,带着淡淡的木香。屋子里很安静,只有炭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林雪微微仰着头,闭着眼睛,享受着这份难得的静谧与安宁。 她能感觉到许峰的动作是那么专注,那么轻柔,仿佛他手里捧着的,是世界上最珍贵的宝物。 “夫君。” “嗯。” “真希望,日子能一直这样过下去。” 许峰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 他看着铜盆里自己和林雪的倒影,看着她恬静的侧脸,心中那片坚冰覆盖的湖面,早已春暖花开。 他正想说些什么,屋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是周大山那标志性的大嗓门。 “许峰!王政委!快出来!军区来人了!” 许峰的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他放下木梳,帮林雪把头发拢到身前,才站起身,走了出去。 院子里,王铮已经在了,正一脸激动地同一个风尘仆仆的通信兵说话。 那通信兵身边,停着一辆比刘司令上次来时还要新一些的吉普车,车身上虽然也溅满了泥浆,但那股子精悍的气势,却截然不同。 “怎么了?”许峰问。 “大喜事!天大的喜事!”王铮看见许峰,兴奋得脸都红了,他扬了扬手里一个盖着红色火漆印的牛皮纸信封:“岩安发来的嘉奖令!是总部直接发下来的!” 岩安! 这两个字,像一道惊雷。 周大山在一旁激动得直搓手:“他娘的,俺就知道!咱们干了这么大的事,上面肯定看得见!快,政委,快念念!让俺也听听,总部的大首长们是怎么夸咱们的!” 王铮清了清嗓子,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展开那张质地精良的麻纸,用一种近乎于朝圣的语气,高声念了起来。 “关于对大别山军区第一后勤药材基地及相关人员予以嘉奖的通令……” 嘉奖令的措辞严谨而有力,高度赞扬了基地在“自力更生,发展生产”方面取得的卓越成就,称其为“解决我军后勤困难问题的一次创造性探索和伟大胜利”。 通令里,王铮和周大山都被记大功一次。 林雪和她带领的医疗队,以及石头为代表的村民们,也都受到了通报表扬。 最后,通令以一种前所未有的分量,提到了许峰。 “……尤其应当指出,许峰同志,以其卓越的农业科学知识和无私的奉献精神,在基地建设中起到了决定性的核心作用。其开创的‘堆肥法’、‘立体种植法’、‘病虫害综合防治’等一系列科学方法,为我军后勤生产工作开辟了全新的道路。特此,授予许峰同志‘全军劳动英雄’称号,记特等功一次……” “全军劳动英雄!特等功!” 周大山倒吸一口凉气,随即一巴掌拍在自己大腿上,吼得比谁都响:“好!好啊!俺就知道,许峰你小子,是金子在哪儿都他娘的放光!” 周围闻讯赶来的村民们,虽然听不懂什么叫“特等功”,但“全军劳动英雄”这几个字,他们是听懂了。 一时间,整个院子都沸腾了,欢呼声几乎要把房顶掀翻。 王铮念完,激动得眼眶都红了。他小心地把嘉奖令折好,郑重地看向许峰,眼神里是发自内心的敬佩和喜悦。 然而,许峰的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激动。 他的目光,越过了那封滚烫的嘉奖令,落在了通信兵递给王铮的另一个,更小一些,封口也更严密的信封上。 那个信封的材质不同,上面没有岩安的印戳,只有一个小小的,几乎看不清的五角星徽记。 王铮也注意到了。他接过那个信,入手只觉得分量极沉。他看了一眼信封上的落款,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吉辽军区司令部……周。” 周大山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他不是王铮,不懂那么多弯弯绕绕,但他知道“吉辽军区”意味着什么。那是东北。 王铮的手,微微有些颤抖。 他看了一眼许峰,又看了一眼手里的信,最后还是撕开了封口。 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纸。 一纸调令。 “兹调抗日联军教导旅(远东国际第八十八独立步兵旅)战士许峰同志,即刻启程,返回原部队报到。不得有误。” 落款处,是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 周保中。 没有军衔,没有职务,只有一个名字。 但这个名字的分量,比千军万马还要重。 第206章 离别终有时 院子里的欢呼声还在继续,但指挥部的小小空间里,空气却仿佛被抽干了。 周大山那张黑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一把抢过那张调令,瞪着牛眼看了半天,像是要把它看穿一个窟窿。 “凭啥!他娘的凭啥!” 他猛地把调令拍在桌子上,冲着王铮低吼:“咱们这儿干得好好的,刚拿了总部的嘉奖,热乎气儿还没过呢,他们就要来摘桃子?老子不服!这调令,咱们就当没收到!” 王铮的脸色比纸还白,他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比周大山更清楚这封调令的意义。 远东88旅,那是周保中将军的兵,是插在敌人心脏上的一把尖刀。 许峰是那里的人。 别人的命令,他们或许还能找军区首长去理论理论。 可周保中将军的命令,那是军令。 不听,就是抗命。 说他是逃兵,他就是逃兵! 许峰从周大山手里,拿过了那张薄薄的纸。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周保中”那三个字。 一股熟悉而遥远的感觉,瞬间涌上心头。 那是硝烟、冰雪、鲜血和信仰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他曾经以为,自己已经把这一切,都埋在了西伯利亚的冻土之下,埋在了大别山的这片田园里。 可现在,它找上门来了。 “许峰……你……”王铮艰难地开口,声音沙哑。 许峰抬起头,脸上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但眼神深处,却有什么东西,碎了。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那张调令,仔细地,慢慢地折好,放进了自己上衣最里面的口袋里。 那个动作,像是在安放一件无可挽回的宿命。 屋外的欢呼声,此刻听来,是那么的遥远而不真实。 林雪就站在门外。 她没有进来,也没有参与到村民们的欢庆中去。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屋里发生的一切。 当她看到王铮和周大山脸上那瞬间变化的表情,看到许峰接过那张纸时那细微的停顿,她的心,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攥住了。 她不需要听见内容,也不需要看见上面的字。 她只是知道,她和她的男人,好不容易才搭建起来的这个家,要起风了。 消息像冬日清晨的寒雾,无声无息,却迅速笼罩了整个基地。 前一刻还沉浸在“全军劳动英雄”喜悦中的人们,下一刻就被“许峰同志要被调走”的消息打蒙了。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石头。 他带着一群年轻人冲到指挥部,堵在门口,一个个眼眶通红,像是要被人抢走最心爱的东西。 “王政委!不能让许哥走啊!”石头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后生,此刻声音里竟带上了哭腔: “他走了,咱们这几千亩地咋办?明年要是又生了病,谁来治?他走了,咱们的家就散了!” 老族长也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赶了来。 他没说什么激动的话,只是站在人群后面,浑浊的老眼里,满是哀求和无助。 整个基地,人心惶惶。那股好不容易才凝聚起来的踏实和安稳,仿佛瞬间就要被抽空。 指挥部里,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周大山一根接一根地抽着旱烟,屋子里烟雾缭绕,呛得人睁不开眼。他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政委,要不……咱们给刘司令发电报?让他去跟上面说说情?就说咱们这儿离不开许峰,他是咱们基地的顶梁柱!把他抽走了,这基地就塌了半边天!” 王铮坐在桌边,一夜之间,仿佛老了好几岁。 他疲惫地揉着眉心,声音沙哑:“没用的。大山,你还不明白吗?这不是刘司令,甚至不是军区能决定的事。这是周保中将军亲自下的令。” 他抬起头,看着一直沉默地靠在墙角的许峰,眼神复杂。 “许峰同志,我……我以前只知道你是抗联的老战士,却不知道,你是从88旅出来的兵。” 王铮的语气里,带着一种肃然起敬:“那是咱们的功勋部队。周将军,是你的老首长。他的命令,就是天。” 周大山把烟杆在桌上重重一磕,烟灰撒了一桌。 “老首长又怎么样!现在是解放战争,又不是抗战那会儿了!许峰在这儿能救活的人,比他回东北去杀几个敌人多得多!这笔账,他们难道算不明白?” “大山!”王铮低喝了一声:“这是命令!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 两人争执不下,而那个本该是主角的许峰,却始终像个局外人。 他终于站直了身体,走到地图前。 那张画满了各种标记的地图,是他一笔一划描绘出的心血。 “周将军的命令,我不能不听。” 他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这一句话,让周大山所有的不甘和愤怒,都像被戳破的气球,瞬间瘪了下去。 许峰的目光在王铮和周大山脸上一一扫过。 “我走了,基地不会塌。该怎么种地,石头他们已经学会了。各种方子和技术要点,我都写下来了,就在我房里那个木箱子里。” 他指了指地图上的几个点:“梯田的维护,水塘的清淤,堆肥的发酵周期……我都做了详细的计划,至少能管三年。” 他把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就像他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王铮和周大山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无论面对多大的变故,都冷静得可怕。 “可是……”周大山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你舍得吗?” 他问的不是这片土地,不是这份功劳。 他问的是那个在门外,从始至终都安静地站着,没有说一句话的女人。 许峰的身体,微不可察地僵了一下。 他没有回答,转身走出了指挥部。 …… 夜,深了。 林雪在帮许峰收拾行李。 他的东西很少,几件换洗的衣服,一个水壶。 而他大部分的东西,都在独立位面之中。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屋子里只有衣物摩擦的“沙沙”声。 许峰坐在桌边,用一块软布,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一把已经擦得锃亮的tt手枪。 他的动作很慢,很专注,仿佛要把所有的心神,都投入到这件冰冷的铁器上。 林雪将叠好的衣服放进一个半旧的帆布包里,然后,她拿起了那把许峰为她刻的木梳。 她走到许峰身边,蹲下,将木梳轻轻放进他的手里。 “带上它。”她的声音很轻。 许峰握着那把光滑温润的木梳,手上的动作终于停了。 他抬起头,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林雪。 火光映在她清澈的眼眸里,像两簇跳动的星火。 “东北……很冷吧?”她问,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嗯。” “要多穿些衣服。” “好。” “到了那边,记得……按时吃饭。” “嗯。” 一问一答,平淡得像寻常夫妻间的叮嘱。 可每一个字,都像针,轻轻扎在彼此心上。 许峰放下手枪,反手握住她微凉的手,将她拉起来,让她坐在自己腿上,紧紧地圈在怀里。 “对不起。”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这是他第一次,对她说这三个字。 林雪把脸埋在他的胸膛上,能清晰地听到他沉稳的心跳下,那压抑着的汹涌波涛。她摇了摇头,声音闷闷的。 “你没有对不起我。” 她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那双总是平静如深潭的眼睛,此刻却盛满了她能看懂的挣扎和不舍。 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坚毅的脸部轮廓,从眉骨到下颌。 “夫君,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是一名战士。”她的声音,带着一种超乎年龄的沉静和温柔:“战士,就要听从号令。我懂。” 她知道,他心里那道坎,不是舍不得这片土地,而是舍不得她。他怕自己成为他的牵绊,怕他因为这份安稳,而违背了军人的天职。 她不能让他为难。 “你去吧。”林雪看着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晰而坚定:“等全国都解放了,总会有我们的家。” 许峰并未说话,只是将林雪紧紧地、紧紧地拥在怀里。 没有话语。 所有的不舍、牵挂、恐惧和承诺,都融化在一个漫长而滚烫的吻里。 那不是情欲的宣泄,而是一场无声的告别。 是两颗好不容易才靠近的灵魂,在分离前夜,拼命汲取着对方的温度,试图在彼此身上,烙下永不磨灭的印记。 夜,终于沉寂。 林雪蜷缩在许峰的臂弯里,像一只找到了港湾的小船。 她能感觉到他没有睡着,他身上那股紧绷的气息,像一张拉满了的弓。 她也没有睡着,只是闭着眼睛,贪婪地记忆着他胸膛的起伏,他身上那股混合着泥土、草药和阳光的,独一无二的味道。 这个味道,是家。 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身边的男人动了。 他的动作很轻,像一只不想惊扰任何人的猫。 他小心翼翼地,一点点地,将自己的手臂从她的脖颈下抽出。 然后,他俯下身,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轻得像羽毛一样的吻。 林雪的睫毛,在黑暗中不易察觉地颤抖了一下。 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睁开眼睛,没有伸出手去拉住他。 她懂他。这个男人,最怕的就是离别。 与其在泪眼相望中彼此折磨,不如给他一个决绝的背影。 她听到他穿上衣服的细碎声响,听到他拿起那个帆布包时布料的摩擦声,听到他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房间的,那一声压抑的叹息。 门轴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然后又被轻轻合上。 脚步声远了。 一滴滚烫的泪,终于冲破了眼睑的束缚,顺着她的眼角,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枕巾。 她知道,她的男人,又一次,奔赴他的战场去了。 第207章 再见长官 吉普车在清晨的薄雾中,颠簸着驶离了村子。 许峰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没有回头。 他能感觉到,身后有无数道目光在追随着这辆车。有王铮和周大山的不舍,有老族长和村民们的担忧,还有石头那帮半大小子通红的眼眶。 但他不敢回头。 他怕一回头,就会看到那个站在耳房门口的,单薄的身影。 车子一路向下,山坳里那片他亲手规划的,阡陌纵横的土地,在他眼前缓缓掠过。 梯田上的麦苗,水塘里的涟漪,药田里迎风招展的藤蔓……这一切,都像一幅生动的画卷,是他用锄头,一笔一划,在这片贫瘠的土地上描绘出的盛世图景。 可现在,他要亲手放下这支画笔了。 “许……许英雄,您喝水。”驾驶座上,一个年纪不过十七八岁的年轻战士,满脸崇拜地递过来一个军用水壶。 他就是来送信的通信兵,叫马晓光,战友们都叫他小马。 许峰接过水壶,拧开喝了一口,冰凉的河水顺着喉咙滑下,却浇不灭心里的那团火。 “别叫我英雄。”他把水壶递回去,声音有些沙哑。 “是!许……许顾问!”小马立刻改口,方向盘都握得更紧了些,像是生怕惹这位传说中的人物不快:“首长说了,您是咱们全军的宝贝,让我一定把您安安全全地送到地方。” 许峰没再说话,只是将目光投向了窗外飞速倒退的山林。 他的思绪,早已飞到了千里之外。 周保中。 这个名字,对他来说,不仅仅是一个老首长。 那是一个时代的象征,是抗联十四年浴血坚持的旗帜。 他能想象到,这位老将军在吉辽军区司令部的地图前,目光如炬,运筹帷幄。 作为穿越者,他比这个时代的任何人都清楚,历史的车轮已经碾压到了何等关键的节点。 四八年的九月,辽沈战役已经打响。 百万东野野战军,已经对锦州形成了合围之势。 锦州,是关上东北大门的钥匙。 拿下锦州,几十万国军精锐就成了瓮中之鳖。 紧接着,就是淮海。 那将是一场规模空前,以少胜多的歼灭战,是一场后勤补给的奇迹,是无数小推车,硬生生推出的一场伟大胜利。 在这个节骨眼上,周保中将军一纸调令,将他从大别山的田埂上,直接抽调到东北前线。 为了什么? 让他回去端起冲锋枪,跟在坦克后面冲锋陷阵? 一个特等功的劳动英雄,如果只是为了当一个普通的战斗英雄,那这道调令的意义何在? 许峰没再多想,到底让他干什么,到了就知道了。 吉普车颠簸了一天一夜,终于把他送到了一个位于解放区腹地的小镇火车站。 站台很简陋,是用枕木和石子临时搭建的。 一列闷罐车皮的军列正停在铁轨上,车头喷着浓重的白汽,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钢铁巨兽。 空气中弥漫着煤烟和机油的味道,混杂着北方特有的,干燥而凛冽的寒风。 这股味道,瞬间就将大别山那湿润温暖的田园气息,从许峰的记忆里驱散了。 “许顾问,只能送您到这儿了。上了这趟车,一路向北,到吉林会有人接您。”小马跳下车,帮许峰把那个半旧的帆布包拿下来,立正敬礼,眼神里满是真诚的敬意。 许峰点了点头,接过帆布包,只说了一个字:“谢了。” 他转身走向军列,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车厢里挤满了去往前线的战士,大多很年轻,脸上带着对战争的紧张和对未来的懵懂。 他们看到许峰这个穿着干部服,气质却冷得像块冰的男人上来,都下意识地挪了挪,给他空出了一块地方。 许峰找了个角落坐下,把帆布包放在腿上,便靠着车厢壁闭上了眼睛。 火车“哐当”一声巨响,缓缓开动。 车轮与铁轨的摩擦声,单调而有节奏,像一首永不停歇的催眠曲。 车窗外的景物,开始飞速变换。 从豫南的丘陵,到华北的平原,再到闯过山海关后,那片一望无际的,荒凉而壮阔的黑土地。 绿色越来越少,黄色和黑色成了主宰。 天,也变得更高,更蓝,云朵像被风撕扯开的棉絮,稀稀拉拉地挂在天上。 许峰一直没怎么动,像一尊雕塑。 但他的手,却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伸进怀里,轻轻摩挲着一个温润的物体。 那是林雪塞给他的木梳。 他甚至能想象出,此刻的林雪,或许正站在耳房门口,望着东北的方向,手里拿着他留下的那本厚厚的,写满了各种种植要点的笔记。 他放在独立位面里的东西,远比这个帆布包里的多。 有高产的种子,有先进的工具,甚至有几支备用的枪和充足的弹药。 那是他最大的底牌,也是他能安身立命的根本。可这些东西加起来,似乎都没有怀里这把小小的木梳重。 火车走走停停,运兵,卸货。 越往北,车厢里的气氛就越凝重。 战士们脸上的青涩少了,多了几分被寒风磨砺出的坚毅。 他们开始频繁地擦拭手里的武器,眼神里,有火焰在燃烧。 战争的气息,扑面而来。 五天后,火车终于在震耳欲聋的汽笛声中,驶入了吉林站。 许峰刚走下站台,一股夹着雪籽的寒风便猛地灌进他的衣领,让他结结实实打了个冷战。 这里比大别山,冷太多了。 还没等他看清周围的景象,一个穿着崭新棉军大衣,身姿笔挺的青年军官便快步走到他面前,一个标准的立正敬礼。 “是许峰同志吗?” “是我。” “我是吉辽军区司令部作战参谋,甘烁。奉周保中司令员命令,在此等候多时。请跟我来。” 这个叫甘烁的参谋,约莫二十五六岁,眼神锐利,说话干脆利落,没有一个多余的字。 他看许峰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好奇和审视。 显然,“全军劳动英雄”这个名号,已经传到了这里。 一个靠种地拿到特等功的人,对这些刀口舔血的作战参谋来说,无疑是个奇闻。 一辆苏制嘎斯吉普停在站外。车况比王铮那辆破美式吉普好得多,引擎发动时,声音低沉有力。 车子驶入市区,许峰才发现,这座城市的氛围,与他想象中完全不同。 没有战火纷飞的紧张,反而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奇特的秩序感。 街上随处可见巡逻的解放军战士,但更多的,是行色匆匆的市民。 他们的脸上,没有了伪满时期的麻木,也没有了国军统治时的惶恐,而是一种小心翼翼的,对新生活的试探。 “仗打完了?”许峰问。 “辽西会战刚刚结束,廖耀湘的第九兵团全军覆没。长春也和平解放了。”甘烁一边开车,一边言简意赅地回答,“东北全境解放,就差沈阳那最后一哆嗦了。现在前线的部队正在休整,准备随时入关。” 许峰点了点头。历史的进程,分毫不差。 吉普车没有在市区停留,而是径直开向了城郊的一片建筑群。 这里的戒备,森严到了极点。 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来往的军官,个个脚步匆匆,面容严肃。 空气中,仿佛都绷着一根看不见的弦。 这里,就是吉辽军区司令部。 东北我军的大脑中枢之一。 车子在一栋灰色的小楼前停下。 甘烁拉开车门:“许峰同志,到了。司令员就在里面等您。” 许峰下了车,整理了一下衣领,跟着甘烁走上台阶。 两个持枪的警卫拦住了他们,目光如电。 甘烁出示了证件,又指了指许峰:“这位是周司令亲自召见的许峰同志。” 警卫的目光在许峰身上停留了足足三秒,才侧身让开。 走廊里铺着木地板,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咯吱”声。 墙上挂着巨大的军事地图,上面插满了红蓝两色的旗帜。 几个参谋正围着地图低声讨论,看到甘烁和许峰,也只是抬头看了一眼,便又立刻投入到工作中。 甘烁在二楼一扇厚重的木门前停下,轻轻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一个略带沙哑,却中气十足的声音。 甘烁推开门,侧身让许峰进去,自己却没有跟进,而是轻轻带上了门。 许峰走了进去。 屋子很大,陈设却很简单。 一张巨大的办公桌,占据了房间近三分之一的面积。 桌上堆满了文件和地图,一部红色的电话机,一部黑色的手摇电话机,分列两旁。 一个身材魁梧,两鬓斑白,穿着一身没有军衔标识的干部服的男人,正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地图前。 他没有回头,只是指着地图上沈阳的位置,用那略带沙哑的声音说:“卫长官还在做困兽之斗。他以为固守沈阳,就能等来关内的援军,就能等到杜鲁门和大林掰手腕的结果。他还在做梦。” 他缓缓转过身。 那是一张被岁月和风霜刻满了痕迹的脸,黝黑,坚毅。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刘振那种鹰隼般的锐利,也没有王铮的激情,而是一种如同深海般的沉静。 仿佛这世间所有的惊涛骇浪,都无法在这片深海里,掀起一丝波澜。 可许峰知道,就是这片沉静的深海之下,蕴藏着足以颠覆乾坤的力量。 他就是周保中。 抗联的旗帜,东北的灵魂。 第208章 站着把钱挣了 “大别山的农夫,全军的劳动英雄。”周保中那双深海般的眼睛,落在了许峰身上。 他的打量不带任何压迫感,却能让人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得一清二楚:“几年不见,你身上的杀气淡了,土腥味倒是重了不少。” “报告司令员,我一直在种地。”许峰的回答,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种地好啊。”周保中点了点头,走到办公桌后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也给许峰倒了一杯: “我看了大别山基地送来的报告,还有岩安的通报。很了不起。你在一个山沟里,用一年时间,养活了几千军民,还建起了一个药材基地。这个功劳,不比在战场上打掉敌人一个师小。” 他端起搪瓷缸,吹了吹热气:“听说,你还娶了媳妇?” 许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握着茶杯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了些:“是。” “嗯,成家了,心就定了。” 周保中喝了一口茶,目光再次看向许峰,这一次,变得锐利起来:“可是,你的根在东北,在抗联。你的本事,也不该只用在一亩三分地上。” 许峰沉默着,他知道,正题要来了。 “我把你从大别山调回来,不是让你回来扛枪打仗的。” 周保中放下茶杯,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锦州、长春都拿下来了,东北这盘棋,大局已定。杀敌,有的是人。我现在有个更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你。”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 “我要你去搞外交。” “噗——” 许峰刚喝进嘴里的一口热茶,差点喷出来。他硬生生把茶水咽了下去,烫得喉咙一阵火辣。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神情严肃的司令员,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司令员,您没说笑吧?”他活了两辈子,杀过人,种过地,搞过情报,甚至还在东京法庭上跟美国人掰过手腕,可“外交”这两个字,对他来说,比天书还陌生。 他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滑稽的画面:自己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端着高脚杯,跟一群金发碧眼的毛熊将军用蹩脚的俄语说着“为了世界和平,乌拉”,然后一杯接一杯地灌伏特加。 那画面太美,他不敢想。 “你看我像是在说笑吗?”周保中面无表情。 “可我……我干不了这个。”许峰实话实说:“我就是个大头兵,泥腿子。让我去跟那些人精打交道,不出三天就得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别人去,或许会被卖。但你去,不会。”周保中站起身,重新走到地图前,目光扫过广阔的西伯利亚。“因为你的身份,独一无二。” 他转过身,一字一句地开口:“苏维埃红军近卫军上尉,卫国战争英雄,红旗勋章、卫国战争勋章获得者。在大林格勒的废墟里,你的名字,曾经和瓦西里·扎伊采夫一样响亮。这个身份,比任何外交辞令都管用。” 许峰的心沉了下去。他明白了。 周保中要用的,不是他许峰这个人,而是他身上那层已经被战火和岁月尘封的,来自苏维埃的荣光。 “我们的革命,很快就要在全国胜利了。” 周保重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历史的厚重感:“但胜利之后呢?我们面对的,将是一个满目疮痍,一穷二白的烂摊子。工业基础几乎为零,到处都是文盲,连个像样的拖拉机都造不出来。靠我们自己摸索,要多少年?二十年?三十年?” “我们等不了那么久。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他们不会给我们安稳发展的时间。” 他的手指,重重地敲在了地图上,那片红色的土地上:“所以,我们需要帮助。而现在,能真心实意帮助我们的,只有毛熊老大哥。” “东北的解放,毛熊给了我们不少援助。武器,弹药,还有一些工业设备。但这些,还远远不够。” 周保中看着许峰,眼神变得深邃:“战争还在继续,入关之后,还有几百万国军要消灭。解放全龙国,需要更多的枪,更多的炮。未来的国家建设,更需要成套的工厂,成体系的专家和技术。” “这些东西,毛熊人有。但他们也有自己的难处,卫国战争让他们损失惨重,自己也在勒紧裤腰带搞建设。我们不能总指望着别人无偿的援助。” “所以,需要有一个人,能和他们搭上线,能和他们说得上话,能让他们明白,帮助我们,就是帮助他们自己。这个人,要懂他们,要让他们信服,甚至……要让他们敬重。” 周保中走回许峰面前,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映着许峰的身影。 “整个东北,乃至全军,找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 许峰彻底沉默了。 他终于明白了这纸调令的分量。 这不是一次简单的任务分配,这是一场赌博。 用他许峰在毛熊战场上用命换来的声望,去为这个刚刚诞生的龙国,撬开一扇通往未来的大门。 他想起大别山那片刚刚丰收的土地,想起林雪靠在他肩头轻声描绘的那个小小的医馆,想起那份他好不容易才亲手刨出来的,看得见摸得着的安稳。 那些画面,像是上辈子的事,遥远而模糊。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煤烟味的冰冷空气,再开口时,声音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平静。 “司令员,我明白了。”他抬起头,迎着周保中的目光:“说白了,就是让我去搞东西。枪,炮,机器。” 周保中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 他重新坐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我们来谈谈,这个‘东西’,具体该怎么搞。” 许峰在椅子上坐下,腰杆挺得笔直。 他感觉自己不是来接受任务的,倒像是来参加一场决定未来几十年国运的秘密会议。 “目前,我们和苏维埃方面的联络,主要是通过哈城的联络处。” 周保中从一堆文件中抽出一份,递给许峰:“负责人是李先生,但具体事务,都是下面的人在跑。效果,不能说没有,但……不理想。” 许峰接过文件,快速浏览了一遍。 上面记录了最近半年,我方请求苏维埃援助的清单,和苏维埃方面实际援助的物资列表。对比之下,触目惊心。 我们要的是重炮、坦克、飞机,是炼钢厂、机床厂的全套设备。 而苏维埃给的,大多是他们淘汰下来的旧式步枪、一些库存的弹药,还有几台破旧的农业机械。 用后世的话说,这叫“清库存”。 “伸手要,要不来尊重,也要不来长久。”许峰放下文件,一针见血。 周保中赞许地点了点头:“说得对。苏维埃人是我们的同志,但也是精明的生意人。他们有他们的国家利益要考量。我们总想着从别人碗里白白拿肉吃,一次两次可以,次数多了,谁都会烦。” “而且……”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沉重:“我们内部,也不是所有人都明白这个道理。有些人觉得,我们都是布尔什维克,你的就是我的,我管你要,是天经地义。这种想法,很危险。” 许峰能想象到那种场面。一群泥腿子出身的干部,怀着朴素的国际主义情感,理直气壮地找苏维埃人要这要那,碰一鼻子灰不说,还把人给得罪了。 “所以,这个‘外交官’不好当。”周保中看着他:“你不光要面对苏维埃人,还要应付我们自己人。” “我不想当外交官。”许峰摇了摇头:“我当不了。” 周保中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的意思是,我们不能再用‘要’这个字了。”许峰解释道:“我们得换个思路。我们得‘换’。” “换?”周保中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却又苦笑起来:“拿什么换?许峰同志,你不是不知道我们现在的家底。除了这片刚解放的黑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人,我们一无所有。总不能让战士们去给苏维埃人当雇佣兵吧?” “司令员,您说对了。”许峰的嘴角,勾起了一个极淡的弧度:“我们最大的本钱,就是这片黑土地,和这片土地上的人。” 门口一直像木桩一样站着的参谋甘烁,听到这里,眼皮忍不住跳了一下。 他觉得这个新来的“劳动英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跟司令员说话,就像在菜市场里谈买卖。 周保中来了兴趣,身体微微前倾:“说下去。” “苏维埃是强大的工业国,但他们也有软肋。” 许峰的脑子里,那个属于“农业专家”的数据库正在飞速运转:“他们的国土大部分都在高纬度地区,气候寒冷,土地虽然广袤,但适合耕种的区域并不多。尤其是远东地区,更是地广人稀,农业基础薄弱。” “卫国战争,让他们的农业生产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到现在,粮食和农副产品的供应,都还非常紧张。我听说,莫斯科的黑面包,现在还是要凭票供应。” 周保中静静地听着,眼神越来越亮。 这些情况,他有所耳闻,但从没有像许峰这样,把它们和自己的困境联系起来。 “他们缺粮食,缺大豆,缺肉类。而这些,正是我们东北的黑土地能给他们的。” 许峰的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圈:“我们是农业国,他们是工业国。我们有人有地,他们有机器有技术。这是一个最完美的互补。” “用我们的大豆和猪肉,去换他们的拖拉机和机床。用我们的粮食,去换他们的枪炮和弹药。这不是援助,这是公平交易。我们站着,把钱挣了。” 第209章 肩负重担的感觉,并不好受 一番话,说得周保中热血沸腾。他猛地一拍桌子,那厚重的实木办公桌都震了一下。 “好!这个思路好!”他站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唤醒的雄狮:“公平交易!说得好!我们龙国人,不靠乞讨过日子!” 他停下脚步,目光灼灼地看着许峰:“可是,许峰同志,你又回到了那个老问题上。我们自己都吃不饱!部队的粮食供应,都是从老百姓的牙缝里挤出来的。现在是秋收刚过,还能撑一阵子。等到明年开春,青黄不接,怎么办?哪有多余的粮食去跟苏维埃人换东西?” 甘烁在一旁也暗自点头。司令员问到了点子上。 这个计划听着很美好,但基础是空中楼阁。 没米,怎么做饭? 许峰的表情,却依旧平静。 “司令员,在大别山,我用一年时间,让一个几千人的基地实现了粮食自给,还有了结余。” 他看着周保中,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东北的土地,比大别山肥沃十倍不止。这里的气候,更适合大规模机械化耕种。” “只要给我足够的人手和政策,我有把握,明年一年,把整个东北的粮食产量,翻上一番!” “翻一番?”周保中倒吸了一口凉气。 甘烁更是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是不是疯了。 粮食产量是那么好翻的吗?那得是多大的口气! “这还只是保守估计。”许峰补充道。 周保中死死地盯着许峰,他想从这个年轻人的脸上,找出一丝吹牛或动摇的痕迹。 但他失败了。许峰的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水,那里面只有两个字:可行。 “好,就算你能做到。那也是明年的事。” 周保中坐回椅子上,手指揉着太阳穴:“可前线的仗,等不了。工厂的建设,也等不了。我们需要的是现在,立刻,马上就能用的东西。” 屋子里的气氛,再次凝重起来。 这是一个死循环。没有粮食,就换不来机器。 没有机器,就生产不出更多的粮食,也打不赢仗。 许峰看着陷入沉思的周保中,缓缓地,说出了一句让在场另外两个人,都感觉有些天方夜谭的话。 “司令员,生意场上,有一种做法。” “我们可以先拿货,后付款。” “用我们明年的收成,换今天就要的机器。” “先拿货,后付款?”周保中咀嚼着这几个字,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一辈子都在打仗,搞政治动员,对这种纯粹的商业逻辑,感到既新奇又陌生。 “这不就是……空手套白狼吗?”站在一旁的甘烁,终于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 在他看来,这简直是异想天开。 国与国之间的交往,还能像村头二流子赊账一样? “苏维埃人会信?”周保中也问出了同样的问题,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审慎:“他们凭什么相信一个空头的承诺?万一我们明年粮食歉收,或者……我们赖账不还呢?” “他们会信的。”许峰的语气很肯定:“因为这个承诺,是我去说。” 他迎着周保中和甘烁怀疑的目光,平静地解释:“第一,我有苏维埃英雄的身份。在苏维埃人,尤其是军方看来,这个身份代表着荣誉和信誉。一个用生命保卫过他们国家的人,不会是一个骗子。” “第二,我不是空口白说,我有东西给他们看。” 许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我在大别山搞农业的全部技术资料,从堆肥到立体种植,再到病虫害防治,我都带过来了。” “我会告诉他们,用这些方法,在东北这片黑土地上,粮食翻番不是梦。这是一个科学的、可行的计划,不是画大饼。”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许峰的目光,重新落回地图上:“这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一个强大的、稳定的、并且能为他们提供充足农产品作为战略后备的邻国,对他们远东地区的安全和发展,有着不可估量的价值。这笔账,大林同志,比谁都会算。” “我们现在给他们的,是一个承诺。但这个承诺背后,是一个巨大的、潜力无限的市场,和一个牢不可破的战略同盟。” “他们今天拿出一些淘汰的机器和武器,赌的是我们的未来。这个赌局,他们没有理由不参加。” 一番话,条理清晰,逻辑缜密。 把一桩看似不可能的“赊账”,硬生生拔高到了国家战略层面。 周保中彻底被说服了。他看着眼前的许峰,感觉自己不是在看一个农夫,也不是在看一个战士,而是在看一个运筹帷幄的战略家。 这个年轻人,脑子里装的东西,和他见过的任何人都不一样。 “好!”周保中猛地站起身,在屋子里走了两圈,最后停在许峰面前,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爆发出惊人的光芒:“就这么干!” 他伸出手,重重地拍在许峰的肩膀上,那力道,像是要把万钧重担都交给他。 “从今天起,我给你一个身份。东北军区后勤部,生产建设委员会,特派顾问。这个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权力。” “东北全境,所有适合耕种的土地,你看上了哪块,就圈哪块。所有的地方干部,兵团,农场,只要是跟生产有关的,你都可以直接调动。我给你一支笔,一张纸,你写下来的条子,就是我的命令!” 他转头看向已经目瞪口呆的甘烁。 “甘烁!” “到!”甘烁一个激灵,猛地立正。 “从现在开始,你和你的作战参谋组,全部划归许峰同志调遣!你们的任务,不是在地图上画箭头,而是帮他把这张生产蓝图,变成现实!” “他要人,你们去协调。他要地,你们去丈量。他要物资,你们去仓库里给我刨!谁敢阳奉阴违,拖拖拉拉,军法从事!” “是!”甘烁吼得嗓子都快破了。 他看着许峰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好奇和审视,变成了全然的震惊和……一丝狂热。 他意识到,自己即将参与的,不是一场普通的后勤生产任务,而是一场前所未闻的,用锄头和算盘打的,决定国家命运的战争。 “司令员……”许峰想说些什么。 这么大的权力,几乎等于把整个东北的农业命脉都交到了他一个人手里。 “什么都别说。”周保中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他重新坐下,身体靠在椅背上,像是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脸上露出一丝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释重负的豪迈。 “我只要结果。”他看着许峰,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明年秋天,我要看到堆满粮食的仓库,和从苏维埃开过来的,满载着机器的火车。” “至于你怎么跟苏维埃人谈,谈成什么样,那是你的事。我这边,只有一个原则。” “无条件支持。” …… 走出司令部小楼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黑了。 夹着雪籽的寒风,吹在脸上,像刀子割一样。 许峰裹紧了身上那件并不厚实的棉衣,跟在甘烁身后。 他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周保中给他的那张“空白支票”,分量太重,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 他以为自己只是来当个联络员,凭着过去的身份去跟苏维埃人拉拉关系,能要点东西就要点,要不到也无所谓。 可现在,他成了整个东北农业生产的总瓢把子,还要去跟苏维埃人画一张关于明年的大饼。 这步子,迈得有点太大,扯着蛋了。 “许……许顾问。”甘烁小心翼翼地开口,打破了沉默。 他现在对许峰的态度,恭敬得像对待自己的老师长:“司令员让我先给您安排住处,您看……” “找个能烧火炕的,安静点的地方就行。”许峰随口道。 “好嘞!”甘烁立刻应下,带着许峰上了一辆吉普车。 车子在清冷的街道上行驶,路灯昏黄,行人稀少。 许峰靠在座椅上,闭着眼睛,脑子里却像放电影一样,飞速地规划着接下来的行动。 第一步,要摸清家底。整个东北有多少亩耕地,土壤情况如何,水利设施怎么样,有多少劳动力,有多少农具……这些都需要精确的数据。 第二步,要制定计划。哪些地方适合种大豆,哪些地方适合种高粱,哪些地方可以开辟成养猪场。轮作,育种,肥料,这些都要有详细的方案。 第三步,也是最难的一步,是人的问题。他需要把那些习惯了传统耕作方式的农民,组织起来,培训起来,让他们接受科学的种植方法。这需要一大批懂技术、会管理的基层干部。 千头万绪,桩桩件件,都像一座座大山。 许峰下意识地伸手入怀,摸到了那把温润的小木梳。 梳子上,仿佛还残留着林雪发间的清香。 他想起在大别山,他也是这样,面对着一片贫瘠的土地和一群迷茫的农民。 可那时候,他身边有林雪。无论多晚,耳房里总有一盏灯为他亮着。无论多累,总有一碗热汤等着他。 那是一个家。 而现在,在这片广阔而寒冷的黑土地上,他只有自己。 不,他不是一个人。 许峰睁开眼,目光穿透车窗,望向那片被夜色笼罩的,一望无际的荒原。 他身后,站着周保中,站着整个东北军区,站着一个对未来充满渴望的新生政权。 他的手里,握着来自另一个时代的,足以改变这片土地命运的知识。 他忽然觉得,自己胸中那股被大别山田园生活磨平的豪情,又一次,像地火一样,开始燃烧起来。 “甘参谋。” “哎,许顾问,您吩咐。” “给我找一间最大的办公室,墙上,要挂满东北三省最详细的地图。另外,把后勤部所有关于土地、人口、物资的档案,全部给我搬过去。” “现在?”甘烁愣了一下。 “现在。” 许峰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从今天起,睡觉,是件奢侈的事情了。” 第210章 蓝图与书信 吉辽军区司令部给许峰安排的办公室,大得像个小礼堂。 这里曾经是某个伪满高级官员的舞厅,如今,水晶吊灯被拆了,地上名贵的地毯也收了起来,取而代之的,是四面墙上挂满的,巨大的东北三省军事地图。 地图是最新测绘的,精确到了乡镇和主要的河流山脉。 甘烁带着他的作战参谋组,花了整整两天时间,才把这些地图严丝合缝地挂好。 一群习惯了在地图上用红色箭头标注进攻路线的军人,现在却要拿着铅笔和三角尺,在上面标注土壤类型和水源分布,一个个都别扭得不行。 “许顾问,辽河平原这一带的黑土层厚度数据,我们从地方农垦部门调过来了,您看标在哪儿合适?”一个叫赵铁柱的年轻参谋,举着一份文件,小心翼翼地问。 他昨天不小心把墨水滴在了地图上,被甘烁骂了个狗血淋头,现在对这张图比对自己家的祖宗牌位还恭敬。 许峰正趴在一张由四张办公桌拼成的大桌子上,桌上铺满了各种各样的图纸和表格。 他头也没抬,指了指地图上的一个区域:“用红色虚线,把黑土核心区圈出来。再用蓝色,标注出主要的灌溉水渠。另外,让地方上报一下,去年这一带的平均亩产是多少,霜冻期有多长。” “是!”赵铁柱领命,像个小学生一样,踮着脚尖跑到地图前,开始作业。 甘烁站在一旁,看着这幅景象,心里五味杂陈。 这一个月来,这间大办公室就成了整个军区的“神经中枢”。 不,比神经中枢还忙。 作战指挥室的电话都没这里响得频繁。 许峰就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 他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不是在分析数据,就是在绘制图表。 他调阅了所有能找到的档案,从伪满时期的农业统计,到苏联专家的地质勘探报告,甚至连地方县志里关于气候变化的记载都没放过。 甘烁和他的参谋组,彻底成了许峰的勤杂工。 他们不再研究敌人的兵力部署,而是研究猪的繁殖周期。 他们不再计算炮弹的弹道,而是计算堆肥的发酵时间。 一开始,这帮眼高于顶的作战精英们还有些怨言,觉得这是大材小用,杀鸡用牛刀。 可没过几天,所有人都闭嘴了。 他们亲眼看着许峰,如何从一堆杂乱无章的数据中,抽丝剥茧,理出清晰的脉络。 他能根据一份几十年前的土壤样本报告,准确判断出哪片盐碱地有改良的潜力。 他能看着一张等高线图,就规划出最省时省力的梯田修建方案。 他甚至能从一份地方降雨量统计里,推算出未来修建小型水库的最佳位置。 这已经不是种地了,这是在用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的,严谨到可怕的科学,指挥一场针对土地的战争。 甘烁现在对许峰,是彻底的服气。 他觉得,让许峰去种地,跟让爱因斯坦去打算盘一样,虽然看起来有点屈才,但结果绝对是碾压式的。 “许顾问,喝口水吧。”甘烁把一个搪瓷缸子递过去,里面是泡好的热茶。 许峰这才直起身,揉了揉有些发酸的脖子,接过茶缸喝了一大口。 他的眼窝深陷,下巴上也冒出了一圈青色的胡茬,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计划,差不多了。”他把最后一张图纸铺开,那是一张总规划图。 甘烁凑过去一看,倒吸一口凉气。 整片东北大地,在许峰的笔下,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分工明确的生产机器。 松嫩平原和三江平原的黑土地,被划为“特级粮食及大豆生产基地”,目标是利用大型机械,实现规模化耕种。 长白山区的林地和山谷,则被规划为“特级药材及山货培育基地”,金贵的药材和人参、鹿茸这些东西,要从散户手里集中起来,进行科学化培育和加工。 辽河下游的平原,靠近港口,被设计成“出口型经济作物区”,专门种植棉花和甜菜。 最让甘烁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许峰提出的“农牧一体化循环系统”。 在每个大型农场旁边,都要配套建设大型养猪场。 猪的粪便,通过管道进入沼气池,发酵产生沼气,可以用来给农场和居民区供暖、做饭。沼气池里剩下的沼渣沼液,又是最优质的有机肥料,直接还田,改善土质。 “这……这……”甘烁指着图上那个猪圈连着管子,管子连着罐子,罐子又连着田地的循环图,结结巴巴地说,“这猪拉的屎,转一圈,还能当煤烧,当肥用?” “理论上是这样。”许峰的语气很平淡:“可以解决燃料短缺和肥料不足两大问题。而且,还能大规模提供肉类。” 甘烁不说话了,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 他现在终于明白,周保中司令员为什么会把这么大的权力,交给这个看起来沉默寡言的年轻人了。 这脑子里装的,哪里是庄稼,分明是经天纬地的乾坤。 一个月的工作,终于到了收尾的时候。 许峰把所有的图纸、报告、数据分析,分门别类地整理好,装了满满两大箱。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深夜。 办公室里的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他一个。 窗外,寒风呼啸,雪籽敲打着玻璃,发出“沙沙”的声响。 屋子里烧着火墙,温暖如春,可许峰却觉得心里某个地方,空落落的。 他从怀里,摸出了那把小小的木梳。 在吉林的这一个月,他没有一天不想起大别山,不想起那个在耳房灯下等他归家的身影。 他想象着林雪现在在做什么。大别山的天气应该还很暖和吧? 她是不是又带着医疗队去周边的村子巡诊了? 她有没有按时吃饭?天冷了,晚上睡觉会不会踢被子? 这些琐碎的念头,像一根根细密的丝线,把他和千里之外的那个家,紧紧地缠绕在一起。 他从箱子里抽出一张干净的稿纸,拧开钢笔,在桌前坐下。 昏黄的灯光下,他开始给林雪写信。 这比他制定一份全东北的农业规划,要难得多。 他想说的话太多,却不知从何下笔。 他想告诉她,东北很冷,风很硬,他很想她。 可这些话写在纸上,又觉得有些矫情。 他是个不善于表达感情的人,那些滚烫的心思,在他心里翻江倒海,落到笔尖,却变成了最朴实无华的字句。 “林雪吾妻: 见字如面。 我已至吉林,一切安好,勿念。此地甚寒,风雪交加,与大别山迥异。组织上交予我新的任务,事关重大,需在此地停留一段时日。 我走后,基地诸事,有王政委与周连长操持,当无大碍。我留下的农事笔记,切记收好,若有不明之处,可与石头商议。天气转凉,夜里要多盖被褥,切勿贪凉。你的身体底子薄,莫要太过劳累。 …… 夫君,许峰。 1948年10月16日。” 信很短,都是些寻常的叮嘱。 他反复看了几遍,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他想了想,又在信的末尾,添上了一句。 “待此间事了,我便归家。” 写完这句,他才觉得心里那块空落落的地方,被填上了一点。 家,这个字,是他如今所有奋斗的锚点。 他小心地将信纸折好,放进一个信封里,郑重地写上“林雪同志亲启”几个字。 做完这一切,他站起身,提起那两个沉甸甸的箱子,推门走进了风雪里。 他要去见周保中。 蓝图已经绘就,接下来,就是要把这张蓝图,变成现实。 而这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就是去和北方的毛熊,做一笔关乎国运的交易。 周保中的办公室里,温暖的汀溪水汽氤氲。 他正戴着一副老花镜,就着桌上的台灯,审阅一份关于辽西会战的战损报告,眉头紧锁。 当甘烁和许峰抬着两个大木箱子走进来时,他才抬起头,摘下眼镜,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 “都弄好了?”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瞬间亮了起来。 “报告司令员,东北地区未来三年农业生产发展规划,初步方案已经完成。”许峰立正回答,声音清晰。 “好!好啊!”周保中一下子来了精神,从椅子上站起来,亲自上前,拍了拍那两个大箱子,像是看到了两箱金条:“一个月,就一个月!许峰同志,你可真是给我送来了一份天大的惊喜!” 他迫不及待地让甘烁把箱子打开,将里面的图纸和报告一份份拿出来,铺满了那张巨大的办公桌。 周保中先是拿起那张总规划图,只看了一眼,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就爆发出惊人的光彩。 他不是农业专家,但他是一个卓越的战略家。他一眼就看出了这份规划的厉害之处。 这不是一份简单的种地计划,这是一份结合了地理、气候、资源、人口,甚至是未来工业布局的,立体化的国土开发战略! “好一个农牧一体化循环!”周保中指着那个猪圈连着沼气池的图,兴奋得满脸通红,“解决了燃料,解决了肥料,还解决了吃肉问题!他娘的,一石三鸟!我怎么就没想到!” 他又拿起一份关于“盐碱地改造”的技术报告,里面的化学公式和生物方法他看不太懂,但最后那个“三年内可将十万亩重度盐碱地改造为中低产田”的结论,让他拿着报告的手都有些发抖。 “这……这都能做到?”他抬起头,看着许峰,眼神里满是震撼。 “理论和实验数据都支持。只要人力和物资到位,可以做到。”许峰的回答,没有半点情绪波动,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第211章 一个后勤部的,安敢质疑许英雄? 周保中把报告放下,在屋子里来回踱步,越看这些方案,心里越是激动。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看一份农业报告,而是在看一个崭新国家的未来。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成群的拖拉机在黑土地上轰鸣,高耸的炼钢炉喷出熊熊的火焰,仓库里堆满了金黄的粮食,战士们能吃上白面馒头和猪肉炖粉条。 “天才!你就是个天才!”他停下脚步,重重一拍许峰的肩膀:“有了这份东西,我去找毛熊谈判的底气,就足了十成!” 许峰没有接话,而是从口袋里,掏出了那个写好的信封,递了过去: “司令员,这是……一封家信。我想请您,帮忙送到大别山。” 周保中脸上的激动神色一滞,他接过信,看到了上面“林雪同志亲启”几个字。 他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爽朗而豪迈。 “你啊你!我还以为你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石人,原来也知道惦记媳妇!” 他把信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上衣的口袋里,拍了拍:“放心!我让机要通信处用最快的八百里加急给你送过去!保证比你的人先到家!” 说完,他脸上的笑容一收,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甘烁!” “到!”甘烁猛地挺直了腰杆。 “立刻通知后勤部的钱部长,还有几个主要农垦兵团的负责人,半个小时后,到小会议室开会!就说我说的,天大的事,谁都不准迟到!” “是!” 半个小时后,小会议室里坐满了人。 后勤部长钱万金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材微胖,一脸精明。 他从供给部的一个小科员干起,一辈子都在跟柴米油盐打交道,算盘打得比谁都精。 此刻,他正和几个兵团的负责人低声交谈,对突然被叫来开会有些摸不着头脑。 当周保中带着许峰和甘烁走进来,并且让许峰坐在他身边时,钱万金的眼皮跳了一下。 他知道这个年轻人,就是那个传说中靠种地拿到特等功的“劳动英雄”,司令员跟前的红人。 会议由周保中亲自主持。他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让甘烁,将许峰那份“东北地区未来三年农业生产发展规划”的核心内容,向与会人员做了一个简要的介绍。 当甘烁讲到,要在全区范围内,推行“土地集中管理,成立生产合作社”时,会议室里开始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当他又讲到,要暂时征用百姓的土地和农具,进行统一规划和分配时,钱万金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疙瘩。 等甘烁讲完,整个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后勤部长钱万金的身上。 他是管后勤的,是管粮袋子的,这事,他最有发言权。 钱万金清了清嗓子,站了起来,先是冲周保中点了点头,然后看向许峰,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许顾问的这个计划,可以说是高瞻远瞩,气魄宏大。听得我老钱,也是热血沸腾啊。” 他话锋一转,语气沉了下来:“但是,我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许顾问。” “钱部长请讲。”许峰平静地看着他。 “第一,土地问题。”钱万金伸出一根手指:“我们打土豪,分田地,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让老百姓有自己的地种吗?现在倒好,我们一句话,就要把刚分到他们手里的地,又收上来。这跟国军抓壮丁、收田赋,有什么区别?老百姓会怎么想?他们会不会觉得,我们说话不算话,是在骗他们?” 这个问题一出,在座的好几个负责地方工作的干部,都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第二,口粮问题。”钱万金又伸出第二根手指:“许顾问的计划里,又是修水利,又是搞基建,还要建养猪场,建沼气池。这些都要人吧?把青壮年都抽调走了,谁来种地?就算实现了机械化,那也是以后的事。明年开春,地要是荒了,我们几十万部队,几百万老百姓,吃什么?喝西北风吗?”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钱万金的声音更大了,几乎是在质问:“许顾问,你这份计划,是建立在一个前提上的,那就是我们能从苏维埃那里,换来拖拉机,换来化肥。可要是换不来呢?苏维埃人不是傻子,凭我们一个空口承诺,他们会把那么多宝贝疙瘩给我们?万一这笔交易黄了,我们这边地也收了,人心也搞乱了,最后鸡飞蛋打,这个责任,谁来负?是你许顾问,还是我们这些跑腿办事的?” 一连三个问题,又尖锐,又现实。 每一个问题,都打在了计划的软肋上。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起来。 刚刚还因为那份宏伟蓝图而有些激动的人,此刻都冷静了下来,脸上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钱万金说完,便坐了下去,端起茶杯,慢悠悠地吹着气。 他不是要跟许峰作对,他是从一个后勤大管家的角度,看到了这个计划背后巨大的风险。 一步走错,满盘皆输,那是要饿死人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许峰,等着他如何回应。 许峰站了起来。他没有急着辩解,而是走到了挂在墙上的那副总规划图前。 “钱部长提的三个问题,都问到了点子上。”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我先回答第一个问题,关于土地和人心。” 他指着地图:“我们不是要没收土地,而是‘入股’。老百姓以土地入股,加入生产合作社。合作社产出的粮食,除了上缴公粮,保证部队供给外,剩下的,会按照土地和劳力,进行分红。我们会用事实告诉他们,跟着我们干,不仅不会饿肚子,年底分到的粮食,会比他们自己单干多得多。人心,不是靠说的,是靠实实在在的白面馒头换来的。” “第二个问题,关于劳动力。”许峰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几条粗大的黑线:“修水利,搞基建,确实需要大量人力。但这和农业生产不冲突。我们可以利用冬季农闲的时间,集中力量干大事。东北的冬天很长,不能让几百万劳动力猫在炕上睡大觉。这是对人力资源的巨大浪费。” “至于第三个问题,也是最核心的问题。”许峰转过身,目光直视钱万金:“和苏维埃的交易,会不会成功?” 他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钱万金看不懂的自信。 “这笔交易,一定会成功。因为这不是乞求,是共赢。细节,涉及军事机密,我不能多说。但我可以向各位保证,明年春天,第一批拖拉机,一定会出现在东北的土地上。” 他的话,掷地有声。 但钱万金显然不买账,他冷笑一声:“保证?许顾问,你拿什么保证?拿你那个‘全军劳动英雄’的称号吗?这可不是在大别山那个小山沟里过家家,这关系到整个东北的生死存亡!” “放肆!”周保中猛地一拍桌子,霍然起身,那张黑脸涨得通红,眼睛瞪得像铜铃:“钱万金!你这是什么态度!这是在审问犯人吗?” 会议室里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钱万金也被周保中这股煞气吓了一跳,连忙站起来:“司令员,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这事风险太大了,我们得慎重……” “慎重?!”周保中指着他,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他脸上了:“前怕狼后怕虎,什么事都干不成!我们打仗的时候,哪一次不是风险巨大?哪一次不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干?现在要搞生产了,你就跟我讲慎重了?” 他环视全场,声音如同洪钟:“我今天就把话放这儿!许峰同志的这个计划,我周保中,批了!从今天起,成立‘东北生产建设委员会’,由我亲自担任主任,许峰同志担任唯一的副主任,全权负责具体实施!” “后勤部,各大兵团,地方政府,必须无条件配合!谁要是敢在背后下绊子,拖后腿,阳奉阴违,别怪我周保中不讲情面,军法处置!” 他最后看了一眼面如土色的钱万金:“你钱万金,还是后勤部长。你的任务,不是在这里提问题,而是去想办法,解决问题!怎么把人组织好,怎么把物资调配好,这是你应该干的!要是干不好,就趁早给我滚蛋!” 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不留任何余地。 钱万金的冷汗,顺着额角就流了下来。 他知道,司令员是铁了心,要在这件事上,赌一把了。 会议,在一种近乎于高压的氛围中结束。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这个叫许峰的年轻人,现在就是司令员的“尚方宝剑”。 在搞生产这件事上,他的话,就是司令员的话。 离开吉林的那个清晨,天阴沉得厉害,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空气中飘着冰冷的雪花。 火车站台上,甘烁裹着一件厚厚的军大衣,冻得不停地跺脚,嘴里哈出的白气,瞬间就结成了冰霜。 第212章 许峰林雪,各自的战场 “许顾问,您……您就穿这么点?”他看着许峰身上那件略显单薄的棉衣,忍不住问道。 “没事,不冷。”许峰把一个半旧的帆布包甩到肩上,包里只装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和一些干粮。 他大部分的“家当”,都在那个谁也看不见的独立位面里。 “到了那边,人生地不熟的,您可千万多加小心。”甘烁搓着手,一脸的担忧和不舍:“那些毛熊,听说脾气又臭又硬,还认死理。您跟他们说话,可得悠着点。” 这一个月,甘烁对许峰,已经从最初的敬畏,变成了近乎于崇拜的信服。 他现在看许下,就像看一个无所不能的神人。 “我知道。”许峰点了点头,目光越过甘烁,看向他身后那几个同样来送行的参谋。 赵铁柱几个大小伙子,眼眶都有点红。 他们跟许峰学了一个月,虽然还是没搞懂什么叫“光合作用”,但他们已经明白,跟着许顾问干,就能让老百姓吃饱饭。 这比什么大道理都实在。 “行了,都回去吧。”许峰不想把气氛搞得太伤感:“我留下的工作手册,你们要吃透。开春之前,必须把所有的生产队都组建起来,第一批种子和农具要发放到位。出了问题,就去找钱部长,他要是解决不了,就直接给司令员发电报。” “是!保证完成任务!”甘烁猛地一个立正敬礼。 汽笛长鸣,震得站台都在微微发颤。那列通往北方的国际军列,像一头钢铁巨兽,开始缓缓挪动。 许峰没有再多说,转身跳上了车。 他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没有回头。他知道,送别这种事,越是拖沓,越是难受。 火车穿过市区,驶入了一望无际的雪原。 窗外的景物,单调得只剩下黑白两色。 黑色的土地,白色的积雪,还有光秃秃的树枝,像一幅巨大的水墨画,苍凉而辽阔。 车厢里很闷,混杂着煤烟、汗水和劣质烟草的味道。 挤满了去往前线的战士,和一些穿着干部服,神情严肃的地方干部。 没有人说话,只有火车碾过铁轨时,发出的“哐当、哐当”声,单调而有节奏。 许峰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闭上了眼睛。他的思绪,却早已飞到了千里之外。 他不知道林雪收到他的信没有。 他想,她看到信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 是会笑,还是会哭? 或许,她只是会把信叠好,放在枕头下面,然后继续忙着她的工作。 他太了解她了。 那个外表柔弱的女人,内心却有着钢铁一般的坚韧。 她从不会让自己的情绪,成为别人的负担。 他下意识地伸手入怀,摸到了那把光滑温润的小木梳。 木梳的触感,给了他一丝心安。 火车一路向北,走走停停。 越靠近边境,车上的军人越多,气氛也越发凝重。 空气中,仿佛都能闻到一股硝烟和伏特加混合的味道。 …… 淮海的冬天,冷得像一把钝刀子,一下下刮着人的骨头。 风里没有东北那种冰碴子的爽利,全是湿漉漉的阴寒,钻进棉衣的每一个缝隙。 炮弹撕裂空气的尖啸声,是这片土地唯一的主旋律,时而远,时而近,像是催命的钟摆。 赵庄,一个在地图上都快找不到名字的村子,如今成了华野二师临时的伤员收容所。 完整的屋子没剩下几间,大部分伤员都挤在用残垣断壁和油布搭起来的窝棚里。 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消毒水的味道和泥土的腥气混在一起,熏得人头晕脑胀。 林雪跪在一块门板搭成的“手术台”前,正在给一个年轻战士处理腹部的贯通伤。 她的额头上全是细密的汗珠,几缕被汗水打湿的头发粘在脸颊上,可她的手,稳得像磐石。 “钳子。”她的声音很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静。 旁边的小护士刘芳赶紧递上血管钳。 子弹穿透了战士的肠子,如果不及时处理,光是感染就能要了他的命。 这里没有无影灯,没有麻醉机,只有一盏昏暗的马灯和最基础的医疗器械。 “盐水。”林雪一边用钳子夹住破损的血管,一边快速下令。 刘芳的动作慢了半拍,她看着那个战士因为剧痛而扭曲的脸,眼圈一红,手里的盐水瓶都有些发抖。 “别看他的脸,看伤口。”林雪头也没抬:“你一慌,手一抖,他的命就没了。” 刘芳打了个激灵,赶紧稳住心神,将盐水倒在纱布上递了过去。 林雪接过纱布,仔细地清洗着伤口周围的污物,她的动作精准而高效,没有一丝一毫的多余。 缝合,上药,包扎,一气呵成。做完这一切,她才直起身子,长长地吐出一口气。那口气在冰冷的空气里,凝成了一团白雾。 “抬下去,观察四个小时。给他喝点糖盐水,别的什么都不能吃。”她对旁边的担架兵吩咐道。 “是,林医生!” 担架兵小心翼翼地把伤员抬走,刘芳瘫坐在一个小马扎上,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 “林姐,我……我刚才差点就……” “第一次上战场,都这样。”林雪脱下沾满血污的胶皮手套,用清水冲了冲手。 水冷得刺骨,她却像是没感觉一样:“多看,多做,习惯了就好了。” 刘芳看着林雪平静的侧脸,心里涌起一股说不清是敬佩还是心疼的情绪。 这个叫林雪的医生,是半个月前从后方补充到他们医疗队的。 来的时候,话不多,人也清瘦,看起来文文静静的,谁都以为她是个只能在后方医院做做包扎工作的女学生。 可仗一打响,所有人都傻眼了。 别的医生护士,听到炮声腿都发软,她却能拎着医药箱就往炮火连天的前沿阵地冲。 三天前,二师五团的一个突击排被敌人炮火覆盖,伤亡惨重,阵地和后方联络的通道被火力封锁,担架队根本上不去。 是林雪,一个人,借着弹坑和硝烟的掩护,硬是爬到了阵地上。 她把十几个重伤员拖到安全的弹坑里,做了紧急处理,然后一个一个往回背。 等她把最后一个伤员背回来的时候,天都黑了,她整个人就像是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一样,军装被撕得破破烂爛,身上全是细小的擦伤。 可她背回来的那七个重伤员,因为处理及时,最后全都活了下来。 从那天起,“林医生”这个名字,就在整个二师的野战医院里传开了。 战士们都说,林医生不是医生,是活菩萨。 她那双手,能跟阎王爷抢人。 短短半个月,经她手救治的伤员,已经超过了三百个。 这个数字,比收容所里任何一个老医生都多。 “林姐,你歇会儿吧。从昨天到现在,你都合眼没超过两个时辰。”刘芳递过来一个搪瓷缸子,里面是刚烧开的热水。 林雪接过缸子,却没有喝。 她只是用缸壁暖着自己冰冷的手指,目光穿过窝棚的缝隙,望向炮声隆隆的远方。 她知道,许峰在东北,在用他的方式,为这个国家建立一个崭新的未来。 而她在这里,在用自己的方式,守护着这个国家的现在。 他们就像两名在不同战壕里并肩作战的士兵,朝着同一个目标前进。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躲在许峰身后,需要他保护的小林雪子了。 她是大别山医疗队的队长,是华野二师野战医院的军医,她是林雪。 她用手里的手术刀,践行着自己作为一名解放军战士的誓言。 “轰——” 远处传来一声沉闷的巨响,大地都跟着颤了颤。紧接着,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由远及近。 “快!快!指导员负伤了!” 林雪把搪瓷缸子往桌上一放,抓起一个新的医药包就冲了出去。 几个战士抬着一副担架冲了进来,担架上的人浑身是血,左腿的裤管已经被鲜血浸透,染成了黑红色。 “林医生!快!快救救我们指导员!”一个年轻的战士哭喊着。 林雪扒开伤者的裤管,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块弹片,深深地嵌进了指导员的大腿根部,看位置,离股动脉非常近。血,正一股股地往外涌。 “压迫止血!快!准备手术!”林雪的声音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整个窝棚立刻紧张地运转起来。 林雪戴上手套,目光专注地盯着伤口。 她知道,这又是一场和死神的赛跑。 她没有时间去想别的,脑子里只有一件事:救活他。 …… 两天后,赵庄的炮声渐渐稀疏下来。 二师以巨大的代价,拿下了当面的一个关键性阵地,暂时进入了休整期。 师长李云龙,这个在整个华野都凶名赫赫的“活阎王”,才有功夫从指挥所里钻出来,到伤员收容所看看他那些“宝贝疙瘩”。 李云龙今年还不到四十,常年的军旅生涯让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苍老一些。 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棉军装,领口敞着,露出了里面黑乎乎的棉絮。 他走路带风,嗓门洪亮,人还没到,声音就先传了过来。 “他娘的!都给老子躺好了!谁敢乱动,老子一枪毙了他!” 话是这么说,可他走进窝棚的时候,脚步却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正在休息的伤员。 “师长!” “师长来了!” 窝棚里的伤员们看到李云龙,一个个都激动起来,挣扎着想要起身。 “都给老子躺下!”李云龙眼睛一瞪:“缺胳膊断腿的,还想逞能?谁他娘的再动一下,这个月的伤员补助就别想要了!”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走到一个断了胳膊的战士床前,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皱巴巴的烟叶,捻了一撮,塞到战士嘴里。 “咋样啊,小子?还疼不疼?” “不疼!师长,能看到您,俺这胳膊断了也值!”那战士咧着嘴笑,眼泪却流了下来。 李云龙挨个看过去,跟这个聊两句,拍拍那个的肩膀。 他是出了名地护犊子,手下的兵,都是他的心头肉。 看到这些因为自己一道命令就躺在这里的半大小子,他心里跟刀割一样。 “大彪,咱们这次伤亡不小啊。”李云龙对跟在身后的二师参谋长张大彪说道。 张大彪点了点头,神情凝重:“是啊师长,主要是敌人的炮火太猛了,清一色的美式装备,真他娘的难打。不过,这次咱们的伤员救治率很高,后送的重伤员,死亡率比以前降低了至少三成。” “哦?”李云龙来了兴趣,“怎么说?后方给咱们派了华佗来了?” “华佗没来,来了个‘活菩萨’。”张大彪笑了笑,指着不远处一个正在给伤员换药的清瘦身影:“就是她,林雪医生。我们师一半的重伤员,都是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的。” 第213章 林雪硬刚师长李云龙 李云龙顺着张大彪的手指看过去。 那是个很年轻的女医生,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白大褂,头发简单地挽在脑后。 她正低着头,专注地给一个烧伤的战士清理创面,动作轻柔而麻利。 阳光从油布的缝隙里照进来,在她身上投下了一圈淡淡的光晕,让她看起来有一种不属于这个血腥战场的洁净感。 “就是她?”李云龙有些意外。 他想象中的“活菩萨”,怎么也得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医生,没想到这么年轻。 “师长,您可别小看林医生!”旁边一个躺着的伤员忍不住插嘴:“俺们排长,大腿上挨了块弹片,血流得跟泉水似的,抬回来的时候脸都白了。” “是林医生,硬是给他做了两个小时的手术,把人给救回来了!俺们都说,林医生的手,是仙女的手!” “还有俺!俺就是林医生从阵地上背下来的!”另一个断了腿的战士也激动地喊道:“当时俺就剩一口气了,要不是林医生,俺早就喂了野狗了!” 李云龙听着战士们的七嘴八舌,脸上的表情从意外变成了郑重。 他戎马半生,最敬重两种人,一种是敢跟他冲锋陷阵的猛士,另一种就是能救他兄弟性命的能人。 这个林医生,显然是后者。 他大步流星地走了过去。 林雪刚给那个烧伤的战士换好药,一抬头,就看到一个身材魁梧的军官站在自己面前。 那人目光如炬,身上带着一股浓烈的硝烟味和不怒自威的气势。 “你就是林雪?”李云龙开口了,嗓门大得震耳朵。 “我是。”林雪点了点头。 “好样的!”李云龙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齿,蒲扇般的大手重重地拍了拍林雪的肩膀:“咱老李,代表二师全体指战员,谢谢你!你救的,都是咱的亲兄弟!” “以后有什么需要,直接跟大彪说!他要是不给你办,你来找我!天上的月亮俺摘不下来,地上的东西,只要咱老李有的,你尽管开口!” 这番话,说得既粗鲁又真诚。 林雪被他拍得一个趔趄,肩膀火辣辣地疼,心里却觉得有些好笑。 这个传说中的李师长,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师长,这是我应该做的。”她平静地回答。 “屁话!”李云龙眼睛一瞪:“应该做的?多少医生护士听到炮响就往后躲,就你敢往上冲!这份胆色,比俺手下有些连长都强!” “你这身板,一看就是南方来的吧?叫啥名字来着?林雪?好名字!瑞雪兆丰年嘛!” 他正说得高兴,旁边的那个小护士刘芳,满脸崇拜地看着李云龙,忍不住插了一句嘴:“师长,您不知道,林姐可厉害了!她不光医术好,还会说霓虹话呢!” 刘芳是好意,想夸林雪有本事。 可“霓虹话”这三个字一出口,李云龙脸上的笑容,瞬间就凝固了。 整个窝棚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被抽空了。 李云龙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铁青色。 他那双刚刚还充满赞许和感激的眼睛,此刻像是燃起了两团鬼火,死死地盯着林雪。 “你说啥?”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又冷又硬:“她会说……霓虹话?” “是……是啊。”刘芳被他这副表情吓得结结巴巴:“林姐……林姐以前在霓虹留过学……” “留学?”李云龙冷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一丝温度,反而带着一股让人毛骨悚然的寒意。 他上前一步,几乎是脸贴脸地逼视着林雪,一字一顿地问:“你,是霓虹国人?” 林雪不急不缓,不卑不亢的回答道:“是。” 一个字,像是一颗火星,掉进了火药桶里。 “轰”的一声,李云龙彻底炸了。 他猛地后退一步,像是看到了什么最肮脏的东西。 他指着林雪的鼻子,那根因为愤怒而颤抖的手指,几乎要戳到她的脸上。 他转过头,冲着身后的张大彪,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张大彪!你给老子说清楚!” “谁他娘的把小鬼子弄到老子的部队里来的?!” 李云龙的这一声咆哮,像是一颗炸雷,在小小的伤兵棚里炸开。 所有人都被震懵了。 刚刚还七嘴八舌夸赞林雪的伤员们,此刻一个个都张大了嘴巴,脸上的表情混杂着震惊、迷茫和不可思议。 那个多嘴的小护士刘芳,更是吓得脸色惨白,缩在角落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整个窝棚,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远处偶尔传来的零星枪声,提醒着人们这里是战场。 张大彪的脸色也变了。 他快步上前,一把拉住李云龙的胳膊,压低了声音:“师长!你冷静点!这是在伤兵营!” “冷静?老子怎么冷静!”李云龙一把甩开张大彪的手,力气大得让张大彪都后退了两步。 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死死地锁定着林雪。 “小鬼子!他娘的,一个活的小鬼子,就在老子的眼皮子底下!还在给老子的兵看病!张大彪,你是不是觉得俺老李的命太硬,想找个鬼子娘们儿来给俺的部队下毒啊?!”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毫不掩饰的暴戾。 那不是针对林雪个人,而是针对“霓虹国人”这个身份,所承载的血海深仇。 从娘子关到晋西北,再到如今的淮海,他手底下多少好兄弟,都死在了鬼子的枪炮和刺刀下。 赵家峪的乡亲,三百多口人,被屠戮殆尽的画面,是他一辈子都挥之不去的噩梦。 现在,一个霓虹国人,一个女人,就站在他面前,用那双救过他部下的手,平静地看着他。 这种感觉,荒谬、错乱,让他胸中的怒火烧得更旺。 面对这头即将噬人的雄狮,林雪却异常平静。 从决定用“林雪”这个名字,加入这支队伍开始,她就预料过会有这么一天。 这一路走来,她见过的怀疑、审视、甚至敌意的目光,太多了。 只是,她没想到是以这样一种爆裂的方式,在这样一个地方,和一个师长当面对质。 她没有后退,甚至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 “报告师长,我的确是霓虹国人。”她的声音不高,但在死寂的窝棚里,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但现在,我胸前佩戴着解放军的臂章,我是一名华东野战军的军医。我的任务,是救治伤员。” 这番话,不卑不亢,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李云龙愣了一下,他似乎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弱的女人,敢在这种情况下顶嘴。 他狞笑起来,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军医?他娘的,老子管你是天皇老子派来的还是阎王爷派来的!只要是小鬼子,就别想在老子的地盘上待着!” 他指着窝棚的门口,一字一顿地吼道:“我不管你是谁,有什么手段,现在,立刻,马上!给老子收拾东西滚蛋!老子的二师还不需要你小鬼子来救人!” 窝棚里的气氛凝固到了极点。 几个伤员想开口替林雪说情,可看着李云龙那张要吃人的脸,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师长的脾气,他们比谁都清楚。 林雪看着李云龙,缓缓摇了摇头:“师长同志,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不能走。” “你说什么?”李云龙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掏了掏耳朵,向前逼近一步,那股浓烈的硝烟味和汗味扑面而来。 “我说,我不能走。”林雪重复了一遍,目光迎着李云龙的逼视,没有丝毫闪躲:“我是华野总医院根据前线战况,统一调配到二师的。我的组织关系,人事调动,都归总医院管理。” “除非有总医院下发的正式调令,否则,我哪里都不会去。” 她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一丝冷意:“李师长,你是一师之长,主管军事作战。医疗队的人事任免,似乎不归你管。” “你现在要做的,应该是好好想想,下一场仗该怎么打,怎么才能少让一些战士,被抬到我这里来。”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张大彪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他跟了李云龙这么多年,见过跟师长拍桌子瞪眼的,也见过背后骂娘的,可还从没见过,有谁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着李云龙的鼻子,说他“管不着”。 这已经不是顶嘴了,这是在挑战李云龙的权威,是在打他的脸。 就连那些伤员,也都忘了身上的疼痛,一个个目瞪口呆地看着林雪。 这个林医生,不光手上的刀子利,嘴上的刀子,更利啊! 李云龙的脸,由红转青,由青转紫,像开了个染坊。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像是有一头困兽在里面横冲直撞。 他那只蒲扇般的大手,抬了起来,又放下,放下了,又抬了起来。 “你……”他指着林雪,你了半天,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最后,他猛地转头,冲张大彪吼道:“给老子接总院!就说我李云龙说的,让他们赶紧把这个烫手的山芋给老子弄走!不然,老子亲自把她绑了送回去!” “师长……”张大彪一脸为难。 “另外!”李云龙根本不理他,再次死死盯住林雪,那眼神,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啊?什么叫‘好好想想下一场仗怎么打’?你是在教训老子?” 林雪看着他暴怒的样子,心里反而一片清明。她想起了许峰。 想起许峰曾对她说过,面对不讲道理的猛兽,退缩和恐惧没有任何用处,你只有比它更强硬,更直接,才能让它冷静下来。 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暴跳如雷的师长,和许峰口中的“猛兽”,有几分相似。 “我不是在教训你。”林雪的声音依旧平稳:“我只是认为,你不配当这个师长。” “轰!” 如果说之前的话是惊雷,那这一句,就是直接劈在李云龙天灵盖上的一道天雷。 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 李云龙脸上的表情,凝固了。那是一种混杂着极致愤怒和极致错愕的表情。 他戎马半生,从一个大字不识的篾匠,到今天统领万人的大师长,靠的就是战功,靠的就是敢打敢拼。 他可以被人骂大老粗,可以被人说没文化,但他最引以为傲的,就是他这个“师长”的身份。 现在,这个身份,被一个他眼中的“鬼子娘们儿”,当着他手下伤兵的面,说“不配”。 这比拿枪指着他的头,还让他难以忍受。 张大彪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停跳了半拍。 他想冲上去捂住林雪的嘴,可已经晚了。 他甚至觉得,下一秒,师长那把二十响的盒子炮,就会顶在林雪的脑门上。 “你……再说一遍?”李云龙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像暴风雨来临前,海面下的暗流。 “我说,你不配当这个师长。”林雪迎着他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无比。 “为什么?”李云龙的声音里,已经听不出喜怒。 “因为一个合格的指挥员,应该以战争的胜利和战士的生命为最高准则。而你,李云龙师长,却准备因为我个人的国籍身份,这种与战争毫无关系的因素,将我这个能够有效降低部队伤亡率的医生,从最需要我的地方赶走。” 林雪的目光扫过窝棚里那些缠着绷带的年轻脸庞。 “事实已经证明,我的医术,可以把二师的重伤员死亡率,降低至少三成。这意味着,每一百个被抬到这里的重伤员,就能多活三十个。这三十条命,在你的眼里,难道还比不上你那点可笑的、偏执的仇恨吗?” “你为了自己所谓的‘原则’,为了发泄你个人的情绪,就要拿几十、几百个战士的命去做代价。你告诉我,一个如此自私自利,对部下生命如此漠视的指挥官,凭什么,能当这个师长?” 一番话,如同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李云龙最坚硬的外壳,直接扎在了他最柔软的心头肉上。 李云龙最在乎什么?是他的兵! 他可以跟上级拍桌子,可以跟同级抢装备,为的是什么? 不就是为了让他手下的兵,在战场上能多一分活命的本钱吗? 现在,林雪却告诉他,他正在做的,恰恰是拿他手下兵的命,在开玩笑。 这种指控,比任何辱骂都让他难以承受。 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说老子恨鬼子有错吗?想说老子部队里不留鬼子天经地义! 可这些话,在“三十条人命”这个血淋淋的数字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他看着林雪那双清澈而执拗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恐惧,只有质问。他又看了看周围那些伤兵,他们的眼神里,有迷茫,有不解,甚至有一丝……认同。 李云龙感觉自己的喉咙里,像是被塞进了一大团滚烫的棉花,堵得他喘不过气。 他那张能骂遍全师无敌手的嘴,此刻却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窝棚里,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看着他们的师长,这个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活阎王”,此刻像一尊被钉在原地的雕塑,脸色变幻不定。 良久,李云龙猛地一转身,像一头负伤的野兽,一言不发地冲出了窝棚。 他撞开门帘的动作太大,带起的风,吹得那盏马灯的火苗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差点熄灭。 看着李云龙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张大彪长长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后背都湿透了。 他走到林雪面前,表情复杂到了极点,有后怕,有钦佩,还有一丝哭笑不得。 “林医生,你……你这胆子,比我们师侦察连的连长还大。”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我跟师长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他这么吃瘪过。” 林雪紧绷的身体,这才微微一松。她感觉到自己的手心,也全是冷汗:“我只是说了实话。” 第214章 咱老李啥时候受过这种气? 张大彪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理是这个理,可话不是这么说的。 他看着林雪那张清瘦但倔强的脸,心里头一次对这个女人生出了几分由衷的佩服。 这哪里是个文弱的女医生,分明是个揣着手术刀的政委。 “行了,你先忙。”张大彪叹了口气,转身往外走:“我去看看师长,别让他把指挥所给点了。” 李云龙没回指挥所,他一个人把自己关在了屋里,谁叫门都不开。 警卫员隔着门板,只听见里面传来“乒乒乓乓”砸东西的声音,和师长压抑着的、野兽般的粗重喘息。 接下来的两天,二师的气氛变得异常古怪。 师长李云龙没再露面,伤兵营里,林雪也依旧忙碌着,仿佛那天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那股看不见的暗流。伤员们看林雪的眼神,比以前更复杂了,除了感激和敬佩,还多了一丝小心翼翼的探究。 直到第三天傍晚,师部的机要通信员找到了林雪。 他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信封,上面有些褶皱,还沾着点泥点。 “林医生,有你一封信。从北方军区那边转过来的,八百里加急。” 林雪接过信封,心猛地跳了一下。信封上那熟悉的,刚劲有力的字迹,让她冰冷的手指瞬间感到了暖意。 是许峰的信。 她没有立刻拆开,而是将信紧紧攥在手里,快步走回了自己那个用玉米秆和油布搭成的临时宿舍。 宿舍很小,只有一张硬板床和一个小木箱。 她点亮那盏昏暗的马灯,小心翼翼地坐下,这才用微微颤抖的手,撕开了信封。 信很短,都是些寻常的叮嘱。 “……此地甚寒,风雪交加,与大别山迥异……” 林雪仿佛能看到,许峰站在东北冰冷的寒风里,裹紧了衣服,眉宇间带着一丝不适应的疲惫。 “……天气转凉,夜里要多盖被褥,切勿贪凉。你的身体底子薄,莫要太过劳累……” 她的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起。 这个男人,无论身在何处,心里总是惦念着这些琐碎的小事。 他不说想念,可每一个字里,都藏着沉甸甸的牵挂。 最后那句“待此间事了,我便归家”,让她的眼眶微微一热。 家。 这个字,像一根温暖的刺,扎进了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在这片炮火连天的土地上,在这些血肉横飞的日子里,这个字是她所有坚持的意义。 她把信纸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连信封上写的“林雪同志亲启”那几个字,都用指尖摩挲了许久。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心头,她想立刻给他回信。 她想告诉他,自己不在大别山了,来到了淮海前线。 她想告诉他,自己也成了一名解放军战士,和他并肩作战。 她想告诉他,她也过得很好,救了很多人,让他不要担心。 她从木箱里找出纸笔,就着昏黄的灯光,开始写回信。 可写了没几行,她就停住了。 信写好了,怎么寄出去? 如今兵荒马乱,淮海战役打得如火如荼,普通的邮路早就断了。 许峰的信能送来,是因为走了军区的机要通道。她一个普通的军医,想通过这种渠道寄一封家信,几乎不可能。 就算寄出去了,许峰在东北,天知道他在哪个犄角旮旯搞生产,信要猴年马月才能到他手上。 林雪放下笔,看着灯花发呆。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电报! 电报最快,而且可以直接发到东北军区司令部,由他们转交。 只要能联系上周保中司令员,就一定能找到许峰。 这个念头一起,就像野草一样疯长起来。 她必须让他知道,她在这里,她很安全。 可紧接着,另一个难题摆在了面前。 发报,需要用电台。 师部的电台,是作战的命根子,二十四小时都在收发军情,怎么可能让她用来发一封私人电报? 而且,管电台的,是师部。 管师部的,是李云龙。 林雪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想起了李云龙那张暴怒的脸,和那句“给老子滚蛋”。 现在去找他,无异于往枪口上撞。 可她转念一想,自己又没做错什么。 发一封报平安的电报,是为了让同样在为革命工作的同志安心,这怎么能算私事? 她把心一横,将写好的信纸仔细叠好,贴身收起,站起身,走出了窝棚。 师指挥部设在一个地主大院里,门口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哨兵。 林雪刚走到门口,就被拦下了。 “干什么的?”哨兵警惕地看着她。 “我找李师长。” 哨兵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眼神有些古怪。 这两天,师长见谁都跟吃了枪药一样,这个女医生还敢来触霉头? “师长在开会,没空。”一个哨兵硬邦邦地回了一句。 “那我等他。”林雪就在门口站定了,身姿挺拔得像一棵小白杨。 这一等,就等到了后半夜。 指挥部里的人进进出出,每个人看到门口站着的林雪,都露出了讶异的表情,然后脚底抹油似的赶紧溜走。 终于,会议室的门开了,张大彪一脸疲惫地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还站在那里的林雪。 “林医生?你怎么还在这儿?” “我找师长有事。” 张大彪叹了口气:“你找他干嘛?他现在火气正大着呢。” “有重要的事。” 张大彪还想再劝,屋里传来了李云龙的大嗓门:“大彪!磨蹭什么呢!滚进来给老子汇报伤亡情况!” 张大彪一哆嗦,赶紧对林雪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她快走。 林雪却像是没看见,深吸一口气,直接绕过张大彪,走进了指挥部。 屋子里烟雾缭绕,呛得人睁不开眼。 尽管是大冬天,但李云龙却光着膀子,露出一身精壮的腱子肉,趴在地图上研究着什么。 他看到林雪走进来,愣了一下,随即那双牛眼就瞪了起来,脸上的横肉都跟着跳了跳。 “你来干什么?老子不是让你滚蛋了吗?怎么着,还想来教训老子怎么打仗?” 林雪没有理会他的嘲讽,径直走到他面前,开门见山:“报告师长,我想借用师部的电台,发一封电报。” 李云龙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直起身子,拿起挂在椅子上的外套胡乱套上,绕着林雪走了一圈,啧啧有声。 “发……电报?我没听错吧?” 他凑到林雪面前,几乎是脸贴着脸,嘴里喷出的烟味熏得人想吐:“你知不知道,老子的电台是干什么用的?那是接收上级命令,指挥部队打仗的!是老子几万兄弟的命根子!” 他猛地一拍桌子,上面的搪瓷缸子都跳了起来。 “你他娘的倒好,跑来跟老子说,要用它给你发……发电报?给谁发?给你那个在东北的男人发?” 李云龙的火气“噌”地一下就上来了,嗓门震得屋顶上的灰都往下掉。 “前线打得热火朝天,多少部队联络不上,多少情报等着破译!每一分钟的通讯时间,都他娘的是用人命换来的!你倒好,想拿来谈情说爱,卿卿我我?你脑子里装的是豆渣吗?” 他指着林雪的鼻子,破口大骂:“老子告诉你,别说一封,一个字都不行!老子的兵在前头流血,电台在这儿给你发情书?你想得美!” “你要是闲得没事干,就给老子滚回伤兵营多救几个人!要是干不了,就趁早打铺盖滚蛋!二师不养闲人,更不养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鬼子!” 这一通劈头盖脸的臭骂,换了任何一个人,恐怕早就被骂哭了。 可林雪只是静静地听着,等他说完,才平静地开口:“第一,我不是在谈情说爱。我的丈夫许峰,正在东北执行一项关系到整个解放战争后勤补给的绝密任务。我发报,是为了告知他我的近况,让他能安心工作。这同样是在为革命做贡献。” “第二,我不是闲人。从来到二师的十五天里,我主刀了四十三台高难度手术,处理了三百一十二名伤员,没有一例因为我的处置不当而死亡。这个数字,你可以去查。” “第三,”她的声音冷了下来:“你说得对,电台是命根子,是用来救命的。但你李云龙,却准备为了个人的偏见,拒绝一个能让前线同志安心工作的请求,甚至想把我这个能救更多命的医生赶走。你这种行为,才是在拿战士们的命开玩笑。” 她迎着李云龙要杀人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说道:“所以,我不会走。除非战争结束,或者我牺牲在这里。否则,我会一直留在二师,直到你们不再需要我为止。” 说完,她不再看李云龙那张已经涨成猪肝色的脸,转身就走。 李云龙站在原地,浑身都在发抖。 他想拔枪,想把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拖出去毙了。 可脑子里,却反复回响着那句“三百一十二名伤员,没有一例死亡”。 他张了张嘴,那句“给老子站住”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吼不出来。 最后,他只能抄起桌上的搪瓷缸子,狠狠地摔在地上。 “他娘的!反了!都他娘的反了!” 第215章 人脉,该派上用场了 当林雪在淮海的泥泞战壕里和李云龙斗智斗勇时,许峰乘坐的国际军列,终于在哐当了十天十夜之后,像一头疲惫的钢铁巨兽,缓缓驶入了莫斯科的雅罗斯拉夫火车站。 车门打开,一股夹杂着煤烟和西伯利亚冷杉气息的寒流涌了进来。许峰背着那个半旧的帆布包,随着人流走下火车。 踏上站台的那一刻,他有一瞬间的恍惚。 眼前的莫斯科,熟悉又陌生。 高大宏伟的苏式建筑穹顶,在铅灰色的天空下显得肃穆而庄严。 站台上,穿着厚呢大衣的军官,戴着毛绒帽子的妇人,行色匆匆,脸上带着战后特有的疲惫与坚韧。 空气中,飘荡着俄语特有的卷舌音,和淡淡的伏特加味道。 这里的一切,都和他记忆中的样子重叠,又有所不同。 他记得,上一次他站在这里,还是在卫国战争最惨烈的时候。 那时候的莫斯科,天空被探照灯和高射炮的火光撕裂,空气中弥漫着硝烟和死亡的气息。 雅罗斯拉夫火车站,是运送新兵和伤员的中转站,站台上永远堆满了担架,和一双双年轻而绝望的眼睛。 他曾在这里,送别过无数战友。 他们拍着胸脯,笑着说等打败了法西斯,要一起在红场喝个烂醉。 可他们中的大多数,都永远地留在了大林格勒的废墟下,或是库尔斯克的焦土中。 如今,战争结束了。 城市在废墟上重建,生活在继续,可那些鲜活的面孔,却再也回不来了。 许峰走出车站,站在广场上。 不远处,克里姆林宫的红色尖顶在薄雾中若隐隐现。 他没有急着去联系任何人,而是像一个普通的旅人,沿着宽阔的街道,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路过国家历史博物馆,墙体上还残留着弹片刮擦的痕迹。 他走过莫斯科大剧院,门口的海报上,是柴可夫斯基的《天鹅湖》,昭示着和平的回归。 他在一个街角停下脚步。 这里曾经是一家小小的面包店,他和他的小队,曾经用缴获的一块德军黄油,在这里换了半袋子黑面包,那是他们那一个星期里,吃过的最美味的东西。 如今,面包店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家国营书店,橱窗里摆放着领袖的画像和著作。 物是人非。 许峰在无名烈士墓前站了很久。 那不灭的火焰,在寒风中跳动着,像一颗永不屈服的心脏。 他没有敬礼,也没有默哀,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想起了大别山那座无名的小土坟,想起了林雪靠在他肩头,轻声说“他们都会被记住的”。 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让这样的牺牲,变得更有价值。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莫斯科的夜晚,比哈城还要寒冷。 许峰找了一家不起眼的小旅馆住下,房间里有一股潮湿的霉味。 他从独立位面里取出一些肉干和清水,简单地填饱了肚子。 他躺在吱呀作响的床上,却没有丝毫睡意。 周保中交给他的任务,像一块巨石,压在他心上。 “空手套白狼”的计划,说起来豪情万丈,但执行起来,却千难万难。 他手里唯一的筹码,就是那个“苏维埃英雄”的称号,和一堆画在纸上的农业蓝图。 苏维埃人不是傻子。卫国战争让他们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如今自己也在勒紧裤腰带搞重建。 他们凭什么相信一个空头的承诺,把宝贵的机器设备,赊给一个一穷二白的邻居? 他不能直接去克里姆林宫,也不能去外交部。 那些官僚们只会按章办事,看到他的“赊账”计划,恐怕会当场把他当成骗子轰出去。 他必须找到一个突破口。一个能绕开官僚体系,直接和决策层说得上话的人。 一个足够了解他,并且愿意相信他的人。 许峰的脑海里,开始飞速地闪过一个个名字。 那些在战火中与他并肩作战过的苏军将领,那些在情报战线上有过交集的格鲁乌特工。 最后,一个名字,定格在了他的脑海里。 伊万·谢尔盖耶维奇·别尔津。 格鲁乌的一名上校。战争期间,他曾是许峰所在敌后渗透小队的直接联络官。 这是一个典型的苏维埃情报官,精明、务实,信奉利益交换,但骨子里,对真正有能力的战士抱有敬意。 更重要的是,伊万曾欠许峰一个人情。 在一次深入敌后的行动中,许峰为了掩护他撤退,独自引开了一支德军党卫军巡逻队,身负重伤,差点死掉。 伊万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而且,以他现在的位置,一定能接触到许峰需要的信息和人脉。 第二天一早,许峰没有去任何官方机构,而是去了位于阿尔巴特街的一家旧书店。 这是他和伊万曾经约定过的一个紧急联络点。 他在书架上的一本《战争与和平》里,留下了一张夹着半片白桦树叶的纸条。 做完这一切,他便回到了旅馆,静静地等待。 他等了整整一天。 直到第三天傍晚,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三长两短,是约定的暗号。 许峰打开门,门外站着一个穿着灰色风衣,头戴礼帽的中年男人。 男人身材中等,面容普通,丢在人堆里毫不起眼。 但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却像鹰一样锐利。 正是伊万。 “许。”伊万进屋后,迅速关上门,给了许峰一个有力的拥抱:“我就知道,你这个家伙,命硬得很。” “伊万,你看起来老了。”许峰拍了拍他的后背,闻到了一股熟悉的烟草味。 “没办法,和平时期的文书工作,比在森林里躲子弹更让人心力交瘁。”伊万松开他,摘下帽子,露出了已经有些稀疏的头发。 他警惕地检查了一下房间,确认没有窃听器后,才在床边坐下。 “说吧,我的英雄同志。”伊万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扁平的酒壶,拧开喝了一口,然后递给许峰:“什么风把你吹到莫斯科来了?我可不信你是来红场旅游的。” 许峰接过酒壶,灌了一口辛辣的伏特加。那股熟悉的灼热感,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我需要你的帮助。”许峰没有拐弯抹角,将自己此行的目的,和盘托出。 他隐去了关于农业规划的具体细节,只强调了龙国需要工业援助,而他,希望能用未来的农产品,来换取现在的机器设备。 伊万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从最初的惊讶,慢慢变成了凝重。 等许峰说完,他沉默了很久,又喝了一大口酒。 “许,我的朋友。”伊万的声音有些沙哑:“你这个想法,很大胆,也很……天真。” “现在的莫斯科,不是战争时期的莫斯科了。那时候,我们需要盟友,需要有人在背后捅德国人的刀子。现在,战争结束了,所有人都只盯着自己碗里的面包。” 他站起身,在狭小的房间里踱步。 “最高苏维埃里,那些管经济的委员们,都是一群精明的会计。他们只认卢布和黄金。你跟他们讲什么战略同盟,讲什么未来的市场,他们只会觉得你在画饼。他们会问,粮食在哪里?猪肉在哪里?看不到实物,他们一个生锈的螺丝钉都不会给你。” “更何况……”伊万停下脚步,看着许峰:“我们自己也缺粮食。乌克南的粮仓是恢复了一些,但远东地区,还跟以前一样,地广人稀,补给困难。他们宁愿相信自己手里的拖拉机,也不愿意相信你那片黑土地上虚无缥缈的‘明年收成’。” 伊万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许峰心里。 他说的,和周保中担心的,和许峰自己预料的,几乎一模一样。 “所以,通过正常途径,这条路走不通?”许峰问。 “走不通。”伊万回答得很干脆:“外交部和外贸部那帮人,会把你的计划书当成废纸一样丢进档案室,然后让你排队。等到排到你,你的国家可能都已经解放十年了。”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 窗外,传来有轨电车驶过的“叮当”声,显得格外遥远。 许峰看着伊万,忽然问:“那非正常途径呢?军方呢?” 伊万的眼皮跳了一下,他重新坐回床边,压低了声音:“军方的态度很复杂。一方面,朱可夫元帅他们这些真正打过仗的,很看重你们在东方战场的作用,也明白一个强大的龙国对我们远东防线的意义。但另一方面,他们现在的话语权,不如以前了。大林同志,更信任那些经济专家和秘密警察。” “而且,军方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有些人觉得,把武器和技术给你们,是在养虎为患。” “也就是说,很难?” “不是很难,是几乎不可能。”伊万看着他:“许,听我一句劝。这次任务,你完不成。我会帮你搞到一张回国的车票,你带来的那些东西,就当是一场梦。没有人会怪你,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战士能完成的任务。” 许峰没有说话。他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双布满老茧的手。 这双手,握过枪,杀过人,也刨过地,种过粮。 他想起周保中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想起那张写着“明年秋天,我要看到满载机器的火车”的军令状。 他不能就这么回去。 “伊万。”许峰抬起头,那双在黑夜里依旧明亮的眼睛,直视着他的老朋友:“如果,我能找到一个既是军方大佬,又深受大林同志信任,而且……还欠我一个人情的人呢?” 伊万愣住了。 他看着许峰,脑子里飞快地搜索着符合这些条件的人物。 片刻之后,他的脸色变了。 “你疯了?”伊万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惊恐:“你该不会是想去找……罗科索夫斯基元帅吧?” 康斯坦丁·康斯坦丁诺维奇·罗科索夫斯基。 苏维埃元帅,白俄方面军总司令,莫斯科保卫战和大林格勒战役的英雄,被誉为“常胜元帅”。 更重要的是,他是大林同志最信任的几位高级将领之一。 而在那次掩护伊万撤退的行动中,许峰引开的德军,正好是冲着罗科索夫斯基的前线指挥所去的。 许峰的行动,不仅救了伊万,也在无意中,为元帅转移指挥部争取了宝贵的几分钟。 这件事,罗科索夫斯基是知道的。 “去找他,和自杀有什么区别?”伊万激动地站了起来:“他现在是国防部第一副部长!他的家,他的办公室,周围全是国安部的眼睛!你连靠近他一百米都做不到!” “我必须试一试。”许峰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伊万,我不需要你参与。我只需要你告诉我,元帅的达瓦,在什么地方。” 伊万死死地盯着许峰,他从那张平静的脸上,看到了一种他曾经在战场上见过的,属于顶尖战士的疯狂和执拗。 他知道,自己劝不住他。 良久,伊万颓然地坐下,从怀里摸出一支笔,在一张烟盒纸上,迅速画下了一张简易的地图。 “城西,昆采沃区。”他把烟盒纸推给许峰,声音干涩:“许,祝你好运。希望我下次见到你,不是在卢比扬卡的地下室里。” 第216章 达瓦里氏,苏维埃似乎没有想象的团结 昆采沃,莫斯科西郊的一片宁静区域。这里遍布着白桦林和松林,林间散落着一栋栋被称为“达瓦”的乡间别墅。 在战后,这里成了苏维埃高级将领和官员们休养的专属之地。 夜色如墨,寒风卷着雪粉,在林间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一辆黑色的吉姆轿车驶过,车灯撕开黑暗,照亮了路边一个高墙大院的轮廓,随即又消失在道路尽头。 万籁俱寂。 一道黑影,如同一片被风吹落的枯叶,悄无声息地从路边的沟壑里翻了上来。 许峰贴着墙根,身体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他抬头看了一眼高达三米的围墙,墙头还拉着一圈带刺的铁丝网。 伊万给的地图很简单,但标注的几个关键点却异常清晰:两个固定哨位,一队三人组成的流动哨,巡逻路线是固定的,每十五分钟绕院子一圈。还有一条狼狗,拴在主屋的后门。 许峰没有立刻行动。他开启了升级后的“万用雷达”,一个以他为中心,半径五公里的三维地图瞬间在他脑海中展开。 三个红点是流动哨,正走到院子的另一侧。 两个静止的红点是固定哨。主屋后门,一个代表着犬科动物的红点正在打盹。 别墅内部,二楼的一个房间里,有一个生命信号格外强烈的红点。 从位置和强度判断,应该就是他的目标,罗科索夫斯基元帅。 雷达还显示出,在围墙外围的树林里,潜伏着至少两个观察哨。 国安部的人。伊万说得没错,这里比前线指挥所的防卫还要严密。 许峰深吸一口气,开始计算时间。 流动哨的脚步声在雪地里很轻微,但瞒不过他的耳朵。 当那队巡逻兵走到最远端,与他形成一个对角线时,就是他的机会。 他等了五分钟,将巡逻队的节奏和两个暗哨的观察习惯彻底摸透。 机会来了。 他像一只狸猫,瞬间启动,三两步助跑,脚尖在粗糙的墙砖上轻轻一点,身体已经腾空而起。 他的手在空中精准地抓住了一根没有挂刺的铁丝网支柱,腰腹发力,整个人悄无声… 许峰的动作如同鬼魅,双手在墙头一撑,身体像一片羽毛,越过了那圈狰狞的铁丝网,悄无声息地落在了院内的雪地上。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秒钟,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他没有片刻停留,立刻闪身到一棵粗大的白桦树后。 脑海中的雷达清晰地显示,那条被拴着的狼狗只是抬了抬眼皮,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随即又懒洋洋地趴了下去。 寒冷的天气让它的警觉性降低了不少。 许峰的目标不是主屋正门,而是侧面一间亮着灯的书房。 根据伊万的情报,元帅习惯在睡前独自在书房里看一会儿书或文件。 他像一个幽灵,在树影与建筑的阴影之间穿行。 院子里的积雪很厚,但他每一步都落在之前巡逻兵留下的脚印上,没有留下任何新的痕迹。 书房的窗户是老式的双层玻璃,窗帘拉着,但留了一道指头宽的缝隙。 许峰绕到窗户侧面,贴着冰冷的墙壁,从缝隙中向内望去。 一个身穿深蓝色丝质睡袍的男人,正背对着窗户,坐在壁炉前的安乐椅上。 他身材高大,肩膀宽阔,虽然只是一个背影,却依然透着一股军人特有的挺拔。 他灰白的头发在灯光下泛着银光,手里捧着一本书,旁边的小桌上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红茶。 正是康斯坦丁·康斯坦丁诺维奇·罗科索夫斯基。 许峰没有选择从窗户进去,那样动静太大。 他绕到书房侧后方,那里有一扇通往花园的小门,冬天基本不用。 门是老式的木门,锁也是老式的机械锁。 这对于许峰来说,和没有锁没什么区别。 他从怀里取出一根细细的铁丝,那是他用军用水壶的提手磨出来的。 铁丝探入锁孔,他闭上眼睛,耳朵贴在门上,手指轻微地捻动着。 “咔哒。” 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轻响,锁开了。 他推开一条门缝,闪身而入,然后轻轻地将门带上。 书房里很温暖,壁炉里的桦木发出噼啪的轻响,空气中弥漫着旧书、红茶和淡淡的雪茄味道。 罗科索夫斯基似乎看得入了神,完全没有察觉到身后多了一个人。 许峰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站在阴影里。 他知道,对于这样一位身经百战的元帅来说,任何突然的声音都可能引发最激烈的反应。 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让对方在不感到威胁的情况下,发现自己的机会。 机会很快就来了。元帅翻了一页书,似乎觉得有些口渴,伸手去端桌上的茶杯。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他的目光,通过壁炉上方一面装饰性的镜子,看到了站在阴影里的许峰。 元帅端着茶杯的手,在半空中停住了。 他的身体在一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 那双在战场上洞察一切的眼睛,瞬间变得锐利无比,没有丝毫的惊慌,只有冰冷的审视。 他没有喊叫,也没有去拿桌上那把作为装饰的马刀。 他只是缓缓地放下茶杯,转过身,正对着许峰。 “你是谁?”他的声音很平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许峰从阴影里走了出来,站到灯光下。 他没有穿苏军的制服,只是一身普通的深色便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元帅同志,晚上好。”他用一口流利的俄语说道。 罗科索夫斯基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盯着许峰的脸,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这张东方面孔,有些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国安部的人?还是格鲁乌的?”元帅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悦。他不喜欢这种被人监视的感觉。 “都不是。”许峰摇了摇头:“我叫许峰。龙国人。” 他停顿了一下,补充道:“四年前,在斯摩棱斯克突出部,您的前线指挥所外围,我曾有幸替您挡住了德国人的一支党卫军巡逻队。” 罗科索夫斯基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段记忆瞬间变得清晰。那是莫斯科保卫战最关键的时刻,他的指挥所被德军渗透部队发现,情况万分危急。 就在他准备下令死战的时候,侧翼突然响起激烈的枪声,一支德军精锐巡逻队被引开了,为他指挥部的转移争取了宝贵的十几分钟。 后来,伊万·别尔津曾向他汇报过,说是一个来自东方的盟友,一个代号叫“鹰”的战士,为了掩护他,独自引开了敌人,身负重伤,九死一生。 “鹰?”元帅试探着问道。 “是我。”许峰点了点头。 书房里的气氛,瞬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股冰冷的审视,渐渐被一种复杂的,混杂着惊讶、赞许和好奇的情绪所取代。 “原来是你。”罗科索夫斯基站起身,他比许峰高了大半个头,像一座山:“伊万说你失踪了,我们都以为你牺牲在了德军的战俘营里。” “我命大。”许峰的回答很简单。 “坐。”元帅指了指壁炉对面的沙发。 他自己则走到酒柜旁,拿出一瓶亚美尼亚白兰地和两个杯子:“你一定有很多故事。不过,我不认为你是专程来莫斯科,找我这个老头子叙旧的。” 他将一杯酒推到许峰面前:“说吧,我的朋友。你冒着被当成刺客打成筛子的风险,潜入我的书房,到底是为了什么?” 许峰端起酒杯,却没有喝。 他看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直视着元帅的眼睛。 “我需要苏维埃的帮助。或者说,我需要您的帮助。” 他没有拐弯抹角,将自己此行的目的和盘托出。 他需要机器,大量的机器,从拖拉机到化肥厂的设备,再到兵工厂的生产线。 而他能拿出的交换物,只有一样——龙国东北未来一年的粮食产出。 罗科索夫斯基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但眼神却越来越凝重。 等许峰说完,他端起自己的酒杯,一饮而尽。 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许峰同志,你的计划,就像你当年一个人引开一支党卫军一样,充满了……理想主义的疯狂。”元帅的声音很平静,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帮不了你。”他摇了摇头:“这不是我有没有意愿的问题,而是我没有这个权力。苏维埃的工业援助,需要经过最高经济委员会的评估,需要大林同志的亲自批示。我只是一个军人,经济和外贸,不归我管。” “您管不了经济,但您管得了军队。”许峰针锋相对。 “军队的装备,同样是国家的财产。每一颗子弹,每一门火炮,都有备案。我不可能把它们私自送给你。”元帅的回答滴水不漏。 “我明白。”许峰点了点头,他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答案。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元帅同志,我们不谈经济,也不谈外贸。我们就谈谈……正治。” 罗科索夫斯基的眉毛挑了一下,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卫国战争胜利了,但苏维埃的内部,似乎并没有像我们想象中那样,变得更加团结。”许峰的话,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开始小心翼翼地切入正题。 “朱可夫元帅,战功赫赫,却被调去了敖德萨军区。库兹涅佐夫海军元帅,被降为少将。很多在战争中证明了自己能力的将领,如今都坐在了冷板凳上。而另一些人,比如贝利亚,比如马林科夫,他们的权力却越来越大。” 许峰的每一句话,都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元帅看似平静的心湖。 “我们伟大的大林同志,似乎正在变得……多疑。他不再像战争时期那样,信任那些能打仗的将军。他更喜欢听那些秘书和秘密警察的汇报。他需要的是绝对的服从,而不是能力和威望。” 罗科索夫斯基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 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 许峰说的,全都是事实。 作为最高统帅部的核心成员,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克里姆林宫里那压抑的,令人窒息的正治气氛。 他自己,虽然因为波兰裔的身份和战争中的巨大功勋,暂时还稳坐高位,但也时常能感觉到背后那双无处不在的眼睛。 “你对我们内部的事情,知道得太多了。”元帅的声音冷了下来。 “这不是秘密,元帅。只要用心,总能看到裂痕。”许峰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您是苏维埃的英雄,是人民的偶像。您的威望,在军中无人能及。这既是您的荣耀,也是……您的危险。” “你在挑拨离间?” “我是在陈述一个事实。”许峰的语气斩钉截铁:“大林同志需要忠诚的下属,但也需要一个能够平衡各方势力的棋子。他更需要一个……有把柄在他手里的英雄。一个绝对安全,不会对他构成任何威胁的英雄。” 书房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壁炉里的火苗在跳动。 罗科索夫斯基死死地盯着许峰,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普通的东方军人,而是一个洞悉人心的魔鬼。 这个年轻人,对他内心中最深层的不安与忧虑,了如指掌。 “你想说什么?”元帅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许峰知道,鱼上钩了。 他端起那杯一直没动的白兰地,一饮而尽。 “我想说,我可以给您一个把柄。一个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大林同志抓在手里,从而对您彻底放心的把柄。” 第217章 主动送把柄?还有这种骚操作? “一个把柄?”罗科索夫斯基元帅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混杂着荒谬和警惕的表情。 他戎马一生,躲过了无数明枪暗箭,没想到今天,会有人主动找上门来,要送一个“把柄”给他。 “没错。”许峰放下酒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一个能让您在未来的风暴中,站得更稳的把柄。” 元帅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鹰隼般的眼睛盯着许峰,等待他的下文。 “您刚才说,您管不了经济,但管得了军队。”许峰不疾不徐地说道:“远东军区和西伯利亚军区,因为之前的战争,替换下来大批的旧式装备。比如T-26坦克,波波沙冲锋枪,莫辛纳甘步枪。这些武器,对于已经换装T-34和AK-47的苏军来说,是即将被送进熔炉的废铁。但对于我的国家,对于我的同志们来说,却是急需的利器。” 罗科索夫斯基的眉头紧锁:“你想让我把这些淘汰的装备给你?” “不是给,是‘处理’。”许峰纠正道:“这些装备,按照流程,本就该被销毁。您完全可以签署一份文件,以‘军事演习损耗’、‘装备报废’或者任何您认为合适的理由,将其中一部分,秘密地‘处理’掉。比如,让它们在一次‘意外’的运输事故中,沉入黑龙江底,然后恰好被江对岸的我们打捞上来。” 元帅的呼吸,微微有些急促。 这个计划,太大胆了。 这已经不是违规,而是叛国。 “这不可能。”他断然拒绝:“一旦被发现,我会被送上军事法庭。” “您不会被发现。或者说,就算被发现了,大林同志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许峰的语气笃定得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为什么?” “因为这正是他想要的。”许峰一字一顿地说道:“元帅同志,您想一想。一个手握重兵、功高盖主、在军中一呼百应,却又没有任何污点的元帅,对于任何一个最高领导人来说,都是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大林同志需要您的能力来稳定军队,但他更害怕您的威望会威胁到他自己。” “而现在,您主动送上一个‘通敌’的把柄。这个把柄,足以让您身败名裂。只要他掌握了这个证据,您就从一把悬着的利剑,变成了一把被他握在手里的刀。他可以随时用这个把柄来敲打您,控制您,让您为他所用,而不用再担心您有任何不臣之心。” “一个没有威胁,又能为己所用的英雄,才是最完美的英雄。大林同志没有理由拒绝这样一份送上门的‘保险’。” 许峰的这番话,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克里姆林宫上空那片阴沉的政治迷雾,将那些潜藏在桌面之下的规则,血淋淋地暴露在罗科索夫斯基的面前。 元帅的后背,惊出了一层冷汗。 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反驳。这个东方人对大林同志心理的揣摩,精准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他甚至觉得,如果自己是大林,恐怕真的会这么做。 “这只是你的猜测。”元帅的声音有些干涩,他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这是人性,元帅。最高权力者的驭下之术,自古以来,概莫能外。” 许峰平静地看着他:“您把这件事办了,短期来看,是授人以柄,陷入被动。但长期来看,您反而获得了真正的安全。您用一个不大不小的‘污点’,换取了大林同志的绝对信任。这笔交易,您不亏。” 书房里再次陷入了漫长的沉默。罗科索夫斯基在房间里来回踱步,他的内心,正在进行着天人交战。 理智告诉他,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提议是疯狂的,是玩火。 但另一个声音却在他耳边低语:他说的是对的。 良久,他停下脚步,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许峰:“我得到了‘安全’。那么,我的好处呢?我为什么要冒着上绞刑架的风险,去帮你做这件事?仅仅因为你救过我一次?” “救命之恩,不足以让一位元帅赌上自己的正治生命。”许峰笑了,那是计划成功的笑容:“我能给您的好处,比‘安全’更实在。” 他伸出一根手指。 “一年。最多一年。等我们在东北站稳脚跟,第一批粮食就会通过西伯利亚铁路,源源不断地运到莫斯科。我会以一个您无法拒绝的低价,提供至少五十万吨粮食。黑面包会有的,黄油也会有的。当莫斯科的市民们,因为您的‘英明决策’而能吃饱肚子的时候,当远东的驻军不再为后勤补给发愁的时候,您觉得,这份天大的政绩,能不能抵消掉那个小小的‘把柄’?” “五十万吨?”罗科索夫斯基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个数字,足以缓解整个莫斯科地区的粮食短缺问题。 “这只是第一批。”许峰的语气里充满了自信:“只要有了机器,东北那片黑土地,能产出的粮食,会超乎你们所有人的想象。到时候,您不仅是战功赫赫的‘常胜元帅’,更是解决了苏维埃粮食危机的‘后勤元帅’。有了这份功绩打底,那个小小的把柄,还会是问题吗?它只会变成您与大林同志之间,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一个忠诚的证明。” 先用一个“把柄”换取信任和安全,再用一份天大的“政绩”来洗白自己,顺便巩固地位。 这一推一拉,一打一揉,简直是把政治博弈玩到了极致。 罗科索夫斯基看着许峰,他感觉自己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这个年轻人的头脑里,装的不是战术和炮火,而是纵横捭阖的权谋和对人心的精准算计。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伊万会说,这个“鹰”,是一个能创造奇迹的人。 “我需要时间考虑。”元帅坐回安乐椅上,拿起那杯已经凉了的红茶,一口喝干。 “我明天晚上再来。”许峰知道,事情已经成了。他站起身,准备离开。 “不用了。”罗科索夫斯基叫住了他:“从正门走。我的警卫会送你出去。明天上午十点,去阿尔巴特街的那家旧书店,会有人在那里等你。” 说完,他闭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似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 许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多说,转身拉开书房的门,走了出去。 门外,一个穿着军官制服的副官,正笔直地站在那里,仿佛已经等了很久。看到许峰出来,他没有丝毫的惊讶,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许峰同志,元帅让我送您。” 第218章 交易达成,一切顺利 许峰跟着副官走出主屋,一股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让他因高度紧张而有些发热的头脑瞬间清醒。 那扇厚重的橡木门在他身后关上,隔绝了屋内的温暖和壁炉的火光。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两人走在雪地里发出的轻微嘎吱声。 那队流动哨远远地看见了他们,但看到元帅的副官,只是立正行了个注目礼,没有上前半步。 副官一言不发,将许峰送到大门口,为他拉开那扇沉重的铁门。 “许峰同志,请。” “谢谢。”许峰点了点头,迈步走出大门。 铁门在他身后缓缓关闭,发出沉闷的声响。 许峰回头看了一眼那座在夜色中如同巨兽般蛰伏的别墅,转身消失在黑暗的白桦林中。 回到那家不起眼的小旅馆,许峰反锁上门,没有开灯。 他站在窗边,看着窗外零落的雪花,脑子里还在一遍遍复盘刚才的每一个细节。 这是一场豪赌。他把自己的命,罗科索夫斯基的政治前途,甚至东北未来的希望,全都压在了赌桌上。 赌的就是他对人性的洞察,对克里姆林宫权力游戏的理解。 现在看来,他赌赢了第一步。 罗科索夫斯基不是一个冲动的人。 他最后那句“明天上午十点”,意味着他已经做出了决定。 一夜的考虑,只是为了让他把所有的风险和收益,在脑子里再过一遍,说服他自己,这桩看似疯狂的交易,是眼下唯一能破局的棋。 许峰从独立位面里取出水囊,喝了一大口清水。 他没有丝毫的喜悦,只有一种走在钢丝上的疲惫和清醒。他知道,从明天开始,才是真正硬仗的开始。 第二天上午,九点五十分。 阿尔巴特街的旧书店里,暖气烧得很足。 一个戴着眼镜的白发老者正在柜台后打盹,空气中飘着旧纸张和灰尘混合的味道。 许峰装作一个普通的顾客,在书架间慢慢浏览。 他拿起一本普希金的诗集,翻了几页。 十点整,书店的门被推开,风铃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一个穿着黑色呢大衣,身材魁梧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 他没有看许峰,径直走到柜台前,对打盹的老者说:“老板,我找一本关于库尔斯克战役的德文原版资料。” 老者揉了揉眼睛,指了指里面:“军事类的书在最里面的架子上,自己找吧。” 中年男人点了点头,向里走去。经过许峰身边时,他脚步没有停留,只是用极低的声音说了一句:“跟我来。” 许峰放下诗集,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书店最深处是一个小小的储藏室,堆满了还没来得及上架的书籍。 中年男人推开门走了进去,许峰紧随其后,并随手关上了门。 “我是米哈伊尔·格里戈里耶维奇,元帅的副官。”男人脱下帽子,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正是昨晚在别墅外见到的那个人。 他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从大衣内侧口袋里取出一份文件清单和一个文件夹。 “这是元帅让我转交给你的。清单上是我们目前可以在远东军区和西伯利亚军区‘处理’掉的装备。你看一下,有没有问题。” 许峰接过清单,快速地扫了一眼。 T-26坦克,约三百辆。BT-7快速坦克,约一百五十辆。 莫辛纳甘步枪,超过十万支。 波波沙-41冲锋枪,约五万支。 DP-27轻机枪,超过一万挺。 还有大量的76.2毫米野战炮,122毫米榴弹炮,以及配套的弹药、维修零件。 甚至还有两条完整的步枪生产线和一条迫击炮生产线,被标注为“待报废的工业模具”。 许峰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这份清单的价值,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 罗科索夫斯基这已经不是在“处理废品”,这简直是在搬家! 有了这批装备,东北的部队鸟枪换炮,战斗力能直接提升一个台阶。 那两条生产线,更是解决了从无到有的根本问题。 “没问题。”许峰压下心中的激动,抬头看着米哈伊尔。 “那就好。”米哈伊尔点了点头,又推过那个文件夹:“这是元帅草拟的合作框架。我们负责在三个月内,将清单上的所有装备,分批次‘处理’到黑龙江沿岸的指定地点。你们负责接收。作为交换,从明年秋收开始,连续三年,你们每年需要向我们提供二十万吨粮食,以及五万吨猪肉。价格,按照苏联国内国营农场的收购价计算。” 许峰的眉头皱了起来。 一年二十万吨粮食,三年就是六十万吨。 这比他承诺的五十万吨还多。 而且还加了五万吨猪肉。 最关键的是价格,按苏联国内的收购价,那几乎是白送。 这算盘打得也太精了。 “米哈伊尔同志,”许峰将文件夹推了回去,语气很平静:“元帅的慷慨,我心领了。但这个条件,我不能接受。” 米哈伊尔的眼睛眯了起来:“哦?你觉得我们给你的东西,不值这个价?” “不,这些装备是无价之宝。但生意归生意,人情归人情。”许峰不卑不亢地看着他:“首先,粮食,每年五十万吨,这是我的底线。而且只提供一年。一年之后,我们站稳了脚跟,可以继续谈,但那时候就是正常的国际贸易,价格另算。” “其次,猪肉。很抱歉,我们现在连人都吃不饱,没有多余的饲料养猪。这个条件,我无法满足。但我可以承诺,在后续的贸易中,优先向你们提供大豆和豆粕,你们可以自己解决饲料问题。” “最后,是价格。”许峰敲了敲桌子:“按你们的国内收购价,我们连成本都收不回来。我的人民不能饿着肚子,用血汗换来的粮食,给你们当援助。价格必须是国际市场价的七成。这是我们能给出的最大诚意。” 米哈伊尔的脸色沉了下来:“许峰同志,你要搞清楚,现在是你在求我们。没有这些装备,你们的同志就要在战场上多流血。元帅冒着上军事法庭的风险帮你,你却在这里讨价还价?” “正因为是元帅在帮忙,我才更要算清楚这笔账。”许峰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这笔交易,表面上是我们占了天大的便宜。但实际上,我们双方各取所需。我们需要武器,元帅需要政绩和‘安全’。如果我全盘接受你们的条件,这就不叫交易,叫施舍。” “一个靠施舍得来的胜利,是站不稳的。而且,一份明显不平等的协议,更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将来万一有事,这东西就是元帅通敌的铁证。” 许峰顿了顿,声音放缓了一些:“而一份公平的,有来有往的商业合同,哪怕价格上我们占了些便宜,性质也完全不同。那叫‘在特殊时期,为兄弟国家提供的特殊支持’。米哈伊尔同志,你觉得,哪个说法更好听一些?” 米哈伊尔愣住了。他没想到,这个东方人考虑得比他还周全。 他不仅在为自己争取利益,更是在为元帅规避未来的风险。 把一份可能被定性为“叛国”的秘密协议,包装成一份“不规范但有远见的商业合作”,这其中的差别,大了去了。 他看着许峰,心里头一次对这个年轻人产生了些许敬畏。 元帅说得没错,这家伙的脑子,比德子的炮弹还厉害。 “你这个家伙……”米哈伊尔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我算是明白元帅为什么会答应你了。你的条件,我做不了主。我需要向元帅汇报。” “当然。”许峰点了点头,“请转告元帅,我的条件不会再变。另外,我还需要一样东西。” “什么?” “一部电台。小功率的,能和我在东北的同志建立单线联系就行。这东西,也算在这次的交易里。”许峰补充道。他想起了林雪,想起了她还在等着自己的消息。 米哈伊尔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将清单和文件夹都收了起来。 “我会把你的话,一字不差地转告元帅。三天后,同样的时间,同样的地方,给你最终答复。” 说完,他戴上帽子,拉开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储藏室里又只剩下许峰一个人。他靠在冰冷的书架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又赌赢了一步。 一个真正高明的政治家,绝不会因为一时的贪婪,毁掉一个长期的,能带来巨大利益的合作。 罗科索夫斯基,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第219章 他乡遇故知,有时候也挺尴尬的 接下来的三天,是漫长而又平静的等待。 许峰没有再联系伊万,他知道这个时候,任何多余的接触都可能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像一个真正的游客,白天在莫斯科的街头闲逛,晚上则回到旅馆,用雷达监控着周围的一切。 他去了红场,看着克里姆林宫的红星在铅灰色的天幕下闪耀。 他去了列宁墓,随着沉默的人流,瞻仰了那位伟大导师的遗容。 他走过莫斯科大学,看着那些洋溢着青春气息的年轻学生,他们穿着朴素的衣服,谈论着国家的重建和未来的理想。 这座城市,像一个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手术的巨人,虽然步履间还带着蹒跚和疲惫,但每一个细胞里,都迸发着顽强的生命力。 许峰的心里,却始终有一块地方是空着的。 他想起了林雪。 他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他离开的时候,淮海战役还没有开始。 如今算算时间,那片中原大地上,恐怕早已是炮火连天,血流成河。 她所在的华野总医院,肯定是最忙碌的地方。 他能想象到,她穿着白大褂,不知疲倦地在手术台前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清瘦的脸上沾着血污和汗水。 他甚至能想象到,当她面对军中某些浑人时,会是怎样一副倔强又不肯服输的模样。 那个女人,看着柔弱,骨子里却比谁都硬。 他从怀里摸出那张写了一半的信纸,上面的墨迹已经有些模糊。 他想给她发一封电报,告诉她自己在这里,一切顺利。 告诉她,他很快就会带着希望回去。 可是,电台还没到手。 这种等待,比在战场上等待冲锋号角还要煎熬。 他的心,一半在莫斯科冰冷的寒风里,一半在淮海泥泞的战壕边。 第三天上午,许峰再次来到阿尔巴特街的旧书店。 还是那个储藏室,米哈伊尔已经在等他了。 这一次,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严肃,反而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 “元帅同意了你的所有条件。”米哈伊尔开门见山,将一份重新拟定的文件递给许峰:“粮食五十万吨,一年付清。价格按国际市场价七成。猪肉的事,以后再说。你看一下,没问题就签字吧。” 许峰接过文件,仔细看了一遍。条款清晰,权责分明,确实是他提出的版本。 “元帅还让我告诉你,”米哈伊尔指了指文件的末尾:“他私人赠送你一个步兵团的冬季装备,包括棉衣、毡靴和防寒手套。他说,东方来的战士,不能在东北的冬天里冻着。” 许峰的心头一热。这位铁血元帅,在冷酷的政治算计之下,还保留着一份军人之间的温情。 “替我谢谢元帅。”许峰拿起笔,在文件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米哈伊尔也签了字,将其中一份递给许峰:“好了,我们的‘生意’,现在正式开始了。第一批装备,半个月后会抵达黑龙江边的拉夫罗夫卡。你们的人,准备好接收。” 他顿了顿,又从脚边的一个帆布包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铁盒子。 “这是你要的电台。美式的,体积小,功率大,我们从德军手里缴获的。密码本和呼号在里面。为了安全,我们只会单向联络,每周三晚上九点,我们会向你通报装备的运输进度。” 许峰接过电台,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合作愉快。”他伸出手。 “合作愉快。”米哈伊尔握了握他的手,转身离开了。 一切似乎都尘埃落定。 然而,就在许峰提着电台,准备离开书店的时候,伊万却行色匆匆地从外面闯了进来。 他一把拉住许峰,将他拽回了储藏室。 “出事了。”伊万的脸色很难看,声音压得极低。 “怎么了?”许峰的心往下一沉。 “贝利亚的人,好像闻到味儿了。”伊万喘着粗气:“就在昨天晚上,国防部主管后勤装备报废的副部长,安德烈耶夫少将,被国安部的人带走了。理由是‘生活作风问题’。” 许峰的瞳孔猛地一缩。 安德烈耶夫,这个名字他虽然不熟,但也知道,他是罗科索夫斯基计划里,负责在文件上签字的关键人物之一。没有他的签字,那批“报废装备”根本出不了仓库。 贝利亚这招太狠了。他不直接动罗科索夫斯基,而是把他手下的关键人物给端了。这就好比下棋,不吃你的“帅”,而是吃掉你的“车”,让你寸步难行。 “元帅知道吗?”许峰问。 “肯定知道了。现在整个国防部都人心惶惶。”伊万的脸上满是忧虑,“许,这件事恐怕要黄了。安德烈耶夫一倒,谁还敢在这份文件上签字?这口黑锅,没人背得起。” 许峰沉默了。他看着手里的电台,又看了看那份刚刚签署的协议。煮熟的鸭子,难道真的要飞了? 他脑子里飞速地转动着。 退缩是不可能的。他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 硬顶也不行。跟贝利亚的国安部硬碰硬,罗科索夫斯基也得掂量掂量。 必须想个办法,绕开这个死结。 “伊万,你马上联系元帅。”许峰忽然开口,眼睛里闪着光,“不,你联系不上他。你帮我给米哈伊尔带个话。” “什么话?” “让他告诉元帅,别在‘报废装备’这棵树上吊死。”许峰的语速很快,“既然这条路被堵了,我们就换一条路走。” “换什么路?”伊万一脸茫然。 “我们的部队,现在叫什么?”许峰反问。 “龙国人民解放军啊。” “对,人民解放军。我们是兄弟般的军队,我们的目标,都是为了解放全人类。”许峰的嘴角,勾起一个有些古怪的弧度,“既然是兄弟,哥哥支援一下弟弟,不是很正常吗?” 伊万还是没明白。 “我的意思是,”许峰一字一句地说道,“把这批装备的性质,从‘报废军事装备处理’,改成‘对兄弟国家农业生产的无偿援助’!” “什么?”伊万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坦克是农业援助?冲锋枪是农业援助?” “T-26怎么就不能是拖拉机了?”许峰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它有履带,动力强劲,非常适合在东北的黑土地上开荒。把炮塔拆了,后面加个犁,就是一台大马力拖拉机。波波沙冲锋枪,火力猛,射速快,可以用来打野猪、打黑熊,保护农田嘛。至于那些大炮,可以用来在山区开山炸石,修建水库。这都是为了发展农业生产,有什么问题吗?” 伊万张大了嘴,目瞪口呆地看着许峰,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觉得这家伙简直是个天才。不,是个疯子。 把坦克说成拖拉机,把冲锋枪说成猎枪,把大炮说成开山工具……这种指鹿为马的本事,他只在那些最不要脸的政客身上见过。 “这……这能行吗?”伊万结结巴巴地问。 “怎么不行?”许峰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么一来,这件事就不归国防部管了,也不归安德烈耶夫管了。它变成了农业委员会和对外经济联络委员会的事。元帅在经济领域的影响力虽然不大,但找两个委员会的委员,签署一份‘援助东北兄弟进行农业生产’的文件,总比在国防部内部顶着贝利亚的压力要容易得多吧?” “而且,名头也好听。将来就算有人翻旧账,这也是元帅高瞻远瞩,提前布局,巩固我们两国兄弟般的情谊。这不仅不是黑锅,反而是一份政治功绩!” 伊万彻底服了。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 他看着许峰,就像在看一个能把稻草说成金条的魔术师。 “好,我马上去找米哈伊尔。”伊万用力点了点头,眼神里充满了异样的光彩,“许,你这家伙,不去克里姆林宫当官,真是屈才了。” 说完,他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许峰看着他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也不想这样。可是在这片土地上,想办成点事,有时候就得比官僚更官僚,比流氓更流氓。 他提着电台,走出了书店。 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知道,最后的难题已经抛出去了。 现在,就看罗科索夫斯基有没有魄力,陪他一起“指鹿为马”了。 …… 一个星期后。 莫斯科郊外的一片白桦林里,许峰见到了米哈伊尔。 这位元帅副官的表情,像是刚打完一场恶仗,疲惫中又带着一丝兴奋。他递给许峰一个信封,里面是全新的通行文件和运输计划。 “元帅说,你是个天才的混蛋。”米哈伊尔的语气里,有钦佩,也有哭笑不得,“农业委员会和外经委那边,已经搞定了。第一批‘农用机械’,三天后出发。路线不变。” 许峰悬着的心,终于彻底放回了肚子里。 罗科索夫斯基,终究还是选择陪他赌了这一把。 “替我再次感谢元帅。”许峰郑重地说道。 “元帅还说,”米哈伊尔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你们的粮食运到莫斯科,他要亲自请你喝一杯。用你说的,打野猪的‘猎枪’,去打真正的黑熊。”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事情办妥,许峰也该准备离开了。他在这里多待一天,就多一分暴露的风险。他订了三天后返回哈城的火车票。 离开之前,他想去一个地方。 新圣女公墓。 那里,安葬着许多在卫国战争中牺牲的苏军将士,其中,有几个是他曾经的战友。 那是一个阴沉的下午,天空中飘着细密的雪粉。公墓里很安静,只有寒风吹过松枝的呜咽声。一座座覆盖着白雪的墓碑,像一排排沉默的士兵,庄严而肃穆。 许峰穿着一件深色的旧大衣,手里拿着一束红色的康乃馨。他找到了那几座熟悉的墓碑,将鲜花一一放下,用手拂去墓碑上的积雪,露出上面镌刻的红星和名字。 “瓦洛佳,我来看你了。我们胜利了,你看到了吗?” “米歇尔,你小子总说打完仗要去当个诗人,现在可以安安稳稳地写了。” “米沙,你最喜欢的伏特加,我带来了。” 他拧开随身带着的酒壶,将辛辣的液体洒在墓前。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任由冰冷的雪花落在他的头发和肩膀上。 那些鲜活的面孔,那些在战火中一起抽烟、一起骂娘、一起冲锋的兄弟,仿佛就在眼前。 他们把生命永远地留在了这片土地上,而他,还活着,还要继续战斗。 不知站了多久,直到双脚都有些麻木,许峰才准备转身离开。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了墓园的小径尽头。 那人也穿着一件厚重的军大衣,戴着一顶毛绒绒的军帽,帽檐压得很低。 她捧着一束白色的雏菊,正缓缓地向这边走来。 她的步伐很稳,但不知为何,许峰却从她的背影里,看出一丝挥之不去的疲惫。 当她走近,抬起头,看到站在墓碑前的许峰时,整个人都僵住了。 手里的那束雏菊,“啪”地一声掉在了雪地里。 那张被冻得有些发红的脸上,一双湛蓝色的眼睛里,瞬间涌上了震惊、狂喜、委屈,以及难以置信的复杂情绪。 “许峰?”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带着一丝不确定,仿佛怕眼前的一切只是幻觉。 许峰也愣住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再次见到她。 伊莉莎。 两年不见,她似乎清瘦了一些,脸部的轮廓更加分明,少了几分当年的飞扬跳脱,多了几分风霜沉淀后的沉静。 但那双眼睛,还是和以前一样,像西伯利亚的蓝天,清澈而炽热。 “伊莉莎。”许峰叫出了她的名字,声音有些干涩。 他乡遇故知,本该是件喜事。 但想起了在西伯利亚那个冰冷的夜晚,她将自己的一切,都毫无保留地交给了他。 这个女人,为他付出了太多。而他,却给不了她任何承诺。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伊莉莎快步走上前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仿佛要把这两年错过的时光,都一眼看回来。 “我来办点事。顺便,看看他们。”许峰指了指身后的墓碑。 伊莉莎的目光也落到那些墓碑上,神色黯淡了几分:“我也是。今天是我哥哥的祭日。” 她弯腰捡起那束散落的雏菊,轻轻地放在其中一座墓碑前,低声说了几句俄语。 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了,只有雪花无声地飘落。 “你还好吗?”还是许峰先开了口。 第220章 咱老许,本就是数一数二的神枪手! “还好。”伊莉莎的声音里,听不出太多情绪。 她将散落的雏菊重新拢好,动作有些僵硬:“在西伯利亚待了一年后,我就被调回来了。现在在一家兵工厂工作。” 她的话说得轻描淡写,仿佛那段冰天雪地的日子,只是一次寻常的轮岗。 “兵工厂?”许峰看着她,注意到她军大衣袖口内侧,有一小块洗不掉的黑色油污,手指的关节也比记忆中粗糙了一些:“应该不轻松吧?” “技术顾问,很轻松。”伊莉莎避开了他的目光,转而问道:“你呢?你的事情办完了?还有……她,还好吗?” 她没有说出林雪的名字,但那个“她”字,像一根细细的针,轻轻扎在两人之间那层微妙的空气里。 许峰沉默了一下,如实回答:“我从东京回来,先去了趟金陵,把冈村宁次杀了。” 伊莉莎的瞳孔缩了一下。 刺杀一个被国家重兵保护的重要人物,他说得像去菜市场买了棵白菜一样轻松。 这个男人,还是和以前一样,总在做着惊天动地的事。 “找到她的时候,”许峰的声音放缓了一些:“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归属。她现在是一名军医,每天都很忙,但她很喜欢现在的工作。” 他没有说林雪已经是他的妻子,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有些事,对伊莉莎说出来,是一种残忍。 “至于我,也算是干上后勤了。”许峰自嘲地笑了笑:“这次来莫斯科,就是为了办点后勤的事。” “挺好。”伊莉莎低声说了一句。 然后,又是沉默。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过去的回忆太重,未来的道路又岔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他们像两条在战争的洪流中偶然交汇的船,短暂交错后,终将驶向各自的航道。 雪,似乎下得更大了些。 “我该走了。”伊莉莎终于开口,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安静。她抱着那束白色的雏菊,像抱着一份沉甸甸的过往。 “好。”许峰点了点头。 伊莉莎转身,沿着墓园的小径往外走。 她的背影在灰白色的天幕下,显得有些单薄,一步一步,走得决绝又落寞。 许峰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某个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他想起在西伯利亚那个寒冷的夜晚,这个女人将自己最珍贵的一切都给了他,没有索求,也没有怨言。 他不能就这样看着她消失在风雪里。 “伊莉莎!”他喊了一声。 伊莉莎的脚步顿住,但没有回头。 许峰快步追了上去,走到她身边,与她并肩而行:“我送送你吧。” 伊莉莎的身体微微一僵,片刻后,才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两人就这么沉默地走着,脚下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成了这片天地间唯一的配乐。 他们走出了新圣女公墓,走上了宽阔的街道。 有轨电车叮叮当当地驶过,街边的商店橱窗里透出温暖的灯光,穿着厚厚冬衣的莫斯科市民行色匆匆。 这人间烟火的景象,和墓园里的肃杀沉寂,仿佛是两个世界。 “你住在哪儿?”许峰问。 “塔甘卡区,一栋老公寓里。”伊莉莎回答。 “离这里不近。” “还好,坐地铁很方便。” 对话又一次中断了。 许峰侧过头,看着伊莉莎被冻得发红的侧脸,和那双依旧清澈的蓝色眼睛。 他忽然注意到,她的手背上,有几道细小的,像是被金属划破后留下的疤痕。 “你的手……”他开口。 伊莉莎下意识地将手往袖子里缩了缩:“没什么,不小心碰的。” “什么样的技术顾问,能把手碰成这样?”许峰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伊莉莎,你没说实话。” 伊莉莎的脚步停了下来。她转过头,直视着许峰的眼睛。 风雪吹乱了她额前的几缕金发,她的眼神里,有倔强,有委屈,还有一丝被看穿后的狼狈。 “是不是实话,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反问:“许峰,我们已经不是在训练营了。我不是你的教官,你也不是我的学员。” “我现在是苏维埃兵工厂的一名普通工人,每天的工作,就是检查那些刚下生产线的炮管和枪栓,确保它们不会在战士手里炸膛。” “这就是我的生活,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轻松,但也没有那么糟糕。我能养活自己。” 她一口气说了很多,像是在发泄,又像是在强调。 许峰静静地听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拧了一下,又酸又涩。 从一个功勋卓著的上尉军官,到战俘营的看守,再到兵工厂的质检工人。 这个国家,亏欠了她太多。 “对不起。”许峰低声说。 他知道,她之所以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帮他。 “我不需要你的道歉。”伊莉莎摇了摇头,语气软化了下来:“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能回到莫斯科,已经很好了。很多人,连回来的机会都没有。” 她看了一眼公墓的方向,眼神黯淡。 许峰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陪着她,走向地铁站。 莫斯科的地铁站,像一座座深埋地下的宫殿,宏伟而华丽。 明亮的水晶吊灯,精美的大理石浮雕,仿佛在向世人宣告着这个国家的强大与骄傲。 但穿行在其中的人们,脸上却大多带着生活的疲惫。 两人挤上拥挤的地铁车厢,被人群隔开了半米的距离。 伊莉莎抓着头顶的扶手,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黑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峰看着她,看着她倒映在玻璃上的,有些模糊的脸。 他忽然觉得,罗科索夫斯基的“援助”,似乎还不够。 他想为这个女人,再多做点什么。 地铁到了塔甘卡站。两人随着人流走出车站,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伊莉莎住的地方,是一片建于战前的赫鲁小夫楼,五层高的板楼,墙皮斑驳,在夜色中像一头头沉默的巨兽。 楼道里没有灯,黑漆漆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说不清的,混杂着酸菜、劣质烟草和潮湿的味道。 “我到了。”伊莉莎在一扇门前停下:“谢谢你送我回来。” “不请我进去喝杯热茶吗?”许峰看着那扇漆皮剥落的木门,笑着问。 伊莉莎的身体僵了一下,那扇斑驳的木门在她身后,像一道无法逾越的界线。 她没有回头,声音在寒冷的楼道里显得有些飘忽:“不了。太晚了,而且家里……不方便。” 她的拒绝干脆利落,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 “你是有家的人了。”她补充了一句,声音更低了些,像是在提醒许峰,也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们之间,早就该结束了。” 许峰站在原地,看着她瘦削的背影。那句“有家的人”,像一把钝刀,在他心里慢慢地割着。 他亏欠这个女人太多,多到一句道歉都显得苍白无力。 楼道里死一般地寂静,只有从门缝里透出的微弱光亮,勾勒出她紧绷的轮廓。 就在这尴尬得令人窒息的气氛中,那扇木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了一条缝。 一个梳着金色小辫子的小脑袋探了出来,大概只到伊莉莎的腰部。 孩子揉着惺忪的眼睛,用稚嫩的俄语含混不清地叫了一声:“Мама?” 妈妈?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许峰的目光,瞬间被那个小小的身影攫住。 伊莉莎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一颤,猛地转身,用身体挡住了那道门缝,语气里是前所未有的慌乱和严厉:“蕾娜塔!谁让你出来的?快回去睡觉!” 她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想把孩子推回去,再关上门。 但已经晚了。 许峰看清了。 那个叫蕾娜塔的小女孩,虽然有着斯拉夫人种标志性的白皙皮肤和深邃眼窝,但她那一头浓密的头发,不是金色,不是褐色,而是纯粹的,如同远东黑夜一般的黑色。 更重要的是,当小女孩抬起头,好奇地望向他这个陌生人时,那双眼睛,也是黑色的。 像两颗浸在清水里的黑曜石,清澈,纯净。 一道闪电在许峰脑中炸开。 他离开西伯利亚的战俘营,是两年多以前。 那个冰冷的夜晚,伊莉莎将自己交给了他。 时间,对得上。 黑头发,黑眼睛…… 第221章 喜当爹,真是够惊喜的 许峰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胸腔里,心脏疯狂擂鼓的声音。 伊莉莎还在试图关上门,她的脸颊因为窘迫和惊慌而涨得通红。 许峰没有再给她机会。 他一步上前,伸手用力抵住了那扇摇摇欲坠的木门。 他的动作有些粗暴,完全不像平时的他,但此刻,他已经顾不上什么礼貌和风度。 “许峰,你干什么!”伊莉莎惊呼。 许峰没有回答,只是用力推开门,闯了进去。 一股混杂着黑面包、廉价肥皂和孩子身上奶香味的温暖气息扑面而来。 房子很小,一眼就能望到头。 一间卧室,一个兼做客厅和厨房的小空间。 墙上糊着发黄的报纸,角落里堆着几袋土豆,唯一像样的家具,是一张磨得发亮的木桌和几把椅子。 蕾娜塔被他这个突然闯入的陌生人吓到了,躲在伊莉莎身后,只露出一双黑溜溜的眼睛,怯生生地打量着他。 “蕾娜塔,回房间去!”伊莉莎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变得尖锐。 小女孩很听话,看了许峰一眼,便乖巧地跑进了那间唯一的卧室,关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许峰的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伊莉莎的脸上。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那么看着她。 伊莉莎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视线,双手紧紧地绞在一起。 “伊莉莎。”许峰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 “她不是你的孩子!” 几乎是在他喊出她名字的瞬间,伊莉莎脱口而出。 她的声音又快又急,像是在抢答一个关乎性命的问题。 然而,正是这句不假思索的辩解,彻底出卖了她。 如果真的不是,她又何必如此激动,如此急于撇清? 空气,再一次凝固。 许峰慢慢走到那张木桌旁,拉开一把椅子,坐了下来。 椅腿在老旧的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感觉自己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了,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他有孩子了。 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女儿。 在莫斯科,在这个他从未想过会再次踏足的城市。 这个认知,比在斯摩棱斯克突出部面对一整个党卫军巡逻队,还要让他感到手足无措。 伊莉莎看着他颓然坐下的样子,眼圈慢慢红了。 她知道,再也瞒不住了。 她靠在墙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许久,才用一种近乎耳语的声音说道:“她叫蕾娜塔,蕾娜塔·安德烈耶夫娜。是我的女儿。” 她顿了顿,抬起头,迎上许峰的目光,一字一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她只是我的女儿。以前不是你的,以后,也不会是。” 这话语里的决绝,像一把冰锥,刺得许峰心口生疼。 他明白她的意思。她不想让他为难,不想用这个孩子来牵绊他,不想破坏他在国内的家庭。 她宁愿一个人,扛下所有的一切。 这个傻女人。 许峰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里的混乱已经褪去,取而代代的是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 “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工作?”他没有再纠缠孩子的问题,而是换了个话题。 伊莉莎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 她低下头,拨弄着自己粗糙的指关节:“我跟你说过了,在兵工厂。” “什么样的兵工厂,能让一个功勋上尉,去当一名普通的质检工人?” 许峰的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伊莉莎,跟我说实话。如果你不说,我自己也能查到。米哈伊尔,或者元帅本人,我想他们会很乐意帮我这个小忙。你知道我能做到。” 他的话,戳破了她最后那点可怜的自尊。 伊莉莎的肩膀垮了下来,所有的倔强和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她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开始微微耸动。 压抑了太久的委屈和辛酸,在这一刻,终于决堤。 她没有嚎啕大哭,只是无声地流着泪,像一头在风雪中走投无路,却又不肯倒下的孤狼。 许峰没有去安慰她。 他知道,她需要的不是安慰,而是让她把这些情绪都发泄出来。 过了很久,她的抽泣声才渐渐平息。 她抬起头,眼睛又红又肿,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是,我就是个工人。每天穿着油腻腻的工作服,在震耳欲聋的噪音里,检查那些冰冷的铁疙瘩。每天累得像条狗,回到家,还要照顾蕾娜塔。这就是我的生活。” 她自嘲地笑了笑,眼泪又流了下来。 “但是,这又有什么不好?”她忽然挺直了腰杆,像是在宣誓:“我是布尔什维克,我所追求的,不就是工人阶级当家作主吗?我靠自己的双手劳动,养活我的女儿,我不偷不抢,我不觉得丢人!” 这番话,一半是真心,一半是赌气。 许峰却被她说得哑口无言。 他还能说什么?说她应该得到更好的待遇?说这个国家亏欠了她? 在她的信仰面前,这些话都显得那么苍白。 他沉默了许久,脑子里飞速地思考着。 他不能就这么走了,把她们母女俩扔在这个冰冷破旧的公寓里。他做不到。 “伊莉莎。”他站起身,走到她面前,向她伸出手。 伊莉莎迟疑了一下,还是把手放在了他的掌心。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带着一层厚厚的茧子,给人一种莫名的心安。 许峰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我跟罗科索夫斯基元帅的交易,已经达成了。” 他看着她的眼睛,缓缓说道:“后续,会有大量的‘农用机械’和‘生产物资’,从苏维埃运往东北。反过来,我们也会有大量的粮食,通过西伯利亚铁路运到莫斯科。” 伊莉莎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这么大规模的贸易往来,需要一个可靠的、精通两国语言的联络官。负责在莫斯科这边,进行协调、沟通,处理各种突发状况。” 许峰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我想来想去,也找不到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 伊莉莎的瞳孔猛地一缩,她瞬间明白了许峰的意思。 “不行!”她想也不想就拒绝:“这是你给我安排的,我不能……” “这不是我安排的。”许峰打断了她:“这是工作的需要。伊莉莎·安德烈耶夫娜上尉,你有在东方工作的经验,精通汉语,了解他们的思维方式。” “同时,你又是苏维埃的功勋军官,忠诚可靠。这个职位,非你莫属。这是元帅的任命,不是我的施舍。” 他把“元帅的任命”几个字咬得很重。 伊莉莎怔住了。她看着许峰认真的脸,看着他眼里的不容置疑。 她知道,这是他为她想出的,一个能让她接受,又能保全她尊严的办法。 把一份私人的人情,包装成一项公事的任命。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不动声色地,就把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伊莉莎极力想和他撇清关系,想独自承担一切。 可是,当他真的为她披荆斩棘,为她铺好一条路的时候,她心里那座用倔强和自尊筑起的高墙,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一丝裂缝。 一股暖流,从心底深处,慢慢地涌了上来。 她看着他,看了很久,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服从组织的安排。”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许峰就离开了旅馆。 莫斯科的清晨寒气逼人,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只有扫雪车在发出单调的轰鸣。 他没有去找伊万,这种事情,伊万掺和进来只会更麻烦。他需要直接和能拍板的人对话。 阿尔巴特街的旧书店还没开门,许峰在街角的一家小咖啡馆里坐了下来,点了一杯热气腾腾的格瓦斯。 他没有联系米哈伊尔的办法,只能用最原始的方式——等待。 他相信,既然合作已经开始,对方一定有留意他动向的渠道。 果然,不到一个小时,书店那扇熟悉的门被推开了。 米哈伊尔穿着那件黑色的呢大衣,像一头熊一样走了出来。 他左右看了一眼,目光在街角的咖啡馆里与许峰对上,随即不动声色地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许峰放下几个戈比,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在清晨空旷的街道上穿行,最后拐进了一条僻静的后巷。 “出什么事了?”米哈伊尔转过身,眉头紧锁。计划才刚开始,他最怕节外生枝。 “我需要一个人。”许峰开门见山。 米哈伊尔的表情放松了一些,只要不是计划本身出问题就行:“什么人?” “伊莉莎·安德烈耶夫娜,前上尉。”许峰报出了名字:“我需要她担任这次‘农业援助计划’在莫斯科方面的总联络官。” 米哈伊尔的眉毛挑了一下,眼神里闪过一丝探究:“伊莉莎?我记得她。因为你的事,被调去了西伯利亚。后来听说回来了,在乌拉尔的一家工厂里。” “她现在就在莫斯科,在一家兵工厂当质检工人。”许峰纠正道。 米哈伊尔沉默了。一个在战争中立过功,精通汉语,有着丰富对敌斗争经验的军官,最后沦落到去当一名普通的工人。 这背后意味着什么,他心里一清二楚。 克里姆林宫里的那些龌龊事,他见得太多了。 “这是你的私人请求?”米哈伊尔的语气很平静。 “是公事。”许峰的回答斩钉截铁:“我们之间的合作,时间跨度长,涉及的物资数量庞大,中间环节繁多。” “国防部、农业委员会、对外经济联络委员会、铁路运输部门……你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在这些部门之间穿针引线,确保每一个环节都万无一失。” 他看着米哈伊尔,语速不疾不徐:“这个人,必须对我们东方人的行事风格了如指掌,避免因为文化差异产生误会和摩擦。” “她必须有军人的背景,懂得保密纪律,知道什么话能说,什么事能做。她还必须绝对忠诚,不会被贝利亚的人轻易收买或吓倒。” 许峰每说一条,米哈伊尔的脸色就凝重一分。 “伊莉莎上尉,是唯一符合所有条件的人选。” 许峰做出了总结:“把她从工厂的生产线上解放出来,放到这个位置上,对我们双方都有利。” “对元帅来说,是启用了一个被埋没的人才,人尽其用。对我来说,我需要一个能听懂我说话,并且百分之百可以信任的搭档。这笔买卖,很划算。” 他把这件事,从私人情感,完全拔高到了合作利益的高度。 他没有提伊莉莎的窘境,也没有提任何关于“照顾”的话题。 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用她,对大家都好。 米哈伊尔盯着许峰看了很久,这个东方人的心思,比他想象的还要深沉。 他不仅能看透克里姆林宫的政治棋局,还能把人情世故包装得滴水不漏。 “你说的有道理。”米哈伊尔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许峰的逻辑:“这件事,我会向元帅汇报。启用一个被‘处理’过的军官,需要元帅亲自点头。” “我相信元帅的眼光。”许峰说。 “最迟明天,给你答复。”米哈伊尔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后巷,没有多说一句废话。 军人之间的交流,总是这么直接高效。 许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寒风吹在脸上,让他混乱了一夜的头脑清醒了许多。 他知道,这件事基本成了。罗科索夫斯基是个实用主义者,他不会拒绝一个能让计划更顺利进行的提议,尤其是在这个提议几乎没有任何成本的情况下。 他没有直接回旅馆,而是绕道去了附近的一家国营商店。 用身上剩下的一些卢布和几块从独立位面里拿出来的压缩饼干,换了一些黑面包、一小块黄油、一罐牛奶,甚至还有几颗对孩子来说无比珍贵的糖果。 当他提着这些东西,再次敲响伊莉莎家那扇破旧的木门时,开门的是蕾娜塔。 小家伙显然还记得他,有些怕生地躲在门后,黑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望着他。 “你妈妈呢?”许峰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和善一些。 蕾娜塔指了指屋里。 伊莉莎正在炉子前准备午饭,锅里煮着寡淡的土豆汤。 看到许峰提着东西进来,她立刻皱起了眉头。 第222章 有孩子了,思想的确会变 米哈伊尔的效率很高,或者说,是罗科索夫斯基元帅的效率很高。 第二天,调令就下来了。 一纸任命,直接从国防部下达到了伊莉莎所在的兵工厂。 当工厂书记官用一种古怪的眼神,将那份盖着红星印章的文件交给伊莉莎时,她还以为自己又犯了什么错。 “伊莉莎·安德烈耶夫娜同志,鉴于您在战争期间的卓越贡献,以及您在处理东方事务上的丰富经验,经研究决定,任命您为‘兄弟国家农业发展援助计划’莫斯科联络办公室总负责人,即刻生效。” 伊莉莎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感觉它比一根刚出炉的炮管还要烫手。 “农业发展援助计划”?这是什么东西? 她还没来得及细想,另一份文件也递到了她面前。 “另外,组织考虑到您工作的特殊性以及您作为单身母亲的实际困难,特批为您调换一套新的公寓。地址在这里,您今天就可以搬过去。” 书记官指着文件上的地址,语气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羡慕。 那可是阿尔巴特区,一栋大林时期建的公寓楼,离克里姆林宫只有几条街的距离。 住在那里的人,非富即贵。 当天下午,一辆军用卡车就停在了她那栋破旧的赫鲁小夫楼下。 两个士兵帮她把为数不多的家当搬上了车。 蕾娜塔从没坐过这么大的车,兴奋地在车厢里爬来爬去,黑亮的眼睛里闪着好奇的光。 伊莉莎抱着女儿,坐在卡车上,看着那栋住了两年的破楼在视野中越来越远,心里五味杂陈。 她知道,从今天起,她和女儿的生活,将彻底告别那种在温饱线上挣扎的日子。 可这种被安排、被施舍的感觉,像一根刺,扎在她骄傲的心上。 新的公寓远比她想象的要好。 不是两间,是三间。 宽敞的客厅,独立的卧室和书房,还有一个带浴缸的卫生间。 暖气烧得很足,地板是光亮的橡木,推开窗,就能看到莫斯科河结冰的河面。 蕾娜塔一进屋,就挣脱了妈妈的怀抱,迈着小短腿在房间里跑来跑去。 她的小皮靴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哒哒哒”的清脆声响,给这个空旷的房子带来了第一丝生气。 “妈妈,看!”她指着天花板上华丽的水晶吊灯,发出惊喜的叫声。 伊莉莎看着女儿兴奋的小脸,心里的那根刺,似乎被这温暖的灯光融化了一些。 她蹲下身,把女儿搂进怀里。 不管过程如何,至少,蕾娜塔不用再挤在那个潮湿阴暗的单间里了。 为了女儿,这点自尊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开始整理行李,把那几袋土豆和黑面包收进厨房,把蕾娜塔的小床安放在最温暖的卧室里。 当一切都安顿下来,夜幕已经降临。 伊莉莎给女儿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睡衣,抱着她在摇椅上,轻声哼着摇篮曲。 蕾娜塔很快就睡着了,小脸上还带着满足的微笑。 伊莉莎却没有丝毫睡意。她走到客厅的窗边,看着窗外的夜色。 而在街对面的一个黑暗角落里,许峰正静静地站着。 他没有去火车站,他退掉了那张车票。 他就像一个幽灵,看着那辆军用卡车驶来,看着伊莉莎抱着孩子上车,看着她们消失在街角。 然后,他通过米哈伊尔留下的一个隐秘联络方式,问到了新公寓的地址。 他没有上前,只是远远地看着。 他看到蕾娜塔在房间里兴奋地奔跑,看到伊莉莎脸上那复杂的神情,看到她把女儿搂进怀里时,眼底那一闪而过的温柔。 他甚至能“听”到蕾娜塔惊喜的叫声,和伊莉莎哼唱的、不成调的摇篮曲。 这种感觉很奇妙,像一个偷窥者,在窃取着本不属于他的温暖。 他知道自己应该离开。林雪还在等他,东北的同志们还在等他。 这里的一切,都像是一个美丽的错误。 可他的脚,却像生了根一样,无法挪动分毫。 那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小女孩,像一块磁石,牢牢地吸住了他的目光,也吸住了他的心。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从独立位面里摸出一瓶伏特加。 这是他从伊万那里顺来的。 他拧开瓶盖,狠狠地灌了一口。 辛辣的液体灼烧着他的喉咙,却无法驱散心里的那片混乱。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公寓里的灯光,一盏盏熄灭了。 最后,只剩下客厅里一盏昏黄的落地灯还亮着。 伊莉莎的身影,出现在窗前。 她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像一尊忧郁的雕像。 许峰知道,她在想什么。 两人隔着一条街道,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在同一个夜晚,怀着同样复杂的心事,彼此对望着,却又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第二天,许峰依然没有走。 他像一个真正的莫斯科游民,在伊莉莎公寓附近游荡。 白天,他看着伊莉莎穿着一身崭新的呢子大衣去某个部门报到,傍晚,又看着她提着一个装满食物的网兜回来。 她的步履不再像以前那样带着疲惫,多了一丝干练和从容。 蕾娜塔似乎很喜欢新家。 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窗边玩耍,把窗台当成了她的城堡。 许峰就坐在街对面的长椅上,装作看报纸,余光却一直没有离开那扇窗户。 蕾娜塔虽然只有一岁,却异常的聪慧和敏锐。 她似乎对那个每天都坐在同一个位置的、裹着大衣的叔叔产生了兴趣。 她会趴在窗户上,歪着小脑袋,用她那双黑宝石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许峰。 许峰不敢和她对视,每次她看过来,他就把脸埋进报纸里。 可小孩子的直觉,有时候比成年人的逻辑更可怕。 这天下午,伊莉莎正在厨房准备晚餐,蕾娜塔忽然从客厅跑了进来,小手拽着她的裙角,含糊不清地喊着:“叔叔……叔叔……” “什么叔叔?”伊莉莎心不在焉地搅动着锅里的罗宋汤。 蕾娜塔指着窗户的方向,小脸上满是认真:“叔叔,外面,看。” 伊莉莎被她缠得没办法,只好擦了擦手,跟着她走到窗边:“哪有什么叔叔,外面都是雪。” 她顺着女儿手指的方向看去,只看到一个空荡荡的长椅。 “走了。”蕾娜塔有些失落地说。 伊莉莎揉了揉女儿的黑头发,笑了笑,没当回事。 然而,这样的情景,在接下来的两天里,又发生了好几次。 每一次,蕾娜塔都坚持说外面有个叔叔在看着她,但每一次伊莉莎看过去,都空无一人。 伊莉莎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天傍晚,蕾娜塔又一次跑来拉她的手。 伊莉莎没有立刻走过去,而是悄悄地移动到窗帘后面,透过一丝缝隙朝外看去。 长椅上,坐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一件深色的旧大衣,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帽子,手里拿着一份《真理报》,似乎正看得入神。 傍晚的光线有些昏暗,但伊莉莎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熟悉的侧影。 伊莉莎的心脏在胸腔里重重地擂鼓。 是他。 那个男人,竟然还没走。 这几天蕾娜塔断断续续的“叔叔”,那些一闪而过的、让她以为是错觉的背影,原来都是真的。 他就像一只固执的狼,在自己的领地边缘徘徊,不肯离去。 一股混杂着恼怒、无奈和一丝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悸动的复杂情绪,瞬间冲上了她的头顶。 她深吸一口气,胸口因为剧烈的情绪起伏而微微颤抖。 “蕾娜塔,你待在家里,把门锁好,妈妈出去一下。”她用尽量平稳的声音对女儿说,然后拿起挂在门边的外套,快步走了出去。 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她裹紧大衣,踩着积雪,径直穿过街道,走向那个坐在长椅上的身影。 许峰听到了脚步声。他没有抬头,只是将手里的《真理报》慢慢折好,放在一边,然后站了起来。 他知道,躲不下去了。 两人隔着三步远的距离站定,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比街上的风雪还要冰冷。 最终,还是伊莉莎先开了口,她用的是俄语,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你还没走?” 不等许峰回答,她又换回了中文,语速又快又急,像是在倾泻积攒了几天的情绪:“你的事情办完了,你的火车早就该开了。你留在这里干什么?像个贼一样,每天躲在街角偷看我们母女,有意思吗?”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都像冰锥,扎在许峰心上。 他没有辩解,只是抬起头,目光越过她的肩膀,望向街对面那栋公寓楼的窗户。 他知道,那里有一双黑色的眼睛,可能正好奇地看着这里。 “我想见她。”许峰的声音有些干涩:“就一天。我想带她出去玩一天。” 这个要求,像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伊莉莎所有的怒火。 “不行!”她脱口而出,湛蓝色的眼睛里满是愤怒和一丝惊慌:“许峰,你疯了吗?她不存在!对你来说,她就应该不存在!你忘了你在国内还有家吗?你忘了林雪还在等你吗?” 她提起林雪的名字,像是在用一把刀子,狠狠地划开一道界线,提醒他,也提醒自己。 许峰的脸色沉了下来。 “我忘不了。”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伊莉莎,不管你承不承认,不管我承不承认,蕾娜塔都是我的女儿。这是事实,谁也改变不了。” 第223章 老干部也是带上娃了 他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傍晚昏黄的路灯下,他能清晰地看到她眼中的倔强和痛苦。 “你在东方待过,你应该比我更清楚。” 他的语气放缓了一些,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道理:“我们龙国人,对‘血脉’这两个字,看得有多重。那不是一个名字,一个身份,那是刻在骨子里,融在血液里的东西。想忘,也忘不掉。” 伊含莎的身体微微一颤。 她当然知道。 她在龙国东北待了那么久,她见过那些为了给祖宗续上一炷香,可以散尽家财的人。 见过那些漂泊海外几十年,临死前唯一的遗愿,就是叶落归根的老人。 她比谁都了解这个民族对血脉传承的执念。 所以,她才更害怕。 她怕这个孩子,会成为拴住许峰的枷锁,成为他和他妻子之间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她宁愿自己一个人扛下所有,也不想让他为难。 可是,看着他此刻的眼神,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执拗,她知道,自己所有的拒绝和伪装,在这个男人面前,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就是这样的人。一旦他认定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拒绝,只是徒劳地延长彼此的痛苦。 伊莉莎紧绷的肩膀,终于垮了下来。 她背过身去,不想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软弱。 许久,她才吐出一口长长的白气,仿佛要将心里所有的挣扎和无奈都一同呼出。 “就一天。”她的声音在寒风中有些发飘:“明天上午九点,你来接她。晚上六点之前,必须把她送回来。” 说完,她没有再回头,径直迈开脚步,穿过街道,快步走回了公寓楼。 她的背影挺得笔直,像一株在风雪中绝不弯腰的白桦树,只是那步伐,却带着一丝仓皇。 许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道的黑暗中,久久没有动弹。 他知道,她答应了。 这个傻女人,总是嘴上说着最狠的话,心里却比谁都软。 雪,又开始下了,一片一片,落在他的肩上,也落在他那颗因为即将见到女儿而狂跳不止的心上。 第二天上午八点五十九分,许峰准时出现在伊莉莎的公寓门前。 他换下了一身陈旧的大衣,穿上了一件干净的深蓝色便服,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手里还提着一个用彩色包装纸包着的小礼物。 那是在一家国营商店的角落里找到的,一只憨态可掬的木头小熊。 他的心跳得有些快,这种感觉,比当初在斯摩棱斯克突出部面对德军的坦克还要紧张。 门“吱呀”一声开了。 伊莉莎已经穿好了上班的呢子大衣,脸上没什么表情,像是在进行一项公事交接。 蕾娜塔被她打扮成了一个雪球,穿着厚厚的粉色连体棉衣,只露出一张苹果般的小脸。 “她上午十一点要喝一次牛奶,下午三点要睡午觉,最多一个半小时。不能吃太甜的东西,尤其是糖果。”伊莉莎的语速很快,像是在背诵一份清单,将一个装有奶瓶和一块黑面包的布包递给许峰。 许峰一一记下,郑重地点了点头。 伊莉莎蹲下身,最后理了理女儿的帽子,轻声用俄语叮嘱了几句。 蕾娜塔似乎对今天的出行充满了期待,她没有像往常一样黏着妈妈,而是好奇地抬起头,用那双和许峰如出一辙的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许峰的心瞬间被这道目光攥紧了。 他蹲下身,将那只木头小熊递到她面前。 蕾娜塔看了看小熊,又看了看许峰,伸出戴着小手套的手,接了过去,用还不太清晰的发音,软软地叫了一声:“叔叔。” 这一声“叔叔”,让许峰感觉自己心里最柔软的那块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撞了一下,又酸又麻。 他向蕾娜塔伸出手,小家伙迟疑了一下,还是把自己的小手放进了他宽大的手掌里。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走进了莫斯科的漫天风雪中。 一个身经百战的男人,该如何带一个一岁多的孩子在莫斯科玩一天? 这个问题,显然超出了许峰的能力范围。 他首先想到了高尔基公园。 他租了一架小雪橇,把蕾娜塔稳稳地放在上面,然后拉着绳子,在铺满白雪的小径上慢慢走着。 起初的气氛有些尴尬。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像个蹩脚的导游,指着路边的东西,进行最简单的介绍。 “看,那是鸽子。” “树。白桦树。” 蕾娜塔坐在雪橇上,晃着小腿,用一连串许峰听不懂的俄语和咿咿呀呀的声音回应着他,黑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全新的世界。 许峰试着堆一个雪人。他,一个农业专家,一个能精准计算炮弹落点的战士,面对一堆松软的白雪,却显得笨手笨脚。 他堆出来的雪人歪歪扭扭,脑袋刚安上去就滚了下来,引得蕾娜塔“咯咯”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清脆得像风铃,在寂静的公园里回荡。 许峰看着女儿笑得眯起来的眼睛,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这是他记不清多久以来,第一次这样发自内心地、毫无负担地笑。 午餐时间,他带着蕾娜塔去了一家小咖啡馆。 他严格遵守着伊莉莎的嘱咐,点了土豆泥和一份没有加太多盐的肉饼。 他用勺子仔细地将土豆泥碾得更碎,把肉饼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然后笨拙地喂到女儿嘴边。 他的这双手,能拆装最复杂的枪械,能签署价值连城的协议,此刻却连一把小小的汤匙都握不稳。 蕾娜塔吃得小脸像只花猫,嘴角沾满了土豆泥。 许峰下意识地抽出餐巾,轻轻地帮她擦拭。 小家伙没有躲闪,只是仰着头,用那双无比清澈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里,没有一丝陌生和胆怯,只有纯粹的信任。 就在那一瞬间,许峰心里那层看不见的隔阂,彻底消失了。 他不再是“叔叔”,也不是一个愧疚的闯入者。 他是她的父亲。 这个认知,像一道暖流,瞬间涌遍了他的四肢百骸。 下午五点五十分,许峰准时出现在公寓楼下。 他没有上楼,只是站在那棵熟悉的白桦树下,像一尊沉默的雕塑。雪橇放在脚边,上面还残留着蕾娜塔的笑声。 六点整,伊莉莎的身影出现在楼门口。 她没有穿那件崭新的呢子大衣,而是换上了一身朴素的旧军装,仿佛在用这种方式,与他划清界限。 许峰拉着雪橇走过去,蕾娜塔已经在他怀里睡着了,小脸红扑扑的,长长的睫毛上挂着融化的雪珠。 “她睡着了。”许峰的声音很低,生怕惊醒了怀里的小人儿。 伊莉莎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女儿接了过来。 她的动作很轻,眼神里是母亲独有的温柔。 在接触的瞬间,许峰感觉自己的指尖,碰到了她微凉的手背。 两人都像被烫了一下,迅速收回了手。 “牛奶喝了,土豆泥吃了半份,没吃糖。”许峰像一个交接工作的下属,汇报着一天的成果。 “知道了。”伊莉莎抱着女儿,转身就走。 “伊莉莎。”许峰叫住了她。 她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侧着身子,用眼角的余光等着他的下文。 “我订了今晚十点的火车。” 伊莉莎的肩膀几不可见地颤了一下。她没有回应,抱着女儿的胳膊却收得更紧了些。 “替我……照顾好她。”许峰的声音有些艰涩。 “她是我女儿。”伊莉莎的声音从寒风中传来,不带一丝温度,却像一把重锤,砸在许峰心上。 说完,她再没有停留,快步走进了楼道,将风雪和那个男人,都关在了门外。 许峰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楼上那扇窗户的灯光亮起,他才转身离开。 他没有回头,一步一步,走得决绝。 西伯利亚的夜班列车,像一条钢铁巨龙,在无边的雪原上咆哮穿行。 车厢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烟草、汗水和黑面包混合的气味。 许峰找了个靠窗的下铺,将背包塞到枕头下,便躺了下来。 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全是蕾娜塔的笑脸。 她坐在雪橇上晃着小腿的样子,她用沾满土豆泥的小手抓他手指的样子,她把木头小熊抱在怀里,用那双黑宝石般的眼睛好奇看他的样子。 每一个画面,都像一帧帧的电影,在他脑中反复播放。 他有女儿了。 这个认知,不再是昨天那种被雷劈中的震惊和慌乱,而是变成了一种沉甸甸的、滚烫的、无法忽视的真实感。 它像一颗种子,在他心里生了根,发了芽,枝蔓缠绕着他的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带着酸楚的牵扯。 “嘿,兄弟,来一口?” 一个粗犷的俄语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对面上铺探出一个红鼻子的大脸盘,是个穿着铁路制服的中年男人,手里晃着一瓶伏特加。 “不了,谢谢。”许峰摇了摇头。 “龙国人?”男人看清了他的脸,咧嘴一笑,露出两排被烟草熏黄的牙:“去哈城?我年轻的时候也在那边待过,好地方,姑娘漂亮,锅包肉好吃!” 男人自顾自地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然后打了个酒嗝,话匣子彻底打开了:“你们现在日子不好过吧?刚打完霓虹国人,又自己人打自己人。不像我们,战争结束了,一切都好起来了。” 许峰没有接话,只是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单调的雪景。 “不过话说回来,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男人似乎喝得有点多,眼神开始迷离,“我老婆,在莫斯科,是个会计。我呢,一年到头在这铁皮罐头里跑。我们有个儿子,今年五岁了,上次见他,他管我叫叔叔……你说可笑不可笑?” 男人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醉醺醺的自嘲,却像一根针,精准地扎进了许峰心里。 叔叔。 蕾娜塔也是这么叫他的。 许峰感觉胸口一阵发闷,他从铺位上坐起来,走到了车厢连接处。 他推开车窗,冰冷的寒风瞬间灌了进来,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他大口地呼吸着,试图用这严寒,来压下心里的烦躁。 他想起了林雪。 他们是夫妻,是经历过生死的战友,是彼此最深的秘密的守护者。 他们的关系,建立在一种近乎绝对的信任之上。 可现在,他背叛了这份信任。 他该怎么跟她说? 说自己在一个冰冷的西伯利亚夜晚,和一个同样爱着他的女人,犯下了一个错误? 然后这个错误,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黑头发黑眼睛的小女孩? 这太荒唐了,也太残忍了。 对林雪来说,这无异于一把尖刀。 可如果不说呢?把这个秘密永远地埋在西伯利亚的冰雪之下? 许峰的脑子里,浮现出伊莉莎抱着女儿,消失在楼道里的那个决绝的背影。 她一个人,扛下了所有。 从功勋上尉到战俘营看守,再到工厂质检工。 她被降职,被流放,在最艰难的日子里生下孩子,独自抚养。 他可以假装这一切都没发生过,回到哈城,继续当他的英雄,当林雪的好丈夫。 但他做不到。 他忘不了蕾娜塔那双和他如出一辙的黑眼睛。 他忘不了伊莉莎那句“她是我女儿”背后,所隐藏的全部骄傲和牺牲。 一个谎言,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圆。 这个秘密,就像一颗埋在身体里的弹片,平时或许感觉不到,但总有一天,会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要了他的命。 更重要的是,会毁掉他和林雪之间,最宝贵的东西。 许峰靠在冰冷的车厢壁上,从独立位面之中掏出一包烟。 这包烟放了很久了,记得许峰上一次抽烟,似乎还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他点上一根,深深地吸了一口。 第224章 周保中: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挺风流! 五天后,列车终于抵达了吉林。 熟悉的站台,熟悉的口音,让许峰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而他明明没有离开太久。 他直接去了吉辽军区司令部。 周保中将军的办公室里,炉火烧得正旺。 这位昔日的抗联领袖,如今两鬓也添了些许风霜,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有神。 “你小子,可算回来了!”周保中见到许峰,脸上露出真切的笑容,亲自给他倒了杯热茶:“莫斯科那边,事情办得怎么样?” “幸不辱命。”许峰喝了口滚烫的茶水,暖意从胃里散开,驱散了连日来的疲惫:“交易已经达成。罗科索夫斯基元帅承诺,十天之内,第一批物资就会通过西伯利亚铁路运抵。包括一个步兵师的苏械装备,三条子弹生产线,还有一些我们急需的精密机床。” “好!太好了!”周保中一拍大腿,兴奋地在屋里走了两圈:“一个师的装备,三条子弹生产线!许峰,你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了!这批东西要是能按时到,咱们在南满的压力就能大大减轻!” 他走到许峰面前,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小子,总能给老子带来惊喜。说吧,想要什么奖励?给你放个长假?” 提到媳妇,许峰的心沉了一下。他放下茶杯,抬起头:“将军,我之前托您转交给雪子的信,她收到了吗?” “收到了,早就寄过去了。”周保中坐回椅子上,从抽屉里拿出一包烟,递给许峰一根:“你放心,你媳妇现在可是咱们解放军的宝贝疙瘩,技术过硬的战地医生,到哪儿都抢着要。” “那她现在具体在哪个部队?”许峰追问。 “华中野战军,九纵二师。”周保中点上烟,吸了一口,慢悠悠地吐出个烟圈:“二师的师长,你也应该听说过,李云龙。那可是员猛将,抗日那会儿就战功赫赫,把晋西北搅得天翻地覆。你媳妇在他那儿,安全得很,没人敢欺负。” “谁?”许峰以为自己听错了,手里的茶杯都晃了一下。 “李云龙啊。”周保中看他反应这么大,有些奇怪:“怎么,你认识?” 许峰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几百个意大利炮在同时开火。 李云龙? 那个天不怕地不怕,敢带着一个团硬刚坂田联队的李云龙? 那个满嘴脏话,却总能打胜仗的泥腿子师长? 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穿越到了一个相似的历史时空,没想到,这个世界居然还附赠了这么个“惊喜”。 一瞬间,许峰的后背就见了汗。把林雪放在别处,他或许还放心。 可放在李云龙的部队里,他简直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那家伙打仗是把好手,可惹祸的本事也是一流的。 跟着他,今天打平安县城,明天就可能去捅马蜂窝,仗是打得痛快了,可伤亡也绝对小不了。 雪子一个主刀医生,在那种高强度的战斗环境下,得忙成什么样?又得面临多大的风险? 再加上李云龙对霓虹国人仇恨…… “将军,您……您没搞错吧?真是那个李云龙?”许峰的声音都有点变调。 “那还能有假?全军就这一个李云龙,想找第二个都难。”周保中乐了:“看你这紧张样,怎么,信不过他?” “不是信不过……”许峰苦笑,他总不能说自己是穿越来的,看过一部叫《亮剑》的电视剧吧? 他只能含糊道:“我就是听说,这位李师长打仗,喜欢不按常理出牌,有点……太猛了。” “打仗不猛,难道还绣花啊?”周保中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放心吧,李云龙虽然混了点,但对自己人那是没得说。尤其你媳妇这种技术人才,他宝贝还来不及呢。” 许峰心里却一点也放不下。他越想越觉得不踏实,那个世界的李云龙,老婆可是在平安县城上被一炮轰死的。 虽然此李云龙可能非彼李云龙,雪子也不是秀芹,可这事儿搁谁心里不膈应? 不行,必须马上联系上雪子。 而且,关于伊莉莎和蕾娜塔的事,也必须立刻告诉她。 这种事拖得越久,伤害越大。 “将军,”许峰站起身,语气前所未有的急切:“您能不能帮我个忙,马上发一封电报。要最快的,直接发到华野九纵二师师部。” “这么急?”周保中看他脸色不对,也收起了玩笑的神色:“出什么事了?” 许峰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和盘托出。 周保中是他的老领导,也是他最信任的人。 这件事,他需要一个过来人帮他拿拿主意。 “将军,我在莫斯科,见到伊莉莎了。” 周保中的眉毛挑了一下。 伊莉莎这个名字,他有印象。当年在抗联,这个苏联女教官和许峰之间的那点事,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她……给我生了个女儿。”许峰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但紧握的拳头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挣扎。 办公室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炉火里的木柴偶尔发出一声轻微的爆裂声。 周保中叼着烟,愣了好几秒,才把烟从嘴里拿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许峰:“你说什么?女儿?” 许峰点了点头,将莫斯科发生的一切,从墓园的偶遇,到伊莉莎的窘境,再到那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小女孩蕾娜塔,一五一十地,全部说了出来。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周保中听完,手里的烟都忘了抽,烟灰掉了一截在裤子上也没发觉。 他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兵,眼神复杂。 过了许久,他才把烟屁股在烟灰缸里摁灭,冒出一句:“好小子,看不出来啊,你还挺风流。” 周保中的调侃,像一根针,轻轻扎破了办公室里紧绷的气氛。 许峰的脸颊有些发烫,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将军,您就别拿我开涮了。我现在脑子里乱成一锅粥,您快帮我出出主意,这事儿到底该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周保中又点上一根烟,狠狠吸了一口,烟雾从他鼻孔里喷出来,像两条白龙:“你小子,胆子比李云龙还大。那边跟苏联人谈着上亿卢布的买卖,这边还能抽出空来给自己添个娃。你这是事业家庭两不误啊。” 话是这么说,但周保中的语气里,并没有太多责备的意思。 他戎马半生,见过的生离死别、阴差阳错太多了。 战争这台巨大的绞肉机,能把一切伦理道德都碾得粉碎。 在那个命都保不住的年代,谁又能苛求谁完美无瑕呢? 许峰听出他话里的松动,心里稍稍安定了些,但依旧愁眉不展:“将军,我不是在开玩笑。雪子那边,我必须马上告诉她。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那就用电报开口。”周保中把烟灰弹了弹:“这种事,当面说你未必说得出口,隔着几千公里,用文字说,反而更容易些。说吧,电文内容,我让机要室给你发。” 许峰站起身,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 他的脑子在飞速运转,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在反复斟酌。 说得太简单,显得轻描淡写,是对雪子的不尊重。 说得太复杂,又怕引起误会,让她胡思乱想。 最终,他停下脚步,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将军,就这么写。”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口述,周保中拿起笔,在纸上飞快地记录。 “林雪吾妻:见字如面。 抵莫斯科,偶遇伊莉莎。彼时彼景,前尘往事,一时纷乱。方知两年前西伯利亚一别,竟留血脉。女,名蕾娜塔,黑发黑眸,今已一岁有余。 此事因我而起,责无旁贷。伊莉莎母女孤苦,我已为之安排妥当,生活无虞。 然我心匪石,不可转也。与君之约,白首不离。此事于你,或如晴天霹雳,然我不敢有半分欺瞒。千里之外,唯盼君安。待我归时,或打或骂,悉听尊便。 夫,许峰,亲笔。” 第225章 李云龙:英雄是英雄,但事办的不是好事 一段话说完,许峰感觉自己像是虚脱了一样。 他把所有的事实,所有的愧疚,以及自己最真实的态度,都浓缩在了这短短的百十个字里。 周保中写完,把电文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点了点头:“嗯,还算坦诚。就是……有点肉麻。” 他抬起头,看着许峰:“你小子,想好了?这封电报发出去,可就没回头路了。你媳妇要是脾气烈一点,直接跟你一刀两断,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想好了。”许峰的眼神没有半分动摇:“瞒着她,才是对她最大的伤害。我和她之间,不能有秘密。” 周保中沉默了。他看着许峰,这个年轻人身上有一种超乎年龄的成熟和担当。 犯了错,不逃避,不隐瞒,而是选择最艰难的方式去面对。 这一点,让他很是欣赏。 “行吧。”周保中把电文折好,递给门外的警卫员:“八百里加急,发到华野九纵二师师部,请他们务必转交九纵二师小林雪子同志本人。” 警卫员领命而去。 办公室里又只剩下他们两人。 许峰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坐回椅子上。 周保中给他续上茶水,慢悠悠地开口:“小子,你也别太紧张。咱们的队伍里,虽然讲究纪律,提倡一夫一妻。但你这个情况,比较特殊,算是战争遗留问题。” 许峰抬起头,不解地看着他。 “你想想,多少同志牺牲了,他们的婆娘孩子,不都是组织上帮忙照顾?还有些同志,跟家里失散了,以为老婆孩子都死了,在根据地又成了家。结果全国解放了,原配找来了,这叫什么?这叫历史问题。” 周保中呷了口茶,继续说:“你这个,性质也差不多。一个是在国内明媒正娶的革命伴侣,一个是在异国他乡为你生儿育女的红颜知己。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将军,您的意思是……”许峰的心跳开始加速。 “我的意思,特殊情况,特殊对待。” 周保中看着他,眼神里带着几分过来人的通透:“法律上,你只能有一个妻子。这个,没得商量。至于哪个是法律上承认的,哪个是……事实存在的,这得你自己去选,自己去平衡。” “组织上,看的是大节。你为革命立下汗马功劳,在个人生活上,只要不搞得乌烟瘴气,不造成恶劣影响,我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周保中的话,像一颗定心丸,让许峰那颗悬着的心,总算落回了肚子里。 他最怕的,就是因为这件事,被定性为“作风问题”。 在这个年代,这顶帽子一旦扣上,政治生命基本就宣告结束了。 既然直属上司都不追究,那最大的坎,就算是过去了。 剩下的,就是如何面对林雪的雷霆之怒了。 “谢谢将军。”许峰由衷地说。 “别谢我,这是你自己挣来的。”周保中摆了摆手:“你要是个孬种,犯了错就想着推卸责任,老子第一个枪毙了你。行了,电报发出去了,回信最快也得几天。这几天你也别闲着,跟我去个地方。” “去哪儿?” “兵工厂。”周保中的眼睛亮了起来:“苏维埃人的生产线要来了,咱们得提前把厂房给准备好。你小子不是农业专家吗?我听说你搞的那个什么立体种植,把大别山那帮人都看傻了。这工厂的布局规划,你也给参谋参谋。” 一谈到工作,许峰立刻来了精神。 他将个人的烦恼暂时抛到脑后,脑子里开始构思起兵工厂的布局图。 …… 华中野战军,九纵二师师部。 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红蓝箭头犬牙交错,呛人的烟味笼罩着整个指挥部。 李云龙叼着一根没点的烟,用马鞭“啪”地一下抽在地图上,震得桌上的搪瓷杯一阵乱晃。 “楚云飞那小子,多半快撑不住了,就差最后一口气了!邢志国,你他娘的兼着政委呢,战前动员搞得怎么样了?” 副师长邢志国正擦拭着眼镜片,闻言动作一顿:“放心吧老李,战士们的觉悟高着呢,就等你一声令下。” 一旁的张大彪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师长,你就瞧好吧,保证打的楚云飞屁滚尿流!” 李云龙刚要再骂咧几句,一个通讯兵猫着腰跑了进来,手里捏着一张薄薄的电报纸。 “报告师长!” “有屁快放!”李云龙眼皮都没抬一下。 “吉辽军区发来的加急电报,是……是给师野战医院的林雪同志的。”通讯兵的声音越说越小。 指挥部里的空气瞬间安静下来。 邢志国和张大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反应里看到了无奈。 李云龙那根马鞭重重地顿在地上,他转过身,一把从通讯兵手里夺过电报。 “林雪?那个鬼子娘们儿?”他把电报纸凑到眼前,眯着眼打量:“他娘的,老子的电报机是传军情的,不是给你们小两口传情书的!谁这么大面子,能把电报直接捅到我师部来?” 通讯兵吓得一个哆嗦,立正站好:“报告,发电人署名……许峰。应该是林医生的爱人。” “我管他什么疯!”李云龙把电报纸翻来覆去地看,就那么几行字,他却看得津津有味。 张大彪凑了过来,脸上带着点尴尬:“师长,看人家夫妻俩的电报,这……不太好吧?非君子所为。” 李云龙斜了他一眼,把电报纸往他面前一晃。 “张大彪,你跟老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什么时候见老子当过君子?” 张大彪顿时哑口无言,只能干巴巴地站在一旁。 李云龙的脸上,先是轻蔑,然后是好奇,最后变成了一种幸灾乐祸的古怪表情。 他“嘿嘿”笑了两声,把电报纸拍在桌子上。 “我说什么来着?这叫许峰的小子,能耐不小啊!” 他端起桌上早就凉透的茶水灌了一口,咂咂嘴。 “一个鬼子娘们儿还不够,在莫斯科还搞上了一个毛熊娘们儿,连娃都生了!好家伙,这洋荤开得,比老子当年见的场面还大!” 邢志国和张大彪的表情都僵住了。 这信息量太大,让他们一时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李云龙却来了兴致,他用马鞭指了指张大彪:“大彪,你消息灵通,跟老子说说,这个叫许峰的,是何方神圣?听过没有?” 张大彪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师长,我还真听说过。” 邢志国也推了推眼镜,接过了话头:“我也听说过。此人,不是一般人。” 李云龙把马鞭往桌上一扔,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翘起了二郎腿:“哦?怎么个不一般法?快给老子说道说道。” 邢志国清了清嗓子,表情严肃起来。 “师长,这个人,是个英雄。东京审判的时候,要不是他,不知道有多少大战犯要逃脱制裁。他一个人,当着全世界的面,把731部队那些畜生的老底都给揭了。” 李云龙脸上的笑意收敛了一些,叼着的烟也忘了点。 “就这?” “这还不算完。”邢志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敬佩,“最关键的,是在金陵。”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当时,冈村宁次那个老鬼子,在国军的重重保护下,逍遥法外。结果,这个许峰,就在金陵的大街上,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枪把冈村宁次给崩了。” 指挥部里,落针可闻。 张大彪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李云龙翘着的二郎腿,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下来。他前倾着身体,一双手撑在膝盖上。 “你说……他把谁给崩了?” “冈村宁次。”邢志国重复了一遍,“华北方面军总司令,手上沾满了我们龙国人鲜血的甲级战犯。” 李云龙傻了。 他呆坐在椅子上,脑子里嗡嗡作响。 他不止一次在梦里想过,要亲手拧下冈村宁次的脑袋。 可那也只是想想。那老鬼子待在金陵,身边全是中央军的卫队,别说杀他,就是靠近都难如登天。 可这个许峰,竟然就这么干了?还在光天化日之下? 他现在才算明白,为什么一封家信,能用八百里加急的电台,直接发到他这个野战军主力师的师部。 这不是面子,这是实力。 李云龙缓缓站起身,走到桌边,重新拿起那张薄薄的电报纸。 “许峰”两个字,此刻在他的眼中,仿佛重若千钧。 他嘴里那根没点的烟,“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这个自己向来看不上的鬼子娘们儿的男人,原来是这么一号人物。 李云龙搓了搓自己满是胡茬的下巴,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他娘的……真是个好汉。” 指挥部里没人敢接话。 这个评价,从李云龙嘴里说出来,分量千钧。 他把那张薄薄的电报纸重新拍在桌子上,这次的动作轻了很多。 “一个鬼子娘们儿,一个毛熊娘们儿,还带个娃。” 李云龙咂摸着嘴,脸上是一种混合着羡慕和幸灾乐祸的古怪表情。 “这小子,日子过得比咱们热闹。这事儿办的是不地道,可人是真好汉。” 他站起身,在地图前踱了两步。 “打仗是打仗,生活是生活。老子管天管地,还管得了人家裤裆里的事?” 他挥了挥手,像是要把这件烦心事赶走。 “行了,都别杵着了,该干嘛干嘛去!老子亲自去送一趟。” 副师长邢志国推了推眼镜,想劝一句。 “老李,这不合规矩……” “规矩?” 李云龙一瞪眼,马鞭又抄了起来。 “老子的规矩就是规矩!给一个崩了冈村宁次的好汉的媳妇送信,天王老子来了也得让路!” 他把电报纸往口袋里一揣,大步流星地走出了指挥部,留下邢志国和张大彪面面相觑。 野战医院设在一座废弃的地主大院里,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和消毒水混合的刺鼻气味。 伤员的呻吟声此起彼伏,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和护士脚步匆匆,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疲惫。 李云龙站在院子门口,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切。 他不喜欢这个地方,死气沉沉的。 可他又不得不承认,这里是前线战士们的第二个阵地。 他心里对那个叫林雪的东洋女人,还是膈应。 可这段时间的观察,又让他不得不佩服。 这个女人,不像个女人。 她身上有股子狠劲。 每天泡在手术室里十几个小时是常态,眼睛熬得通红,出来的时候走路都打晃。 有一次,前沿阵地遭炮击,伤员下不来,担架队上不去。 是她,这个所有人都以为娇滴滴的医生,二话不说就冲了上去。 在炮火的间隙里,硬生生从阵地上背下来一个断了腿的战士。 那一幕,李云龙在望远镜里看得清清楚楚。 一个瘦弱的女人,背着一个比她还壮的男人,在泥泞的弹坑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 炮弹就在她不远处爆炸,掀起的泥土劈头盖脸地砸在她身上,她连晃都没晃一下。 从那天起,李云龙就不再叫她“鬼子娘们儿”了。 至少,当着别人的面不叫了。 在他心里,这个女人,虽然是东洋人,但够格当一名战士。 一个穿着带血白大褂的护士跑过,李云龙拦住了她。 “林医生呢?” “林医生在手术室,从昨天下午进去,一直没出来。” 护士说完,又匆匆跑开了。 李云龙没再问,就那么靠在院子里的老槐树下,抱着胳膊,闭上了眼睛。 他有的是耐心。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林雪走了出来,她摘下口罩,露出一张苍白而疲惫的脸。 她脱下沾满血污的手术服,随手扔进旁边的筐里,然后走到水龙头下,一遍又一遍地冲洗着自己的手。 冰冷的水,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一点。 她一抬头,就看到了树下的李云龙。 林雪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脸上的表情瞬间收敛起来,变得毫无波澜。 第226章 雪子的爆发 那个护士跑过来的时候,林雪手里的纸团已经被捏得变了形,坚硬得像一块石头。 “林医生,快,又一个重伤员,大出血!” 护士的声音尖锐而焦急,像一根针,刺破了林雪周围那层无形的屏障。 她抬起头,那双总是平静如水的眼睛里,此刻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她没有说话,只是将那个纸团塞进口袋,转身走向手术室。 她的脚步很稳,背影挺得笔直,仿佛刚才那个站在树下失魂落魄的人,只是一个幻影。 手术室的门关上了,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 无影灯下,器械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林雪戴上口罩和手套,动作精准而迅速,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切开,止血,探查,缝合。她的手稳得像磐石,目光专注得像鹰。 伤员的腹部被弹片豁开了一个大口子,肠子都流了出来。 血像不要钱一样往外冒,几个年轻的护士脸都白了。 “纱布,压住!”林雪的声音从口罩后传来,冷静得没有一丝温度。 “钳子。” “准备输血,快!” 她就像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大脑里只有伤口、血管和缝合线。 那个叫伊莉莎的女人,那个叫蕾娜塔的女孩,那个叫许峰的男人,都被她暂时从脑海里清除了出去。 只有这样,她才能活下去。 手术从下午做到了深夜。 当最后一个伤员被推出去,林雪才摘下口罩,露出一张被汗水浸得发白的脸。 她靠在墙上,感觉身体里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一个护士端来一杯热水:“林医生,喝点水吧,您都站了十几个小时了。” 林雪摆了摆手,走到外面的水龙头下,拧开,冰冷的井水哗哗地流出来。 她掬起一捧水,狠狠地泼在脸上。刺骨的寒意让她打了个哆嗦,混沌的脑子清醒了几分。 她抬起头,看着水龙头里自己模糊的倒影。 小林雪子。 林雪。 她到底是谁? 她以为自己找到了答案。 在老河沟那个冰冷的夜晚,许峰把她从绝望的深渊里拉出来,给了她一个新的身份,一个新的名字,一个新的未来。 她以为,她可以把过去的一切都埋葬,作为林雪,作为许峰的妻子,堂堂正正地活下去。 可那封电报,像一把铁锹,把她自以为埋好的过去,又重新挖了出来。 林雪知道,在许峰的心里,一定有一个属于这个女人的位置。 她才是那个陪着他走过抗战时期的冰天雪地的人。 而自己,算什么呢? 她不是在怨恨许峰的背叛。 她甚至能理解。 她只是……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恐惧。 “血脉”。 电报里这两个字,像两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女儿。 那是许峰生命的延续。 而她呢?她是个霓虹国人,一个身上流着“敌人”血液的女人。 她甚至连自己的未来都看不清楚。 她害怕。 怕许峰会因为这个孩子,而慢慢地,一点点地,把她从他的世界里推出去。 怕她好不容易抓住的这点温暖,会像指间的沙一样,悄然流逝。 口袋里那个坚硬的纸团,硌得她生疼。 接下来的几天,林雪像是变了个人。 她依旧是那个技术最好的主刀医生,但她不再说话,也不再笑。 她把自己完全埋进了工作里,手术室成了她唯一的避难所。 每天不是在做手术,就是在去手术室的路上。 她用肉体的疲惫,来麻痹精神上的痛苦。 医院里的人都看出了她的不对劲。 大家私下里议论纷纷,都以为是前线的战事不顺,让她压力太大了。 没人知道,压垮她的,不是堆积如山的伤员,而是一封来自几千公里外的电报。 这天,炮声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密集。 整个师部医院都能感觉到脚下土地的震动。 前线的伤员一车一车地往后拉,血腥味浓得化不开。 傍晚,噩耗传来。 师长李云龙,亲自带突击队执行穿插任务,在赵庄附近,和国军第八十七师长楚云飞的部队遭遇了。 一场恶战,李云龙的突击队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但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李云龙身中七块弹片,当场昏死过去。 消息传回师部,整个指挥系统都快瘫痪了。 “快!送野战总院!请最好的医生!”副师长邢志国眼睛通红,冲着通讯兵大吼。 “来不及了!”警卫员段鹏背着浑身是血的李云龙冲进医院,嗓子都喊哑了:“路上颠簸,师长他……他快不行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刚刚走下手术台的林雪身上。 她是这里唯一有能力做这种高难度手术的医生。 邢志国快步走到林雪面前,这个平时温文尔雅的政工干部,此刻脸上满是焦急:“林医生,拜托了!无论如何,一定要把师长救回来!” 林雪看了一眼担架上那个血肉模糊的人,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准备手术。” 她转身走向手术室,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野战医院的手术室,条件简陋得可怜。 几块门板搭成的手术台,一盏昏黄的汽灯挂在房梁上,充当着无影灯。 李云龙被抬上手术台,军装已经被血浸透,分不清原来的颜色。 他的脸色灰败,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林雪戴上手套,剪开他的衣服。 触目惊心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腹部那个贯穿伤口,还在不停地往外渗着血。 “血压多少?”林雪头也不抬地问。 “测……测不到了。”年轻的护士声音都在发抖。 手术室外的走廊里,挤满了人。 邢志国、张大彪,还有师部的一众干部,全都守在外面。 警卫员段鹏像一头困兽,在走廊里来回踱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猩红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木门。 那个东洋女人,他信不过。 师长平时没少叫她“鬼子娘们儿”,虽然是开玩笑,但谁知道她有没有记恨在心? 现在师长的命攥在她手里,万一她动点手脚…… 段鹏越想越心惊,越想越觉得后怕。 手术室里,时间仿佛凝固了。 林雪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但她的手依旧稳如泰山。 “弹片,第七块。”她用镊子夹出一块变形的金属片,扔进盘子里,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清创,止血,寻找破裂的血管。 最致命的是腹部那一枪。 子弹穿透了肝脏,造成了大出血。 “血浆!加大剂量!” 林雪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在李云龙的腹腔里搜寻着。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快到了极致,却又精准得毫厘不差。 这双手,仿佛天生就是为了握手术刀而生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门外的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林雪走了出来,她身上的白大褂,已经被血染红了大半。她摘下口罩,那张苍白疲惫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怎么样了?林医生,师长怎么样了?”段鹏第一个冲了上去,一把抓住林雪的胳膊。 林雪皱了皱眉,挣脱了他的手。连续十几个小时高强度的工作,让她感觉骨头都要散架了。 她靠在门框上,声音有些沙哑:“子弹和弹片都取出来了,血也止住了。命,暂时保住了。” 众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邢志国激动得都快说不出话来:“谢谢,谢谢你林医生,你……” “但是,”林雪打断了他,目光扫过众人焦急的脸:“他伤得太重,失血过多,能不能醒过来,什么时候醒过来,不好说。这几天是关键期,要看他自己的意志力了。” 这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浇了下来。 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段鹏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在他听来,林雪这番话,就是推卸责任。 什么叫“不好说”?什么叫“看他自己的意志力”? 他脑子里那根弦,“嗡”的一声就断了。 “你什么意思?”段鹏上前一步,几乎是指着林雪的鼻子质问:“你是不是没尽力?你是不是还在记恨师长以前骂过你?” 空气瞬间凝固了。 邢志国脸色大变:“段鹏!胡说什么!快给林医生道歉!” 张大彪也赶紧去拉他:“疯了你!林医生刚把师长从鬼门关拉回来!” 可段鹏已经红了眼,他一把甩开张大彪,双眼死死地瞪着林雪,那眼神,像是要活吃了她。 “我胡说?你们问问她!什么叫不好说?我看她就是故意的!她就是想害死师长!” 这句诛心之言,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捅进了林雪的心里。 连日来积压的委屈、迷茫、痛苦和疲惫,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她那双总是古井无波的眼睛里,第一次燃起了火焰。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彻底爆发的怒火。 她没有辩解,也没有哭泣,只是冷冷地看着段鹏,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嘲讽的弧度。 “是,我就是故意的。”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我不仅想让他死,我还想让你们都死。” 所有人都惊呆了。 “你……你承认了!”段鹏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的手都在哆嗦。 “段鹏!”邢志国厉声喝道,“你再胡说八道,我关你禁闭!” 林雪却抬手制止了他。 她往前走了一步,直面着比她高出一个头的段鹏,眼神里的冰冷,让这个在战场上杀人不眨眼的汉子,都感到了一丝寒意。 “你不是觉得我没尽力吗?”林雪缓缓地说:“那你来。手术刀就在里面,你去把他救活。” 段鹏被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没那个本事,就闭上你的嘴。”林雪的声音依旧平淡,但那股子毫不掩饰的轻蔑,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伤人。 第227章 二师战力天花板,被女鬼子揍了? “你找死!”段鹏的理智彻底崩断了。 他当兵这么多年,杀过的鬼子汉奸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还是被一个东洋娘们儿。 他低吼一声,蒲扇般的大手就朝着林雪的脖子抓了过去。 他没想下死手,只是想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提起来,让她知道厉害。 这一抓势大力沉,带着一股恶风。 邢志国和张大彪都惊呼出声,想拦已经来不及了。 眼看那只手就要掐住林雪纤细的脖颈,她却像一棵被风吹动的柳树,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微微一侧,右脚轻巧地向后撤了半步。 段鹏志在必得的一抓,擦着她的衣领抓了个空。 段鹏一愣,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人反应这么快。 他力道用老,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踉跄了一步。 就在这一瞬间,林雪动了。 她没有退,反而欺身而上。 左手手腕翻转,如灵蛇出洞,精准地切在了段鹏抓来的那只手臂的脉门上。 同时,她的右肩顺势向前一撞,看似轻柔,却蕴含着一股巧劲,正撞在段鹏的胸口。 这是柳生新阴流中的“无刀取”,以空手入白刃之法化解敌人攻势,讲究的就是一个时机和角度。 段鹏只觉得手腕一麻,半边身子都失了力气,胸口又被一股柔中带刚的力量一顶,脚下顿时不稳,“蹬蹬蹬”连退了三大步,最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整个走廊,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下巴掉了一地。 张大彪揉了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段鹏是谁?那是全师公认的格斗第一高手,当年在独立团的时候,一个人就能撂倒七八个鬼子。 现在,竟然被林医生一招就给放倒了? 邢志国也愣住了,他张着嘴,半天没合上。 段鹏坐在地上,也是一脸的懵。 他不是没被人打败过,可被一个女人,还是用这种他完全看不懂的方式打败,这还是头一遭。 那一下撞击,力道不大,却让他全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走了一样,提不起劲来。 羞辱,愤怒,还有一丝惊疑,瞬间涌上了他的心头。 “好啊!你还敢还手!”段鹏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了起来,这回是真动了火气。 他不再留手,低吼一声,一套擒拿手就使了出来,招式大开大合,虎虎生风,直取林雪的中路。 林雪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她的眼神依旧冰冷,面对段鹏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她就像是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身形飘忽,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以最小的动作避开致命的攻击。 她的步法很小,很碎,却异常有效。 段鹏的拳脚虽然刚猛,却连她的衣角都碰不到。 一时间,走廊里只剩下段鹏沉重的喘息声和拳脚带起的风声。 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张大彪更是心里直打鼓。 他看出来了,林医生这根本不是瞎打,一招一式都有章法,而且是那种他闻所未闻的精妙路数。 “住手!” 就在两人斗得难解难分之际,一声怒喝如平地惊雷,从院子门口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辆吉普车歪歪扭扭地停在门口,车门大开,一个穿着干部服、戴着眼镜的身影正快步向这边走来。 他面容儒雅,但此刻却满脸怒容,眼神锐利如刀。 “赵……赵政委?”邢志国看清来人,又惊又喜。 来人正是李云龙的老搭档,原二师政委,现已调任纵队政治部副主任的赵刚。 赵刚根本没理会邢志国,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跟前,看到还在和林雪动手的段鹏,二话不说,抬脚就是一记窝心踹。 “砰”的一声闷响,段鹏被踹得结结实实,踉跄着退了好几步,撞在墙上才停下来。 “段鹏!你他娘的长本事了啊!”赵刚指着段鹏的鼻子破口大骂,全然不见了平时的儒雅风范:“老李在里面生死未卜,你他娘的还有心思在这儿跟救命恩人动手?你的军纪呢?你的党性呢?都喂狗了?!” 段鹏被踹得胸口发闷,又被赵刚一通臭骂,顿时蔫了,低着头不敢说话。 赵刚骂完段鹏,这才转向林雪。 他并不知道眼前的女人是谁,只当是医院的医生。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被风吹乱的衣服,脸上露出一个歉意的表情。 “这位同志,对不起。是我管教不严,让您受惊了。”他对着林雪,郑重地敬了一个军礼。 林雪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他身上有种和李云龙、段鹏等人截然不同的气质。 “我没事。”她开口,声音依旧清冷。 赵刚这才仔细打量起眼前的女医生。 很年轻,面容清秀,但脸色苍白得吓人,眼神里有一种超乎年龄的平静,或者说是……死寂。 他心里一沉,连忙问道:“同志,我是李云龙的政委赵刚。我刚从总部赶过来,开了十几个小时的车。请问,老李他……情况怎么样?” 听到他语气里的真切和焦急,林雪那冰封的表情,似乎有了一丝松动。 她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是被段鹏的无理取闹彻底激怒了。 “手术很成功,弹片都取出来了。”林雪的语气缓和了一些:“但失血过多,肝脏破裂,伤势很重。未来七十二小时是危险期,如果能挺过去,就没大事了。” 赵刚那颗悬了一路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半。 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感觉后背都湿透了。 “谢谢,太谢谢你了,同志。”赵刚再次向林雪道谢,这次的感激,发自肺腑:“我代表二师全体指战员,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他转过头,又瞪了段鹏一眼,然后对邢志国说:“老邢,这里不是久留之地。马上联系纵队,联系军区!我要立刻把老李转到后方的总院去!用最好的药,派最好的医生!” 说完,他再次看向林雪,语气诚恳:“同志,还要麻烦你,跟我们一起走一趟。路上,还需要你多费心。” 夜色如墨,一辆中型卡车在颠簸的土路上艰难行进。车厢里铺着厚厚的棉被,李云龙就躺在上面,鼻息微弱,身上插着管子。 林雪坐在他旁边,手里拿着一个输液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药液滴落的速度。 赵刚坐在驾驶室,透过后窗的小玻璃,能看到车厢里昏黄马灯下那个瘦削的身影。 从医院出发到现在,已经快两个小时了,那个女医生就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塑。 他心里充满了疑问。这个女人是谁?从哪儿来的?那一身诡异的功夫又是怎么回事? 更重要的是,她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和那双空洞得让人心悸的眼睛,背后到底藏着什么故事? “老邢,那个林医生……是什么来头?”赵刚最终还是没忍住,问向身边的邢志国。 邢志国正开着车,闻言叹了口气:“老赵,说来话长。她是上面派来的手术专家,霓虹国人。” “什么?”赵刚的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 一个霓虹国女人,给李云龙做手术?这事儿怎么听怎么玄乎。 李云龙那个脾气,能容得下一个东洋人在他身上动刀子? “你别急,听我说完。”邢志国看出了他的疑虑,放慢了车速:“她叫林雪,是许峰的爱人。” “许峰?”赵刚念叨着这个名字,觉得有些耳熟,但一时想不起来。 “就是东京审判上,揭露731部队罪行,后来又在金陵,当街干掉了冈村宁次的那个许峰。” “是他!”赵刚猛地一拍大腿,脑子里那根线终于接上了。 他想起那封从吉辽军区发来的八百里加急电报,想起李云龙当时那副幸灾乐祸的古怪表情。 原来如此!一切都说得通了。 难怪段鹏会失控。 一个英雄的妻子,还是个霓虹国人,现在又成了自己师长的救命恩人,这几种身份叠加在一起,太复杂了,足以让任何一个脑子简单的战士感到混乱和无所适从。 “那她和段鹏……” “唉,都怪老李那张破嘴。”邢志国苦笑了一下:“平时‘鬼子娘们儿’地叫顺口了,虽然没恶意,但人家听着能舒服吗?” “段鹏也是急昏了头,说了几句难听的,林医生心里有气,这才动了手。谁也没想到,她竟然还是个高手。” 赵刚沉默了。他透过后窗,再次看向那个身影。 此刻,在他眼里,林雪不再是一个简单的女医生。 她是一个背负着沉重国仇家恨,嫁给了民族英雄,却又不得不面对丈夫在异国他乡留下私生女这一残酷事实的女人。 她该有多痛苦?多煎熬? 赵刚忽然觉得,段鹏那一拳,或许只是一个导火索,真正点燃她心中怒火的,是那封来自莫斯科的电报。 他甚至有些后怕,如果当时自己没有及时赶到,事情会发展到什么地步? 卡车一路颠簸,终于在第二天清晨抵达了华野设在后方的总院。 总院的院长是个戴着深度眼镜的老学究,一听是九纵二师的李云龙师长身负重伤,立刻组织了全院专家进行会诊。 当赵刚介绍林雪是主刀医生时,会议室里响起了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 几个头发花白的老专家,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而且还是个女人的“主刀医生”,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第228章 不愧是东医大的硕士 华野总院的门口,气氛肃穆得像是在迎接一场检阅。 院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知识分子,姓钱,戴着一副瓶底厚的眼镜,身后跟着一众科室主任,个个神情凝重。 当那辆破旧的卡车颠簸着停稳,赵刚第一个跳下车时,钱院长立刻迎了上去。 “赵政委,路上还顺利吧?病人情况怎么样?” “不大好。”赵刚抹了把脸上的灰,回头看了一眼车厢,“快,搭把手,把人抬下来。” 几个护士推着一架平车冲了过去。 当浑身是血、面如金纸的李云龙被小心翼翼地抬下来时,在场的老专家们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用细看,光是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和李云龙微弱的气息,就知道这人是从鬼门关门口被硬拽回来的。 “直接送手术室,准备全面检查!”钱院长当机立断,挥了挥手。 一群人簇拥着平车,风风火火地往里走。 林雪最后一个从车厢里跳下来,她手里还提着那个空了的输液瓶,一夜未眠,她的脸色比担架上的李云龙好不了多少。 手术室里灯火通明。 钱院长亲自带队,几个外科主任围在手术台前,小心地解开李云龙身上的绷带。 当那狰狞的伤口暴露出来时,经验最丰富的主任医师都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腹部贯穿伤,肝脏破裂,肋骨断了两根,还有多处弹片伤……”一个医生快速地报着检查结果,声音越来越沉重。 “这……这还能活?”另一个年轻医生忍不住小声嘀咕。 钱院长没有说话,他戴上眼镜,凑近了仔细观察腹部那道缝合线。 一看之下,他那双深度近视的眼睛里,透出了几分惊异。 “这缝合是谁做的?”他抬起头,看向邢志国和赵刚。 “是我们的随队医生,林雪同志。”赵刚回答。 “林雪?”钱院长念叨了一句,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就是那个从前线传得神乎其神,说一把手术刀能从阎王手里抢人的年轻女医生?” “正是她。” 钱院长没再说话,他低下头,用探针轻轻拨开缝合处,越看脸上的神情越是震惊。 那针脚细密均匀,走向清晰,避开了所有关键的血管和神经,处理得干净利落,简直就像是教科书里印出来的范本。 “了不起,真是了不起!”钱院长摘下眼镜,由衷地赞叹道:“在野战医院那种简陋的条件下,能做出这种水平的手术,简直是奇迹!这手外科技术,就算放到燕京、沪上的大医院,也是顶尖的!” 旁边一个外科主任也点头附和:“是啊,院长。您看这几块弹片取的位置,刁钻得很,稍有不慎就会伤到大动脉。可操刀的人硬是毫厘不差地给取出来了。这手上功夫,神了!” 听着专家们的赞叹,邢志国和张大彪等人与有荣焉,腰杆都挺直了几分。 赵刚心里也是一阵后怕,幸亏当时有林医生在,否则老李这条命,恐怕真就交代在赵庄了。 就在这时,一个护士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钱院长,不好了!病人的血压在持续下降,心跳也开始减弱!” 手术室里的气氛瞬间又紧张起来。 钱院长脸色一变,立刻扑到手术台边,一番检查之后,他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是内出血!缝合处可能因为路上的颠簸,有血管破裂了!必须马上二次手术,进行输血!” “输血?”赵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对,他失血太多,不输血,神仙也救不回来!”钱院长斩钉截铁地说。 “抽我的!我是师长的警卫员,身体好着呢!”段鹏第一个站了出来,把袖子一捋,露出结实的胳膊。 “抽我的!我皮厚,耐抽!”张大彪也不甘示弱。 “还有我!” “算我一个!” 师部的几个干部纷纷围了上来,争着要给李云龙献血。 “胡闹!”一声清冷的女声响起,打断了众人的热情。 林雪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进来,她换了一身干净的白大褂,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她走到手术台边,看了一眼仪器上的数据,又看了看李云龙的脸色。 “输血不是灌水,血型不对,输进去就是催命符。” “血……血型?”段鹏愣住了,这个词他还是第一次听说。 在场的不仅是他,大部分人都一脸茫然。 这个年代,血型的概念远未普及,在军队里更是闻所未闻。 钱院长叹了口气,解释道:“林医生说得对。人的血是分型号的,不同型号的血混在一起,会产生致命的反应。必须是相同血型,或者特殊血型才能输。” “那还等什么?赶紧验啊!”赵刚急道。 钱院长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色:“赵政委,不是我们不验。总院刚刚建立,很多设备都还在路上。别说验血的设备,就连最基本的血库我们都还没有建立起来……” 这话一出,整个手术室里鸦雀无声。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好不容易把人从前线抢救回来,难道就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设备不足上? 赵刚的拳头捏得死死的,他看着病床上毫无生气的李云龙,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戎马半生,面对枪林弹雨眉头都没皱过一下,此刻却急得满头是汗。 段鹏更是双眼通红,他“噗通”一声跪在了林雪面前。 “林医生,我错了!我不该对您不敬,我混蛋!求求您,您一定有办法的,您救救我们师长!”这个在战场上流血不流泪的汉子,此刻哭得像个孩子。 林雪看着跪在地上的段鹏,眼神里没有波澜。 她不是神,没有设备,她也变不出匹配的血来。 就在手术室里陷入一片绝望之际,门口传来一个怯生生的声音。 “我……我也许可以。” 众人闻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年轻女孩站在门口,脸蛋因为紧张而涨得通红,手里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角。 她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样子,梳着两条麻花辫,一双大眼睛清澈明亮,带着几分不安。 “你是?”钱院长问道。 “我叫田雨,是院里的护士。”女孩小声回答。 “田雨同志,你说你可以?”赵刚像是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快步走到她面前。 田雨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鼓起勇气点了点头:“我是O型血,可以输给任何人。” “当真?”钱院长也激动起来。 “嗯!”田雨用力地点了点头:“我在苏州医院验过的。”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到了林雪身上。 她才是这里的外科权威,最终的决定还得她来下。 林雪走到田雨面前,仔细地打量着她。 “你确定?” “我确定。”田雨迎着她的目光,眼神坚定。 林雪沉默了片刻。在没有任何检测设备的情况下,这无疑是一场豪赌。 赌赢了,李云龙活。赌输了,两条人命。 她看了一眼手术台上气息越来越微弱的李云龙,又看了看眼前这个眼神清澈的女孩。 最终,她做出了决定。 “准备输血。”她转过身,对身后的助手说:“直接输血,我同时进行手术,找到出血点。” 没有时间再犹豫了。 田雨被带到手术台旁边的另一张床上躺下,当那根粗大的针头扎进她纤细的胳膊时,她疼得闷哼了一声,但却咬着牙没有叫出来。 殷红的血液,顺着输血管,缓缓地流向另一个人的身体。 手术室里,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每个人的心都悬着,盯着李云龙的脸,观察着他最细微的反应。 一分钟。 两分钟。 五分钟。 李云龙的身体没有出现任何排斥反应。 他的脸色,似乎有了一丝血色。监护仪器上,那条原本已经快要拉平的线,开始有了微弱的起伏。 “血压在回升!”一个护士惊喜地叫出声。 “有效!”钱院长激动地一拍手。 手术室里,响起了一阵压抑的欢呼。 林雪没有理会周围的动静,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手术刀上。 她手下的动作快如闪电,精准地分离开粘连的组织,寻找着那个该死的出血点。 鲜血、汗水,混杂在一起。 无影灯下,那个瘦削的身影,仿佛成了一尊不知疲倦的神。 输血的过程漫长而安静。 田雨躺在床上,看着自己的血液通过一根管子流走,心里有些奇妙的感觉。 她侧过头,看着旁边手术台上那个昏迷不醒的男人。 她听说过他的名字,李云龙,一个传说中的英雄,一个脾气火爆的师长。 她从没想过,自己的生命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和他联系在一起。 她感觉有些头晕,身体也渐渐发冷,这是失血的正常反应。 一个年长的护士长一直在旁边照顾她,给她盖上被子,又端来一碗热腾腾的红糖水。 “丫头,好样的。”护士长拍了拍她的手,眼里满是赞许。 田雨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脸色有些苍白。 手术室的另一边,林雪的手术也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她的眼睛像鹰一样锐利,终于在肝脏的背面,找到了那个被弹片划破的小动脉。 出血点找到了。 “止血钳。”她沉声说道。 器械护士立刻将止血钳递到她手中。 “啪”的一声轻响,出血点被精准地夹住。 汹涌的血流,瞬间被遏制。 接下来是缝合。 林雪的手指灵巧得像是在穿针引线,一针一线,将破损的血管和组织完美地缝合起来。 当她打下最后一个结,剪断缝合线时,一直紧绷的身体才微微松弛下来。 “手术结束了。”她放下器械,声音里透着一股极致的疲惫。 第229章 还得是人赵政委说话好听 钱院长和几位主任医师立刻围了上来,检查着手术的成果。 “完美!简直是艺术品!”一个老专家看着那细密的缝合处,忍不住赞叹。 “李师长有救了!这次是真的有救了!” 劫后余生的喜悦,充满了整个手术室。 赵刚走到田雨的床边,郑重地向她敬了一个军礼:“田雨同志,我代表李云龙师长,代表我们九纵二师全体指战员,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田雨被他这郑重其事的样子弄得有些脸红,连忙摆手:“政委,您太客气了,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赵刚又转过身,想去感谢林雪,却看到她正靠在墙边,身体微微发晃。 连续两天两夜高强度的工作,加上巨大的精神压力,已经让她的身体达到了极限。 赵刚快步上前,在她倒下之前扶住了她的胳膊。 “林医生,你没事吧?” 入手处,是冰冷的、几乎没有温度的肌肤,和瘦得硌手的骨头。赵刚心里一紧。 林雪被他扶住,身体僵了一下,下意识地就想挣脱。她不喜欢和人有肢体接触。 “我没事。”她站稳身体,轻轻推开了赵刚的手,声音依旧清冷,但仔细听,能听出一丝不易察 ?的颤抖。 她走到水龙头下,拧开,用冰冷的水冲洗着满是血污的手和脸。 李云龙被推出了手术室,送到了条件最好的特护病房。 虽然还没醒,但各项生命体征都已经平稳下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张大彪咧着大嘴,凑到病床前,看着李云龙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嘿嘿笑道:“师长,你他娘的命可真硬,这都不死。等你醒了,俺老张非得敬你三碗地瓜烧不可!” 段鹏也守在床边,看着李云龙胸口平稳的起伏,眼睛里满是后怕和庆幸。 他时不时地回头,朝走廊的方向看一眼,眼神复杂。 病房里,气氛渐渐轻松起来。邢志国甚至开了个玩笑,说等师长醒了,得让他亲自去给田雨护士和林医生道歉。 就在这时,病床上的李云龙忽然喉咙里发出一阵含混不清的咕哝声。 “他娘的……给老子……把意大利炮拉上来……” 声音不大,断断续续,但病房里的人都听清了。 一瞬间的安静之后,整个病房爆发出了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师长这是在做梦都想着打炮啊!” “我就说师长死不了,阎王爷那儿的炮,哪有咱们的意大利炮过瘾!” 就连一向严肃的赵刚,脸上也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 这家伙,都伤成这样了,脑子里还惦记着他的宝贝疙瘩。 这笑声,冲淡了连日来的紧张和压抑,让所有人都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轻松。 只有林雪,站在病房门口,静静地看着里面热闹的场景。 那笑声,像是一堵无形的墙,将她隔绝在外。 她不属于这里。 她转身,默默地离开了。 赵刚注意到了她的离开。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眉头又重新锁了起来。 李云龙的命是保住了,可林雪的状态,却让他越来越担心。 她就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随时都可能崩断。 他知道,那封电报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段鹏的冲撞,只是一个引子。 如果不解开她心里的那个结,就算身体能撑住,精神也早晚会垮掉。 而接下来的康复期,还需要她这位主刀医生全程跟进,她要是出了问题,后果不堪设想。 于公于私,他都必须找她谈谈。 夜深了,医院的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巡夜护士的脚步声偶尔响起。 赵刚在院子里找到了林雪。 她就坐在住院部后面的一棵老槐树下,抱着膝盖,一动不动地看着天上的月亮。 夜风吹动着她的头发,让她本就瘦削的身影,显得更加单薄。 赵刚走过去,在她身边隔着一段距离坐下。 他没有立刻开口,只是和她一样,抬头看着天。 今晚的月亮很圆,也很亮,清冷的光辉洒在地上,给万物都镀上了一层银霜。 “今晚月色不错。”赵刚先开了口,声音很轻。 林雪没有反应,仿佛没有听到。 赵刚也不在意,自顾自地说下去:“我记得,当年在晋西北的时候,条件比现在还苦。那时候药品奇缺,伤员一来,我们这些政工干部就得带头献血。” “那时候也不懂什么血型,就是凭着一股劲,觉得只要把好人的血输给伤员,就能救活他们。结果,救活的少,害死的倒不少。” 他顿了顿,像是在回忆往事,语气里带着几分感慨:“后来,来了一个从国外回来的医生,才给我们讲了血型的道理。” “从那以后,我们才有了最初的献血档案。说起来,你今天算是给我们所有人都上了一课。” 林雪的身体似乎动了一下,但依旧没有说话。 “我听老邢说了,你是许峰的爱人。”赵刚终于把话题引到了正题上。 提到这个名字,林雪的肩膀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许峰是个英雄。”赵刚的语气很诚恳:“金陵那件事,干得漂亮!不知道给我们多少人出了一口恶气。冈村宁次那老鬼子,死在他手上,不冤。” “能嫁给这样的英雄,是你的福气。但是,”赵刚话锋一转,看着林雪的侧脸:“当英雄的女人,也很苦,对不对?” 林雪终于有了反应。她转过头,那双空洞的眼睛看向赵刚。 月光下,她的眼神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你想说什么?”她的声音沙哑。 赵刚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林医生,我们都需要你。老李需要你,二师需要你,这支队伍也需要你。所以,你不能倒下。” “能和我聊聊吗?”赵刚的眼神温和而真诚:“就当是……一个普通的同志,找政委谈谈心。” 林雪看着赵刚,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她只是沉默着,像是在评估这个男人话语里的分量。 赵刚很有耐心,他掐灭了手里的烟,静静地等待着。 他知道,对于一个内心筑起高墙的人来说,任何急切的叩问都只会让她把门关得更紧。 许久,林雪才重新将目光投向夜空,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没什么好谈的。” “是吗?”赵刚笑了笑:“可我怎么觉得,你的眼睛里,藏着很多事。多得快要装不下了。” 他没有看她,而是看着远处病房楼里透出的点点灯火:“我当了这么多年的政委,见过各种各样的战士。” “有的人,上了战场是猛虎,下了战场就成了闷葫芦,心里有天大的委屈也憋着不说。” “有的人,平时嘻嘻哈哈,没个正形,可一到夜里,就抱着牺牲战友的遗物偷偷地哭。” “人的心,不是铁打的。它就像个罐子,往里装的东西太多了,总有一天会溢出来。到时候,伤人伤己。” 林雪的呼吸,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 赵刚知道,他的话触动了她。他继续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苦。一个霓虹国人,在我们的队伍里,要承受多少异样的眼光,我能想象得到。再加上……你丈夫的事情。”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放得更缓:“那封电报,我只知道个大概。如果你信得过我,能不能告诉我,到底写了什么,能让你这么难受?” 林雪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收紧。口袋里那个被捏得坚硬的纸团,又开始硌着她。 她沉默了很久,久到赵刚以为她不会再开口。 “他说,”林雪的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背诵刻在心里的文字:“他在莫斯科,遇到了一个女人。叫伊莉莎。” 赵刚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 “他们是战争时期的老战友,伊莉莎是许峰的教官,后面为了帮助许峰,伊莉莎……过得很不好。当他再见到她,才知道她……给他生了个女儿。” 说到“女儿”两个字,林雪的声音顿住了,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喉咙。 “黑头发,黑眼睛。叫蕾娜塔,一岁多了。” 她说完,便不再言语。院子里只剩下夜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这些字句,每一个都像是一块冰,从她嘴里吐出来,让她自己都感到一阵寒意。 赵刚的心也沉了一下。 他预想过很多种可能,但没想到是这么直接,这么……无法回避的事实。 一个孩子,这分量太重了。 他没有急着给出任何评价或是安慰。他只是很平静地问:“那你呢?你怎么看这件事?” “我?”林雪的嘴角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不知道。” 她抱紧了自己的膝盖,把脸埋了进去,声音闷闷地传来:“我本来以为,我已经没有家了。父亲,故乡,所有的一切都没了。我叫小林雪子的时候,我是个战败国的侨民,是个随时会被清算的‘鬼子’。我以为我这辈子就这么完了。” “是他把我从泥潭里拉出来的。他说,以后他就是我的家人,他所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我信了。我以为等到战争结束,天下太平了,我和他会一直在一起,可是……” 她的肩膀开始轻轻地耸动,压抑了许久的痛苦,终于在这一刻决堤。 “可现在,他有了一个真正的家人。一个和他有血脉联系的孩子。黑头发,黑眼睛……那是他的延续。” 她抬起头,月光照亮了她满是泪痕的脸。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睛里,第一次露出了脆弱和恐惧。 “赵政委,我不是在怨他,也不是嫉妒。我只是害怕。” “我怕他有了那个孩子,就会慢慢地……不再需要我了。我怕我好不容易找到的这个家,又没了。” “我到底是谁?我是林雪,还是小林雪子?如果许峰不要我了,我还能去哪里?我还能是谁的妻子?” 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赵刚心里一阵发酸。 他终于明白了。压垮她的,不是丈夫的背叛,而是一种被抛弃的恐惧,一种身份认同的彻底崩塌。 她就像一个溺水的人,许峰是她抓住的唯一一块浮木。 现在,她感觉这块浮木随时都可能漂走,而她,将再次沉入那片冰冷绝望的深海。 赵刚看着她,这个在手术台上冷静果决、甚至能一招制服段鹏的女人,此刻却像个迷路的孩子,无助又彷徨。 他递过去一块干净的手帕,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不。你首先是你自己。” 林雪接过手帕,愣愣地看着他。 “然后,”赵刚看着她的眼睛,继续说,“你才是许峰的妻子,林雪。” “我一个老光棍,三十好几了还没成家,按理说,没资格跟你聊这些男男女女的事。” “不过我读过几天书,也带了这么多年的兵,见过的人和事,比吃的盐多点。有些道理,或许能给你参考参考。” 他这种开场白,让林雪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 “你先别急着害怕,也别急着把自己放在一个受害者的位置上。”赵刚弹了弹烟灰:“咱们先掰扯掰扯这件事的里子。许峰他,给你发电报了,对不对?” 林雪点了点头。 “他为什么要发电报?”赵刚反问:“他如果存了别的心思,想跟那个苏维埃女人过日子,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是瞒着你。天高皇帝远,莫斯科到咱们这儿,隔着千山万水,他要是不说,你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他瞒着,两边都能安抚,岂不是更省事?” 林…雪怔住了,她从未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 “可他没有。”赵刚加重了语气:“他选择了告诉你。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他……不想骗我。”林雪有些不确定地回答。 “对,但也不全对。”赵刚摇了摇头:“这不仅仅是不想欺骗。这是一种态度。他在告诉你:这件事发生了,我无法改变过去,但我选择让你知道,因为我的未来里有你,而且只有你。他在把评判的权力,交到你手上。” 赵刚转过头,目光变得锐利起来。 “林医生,我问你,什么是爱情,什么是责任?” 林雪茫然地看着他。 “他们在苏维埃的战场上,冰天雪地,两个人朝不保夕,能活下来就是胜利。” “那种环境下产生的感情,是战友情,是同生共死的依靠。” “后来有了孩子,这份感情就多了一份责任,一份愧疚。” “他觉得,他亏欠了那对母女,他必须为她们的未来负责。这合情合理,也是一个有担当的男人该做的。” “但是,”赵刚话锋一转:“责任和愧疚,都不是爱情。” “他对你呢?”赵刚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敲在林雪的心坎上:“他是冒着杀头的风险,把你从仇恨的漩涡里救出来;他是顶着所有人的不理解,给了你一个新的身份,一份安稳的生活;他是把你当成妻子,堂堂正正地介绍给自己的战友。他为你做的这一切,不是因为责任,更不是因为愧疚。” “那是什么?”林雪下意识地问。 “那就是爱情。”赵刚斩钉截铁地说:“是一种‘我认定了你,刀山火海也要在一起’的决心。” 林雪彻底呆住了。赵刚的这番话,像一道闪电,劈开了她心中所有的迷雾。 愧疚,责任,爱情……这些被她混为一谈的东西,在这一刻被清晰地剥离开来。 第230章 雪子可能会同意,但组织怕是不会同意啊 吉辽军区的电报室,成了许峰这半个月来最常待的地方。 从清晨到日暮,他总会不自觉地踱步到这里,每一次都怀着一丝期望,每一次都带着失望离开。 那台滴滴答答响个不停的机器,像是在嘲笑他的焦灼。 给林雪的电报发出去已经十八天了。 石沉大海。 没有任何回音。 许峰靠在窗边,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中,他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他设想过无数种可能。 林雪会愤怒,会哭泣,会质问,甚至会直接发电报来骂他一顿。 他都做好了准备。 他唯一没想到的,是这种彻底的沉默。 沉默,比任何激烈的反应都更让他心慌。 这代表着距离,代表着她可能正在独自承受着他无法想象的痛苦,甚至代表着……她已经彻底失望。 “又在这儿当门神呢?”一个洪亮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周保中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手里拿着个搪瓷缸子,热气腾腾的。 他拍了拍许峰的肩膀:“走,去我那儿喝口热茶,有事跟你说。” 许峰掐灭了烟,跟着周保中回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烧着炉子,暖意融融。周保中给许峰倒了杯热茶,自己则呷了一口,哈出一口白气。 “还在为你媳妇儿的事发愁?”周保中开门见山。 许峰端着茶杯,点了点头,没说话。 这事在周保中面前没什么好瞒的,当初那份八百里加急的电报,就是通过他发的。 “你呀,就是当局者迷。”周保中把搪瓷缸子往桌上一放,发出“当”的一声脆响:“你觉得你媳妇儿是个普通女人吗?她经历过什么,你比我清楚。” “这种事情,放在任何一个女人身上,都得炸了锅。” “她能保持沉默,没直接跑回来跟你闹,说明她心里还有你,还在乎这个家,只是她自己一时转不过这个弯儿。” 周保中看着许峰,语气缓和下来:“给她点时间。女人的心,有时候就像一团乱麻,你越是着急去解,那疙瘩就系得越死。得让她自己慢慢理顺了。” 许峰喝了口热茶,滚烫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心里的焦躁似乎被抚平了一些:“我怕她一个人胡思乱想。” “她不是一个人。”周保中摇了摇头:“我刚得到消息,李云龙在淮海前线负了重伤,差点就交代了。” “现在整个华野二师都乱成一锅粥,你媳妇儿是那儿的主刀医生,估计这会儿正忙得脚不沾地,哪有功夫胡思乱想?” “李云龙负伤了?”许峰愣了一下。这个消息让他有些意外。 “嗯,伤得很重。听说身上中了七块弹片,肚子都给打穿了。要不是送得及时,命就没了。” 周保中说起这事,也有些感慨:“这老李,打仗是把好手,就是太疯了。这回可把他那几个老上级给吓得不轻。” “几个老上级?” “你以为呢?”周保中乐了:“李云龙可不是一般的师长。他这根绳上,拴着的蚂蚱可多着呢。当年红四方面军的老底子,抗战那会儿又在晋西北搅得天翻地覆,跟谁都能拉上关系。” “他这一出事,华野、中野、四野,好几个总部首长都亲自发电报过问,下了死命令,不惜一切代价,必须把李云龙给救回来。” 许峰听着,脑子里关于《亮剑》的记忆碎片迅速拼接起来。 确实,李云龙的背景复杂,人脉广得吓人,是个不折不扣的宝贝疙瘩。 这么看来,林雪作为救治他的关键人物,这段时间恐怕真是脱不开身。 想到这里,许峰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忙点好,忙起来,至少没时间钻牛角尖。 “行了,别愁眉苦脸的了。” 周保中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他:“你的事,我给你记着。先把眼前的工作干好。苏军那边第一批援助的军火已经到了哈城,你亲自带人去交接一下。这事是你牵的头,你去,我放心。” 许峰接过文件,迅速扫了一眼。 上面是详细的物资清单,从步枪、机枪到火炮,数量庞大。 “交接完这批物资,能给我放个假吗?”许峰抬起头,看着周保中。 周保中看着他眼里的坚持,笑了:“你小子,还跟我谈上条件了。去吧,交接顺利的话,我给你批一个星期的假,让你去找媳妇儿负荆请罪。” “谢谢首长。”许峰站起身,郑重地敬了个军礼。 心里的石头落了地,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尽快处理完哈城的事情,然后立刻动身去华野。 有些话,必须当面说。 有些结,必须当面解。他不能再让林雪一个人承担这一切了。 三天后,哈城。 这座城市依旧带着几分异域风情,街上随处可见的俄式建筑和偶尔经过的苏维埃军车,提醒着人们这里特殊的地理位置。 城郊的铁路货运站,已经被军队全面戒严。 一列长长的闷罐车厢静静地停在专用线上,周围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气氛肃杀。 许峰穿着一身干部服,带着警卫员,在站台上等着。 寒风凛冽,吹在脸上像刀子割一样。他裹紧了身上的大衣,目光投向火车驶来的方向。 没过多久,一辆苏军的嘎斯吉普车开了过来,停在站台边。 车门打开,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从车上跳了下来。 还是那身笔挺的苏军军官制服,衬得她英姿飒爽。 金色的长发在军帽下若隐若现,只是那张曾经总是带着几分戏谑和骄傲的脸上,此刻多了一丝沉静和成熟。 是伊莉莎。 四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许峰同志。”伊莉莎先开了口,语气公事公办,对着许峰伸出手。 “伊莉莎同志。”许峰握住她的手,一触即分。 没有多余的寒暄,两人直接进入了工作状态。 伊莉莎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交接文件,许峰则挥了挥手,让手下的干部开始清点物资。 车厢门被一一打开,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武器箱。 开箱,验货,核对编号。整个过程有条不紊,效率极高。 许峰和伊莉莎并排走在站台上,听着手下人的汇报。 “莫辛纳甘步枪,五千支,弹药五十万发,核对无误。” “波波沙冲锋枪,一千支,弹药二十万发,核对无误。” “马克沁重机枪,一百挺……” 两人都没有说话,沉默在寒风中蔓延。 直到最后一个车厢清点完毕,负责的干部跑过来报告:“报告首长,所有物资已清点完毕,数量、型号均与清单相符!” 许峰点了点头:“入库。” 工作结束,站台上只剩下许峰和伊莉莎,以及他们各自的警卫员。 “蕾娜塔……她还好吗?”许峰终于问出了口,声音有些干涩。 伊莉莎的目光柔和了下来,那身军人的铁血气质,在提到女儿的瞬间,融化成了水:“她很好。托你的福,我们现在的生活很安稳。我把她送去了莫斯科的保育院,那里有最好的老师和医生。她很聪明,也很活泼,大家都喜欢她。” “喜欢就好。”许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油布包着的小木盒,递了过去。 伊莉莎接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对精致小巧的银质长命锁,上面刻着平安如意的字样。 “这是我们龙国的习俗,给孩子的。”许峰解释道。 伊莉莎摩挲着那对冰凉的银锁,眼圈有些发红。 她抬起头,看着许峰:“你的妻子……她知道了吗?” “知道了。”许峰没有回避她的目光:“我给她发了电报。但她还没有回信。等这里的事情一了,我就去找她。” “需要我吗?”伊莉莎忽然说:“如果需要,我可以去跟她解释。告诉她,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主动的,与你无关。” 许峰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不,伊莉莎,这不是谁的错。那天晚上,我没有拒绝,甚至……心甘情愿。” “我对她的感情是真的,但对你,在那样的环境下,产生的感情也是真的。男人不能做了事,就把责任推到女人身上。” 他这番坦诚的话,让伊莉莎愣住了。 她没想到许峰会这么说。 她以为他会找借口,会推脱,会把一切归咎于自己和环境。 可他没有。他承认了。 伊莉莎忽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释然,也带着一丝无奈。 她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这个让她又爱又恨,甚至为他生下女儿的男人。 在这一刻,他们之间那层尴尬又紧张的关系,似乎终于找到了一个平衡点。 不再是情人,也不仅仅是战友。 更像是一种……分享了同一个秘密,背负着同样一份责任的家人。 “祝你成功。”伊莉莎说。 “谢谢。” 远方传来了火车的汽笛声,那是伊莉莎要乘坐的返程军列。 离别的时间到了。 “我该走了。”伊莉莎将小木盒小心地放进怀里,对着许峰伸出手:“保重,许峰同志。” “你也是,伊莉莎同志。”许峰握了握她的手。 伊莉莎转身,大步走向火车。 她的背影一如既往的挺拔、干练。 就在她一只脚踏上车厢的踏板时,她却突然停住了。 她回头,深深地看了许峰一眼,那眼神里有太多复杂的情绪。 然后,她跳下车,快步跑回到许峰面前。 在许峰错愕的目光中,她凑到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说了一句话。 说完,她不等许峰反应,转身就跑,像个得逞的小女孩,头也不回地跳上了已经缓缓开动的火车。 寒风中,许峰一个人站在空旷的站台上,耳边还回响着伊莉莎最后那句轻柔而又大胆的话语。 “如果她同意,我愿意做小。” 许峰怔在原地,许久,才哭笑不得地摇了摇头。 这个伊莉莎,真是…… 他抬起头,看向南方。 雪子可能会同意,可咱们的组织,怕是不会同意啊。 第231章 雪子的回信 李云龙是在一阵剧痛中醒来的。 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十几头牛从身上碾了过去,五脏六腑都错了位,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疼。 他费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陌生的白色天花板,鼻子里充斥着一股浓重的来苏水味。 “他娘的……这是哪儿?”他嗓子干得像是要冒烟,发出的声音嘶哑难听。 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来人!都死哪儿去了!给老子滚进来一个!” 李云龙扯着嗓子吼了一声,结果牵动了腹部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病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个穿着护士服的小姑娘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 正是田雨。她本来是进来换药的,没想到病人醒了,还中气十足地骂人。 “首长,您醒了!”田雨又惊又喜,快步走到床边。 李云龙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姑娘,十八九岁的年纪,梳着两条大辫子,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看着干净利落。 “你是……” “我叫田雨,是这里的护士。”田雨看他嘴唇干裂,连忙说:“您别急,我去叫林医生过来给您检查。” “等等!”李云龙叫住了她:“老子要喝水,渴死我了。” “哎,好,您稍等。”田雨应了一声,转身麻利地倒了一杯温水,又找来一根麦秆,小心翼翼地把麦秆凑到李云龙嘴边。 李云龙就着麦秆,咕咚咕咚喝了大半杯水,干涸的喉咙总算舒服了些。 他喘了口气,浑身有了点力气,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他想起了赵庄的炮火,想起了那块该死的弹片。 “你刚才说的林医生,”李云龙盯着田雨,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是不是个东洋娘们儿?叫……小林雪子?” 田雨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是的。” 真的是她。 李云龙的表情瞬间变得复杂起来。他靠在枕头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胸口像是堵了一块大石头,闷得慌。 他李云龙这辈子,杀的鬼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最瞧不上的就是东洋人。 平日里“鬼子”、“东洋娘们儿”挂在嘴边,从来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可现在,救了他这条命的,偏偏就是他最瞧不上的“东洋娘们?”。 这感觉,比吃了苍蝇还难受。 他想起了之前自己还骂骂咧咧的说二师不要鬼子,让人滚蛋。 结果人家不计前嫌,硬是把他从阎王爷手里给拽了回来。 这叫什么事?欠谁的人情不好,偏偏欠了她的。 这人情债,比子弹还难扛。 李云龙心里五味杂陈,脸上却看不出什么。 他是个要面子的人,尤其是在一个小姑娘面前。 他沉默了半天,忽然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那封从吉辽军区发来的电报。 “那个……林医生,”李云龙的语气有些不自然,他清了清嗓子:“她最近……怎么样?跟她男人,那个叫许峰的,感情还好吗?” 他问这话,倒不是想八卦。 他就是觉得,自己欠了人家一条命,总得知恩图报。 要是林雪两口子闹别扭,自己好歹是个师长,说句话或许还能起点作用。 再说了,他作为二师师长,关心一下下属的家庭问题,合情合理。 田雨没想到李云龙会问这个。 这段时间,她因为献血的事,和林雪走得很近。 林雪虽然外表冷淡,但内心并非坚冰。 对于田雨这个救了自己病人的“功臣”,她也多了几分亲近。 一来二去,两个女孩儿成了能说心里话的朋友。 田雨自然知道那封电报的事。她也替林雪感到委屈和不平。 “不太好。”田雨看着李云龙,眼神里带着几分同情:“她一直在苦恼,不知道该怎么给许峰回信。” 李云龙听完,半天没吭声。 他虽然是个大老粗,不懂什么风花雪月,但人心都是肉长的。 他能想象得到,一个女人,在异国他乡,听到自己男人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和孩子,心里该有多难受。 他心里那点别扭和不自在,瞬间就被一种混杂着同情和愧疚的情绪给取代了。 人家心里正受着天大的委屈,自己之前还混账地冲她发火,简直不是个东西。 “他娘的……”李云龙低声骂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骂许峰,还是在骂自己。 清官难断家务事,别人的感情问题,他一个外人也不好评价。 但他欠林雪的,是实打实的救命之恩。 他看着田雨,表情严肃起来:“丫头,你替我给林医生带个话。” “你说。” “就说,我李云龙的命是她捡回来的。以前是我混蛋,有眼不识泰山,说了不该说的话,做了不该做的事,让她受委屈了。等我能下地了,我亲自去给她赔罪。” “还有,”李云龙顿了顿,声音沉了下去,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道:“以后,在这二师的地界上,谁要是敢让她受半点委屈,就是跟我李云龙过不去!她要是有什么难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不管是什么事,只要她开口,我李云龙办得到的,立刻就办!办不到的,想着法子也得给她办了!” “我李云龙说话,一个唾沫一个钉!天王老子来了也一样!”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病房里嗡嗡作响。 田雨听得一愣一愣的,心里却涌起一股热流。 她从李云龙的眼睛里,看到了一种真诚,一种属于草莽英雄的、不掺任何水分的承诺。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首长,您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 田雨转身离开了病房,心里像是揣了件大事,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她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去找林雪好好聊聊。 李云龙这样的英雄都愿意为她撑腰,她自己更没有理由退缩。 田雨是在医院后院的老槐树下找到林雪的。 经过赵刚那晚的开导,林雪整个人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虽然眉宇间依旧带着清冷,但那双死寂的眼睛里,似乎重新有了一点光。 她没有再抱着膝盖缩成一团,而是坐在石凳上,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德文外科图谱在看。 月光洒在她身上,让她整个人都显得柔和了许多。 “林姐。”田雨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 林雪从书本上抬起头,看到是她,脸上露出一个极淡的微笑:“李师长情况怎么样了?” “醒了。”田雨一说起这个就想笑:“精神头好着呢,刚醒就中气十足地骂人,还喝了大半杯水。” 林雪点了点头,这反应,确实很李云龙。 说明他的身体机能正在快速恢复。 “他还托我给您带个话。”田雨学着李云龙的语气,把那番掷地有声的承诺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她模仿得惟妙惟肖,连李云龙那股子蛮横劲儿都学了个七八分。 林雪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但捏着书页的手指,却微微收紧了些。 她没想到,那个在她印象里粗鲁、蛮横、不讲道理的男人,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这世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 李云龙用这种方式,把这份人情给坐实了。 “我知道了。”她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 田雨看着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林姐,那封电报……你打算怎么回?” 林雪合上手中的书,把它放在石凳上。 她从白大褂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 那张曾被她捏成一团的纸,已经被重新抚平,虽然还有些褶皱,但上面的字迹却清晰工整。 “我已经写好了,正准备拿去电报室发出去。” “写好了?”田雨的眼睛亮了,她凑了过去,带着几分好奇和关切,“林姐,你……你是怎么写的?你是不是……骂他了?” 在她想来,面对这种事,一个女人最直接的反应就该是愤怒的质问,甚至是痛骂。 林雪摇了摇头。她把信纸递给了田雨。 田雨接过来,就着月光展开。 信的内容很短,只有寥寥数语,但田雨却看得心头一震。 信上写着: “许峰吾爱: 电报已悉。万望珍重,勿以我为念。 伊莉莎其人,想亦如我,爱你至深。汝于此事,可随心而定,无需顾虑。我自尊重。 雪子 ” 没有一句质问,没有一句抱怨,甚至没有一句表达自己痛苦的话。 通篇都是体谅和宽慰,最后甚至把选择权完完全全地交到了对方手上。 “林姐!你怎么能这么写!”田雨一下子就急了,声音都高了八度。 她把信纸拍在石凳上,脸涨得通红:“这叫什么话?什么叫‘随心而定’?什么叫‘我自尊重’?你这不是明摆着把他往外推吗?男人都是大猪蹄子,你越是这么大度,他越是觉得你不在乎,觉得你好欺负!” 田雨是新时代的知识女性,读过书,接触过新思想。 在她看来,爱情和婚姻都是需要经营和捍卫的。 自己的丈夫在外面有了孩子,这已经是原则问题了,怎么还能如此“通情达理”? “你应该直接告诉他,让他立刻跟那个女人断了!让他回来给你负荆请罪!你才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凭什么要受这种委屈?” 面对田雨的激动,林雪却异常平静。 她拿起那封信,重新折好,放回口袋里。 “小雨,你不懂。” “我是不懂!”田雨梗着脖子,像一只被惹恼了的小公鸡:“我只知道,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的!阵地丢了,就要拼了命抢回来!哪有拱手让人的道理?” “这不是阵地,他是个人。”林雪看着天上的月亮,声音轻得像叹息:“他不是一件可以被抢来抢去的物品。” 她转过头,看着田雨的眼睛,那双眸子里,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坚定。 “赵政委说得对。责任和愧疚,都不是爱情。许峰对那个女人和孩子,有责任,有愧疚,这是他作为男人该承担的。如果我用妻子的名分去逼他,去强迫他做一个选择,那我们之间的感情,也就变了味道。” “我爱他,所以我相信他。我相信他给我发电报,不是为了征求我的同意,而是对我的一种坦诚。如果我用哭闹和指责来回应他的坦诚,那只会把他推得更远。” 田雨愣住了。她没想到林雪会说出这样一番话。这和她从小接受的观念完全不同。 “可是……这也太委屈你自己了。” “不委屈。”林雪摇了摇头,嘴角甚至有了一丝淡淡的笑意:“这封信,不是退让,也不是赌气。这是我给他的信任。” “如果他看了这封信,真的选择了责任,放弃了我,那只能说明,我爱错了人。我林雪,输得起。” “可如果……他心里真的有我,真的把我看作是他要共度一生的人,那他就会明白我信里的意思。” “他会处理好那边的事情,然后堂堂正正地回到我身边,给我一个交代。” “我要的,不是一个因为愧疚和责任才留在我身边的丈夫。” “我要的,是一个心甘情愿、坚定不移选择我的爱人。” 这番话,彻底把田雨给说懵了。 她呆呆地看着林雪,忽然觉得,眼前这个比她大不了几岁的女人,身体里似乎蕴藏着一种她无法理解的、强大的力量。 那不是张牙舞爪的强势,而是一种洞悉世事后的通透和坚韧。 她想起了苏州老家那些读了一辈子圣贤书的长辈,他们讲究“以退为进”,讲究“无为而治”。 她以前总觉得那是迂腐,是懦弱。 可现在看来,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大智慧。 “走吧。”林雪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陪我去趟电报室。” 夜色中,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向着医院那栋亮着灯的小楼走去。 电报室里,值班的报务员正在打瞌睡。被叫醒后,他睡眼惺忪地接过林雪递来的信纸和证件。 当他看清信纸上的内容时,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有些诧异地抬头看了林雪一眼。 作为报务员,他每天收发的电报不计其数,家长里短,儿女情长,什么样的内容都见过。 但像这样“大度”的回信,还是头一回。 他没多问,这是纪律。 “嘀嘀。嘀嘀嘀。嘀……” 第232章 敢偷我许峰的家?大胆! 南下的火车哐当作响,像一头不知疲倦的铁兽,吞噬着铁轨,奔向广袤的中原大地。 许峰靠在硬邦邦的座椅上,望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田野和村庄,心却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牵着,飞向了更南边的地方。 十八天了。 自从那封堪称“坦白书”的电报发出去,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八天。没有回信。 这片沉默,像东北冬日里凝结的冰,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上。 他宁愿收到一封痛骂他混蛋的电报,也比这无声无息的等待要好。 他了解雪子,她不是那种会大哭大闹的女人,她的痛苦和委屈,只会像针一样,细细密密地扎进她自己心里。 一想到她可能正独自一人,在某个他看不见的角落里默默流泪,许峰的心就像被一只手攥住,疼得发紧。 所以,交接完最后一批军火,他几乎是立刻就向周保中请了假。 半个月的假期,他等不了,他必须马上见到她。 有些话,必须当面说清楚。有些误会,必须亲手解开。 他要让她知道,那个孩子是责任,而她,林雪,才是他许峰认定了要共度一生的爱人。 火车一路向南,天气也渐渐暖和起来。 脱下厚重的棉大衣,许峰的心情却没有随着气温回暖而有丝毫放松。 他只觉得这铁皮罐子走得太慢,恨不得肋生双翼,立刻飞到她的身边。 …… 冀南,华野总医院。 随着淮海战役第一阶段的胜利结束,从前线送下来的伤员少了一些,医院里紧张的气氛稍稍缓和。 但对于林雪来说,忙碌并未停止。 李云龙的术后康复,以及其他重伤员的护理,依旧占据了她绝大部分时间。 发完那封电报后,她的心反而彻底定了下来。 像一个把所有赌注都押上赌桌的赌徒,剩下的,只有等待开牌。 这种平静,却在几天后被打破了。 医院里有个罗主任,主管行政后勤,四十多岁的年纪,微胖,见谁都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一双小眼睛里总是闪着精明的光。 他最出名的不是业务能力,而是那张能把稻草说成金条的嘴,尤其热衷于给部队里的干部和医院里的女同志牵线搭桥,美其名曰“解决个人问题,巩固革命家庭”。 这天下午,林雪刚从李云龙的病房里出来,就被罗主任堵在了走廊上。 “哎呀,林医生,辛苦辛苦!”罗主任搓着手,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堆在了一起:“李师长恢复得这么好,您可是首功一件啊!院里上下,谁不夸您一句华佗在世?” 林雪不喜欢这种过分的吹捧,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罗主任有事吗?” “有事,有事,大好事!”罗主任凑近了些,压低了声音:“林医生,你来咱们这儿也有一段时间了,工作上没得说,就是……个人问题,也该考虑考虑了嘛。” 林雪的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罗主任,我有丈夫了。” “哎,我当然知道,许峰同志嘛,大英雄!谁人不知?” 罗主任话锋一转:“可他现在远在东北,你们这牛郎织女的,也不是个长久之计啊。” “夫妻嘛,总得分开,感情就容易出问题。再说了,你一个霓虹国人,虽然是咱们自己的同志,但总归……” 他话没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 林雪的脸色冷了下来:“罗主任,这是我的私事。” “别急,别急嘛。”罗主任见她要走,连忙拦住:“林医生,我这也是为你着想。咱们军的王副军长,你知道吧?战斗英雄,前途无量!” “他前两天来医院视察,一眼就相中你了!他说你身上有股子不同于咱们这边女同志的气质,又冷静,又专业!” 罗主任越说越兴奋:“王副军长可说了,你的出身他一点不介意,英雄不问出处嘛!” “还说你是咱们解放军里的霓虹第一人,这本身就是一种荣誉!” “他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要是你点头,他那边立刻就打报告!” 林雪只觉得一阵反胃。 什么叫“他那边立刻就打报告”? 这是把婚姻当成什么了?当成组织分配的任务吗? “罗主任,请你转告王副军长,感谢他的厚爱。但是,我跟我爱人感情很好,没有离婚的打算。”她说完,绕开罗主任就要走。 “哎,林医生,你再考虑考虑!”罗主任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王副军长可不是一般人,你可别不识抬举!” 林雪的脚步顿也未顿。 她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想到,这仅仅只是个开始。 第二天,一个叫王副军长的人,就以“战斗中腰部受过旧伤,最近时常酸痛”为由,指名道姓地要林雪给他做检查。 王副军长大概四十五六岁的年纪,身材高大,相貌堂堂,行走坐卧间都带着一股军人的威严。 他看着林雪的眼神,却毫不掩饰其占有欲,像是在打量一件势在必得的战利品。 林雪公事公办地给他做了检查,询问病史,触诊,让他做了几个弯腰抬腿的动作。 “王副军长,你的腰肌有些劳损,但骨骼和神经都没问题。注意休息,多用热毛巾敷一敷,我再给你开一些活血化瘀的膏药就行了。”林雪的语气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面对一个最普通的病人。 “就这么简单?”王副军长显然对这个结果不满意,他想听到的不是病情分析,而是她的关心。 “医学上,就是这么简单。” “林医生,你的医术真是高明啊。”王副军长穿好上衣,坐在凳子上,却不急着走:“我听罗主任说,你是东京医科大学的硕士?高材生啊。像你这样的人才,待在师级医院,太屈才了。” “我在哪里都是为人民服务。” “说得好!”王副军长一拍大腿:“不过,人往高处走。林医生,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把你调到军区总院,甚至可以推荐你去镁国、去莫斯科进修。你的丈夫在东北,离莫斯科可比离这儿近多了。” 这是赤裸裸的利诱。 林雪抬起眼,直视着他:“王副军长,我的工作调动,服从组织安排。如果没什么事,外面还有很多伤员在等我。” 王副军长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他没想到这个看上去清冷的女人,骨子里这么硬。 他戎马半生,身居高位,习惯了别人的顺从和敬畏,林雪这种不卑不亢、油盐不进的态度,反而激起了他更强的征服欲。 “好,好,林医生是事业为重的人,我欣赏!”他站起身,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我的腰伤怕是没那么容易好,以后,可能要经常来麻烦林医生了。” 他走后,一直等在门外的田雨立刻冲了进来,气得脸都白了。 “林姐,这人也太不要脸了!什么腰伤,我看他就是想找借口耍流氓!还有那个罗主任,简直就是个拉皮条的!” 林雪没说话,只是沉默地收拾着桌面上的听诊器和病历。 田雨看着她紧锁的眉头,心里又急又疼。 “林姐,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咱们得找赵政委去!不能让这姓王的这么欺负人!” “怎么说?”林雪反问:“说他指名让我看病?还是说他想把我调去军区总院?” 田雨哑口无言。 是啊,这些事,王副军长都披着一层“关心下属”、“爱惜人才”的外衣,你抓不住他任何把柄。 闹到赵政委那里,官大一级压死人,最后为难的还是赵政委。 …… 北上的火车上,许峰正对着窗外出神。 他已经进入了冀南地界,离华野总医院越来越近。 越是靠近,他心里的焦灼就越是强烈。 他不知道雪子看到电报后是什么反应,更不知道自己该如何面对她可能有的眼泪和质问。 伊莉莎最后那句大胆的话,又在他耳边响起。 “如果她同意,我愿意做小。” 许峰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个苏维埃女人,真是把什么都想得太简单了。 这不是简单的同意不同意的问题,这牵扯到纪律,牵扯到两个家庭,甚至牵扯到两个国家的意识形态。 眼下最要紧的,是先安抚好雪子。 火车在冀南站缓缓停下。 许峰背着简单的行李,随着人流走出车站。 他没有惊动地方部队,只是找人问清楚了华野总医院的方向,便徒步赶了过去。 一路上,战争的痕迹依然随处可见,但田间地头已经有了忙碌的农人,市集上也恢复了些许生气,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走了近一个小时,一座规模颇大的建筑群出现在眼前,门口挂着“龙国人民解放军华东野战军总医院”的牌子,几个持枪的卫兵正在站岗。 就是这里了。 许峰整理了一下军容,走了过去。 出示了证件和周保中亲批的假条后,卫兵很快便放了行。 医院里人来人往,大多是穿着病号服的伤员和行色匆匆的医护人员。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来苏水味,夹杂着伤员们的呻吟和谈笑声。 许峰拦住一个小护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一些:“同志,你好,请问林雪医生在哪个科室?” 小护士看了他一眼,眼神有些奇怪:“你找林医生?” “对,我是她爱人,许峰。” “你就是许峰?!”小护士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她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许峰,那眼神里有好奇,有同情,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许峰心里“咯噔”一下。这反应不对劲。 “她……出什么事了吗?”许峰的声音有些发紧。 “没……没有。”小护士连忙摆手,但脸上的表情却出卖了她:“林医生她……她很好。她现在应该在后院的特护病房,照顾李云龙师长。” “谢谢。”许峰顾不上再多问,道了声谢,便快步朝着后院的方向走去。 小护士的眼神让他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不安。 雪子一定是遇到什么事了。 他穿过住院部大楼,来到后院。 这里明显比前院要安静许多,几栋独立的二层小楼掩映在树林里,环境清幽。 第233章 一个副军长,你装什么? 许峰刚踏入后院,还没来得及分辨哪一栋是李云龙的病房,一个人影就笑呵呵地迎了上来。 正是那个主管后勤的罗主任。 “哎哟,这位同志面生得很啊,是来探望伤员的?”罗主任一双小眼睛在许峰身上滴溜溜地转,脸上堆满了职业性的笑容。 许峰脚步不停,只当他是医院的工作人员,点了点头:“我找林雪医生。” 一听到“林雪”两个字,罗主任的笑容明显僵硬了一瞬,随即又更加热情地凑了上来,不动声色地拦在了许峰身前。 “找林医生啊!不巧,太不巧了!林医生今天身体不舒服,已经回宿舍休息了。要不,您先去招待所住下,明天我再帮您安排?”罗主任一边说,一边想把许峰往院子外面引。 他心里叫苦不迭。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王副军长那边还没谈完,这正主就杀上门来了。 这要是撞见了,非得出大事不可。 许峰停下脚步,目光落在罗主任身上。 他是什么人?在刀山火海里滚过,跟契卡和中情局的前身都打过交道,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已炉火纯青。 罗主任这番漏洞百出的说辞,还有那闪烁不定的眼神,分明就是心里有鬼。 刚才那个小护士的奇怪反应,加上眼前这胖子的刻意阻拦,许峰心中那股不安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 “身体不舒服?”许峰的声音冷了下来:“我刚在前院问过,护士说她在后院给李师长查房。” “啊?是吗?哎哟,你看我这记性!”罗主任一拍脑门,脸不红心不跳地打着哈哈:“可能是我记错了,记错了。李师长的病房就在那边,不过……王副军长正在里面视察工作,您看,要不还是再等一等?” 王副军长? 许峰的眉头拧了起来。 他想起了亮剑里的剧情,李云龙住院期间,确实有个王副军长对田雨动了心思。 难道历史的惯性这么强,换了个人,这种腌臜事还是发生了?而且目标还是雪子? 一想到这个可能,一股暴戾的杀气从许峰心底升腾而起。 他不再废话,一把揪住罗主任的衣领,巨大的力道直接把一百五六十斤的胖子给提得双脚离地。 “啊!你……你干什么!放手!这是医院!”罗主任吓得魂飞魄散,两条腿在空中乱蹬。 许峰的脸贴近他,眼神冰冷得像东北的冻土,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杀意:“我再问最后一遍,我爱人,林雪,她在哪儿?到底出了什么事?” “给你三秒钟,想清楚了再说。不然,我让你这辈子都开不了口。” 罗主任对上那双眼睛,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那不是普通的威胁,那是一个真正杀过人,而且杀过很多人的眼神。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敢撒谎,眼前这个男人真的会当场拧断他的脖子。 “我……我说!我说!”求生的本能让他瞬间崩溃:“林医生……林医生被王副军长……堵在三号楼的走廊里了!王副军长他……他看上林医生了!” 许峰手上一松,罗主任“扑通”一声摔在地上,捂着脖子剧烈地咳嗽起来。 许峰看都没再看他一眼,转身就朝着三号楼的方向冲了过去。 他的心在下沉,怒火却在燃烧。 他可以接受雪子因为伊莉莎的事情对他心怀怨怼,甚至可以接受她的离开,但他绝不能容忍,有人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这样欺负她,威胁她! 三号楼的走廊里,气氛凝滞如冰。 林雪面对王副军长的威胁,内心虽然愤怒无助,但脸上却依旧保持着最后的冷静。 她知道,示弱只会让对方更加得寸进尺。 “王副军长,我是解放军的军医,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战利品。你的要求,我不会答应。如果你要滥用职权,我会向组织申诉到底。” “申诉?”王副军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林雪,你太天真了。官大一级压死人,你拿什么跟我斗?等你的申诉信送到上面,你的名字早就在遣返名单上了。” 他步步紧逼,伸出手,似乎想去碰林雪的脸:“识时务者为俊杰。跟着我,是你最好的选择。” 林雪猛地后退一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宁愿被遣返,宁愿回到那个前途未卜的故乡,也绝不会向这种人低头。 就在王副军长的手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一个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般冲进了走廊。 “住手!” 一声怒喝,如同平地惊雷。 王副军长和林雪同时循声望去。 当林雪看清来人的脸时,她整个人都怔住了。 是许峰。 他风尘仆仆,眉宇间带着旅途的疲惫,但那双眼睛里,却燃烧着她从未见过的熊熊怒火。 他就像一头被触碰了逆鳞的雄狮,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骇人的气场。 那一瞬间,连日来所有的委屈、恐惧、不安、无助,仿佛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她一直紧绷着的神经,在看到他出现的那一刻,彻底松弛了下来。 那封信里的理智和克制,那面对威胁时的坚强和冷静,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最原始的依赖和思念。 她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快步冲了过去,一头扎进了许峰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 这个拥抱,胜过千言万语。 许峰感受着怀中微微颤抖的身体,心中又是疼惜,又是滔天的怒火。 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这个拥抱已经告诉了他一切。她信他,她等他,她需要他。 这就够了。 他们之间的那个结,在这个拥抱中,已经悄然解开。 现在,他要做的,是斩断伸向她的那只脏手。 “雪子,不怕,我回来了。”许峰在她耳边低声说了一句,然后扶着她的肩膀,让她站到自己身后。 他的目光,落在了王副军长的脸上。 王副军长也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他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又看了看躲在他身后、梨花带雨的林雪,脸色变得异常难看。 好事被搅,让他十分恼火。 “你是什么人?敢在这里大呼小叫!”王副军长端起了官架子,厉声喝道。 许峰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忽然笑了。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只有刺骨的嘲讽。 “王副军长是吧?”许峰往前走了两步,挡在林雪和王副军长中间:“好兴致啊。淮海战役还没打完,全国还没解放,您这位副军长倒是有闲情逸致,开始忙着换老婆了?” 这话说得又毒又狠,直接撕破了王副军长那层伪装。 王副军长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没想到对方一开口就这么不留情面。 “你胡说八道什么!”他怒斥道:“我和我家里那个,是包办婚姻,没有感情!我追求自己的幸福,有什么不对?我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九死一生,为革命流过血,现在享受一下胜利果实,换个称心如意的老婆,怎么了?” 这番强词夺理的话,把许峰给气乐了。 “换老婆,当然没问题。”许峰点了点头,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冷:“可你千不该万不该,把主意打到有妇之夫的头上!还是打到我许峰的老婆头上!怎么,全天下的女人都死绝了,非要抢别人的?你这个副军长,打了半辈子仗,连这点起码的觉悟和道德都没有吗?” “你!”王副军长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指着许峰的手都在发抖:“你这个小同志,说话怎么这么难听!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副军长?还有没有组织纪律?” “说对了。”许峰往前又逼近一步,几乎是脸贴脸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眼里,还真没有你这个副军长。” “好大的胆子!”王副军长勃然大怒,军人的威势尽显:“你是哪个部分的?叫什么名字?信不信我一个电话,让你脱了这身军装滚蛋!” 他戎马半生,身居高位,何曾受过这等顶撞。 眼前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毛头小子,竟敢当面说不把他放在眼里,简直是反了天了。 许峰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嘴角的嘲讽意味更浓了。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吉辽军区,许峰。”他慢条斯理地报上家门,然后补充了一句:“主管后勤和边贸。王副军长要是有兴趣,欢迎随时来给我穿小鞋。” 吉辽军区?主管后勤? 王副军长心头一跳。他虽然在华野,但也知道吉辽军区是干什么的。 那是直接跟苏维埃老大哥对接的窗口,地理位置极其重要。 而主管后勤和边贸,更是个手握实权的肥差。 别的不说,光是卡一卡军需物资的调拨,就能让人喝一壶的。 他一个野战部队的副军长,手再长,也伸不到东北去。 反倒是对方,如果真想找他麻烦,随便在哪个环节上动点手脚,都够他头疼的。 王副军长的气焰,顿时消了三分。 但他毕竟是副军长,面子上挂不住,冷哼一声:“吉辽军区?哼,山高皇帝远,我倒要看看,你怎么给我穿小鞋!” 许峰没接他的话,只是盯着他的脸,装作仔细端详的样子,忽然“咦”了一声。 “王副军长,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我怎么瞅着你这么眼熟呢?” 王副军长一愣,下意识地反问:“你见过我?” “好像是……”许峰做出努力回忆的模样,然后一拍手:“想起来了!王副军长,你当年,是不是在鄂豫皖待过?” “鄂豫皖”三个字一出口,王副军长的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你……你怎么知道?” 那是他履历上一段不愿提及的过去。 那个年代,政治风气复杂,他作为政治部下来的人,手上并不干净。 许峰心里冷笑,鱼儿上钩了。 他当然不知道王副军长是不是真的待过鄂豫皖,这不过是他根据亮剑剧情里的“王特派员”原型,结合眼前这人的年龄和派头,设下的一个圈套。 没想到,还真让他给蒙对了。 “我想起来了!”许峰的语气变得更加肯定,带着几分恍然大悟的意味:“原来是王特派员啊!久仰,久仰!想不到您现在高升到副军长的位置了,真是可喜可贺!” “特派员”这个称呼,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王副军长最敏感的神经。 他惊疑不定地看着许峰,脑子里飞速旋转。 眼前这个年轻人到底是谁?他怎么会知道自己当年的身份?难道是哪个老首长的子侄? “你到底是谁?”王副军长的声音已经带上了一丝颤抖。 “我嘛,一个小人物,王副军长可能不认识。”许峰笑了笑,笑容里却透着一股子寒意:“不过,住在这栋楼里的那位,二师师长李云龙,王副军长应该不陌生吧?” 李云龙! 王副军长的心脏猛地一缩。 那个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的滚刀肉! 当年在鄂豫皖,他就是李云龙那个团的特派员,他在那次特派任务中,害了不少李云龙的老战友,李云龙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要不是他跑得快,他恐怕早被李云龙给崩了。 许峰看着他变幻莫测的脸色,慢悠悠地补上了一刀:“李师长之前还跟我念叨,说特别想见见当年的老战友,尤其是您这位王特派员。说起来,你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怎么样,王副军长,择日不如撞日,我这就带您过去,跟李师长好好叙叙旧?” 叙旧?那是去叙旧吗?以李云龙那个无法无天的性子,要是知道自己如今打他救命恩人的主意,怕不是当场就得从病床上跳下来,掏枪毙了自己! 王副军长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冷汗瞬间就浸湿了衬衣。他哪里还敢待下去。 “我……我还有个紧急军事会议要开!先走了!”王副军长丢下这句话,转身就想溜。 “等等。” 许峰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铁闸,拦住了他的去路。 王副军长僵硬地转过身,色厉内荏地喝道:“你还想干什么?” 许峰往前走了一步,与他擦肩而过,站到了走廊的出口处,彻底堵死了他的退路。 他背对着王副军长,看着窗外的暮色,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王副军长,我许峰,只是一个小人物。没有军衔,没有实权,手里也没有一兵一卒。” 他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走廊里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但是,东京审判的时候,几十个跟731部队有牵连的霓虹高官,都死在了我手里。” 王副军长瞳孔骤然收缩。 “去年,在金陵,昔日的支那派遣军总司令,陆军大将,冈村宁次,也死在了我手里。” 许峰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王副军长惨白的脸上。 “我就是想问问,跟这些人比起来,你一个副军长,算个什么东西?” “值得我许峰,多看你两眼吗?” 这番话,没有一个脏字,却比任何辱骂都来得更加诛心。 这不是威胁,这是赤裸裸的死亡通告。 一个能干掉霓虹陆军大将的人,要弄死他一个副军长,简直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王副军长彻底崩溃了。 他双腿一软,几乎站立不稳。他看着许峰,那眼神不再是愤怒和不甘,而是最原始的、对死亡的恐惧。 他终于明白,自己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煞神。 “我……我错了……许峰同志……我……我有眼不识泰山……”他语无伦次地求饶。 许峰却没有再理会他,只是侧身让开了路。 第234章 拜会拜会李师长 走廊里死一般寂静,只剩下王副军长落荒而逃时带起的风,还卷着几分仓皇。 许峰转过身,看着林雪。 她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眼圈红着,那双总是清冷如秋水的眸子,此刻像是被投入了石子的湖面,荡漾着一圈圈复杂难言的波澜。 震撼、后怕、心疼,最终都汇成了一种浓得化不开的依赖。 刚才那个不顾一切的拥抱,已经说明了一切。 许峰走过去,脱下自己还带着风尘气息的大衣,披在她略显单薄的肩上。她的身体还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后怕。 “都过去了。”许峰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惊扰了她。 林雪抓紧了胸前的大衣,上面还残留着他的体温和熟悉的味道,这让她纷乱的心绪一点点安定下来。 她抬起头,看着他,嘴唇动了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我们找个地方坐会儿。”许峰拉起她冰凉的手,那只曾经握着手术刀无比沉稳的手,此刻却像受惊的小鸟。 医院后院的角落里,有一排供伤员们晒太阳用的长椅。 夜色渐浓,这里空无一人,只有老槐树的影子在月光下被拉得长长的。 两人并肩坐下,谁都没有先开口。 沉默在蔓延,却不尴尬。 这些天的煎熬、猜忌、痛苦,在刚才那个拥抱和许峰为她挺身而出的瞬间,已经烟消云散。 有些结,不必一个一个去解,当他以那样一种决绝的姿态挡在她身前时,所有的心结就都迎刃而解了。 许久,林雪才侧过头,轻声开口,问的却不是王副军长的事。 “伊莉莎……和那个孩子,还好吗?” 她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喜怒,仿佛只是在询问一个许久未见的老朋友。 许峰的心像是被轻轻刺了一下。 他知道,这才是她心里最深的那根刺。 他没有回避,握紧了她的手,将哈城站台上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包括他给了孩子长命锁,也包括伊莉莎最后的坦诚。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只是陈述事实。 “……那天晚上,我没有拒绝。男人不能做了事,就把责任推到女人身上。”他看着林雪的眼睛,神情坦荡:“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但对她,在那样的环境下,产生的感情,也是真的。” “我给你发电报,不是想让你原谅我,也不是想让你同意什么。我只是觉得,这件事,我不能瞒着你。你是我的妻子,你有权知道一切。” 林雪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月光照在她白皙的脸上,神情有些模糊。 直到许峰说完,她才轻轻地叹了口气。 “许峰,你真是个木头。” 许峰一愣。 “人家一个女孩子,为你生了孩子,还一个人在苏维埃把她拉扯大。你以为送一对银锁,说几句负责任的话,就够了吗?”林雪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嗔怪,也带上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酸意。 “那……”许峰有些不知所措,在战场上能决定数万人生死的他,在处理这种事情上,显得笨拙无比。 “她不让你负责,是她的骄傲和体贴。但你不能真的就心安理得。” 林雪看着他:“不管怎么说,那是你的孩子。你欠她们母女的,这辈子都还不清。这份责任,你必须扛起来。” 许峰看着林雪,她眼里的认真和坦然,让他心里最后那点忐忑也消失了。 他原以为会迎来质问和眼泪,却没想到是这样一番话。 他忽然笑了,伸手将她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深深地吸了一口她发间的清香。 “夫人教训的是。” 一声“夫人”,让林雪的身体僵了一下,随即又软化在他怀里。 脸颊有些发烫,她把头埋得更深了些。 这个称呼,带着几分旧式的郑重,却比任何情话都更能让她心安。 “等这次回去,”许峰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我马上就向组织打报告,申请结婚。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林雪,是我许峰名正言顺的妻子。” 林雪的心像是被温水浸泡着,暖洋洋的。她抬起头,眼里的光亮得惊人。 “我那封回信,你收到了吗?” “没有。”许峰摇了摇头:“我等了十八天,一个字都没有。我怕你一个人胡思乱想,就直接跑过来了。” 林雪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被她重新抚平的信纸,递给他。 许峰就着月光展开,看清上面的字迹时,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许峰吾爱:电报已悉。万望珍重,勿以我为念。伊莉莎其人,想亦如我,爱你至深。汝于此事,可随心而定,无需顾虑。我自尊重。雪子” 短短几行字,许峰却看得眼眶发热。 他能想象得到,她写下这封信时,内心是何等的煎熬和挣扎。 没有一句抱怨,没有一句指责,通篇都是体谅和尊重,甚至把选择权完全交给了他。 “你这个傻瓜。”许峰的声音有些沙哑,他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好,贴身放进胸前的口袋,然后紧紧抱住她:“我怎么可能‘随心而定’?我的心,早就定在你这里了。” 林雪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只觉得这十八天来的所有委屈和不安,都值得了。 “跟我回东北吧。”许峰低声说:“这里太乱了。我去找周保中将军,他肯定有办法把你调过去。在哈城,我保证不会再有今天这样的事情发生。” 林雪在他怀里摇了摇头。 “现在还不行。”她仰起脸,看着他:“淮海战役还没结束,这里每天都有大量的伤员送下来,缺医少药,更缺有经验的外科医生。李师长也还需要后续的康复治疗,我不能在这个时候走。” 许峰知道她的脾气,她决定的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骨子里,是一名真正的医生,有着悬壶济世的责任感。 “好,我尊重你的决定。”许峰点了点头:“那我就在这里陪你。我的假期有半个月。” “不行。”林雪又一次拒绝了:“你是吉辽军区的后勤主官,苏军援助的物资刚刚运到,正是最忙的时候。你为了我私自跑过来,已经是违反纪律了,怎么还能再待上半个月?” 她看着许峰,眼神温柔而坚定:“你先回去处理工作,我这里你不用担心。有李师长在,那个王副军长不敢再乱来。等战役结束,医院的情况稳定下来,我会向组织申请调动。到时候,我去找你。” 许峰看着她,知道再劝无用。 他这个妻子,外柔内刚,比谁都有主见。 “好,都听你的。”他叹了口气,又觉得好笑。 自己一个在外面杀伐果断的人,到了她面前,却总是被拿捏得死死的。 “不过走之前,我得去见见那位李师长。” 许峰的眼神沉了下来:“你救了他的命,他承了你天大的人情。于情于理,我这个做丈夫的,都该去拜会一下。顺便,也得让他知道,他这个二师的地盘上,都发生了些什么腌臜事。” 林雪知道,许峰这是要去给她“上保险”。她心里一暖,点了点头。 “他刚醒没几天,你别说得太刺激,我怕他血压上来。” “放心,我有分寸。”许峰笑了笑,那笑容里,却藏着一丝冷意。 他许峰的人,谁都不能欺负。 耶稣也留不住他,我说的! …… 李云龙的特护病房里,气氛有点古怪。 他斜靠在床上,正瞪着牛眼,跟端着药碗的田雨较劲。 “不喝!这玩意儿苦得能齁死人,跟马尿一样,老子不喝!” “首长,这是林医生特意给您配的,养气血的,对伤口恢复好。”田雨耐着性子劝。 “什么好东西也不能这么难喝啊!”李云龙一梗脖子:“给老子换酒来!喝两口二锅头,比什么药都管用!浑身都舒坦!” 田雨被他这套歪理给气乐了:“首长,您这肚子上七个窟窿还没长好呢,还喝酒?您是想直接去见马克思,好跟他老人家也讨两杯喝?” “嘿!你这小丫头片子,嘴巴还挺厉害!”李云龙眼睛一瞪,刚想发作,病房的门被推开了。 许峰和林雪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李云龙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许峰身上。 这是一个看上去很普通的年轻人,穿着一身干部服,身材匀称,面容沉静,除了那双眼睛格外深邃之外,没有任何出奇的地方。 可李云龙是谁?在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看人的眼光毒辣得很。 他一眼就看出,这个年轻人身上,有股子和他一样的味道。 那是真正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沉淀在骨子里的悍勇之气。 只不过,他李云龙的悍勇是外放的,像一把出了鞘的屠龙刀。 而眼前这个年轻人的悍勇,是内敛的,像一柄藏在鞘里的绝世名剑,不出则已,一出封喉。 “你就是许峰?”李云龙咧开嘴,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发黄的牙。 “李师长。”许峰点了点头,不卑不亢。 “哈哈哈,好兄弟!长得比我想象的要精神!”李云龙大笑起来,笑声牵动了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却毫不在意:“我听说了,在金陵,你一个人,干掉了冈村宁次那个老鬼子!” “解气!他娘的太解气了!老子早就想这么干了,可惜没机会!” “好兄弟,你可是给我李云龙,给咱们所有跟鬼子打过仗的弟兄们,都出了一口恶气!” 他看许峰,就像看一个失散多年的亲兄弟,眼神里满是欣赏和认同。 这种认同,无关乎级别,无关乎职务,是一个纯粹的军人对另一个纯粹的强者的惺惺相惜。 “李师长过奖了。”许峰淡淡一笑,“我今天来,一是替我爱人谢谢您这段时间对她的关照。二来,也是专程来感谢您的。” “谢我?”李云龙一愣:“你谢我干什么?老子这条命都是你媳妇儿给的,该我谢你们才对!” “我谢您,是因为您替我保护了我的家人。”许峰说着,看了一眼旁边的林雪。 林雪的脸微微一红,嗔怪地瞪了他一眼。 第235章 下次再见,我来娶你! 李云龙是什么人,一看这眉眼官司就明白了。 他脸色一正,对林雪说:“林医生,你放心。之前是我李云龙混蛋,有眼不识泰山。” “现在我把话放这儿,以后在这二师,不,在整个华野的地界上,谁要是敢让你受半点委屈,你告诉他,先问问我李云龙手里的枪答不答应!” 这话说得霸气十足,掷地有声。 许峰要的就是他这句话。他顺势接口道:“李师长快人快语,我许峰佩服。不过,有时候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有些人官不大,架子不小,坏起事来,比敌人还恶心。” 李云龙的眉头皱了起来:“你这话里有话啊。怎么,有人欺负林医生了?”他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起来,病房里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许峰看了林雪一眼,见她没有反对,便将王副军长的事情,掐头去尾,轻描淡写地说了出来。 他没说王副军长那些威逼利诱的细节,只说是对方对林雪有些“不合时宜的热情”,还三番五次地以“看病”为由骚扰。 即便如此,李云龙的脸色也一点点阴沉了下去。 “姓王的?”他眯起了眼睛:“叫什么?” “听说好像是叫王生。”许峰状似无意地补充了一句。 “王生……”李云龙念叨了一句,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猛地一变,一股暴戾的杀气从他身上喷涌而出! “他娘的!是那个姓王的王八羔子!”李云龙一拳砸在床板上,震得整个铁床都在晃荡:“老子就说这名字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原来是这个狗日的!” 田雨吓了一跳,手里的药碗都差点没端住。 林雪也有些诧异,她没想到李云龙的反应会这么大。 “首长,您认识他?”田雨小声问道。 “何止是认识!化成灰老子都认得他!” 李云龙咬牙切齿,眼睛都红了,那模样像是要吃人:“当年在鄂豫皖,这孙子是上面派下来的特派员!揣着鸡毛当令箭,今天说这个是改组派,明天说那个是AB团,害死了老子多少好兄弟!” “后来敌人打过来了,他狗日的还在搞什么有的没的。老子当时就火了,掏出枪顶在他脑门上,告诉他,全团参战,他这个特派员要么去战场上平民,要么老子现在就让他脑袋开花!” “这孙子被逼的没办法,只能老老实实的参战去了。后来仗打完了,老子到处找那狗日的没找着。” “还以为他被乱枪打死了,没想到啊,这么多年过去了,这狗日的命还挺硬,居然还爬到了副军长的位置上!” 李云龙越说越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要不是肚子上有伤,他怕是已经从床上跳下来了。 “这个王八蛋,革命意志半点没有,官僚主义、享乐主义倒是学了个十足!打仗的时候缩在后面,现在仗快打完了,倒知道出来摘桃子,抢胜利果实了!还他娘的把主意打到老子的救命恩人头上来了!” “他以为这是什么?这是旧社会吗?还想搞强抢民女那一套?!” 李云龙猛地一拍床沿,对着门口的警卫员吼道:“警卫员!给老子滚进来!” 一个虎背熊腰的警卫员立刻冲了进来:“师长!” “去!给老子把电话线接进来!老子要给军长打电话!不!直接给纵队司令员打!” 李云龙双目圆瞪,杀气腾腾:“我倒要问问,咱们解放军的队伍里,什么时候出了这种败类!老子当年没一枪崩了他,算他命大!” “今天他要是还敢搞这种腌臜事,你看老子敢不敢让他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 “还有!”李云龙指着警卫员:“你给老子记住了,派两个最机灵的兵,二十四小时给我在林医生宿舍楼下守着!” “妈的,一只苍蝇都不准飞进去!要是那个姓王的王八蛋再敢靠近林医生一百米之内,不用请示,直接给老子把他的腿打断!” “是!”警卫员响亮地应了一声,转身就跑去执行命令。 病房里,田雨已经听得目瞪口呆。 她这才明白,为什么许峰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了几句,李云龙就反应这么大。原来这里面还有这么深的旧怨。 林雪也有些震惊,她没想到那个看上去道貌岸然的王副军长,还有这样一段不堪的过去。 同时,她心里也涌起一股暖流。 李云龙这番不讲任何情面的维护,让她感受到了在这个集体里,除了冰冷的纪律,还有滚烫的人情。 许峰看着暴跳如雷的李云龙,心里暗道,这步棋,走对了。 有李云龙这尊大神在这里镇着,王副军长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再来找麻烦了。他可以放心地回东北了。 “李师长,消消气,别气坏了身子。”许峰上前一步,给他递了杯水。 “我消不了这口气!”李云龙接过水杯,一饮而尽,像是喝的不是水,是酒。“ 许峰兄弟,这事你别管了!交给我!这是咱们华野内部的家务事,我要是不把这颗老鼠屎给清出去,我他娘的就不叫李云龙!” 他看着许峰,眼神里带着几分歉意:“让你看笑话了。也让你媳妇儿受委屈了。” “李师长言重了。”许峰摇了摇头:“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我这次假期短,明天就得动身回东北。雪子在这里,就拜托您多照应了。” “你放心走!”李云龙一摆手,豪气干云:“有我李云龙在,谁也别想动林医生一根汗毛!她不光是我的救命恩人,现在,她就是我李云龙的亲妹子!” …… 李云龙的雷霆之怒,很快就在华野总医院掀起了不大不小的波澜。 他那通打给纵队司令员的电话,据说吼得整个通讯室都能听见。 纵队司令员也是他的老领导,深知李云龙的脾气,知道他不是个会无的放矢的人。 再加上李云龙刚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正是全纵队的宝贝疙瘩,他的话,分量极重。 事情很快就捅到了华野总部。 对于王副军长这个人,一些老干部早有微词。 说他打仗畏首畏尾,搞政治斗争和享受生活却是一把好手。 只是他做事圆滑,又没什么大的劣迹,一直没人能抓住他的把柄。 但这次不一样了。 他惹到的是李云龙,而且是惹到了李云龙的救命恩人头上。 这就不再是简单的作风问题,而是忘恩负义,是道德败坏。 更何况,这背后还牵扯出了当年在鄂豫皖的旧账,性质就更加严重了。 没过两天,一纸调令就下来了。 王副军长被免去了副军长职务,调往后方某军分区担任副司令员,明升暗降,实际上是彻底离开了野战部队的权力核心。 据说他离开医院的时候,脸色灰败,连头都不敢抬。 而那个上蹿下跳的罗主任,也被一撸到底,从后勤处主任的位置上被撤了下来,发配到下面的被服厂管仓库去了。 整天对着堆积如山的棉衣棉被,再也没有了给人牵线搭桥的机会。 这些都是后话了。 许峰在医院又待了一天。 这一天,他哪儿也没去,就陪着林雪。 两人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查房,一起在后院的长椅上坐着,看夕阳把天边染成一片橘红。 他们说了很多话,从东北的冰雪,说到江南的烟雨。 从西伯利亚的战俘营,说到大别山的农场。 仿佛要把这分别几个月的空白,都用话语填满。 林雪的话也多了起来。 她不再是那个清冷孤傲的林医生,在他面前,她变回了那个会笑、会嗔、会依赖他的小女人。 她会抱怨医院的伙食太差,说吃得她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她会吐槽李云龙有多难伺候,不肯喝药,还偷偷藏着伤员孝敬的烟叶。 她也会说起田雨的可爱,说那个小护士像个小太阳,总是精力充沛。 许峰就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附和两句。 他喜欢看她这样鲜活生动的样子,这让他觉得,之前的一切辛苦和冒险,都是值得的。 傍晚,两人在医院附近的小集市上散步。 许峰花几毛钱,从一个老大爷手里买了两串红彤彤的糖葫芦。 “尝尝,不知道跟北平的味道比怎么样。”他把其中一串递给林雪。 林雪接过来,咬了一口,酸甜的汁水在味蕾上炸开。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像一只偷吃到鱼的猫。 “好吃。” 许峰看着她被糖浆粘住的嘴角,笑着伸出手,用指腹轻轻帮她擦掉。 林雪的脸“唰”地一下就红了,下意识地想躲,却被他牢牢地揽住了腰。 “别动。”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让我好好看看你。” 集市上人来人往,喧闹嘈杂,可是在这一刻,他们的世界里,仿佛只剩下了彼此。 林雪的心跳得飞快,她能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隔着薄薄的衣料,烫得她皮肤发麻。 她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把目光投向他线条分明的下巴。 “许峰,这里……人多。”她小声抗议。 “怕什么。”许峰低头,凑到她耳边,温热的气息喷在她的耳廓上,“我们是夫妻。” 林雪的脸更红了,像熟透的苹果。 这个男人,有时候坦诚得像个孩子,有时候又霸道得不讲道理。 离别的愁绪,在这样甜蜜的氛围中,被冲淡了不少。 第二天一早,许峰就要走了。 林雪把他送到医院门口。 晨曦微露,空气清冽。 “回去以后,按时吃饭,不许再像以前那样,忙起来就忘了。”林雪细细地叮嘱着,帮他整理着有些褶皱的衣领。 “知道了。”许峰握住她的手,“你也是。照顾好自己,别太累了。有什么事,就去找李师长,别一个人硬扛着。” “嗯。” 两人相对无言,千言万语,都融化在了这无声的对视里。 一辆去火车站的军用吉普车停在了不远处,司机在按喇叭催促。 “我该走了。”许峰松开手,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等我。下次见面,我来娶你。” 说完,他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吉普车,没有再回头。 他怕自己一回头,就再也舍不得走了。 林雪站在原地,望着吉普车卷起一路烟尘,消失在道路的尽头。她抬手抚上自己的额头,那里还残留着他嘴唇的温度。 良久,她才转身,迎着初升的朝阳,走回了医院。 她的脚步,比来时更加坚定。 第236章 东野总司令部,刘总来电 北归的列车比南下时快了许多。 或许是因为归心似箭,又或许是卸下了心中最沉重的包袱,许峰觉得连车轮滚动的声音都变得轻快起来。 冀南的暖意被远远甩在身后,当熟悉的、带着冰碴子的冷风从车窗缝隙里钻进来时,他知道,东北到了。 他没有直接回哈城,而是先到了位于吉林的军区驻地。 假期还没销,但他等不及。 有些事,必须趁热打铁。 他答应了雪子,下次见面,就是他去娶她。 大丈夫一诺千金,更何况是对自己的女人。 周保中将军的办公室外,许峰被一个年轻的警卫员拦了下来。 “许处长,您回来了?”警卫员显然认识他:“周司令他……不在。” “不在?去前线了?”许峰问。 “没有,前几天刚走,带代表团出访高丽去了。”警卫员答道:“说是要去谈一批紧急物资的援助问题,估计得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 许峰的眉头拧了起来。 偏偏是这个节骨眼上。 他心里清楚,结婚报告这种事,有周保中这个老领导出面打招呼,会顺利很多。 毕竟林雪的身份特殊,即便她有再大的功劳,在某些人眼里,“霓虹人”这三个字本身就是原罪。 “那军区里现在是哪位首长主事?”许峰问道。 “贺政委在,不过他这几天也忙着去下面各部队开思想动员会,人都见不着影。” 这下,路似乎被堵死了。 警卫员看他脸色不对,小声劝道:“许处长,要不您先等等?等周司令回来,您的事还好办些。” 等?他怎么等得下去。 一想到雪子在医院里,虽然有李云龙罩着,但终究是孤身一人,他就一刻也安宁不下来。 那个王副军长被调走了,谁知道还会不会有李副军长、张副军长? 只有把那张证领了,让她名正言顺地成为他许峰的妻子,他才能真正放心。 “不等了。”许峰摇了摇头,转身就走。 他没有回自己的办公室,而是直接去了军区后勤部的档案室。 “许处长,您要什么材料?”档案管理员是个戴着眼镜的老同志,见他进来,连忙站了起来。 “给我一份干部婚姻状况登记表,还有一份结婚申请报告的范本。” 老同志愣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哎哟,许处长要办喜事了?恭喜恭喜啊!女方是哪儿的同志?回头可得请我们喝喜酒。” “一定。”许峰笑了笑,没有多说。 他拿着表格回到自己的宿舍,关上门,从怀里掏出那张被他体温捂热的信纸,小心翼翼地展开,放在桌上。 然后,他拿起了笔。 这是一份他这辈子写过的、最郑重的报告。 他没有用那些官样文章的套话,而是用最平实也最恳切的语言,将他和林雪的相识、相知、相爱,原原本本地写了出来。 从老河沟的初遇,到哈城的相依为命。 从东京审判台下的并肩作战,到金陵城里的生死相托。 他写了她的善良、她的坚韧,也写了她的功绩——她是如何冒着生命危险,将731部队的罪证公之于众,她又是在解放军的医院里,如何从死神手里抢回了一个又一个战士的生命。 在“女方姓名”一栏,他顿了顿,郑重地写下“林雪”两个字,然后在括号里,加上了“原名:小林雪子”。 在“家庭出身”一栏,他写道:“霓虹满铁高层,反战人士小林正雄之女。” 他没有丝毫隐瞒。 他知道,这些信息是绕不过去的坎,遮遮掩掩只会引来更多的猜忌和审查。 他要的,是一份光明正大的承认,而不是含糊其辞的妥协。 报告的最后,他写道: “……林雪同志,以其行动证明,其为一名立场坚定、技术精湛、心向光明的革命医务工作者。其出身非其所能选择,但其道路乃其本心所向。我,许峰,愿以我过去、现在及将来为革命所立之全部功劳作为担保,申请与林雪同志结为革命夫妻。肯请组织批准。” 写完最后一个字,许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墨迹未干,他吹了吹,将报告和登记表仔细地叠好,装进牛皮纸信封。 第二天一早,他没有通过吉辽军区的内部渠道,而是直接找到了军区的机要通讯处。 “请把这份报告,以八百里加急的密电形式,发往长春,东野总部。”许峰将信封递给机要员,语气不容置疑。 机要员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看到信封上“东野总部刘参谋长亲启”的字样,手都抖了一下。 “许……许处长,这……这不合规定啊。您的报告,应该先由军区政委审批,再逐级上报……” “周司令不在,贺政委下部队了。”许峰看着他:“出了问题,我一力承担。你只管发。” 他身上那股子在尸山血海里磨砺出的气场,让年轻的机要员根本不敢多说半个不字,只能立正敬礼:“是!” 报告发出去了,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 许峰没有在驻地干等。 他知道,这种事情,急也没用。 他销了假,一头扎进了自己的本职工作里。 苏维埃援助的第二批物资已经抵达边境口岸,其中包括了大量的药品、机器设备,甚至还有几台刚刚从德国缴获的、崭新的蔡司显微镜。 这些都是关内各大解放区急需的宝贝。 如何将这些物资分门别类,用最快的速度、最合理的路线,送到最需要它们的地方,是一项极其繁杂且责任重大的工作。 许峰忙得脚不沾地。 他白天带着人在冰天雪地的货场清点物资,核对清单,晚上则在办公室里,对着地图和各地送上来的需求报告,一根烟接着一根烟,制定调拨计划。 万用雷达在这种时候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 他只需要在堆积如山的货箱前走一圈,就能对里面的东西了如指掌,甚至能精确地判断出哪些木箱在运输过程中受了潮,需要优先处理。 这大大提高了清点的效率和准确性,让手下的办事员们惊为天人,只当是许处长经验丰富、火眼金睛。 忙碌,能暂时压下心底的焦灼。 但每到夜深人静,他还是会忍不住望向南方。 不知道他的那份报告,此刻正躺在哪位首长的案头。 不知道雪子,今晚有没有按时吃饭,有没有又在手术台前站到深夜。 这天晚上,许峰刚从货场回来,浑身冒着寒气,正准备烧点热水泡个脚,办公室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是周保中的警卫员小李。 “许处长,长春,东野总部的急电!”小李的表情有些复杂,既有兴奋,又带着几分担忧。 许峰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他接过电报,展开。 电文很短,短得只有一个字和两个标点。 “来。——刘。” 没有称谓,没有职务,只有一个冷冰冰的“来”字,和一个同样冷冰冰的署名。 许峰看着那张薄薄的电报纸,却笑了。 来,就好。 他最怕的,是石沉大海,是杳无音信。只要还愿意见他,就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小李,帮我安排一下,明天一早去长春的火车。” “许处长,您……不再等等周司令?”小李还是有些不放心:“刘参谋长那儿……听说脾气不太好。” “等不了了。”许峰将电报纸折好,揣进怀里,眼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刀山火海他都闯过来了,还会怕见一个参谋长? 为了雪子,别说是参谋长,就是天王老子,他也得去掰掰腕子。 …… 通往长春的军列在白茫茫的雪原上疾驰。 车厢里没有暖气,呼出的气瞬间就能结成白雾。 许峰裹着厚厚的棉大衣,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枯树和电线杆。 他的心里,远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 那个只有一个字的电报,像一柄悬在头顶的剑。 那位素未谋面的刘参谋长,究竟是何用意? 叫他过去,是想当面批准,还是想当面驳回? 又或者,是想看看,这个胆大包天、敢把一个霓虹女人报上来当老婆的吉辽军区后勤处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许峰不是个鲁莽的人。 他敢这么做,自然是有所依仗。 他的依仗,不是周保中的赏识,也不是什么后台背景。 他的依仗,是他自己一桩桩、一件件,用命换来的功绩。 东京审判,他让731的恶魔无所遁形。 金陵城下,他让冈村宁次的项上人头落地。 这两件事,足以让他在全军所有与日寇血战过的将士面前,挺直腰杆。 大别山里,他搞出的高产粮种,让根据地的百姓和战士们,第一次吃上了饱饭。 这份功劳,看似没有真刀真枪的厮杀来得震撼,但对于一个正在打天下的政权而言,其分量不言而喻。 还有现在,他主管的对苏边贸,更是关系到整个东北乃至华北战场后勤补给的生命线。 他相信,东野总部的领导们,不会是只看出身、不看功劳的糊涂蛋。 但,政治从来都不是简单的加减法。 林雪的出身,就像一根最敏感的神经。 尤其是在战争刚刚结束,民族情绪依旧高涨的当下,这足以成为政敌攻讦的靶子。 许峰甚至能想象出,如果这份报告被别有用心的人看到,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功臣居功自傲,竟欲与霓虹女通婚,思想腐化,立场堪忧!” 这样的帽子扣下来,谁也吃不消。 所以,他必须去。 他必须当着那位刘参谋长的面,把所有的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讲清楚。 他要让总部领导们明白,他许峰要娶的,不是一个叫“小林雪子”的霓虹人,而是一个叫“林雪”的、为革命流过血、出过力的革命同志。 火车哐当哐当,思绪也跟着起起伏伏。 许峰想起了在冀南医院的那个走廊里,王副军长那副丑恶的嘴脸。 “我打了这么多年的仗,九死一生,现在享受一下胜利果实,换个称心如意的老婆,怎么了?” 这句话,像一根毒刺,深深扎在许峰心里。 他知道,王副军长这样的人,在队伍里不是个例。 随着胜利的到来,一些人的脑子开始发热,革命意志消退,享乐思想抬头。 他们把革命的胜利,当成了自己升官发财、享受特权的资本。 而林雪,美丽、专业、气质出众,又没什么根基,自然就成了这些人眼中的“胜利果实”。 他今天如果不把这个婚结了,不把林雪的身份名正言顺地定下来,明天就可能还有无数个“王副军长”会冒出来。 这已经不仅仅是他和林雪的私事了。 这关系到军队的风气,关系到那些像林雪一样,怀着理想加入革命队伍,却没有“根正苗红”出身的同志们的未来。 想到这里,许峰的心反而定了下来。 长春到了。 第237章 我一个管后勤的,哪懂什么打飞机呀? 作为东北野战军的总部所在地,这座城市呈现出一种奇特的混合气质。 战争的创伤还未完全抚平,一些建筑上还残留着弹孔,但城市的秩序已经井然。 街道上,穿着崭新军装的解放军战士随处可见,他们的脸上带着胜利者的自信和对未来的憧憬。 许峰没有惊动任何人,背着简单的行李,按照地址,徒步找到了东野总部。 那是一片宏伟的苏式建筑群,门口站着荷枪实弹的卫兵,气氛肃穆庄严。 这里,就是决定整个东北战局,乃至影响全国解放进程的大脑中枢。 出示了证件和那封只有一个字的电报,卫兵仔细核对后,打了一个电话,很快便放行了。 一个穿着干练的年轻参谋从主楼里迎了出来。 “是吉辽军区的许峰同志吧?”参谋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公事公办地问道。 “是我。” “刘参谋长在等你。跟我来吧。” 参谋转身带路,脚步匆匆,一路上没有半句废话。 许峰跟在他身后,走在宽阔而安静的走廊里,两边的墙上挂着大幅的作战地图,上面用红蓝铅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箭头和符号。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硝烟、墨水和高级香烟混合的味道。 这里的一切,都透着一股运筹帷幄的威严。 参谋在一扇厚重的木门前停下,敲了敲门。 “进来。”里面传来一个沉稳而有力的声音。 “参谋长,许峰同志到了。” “让他进来。” 参谋推开门,对许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便转身离开了,顺手带上了门。 许峰深吸一口气,迈步走了进去。 办公室很大,但陈设简单。 一张硕大的办公桌,几把椅子,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东北全境作战地图,上面用红蓝铅笔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箭头和符号,透着一股金戈铁马的肃杀之气。 桌后坐着一个人,正低头看着文件。他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 许峰心里微微一动。 眼前的男人比他想象中要年轻太多,看上去不过三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白净,戴着一副金丝眼镜,气质儒雅,更像个大学教授,而不像是指挥千军万马的参谋长。 但他坐得笔直,肩背如松,那双镜片后的眼睛,锐利得仿佛能洞穿人心。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脚上那双苏式军官皮靴,擦得锃亮,在午后的阳光下,亮得能照出人影。 “许峰同志?”男人开口了,声音沉稳,带着几分南方口音。 “是。首长好。”许峰立正,行了个军礼。 “坐。”男人指了指办公桌对面的椅子,脸上露出一丝笑意,冲淡了眉宇间的锐气:“别这么拘束,叫我刘同志就行。” 他站起身,绕过办公桌,亲自给许峰倒了杯热水,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你的名字,我可是如雷贯耳啊。”刘参谋长坐回自己的位置,身体微微前倾,十指交叉放在桌上:“东京审判,你让全世界都看到了731部队的真相。金陵城下,你让冈村宁次血债血偿。这两件事,说实话,我们这些扛枪的,哪个听了不觉得痛快?哪个不想冲你竖个大拇指?” 许峰没想到他开场白如此直接,而且毫不掩饰欣赏之意。 他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身体:“参谋长谬赞了。我只是做了些分内之事。” “分内之事?”刘参谋长笑了,摇了摇头:“这可不是什么分内之事。能把霓虹陆军大将的脑袋拧下来,还能全身而退,这本事,可不是谁都有的。” 他拿起桌上那份许峰用八百里加急发来的报告,在手指间轻轻敲了敲。 “你的报告,我看了。写得很好,很坦诚。” 许峰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看着刘参谋长,等着最后的宣判。 刘参谋长的目光也落在他脸上,那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几分玩味。 “我对你这个人很好奇。你的档案,我也调来看了。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啊。” 刘参谋长感叹道,“抗联出身,懂日语,懂俄语,会开枪,会搞情报,还会种地?” “听说你在大别山搞的那个高产粮种,让华野九纵的后勤部长乐得几天没合眼。” “现在,你又在吉辽军区主管边贸,把跟苏维埃老大哥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许峰同志,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到底还有什么是不会的?” 这番话半是夸奖,半是调侃,让许峰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些。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报告首长,不会的东西还有很多。比如,生孩子。” 刘参谋长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指着许峰:“你这个同志,有点意思。我还以为你是个不苟言笑的煞神,没想到还会开玩笑。” 笑声一收,他脸上的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 “你的结婚报告,原则上,我个人是同意的。” 许峰的眼睛瞬间亮了。 “但是,”刘参谋长话锋一转:“这里面有个问题,很棘手。” 他把报告翻了一页,指着上面关于林雪出身的那一栏。 刘参谋长的眉头皱了起来:“现在战争刚刚结束,下面战士们的情绪,老百姓的情绪,你不是不知道。” “我们这些人,不搞株连,不看出身。但规定是规定,人心是人心。” “你许峰是英雄,是功臣,正因为如此,你的婚姻就不是你一个人的私事,全军上下都会盯着。我们必须慎重。” 许峰沉默了。这些道理,他都懂。这也是他最担心的地方。 “不过……”刘参谋长看着他,眼神忽然变得有些古怪:“我更关心的,其实不是这个问题。” “嗯?”许峰不解。 刘参谋长端起茶杯,吹了吹上面的热气,慢悠悠地说道:“据我所知,你在哈城,跟一位苏维埃的女同志,关系也非同一般。甚至……还有一个孩子?” “所以,问题来了。”刘参谋长放下茶杯,身体再次前倾,目光灼灼地盯着他:“你这个结婚报告打上来,我们批,还是不批?” “批了,就是承认你和林雪同志的夫妻关系。那你把那位为你生了孩子的苏维埃女英雄,置于何地?我们又该如何向苏维埃老大哥交代?” “不批,你许峰是我们自己的英雄,劳苦功高,现在想娶个媳妇儿,我们却百般阻挠,这传出去,岂不是让我们自己的同志寒心?” 刘参谋长两手一摊,脸上露出一副“我很为难”的表情。 “许峰同志,你看,你给我出了个天大的难题啊。” 许峰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舌战群儒,能威慑将官,但在此刻,在这个逻辑严密、滴水不漏的“阳谋”面前,他发现自己所有的口才和胆气,都派不上用场。 他只能苦笑:“参谋长,我……我没想到,这事儿连您都知道了。”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要多。” 刘参谋长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你的麻烦,还不止这一个。你知不知道,你那份报告递上来,有多少人在背后议论?” “有人说你居功自傲,被糖衣炮弹腐蚀了。有人说你立场不稳,要娶个霓虹老婆,将来靠不靠得住都难说。这些话,很难听,但都是现实。” 许峰的拳头,在桌子下悄然握紧。 “所以,”刘参谋长看着他,终于图穷匕见:“我今天叫你来,不是为了跟你讨论你的婚事。你的婚事,现在还批不了。” 许峰的心,沉了下去。 “我叫你来,是有另外一个更重要,也更紧急的任务,要交给你。”刘参谋长的声音陡然变得严肃而郑重:“一个能让你名正言顺地解决所有这些麻烦的任务。” 更紧急的任务? 许峰抬起头,眼里带着一丝疑惑。 他想不明白,还有什么任务,能比眼下淮海战役的后勤保障更紧急? 刘参谋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站起身,走到了那副巨大的作战地图前。 他的手指,没有指向任何一个地面战场,而是指向了地图上方,那片广阔的空白。 “许峰同志,你看。”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深沉的感慨:“我们的百万大军,在陆地上,可以说是所向披靡。无论是国军的王牌军,还是美械师,都不是我们的对手。但是,在这里……” 他的手在空中划了一个圈。 “我们是瞎子,是聋子,是只能被动挨打的靶子。” “从南满到辽西,从锦州到沈阳,敌人的飞机,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想炸哪里就炸哪里。我们的战士,我们的车队,我们的后方医院,在它们面前,几乎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刘参谋长转过身,目光如炬地看着许峰:“我们被这个东西,欺负了太久太久了。从红军时期,到抗战,再到现在的解放战争。我们多少优秀的指战员,多少无辜的老百姓,都死在了敌人的空袭之下。这种有天无日,有枪无防的日子,我一天都不想再过了!”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压抑已久的愤怒和不甘。 这番话,也深深地触动了许峰。 制空权。 这三个字,像三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解放军指战员的心头。 “我们不能再等了。”刘参谋长的声音斩钉截铁:“现在大局将定,中央已经下定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建立我们自己的空军!一支能够守卫我们祖国领空的空中铁拳!” “我们从苏维埃老大哥那里,争取到了一批飞机。从关东军手里,也缴获了一批。我们甚至还收编了一些起义的、被俘的国军飞行员和地勤人员。我们在通化,已经建立起了一所航校的雏形。” “飞机有了,教员有了,学员也有了。但是,我们还缺一样东西。” 刘参谋长走回许峰面前,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们缺一个能把这些不同出身、不同背景、甚至不同心思的人,拧成一股绳的领头人。一个既懂技术,又懂政治;既有威望,又有实干精神的‘粘合剂’。” 许峰的心跳开始加速。他隐约猜到了刘参谋长想说什么。 “我看了你的全部履历。”刘参谋长的目光锁定了他:“你,许峰,就是我能找到的,最合适的人选。” “我?”许峰几乎是脱口而出,脸上写满了错愕:“首长,您别开玩笑了。我……我就是个管后勤的,我哪懂什么空军啊?” “你别谦虚。”刘参谋长摆了摆手:“你在金陵,不是开过飞机吗?一架运输机,在没有任何人指导的情况下,你开着它,从守备森严的机场起飞,躲过了战斗机的追杀,成功飞到了解放区。这本事,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有的。” 许峰尴尬地摸了摸鼻子:“那次……那次纯属是侥幸。我也就是在苏维埃的训练营里学了点理论,在纸上画过几遍。真刀真枪,也就那一回。说白了,就是个二把刀,连入门都算不上。让我去组建航校,那不是误人子弟吗?” 第238章 就是要挟你,你有本事你告我去! “二把刀?”刘参谋长被他这个词给逗乐了:“二把刀能干掉冈村宁次?二把刀能把吉辽边贸搞得有声有色?许峰同志,你这个人,最大的优点是能力强,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谦虚。” 他收起笑容,表情变得格外认真。 “我不需要你现在就是个王牌飞行员。我要的,是你的学习能力,你的组织能力,还有你身上那股子谁也压不住的悍勇之气!” “航校那帮人,成分复杂得很。有苏维埃专家,有霓虹教官,还有一帮桀骜不驯的国军王牌。你想让他们服你,光靠行政命令是没用的。你得拿出真本事,在天上,把他们一个个都给赢下来!” 刘参谋长的眼神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信任和期待。 “我给你两个月时间。”他伸出两根手指:“从今天起,你不用管后勤了,吉辽军区那边,我会让周保中另外派人。你的全部任务,就是去通化航校,给我把飞机开熟了!不光要会开,还要会打!两个月后,我要你成为我们自己培养出来的,第一个王牌飞行员!” “两个月……成为王牌?”许峰倒吸一口凉气。 这已经不是强人所难了,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怎么,没信心?”刘参谋长眉毛一挑。 “不是没信心……”许峰苦笑:“首长,这是违反科学规律的。” “我不管什么科学规律!”刘参谋长猛地一拍桌子:“我只知道,我们的空军等不了!我们的国家等不了!我就问你一句话,这个任务,你接,还是不接?” 办公室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许峰看着刘参谋长那双不容置疑的眼睛,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 他更知道,这是一个巨大的挑战,但同时,也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机遇。 如果他能做成这件事,那么他之前所有的“麻烦”,都将迎刃而解。 一个亲手创建了人民空军的元勋,他的婚姻问题,还会是问题吗? 那些非议和流言,在这份天大的功劳面前,还会有人敢提吗? 刘参谋长这手“阳谋”,玩得实在是高。 许峰缓缓站起身,挺直了胸膛,目光变得无比坚定。 “报告首长!我只有一个问题。” “说。” “成为王牌飞行员,这个标准太模糊。我希望有个更具体的。” 许峰的脑子飞速运转着:“航校里技术最好的,应该是那些起义过来的国军飞行员吧?我的任务,是不是只要能在模拟空战中,把他们所有人都赢一遍,就算完成?” 刘参谋长的眼睛骤然亮了,他没想到许峰不但接了任务,还主动给自己加了码。 “好!有种!”他重重地拍了拍许峰的肩膀:“就这么定了!两个月,你要是能把那几个‘空中骄子’都给我收拾服帖了。你的结婚报告,我亲自给你批!” “不光批,”刘参谋长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意:“我再送你一份大礼。林雪同志不是在华野当医生吗?等你的任务一完成,我马上打报告给中央军委,把她调到咱们东北来,调到航校医务室,让你们夫妻团聚,天天见面!” 这下,许峰是真的没话说了。 对方把所有的路都给他铺好了,连最后那点后顾之忧都考虑到了。 他要是再推三阻四,就不是谦虚,而是不识抬举了。 “首长,您这是……”许峰哭笑不得地看着他:“您这不就是拿我爱人来要挟我吗?” “没错!”刘参谋长毫不脸红地承认了,甚至还带着几分得意:“我就是要挟你。我告诉你许峰,为了咱们的空军,别说要挟你,今天就是天王老子站在这儿,我也得从他身上刮层油下来!” 他拍了拍许峰的肩膀,语气又变得语重心长起来。 “小许啊,我知道你心里有委屈。但你要明白,我们这些人,从穿上这身军装开始,自己就不是自己的了。我们的命,我们的前途,甚至我们的婚姻,都跟这场革命,跟这个国家,绑在了一起。” “你的婚姻报告,我压着不批,不是我官僚,也不是我故意刁难你。我是要保护你,也是要保护林雪同志。只有当你站得足够高,功劳足够大,大到能堵住所有人的嘴时,你们的结合,才能得到所有人的祝福,而不是非议。” “现在,这个机会,我给你了。能不能抓住,就看你自己的了。” 许峰沉默了。 他看着眼前的刘参谋长,心里五味杂陈。 这个男人,精明、霸道,甚至有些不近人情。 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站在了最高处,都充满了为一个新生政权殚精竭虑的赤诚。 在他面前,任何个人的情情爱爱,都显得那么渺小。 许峰深吸一口气,再次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保证完成任务!” 看着许峰那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刘参谋长脸上那股运筹帷幄的严肃劲儿终于绷不住了,他哈哈一笑,摆了摆手。 “行了行了,别搞得跟上刑场一样。我是让你去开飞机,又不是让你去跳崖。” 他重新坐回椅子上,端起那杯已经有些凉了的水,喝了一口:“给你派任务是真,但吓唬你也是真。怎么样,我这个参谋长,够不够‘奸诈’?” 许峰扯了扯嘴角,还能说什么?只能顺着台阶下:“报告首长,您这不叫奸诈,叫运筹帷幄,高瞻远瞩。” “少拍马屁!”刘参谋长笑骂了一句:“你心里肯定在骂我,说我这是拿鸡毛当令箭,拿你的婚事做买卖。” 许峰心里一咯噔,脸上却一本正经:“不敢不敢,我坚决拥护首长的决定。” “你看你这个样子。”刘参谋长指着他,乐得不行:“得了,我也不逗你了。实话告诉你,就算你不去航校,你的结婚报告,我最多压一个月。” “等周保中从高丽回来,跟他通个气,再跟华野那边打个招呼,这事儿也就办了。之所以搞这么一出,我是真没办法了。” 他叹了口气,脸上的笑容敛去,换上了一副愁容。 “航校那边,就是个烂摊子。一帮苏维埃专家,眼高于顶,觉得我们都是土包子。” “一帮霓虹教官,心里藏着鬼,出工不出力。最头疼的,是那几十个国民党飞官,技术是真好,但一个个都是大爷,浑身都是旧军队的臭毛病,拉帮结派,吃喝嫖赌,什么都干。” “派了几个政工干部过去,要么被他们当面顶撞,要么就被他们架空,根本管不住。” “我需要一个能镇得住场子的人。这个人,必须有功劳,有煞气,还得有脑子。想来想去,整个东北,就你一个最合适。” 刘参谋长看着许峰:“你去,不是让你当政委,是让你当校长!名正言顺的校长!我给你最高的权限,除了不能随便枪毙人,其他的,你看谁不顺眼,想怎么收拾就怎么收拾!” 许峰这下是真的愣住了。 校长?他一个连飞机都没摸过几回的“二把刀”,去当航校校长?这玩笑开得也太大了。 “首长,这……” “这什么这!”刘参谋长眼睛一瞪:“任命状我回头就给你发下去!你别管自己会不会飞,你只要记住,你代表的是我,是东野总部!谁不服,就是不服我刘参谋长!” 他站起身,走到许峰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放缓了些。 “我知道你压力大。但这个头,必须你来开。我们自己的干部,要是连飞机都不敢上,怎么去领导那些飞行员?你放心去,大胆干!出了成绩,是你的。捅了娄子,我给你兜着!” 话说到这个份上,许峰再也没了任何推脱的余地。他感觉自己就像被架在火上烤,不上也得上了。 “是!坚决服从组织安排!” …… 三天后,一辆蒙着帆布的嘎斯卡车,在通往通化的土路上颠簸前行。 许峰坐在副驾驶上,看着窗外白雪皑皑的群山,心情复杂。 刘参谋长的动作快得惊人,他前脚刚答应,后脚任命状和调令就下来了。 他甚至没来得及回吉辽军区交接工作,就被一个参谋塞进了这辆车,直奔传说中的“东北民主联军航空学校”。 同行的,只有一个叫张小楼的警卫员,是从刘参谋长警卫排里直接调给他的,人长得虎背熊腰,但据说心思比针尖还细。 “校长,前面就到了。”开车的司机是个老兵,指着远处山坳里一片开阔地说。 许峰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片平整的雪地尽头,矗立着几排低矮的营房和几个巨大的拱形机库。 几架涂着青天白日徽记,又用红漆草草覆盖住的飞机,正零零散散地停在跑道边上,像是一群被遗弃的铁鸟。 整个航校,都笼罩在一种萧瑟而沉寂的氛围里。 卡车在航校门口停下,门口的哨兵看到车牌,立刻敬礼放行。 车子一路开到营房前,许峰刚跳下车,就听到不远处传来一阵刺耳的争吵声。 “废物!你就是个废物!这么简单的着陆动作,教了你八遍了,你还记不住?你的脑子是让猪给拱了吗?滚下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一个穿着翻毛领飞行夹克,身材高大的男人,正指着一个满脸通红的年轻学员破口大骂。 那学员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被骂得头都抬不起来,眼圈泛红,拳头攥得死死的。 男人身后,还站着七八个同样穿着飞行夹克的青年,一个个都抱着胳膊,脸上带着看好戏的嘲讽笑容。 许峰的眉头皱了起来。 “高队长,差不多行了。沈木还是个新兵,你别骂得太狠了。”一个穿着我军干部服的中年人走上前,想打个圆场。 “政委,你别管!”被称为“高队长”的男人头也不回,声音里充满了不屑:“飞行是靠天赋的!不是靠你那套思想教育!没这个天赋,就趁早滚回你的步兵连队去挖战壕!别在这儿浪费我们宝贵的航空汽油!” “你……”政委被他噎得满脸涨红,气得说不出话来。 高队长冷笑一声,目光一转,正好看到了刚下车的许峰一行人。 他上下打量了许峰一番,看到他那一身崭新的干部服和年轻的面孔,嘴角撇出一丝轻蔑。 “哟,又来一个管思想的?”他阴阳怪气地说道:“政委,你们人倒是派得挺勤。不过我把丑话说在前头,在天上,靠的是技术,不是嘴皮子。别到时候上了天,尿了裤子,还得让我们弟兄去给你收尸!” 他身后的那群飞行员顿时哄堂大笑起来。 那个被骂的学员沈木,看到政委受辱,终于忍不住了,红着眼睛吼道:“高志航!你别太过分了!这位是上面派来的新校长!” “校长?”高志航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夸张地掏了掏耳朵,走到许峰面前,几乎是脸贴脸地看着他。 “就他?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白脸,也配当我们的校长?”他身上的酒气和一股子傲慢,扑面而来。 “小子,我问你,你摸过几天飞机?飞过几个小时?打下过几架敌机?你知道什么是‘殷麦曼翻转’,什么是‘破S机动’吗?”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又快又急,充满了挑衅。 跟在许峰身后的警卫员赵铁柱脸色一沉,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枪套。 许峰却抬手拦住了他。 他看着眼前这个桀骜不驯的前国军王牌飞行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既没有愤怒,也没有退缩。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高志航的眼睛,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我没打下过敌机。” 高志航脸上的嘲讽更浓了:“哈!我当是什么人物……” “我只杀过人。”许峰打断了他。 高志航一愣。 许峰的目光从他脸上,缓缓移到他身后那群看热闹的飞行员脸上,最后,又回到了高志航的脸上。 “在莫斯科保卫战,我杀了八十二个。” “在大林格勒战役,我杀了四十六个。” “在库尔斯克,我打掉了十二辆坦克。” “在第聂伯河我端掉了德军一个步兵师的指挥部。” “在东京,我杀了七十三个。” “在金陵,我杀了一个。” 他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但那话里的内容,却像一枚重磅炸弹,在所有人耳边炸响。 整个训练场,瞬间死一般寂静。 高志航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身后的那群飞行员,也一个个收起了脸上的嘲讽,眼神里流露出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莫斯科……大林格勒……库尔斯克……第聂伯河……东京……金陵…… 这些地名,和许峰那张在报纸上出现过的、略显模糊的脸,迅速在他们脑海中对应了起来。 眼前这个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就是那个单枪匹马,在金陵城下,干掉了冈村宁次的煞神? 许峰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他往前走了一步,与高志航擦肩而过,走到了那个叫沈木的年轻学员面前。 他拍了拍学员的肩膀,轻声问道:“想不想学?” 沈木愣愣地点了点头。 “想学,就别哭。”许峰的声音依旧平静,“把眼泪擦干。飞行员,流汗流血,不流泪。” 说完,他转过身,重新看向高志航。 “你,是这里技术最好的?” 高志航的喉结动了动,下意识地点了点头。他被许峰身上那股无形的杀气震慑住了,一时间竟忘了反驳。 “很好。”许峰点了点头。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专职教员。” “我给你两个月时间。” “两个月内,把你所有的本事,都教给我。” “两个月后,我们上天,打一场。” 许峰看着他,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那笑容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大和自信。 “我输了,这个校长,你来当。” “你输了……” “以后见了老子,给老子磕头认错,滚回去当你的飞行大队长。” 第239章 我的规矩,就是唯一的规矩! 那句“滚回去当你的飞行大队长”,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抽在高志航的脸上。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剩下呼啸的北风刮过训练场,卷起地上的浮雪。 高志航身后的那群前国军飞行员,脸上的哄笑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震惊、怀疑和一丝屈辱的神情。 他们是天之骄子,是曾经在天上与日寇厮杀过的王牌,何曾被人如此指着鼻子挑战? 而且还是一个他们眼中的“陆军土包子”。 可偏偏这个“土包子”,报出的那一串地名和战绩,像一座座大山,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金陵城下,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 这份煞气,可不是靠吹牛能吹出来的。 政委张远增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来缓和气氛,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看看许峰,又看看脸色铁青的高志航,心里叫苦不迭。 这位刘参谋长亲自派来的新校长,果然不是个省油的灯。 这哪是来当校长的,这分明是来踢馆的。 高志航的胸膛剧烈起伏,他死死盯着许峰,像是要从他平静的脸上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好,好一个校长!”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理论谁都会说,上了天,可就不是耍嘴皮子了!” 他终究是没敢直接答应那个两个月后的赌约。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要是再咄咄逼人,就不是傲气,而是没脑子了。 眼前这人,是连冈村宁次都敢杀的狠角色,谁知道他会不会真的把自己从飞机上扔下去。 “我知道。”许峰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所以,从理论开始。” 他转头看向那个叫沈木的年轻学员:“你刚才,练的是什么?” 沈木被他一看,紧张得又是一个立正:“报告校长!是,是着陆航线四转弯!” “转弯坡度多少?速度控制在多少?下滑道对准点在哪里?”许峰一连串地问道。 沈木顿时卡了壳,脸憋得通红,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清楚。 高志航冷哼一声,抱着胳膊,一脸“你看,我说的没错吧”的表情。 许峰没理他,而是对沈木说:“别紧张,告诉我你教官是怎么教你的。” 沈木这才稍微放松了些,结结巴巴地把高志航教的要领复述了一遍。 他说得颠三倒四,但许峰听懂了。 “他教的没错,但只教了你‘怎么做’,没教你‘为什么’。” 许峰的声音很平稳,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四转弯的精髓,不是画出一个标准的矩形航线,而是能量管理。” “每一次转弯,每一次调整,都是在消耗飞机多余的高度和速度。” “你要像一个精明的商人,把手里的每一分钱都花在刀刃上。” “什么时候该收油门,什么时候该放襟翼,什么时候该调整坡度,都不是固定的,而是要根据风向、风速、飞机重量,实时做出最优判断。” 他一边说,一边用脚在雪地上画出了一个简易的机场跑道和航线图。 “你看,如果今天有侧风,你从三边进入四转弯的时候,就不能死抱着固定的角度。” “你要稍微提前或者延迟一点,用一个更小或者更大的坡度切进去,用侧风的力量帮你减速,抵消它的横向推力。” “这样,你对准跑道的时候,机头才是正的,而不是像只螃蟹一样横着飘进去。” 他讲得深入浅出,把复杂的空气动力学原理,用最通俗易懂的比喻讲了出来。 不光是沈木听得入了神,就连旁边那些原本看热闹的飞行员,也都不自觉地凑了过来,眼神里流露出思索。 高志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许峰讲的这些,他当然也懂,但绝没有许峰说得这么透彻,这么直指核心。 他教新兵,向来是填鸭式的,告诉他们步骤一二三,照做就行。 至于为什么,那是天才才能领悟的东西,蠢材问了也白问。 “……所以,不要去死记硬背那些数据。” 许峰做着总结:“你要去感受,感受飞机在空气中每一次细微的颤动,感受气流抚过机翼的感觉。” “它不是一堆冰冷的钢铁,它是有生命的。你尊重它,它才会听你的话。” 说完,他擦了擦手,看着已经完全呆住的高志航。 “高教官,我总结得对不对?” 高志航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像是开了个染坊。 他想反驳,却发现许峰说的每一个字都无懈可击,甚至比他自己理解的还要深刻。 他要是说不对,那就是当众承认自己技不如人。 “哼,纸上谈兵。”他憋了半天,只能硬邦邦地挤出这么一句。 许峰笑了笑,不以为意。 他环视了一圈,目光从那些前国军飞行员,扫到不远处几个穿着日式飞行服、同样在观望的霓虹教官脸上,最后落在了政委张远增的身上。 “张政委。” “到!”张远增赶紧立正。 “通知下去,今天下午两点,全体人员,包括所有教官、学员、地勤、警卫,在礼堂开会。一个都不许少。” “是!” “还有,”许峰的声音冷了下来:“从明天开始,航校作息时间更改。早上五点,全体人员在训练场集合,晨跑十公里,风雨无阻。迟到一分钟,加罚一公里。迟到五分钟,直接滚出航校。” 这话一出,人群里顿时起了一阵压抑的骚动。 十公里! 这对于那些年轻的解放军学员来说,或许不算什么。 但对于高志航这帮过惯了养尊处优日子的前国军王牌,还有那些年纪不小的霓虹教官来说,简直就是要他们的命。 “校长,这……这不合适吧?”一个国军飞行员忍不住出声道:“我们是飞行员,不是步兵。我们的任务是上天,不是在地上跑圈。” “说得对。”许峰点了点头,然后话锋一转,“未来的空战,对飞行员身体素质的要求,会远远超出你们的想象。没有一个强悍的体魄,给你最好的飞机,你也只是一个飞行的棺材。连十公里都跑不下来,你还想跟敌人玩高机动?我这是为你们好。” 他的目光扫过那人,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我的命令,只说一遍。听得懂的,执行。听不懂的,现在就可以打报告滚蛋。我这里,不养闲人,更不养大爷。” 说完,他不再理会众人各异的脸色,转身就走,只留下一句话。 “张政委,带我去办公室。我需要了解一下航校的全部情况。” “是,是!”张远增连忙跟了上去,心里却像打翻了五味瓶。 这位新校长,行事风格也太霸道了。 可不知为何,看着高志航那帮人吃瘪的样子,他心里又觉得无比痛快。 跟在许峰身后的警卫员张小楼,咧着嘴,无声地笑了。 他刚才一直忍着,生怕给校长惹麻烦。 现在看来,校长自己就是最大的麻烦制造者。 不过,他喜欢。 训练场上,只剩下一群面面相觑的飞行员和教官。 “妈的,这小子太狂了!”一个年轻的国军飞行员低声骂道。 “狂?人家有狂的资本。”另一个年纪稍长的飞行员摇了摇头,眼神复杂地看着许峰离去的背影:“金陵城,冈村宁次。光这一条,就够我们喝一壶的了。” 高志航一言不发,只是死死地盯着雪地上那个被许峰画出来的航线图,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他知道,从今天起,这个航校,要变天了。 而在不远处的机库阴影里,一个身材瘦小、留着仁丹胡的霓虹教官,对身边的同伴用日语低声说道:“这个支那人,不简单。他的眼神,和我在拉包尔见过的那些最顶尖的零战飞行员一样。不,比他们更可怕。” “那我们怎么办?还要继续藏一手吗?” “先看看。”仁丹胡眯起了眼睛,“他不是说要开会吗?去听听他到底想干什么。我们的机会,或许来了。” …… 下午两点,航校唯一能容纳所有人的大礼堂里,坐得满满当当。 解放军学员们坐得笔直,纪律严明。 前国军飞行员们则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交头接耳,脸上带着玩世不恭的表情。 霓虹教官和地勤人员坐在一个角落,神情漠然,仿佛置身事外。 几个穿着苏军制服,高鼻深目的苏维埃专家,则坐在最前排,一脸倨傲,不时和身边的翻译低声说着什么。 整个礼堂的气氛,就像一锅成分复杂、彼此不容的乱炖。 许峰走上主台的时候,礼堂里的嘈杂声小了一些,但依旧没能完全安静下来。 他没有像其他领导一样,先清清嗓子,或者敲敲桌子。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光平静地扫视着台下的每一个人。 他的眼神没有杀气,却有一种奇怪的穿透力,仿佛能看透每个人的内心。 被他看到的人,都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闭上了嘴。 几秒钟后,整个礼堂鸦雀无声。 “我叫许峰,是你们的新校长。”他的开场白简单直接:“我知道,你们很多人不服我。觉得我一个陆军出身的,没资格管你们这群天上的骄子。” 台下,高志航等人嘴角撇了撇,没说话,但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们服不服,我不在乎。”许峰的话让所有人都愣住了:“我来这里,不是为了让你们服我。我来,是奉了东野总部的命令,要在一个最短的时间内,为我们这支军队,锻造出一把能够刺破苍穹的利剑。” “而你们,”他指着台下:“就是锻造这把剑的材料。有好钢,也有废铁。我的任务,就是把好钢淬炼成锋刃,把废铁扔进垃圾堆。” 这番话说得毫不客气,台下顿时一片哗然。 “你他妈说谁是废铁!”一个国军飞行员猛地站了起来,怒视着许峰。 许峰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凯!P-51野马,八百小时飞行经验,击落过三架零战!”那人梗着脖子,一脸傲气。 “很好。”许峰点了点头:“从明天开始,你的训练量加倍。什么时候你能负重二十公斤,跑完二十公里,再来跟我说话。做不到,就证明你是废铁。现在,坐下。” 李凯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还想说什么,却被身边的人死死拉住。 他能感觉到,许峰不是在开玩笑。 那平静的眼神背后,是说一不二的绝对意志。 许峰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 “我知道你们的来历。有起义过来的,有被我们俘虏的。有霓虹人,有苏维埃专家。你们心里,各有各的算盘。这很正常。” “但我告诉你们,从今天起,把你们那些小心思,都给我收起来!”他的声音陡然提高:“在这里,没有国军,没有共军,没有霓虹人,也没有苏维埃人!只有两种人:教官和学员!能者为师,庸者为徒!” “我不管你过去是王牌还是将军,到了这里,一切按规矩来。我的规矩,就是唯一的规矩!” 第240章 什么狗屁王牌,这也不行呀! 许峰停顿了一下,给了台下众人一个消化的时间。 “接下来,我宣布几项新规定。” “第一,成立技术考核委员会。由我担任主任,各方技术最好的代表担任委员。所有训练科目,都必须经过委员会的审核和优化。谁的技术好,谁的方案优,就用谁的。我们不搞论资排辈,只看真本事。” 这话一出,高志航和那个霓虹仁丹胡的眼神都是微微一动。 “第二,建立个人档案和积分制度。每一次训练,每一次考核,每一次模拟对抗,都会被记录在案,换算成积分。积分最高的,有奖励。最好的飞机,最新的装备,优先配给他。积分垫底的,有惩罚。洗飞机,刷厕所,甚至取消飞行资格。” “第三,开放所有技术资料。无论是苏维埃的,美利坚的,还是霓虹的飞行手册、维修图纸,全部集中起来,互相学习,取长补短。谁要是敢私藏技术,敝帚自珍,一经发现,立即开除。” “第四……” 许峰一条条地宣布着,每一条都像一颗重磅炸弹,在礼堂里炸开。 他这是要彻底打碎航校里原有的所有壁垒和潜规则,建立一个全新的、只以技术和能力为导向的秩序。 这套东西,对于那些习惯了拉帮结派、藏私货的“老油条”们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但对于那些真正有技术、有抱负,或者像沈木这样渴望学习的年轻人来说,却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希望。 宣布完所有规定,许峰看着台下神色各异的众人,语气缓和了一些。 “我知道,你们中的一些人,或许还在想着,这场战争打完了,自己该何去何从。是等着被遣返,还是混个几年,拿一笔钱走人。” “我今天可以给你们一个答案。” 他走到主席台边缘,目光变得深邃而悠远。 “这场战争,没有结束。它只是从地面,转移到了天上。” “我们的国家,太大了,也太穷了。我们没有强大的海军,我们的陆军,两条腿跑不过敌人的汽车轮子。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唯一的国防,只能依赖我们的天空。” “建立一支强大的空军,守卫我们的领空,保护我们的工厂、城市和人民,不让几十年前的悲剧重演。这就是我们,这所航校,存在的唯一意义。” “我许峰,今天把话撂在这里。凡是能从这所航校毕业,成为一名合格的、忠诚于这个国家和人民的飞行员。我保证,你们得到的,将远比你们想象的要多。荣誉,地位,以及一个飞行员所能梦想的一切。” “路,我已经给你们指明了。是想当一个被人唾弃的逃兵,还是想成为一个被人敬仰的英雄,你们自己选。” 说完,他转身走下主席台,没有再说一个字。 整个礼堂,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高志航看着许峰的背影,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引以为傲的那些飞行技术和战斗经验,在这个年轻人描绘的宏大蓝图面前,显得那么渺小。 那个叫李凯的飞行员,也低下了头,脸上的愤怒,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羞愧和思索。 角落里,霓虹仁丹胡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 而政委张远增,则激动得浑身发抖。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这所死气沉沉的航校,活了。 …… 第二天,凌晨四点五十。 通化航校的训练场上,寒风刺骨,天边还泛着鱼肚白。 许峰穿着一身单薄的训练服,已经站在了队伍的最前面。 他的身后,警卫员张小楼像一尊铁塔,纹丝不动。 四点五十五分,解放军的学员们已经全部到齐,排成了整齐的方队,虽然一个个冻得龇牙咧嘴,但精神头十足。 五点整,政委张远增带着几个政工干部也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然而,训练场的另一边,却是空空如也。 前国军飞行员、霓虹教官、苏维埃专家,一个都没来。 张远增的脸色有些难看:“校长,这帮人……” “等。” 许峰只说了一个字,眼睛看着手表,面无表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五点零五分,远处营房的方向,才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声音。高志航带着他那帮手下,打着哈欠,衣衫不整地晃悠了过来。 “报……报告……来,来了……”高志航站都站不稳,身上还带着一股宿醉的酒气。 许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手表。 “高志航,迟到五分二十秒。加罚五公里,总计十五公里。你的手下,迟到时间不等,自己去算。” “什么?!”高志航的酒意瞬间醒了一半:“校长,我们昨晚……喝多了,就不能通融一下?” “不能。”许峰的声音冷得像冰:“军令如山。昨天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他又看了一眼营房方向:“霓虹教官和苏维埃专家呢?” “他们……他们说他们是教官,不是学员,不需要参加晨练。”一个国军飞行员小声说道。 “好一个不需要参加。”许峰冷笑一声,对身后的张小楼说:“小楼。” “到!” “去把他们‘请’过来。用什么方法都行,只要别弄死了。” “是!”张小楼兴奋地应了一声,掰了掰手指关节,大步流星地就往专家营房冲去。 那模样,不像是去请人,倒像是去抓猪。 没过几分钟,营房那边就传来了一阵鸡飞狗跳的叫骂声,夹杂着俄语和日语。 很快,张小楼就一手一个,像拎小鸡一样,把一个苏维埃专家和一个霓虹教官给拖了出来。 后面还跟着一群睡眼惺忪、敢怒不敢言的外国人。 那个被拖着的苏维埃专家,正是昨天坐在前排的那个,叫什么瓦西里,是航校的顾问。 他此刻帽子歪了,衣服也扯破了,正用俄语不停地咆哮着“无礼”、“野蛮”、“我要向莫斯科抗议”。 许峰走到他面前,静静地看着他。 瓦西里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咆哮声渐渐小了下去。 许峰用一口流利的俄语说道:“瓦西里同志,我昨天说过,在这里,只有教官和学员。你既然是航校的顾问,就应该以身作则。还是说,苏维埃的军人,连跑十公里的勇气都没有?” 瓦西里顿时被噎住了。 他没想到这个年轻的校长居然会说俄语,而且说得这么地道。 “至于抗议,”许峰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你可以现在就去发电报。我也会同时向东野总部和莫斯科发电,报告通化航校的苏维埃顾问,不仅带头酗酒,还公然违抗军令,消极怠工。你猜,上面会相信谁?” 瓦西里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知道许峰说的是事实。 他们这帮专家,仗着身份特殊,在这里确实过得跟大爷一样。 许峰不再理他,又转向那个被张小楼拎着的仁丹胡。 “你叫什么?” “……佐藤。”仁丹胡用生硬的中文回答,眼神里却透着一股不屈。 “佐藤教官。”许峰用日语说道:“帝国陆军的飞行员,也都是些睡到日上三竿的软骨头吗?我以为,你们的武士道精神,至少能让你们准时起床。” 佐藤的身体猛地一震,脸上露出了羞愤的神情。 许峰的话,精准地刺在了他最敏感的自尊上。 “所有人,听我命令!”许峰的声音传遍了整个训练场:“目标,后山高地,十公里越野,现在开始!” 说完,他第一个带头冲了出去。 解放军的学员们立刻高喊着口号跟上。 张远增咬了咬牙,也带着政工干部们跑了起来。 高志航等人面面相觑,最后只能骂骂咧咧地跟在后面。 瓦西里和佐藤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和屈辱,也只能迈开步子。 一场史无前例的“国际长跑”,就在通化清晨的寒风中,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许峰的体力何等惊人,十公里对他来说不过是热身。 他始终跑在最前面,速度不快不慢,正好卡在一个让后面的人拼尽全力才能跟上的节奏。 一圈下来,解放军的学员们虽然累得像狗,但都坚持了下来。 而那些“天之骄子”们,则是个个东倒西歪,狼狈不堪。高志航更是跑到一半就吐了,最后是被两个手下架回来的。 瓦西里和佐藤,这两个前军人底子还在,虽然脸色惨白,但总算是跑完了全程。 许峰站在终点,看着这群七倒八歪的“精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今天上午,取消飞行训练。所有人,打扫航校所有厕所。什么时候打扫到能照出人影来,什么时候结束。” “为什么?!”高志航撑着膝盖,不敢置信地吼道。 “因为你们太臭了。”许峰淡淡地说道:“思想上的臭,身上的臭,得好好洗一洗。从厕所开始,最合适。” 说完,他转身就走,留下了一群在寒风中彻底石化的人。 …… 上午,当高志航等人捏着鼻子刷厕所的时候,许峰已经坐进了一架“九九式”高级教练机的后座。 前座的,正是那个脸色铁青的霓虹教官,佐藤。 “佐藤教官,开始吧。”许峰的声音通过机内通话器传来。 佐藤没有说话,只是熟练地推动节流阀,驾驶着飞机滑跑、起飞。 他心里憋着一股火。 昨天的理论课,今天的晨跑,让他这个前帝国陆军的王牌颜面尽失。 他决定要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校长一点颜色看看。 飞机爬升到一千米高度,佐藤开始了他的“教学”。 一个大坡度盘旋,紧接着一个急速俯冲,然后猛地拉起,做了一个标准的殷麦曼翻转。 强大的过载瞬间压向座舱,佐藤得意地瞥了一眼后视镜,想看到许峰那张惊慌失措或者呕吐的脸。 然而,他失望了。 后视镜里的许峰,面色如常,甚至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的眼睛,正冷静地观察着窗外的地平线和佐藤的每一个操作。 怎么可能? 佐藤心里一惊,加大了难度。 破S机动,高空滚筒,横滚……他把自己压箱底的本事都使了出来,把飞机开得像一片在狂风中飞舞的叶子。 整个天空,都成了他表演的舞台。 座舱里,巨大的过载像一只无形的手,要把人的血液从大脑里抽干。 佐藤自己都感觉有些头晕目眩了。 可后座的许峰,依旧稳如泰山。 万用雷达早已开启,周围五公里内的一切,包括气流的走向、飞机的结构应力、佐藤的肌肉反应,都在他的脑海中形成了三维图像。 这种程度的机动,对于他这个在尸山血海里打过滚,身体素质远超常人的人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他甚至还有闲心,在脑中模拟佐藤的每一个动作,分析其中的优缺点。 “这就是你的全部本事了?” 许峰平静的声音,像一桶冰水,浇在了佐藤的头上。 佐藤的动作一僵。 “该我了。” 没等佐藤反应过来,许峰已经接管了飞机的操控。 飞机在空中猛地一顿,然后,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机头垂直向上,直冲云霄! “疯子!”佐藤失声尖叫。这是典型的失速螺旋前兆! 然而,就在飞机即将到达顶点,速度降至零的瞬间,许峰猛地一推杆,一蹬舵。 飞机没有进入失速,而是在空中完成了一个近乎静止的、优美至极的“锤头”机动,机头调转一百八十度,垂直向下,随即改出,恢复平飞。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精确得像是用尺子量过一样! 佐藤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大脑一片空白。 锤头机动!这可是王牌飞行员才能掌握的高难度动作! 他自己也只能勉强做出来,而且成功率不高。 可这个第一次上教练机的“陆军土包子”,居然做得如此完美! 这还没完。 许峰驾驶着飞机,在空中跳起了“死亡之舞”。 他时而贴着山峰的轮廓,做超低空飞行,机翼几乎要擦到树梢。 时而又猛地拉起,在云层中做出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滚转和翻飞。 他做的动作,有很多佐藤连见都没见过。 比如,他会让飞机侧滑,用机身而不是机翼对着地面飞行,这完全违背了空气动力学的常识! 佐藤感觉自己不是坐在飞机里,而是坐在一台疯狂的滚筒洗衣机里。 第241章 超前的训练计划 第二天,许峰要跟霓虹教官进行模拟空战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航校。 这一次,不用任何人命令,天还没亮,跑道边上就站满了人。 高志航和他那帮手下,厕所也不刷了,一个个顶着黑眼圈,占据了最好的观战位置。 瓦西里带着几个苏维埃专家,也早早地到了,手里还拿着望远镜,表情严肃。 政委张远增更是紧张得手心冒汗,不停地来回踱步。 佐藤这次没有一个人来,他带来了另外三个霓虹教官。 这四个人,是整个航校里技术最好的霓虹飞行员,都曾是关东军航空队的精英。 他们四个人,要对战许峰一个人。 四架九九式教练机,对阵许峰驾驶的另一架同型号飞机。 “校长,这太危险了!四对一,他们明显是想用车轮战耗死你!”张远增拉着许峰,满脸担忧。 “放心,我有数。”许峰的表情很轻松,仿佛不是要去进行一场凶险的空战,而是去公园散步。 他走到佐藤面前。 佐藤四人对着他,齐齐地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 “校长阁下,请多指教!”他们的语气里,充满了军人对强者的绝对尊敬。 许峰点了点头,跨进了座舱。 五架飞机依次升空,在众人的注视下,飞向了指定的空域。 地面上,高志航举着望远镜,手心里全是汗。 “妈的,这帮小鬼子玩阴的。四打一,摆明了是想找回场子。”他身边,那个叫李凯的飞行员恨恨地说道。 “不好说。”高志航摇了摇头,眼睛死死盯着天空:“你们没看佐藤那几个人的眼神吗?那不是挑衅,是……朝圣。” “朝圣?”李凯愣住了。 话音未落,天空中,战斗已经打响。 佐藤的四架飞机,没有一拥而上,而是迅速分成了两个双机编队,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形成了一个标准的“剪刀”绞杀阵型,从四个方向朝许峰包抄过去。 这是最经典,也是最致命的空战战术。一旦被咬住,几乎没有逃脱的可能。 “完了!被包夹了!”地面上有人惊呼。 然而,就在那张“剪刀”即将合拢的瞬间,许峰的飞机,突然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动作。 他猛地收油,同时放下了起落架和襟翼。 飞机的速度骤然降低,像一块突然刹车的板砖。 包抄过来的四架敌机,由于速度太快,瞬间冲到了他的前面。 原本的猎人,一下子变成了猎物! “漂亮!”高志航忍不住大吼一声,激动得满脸通红。 这招“空中急刹车”,利用速度差摆脱咬尾,是最高明的防御技巧之一。 但这需要对飞机性能和时机把握有神一般的判断力,稍有不慎,就会因为速度过低而失速坠毁。 许峰不仅做到了,而且做得举重若轻! 还没等地面的人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许峰的表演才刚刚开始。 他的飞机像一头苏醒的猛兽,引擎轰鸣,追上了落在最后的一架敌机。 他没有开火,而是驾驶着飞机,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从敌机的下方高速掠过。 两机相距不过数米! 地面上的人甚至能听到那架敌机飞行员的惊叫声。 紧接着,许峰的飞机一个漂亮的侧转,又出现在了另一架敌机的侧翼,用机翼在对方的机身上,轻轻地“拍”了一下。 这已经不是在空战了,这是在戏耍! 他就像一个绝顶的武林高手,在四个手持兵刃的敌人中间闲庭信步,每一次闪躲,每一次出手,都充满了艺术感和压倒性的力量。 天空中的四架敌机,被他搅得阵型大乱,互相之间差点撞上。 他们就像四只被雄鹰戏耍的麻雀,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最后,许峰似乎是玩腻了。 他驾驶着飞机,从四个已经彻底丧失斗志的对手中间穿过,直冲云霄,在天空中用拉烟,画出了一个巨大的五角星。 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 当五架飞机重新降落在跑道上时,整个航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佐藤四人失魂落魄地从座舱里爬出来,走到许峰面前,再一次,深深地鞠躬,久久没有起身。 这一次,他们心服口服。 高志航放下了望远镜,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他转过头,看着身边同样目瞪口呆的同伴们。 “都看明白了?” 众人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从今天起,”高志航的声音有些沙哑,但却异常坚定:“谁他妈再敢在背后说校长一句坏话,别怪我高志航翻脸不认人!”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走向许峰,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一个标准的立正。 “报告校长!前国军飞行大队,请求归队训练!” 许峰看着他,又看了看他身后那群同样站得笔直的国军飞行员,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批准归队。” 他转过身,面向所有人,声音洪亮。 “从今天起,航校进入全面整训阶段!我不管你们过去有什么恩怨,有什么派别。在这里,你们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中国人民空军的种子!” “我的目标,不是让你们学会怎么飞。而是要让你们每一个人,都成为王牌!” “接下来,我会亲自制定一套全新的训练大纲。这套大纲的强度,会是你们现在所经历的十倍,甚至一百倍!” “会有人受伤,会有人淘汰,甚至会有人死在训练场上!” “怕死的,现在可以退出!” 他的目光如刀,扫过每一个人。 没有人动。 无论是年轻的解放军学员,还是桀骜不驯的国军王牌,又或是那些心思各异的霓虹教官。 在这一刻,他们的眼神里,都燃烧着同一种火焰。 那是一种被强者的力量所点燃的,对天空的渴望,对荣誉的追求! 许峰很满意。 他知道,征服这群天空的野马,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已经完成了。 当天下午,一份名为《未来空战一体化飞行员强化训练纲要》的文件,就下发到了航校所有教官和学员的手中。 当人们看到上面的内容时,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这份纲要,完全颠覆了他们对飞行训练的认知。 除了超大强度的体能训练,还包括了: 高过载适应性训练:利用一个由汽车发动机和钢缆改造的简易离心机,模拟战斗机在高G机动下的过载,要求所有飞行员必须承受住至少9个G的过载长达15秒。 极限环境生存训练:把飞行员扔到长白山的深山老林里,只给一把匕首和一盒火柴,要求在三天内自行返回。 多机型交叉训练:无论是教练机、战斗机还是缴获的运输机、轰炸机,所有飞行员都必须学会驾驶和基本维护。 最让他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超音速概念理论”和“喷气式发动机原理”课程。 在这个螺旋桨飞机还是绝对主力的时代,许峰竟然已经开始让他们学习下一个时代的东西。 “校长,这……这是不是太超前了?”张远增拿着那份纲要,找到了许峰,满脸的困惑:“我们连螺旋桨飞机都还没玩明白,现在就去搞什么喷气式……” “不超前。”许峰正在一张巨大的图纸上画着什么,头也没抬:“政委,我们的眼光,不能只盯着眼前的战场。我们要看的是十年,二十年后的天空。等我们把螺旋桨玩明白了,人家的喷气机已经飞到我们头顶了。我们不能再走追赶的老路,我们要从一开始,就试着去超越。” 他抬起头,指着图纸上的一个复杂的机械结构。 “你看,这是我画的一个简易风洞的设计图。有了它,我们就能模拟超音速状态下的气流变化。这是喷气式发动机的燃烧室结构……这些东西,苏维埃有,美利坚有,我们没有。但我们不能等别人施舍,我们要自己造!” 张远增看着图纸上那些天书般的线条和数据,只觉得头晕目眩。 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得过分的校长,心里第一次产生了一种仰望神明的感觉。 这个人的脑子里,到底装了多少东西? 他不仅是一个战神,一个王牌飞行员,难道他还是一个顶级的科学家和工程师? 许峰没有理会张远增的震惊,他重新低下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他知道,刘参谋长给他的任务,不仅仅是整合这所航校,更是要为这个国家,点燃空军的星星之火。 而他要做的,就是让这把火,从一开始,就烧得比任何人想象的都更旺,更烈。 夜深了,许峰还在办公室里奋笔疾书。 他没有在设计图纸,而是在写一封信。 “雪子,见信如晤。” “我已到通化,这里一切都好,勿念。刘参谋长给我派了一个新任务,我现在是一所航校的校长。这里有很多飞机,天空很蓝,很高。” “学员们都很有趣,像一群精力旺盛的野马,虽然不听话,但都是好材料。” “我答应你的事,没有忘记。等我把这些野马都训出来,把我们的天空守好,我就去接你。” “这里的冬天很冷,但我想,只要想到你,心里就是暖的。” 他写完,将信纸仔细叠好,放进信封。 窗外,一轮明月挂在清冷的夜空中,繁星点点。 许峰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南方的方向,目光温柔而坚定。 他知道,他所做的一切,不仅是为了这个国家,也是为了那个在远方等待着他的女人。 他要为她,为他们的未来,撑起一片没有人敢来侵犯的,和平的天空。 第242章 在各自的领域中,发光发热 他还是那副模样,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身姿如松。 只是比在大别山时,更黑了,也更瘦削了一些,但那双眼睛,却比以前更加明亮,仿佛蕴藏着星辰大海。 许峰就那么静静地站在不远处,看着她。 没有呼喊,没有奔跑。 四目相对的瞬间,整个世界的喧嚣仿佛都消失了。 时间,在这一刻定格。 许峰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个温柔的弧度。 他迈开步子,走到她面前,很自然地从她手中接过了行李箱。 “我来接你了。”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让人无比安心的力量。 “嗯。”林雪低着头,眼泪又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滴落在冰冷的站台上。 许峰没有为她擦拭眼泪,只是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牵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而温暖,带着一层厚厚的茧子,却给了她整个世界的安宁。 “欢迎回家,林雪。” 许峰带着她,坐上了一辆吉普车,穿过哈尔滨的街道。 车子最后停在了一座安静的院落前。 那是一栋俄式风格的小楼,带着一个种着几棵光秃秃白桦树的院子。 许峰用钥匙打开门,一股暖气混合着淡淡的饭菜香味扑面而来。 屋子不大,但被收拾得一尘不染。 客厅的桌子上,摆着几样简单的家常菜,还冒着热气。 …… 那天晚上,刘参谋长来了。 他没有穿军装,而是穿了一身便服,手里还提着一瓶酒和一些糖果。 没有繁琐的仪式,没有喧闹的宾客。 就在这间小小的客厅里,三个人,一顿简单的便饭,便是一场特殊的婚礼。 刘参谋长就是证婚人。 他端起酒杯,看着眼前这对历经磨难的璧人,感慨万千。 “我这辈子,打过很多仗,见过很多人。但像你们两个这样的,还是头一回见。” “许峰同志。”他看着许峰:“我真的很佩服你,能在苏德战场上,几乎是打满了全场,还能够活到现在,你是当之无愧的兵王。” “对了,前段时间东京审判结束了,我们的法官,坚持使用绞刑,最终以一票之差通过,那些畜牲,总算是下地狱了。” “这里面,你居功至伟。还有冈村宁次,若不是你,他恐怕现在还在逍遥法外。” “我国的农业,国际贸易,航校……你做了太多太多了。” “很难想象,一个人,做出了这么大的贡献,却不对权利和职位一点要求都不提。” “许峰同志,你是纯粹的布尔什维克,是真正的革命者,你的思想觉悟,超过的任何人!” “在此,我向你致敬!” 他又看向林雪,目光变得柔和:“林雪同志,你是个好姑娘。你的医术,救了我们很多好战士。” “你们俩,一个是保家卫国的利剑,一个是救死扶伤的天使。你们的结合,是天作之合。” “我代表组织,祝福你们!新婚快乐,早生贵子!” 许峰和林雪站起身,端起酒杯,深深地向刘参谋长鞠了一躬。 “谢谢领导。” 夜深了,刘参谋长带着几分醉意离去。 屋子里,终于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红色的烛光下,林雪的脸颊泛着动人的光晕。许峰从怀里,掏出了一封有些褶皱的信,递给了她。 “这是……到通化第一天晚上写的。本来想寄给你,后来觉得,还是亲手交给你比较好。” 林雪展开信纸,看着上面熟悉的字迹,看着那句“只要想到你,心里就是暖的”,眼泪再一次无声地滑落。 她抬起头,望着眼前的男人,轻轻地靠进了他的怀里。 “夫君……”她轻声呢喃,依旧是习惯的称呼。 “嗯?” “我以后,是不是就彻底叫林雪了?” “嗯,林雪。”许峰紧紧地抱着她,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我的妻子,林雪。” 窗外,清冷的月光洒在院子里的白桦树上,洒下一地温柔的银霜。 这个动荡的年代里,他们终于有了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 一片可以抵御所有风雨,安放所有疲惫的,温暖港湾。 …… 一晃,大半年光景如白驹过隙。 通化的冬天似乎比往年更冷,可航校里却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曾经那些睡到日上三竿的“天之骄子”,如今一个个皮肤被风霜吹得黝黑,眼神却亮得像刀子。 凌晨五点,许峰甚至不需要再亲自带队,高志航那粗粝的嗓门就会准时在营房外炸响:“都他妈给老子滚起来!太阳都晒屁股了!最后一名,今天负责掏粪!” 于是,一群精壮的汉子,不管是前国军王牌,还是解放军新兵,甚至是金发碧眼的苏维埃专家,都会骂骂咧咧地冲出营房,汇入晨练的洪流。 瓦西里如今已经能轻松跑完十公里,甚至学会了用半生不熟的汉语夹杂着俄语跟高志航对骂,内容无非是“你们的训练方式太野蛮”和“你们苏维埃的伏特加像马尿”之类的日常交流,倒也成了航校清晨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训练场上,一切都已步入正轨。 “九九式”教练机平稳地滑向跑道,前座的学员沈木回头看了一眼后座的教官。 “高教官,请求起飞。” “起飞个屁!”高志航眼睛一瞪,指着仪表盘:“风速五米每秒,侧风,你的方向舵预压调整了吗?跑道长度一千五百米,你的预期离地速度是多少?今天要是再敢给我提前拉杆,你就直接给我飞到长白山里去喂熊!” 沈木缩了缩脖子,却不再像以前那样慌张。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检查了一遍所有数据,熟练地调整了脚下的舵面。 “报告高教官,检查完毕,请求起飞。” “嗯。”高志航这才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飞机呼啸着冲上蓝天,动作标准得像是教科书。 高志航看着窗外掠过的景物,心里没来由地生出一股自豪感。 这两个月,他骂走了三个学员,踹翻了五次饭盆,可也亲手带出了六个能独立完成全科目飞行的“雏鹰”。 这种感觉,比他当年第一次击落敌机还要来得过瘾。 整个航校,就像一台被许峰用蛮力拧紧了所有零件后,又用精密的润滑油重新打磨过的机器,轰隆隆地高速运转着。 派系和隔阂,在汗水和积分榜面前,早已被冲刷得一干二净。 谁的技术好,谁的积分高,谁就能优先飞新修复的P-51“野马”,谁就能得到佐藤最核心的“一击脱离”战术指导。 至于积分垫底的,对不起,航校的猪圈和厕所永远为他们敞开。 这种简单粗暴的公平,反而激发出所有人骨子里的好胜心。 而许峰,这个一手缔造了这一切的“魔鬼校长”,却渐渐从日常训练中“隐退”了。他把大部分的训练任务交给了高志航和佐藤,自己则一头扎进了另一项更宏大的计划里。 在航校旁边的一块荒地上,一座简陋的院落拔地而起,门口挂上了一块歪歪扭扭的木牌——“东北科学院(筹)”。 里面只有十几个人,除了许峰,就是几个从西伯利亚战俘营里“请”来的机械工程师,还有瓦西里这个半吊子的顾问,以及几个从哈城工业大学找来的年轻学生。 他们的目标,在当时任何人看来都如同天方夜谭——研发超音速飞机。 “校长,我们连螺旋桨都还没完全吃透,现在就搞这个……是不是步子迈得太大了?”政委张远增看着那张画满了复杂曲线的设计图,忧心忡忡。 “不大。”许峰正带着人,用一台报废的卡车发动机和钢板,搭建一个简易的风洞:“政委,你知道我们和美利坚、苏维埃在航空工业上差距有多大吗?不是十年、二十年,而是一个时代。等我们把P-51研究透了,人家的喷气机已经在我们头顶阅兵了。” “我们不能永远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追,那样永远都只能吃屁。我们必须从现在开始,就看着他们的后脑勺,想着怎么才能跑到他们前面去。” 张远增看着许峰那张被电焊弧光映照得忽明忽暗的脸,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不懂什么空气动力学,但他懂许峰这个人。 这个人,似乎天生就是为了创造奇迹而存在的。 …… 与此同时,哈尔滨市第一医院,另一场“战斗”也正在打响。 “我不同意!”会议室里,主管后勤的王副院长把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声音洪亮:“办制药厂?林副院长,你这个想法太冒进了!” “我们是医院,是救死扶伤的地方,不是搞生产的企业!再说了,我们哪来的人才?” “哪来的设备?这得花多少钱?现在到处都在打仗,经费紧张,每一分钱都要用在刀刃上!”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主位旁那个年轻的女人身上。 林雪,也就是小林雪子,穿着一身洁白的医生袍,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 自从半年前调到这里,她雷厉风行的作风和精湛的外科技术很快就赢得了大部分人的尊重。 但她提出的这个“创办战伤药制药厂”的计划,却遭到了巨大的阻力。 “王副院长,我理解您的顾虑。”林雪开口了,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我想先请大家看几样东西。” 她示意了一下身边的护士。 护士立刻将几个贴着标签的玻璃瓶和一叠文件分发给在座的各位院领导。 “这是我这几个月在实验室里做出的一些样品。” 林雪指着玻璃瓶介绍道:“这一瓶,是我用海带和几种草药提取物制成的消毒液,成本只有碘酊的十分之一,但杀菌效果经过反复测试,并不比碘酊差。” “这一包,是借鉴了云南白药的配方,并加入了现代凝血成分的止血粉,对于枪伤造成的创口,能在一分钟内有效止血。” “还有这个,是能快速缓解烧伤疼痛、防止感染的药膏……” 她每介绍一样,会议室里的惊叹声就多一分。 那些平日里只跟手术刀和听诊器打交道的医生们,看着这些看似普通却功效神奇的药品,眼神都变了。 王副院长拿起那瓶消毒液,打开闻了闻,一股淡淡的海腥味混合着草药香气,并不刺鼻。他将信将疑。 “林副院长,东西是好东西。可是,实验室里做出来,和大规模生产,是两码事。这技术……” “技术不成问题。”林雪拿出另一份文件:“这是我写的详细生产流程和工艺图。设备方面,大部分我们可以利用现有的化工设备进行改造,关键的几台离心机和萃取设备,我已经联系了许峰……我爱人,他答应从苏维埃那边想想办法。” “至于人才,我们可以从哈工大化学系请老师来做指导,再招一批有文化的青年工人,边干边学。” 她站起身,走到王副院长面前,语气诚恳:“王副院长,各位领导。现在全国即将解放,但南边还有战事,未来我们也可能面临更复杂的局面。” “我们的战士,在前线流血牺牲,我们不能让他们因为药品不足、伤口感染而倒在病床上。” “这些药品,成本低廉,原料都是我们东北本地就能找到的。” “一旦实现量产,不仅能满足我们野战军的需求,甚至可以支援全国的兄弟部队。” “这是一件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 她的话掷地有声,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许久,一直沉默的院长终于开口了,他看着林雪,眼神里满是赞许:“我同意林雪同志的方案。这件事,就由林雪同志全权负责,后勤、人事全力配合!出了问题,我来承担!” 王副院长看着林雪那张恬静却坚定的脸,又看了看院长不容置疑的表情,最终拿起面前那杯已经凉了的茶,喝了一口,算是默认了。 散会后,林雪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她知道,这只是第一步,后面还有无数的困难在等着她。 她走到窗边,望着航校的方向,嘴角不由自主地微微上扬。 许峰总说,只要想做,就一定有办法。 她以前不信,现在信了。 因为她发现,自己正不知不觉地,活成了他的样子。 第243章 来自燕京的特别命令 夜里,哈城道里区的小院。 饭桌上,两荤一素一汤,简单而温馨。 许峰大口地扒着饭,林雪在一旁,小口地吃着,时不时给他夹一筷子菜。 “今天风洞主体焊好了,那几个德佬还挺有两下子。就是瓦西里,非要跟我争论涡流发生器的角度问题,差点把我的图纸给烧了。”许峰含糊不清地说着。 “我的制药厂也批下来了。”林雪笑着说:“王副院长脸都绿了,估计这几天看见我都要绕着走。” 两人相视一笑,仿佛白天在各自战场上的金戈铁马,都化作了此刻饭桌上的绕指柔。 “对了,”许峰忽然想起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油乎乎的零件,在桌上比划起来:“我今天看他们做药丸,还是用手搓,太慢了。我给你画了个图,用这个齿轮传动结构,再加个模具,一压就是一排,速度能提高十几倍。你看,这个地方还可以利用离心力,把药丸自动甩出来……” 他兴致勃勃地讲着他的“全自动高速制药丸机”理论,唾沫星子横飞。 林雪哭笑不得地看着他,这个男人,脑子里似乎除了飞机零件就是齿轮轴承。 她拿出手帕,轻轻擦掉他嘴角的饭粒。 “知道了,我的许大科学家。吃饭吧,菜要凉了。” 许峰这才反应过来,嘿嘿一笑,埋头继续扒饭。 烛光下,他的侧脸轮廓分明,眼神专注而明亮,像个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 林雪静静地看着,心里一片柔软。 战争、分离、重逢……所有的苦难,似乎都是为了成就此刻的安宁。 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能持续多久,但她知道,只要这个男人在身边,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她都有勇气走下去。 窗外,北国的夜,寒冷而漫长。 屋内,灯火温暖,岁月静好。 …… 初秋的哈尔滨,天高云淡。 市郊的一片空地上,几十间崭新的厂房拔地而起,烟囱里冒出滚滚白烟,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郁的草药和酒精混合的气味。 门口,“东北第一制药厂”的牌子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林雪戴着安全帽,穿着工作服,正在车间里巡视。 机器的轰鸣声震耳欲聋,一条条生产线上,经过萃取、混合、压制、烘干等一系列工序,各种药品被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来。 “林厂长,这个月的产量报告出来了!”一个年轻的技术员兴奋地跑过来:“消毒液五万瓶,止血粉十万包,烧伤膏三万盒!全部超额完成任务!而且第一批药品已经送到南边的华野部队了,前线反馈效果非常好!” 林雪接过报告,看着上面喜人的数字,脸上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短短几个月,她带着一群几乎是零基础的工人和学生,硬是把这个制药厂从一张图纸变成了现实。 其中的艰辛,只有她自己知道。 “告诉大家,这个月,每人多发二斤猪肉,一斤白糖!”林雪大声宣布。 整个车间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对于这个年代的工人来说,这可是天大的奖励。 看着工人们淳朴的笑脸,林雪的目光越过厂房,望向远处的天空。 她知道,她生产的每一瓶药,每一包粉,都可能在前线挽救一个鲜活的生命,让一个家庭免于破碎。 这份成就感,丝毫不亚于她在手术台上完成一台高难度的手术。 …… 而在几十公里外的通化航校,另一项宏伟工程也初具雏形。 “轰——” 伴随着一声巨大的咆哮,一股强劲的气流从一个巨大的钢铁管道中喷涌而出。 管道前,一架按比例缩小的飞机模型被钢索固定着,在狂风中剧烈地颤抖。 “数据!快记录数据!”许峰站在观察窗后,对着对讲机大吼。 几个戴着眼镜的学生手忙脚乱地记录着各种仪表上的读数。 这就是他们用一台卡车发动机、两台鼓风机和无数废旧钢材搭建起来的简易风洞。 虽然简陋,但它却能模拟出接近音速的气流,为许峰的“超音速”研究提供了最基础的实验条件。 “不行!气流还是不稳定!有湍流!” 瓦西里拿着一把巨大的计算尺,眉头紧锁:“我就说过,这个扩散段的角度不对!空气动力学是一门精密的科学,不是靠感觉,许院长!” “那你说怎么办?”高志航在一旁抱着胳膊,不耐烦地嚷嚷:“天天就是角度角度,要不你钻进去用身体感受一下角度?” “你这个野蛮的哥萨克!你懂什么!”瓦西里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眼看两个活宝又要吵起来,许峰平静地走过去,拿起粉笔在地上画了几个简单的图形。 “这里,加一个导流板。这里,收缩段的弧度再平滑一些。试试看。” 瓦西里和高志航凑过去看了半天,都有些将信将疑。 几个德工程师也围了过来,低声讨论着,似乎觉得这个改动不符合他们所学的理论。 但许峰的话,在这里就是命令。 半个小时后,风洞重新启动。 这一次,咆哮声变得平顺了许多,观察窗里,那架模型周围的气流明显稳定了下来。 仪表盘上的指针,稳稳地指向一个令人惊喜的数值。 “我的上帝……”一个德工程师失声惊叹。 瓦西里看着计算尺上的结果,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他看向许峰,眼神里充满了不可思议。 这个年轻的校长,仿佛不是在解决一个科学难题,而是在指挥一场战斗,总能用最简单直接的方式,直击要害。 就在航校和制药厂都在各自的轨道上飞速前进时,一辆挂着“军委”牌照的吉普车,卷着一路风尘,嘶吼着冲进了通化航校。 车门打开,一名神情严肃的少校军官跳下车,径直走向正在风洞前研究数据的许峰。 “请问,哪位是许峰校长?” “我就是。”许峰抬起头。 少校军官打量了他一下,似乎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穿着一身油污工作服、看起来像个高级技工的年轻人,就是那个名震全军的传奇人物。 但他还是立刻立正敬礼,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用牛皮纸密封的文件。 “许峰同志,中央军委命令!” 许峰接过文件,撕开封印。 屋子里所有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安静地看着他。 文件的内容并不长,但每一个字都重如千钧。 “兹命令:东北民主联军航空学校校长许峰同志,立即组织一支飞行梯队,于九月二十五日前抵达北平,参加将于十月一日举行的大典阅兵式。此为我空军首次公开亮相,务必确保万无一失。中央军委,一九四九年九月十二日。” 许峰看完,默默地将文件递给旁边的张远增。 张远增接过一看,激动得双手都颤抖起来。 “阅兵!我们要去参加大典的阅兵了!” 消息像一颗炸弹,瞬间在整个航校引爆。 短暂的寂静后,是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我们要飞过那道门了!” “让全国人民都看看我们的飞机!” 无论是学员还是教官,无论是龙国人还是外国人,这一刻,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巨大的光荣和兴奋。 许峰举起手,示意大家安静。 他走到那群兴奋得满脸通红的飞行员面前,目光扫过每一张年轻的面孔。 “高志航!” “到!”高志航一步跨出,腰杆挺得笔直。 “清点一下我们目前能用于阅兵的战斗机,有多少架?” 高志航一愣,随即和几个教官凑在一起,掰着手指头快速地计算起来。片刻之后,他脸色有些难看地走回许峰面前。 “报告校长!我们能飞的战斗机里,性能最好的P-51‘野马’有九架,英国的‘蚊’式战斗轰炸机两架,还有几架日式的‘疾风’,但性能不稳定,不建议参加阅兵。总共能拉出去见人的,也就十一架。” 这个数字一出来,刚才还热烈的气氛瞬间冷却了下来。 十一架飞机,飞过天安门,对于一个大国的开国大典来说,实在是太寒酸了。甚至比不上当年国府的一次普通演习。 “他娘的,这也太磕碜了!”一个飞行员忍不住低声骂道。 所有人都沉默了,兴奋和光荣,迅速被一种窘迫和不甘所取代。 他们这大半年来玩了命地训练,难道最后就以这样一副“小家子气”的模样,呈现在全国人民面前? 看着大家失落的表情,许峰的脸上却依旧平静。 他走到一块黑板前,拿起粉笔,画了一个简单的天安门城楼,又在城楼上空画了九个小圆点。 “同志们,”他转过身,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飞机少,是事实。我们家底薄,也是事实。但是,家底薄,不代表我们就要认怂。” 他用粉笔,在九个圆点后面,又画了八个圆点,再后面,又画了九个。 黑板上,仿佛出现了一个拥有二十六架飞机的庞大机群。 所有人都看呆了,不明白校长是什么意思。 “飞机不够,”许峰的声音里透出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我们就飞两次!” “飞两次?”高志航脱口而出。 “没错。”许峰指着黑板上的图示,开始讲解他的计划:“我们组织一个九机编队,作为第一梯队。再组织一个八机编队,作为第二梯队。” “当第一梯队的九架飞机飞过天门后,立刻右转,以最低的高度,最大的速度,沿着预定路线绕到东单方向,重新加入编队尾部,作为第三梯队,再次通过天门!” 整个场院,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许峰这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给震住了。 在万众瞩目的大典上,在全世界的注视下,用这种方式“变”出更多的飞机?这简直是魔术! 短暂的震惊之后,高志航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他一拍大腿。 “妈的!这招绝了!这不就是唱戏里的‘跑龙套’吗?一个人能演一支军队!校长,你这脑子是怎么长的?这简直是……是骗过全世界啊!” 飞行员们的脸上,重新燃起了兴奋的光芒。刚才的沮丧和不甘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参与惊天计划的刺激和激动。 “但是,”许峰的声音再次响起,让所有人冷静下来:“这个计划,对我们的要求,是前所未有的高。第一梯队通过后,必须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转向、加速、重新编队,整个过程误差不能超过五秒!” “而且为了不被地面发现,你们必须进行超低空飞行,并且全程保持无线电静默。任何一个环节出错,等待我们的,不是荣誉,而是全世界的笑柄,是无法挽回的灾难。” 他看着眼前的飞行员们,目光如炬。 “这是一次史无前例的挑战。现在,有谁害怕,有谁没信心完成任务,可以退出。” 没有人动。 没有人说话。 所有人的胸膛都挺得更高了,眼神里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好!”许峰点了点头,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意:“这次阅兵任务,代号‘龙套’!我们的任务,不只是飞过天门。我们的任务,是要让全世界都看到,我们龙国人民空军的精神!即便我们现在一穷二白,但我们有信心,有勇气,有智慧,让我们的天空,响起最响亮的轰鸣!” “从现在开始,航校进入一级战备状态!所有训练,围绕‘龙套’计划展开!目标,北平!目标,天门!” “是!” 震天的吼声,在通化的山谷间久久回荡。 一群衣衫褴褛的“龙套”,即将登上历史的舞台。 第244章 远东88旅士兵,向您敬礼! 九月底的燕京,秋高气爽,金色的阳光洒遍古老的都城,每一片琉璃瓦,每一块青石砖,都仿佛在为一个伟大时刻的到来而雀跃。 城南的一处简易机场,气氛却凝重如铁。 这里是阅兵飞行梯队的临时驻地。 十七架战机整齐地停放在跑道边,地勤人员正在做着最后的检查,用柔软的棉布,一遍遍擦拭着机身,直到那红色的五角星徽,能清晰地映出人影。 飞行员们没有了在通化时的喧闹,一个个沉默地坐在各自的飞机旁,或擦拭着风镜,或检查着地图。 空气中弥漫着航空汽油和青草混合的味道,还有一种叫做“大战在即”的紧张感。 他们能听到从城里隐约传来的锣鼓声和欢呼声,那片繁华与喧嚣,与这里的寂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是这场盛典的一部分,却又像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 高志航靠在他的P-51座舱旁,嘴里叼着一根没点燃的烟,眼睛却一直瞟着不远处的许峰。 许峰正和几位从军委派来的领导低声交谈着,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 这份平静,让高志航心里稍安。这大半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只要这个男人在,天塌下来都能顶住。 “哎,你说……”李凯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咱们这‘骗术’,能成吗?下面可都是领导,还有外国的记者……万一被看出来,那不成了国际笑话?” “闭上你的乌鸦嘴!”高志航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是校长的命令!是军委批准的计划!什么骗术?这叫战术!” 话虽这么说,他心里也没底。 这几天,他们又进行了两次低空合练,燕京附近的地形比通化复杂得多,高楼、电线杆,处处都是陷阱。 有一次,一架飞机为了躲避突然出现的鸽群,差点偏离航线。 十月一日。 天色微明,整个机场就被一层薄雾笼罩。 飞行员们在凌晨四点就起了床,默默地吃完早餐,然后来到飞机旁,等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升起,驱散了薄雾。 城里的欢呼声越来越清晰,通过机场塔台里那台老旧的收音机,他们能听到典礼现场的实况转播。 当那个庄严洪亮的声音,通过电流的嘶嘶声,清晰地传来——“新世界,今天成立了!” 那一瞬间,整个机场,所有的人,无论是在擦拭飞机,还是在检查设备,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不约而同地朝着北平城的方向,肃立。 高志航猛地把嘴里的烟屁股吐掉,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他想起了那些在抗日战场上死去的兄弟,想起了自己颠沛流离的半生。 他这个旧时代的王牌飞行员,一直觉得天大地大,自己最大。 可是在这一刻,他忽然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归属感。 “妈的……”他低声骂了一句,不知道是在骂谁,然后狠狠地用袖子擦了擦眼睛。 “全体都有!登机!”许峰的命令打破了这片刻的宁静。 飞行员们迅速收敛心神,戴上飞行帽和风镜,动作利落地爬进座舱。 地勤人员撤去轮挡,螺旋桨开始转动,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航校梯队,我是塔台,地面风速三米每秒,风向西北,天气晴朗,能见度优。你们可以起飞。” “航校梯队收到。”许峰的声音冷静而沉稳,“第一梯队,准备起飞!” 九架P-51“野马”战斗机,如同九把出鞘的利剑,依次滑跑,加速,优雅地抬起机头,冲向蓝天。 紧接着,高志航带领的八架飞机也相继升空。 十七架飞机在空中迅速完成了编组,一个巨大的箭形,在蓝天的映衬下,闪耀着银色的光芒。 “目标,天门,前进!” 他们穿过云层,古老的北平城在脚下徐徐展开。 红色的宫墙,金色的屋顶,还有那片汇聚了万千人潮的巨大广场,像一幅壮丽的画卷。 “准备进入。”许峰的声音在无线电里响起。 编队开始微微下降高度,所有飞行员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能看到广场上攒动的人头,像一片彩色的海洋。 就是现在! 编队以无可挑剔的姿态,从天门城楼上空呼啸而过。 引擎的轰鸣,如同巨龙的咆哮,响彻云霄。 广场上,数十万人的目光被吸引,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 然而,对于飞行员们来说,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龙套,执行!” 通过城楼的一瞬间,许峰下达了那道只属于他们的秘密指令。 以他为首的九架飞机,如同得到统一号令的猛禽,猛地向右压下机翼,机头朝下,瞬间从数百米的高度,俯冲到了离地仅有五十米的超低空。 世界,在这一刻被割裂。 上一秒还是壮阔的天空和广场,下一秒,就是迎面扑来的屋顶和树梢。 巨大的过载把他们死死地按在座位上,视觉的急速变化,让大脑一片空白。 没有时间害怕,没有时间思考。 所有人的脑子里,只剩下那条被重复了成百上千次的航线,和瓦西里那棵“歪脖子树”一样的各种地面参照物。 无线电里一片死寂,只有彼此的呼吸声和引擎的咆哮。 他们像一群幽灵,紧贴着城市的轮廓线,在一条看不见的空中走廊里狂飙。 高志航带领的第二梯队,正以平稳的速度继续前进。 他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全是汗。 他不知道许峰他们怎么样了,计划能不能成功,全看接下来这几十秒。 他死死盯着预定的汇合点空域。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 来了! 视线的尽头,九个银色的光点,如同从地平线下跃出的鱼群,以一个精准得令人窒息的角度,从低空拉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编队后方。 队形丝毫不乱,仿佛他们从一开始就在那里。 成功了! 高志航的心里爆发出一阵狂喜,他几乎想对着无线电大吼一声。 但他忍住了,只是稳稳地握住操纵杆,带领着身后那支“庞大”的机群,第二次飞向天门广场。 当二十六架飞机组成的庞大机群,再一次以雷霆万钧之势飞过天安门上空时,整个广场沸腾了! “我们的空军!我们有这么多飞机了!” 欢呼声、掌声、泪水,交织在一起。没有人知道,这壮观的一幕背后,藏着一个多么惊心动魄的秘密。 完成了历史性的“龙套”任务,飞行梯队顺利返航。 当飞机平稳地降落在跑道上,飞行员们解开安全带,跳出座舱时,积压已久的情绪,终于彻底爆发。 他们扔掉飞行帽,互相拥抱,大吼大叫。 沈木和李凯两个年轻人,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高志航冲到瓦西里面前,一把将这个比他高了半个头的老毛子拦腰抱起,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你个老酒鬼!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那棵歪脖子树太准了!” 瓦西里被转得头晕眼花,却也咧开大嘴,露出一口被伏特加熏黄的牙:“放我下来!你这个野蛮人!科学!这是科学的力量!” 许峰靠在自己的飞机旁,静静地看着这群欢庆的部下,脸上也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就在这时,一辆挂着军方牌照的吉普车,卷着烟尘,一个急刹车停在了机库前。 还是那个神情严肃的少校军官。 他跳下车,径直穿过欢呼的人群,来到许峰面前,立正敬礼。 “许峰同志!” 喧闹声渐渐平息,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了过来。 少校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电报,声音洪亮:“新命令!领导要见你!立刻!马上!” 整个机场,瞬间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呆住了,傻傻地看着许峰。 领导……要见他? …… 吉普车在刚刚通畅起来的北平街道上飞驰。 许峰坐在副驾驶座上,身上还穿着那件沾着汗水和油渍的飞行服。 窗外,是狂欢的海洋。 人们举着旗帜,敲着锣鼓,脸上洋溢着最纯粹的喜悦。 这震耳欲聋的喧嚣,和许峰内心的平静,形成了一种奇异的对照。 他没有去想领导为什么要见他,也没有去揣测这背后意味着什么。 他的思绪,还停留在刚才的天空。 飞过天门的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无数张面孔。 有抗联的战友,有苏德战场上倒在雪地里的兄弟,有法庭上的梅法官,还有林雪恬静的笑脸。 他为他们飞过了那道门。 “到了。” 严肃的少校将车停在一个繁华的路口,这里距离庆典的核心区域不远,但已经被卫兵清出了一小块空地。 “领导的车队马上会从这里经过,他会为你停车。”少校指了指街角:“你就在这里等。” 说完,他敬了个礼,驱车离去,留下许峰一个人,站在庆祝的人潮和森严的警戒线之间。 他就像一个孤零零的岛屿。 许峰整理了一下并不整洁的衣领,摘下风镜,露出了那张年轻却写满风霜的脸。 他没有左顾右盼,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一杆标枪。 过往的民众好奇地打量着这个穿着奇特军装的军人,但没有人上来打扰。 远处,传来了汽车引擎的轰鸣声。 一支车队缓缓驶来。 许峰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知道,正主来了。 车队很简朴,没有后世想象中的威严。 当先导车过去后,一辆黑色的轿车,稳稳地停在了许峰面前。 后车门被推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车里走了出来。 他穿着一身朴素的中山装,面容和蔼,但那双眼睛,却深邃得仿佛能洞悉一切。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周围的欢呼声、锣鼓声,都像潮水般退去。 许峰的世界里,只剩下眼前这个从历史中走出来的人。 他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仿佛带着西伯利亚的冰雪和东北的黑土气息。 他抬起右手,以一生中最标准、最用力的姿态,敬了一个军礼。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得足以穿透历史的尘埃。 “远东方面军独立第88步兵旅,士兵许峰,代表所有牺牲在苏德战场、牺牲在东北抗日战场上的抗联老兵,大领导敬礼!” 在这一刻,他不是航校校长,不是功勋卓著的英雄。 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兵,一个幸存者,替那些没能看到这一天的战友,完成他们最后的夙愿。 领导静静地看着他。 他看到了许峰眼中的星辰与沧桑,看到了这个年轻人身上背负的厚重历史。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臂,以同样庄重的姿态,回了一个军礼。 他的目光温和而有力,穿越了身份与职位的隔阂,落在这个“老同志”的身上。 “老同志,”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乡音,却温暖得像冬日的阳光:“你和你的同志们,辛苦了!” “咔嚓!” 不远处,一个敏锐的新闻摄影师,用他手中的相机,将这瞬间定格为永恒。 第245章 许峰只是个老兵,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画面上,一位领导,与一名身着飞行服的孤单士兵,在万众欢腾的街头,庄严对礼。 一个代表着国家的未来,一个承载着民族的过去。 他们的身后,是飘扬的旗帜和一张张充满希望的笑脸。 这张照片,后来被命名为《敬礼》。 领导放下了手,深深地看了许峰一眼,那眼神里有欣慰,有赞许,还有一种无需言说的嘱托。 他转身上了车,车队缓缓启动,汇入了历史的洪流。 许峰保持着敬礼的姿势,一动不动,直到车队的尾灯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他慢慢地,慢慢地放下手臂。 手心里,全是汗。 他抬起头,望向那片他刚刚用生命和智慧征服过的,湛蓝如洗的天空。 一阵秋风吹过,卷起了地上的几片落叶。 许峰的眼角,有些湿润。 一滴滚烫的泪,终于挣脱了束缚,顺着他被风吹得粗糙的脸颊滑落,在满是尘土的皮肤上,冲刷出一条干净的痕迹。 他不是为自己而流。 是为那些长眠在异国他乡的兄弟。 是为那个在战火中消逝的旧时代。 也是为这个刚刚在废墟上,用血与火铸就的新生。 他知道,从今天起,一切都将不同。 他的使命,还没有结束。 那片天空,还需要更强大的翅膀去守护。 他的身后,一个百废待兴的国家,正等着他和无数像他一样的人,去建设,去奉献。 许峰转过身,迎着人潮,朝着机场的方向,大步走去。 他的背影,在夕阳的余晖中,被拉得很长,很长,仿佛连接着过去与未来。 …… 庆典结束,飞行梯队返回南苑机场时,已是黄昏。 地勤和后勤人员早已准备好了庆功的酒菜,整个机场都沉浸在一种近乎癫狂的喜悦之中。 飞行员们跳下飞机,便被众人抛向空中,欢呼声和口哨声几乎要掀翻机库的顶棚。 许峰默默地停好飞机,穿过狂欢的人群,走进空无一人的机库。 他靠在一排冰冷的航弹上,点燃了一支烟。 尼古丁的味道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 与领导对礼的那一幕,像一道烙印,深深刻在他的脑海里。 那句“辛苦了”,比任何勋章都来得沉重。 他不是为了自己,他只是一个信使,替那些被遗忘在西伯利亚的风雪里,牺牲在白山黑水间的亡魂,送来了一份迟到太久的报告。 如今,报告送到了。他心里的那块巨石,也终于落了地。 “一个人躲在这儿抽闷烟?”刘参谋长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手里还拎着一瓶茅台,他身上也带着酒气,但眼神清亮:“怎么,见了领导,吓傻了?” 许峰掐灭了烟,站起身:“参谋长。” “别参谋长参谋长的,今天没上下级。”刘参谋长拧开瓶盖,不由分说地递给许峰:“陪我喝点。” 许峰没拒绝,仰头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烧下去,让他胸口一阵发烫。 “你小子,今天可是给咱们东北,给咱们龙国的空军,挣足了脸面!” 刘参谋长用力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飞两次!亏你想得出来!我听说领导都乐了,说我们这个空军司令,不仅会打仗,还会算账,是个好管家!” “我不是空军司令。”许峰平静地纠正。 “快了。”刘参谋长神秘地眨眨眼:“走,跟我去个地方。今晚城内设宴,招待全军高级将领和各界代表,你的位置,我给你留好了。” 许峰皱了皱眉,看了一眼自己沾满油污的飞行服:“我就不去了吧,这身打扮……” “你小子就是穿着开裆裤去,今天也没人敢说你半个不字!” 刘参谋长一把揽住他的脖子,半拖半拽地往外走:“你见领导的时候穿得比这还邋遢,不也挺过来了?这就叫咱们革命队伍的本色!走走走,再不去,好菜都让那帮饿死鬼抢光了!” …… 宴会厅,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这里汇聚了缔造这个新世界的一代人杰。 那些只在后世书本上出现过的名字,此刻都化作了一个个鲜活的身影。 他们穿着各式军装,有的还打着补丁,三五成群,推杯换盏,笑声爽朗,丝毫没有高级军官的架子,更像是一群刚刚打完胜仗,聚在一起庆功的老伙计。 许峰被刘参谋长按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感觉自己像一只混进狼群的哈士奇,浑身不自在。 他认识这里的大多数人,可这里没人认识他。他身上的飞行服和周围的将校呢,更是格格不入。 他只能埋头对付着面前盘子里的一块烧鸡,耳朵却不由自主地捕捉着周围的谈话。 “……老兄啊,你那西北的部队,什么时候能换装?我听说苏维埃那边新到了一批好东西……” “……哈哈,我们华野的兵,就算拿烧火棍,也能把国军的王牌打出屎来!不过有好东西当然更好,老弟,你们东北家底厚,匀一点嘛!” “……说起家底厚,今天天上那阵仗,可是吓了我一跳!我数了半天,二十六架!好家伙,咱们什么时候这么阔气了?” 听到这里,许峰啃鸡的动作顿了一下。 刘参谋长端着酒杯,跟几位领导吹嘘完“龙套计划”的精妙,志得意满地回到座位,用胳膊肘碰了碰许峰:“怎么样?这气氛,比你们航校的动员大会带劲吧?” 许峰没说话,只是指了指不远处,一位穿着灰色制服,正在与人交谈的老者:“那位是?” “哦,那是马先生,大学者,搞经济和人口的。厉害着呢!” 刘参谋长压低声音:“别看他是个文人,脾气比我还冲,前几天还为预算问题跟财经委的领导拍了桌子。” 许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他知道这个人,也知道他那个著名的人口理论。 就在这时,原本喧闹的宴会厅,忽然安静了下来。 许峰抬头望去,只见领导正端着一杯酒,在另外一位领导和刘参谋长的陪同下,径直朝着他这个角落走来。 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随着他们的脚步,聚焦到了这个穿着油腻飞行服,嘴上还沾着鸡油的年轻人身上。 许峰感觉头皮一阵发麻,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手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小同志,不要紧张嘛。”领导走到他面前,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那口浓重的方言口音,有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坐,坐下说。” 他自己也拉了把椅子,很自然地坐了下来,完全没有领导的架子。 “今天,你和你的同志们,飞得很好。”领导看着许峰,眼神里是纯粹的欣赏:“我听说了,‘龙套’计划,飞机飞了两次。这个办法很好嘛!我们现在一穷二白,家底子薄,办事就是要多动脑筋,要学会‘无中生有’嘛!”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我看了你的档案。从东北抗联,到苏德战场,再到东京审判,最后回到东北搞建设。你为这个国家,为这场革命,做了很多事情。而且,做的每一件,都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许峰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你在东北,搞航校,办工厂,还弄了个什么科学院,研究超音速飞机?”领导饶有兴致地问。 “只是一个初步的设想,还在理论阶段。”许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 “有设想,就是好事!”领导点了点头:“我们的飞机,不能总是跟在别人屁股后面飞。我们的科学家,要敢于去想别人不敢想的事情,去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 他端起酒杯,对着许峰:“这一杯,我代表人民,敬你。感谢你,为我们培养了第一批空军的种子,为我们的蓝天,铸造了第一柄利剑!” 许峰慌忙端起自己的酒杯,那杯里是水,他站起身,一饮而尽。 “领导,我……” “我还听说,你是个全才。懂农业,懂工业,懂经济,还会打仗,还会开飞机。”领导放下酒杯,目光灼灼地看着他:“这样的人才,一直窝在东北,是不是有点屈才了?” 来了。 许峰心里咯噔一下。 “我跟几位同志商量了一下。”领导的语气很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北平这边,百废待兴,很多部门都缺人。特别是重工业和国防科技这一块,我们几乎是一张白纸。我们想调你来燕京工作,给你一个更重要的位子,让你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你觉得怎么样?” 整个宴会厅,落针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许峰身上,羡慕,嫉妒,但更多的是理所当然。 以许峰的功劳和能力,得到这样的破格提拔,实至名归。 刘参谋长更是激动地脸都红了,不停地给许峰使眼色。 这可是天大的机遇!一步登天! 许峰沉默了。他看着领导那双充满期盼的眼睛,看着周围一张张功勋卓著的面孔,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漩涡中心。 他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他摇了摇头。 “谢谢领导的看重。”他的声音不大,但异常清晰:“但是,我想留在东北。” 刘参谋长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为什么?”领导有些意外,但没有生气。 “报告领导。”许峰站直了身体,这一次,他的思路无比清晰:“我这个人,是个粗人,是泥腿子出身。我习惯了跟土地、钢铁、机器打交道。让我坐在办公室里看文件,开会,我恐怕做不好。” “东北是我们的工业基地,底子好。航校、科学院、制药厂,这些摊子刚刚铺开,很多事情才开了个头,离不开人。我觉得,我在那里,守着那一片黑土地,守着那些高炉和机床,能为国家做的贡献,或许比在燕京更大。” “我是个士兵,是个工程师。我的战场,就在一线。请领导允许我,继续留在我的战场上。” 他的话,掷地有声。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朴素的实话。 宴会厅里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用一种全新的,复杂的目光看着这个年轻人。 他们见过太多争抢功劳和职位的人,却从未见过一个面对如此巨大的荣耀和权力,却能如此干脆利落拒绝的人。 领导静静地看着他,看了很久。 忽然,他笑了。 他站起身,用力地拍了拍许峰的肩膀。 “好!说得好!”他的笑声洪亮而畅快:“我们的队伍里,就需要你这样的人!不为名,不为利,只为做事!只为这个国家和人民!” 他环视四周,对所有将领说:“同志们,你们都看到了吗?什么叫真正的布尔什维克?什么叫纯粹的革命者?这就是!” “许峰同志,你的请求,我批准了!”领导的目光再次回到许峰身上,充满了赞许和一种深沉的嘱托:“东北那片天,那片地,就交给你了。我等着你,给我们造出更快的飞机,炼出更好的钢!” 宴会结束时,已是深夜。 许峰跟着刘参谋长走出宴会厅,外面的空气清冷,带着桂花的香气。 刘参谋长一路上都沉默着,直到坐上返回机场的吉普车,他才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许峰。 “你小子……你小子真是……”他憋了半天,最后骂了一句:“傻得可爱!” 许峰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属于新时代的万家灯火,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轻松的笑容。 他知道,自己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燕京很好,但他更属于那片辽阔、粗粝而充满生机的黑土地。 那里,有他的事业,他的战场。 还有,他的家。 第246章 新的战争,来临了,这一次,许峰不再缺席 回到东北,已经是十月中旬。 燕京的喧嚣与荣耀,仿佛一场盛大的梦。 当许峰重新踏上通化航校那片被秋霜染白的土地,闻到空气中熟悉的煤烟和机油混合的味道时,他才感觉自己从梦中醒来,回到了现实。 现实是,瓦西里正因为一个涡轮叶片的气动布局问题,和那几个德工程师吵得面红耳赤,双方的口水夹杂着俄语、德语和蹩脚的中文,在简陋的科学院办公室里乱飞。 高志航则带着一群参加过阅兵的“老鸟”,在训练场上疯狂地操练着新来的学员,那粗粝的嗓门隔着几里地都能听到:“飞得比娘们儿绣花还慢!你们是开飞机还是赶驴车?再飞不出这个动作,今天全体去猪圈跟二师兄交流心得!” 一切都和他离开时一模一样,热火朝天,鸡飞狗跳。 许峰没有声张,换上工作服,一头扎进了风洞实验室。 他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根据在看到的几份关于鹰酱喷气式发动机的资料,重新修改了他的超音速飞机设计图。 “校长,您回来了!”政委张远增闻讯赶来,激动地递上一大摞文件:“燕京那边刚发来的嘉奖令,还有一笔专项科研经费!比我们申请的多了一个零!” 许峰只是点点头,接过文件随手放在一边,指着图纸上的一个部分问:“我走之前让你们测试的变截面进气道模型,数据出来了吗?” 张远增看着许峰那张被弧光映照的专注脸庞,张了张嘴,把一肚子准备好的汇报和恭维话又咽了回去。 他明白了,对于这位校长而言,燕京的荣耀只是过眼云烟,眼前的这些图纸和数据,才是他真正在乎的东西。 生活,重新回到了熟悉的轨道。 航校、科学院、哈尔滨的家,三点一线。 在航校,他不再过多插手日常训练。 高志航已经完全成长为一个合格的,甚至可以说是顶级的飞行总教官。 他用最野蛮的方式,最严苛的标准,把一批又一批的“雏鹰”逼成了“恶狼”。 航校的淘汰率高得吓人,但也飞速产出着这个国家最宝贵的第一代战斗机飞行员。 在科学院,许峰几乎倾注了自己全部的业余时间。那个歪歪扭扭挂着“东北科学院(筹)”牌子的院落,成了整个东北最神秘的地方。 除了研究超音速飞机,许峰还凭借着自己那个“独立位面”里储存的,来自后世的庞杂知识,同时开启了好几个项目。 他指导哈工大的学生,用缴获的日军电台和雷达零件,拼凑出了龙国第一代早期预警雷达的雏形。 他开始研究火箭用的固体燃料,他甚至还画出了坦克液压悬挂和火炮稳定器的草图,寄给了远在燕京的兵器工业部。 他就像一个贪婪的播种者,将无数超越这个时代的科技种子,随意地撒在了这片贫瘠却充满希望的土地上,至于能长出什么,他自己也无法完全预料。 而哈尔滨道里区的那个小院,则是他卸下所有疲惫的港湾。 林雪的制药厂,如今已经成了整个东北的明星企业。 她生产的“雪峰牌”消毒液和止血粉,因为成本低廉效果好,不仅成了军中必备,甚至开始通过供销社,走进了寻常百姓家。 她这个厂长,比许峰这个校长还要忙碌。 但无论多晚,她都会为许峰留一盏灯,热一碗饭。 这天晚上,许峰风尘仆仆地从通化赶回来,一进门,就看到林雪正坐在灯下,小腹已经明显地隆起,她一边抚摸着肚子,一边微笑着看一本厚厚的妇产科医学书籍。 “回来了?”林雪抬头,眼神温柔得像水。 “嗯。”许峰走过去,脱下满是风尘的大衣,很自然地蹲下身,将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 “今天又踢你了?” “踢了,劲儿还挺大。估计又是个跟你一样不老实的。”林雪笑着,轻轻梳理着许峰有些凌乱的头发。 许峰闭着眼睛,感受着那个小生命有力的心跳,内心一片柔软。 他想起了很多事,想起了在老河沟的平静日子,想起了东京的腥风血雨,想起了在燕京见到的那些领导。 所有的过往,最终都指向了此刻的安宁。 然而,在这份安宁之下,却隐藏着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秘密。 每隔一两个月,他都会以“国际贸易”或“技术交流”的名义,前往莫斯科。 莫斯科的冬天,比哈尔滨更冷,天空总是铅灰色。 他会独自一人,乘坐一辆毫不起眼的嘎斯车,来到郊外一栋普通的苏式公寓楼下。 开门的,是伊莉莎。 她剪短了那一头灿烂的金发,穿着朴素的棉布长裙,身上少了几分上尉的火爆与凌厉,多了几分母亲的温润。 但那双蓝色的眼睛,看到许峰时,依旧会瞬间燃起火焰。 屋子里,一个梳着羊角辫,有着黑色头发和蓝色眼睛的小女孩,会怯生生地从伊莉莎身后探出头来,用清脆的俄语小声喊:“爸爸。” 她叫蕾娜塔,许峰的女儿。 许峰每次都会觉得喉咙发紧。 直至现在,他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孩子。 他会从怀里掏出一些小玩意儿,有时是一只用木头削的,涂着桐油的小鸟,有时是一个能转动的,精巧的齿轮组合,都是他亲手做的。 蕾娜塔会开心地接过礼物,然后抱着他的腿,用小脸蹭他的裤子。 许峰会僵硬地抱起她,感受着那小小的,温暖的身体。 他心中五味杂陈,有愧疚,有喜悦,也有一种无法言说的酸楚。 伊莉莎会默默地为他端上热红茶和黑面包。 她从不问他在龙国的生活,也从不提任何要求。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仿佛他能来,就是对她最好的回报。 “克里姆林宫那边,对你们的‘超音速’计划很感兴趣。” 伊莉莎搅动着杯子里的红茶,语气平静得像在谈论天气:“他们不相信,你们能在那么简陋的条件下取得进展。他们认为,是你从我们这里偷走了技术。” “让他们想去吧。”许峰喝了口茶。 “大林同志的身体不太好。”伊莉莎忽然说:“下面的人,心思都活络起来了。贝利亚最近的动作很大。你要小心,我们之间的贸易,可能会受到影响。” 伊莉莎成了他观察苏维埃高层政治风向的,一扇独特的窗户。 她虽然被降了职,但在克格勃内部,依然有着自己的人脉和信息渠道。 每次离开莫斯科,许峰的心情都无比沉重。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卑劣的窃贼,偷走了两个女人最宝贵的时光,却无法给她们任何一个完整的家。 他坐在返回东北的火车上,看着窗外一望无际的西伯利亚雪原,感觉自己被撕裂成了两半。 一半留在了哈尔滨的温暖灯火下,一半留在了莫斯科的冰冷公寓里。 这种撕裂感,在他回到家,看到林雪温柔的笑脸时,会化作更深的愧疚。 林雪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她从不追问他出国的细节,但有时,会在他深夜凝望窗外时,从身后轻轻地抱住他。 “是不是太累了?”她会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别把所有事都自己扛着。你现在,也是快当爹的人了。” 许峰会转过身,紧紧地抱住她,仿佛要将自己揉进她的身体里。 他什么都不能说。这是他必须独自背负的十字架。 …… 时间就在这种平静、忙碌而又暗流涌动的节奏中,悄然滑向了1950年的夏天。 东北的工业生产捷报频传,空军的规模在不断扩大,新修复和仿制的飞机越来越多,甚至已经有几架苏维埃援助的米格-9喷气式战斗机,运抵了通化航校,成了许峰和瓦西里的新玩具。 林雪的肚子越来越大,预产期就在七月。 许峰已经为即将出生的孩子,准备好了一个用最好的木料打造的摇篮。 一切都欣欣向荣,似乎这个国家,这个家,都将迎来一个无比光明的未来。 然而,好景不长。 命运的齿轮,在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的地方,发出了刺耳的转动声。 1950年6月25日。 这一天,哈尔滨的天气格外好,阳光灿烂,惠风和畅。 许峰难得给自己放了半天假。 林雪的预产期越来越近,身体也变得笨拙,他想在家多陪陪她。 小院里,那几棵白桦树已经枝繁叶茂,洒下斑驳的树荫。 许峰搬了张躺椅放在树下,让林雪靠着。 他自己则蹲在一旁,兴致勃勃地调试着一个新玩意儿。 那是一个用罐头盒、自行车链条和几个齿轮组装起来的简易风扇,动力源是两节干电池。 随着他接通线路,那用铁皮剪成的扇叶便摇摇晃晃地转动起来,吹出阵阵微风。 “你看,环保节能,还静音。”许峰得意地向林雪炫耀着自己的发明,像个献宝的孩子。 林雪被他逗笑了,伸手抚摸着他被汗水浸湿的额头:“知道了,我的许大发明家。要是退下来了,你开个修理铺,生意肯定好。” “那不行。”许峰一本正经地摇头:“我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两人正说笑着,隔壁王大妈家的收音机里,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播报声。 那声音盖过了咿咿呀呀的戏剧,显得格外突兀。 “……据外电报道,今日凌晨,高丽半岛三八线附近发生武装冲突,北南双方均指责对方率先挑起战火,目前,战事正在迅速扩大……” 许峰的笑容凝固了。 林雪也收起了笑容,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高丽。三八线。 这两个词,对于身处东北的他们来说,太过敏感。 接下来的几天,空气仿佛一下子绷紧了。 收音机里的消息越来越密集,也越来越坏。 从“武装冲突”到“全面战争”,再到“汉城失守”,局势的发展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 街头巷尾,人们议论纷纷。 报纸的销量猛增,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丝不安和揣测。战争的阴影,仿佛一夜之间,就从遥远的天边,压到了家门口。 航校和科学院的气氛也变了。 高志航不再骂骂咧咧,而是整天板着脸,将训练强度又提高了一个等级。 飞行员们也不再嬉皮笑脸,每个人的眼神都变得像鹰一样锐利。 他们知道,如果战火蔓延,他们将是第一批冲上去的人。 6月27日,一个更坏的消息传来。 鹰酱宣布,派遣海空军部队,正式介入高丽战局。同时,命令第七舰队进驻闽州海峡。 消息传到东北军区总部,作战室里一片死寂。 巨大的地图前,刘参谋长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手里夹着一支烟,烟灰已经积了很长一截。 “第七舰队……他娘的,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一位将领恨恨地一拳砸在桌上。 所有人都明白,鹰酱的介入,让这场战争的性质彻底变了。 这不再是高丽的内战,而是新生的龙国,与世界头号强国之间的一场直接对峙。 而对峙的最前线,就是东北。 “给许峰打电话。”刘参谋长掐灭了烟头,声音沙哑地对通讯员说:“让他立刻到我这里来。” 许峰赶到时,作战室里烟雾缭绕,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他没有说话,只是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高丽半岛那狭长的地形上。 他的万用雷达早已开启,虽然无法探测到千里之外的战场,但却能清晰地感知到这间屋子里,每个人心中那份沉甸甸的压力和决绝。 “你都听说了吧?”刘参谋长指了指地图:“麦克阿瑟那个老赌棍,把宝都压上来了。联合国军已经组建,十六个国家的部队,从釜山登陆,一路向北,我们的邻居,快顶不住了。” 许峰点了点头。这些天,他几乎不眠不休,通过各种渠道搜集着关于鹰酱的情报。特别是他们的空军。 F-80“流星”,F-84“雷电”,B-29“超级空中堡垒”……这些在后世如雷贯耳的名字,此刻化作了一个个冰冷的数据和符号,在他的脑海里盘旋。 “上面的意思是,我们不能坐视不理。唇亡齿寒的道理,我们比谁都懂。”刘参谋长的声音很低沉:“但是,打,还是不打,怎么打,分歧很大。” 他看着许峰,眼神锐利如刀:“我不管上面怎么决策。我只问你,我们东北,我们这支刚刚能飞的空军,能不能打?” 这个问题,像一块巨石,重重地砸在每个人的心头。 能不能打? 对手是刚刚在二战中碾压了德三帝国和霓虹的鹰酱空中力量。 他们拥有数以万计的飞机,经验丰富的飞行员,和全世界最强大的工业体系。 而我们有什么? 航校里那百十来架修修补补的螺旋桨飞机? 那几架当宝贝一样供着的,连飞行手册都没吃透的米格-9? 还有那群平均飞行时间不到五百小时的,年轻的“雏鹰”? 拿头去打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许峰身上。 许峰没有立刻回答。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几份文件,摊在桌上。 第247章 这一次,咱们真有空军了! 通往莫斯科的专列上,许峰靠着车窗,看着窗外一成不变的西伯利亚雪景。 寒风在车厢连接处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亡魂的哭泣。 他这次去莫斯科,没带任何人,只带了一只沉重的,用三道锁锁住的铁皮箱。 箱子里,是他这大半年来,耗费无数心血画出的“米格-17”部分设计图。 当然,他管这玩意儿叫“‘DF一号’超音速验证机概念设计”。 这是他扔出去的鱼饵,一个足以让克里姆林宫那头北极熊流口水的,肥美的鱼饵。 抵达莫斯科时,城市已经被厚厚的积雪覆盖。 伊莉莎没有来接他。来的是一个许峰不认识的克格勃少尉,面无表情,像一尊移动的冰雕。 “许峰同志,请跟我来,安德罗波夫同志在卢比扬卡等您。” 卢比扬卡,克格勃总部。 许峰心里一沉,看来对方想先给他一个下马威。 吉姆轿车在卢比扬卡大楼前停下,许峰拎着他的铁皮箱,跟着少尉走进了这座臭名昭著的建筑。 走廊里安静得可怕,只有他们两人的皮靴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腐的纸张和淡淡的血腥味。 安德罗波夫,这个日后执掌苏维埃帝国的男人,此刻还只是对外情报总局的一名高级官员。 他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鹰隼般的眼睛审视着许峰,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许峰同志,久仰大名。”安德罗波夫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你在远东的壮举,我们有所耳闻。听说,你甚至想造出比我们的米格-15更快的飞机?” “不是想,是正在做。”许峰将铁皮箱放在桌上,用钥匙打开了三道锁,露出了里面一卷卷的图纸。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将图纸摊开。 变后掠翼的气动布局,带加力燃烧室的涡喷发动机剖面图,机载雷达的初步构想……每一张图纸,都像一枚重磅炸弹,在安德罗波夫和旁边几位苏维埃航空专家的心中炸响。 “这……这不可能!”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专家冲上前来,戴上老花镜,几乎把脸贴在了图纸上:“这个进气道设计……太疯狂了!但是,理论上是可行的!” “你们的工业基础,根本支撑不起这样的研究!”另一位专家提出质疑。 “所以,我来找你们合作。”许峰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谈一笔木材生意:“我们出技术,你们出工业能力。这架飞机,我们可以联合研发,共享成果。作为诚意,这些只是第一批技术资料。” 安德罗波夫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挥手让专家们先出去,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你的胃口很大,许峰同志。” “我的邻居门口,已经架起了鹰酱的大炮。我的胃口再不大一点,家就要没了。”许峰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 “你想要什么?” “三百架米格-15比斯,以及配套的弹药、零部件和维修设备。五十套完整的地面引导雷达站。一百名经验丰富的技术专家和三十名王牌飞行员,以‘志愿顾问’的身份,前往龙国东北,协助我们训练。”许峰报出了自己的价码。 安德罗波夫笑了,他站起身,走到酒柜前,倒了两杯伏特加:“你的要价,比你的飞机还要疯狂。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这意味着我们几乎要掏空远东军区一半的空中家底。” “你们会得到一架领先世界至少五年的战斗机。而且,龙国东北,是你们西伯利亚最可靠的战略屏障。我们倒下了,下一个就是你们。”许峰接过酒杯。 “为了我们的友谊,也为了我们共同的敌人。”安德罗波夫举起杯。 “为了胜利。”许峰与他碰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液入喉,像一团火。 谈判异常艰难。整整三天,许峰就在卢比扬卡的一间客房和会议室之间来回。 白天,他和苏维埃的将军、工程师们为了每一个技术细节,每一批物资的数量争得面红耳赤。 晚上,他一个人对着墙壁,在脑海里复盘第二天的策略。 他没有机会去见伊莉莎和女儿。 他知道,自己此刻就在克格勃的严密监视下,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让谈判前功尽弃。 他只能在深夜里,从那个“独立位面”中,拿出一只他早已做好,却没机会送出去的木雕小熊,默默地摩挲。 第四天,协议终于达成。 最终的数字,比许峰预想的还要好。 苏方同意提供两百七十架米格-15比斯,以及他要求的绝大部分设备和人员。 作为交换,许峰必须在一年内,提供后续的发动机关键技术图纸。 并且,东北方面,要以市场价的三倍,向苏方提供五十万吨的“雪峰牌”特种钢材。 这种钢材,是许峰指导鞍钢搞出来的,也就是后世的几种稀有金属粉末,改良冶炼工艺后生产出来的,强度和韧性远超当时世界水平。 这是他手里的另一张王牌。 协议签订后,安德罗波夫罕见地露出了笑容,他握着许峰的手:“合作愉快,许峰同志。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第一批五十架米格,三天内就会抵达通化。” 离开卢比扬卡时,天已经黑了。还是那个冰雕似的少尉送他。车子没有直接去火车站,而是在一个街心公园旁停了下来。 “您有半个小时。”少尉说完,就靠在车门上,点燃了一支烟。 许峰推开车门,寒风扑面。 不远处,公园的长椅上,坐着一个裹着厚厚头巾的身影。 她怀里,抱着一个像小熊一样严实的孩子。 是伊莉莎。 许峰快步走过去,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伊莉莎抬起头,露出了那双在寒夜里依旧明亮的蓝色眼睛。 她没有说话,只是把怀里的孩子往上抱了抱。 那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女孩,蕾娜塔,正好奇地看着他。 她的眼睛,是和母亲一样的蓝色,但头发,却是和他一样的黑色。 “爸爸。”她怯生生地喊了一声。 许峰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 他蹲下身,从怀里掏出那只已经被他体温捂热的木雕小熊,递给女儿。 蕾娜塔开心地接过去,小小的手在他粗糙的大手上碰了一下。 “大林同志的健康状况,非常不稳定。”伊莉莎的声音很轻,仿佛随时会碎在风里:“贝利亚和马林科夫斗得很厉害。安德罗波夫是后者的支持者。你这次的合作,帮了他一个大忙,但也让你彻底绑在了他的船上。以后,你要更小心。” “我知道。”许峰看着女儿的脸,感觉心里被一种巨大的愧疚和柔软填满。 “哈尔滨的冬天,比这里暖和吧?”伊莉莎忽然问。 “嗯,暖和一些。” “她……对你好吗?” 许峰沉默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伊莉莎自嘲地笑了笑,拉了拉头巾:“回去吧。你的战争,要开始了。” 她站起身,抱着孩子,没有回头,一步步走进了公园深处的黑暗里。 许峰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抓住了一把冰冷的空气。 他站在原地,直到那母女俩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直到少尉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许峰同志,时间到了。” 返回东北的火车上,许峰一夜无眠。 窗外的风雪,似乎也吹进了他的心里。 一边是即将到来的,血与火的战争。 一边是两个家庭,两份无法割舍的牵挂。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走在钢丝上的人,脚下是万丈深渊。 当专列抵达通化时,整个航校都沸腾了。 高志航带着一群飞行员,像迎接英雄一样把他从车上抬了下来,直接抛向空中。 “校长牛逼!” “妈的,老子终于能开上喷气机了!” 不远处,五十架崭新的米格-15比斯,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银光。 它们那后掠的机翼,粗壮的机身,充满了力量感,像一群蓄势待发的猛兽。 相比之下,停在另一边的P-51“野马”,瞬间就显得像个秀气的古典美人。 瓦西里那个老酒鬼,正抱着一架米格的机头,像是在抚摸情人的脸,嘴里念念有词:“哦,我的宝贝,我的甜心!这才是艺术!这才是科学!” 许峰看着眼前这热火朝天的景象,看着飞行员们脸上那混杂着兴奋、好奇和渴望的表情,心中的那点离愁别绪,瞬间被一种豪情冲散。 他拍了拍手,示意大家安静。 “都看见了?”他指着那排米格-15:“这玩意儿,比你们之前开过的任何飞机都快,都猛!但它也更危险!从今天起,所有人,给我把以前那套忘掉!你们不是在开飞机,你们是在骑一头怪兽!谁要是驯服不了它,它就会把谁活活吞掉!” 他转向高志航:“老高,把你的那套‘魔鬼训练’,再给我加三倍!我要在一个月内,看到一支能把这群怪兽当自行车骑的部队!” “放心吧校长!”高志航一拍胸脯,眼睛里冒着绿光:“保证完成任务!谁要是掉链子,我亲自把他塞发动机里当润滑油!” 一场前所未有的,与时间赛跑的极限训练,在通化的山谷里,正式拉开了序幕。 第248章 让鹰酱看看,东北空军的剑是否锋利! 通化航校的训练场,彻底变成了一个修罗场。 高志航就像一个被点燃的炸药桶,每天天不亮,就把飞行员们从被窝里踹起来,绕着机场跑十公里热身,然后直接塞进米格-15的模拟器。 “蠢猪!你们这群蠢猪!”高志航的咆哮声,成了航校上空最响亮的背景音:“这是喷气机!不是你家那台拖拉机!油门要柔和!懂不懂什么叫柔和?你他娘的想一脚踹进超音速吗?” 一个年轻的飞行员,因为在降落时角度稍大,被他罚去清洗全校的厕所一个星期。 另一个因为在做高G机动时,没忍住吐在了座舱里,被他逼着把呕吐物舔干净。 苏维埃派来的“志愿顾问”,以一个叫伊万诺夫的空军上校为首,一开始还想用他们那套按部就班的教学方法来指导。 结果没过两天,就被高志航这套野蛮粗暴的“中式填鸭”给搞懵了。 “高同志,你这样训练,是不科学的!会出人命的!”伊万诺夫找到许峰,义正辞严地抗议。 许峰当时正在机库里,和瓦西里以及几个苏维埃工程师一起,研究如何简化米格-15的引擎维护流程。 他头也没抬,只是擦了擦手上的油污:“伊万诺夫同志,我们的敌人,会在战场上跟我们讲科学吗?他们只会用最不科学的方式,把我们撕成碎片。” 他站起身,指着训练场上那些挥汗如雨的年轻身影:“我没有时间让他们慢慢成长。战争就在门口,我需要的是一群能在最短时间内,把飞机开成本能的狼。至于人命……上了战场,命就不是自己的了。现在多流汗,总比将来多流血好。” 伊万诺夫沉默了。他看着许峰那张年轻却异常坚定的脸,忽然明白了为什么莫斯科的那些大人物,会愿意在这个年轻人身上下如此大的赌注。 残酷的训练,效果也是显著的。飞行员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掌握着这头钢铁猛兽的脾气。 他们从一开始的磕磕碰碰,到后来能熟练地做出各种高难度战术动作,只用了不到二十天。 当然,代价也是惨痛的。一架米格-15在进行低空突防训练时,因为发动机吸入飞鸟,导致熄火,一头扎进了山沟里。 飞行员虽然成功弹射,但一条腿摔断了。 看着那堆燃烧的飞机残骸,所有人都沉默了。 前几天的兴奋和浮躁,被一股冰冷的现实浇灭。 许峰赶到现场,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捡起一块烧得变形的机翼蒙皮,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当天晚上,他把所有飞行员召集到了一起。 “都看到了?这就是战争。它不是请客吃饭,不是我们在阅兵式上飞两圈那么简单。”他的声音很平静:“今天,我们损失了一架飞机,一个战友。明天,在战场上,我们可能会损失十架,一百架。我们中的很多人,可能回不来。” 他环视着一张张年轻而肃穆的脸:“现在,谁害怕了,谁后悔了,可以提出来。我批准他退出,回后方,没人会笑话他。” 没有人动。 “好。”许峰点了点头:“既然没人退出,那就把眼泪和害怕都给我收起来!从明天开始,训练强度再加一倍!把每一滴油,都飞出它的价值!把每一颗子弹,都想象成敌人的脑袋!” 航校的氛围,变得更加凝重,也更加锐利。 每一个飞行员的眼神,都像淬了火的钢。 而许峰,除了监督训练,他把更多的时间,投入到了另一项工作中——构建东北地区的防空预警网络。 他利用从苏维埃换来的雷达,加上自己科学院拼凑出的那些“土制雷达”,在鸭绿江沿岸,从丹东到长白山,建立起了几十个大大小小的雷达站和观察哨。 这些站点被巧妙地隐藏在深山老林里,由最可靠的部队驻守。 他将这些站点连接起来,形成了一张巨大的,虽然简陋但却有效的网。 这张网,就是他为即将到来的空战,准备的最大底牌。 他的“万用雷达”虽然强大,但范围只有五公里,只能用于战术预警。 而这张大网,将为他提供战略层面的先机。 时间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十月中旬。 哈尔滨的秋意已经很浓了,白桦树的叶子金黄一片。 这天,许峰处理完航校的事务,连夜赶回了哈尔滨。 林雪的预产期,就在这几天了。 他推开院门,屋里的灯还亮着。 林雪正扶着腰,在房间里慢慢地走动。 她的肚子已经大得像个篮球,行动很不方便。 “怎么还不睡?”许峰赶紧走过去,扶住她。 “睡不着,这小家伙今天闹得厉害。”林雪靠在他身上,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依旧温柔:“你那边……是不是要开始了?” 许峰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林雪将脸贴在他的胸口,轻轻地说:“去吧。家里有我。你放心去做你的事。但是,答应我,一定要回来。” 许峰紧紧地抱住她,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又酸又胀。 他把头埋在她的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她身上那熟悉的,混杂着草药和阳光的味道。 “我把摇篮做好了。”他轻声说。 在房间的角落里,那个他用最好的桦木,亲手打磨了几个月的摇篮,静静地立在那里。 上面还用桐油,画了一只展翅欲飞的小鸟。 那一晚,许峰没有睡。 他坐在床边,看着林雪熟睡的脸,看着她微微隆起的腹部,一看就是一夜。 天亮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打破了小院的宁静。 是刘参谋长打来的。 “来军区总部,立刻!”电话那头的声音,简短而有力。 许峰挂了电话,俯身在林雪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 然后,他拿起挂在墙上的飞行服,没有回头,大步走出了家门。 当他赶到东北军区总部时,作战室里已经站满了将星。 气氛庄严肃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同样的两个字——决战。 刘参谋长站在巨大的地图前,手里拿着一份电报。 “十分钟前,最高指示下达。”他环视众人,一字一句地念道:“同意出兵高丽,并将东北边防军改为志愿军,立即向高丽境内出动。” 作战室里,落针可闻。 然后,刘参谋长看向许峰,目光如炬。 “许峰!” “到!” “我命令你!立即组织东北空军,掩护我主力部队渡江!不惜一切代价,确保鸭绿江上空的安全!务必做到,不让一颗炸弹,落在我志愿军战士的头上!” “保证完成任务!”许峰立正敬礼,声音响彻整个作战室。 没有动员,没有宣誓。一道命令,就是一切。 许峰走出总部大楼,跳上吉普车,对司机吼道:“回通化!用最快的速度!” 吉普车在通往航校的公路上疯狂奔驰。 许峰闭着眼睛,脑海里,那张巨大的防空预警网,和所有部队的部署,已经清晰地浮现出来。 他的“万用雷达”在意念中开启,将周围五公里内的一切,化作了数据流。 风速,气压,云层厚度…… 他正在进行最后的战前推演。 当他回到通化航令机场时,所有飞行员,地勤人员,已经全副武装,在停机坪上列队完毕。两百多架战机,整齐地排列着,像一群沉默的钢铁巨兽。 高志航站在队伍的最前面,身姿挺拔如松。 许峰走上临时搭建的高台,看着台下那一张张年轻而坚毅的脸。 他没有长篇大论的演讲,只是举起了右手,指向北方的天空。 “同胞们,我们的兄弟部队,正在跨过那条江。他们的身后,是我们的父母妻儿,是我们的祖国。” “而我们的面前,”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是鹰酱的飞机和炸弹!” “现在,我命令!” “全体登机!” “我们的任务,只有一个——把所有敢于飞过那条江的敌人,都给我打下来!” “出发!” “是!” 震天的怒吼,如同惊雷滚过山谷。飞行员们转身,奔向自己的战机。引擎的轰鸣声,一架接着一架,汇成一股钢铁的洪流。 许峰最后一个跳进自己的座驾,一架机头上画着一只狰狞狼头的米格-15。 “狼穴呼叫狼群,按计划编队,目标,鸭绿江!” 随着他一声令下,庞大的机群,如同一柄出鞘的利剑,刺破苍穹,朝着那片即将被鲜血染红的天空,呼啸而去。 …… 1950年10月25日,拂晓。 鸭绿江上空,晨雾弥漫,像一层薄薄的纱。 江面上,无数志愿军战士正乘坐简易的舟桥和木船,悄无声息地渡过这条决定两国命运的河流。 而在他们头顶万米的高空,许峰正率领着他庞大的“狼群”,静静地盘旋在云层之上。 无线电里一片静默,只有各个编队之间用最简单的信号灯进行着联络。 许峰坐在座舱里,眼神平静地注视着下方的云海。 他的“万用雷达”已经开启到了最大范围,像一张无形的蛛网,监控着周围五公里内的一切风吹草动。 他的旁边,是高志航率领的,由五十架P-51“野马”组成的“野狼”编队。 这些螺旋桨战机,将作为诱饵和低空缠斗的主力。 而在更高的空域,是另外几个由米格-15组成的“猎鹰”梯队,他们是真正的杀手。 整个机群,像一个精密的捕兽夹,只等着猎物自己踩进来。 “狼穴,这里是‘顺风耳一号’。”地面雷达站的声音,终于打破了无线电的沉寂,带着一丝电流的嘶嘶声:“方位洞拐洞,距离两百公里,发现大型机群,数量八十以上,高度七千,正向我方飞来!” 来了! 许峰的瞳孔微微一缩。 “狼群注意。”他的声音冷静而清晰,通过加密频道传到每个飞行员的耳机里:“客人到了。野狼编队,下降高度至四千,准备接客。各猎鹰梯队,爬升至一万二,自由猎杀。记住我们的战术,打了就跑,绝不恋战!用高度和速度,把他们玩死!” “野狼收到!”高志航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猎鹰收到!” 云层之下,高志航带领着P-51编队,如同猛禽般俯冲下去,很快就和那群不速之客打了照面。 那是一个庞大的轰炸机编队,足有六十多架B-29“超级空中堡垒”,在它们的周围,是二十多架F-80“流星”喷气式战斗机在护航。 “我操!这帮孙子,真看得起咱们!”高志航骂了一句,随即大吼:“野狼们!给我咬上去!专挑那些飞得慢的铁王八下手!别跟那些喷气的铁管子纠缠!” 五十架P-51,像一群疯狂的猎犬,嚎叫着扑向了B-29编队。 美军飞行员显然没料到会在这里遭遇成规模的抵抗。 在他们的情报里,这个新生的国家,空军几乎等于零。 一时间,美军阵型出现了一丝混乱。护航的F-80急忙俯冲下来,试图拦截P-51。 而这,正中许峰下怀。 “猎鹰,动手!” 就在F-80被P-51拖入中低空缠斗的瞬间,埋伏在万米高空的米格-15机群,如同幽灵般,从太阳的方向,以近乎垂直的角度,猛扑下来! 阳光刺眼,美军飞行员根本没有发现来自头顶的死亡威胁。 许峰死死地盯着瞄准镜里的一架F-80,那架飞机正在追逐一架P-51,飞行员显得很得意,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已经成了别人的猎物。 距离一千米,八百米,五百米! 许峰按下了发射钮。 三门机炮同时怒吼,喷出三道致命的火链。那架F-80的机翼瞬间就被撕开一个大口子,冒着黑烟,像一片树叶般打着旋坠了下去。 一击得手,许峰没有丝毫停留,猛地一拉操纵杆,米格-15发出一声咆哮,再次钻入高空。 整个天空,瞬间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屠宰场。 米格-15利用其无与伦比的垂直机动性能,反复进行着“高速俯冲-攻击-拉起”的动作。 每一次俯冲,都像死神的镰刀,精准地收割着一架美军战机。 F-80在性能上被米格-15全面压制,它们的速度和爬升率,根本无法追上这些银色的幽灵。 而一旦被拖入缠斗,它们又会发现,那些看似落后的P-51,在低空格斗中,像泥鳅一样滑不留手。 第249章 首战告捷,许校长又当爹了 胜利的狂欢像一阵短暂的烈风,席卷了整个通化航校,然后又迅速平息。 地勤人员连夜检修着返航的战机,弹孔和擦痕无声地诉说着战斗的惨烈。 飞行员们被高志航从庆功的酒桌上踹回宿舍,强制休息。 战争,才刚刚开始。 许峰没有参加任何庆祝。 他把自己关在作战室里,面前的桌子上铺满了空战记录和飞行员的汇报。 他的“万用雷达”在脑海中一遍遍复盘着白天的战斗,每一个细节,每一次攻击,每一次规避,都被他拆解成冰冷的数据流。 这次胜利,有运气成分,更多的是出其不意。 鹰酱显然没料到龙国能在一夜之间拉起一支如此规模的,装备了顶尖喷气机的空中力量。 但这种信息差的优势,只能用一次。 下一次,他们将面对的,必然是鹰酱最精锐的飞行员和最先进的战机。 桌上的电话响了,是刘参谋长打来的。 “许峰!你小子!干得漂亮!”电话那头的声音洪亮得像是要掀开许峰的头盖骨:“我刚接到奉天的电话,领导亲自问的战况!你知不知道,你们这一仗,打出了多大的名堂?现在整个东北军区都传疯了!说我们也有自己的王牌空军了!” “参谋长,我们只是打了个照面。”许峰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鹰酱的主力还没上场,F-86‘佩刀’一次都没露面。我们不能高兴得太早。”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刘参谋长的语气也沉了下来:“我知道。麦克阿瑟那个疯子,在东京气得摔了杯子,叫嚣着要让我们的空军从地球上消失。上面的意思是,接下来的战斗会更残酷,让我们做好准备。” “我们一直在准备。” “好!需要什么,你尽管开口!”刘参谋长顿了顿,又补了一句:“还有,你小子……注意安全。你可不是普通的飞行员,你是我们的主心骨。” 挂了电话,许峰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 主心骨?他苦笑了一下。 他现在更像一个悬在火山口上的人,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就在这时,作战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一名年轻的通讯员走了进来,神色有些古怪,手里捏着一份电报。 “校长,哈尔滨……哈尔滨医院发来的。” 许峰心里咯噔一下,一把抢过电报。 电文很短,只有寥寥数字,却像一颗重磅炸弹,在他脑子里轰然炸开。 “林雪同志于今日下午三时顺利生产,母子平安,男,七斤二两。” 七斤二两……儿子…… 许峰捏着那张薄薄的电报纸,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他脑海里那些繁杂的战术推演、性能数据、兵力部署,在这一瞬间被清扫一空。 取而代之的,是林雪那张带着疲惫却温柔的脸,是那个他亲手打磨的,还画着小鸟的摇篮。 他又当爹了。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狂喜、酸楚和巨大责任感的情绪,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用理智筑起的所有堤坝。 他想立刻扔下这里的一切,坐上最快的车,冲回哈尔滨,去看看她,看看那个他素未谋面的孩子。 他甚至下意识地迈出了一步,身体的本能已经超过了大脑的指令。 “校长?”通讯员看着他有些失态的样子,小声提醒道:“情报部门刚送来的紧急战情通报。” 通讯员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许峰的脚步僵住了。 他缓缓转过身,看到通讯员递过来的另一份文件。 封面上,“绝密”两个红字刺眼夺目。 他深吸一口气,接过文件。 打开,里面的内容让他刚刚升起的一点温情,瞬间冻结成冰。 “据可靠情报,鹰酱空军已紧急从本土及欧洲战区抽调三个联队的F-86‘佩刀’战斗机,预计在四十八小时内,抵达半岛南部机场。其王牌飞行员,二战时期击落二十架敌机以上的‘双料王牌’,至少有十五人以上随队参战。” F-86“佩刀”。 这个名字像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许峰的心头。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种飞机的可怕。 后掠翼,高亚音速,优秀的机动性,完善的火控系统。 除了垂直爬升率和高空性能略逊于米格-15,其他方面几乎是全面超越。 更可怕的,是那些经验丰富的王牌飞行员。 他们是真正的空中杀手,是在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战争机器。 航校里这群刚刚能把米格-15飞起来的“雏鹰”,对上他们,无异于羊入狼群。 许峰慢慢地坐回椅子上,将那份写着“母子平安”的电报,和这份写着“强敌压境”的情报,并排放在桌上。 一边是刚刚降临人世的希望,一边是即将到来的死亡风暴。 他该怎么选? 作战室里寂静无声,只有墙上的挂钟在滴答作响,像是在为他倒数。 许峰闭上眼睛,脑海中,哈尔滨那座小院的温暖灯火,和鸭绿江上空即将燃起的战火,交替闪现。 他仿佛看到林雪抱着孩子,在灯下等着他回家, 又仿佛看到他的那些年轻的飞行员,在“佩刀”的机炮下化作一团团火球。 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攫住了他。 他觉得自己像一个最无耻的骗子,对林雪,他许诺了安稳和陪伴,却在她最需要的时候远在千里之外。 对那些信任他的士兵,他许诺了胜利和荣耀,却可能要带着他们去迎接一场实力悬殊的屠杀。 “砰!” 作战室的门被猛地撞开,高志航一身酒气,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他脸上还带着兴奋的潮红,手里拎着半瓶不知道从哪弄来的白酒。 “校长!别一个人憋着了!走,喝酒去!今天弟兄们都乐疯了!他娘的,打得太过瘾了!”他打了个酒嗝,大着舌头嚷嚷,“下一仗啥时候打?老子的机炮已经饥渴难耐了!” 许峰猛地睁开眼睛,眼神里不见丝毫的喜悦,只有一片冰冷的寒意。 “酒醒了没有?” 高志航被他这眼神看得一愣,酒意顿时醒了三分:“校……校长?” “把这份情报,拿去给所有飞行员念一遍。让他们知道,我们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许峰将那份关于F-86的情报扔了过去:“另外,通知所有地勤和技术人员,立刻开会。我们必须在二十四小时内,把所有米格-15的发动机和火控系统再优化一遍。”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长长的影子,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 “高志航,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三天之内,我要让所有飞行员都给我把‘佩刀’的性能参数和战术特点背得滚瓜烂熟!我要让他们做梦都在跟‘佩刀’狗斗!” “告诉他们,狂欢结束了。真正的战争,现在才开始。” 高志航看着许峰那张仿佛结了霜的脸,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情报,脸上的醉意和笑容彻底消失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立正,敬了个军礼。 “是!” 高志航转身离去,脚步沉重而坚定。 作战室里,又只剩下许峰一个人。 他拿起那份家书,用指尖轻轻摩挲着“母子平安”那几个字。 看了很久,他将电报小心翼翼地折好,贴身放进了上衣的口袋里。 然后,他转身走向那面巨大的军事地图,目光重新落在了鸭绿江上那条刺眼的红线上。 儿子,等我。 等爸爸……打完这一仗。 以后,你们会生活在一个没有战争的和平盛世之中! …… 接下来的几天,通化航校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胜利的喜悦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临战前的死寂。 高志航彻底化身为地狱教官,训练强度比之前又翻了一倍。 模拟器室里二十四小时灯火通明,飞行员们轮番上阵,在虚拟的天空中与F-86“佩刀”进行着一次又一次绝望的缠斗。 每一次“被击落”,都会被高志航用教鞭狠狠地抽在背上,伴随着不留情面的痛骂。 “猪!你是猪吗?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要跟‘佩刀’在同一个水平面上盘旋!你的优势是爬升!是高空!你把飞机当地面上的坦克开吗?” “反应!我要的是肌肉反应!脑子还没想明白,手脚就要自己动起来!战场上敌人会给你时间思考吗?” 整个航校,就像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弓弦,随时可能崩断。 许峰比任何人都要忙。 他几乎不睡觉,像个陀螺一样在机库、作战室和雷达站之间连轴转。 他带着瓦西里和那群苏维埃专家,几乎是把米格-15大卸八块,试图从每一个零件里压榨出更多的性能。 他们调整了发动机的燃油喷射比,让飞机的瞬间加速能力提升了百分之三。 他们修改了机炮的校准参数,让弹道更加密集。 每一个微小的进步,都可能在战场上换来一条人命。 这天下午,一架苏维埃的伊尔-12运输机,顶着呼啸的北风,降落在了机场跑道上。 飞机上运来的是一批许峰急需的,米格发动机的高温合金涡轮叶片。 这是他上次在莫斯科谈判时,安德罗波夫额外答应的“添头”,也是维持米格机群高强度作战的命脉。 许峰亲自带着人去迎接。 舱门打开,寒风卷着雪花灌了进来。 一个熟悉的高挑身影,裹着一件厚厚的苏军羊皮大衣,出现在了舱门口。 是伊莉莎。 她的金发被一顶毛茸茸的护耳军帽罩住,只露出几缕在风中飞舞。 那张明艳的脸上带着一丝旅途的疲惫,但那双蓝色的眼睛,在看到许峰的一瞬间,依旧亮了一下。 “安德罗波夫同志不放心这批货,让我亲自押运。”伊莉莎跳下舷梯,说话的语气公事公办,呼出的白气很快消散在空气里。 “辛苦了。”许峰点点头,示意身后的人开始卸货。 两人并肩走在停机坪上,周围是发动机的轰鸣和地勤人员的口令声,嘈杂得让人心烦。 “我听说了你们的胜利。”伊莉莎忽然开口,侧头看着他:“一场漂亮的伏击战。克里姆林宫的将军们,对你的指挥能力评价很高。” “运气好而已。”许峰的目光落在远处一架正在进行地面测试的米格-15上。 伊莉莎没有再说话,她敏锐地察觉到了许峰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疲惫和焦虑。 这个男人,好像比在莫斯科时,又清瘦了一些,眼眶下有着明显的黑影。他整个人就像一柄绷紧的刀,锋利,却也脆弱。 在许峰的临时办公室里,伊莉莎将一份签收清单递给他。 许峰接过,草草地签着字。他的注意力显然不在这里,眼神时不时飘向桌角压着的一份电报。 伊莉莎的目光顺着他的视线落了过去。 那是一份很普通的军用电报,但被许峰摩挲得已经有些起毛了。 “前线战事不顺?”伊莉莎试探着问。 许峰手里的笔顿了一下,没有回答。 伊莉莎沉默片刻,换了个话题:“蕾娜塔很好,她很喜欢你做的那只小熊,每天抱着睡觉。” 提到女儿,许峰的眼神终于柔和了一瞬,但随即又被更深的阴霾笼罩。他放下笔,拿起那份电报,递给了伊莉莎。 “我又当父亲了,是个儿子。”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第250章 也算是世纪大和解了 伊莉莎愣住了。她接过电报,看着上面“母子平安”的字样,又看了看许峰那张写满挣扎和愧疚的脸,心里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也是一个母亲,一个在孩子出生时,孩子的父亲远在天边的母亲。 她比任何人都懂那种孤立无援的滋味,也比任何人都懂一个男人在这种时刻,内心所承受的煎熬。 “你……走不开,是吗?” 许峰点了点头,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 远处,一队飞行员正跑步冲向自己的战机,新一轮的对抗训练又要开始了。 他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对自己说:“鹰酱的‘佩刀’来了,带着最好的飞行员。我手下这群兵,平均飞行时间不到五百小时。我如果现在走了,就是让他们去送死。” 伊莉莎静静地看着他紧绷的侧脸。 这个男人,总是把所有重担都扛在自己肩上。 对国家,对战友,甚至对她和蕾娜塔,他都充满了责任感,也充满了愧疚。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只有墙外高志航的咆哮声,隐隐约约地传进来。 许久,伊莉莎忽然开口,语气平静却异常坚定。 “你走不开,我去。” 许峰猛地转过头,有些错愕地看着她。 “我去哈尔滨,替你看看她和孩子。” 伊莉莎迎着他的目光,蓝色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的玩笑意味:“林雪同志一个人刚生完孩子,身边需要有个人照顾。你那些五大三粗的部下,恐怕连尿布都不会换。我去,至少能帮上点忙。” 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而且,我也很好奇,能让你许峰甘愿被家庭束缚的,究竟是怎样一个了不起的女人。” 许峰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这个走向……太操蛋了。 让自己的苏维埃情人,去照顾自己刚刚生完孩子的霓虹妻子? 这要是写进小说里,读者都会骂作者脑子有病。 可是,眼下,这似乎是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选择。 他信不过任何人,但他信得过伊莉莎。 这个女人,虽然脾气火爆,行事出格,但她骨子里有一种军人的可靠和善良。 她知道分寸,也绝不会在这种时候,给林雪添任何麻烦。 “这……太委屈你了。”许峰的声音干涩。 “委屈?”伊莉莎轻笑一声,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那片肃杀的机场:“许峰,我们这样的人,谈委屈是不是太奢侈了?” “我们的命,早就不是自己的了。能为在乎的人做点什么,哪怕只是换几块尿布,也算是一种幸福了。” 许峰看着她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他知道,伊莉莎这么做,不仅仅是为了他,也是为了她自己。 她是在用这种方式,弥补自己当初生下蕾娜塔时的遗憾。 “好。”许峰终于做出了决定:“我马上安排,以苏维埃医学顾问的名义,你去哈尔滨医院进行‘技术交流’。” “可以。”伊莉莎点点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问他:“孩子……取名字了吗?” 许峰从贴身的口袋里,掏出那张电报,又看了一眼。 “取了。”他的目光落在地图上“高丽”两个字上:“就叫许援朝。” 伊莉莎愣了一下,随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笑容像是冬日里忽然绽放的玫瑰,驱散了办公室里不少的阴霾。 “许……援朝?”她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笑得前仰后合:“你们龙国人取名字,还真是……简单直接。总是喜欢把整个国家的命运,都压在一个小婴儿的肩膀上。你们就不怕,把他给压垮了吗?” 许峰看着她难得的笑容,紧绷的神经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我们龙国的孩子,结实,压不垮。”他一本正经地回答。 伊-莉莎笑够了,擦了擦眼角的泪花,重新恢复了那副干练的样子。 “行,援朝就援朝。我去看看我们这个背负着国家命运的小家伙。你呢,就好好的,把天上那些讨厌的苍蝇都给我打下来。别等我回来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垂头丧气的失败者。” 她说完,便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办公室。 许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心里那块最沉重的石头,似乎被挪开了一角,透进了一丝光。 …… 从通化到哈尔滨的军用吉普车,在冰雪覆盖的公路上颠簸了整整一天。 伊莉莎换上了一身朴素的棉布长裙,外面套着一件不带任何军衔标识的旧大衣,灿烂的金发也用一条深色的头巾包了起来。 这让她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的苏维埃侨民,而不是那个杀伐果断的克格勃大尉。 是的,伊莉莎升官了,从上尉升任了大尉,也进入了克格勃工作。 车窗外,是单调的、一望无际的东北雪原。 伊莉莎靠在座椅上,心里却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伊莉莎甩了甩头,试图把这些杂乱的思绪赶走。 她告诉自己,她这次来,只是执行一个任务,一个替许峰看望妻儿的任务。仅此而已。 吉普车在哈尔滨市中心医院门口停下。 这是一座俄式风格的老建筑,在战争年代,曾是日军的陆军医院。 如今,这里已经成了整个东北地区医疗水平最高的地方。 伊莉莎按照许峰给的地址,找到了林雪的病房。 那是一间单人病房,看得出来是部队特别安排的。 她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能闻到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和奶腥味混合的气息。 她轻轻地推开了门。 病房里很安静。靠窗的病床上,一个面色有些苍白的女人正侧身躺着,温柔地看着身边小床里的婴儿。 她的头发有些凌乱,但那双眼睛,在看到婴儿时,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听到开门声,林雪警觉地抬起头。 当她看到门口站着的那个高挑的,有着一头金发和蓝色眼睛的女人时,她明显地愣住了。 是她。 那个四五年时,在上坝镇,帮了她和许峰不少的苏维埃女军官。 另外,也是许峰女儿的母亲。 病房里的空气,在这一瞬间仿佛凝固了。 两个都深爱着同一个男人的女人,在时隔数年后,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相遇。 没有想象中的敌意,也没有尴尬的沉默。 伊莉莎率先打破了寂静。她走了进来,将手里提着的一个布包放在床头的柜子上,里面是她托人买的奶粉和一些婴儿用的布料。 “林雪同志,好久不见。”她的中文说得有些生硬,但很清晰:“是许峰……让我来的。” 听到“许峰”两个字,林雪的身体明显放松了下来,眼神里的那一丝戒备也化为了然。 她挣扎着想坐起来。 “你别动。”伊莉莎快步上前,按住了她的肩膀:“你刚生完孩子,身体还很虚弱。” 林雪顺势重新躺下,目光转向伊莉莎,轻声说:“谢谢你,伊莉莎同志。这么远赶过来……” 她的声音很温柔,像江南的溪水,和伊莉莎那种带着西伯利亚寒风的凌厉,截然不同。 伊莉莎的目光,落在了旁边的小床上。 那是个很小的婴儿,皮肤还有些发红,皱巴巴的,眼睛紧紧地闭着,睡得很沉。 “他很像许峰。”伊莉莎看着婴儿的眉眼,几乎是下意识地说道:“特别是这眉毛,简直一模一样。” 这是一个母亲对另一个母亲,最真诚的开场白。 林雪的脸上,露出了为人母的骄傲笑容。 她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婴儿的小脸蛋:“是啊,都说像他。脾气也像,在肚子里的时候就不老实,总踢我。” 两个女人之间的那层看不见的隔阂,因为这个小生命的出现,悄然融化了。 她们不再是情敌,而是两个母亲。 “前线……是不是很危险?”林雪收回手,看着伊莉莎,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她是个聪明的女人,许峰没有亲自回来,反而托了伊莉莎过来,这本身就说明了问题的严重性。 “他要面对的是鹰酱最精锐的部队。”伊莉莎没有隐瞒:“不过你放心,他是许峰。这个世界上,能让他吃亏的人,还没出生呢。” 这话她说得斩钉截铁,充满了对那个男人的绝对信任。 林雪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她知道,问得再多,也只是徒增自己的担心,和那个男人的压力。 她能做的,就是在这里,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不让他有后顾之忧。 “他让我告诉你,”伊莉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条:“孩子的名字,他取好了。” 林雪的眼睛亮了起来,充满了期待。 “叫……许援朝。”伊莉莎一字一句地念道。 “援朝……”林雪在口中轻轻地咀嚼着这个名字:“抗鹰,援朝……” 她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这个男人,即使在千里之外的战场上,心里也依然记挂着这个家,用这样一种方式,将这个刚刚出生的孩子,和他的使命,和这个国家的命运,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这不仅仅是一个名字,更是一种承诺,一种精神的传承。 “好名字。”林雪抚摸着孩子熟睡的脸庞,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被子上,但她的嘴角,却带着欣慰的笑容,“是个好名字。等他长大了,我要告诉他,他的名字,是他爸爸在保家卫国的战场上,为他取的。” 伊莉莎看着她泪中带笑的样子,心里某个地方,也变得柔软起来。 她想起了自己的蕾娜塔,想起了那个同样无法陪在女儿身边的男人。 或许,这就是她们的宿命。 爱上了一个不属于任何人的英雄。 “你好好休息,我来照顾孩子。”伊莉莎很自然地卷起袖子,熟练地检查了一下婴儿的尿布:“有点湿了,该换了。” 她拿起一块干净的布,动作轻柔而麻利。 林雪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伊莉莎笑了笑:“别这么看我,我也是个母亲。换尿布这种事,我比许峰那个笨手笨脚的家伙,可在行多了。” 林雪也笑了。病房里的气氛,变得温暖而融洽。 接下来的几天,伊莉莎就像一个最尽职的护工,留在了医院里。 她会帮林雪擦洗身体,会用蹩脚的中文,给林雪讲一些莫斯科的趣闻,以及喂养婴儿的注意事项。 她们很有默契地,绝口不提各自与许峰的过往。 她们谈论的,是孩子的未来,是产后的恢复,是如何织一件好看的毛衣。 她们像一对认识了多年的姐妹,分享着属于女人的,属于母亲的秘密和快乐。 这天下午,阳光很好,透过窗户照进病房,暖洋洋的。 小援朝醒了,没有哭闹,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 林雪靠在床头,正在看一本许峰从苏维埃带回来的医学专著。 伊莉莎则坐在小床边,用手指轻轻地逗弄着小援朝。 “你看,他的眼睛是黑色的,像你。”伊莉莎轻声说。 “鼻子和嘴巴像他爸爸。”林雪笑着回应。 两个女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奈,一丝酸楚,但更多的,是一种奇妙的,心照不宣的默契。 她们是情敌,但在此刻,她们更是盟友。 是守护着同一个男人后方的,两条最坚固的防线。 第251章 云山空战,老子打的就是王牌! 十一月初,高丽北部的山区已经寒风刺骨。 云山,这个原本不起眼的小镇,一夜之间成了绞肉机。 志愿军第40军像一把尖刀,狠狠地扎进了号称“王牌”的骑兵第1师的阵地,一个巨大的口袋阵已经悄然收紧。 地面的炮火声,即使隔着几十公里,也仿佛能传到鸭绿江边的前线机场。 安东浪头机场,临时搭建的作战指挥部里,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许峰一夜没睡,眼球上布满了血丝。 他面前的沙盘上,密密麻麻地插满了代表敌我双方的小旗。 “报告!”通讯参谋猛地推开门,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40军急电!他们已经把骑兵第1师的第8团和配属的南韩部队,死死地包围在云山城里!但敌人火力太猛,我军伤亡很大!军部命令我们,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敌人的空中支援!” 来了。 许峰猛地站起身。他知道,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他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云山上空那片被标记为“高危”的区域。 “老高!”许峰头也不回地喊道。 “到!”高志航从角落里弹了起来,他身上的飞行服拉链拉到了顶,手里捏着一副手套,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命令第一、第二大队,十五分钟准备!目标,云山上空!我们的任务,不是跟他们拼命,是拖住他们!把他们死死地按在万米高空,别让他们下去给我们地面的兄弟添乱!听明白没有?” “明白!”高志航的回答干净利落。 “伊万诺夫同志,”许峰转向苏维埃顾问团的领队:“你们的飞行员,负责第二梯队,在外围警戒。记住,你们的身份是‘顾问’,不要轻易进入核心战区。” 伊万诺夫上校的脸色有些复杂。 这几天的观察,已经彻底颠覆了他对这支年轻空军的认知。 许峰的训练方式野蛮,战术思想更是天马行空,但他手下这群飞行员,却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在短短时间内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许峰同志,我的飞行员,也是战士。”伊万诺夫沉声说。 “我知道。”许峰看着他:“但他们也是我们和莫斯科之间最后的保险。我不能拿他们去赌。” 许峰说完,不再解释,抓起挂在墙上的飞行头盔,大步向外走去。 “狼穴呼叫狼群!全体都有,上飞机!” 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机场。 飞行员们从各自的休息室里冲了出来,沉默地奔向自己的座驾。 没有了第一次出征时的兴奋和喧闹,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凝重的坚毅。 那份关于F-86“佩刀”的情报,像一块巨石,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许峰跳进自己那架画着狼头的米格-15,熟练地扣上安全带。 地勤组长探进半个身子,帮他做最后的检查。 “校长,机炮和弹药都是满的!发动机也刚调过,推力足!”组长是个三十多岁的老兵,手上全是机油。 “好。”许峰点点头,“告诉兄弟们,等我们回来喝酒。” “一定!”组-长用力地拍了拍机身,退后几步,向他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座舱盖缓缓合拢,将外界的喧嚣隔绝。 许峰深吸一口气,拨动了几个开关,引擎发出一声低吼,然后逐渐变成高亢的尖啸。 “狼穴呼叫狼群,检查通讯。” “野狼收到!” “猎鹰收到!” “……” 无线电里,传来一个个沉稳的回应。 “按计划编队,目标云山,出发!” 随着许峰一声令下,超过一百架米格-15,分成数个梯队,如同离弦之箭,依次呼啸着冲上云霄。 庞大的机群在空中集结,汇成一股银色的钢铁洪流,朝着东南方向,那片被战火映红的天空飞去。 高丽,云山上空。 天空被撕裂了。 志愿军的炮兵阵地和美军的炮兵阵地,在群山之间进行着惨烈的对射。 炮弹划出的红色轨迹,在灰蒙蒙的天空中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 地面上,40军的战士们正用血肉之躯,一次次地冲击着被围美军的防线。 美军骑兵第8团的团长,约翰逊上校,正焦急地用望远镜看着天空。 他的部队已经被压缩在云山城内的一小块区域,伤亡过半。 再没有空中支援,他们就要被这群从地底下冒出来的龙国人彻底碾碎了。 “上帝!我们的空军在哪?”他对着步话机怒吼。 “长官!来了!他们来了!”一个通讯兵指着南方的天空,兴奋地大叫。 远处的天际线,出现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黑点。 那是从霓虹国和半岛南部机场起飞的美军机群。 F-84“雷电”战斗轰炸机,F-80“流星”战斗机,还有最让他们期待的——F-86“佩刀”战斗机。 然而,就在他们以为救星降临的时候,更高远的北方天空,云层的边缘,另一群银色的影子,如同鬼魅一般,悄然浮现。 许峰坐在万米高空,冷静地俯瞰着下方的战场。 他的“万用雷达”已经将方圆五公里内的一切都数据化。 他能“看”到南边那庞大的美军机群,超过一百五十架飞机,层次分明,杀气腾腾。 最前面的是F-86,他们像一群警惕的牧羊犬,护卫着中间携带炸弹和凝固汽油弹的F-84机群。 “真是看得起我们。”高志航的声音在无线电里响起,带着一股子狠劲,“校长,怎么说?” “按原计划。”许峰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记住,我们的目标不是佩刀,是那些带了‘鸡蛋’的家伙。别跟佩刀缠斗,用我们的高度优势,跟他们打‘游击’!” “狼群注意,准备接敌!” 许峰猛地向前推动节流阀,机身微微一震,开始加速俯冲。 他身后的整个米格机群,像一头张开巨口的鲨鱼,朝着下方的美军机群猛扑过去。 “警告!十二点钟高位,发现敌机!是米格!”美军的F-86编队领队,哈里斯少校,一个参加过二战,击落过二十二架德三飞机的王牌,第一时间发现了从太阳方向冲下来的米格机群。 “该死!他们怎么会在这里?”哈里斯骂了一句,立刻下令:“‘佩刀’编队,抛掉副油箱,爬升迎敌!‘雷电’编队,继续前进,执行你们的任务!” 美军的反应极快,二十多架F-86立刻像发怒的蜜蜂,拉起机头,试图抢占高度。 但他们晚了一步。 米格-15的强项,就是爬升和高空性能。 许峰的战术,就是将己方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猎鹰一队、二队,缠住佩刀!”许峰下令,“其他人,跟我来!” 他没有理会那些冲上来的F-86,而是驾驶着飞机,以一个刁钻的角度,从F-86编队和F-84编队之间的缝隙里,闪电般穿了过去。 他的目标,是那些笨重的战斗轰炸机! “拦住他们!”哈里斯少校气得大吼。 他没想到对方的指挥官如此狡猾,竟然玩起了声东击西。 但米格的速度太快了。 当F-86还在费力爬升时,许峰已经带领着几十架米格,冲进了F-84的机群之中。 天空瞬间乱成一锅粥。 F-84飞行员们慌了手脚,他们没想到敌人的战斗机会这么快就突破了“佩刀”的防线。 为了规避攻击,他们不得不提前扔掉挂载的炸弹和凝固汽油弹。 一时间,云山外围的阵地上,落下了一片“无用”的火雨,没有一颗炸弹落在志愿军的头上。 “干得漂亮!”地面指挥所里,40军的军长看到这一幕,激动地一拳砸在桌子上。 “别高兴得太早!”许峰的声音在无线电里异常冷静,“都给我打起精神!这只是开胃菜!” 他的话音未落,那群被甩在身后的F-86“佩刀”,已经调整好姿态,像一群嗜血的鲨鱼,从后方猛扑了过来。 真正的战斗,现在才开始。 一个年轻的飞行员,代号“猎鹰十七”,第一次参加如此大规模的空战,看到身后追来的“佩刀”,一紧张,下意识地做了一个水平盘旋,试图绕到对方身后。 这是致命的错误。 “别转弯!蠢货!快拉起来!”高志航的咆哮在频道里炸响。 但已经晚了。那架F-86的飞行员,显然是个老手。 他抓住“猎鹰十七”减速的瞬间,一个漂亮的滚转,就切入内圈,稳稳地咬住了米格的六点钟方向。 瞄准镜的光环套住了那架银色的米格。 美军飞行员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微笑。 就在他即将按下机炮按钮的瞬间,一道更加迅猛的银色闪电,从他的斜上方,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猛然切入! 是许峰! 他一直在用“万用雷达”监控着整个战场,那个年轻飞行员的错误,他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他没有丝毫犹豫,一个侧滑,紧接着一个大过载的俯冲,瞬间就占据了攻击位置。 “再见了,王牌。” 许峰低语一声,三门机炮同时怒吼。 曳光弹组成的火链,精准地从那架F-86的座舱前掠过。 美军飞行员吓出了一身冷汗,下意识地猛拉操纵杆,放弃了攻击。 “猎鹰十七!爬升!快!”许峰吼道。 那个年轻飞行员如梦初醒,拼命地拉起机头,米格-15发出一声咆哮,垂直钻入云层。 一击逼退,许峰并不恋战,同样一拉机头,飞机像一枚冲天炮,瞬间回到了万米高空。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快到极致。 被他逼退的那名美军王牌哈里斯少校,稳住飞机,看着那两架消失在云层里的米格,后背一阵发凉。 刚才那一瞬间,对方明明可以轻易地将自己击落,但却只是开炮警告。 那是什么样的飞行技术?那是什么样的自信? 他看着那架米格机头上的狼头标志,一个词从脑海里冒了出来。 空中骑士?不,是空中恶魔。 第252章 这群黄皮猴子到底是谁教出来的? “Mayday!Mayday!我是哈里斯!我遭遇了他们的王牌!重复,我遭遇了他们的王牌!机头画着狼头!” 哈里斯少校惊魂未定的呼叫,在美军的通讯频道里引起了一阵骚动。 作为“佩刀”联队的指挥官,二战的双料王牌,他竟然在一个照面就被对方逼退,这让所有美军飞行员都感到一阵心悸。 高空之上,许峰的呼吸也有些急促。刚才的极限机动,对身体的负荷极大。他看了一眼仪表盘,又扫了一眼下方混乱的战场。 他救下了“猎鹰十七”,也震慑了敌人的王牌,但战场的局势,依然不容乐观。 F-86“佩刀”的性能确实优越,尤其是在中低空的盘旋格斗中。 志愿军的飞行员虽然严格执行着许峰“打了就跑”的战术,但美军飞行员的经验太丰富了,他们像一群黏人的牛皮糖,死死地咬住一些落单的米格,试图将他们拖入狗斗的泥潭。 “妈的!这帮孙子,跟苍蝇一样!”高志航的骂声又响了起来,他的飞机正在被两架“佩刀”追逐,只能依靠米格-15出色的垂直机动性,不停地做着“殷麦曼”和“破S”机动来摆脱。 “所有单位注意!不要跟他们玩绕圈子的游戏!用我们的拳头,去打他们的下巴!”许峰的声音再次响起,冷静而坚定,“记住我们的训练!垂直!垂直!我们的战场在天上!” 他的话像一剂强心针,让略显慌乱的飞行员们重新镇定了下来。 “猎鹰三队、四队!跟我来!我们去给他们屁股上点把火!”许峰眼中寒光一闪,带领着自己的僚机,再次从万米高空,发动了俯冲。 这一次,他的目标不再是那些战斗轰炸机,而是正在追击高志航的那两架“佩刀”! 高速俯冲带来的巨大势能,让米格-15像一颗出膛的炮弹。风噪在座舱外尖啸,许峰的身体被死死地压在座椅上。他的“万用雷达”锁定了其中一架“佩刀”,所有的飞行数据,速度、角度、距离,都在他脑海里化作了最精准的弹道。 “高志航!向右急转,给我让开位置!” “好嘞!”高志航心领神会,猛地一压坡度,飞机像一把剃刀,贴着山脊划出一道惊险的弧线。 那两架追击的“佩刀”猝不及不及,其中一架下意识地跟着转弯,另一架则因为犹豫而慢了半拍。 就是现在! 许峰的瞄准镜,稳稳地套住了慢了半拍的那架“佩刀”。 距离一千米,八百米,六百米! “开火!” 37毫米和23毫米的机炮同时发出怒吼,炮弹像一把巨大的铁扫帚,瞬间扫过那架“佩刀”的机身。 “轰!” 那架F-86连规避动作都没来得及做,凌空炸成一个巨大的火球。爆炸的冲击波,甚至让许峰的飞机都颠簸了一下。 “干掉一个!”无线电里一片欢呼。 “别高兴得太早!”许峰一击得手,看也不看战果,猛地拉起机头,再次利用米格-15强悍的爬升力,脱离战场。 另一架“佩刀”的飞行员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僚机被打爆,吓得魂飞魄散,再也不敢追击高志航,仓皇地跟着爬升,试图寻找自己的长机。 哈里斯少校在另一片空域,也遇到了麻烦。 他带领的四机编队,被一个同样由四架米格组成的小队缠住了。 对方的战术非常明确,就是不跟你打,利用速度和爬升优势,在你头顶上飞来飞去,时不时冲下来打一梭子就跑。 这种感觉,让哈里斯想起了二战末期,对付德三人Me-262喷气机时的无力感。你的飞机性能再好,可你打不着对方,有什么用? “这群混蛋!他们到底是谁教出来的?”哈里斯气得牙痒痒。这种战术,完全是教科书级别的能量空战理论,而且执行得异常坚决,没有一个飞行员会犯错去跟他们进行盘旋。 他不知道,这些飞行员在通化的模拟器里,因为这个错误,已经被高志航的教鞭抽过无数次了。 空战的局势,因为许峰的两次出手,开始悄然发生逆转。 志愿军的飞行员们,信心大增。他们不再惧怕“佩刀”的威名,而是更加坚决地执行着许峰的“B&Z”战术(高速俯冲-攻击-拉起)。 整个云山上空,变成了一个奇特的景象。 银色的米格-15机群,始终占据着高度优势,像一群盘旋在天空的苍鹰,不断地俯冲、攻击、脱离。 而性能更全面的F-86“佩刀”,却像一群被激怒的公牛,只能在下面徒劳地奔跑,疲于奔命,根本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 他们一旦试图爬高,就会因为爬升率不如米格,而成为对方的活靶子。 他们一旦试图引诱米格进入低空,对方却根本不上当。 “见鬼!这仗没法打了!”一名美军飞行员在频道里沮丧地喊道。 地面的战斗,也因为空中压力的减轻,而变得对志愿军越来越有利。 40军的战士们,没有了头顶上炸弹的威胁,攻势一浪高过一浪。 被围在云山城里的美军,末日已经近在眼前。 然而,许峰的心里,却丝毫没有放松。 他的“万用雷达”里,出现了一批新的目标。 “狼穴警告!方位幺八洞,距离一百公里,发现大型机群!数量三十以上,是B-29!”地面雷达站“顺风耳”传来的消息,证实了他的探测。 又是B-29“超级空中堡垒”! 这帮家伙,竟然趁着战斗机缠斗的时候,想从侧翼溜进来,轰炸志愿军的后方补给线和炮兵阵地。 “妈的,真是一群偷鸡摸狗的贼!”高志航骂道。 “高志航!”许峰立刻下令,“你带‘野狼’编队,去给我拦住他们!记住,打掉领头的!打乱他们的队形就行,不要恋战!” “收到!”高志航兴奋地应了一声,他最喜欢干这种欺负“铁王八”的活儿了。他立刻召集了自己手下那批最富经验的老飞行员,脱离战场,朝着B-29机群的方向扑了过去。 “其余单位,继续缠住‘佩刀’!给‘野狼’争取时间!”许峰命令道。 战场的重心,瞬间被分成了两个。 一边是与F-86的高技术缠斗,一边是与B-29的拦截作战。 许峰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杂技演员,同时在玩好几个盘子,任何一个掉下来,都会满盘皆输。 他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在眼前的“佩刀”机群上。 哈里斯少校显然也发现了他们的意图,正拼命地想甩开纠缠,去支援B-29。 “想走?没那么容易!”许峰冷笑一声,他看准了哈里斯的飞行路线,一个预判性的机动,再次挡在了他的面前。 两架王牌的座机,在万米高空,遥遥相对。 “狼头!”哈里斯在无线电里,用蹩脚的中文喊道,“来!一对一!” 他被彻底激怒了,作为王牌的骄傲,让他无法忍受这种被戏耍的感觉。他想用一场堂堂正正的决斗,来挽回颜面。 许峰的嘴角,浮现出一抹冰冷的笑意。 “如你所愿。”他用流利的英语回答。 然后,他在公共频道里下达了命令:“所有单位,后撤至一万两千米高空,自由猎杀,不准插手!” 他要用一场王牌对王牌的单挑,彻底打垮这群美军飞行员的士气! “校长!” “许峰同志!” 无线电里,传来一片惊呼。 “执行命令!”许峰的声音,不容置疑。 米格机群迅速爬升,脱离了接触,在更高处形成一个巨大的包围圈,虎视眈眈。 美军的“佩刀”也识趣地没有追击,他们围在哈里斯少校周围,同样在观战。 云山上空,这片广阔的战场,瞬间为两个人清空了场地。 哈里斯看着那架孤零零的,机头画着狰狞狼头的米格-15,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将是他飞行生涯中,最艰难的一战。 许峰则平静地看着对方,意念中的“万用雷达”,已经将对方的每一个数据细节都分析得清清楚楚。 他不是在赌博,他是在用碾压性的信息优势,进行一场必胜的审判。 “来吧,让我看看,鹰酱的王牌,到底有多少斤两。” 许峰轻轻向前推动节流阀,狼头米格像一个优雅的斗牛士,缓缓地向着那头愤怒的公牛,迎了上去。 天空,成了两个人的角斗场。 哈里斯少校没有丝毫犹豫,率先发动了攻击。 他驾驶着F-86“佩刀”,利用其优异的水平机动性,试图切入许峰的内侧,抢占射击角度。 这是最经典的狗斗起手式,也是他最擅长的战术。 然而,许峰根本没有跟他进入同一个水平面盘旋的打算。 就在哈里斯的“佩刀”即将进入攻击位置时,许峰猛地一拉操纵杆,同时踩满方向舵。 狼头米格发出一声咆哮,机头以一个惊人的角度向上扬起,几乎是垂直着向高空钻去! 一个完美的“钱德尔”机动! 哈里斯的攻击意图瞬间落空,他的瞄准镜里只剩下了一片空荡荡的天空。 “该死!”他暗骂一句,立刻推动操纵杆,也想跟着爬升。 但F-86的爬升率,在高空明显不如米格-15。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架狼头米格,重新占据了自己头顶上方的优势位置。 攻守之势,瞬间逆转。 “这就是你的‘一对一’吗?只会逃跑?”哈里斯试图用言语激怒许峰。 许峰没有回答。他像一个冷酷的猎人,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调整好姿态,然后,从太阳的方向,猛扑下来! 阳光刺眼,哈里斯的视野受到了极大的干扰。 他只能凭借着老牌飞行员的直觉,拼命地做着规避机动。 许峰的“万用雷达”里,哈里斯的每一个动作都清晰无比。 他就像一个开了全图挂的玩家,在戏耍着一个摸黑走路的对手。 他没有急于开火,而是像猫捉老鼠一样,一次又一次地从哈里斯的身边呼啸而过。 每一次,他的机翼都几乎要擦到对方的座舱盖。 这种极致的压迫感,比直接开火更让人崩溃。 哈里斯的额头上全是冷汗,他的精神高度紧张,每一次规避都在消耗着他巨大的体力和精力。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跟一个飞行员战斗,而是在跟一个幽灵,一个能预知他所有动作的魔鬼。 “开火!你为什么不开火!”哈里斯终于忍不住,在无线电里咆哮起来。 “我在等你犯错。”许峰冰冷的声音,如同西伯利亚的寒风,灌进他的耳朵。 就在哈里斯心神大乱的一瞬间,他犯了一个微小的错误——为了获得更好的观察视野,他的滚转动作稍稍慢了零点五秒。 高手过招,胜负只在瞬息。 许峰抓住了这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他不再戏耍,狼头米格的机头微微一沉,瞄准镜的光环,精准地锁定了“佩刀”的右侧机翼。 他没有瞄准座舱。他要的不是杀死这个王牌,而是彻底摧毁他的骄傲。 “砰砰砰!” 一串短促的点射。 23毫米的机炮炮弹,像手术刀一样,精准地撕开了F-86的右侧机翼。 金属蒙皮被掀开,液压管路爆裂,白色的烟雾瞬间冒了出来。 哈里斯的飞机剧烈地一抖,机身不受控制地向右侧倾斜。 他拼命地蹬舵、压杆,试图改出,但受伤的飞机就像一匹被挑断了脚筋的野马,再也无法保持平衡,开始打着旋向下方坠落。 第253章 麦克阿瑟:不惜一切代价,给我干掉他! 东京,盟军最高司令官总司令部。 道格拉斯·麦克阿瑟的玉米芯烟斗,在一份印着“绝密”字样的战报上空缭绕。 烟雾后面,是他那张如同罗马雕塑般,刻着傲慢与权威的脸。 “耻辱!远东空军建军以来最大的耻辱!” 斯特拉特迈耶中将的咆哮,似乎还回荡在这间橡木装修的办公室里。 但麦克阿瑟的脸上,没有愤怒,只有一种猎人发现有趣猎物时的专注。 他的手指,点在战报附带的一份个人档案上。 照片上的年轻人,黑发黑眸,面容冷峻,眼神里有一种不属于他那个年纪的沉静。 许峰。 这个名字,像一根尘封的刺,从麦克阿瑟的记忆深处被拔了出来。 几年前,也是在东京,这个年轻人站在审判席上,用一口流利的英语,将帝国陆军的将军们问得哑口无言。 他像一个幽灵,搅乱了盟军司令部与那些旧霓虹帝国精英之间心照不宣的交易。 因为他,731部队的那些“宝贵资料”,那些本可以为美利坚生物武器研究提供“巨大贡献”的魔鬼遗产,差点就暴露在全世界面前。 最后,他们不得不花费巨大的代价,才把盖子勉强捂住,但也失去了拿走核心成果的最佳时机。 当时,麦克阿瑟就对这个龙国人产生了兴趣。 他以为,战争结束后,这个小人物会像无数沙砾一样,消失在历史的尘埃里。 没想到,他不仅没消失,还成了气候。 东北航校校长、米格走廊的缔造者、代号“狼穴”的王牌飞行员。 “将军,”斯特拉特迈耶站在办公桌前,脸色依旧难看:“哈里斯的报告您看了。他确信,这个许峰的飞行技术,已经不能用常理来判断。他甚至怀疑……对方的飞机上,安装了我们所不知道的,某种先进的雷达火控系统。” “雷达?”麦克阿瑟从烟斗上移开视线,吐出一口浓烟:“苏维埃人有这种技术,会不给自己用,给龙国人?” “所以我们才无法理解。哈里斯说,对方似乎能预判他的一切动作,那感觉就像……一个成年人在跟一个婴儿打架。”斯特拉特迈耶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挫败。 麦克阿瑟没有说话,他只是将许峰的档案翻到了下一页。上面记录着这个人在龙国的履历:从抗联战士,到金陵刺杀,再到大别山种地,最后又摇身一变,成了负责整个东北军区国际贸易的关键人物,直到执掌航校。 这份履历,怎么看都充满了矛盾和谜团。 一个精通多国语言、拥有顶尖格斗技巧和飞行天赋的人,会跑去深山里当一个农民? 麦克阿瑟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比他想象的还要危险。 他身上有一种巨大的,不可控的变数。 “几年前,他破坏了我们在霓虹的计划。”麦克阿瑟的声音很平静,却让办公室里的温度降了几分:“现在,他又在高丽半岛,挡住了我们前进的道路。你们觉得,这只是巧合吗?” 斯特拉特迈耶沉默了。 “这不是巧合。”麦克阿瑟自己回答了这个问题:“这是一个信号。一条在亚洲沉睡的龙,正在被这个人一点点地唤醒。如果我们现在不斩断他的爪牙,甚至砍掉他的脑袋,等这条龙完全睁开眼睛,整个太平洋,都不会再有我们说话的地方。”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世界地图前,玉米芯烟斗重重地敲在了朝鲜半岛的位置上。 “我不管他是不是上帝,也不管他的飞机上装了什么。既然他自称‘狼穴’,那我就为他准备一个最高规格的猎场。” 麦克阿瑟转过身,目光扫过斯特拉特迈耶:“我要你,调动远东空军所有能飞的飞机。从冲绳、从霓虹本土、从‘福吉谷’号和‘莱特’号上,把我们所有的王牌都给我叫来。” 斯特拉特迈耶的呼吸一滞:“将军,您的意思是……” “我要在鸭绿江上,为这位许峰校长,举办一场最盛大的葬礼。”麦克阿瑟的嘴角,勾起一个残忍的弧度:“我要让龙国人知道,天空,是属于我们鹰酱的。任何想挑战这个规则的人,都只有死路一条。” “命令,轰炸机部队,以最大规模,轰炸安东浪头机场和鸭绿江大桥。所有的战斗机,F-86、F-80、F9F……任务只有一个,清除掉所有起飞迎战的米格。尤其是那个狼头,我要亲眼看到它的残骸。” “是!”斯特拉特迈耶立正敬礼,眼神里重新燃起了嗜血的光芒。 一场针对许峰,针对初生的共和国空军的,史无前例的绞杀行动,就此拉开序幕。 …… 安东浪头机场。 “米格走廊”的胜利,让整个机场都洋溢着一种乐观甚至有些轻浮的气氛。 飞行员们走路都带着风,看谁都像是手下败将。只有少数几个人,依旧保持着清醒。 机库里,许峰正和瓦西里,带着一群技术人员,围着一架拆开了发动机的米格-15。 “还是不行,”瓦西里擦了擦手上的油污,摇着头:“涡轮叶片的寿命,在高强度使用下,损耗速度超过了理论值的三倍。我们缴获的F-86发动机残骸分析也出来了,他们的材料工艺,至少领先我们十年。” 许峰皱着眉,没有说话。 他知道,云山空战的胜利,有很大的战术和运气成分。 一旦对方摸清了他们的打法,适应过来,F-86在中低空的性能优势,依旧是致命的。 而米格-15最大的问题,就是“娇贵”。 每一次高强度作战,对发动机的损耗都是巨大的。 伊莉莎运来的那批备件,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校长!校长!”高志航咋咋呼呼地跑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个酒瓶,满脸通红:“别整天跟这些铁疙瘩较劲了!走!炊事班今天炖了猪肉粉条,庆功宴就等你一个了!” 许峰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我的庆功宴,要等到战争结束那天。” “别这么扫兴嘛!”高志航凑过来,压低了声音:“我跟你说,今天伊万诺夫那帮老毛子,一个个跟斗败的公鸡似的。咱们打了胜仗,他们没捞着上天,脸都绿了。看着就解气!” 许峰没理会他的幸灾乐祸,只是问:“飞行员们的复盘报告都交上来了吗?” “交了交了,”高志航不耐烦地摆摆手:“不就是检讨嘛,一个个都写了。哎,我说你就是太紧张了,咱们现在名号都打出去了,‘米格走廊’!多威风!鹰酱那帮少爷兵,听到这名都得哆嗦。” “是吗?”许峰的目光,落在那片烧得变形的机翼蒙皮上,那是牺牲的飞行员留下的唯一遗物:“我只希望,下次我们的人被击落时,你们还能这么威风。” 高志航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挠了挠头,嘟囔道:“我……我这不是想让大家放松一下嘛……” 就在这时,一阵尖锐刺耳的警报声,毫无征兆地响彻整个机场! “呜——呜——呜——” 这不是演习! 高志航手里的酒瓶“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脸上的醉意瞬间消失,一个激灵,转身就往外冲。 许峰的反应比他更快,在警报响起的第一个瞬间,他就已经冲出了机库,直奔作战指挥部。 指挥部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报告!‘顺风耳’一号、三号雷达站同时发现目标!” “方位洞九洞至幺三洞扇面!距离三百公里!发现超大规模机群!” “数量……数量无法估算!雷达屏幕上,全都是光点!” 通讯参谋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了调,他指着那块巨大的雷达显示屏,手都在抖。 许峰冲到屏幕前,只看了一眼,心脏就沉了下去。 那上面,已经不是一个个独立的光点,而是一大片连在一起的,如同血云般的色块,正从东南方向,朝着安东,滚滚而来。 他的“万用雷达”在同一时间开启,五公里的范围限制,让他无法看到三百公里外的情况。 但仅仅是空气中那种被无数强大引擎搅动的,充满杀意的能量波动,就让他头皮发麻。 这不是一次普通的空袭。 这不是试探,也不是骚扰。 这是奔着决战来的!这是一张准备已久的,天罗地网! “老高!”许峰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到!”高志航已经冲了进来,身上还带着酒气,但眼神已经恢复了狼一般的警惕。 “命令!所有飞行员,一级战斗准备!所有地勤,清空跑道!所有飞机,加满燃油和弹药!” “校长,这……”高志航看着那片恐怖的雷达信号,喉结动了一下:“这他妈得有多少飞机?五百架?六百架?” “不管有多少,都得上。”许峰转过头,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们的背后,是安东,是渡江的几十万兄弟,是整个东北的工业基地。我们,没有退路。” 高志航沉默了。他看着许峰那双布满血丝,却依旧亮得吓人的眼睛,默默地挺直了腰杆。 “是!保证完成任务!”他转身冲了出去。 “伊万诺夫同志!”许峰又转向脸色同样凝重的苏维埃顾问团领队。 “许峰同志,这次,你不能再把我们当成看客了。”伊万诺夫沉声说:“这已经不是你们一个航校能应付的局面。我请求,让我们的人,和你们并肩作战。” 许峰看着他,点了点头:“我需要你们,去对付最高空的那些B-29。把他们和他们的护航机队隔开。” “好!”伊万诺夫没有多余的废话。 许峰再次将目光投向雷达屏幕,大脑在飞速运转。 对方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要把他们这支刚刚崭露头角的空军,一次性地,彻底地,从天空中抹去。 用绝对的数量优势,进行一场不计成本的屠杀。 硬碰硬,是找死。 但避而不战,机场、大桥、后方城市,都会在瞬间化为火海。 怎么打? 许峰的目光,扫过地图上安东周围的地形。 山脉、河流、海岸线……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的脑海里逐渐成型。 他抓起电话,接通了地面防空指挥部:“我是许峰!我命令,所有高炮部队,放弃固定阵地,立刻向鸭绿江沿岸,以及安东市区西侧山区机动!我要你们,把所有的炮弹,都给我留到最后!” “许峰同志,这不合规定!我们的任务是保卫机场!”电话那头的指挥官急了。 “执行命令!”许峰吼道:“机场要是守不住,你们留在那也是活靶子!相信我,把你的炮,都给我藏好了!” 挂断电话,许峰抓起自己的飞行头盔。 “狼穴呼叫狼群,所有还能飞的,都跟我上天!今天,咱们就在这,跟鹰酱好好喝一盅!” 他的声音,通过广播,传遍了机场的每一个角落。 正在奔向战机的飞行员们,听到了这熟悉的声音。那声音里没有慌乱,没有恐惧,只有一股子要把天捅个窟窿的狠劲。 所有人的心,都莫名地定了下来。 怕个鸟!校长都亲自上阵了,大不了一死! 一百多架银色的米格-15,在凄厉的警报声中,如同被激怒的蜂群,义无反顾地冲上云霄,迎向了那片遮天蔽日的死亡阴影。 第254章 西洋鬼子们,冲你许爷爷来! 天空,从未如此拥挤。 当许峰带领着米格机群爬升到八千米高度时,南方的天空,已经被无数金属的影子所填满。 F-86“佩刀”战斗机,F-84“雷电”战斗轰炸机,F-80“流星”战斗机……密密麻麻,层层叠叠,像一群迁徙的蝗虫,带着毁灭一切的气息,滚滚而来。 最下方,是挂满了炸弹和凝固汽油弹的F-84和B-26轰炸机,目标直指地面。 中间,是数量庞大的F-80和F-86,他们组成了厚实的“墙壁”,任务就是格杀任何敢于靠近轰炸机编队的米格。 而在更高处,万米之上,是B-29“超级空中堡垒”的庞大编队,在他们的周围,还有另一批F-86在盘旋护航。 这是一个完美的,立体的,毫无死角的攻击阵型。 “我的上帝……这帮杂种是把整个远东的空军都搬来了吗?”无线电里,传来一个年轻飞行员带着颤抖的惊呼。 “闭嘴!”高志航的咆哮紧随其后:“天塌下来有校长顶着!你们要做的,就是把平时训练的东西给我打出来!谁他妈敢尿裤子,老子回去亲手毙了他!” 许峰没有说话,他的“万用雷达”已经全力开启。 五公里的扫描半径,在此刻显得如此渺小。 雷达反馈回来的信息,是一片混乱的,代表着“敌意”的红色光点,密密麻麻,根本无法分辨出单独的个体。 他只能依靠肉眼和常规雷达,做出最基本的判断。 敌人的数量,至少是他们的五倍以上。 “伊万诺夫,B-29交给你们了。”许峰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来。 “放心,同志。我们会让他们知道,西伯利亚的熊,不是好惹的。”伊万诺夫带着他的苏维埃飞行员,拉起机头,直扑最高空的B-29编队。 “狼群注意!”许峰的声音切换回公共频道,冰冷而清晰:“我们的任务,不是击落,是驱赶!记住,驱赶!把那些挂着炸弹的轰炸机,给我从鸭绿江上空赶走!不要恋战,不要进入缠斗!打了就跑!” “野狼、猎鹰编队,跟我从两翼突击!其他人,正面佯攻,吸引‘佩刀’的注意!” 许峰下达了命令,自己一马当先,驾驶着狼头米格,如同一柄尖刀,朝着敌方阵型的左翼,狠狠地扎了过去。 “他们来了!” 美军频道里,一片骚动。 他们没想到,在如此悬殊的数量差距下,这群米格竟然还敢主动发起攻击。 “诱饵已经咬钩了!”美军前线指挥官,戴维斯上校,在空中指挥机里冷笑着下令:“‘佩-刀’中队,按计划行事,包围他们,把他们分割开,然后,一架一架地吃掉!” 天空中,上百架F-86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脱离了护航编队,朝着许峰带领的米格机群反扑过来。 一场史无前例的空中大混战,瞬间爆发。 许峰的目标非常明确,就是最下方那些F-84战斗轰炸机。 他利用米格-15的俯冲优势,以一个近乎垂直的角度,带着十几架僚机,从F-86编队的缝隙中,闪电般穿过。 “别管佩刀!打那些慢的!” 几十架米格,如同虎入羊群,冲进了F-84的编队之中。 37毫米和23毫米的机炮,喷吐出愤怒的火舌。 一架F-84的飞行员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串炮弹扫中了机翼。 挂载的凝固汽油弹罐被引爆,整架飞机在空中变成一个巨大的火球。 “干得漂亮!” 然而,欢呼声未落,侧后方,两架F-86已经悄无声息地咬了上来。 “小心六点钟方向!”许峰在频道里大吼。 那个刚刚取得战果的年轻飞行员,代号“雏鹰”,猛地一拉操纵杆,试图做垂直爬升摆脱。 但太晚了。 F-86的六挺12.7毫米机枪,同时开火。密集的弹雨,像一道死亡的鞭子,狠狠地抽在了那架米格的机身上。 “雏鹰”的座机冒出一股黑烟,像一片折断了翅膀的叶子,打着旋向地面坠去。 “不!” “雏鹰!跳伞!快跳伞!” 无线电里一片惊呼。 但没有人能去救他,因为每一个人的身后,都跟着至少两到三架“佩刀”。 天空,变成了一个巨大而残酷的绞肉机。 志愿军飞行员们严格执行着许峰的“B&Z”战术,但这一次,战术失灵了。 当你俯冲下去,攻击得手,想要拉起脱离时,会发现你的头顶上,盘旋着另一队F-86,正等着你自投罗网。 当你想要利用爬升优势时,四面八方都是敌人,根本没有给你爬升的空间和时间。 美军用最简单,也最无赖的方式,破解了“米格走廊”的战术——用绝对的数量,填满每一寸空域。 “妈的!这帮孙子不讲武德!”高志航的飞机正在被三架“佩刀”围攻,他像一个被逼到角落的醉汉,胡乱地做着各种极限机动,狼狈不堪。曳光弹不断地从他的座舱边擦过。 “校长!我们被包围了!根本冲不出去!” “请求撤退!再打下去,我们都要交代在这了!” 频道里的声音,从一开始的亢奋,逐渐变成了焦急和绝望。 不到十分钟的交战,已经有超过十架米格被击落或者重创。 而他们取得的战果,寥寥无几。大部分轰炸机,只是扔掉了炸弹,就退出了战场,而那些F-86,像一群打不完的苍蝇,越聚越多。 许峰的心,在滴血。 这些飞行员,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每一个人的名字,每一个人的家庭情况,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他却救不了,什么也救不了! 他的“万用雷达”里,代表着友军的绿色光点,正在一个接一个地熄灭。 而代表敌人的红色光点,依旧铺天盖地。 “所有单位!向我靠拢!收缩阵型!”许峰的声音,因为嘶吼而变得沙哑:“背靠背!组成环形防御阵!别再各自为战了!” 剩下的七十多架米格,拼死冲破了F-86的拦截,艰难地聚集在一起,组成了一个不断盘旋的,悲壮的防御圆环。 他们将机头对着外面,像一群被狼群包围的野牛,用头上的角,做着最后的抵抗。 这种防御阵型,暂时稳住了阵脚,但也彻底失去了机动性,变成了固定靶。 美军的F-86们不再急于进攻,他们像一群优雅而残忍的猎手,在外围游弋着,时不时地冲上来,用机枪扫射一轮,然后迅速脱离。 每一次攻击,都会在米格机群的身上,撕下一块血肉。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我们成了活靶子了!”高志航急道。 许峰何尝不知道。 他的大脑在疯狂运转,寻找着破局的办法。 撤退?往哪里撤? 安东机场的方向,已经被彻底封死。 就在这时,作战指挥部的“顺风耳”传来了更让人绝望的消息。 “狼穴!狼穴!紧急情况!我方雷达在渤海湾方向,坐标xxx,xxx,发现新的大规模机群!重复,是新的大规模机群!正从海上,朝安东方向高速接近!” 新的机群? 许峰的心猛地一沉。 他立刻将“万用雷达”的探测方向,转向东南方的海面。 虽然超过了五公里的有效范围,但他依旧能感觉到,在那片蔚蓝色的海面上,有两股无比庞大的,非人类的能量源,正在活动。 那是……航空母舰! 怪不得!怪不得他们有这么多飞机! 这根本不是一次单纯的空军行动,而是一场海空联动的,蓄谋已久的联合绞杀! 那五百架飞机,只是摆在明面上的第一波! 真正的杀招,是藏在海上的,那两艘航母上的舰载机! “报告!是F9F‘黑豹’和F2H‘女妖’!数量超过两百架!”雷达参谋的声音,带着哭腔。 五百架,变成了七百架! 这个数字,像一块巨石,狠狠地砸在了所有飞行员的心头。 刚刚因为组成防御阵型而燃起的一丝希望,瞬间被浇灭。 完了。 所有人的脑海里,都冒出了这两个字。 “哈哈哈……”高志航忽然在频道里笑了起来,笑声说不出的苍凉和豪迈:“他娘的,今天这阵仗,够本了!老子这辈子,还没打过这么阔气的仗!” 他猛地一拉操纵杆,脱离了防御圆环,独自朝着一架正在扫射的F-86冲了过去。 “与其被他们当鸟一样打,老子不如拉个垫背的!弟兄们,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老高!回来!”许峰厉声喝道。 但高志航已经冲了出去,他的米格-15,像一头发了疯的公牛,迎着弹雨,一头撞向了那架F-86。 那名美军飞行员被高志航的疯狂吓到了,慌乱地规避。 高志航抓住机会,机炮怒吼,一串炮弹狠狠地咬住了那架F-86的尾巴。 “轰!”F-86凌空爆炸。 但高志航的飞机,也被另外两架“佩刀”死死咬住。弹雨瞬间覆盖了他的座机。 “噗噗噗!” 座舱盖被子弹击碎,高志航的肩膀上爆出一团血花。 飞机拖着长长的黑烟,失去了控制。 “校长……老子……尽力了……给兄弟们报仇……” 高志航的声音,在无线电里断断续续,然后,彻底消失。 许峰的眼睛,瞬间红了。 一股从未有过的暴怒,像火山一样,从他的胸腔里喷发出来。 他看了一眼雷达,高志航的飞机正坠向安东西侧的山区。他似乎在用最后的力气,控制着飞机,避开居民区。 “啊——!” 许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他猛地推动节流阀,狼头米格像一支出鞘的魔剑,脱离了阵型,主动迎向了那群F-86。 “来啊!杂种们!你们不是想杀我吗?我在这里!” 他的声音,用英语,在公共频道里炸响。 第255章 燃尽了,该为自己找条出路了 “狼穴!是狼穴!” “他出来了!” 美军的通讯频道里,瞬间炸开了锅。 戴维斯上校在空中指挥机里,看着雷达上那个脱离了米格防御圈,反而朝着F-86机群中心冲过来的光点,嘴角浮现出计划得逞的微笑。 “所有王牌中队注意!目标出现!按计划,绞杀他!” 一瞬间,超过二十架机身上涂着各种击坠标记的F-86“佩刀”,脱离了各自的攻击位置,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从四面八方,朝着许峰那架孤零零的狼头米格包围过去。 其中,就包括了哈里斯少校。他的飞机已经修复,此刻,他看着那架熟悉的狼头米格,眼神里充满了复仇的火焰。 “校长!” “许峰同志!不要冲动!” 米格机群的防御圈里,一片惊呼。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主心骨,冲向了一个由二十多名王牌飞行员组成的死亡陷阱。 “所有单位听令!”许峰的声音,在极度的愤怒中,反而透露出一种冰川般的冷静:“高志航坠机位置,安东西侧山区!你们的任务,是掩护他!然后,沿着山谷,超低空突围!返回机场!这是命令!” “那你呢?”一个飞行员颤声问。 “我给你们……断后。” 许峰说完,便切断了与米格机群的通讯。 他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 敌人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他。只要他这个“狼穴”还在,这群鲨鱼就不会散去。 他必须把自己当成诱饵,把所有的火力都吸引过来,才能为剩下的弟兄们,撕开一道生还的口子。 “来吧,让我看看,鹰酱的葬礼,有多盛大。” 许峰的意念中,“万用雷达”的界面发生了变化。 他不再关注那些密密麻麻的普通光点,而是将所有的计算力,都集中在了那二十多个高速接近的,能量反应最强的王牌目标上。 速度、高度、角度、机型、甚至对方可能的战术意图,都在他的脑海里,化作了冰冷的数据流。 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是一个拥有超级计算机辅助的魔鬼。 “他疯了吗?” 哈里斯看着那架非但没有逃跑,反而加速冲过来的米格,心中充满了疑惑。 就在两机即将交错的瞬间,许峰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理解的动作。 他猛地收油,同时打开了减速板! 狼头米格的速度骤然下降,像一辆在高速公路上突然急刹的跑车。 哈里斯的F-86,呼啸着从他的头顶上冲了过去。他预设的射击窗口,瞬间消失。 “他在干什么?” 这就是许峰的战术——混乱。 他要用各种匪夷所思的,违反飞行常识的机动,来打乱这群王牌飞行员的攻击节奏。 你们不是要围剿我吗?那我就把水搅浑,让你们首尾不能相顾,彼此掣肘! 一击不成,哈里斯立刻拉杆,想要做一个“殷麦曼”机动,重新占据高位。 但许峰的速度更快。 他在哈里斯冲过头顶的瞬间,就收回了减速板,节流阀推到最大,同时猛踩方向舵。 米格-15的机头,以一个极其野蛮的姿态,强行甩了过来。 一个“桶滚”,就绕到了哈里斯的侧后方! 哈里斯的雷达告警器,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他吓出了一身冷汗,想也不想,就将操纵杆推向一边,飞机狼狈地向旁边滚转,躲开了致命的攻击角度。 他躲开了,但他身后,另一架正准备攻击许峰的“佩刀”,却倒了霉。 许峰的瞄准镜,根本没有锁定哈里斯,而是从一开始,就套住了哈里斯身后那架“佩刀”的飞行路线上! 这是一个预判!一个利用哈里斯做遮挡的,绝妙的陷阱! “再见。” 许峰低语一声,三门机炮同时怒吼。 那架“佩刀”的飞行员,眼睁睁地看着前方自己的长机忽然滚转躲开,然后,一串致命的曳光弹,就迎面扑来。 “轰!” 又一架王牌的座机,在空中炸成了绚丽的烟花。 一击得手,许峰毫不停留。 他看也不看战果,猛地一拉机头,飞机像一枚钻天猴,垂直向上,利用米格-15强悍的爬升力,瞬间脱离了十几架“佩刀”的包围圈。 整个过程,快到极致,行云流水。 “FUCK!” “他杀了汤姆!” 美军频道里,一片咒骂和惊呼。 他们二十多个王牌,一个照面,就被对方反杀一个!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戴维斯上校在指挥机里,脸色铁青。 他发现,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人。 他不是一只被困住的狼,他是一头闯进了瓷器店的猛虎! 他不在乎自己会不会死,他只想在死前,摔碎你所有最珍贵的瓶子! 高空之上,许峰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刚才的极限机动,让他的身体承受了巨大的负荷。 但他没有时间休息。 他看到,地面上,剩下的六十多架米格,已经听从了他的命令。 他们放弃了抵抗,组成了几个编队,朝着安东西侧的山区,拼命俯冲下去。 而另一边,从海上飞来的那两百多架舰载机,已经近在眼前。 时间不多了。 许峰一压机头,再次朝着那群已经气急败坏的“佩刀”冲了下去。 这一次,他不再寻求击落。 他的飞机,像一个幽灵,在F-86的机群中穿梭。 他用“万用雷达”精准地判断着每一架敌机的动向,然后用最惊险,也最羞辱人的方式,进行干扰。 他从一架“佩刀”的机腹下方高速掠过,两机相距不到五米,巨大的气流让对方的飞机一阵剧烈颠簸,差点失速。 他在另一架“佩刀”即将开火的瞬间,从它的机翼上方飞过,用机翼划出的涡流,硬生生把对方的瞄准路线带偏。 他甚至打开了公共频道,用流利的英语,挨个点名。 “哈里斯,你的滚转太慢了,像个老太太。” “麦克康奈尔,你的爬升角度不对,想被爆菊吗?” “费舍尔,你老婆知道你在天上飞得像只没头苍蝇吗?” 他的声音,像一把把淬毒的匕首,插进每一个王牌飞行员高傲的自尊心里。 “闭嘴!你这个黄皮猴子!” “杀了他!一定要杀了他!” 美军的王牌们彻底疯狂了。他们放弃了配合,放弃了战术,像一群被激怒的野牛,红着眼睛,只想把眼前这个可恶的“狼头”撕成碎片。 而这,正是许峰想要的结果。 他成功地,将远东空军最精锐的二十多名王牌飞行员,死死地拖在了这里,为米格机群的撤退,争取到了宝贵的几分钟。 “校长……我们……我们冲出来了!” 加密频道里,传来一个幸存飞行员带着哭腔的报告。他们沿着山谷超低空飞行,成功躲过了大部分敌机的追击。 “去救老高!然后回家!” 许峰下达了最后一个命令。 他看了一眼油料表,已经快要见底了。 他再看了一眼那群依旧在疯狂追逐着他的“佩刀”,还有远处已经开始对安东市区进行轰炸的机群。 他知道,自己的任务,完成了。 是时候,为自己找一条出路了。 许峰调转机头,不再与佩刀机群纠缠,径直朝着东南方向,黄海的深处飞去。 “他想逃跑!” “他的油料快耗尽了!追上他!” 哈里斯等人立刻跟了上去,他们绝不能让这个魔鬼活着离开。 许峰驾驶着飞机,在海面上超低空飞行,机翼几乎要擦到浪花。 他身后的F-86机群紧追不舍,机枪喷吐的火舌,不断在他周围的海面上,激起一道道白色的水柱。 他的体力正在飞速流失,高强度的机动和精神集中,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万用雷达的开启,也在榨干他最后的精力。 他知道,这么飞下去,最多再有十分钟,他就会因为燃油耗尽而坠落。 必须做出决断了。 他看了一眼身后,哈里斯的飞机咬得最紧。 许峰的脑海里,闪过林雪温柔的脸庞,闪过伊莉莎那双蓝色的眼睛,还有那个素未谋面,叫“援朝”的儿子。 他不能死在这里。 一个计划,在他脑中瞬间成型。 “哈里斯!”许峰再次打开公共频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喘息和疲惫:“你不是想一对一吗?现在,就我们两个了。” 哈里斯一愣,随即命令道:“其他人散开!他是我的!” 其余的F-86飞行员虽然不甘,但还是服从了命令,在稍远的地方形成了一个包围圈,防止许峰耍花样。 “来吧,狼头。”哈里斯的声音冰冷。 许峰猛地一拉操纵杆,飞机不再贴着海面,而是向上爬升。 哈里斯立刻跟上。 两架飞机在空中,开始了一场看似经典的狗斗。但哈里斯很快就发现不对劲。 许峰的动作,变得迟缓而笨拙,有好几次,他都差点抓住了射击窗口,但都被对方用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疯狂机动给躲开了。 这不像是之前的那个幽灵,更像一头被困住,拼死挣扎的野兽。 “你没油了,也快没力气了。”哈里斯看穿了对方的窘境。 “杀了我,或者被我杀了,选一个。”许峰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咆哮。 就在这时,许峰的飞机突然做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机动,他竟然放弃了所有的高度和速度优势,机头一沉,直挺挺地朝着下方的海面扎了下去! “他要干什么?自杀吗?” 哈里斯大惊,下意识地跟着俯冲。 狼头米格的速度越来越快,离海面越来越近。五百米,三百米,一百米! 就在哈里斯以为对方真的要一头撞进海里时,许峰的飞机,在距离海面不到五十米的高度,猛地拉起了机头! 巨大的过载,让米格-15的机身发出了痛苦的呻吟。 而紧随其后的哈里斯,根本来不及做出同样的动作! 他的眼前,只有一片蔚蓝色的,急速放大的海面! “不!” 哈里斯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拼尽全力拉动操纵杆。F-86的机腹,几乎是擦着海浪,划出一道惊心动魄的弧线,险之又险地改出成功。 但当他重新抬起头时,却看到了让他永生难忘的一幕。 许峰的狼头米格,在拉起后,并没有逃跑,而是做了一个漂亮的“破S”机动,绕到了他的正后方。 哈里斯的座舱里,响起了雷达锁定的警报声。 完了。哈里斯的心沉到了谷底。 然而,预想中的炮弹并没有到来。 他只听到许峰在频道里,留下了一句平静的话。 “你输了,两次。” 然后,那架狼头米格,就这么从他身边不远处飞过,没有开火,只是微微摇晃了一下机翼,像是在告别。 接着,在所有美军飞行员的注视下,那架米格的发动机,喷出最后一道火光,然后彻底熄火。 飞机失去了动力,像一块石头,姿态优雅却又无可挽回地,一头扎进了冰冷的大海。 第256章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天空,死一般地寂静。 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那片海面。 那个魔鬼,那个幽灵,那个把整个远东空军搅得天翻地覆的“狼穴”,就这么……死了? 哈里斯喘着粗气,浑身被冷汗浸透。 他看着那片油污,心中五味杂陈。 有复仇的快感,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的空虚和……尊敬。 对方在最后时刻,明明有机会击落自己,但他放弃了。他用一种近乎审判的方式,证明了自己的胜利,然后选择了自己的结局。 “目标……确认坠毁。”哈里斯在频道里,用沙哑的声音报告。 “干得好,哈里斯!” “我们赢了!” 美军频道里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 戴维斯上校在指挥机里,也长长地松了一口气。虽然代价惨重,但总算是除掉了这个心腹大患。 “返航。”他下达了命令。 庞大的美军机群,开始掉头,返回各自的基地。 哈里斯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平静的海面,也驾驶着飞机,跟上了大部队。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在他飞机雷达的盲区,也就是刚才米格机坠海的位置,一圈微不可见的涟漪,正悄然散开。 …… 安东浪头机场,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幸存的六十多架米格-15,三三两两地停在停机坪上,许多飞机都带着伤,机身上布满了弹孔和擦痕,像一群刚从血战中爬出来的伤兵。 地勤人员默默地进行着检查和维修,没有人说话,只有工具碰撞的叮当声,在黄昏的机场上显得格外刺耳。 飞行员们从飞机上下来,一个个脸色惨白,眼神空洞。他们没有像往常一样吹牛打屁,而是默默地摘下头盔,靠在自己的飞机上,大口地喘着气。 当高志航被从几乎被打成筛子的座机里抬出来时,所有人都围了上去。 他浑身是血,肩膀被子弹打穿,一条腿也骨折了,但人还清醒着。 “校长呢?”这是他醒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周围的人,都沉默了。 一个跟高志航关系最好的飞行员,红着眼睛,把最后听到的通讯内容,艰难地复述了一遍。 高志航听完,没有说话,只是死死地咬着嘴唇,直到嘴里充满了血腥味。他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医护人员死死按住。 “他妈的!”高志航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发出了压抑而痛苦的嘶吼,“他妈的!” 那个代号“雏鹰”的年轻飞行员,被许峰从鬼门关前救回来的那个,此刻正站在不远处。 他的手里,紧紧攥着那块烧得变形的机翼蒙皮。 那块金属,冰冷而粗糙,此刻却像一块烙铁,烫得他手心生疼。 他终于明白了许峰那句话的含义。 “你的命,是你自己的,也是你身后千千万万同胞的。把它飞出价值来。” 校长的命,换了他们六十多人的命。 这个价值,太沉重了。 伊万诺夫带领的苏维埃飞行员也降落了。 他们成功地拦截了B-29编队,击落了三架,但自身也付出了两架的代价。 当他听闻许峰的结局时,这个一向严肃的西伯利亚汉子,也摘下军帽,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他是个真正的英雄。”伊万诺夫沉声说。 整个机场,都笼罩在一片巨大的悲痛之中。胜利的喜悦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失去主心骨的茫然和深入骨髓的仇恨。 炊事班炖的猪肉粉条,一口没动,庆功宴变成了追悼会。 当晚,一份加急电报,送到了北京。 …… 东京,盟军最高司令官总司令部。 道格拉斯·麦克阿瑟的玉米芯烟斗,在一份印着“绝密”字样的战报上空缭绕。 斯特拉特迈耶中将站在办公桌前,脸上带着一丝疲惫和兴奋。 “将军,我们成功了。‘狼穴’已被确认击毙,坠毁于黄海。哈里斯少校亲眼所见。虽然我们损失了超过三十架飞机,其中包括三名王牌,但我们彻底摧毁了龙国空军的脊梁。” 麦克阿瑟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那份战报,以及附在后面的,哈里斯少校提交的详细战斗经过报告。 报告里,哈里斯用大量的篇幅,描述了许峰最后那段匪夷所思的单机表演,以及那个近乎羞辱性的,放弃攻击的告别。 “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麦克阿瑟忽然开口,声音平静。 “奇怪?”斯特拉特迈耶一愣,“将军,您的意思是?” “一个把你们二十多个王牌耍得团团转的人,一个在绝境中还能反杀的人,最后会选择一种如此……戏剧化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麦克阿瑟的手指,敲了敲报告上“放弃攻击”那一行字,“这不像是战斗,更像是一场表演。一场为了让你们确信他已经死了的表演。” 斯特拉特迈耶的额头渗出了冷汗:“将军,这不可能。在那种情况下,燃油耗尽,弹药全无,被我们重重包围,他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而且,飞机坠海爆炸,就算是铁人也活不下来。” “我记得,几年前,在东京审判的时候,这个许峰,也曾经从一群专业的特工手里,毫发无伤地消失了。”麦克阿瑟吐出一口烟,“我从不相信巧合,斯特拉特迈耶。我只相信我的直觉。”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那片标示着坠机地点的黄海海域。 “一个活着的‘狼穴’,是一个麻烦。一个死了的‘狼穴’,如果被他们塑造成一个殉道者,一个神,那会是更大的麻烦。”麦克阿瑟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我需要证据。一个能向全世界展示的,无可辩驳的证据。” 他转过身,看着斯特拉特迈耶。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麦克阿瑟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通知第七舰队,立刻封锁那片海域。派出你最好的搜索和打捞队伍。我要你们,把那架米格-15的残骸,连同里面那个人的尸体,一起给我捞上来。我要把他的座机残骸,放在东京的广场上展览。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挑战鹰酱的下场。” “是,将军!”斯特拉特迈耶立正敬礼。 他虽然觉得将军有些小题大做,但命令必须执行。 一场针对一具“尸体”的,规模浩大的搜寻行动,就此展开。 第七舰队的数艘驱逐舰和扫雷舰,迅速抵达了许峰坠机的海域,拉起了一道严密的封锁线。 声呐设备被投入水中,开始地毯式地扫描海底。 天空中,反潜巡逻机也在低空盘旋,不放过任何可疑的漂浮物。 而在这一切喧嚣之下,数百米深的海底。 许峰正待在他的独立位面里。 他浑身湿透,脸色苍白,正大口地喘着气。 刚才在冲入海水的瞬间,他耗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才成功地将自己连同一些必要的装备,转移到了这个小世界里。 独立位面里,依旧是那片熟悉的黑土地和潺潺的溪流。 他躺在溪水边,感受着体力一点点地恢复。 他不是神,刚才的战斗,已经将他的身体和精神都逼到了极限。 如果不是有这个独立位面作为最后的底牌,他现在真的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了。 他休息了不知道多久,才勉强坐了起来。 他不能在这里待太久。 这个位面虽然神奇,但终究是一个封闭的空间。 他能感觉到外面那令人窒息的深海压力。 他用意念,悄悄地“感知”着外界。 “万用雷达”在独立位面里无法直接扫描外界,但他能模糊地感觉到,头顶的海面上,有巨大的金属物体在来回移动,还有声波在不断地扫过他所在的位置。 鹰酱在找他。 许峰并不意外。 以麦克阿瑟那种人的多疑,不见到尸体是绝不会罢休的。 他必须在他们找到飞机残骸之前离开。 他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装备。 一把手枪,几个备用弹匣,一把军刀,还有一些应急的食物和药品。 最重要的是,他把飞行服换了下来,穿上了一身从位面里储存的,普通的深色衣服。 他走到位面的边缘,深吸一口气,然后心念一动。 整个人,瞬间消失在独立位面里,出现在了冰冷刺骨的深海之中。 巨大的水压,瞬间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 许峰闷哼一声,强忍着肺部的灼痛,奋力向上游去。 他像一条鱼,悄无声息地,避开头顶那些搜索船只的航线,朝着西北方向,朝鲜半岛的海岸线,慢慢靠近。 三天后。 美军的“坚韧”号打捞船上,气氛紧张而期待。 “找到了!声呐确认!就在我们下方,深度二百三十米!” “潜水员准备下潜!” 两个穿着重型潜水服的蛙人,被吊车缓缓放入水中。 他们身上携带的强光探照灯,在深海中划出两道明亮的光柱。 “报告,看到目标了!是一架米格-15,机头损毁严重,但主体结构还算完整。”水下通讯器里,传来潜水员兴奋的声音。 “确认驾驶舱情况!”指挥官命令道。 两名潜水员慢慢靠近那架静静趴在海底沙床上的银色战机。 狼头的涂装在探照灯下,依旧显得狰狞。 他们绕到驾驶舱的位置,探照灯的光柱,照在了座舱盖上。 座舱盖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个扭曲的金属框架。 “报告,座舱盖……不见了。等等,这里……”一个潜水员似乎发现了什么,他凑得更近,用手里的工具,清理了一下框架上的泥沙。 “天哪……”通讯器里,传来了潜水员带着极度震惊的抽气声。 “发生什么了?报告!”指挥官急切地追问。 “长官……这……这不可能……”潜水员的声音在发抖,“座舱盖的框架……是向外弯曲的。固定的铆钉,全部被从内部……被从内部崩断了!” 打捞船的指挥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军官都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像是白天见了鬼。 “检查驾驶舱内部!立刻!”指挥官咆哮道。 探照灯的光柱,照进了黑洞洞的驾驶舱。 里面空空如也。 安全带被解开了,整齐地放在一边。 没有血迹,没有尸体,什么都没有。 只剩下那个从内部被暴力破坏的,空悬的王座。 第257章 许峰没死,绝对没死! “座舱盖框架向外弯曲……铆钉从内部崩断……驾驶舱内空无一人……” “坚韧”号打捞船的舰桥上,负责此次行动的卡特中校,一遍又一遍地读着潜水员的报告,仿佛想从这几行字里,找出哪怕一个印刷错误。 海风吹过,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后背的冷汗已经浸湿了军服。 一个飞行员,在飞机高速撞击海面,沉入二百多米深的海底后,从内部,用蛮力破坏掉坚固的座舱盖,然后,在足以压扁钢铁的深海压力下,从容离去? 这不是人类能做到的事情。 这是恐怖故事里的情节。 哈里斯少校就站在卡特中校的身后,他听着无线电里传来的报告,脸色比卡特还要难看。 那股熟悉的,被幽灵支配的寒意,再次笼罩了他。 他想起那场一对一的决斗,对方那精准到毫秒的预判。 他想起最后那场追逐,对方那羞辱性的告别。 原来,那不是告别。 那是一个警告。 一个清晰无比的信号:我想杀你,易如反掌。我不想杀你,你也拦不住我。 他根本就不是在逃命,他只是在选择一种最合理的方式,脱离战场。 而他们这群所谓的王牌,从头到尾,都只是他剧本里的配角,被他玩弄于股掌之上。 “少校,你确定……你亲眼看到他坠毁了?”卡特中校回过头,用一种怀疑的眼神看着哈里斯。 “我确定。”哈里斯的声音干涩:“我看到飞机撞进海里,爆炸,起火。那不是幻觉。” “那这个怎么解释?”卡特指着报告:“难道是他的鬼魂游了出去吗?” “我不知道。”哈里斯摇着头,目光投向远处那片灰蒙蒙的海岸线:“我只知道,我们招惹了一个……我们不该招惹的东西。” 他忽然觉得,麦克阿瑟将军为“狼穴”准备的这场盛大葬礼,现在看来,更像一个笑话。 他们搭起华丽的舞台,请来最顶尖的演员,最后却发现,主角早就谢幕离场,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舞台,和一群不知所措的小丑。 …… 这份令人毛骨悚然的报告,以最快的速度,被送到了东京盟军司令部。 橡木办公室里,烟雾缭绕。 麦克阿瑟看着桌上的报告和几张从海底拍摄回来的,座舱框架的特写照片,久久不语。 照片上,那向外翻卷的金属边缘,和被硬生生崩断的铆钉孔,像一张张无声嘲笑的嘴。 斯特拉特迈耶站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 他脸上的兴奋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困惑与恐惧的凝重。 “斯特拉特迈耶。”麦克阿瑟终于开口了。 “在,将军。” “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上帝吗?” 斯特拉特迈耶愣住了,他不知道将军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 他犹豫了一下,回答:“我相信,将军。” “那好。”麦克阿瑟将烟斗重重地在烟灰缸里磕了磕:“现在,我们的敌人里,也出了一个‘上帝’。一个能从二百米深的海底,赤手空拳撕开飞机,然后游泳离开的‘上帝’。” 他的语气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严肃。 “将军,这会不会是……苏维埃人的某种新型潜水逃生设备?”斯特拉特迈耶试图用科学来解释。 “什么样的逃生设备,能让人类承受住二十几个标准大气压的压力?”麦克阿瑟反问:“而且,为什么苏维埃人有这种技术,他们自己的飞行员不用,却给了一个龙国人?” 斯特拉特迈耶哑口无言。 “几年前,他像个幽灵,在东京搅局。现在,他又像个幽灵,在高丽半岛的天空出没。” 麦克阿瑟重新点燃烟斗,深深地吸了一口:“我们一直以为,我们的对手是那些刚刚学会飞行的龙国菜鸟,是他们背后的苏维埃顾问。我们错了。” 他走到地图前,目光不再局限于那条小小的“米格走廊”,而是扫过了整个亚洲大陆。 “我们的对手,自始至终,都只有他一个人。” “许峰。” 麦克阿瑟念出这个名字,仿佛这个名字本身就带着某种沉重的魔力。 “他不是在打一场空战,他是在用一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方式,唤醒一条沉睡的龙。云山空战的胜利,让那条龙睁开了眼睛。而他自己的‘牺牲’,则会化为龙的怒火和鳞甲。可以预见,接下来,志愿军空军的战斗意志,会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顶点。” 斯特拉特迈耶感到一阵寒意。将军的分析,往往精准得可怕。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将军?” “怎么办?”麦克阿瑟转过身,脸上恢复了那标志性的傲慢:“既然他是幽灵,那我们就用对付幽灵的办法。” “传我命令。” “第一,封锁所有关于‘狼穴’坠机细节的消息。对外宣传,我们取得了决定性胜利,‘狼穴’已被击毙,尸骨无存。我要削弱他的神话色彩。” “第二,将许峰列为远东战区最高级别的‘清除目标’。授权所有前线单位,在任何情况下,遭遇疑似目标时,可以不经请示,立即开火。死活不论。” “第三,”麦克阿瑟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通知CIA和我们在南韩的情报网,把所有的人手都给我撒出去。既然他是人,他就需要吃饭,需要睡觉,需要和人接触。我要找到他。就算他真的能上天入地,我也要把他从地底下给我挖出来!” 一场针对许峰个人的,从天上到地下的,立体化的猎杀行动,以一种更加隐秘和疯狂的方式,全面展开。 麦克阿瑟有一种预感,这场战争的走向,甚至未来几十年太平洋的格局,很可能就维系在这个失踪的龙国飞行员身上。 他必须死。 …… 与此同时,距离坠机海域一百多公里外,高丽半岛西海岸一处偏僻的礁石滩。 夜色如墨。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从冰冷的海水中爬了上来。 是许峰。 他浑身湿透,精疲力尽,但眼神却依旧明亮。 在独立位面里休养生息,又在海里潜行了数十公里后,他终于踏上了陆地。 他趴在冰冷的礁石上,剧烈地喘息着,贪婪地呼吸着陆地上带着咸腥味的空气。 “万用雷达”开启,五公里的范围内,一片死寂,只有一些夜行的小动物。 安全了。 他从怀里掏出防水袋里的干粮,狼吞虎咽地吃了几口,恢复了一些体力。 他站起身,望向北方。 那里,是家的方向。 有他的同志,他的战友,他的学生,还有他未曾谋面的儿子。 他又回头看了一眼南方。 那里,灯火通明,是敌人的世界。 他的“死亡”,为战友们争取到了生机,也必然会激起敌人更疯狂的报复。 他必须尽快回去,把敌人的新动向和那两艘航母的情报带回去。 从这里到鸭绿江,直线距离超过两百公里,中间要穿过整个美军的占领区。 铁路、公路,都被严密封锁,荒山野岭,也同样危机四伏。 对于任何人来说,这都是一条九死一生的路。 但许峰的嘴角,却慢慢地向上翘起。 他忽然觉得,这样也挺有意思。 当了太久的校长,每天坐在指挥部里运筹帷幄,他都快忘了,自己最开始的身份,是一个在白山黑水间,与野兽和鬼子周旋了八年的抗联老兵。 现在,他又变回了那个孤身一人的猎人。 只不过,这一次的猎场,更大,猎物,也更强。 他检查了一下腰间的手枪,拉了拉枪栓,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声响。 “游戏,才刚刚开始。” 许峰的身影,很快融入了夜色之中,像一滴水,汇入了黑暗的海洋。 一场新的战争,属于他一个人的战争,打响了。 …… 哈尔滨医院的冬天,暖气烧得总是很足。 窗外是漫天飞舞的雪花,将整个城市装点成一片素白。 窗内,病房里温暖如春。 林雪靠在床头,身上穿着一套干净的病号服,气色已经恢复了大半。 产后半个月,在医院最好的照料下,她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 她低头看着怀里那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婴孩,眼神里是化不开的温柔。 孩子睡得很沉,小嘴偶尔砸吧一下,似乎在做什么美梦。 “你看他,眉毛和眼睛,简直和许峰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伊莉莎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削着一个苹果,动作娴熟。 她穿着一身便服,少了军装的英气,多了几分居家女人的柔和。 她看着那个孩子,蓝色的眼睛里也满是喜爱。 两个女人相视一笑,气氛温馨而宁静。 这些天,她们之间形成了一种奇妙的默契。 她们都爱着同一个男人,也都知道对方的心意。 但嫉妒和尴尬,在这种新生命带来的喜悦和对远方战场的共同担忧面前,显得微不足道。 她们更像是一对特殊的战友,共同守护着这个男人最珍贵的宝藏。 伊莉莎本来已经接到了返回苏维埃的调令,但她一拖再拖,总想多留几天,多看看这个孩子,也想亲口从许峰那里,听到他平安凯旋的消息。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一名穿着中山装,神情严肃的中年干部,在护士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他胸前口袋里插着的钢笔,和一丝不苟的发型,都表明了他的身份。 “是林雪同志和伊莉莎同志吗?”干部开口,声音低沉。 林雪和伊莉莎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解。 “我是东北军区的联络员,我姓王。”王干事自我介绍后,目光落在了林雪怀里的孩子身上,眼神柔和了一瞬,但很快又恢复了凝重:“我来,是向你们通报一个情况。” 林雪的心,没来由地一紧。伊莉莎也放下了手里的水果刀,坐直了身体。 “是……前线有什么消息吗?”林雪轻声问,生怕惊醒了怀里的孩子。 王干事沉默了几秒,似乎在组织语言。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拿出一份电报,却没有递给她们。 “三天前,我志愿军空军在安东上空,与敌军爆发大规模空战。”王干事的声音,像一块冰冷的石头,一个字一个字地砸在两个女人的心上:“我军遭遇了数倍于我的敌机围攻,战况……异常惨烈。” 伊莉莎的眉头紧紧皱起:“战果如何?许峰怎么样了?” 王干事避开了她的目光,继续说:“在战斗的最后阶段,为了掩护大部分战友突围,空军航校校长,许峰同志,独自一人,引开了敌军最精锐的王牌机队……” 病房里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林雪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她只能听见自己心脏疯狂跳动的声音,咚,咚,咚,像是要从胸腔里挣脱出来。 “……最终,许峰同志驾驶的米格-15战机,燃油耗尽,坠毁于黄海海域。美军方面,已经通过广播,宣布了这一消息。”王干事艰难地说完了最后几个字。 “不可能!”伊莉莎猛地站了起来,椅子被她带得向后翻倒,发出一声刺耳的巨响。她湛蓝的眼睛里燃起一团怒火,死死地盯着王干事:“这绝对不可能!你们搞错了!是美军的假消息!宣传战!你懂吗?这是他们的阴谋!”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利,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断然。 “我训练过他!在大林格勒,在库尔斯克!德三人的王牌飞行员中队都拿他没办法!他怎么可能死在鹰酱人手里!” 怀里的许援朝被这声巨响惊醒,“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林雪却像是没有听见。 她的世界里,只剩下“坠毁于黄海海域”这几个字在反复回响。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了,什么也感觉不到。 她只是下意识地,用尽全身的力气,抱紧了怀里啼哭的儿子,仿佛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抓住的东西。 王干事看着情绪激动的伊莉莎,和面无血色的林雪,叹了口气。他从公文包里,又拿出一份文件。 “这是幸存飞行员的战斗报告,还有我方雷达站的最后信号记录。美军……确实已经出动打捞船,在坠机海域,找到了飞机的残骸。” 他的声音里,也带着一丝疲惫和沉痛:“虽然没有找到许峰同志的遗体,但是……从上百米深的海底坠落,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没有找到尸体,就不能算死亡!” 伊莉莎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绕过桌子,一把抢过了那份报告。 她飞快地扫视着,越看,手抖得越厉害。 报告里,幸存飞行员们描述了许峰如何将他们从绝境中拯救出来,如何像一个天神般,独自戏耍着二十多架敌军王牌,最后如何像一颗流星,坠入大海。 每一个字,都在证实着王干事的话。 伊莉莎的脸色,从愤怒的涨红,一点点变成了绝望的苍白。 她踉跄着后退了两步,撞在了墙上,手里的报告散落一地。 第258章 军医林雪,申请参战! 门关上了,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音。 病房里,只剩下许援朝越来越响亮的哭声,和两个女人沉重得几乎停止的呼吸。 林雪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灵魂的雕像。 她的眼泪,终于无声地滑落,一滴,一滴,砸在包裹着孩子的襁褓上,迅速晕开。 她不相信。 从哈尔滨到东京,一路刀光剑影,枪林弹雨,他都带着她闯过来了。 在东京特高课的天罗地网中,他都像一个无所不能的幽灵,从容来去。 他怎么会死?怎么会死在一群鹰酱飞行员的手里? 可是,军方的通报,幸存者的报告,美军的广播,冰冷的现实,像一座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夜,深了。 许援朝哭累了,终于沉沉睡去。 伊莉莎默默地收拾好房间,给暖水瓶灌满了热水,然后坐在了林雪的床边。 两个女人都没有开灯,窗外的雪光,映照着她们苍白的脸。 谁也没有说话,悲伤像浓雾,笼罩着整个房间。 不知过了多久,林雪终于动了。她轻轻地将孩子放在身边的婴儿床里,掖好被角。 然后,她转过头,看向伊莉莎。 “伊莉莎。”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平静。 “嗯。” “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伊莉莎看着她,没有作声。 “帮我,照顾援朝。”林雪一字一句地说:“带他去苏维埃,或者……任何一个安全的地方。让他平平安安地长大。” 伊莉莎的心猛地一颤,她从林雪那平静得可怕的眼神里,读出了一丝决绝。 “那你呢?你要做什么?” 林雪的目光,望向窗外那片被夜色笼罩的北方天空,那里,是高丽战场的方向。 “他们说,没有找到他的尸体。”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要去找他。” “如果你找不到呢?”伊莉莎追问。 林雪沉默了片刻,缓缓地转回头,看着伊莉莎,她的嘴角,竟然牵起了一抹极淡的,却无比凄美的笑容。 “如果找不到,那我就留在那里,为他报仇。” “我是军人,是医生,也是一名光荣的谠员。”她抚摸着自己胸口的位置,那里仿佛还留着入谠宣誓时的温度:“我的国家正在遭受侵略,我的丈夫为国捐躯,我没有理由,躲在后方。” 伊莉莎看着她,看着这个外表柔弱,骨子里却无比坚韧的东方女人,一时间,竟说不出任何劝阻的话来。 她在这双眼睛里,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火焰。那是为理想而燃烧的,不惜牺牲一切的火焰。 她也看到了许峰的影子,那种面对绝境时,依旧平静,依旧执着的影子。 她知道,她劝不了。 就像当初,没有人能劝住她,为了许峰,对抗整个关东军司令部一样。 “好。”伊莉莎终于开口,只说了一个字。 但这个字,重如千钧。她站起身,走到婴儿床边,怜爱地看着那个熟睡的婴儿。 “我会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伊莉莎轻声说:“我会告诉他,他的父亲是一个全世界最伟大的英雄,他的母亲,也是。” 林雪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这一次,她没有压抑,任由泪水肆意流淌。 这是诀别。 与自己的孩子,与过去那个为人妻,为人母的自己,做最后的诀别。 从今以后,她只是一个战士。 一个名叫林雪的,龙国的战士。 …… 第二天清晨,哈尔滨火车站。 站台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积雪,空气冷冽,吸进肺里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 呜咽的北风卷着零星的雪花,敲打在即将远行的列车车窗上。 伊莉莎穿着厚厚的苏军呢绒大衣,怀里紧紧抱着一个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婴儿。 许援朝似乎感觉到了离别的气氛,没有哭闹,只是睁着一双酷似许峰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冰冷而陌生的世界。 林雪站在她的面前,身上穿着一件单薄的解放军军服,外面只披了一件外套。 她的头发已经剪短,齐耳的短发让她看起来干练而决绝。 她没有看孩子,只是看着伊莉莎。 “把他……带去莫斯科吧。”林雪的声音在寒风中有些发飘。 “我会的。”伊莉莎点了点头,将怀里的孩子又裹紧了一些:“我会请最好的老师教他,让他学习中文,学习俄语,学习一切他父亲希望他学会的东西。” “谢谢你,伊莉莎。” “我们之间,不用说这个。”伊莉莎看着林雪消瘦的脸庞,和那双布满血丝却亮得惊人的眼睛,伸出另一只手,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林雪的手,冰冷得像一块铁。 “答应我,一定要活着回来。”伊莉莎的眼眶有些发红:“孩子不能没有父亲,再没有母亲。” 林雪没有回答,只是反手用力地握了握她,然后毅然松开。 她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孩子,像是要把他的模样刻进灵魂深处,然后猛地转过身。 “保重。” 她没有再回头,挺直的背影,决绝地消失在站台涌动的人潮之中。 汽笛长鸣,列车缓缓开动。 伊莉莎抱着孩子,站在车窗边,看着那个熟悉的城市在视野里慢慢远去,泪水终于模糊了双眼。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守护这个孩子,等待她们共同的男人归来,或者,为他复仇,成了她们两个女人,在不同战场上的,同一个使命。 …… 东北军区司令部,参谋长办公室。 刘司令正对着一幅巨大的东北亚军事地图,眉头紧锁。 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堆满了烟头。 安东空战的详细战报,他已经看了不下十遍。 一百多架米格,对阵七百多架各式敌机。 一场实力悬殊到令人绝望的战斗。 六十多架飞机成功突围,十余架被击落,三十多名飞行员牺牲或失踪。 而这一切,都是许峰用他自己的“牺牲”,换来的。 这个结果,说是惨胜都有些勉强。 志愿军空军的脊梁骨,差点被这一战彻底打断。 飞行员的士气,跌落到了冰点。 更让他揪心的是,许峰的失踪。这个从解放战争时期就屡创奇迹的将才,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空军灵魂。 他的“死”,对整个军区,乃至对北京的最高首长们,都是一个沉重无比的打击。 “报告!”一名警卫员在门口喊道。 “进来。”刘司令头也没回。 “参谋长,哈尔滨医院的林雪同志求见。” “林雪?”刘司令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许峰的爱人。 他立刻转过身,掐灭了手里的烟。 “快请她进来。” 他心里涌起一阵愧疚和不安。 他刚刚签署了关于许峰同志的牺牲认定和追授特级战斗英雄的初步文件,正愁该如何面对他的家人。 没想到,她自己找上门来了。 很快,穿着一身整洁军装的林雪走了进来。 刘司令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愣住了。 眼前的女人,和他印象中那个温婉的医生形象判若两人。 她剪了短发,面容清瘦,脸色因为缺少休息而显得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像淬了火的钢,冷静而锐利。 她的身上,看不到一丝一毫失去亲人的柔弱和崩溃,只有一种军人特有的,挺拔和坚毅。 “林雪同志,你……请坐。”刘司令指了指旁边的椅子,亲自给她倒了一杯热水:“你的身体还好吗?孩子怎么样?” “谢谢参谋长关心,我很好,孩子也很好。”林雪没有坐下,而是立正站好,对着刘司令,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参谋长,我今天来,是向您提出申请的。” 刘司令看着她这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心里大概猜到了几分,但还是问:“什么申请?” “我,志愿军第九兵团野战医院外科主治医生,党员林雪,正式申请,调往高丽前线,分配至安东浪头机场野战医疗队。” 林雪的声音不大,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掷地有声。 刘司令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胡闹!”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语气严厉了起来:“林雪同志!我知道你很难过,但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你刚刚生完孩子,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而且,你还是许峰同志的……家属。你的责任,是把英雄的后代抚养成人,不是去前线冲锋陷阵!” 他的态度很坚决,甚至带着一丝不为人察的愠怒。 把一个新晋母亲,一个英雄的“遗孀”,送到世界上最危险的地方去? 这要是传出去,他刘司令成什么人了?全军指战员会怎么看? “参谋长,我不是在意气用事。”林雪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她迎着刘司令严厉的目光,不卑不亢。 “第一,我的身体已经恢复。作为一名医生,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状况。哈尔滨医院的康复证明,我可以随时提交。” “第二,我的专业是战地外科,尤其擅长处理枪炮伤和烧伤。据我所知,安东空战后,飞行员伤亡惨重,前线医疗力量极度紧缺。把我这样一个经验丰富的外科医生放在后方,本身就是对医疗资源的浪费。” “第三,”林雪顿了顿,声音变得低沉了一些:“我的儿子,许援朝,我已经托付给了最可靠的同志。她会带他去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我现在,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刘司令听着她一条条冷静清晰的陈述,心里的震惊无以复加。 这不是一个被悲痛冲昏头脑的女人,这是一个思路缜密,目标明确的战士。 他沉默了,走到窗边,点上了一根烟,猛吸了一口。 “林雪同志,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前线的残酷,远超你的想象。那里不是后方医院,随时可能遭到轰炸,缺医少药是常态,你……” “参谋长。”林雪打断了他:“您忘了,我叫小林雪子的时候,经历过什么吗?” 刘司令的身体一僵。 “我从那支部队的追杀下活了下来,我跟着许峰,在东京最森严的监控下,扳倒了石井四郎。我见过的血,想杀我的人,可能不比一些上过战场的新兵少。” 林雪平静地陈述着事实:“我的剑道,是六段。我的枪法,是许峰亲手教的。我不是一朵需要被保护在温室里的花。” 办公室里陷入了长久的寂静,只有刘司令粗重的呼吸声。 他转过身,死死地盯着林雪,仿佛要从她的眼睛里,看出哪怕一丝的动摇。 但是他失败了。那双眼睛里,只有一片沉静的,深不见底的海。 林雪迎着他的目光,终于说出了自己最核心的理由。 “参谋长,您比我更清楚,安东机场现在最缺的是什么。” “不是飞机,不是备件,那些东西,国家和苏维埃正在想办法。他们最缺的,是士气,是魂。” “许峰就是他们的魂。现在,魂没了,人心就散了。” “我去了,就不一样了。”林雪的声音,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我不需要做什么,甚至不需要说话。我只要穿着这身军装,站在手术台前,出现在他们面前。那些活下来的飞行员,那些把许峰当成神一样崇拜的年轻人,他们看到我,会怎么想?” “他们会想,校长的妻子,孩子的母亲,都没有倒下,还和他们并肩站在一起。他们会想,许峰的精神,没有随着他的飞机一同坠落,而是化作了更强大的力量,在守护着他们。” “我的存在,本身就是一面旗帜。一面能让志愿军空军重新凝聚起来的,不会倒下的旗帜。” “这,就是我的价值。一个远比在后方当一个副院长,更能为这场战争胜利做出贡献的价值。” “哐当”一声,刘司令手中的搪瓷茶杯,掉在了地上,摔得变了形。 他呆呆地看着林雪,嘴唇翕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被彻底震撼了。 他一直以为,许峰那样的妖孽,已经是举世无双。 没想到,他的妻子,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竟然也拥有如此深邃的战略眼光和如此强大的内心。 她不是要去殉情,她不是要去报仇。 她是要用自己最柔弱的肩膀,去扛起一支部队倒下的军魂! 刘司令的眼眶,猛地红了。他想起了许峰,想起了那些牺牲的飞行员,想起了地图上那片浸透了鲜血的“米格走廊”。 第259章 许峰不在,林雪就是安东的魂 吉普车在颠簸中驶向安东,车轮碾过冻得结实的泥土路,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林雪坐在副驾驶座上,身上那件崭新的军大衣也挡不住从车窗缝隙里钻进来的寒风。 越靠近鸭绿江,战争的气息就越浓。 不再是后方城市井然有序的景象,取而代之的是道路上络绎不绝的军车、拉着物资的马队,以及穿着厚厚棉衣、沉默前行的步兵队伍。 天空是铅灰色的,偶尔能看到几架米格-15呼啸而过,但它们飞得很高,行色匆匆,像是在躲避着什么看不见的危险。 安东火车站,已经成了一片废墟。 巨大的弹坑遍布站台,扭曲的铁轨像怪物的肋骨一样指向天空。 候车室的屋顶被整个掀掉,只剩下几根熏黑的承重柱孤零零地立着。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硝烟、尘土和某种东西烧焦后的混合气味,刺鼻难闻。 “林队长,当心脚下。”来接她的,是浪头机场后勤处的一名干事,姓李,三十出头,一脸的疲惫。 他指着一个刚被填平不久的弹坑:“昨天晚上刚炸的,鹰酱的B-26,跟苍蝇一样,天一黑就来。” 林雪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眼前这片疮痍。 这里距离她哈尔滨的医院,不过几百公里,却像是两个世界。 一个在温暖中孕育新生,一个在炮火下挣扎求存。 浪头机场的野战医疗队,与其说是个医院,不如说是一个临时搭建的大帐篷群。 几个最大的帐篷作为手术室和重症病房,周围散落着十几个小帐篷,住满了轻伤员。 伤员们或躺或坐,许多人身上缠着带血的绷带,空气中飘荡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 林雪刚一跳下车,就看到几个护士和卫生员,正手忙脚乱地从一辆卡车上往下抬伤员。 “慢点!慢点!他的腿断了!”一个年轻的护士尖叫着,声音里带着哭腔。 卡车上拉下来的,是刚从前线铁路上抢修回来的铁道兵,他们负责维护这条志愿军的生命线,也因此成了美军轰炸机最优先“照顾”的目标。 一个班的战士,回来的只有五个,还个个带伤。 原先的医疗队长,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军医,在前几天的夜间轰炸中被弹片击中,牺牲了。 现在整个医疗队群龙无首,面对突然涌入的大批伤员,已经濒临崩溃。 “都让开!”林雪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扔给李干事,大步走了过去。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镇定。混乱的场面为之一静,所有人都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剪着短发、面容清秀的女军官。 “你是?”一个满脸胡茬的医生抬头问,他的白大褂上沾满了血污。 “新任队长,林雪。”她言简意赅,目光迅速扫过几个伤员,立刻做出了判断:“这个,股动脉破裂,立刻送一号手术帐篷,准备A型血,马上手术!你,过来,按住他腹股沟的压迫点,对,就是这里,用尽全力!” 她指着一个吓傻了的卫生员,厉声命令道。 “你!你!还有你!把那个颅脑损伤的抬到二号帐篷,保持头部平稳!其他人,清创、包扎、注射破伤风!按伤情严重程度排队,红色标识的优先!” 林雪的指挥清晰、冷静、高效。 她就像一个精密的外科手术机器人,在短短几十秒内,就将一团乱麻的局面梳理得井井有条。 原本慌乱的护士和医生们,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下意识地开始执行她的命令。 那个胡茬医生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立刻投入到抢救中。 林雪亲自带人将那个股动脉破裂的伤员推进了手术帐篷。 帐篷里的条件简陋到令人发指,几盏马灯和一盏用汽车电瓶带的白炽灯就是全部的照明。 所谓的无菌环境,更是天方夜谭。 “手术刀!血管钳!纱布!” 林雪伸出手,她的动作快而稳,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切开、分离、寻找断裂的血管、吻合、缝合……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 站在她对面的胡茬医生,看得目瞪口呆。 他也是老外科了,可从未见过如此精准和快速的手法。 尤其是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下,这个女人的手,稳得就像焊在手术台上一样。 两个小时后,当林雪缝合完最后一针,走出帐篷时,外面已经安静了许多。 所有的伤员都得到了初步的处理,最危急的几个,也都被她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她走到水桶边,用冰冷的井水洗掉手上的血污,抬头时,看到不远处,站着几个穿着飞行夹克的年轻飞行员。 他们是幸存者,此刻正默默地看着她。 其中一个,正是那个代号“雏鹰”的年轻人。 他的胳膊还吊着绷带,脸色苍白。 当林雪的目光看过来时,他下意识地站直了身体,然后,笨拙地敬了一个军礼。 其余几个飞行员也跟着敬礼。 他们都知道她是谁。 校长的爱人。 在他们最绝望的时候,这个女人来了。 她没有哭,没有闹,甚至没有提一句校长的名字。 她只是用自己的手术刀,用自己的行动,告诉他们,她和他们站在一起。 那挺直的、在寒风中显得有些单薄的背影,此刻在他们眼中,却像一面旗帜。 当晚,林雪召集了机场后勤处、医疗队和地勤维修队的主要负责人开会。 会议室设在一个防空洞里,阴冷潮湿。 “今天送来的伤员,有三个因为失血过多,没救回来。不是我手术不行,是血浆不够。另外,盘尼西林和磺胺也快见底了。” 林雪开门见山,声音冷得像冰:“我想知道,我们的补给线,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后勤处的李干事愁眉苦脸地摊开一张地图:“林队长,您看。从沈阳到安东的这条铁路线,几乎每天晚上都要被炸个七八遍。我们是随炸随修,可鹰酱人的飞机太多了,他们甚至出动了B-29来炸铁路桥。我们的人,就是在抢修桥梁的时候被炸的。” 地勤队的队长,一个胳膊上缠着绷带的汉子也接话:“何止是药品!我们连飞机的零件都运不过来!高政委那架飞机,发动机都快拆烂了,就等一个涡轮叶片,等了三天了还没到!六十多架飞机,现在能起飞的,不到三十架。其他的,不是缺这个就是少那个。飞行员们天天看着自己的飞机趴窝,眼睛都红了。” 整个防空洞里,一片死寂,只有马灯的火焰在轻轻跳动。 绝望,像潮湿的苔藓,在每个人的心底蔓延。 空有飞行员,却没有能飞的飞机。 空有伤员,却没有救命的药品。 这条被卡死的补给线,就像一根绳索,正慢慢勒紧所有人的脖子。 林雪看着地图上那条被红笔标注得密密麻麻的铁路线,沉默了许久。 “铁路,不能走了。”她终于开口。 “不走铁路走哪里?”李干事苦笑,“公路目标更大,白天就是活靶子。” 林雪的手指,从铁路线移开,指向了地图上安东西侧,那片绵延起伏的绿色区域。 那是长白山的余脉,一片广袤的山区。 “走这里。” 所有人都愣住了。 “走山路?”李干事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林队长,您不是开玩笑吧?这冰天雪地的,山里连路都没有,全是原始森林,用人背马驮,能运多少东西?还不够路上消耗的!” “谁说要用人背了?”林雪抬起头,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我问你们,这一带,解放前,是干什么的?” “干什么?”众人面面相觑。 “伐木。”一个年纪较大的地勤技师忽然开口,“这片都是林区,以前小鬼子和咱们的林场都在这里伐木,冬天用那种……叫什么来着,扒犁,马拉的扒犁,从山里往外运木头。” 林雪的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没错,就是扒犁。”她拿起铅笔,在地图上画了一条歪歪扭扭的线,绕开了所有的大路和桥梁,沿着山谷和冰封的河道,一路向北延伸:“我们把物资在北边的集结点打散,化整为零。用马队,用牛车,甚至用狗拉的扒犁。白天休息,晚上赶路。每次运送的量不大,但我们组织一百支,一千支这样的队伍。鹰酱人的飞机再厉害,总不能把每一条山沟都舔一遍吧?” 防空洞里,所有人都被她这个大胆甚至有些疯狂的想法给镇住了。 用几近原始的运输方式,去对抗世界上最强大的空中封锁线? “这……”李干事还是犹豫,“这能行吗?” “当年,在白山黑水间,抗联的战士们,就是这么跟日军周旋的。” 林雪的声音平静下来,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他们的条件,比我们现在更差。他们能行,我们为什么不行?”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几个年轻的飞行员。 “你们的校长,当年就是他们中的一员。” 一句话,让整个防空洞的空气都变了。 飞行员们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校长。 这个名字,像一道电流,击中了每一个人。 他们仿佛看到,在那个更寒冷,更绝望的冬天,一个年轻的身影,也是这样,在林海雪原中,为自己的民族,踏出一条生路。 “我同意!”雏鹰第一个站了起来,大声道:“校长能做到的,我们也能!我去找政委,我们飞行员,不能飞的时候,就去当运输员!” “对!我们去!” “算我一个!” 地勤队的汉子们也站了起来,群情激奋。 李干事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着那个站在地图前,身形单薄,眼神却无比坚定的女人,他忽然觉得,这个看似不可能的计划,或许,真的能成。 因为,她把机场里最宝贵的东西,重新找了回来。 那东西,叫“魂”。 第260章 远东88旅的超级士兵,回来了! 高丽,平安南道,价川市以南的山区。 许峰趴在一处山脊的雪窝里,用一块缴获来的美军帆布盖在身上,与周围的雪地几乎融为一体。 他已经在这里潜伏了五个小时,身体的温度几乎和身下的冰雪一样。 独立位面里的黑土地上,种下的小麦已经冒出了绿油油的嫩芽,溪水潺潺,温暖如春。 但许峰不敢在里面待太久。 每一次进出,都是对精神力的巨大消耗,而且,他需要适应外界的严寒,保持身体的战斗本能。 他像一头耐心的孤狼,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万用雷达”的意念地图上,三个红点正沿着山下的小路,缓缓向他这个方向移动。 从移动速度和间隔来看,是一支美军的巡逻小队。 自从三天前,他炸掉了价川附近的一个小型弹药库后,美军就像被捅了马蜂窝一样,派出了大量的搜索部队,在附近的山区进行拉网式排查。 许峰知道,他被困住了。 他现在的位置,在三八线以北,但仍在美军的实际控制区内。 往北是志愿军的主力防线,但中间隔着清川江和数道美军的封锁线。 往南,则是更广阔的敌占区。 他就像一颗被丢进棋盘里的钉子,周围全是敌人的棋子。 三个红点越来越近了。 许峰从帆布下,缓缓抽出一把M3冲锋枪,这是他前天晚上从一个美军哨兵那里“借”来的。 枪声太大,他没打算用。 他真正的武器,是腰间那把锋利的军刀,和一块用毛巾包裹着的石头。 红点进入了五十米范围。 许峰能听到他们踩在雪地上“沙沙”的脚步声,甚至能听到他们压低了声音的交谈。 “嘿,约翰,你说我们到底在找什么?一个鬼吗?” “闭嘴,比利。中尉说了,谁能找到那个炸了我们仓库的黄皮猴子,就能得到一个星期的假期,回釜山快活。” “得了吧,我们连他长什么样都不知道。说不定他早就跑到北边去了。” 许峰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 他就像一个高明的猎手,不仅要杀死猎物,还要从猎物身上,获取自己需要的信息。 第一个美军士兵走过了他潜伏点下方的拐角。 第二个也过去了。 就在第三个士兵即将通过时,许峰动了。 他像一片雪花,无声无息地从雪窝里滑了下来,几乎没有带起任何风声。 在他落地的瞬间,左手的石头,已经精准地砸在了第三名士兵的后脑上。 “唔!” 那士兵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前面的两个士兵听到了异响,立刻警惕地回过头。 “怎么了,麦克……”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他的视野里,一道黑影从他同伴倒下的地方电射而出,快得像一道幻觉。 他只觉得脖子一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撞倒在地,紧接着,一只手死死地捂住了他的嘴。 剩下的那个叫约翰的士兵,魂都快吓飞了。 他下意识地举起手里的M1加兰德步枪,却发现自己根本找不到目标。 那个黑影,在撞倒他同伴后,一个翻滚,就消失在了路边的灌木丛里。 “出来!你这个懦夫!出来!”约翰端着枪,背靠着一棵松树,惊恐地四处张望。 山林里,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过树梢的“呜呜”声。 但约翰能感觉到,有一双眼睛,正在黑暗中,冷冷地盯着他。 那种感觉,就像被一条毒蛇盯上的青蛙,让他浑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他不敢动,甚至不敢大声呼吸。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突然,他右后方传来一声轻微的树枝断裂声。 “在那!” 约翰想也不想,猛地转身,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扣动了扳机。 “砰!砰!砰!” 枪声在寂静的山谷里,显得格外响亮,惊起了一片宿鸟。 然而,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几根被子弹打断的树枝。 “该死!”约翰咒骂一声,他知道自己上当了。 他急忙想转回身,但已经晚了。 一只铁钳般的手,从他背后伸出,捂住了他的嘴,同时,冰冷的刀刃,抵在了他的喉咙上。 “别动,也别叫,不然你的脑袋会和你的身体分家。”一个冷静到没有丝毫感情的英语,在他耳边响起。 约翰的身体瞬间僵硬了。 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传来的,那股混杂着雪水和泥土的冰冷气息,还有那股让他窒息的杀气。 许峰将约翰拖进树林深处,一脚踢在他的膝盖窝,让他跪倒在地。 “我问,你答。”许峰的声音很低:“清川江上的主要桥梁,现在由哪个部队驻守?兵力多少?火力配置怎么样?” 约翰咬着牙,不说话。 许峰也不废话,他捡起约翰掉在地上的步枪,熟练地拉开枪栓,退出一颗子弹,然后将滚烫的弹壳,直接按在了约翰的手背上。 “啊!”约翰发出一声压抑的惨叫,疼得浑身发抖。 “我有很多种方法让你开口,相信我,你不会想全部体验一遍的。”许峰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讨论天气。 约翰看着眼前这个浑身笼罩在阴影里的男人,他的脸隐藏在黑暗中,只能看到一双像狼一样,在夜色里闪着寒光的眼睛。 恐惧,彻底击垮了他的意志。 “是……是骑兵第一师的部队……一个加强连……有……有四联装高射机枪……”约翰结结巴巴地,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半小时后,许峰的身影,再次融入了山林。 原地,只剩下三具被拖到隐蔽处的尸体,和一片被踩踏得凌乱的雪地。 许峰一边在林中快速穿行,一边消化着刚才得到的情报。 清川江防线,比他想象的要严密得多。 骑兵第一师是美军的王牌,他们的防区,想要悄无声息地穿过去,几乎不可能。 硬闯,是死路一条。 看来,只能换个思路了。 许峰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一张同样缴获来的军用地图。 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清川江,而是转向了南方。 价川、顺川、肃川……一直到平壤。 这些城市,都是美军在后方的重要补给和指挥节点。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他脑中慢慢成型。 既然北上的路被堵死了,那我为什么一定要北上? 麦克阿瑟不是以为我死了吗?哈里斯不是觉得他赢了吗? 那我就在你们的肚子里,好好闹上一场。 让你们知道,幽灵,是杀不死的。 …… 两天后,顺川。 这里是美军一个重要的后勤中转站,大量的物资从釜山港运到这里,再分发给北线的各个部队。 火车站附近,更是修建了数个巨大的仓库。 夜里十一点,美军仓库区的负责人,米勒少校正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享受着一杯加了威士忌的热咖啡。 最近几天,他过得很舒心。 那个在价川山区里捣乱的“幽灵”,似乎已经销声匿迹了。 搜索部队一无所获,所有人都觉得,那个家伙可能已经在严寒中冻死,或者早就逃走了。 “该死的游击队。”米勒呷了一口咖啡,舒服地靠在椅子上。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撞开,一个卫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少校!不好了!三号仓库!三号仓库着火了!” “什么?”米勒手里的咖啡杯“当啷”一声掉在地上,他猛地站了起来。 三号仓库,里面存放的,是刚刚运到的一批冬季军服和药品! 他冲出办公室,看到西边的天空,已经被映成了一片诡异的红色。 巨大的火光冲天而起,伴随着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和远处传来的惊呼声。 “快!快救火!”米勒咆哮着,跳上了一辆吉普车,朝着火场冲去。 整个营地都乱成了一锅粥。 消防车刺耳的警笛声,士兵们的叫喊声,混杂在一起。 然而,就在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被三号仓库的大火吸引时,没有人注意到,一个黑色的身影,已经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另一个仓库——五号仓库。 这里存放的,是军用罐头和压缩饼干。 许峰撬开一箱牛肉罐头,拧开盖子,闻了闻。 “嗯,味道还行。”他自言自语道,然后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油纸包。 纸包里,是几十只他从独立位面里抓来的,生命力极其旺盛的“小可爱”——蟑螂。 这些小东西,在独立位面温暖湿润的环境里,繁殖得飞快,个个膘肥体壮,精神抖擞。 许峰将这些“小可爱”倒进罐头箱里,又打开了几十箱罐头,如法炮制。 然后,他将这些开过盖的罐头,重新胡乱塞回箱子里,再将箱子码放整齐。 做完这一切,他又溜进了旁边的面粉仓库,将另一包“礼物”——几十只同样活力四射的老鼠,放了进去。 他拍了拍手,看着自己的杰作,满意地点了点头。 爆炸和纵火,动静太大,容易暴露。 这种釜底抽薪的办法,才是上上之策。 等这些美军士兵吃到加了“特殊蛋白质”的牛肉罐头,或者发现他们的面粉袋里全是老鼠屎和鼠尿的时候,那种表情,一定很精彩。 他甚至还很“贴心”地在一个打开的罐头盒边上,用英文刻下了一行小字: “Enjoy your meal, from the Ghost.(享受你的大餐,来自幽灵。)” 做完这一切,许峰像一个真正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夜色中。 他不知道,他的这个恶作剧,在未来几天,给美军后勤系统带来了怎样一场史诗级的灾难和恐慌。 而他,已经背上了足够他吃一个星期的牛肉罐头,朝着下一个目标——肃川的美军野战机场,进发了。 他要送给那些不可一世的飞行员们,一份更大的“惊喜”。 第261章 敌后的幽灵 肃川野战机场,是远东空军第五航空队最重要的前线基地之一。 夜幕下,一排排崭新的F-86“佩刀”战斗机,在探照灯的光柱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它们是天空的王者,是志愿军空军头顶挥之不去的噩梦。 机场塔台的指挥室里,飞行联队长詹金斯上校正和几名王牌飞行员,围着沙盘复盘白天的战斗。 “那个‘幽灵’已经销声匿迹一个多星期了,司令部那边都说他肯定冻死在了山里。” 一个名叫“响尾蛇”的王牌飞行员撇了撇嘴:“我看麦克阿瑟将军就是小题大做,不过是一个运气好的龙国人。” “不要掉以轻心。”詹金斯上校敲了敲桌子,他的眼皮一直在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情报显示,价川和顺川的后勤仓库最近都出了些‘小问题’。我不相信这是巧合。” “能有什么问题?无非就是游击队搞点小破坏。”“响尾蛇”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他们还能摸到我们机场不成?这里的守卫,连一只兔子都溜不进来。” 他的话音刚落,机场的警报系统突然发出一阵尖锐刺耳的鸣叫! “怎么回事!”詹金斯心里一沉。 一名通讯兵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脸色煞白:“报告上校!跑道……跑道出事了!” 詹金斯和一群飞行员冲出塔台,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 机场那条引以为傲的主跑道上,凭空出现了十几个大小不一的坑洞! 这些坑洞分布得极其刁钻,不深,但足以让任何试图起降的飞机机毁人亡。 它们就像一块完美的蛋糕上,被恶狠狠地挖掉了几勺,丑陋而致命。 “上帝啊!这是怎么发生的?是炮击吗?” “没有听到任何炮声!雷达也没有任何反应!” “检查所有飞机!快!”詹金斯咆哮道。 地勤人员乱哄哄地冲向停机坪,手忙脚乱地检查那些宝贝“佩刀”。 几分钟后,一个机械师发出了见鬼一般的尖叫。 人们围了过去,只见一架“佩刀”的起落架轮胎,不知何时被扎破了,整个机身向一侧倾斜。 而在它的主起落架液压杆上,有一块硬币大小的区域,金属被烧蚀出了一个深坑,边缘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融化状。 “是……是铝热剂!”一个懂行的机械师声音发颤:“有人用铝热剂烧穿了我们的起落架!这东西燃烧起来几乎没有声音!” 紧接着,更多的坏消息传来。 “报告!七号机起落架被破坏!” “报告!十二号机液压系统漏油,接口被烧毁!” “报告!十五号机……” 短短十分钟,停机坪上超过三分之一的“佩登”战斗机,都发现了类似的问题。 破坏手法极其隐蔽,却招招致命。 要么是起落架,要么是液压管线,全都是飞机起降时最关键的部位。 更让所有人脊背发凉的是,在一个被烧毁的起落架旁边,有人用粉笔画了一个小小的,歪歪扭扭的幽灵图案,旁边还写着一行字:“Guess who''s back? (猜猜谁回来了?)” 詹金斯上校看着那行嚣张的字,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难道是那个人?一直没有找到的那个他们以为葬身大海的人? 他是怎么进来的? 又是怎么在数百名卫兵的眼皮子底下,完成这一切,然后悄然离开的? 整个肃川机场,陷入了一片死寂。恐慌,像无形的病毒,在每个美军士兵的心中蔓延。 他们面对的,似乎不是一个人类,而是一个真正的,来去无踪的幽灵。 而始作俑者许峰,此刻早已在几十公里外的一处山坳里,悠闲地烤着一只野兔。 铝热剂是他用缴获的信号棒里的铝粉和铁锈临时调配的,效果拔群。 至于跑道上的坑,则是用几枚手雷,埋在土里,用长长的引信串联起来,算好时间差引爆的。 动静不大,效果斐然。 他咬了一口香喷喷的兔腿,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地图。 这是他从顺川仓库区顺手牵羊摸出来的最新版军用地图。 他的目光,落在了地图上的一个地名上。 三所里。 根据他脑海中另一个时空的记忆,这里,即将成为一场惨烈血战的中心。 志愿军三十八军一一三师,将在这里,用血肉之躯,死死堵住美军南撤的生命线。 “时间,应该差不多了。”许峰喃喃自语。 他不能再像个独行侠一样小打小闹了。 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要想给敌人真正的痛击,必须回到组织里去,回到真正的战场上去。 肃川距离三所里,直线距离不过七十公里。 他必须尽快赶过去,找到那支正在进行史诗级穿插的英雄部队。 一场新的追逐,即将开始。 只不过这一次,他不再是漫无目的的猎手,而是一个归心似箭的战士。 …… 安东,浪头机场。 林雪提出的“雪原狼”运输计划,在最初的震惊过后,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执行了下去。 刘司令亲自拍板,从后方紧急调拨了五百匹骡马,上千辆在东北农村随处可见的“马架子”、“狗爬犁”,连带着经验丰富的车夫和猎户,一同被组织了起来。 一支堪称“原始”的运输队,在短短几天内就初具规模。 然而,计划的执行,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阻力。 防空洞改造的临时仓库里,林雪看着眼前这个叼着烟袋锅,满脸褶子,浑身散发着一股陈年烟草味的老头,眉头微皱。 “林队长,不是我老王头不配合。”老头是后勤处的老库管,叫王顺,从红军时期就干后勤,一双眼睛毒得很,什么东西经他手,差一钱他都能掂出来。 “你这个法子,听着是好。可这冰天雪地的,走山路,一匹马能驮多少东西?半路再冻死几匹,摔坏几车,送到地方还剩几个子儿?这不叫运输,这叫糟蹋东西!” 他身后,几个老后勤兵也都点头附和。 他们习惯了铁路和公路的大规模运输,对这种“蚂蚁搬家”的办法,充满了不信任。 “王科长,”林雪没有动气,她知道跟这些老资格讲大道理没用,必须拿出真东西:“我听说,您是走过长征的?” 王顺愣了一下,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随即又黯淡下去:“好汉不提当年勇。” “当年过草地,没吃的,你们吃皮带,吃草根。没路,你们用脚板子趟出一条路。”林雪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那时候的条件,比现在如何?” 王顺沉默了,烟袋锅在桌上磕了磕,没有说话。 “现在,我们的飞行员,因为缺少零件,只能眼睁睁看着飞机趴窝。我们的伤员,因为没有药品,只能在病床上等死。” 林雪的目光扫过众人:“他们就在鸭绿江对面,等着我们送救命的东西过去。我们现在有马,有车,有粮食,比起当年,不知好了多少倍。怎么,反而连这点路都不敢走了?” “这不是敢不敢走的问题!”王顺有些急了,把烟袋锅往桌上一拍:“这是划不划算的问题!效率太低!” “效率?”林雪忽然笑了。 她走到墙边的黑板前,拿起粉笔,飞快地写画起来。 “一列军列,可以运载五百吨物资。但只要一座桥被炸,整列火车就得停摆三天。一辆卡车,能运五吨,但公路上一个弹坑,就能让它堵半天。” “我们一支马队,一次只能运半吨。但是,我们有一千支这样的马队。”林雪在黑板上画下密密麻麻的小箭头,它们像溪流一样,绕过所有已知的封锁点,汇入安东。 “鹰酱的飞机,可以炸掉一座桥,可以炸毁一段铁路。但他们能找到我们每一支在林海雪原里穿行的马队吗?他们能把每一条山沟都犁一遍吗?” “王科长,您是老后勤,您算算这笔账。他们炸我们一列火车的成本,和我们损失一支马队的成本,哪个更高?他们的飞行员出动一次的消耗,和我们一个车夫加上几匹牲口的消耗,哪个更大?” “我们不是在跟他们比谁运得快,我们是在跟他们比消耗,比命!” 林雪放下粉笔,转过身,整个仓库里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被她这番话镇住了。他们从未从这个角度想过问题。 这不是运输,这是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 用最原始的办法,去消耗敌人最先进的战争机器。 王顺呆呆地看着黑板上那幅“万流归海”的草图,叼在嘴里的烟袋锅,不知何时已经掉在了地上。 他想起了当年在东北的深山老林里,跟小鬼子周旋的日子。 那时候,他们就是这样,化整为零,像狼群一样,在敌人无法触及的地方,悄悄地生存,悄悄地壮大。 他抬起头,看向眼前这个身形单薄的女娃。 她的眼睛里,有一种他非常熟悉的东西。 那是当年,杨靖宇将军,赵尚志司令,还有那个叫许峰的小子眼里,都有的东西。 一种认准了,就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狠劲。 “……他娘的。”王顺忽然一拍大腿,捡起地上的烟袋锅,吐了口唾沫星子:“干了!” 他红着眼睛,对身后的兵喊道:“都愣着干什么?把仓库里最好的豆饼,最好的黑盐,都给老子装上车!牲口要是路上倒了,我拿你们是问!” “还有,把那几箱藏起来的‘闷倒驴’也给老子搬出来!给车夫们一人带一壶!妈的,天寒地冻的,没这个暖身子,谁顶得住!” 仓库里,瞬间焕发了生机。 就在这时,一名通讯员兴冲冲地跑了进来:“林队长!王科长!大捷报!大捷报啊!” “嚷嚷什么?”王顺瞪了他一眼。 “肃川!肃川机场!被咱们的人给端了!”通讯员激动得满脸通红:“听说,鹰酱三分之一的‘佩刀’都趴窝了,跑道也被炸成了筛子!未来一个星期,他们都别想从那儿起飞一架飞机!” “什么?!”王顺和所有人都惊呆了。 “谁干的?哪个部队这么厉害?” “不知道!”通讯员摇着头,一脸的神秘和崇拜:“美军的广播里都炸锅了,说是一个‘幽灵’干的!还在现场留了字!” 林雪站在原地,心脏猛地一跳。 幽灵…… 她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掌心。 一股巨大的暖流,瞬间涌遍了全身。 是他!一定是他! 除了他,还能有谁? 他没死! 他一定没死! 他不仅没有死,他还在用他自己的方式,继续战斗。 她抬起头,望向窗外那片铅灰色的天空,嘴角,终于牵起了一抹极淡,却发自内心的笑容。 许峰,你这个混蛋,我就知道。 王顺看着林雪的表情,愣了一下,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嘿嘿一笑。 “林队长,你放心。”他拍着胸脯,声音洪亮:“这条补给线,我老王头就算把这条命搭进去,也给你保得妥妥当当!咱们男人在前面冲锋,女人……不,咱们的同志在后方,也不能拖后腿!” “咱们这就叫,夫妻同心,其利断金!” 林雪的脸,难得地红了一下。 整个仓库里,爆发出了一阵善意的哄笑。之前那股压抑和绝望的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和这句玩笑话,冲得烟消云散。 所有人的眼睛里,都重新燃起了光。 第262章 找到队伍了 肃川机场的“幽灵事件”,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整个联合国军指挥体系内炸开了锅。 麦克阿瑟在东京的办公室里,摔碎了他最心爱的一只玉米芯烟斗。 他对着电话那头的李奇微,发出了雷霆般的咆哮。 “废物!一群废物!一个师的兵力,外加CIA的特工,在价川山区搜了半个多月,连根毛都没找到!现在他跑到你们的眼皮子底下,把肃川机场变成了垃圾场!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李奇微在电话那头,也是一肚子的火。他立刻下达了最严厉的命令,以肃川为中心,向北至清川江,向南至平壤,拉开了一张前所未有的天罗地网。 公路被彻底封锁,每一个村庄都被反复清剿,甚至连天上的侦察机,都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在低空盘旋,不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目标。 他们相信,那个“幽灵”一定还在这个包围圈里。这一次,他们要让他插翅难飞。 许峰感受到了这种压力。 他躲在一个废弃的矿洞里,洞口被他用枯枝和积雪伪装得天衣无缝。 在他的“万用雷达”意念地图上,五公里范围内,红点密密麻麻,像一群被惊扰的蚂蚁。 天空中,代表侦察机的红点,正以固定的航线,一遍又一遍地扫过他头顶的山林。 他已经被困在这里两天了。 带来的牛肉罐头已经吃完,只能靠喝雪水和嚼几口冻得像石头的干粮充饥。 独立位面虽然温暖,但他不敢长时间进入。 精神力的消耗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必须保持对外界环境的高度警觉。 他靠在冰冷的岩壁上,闭着眼睛,脑子里飞速运转。 包围圈在不断缩小,硬闯等于自杀。 他必须找到一个缺口,一个敌人意想不到的突破口。 他的意念,集中在雷达地图上。 他像一个棋手,观察着棋盘上每一颗棋子的动向。他发现了一个规律。 美军的搜索虽然严密,但他们的主力,都集中在公路、铁路和村庄周围。 对于那些地形复杂、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他们更多的是依靠空中侦察。 而空中侦察,在夜间,尤其是在植被茂密的河谷地带,效果会大打折扣。 地图上,一条蜿蜒的河流,从他藏身的山脉中穿过,一路向北,最终汇入清川江。 这条河叫大宁江。 冬季,江面早已冰封。 一个计划,在他心中成型。 当天晚上,月黑风高。 许峰像一头狸猫,悄无声息地滑下山坡,来到了大宁江的江边。 冰面在夜色中泛着青白色的光,像一条通往未知的道路。 他没有直接走上冰面,那太容易留下脚印。 他沿着河岸的峭壁,手脚并用,在那些被冰雪覆盖的岩石和树根间攀爬跳跃。 他的动作轻盈而敏捷,落地无声,仿佛与这片黑暗融为一体。 万用雷达全开,精神力在飞速消耗,但换来的是对周围环境的绝对掌控。 前方三百米,一队美军巡逻队正沿着河岸搜索。 他立刻停下,像一块岩石般贴在峭壁上,收敛了所有气息。 巡逻队打着手电,骂骂咧咧地从他下方走过,丝毫没有察觉到,死神就在他们头顶几米处。 等他们走远,许峰才继续前进。 就这样,他时而攀爬,时而潜行,饿了就啃一口雪,渴了就舔一下冰。 他像一个真正的幽灵,在美军自以为固若金汤的封锁线上,沿着一条他们从未想过的路线,坚定地向北挺进。 两天后的一个凌晨,当许峰终于翻过最后一座山梁时,他几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 但当他看到山下景象时,所有的疲惫,都被一股巨大的震撼和激动所取代。 山下的谷地里,一条黑色的长龙,正在蜿延前行。 那是一支军队。一支没有汽车,没有马匹,完全依靠双脚,在崎岖山路上急行军的军队。 他们穿着单薄的棉衣,背着沉重的武器和行囊,许多人脚上穿着的,甚至是单薄的胶鞋。 他们沉默着,除了沉重的喘息和脚步声,听不到任何多余的声音。 队伍行进得飞快,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推着他们前进。 这就是一一三师!那支在十四个小时内,强行军七十二点五公里,创造了世界步兵史奇迹的英雄部队! 许峰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他从怀里掏出那面被鲜血浸透的军旗,又摸了摸胸口那本用油纸包好的证件。 他知道,他回家了。 他没有贸然下去,而是在雷达的掩护下,悄悄地跟在队伍的侧翼。 他发现这支部队的警惕性极高,队伍两翼始终有尖兵在警戒。 他选择了一个机会,从山坡上慢慢走了下去,没有隐藏身形,但也没有做出任何有威胁的动作。 “站住!口令!” 两名尖兵几乎是立刻就发现了他,黑洞洞的枪口瞬间对准了他。 “同志,别误会。”许峰举起双手,声音因为长时间的缺水而有些沙哑:“我是自己人。” “自己人?哪个部队的?”一个年轻的战士警惕地打量着他。 许峰的样子很狼狈,衣服破破烂烂,脸上满是泥污和胡茬,看起来像个山里的野人。 “东北军区,空军航校,许峰。”许峰报出了自己的身份。 两名战士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空军航校?校长?跑到这深山老林里来了? “证件!” 许峰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那本证件,递了过去。 年轻的战士接过证件,借着微弱的晨光翻看着。 当他看到证件上那张一寸照片和上面的钢印时,手猛地一抖。 “你……你是许峰?那个……报纸上那个……打下冈村宁次的许峰?”战士的声音都变了调。 许峰这个名字,这张脸,在全军,尤其是东北军区的部队里,早已是传奇。 “如假包换。”许峰露出一丝微笑。 这时,一名干部模样的人快步走了过来,他显然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 “怎么回事?”他问道,是连长。 “连长,他……他说他是许峰校长!” 连长接过证件,仔细地看了看,又抬头,借着晨光,反复比对着许峰的脸。 虽然狼狈不堪,但那眉眼,那轮廓,和报纸上的一模一样。 “真的是你?许校长?”连长也激动了起来,他一把抓住许峰的手:“你不是……美军的广播不是说你已经……” “宣传战而已。”许峰言简意赅:“我跳伞了,一直在敌后活动。听说你们师要穿插到三所里,就一路找过来了。” 连长倒吸一口凉气。一个人,在敌人的心脏地带活动了半个多月,还安然无恙地找到了他们!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快!快!给许校长拿点水和干粮来!”连长对身边的战士喊道。 一个战士立刻从自己干瘪的行囊里,掏出一个冻得邦邦硬的黑面馒头,还有一个水壶,递了过来。 许峰接过来,毫不客气地就着冰冷的水,大口地啃了起来。 这是他半个多月来,吃得最香的一顿饭。 “连长,现在情况怎么样?”许峰一边吃,一边问。 “我们必须在今天下午五点前,赶到三所里,抢占有利地形,把路堵死!”连长指了指前方:“时间不多了,我们一分钟都不能耽搁。” “算我一个。”许峰把最后一口馒头咽下,把水壶递还给战士:“给我一支枪。” “这……”连长有些犹豫,许峰是高级将领,是国宝级的人物,让他上阵当一个步兵?这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他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现在,我不是什么校长,我就是一个兵。”许峰的语气不容置疑:“打仗,我比你们很多人,资格都老。” 看着许峰那不容置疑的眼神,连长咬了咬牙。 “好!警卫班!把你的枪给许校长!” 一名战士立刻将自己手中的一支三八式步枪递了过来。 许峰接过枪,熟练地拉动枪栓,检查弹仓,动作行云流水,一看就是老手。 “我不需要警卫。”许峰把枪往肩上一挎:“给我一箱子弹,再给我几颗手榴弹就行。” 他看着眼前这支疲惫但坚毅的队伍,心中涌起万丈豪情。 “走吧,同志们,我们去创造奇迹!” 连长看着许峰融入队伍的背影,恍惚间,觉得队伍的士气,似乎一下子又高涨了不少。 那个传说中的英雄,现在和他们并肩作战。 还有什么,是不可战胜的? 第263章 激战三所里 三所里,龙源里。 一一三师的战士们在预定时间抵达了阵地,所有人都累得几乎虚脱,但没有一个人停下休息。 “快!挖工事!把机枪阵地设在那边的高地上!” “石头!多找些石头垒起来!土都冻住了,挖不动!” 战士们用工兵铲,用刺刀,甚至用手,疯狂地在冻得像钢铁一样的土地上,构筑着简陋的防御工事。他们知道,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许峰没有参与指挥,他就像一个最普通的士兵,默默地帮着搬运石头,挖掘战壕。他的体力在之前的潜行中消耗巨大,但此刻,和战友们在一起,他又感觉浑身充满了力量。 他观察着周围的地形。三所里是一个狭长的隘口,公路从谷底穿过,两侧是连绵的山地。他们抢占的,正是扼守公路的几处关键高地。 “连长,把那挺机枪给我。”许峰指了指阵地中央那挺捷克式轻机枪。 “许校长,您……”连长正想说机枪手太危险,但看到许峰的眼神,又把话咽了回去。 “我当过八年抗联,玩这个,比玩筷子还熟。”许峰拍了拍那挺机枪,“把它架在那个位置,视野最好。” 他选择的,是阵地侧前方一块凸出的岩石,那里可以将整个山谷的公路尽收眼底,同时又有一个天然的射击死角,可以规避来自正面的炮火。 连长看着许峰挑选的位置,眼睛一亮。这个位置太刁钻了,简直就是为这挺机枪量身定做的。他不由得对这位传说中的英雄,更加信服了几分。 下午五点刚过,远方的地平线上,扬起了漫天烟尘。 “来了!”瞭望哨发出了声嘶力竭的呐喊。 黑压压的美军车队,一眼望不到头。坦克、装甲车、卡车,满载着士兵和物资,正沿着公路,仓皇南撤。他们是刚刚在西线战场上吃了败仗的美军第九军。 他们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一支神兵天降的龙国军队,堵住了他们的归路。 “轰!” 美军的先头坦克,发现了公路上的障碍物,毫不犹豫地开了一炮。 战斗,打响了。 “开火!” 随着连长一声令下,阵地上所有的轻重武器,同时发出了怒吼。 许峰趴在机枪后面,冰冷的枪托抵着他的肩膀,一种久违的熟悉感传遍全身。 他的万用雷达早已开启,整个战场,在他脑海中形成了一幅清晰的立体地图。 每一个敌人的位置,每一次炮口的闪光,都无所遁形。 “小心!十点钟方向,迫击炮!”他突然大吼一声。 他话音刚落,几发迫击炮弹就尖啸着飞了过来,精准地落在他刚才示警的位置附近,炸起了漫天烟尘。 旁边的几个战士被气浪掀翻在地,但因为提前卧倒,都只是受了点轻伤。 “神了!”一个战士看着许峰,满眼的不可思议。 许峰没有理会,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战场上。 他没有像其他机枪手那样,疯狂地扫射,而是冷静地进行着短促而精准的点射。 “哒哒哒!”一个三发短点射,一名正在奔跑中组织进攻的美军军官,应声倒地。 “哒哒!”一个两发短点射,一名刚刚架起机枪的美军射手,头盔被直接掀飞。 他手中的捷克式轻机枪,仿佛变成了一把可以连发的狙击步枪。 每一个点射,都必然会带走一个高价值目标。 公路上的美军乱成了一团。他们想不通,对面高地上那个机枪火力点,为什么如此精准,如此致命。 一名美军狙击手,躲在一辆被击毁的卡车后面,悄悄地架起了他的狙击步枪。他通过瞄准镜,锁定了许峰所在的那个火力点。 就在他即将扣动扳机的一瞬间。 “哒哒哒!” 一串子弹,仿佛长了眼睛一般,穿过卡车的车窗,精准地钻进了他的胸膛。 他至死都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被发现的。 许峰冷哼一声,在他的雷达地图上,那个代表狙击手的红点,无论藏得多好,都像黑夜里的萤火虫一样显眼。 “炮火延伸!左翼!注意隐蔽!”许峰再次大吼。 战士们已经对他产生了绝对的信任,闻声立刻寻找掩体。 下一秒,美军的炮火果然覆盖了左翼阵地。 许峰的存在,让整个连队的伤亡,降到了最低。 他不仅是一个恐怖的杀戮机器,更是一个能预知危险的战场预警机。 连长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他打了一辈子仗,从未见过如此打仗的。 一个人,一挺轻机枪,硬生生打出了一个重火力排的效果,还兼职了炮兵观察员和狙击手。 “换弹匣!”副射手手忙脚乱地递上一个新的弹匣。 许峰换弹匣的动作快如闪电,枪声几乎没有停顿。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看着山下那些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的美军,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 这里不是靶场,但这些侵略者,在他眼中,和靶子没什么区别。 美军的第一波冲锋,被打退了。 公路上,留下了一百多具尸体和燃烧的车辆残骸。 阵地上一片欢腾。 “许校长牛逼!” “打得好!再来一个!” 许峰却没有任何放松。他摸了摸滚烫的枪管,对旁边的连长说:“告诉大家,别高兴得太早。他们的坦克要上来了,让战士们把集束手榴弹和炸药包准备好。” 他的话音未落,远方传来了坦克发动机沉重的轰鸣声。 三辆M26潘兴坦克,呈品字形,碾过路障,一边开炮,一边朝着高地压了过来。 真正的硬仗,才刚刚开始。 许峰拉动枪栓,将一发新的子弹顶上膛。 他的目光,落在了最前方那辆坦克的观察口上。 潘兴坦克的履带碾过冻土和碎石,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那根长长的76毫米炮管,像一根指向地狱的食指,每一次转动,都让阵地上的战士们心头一紧。 跟在坦克后面的,是成群的美军步兵,他们以坦克为移动掩体,交替掩护,娴熟地向前推进。 “把炸药包递给我!”一个叫李大嘴的班长,是全连有名的爆破手。 他一把抢过两个捆在一起的集束手榴弹,又在腰间别了四五个,抄起一支冲锋枪,对身边的战友吼道:“机枪掩护我!” “大嘴!回来!”连长眼睛都红了。 李大嘴回头,露出一口大黄牙,嘿嘿一笑:“连长,俺娘说了,俺这条命,就是为了今天生的。你回头给我立个功,给俺老家寄二十斤豆子就行!” 说完,他猫着腰,像一头猎豹,顺着战壕的掩护,朝着那辆最嚣张的潘兴坦克冲了过去。 “掩护他!”连长嘶吼着。 阵地上,所有的火力瞬间都朝着坦克周围的美军步兵倾泻而去。 许峰的捷克式轻机枪再次咆哮起来。 他的射击节奏和别人完全不同,不是长长的扫射,而是一连串急促、精准,带着死亡韵律的短点射。 他的子弹,像长了眼睛的毒蜂,专门钻美军机枪手、掷弹兵和军官的脑门。 他为李大嘴清出了一条血路。 美军的火力被短暂压制,李大嘴抓住机会,猛地从一处弹坑里窜出,距离坦克只剩下不到三十米。 坦克的同轴机枪立刻发现了他,灼热的弹雨瞬间将他身边的地面打得烟尘四起。 李大嘴一个翻滚,躲到一块大石头后面,左臂上已经鲜血淋漓。 他探出头,看了一眼距离,咬了咬牙,从怀里掏出一个手榴弹,拉开弦,却没有扔出去,而是等了两秒,才猛地朝坦克侧后方扔去。 “轰!” 手榴弹在半空中爆炸,炸起一团烟雾。这是在吸引坦克的注意力。 果然,坦克的炮塔开始缓缓转向烟雾的方向。 就是现在! 李大嘴像弹簧一样从石头后面弹射出去,用尽全身力气,将那个巨大的集束手榴弹,朝着坦克的履带扔了过去。 “轰隆!” 一声巨响,坦克的左侧履带被炸得火星四溅,几节履带板应声断裂,庞大的车身猛地一歪,停在了原地。 “好样的!”阵地上一片欢呼。 但李大嘴还没来得及撤回来,坦克炮塔顶部的舱盖突然打开,一个美军车长探出半个身子,端着一挺M2重机枪,对着李大嘴的位置疯狂扫射。 “噗噗噗!” 李大嘴的身体,像被重锤击中,猛地抖动了几下,软软地倒了下去。他脸上,还带着那口大黄牙的笑容。 “大嘴!”连长和战士们目眦欲裂。 许峰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的雷达锁定了那个美军车长,扣动了扳机。 “哒哒哒!” 三发子弹,呈品字形,精准地钻进了那个车长的胸口。 那个还在咆哮的美军,身体一僵,从炮塔上栽了下来。 战斗进入了白热化。 一辆坦克被废掉,另外两辆却更加疯狂。 炮弹和机枪子弹像犁地一样,一遍遍地翻滚着阵地的泥土。 不断有战士倒下,又不断有战士从后面补充上来。 这里成了一个血肉磨盘,疯狂地吞噬着双方士兵的生命。 许峰换上了第五个弹匣,枪管已经烫得可以煎鸡蛋。 他身边的副射手,一个只有十七岁的小战士,刚才在递弹匣的时候,被一颗流弹击中了脖子,此刻正靠在战壕壁上,眼睛睁得大大的,身体却已经凉了。 许峰默默地将小战士的眼睛合上,从他身上解下弹药袋,挂在自己身上。 他知道,这样下去不行。 志愿军的勇猛和牺牲,可以暂时抵挡住美军的进攻,但无法弥补火力的巨大差距。 美军就像一个力大无穷的壮汉,虽然被蚊子叮得很烦,但只要他反应过来,一巴掌就能把蚊子拍死。 果然,在步兵和坦克协同进攻受挫后,美军的战术变了。 他们停止了冲锋,坦克也后撤到了安全距离。 “不好,他们要叫炮火覆盖了!”许峰心里一沉。 他的话音刚落,远处的天边,就传来了“咻咻”的尖啸声。那是美军的105毫米榴弹炮。 “隐蔽!炮击!”连长大声嘶吼。 许峰立刻拖着机枪,滚进了一个防炮洞。 下一秒,地动山摇。 整个阵地,仿佛被无数只无形的巨手反复捶打。 爆炸声连成一片,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五脏六腑都错了位。 泥土、碎石和弹片,像暴雨一样,劈头盖脸地砸下来。防炮洞都在剧烈地颤抖,头顶不断有泥土簌簌落下。 许峰的万用雷达开启着,在他的意念地图上,无数代表着炮弹的红点,正从几公里外飞来,像一场致命的冰雹,覆盖了整个山头。 他能清晰地看到炮弹的落点,能预判出哪个防炮洞更危险,但他无能为力。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代表战友的绿色光点,在红点的轰击下,一个接一个地熄灭。 这种无力感,让他胸口堵得发慌。 他是一个优秀的战士,一个顶级的射手,但他不是神。 他可以打死一百个敌人,但敌人有十万个。他可以躲过炮弹,但他的战友们不能。 炮击持续了整整十分钟。 当炮声停歇时,许峰从防炮洞里钻出来,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整个阵地,像是被巨兽啃过一样,到处都是巨大的弹坑和翻起的黑土。 原本构筑好的工事,有一半都被夷为平地。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和血腥味。 “卫生员!卫生员!” “我的腿!我的腿断了!” 幸存的战士们从废墟里爬出来,开始抢救伤员。 连长的一条胳膊被弹片划开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他却浑然不顾,用还能动的另一只手,疯狂地刨着一个被塌方掩埋的防炮洞。 “快来人!小王他们还在里面!” 许峰走过去,一言不发地帮着一起刨。 最终,他们从里面刨出了三具已经冰冷的尸体。 第264章 别说那么多有的没的,就说你信不信吧! 通往师指挥部的路,是一条死亡之路。 美军的炮火虽然不再对一线阵地进行地毯式轰炸,但零星的炮弹,依旧会时不时地落在后方的交通要道和可疑地点上,进行火力封锁和骚扰。 许峰没有走大路,他一头扎进了旁边崎岖的山林。 万用雷达在他的脑海中,构建出了一幅实时动态的战场地图。 他能“看”到炮弹飞行的轨迹,能“看”到敌军渗透小队潜伏的位置,能“看”到哪里是火力覆盖的死角。 他在林间穿行,身影快如鬼魅。 时而俯身躲避呼啸而过的弹片,时而绕开一处潜伏着美军狙击手的灌木丛。 他就像一个在暴风雨中精准地躲避着每一滴雨点的舞者,每一次移动,都充满了惊心动魄的计算。 十几分钟后,一个伪装得极其巧妙的煤窑洞口,出现在他眼前。 洞口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哨兵,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许峰刚一靠近,就被发现了。 “口令!”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 “龙腾。”许峰报出了今天的口令。 “回令!” “虎跃。” 哨兵松了口气,但看到许峰一身破烂,满脸硝烟,还是不敢大意:“你是哪个部分的?” “让开,我有紧急军情,要见你们师长。”许峰没时间废话,直接亮出了自己的证件。 哨兵借着洞口的微光一看,手一抖,差点把枪扔了:“许……许校长?” 没等他反应过来,许峰已经一步跨进了山洞。 山洞里,别有洞天。 这里显然经过了临时的加固和改造,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煤灰、烟草和浓烈汗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几盏马灯照亮了中央一片区域,一名身材魁梧、眉毛浓黑的中年军官,正趴在一张巨大的军用地图上,和几名参谋人员激烈地争论着。 “不行!三营已经打残了,再顶上去就是送死!” “可龙源里阵地要是丢了,我们整个防线就全完了!美军的坦克会长驱直入!” “我们的炮呢?让炮兵营把那几门宝贝疙瘩拉上来,对着他们的坦克轰啊!” “师长,炮兵营报告,他们一开火,马上就会招来对方几十倍的炮火反击,刚才已经损失了一门炮了!” 整个指挥部里,气氛压抑得仿佛随时会爆炸。 这个人,应该就是一一三师的师长江潮了。许峰在心里判断。 “报告!”一个通讯兵冲了进来:“一团二营阵地被突破!敌人已经冲上215高地了!” 江潮一拳砸在地图上,双眼赤红。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一个陌生人,正站在洞口,冷静地看着他们。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江潮身边的警卫员立刻反应过来,拔出手枪对准了许峰。 许峰没有理会警卫员,他径直走到地图前。 “都别吵了。”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块石头丢进了沸腾的油锅,让所有争吵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愕然地看着这个不速之客。 江潮眉头紧锁,盯着许峰的脸看了几秒,忽然觉得有些眼熟。 “许峰。”许峰自报家门,然后指着地图上一个点,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你们的打法,全错了。” “许峰?”江潮愣住了,随即脑子里“轰”的一声,想起了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 那个在金陵刺杀冈村宁次,那个在东北航校创造奇迹的传奇英雄?他不是……不是说在海上牺牲了吗? “你是许校长?”一个年轻的参谋,失声叫了出来。 “现在没时间叙旧。”许峰的手指,重重地点在地图上:“你们在这里,跟美军的步兵和坦克死磕,就像用拳头去砸铁砧,除了把自己砸得头破血流,没有任何意义。”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条线,最终停在了两个位置上。 “这里,坐标XXX,XXX,是美军第九军的师属炮兵阵地,至少有十二门105榴弹炮。还有这里,坐标XXX,XXX,一栋独立的二层农舍,是他们的前沿指挥部,他们的军旗都插在门口了。” 许峰抬起头,看着目瞪口呆的江潮。 “把你们所有的炮,所有的迫击炮,集中起来,别管什么反击不反击了,对着这两个点,给我打光所有的炮弹。再组织一个敢死队,从侧面摸过去,端掉他们的指挥部。” 指挥部里,一片死寂,只剩下马灯的火焰在“噼啪”作响。 所有人都像看疯子一样看着许峰。 坐标精确到个位数?连对方指挥部的房子是几层,门口插着旗子都知道?这怎么可能! “许校长……”江潮艰难地开口,他还是无法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你……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你别管我怎么知道的。”许峰的目光直视着江潮的眼睛:“你就告诉我,你信不信我?” 这个问题,像一座大山,压在了江潮的心头。 信?拿什么信?就凭一个只在报纸上见过的人,凭空说出的几个坐标? 这关系到全师上万人的性命,关系到整个战役的成败! 万一情报是错的,他们不仅会浪费掉仅有的宝贵炮弹,更会因为炮火暴露位置,招来毁灭性的报复。 不信?可眼前的战局,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用人命去填,还能填多久?一个小时?两个小时? 这个突然出现的传奇人物,他的眼神里,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自信和冷静。 江潮的脑子里,天人交战。他看着地图上那些代表着己方阵地的,被红蓝铅笔画得岌岌可危的线条,又看了看许峰那张被硝烟熏黑,却异常坚定的脸。 他想起了出征前,老总说的话:“我们这支军队,就要有一股压倒一切敌人的英雄气概!要敢于胜利,敢于斗争!” 什么是敢?这就是敢! 江潮猛地一咬牙,像是做出了平生最重要的一个决定。 “妈的!”他爆了一句粗口,一把抓起桌上的电话,对着话筒大吼:“我是江潮!接炮兵营!……老张!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你所有的炮,所有的炮弹,集中到一起!听我口令,目标,XXX,XXX!给我进行五分钟急速射!打完就跑!……对!你没听错!这是死命令!” 挂了电话,他又对身边的作战参谋吼道:“警卫连!侦察连!所有机关干部!算上我!组成突击队!目标,正南方三公里,那栋二层农舍!跟我走!” 整个指挥部,都被师长的疯狂给镇住了。 江潮转过身,看着许峰,眼睛里闪着一种赌徒般的光芒。 “许校长,我把整个一一三师,都押在你身上了。” 许峰的嘴角,终于牵动了一下。 “你赌赢了。” …… 炮兵营营长张大山,接到命令的时候,以为师长疯了。 把全师仅有的八门82毫米迫击炮,和两门缴获的日式75山炮,集中起来,对着一个闻所未闻的坐标打光所有炮弹?这不叫打仗,这叫败家! 可军令如山。 “都愣着干什么!没听见师长的命令吗!”张大山红着眼睛,对炮兵们吼道:“测距!装弹!给老子快点!” 炮兵们手忙脚乱地行动起来。 他们不理解,但他们选择执行。 一发发炮弹被推进炮膛,炮口,指向了那个陌生的坐标。 “预备——放!” 随着张大山一声令下,十门火炮同时发出了怒吼。炮弹带着尖啸,划破长空,飞向了四公里外的山坳。 …… 美军第九军炮兵阵地上,少校炮长约翰·米尔斯正悠闲地端着一杯热咖啡。 刚才的炮火覆盖非常成功,根据前线观察员的报告,对面的龙国军队阵地已经被炸成了一片火海,他们的抵抗明显减弱了。 “龙国人快顶不住了。”他对身边的副官笑道:“再来一轮,我们就能回家过圣诞节了。” 副官刚想附和,突然,一阵让他毛骨悚然的尖啸声,由远及近,瞬间笼罩了整个阵地。 “隐蔽!是炮……”他的话没能喊完。 第一发炮弹,精准地落在了一堆码放整齐的炮弹箱中间。 “轰隆!” 殉爆产生了连锁反应。整个炮兵阵地,瞬间变成了一片火海。 剧烈的爆炸,将火炮和士兵像玩具一样抛向空中。 约翰·米尔斯少校连同他手里的咖啡杯,一起化作了漫天飞舞的零件。 …… 与此同时,江潮亲自率领的突击队,正借着炮击的掩护,像一把尖刀,插向美军的前沿指挥部。 他们刚摸到农舍附近,就看到里面乱成了一锅粥。 显然,炮兵阵地被端掉的消息,已经传到了这里。 “打!”江潮一挥手。 几十支冲锋枪和步枪,同时开火。手榴弹像不要钱一样,从窗户和门口扔了进去。 农舍里的美军指挥官,还没从炮兵阵地被摧毁的震惊中反应过来,就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蒙了。 他们的指挥系统,在这一刻,彻底瘫痪。 …… 龙源里前沿阵地上,连长正带着残存的战士,准备迎接美军的下一次冲锋。 可等了半天,预想中的炮击没有来,美军的冲锋也没有来。 对面的敌人,反而开始出现了混乱。 一些士兵开始后退,一些军官在声嘶力竭地喊着什么,但已经无法阻止溃败的迹象。 “怎么回事?”连长一脸茫然。 就在这时,师部的冲锋号,响彻了整个山谷。 “同志们!反攻的时候到了!冲啊!” 连长愣了一秒,随即热血上涌,他第一个从战壕里跳了出去,嘶吼道:“给大嘴报仇!杀!” 所有的阵地上,都响起了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 战士们像出闸的猛虎,朝着溃不成军的美军,发起了决死反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