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娇世子快开门!我要休夫私奔了》 第一章 乱葬重逢 大元朝43年冬。 十八皇子勾结叛将沈翊之借“清君侧”之名,围攻京城。 “吩咐下去,务必严防死守。枪打出头鸟,这个节骨眼上,我们……只求平安就好。” 青杏在一旁姜棠隐整理披风,“侯爷毕竟是御前红人,怕只怕那位落败了,咱们府……” 姜棠隐拍了拍青杏的手,“这事等会我去给侯爷送药,与他面谈。” 如今正是草木皆兵的时候,姜棠隐也不知道,谢府此次能不能全身而退。 回廊上,姜棠隐想起了小住在府上的姜玉娇,吩咐一旁的青杏道:“务必多增加些守卫护住三妹妹的院子。” 青杏刚点头应下,那边春桃就急匆匆赶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焦急道:“夫人不好了,三娘子不见了。” 姜棠隐气血上行,差点两眼一黑,青杏率先扶住她,冲着春桃道:“说仔细点,什么叫不见了?” “我去给三娘子送今年冬天的料子,谁知道她身边的丫头左右阻难,我一急,直接推门闯了进去,谁知屋子竟里一个人没有。” “封锁消息!我现在就去找侯爷!” 事发突然,姜棠隐也顾不上礼仪,三步并两步来到了书房。 现在这是谢晋安批阅密函的时辰,向来不许人打扰。 可今日她必须闯一闯。 这关头姜玉娇若是出了什么事情,姜谢两家的颜面都会扫地。 姜棠隐试着推门,可门轴转动的声响却格外滞涩,仿佛有什么抵住了紫檀木门。 “夫君,我进来了!” 姜棠隐只得拔下金簪,撬开了门后的桎梏,一边走,一边道:“夫君,三妹妹她不见了,可否……" 话音戛然而止。 姜棠隐瞧见地上的鹅黄肚兜,是金线绣的,下人穿不得这样的料子。 而那朵金线绣的并蒂莲正巧落在她鞋尖前。 姜棠隐捡起来一看,这女红正是出自姜玉娇之手。 铜镜里交缠的身影因为姜棠隐的到来微微僵住。 “姐夫...轻些..." 姜玉娇带着喘息的呢喃像毒蛇钻进姜棠隐的耳朵。 她看着妹妹藕白的手臂环在谢晋安颈间,那根缠金丝的腰带正是自己昨日亲手为丈夫系上的。 姜棠隐慢慢踱步到屏风后,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你来了。" 谢晋安抬手捏了捏怀里姜玉娇的耳垂,丝毫不在意玄色官服领口还沾着姜玉娇的胭脂。 姜玉娇懒洋洋地窝在怀里,挑衅地抬眸。 “姐姐你来了啊。” 姜棠隐像是明白了什么。 什么批阅密函不喜人靠近,什么心有所属不愿嫁人。 原来这两人早就背着她暗度陈仓。 姜棠隐倒退半步,后腰撞上案几,震得铜镜微微晃动,将三张扭曲的脸照得支离破碎。 “既然你发现了,那就没有留下你的必要了。娇娇是嫡女,我早将正妻之位许给了她。” 姜棠隐心中纵有千言万语,可是看着谢晋安冷厉的眸子,她的心中只剩下一个字。 逃! 快逃! 跑的越远越好! 因为她太了解谢晋安了,他是真的想杀了她! 姜棠隐没有任何犹豫,立即夺门而出,却看到小厮早就绑了春桃青杏以及菡萏院里的一帮下人。 “姐姐,这些可都是你的亲信啊,可惜跟错了人,就只有死路一条。” 姜玉娇批了一件外衣,居高临下地笑道:“拿下她。” 谢晋安的护卫立即上前架住了姜棠隐,叫她直挺挺地跪在地上。 “姐姐总说要把最好的给我..."姜玉娇冰凉的指尖抚过姜棠隐的脸, “现在连死都要给我腾地方呢。" “你做这一切,父亲不会原谅你的!” “父亲?” 姜玉娇笑了笑,“父亲不懂变通,只会害了姜家,想来这个时候,母亲已经将他送上黄泉路了吧。” “别和她废话了,将这些人全部处理了。” 谢晋安挥了挥手,懒得多看眼前的一群人一眼。 被白绫勒住脖颈拖行的时候,姜棠隐似乎感受到了青杏的血溅到了她的脚边。 视线模糊前最后的画面,是姜玉娇扯下她腰间的白玉哨,扑到谢晋安怀里撒娇。 “何必这么麻烦,反正姜棠隐早就中了毒,活不长了。” “夜长梦多,杀了也好。” * 腐臭味率先唤醒知觉。 姜棠隐睁开眼时,一只老鼠正啃咬她的小指。 乱葬岗的月光宛如层青灰的纱,罩在横七竖八的尸堆上。她试图起身,却呕出大口黑血,没死在谢晋安手里,却差点被自己的瘀血呛死。 “真该多谢这该死的慢性毒药..."她擦着唇边血沫低笑。 之前她不曾想通的事情,都在此刻明悟。三个月来她每日为谢晋安煎安神药时,姜玉娇都会找机会同她小坐一会。 有时候是对饮,有时候是下棋绣花。 也就是在那时候姜玉娇屋子里换了新的熏香。 不过也多亏了这慢性毒会让人呼吸迟缓,营造出一种假死的现象,这才使得她逃过一劫。 姜棠隐赶走老鼠,艰难地从尸体堆里爬出来,跌跌撞撞地寻找着青杏她们的尸体,这时候不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 姜棠隐巡视一圈,这年头一卷草席丢在乱葬岗的人太多了,这里别说趁手的武器,就连保命的簪子也被摸尸的抢了去。 最后姜棠隐掰下自己被老鼠啃食的半截断骨,用死人衣裳裹住被冻得颤抖的身体,重新躺回了尸体堆里,只留下了眼睛大小的缝观察外面。 当火把的光亮刺破夜间浓雾时,她终于看清了这一队人马。 不是皇帝的御林军,也不是三皇子私下招募的兵马,而是围攻京城的罪魁祸首,龙武卫。 铁甲寒光中,为首的男人露出一双让她浑身血液冻结的眼睛。 她的心脏砰砰直跳。 被发现了…… 姜棠隐被人揪着头发拖了出来,无数个比五马分尸还惨的下场在她脑中划过,姜棠隐没有犹豫,将那截断指狠狠插进对方的手掌。 她瞪着面前的壮汉,更是瞪着壮汉身后的玄甲男人。 “唰” 就在姜棠隐下意识松开断骨的时候,一支羽箭擦着姜棠隐的小腿,没入了旁边的腐土里。 那个倒霉的壮汉被人拉下去包扎,立即又有五人围了上来。 姜棠隐忍不住叹气,这一晚她的运气可真是忽上忽下,刚从狼窝逃出来又入虎穴。 “谢夫人这是玩的哪一出啊?" 略显熟悉的男声让姜棠隐彻底死心,她在心里默默祈祷了那么久,还是遇上了。 那道横贯眉骨的伤疤历历在目,居然好巧不巧遇到了三年前被谢晋安设计坑杀在苍岭的叛将沈翊之。 姜棠隐暗道倒霉,这家伙不带着人直逼皇宫,拿下玉玺,在城外晃悠个什么劲? 沈翊之不知道姜棠隐的心思,他驱策着马,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这位政敌夫人,戏谑道:“听说你今夜被谢晋安捉奸在床,已经自裁谢罪了。怎么?谢晋安何时这么大度了,居然没有……” 姜棠隐突然抓住鞭梢,垂死的躯体爆发出惊人力量,扯得沈翊之皱眉,在看清姜棠隐脖颈上的红痕后,他松了力道,俯身看着她。 姜棠隐手上的血已经流干了,可她心肺里烧着的恨意却源源不绝。 如果能回京,向捧高踩低的小人低头也好,向偏见的政敌俯首也罢,求生嘛,分什么高低贵贱。 “是非曲折,我已无心辩白,但若是你帮我拿下谢晋安的人头,我就告诉你,玉玺藏在哪根盘龙柱里。" 第二章 同归于尽 沈翊之看了姜棠隐很久,久到姜棠隐怀疑此人是要将她活活冻死在这里。 谁知道沈翊之忽然说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话。 “手怎么断了?” 姜棠隐低头看着半截断指,语气平静“错付良人又死里逃生,总得付出点代价。” 沈翊之没在说话,只是忽然将姜棠隐拉上马,用披风裹住她有些僵硬的身体。 沈翊之将姜棠隐带回了营地。 帐内炭火微弱,军医搭上她的脉搏,指腹下的脉象细弱如游丝,几息之后,军医面色凝重地收回手。 “将军,这位姑娘……”军医欲言又止。 沈翊之眉峰微压,声音冷硬:“说。” “她体内有慢性毒,加之旧伤未愈,寒气入骨,气血两亏,怕是……”军医顿了顿,“撑不过三日。” 姜棠隐闻言,唇角却微微扬起,居然比她想象的要久一点。 她看军医的模样还以为撑不过三更天了。 “三日啊……” 她轻声道,“倒也够了。” “够什么?” 姜棠隐抬眸,眼底映着帐外飘摇的火光,笑意凉薄:“如果不是我中了雪里青,注定活不长了。估计谢晋安也不会允许留我全尸,说不定我此刻早身首异处了。” 军医听完姜棠隐的话,在一旁附和,“谢贼果然狡诈!连自己的妻子都下得去手!” “不过请将军放心,我死前一定会信守承诺,就是劳烦将军在我死后,把我的眼睛挖出来,钉在谢府大门上。" 军医的怒骂声弱了下去,有些惊讶地看着姜棠隐这个弱女子说出来这般狠厉的话。 账内能听见掷地有声的女声。 “我要亲眼看着,谢晋安家破人亡,身首异处。” “我答应你。” 沈翊之似乎还想说什么,帐外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将军!墨麟卫夜袭!” 墨麟卫是谢晋安私下为三皇子招募的私兵,能让私兵明目张胆地前来围剿,只怕宫里大势已定。 沈翊之自然也明白关窍,眼神骤冷,一把抓起佩剑,转身前看了姜棠隐一眼。 “待在这里。” 姜棠隐没应声,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掀帘而出的背影,听着外面骤然爆发的厮杀声。 刀剑相撞,战马嘶鸣,火光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夜幕。 她缓缓站起身,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帐门处,掀开一角。 远处,谢晋安的白玉冠在火光中格外刺目,他骑在马上,玄甲森冷,正指挥着墨麟卫围剿沈翊之的残部。 她低头,朝军医借来一把匕首。 “你这是要做什么?” 被姜棠隐断指伤到的壮汉叫做郑阿福,被沈翊之留下来保护姜棠隐,他凑到姜棠隐跟前,看着她从袖中取出原本军医给她当纪念的那半截断指。 削去皮肉,在阿福的帮助下,断骨被她制成了骨哨。 姜棠隐吹了吹发现能吹响,颇有些自得自己的动手能力。 阿福原本就信鬼神之说,眼下看着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刮骨削肉,还笑得十分得意,他心头的恐惧更甚。 下一秒,他就看见姜棠隐掀开营帐的一角,阿福刚想出声提醒,却听见哨声尖锐,穿透战场。 马背上的谢晋安猛地回头,瞳孔骤缩,果然和营地里的姜棠隐对上了眼神。 “姜棠隐,你没死?” 姜棠隐没搭理他,直接发起指令。 时间紧迫,姜棠隐只能赌了。 反正她这一生一直都在赌。 闺阁时,赌谢晋安是良人,现在她也只能赌,赌谢晋安还没来得及处理掉他的“聘礼”。 姜玉娇拿走的白玉哨,是谢晋安大婚那日赠她的。 洞房花烛夜,谢晋安也曾海誓山盟,执起姜棠隐的手,将一枚白玉骨哨系在她腕间,笑意温润:“我将墨麟卫分你一队人马,以哨为令,护你此生安稳。” 而今,谢晋安的哨她确实用了,只不过是用来杀他的! 墨麟卫中一部分人马此刻刀锋齐齐调转,朝着谢晋安的中军帐突袭。 “姜棠隐!”谢晋安恼羞成怒,开口厉喝,声音却淹没在铁骑轰鸣中。 阿福趁乱拉走了姜棠隐,“娘嘞,你还有这手段。难怪将军用血人参也要吊着你的命。” “什么血人参?” “将军!小心!东南角!” 阿福二话没说,提起脚边的刀,就像偷袭沈翊之的人砍去。 那边沈翊之剑锋染血,劈开一条血路,踹飞就近的敌兵后,顺带救了差点命丧他手的阿福。 沈翊之嗓音嘶哑,“告诉她,这点人马根本不够反败为胜,让她别犟了,你现在就带着她走。” 话音刚落,哨声再起,墨麟卫死士如潮水般扑向谢晋安,却在最后一刻被玄甲骑兵截住。 谢晋安早留了后手,这支“护她”的私兵,本就是饵。 “你以为……靠这点人就能翻盘?”谢晋安策马逼近,比起这个昔日的政敌,谢晋安更在意的是他这位死而复生的妻子 “姜棠隐。这是我给你的兵。" 马蹄碾过一名墨麟卫的尸体,谢晋安语气阴沉,“你现在居然为了护他,居然用他们来对付我?" 尾音尚未落地,谢晋安突然暴起,弃马飞扑的瞬间,沈翊之的剑贯穿他肩胛,却被他反手抓住剑刃借力,染血的五指欲直取姜棠隐咽喉。 “跟我回去!你死了也得葬在谢家祖坟!" 姜棠隐立即蹲下,沈翊之上前一步,挡住谢晋安。 姜棠隐看准时机,趁二人胶战的时候,掏出防身的匕首,看准谢晋安的靴子狠狠刺了下去。 姜棠隐被沈翊之从地上拉起来,她看着面色沉沉的谢晋安,心底只有无限的快意。 还不够。 她要谢晋安身败名裂,和她一样身有残缺。 “要我回祖坟?你配吗?" “墨麟卫听令,杀!” 沈翊之的剑从背后刺穿谢晋安胸膛,却被他用肋骨卡住剑锋。 阿福接住被沈翊之抛来的姜棠隐,“将军说了,你的那些人马根本不够,让我带你走。” “谁说不够的,至少……” 墨麟卫的人飞身上前,阿福刚想反击,姜棠隐立即道:“是我的人!” 下一秒,阿福被打晕在地,晕之前,嘴里面还在嘀咕着:“不是说是自己人吗?” 姜棠隐从树士兵手里接过东西,随后吩咐道:“把他带走,越远越好。” 看着二人离开,姜棠隐这才随便捡起脚边的一把刀,慢慢摸索着朝二人靠近。 当二人纠缠着跌向崖边时,姜棠隐鬼魅般的声音再次出现。 “夫君啊……"她柔声唤道,像新婚夜那般温存。 "你回头看看。" 谢晋安下意识转头—— 姜棠隐的腰间缠着火药,火折子燃烧着引线。 “将军,快走!” 姜棠隐冲过去拼命抱住谢晋安的大腿,看谢晋安想把沈翊之留下一起死,又狠狠咬住谢晋安的大腿。 “轰——" 爆炸的气浪将三人掀下悬崖。 坠落中,谢晋安紧紧拉着沈翊之的胳膊,姜棠隐的手则是至死都不忘记扣着谢晋安的脚踝。 姜棠隐隔着谢晋安看了沈翊之一眼,决心来世再也不要做好人。 做好人的下场就是被坏人连累死。 第三章 回魂 好吵…… 谁在哭? 她身边的心腹全都被谢晋安斩杀殆尽,尸体也被炸的四分五裂,是谁祭拜时哭错了坟? 哭声越来越大,姜棠隐强迫自己翻白眼的冲动,脱口而出道:“烦不烦。” 下一秒,姜棠隐感觉周围安静了一瞬,随即立即爆发出更嘈杂的声音。 “太好了,大娘子醒了。” 不知道是谁压到了姜棠隐的麻筋,姜棠隐瞬间睁开了双眼。 等等,死人也有麻筋吗? “大娘子你可算醒了。” 姜棠隐猝不及防对上青杏哭肿的双眼,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反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好疼。 不对! 姜棠隐举起右手,发现右手完好无损,她那被杀千刀的老鼠啃食的小拇指还在! “大娘子?你没事吧?大娘子?” 姜棠隐笑了,还来不及问青杏今夕何夕,就打了一个喷嚏,整个人抖了抖。 青杏立即扯过散开的被子把姜棠隐裹好,担心道:“娘子本就落了水,发了好几天的高烧,好不容易醒来了,可不能像以前那样糟践身子了。” 落水发烧? 就算姜棠隐不问青杏,也知道眼下什么情况了。 没成婚之前,姜棠隐很少生病,唯一一次大病,烧了三天,姜府吓得连夜给她备了口棺材。 姜棠隐靠在雕花床栏上,指尖轻轻摩挲着锦被上繁复的牡丹纹样。这触感如此真实,连指甲划过丝线的细微声响都清晰可闻。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药香与熏香混合的味道。 “三妹妹没来看我吗?” 青杏愣了一下,换了一个措辞:“三娘子身子骨单薄,夫人怕过了病气,不给她常来。” “究竟是不常来,还是一次未曾探望过?” 青杏低下头,“可能是三娘子……总之,娘子你千万别伤心,眼下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我不伤心,我只是……” “还说不伤心,我才几日没来,大姐姐就恼我了。” 姜棠隐没在说话,只是听见外间帘幕环佩叮当的声响并伴随着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珠帘轻响,一个身着淡粉色襦裙的少女款款而入。 姜玉娇生得貌美,又被养护得很好,肤如凝脂,此刻正捧着一个精致的食盒,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和嗔怪。 “要不是我今日赶巧了,可听不见大姐姐这番没心肝的话了。”姜玉娇快步走到床前,眼中瞬间盈满泪水,“都怪我不好,身子骨太弱了……" 姜棠隐静静地看着她表演。 前世她就是被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骗了她一辈子。 不同的是,前世她高烧了四天,一睁眼就是姜玉娇躺着她床头侍疾的模样,这一世,她提前醒了,果然没见到姜玉娇。 现在再看这副眼泪涟涟的模样,居然连妆都没花。 “三妹妹言重了,是我自己不小心。" 姜棠隐虚弱地咳嗽两声,“只是烧得糊涂,竟记不清是怎么落水的了。" 姜玉娇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又恢复担忧:“姐姐不记得了?那日我们在荷塘边..."她突然顿住,像是意识到什么,转而道,“姐姐还是先喝口参汤吧,特意用老山参熬的。" 姜棠隐接过她递来的瓷碗,在唇边轻轻一碰就放下了。 “多谢妹妹好意,只是大夫说暂时不宜大补。" 姜棠隐故作疲惫地闭上眼睛,有些事情隔了这么长时间才慢慢回过来味。 她和谢晋安是指腹为婚,落水之前是大长公主的春日宴。 姜棠隐记得上辈子她还挺喜欢出风头的,用争强斗狠形容她不为过。 是以,谢夫人对她很满意,言语间有拉着继母海淑云履行婚约的意思。 而后,姜玉娇便坐不住了,邀她去新修的荷风亭赏花。 姜棠隐不是蠢货,能察觉到姜玉娇及笄之后那些越发活络的小心思。 从前姜棠隐总觉得女孩坏些没什么,总好比嫁人后被婆家教训做人,是以对于姜玉娇的小心思从不戳破。 终归是一家人。 没想到她姜棠隐也就这样大度了一回,却导致自己风邪入体,差点没了性命。 姜棠隐记得清楚,当她探身去看那所谓的锦鲤时,背后突然传来一股推力。 她本能地抓住栏杆,却摸到一层滑腻的油脂。在坠入水中的瞬间,她回头看见姜棠雪惊慌失措的脸,和站在她身后阴影里的继母。 “姐姐?姐姐?"姜棠雪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可是又不舒服了?要不要叫大夫?" 姜棠隐睁开眼,正好捕捉到姜棠雪眼中来不及掩饰的探究。“不必了,只是有些乏。"她顿了顿,忽然问道,“对了,那日母亲也在荷塘边吧?" 姜棠雪的手指猛地攥紧了帕子:“姐姐记错了,母亲那日同谢夫人商量你的婚事,哪抽的开身啊。" “是吗..." 姜棠隐意味深长地拖长声调,"那真是奇怪,我落水前好像看见母亲站在你身后呢。" 姜玉娇这时候到底太嫩了,遇事还需要海氏出谋划策,不然衣袖上哪里来的朱砂。 整个府邸也只有海氏抄写佛经会用朱砂。 姜玉娇的笑容僵在脸上,很快又恢复如常:“姐姐一定是烧糊涂了,看花了眼。" 她站起身,“既然姐姐累了,妹妹就不打扰了。这参汤..." “放着吧,我晚些再喝。"姜棠隐微笑道,"替我谢谢母亲关心。" “我累了,想睡了。” 姜棠隐本来就娇纵,姜玉娇也习惯了她这副成日里颐指气使的模样。 她不断在心里告诫自己要忍耐,不要坏了母亲的筹谋。 姜玉娇立即调整好自己的心态,“那我就不叨扰了,明日再来看姐姐。” 等姜玉娇走后,“娘子..."青杏欲言又止。 “把参汤倒掉。"姜棠隐语气冷下来,看向刚刚殷勤着给姜玉娇打帘子的春桃,“做我的丫头委屈你了,要不然我将你送给姜玉娇可好?” 青杏倒吸一口凉气,连忙拉着春桃跪下。 “奴婢们不敢有背主的想法!” 姜棠隐看着瑟瑟发抖的二人,知道自己骨子里那股恶毒劲又上来了。 她当然相信春桃和青杏的忠心,只是春桃曾经被姜玉娇母女拿捏过把柄,算算日子,想来海氏不久就会动用这枚棋子。 “记住了,谁是你们的主子。姜玉娇和她母亲一样,都巴不得我死。" 姜棠隐的声音很轻,却像淬了毒的刀,“要是我这次没缓过来,你们可就不是领着一等俸禄的大丫鬟了,会被管事随便发配去做粗使丫鬟,一辈子翻不了身。” 窗外,一阵风吹过,两个丫鬟头低的更狠了。 姜棠隐想通了,好人的好报太久了,还是做祸害好。 “好人?”她拿起青杏还没来得及倒掉的参汤,直接倒在了一旁的海棠花上。 这一世,她要做最狠的“祸害”,那些害她的,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姜棠隐缓缓勾起唇角,“好妹妹,你欠我的债,该连本带利还了。 第四章 珍珠粉 姜棠隐倚在窗边,指尖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案几。青杏捧着个锦盒进来时,她正盯着院中那株开得正艳的海棠出神。 “娘子,谢家派人送来的。“ 青杏将锦盒放在案上,声音压得极低,“说是谢公子听闻娘子落水,特意寻来的南海珍珠粉,这可是千金难求的好物件,最是养颜安神了。“ 姜棠隐的目光落在锦盒上,前世谢晋安确实也送过这份礼,只不过那时她高烧未退,锦盒还没到她院子,就直接被姜玉娇截下。 谢晋安的东西她可无福消受,让姜玉娇接下这福气正好。 “三妹妹今日可来过?“姜棠隐漫不经心地问。 青杏摇头:“三娘子说身子不适,在屋里抄佛经呢。“ 姜棠隐轻笑出声。 姜玉娇哪里是抄佛经,分明是没截胡成功,定性不佳,被她那好继母拘在屋子里养性子呢。 “去请三妹妹来,就说我得了好东西,要与她同享。“ 经过前几日的敲打,青杏再也不敢犹豫姜棠隐的话,立即领命而去。 不多时,姜玉娇袅袅婷婷地来了,春桃这次学乖了,老老实实侯在一旁奉茶,再也不敢殷勤地跑去打帘子。 姜玉娇显然是被海淑云教训了一番,再也没有了前几日的心虚,一进门就亲热地挽住姜棠隐的手臂:“姐姐气色好多了,可是有什么喜事?我可是听说……“ 姜棠隐任由她挽着,指着锦盒笑道:“就你耳朵灵,谢家刚刚派人送来的南海珍珠粉,据说宫里娘娘都用这个养颜。我想着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特意请妹妹来一起试试。“ 姜玉娇面上掩饰得很好,捂着嘴吃惊道:“这东西可不便宜,看来谢世子哦不,是姐夫对姐姐痴心一片啊。” “你我是姐妹,何必调侃我。“ 姜棠隐趁着用袖子遮脸装害羞的功夫,狠狠掐了自己脸两下。 一说起谢晋安她就想吐,哪来的什么少女怀春? 姜玉娇扫了她羞红的双颊,笑道:“我可没说什么,姐姐的脸怎么这样红啊。” 姜棠隐懒得陪她玩什么姐姐妹妹的把戏了,干脆亲手舀了一勺珍珠粉,兑入玫瑰露,“看我用好东西堵住你的嘴。“ 姜玉娇推辞不过,半推半就地躺在了贵妃榻上。 姜棠隐动作轻柔地将珍珠粉涂在她脸上,一边涂一边感叹:“妹妹肌肤如雪,用了这个必定更加光彩照人。“ 姜玉娇闭着眼,嘴角挂着笑意。 “左右我得了两盒,今日就送给妹妹一盒。” “姐姐舍得?” “自然,妹妹能用,我求之不得呢。” 敷完面,姜玉娇心满意足地走了。姜棠隐看着她的背影,眼中寒光一闪而逝。 十日后是大长公主的赏花宴,姜玉娇为此下了一番苦功夫。 可她偏偏就喜欢看努力付诸东流的样子。 姜棠隐看着剩下的珍珠粉道:“我很喜欢这个,接下来都用这个为我敷面吧。” 若非她曾为谢家主母,知道了些不为人知的宫闱秘事,恐怕也不知道珍珠粉加微量的朱砂,时日一长,足以损人容貌。 这一等,一直等到赏花宴的日子,姜玉娇的汀兰苑都没动静,姜棠隐也不急,她有守株待兔的耐心。 大长公主府的赏花宴,向来是京中贵女们争奇斗艳的场所。 贵女们凑在一起投壶戏耍,姜棠隐难得没有凑上去出风头,而是找了个凉亭,观察着姜玉娇。 上一世,就是在这场宴会上,她被谢晋安的温柔假象所惑,误以为他是可堪托付的良人。 但如今不同了,她只会真诚大度地祝福谢晋安和姜玉娇这对狗男女天长地久。 凉亭内,姜棠隐指尖轻抚茶盏,眸光幽冷。 快了。 上一世,谢晋安便是在此时,携一柄青竹折扇,装作翩翩公子的模样,邀她同游西园。 “姜大娘子。” 果然,那道清润嗓音自身后响起。 姜棠隐敛去眼底寒意,回身时只剩温婉笑意:“谢公子?” 谢晋安执扇而立,老老实实站在阶下。“园中海棠正盛,不知可否有幸邀姜娘子同赏?”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故作羞涩和迟疑。“这……” 余光瞥见不远处正被贵女们簇拥的姜玉娇,忽然似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道:“三妹妹最爱海棠,若她知道谢公子邀我独游,撇下她,怕是要我闹脾气,可否带上三妹妹一起?” 谢晋安眸光微动,顺势望去,面上笑意不变。 但姜棠隐知道,他这是不耐烦了。 谢晋安约她本就是谢夫人强压着的,如今看她唯唯诺诺的模样,恐怕更是嫌弃。 姜棠隐趁机轻叹:“其实……三妹妹一直仰慕谢公子才华,想找机会切磋一二,只是碍于男女有别,不如趁此机会……” “姜大娘子。” 谢晋安笑着打断姜棠隐的话,意有所指道:“今日西园杏花开的正好,你确定要让三娘子与我们同往?” 姜棠隐装作没听懂谢晋安的暗示道:“那正好,三妹妹最喜欢杏花了。” 谢晋安闻言不再劝阻,“姜三娘子竟喜欢杏花,我还以为闺阁女子多半会喜欢芙蓉荷花一类的。倒是在下浅薄了。” “看来谢公子不介意,我这就去唤三妹妹一同游园。” 姜棠隐笑得纯良,仿佛真心为妹妹牵线会知己一般。 谢晋安等在原地,点头:“那便有劳姜娘子了。” 姜棠隐垂眸掩去讥讽,转身朝姜玉娇走去。 半刻钟后,西园杏花林。 姜棠隐借口帕子丢了,带着青杏沿路寻找,实则躲在假山后,冷眼看着谢晋安和姜玉娇合奏。 不管前世今生,谢晋安明面上的喜好倒是没变过。 他爱的一直都是与他吟诗作对,拨弄风雅的才女。 前世,她占尽了鳌头,自信谢晋安也不过如此,和平常的庸人一样拜倒在了自己的石榴裙下。 可换了个角度,姜棠隐才看见谢晋安眸子里敷衍的冷意。 他如今敷衍着姜玉娇,当初又何尝不是敷衍着自己? 姜棠隐无声嗤笑。 “咔。” 身后枯枝断裂的轻响让她骤然绷紧神经。 为何偏偏每次行鬼祟之事,必有这破树枝声? 她早晚要把这林子里的树全砍了! 来不及多想,姜棠隐猛地回头,袖中匕首已滑入掌心,却在看清来人时瞳孔骤缩。 是沈翊之。 第五章 逢旧友 青衣墨发的男人抱臂倚在石边,薄唇噙着若有似无的冷笑,不知道在她旁边看了多久。 姜棠隐指节发白,匕首蓄势待发,今日之事,只要沈翊之敢多嘴,以谢晋安的智谋只怕以后都会提防她,以后在想算计谢晋安怕是没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该死! 沈翊之望着远处琴瑟和鸣的二人,忽然开口道:“我记得这谢晋安不是姜大娘子为自己选的夫婿吗?现如今这出妹妹与情郎幽会的戏码又是为何啊?” 他在嘲讽她。 姜棠隐眸色骤冷,刀尖微微上挑,直指他咽喉:“沈小将军若是闲得慌,不如去管管边关战事,何必在此多管闲事?” 沈翊之低笑一声,非但不退,反而弯下腰,阴影笼罩着姜棠隐,极具压迫感,没等姜棠隐有所反应,沈翊之伸手包裹着她的手,又向前一步,将那匕首架在他自己的脖子上。 刀尖抵上他颈侧,看上去倒像是那么回事了。 “想吓退我?那不能够。”他垂眸瞥了姜棠隐一眼,“怎么担心我到处说你未婚夫坏话,想要除掉我啊?” 姜棠隐缩回手匕首跌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和谢晋安不和,与我何干,嘴长在你身上,我管不了。” 话音刚落,耳畔传来沈翊之的讥笑声:“姜大娘子真是娇贵,对自己千挑万选的夫婿不满意,就要拿我泄愤。” 姜棠隐懒得辩驳,沈翊之这人向来唯恐谢晋安不乱。 “姜大娘子,当我不存在吗?” 沈翊之挡住了前去的路,“谢晋安要是与人幽会,断不会如此疏忽大意,让你看去。想来今日是你在背地里算计,想来这件事姜大娘子也不希望让旁人知晓吧。” 姜棠隐深吸一口气,为了不忘本,她仔细回忆了前世沈翊之救她的恩情,这才开口道:“沈小将军想要什么?” “我记得前不久春日宴,你那首小调技惊四座,不妨找个时间单独谈给我听听?” 就这么简单? 姜棠隐看着沈翊之这副认真的模样,不由得松了口气,得亏是六年前的沈翊之,若是换成六年后那尊杀神,只怕把自个搭进去都不够。 “好,我答应你。三日后,我在百茗楼等将军。” 姜棠隐福了福身,不敢回头,深怕沈翊之反悔,急匆匆走了。 此时的姜棠隐哪里知道,这沈翊之就是个狗皮膏药,捉住了她的把柄就阴魂不散。 至于上辈子连累沈翊之的事情,经此一遭,早就被姜棠隐抛之脑后了。姜棠隐想,就算上辈子沈翊之没有被她炸死,估计也会被当做逆贼捉拿。 中间关押审问,游街问斩,少则三月,多则半年,长痛不如短痛,倒不如她炸得干净利索。 好不容易甩掉沈翊之,姜棠隐就听见了几个女声。 “这大长公主最近是怎么了?又是春日宴,又是赏花宴的,以前可没发觉大长公主这么喜欢办宴会呀。” “那是你消息不灵通了,我听说过几天大长公主又要办马球会了。” “不会吧?这才刚开春,草都没长齐呢。” “草没长齐又如何?左右这宴会又不是为我们办的,我们啊是沾了人家的光。” “谁家这么大手笔?” “既然是那位咯,人家可是信王世子的救命恩人。” …… 这次听墙角没了破树枝声,姜棠隐等那群贵女走后,才从墙根起身。 之前光顾着算计谢晋安和姜玉娇,倒是忘了这茬。 大长公主可不是什么爱办宴会的人,不过是替自家子侄牵线搭桥撮合姻缘罢了。 偏巧,这风暴中心的娘子,她认识。 准确来说,姜棠隐是认识六年后的肃州知府夫人。 上一世,信王世子贺燕回回京途中遭人算计,被在感业寺上香的云家三娘子云越香所救。 据说,世子当时留了玉佩为信物,发誓要找到救命恩人,待找到云越香后,信王世子又为了见心上人,求着姑祖母大长公主连开了三场宴会。 今日的赏花宴便是第二场。 这样的深情儿郎也曾被无数世家贵女感叹过,只不巧,信王世子认错了人。 这玉佩的原主人是云家嫡女云昭昭而非庶出的云三娘子云越香。 接下来的事情,姜棠隐记不清了,只依稀记得,云家最后为了躲避信王府发现真相后的怒火,榜下捉婿捉了个穷酸秀才,将三娘子匆匆下嫁。 那秀才倒有几分本事,站对了队又政绩过硬,一路升到了肃州知府。 姜棠隐记得当时宴请其他夫人的时候,也请过这位云三娘子。 宴席上,只一眼,姜棠隐就知道,云越香和她是一类人。 姜棠隐刚来了兴趣,想去见见这位风头正盛的云三娘子,便听见假山后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 “三妹妹好大的威风。“ 一道娇纵的女声扬起,“怎么,如今攀上了信王世子,连嫡姐都不放在眼里了?“ 姜棠隐脚步一顿。 是云家嫡女云昭昭的声音。 她悄声靠近,透过山石缝隙望去。只见云昭昭一袭鹅黄襦裙,正用绣鞋尖碾着地上碎裂的茶盏,而云越香则苍白着脸站在角落,手中紧紧攥着一枚羊脂玉佩。 “长姐慎言。“云越香声音发颤,“这玉佩......本就是我的。“ “你的?“云昭昭突然尖笑出声,“在感业寺后山救下信王世子的分明是我!你不过是个替我提灯的庶女,也配冒领功劳?“ 姜棠隐眯起眼。 前世云越香能冒充成功,无非是因云昭昭蠢笨,按理来说,离真相被拆穿还有三月之久,可如今听这话头...... “长姐既说是你的,“云越香忽然抬头,眼底闪过一丝姜棠隐熟悉的冷光,“那玉佩右下角刻的什么字?“ 云昭昭一噎,随即恼羞成怒:“自然是世子的表字!“ “错了。“云越香轻抚玉佩上暗纹,“是永宁二字,乃信王府祖训。“ 姜棠隐险些笑出声。 好个云三娘子! 这哪是什么祖训?分明是临时现编的。偏生云昭昭只顾着摆嫡女架子,连信王府底细都没摸清。 “你、你胡说!“云昭昭果然慌了,“这是世子亲口告诉我......“ “告诉长姐?“云越香步步紧逼,“一来,长姐捡到玉佩随手赏给了我,二来长姐与世子并不熟稔,哪来是攀谈?“ 云昭昭脸色被怼得说不出来话,只得上手争抢,“贱人!把玉佩还我!“ 只见云昭昭竟扑上去撕扯云越香衣襟,而那枚玉佩在争抢中高高抛起,然后咕噜噜滚到姜棠隐的脚下。 第六章 不知道哇 我就是看戏的 这下看不了戏了。 姜棠隐捡起玉佩,整理了一下表情,毫无听墙角被抓包的心虚。 “我凑巧路过,不知道这玉佩……” “是我的!” 云昭昭整理好衣着,兴冲冲走来,上手就要夺,“今日多谢姜三娘子了。” 姜棠隐猛地握紧手,不着痕迹地挪开玉佩,笑道:“我是姜棠隐,你说的姜三娘子是我三妹。” 云昭昭微微蹙眉,“可你不是和谢世子定亲……,算了,就当是我认错人了,不知道可否把玉佩……” 姜棠隐无视她,径直把玉佩塞到云越香手里,“听说这玉佩乃是贺世子和三娘子的信物,还是小心点好。” 见玉佩又重新回到了云越香手里,云昭昭顾忌着外人在,没再争夺,只是瞪了姜棠隐一眼,放了一句狠话,转身离去。 “姜棠隐,这事我记下了!我们走着瞧。” 云昭昭走后,云越香踱步来到姜棠隐身旁,“我家二姐姐向来如此,还请姜大娘子不要计较。” 和云越香这种聪明人打交道,姜棠隐免不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只见云越香面上划过一抹恰到好处的忧愁,“我家二姐自从十几日前醒来,就仿佛开了窍一般,管家算账竟样样精通了起来。” “话虽如此,记忆却出了差错,明明前几日还和姜娘子你争着投壶呢,今日就认错了人。明明是我在感业寺柴房救了殿下,二姐却非说是在后山。” 姜棠隐不动声色继续道:“令姐如此聪慧,应该知道冒充他人终非长久之计。“ 云越香眸光微闪:“我来时见姜三娘子和谢世子在一处,颇有些好奇,莫不是姜娘子也同我二姐一样,一觉醒来,性情大变?” 这老狐狸。 姜棠隐笑了,“云二娘子的病,我恰巧略知一二,三娘子要是放心,日后只管下帖子问我就是。” “我定知无不言。” 聪明人到哪里都比别人过得好,云越香不愧是能重回京城的娘子,云昭昭在她手下不过过了两三招,这重生又或者是预知梦的秘密就藏不住了。 继而举一反三,一点异动都能被她察觉到。 “那便这么说定了,有机会我定会好好与姜大娘子叙叙旧。” 这话的意思是有的谈了,姜棠隐心头一喜。 上辈子有谢晋安拨乱反正,揭开真假救命恩人的真相,导致云越香被迫嫁离京城,云昭昭以世子妃的身份嫁给了贺燕回。 自此,信王府和谢家走动频繁,待到姜棠隐和谢晋安成婚之时,信王府已经完全站队了三皇子。 姜棠隐要毁掉谢晋安,就得毁掉他背后的三皇子,毁掉他的从龙路,砍去谢晋安的一切助力。 信王便是第一招,这一次,她绝不会再眼睁睁地看着信王被谢晋安拉拢。 姜棠隐话音未落,远处已传来一阵骚动。 “姜大娘子!您快去看看吧!”一名丫鬟慌慌张张跑来,“三娘子的脸……起了好多红疹!” 姜棠隐面上却故作惊慌:“怎么会这样?!” 她匆匆向云越香告退,提着裙摆疾步朝人群聚集处走去。 西园水榭边,姜玉娇戴着帷帽挡得住满脸骇人的红疹,也挡不住周遭贵女的议论声,她只得双手捂着脸,小声抽泣。 因着男女有别,谢晋安和众多郎君们一样隔着屏风站在一旁,眉头紧锁。 借口寻帕子却始终不见人影的姜棠隐,突发急诊的姜玉娇,今天的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今日本不该在西园和姜玉娇多待,落人话柄,可奈何母亲前几日极其满意姜棠隐在春日宴上的表现,将婚事顺口一提,惹得今日的姜玉娇难缠的很。 他前脚哄好姜玉娇,后脚姜玉娇的脸就起来红疹。 实在太巧! 偏偏,姜玉娇那时正和一群贵女们比投壶,红疹太过突然,又人多眼杂,很快就惊扰了大长公主。 姜棠隐赶到的时候,大长公主已经派了御医前来给姜玉娇看脸。 自姜棠隐进屋,谢晋安的目光就未曾从她身上挪开过,虽说姜棠隐看起来与记忆里在春日宴上掐尖要强的小娘子并无不同,但…… 谢晋安细细打量过一番,脑海里满是往日姜棠隐嚣张的作风,这才压下满腔狐疑,将目光移向御医。 那边,御医诊脉片刻,眉头微蹙,拱手向大长公主禀报:“姜三娘子这红疹,并非急症,而是忽然接触过敏之物所致。” “过敏?”大长公主凤眸微眯,“可知是何物?” 御医沉吟道:“还需查验姜三娘子贴身之物。” 趁着御医检查物品,姜棠隐适度上前,“我与妹妹待的时间最长,劳烦御医也检查下我,若真找到源头,我回府也好吩咐下人。” 大长公主瞥了姜棠隐一眼,“既如此,同姜三娘子接触过的一并都查了,小娘子的脸最是要紧,今日这事,一辈子有一回也就够了。” 既然主人家发话了,客人们也不好多推辞,只是几个娇生惯养的贵女们明显有些不耐烦。 “姜三娘子真是好大的架子,她得了病,却要我们全部人跟着折腾。” “这个赏花宴上上下下人这么多,怎么偏她起了红疹。” …… 姜棠隐乖巧地站在一旁,平白无故替姜玉娇受了好几个白眼。 姜棠隐全都暗中记下,准备把这帐回头算在姜玉娇身上。 路过云越香的时候,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那嬷嬷竟是平地摔了一跤,直直向云越香压了过去。 “香香!” 姜棠隐一打眼,就看见个穿金佩玉的玉面郎君从外面来,飞身拉开云越香,将人牢牢护在怀里。 “殿下,这人就在这里,又丢不得,你走这么急作甚。” 救云越香的人自然就是信王世子贺燕回,姜棠隐见沈翊之跟在身后,和贺燕回交谈之间也颇为熟稔。 这二人居然这般要好? 姜棠隐只恨自己前世一门心思扑在如何在宴会上一鸣惊人和怎样钓得金龟婿这两件事上,若非是成了谢家主母,只怕自己对朝政依旧一无所知。 “小隐,可有事?” 重生后冷不丁再次听到谢晋安的声音,姜棠隐整个人生理性的颤抖了起来。 恶心。 好恶心。 杀了他…… 谁料,谢晋安得寸进尺伸手拍了拍姜棠隐的后背,弯腰轻声哄着她:“可是刚刚吓到你了?” 第七章 胡说 我是清白的 “不打紧。” 姜棠隐瞬间压下心里疯狂的想法,她几乎快要咬碎银牙,吞下恨意。 姜棠隐微微侧过身子,让自己离谢晋安远些,刚退下两步就感受到一道灼热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身上。 沈翊之原本见贺燕回只顾得上同自己怀里的云越香嘘寒问暖,也分不清这是什么场合,便只好轻轻咳嗽一声提醒好友。 谁知下一秒,这谢晋安就从屏风后面窜了出来。 而嘴里说着不稀罕谢晋安的姜大娘子,此刻却笑盈盈地和谢晋安道谢。 骗子。 沈翊之嘟囔了一声,心底没来由堵得慌,心底烦躁,这眼神一乱晃,沈翊之就和姜棠隐对上了眼。 说不上来胸腔里烦闷着的是对谢晋安还是对姜棠隐,总之就是这对他看不顺眼的未婚夫妻。 沈翊之骨节分明,瘦削细长的手指冲着姜棠隐,点了点脖颈,动作懒洋洋的,却透露着威胁的意味。 姜棠隐只觉得头疼,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大庭广众之下,甚至谢晋安就在自己旁边,他沈翊之就这样赤口白牙地说出了“百茗楼”三个字。 他就不怕谢晋安守株待兔,在百茗楼捉奸吗! 谢晋安倒是没有错过二人的眉眼官司,出乎意料的他心中没有对姜棠隐接触外男的不满,反而心中燃起诡异的期待。 姜棠隐与沈翊之这幅相熟的模样,是否就代表着刚刚姜棠隐的借口脱身,只是为了私会沈翊之? 那么姜棠隐就还是姜棠隐,依旧是以前那副狗都要给点甜头的作风。 他今日隐隐不安,被人算计的预感其实都与姜棠隐无关吧? 那边云越香心比针细,见姜棠隐身边隐隐有剑拔弩张的气氛,决心卖她一个好,于是悄悄捏了一把贺燕回的腰。 贺燕回被捏了一激灵,一低头对上云越香那双亮晶晶眸子就什么都忘记了。 “殿下,您还没给大长公主见礼。” 贺燕回这才回神,顺手拉着瞪着谢晋安的沈翊之一同去见礼。 “姑祖母,我来迟了。” 贺燕回行完礼后,自觉走到大长公主身边,光明正大上地埋怨着:“姑祖母你查接触姜三娘子的人就是了,这云三娘子从未接触过,你查她作甚?” 听语气是怪在大长公主头上了,水榭里无人敢出声,直到大长公主轻笑,笑骂贺燕回是个没心肝的,水榭里的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姜棠隐和一众女眷站在一处,谢晋安不好近她身,这才作罢,只得乖乖同沈翊之站在角落。 至于他二人之间的口舌之快,姜棠隐懒得窃听,毕竟这位信王世子的大名,她可是如雷贯耳。 这贺燕回那可真是位爱憎分明的人物,爱你时,高高捧起,憎你时,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姜棠隐很好奇,贺燕回分明是个偏听偏信的蠢货,只认玉佩不认人,以云越香的手段怎么可能瞒不了一生一世? 就算纸包不住火,二人这些时日的情意也是假的吗? “姜大娘子借过。” 姜棠隐侧过身子,对上云越香那汪水灵灵的眸子,顿时福至心灵。 “世子殿下抬爱了。”云越香从人群里走出来,对着大长公主也不卑不亢,轻声道,“许是因为我与姜三娘子都在西园,也算是接触过姜三娘子。” 贺燕回闻言,冷笑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周围人都听清。 “那为何不查谢晋安?明明他与姜三娘子接触最久。” 他目光锐利地扫过众人,语气讥诮,“不查他一个眼巴巴给人家推秋千的,查你一个路过的作甚。” “世子殿下!……快别说了……”云越香似有些慌乱,最后饱含歉意地看了一眼姜玉娇,似是想替她遮掩,可奈何贺燕回心直口快。 姜棠隐明白了,难怪云越香刚刚同她提起谢晋安和姜玉娇幽会的事情,敢情这四人选的幽会地点都在西园啊。 她垂眸掩去眼底的冷意,静待局势发酵。果然,贺燕回的话如一块巨石砸入湖中,激起千层浪。 “谢世子?”有人惊呼,“他不是姜大娘子的未婚夫吗?怎会和姜三娘子……” “方才云娘子是说看见他们在西园幽会?” “天哪!私相授受?!” …… “谢世子。”姜棠隐适时开口,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既然御医说三妹妹是过敏所致,不如……也查一查您的香囊?” 谢晋安眸色一沉,刚要拒绝,一旁的御医颇有眼色,上前一步,拱手道:“谢公子,得罪了。” 众目睽睽之下,谢晋安骑虎难下,只得解下香囊递过去。 御医接过香囊,仔细查验后,眉头紧锁:“此香囊中掺了一味芍药粉,不出意外的话,正是姜三娘子致敏之物。” “谢晋安!”贺燕回同沈翊之交好,原本就看不惯谢晋安的做派,能趁此机会落井下石最好不过,便厉声质问,“你明知姜三娘子体弱,还敢送她这等害人之物?” 谢晋安瞬间就反应过来了这事的利害,只是世人优待男子,风流实在算不上什么大事。 就算他交好的对象是未来妻子的继妹,以后上朝顶多被御史参他一本私德有亏,谢晋安实在不明白幕后的人这般不痛不痒地害他做什么。 “这香囊并非……” “这不关谢公子的事。” 没等谢晋安说完,姜玉娇就扑通一声跪在大长公主面前。“家丑不可外扬,我本想替大姐遮掩一二,可我实在不忍看无关之人受辱。” “姐姐!你为何要如此害我!“她声音里带着哭腔,“凭你和谢公子的关系,你不可能不知道香囊里掺了芍药粉,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引我前去?“ 见姜玉娇跳出来攀污,谢晋安这才想通了关窍。 原来既不是谢家的政敌要害他,也不是姜玉娇要借此赖上他。 今天这一切就仅仅是因为姜棠隐吃醋了? 果然是小娘子,净耍些不入流的手段。 看透了一切的谢晋安立刻配合地露出震惊的表情:“难怪我邀约时,姜大娘子推三阻四,非要拉上三娘子一起,最后甚至借口寻帕子,将三娘子丢下,原来是要用这等下作手段害自家妹妹。“ 姜棠隐二话没说跪了下来,冲着大长公主回话道:“大长公主明鉴,谢世子这话说得未免有失公允。姜谢两家虽有婚约在身,可我和谢公子一无父母之命,二来也没交换庚帖,谢世子心仪我三妹妹,我这个做姐姐的能跟着沾光,欣喜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害三妹妹呢。” “至于谢公子说我心思不纯,故意丢下三妹,那更是冤枉。实是因为我的手帕丢在了路上,担忧有心之人捡到,才会折返。此事云三娘子可以作证。” 云越香拿着帕子的手紧了紧。 这姜大娘子莫不是个泼皮不成,帮了一次,就粘上来了不成? 第八章 她那么柔弱 怎么可能骗我 众人心里非议,怎么又是这个云三娘子? 清官还难断家务事,上首的大长公主本来不想管这出事,奈何贺燕回就跟着了魔一样,把这云三娘子当个宝贝供着。 一牵扯到云三丫头,就势必要争个是非对错来。 “既如此,三娘你说。” “确有此事,当时我和二姐同游,恰巧碰到了找手帕的姜娘子。” 见云越香毫无拖嫡姐下水的愧疚,直挺挺地跪在那里,莫名看得云昭昭牙痒痒。 云昭昭原本看戏看得好好的,莫名其妙被云越香点了名字,奈何她又有些机灵,知道不能说出实情,只好顺着云越香的话忍了下来。 该死的云越香,该死的庶女! 找到机会顺着杆子爬! 有了云昭昭作证,又或者说大长公主早知道云家姐妹不和,于是听完云昭昭的证词后,目光在姜棠隐和谢晋安之间扫过,最终落在姜玉娇身上,淡淡道: “姜三娘子,你口口声声说你大姐害你,可有云家两位娘子作证,她当时确实在寻帕子,你可还有话说?“ 姜玉娇脸色一白,攥着裙角的手指微微发抖:“殿下明鉴!我……说不一定是她们三人事先窜通……“ “窜通?“大长公主冷笑,“只是为了污蔑你和谢小子有私情?你们本有婚约在身,就算是……“ 谢晋安见势不妙,连忙上前一步:“殿下,此事或许有误会......“ “误会?“姜棠隐忽然抬眸,眼底寒光凛冽,“谢世子方才不还信誓旦旦说我故意害三妹吗?怎么,现在又成误会了?“ “你这般闪烁其词、推诿婚约,是要折辱我三妹不成?还是说,谢世子想坐享齐人之福,嫌我姜家一个女儿不够,还要第二个?” 心底隐秘的心思被人揭开,谢晋安一时语塞。 姜棠隐不再看他,转而向大长公主深深一拜:“殿下,我姜家虽不是什么名门大户,可也是要脸面的人家,现如今出了这档子事,只怕我家三妹在无颜见人,既如此,棠隐代行长姐之责,退了这门婚事。“ “不行!” “不行!” 姜玉娇看着比谢晋安还要激动半分,没等姜棠隐说完,便厉声打断。 姜棠隐跪在堂前没说话,等着谢晋安开口。 上辈子谢晋安害死她之后,即使是续弦再娶,娶的也还是姜家的女儿。 以谢晋安无利不起早的性子,无一不说明,他需要姜家的人脉为他铺路。 所以谢晋安当下最主要的是保住这门婚约,而为了保住婚约,谢晋安就得硬着头皮认下和姜玉娇私会一事,对姜玉娇负责。 这是阳谋。 姜棠隐相信以谢晋安的聪慧不会看不出来,所以她只要静静等着结果就好。 若是不成,姜棠隐捏紧袖子里藏着的洒金笺,她再继续发力就是。 只要大长公主金口玉言一开,何愁不能把自己和谢晋安撇得一干二净? “谢小子,姜侍郎也算是朝廷的中流砥柱,姜家的娘子们也没有跪在这里任你挑选的道理。若真是你一时失察,导致姜三娘子面容有瑕,你也该认下来,莫要犹犹豫豫,失了体面。” 姜玉娇越听眸子越亮,一直没在线的脑袋瓜忽然咕噜噜转了起来,她殷切地看着跪在一旁的谢晋安,却未能从谢晋安平静的神色里看出什么。 姜玉娇忽然有些失望。 “殿下,臣,愿履行姜谢两家婚约,对姜三娘子的脸负责。” “以世子妃之位迎娶姜三娘子。” 谢晋安叩首,看不清他脸上的神色,反倒是姜玉娇身上的喜悦即使隔着帷帽也能察觉到。 “好好好,今日能成了一对金玉良缘,也不枉本宫这场赏花宴了。” 上位者的喜怒往往就是底下人的哀乐,刚刚还凝固的气氛,就这样随着大长公主的开怀而烟消云散。 “都退下吧,至于姜三娘子的脸,究竟是在本宫的宴席上出的事,本宫就将王御医赏给你,直到你病好。” 原本还觉得天塌了的姜玉娇,忽见柳暗花明,自然欣喜。谢恩时,谢晋安又能光明正大等在一旁,只为扶她一把。 姜玉娇想,古人常说祸之福之所依,便是这样了。 “殿下,姜三娘子需要静养,臣这就亲自送她回去,再向姜侍郎解释清楚。” 大长公主抬了抬手,允了,看着谢晋安离开的背影,意有所指道:“如此门当户对的一对璧人,本宫看着就欣喜,奈何这京城里尽是些攀龙附凤,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早就退场的云越香低着头不说话,但依旧能感觉到大长公主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她明白,今天这出戏,对于大长公主来说,姜玉娇和谢晋安是否缔结良缘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借机敲打她,叫她认清自己的位置。 只是,凭什么? 凭什么她是庶女就不能得嫁高门?当今圣上都尚且不是嫡出,凭什么她就要自轻自贱? 云越香垂眸掩去眼底的不快,趁着贺燕回不注意,慢慢退回了贵女圈子,很快,她就成为了最不起眼的一个。 大长公主离开后,回话的众人也就没有了跪着的必要了。云昭昭环视一圈却没发现云越香的身影,只好不耐烦地戳了戳前面的姜棠隐。 “姜棠隐,拉我一把,我跪麻了。” 姜棠隐盯着云昭昭,实在想不通自己有什么行为让她觉得二人是可以相互拉扯着起来的关系。 “就是你,别看了。” 无奈,姜棠隐决定发发善心,于是伸手拉了云昭昭一把。 岂料,云昭昭左脚踩到了她的衣摆,两个人不受控地又往前跌去。 姜棠隐正要拉云昭昭垫背之际,忽然腰后环上一只温热手掌,力道不轻不重,恰好够稳住她的身形。 “早知你要拉人垫背,本将军就不多此一举了。” 沈翊之低沉的嗓音擦过她耳廓,带着几分戏谑。他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后,青色衣袖虚虚笼着她,在旁人看来不过是礼节性的搀扶。 姜棠隐迅速拉开距离:“沈小将军看戏倒是看得尽兴。“ “岂敢。“ 沈翊之指了指脖颈,“毕竟看姜娘子的戏,就得做好刀架脖子上的准备。“ “沈小将军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刚刚当着谢晋安的面调侃他未婚妻的时候,不是胆子大得很吗?” “胡说。” 沈翊之忽然一扇子点在了姜棠隐的脑门上,吓得姜棠隐退了半步。 “现在和谢晋安有婚约的是你三妹妹,这可是你刚刚亲口逼谢晋安承认的。” 姜棠隐看着沈翊之,不知道他在得意什么劲。 笑得像条傻狗。 “你笑什么?” “姜棠隐,你没骗我。” …… 更傻了。 第九章 小的打完老的来了 姜棠隐前脚回府,后脚便听到下人来报,说是姜玉娇刚回到汀兰苑不久后,海淑云就命人封了院子。 看架势,这是要秋后算账。 赏花宴的事情看似姜玉娇占尽了好处,不仅觅得如意郎君,而且还得了大长公主照拂。 可这事情一旦传出去,哪家的夫人看不出来姜玉娇和谢晋安的婚事,不过是粉饰太平,为了掩盖私相授受的丑事罢了。 海淑云这番动作,不过是想趁事情还没传开,抢先一步,把姜玉娇没泼完的脏水再泼回来,以此来挽救姜玉娇岌岌可危的名声。 毕竟“被嫡姐使手段暗害反而寻得良缘”这种说法总比日后姜玉娇被人指着鼻子骂“不知廉耻幽会外男结果坏了脸”强。 “可探出来夫人封了院子是为了什么?” 见报信的丫鬟问不出什么,姜棠隐也没失望,海淑云这些年御下有度,凭她现在笼络的下人打听不到也正常,便吩咐春桃给了那丫鬟一贯钱。 等进了自个的院子,春桃才凑了上来。 “娘子,奴婢倒是听到一些别的消息。” 姜棠隐有些意外,毕竟春桃自从被敲打过后,格外谨慎,这倒是第一次在她面前争宠。 “说说看。” “奴婢有个同乡是在汀兰苑做二等丫鬟的,据说今日三娘子回来后,原本心情很是不错,还随手赏了好一堆东西,谁知夫人来后,不知道同三娘子说了什么,就听见三娘子一个劲哭。” 青杏正在一旁给姜棠隐染指甲,她余光看了一眼春桃,心底替她松了口气。 有用就好,有用就好啊。 姜棠隐自然知道这时候汀兰苑的打算,令她惊喜的还是春桃的反应。 果然啊,人被逼一逼,才知道潜力多大。 姜棠隐眯起眼睛,摸了摸春桃的俏脸,“我瞧你这几日消瘦了不少,便用这簪子为你添光添彩,可好?” 春桃一喜,磕头道谢。 “春桃谢谢娘子。” * 汀兰苑内。 姜玉娇对着铜镜哭得梨花带雨,脸上布满可怕的红疹。 “母亲,你说的可都是真的?外面这些人怎么敢这样说我?“ 姜玉娇随手砸了铜镜,“我……我是父亲的女儿,是大长公主钦点的谢世子的未婚妻,外面那些人算什么东西,也敢编排我?” “看我不撕了他们的嘴!” “住嘴!” 海淑云一巴掌打了过去,叫姜玉娇瘫坐在地上,她旁边的冯嬷嬷立刻上前扶起姜玉娇。 “三娘子,快快起来,别叫铜镜扎到了。” “一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就回来乱发脾气,现在在汀兰苑我还能为你遮掩一二,若是你以后许人了,又该如何?” 海淑云忍下怒意,“你以为姜棠隐那丫头真有那么好心,她是将谢世子推给你不假,可同时你的名声脸面也是被她毁得一干二净了!你若是声名狼藉了,就算嫁到谢家,又有谁会尊重你这个主母?” 姜玉娇被训懵了,捂着脸,哭着去抱海淑云的大腿,“娘,你快想想办法,我将来是要嫁给晋安哥哥做宗妇的,我不能……我不能……” “够了!” 海淑云捏住眉心,让冯嬷嬷先把姜玉娇扶起来。 “都说了出门在外让你小心,被人家坑了一把还不够,还兴高采烈地跳了下去。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蠢的女儿?” “这件事你不用管了,我自有办法为你平事。” 海淑云拨开姜玉娇的手,仔细看着她的脸。 “你也不想想,你私底下见了那么多次谢世子,怎么偏偏就是这次起了红疹?你的脸,绝对和姜棠隐那丫头脱不了干系。” 姜玉娇愣了一下,擦干眼泪:“母亲,我要怎么做。” * “大娘子,夫人请您去一趟汀兰苑。” 姜棠隐早就料到会有这一出,不慌不忙地回了丫鬟待她整理好表情,匆匆赶到,一进门,她就惊讶地看着姜玉娇:“三妹妹,御医不是让你静养吗?” 姜玉娇慌忙用面纱遮住自己,她可不愿让姜棠隐看了笑话。 海淑云正心疼地抱着姜玉娇,厉声责骂跪了一地的丫鬟婆子:“废物!都是废物!怎么伺候的三娘子!” 见到姜棠隐,海淑云眼泪涟涟。 “棠隐!你好狠的心肠!娇娇是你的亲妹妹啊!你为何要用这等下作手段害她?” 姜棠隐故作惊愕:“母亲何出此言?三妹妹的脸,已经在大长公主面前辨清楚,与我无关。” “棠隐,你不必再装了,娇娇平日里也用过芍药粉,是绝对不可能起红疹的。” “你当心,虽说这事你父亲已经知道真相,但看在你大病初愈的份上,他也不会为难于你的。”海淑云走过来拉住姜棠隐的手,言辞恳切,“棠隐,虽然错过了谢世子这门好姻缘,但是母亲会为你另觅良婿,你就认了吧。” 姜玉娇立即会意,停止了抽泣,眼神失望地看着姜棠隐,“姐姐!你为何要害我?我不过是用了一点你给的珍珠粉……你就如此容不下我吗?我知道你怨我分了父亲的宠爱,可我们是亲姐妹啊……” 说着说着,姜玉娇又哭了起来,脸上红肿的疹子随着抽泣抖动,更显骇人。 “珍珠粉?”姜棠隐一脸无辜,“那是谢世子送我的养颜之物,我前几日见妹妹喜欢,好心与她分享,怎会是毒物?母亲,此事大长公主已经明断,难道母亲要质疑大长公主吗?” 见姜棠隐软硬不吃,是没法在姜父回府前逼出口供了,海淑云只得换了个态度,“事到如今,你居然还不肯认错!” 海淑云装作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朝着门外厉声道,“来人!去把大姑娘院子里那盒珍珠粉,连同给三姑娘敷面用过的帕子、碗碟,全都拿过来!再去请老爷来!今日这事,我是管不了你了!” 姜棠隐心中冷笑,面上却显出几分委屈和倔强:“母亲要查,女儿自当奉陪!只望母亲能公正处置,莫要冤枉了女儿。” 她清楚,海淑云既然搭起了戏台子,必然已经做足了准备。 那盒的珍珠粉,恐怕早就不干净了。 第十章 是是是,都是误会 姜家。 姜侍郎姜正则面色铁青地坐在主位。他刚下朝就听到海淑云差人报了这等家宅丑事,尤其听说这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让他烦躁又恼怒。 海淑云在一旁垂泪,姜玉娇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哭红的眼睛,抽抽噎噎地坐在下首。 很快,物证呈上,是从姜棠隐院里搜出的那个锦盒,以及一块沾染着残余粉状物的丝帕,正是昨日姜玉娇敷面后擦脸的那块。 厅内,除了府医,还有一位被海淑云请来的德高望重的民间大夫。 “老爷!”海淑云指着物证,声泪俱下,“锦盒是从棠隐房里搜出的,这帕子上的东西就是娇娇昨日敷面用的,至于剩下的,我不忍心说,就请刘大夫说吧。” 那老大夫捋着胡须,煞有介事地拿起帕子嗅了嗅,又捻了捻残留的粉末,再看了看锦盒里的粉,沉痛道:“回禀姜大人、夫人。三娘子这症状,乃是接触了烈性刺激之物,导致肌肤溃烂红肿。观此帕上残留与这锦盒内粉末的气味、色泽,确系同源。” “此粉中……老夫细查之下,发现其内混杂了微量的赤焰砂粉末。此物剧毒,沾肤即伤,久用更是会彻底毁人容貌啊!是以,三娘子突发恶疾绝不是什么芍药粉,而是这赤焰砂。” “赤焰砂?”姜正则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盏叮当作响,“胡说八道!小隐是闺阁女子,怎么会接触到这种东西。你莫要信口雌黄坏我姜家门风!” 闻言,姜玉娇眼中都闪过一丝恨意,明明物证人证俱在,可父亲偏偏就是偏心姜棠隐! 姜棠隐并未立刻反驳,她目光平静地扫过那老大夫和物证,最后看向父亲,缓缓跪下,声音清晰而镇定:“父亲息怒。虽说此事已经在大长公主面前明了,但母亲到底没能亲身赴宴,对女儿有所误会,也是常理。故,女儿有几问要请教这位大夫,也为母亲解惑,请父亲容禀。” “你问。”姜正则瞧姜棠隐这副样子,便知道这事大丫头早就有了办法,索性由她去了。 “第一问,”姜棠隐看向那老大夫,“敢问这位先生,赤焰砂是何种毒物?产自何处?价值几何?寻常府邸可能轻易获得?” 老大夫一滞,支吾道:“这……此乃秘药,产自南疆,价值千金……” 姜棠隐不等他说完,转向海淑云道:“第二问,是问母亲。这锦盒是前几日谢家差人送到女儿院中,当时青杏、春桃等丫鬟皆在,女儿并未动过,只打开看过一眼便合上。母亲的人去搜时,锦盒是放在女儿妆台上原封不动,还是……被别有用心之人动过手脚才呈上?” 海淑云摸着眼泪,:“大丫头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怪母亲陷害你不成?” “女儿不敢。” 姜棠隐语气平淡,“只是陈述事实。第三问,女儿昨日给三妹妹敷面,用的是从这锦盒中舀出的粉,兑的也是我房中的玫瑰露。若这粉真如大夫所言含有剧毒‘赤焰砂’,为何女儿用手舀粉、搅拌,甚至指腹也沾染了不少,却至今双手完好无损,未见半点红疹溃烂?” 她说着,抬起自己的手,展示给众人看。 “若说手脸有所区别,可女儿这几日也是日日用珍珠粉敷脸,为何我没事,偏就三妹妹出了事?” 姜玉娇慌了道:“你说你日日用珍珠粉敷脸,谁又能证明?别说潇湘苑的丫鬟,她们可都是你的人。” “取来三妹妹你房中的珍珠粉和这盒一对比便知,我与三妹妹这几日都用它敷面,剩余的珍珠粉应该相差不大。” 姜玉娇还想在做什么,但被海淑云捏住了手腕,终究把所有的话都咽到肚子里。 “父亲,”姜棠隐的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和委屈,“女儿与三妹妹分享珍珠粉,一片赤诚,天地可鉴!女儿若有半分害人之心,怎会愚蠢到用自己的东西、在自己院中动手?还留下如此明显的物证?这岂非自投罗网?女儿再蠢,也不会蠢到如此地步!” 她顿了顿,目光如刀般射向那老大夫和那块关键的手帕:“倒是这块所谓的毒帕,女儿觉得十分可疑。昨日给妹妹敷面后,所用丝帕皆由妹妹身边的丫鬟收走处理。为何偏偏这块沾了赤焰砂的毒帕,没有像往常一样被清洗或丢弃,反而如此巧合地被保留下来,成为指控女儿的铁证?” “还有这位大夫,”姜棠隐的声音冷了下来,“您一口咬定是赤焰砂,却连其基本特性都说不清楚,可见医术不精。就连宫里的御医都说三妹妹是接触了芍药粉才有此症状,难不成你比御医还厉害吗?” 老大夫被姜棠隐的质问问得脸色煞白,冷汗涔涔。 姜棠隐不给她们反应的时间,转向姜正则,重重叩首:“父亲明鉴,此事疑点重重,分明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女儿。目的就是为了让姜家家宅不宁,姐妹反目,三妹妹的脸成了牺牲品,而女儿的清白和姜府的声誉也危在旦夕。” “棠隐恳求父亲彻查,还女儿清白,也还三妹妹一个真相,彻查那赤焰砂从何而来,那毒帕为何被保留,我姜宅里又是否有幕后之人的细作!” 一连串的彻查,句句诛心,尤其当阻止参加赏花宴这个动机被姜棠隐赤裸裸地点破时,姜正则看向海淑云和姜玉娇的眼神彻底变了。 他并非愚钝之人,自然听得出今日这场闹剧的缘由。 可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姜玉娇已经受到了惩罚。 若再闹大,不仅影响姜府声誉,更可能得罪谢家,毕竟那盒珍珠粉,是谢晋安送来的。 姜正则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此事……确有蹊跷。” 海淑云一听,立刻抓住机会,哭诉道:“老爷!娇娇的脸都成这样了,难道就这么算了吗?她可是您的亲生女儿啊!” 姜玉娇也适时地啜泣起来,声音凄楚可怜:“父亲……女儿的脸若是毁了,日后还怎么见人……” 姜棠隐冷眼看着她们演戏,心中冷笑。 果然,姜正则眉头紧锁,权衡再三,最终沉声道:“此事……或许是误会。” “误会?”姜棠隐又重复了一遍,目光灼灼地看着上首的父亲。 都说举头三尺有神明,可她的父亲尽会睁眼说瞎话。 第十一章我只是呼吸 你说我手段了得 姜正则避开姜棠隐的目光,语气缓和了些:“棠隐,你妹妹的脸确实受了伤,无论是不是你做的,此事都该到此为止。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姜棠隐攥紧了袖中的手,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她早该想到的。 父亲向来如此,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看似偏宠她,可只要一遇到这种事,父亲只会让她忍,说继母操持家业不易,继妹柔弱不能自理。 懂事的孩子没糖吃,所以她姜棠隐就得天天吃苦头? 前世她忍了,听父亲的话,咬着牙装大度、装贤良淑德,可这一世,姜棠隐不想忍了。 她就是没法做父亲心目中顾全大局的大家闺秀,她就是这样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 “父亲。” 姜棠隐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女儿可以不计较今天的事情,但有一事,女儿必须问清楚。” 姜正则皱眉:“何事?” 姜棠隐抬眸,直视父亲的眼睛:“若今日被毁容的是女儿,又不曾有赏花宴上的那一出闹剧,父亲是否会将婚约挪给三妹妹?” 姜正则一噎,脸色微变。 海淑云立刻道:“大丫头你这是问的什么话,这姜宅谁不知道老爷最是偏宠你,你现在说这话,不是戳老爷的心窝吗?” 姜棠隐冷笑:“母亲何必着急?女儿不过只是想知道,若今日受害的是我,父亲会不会也轻飘飘一句误会,就揭过此事?” 姜正则被姜棠隐问得哑口无言,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他当然知道,若今日是姜棠隐的脸毁了,他必会将谢家的婚约换掉。毕竟他总不能让个面容有瑕的女儿给谢家做宗妇吧? 可这话,叫姜正则怎么能说出口? “棠隐……”他语气软了几分,试图安抚,“为父不是这个意思……” “那父亲是什么意思?” 姜棠隐寸步不让,“女儿今日险些被扣上‘残害亲妹’的罪名,父亲却连一句公道话都不肯说,只想着息事宁人。难道在父亲眼里,女儿的清白和委屈,都比不上‘家丑不可外扬’六个字重要吗?” 姜正则被她逼得无话可说,最终只能重重叹了口气,道:“此事,海氏治家不严,小隐也到了掌家的年龄,就把管家钥匙交给小隐吧。至于玉娇禁足半月,抄写《女诫》十遍。” 这责罚,在姜棠隐意料之中,不论是管家的油水还是下人们间的见风使舵,对于现在的她来说,都很重要。 姜棠隐并不着急扳倒海淑云,待祖母回京,自有人欲除海淑云而后快。 此战大捷,达到了姜棠隐心中的预期,也愿意做做样子配合她这位推崇中庸之道的父亲。 “女儿明白了。” 她垂眸,“父亲既已决断,女儿无话可说。” 姜正则见她不再纠缠,松了口气,语气也缓和了些:“棠隐,你一向懂事……” “女儿告退。”姜棠隐不等他说完,直接福身行礼,转身离开。 踏出正堂的那一刻,姜棠隐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对于父亲,姜棠隐早就不抱有希望,愤而离开也只是做做样子,好叫父亲愧疚委屈了她,日后也好得到更多的好处。 从始至终,姜棠隐在乎的只有这一局,她赢得漂不漂亮。 好在,得偿所愿。 三日后。 春桃取了食盒回来,面上挂着说不出的得意,“这厨房的人可真会看人下菜碟,从前我们潇湘苑除非老爷来用膳,不然哪里有过这样好的菜色。” 青杏在一旁帮着布菜,跟着附和道:“可不是嘛,以前潇湘苑无非就门口那堆潇湘竹,自从娘子得了管家权,花房的那群人一大清早就巴巴地送来了培育好的花。” 姜棠隐菜还没动一口,就见有丫鬟前来送信。 “送信的小厮说,大娘子向来……不守诺言,他家主人只好亲自来催。” 姜棠隐拆开信,里面只有一截琴弦。 “这不是焦尾的琴弦吗?” 青杏接过琴弦道:“娘子你忘了?春日宴结束后,咱们和三娘子撞上了,起了几句口角,三娘子一怒之下险些砸了焦尾,琴保住了,琴弦却断了。” “只是奇怪,焦尾的琴弦店家不交给我,怎么交给了旁人。” “不奇怪。” 姜棠隐深吸一口气,看着满桌子的菜,“和那小厮说,我会信守承诺。” “娘子可要更衣?” “不急,他在百茗楼还能饿死不成?本就上赶着给人弹琴,若是还有空着肚子,也太跌分了。” * 百茗楼。 “你确定你把信送到了?” 琴安摸着脑袋道:“我亲眼看着丫鬟拿着信进了门,那丫头还收了我二两银子才肯帮我跑腿,绝对错不了。” 沈翊之刚想回话,就听见百茗楼的小二抠门。 “客官,这菜我已经热了两次,可要再热第三次?” “不必!” 沈翊之拿起佩剑,起身离开,“琴安给他钱,以后我在信她的话,我就是……” 没等沈翊之推门,门忽然朝外打开了,沈翊之没止住前进的势头,蓦然对上一双清凌凌的杏眼。 天光漏进半尺,廊下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姜棠隐被吓得微微耸了耸肩。 沈翊之呼吸一滞,心跳陡然失序,方才等待的怒意早散了,此刻胸腔里只余一片陌生的悸动,恰如烛火忽地被风撩拨了一番,摇曳难平。 见姜棠隐身后背着的焦尾,沈翊之握剑的手紧了紧,喉结微动,却忘了要说什么。 “这才等了多久,这就等不及了?” 姜棠隐眉毛一挑,转身要走。 “别。” 姜棠隐低眉顺着沈翊之抓着她袖子的手看去,沈翊之立即松手。 “我刚刚是想让小二把这饭菜再热第三次。” “不是都让琴安结账了吗?还热呢?” “那还不是因为等你,导致人家热了两回菜,我这才让琴安去给的辛苦费。” 沈翊之趁着姜棠隐放琴的空隙,后知后觉地按住了狂跳的心口。 怎么回事?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般娇气了,怎么连开个门都能被吓到? “沈小将军不是要听我弹琴吗?为何背过身去?” “背着也能听。” 姜棠隐搞不懂沈翊之又在耍什么脾气,丢下一句“随你”,便开始调音。 刚弹了一个音,沈翊之忽然转过身来,三步并两步,将佩剑拍到了姜棠隐的琴旁。 姜棠隐不明所以,不过是一个呼吸后,就听见沈翊之咬牙切齿道:“姜大娘子真是手段了得。” 姜棠隐:? 第十二章 注意看 这是个修罗场! “说吧,无事不登三宝殿,你喊我来百茗楼总不能就是为了听我弹琴吧。” “自然还是有别的事的。” 姜棠隐捏着新上的糕点,沈翊之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癔症,忽然撇过脸去,“这屋子太热了。” 热? 这才立春,有些怕冷的人家碳火还没熄呢,沈翊之居然同她说热? 沈翊之装正经般清了清嗓子,推开了一旁的窗户,正巧楼下二楼戏台正在唱戏。 一低头,沈翊之的面色就沉了下来,竟是遇见了他这辈子最不嫌看见的人。 谢晋安原本是约了人来百茗楼商谈要事,却在去包间的路上,迎面和沈翊之打了一个照面。 二人都想装作看不见对方。 可谁料,下一秒沈翊之的包间里传来清脆的女声,“快把窗户关上,你是冻死我不成吗?” 谢晋安的脚步一顿,这声音他想忽略都难。 这颐指气使的态度,谢晋安实实在想不出来除了姜棠隐之外的第二个人。 难怪要将他推给别人,原来是老毛病又犯了,找到更好的就要把他撇下了。 可……沈翊之哪里比他好了? 姜棠隐要是知道几步之外就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天人交战,是打死也不会不识趣凑上去的。 “沈翊之,你在发什么呆……” “薄情女啊薄情女,脚踏两船终翻船——” 戏子尖细的嗓音刺破酒楼喧闹,姜棠隐回想起沈翊之的话,“唰”地回头看他。 “这就是你特意约我来这临窗雅座的目的?” 借着戏曲指桑骂槐? 谢晋安看到姜棠隐,勾了勾唇角,正欲开口。 “你这贱人!居然敢觊觎我的娘子!” 三人之间本就凝固的气氛,再一次降到冰点。 沈翊之捏着窗沿的手青筋暴起,面上到没露出什么神色来,楼下的谢晋安语气平静,解释道:“这并非我的意思。” “不过我在这里奉劝沈小将军一句,小隐向来心性不定,今日与你言笑晏晏,明日便能弃如敝履。如今她不过是同我赌气罢了,小将军莫要被人当了消遣还不自知。” “我……”沈翊之下意识反驳,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那句“弃如敝履”砸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你这挑拨离间的贱人!活该她不爱你!” 沈翊之撇了台下一眼,张口道:“我也并非这个意思。” “满嘴谎话,骗得了哪个!” “被你看穿了,我就是说来骗你的!” “你这贱人!” “你才是贱人!” “你是!” …… 眼见气氛不对,姜棠隐问向一旁的琴安,“今天的戏谁安排的?” 琴安挠挠头,尴尬地站在一旁,感慨道:“这也太巧了。” 见姜棠隐瞪他,琴安只好低下头道:“是……太不巧了。” 这算什么事! 姜棠隐实在听不下去了,更不想在这里和这二人一起尴尬,连忙提起裙角,转身就要下楼:“我去让他们换戏!“ 青杏极有眼力见,立马跟上了自家小姐,只是不巧,姜棠隐一推开门,刚上几阶台阶,就发现要去戏台,就必须经过谢晋安。 这下可好,还不如待在上面。 骑虎难下之际,姜棠隐咬咬牙,提着裙子正准备冲过去,谢晋安却突然伸手拽住她的袖子:“小隐,何必急着走?“ 沈翊之见状,竟然直接从二楼窗台一跃而下,一把拉住姜棠隐和谢晋安相叠的手腕:“松手!“ 姜棠隐只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好像上辈子的最后,他们也是这么相互拉扯着被炸死的吧? “就算凭关系远近,怎么样也轮不到我先松手吧。” “凭什么关系?凭的未来妻姐的关系吗?” 这话刚好戳到谢晋安痛脚,他笑眯眯地用另一只手中的折扇掀起沈翊之的手,随即将姜棠隐拽到他这边。 “山水有相逢,焉知今日是妻姐,来日未必不是……” 话音未落,沈翊之躲过谢晋安的折扇后,伸手拽住了姜棠隐的另一只袖子。 谢晋安眯了眯眼:“沈小将军这是做什么?” “你做什么我就在做什么。” 姜棠隐被两人一左一右扯住,扭头看向沈翊之,眼神示意他。 「你一武官打不过谢晋安一文臣?」 「他扇子上有暗器!」 三人僵持之际,姜棠隐听到一道悦耳的女声,救她于水火之中。 “姜大娘子,谢世子,沈小将军,你们三人这是?” 如听仙乐耳暂明! 姜棠隐趁机甩开两人,还未说话,便听到戏台又唱。 “负心女!薄情女!两个男人争破头,到头来——” 还有完没完了! 姜棠隐指着戏台,怒道:“今日这戏谁安排的?给我换了!” 贺燕回追着云越香刚到,没看到之前那出好戏,见姜棠隐生气,直接道:“这是目前最火热的画本子,说是负心女脚踏两条船,被情夫追上门的故事。” 谢晋安慢条斯理地整了整袖口:“确实不错,沈小将军该多听听,小心误入歧途。” 贺燕回不明所以,原本想悄悄凑到沈翊之旁边问个清楚,走到一半被云越香拦下来。 有幸目睹了一切的云越香,拉着贺燕回的袖子摇了摇头。 贺燕回乖乖站好,就见沈翊之的目光落在了谢晋安的折扇上,“谦谦君子也会放暗器偷袭?” “出门在外,谢某总得小心被有心之人暗害。” “那就恭祝谢世子长命百岁了。” “不敢当。” 谢晋安向前一步,拉进了和沈翊之之间的距离,拿着折扇的手点了点沈翊之地胸膛,“文臣谋国,自当寿数绵长,岂是武将可比。” 贺燕回咽了咽口水,小声和云越香咬着耳朵道:“他们俩这都没打起来吗?” 云越香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一眼贺燕回,“殿下别裹乱了,姜大娘子已经够忙的了。” 而云越香口中的姜大娘子,好不容易躲过了两男的针锋相对,安全抵达了戏台。 姜棠隐水都没来得及喝一口,立刻喊来掌柜,“把这出戏给我停了,多少钱我都……” 楼下戏子拉长调子,尖声唱出最后一句—— “——全是一场空!” 满堂寂静。 姜棠隐没说完的半句话,硬生生咽下肚子。 掌柜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试探地问:“这戏还换吗?” 姜棠隐被气笑了,摆了摆手。 “不必了。” 她来迟了。 姜棠隐将一锭金子放在柜台上,掷地有声。 “这戏我买了,从今以后,别让我在其他地方在听见一次!” 第十三章 不管了 先下手为强 “这茶真不错。” 贺燕回抬头瞅了一眼沈翊之。 “这桌子也不错。” 贺燕回又悄咪咪撇了一眼姜棠隐。 “哈哈”贺燕回左看看沈翊之,右看看姜棠隐,没话找话道:“这戏曲好像也……” “殿下,要不你还是别说话了吧。” “好,我不说我不说。”贺燕回默默倒了一杯茶给云越香,眼神示意她劝劝姜棠隐。 云越香轻轻咳了一声,斟酌着开口道:“姜大娘子,其实今天是我让沈小将军请你前来的。” 姜棠隐的面色缓了缓,对云越香她自然不会是这个态度,“可是想问你二姐的病?不是说……” 隔着桌子的遮挡,云越香捏了捏姜棠隐的手,姜棠隐便不再提这个话题,“那你找我什么事?” “当然是十日后的马球会了,不知道是谁给姑祖母想的好主意,今年的彩头竟然是姑祖母的一道口谕。” “口谕?” 姜棠隐有些惊讶,大长公主这次居然这么豁得出去? 要知道贺燕回的马球在京城的儿郎里也算得上拔尖的了,分明前几日大长公主还看不上云越香,她就不怕贺燕回一举夺魁,真把云越香娶回家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要是真那样就好了,我和殿下就不会来求你和沈小将军帮忙了。” 另一边,贺燕回凑到沈翊之旁边,讨好地送上一杯茶。“翊之,我的幸福就攥在你和姜大娘子手里了,你倒是给句准话啊。” 姜棠隐不明觉厉地看着云越香,“以贺世子的技术和声望来看,拿下魁首绰绰有余,怎么会非我们俩不可?” 我们俩? 原本头脑放空的沈翊之听到这两个字,忽然回了神,眸子呼地亮了起来。 贺燕回的手在沈翊之面前晃了晃,沈翊之接过杯子,还有些愣神,下意识问贺燕回:“她刚刚是不是说……” “嗯嗯,嗯嗯,喝茶吧。” 这茶不仅没帮沈翊之凝神静气,反而喝得越发口干舌燥,尤其是…… “原来是要组队,沈翊之,我们得帮帮越香。” 沈翊之蹭一下站起来,吓得一旁的贺燕回差点没端稳茶杯。 眼看众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沈翊之轻了轻嗓子,又缓缓坐下。 “殿下与我是知己,他的忙我肯定会帮。” “好兄弟!” 沈翊之还没弄清楚情况,就被贺燕回一把搂住,笑道:“有你,还有姜大娘子,这次的魁首必是我们!” “香香,待我娶得魁首,我就向姑祖母请旨,让你做我的世子妃!” 见贺燕回一激动,竟把私底下才能唤的小名抖落了出来,云越香羞得无地自容。 “你……你去看看点心为何还不端上来,我……我要和姜大娘子说说体己话。” 云越香又羞又恼,将贺燕回拉扯着赶出了门。 姜棠隐的目光落在自从谢晋安走后就傻掉的沈翊之身上。 难不成她去戏曲台的时候,谢晋安和沈翊之又发生了什么? 不然为何沈翊之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沈翊之。” “沈翊之。” “沈翊之。” …… 沈翊之腾一下站起身子,不敢看姜棠隐的眼睛,“你别喊了,给我喊乱了。” 姜棠隐蹙眉,就见沈翊之也不知怎么想的,正门不走,居然翻窗遁走。 “诶?翊之你怎么翻窗跳出来了?” “你别管。” “你走这么快干什么?前面也没你娘你爹的。喂!等等我呀!” …… 听着贺燕回的声音逐渐远去,姜棠隐和云越香二人才噗嗤一声笑出来。 等笑够了,姜棠隐拉着云越香坐下。 “我不信你是真的害羞了。” 云越香给姜棠隐倒了一杯茶,“本来也不是装给你看的。” 姜棠隐吹了一口茶沫,“为了云昭昭而来?” 云越香点头,语气凝重,“最近她……很奇怪。” “怎么个奇怪法?” “不仅一夜之间似乎懂了许多,而且还能未卜先知,明明之前对经商一窍不通,却能事先知道生丝的价格会翻一倍,提前囤了货。” 姜棠隐有些心虚,其实不仅云昭昭囤了生丝,她也囤了。只是她转了几手,痕迹隐藏得极好罢了。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我安插在云昭昭身边的丫鬟告诉我,云昭昭有次气急竟脱口而出,说我早晚会嫁给一个泥腿子出身的秀才。” “姜大娘子。”云越香忽然跪了下来,“我身无长物,信王世子的喜爱也如水中浮萍,我没什么能许给你的,我只有这条命。” “还求你帮我解开云昭昭身上的谜团,救我一命。” 云越香神情严肃,语气坚定,“自此,我任您驱策,百死不悔。” 姜棠隐想过无数种她和云越香的会面,或许是你来我往针锋相对,又或许是尔虞我诈,谁都有所保留。 却没想到是如今这般场景,这般真挚。 “快起来,我一定会帮你,这是我上辈子就欠你的。” 姜棠隐能感觉到云越香身子有一瞬间僵直,她似乎不信,又问了一遍:“上辈子?” 见姜棠隐点头,云越香似乎一瞬间想通了什么,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来。 “你笑什么?要是谎言被揭穿,你又得重走上辈子的老路,被云昭昭撵出京城了。” “一开始见云昭昭这几日大变样,我还担心是不是被鬼附身,换了一个人。但如今你告诉我,云昭昭还是云昭昭,我就放心多了。” 看云越香心情极好,姜棠隐本不打算扫兴,但还是硬着头皮道:“这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暂且不论云昭昭是否和我一样重活了一世,接下来我和你说的才是最要紧的。” 姜棠隐环顾一圈,紧紧贴着云越香的耳朵,小声道:“你听好了,这个世界是假的。” 居然说出来了? 这么顺畅的说出来姜棠隐还有些震惊,居然没什么天雷滚滚,又或者是什么怪力乱神警告她? 自从姜棠隐重生后,看了许多重来一世的画本子,上面对重生之事都是讳莫如深,害得她也小心谨慎。 见画本子上的事没发生,姜棠隐所幸也放开了胆子,将事情一股脑全说了。 直至说得口干舌燥,姜棠隐一口饮尽手边凉掉的茶水,只余下云越香在慢慢回神。 “所以我们都是画本子里的人物。你是谢晋安的垫脚石,我也不过是他玩弄权术拉拢信王的一枚棋子?” 姜棠隐点头,却看见云越香不知下了何等的决心,从贴身衣物里翻出来一个小纸包。 “这是砒霜。” 云越香语气冰冷,“先下手为强,我们现在就把谢晋安毒死,永除后患!” 第十四章 吾与城北徐公孰美 “谢晋安今天就在百茗楼,一不做二不休。” 姜棠隐急忙拉住云越香,“没用的,你别冲动。” “自重生回来,我已经给谢晋安投了四次毒,暗杀了三批杀手,最后谢晋安还不是好好活着。” “那就一点办法也没有了?” 姜棠隐摊手,“你见过哪个画本子才开头呢,主角就死了的,当然聊斋除外。” 云越香不情不愿地坐下,又将那小纸包收了回去,“那我们就这样,受他摆布不成?我真想一砒霜了结了他的性命!” “也是有转机的,至少这辈子谢夫人不是我了。你也知道了云昭昭的秘密,可以提前防备她的暗手。” 云越香翻了个白眼,“云昭昭有什么可防备的,难不成重活一次,就能有脑子了?” 姜棠隐一噎,转而换了一个话题。 “我想过了杀谢晋安还需筹划,那我们就一点点改变剧情,现在最主要的是你和贺世子的婚事。” 云越香拉住姜棠隐的手,“你得帮我,论马球,京中女子无人能及你,我得拿下这个机会。” “放心,只要能给谢晋安添堵,我都愿意做。” 这边和乐融融,贺燕回那边可不好受。 他和沈翊之趴在窗边,想要看看谢晋安邀约之人究竟是谁。 可偏谢晋安的包间地理位置极高,但又到不了上屋顶掀瓦的地步,是以二人只能这样靠着臂力挂在窗边。 “翊之,我手都快抽筋了,谢晋安约的人怎么还没到啊。” 沈翊之摇摇欲坠地挂在另一边,“谢晋安不会无缘无故来百茗楼,定是要谋划什么坏事,说不定就是为了马球会的事,想想你的云三娘子,坚持住。” 贺燕回咬咬牙,涨红了脸,又换了一只手。 片刻之后,房间里终于传来“吱呀”的开门声,贺燕回立即抬头,用脚尖踢了踢沈翊之,“来了!” 沈翊之低头看了自己衣服上的半个脚印,又不服气地踢回去。 “我没聋!” “我来晚了,可是错了一出好戏啊。” 窗下的二人不再吱声,凝神听着。 屋内,有准备好的极佳木料,谢晋安正在制琴,眼下才刚到雕刻这一步。 “错过?今天这出戏,就是你安排的吧。” 谢晋安换工具的功夫抬头看了一眼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喻文柏,“你是这百茗楼的老板,回自己的地盘,至于吗?” “这你都能认出来?” 谢晋安继续低头斫琴,喻文柏见没意思,便扯开帽檐,拉下面具,“你这人真没意思,就知道刻你那把破琴……” 喻文柏止住了话头,因为他看见谢晋安抬头,瞥了他一眼,喻文柏捂着嘴,谄媚的笑着。 “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你这是绝世好琴!货比千金!” “千金我也不卖。” “不卖?” 喻文柏尖叫一声,“为什么不卖!你知不知道经过你手的琴能卖多少两银子!” 谢晋安被吵得彻底刻不下去,“一天天就是银子金子,你掉钱眼里面去了?难怪文试武试门门第二,就连经商也争不过隔壁酒楼。” 喻文柏被戳中了痛脚,指着谢晋安说不出话来,“我看你就是在姜大娘子那里吃了亏,现在全都发泄在我身上了!” “笑话,我能在她身上吃亏?” 喻文柏吊儿郎当地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揶揄道:“谢晋安你不对劲啊,你从前不是说姜大娘子性子跳脱,唯恐拿捏不住,所以勾搭了姜三娘子做备选吗?” “但你看现在,虽然姜大娘子跑了,但你不还有姜三娘子吗?反正你要的只是谢姜两家联姻,娶谁不是娶?” 见谢晋安半晌没说话,喻文柏心底冒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 “不是吧,你该不会……” “闭嘴!” …… 窗外,贺燕回正听得起劲,忽然见沈翊之手一松,几个起落,掉了下去。 八卦和好友,贺燕回轻叹一口气,也松了手。 “翊之,你怎么了?我都能坚持住,你怎么掉下来了。” 沈翊之正色道:“燕回,你觉得我与谢晋安孰美?谁更得小娘子喜爱?” 贺燕回张了张嘴,他记得夫子曾教过一篇文章,文章里有一句“我与城北徐公孰美?”,现在看来很是应景啊。 沈翊之二人走后,喻文柏仍不死心,他悄咪咪走到谢晋安身边,定睛一瞧有个大发现。 “谢晋安你果然不对劲!你瞧瞧这花瓣,何时有六片了!” 喻文柏说着就要上手,“既然心思不宁,那就别刻了,省得浪费了我这好木材。” 谢晋安被拦下,倒也没发脾气,只是问了喻文柏一句摸不着头脑的话。 “你觉得我与沈翊之相比如何?” 这这这,怎么还比上了? 瞧着谢晋安的表情不似作假,喻文柏一拍脑袋,顺势要遁走。 “坏了,我想起来我账还没算完,我现在就去!” 急急急! 书到用时方恨少。 这不就是那个“吾与城北徐公孰美”的死亡问题吗?他若是奉承了谢晋安,这家伙肯定又得问他姜大娘子为何与他退亲。 横也是死,竖也是死,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再说了,他都不看书多久了,谢晋安不是说才高八斗吗?这也要问他吗? * 姜棠隐刚登上马车,云越香刚想跟上,却被贺燕回圈住了腰。 “香香还是我送你回去吧!” 云越香不明所以,“我与棠隐顺路,坐她的马车更方便些。” 贺燕回想了想好友的嘱托,“但我还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可是……” “无妨。” 姜棠隐推开窗户,笑语盈盈道:“不必管我,百茗楼离姜府不过两三条街的事情,还怕我丢了不成?” 云越香看了一眼前面牵着马的沈翊之,笑道:“确实丢不了。” 见姜棠隐的马车离去,云越香盯着贺燕回不放。 “说吧,你和沈小将军背着我说什么了?” “冤枉啊,我绝对不是和人厮混的人啊!” “谁问你了,我问的沈小将军。”云越香眼神里满是探究,“他什么时候对棠隐这么殷勤了,我记得他们俩从来都是互相看不顺眼的啊。” “有吗?他不是一直如此吗?” 贺燕回自知失言,于是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云越香的眼睛,小声嘀咕道:“也许有吧。” “这还不叫殷勤?沈小将军要是没骑马,估计已经凑上去当马夫了吧。” “这你都知道?” 话音刚落,贺燕回立即捂住嘴,“我什么都不知道!” “快说!” 盯着云越香的目光,贺燕回很快败下阵来,老实交代,“我也不知道他抽哪门子疯,你们没下来之前就把马放跑了,谁知道琴安勤快,牵了自己的马来。” 云越香悟了,原来这就是怕人又笨又勤快。 “香香,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我与沈翊之、谢晋安相比,不,我与全天下男子相比,孰美?” 云越香:? 第十五章 诶 我的发带 “不是我。” 姜棠隐推开马车上的窗户,探头出去看沈翊之,“什么不是你?” “今天这场戏不是我安排的。” “我知道不是你。” 沈翊之牵着缰绳的手微微有些出汗,马夫收了他的银子,将速度控制得刚刚好,他一低头就能看见趴在窗边的姜棠隐。 安静的姜棠隐好看,算计人的时候好看,生气的时候好看,朝他笑的时候也好看…… 此刻她正支着下巴,转身去问侍女,那马的腿是不是瘸了,不然为什么跑这么慢。 这样也好看…… “我……” 沈翊之想和姜棠隐说实话却又不敢说。 姜棠隐向来是阴晴不定的,就像谢晋安说的那样,只要姜棠隐不高兴又或者玩腻了,立马就会有不要脸的要来当下一个。 春日的风掠过官道两旁的杨柳,忽然掀起一阵急促的气流,姜棠隐发间那条藕荷色的发带被春风撩起,像一尾不安分的游鱼,忽地挣脱了青丝的束缚。 那发带在风中打了个旋一路儿,恰巧拂过沈翊之的鼻尖。 一股淡淡的香味猝不及防地钻入肺腑,他下意识伸手一抓,发带却从指缝溜走,一路飘荡,最后挂在了路边探出的桃花枝上。 “诶,我的发带。“ 姜棠隐直起身子,半截藕臂探出车窗。春风趁机灌入车厢,吹得她鬓边碎发纷飞。 “我去拿。” 沈翊之嘴比脑子快,勒住缰绳的手比思绪更快,马蹄尚未停稳,人就已经跃上墙头献殷勤去了。 枝桠轻颤间,沈翊之小心翼翼取下了发带。 “给。“ 沈翊之背过手去,悄悄擦了擦手,随后才把将发带递过去。 姜棠隐伸手来接,指腹不小心扫过沈翊之的手腕内侧,沈翊之心里一颤,极力忍住瑟缩的冲动。 沈翊之立即就后悔了。 他现在这样,和那些男人有什么区别? 姜棠隐会不会觉得他也不过如此? 不行。 沈翊之手腕一转,没等姜棠隐挑起发带,那发带就顺着风飘在了地上。 原本想好好道谢的姜棠隐傻了眼,她瞪着沈翊之,就听见这人欠揍的声音。 “你该不会真以为我会眼巴巴给你捡发带吧?我可没有给你当狗的习惯。” 这人有病吧。 姜棠隐拉上了车窗,气得连发带都不想要了。关上前,还不忘回一句嘴。 “我就算找人当狗,也轮不上你!” 好像搞砸了…… 沈翊之抿了抿嘴,刚想开口,却忽然发现隔着朦胧的车窗,能看见姜棠隐的侧影。 她今日戴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耳坠,就这样挂在耳边,映在车窗上,晃啊晃的,很好看。 沈翊之脑子有一瞬间的放空,话就这么丝滑地从嗓子里顺了出来。 “我也不是……很想给你当狗。姜棠隐,你别太自以为是。” “沈翊之,我最近惹你了吗?” 姜棠隐想不通为何沈翊之总是对她忽冷忽热的,明明上一秒还好好的,下一秒就变了脸色。 这手段姜棠隐倒是熟悉,这不就是她惯用的欲拒还迎吗? 但沈翊之对她使这个手段做什么呢?总不能是喜欢她吧。 姜棠隐想,这都怪谢晋安连累了她,沈翊之恨屋及乌,想来是还没适应如何与她和平共处。 自我调试好了,姜棠隐也不气了,本想和沈翊之说开,却看见远处骑马赶来的春桃。 “春桃?不是让你在家守着吗?你怎么来了?” 春桃利索下马,快步走到姜棠隐跟前,凑近道:“老夫人来信了,说是厄难已解,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 “什么?” 明明上辈子祖母是端午前夕回的京,怎么这辈子提前了一月? 不过姜棠隐也顾不得多想,她如今手里捏着管家权,若是处理不好祖母回京的事,难免会在海淑云面前落了下乘。 “沈小将军,我家中有急事,就先行一步了。” “其实我刚刚……” 头上顶着事情,姜棠隐也懒得去想风花雪月了,正要下车骑春桃的马回去时,马夫忽然道:“娘子还是坐小的车回去吧,老爷上朝的马车就是小的赶得,就算是大将军骑马也赶不上小的,准保不耽误娘子的事。” 姜棠隐撇了一眼马,“不是说这马腿瘸了吗?” “谁说的?”马夫立即跳下车,猛踹姜棠隐所说的那条瘸了的马腿。 “娘子放心,这马好好的!” 马夫还是知道一顿饱和顿顿饱的区别的,于是“驾“地一声甩响鞭子,一骑绝尘。 沈翊之被马车扬起的烟土呛到,咳嗽了两声后,竟是彻底看不到马车的影子了。 春桃福了福身,正欲翻身上马,忽然被地上的亮色吸引住。 “这……” “是我的!” 把春桃喊住后,沈翊之连忙捡起发带,做贼心虚般将发带拢在自己手心里。 “是我不小心丢下的,无事了,你去追你们家娘子吧。” 春桃虽然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点点头,一鞭子拍在马屁股上。 确定春桃走后,沈翊之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打开手,轻轻吹掉发带上的泥土,再仔细把发带捋直。 做完一系列动作后,沈翊之的心怦怦直跳,发带上残留的香气直往他鼻子里面钻,意识到什么后,沈翊之一把捂住脸,手心里捏着的发带更是灼人皮肤,最后竟是从脖子到耳根红了个彻底。 那边,在马车里亲眼看着何为生死时速的姜棠隐,丝毫不知道她走后官道上发生的事情。 等到了姜府,青杏没忍住哇一声呕了出来,姜棠隐也觉得有些腿软,整个人疲软极了,很像她刚学骑马那会。 马夫一脸骄傲地摸了摸马的鬃毛,“娘子,小的没骗人吧。” 姜棠隐如今可算是知道,姜父是如何能日日风雨无阻的点卯成功的了。 原来是利器在手。 姜棠隐挤出一个满意的笑,“爹爹有你,果真是福气。” 打发走了马夫,见青杏还在吐,姜棠隐上手替她顺了顺背。 “还好吗?等回去让小厨房给你煮碗糙米汤喝。” 青杏抽出帕子擦了擦嘴,“多谢姑娘关心,奴婢现在感觉好多了。” “春桃你来得正好,扶着点青杏。” 春桃一把搂住青杏,“吐成这样还逞强呢,和我你还客气什么。” 回潇湘苑的路上,姜棠隐迎面碰上了海淑云。 见完礼后,姜棠隐撇了一眼跟在身后的春桃。 海淑云不是善罢甘休的人,祖母回京必是要再起风波,接下来,就等着海淑云启动春桃这颗棋子了。 不过没关系,她已经准备好了更大的网。 第十六章 祖母回来了 三四月的京城,春意渐浓。 姜棠隐站在码头的青石板上,望着一排排缓缓靠岸的官船。 “棠隐。“姜正则细细同她叮嘱道:“你祖母平日里最疼你,待会儿多陪她说说话。“ 姜棠隐垂眸应是,心中却没那么多慕孺的心思。 父亲这般期待,不过是因为祖母此次回京,还带着他最为宠爱的柳姨娘。 一个能在海淑云手底下怀上孩子的妾室,如今又即将诞下姜正则唯一的儿子,怎么会是一个简单的女子? 不过,此时此刻最煎熬的应属海淑云。 秉持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姜棠隐心情还算不错。 “来了!是老夫人她们的船!” 眼尖的丫鬟喊了一句,立即得了姜正则的赏。 官船稳稳停靠,丫鬟婆子们簇拥着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妇人走下船板。 老妇人身着绛紫色对襟长衫,虽已年过六旬,却精神矍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正是姜家祖母。 她身后跟着一位腹部隆起的年轻妇人,还没下船,姜正则便迫不及待地迎了上去。 海淑云的脸色肉眼可见暗下去,姜正则这番姿态无疑折了她的面子,但她却不得不装作大度和这贱人虚与委蛇。 “祖母。“ 姜棠隐上前行礼,眼角余光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柳姨娘。只见她面色红润,想来这胎也养得不差。 老夫人笑着拍了拍姜棠隐的手:“半年不见,棠隐出落得越发标致了。“说着,转向柳姨娘,“你身子重,慢些走。“ 柳姨娘娇声应了,寻常姨娘要是这么得脸,早就娇纵得不知天地为何物了,可偏偏柳姨娘不一样,瞧着不卑不亢,凭白让人生出一股好感。 回府的马车上,姜棠隐一直陪着姜老夫人说体己话。 “听说你与谢家的婚约,被三丫头顶了去?” “一笔写不出来两个姜字,左右姜谢两家的姻亲关系还在,又何必深究是哪个女儿呢?” 姜棠隐自问答得不出错,却见祖母在上首低笑,随即点了点她的额头。 “小骗子!居然在祖母面前打起官腔来了。你要是真稀罕这婚约,凭三丫头的心机和手段哪能抢得过你。” 见瞒不过去,姜棠隐只好靠在姜老夫人身边撒娇,“反正这婚约我已先斩后奏,祖母要罚便罚吧。” 姜老夫人抱着姜棠隐,摸着她乌黑直溜的头发,祖孙俩亲昵地贴在一起。 “那谢家小子这几年在京城风评极佳,你真舍得把这等姻缘让出去?” “自然舍得,我是打心眼里觉得谢晋安和三妹妹是一对。” 姜老夫人盯着姜棠隐看了半天,最后无奈道:“下不为例,你就算再怎么不喜欢你三妹妹,也不应该……” 姜棠隐一掀帘子,打断了姜老夫人的话。 “祖母我们到了!” 见姜棠隐下了马车,姜老夫人轻叹一口气,和旁边伺候的张嬷嬷道:“这大丫头的性子越发霸道了,再不改改日后得罪人都不知道。” 张嬷嬷是姜老夫人的陪嫁,自然知道姜老夫人这是刀子嘴豆腐心,在姜家小辈里老夫人最是满意大姑娘了。 “我要是大姑娘,知道万事有老夫人兜底,也是不怕的。” 姜老夫人被哄得高高兴兴下了车。 姜府门前,早已候着的仆人们齐齐行礼。老夫人被众人簇拥着进了正院,柳姨娘则由两个丫鬟搀扶着去了西厢。 姜棠隐正要回自己的院子,却见海淑云快步走来。 伸手不打笑脸人,但姜棠隐显然是个不讲道理的混子,她错过身,连礼都懒得回。 奈何这海淑云三步做两步堵住了她的路。 “棠隐,”海淑云脸上堆着笑,“你父亲让我安排晚宴,为老夫人接风洗尘。你若有空,不妨也来帮忙。“ 姜棠隐原不想管,但看海淑云大有不答应就纠缠到底的架势,只好装模作样挤出一丝微笑:“母亲吩咐,女儿自当遵从。“ 她倒要看看海淑云葫芦里卖得什么药。 晚宴设在正院的花厅。红木圆桌上摆满了时令鲜蔬和各色佳肴,老夫人坐在上首,姜正则与海淑云分坐两侧。姜棠隐和柳姨娘坐在下首,姜玉娇则是称病没来。 妾原本是不能上桌的,奈何柳姨娘肚子里的,是如今姜家的宝贝疙瘩,再加上柳姨娘还是老夫人的娘家侄女,不看僧面看佛面,海淑云就算是再怎么不服气,也改变不了事实。 姜棠隐隐约猜到今天这是一场鸿门宴,提前在自己的小厨房里用了点膳食,眼下安静地用着面前的清蒸鲈鱼。 酒过三巡,柳姨娘忽然放下筷子,捂着肚子轻呼一声:“老爷...“ 姜正则立刻紧张起来:“怎么了?“ “妾身...肚子有些疼...“柳姨娘眉头紧蹙,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厅内顿时乱作一团。 姜老夫人急令丫鬟去请府医,海淑云则亲自扶着柳姨娘回房。姜正则脸色铁青,在厅内来回踱步。 府医很快赶到,用了银针才保住孩子,柳姨娘在塌上冷汗连连,据说差点见了红。 一直闹腾到入夜,柳姨娘才无碍。 府医诊完脉后,面色凝重:“姨娘应是误食了些凶险的食材,但金针也只能施展一回,姨娘的身子经不住第二回施针。若还有下一次,这孩子可能就保不住了。“ “误食?“姜正则怒目圆睁,“好端端的,怎会误食?“ 府医支吾道:“许是…许是姨娘体质特殊,有些食物服下反而适得其反。“ 姜正则猛地一拍桌子:“查!给我彻查全家!看是谁敢害我子嗣!“ 姜棠隐冷眼旁观,心中已然明了。 这分明是个局,而设局之人,恐怕就是她那“贤惠“的继母。 只是不知,海淑云发现计划有变,柳姨娘保住了孩子的时候,是何等心情。 姜府彻查了一夜。 翌日清晨,姜家上下人心惶惶。 海淑云忧心忡忡地提议道:“老爷,棠隐年纪小,管家难免疏漏。才会发生昨夜那般凶险之事,不如让妾身暂代管家之职,等柳姨娘平安生产后再……” 姜正则沉吟不语,目光在姜棠隐身上停留。 姜棠隐心中冷笑,海淑云反应到快,一计不成,就立刻想到借柳姨娘的胎气,夺她的管家权来了。 既如此,就别怪她也使手段了。 第十七章 管家权而已,我真的不稀罕 姜棠隐缓步上前,福身一礼:“父亲,马球会在即,女儿兼顾两方,难免分身乏术。就算今日母亲不提及,女儿也是要交出管家权的。” “但母亲的话说的在理,若想保住柳姨娘这一胎,管家权应交给祖母才是,如此才能震得各路魍魉小人。“ 姜正则一怔:“可你祖母年事已高...“ “父亲不如问问祖母的意思,再做决定不迟。想来柳姨娘跟着祖母离京礼佛半年,一路颠簸尚且无恙,怎么偏就回府后着了别人的道呢。” “若是祖母管家,柳姨娘不必日日担惊受怕,我那弟弟也能保住了。” 眼看姜正则越听越心动,海淑云手里的帕子都快搅烂了。 今日安能让姜棠隐这坏丫头如愿?若真是老妖婆管家,那柳氏岂不是处处压她一头? 那她还算什么正妻?不如洗手给他们姜家做妾吧! 海淑云正腹诽着,就见姜老夫人从外间来,一开口就绝了她的后路。 “老婆子虽老,但管家还是没问题的。” 话音刚落,海淑云脸色骤变,手中的帕子险些扯破。 出嫁前,她娘不是说姜家人口简单,易于拿捏吗?从前拿捏不住婆母和那姓柳的就算了,怎么现在连个毛丫头都把握不住? 任海淑云想破头都不明白,为何她的计划屡屡落空,明明她娘曾说她是后宅一道的天才啊! 看够了戏,姜棠隐悄然退场,回到自己院中。 刚坐下歇息,青杏就匆匆进来报信:“小姐,奴婢亲眼看见春桃昨夜偷偷去了夫人的院子!” 喔,还有一场呢。 姜棠隐唇角微勾:“带她来见我。“ 春桃被带进来时,面如死灰,跪在地上不住发抖。 姜棠隐不紧不慢地把玩着一个玉佩,正是春桃妹妹的贴身之物。 “好了,“她轻声道,“别装了,有青杏在门口把着呢。” 春桃松了一口气,眼泪却是夺眶而出:“多谢姑娘救我小妹性命!” “说说吧,我那好继母拿什么威胁你了。” 春桃摸了一把泪,语气里带着怨恨,“夫人确实拿着我弟弟的银坠子找过我,不过,她算错了一点,那就是我比谁都想要他死。我那弟弟好赌,爹娘为了替他还赌债,卖了我还不够,居然还想把小五也卖了。” 春桃狠狠磕了一个头,“姑娘救了小五,还给了我们一个家,以后奴婢这条命就是姑娘的了。” 姜棠隐俯身,声音轻柔却不容抗拒:“平白无故的,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春桃抬头,对上姜棠隐的眸子,咬了咬牙,重重磕头:“姑娘的恩情,春桃没齿难忘。” 瞧着春桃的样子,姜棠隐只觉得心安,从前她忽略了很多细节,如今仔细想来全是剧情的漏洞。 前世春桃背叛她,是因为海淑云拿捏了春桃的弟弟。 可春桃是被父母卖进姜宅的,她对重男轻女的父母和动辄打骂的弟弟向来不假辞色,海淑云就算是杀了这三人,春桃也只会拍手叫好,怎么还会反受其扰呢? 剧情为了谢晋安的从龙路无所不用其极,连这样前后矛盾的事都能容忍,那么是否就代表,她能从中利用一二? 就如春桃一样。 三日后,姜老夫人雷厉风行地查清了真相。 原来那日柳姨娘的胎气不稳,竟是海氏指使丫鬟在茶水中下了轻微红花所致。更令人震惊的是,那丫鬟还供出海氏曾多次在柳姨娘的安胎药中动手脚。 姜正则震怒不已,当即禁足了海淑云,任她如何喊冤也不退步。 柳姨娘虽保住了胎儿,却也因这番惊吓需要卧床静养。 一番大动作下来,姜宅彻底消停了下来。 一直到某日,姜棠隐正在收拾东西,和云越香约好去郊外赛一场马球。 “姑娘,柳姨娘身边的白儿送来了一样东西。” 姜棠隐顺手接过,一打开就变了脸色,“青杏,你去把春桃叫来,再到外面守着,没我的命令,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春桃原本在马房挑马,知道姜棠隐找她,便匆匆赶来,一进去就看见桌子上放着的木头盒子。 看清盒子里放的东西,春桃双腿一软,跪了下来,“娘子,这东西……” “是替你善后的人送来的。” 姜棠隐正在摆弄自己的马球杆,看春桃还战战兢兢地跪着,就让她先起身。 “原本我以为,是你自作主张想要挑起父亲的重视,才会违抗我的命令,加大了柳姨娘的剂量。没成想,是她自己动的手。” 如此就能说得通了,也只有柳姨娘自己下手,才会保全孩子的同时又让父亲震怒。 春桃:“娘子,这件事情我们要不要告诉老夫人?” “不。” 春桃:“那我们是要帮着柳姨娘对付……” “不,就算帮柳姨娘斗倒了海淑云又如何,难道父亲就不会再娶了?以后还会有张氏、李氏、王氏进门,倒不如海淑云,知根知底。” 春桃:“可是这样一来,咱们就是有把柄落在了柳姨娘手里。” “本朝没有扶妾成妻的先例,柳姨娘是聪明人,既然知道左右她头上都得压着一个主母,不如就让海淑云来压,总好比换个更有手段的来好。” “难不成就这样不管了?” “对啊”姜棠隐笑了笑,拍了拍春桃的肩,“以后不论是哪方争斗,潇湘苑都不会管。就让柳姨娘和海淑云他们俩斗一辈子去吧。” 春日的阳光透过窗棂洒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春桃捧着木头盒子待在原地,看着姜棠隐潇洒离去的背影,愣了神。 至此,这场背主的戏码彻底翻页。 春桃把盒子收好,笑着去撵姜棠隐。 “姑娘,那是我的马,你骑错了!” “没骑错!我更喜欢你这一匹!” 姜棠隐没等后面气得圆鼓鼓的春桃,抬手扬了扬手里的马鞭。 路过朱雀街时候,恰巧遇到果农正在收拾了倒了一地的果子,姜棠隐立即勒马。 马蹄掀起的气流扇开了一旁的轿帘,露出轿中人腰间挂着的海棠花纹玉佩和半寸官靴。 不过,姜棠隐急着赴约,只来得及说一声“借过”,就打马而过,未曾留意。 一直到马蹄声渐远,轿夫疑惑地开口询问道:“大人,我们走吗?”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挑起轿帘,看着姜棠隐扬鞭而去的身影,低笑一声。 “走吧。” 有点出息。 再看,她也不会回头。 第十八章 京城的风水养人 马球会前一天,贺燕回临时变卦,原本都快到郊外的姜棠隐,只好改道去了百茗楼。 这一去可倒好,百茗楼岂止能用人满为患来形容,春桃开道,青杏牢牢护着姜棠隐,这才硬生生挤出一条路来。 也幸亏贺燕回面子大,才能留下一个包间来。 姜棠隐赶到的时候,人已经到齐了。 “今个是怎么了,我平日怎么不知道大元有这么多好茶之人?” 云越香掩着帕子偷笑,“看来挤上楼,可是把我们姜大娘子累着了,瞧瞧,连簪子都歪了。” “哪里歪了?” 云越香笑着去牵姜棠隐的手,“跟我来。” 姜棠隐还没闻出来云越香今日熏的香,就被人勾到了屏风里面。 “诶。” 见贺燕回大有也跟着去的架势,沈翊之赶紧将人拉住,“她们小娘子说话,你跟着做什么。” 贺燕回这才止步,轻轻咳嗽了一声,上下打量自己这位好兄弟,颇有些自得道:“这你就不懂了吧,你若是真喜欢一个人,她的一颦一笑都会影响你的。” 沈翊之的思绪飘远,想起自己藏在匣子里的发带,忽然一拳捶在了贺燕回的胸口,声音不自觉大声:“不可胡说!” 室内一静。 姜棠隐和云越香纷纷探出头来,贺燕回原本还在揉胸口的动作一顿,改为扩胸运动。 “香香,她们快到了。” 她们? 贺燕回和沈翊之让开了最好的靠窗位子,姜棠隐低头一看,整个百茗楼,哦不整条玄武街上上下下全是黑黢黢的脑袋,挤满了人。就是状元游街也没见过这般热闹的。 云越香挤出一个笑容,低声道:“大长公主前脚办了马球会,后脚小侯爷和郡主就进京了。” 淮阳侯鱼家一门世代戍边,先皇在位的时候,曾把大长公主许给了当时的淮阳侯。 后来老侯爷病逝,当今圣上思念姐姐,便把大长公主接回京荣养。 “大长公主寿辰在即,说不定小侯爷和郡主是为了贺寿而来。” “是贺寿为何偏偏这么巧,早不来晚不来,非要等姑祖母办马球会的时候来。有鱼夜阑这个疯丫头在,还拿什么魁首。” 见云越香面色凝重,姜棠隐在一旁宽慰道:“郡主虽然厉害,但本次马球会本就限制了人数,香香你别担心,这几日你练得极好,已经远胜其他女子了。” “来了来了!” “是小侯爷!” …… 城门口忽然热闹起来,云越香拍了拍姜棠隐的手,“放心,我早知事情不会顺利,我做了我能做的,就够了。” 姜棠隐笑了笑,心里却开始谋算起来,这二人可不止是为了贺寿而来,贺寿只是由头,实则是鱼家为表忠心,送来的质子。 可上辈子来京城的分明只有小侯爷一人,这中间莫非出了什么变故不成? 鱼家人丁单薄,这一代也只得了两个孩子,眼下居然都来了京城。 也太舍得了,像是有诈。 * 玄武街上,鱼夜阑捏着缰绳,慢悠悠地在前面开道,其弟鱼晨泽坠在身后。 按照规制,此番上京带的所有人马远远地跟在身后,中间护送着一个巨大的囚笼。 “姐,进京容易出京难,祖母到底在信中写什么,居然让你来趟这一趟浑水。” “废话那么多做什么,你只要记得父亲对你的吩咐就行了。” 鱼晨泽低低应了一声,这低眉顺眼的可怜模样,惹得周边又一声惊呼。 大元民风开放,若是有风姿绰约之人出街少不得会引来百姓围观,时不时就有掷果盈车却砸伤人家脑袋的事情出现。 今日也是如此,鱼家惯出美人,鱼家姐弟刚一进城,就感受到了这京城非同寻常的热情。 香囊手帕,都是寻常,更有甚者,还有拿着碗大般果子投掷的。 这百茗楼的老板倒是会做生意,包间里倒是备上了扔着取乐的香囊手帕。 “看我不砸他个满头包。”贺燕回从一堆香囊里挑了一个最大最重的,直挺挺地冲着马背上笑得春风得意的小侯爷砸了过去。 “香香,你要不要也试试?” 姜棠隐掂量了一下香囊,拿了一个趁手的给云越香,却一把被贺燕回抢过去。 “砸给鱼晨泽做什么,美不死他。” 贺燕回挤过姜棠隐,凑到云越香身边,将香囊轻轻放到云越香手里,“香香,砸下面那群人,难免失了准头,不如砸我,我离得近,肯定百发百中。” 姜棠隐“啧”了一声,随手扔了一个香囊给沈翊之,“你该不会也学贺燕回那一套吧,就是取个彩头罢了。” 沈翊之捏紧手里的香囊,低头一看上面的纹路,竟是花开并蒂的寓意。 趁姜棠隐不注意,沈翊之退后一步,悄悄把香囊藏了起来。 嗯。 这个,回去也放匣子里。 姜棠隐本也不打算真能砸中,不过是图个好玩,于是随手一扔。 而底下的鱼夜阑感觉有什么东西接近,伸手一勾,定睛一瞧,是个绣着鸳鸯戏水的香囊。 她眉毛一挑,这手劲,什么时候大元的男子也这么扭捏了?莫不是被京城的香风吹软了骨头? “诶,我砸中了!” 鱼夜阑闻声去看,就看见趴在二楼栏杆上,笑着朝她招手的蓝衣小娘子。 哦。 是个小娘子啊。 就是运气不好,身边还跟着两个讨人嫌的家伙。 鱼夜阑这一趟回来除了正事,额外就是领了祖母的命,给贺燕回这小子添堵的,至于他旁边的沈家小子,那也不就是她顺手的事。 堵一个也是堵,堵两个正好凑一双,这样贺燕回哭着回去喝闷酒还有个伴。 鱼夜阑这么想着,伸手将鸳鸯戏水的香囊挂在腰间,见那蓝衣服的小娘子笑得更开心了。 她决定收回刚刚那句话,这京城还是好的啊。 真是富贵迷人眼,满楼红袖招。 “这是哪家的小姐准头怎么这么差?我和阿姐差了好几个马身吧?这都能扔错。” 鱼晨泽在一旁摸着下巴嘟囔着,颇有替自己打抱不平的意思。 鱼夜阑不动声色地踢了一脚鱼晨泽的马身,鱼晨泽立即拉紧缰绳,心有余悸地回头,满脸控诉道:“阿姐,好端端的,你踢我干嘛?” “谁说是我踢的,分明是碗大一个果子砸到了马屁股上。” 鱼晨泽:? 第十九章 看我为你赢下这一局 春风拂过京城西郊马球场,扬起一阵细碎的草屑。 场边彩旗猎猎,京城半数以上的贵女公子今日都聚集于此,将整个球场围得水泄不通。 “郡主上场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顿时引来一片骚动。 鱼夜阑一袭火红骑装,策马入场,如九月流火落入草地,平白无故撩拨心弦。 能做开球之人,不仅身份贵重,家世显赫,就连打马球的技艺都得顶尖才是。 原本各家子弟还在争这个名头,可鱼夜阑一来,便一路横扫了各家叫嚣的儿郎。 若是哪家心眼大的儿郎女眷不服气,大可找上门去,毕竟那鱼晨泽小侯爷除了略通文墨之外,他姐姐鱼夜阑更是会点拳脚功夫。 不过这些京城各家捂死的小趣闻,姜棠隐并不关心,她连说了好几声“借过”,这才穿过人群,找到了云越香。 “你说我们有可能赢吗?” 对上云越香那双担忧的眸子,姜棠隐一时之间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 现实面前,自欺欺人反是不美。 那边,鱼夜阑手中的球杆轻转,在阳光下划出一道银亮的弧线。马鞭轻扬,那匹通体雪白的骏马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 “该死!姑祖母怎么把踏雪送她了。“ 姜棠隐一抬头看到了沈翊之和贺燕回二人朝这边走来,人未至,声先到,可见贺燕回此刻的心情。 他看着那匹马颇为痛心。“我求了姑祖母好些时日,姑祖母都没舍得给我,她鱼夜阑一入京,就得了这样的好宝贝。” “踏雪?” 姜棠隐有些惊讶,她记得上辈子谢晋安有一匹汗血宝马也叫踏雪。 见姜棠隐疑惑,沈翊之清了清嗓子,不着痕迹地挤开碍事的贺燕回,凑到了姜棠隐身边。 “相传,当年大长公主和老侯爷就是在马球会上相识的,二人以马定情,后来马夫照理得当,生了一窝小马,踏雪便是其中之一。” “踏雪是良驹,倒是配得上鱼郡主。” 姜棠隐暗暗记下了这马的来由,越发想弄清楚,谢晋安上辈子究竟做了何事,才讨得大长公主的欢心。 那本书里也未曾写谢晋安和大长公主的交集,不过后期鱼家站队三皇子倒也是真事。 莫非谢晋安就是从马球会开始拉拢鱼家的? 来不及姜棠隐多想,场中已是一片惊呼。 只见鱼夜阑在疾驰中突然侧身,球杆如臂使指,一记凌厉地抽射,那枚朱红色的马球划破长空,竟直接飞入五十步外的球洞之内。 姜棠隐瞳孔微缩,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团扇。她自问在马球一道也算小有成就,但看鱼夜阑这一手,便明白这一击需要何等惊人的腕力和准头。 何止女眷,京中能越过鱼夜阑的男儿都少矣。 “鱼郡主好俊的身手。“云越香鼓掌赞叹,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原先我还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看到鱼郡主这一杆后,彻底不敢想了。” 大长公主办马球会,许下那样的重诺,又掐着时日让鱼家姐弟进京,这番欲扬先抑的作态,明里暗里都是在警告她,叫她知难而退。 云越香倒是觉得好笑,父亲的官做得小,她也不过是云家一个不起眼的庶女,居然劳得大长公主这样云端上、权利巅峰的女子出手刁难。 “凭什么不敢想?” 姜棠隐轻轻捏住了云越香的手,“你等着我,看我为你赢下这一局。” 今日如果真的不争夺魁,她和云越香多日辛苦泡汤不说,万一让谢晋安和上辈子一样同大长公主交好怎么办? 她得争,凡有血气,皆有争心。 彼时,鱼夜阑正策马绕场一周,接受众人喝彩。经过姜棠隐所在的位置时,便听见了姜棠隐这番斗志昂扬的话。 她忽然勒马停驻,原本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却发现说话的,正是那日慧眼识珠给她砸香囊的小娘子。 鱼夜阑的兴趣一下子就上来了,她朝姜棠隐望来:“你就是姜棠隐?久闻你马球技艺不凡,今日可愿与我一较高下?“ 场边顿时安静下来。谁都知道鱼郡主从不轻易邀战,这突如其来的挑战让众人纷纷侧目。 姜棠隐拱手行礼,姿态恭敬却不卑微:“郡主抬爱,在下必当竭力一试。” 鱼夜阑和姜棠隐的视线在空中交错,鱼夜阑能清楚地看见姜棠隐眼中,别的女子少有的、又或是极力掩盖的,名叫野心的情愫。 “我等着你。” 鱼夜阑调转马头,朝着出口骑去,只留下围观的众人打量着姜棠隐。 贺燕回揪着头发,泄气般绕来绕去,“完了完了,鱼夜阑可受不得激,她完全就是一个要赢不要命的疯丫头。” “姜棠隐真是疯了,才会……” “殿下慎言。” 云越香打断了一旁贺燕回的挠骚,甚至有一瞬间贺燕回看见云越香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厌恶和冷意。 但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短到贺燕回以为只是错觉。 云越香望着不远处姜棠隐的身影,喃喃道:“她没疯,她只是想帮我。” 只是成全她这颗攀高枝的虚荣心罢了。 “今日你有几分把握?” 姜棠隐抬眸,就见沈翊之穿的有些骚包地站在她边上。 他今日穿着靛青色锦袍,看似随意却处处透着世家公子的矜贵。 不像是来打马球的,倒像是来勾搭姑娘的。 同样身为欲拒还迎、钓金龟婿的好手,姜棠隐何尝不知道沈翊之那点小心思。 沈翊之如今用的手段,都是当年她玩剩下的了。 不过正事要紧,姜棠隐也懒得调侃沈翊之,直接问道:“你和鱼郡主打过马球吗” 沈翊之老实答道:“没打过马球,倒是打过架。” “我赢了。” “好几次。” 姜棠隐莫名其妙看了一眼沈翊之,“我问了吗?” 沈翊之:…… 半个时辰后,比赛正式开始。大长公主坐在高台上,看着入场的各支队伍,笑得开怀。 “鱼郡主刚刚那一球可真俊,颇有老侯爷当年的风范呢。” 大长公主的视线扫过姜棠隐四人,“京城能人辈出,胜负还不一定呢,若是能趁此机会磨磨阑儿的性子也好。” 各家夫人连声附和,其实都是千年的狐狸,自然看得明白局势。 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起先她们还真以为大长公主被信王世子说动了,要接纳云越香,才会许这样的彩头。 郡主一来,云越香再多的筹划也只会打了水漂。 “不自量力。”云昭昭没上场,坐在女眷席上,悄悄呸了一嘴。 且让云越香再得意一段时日,她迟早会把属于她的一切都夺回来。 第二十章 我喜欢小鸟 马球会要连着打几场,才能决出最后的胜负,估摸着时日,怎么着也得等到三日后。 云越香刚刚赢下第一场,整张脸上蒙着一层薄薄的汗,她刚刚那球手感极好,一球定音,赢下了比赛。 不仅如此,就连观战的鱼郡主都夸她果断利落,能得到鱼夜阑的夸奖,对于初入门槛的云越香来说,着实令人欣喜。 云越香克制住内心的得意,不慌不忙地跟着丫鬟去内室换衣裳。 穿过回廊去厢房的路上,听见窸窸窣窣的男声,云越香本想避开,却偶然听到“裴长卿”三个字,云越香脚步一顿。 “三娘子……”丫鬟刚想出声提醒,被云越香一个眼神治住。 云越香微微侧着身子,身体紧紧贴着回廊的石柱子,这才听清些。 “这群娘子们平日里看着弱不禁风,怎么一打起马球来,和不要命似的。” “可不是,姜家那煞星我就不提了,反正她一向厉害,但我瞧着那云家三娘子一阵风就能吹倒,居然刚刚还杀了我一球。” …… 原来是刚刚同她打过球的那群公子们,云越香松了口气,刚刚的“裴长卿”肯定是她幻听了。 “长卿,都怪你来得也太晚了,若你在场,何愁我们不能将那群娘子们杀个片甲不留。” 云越香不知怎么地忽然有种丑媳妇见公婆的紧张感,她突然很想知道自己上辈子的夫君是个怎样的人。 “明兄说笑了,胜负已定,事后腹诽,有辱君子之风。” 竹影婆娑,风过叶隙,簌簌声里漏下几缕斜晖。云越香大着胆子循着男声望去,撇去那些穿着考究,非富即贵的公子们,裴长卿青衫素简倒是好认。 “长卿,你胳膊肘往外拐啊。” 明斐然轻轻动手捶了裴长卿一下,顺势拦过他的肩头,“罢了罢了,马球上我确实不如姜大娘子,没什么不能承认的。” “听说已经有人坐庄押注,姜大娘子和鱼郡主谁是魁首了。咱们也去看看热闹。” 见裴长卿被四五个公子拽着走了,云越香才敢出来,却不料,甫一出来,就撞上了去而复返的裴长卿。 偷听还被抓了个正着,又是外男,云越香退了好几步,用石柱藏了自己半个身子。 这是她一贯的作风。 “我……我的玉佩丢了,这才回来寻,叨扰姑娘了。” 裴长卿弯腰行礼,余光看见石柱后的那双绣鞋慢吞吞地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公子不必多礼。” 非礼勿视。 裴长卿不敢冒犯这位娘子,遂快步捡起地上遗落的玉佩。 见有人比她还羞怯,云越香的胆子放大了些,趁着裴长卿捡玉佩的功夫,将人上下打量个遍。 身形清瘦,却不显羸弱,反倒如竹节般挺拔,自有一番风骨。 袖口虽然微有磨损,却浆洗得极干净,腰间只悬了一枚旧玉,说明此人温润内敛,不事张扬。 云越香隐秘地勾了勾嘴角,看来上辈子自己即使被逼到了山穷水尽之时,眼光还是好的。 “姑娘,我……” 裴长卿抬眸望来,刚巧撞上了云越香肆意打探的目光,这目光他在老家乡绅眼里见过,来到京城后,也在各家想押注他的大人眼里见过,但还是头一遭,在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眼里见过。 她对他很满意吗? 裴长卿初来乍到,就连奉天府衙门和五城兵马司的官邸都没分得清,更别提京城的贵女们了。 但说到底,都是他得罪不起的人。 “我就是你们口中的云三娘子。” 裴长卿原本准备好脱身的说辞又被他活生生咽了回去。 原来是背后说人坏话,被人家姑娘逮了个正着。 裴长卿心中叫苦不迭,面上却没有表达半分,嘴上还在为刚刚一行人辩解。 “无妨,公子是君子,没有背后说人是非的习惯,我知道。” 云越香无视丫鬟担忧的目光,一步一步逼近裴长卿。 “公子为这块玉,特意折返,想必是极其爱重之物。” 云越香想了想还是将东西递了过去,“公子腰间的勾绳已断,不妨用我这根救救急吧。” “这不过是我随手打的络子,赠与公子,感谢公子刚刚为我说话。” 鬼使神差的,一向谨慎的裴长卿就这样接了过去。 没事的没事的 一个络子而已,等回去他就买一个新的替代了,绝不会有人发现端倪。 他只是怕这些娇纵的世家小姐报复罢了…… “那我先退下了。” 云越香看着裴长卿走远,竹叶间隙的光斑落在他肩头,明明灭灭,衬得他愈发清俊。 等快走出林间,裴长卿似有所觉,忽然转了一个身。 一个以为会离去,一个以为不会转身。二人的目光就这样猝不及防地在空中交错。 “香香!” 云越香原本有些趣味的面色一瞬间恢复平静,嘴角立即挂起得体的笑容。 一扭头,就见贺燕回已经换好了衣裳,旁若无人地小跑着凑过来。 “你怎么还没换衣服啊?是不是迷路了?” 云越香还没答,贺燕回又笑嘻嘻自顾自答道:“迷路我都能找到你,你说我们俩是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随后,贺燕回牵起云越香的手,“这里我熟,我带你去换衣服。你放心,我就守在外面,你就在里面安心打扮,谁都不敢催你。” 云越香轻轻“嗯”了一声,随口问道:“小隐她们呢?” “我路上遇到了翊之,他会去找姜棠隐的,姜棠隐今日杀得这么厉害,谁敢找她的麻烦再说了,还有翊之在呢,你不必担心。” “有关心姜棠隐的功夫,香香,你不防多看看我。” 云越香嗔怪地去拧贺燕回,余光下意识撇向林间。 林间早已无人。 “香香,你在看什么?” “在看小鸟。” 贺燕回眯了眯眼,欢喜道:“你喜欢小鸟?什么样子的小鸟?只要你喜欢,我一定为你寻来。” “不要。” 云越香想了想道:“我更喜欢亲手抓来的小鸟。” “那我改日带你去抓。” 云越香笑了笑没说话。 她想,如果她能逃过这一劫,平平安安地登上世子妃之位。 养一只逗趣的小鸟,也未尝不可。 第二十一章 所以呢 又发现我了是吗 相比于云越香那边的微妙气氛,姜棠隐就可怕多了。 她被人发现了! 时间倒回半个时辰前,姜棠隐刚刚凶残地打爆了一众世家子弟,难免得意洋洋地会去换衣服。 刚刚换好衣服出来,就猝不及防地遇到了明斐然一伙人。 他们勾三搭四搅合在一起,兴致勃勃地要去押注魁首。 姜棠隐一直听说马球会有这样的传统,这些庄家冒着被巡逻的奉天府衙门发现抓走的风险也要开盘,可见其利润巨大,后台极硬。 不过这赌盘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便是被押注的选手是不能下场的。 据说是某次马球会上,有选手下了血本压了对家赢,然后赛场上果断划水,导致庄家赔得血本无归。 从此以后,凡是赌盘,被押注的选手就禁止下场参与了。 姜棠隐暗道可恶,究竟是哪位前辈想出来的好点子,原本不知道这规矩的姜棠隐就想拿出巨额财富哄骗鱼郡主,让她故意输给自己。 这样她帮云越香拿下了跃龙门的机会,还能和鱼郡主瓜分大奖,简直是一箭双雕的好买卖! 可惜了! 但是姜棠隐还是决定去看看,不为别的,就为去看看现在她的赔率是多少。 不过,去的路上出了点小差错,姜棠隐意外看到了谢晋安的马。 这时候谢晋安的马还不是踏雪,是一匹眉间有一缕鬃毛的黑马,被随意地拴在了一棵树旁边。 马在这,说明人也不远。 此地偏僻,谢晋安在这里做什么? 会佳人还是密谈? 姜棠隐果断放弃尾随明斐然,她记得,这里有座塔,共有九层,前些年摔死过人,上面的人嫌晦气,所以修到一半就荒废了。 还没进门,姜棠隐就扑面感受到一股阴风,塔楼年久失修,堪堪修了五六层就停住了,姜棠隐踮着脚摸索进一楼的时候,隐隐约约能听到谈话的声音。 其中一人是谢晋安。 谢晋安和谁? 姜棠隐脑海里过了一遍在场的权贵,没找到答案,只好小心翼翼再上一楼。 到了二楼,一切就更清晰了。 姜棠隐甚至能看见楼梯交错间谢晋安对面那人的锦袍。 “事情做得怎么样了。” “幸不辱命。” 谢晋安有些迟疑地开口:“但是大长公主把鱼郡主也召回来,是否会对我们的计划有影响?” “鱼夜阑就是一个女子,就算是姑母允许她招婿又如何,只要解药一入京,鱼家尽在我手。鱼夜阑招婿还是嫁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谢晋安没在搭话,对面那人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问他:“我听说你那前未婚妻正在和鱼夜阑争魁首?” “确有此事。” “那你觉得谁会赢?” 姜棠隐静静地听着,话已至此,她早就猜出了对面之人的身份。 只是她没想到谢晋安这么早就和三皇子结盟了。 “姜棠隐。” 原本准备悄悄离去的姜棠隐浑身一激灵,却发现阁楼上的人并没有发现她,而是谢晋安在回答三皇子那个问题罢了。 “为什么不是鱼夜阑?” “因为”谢晋安停顿了一下,无奈笑道:“殿下不了解她,她想做的事情总是能成的。” “你……” 后面三皇子再说什么,姜棠隐根本没听清,因为她正准备溜走,在准备用这个消息趁机拉拢一下鱼郡主。 只是她还没打开门,门就被忽地拉开了。 陈旧木门的吱呀声格外刺耳,三楼的人自然会注意到,姜棠隐被卷起的灰尘迷了眼睛,只能半眯着看来人。 就看见一脸焦急的沈翊之站在她面前。 眼见被发现,姜棠隐只能在心里暗骂,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愣着做什么,跑啊!” 姜棠隐二话没说,拉过沈翊之的手,往林间奔去。 而被姜棠隐拉着跑的沈翊之也反应过来,他反手拽过姜棠隐,揽过她的腰,杀了一个回马枪。 姜棠隐被人抱进四层塔楼的时候,还有些愣,原来这就是轻功啊。 顺着窗户,姜棠隐看到面色凝重的三皇子和谢晋安,耳畔却传来了沈翊之有些怒气的声音。 “跟踪皇子,姜棠隐你不要命了吗。要是被发现……” 姜棠隐的眸子里满是气愤,压低声音道:“若不是你突然开门,我也不会被发现。” 重生一次,姜棠隐自然是惜命的,她敢单枪匹马的来,完全是因为她有底气。 姜棠隐小时候身体不好,偏偏那时候赶上生母病逝,祖母忙着替父亲张罗续弦,整个姜家根本顾不上她这个病秧子。 好在舅舅给力,外祖父外祖母也心疼她,便把姜棠隐接去了金陵。 至于姜家,长辈也怕她在议亲期间闹腾,所幸也由着她去了。 这一住,就是七年。 外祖父怜惜姜棠隐体弱,特意聘请了名师,教她习武。 这也是为何姜棠隐能在马球和投壶两术里,力压一众贵女,一骑绝尘的原因。 后来武师傅怕姜棠隐太过嚣张,恐被人打死,又传了她龟息和逃跑的功夫。 若不是她会龟息,又有雪里青降低她的心脉,上辈子姜棠隐也不可能从谢晋安手里假死托生,虽说最后也还是死了。 原以为安全躲过的姜棠隐松了口气,却看见谢晋安弯腰捡起了一枚香囊。 姜棠隐的心被提到了嗓子眼。 谁的! 谁的香囊! 姜棠隐瞬间摸了摸自己的腰,却忽然想起来,自己根本没戴。 原本马球上已经出够了风头,姜棠隐怕那群公子、娘子们小心眼给她使绊子,特意收拾得朴素了点。 所以…… 姜棠隐面上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看着沈翊之。“那香囊该不会是你的吧?” 沈翊之顶着姜棠隐幽怨的双眼,仔细数了数自己的腰间,最后默默点了点头。 姜棠隐:? 不是。 姜棠隐低着头看着沈翊之腰间除了羊脂玉佩,还非得挂上七八个叮当作响的玩意儿。 细细数来,光缂丝荷包都有两个。 姜棠隐不明白,这些难道还不够了吗?非要把自己当成靶子,挂满金银物件才肯罢休吗? 于是姜棠隐接着又往上看,发现这人今日不仅穿了云锦银线滚边的雪青长袍,就连衣领袖口都用苏绣麻麻绣了缠枝纹。 这是马球会,又不是相看姑娘,沈翊之穿这么骚包干什么? “罢了。” 姜棠隐妥协了,重生至今,她已经看透了这些画本子的套路。 比如,有些人不管怎么被针对,都不会死。 就像谢晋安。 再比如,有些人只要偷听必被发现,就比如她自己。 以前是枯树枝,现在是香囊。 姜棠隐怒气横生,该死的画本子,她早晚会撕碎那些所谓的剧情。 第二十二章小鸟飞走了 “什么?贺燕回不见了。” 好不容易躲过三皇子和谢晋安的姜棠隐,甫一回来就突闻噩耗。 她拉过云越香,“按理说,贺燕回不应该跟在你身边吗?怎么会在这关头不见人影?” 明天就要决赛了,怎么偏偏这时候人不见了? 姜棠隐脑子里划过很多阴谋论,但又觉得凭贺燕回的身份,没有人敢阴他才对。 不对。 姜棠隐想起来阁楼里密谈的那二人。 谢晋安就敢! “事不宜迟,我们兵分两路,先找贺燕回,要是找不回,只能随便拉个人替他了,比赛要紧。” 姜棠隐迅速安排好一切,她和沈翊之飞身上马,对着马旁的云越香嘱托道:“别慌,就算最后没有找到贺燕回,我也能给你赢回来。” 云越香看着姜棠隐意气风发的脸,忽然有些感谢背后捣鬼的人。 让她知道,在这世上,原来真有人能急她所急,想她所想。 让她知道,云越香和姜棠隐原来已是知己。 二人被最纯粹的利益牢牢捆绑在一起,变成了可以交托后背,不必担心背叛的“挚友”。 她们这种人,说感情太矫情,谈利益刚刚好。 云越香忍着泪花,仰起脸,“我信你。” 姜棠隐笑着点点头,趁着空隙,弯腰伸手抹掉了云越香眼角的泪花。 她不知道云越香的泪水为何而流,但替她擦去眼泪,是她该做的事情。 “驾。” 看着姜棠隐一骑绝尘,又看着一动不动的云越香,沈翊之如同幽灵般路过,默默看了一眼云越香,咬着牙道:“你和贺燕回一定要百年好合。” 云越香:? 沈翊之看着不远处只剩黑点的姜棠隐,只觉得心酸,自从塔楼一事后,虽然他准备了众多后手可以解除后顾之忧。 可姜棠隐看他的眼神,他不会忘记。 那就是看傻子的眼神。 沈翊之低头看着光溜溜的腰间,他回去就罚琴安去跑圈。 消息太不靠谱了,姜棠隐分明不喜欢这些东西。 凭什么别人带香囊玉石,姜棠隐就会多看几眼,到他这里只剩下嫌弃了? 凭什么云越香被风迷了眼睛,姜棠隐还帮她拭泪,到他这里,却吃了一嘴土? 林林总总,加在一起,沈翊之有些委屈。 但他想,姜棠隐应该不喜欢这样的儿郎,只好打起精神,和姜棠隐一起寻找某位不靠谱的同伴。 而那位不靠谱的同伴在哪呢? 他掉进陷阱了。 贺燕回沉默地坐在陷阱里,这明显是猎人猎熊留下的。 四壁长满青苔,太滑溜,贺燕回上不去,所以只能坐在地上苦等。 他这么久不出现在香香身边,香香肯定会想他的。 香香一想他,何愁没人救他? 贺燕回咧着嘴傻笑,小心翼翼打开被护好的小鸟。 小巧的鸟笼里困着一只山雀。 自从上次云越香说过她喜欢鸟,贺燕回便记在了心里。 虽是山雀,但却是他精挑细选,亲自准备的最漂亮的一只。 而且贺燕回记得很清楚,上次云越香看得就是这种鸟。 贺燕回心满意足地逗着鸟,却忽然感到头顶一黑,抬头一看,是个娘子不小心掉了下来。 这么深的陷阱,这娘子不会摔成残废吧? 贺燕回心情好,便发了一回善心,将鸟笼放在一边后,他脚踩一块凸出的石头,伸手接住了下坠的娘子。 也不知为何,几秒落地的事情,在这一刻却格外漫长。 斑驳的光影,从上面滑落的叶子和抱着陌生娘子莫名其妙转了几个圈才落地的他。 这是在干什么? 贺燕回吓得手一滑,那怀里的娘子就这样扑通一声摔在地上。 “哎呦,殿下你干嘛呀。” 一句“殿下”唤回了贺燕回的神,他定睛一瞧,不是陌生娘子,是熟人。 云昭昭被摔得眼泪涟涟,慢慢摸索着爬起来的时候,脚底一滑,狠狠向后倒去。 眼看头就要撞到石头上,一命呜呼,贺燕回只好伸手扶了一把,云昭昭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双手死死抱住贺燕回的袖子。 二人拉扯之间,也不知道是谁不小心踢翻了鸟笼。 山雀不假思索,躲过贺燕回的魔爪,扑腾着翅膀飞了出去。 鸟儿一得到自由,怎么会眷恋狭小逼仄的鸟笼? 即使这个鸟笼是金丝的,即使跟着贺燕回,就能得到常人无法想象的优待。 但小鸟不懂这些,小鸟只想要自由,它只有驰骋天空的夙愿。 “我的鸟!” 贺燕回很好懂,他的爱憎分明,就比如现在他非常反感这个放跑山雀的云家娘子。 即使她是香香的嫡姐又怎么样?还不是害他放跑了他为香香准备的小鸟? 云昭昭不以为意地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一只山雀有什么好的,殿下有这瞎嚷嚷的功夫,还不如想想如何从这里出去。” “我不见了,自会有人来寻我。” 云昭昭一屁股坐下来,“是是是,那我就托殿下的福了。” 贺燕回看了一眼云昭昭,忍不住对她挑三拣四。 还是香香的姐姐呢,坐没坐相,要是香香,就不会如此大大咧咧。 贺燕回“啧”了一声,靠在一旁,看着鸟笼,生着闷气。 二人就这样僵持着,一直到了太阳落山,也没看到贺燕回嘴里的援兵。 山洞里响起云昭昭的调笑,“殿下不是说会有人来找我们吗?太阳都快落山了,还没寻到吗?” 贺燕回面上挂不住,回嘴道:“你懂什么,香香发现我不见了,肯定会来寻我的。” “香香?”云昭昭翻了一个白眼,“殿下想多了,我那三妹妹身子娇贵,走一步喘两下的,怎么会来寻你呢?” “香香现在身子坏了,也是我拖累她的。”贺燕回眸中出现怀念,“若不是她大雪天拖着我一路回到感业寺,我早就死了。” “从那天起,我便发誓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她、诋毁她。”贺燕回神色渐冷,居高临下地看着云昭昭,冷漠道:“你也一样。” “别让我发现你在香香背后使什么小动作,我有千百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云昭昭被气笑了,她站起来,语气里充满愤慨和委屈,“殿下就这么肯定那日救你的是云越香吗?为何不想想云越香的身子如此孱弱,是怎么拖着重伤的你逃回感业寺的呢?” “怎么?你是不是下一句就要说,其实那天的人是你了?” 贺燕回伸手掐住云昭昭的脖颈,“别想在我面前撒谎,也别妄想诋毁她。” 在云昭昭双颊泛红,即将喘不上来气,被活活掐死的时候,贺燕回终于松了手。 云昭昭被甩在地上,抚着胸口咳嗽。 一抬头,看到贺燕回冷若冰霜的神色。 “如果不是因为你是香香的姐姐,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第二十三章 他知道真相了 快到夜禁的时候,姜棠隐和沈翊之不好在外逗留,只好回来。 结果一问,贺燕回根本没回来。 姜棠隐原本还在担心云越香的情绪,却看她不慌不忙,还能给她擦汗。 “香香你……” 莫不是有后手? 话还没问出口,便听见云越香说,“我找到了可以代替世子殿下的人。” 姜棠隐这才把目光落到旁边的有些眼熟的公子身上。 下一秒,姜棠隐便听见那清俊书生说,他叫裴长卿。 那个肃州知府裴长卿? 不对,怎么会这么早? 裴长卿不是玉佩真相被揭开,云越香匆匆下嫁的时候才会出现吗? 姜棠隐狐疑的目光在云越香和裴长卿之间来回打量,莫非这也是剧情的力量,注定了二人一定会相遇? 沈翊之也在打量裴长卿,小白脸一个,姜棠隐看这么久做什么? 不过听着云越香话里话外的意思此人马球不比贺燕回差? 但云越香怎么认识的? 这裴长卿是如何在贺燕回的严防死守下,和云越香相识的? 不妙。 这家伙不会是来挖贺燕回的墙角的吧? 沈翊之看着裴长卿的目光里立即带着点警惕。 裴长卿也是稀里糊涂,他只记得云越香来寻自己,说是只要自己帮她一个小忙,就原谅他们背后说她坏话。 可是,裴长卿回过味。 自己根本没说云越香坏话啊! 裴长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云越香甚至什么也没做,她就坐在那里,问他能不能帮帮她。 他就脑子一热,什么谨慎啊小心啊都不记得了,更不记得这位云三娘子如今是信王世子心尖上的人,自己一个越界,就会被权贵碾骨,失去寒窗苦读数年换来的机会。 裴长卿站在这里,甚至在庆幸自己拜师之际,在师父提供的一系列高门子弟的玩乐技艺里选了马球。 也庆幸自己在马球上极有天赋,所以云越香才会来找自己。 “我受云三娘子所托,必定会用尽全力,绝不拖姜大娘子的后腿。” 裴长卿的姿态放得很低,眼下无人所用,自然大局为重。只是姜棠隐心中不知为何,总有些落入陷阱的微妙感。 就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把一切改变拨回原位一样。 姜棠隐深吸一口气,认真看着裴长卿道:“趁现在,我试试你。” * “什么你认真的?” 此刻,那个洞里,贺燕回皱着眉头道:“不成,我没那么混蛋,踩着你上去,我成什么人了。” 云昭昭有些急,“这洞这么深,你我二人加起来离洞口还有些距离,只有你踩着我上去,我们才能有一线生机。” 贺燕回不愿意,却被云昭昭一把扯过来,原本还因为云越香势如水火的两个人,看着外面越来越黑的天,不得不停战合作。 “你这简直胡闹!” 贺燕回想抽回手,却看着云昭昭紧紧扒住他。 “我不是云越香,我受得住!” 空荡的洞里,回响着少女铿将有力的声音,“你不是还要出去夺魁首吗?再不出去你唯一迎娶云越香的机会就没了!” 贺燕回沉默着没说话,两个人似乎都忘记这一刻的尊卑,贺燕回心中那根弦微微一颤。 云昭昭转过身,拍了拍自己的右肩,“踩这里,我受得住。” “我一定救你出去。” 云昭昭的计划是,贺燕回后退几步,随后踩着她的右肩,再接着洞口几块突出的石块,成功登顶。 虽说是个好计划,但实践之后才知道多难,光是她一动不动地给贺燕回做支撑,就是极耗体力的事情。 尝试了两三次后,贺燕回看着云昭昭捂着右肩龇牙咧嘴的神情,心底冒出一丝异样。 虽然他爱慕云越香,但此时此刻贺燕回不得不承认云昭昭是个有毅力能吃苦的好姑娘。 云昭昭对她自己能狠的下手,即使再痛也不会叫嚷出来,贺燕回看多了京城中大大小小的贵女都带着自己的假面,掩饰自己的心意,却难得看到一份“真”,不免触动。 谁让她不开心了,云昭昭就甩脸色给谁看,说谁的坏话,把人损得一文不值。开心的时候,云昭昭的嘴又很甜,能屈能伸,至少能把贺燕回他自己哄得忘记刚刚的针锋相对。 “你没事吧?要不然我们还是……” “不要。” 云昭昭松开捂着右肩的手,“一定可以成功的,我们再试一次!” “可你的身体。” “我能行!” 云昭昭的眸子亮亮的,眼睛里带着名为“祈求”的光亮,一瞬间贺燕回想起了很多事情。 贺燕回还记得,那天郊外的雪很大,大到足以覆盖住被逆党追杀差点命丧黄泉的他。 生死之际,贺燕回看到了那样一双眼睛。 很亮,也很慌乱,却在祈求着他别死。 其实有些事情贺燕回没说,那人救他回来的时候,他醒过一次。 那娘子背着他,他看不清那人的容貌,只能看到她发间的白雪。 “你千万别死啊……” “贺燕回!” 贺燕回猛地回神对上了云昭昭疑惑的眼睛,有些话来不及多思,脱口而出:“三月前,你有没有去过感业寺。” 话音刚落,两个人都愣住了。 明明几刻钟之前,二人还因为这个问题爆发了激烈的争吵,甚至动了手。 可向来信誓旦旦的人却动摇了,问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诞的问题。 贺燕回刚想开口,就听见云昭昭说:“去过。世子殿下不知道吗,那天,我们云家都去了感业寺。” 那你有没有去过后山? 这个问题贺燕回没有多问,他也不敢问。 如果云昭昭回答了呢,如果他认错了人了呢? 那他这些日子里的反抗算什么?他费心费力的求娶算什么?还有,云越香又该怎么办? 贺燕回不敢深想,时至今日,他才发现他在这件事上已经无法回头。 他曾以为喜欢一个人就要让全天下都知道,可现在命运似乎和她开了一个玩笑。 全京城都知道他非云越香不娶,如果他退缩了,云越香怎么办? 她那么柔弱,她会死的。 “没事,我们出去吧。” 有些话注定不能说出口,对着云昭昭,贺燕回的心底爬满了愧疚。 他会补偿她的。 除了世子妃之位,什么都可以。 真的什么都可以。 第二十四章 没有他我也能赢下比赛 二人互相望着对方很久,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也许是妥协了,也许是以退为进的手段,总之,云昭昭向贺燕回所期待的那样,故作大度道:“殿下,再不上去,你就赶不上马球会了。” 赶不上马球会又如何娶云越香呢? 有些事彼此心知肚明,何必点破呢。 贺燕回轻轻“嗯”了一声,随后按照计划好的那样,又试了一次。 这次成功了,贺燕回爬了出来。 他气喘呼呼地躺在洞口边,只探出一个脑袋,见云昭昭抬头看他,贺燕回伸出手挥了挥,大声道:“我们成功了。” “别怕,我这就拉你上来。” “我不怕,我等你!” 少女的声音从洞里传上来,贺燕回原本被喜悦冲昏的头脑忽然冷静下来,他爬起来去找藤蔓。 转过去的一瞬间,贺燕回狠狠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既然已经许了云越香未来,他心里就不能再有别人。 谁都不行。 谁都不能。 贺燕回在病逝的母妃面前发过誓,母妃说过,要他这辈子忠于所爱之人,绝不能像他父王一样朝秦暮楚。 父王害苦了母妃,他现在却要成为他这辈子最不屑成为的人。 贺燕回不愿意。 所以他宁愿做个傻子,做个聋子。 贺燕回找来了藤蔓,捆在一起,慢慢放了下去。 “你把藤蔓系在腰上,我拉你上来。” “好。” 云昭昭在自己腰上缠了三四圈,随后拽了拽藤蔓,“可以拉了。” 贺燕回用力把人拉出洞,可偏偏拉到一半的时候,藤蔓支撑不住重量,断了。 “云昭昭!” 贺燕回惊恐地爬向洞口,看着洞底的人一动不动,他更慌了。 “冷静,冷静,贺燕回冷静点。” “……我没事。” 云昭昭的声音很虚弱,她撑起身子,还乐观地安慰洞口的贺燕回道:“我没事,就是脚崴了。” 贺燕回松了一口气,这时候密林里送进来一束微光,不远处还能隐隐约约听见鼓声。 天亮了,马球会也开始了。 看到微弱的光亮,云昭昭当机立断道:“殿下!你先走吧!” “我怎么可能放你一个人在这里。” “可是现在你也救不了我呀。”云昭昭的声音里带着俏皮,仿佛被困的人不是她一样,“但是,殿下可以找人来救我啊。” “殿下一夜未归,外面肯定都是寻您的,若是运气好,说不定殿下刚出林子就遇到了。这不比我们俩在这里大眼瞪小眼强多了。” 看见云昭昭还有心情调侃他,贺燕回的心情放松了点,他郑重,“今日我欠你的,等你出来,我一定加倍补给你。” 不仅今日,还有上次感业寺之恩。 他欠她两条命。 云昭昭眸子一亮,“那说好了,我也想做人上人,不如殿下认我做义妹吧,有信王世子撑腰,以后谁为难,我都不怕了。” 贺燕回笑了笑,“好!我答应你。” 见贺燕回被自己劝走了,云昭昭唇边挂着的笑容逐渐淡去。 她扔掉攥在手里的石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悬在藤蔓。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这是上辈子云越香用在贺燕回身上的招数,屡试不爽。 可现在,先学会的人是她。 云越香的结局也只会比上辈子凄惨百倍,她绝不允许一个被赶出京城的庶女衣锦还乡,还与她平起平坐。 一想到这里,云昭昭的眸子里就透露着狠辣。心里想着信王世子贺燕回不过如此。 即使上辈子同床异梦了许多年,但重生回来,云昭昭还是一咬牙一跺脚,转头去找贺燕回了。 她对贺燕回的那些年少情愫早就在贺燕回日复一日的冷暴力里消磨殆尽。 可云昭昭没有选择的余地,父亲位卑权弱,如果不借着玉佩的事情,脚踩云越香上位,她如何能攀上高枝?又如何能跟着信王府蹭上从龙之功,让所有看不顺眼的人都匍匐在她的脚下? 所以,重来一世,云昭昭决定忍了。 这一世她只会过得更好,上辈子贺燕回忽视她,不代表这辈子她就抢不回来贺燕回的心。 比起这边的爱恨纠缠,另一边倒是敞亮很多。 裴长卿的天资极佳,最主要的是他很有眼色,更会迁就。 贺燕回打起球来不管不顾,很多时候并不管队友是否能接住他的球,但裴长卿不一样,他能精准地接住每一个传来的球。 不论是姜棠隐剑走偏锋的急球,还是沈翊之突袭的扣杀,又或者是云越香别出心裁的直球。 就算是云越香被人中途拦住,被抢了球,裴长卿也会追回来,然后再把球重新传回给云越香。 这么做连云越香都觉得有些没必要,可谁叫裴长卿每次带球回来都笑眯眯的,并且温柔地鼓励云越香。 “三娘子,我相信你可以的。” 难得背负别人的期许,云越香只能更加用心,但同时她也感觉到了平时没有的畅快。 姜棠隐是主攻,像一柄勇往无前的利器,常常搅得对方阵型大乱,是以就算是有心给云越香兜底,也无力。 而云越香本就不精马球,越怕拖后腿越怕出错,往往也会错更多。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包容她,不苛求她所犯的错误。 云越香有些开心,原来这就是马球啊。 她很喜欢。 随着鱼夜阑杆落,又打了一个平手,高台上自然又是一阵惊呼。 姜棠隐擦着汗,心知这样不是办法,她的体力远逊于鱼夜阑,再这样打下去,她们必输无疑。 “棠儿,你没事吧。” 云越香来到姜棠隐身边,有些紧张地看着她,姜棠隐摇了摇头,只是叮嘱道:“抢七了,下一场,我们必须赢。” “我一定不会拖后腿。” “说什么呢,你从来不是累赘。” 说完,姜棠隐快速驾马到了最前面,迎面对上了鱼夜阑。 双方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势在必得。 烈日当空,旌旗猎猎,最后一球被鱼夜阑和姜棠隐同时击飞,双方的人马一拥而上,慌乱之间,鱼晨泽连忙扶正自己的发冠。 “你们疯了吗,又不是抢媳妇!” 可没人理会他,球经过几番角逐,如流星般直扑云越香。 耳畔马蹄声如雷,在众人惊呼声中,云越香攥紧缰绳的手微微发抖。 这还是她第一次直面这样极速的球。 “说什么呢”姜棠隐刚刚的话忽在耳畔炸响,“你从来不是累赘。” 她可以的,对吧? 马球杆在阳光下划出银弧,云越香猛地夹紧马腹迎上去。 风声呼啸,球影逼近的刹那,她突然看清了旋转的轨迹,就像那日姜棠隐手把手教她的时候,球杆在沙地上画出的弧线。 “砰!“ 朱漆球擦着云越香的杆尖斜飞入门,彩绸瞬间从龙门顶端倾泻而下。 她们赢了。 第二十五章 玉佩癫公 贺燕回被侍从们迎回来的时候,撞见的就是这样一副场面。 场边金柝骤响,漫天金光突然破云而出,将云越香扬起的发丝和未落的汗珠都染成琥珀色。 众人围着云越香叽叽喳喳不知道在说什么,云越香高坐马上,发丝微乱,脸颊因兴奋而泛红,正与裴长卿相视而笑。 她手中球杆还沾着草屑,却笑得恣意飞扬,整个人是他从未见过的鲜活模样。 “怎么了世子?” 后面的侍从点醒了贺燕回,原本应该立即返回救云昭昭的他却勒马停在场外。 贺燕回指尖无意识攥紧缰绳。 明明只迟了一晚,却像是错过了整场盛事,场中少女们击掌相庆,笑声清脆如铃,而他却像被隔在热闹之外,连上前道贺都显得突兀。 微风渐起,吹散挡住炽阳的白云,贺燕回望着云越香纵马离去的背影,终是调转马头,带着人没入不远处的林间里。 那里,还有人等着他救命。 他不应该犯浑。 * “不好了!有人落水了!” 还沉浸在喜悦中的众人一愣,便开始手忙脚乱地打探消息。 是谁落水了? 是男是女?有无婚配? 最后还得是春桃靠谱,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就探清了事情的始末。 落水的是豫章伯府的表姑娘季虞霜,救人的是明阁老的嫡孙明斐然。 难得这桩风流韵事的主人公,姜棠隐还认识,顿时有了兴趣,却看见云越香蹙着眉。 “怎么了?赢球了还不高兴?” “我只是在想,明家最近是在和豫章伯府议亲没错,但……” 姜棠隐立即领会,给了身边青杏和春桃一个眼色,让她们把着风,就带着云越香往偏僻路走。 见四下无人,云越香才敢压低声音,把后半句说出来。 “明商两家若要议亲,人选也该是嫡出娘子商琦兰,再不济,还有庶出的娘子们,不管怎么样这好事都不会落到一个寄居的表姑娘头上。” 云越香说的不错,豫章伯府这几年虽然行事低调,但毕竟是勋贵人家,更别提豫章伯府的大公子论辈分要喊明阁老一句师公。 两家素有走动,议亲不奇怪。 姜棠隐觉得这手段眼熟,便把目光落在了云越香的身上,忽然就想通了。 云越香犹豫道:“你也觉得?” 姜棠隐点点头。 这样明显的手段,虽然粗糙,胜算却大。 毕竟这会,外面关于季虞霜和明斐然肌肤相亲的逸闻已经漫天飞了。 眼下,要不明家捏着鼻子认了季虞霜,要不豫章伯府打死季虞霜换一个家风清正的名声。 但不管最后结果如何,这位表姑娘都不会好过。 也不知是谁要这样害她。 “娘子!” 青杏赶来报信,“世子回来了!” “回来了?” 姜棠隐和云越香对视一眼,都笑了。 “贺燕回能抱得美人归,我可没少出力,等会可得好好坑他一笔。你可不许拦着我。” 云越香轻轻嗯一声,也是满怀期待,贺燕回答应过她,只要赢下马球会,凭着彩头,他就能娶她了。 嫁给贺燕回,当上世子妃,不必再受云家的掣肘和别人的白眼,再有姜棠隐这样的好友相伴。 就算前方是姜棠隐口中所说的死局,她也不怕了。 姜棠隐帮了她这么多,也该她帮帮她了。 思及此,云越香从未这么想快一点见到贺燕回。 到马场,先是遇到了沈翊之,想来他也收到了消息。 “是你找到的贺燕回?” 沈翊之看了一眼云越香,欲言又止。 而此刻的云越香目光却被吸引住了,席间人早就散了,坐在那里看着她的是裴长卿。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 但云越香的脚步不敢停留,她怕了。 她不想放弃唾手可得的权势地位,不想成为那个人人可以欺凌忽视的云三娘子。 顶替的这段时间,云越香每天都在后怕,生怕这个秘密被揭穿。 可后来,她遇到了姜棠隐,告诉她,既然做不来好人,那干脆做个坏人,野心无错,手段更无错。 她云越香就是要踩着所有人往上爬,她要一步一步,爬到最高! 再见了,裴长卿…… 还有谢谢你。 云越香逼迫自己收回目光,马上就要见到贺燕回了,她不能露出任何的破绽。 而早就被沈翊之拉到一边告知真相的姜棠隐,瞪大了眼睛,她下意识想把云越香带走,却被沈翊之拉住。 “没用的,这种事情眼见为实。” “你为什么不拦着他?” “难道你就拦着云越香和裴长卿相识了吗?” 姜棠隐被沈翊之的一句话堵得哑口无言,她只能静静看着云越香一步一步走向自己的希望,然后再走向绝望。 “吁——” 看清马上的两个人后,云越香的目光渐渐黯淡下来。 是云昭昭和贺燕回。 他们共骑一匹马回来的。 他们何时这么熟稔了? 云越香心里有止不住的疑惑,可理智告诉她,只要贺燕回什么都没说,就什么都不要问。 “别动,你脚崴了。” 贺燕回自然也看见了云越香,他一向是能在人群里一眼看到云越香的。 但不知为何,平时里一看到云越香就不由自主奔向她的身体如同被扎了根,一动不动。 去救云昭昭的路上,贺燕回想了很多,他满脑子都是云越香马场上的模样。 那才是真实的她。 连她也在骗他。 认清这个事实后,贺燕回心中闷闷的。 所以当云越香看向他的时候,也不知为何,他背过身去,将云昭昭拉了下马。 在云昭昭的惊呼声里,她被贺燕回抱了起来。 “世子,这样不合礼数。” “再不合礼数的事情,本世子都做得。” 忍忍。 云越香抓紧自己的手,只要贺燕回停下来,只要贺燕回同她解释,只要贺燕回说他还会娶她,只要…… “你是为本世子受得伤了——” 风掠过云越香的鬓角,带着云昭昭发间的茉莉香,甜得刺鼻。 贺燕回的衣袂擦过她的袖口,连一丝停顿也无,仿佛她只是路旁一株无关紧要的草木。 云越香站在原地,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觉不出疼。 贺燕回抱着云昭昭目不斜视,直接路过了云越香。 这还是第一次。 “香香。” 姜棠隐急忙赶到云越香身边,轻轻搂住了她。 云越香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血腥味。 原来,贺燕回嘴里的情深似海,不过是一场笑话。 第二十六章 绝嗣的真相 是夜,姜棠隐偷偷摸摸掀开了窗户,鱼夜阑翻了进来。 “这就是郡主所说的,绝对没人察觉的时候?” 为了赢这次马球会,姜棠隐下了双保险,对面的四个人全都被她威逼利诱过。 偏最后那球也巧,就这样直溜溜到了云越香面前,赢得了满堂喝彩。 鱼夜阑自来熟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这怎么不是好时候了,这个时辰就算是鹰也该熬困了。” “郡主就不曾想过,我也会困?” 鱼夜阑摸了摸鼻子,“倒是忘记通知你前半夜补觉了,既如此速战速决,如今马球会的魁首你也拿到了,快与我说说你的消息。” “可魁首是云三娘子光明正大拿的,和鱼郡主何干啊?”姜棠隐无辜地看着鱼夜阑,眨巴眨巴眼睛。 “姜棠隐你这是过河拆桥啊?” 姜棠隐摊摊手,“非也非也,不是过河拆桥,而是要与郡主重订契约,以后你我二人消息共享,患难与共,可好?” “你觉得我信吗?” “郡主为何不信?”姜棠隐笑道:“难道郡主此番不是为了招婿而来?” “招婿”二字刺激着鱼夜阑的神经,她唰地抽出腰间的匕首,直直朝着姜棠隐的脖子刺去。 姜棠隐抬手,手腕处的弩箭真好抵住匕首,她盯着鱼夜阑的眼睛,“郡主不必这样试探我,若是我真的想对郡主、对鱼家不利,也不会邀郡主半夜商谈了。” “知道郡主进京的谋划,才能显出我的本事来不是吗?难不成郡主真是因为我马球打得好,才愿意坐下和我谈谈的?” “滑头。” 鱼夜阑“啧”了一声,收回匕首。 姜棠隐也松了一口气,问出了一直以来都想问的问题。 “令弟是天生身体有疾,无法延续子嗣,还是被人毒害?” 鱼夜阑看向姜棠隐的神色微变,她上下打量着姜棠隐,语气中带着震惊,“你久居京城,怎么会知道此事?” 怎么会知道此事? 那还不是因为你弟弟鱼小侯爷名气太大? 上辈子鱼晨泽虽没娶妻,但哪个大户公子身边没有伺候的通房侍女,再说鱼家也给鱼晨泽准备了妾室,但却迟迟传不出来消息。 起初众人还以为后宅无孕,不过是鱼家不想让庶长子出生给后面的侯夫人难堪,可随着时间一长,闲话也就出来了。 最后更是爆出来鱼晨泽身体有疾,根本无法延续血脉。 原本是想让鱼夜阑招婿,可惜屋漏偏逢连夜雨,鱼夜阑也出事了,据说是战马受惊,踏在了鱼夜阑身上,直接绝了她做母亲的资格。 整个鱼家即将绝户之时,谢晋安为鱼晨泽赠了一房妾室。 彼时,姜棠隐和谢晋安刚刚成婚,所以谢晋安为鱼晨泽准备的妾室,她还曾见过。 看面相就知道是个圆润有福气的好姑娘。 原本姜棠隐还以为谢晋安不过是如其他人一样为了结交鱼晨泽,随意为其添房妾室,讨个好彩头,万一就有人有福气诞下鱼家血脉了呢? 是以,姜棠隐根本没在意送入鱼府的那名姑娘。 可谁能想到半年后,那姑娘诊出喜脉,听说还是个双生胎。 姜棠隐死前,那姑娘已经是鱼晨泽的正妻,后面姜棠隐从书中得知,那姑娘足足生了十个孩子。 真是可怕的数量,但对于真的有军队、侯府继承鱼家来说,却宛如救命稻草。 虽说后面十个孩子内讧,导致鱼家凋敝,但谢晋安这一手不仅解了鱼家的燃眉之急,还帮趁机帮三皇子拉拢了鱼家。 后期夺嫡,鱼家和大长公主因为这份恩情可没少出力帮助三皇子。 姜棠隐答应鱼夜阑的邀约,何尝不是为了搅黄谢晋安的布局? 凡谢晋安所想,姜棠隐都会竭尽全力让其办砸。 她此生惟愿谢晋安身败名裂,身体有疾,命不久矣。 重生之事太过骇然,鱼夜阑和云越香不同,她向来不信鬼神,说这些只会引起她的反感,于是姜棠隐很是坦然地把那日偷听到的对话和盘托出。 “你的意思是我阿弟的身体其实没有问题,极有可能是三皇子和谢晋安搞的鬼?” 姜棠隐点头。 鱼夜阑想了想,冲着姜棠隐抱拳谢道:“今日之事我自会去查,不管是真是假,我鱼夜阑都在此谢过姜大娘子。” “郡主。”见鱼夜阑要走,姜棠隐连忙开口道:“我可否向郡主打听一件事情?” “可是关于贺燕回那小子和云家娘子的?” 姜棠隐点头,“大长公主金口玉言,这样的彩头太重了,她办这场马球会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我。” 见姜棠隐愣住,鱼夜阑所幸说得更明白些,“为了让我招婿,也为了借此机会探探贺燕回的真心。” 真心? 若是以前,姜棠隐可能还会有几分把握说出贺燕回定是非云越香不娶的,但看今日围场,姜棠隐又不确定了。 云昭昭唯一能和贺燕回扯上联系的只有那枚玉佩,那场救命之恩。 看今日贺燕回的模样,多半是已经猜到了玉佩的真相,可贺燕回又不是那样犹豫的性子,如果发现真相,早该闹开了不是吗? “明日不就是你们朝祖母讨恩典的时候了?贺燕回的心意到底如何,一看便知。” 姜棠隐迟疑问道:“郡主可会因为物件的转移,而对所持主人的态度发生变化?” “不会。” 鱼夜阑认真想了想又说,“但如果你拿着玉玺,告诉我,你其实男扮女装,还是我皇伯父的私生子的话,我倒是会毫不犹豫给你跪下来。” 姜棠隐:…… “但其实你想问的是,如果贺燕回发现云越香只是冒名顶替的话,还会不会选她做世子妃吧?” 鱼夜阑不过才进京便知道了? 不对,不是她。 姜棠隐懂了,是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并非不知道云越香耍的手段,不管是马球会还是突然叫鱼夜阑回京无形中施压,这都是试探。 如果云越香真的能笼住贺燕回的心,叫他一生一世只守着她,那恰恰说明云越香是个有手段且立得住的女子,如此才能坐稳世子妃的位子,以后才能主持中馈,成为一府主母。 见姜棠隐一点就透,鱼夜阑笑道:“你是想到了,就不知道云三娘子是否想到了。” “就怕她用真心垂钓,明明是垂钓者,却得不偿失。” 第二十七章 一个嫉妒的男人 鱼夜阑走后,姜棠隐强逼着自己睡下,若不是现在不是时候,姜棠隐真想立刻去云越香的营帐。 这一觉,睡得时辰刚好,许是心里有事,姜棠隐睡得不沉,收拾好自己后,便出了门,却不想撞见一个晦气的人。 谢晋安身后背着琴,站在了她的营帐前。 姜棠隐抬脚欲走,却听见谢晋安在身后道:“就这么不待见我?如今连招呼都不打了?” “看得出来,还在这里站着做什么。等着我羞辱你吗?” “你要怎么羞辱我?” 谢晋安忽然拦住了姜棠隐的去路,面色沉沉地逼近她,见她乖顺,正准备伸手拂去姜棠隐头发上沾着的花瓣,就被姜棠隐躲过去。 谢晋安的脸色更不好了。 “这几天和沈翊之玩得开心吗?” “我开不开心管你什么事?” “当然与我有关。”谢晋安依旧伸手去摘花瓣,这次他提前预判了姜棠隐躲避的动作,所以不急不慢地摘下了落花。“你若是喜欢和沈翊之一起玩,我就放你多玩几日,等过几天,你气消了,我们在谈正事。” 谢晋安这话是还把姜棠隐当做他未婚妻看待呢,还是一个写着他谢晋安名字的物件? 姜棠隐恼了,一把推开了谢晋安,一点情面没留,直接摊牌道:“如果那日我在赏花宴上说的话不清楚,那我就再同你说一次,我姜棠隐已经和你谢晋安没有任何关系了。” “哦不对,差点忘了你现在是我三妹的未婚夫了,你看到我应该保持距离,喊我一声……” 姜棠隐话没说完,谢晋安忽然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抵在墙角。 她下意识反抗,却又隐忍了下来。 不行。 不能在谢晋安面前暴露她会功夫的事情,谢晋安此人惯会顺藤摸瓜,若是被察觉出来她会功夫,难免不会让他摸到金陵老家去。 再者,塔楼的事情还没过去,这几天连守卫都增强了些许,她万不可这个时候暴露。 姜棠隐忍下恶心,只能不轻不重地踹了谢晋安一脚。 “踹得好。” 姜棠隐听着谢晋安莫名其妙夸她的话,只觉得这人有毛病。 “消气了吗?不够,在踹我几脚。” “你疯了吗?我说的话你听不懂吗?我说我们没有关系了,你赶紧放开我。” “听不懂!” 姜棠隐很少看谢晋安生气,破天荒地因为情爱更是头一回。 “姜棠隐你看看我,你看看我。”谢晋安的声音里带着咬牙切齿,“从前你和小吏的事情我忍就忍了,谁叫我是后来的,可现在呢,我什么都没做错,你凭什么弃我而寻沈翊之?” “你与我三妹妹吟诗作画的时候,你们谈星星谈理想的时候,你们二人琴瑟和鸣,在西苑推秋千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今日?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何必反悔?” 姜棠隐双目赤红,她更是想起了上一世二人苟合的画面,比起恨,她更不甘心。她姜棠隐也自诩阅男无数,这样千挑万选出来的良人居然如此不堪重负。 是她眼瞎了。 “你若是真心爱我,我何苦还要勾着你三妹妹做备选?” 谢晋安渐渐松开了姜棠隐,“姜棠隐你扪心自问,这些年我是占着你未婚夫的身份不假,可你什么时候真正在意过我了。” “你为那小吏不惜寒冬腊月出门,就只是为了陪他巡街,就连为他擦汗的帕子都是你亲手绣的!” “我呢?无论出身样貌还是家室,我都远胜那小吏和沈翊之,凭什么你与沈翊之在一块便逍遥自在?对我就避如蛇蝎?” 姜棠隐看着谢晋安现在的脸,不知道说什么。 不是的。 她也曾一颗真心捧给谢晋安,也曾浪子回头恪守妇德过,可结果呢? 谢晋安和姜玉娇污蔑她通奸,谈笑之间,她名节尽毁,而后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就连死后,她姜棠隐的名字都要被钉在耻辱柱上,更别提青杏春桃,她所在乎之人也因她尽数惨死。 这是她和谢晋安之间的无法逾越的鸿沟。 即使姜棠隐很清楚,现在的谢晋安确实没有对她做什么,但她也恨他。 少年慕色,男子风流,一点动摇的爱慕之心,在现在的谢晋安看来确实无关紧要。 可姜棠隐已经不是曾经的姜棠隐了,她无法做到轻轻放下,无法对以后的谢晋安释怀,所以,哪怕是姜棠隐明知道现在的谢晋安对她有那么一丁点真切的爱慕,姜棠隐也不在乎了。 真心吗? 真心是最不要紧的东西。 “谢晋安,离我远点。这是我给你最后的忠告。” 再靠近我,我怕我会忍不住杀了你。 姜棠隐盯着谢晋安,一步一步,一点一点远离了谢晋安。 看着姜棠隐这样戒备的模样,谢晋安扶额,他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姜棠隐不应该牵动他心绪至此。 他很快掩饰住自己的异样,重新恢复了温润公子的模样。“我今天来,是来贺喜的。” 谢晋安取下背后的琴,“这是我亲手做的,本来想等你生辰礼的时候再给你,但我听闻你的焦尾坏了,想来现在送正合适,就当是祝贺你拿到了马球会魁首。” 琴被掀开了一半,姜棠隐垂眸看了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上辈子谢晋安送给她的生辰礼物。 只是这花怎么是六瓣。 “不用了。” 姜棠隐拒绝地很干脆,确实是把好琴,但她受不起。 “甚至都不愿意碰一下,就要拒绝?” “是。” “以前你送我的东西我已经让青杏清理出来了,马球会结束,我就让人送回你府上。” “我送你的东西,你扔了也好,砸了撕了也罢,但没有还回来的道理。”谢晋安固执地看着姜棠隐,轻声说:“姜棠隐,别惹我生气。” 谢晋安话音未落,回廊转角突然传来声响,姜棠隐下意识后退半步。 “原来二位在此处。“沈翊之执伞立在竹影里,姜棠隐这才意识到,与谢晋安争论之际不知何时下起了蒙蒙细雨。 沈翊之目光扫过被淋湿的古琴,忽然轻笑:“马球场的彩头都备好了,谢兄却在这儿……讨债?“ “说笑了,这是谢世子送给我三妹的,不过想请我掌眼罢了。”姜棠隐用手挡着雨丝,三步并两步,钻入沈翊之的伞下。 “我要去越香的帐子,快送我一程。” 沈翊之的伞忽地换了一只手,偏到另外一边去,“刚刚看你站那淋半天,想来是不需要撑伞的。” “需要需要。” 姜棠隐又小跑几步,转而钻入另一边的伞下,嘴甜道:“沈小将军大人有大量,就送我一程吧。” 沈翊之盯着姜棠隐亮晶晶的眸子,余光瞥向谢晋安,勾了勾唇角,将伞彻底歪向姜棠隐。 “下不为例。” 第二十八章 我说句母道话 “好了,你回去吧。” 见沈翊之还待在原地,已经钻进屋内的姜棠隐露出一个头来,“你怎么还不走?” 沈翊之在想刚刚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不然刚刚还哄着他、迁就他的姜棠隐怎么一转眼变了个模样。 “你刚刚同谢晋安再说什么?” 沈翊之咽了咽口水,期待着姜棠隐的答案,会是什么呢?是小心翼翼同他解释,还是委屈巴巴向他告状。 都可以的。 他不挑的。 可最后沈翊之等来的却是姜棠隐不耐烦的眼神,她上下打量着沈翊之,“有完没完?” 说吧,姜棠隐拉下帘子,转身就走。 沈翊之在门口站了许久,直到雨势逐渐变大,沾湿了他的靴子。 他才轻轻“哦”了一声,算是当做对姜棠隐刚刚的话的回应。 而另一边,谢晋安也没好到哪里去。 他刚刚回到营帐,就听见营帐外面姜玉娇的吵闹声。 “郎君有令,今日不见任何人,娘子还是回去吧。” 一连几日都吃了闭门羹,姜玉娇没了耐心,气势汹汹地要往里面闯,偏就这个守门的小厮没眼力见,硬是要拦她。 “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我是姜侍郎府上的三娘子,你们谢家未来的主母,我也是其他人?” “小的也只是秉公办事,还请娘子莫要难为小的。” “姑娘……” 姜玉娇身边的贴身丫鬟绿梅响起海淑云的叮嘱,只能硬着头皮拽了拽姜玉娇的袖子。“姑娘,谢世子……” “滚。” 绿梅不敢说话了,只能讪讪地低着头。 解决完绿梅,见那小厮依旧油盐不进,姜玉娇更是怒从中来。 “你以为我是随便的阿猫阿狗,一句秉公办事就想打发我?怎么?他谢晋安是公的,你便听了,我的话是母的,你就不听了?” 话毕,姜玉娇直接掀开那小厮阻挡的手臂,带着绿梅闯了进去。 一进营帐就看到谢晋安在焚香调琴,姜玉娇被气笑了,这人倒是好雅兴。 “郎君,我实在……” 谢晋安摆摆手,“你下去吧。” 姜玉娇也给绿梅使了一个眼色,绿梅自然知道自家姑娘受了多大的气,害怕殃及鱼池的绿梅,二话没说就退了出去。 “你刚刚去哪了。” 谢晋安蹙眉,虽然停下了拨弄琴弦的动作,但却没有抬头看姜玉娇一眼。“我去哪里好像没有必要和姜三娘子报备吧。” “为何没必要,我是你的未婚妻!怎么?我连我未来的夫君去哪都不能知道吗?” 谢晋安下意识护住身前的琴,却更加激怒了姜玉娇,她上前一把扯过,见谢晋安死死护住古琴,姜玉娇又另辟蹊径转手砸了桌案上的香炉。 香炉火星四溅,谢晋安眼疾手快抱起古琴,后退数步,他看着姜玉娇,“你疯了吗?” 姜玉娇可不觉得解气,天知道她看见谢晋安去找姜棠隐的时候,有多气恼。 她随手扯过谢晋安帐内挂着做摆设的剑,剑刃尚未开锋,但姜玉娇并不在意。 姜玉娇剑指谢晋安。 “我疯了还是你疯了?我一连几日寻你,你闭门不见,今个好不容易出次门,却还是为了去见姜棠隐。” “可惜啊,我那个大姐向来眼高于顶,就算你眼巴巴跑去找她,她也不稀罕你!” “你监视我?” “我盯着我自己的东西,有何不可!” 姜玉娇被海淑云压了数十年的偏执性子终于在这一刻爆发,自从赏花会之后,她便忍了谢晋安许久,眼下终于可以出气了。 她提着剑去追谢晋安,中间遇到桌案就踢翻,遇到香炉就砍倒,谢晋安被她逼得只能学秦王绕柱。 “我告诉你谢晋安,从赏花宴开始,不,从你居心叵测勾引我开始,你就别想甩开我!你不过是姜棠隐不要的烂男人,我却愿意和你成亲,你就应该感恩戴德,而不是背着我去找别的女人!” 谢晋安见过姜玉娇许多模样,有小意温柔的,也有娇蛮放纵,嫉妒狠辣的,但唯独没见过她如此疯魔的样子。 提着剑追着自己的未婚夫,甚至还说出了那么惊世骇俗的话。 原本谢晋安还觉得姜棠隐变了,现在再看姜玉娇,谢晋安只觉得自己从未了解过这对姐妹。 天杀的,这姜家到底是怎么教养女儿的! “姜玉娇,你到底要怎么样。” 姜玉娇盯着谢晋安,忽然冲了过去,也不管什么招式,力道,对着谢晋安就是一阵乱砍,谢晋安小心躲过姜玉娇的劈砍。 可乱拳打死老师傅,谢晋安也不敢擅动,直到姜玉娇掀翻了书案,书案又紧接着推到了旁边的锦屏。 趁着谢晋安注意力分散,姜玉娇又一剑砍在了他心心念念的那把古琴上。 最后琴弦断,书案倾,锦屏碎。 姜玉娇冷眼旁观,“我不要怎么样,我只是要你看着这就是你招惹了我,又随意抛弃的下场。今日是你怀里的古琴,明日就有可能是你的性命!” 见古琴遭难,谢晋安摸了一遍已经出现剑痕的琴身,轻轻把琴放下。 “你闹够了没?” 就是这样,就是这幅姿态,姜玉娇最讨厌的就是这样平静无波的眸子,每次都将她衬得格外无理取闹。 “没有——” 谢晋安上前夺了姜玉娇手里的剑,二人拉扯间,姜玉娇被推倒在地。 “抱歉。” 谢晋安叹气,伸手想拉姜玉娇起来,却被她一巴掌推开。 “谢晋安在你眼中,我是不是成日都在想着如何与姜棠隐争抢男人?” 谢晋安不语。 姜玉娇爬了起来,整理好发髻,擦干眼泪,“谢晋安你会后悔的。” “总有一天,你会因为小看我而后悔的。” 姜玉娇掀开帘子走了,只留下满地狼藉。 绿梅快步跟上姜玉娇,“姑娘……” 姜玉娇忽然停下脚步,愤恨地看着谢晋安的营帐,“不听话的东西,真以为我不会换了你。” 绿梅战战兢兢跟在姜玉娇身后,却忽然感到脚下绵软,还没开口,就看见一只手从地里钻出来,直接握住了姜玉娇的脚踝。 “姑娘!” 姜玉娇低头一看,是个身受重伤的蒙面男人。 “救我……” 话还没说完,姜玉娇抽出脚,一脚踩在黑衣人的手背上。 “下贱的贱奴,谁允许你摸本姑娘的脚了。” 第二十九章 她只要一个吻 “我说了谁都不许进来!” “滚!” 沈翊之刚进贺燕回的营帐就看到一个酒瓶子迎面滚来。 他捡起地上的酒瓶子,问贺燕回身边的小厮,“你就这么看着他喝了一晚上?” 小厮低着头,支支吾吾,“世子盼着拿魁首盼了好几天,昨个一回来就要喝酒,奴才以为世子是太高兴了,没成想……” “行了,你下去吧。”沈翊之挥了挥手,把酒瓶放在一旁的桌案上,还没走近贺燕回就被他随手砸了一个酒瓶过来。 酒瓶碎在脚边,但没能阻挡沈翊之前进的脚步,靠在床边的宿醉贺燕回这才睁开眼睛,“我说是谁胆子这么大,是你啊。” “大长公主的宴会马上就开始了,你不去讨彩头,在这喝什么闷酒。” “彩头?”贺燕回苦笑一声,“连你也觉得我应该去?” 沈翊之也坐了下来,跟贺燕回挨着坐在一块,“昨天你一夜未归,回来的时候带了个娘子也就算了,现在赖在这,是准备毁约?贺燕回你是不打算娶——” “别跟我提她!” 贺燕回将手里的酒瓶砸出去。“是不是连你也觉得我必须娶云越香?” “不是我觉得,而是在此之前,你同我说过无数遍你要娶云三娘子。” 沈翊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试探性问道:“你和云三娘子闹矛盾了吗?”随后他想起了那天被贺燕回带回来的那个姑娘,“就因为那个姑娘?” “沈翊之,我好像认错人了。” 贺燕回痛苦地抓着头发,“昨天我把云昭昭送了回去,她……吻了我。” 沈翊之唰地站起身来,难以置信地看着贺燕回,“你不会躲开吗?” “你不懂,当时的氛围……主要是她哭了,我……沈翊之,这是我欠她的。而且她说了,她不会纠缠我的,她会成全我和云越香,她就要一个吻……” “什么都不用多说了,你就是移情别恋了。” “我没有!” 贺燕回这下比沈翊之还激动,他醉醺醺地站起身来,一把攥过沈翊之的衣领,大声道:“不可能!我绝对不会是那等朝秦暮楚的男子!” “那你现在在做什么?”沈翊之平静地看着他,“现在云家两位娘子都在等你的回复,究竟是按照约定娶云三娘子,还是去哄你那位新欢,你自己决定吧。” 贺燕回本就喝了一夜的酒,看着沈翊之这副可以称之为嘲讽的嘴脸,贺燕回一个没忍住,一拳头挥了上去。 沈翊之被打得脸歪到一边,本就被姜棠隐拒之门外的他也有些火气,他没多想还回去一拳。 二人就这样滚打纠缠在了一起。 “沈翊之你到底是不是我兄弟!这时候不帮我还说风凉话。” “明明是你自己招惹了两个娘子,没擦好屁股,现在还怪起别人来了。” “别说得这么正义凛然,你跑来指责我,还不就是知道姜棠隐和云越香交好,你想在她面前当狗,我呸!见色忘义的家伙!” 沈翊之一脚踢了上去,下了十足十的劲,“谁当狗了,明明是你心里有气,没地撒。” 贺燕回被踹了一脚,打得难舍难分两个人终于分开了,贺燕回捂着胸口,精疲力尽地倒在地上。 “你就嘴硬吧,也不知道是谁在春日宴上看直了眼。”贺燕回扭头撑着头看沈翊之,用脚踹了踹沈翊之,“话说你和姜棠隐到哪一步了?她和谢晋安退了婚,你这近水楼台的——” “你有完没完!” 见沈翊之坐起身,贺燕回刚想去拉他,又被他一拳撂倒在了地上。 “哎呦——我好歹是亲王世子,你出手就不能轻一点吗?” “喂!你不是来劝我履行诺言的吗?走什么啊!” 贺燕回再一次揉着胸口坐了起来,看着走路生风的沈翊之心里忽然福至心灵。 他摸索着站起身来,大脑因为宿醉还有些晕,好在小厮及时送来醒酒汤,贺燕回一饮而尽。 “殿下,刚刚沈小将军脸色很难看的样子——” “管他做什么。”贺燕回正拿着帕子净面,“他是上赶着给人做狗,还被嫌弃了,比你家主子好不到哪里去。” 等换好衣服,贺燕回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刚刚和沈翊之打了一架,反而让他想通了一些事情。 恩情和爱情是不一样的。 他想见见一面云越香的,听听她怎么说。 而被贺燕回赶着去见的云越香此刻被人拦下了。 姜棠隐挡在云越香面前,直视来找茬的云昭昭。 “云越香有些事情就算你躲在别人身后也是避免不了的,我劝你还是乖乖出来和我认错,说不定我心情好,还能让世子殿下饶过你。” 云越香在身后扯了扯姜棠隐的袖子,向前迈了一步,“让我来吧。” “我在旁边给你守着。”姜棠隐自然尊重云越香的选择,她狠狠瞪了云昭昭一眼。 “二姐找我到底想说什么?” 云昭昭把玩着胸前的一缕青丝,得意洋洋地看着云越香,“昨夜前夜,我都和殿下在一处。” “我不明白二姐再说什么,只是孤男寡女在一处到底会惹人闲话,为了云家的名声,二姐还是三思而后行。” “名声?我云家的名声都被你一个鸠占鹊巢的庶女败完了,你现在和我提名声?” 云越香面色平静,反问道:“鸠占鹊巢?二姐怎知谁是鸠谁是鹊呢?” 她一步步逼近云昭昭,声音极轻,“我当然知道是二姐把殿下背回柴房的,可殿下睁眼第一个见到的人是我。就连相认的玉佩,二姐也不知道好好把握,把机会白白让给了我。” “你抢了我的东西你还有理了?” 云昭昭刚想有所动作,就被云越香发现,她拍了拍云昭昭的肩,在她耳边道:“其实我还挺喜欢以前的二姐的,虽然笨了点,但是听话。不像现在,仗着有几分小聪明,卖弄得不知天高地厚了。” “云昭昭,你不要以为这个世界上,只有你会未卜先知。” 未卜先知。 云昭昭心里咯噔一声,心底最大的秘密被人揭穿,她腿软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云越香蹲下来,用手背这种侮辱性的动作拍了拍云昭昭的脸。 “我拿你当个玩意刺激殿下呢,也就你当真了,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 第三十章 用尽伤人的话去说 “云越香,我要杀了你!” 云昭昭从地上爬起来,刚想冲过去拽云越香的头发,就被姜棠隐一脚踹开了。 “云二娘子不是腿断了吗,我看着追人的时候腿脚倒是利落得很。” 云昭昭狼狈地在地上滚了一圈,看着云越香道:“我知道你后面还有手段,我不管你要和殿下说什么,但通通全都不许说。” “如果你再敢诱惑殿下,我就把你冒名顶替的事情说出来,我身上有当时救殿下受的剑伤,一眼便知。况且云越香你别忘了,就算你飞上枝头变成了凤凰,可你的姨娘还在云府,只要我想,我随时可以——” “啪——” 云昭昭被打蒙了,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云越香。 “云越香你敢打我?” 云越香神色冷峻,整个人如同浑身长满倒刺的刺猬,“你动我可以,如果你敢动我姨娘,我一定要你的命。” 姜棠隐搂住云越香,感受到她气得发抖的身子,低声安慰她道:“别气了,犯不着和一只没招的疯狗计较。” “快带着你家娘子滚。” 春桃这才放任云昭昭的婢女过来,云昭昭怨恨地看着云越香,“别忘了,妾通买卖,你要是敢不听我的话,等你回家,可就见不到你的姨娘了。” “快让她滚!” 姜棠隐给春桃使眼色,春桃二话没说,一把扯过挂在腰间的马鞭,冲着草皮就是一辫子。 “没听见我家娘子的话吗?还不快滚。” 看着云昭昭主仆二人灰溜溜走了,云越香也没说半句话,只是这么虚虚地靠着姜棠隐,任由她拢着自己前行。 一直走到快到宴席的营帐处,云越香忽然抓住了姜棠隐的手,她低声问道:“如果我妥协了,你会失望吗?” “不会。”姜棠隐拍了拍云越香的手,“不管你做什么,我都尊重你。你若真的狠心,连亲生母亲都能抛弃,哪怕你真的当上世子妃,我也不敢同你合作了。” 云越香刚挤出一个笑容,就被姜棠隐用手指扒拉下去,“不喜欢就不要笑。在我这,你不用装。” 姜棠隐自然知道云越香家里的情况,看如今她和云昭昭撕破脸的样子,就知道若是云越香没了贺燕回这条路,前途可能会比上辈子更差。 她不免担心道:“如果你放弃贺燕回的话,可有为自己留条后路?” “我心中已有人选。” 看着不远处贺燕回那道醒目的身影,云越香站直了身子,“要做就要做绝,既然云昭昭要我别争,但我偏要做最后一搏。” “若是输了,那我也心服口服。” 姜棠隐放了手,看着云越香朝被人群包围恭维的贺燕回走去。 “出来吧,你那么一大个,躲在草丛也不嫌憋闷。” 沈翊之摸着脑袋,从树后面走出来,他尴尬一笑,“你发现我了啊。” 姜棠隐笑眯眯地挑眉,“偷听?” 沈翊之一个激灵,应激道:“没有!” “没有,你叫那么大声干嘛。” “我……我怕你不信我。” 姜棠隐勾了勾唇角,信手捏来地抛了一个媚眼过去,她朝沈翊之招了招手,“来。” 这一秒,沈翊之想了很多。 贺燕回的话在脑子里不断浮现。 “你就是想给姜棠隐当狗!” 沈翊之下意识在心里反驳,当狗怎么了?谢晋安想当还当不上呢。 再怎么说他都是比谢晋安强的吧。 前前后后,沈翊之只用了一个眨眼的功夫就这么说服自己。 他想迫不及待凑到姜棠隐身边,但又怕被姜棠隐看出来掉价,想快又不敢快。 姜棠隐等得烦了,“你来不来?不来我走了。” “我来啦!” 沈翊之立马一个胯步来到姜棠隐身侧,心情坎坷地等着姜棠隐的指示。 就算姜棠隐是要他就地把贺燕回绑了和云越香成亲,也是可以的。 现在沈翊之终于明白了谢晋安那句“你看看我”,他也想让姜棠隐看他,只看他。 “你眼睛怎么青了?” 沈翊之不敢不回答,生怕一个藏着掖着,姜棠隐就不想和他搭话了,但打架毕竟也不是多光彩的事情,于是支支吾吾道:“就……和人打了一架。” “谁敢打你啊。”姜棠隐忽然想到了什么,凑近观察沈翊之,看得沈翊之掌心直冒汗。 “你和贺燕回打架了?” “是。” “他有说要娶香香吗?” “没有。” “那他要娶云昭昭?” “没说。” “你有没有问他,他和云昭昭那晚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他掉陷阱了,云昭昭救了他。”沈翊之想了想又加了一句,“还亲了他。” “什么!” 姜棠隐的声音拔然而起,惊得不少世家公子娘子往这边张望,沈翊之后知后觉竖起一根手指比在唇边。 “嘘,这事贺燕回不给说。” “难怪云昭昭刚刚那么嚣张,原来是因为这个。” “看什么看!都滚!” 是贺燕回的声音。 姜棠隐下意识看向人群中间,只见云越香孤身站着,她对面的贺燕回则是气到了极致。 贺燕回不会打人吧? 姜棠隐不敢担保,毕竟贺燕回可是个混不痞的。 她急匆匆跑到云越香身边的时候,只看见云越香神色淡然,嘴里却说着让人去死的话。 “事情的真相就是这样,救世子殿下回感业寺的不是我,而是我的二姐。这段时间承蒙殿下的关照,但越香福薄,实在受不起殿下的礼遇,所以今日揭开真相,也请在场诸位做个见证。” 云越香缓缓后退一步,冲着贺燕回福身行礼,这还是他们认识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向他行礼。 因为每次她刚刚弯下身子,贺燕回就会上前扶起她。 但这一次,不会了。 “越香在这里,祝愿世子殿下得遇良人,如月映秋水,岁岁长相见。” 原本怒极的贺燕回听到云越香这句话忽然气笑了。 她就这么不在乎他? 亏他还昧下良心,想要堵上云昭昭的嘴,替她瞒下这个秘密。 可她云越香呢?不过是一点点威胁和阻碍而已,就这样无情地把他抛弃了。 贺燕回几乎是咬着牙,捡起了自己拼凑起来的所有体面,毫不留情地用尽最伤人的话回击。 “现在说得这么好听,当初死皮赖脸假冒别人,攀上高枝的时候,心不虚吗?” “和你这样的满腹虚荣的女人待在一起,我真是一刻都觉得恶心。” 第三十一章 我的九族危在旦夕 “世子殿下!” 姜棠隐快步上前挡住云越香,企图以她的身躯挡住那些流言蜚语和众人的指点。“请慎言!古人常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如今她已经知错了,还抛弃脸面当众说出真相,世子殿下宽容大量,何必对一个未出阁小娘子斤斤计较。” 见云越香还是不说话,贺燕回更气了。 “我凭什么不能计较,要不是借了我的势,她云越香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里给那些贵女赔笑呢。” 此话一落,姜棠隐感觉到她身后被人抓袖子的力道紧了三分。贺燕回这话说得太混账,也说得姜棠隐手痒痒,恨不得冲上去给贺燕回一耳光。 沈翊之紧跟在姜棠隐后面来的,紧赶慢赶,也没能拦住贺燕回说的混账话。 他拽住了激动的贺燕回,低声道:“差不多行了,大家都在看。” 隔着姜棠隐,贺燕回看不清云越香的脸色,他都说得如此过分了,却没见云越香回一句嘴。 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滋味不好受,贺燕回低头咒骂了一句,随后甩开沈翊之的手,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主人公走了,这场闹剧才慢慢散开。 姜棠隐立马转身安慰云越香,“你没事吧,贺燕回就是个混账,他向来嘴上不把门的。” “我没事。” 云越香反而露出一个舒心的笑容,“我们进去讨彩头吧,这是你拼尽全力得来的魁首,不应该为了贺燕回而放弃。” 姜棠隐心疼云越香,在她后面劝道:“刚刚才发生了那种事,你要是去的话,保不齐会有人在背后嚼舌根,你要是不想去——” “我要去。”云越香认真地看着姜棠隐,“我要去。这是我们第一次赢,我不能缺席。” 姜棠隐点头,“好,我护着你,谁敢说你的坏话,我撕烂他的嘴。” 云越香笑了。 也许在这段充满谎言的感情里,她唯一的幸运就是遇到了生死莫逆的朋友。 * “祖母,你是没瞧见外面的热闹,我看贺燕回那小子脸都气绿了。” 大长公主摸了摸鱼夜阑的头发,将她抱在怀里,“你个小魔王,那是你五哥,怎么能天天贺燕回贺燕回叫着。” 鱼夜阑憋嘴,但还是把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说罢,她抬头问大长公主:“祖母,你说贺……五哥和云三娘子还能成吗?” “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怎么知道呢。不过。”大长公主话锋一转,“云三丫头这一招釜底抽薪用得确实妙,就是这感情啊,到底不是行军打仗,不是用对了方法策略,就能留住郎君的心的。” 见鱼夜阑神情飘忽,大长公主戳了戳她的脑门,“你也要招婿了,男女之事还是要上点心。女儿家这辈子最怕找错男人,误了一生。” “这不是有祖母替我把关吗,我才不怕。” 大长公主磨不过鱼夜阑,只得让贴身嬷嬷把这几天搜集的世家公子的画册拿上来。 “看吧,瞧上哪个就和祖母说,瞧不上也不要紧,偌大一个元朝,不怕找不出你心仪的儿郎。” “怎么都是些低品阶的文官?” 大长公主答非所问道:“武官成日里打打杀杀子孙缘浅,配不上你。” 真相其实鱼夜阑也知道,无非就是鱼家已经军权在握,不仅不能和武官保媒,也不能和高品阶的文官联姻,不然难免有结党营私的嫌疑。 鱼夜阑从里面挑了几个最顺眼的出来。 其中有一张一个不小心飘到了地上,鱼夜阑拿起来一看,也是个模样俊秀的男子。 “把他也加进去吧。” 嬷嬷低头一看,原来是京城西柳家的公子,柳家和姜家是姻亲,倒也勉强入得了眼。 这场宴会最终是办得虎头蛇尾,宴席还没开,贺燕回便负气出走,骑独自返程,沈翊之怕他又出什么意外,只好带人追上去。 人没到齐,姜棠隐也不能讨赏,或者是此事闹成这样,也没有了赐婚的必要。 最后,更是在上报逆党叛逃的时候,草草结尾。 “我听说那逆党原本是鱼郡主揪出来的奸细,此次就是为了押解他进京。怎么好端端的,人到了京城,反而逃了呢?” 姜棠隐和云越香坐在同一辆马车上,她又想起这几日称病不曾外出的谢晋安。 来马球会却连连称病,而且将事情做得这么明显,惹人怀疑,也不是谢晋安的风格。 这其中必有猫腻。 最主要的是,就连姜玉娇也难得安静不作妖,这就更奇怪了。 “春桃,最近三娘子那边可有什么不对劲?” 春桃摇摇头,“据说三娘子屡屡去找谢世子都被拒之门外,回来发了好大一阵火,闹得脸上红疹复发,特意去找御医拿了药后,就一直没出过门了。” 红疹复发? 姜玉娇脸上的红疹是怎么来的,姜棠隐还不清楚吗? 红疹绝无复发的可能! 姜棠隐忽然想到什么,低声和春桃吩咐道:“你去查查三娘子都拿了什么药,速度要快,一定要赶在到城门前弄清楚。” 春桃听出来姜棠隐话里的慎重,点点头,揣了一包银子就走了。 云越香疑惑地看着姜棠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急?” “我怀疑三皇子要抓的逆党在姜玉娇那里。” 一句话惊得云越香下意识看向四周,看无人听到姜棠隐的惊人之语,才敢小心开口:“窝藏逆党,那是死罪,她疯了吗?” 姜棠隐深吸一口气,“春桃去打探消息还需要些时间,香香,帮帮我。” “我是可以帮你拖延时间,可若逆党真在你三妹妹那里,你们家的嫌疑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我去找谢晋安。” 云越香拉住姜棠隐的衣袖,姜棠隐回头拍了拍她的手,“没事,姜玉娇现在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姜玉娇如果牵扯上逆党,对他百害而无一利。” 云越香闻言,松了手,“向来与虎谋皮,终会被猛虎所噬,你小心点。” 姜棠隐也没想到,重生回来,她居然还有和谢晋安联手的时候。 果然啊,那句古话说得对。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希望谢晋安也不是什么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的君子吧。 第三十二章 你真的勾结逆党哇 姜棠隐掀开帘子,也来不及让马车停稳,便直接跳下了马车。 马夫吓得赶紧勒住马,堵得后面的马车不得不停住。 鱼夜阑原本就走在前面,注意到了动静,便调转马头,几步就和姜棠隐撞了个正着。 “发生什么了,怎么忽然跳下来了。” “香香腹痛难耐,我想着随行有御医,便急忙来寻大长公主的恩典。” “就为这事?行,祖母的车架在前面,我带你去。” 鱼夜阑一把扯过姜棠隐,将她拉上马。 “云越香腹痛,你紧张什么?” 姜棠隐知道自己有些过于明显了。 可实在不怪她不紧张,当今圣上对逆党一事一向是宁可错杀也不放过,晚年三皇子和其他皇子斗法的时候,凭着捉拿逆党的名头,抄了多少王公大臣的釜底。 她还记得,那段时间京城人人自闭门户,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家。更别提抄斩所用的闹市,血流得几天几夜也洗不干净。 姜棠隐挤出一个笑容,回道:“我实在担心香香。” 鱼夜阑露出了然的神色,“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希望她能对得起你这份义气。” 见鱼夜阑也被外面那些传言影响,语气里隐隐有看不起云越香之意。 “到了。” “不必了。”姜棠隐躲开鱼夜阑的伸出的手,“我自己能下马。” “郡主在外戍边多年,肯定听过三人成虎的道理,有些事还是眼见为实的好。” 鱼夜阑觉得有些意思,明明现在有求于她的是姜棠隐,就算她刚刚言语冒犯了云越香,也应该忍下来才对,可偏偏姜棠隐还是说了出来,倒让鱼夜阑有些意外。 她挑眉,“祖母就在里面,你自己去求恩典吧。” 姜棠隐福了福身子,擦了擦掌心的汗,踱步到了大长公主的车架前。 一炷香后,云昭昭不仅等来了姜棠隐和御医,也等来了打听消息的春桃。 趁着御医问诊的功夫,春桃悄悄靠近姜棠隐,“奴婢已经调查清楚了,三娘子处没什么异常,取得药也都在这上面了。” 姜棠隐看着春桃抄录下来的东西,皱着眉头道:“三七?三七是能化瘀止血,她就算红疹复发又哪能用到这个。” “你在这守着香香,青杏和我去找谢晋安。要是鱼郡主问起,你就说我怜惜香香体弱,不想让她多折腾,所以去找了负责此次马球会事宜的谢世子,看看能不能换一辆稳当点的马车。” 姜棠隐收好单子,急急忙忙就往后头走,恰巧遇到不远处谢晋安和三皇子说话。 “谢世子,我有话同你说。” 三皇子垂眸看了一眼姜棠隐,揶揄地又看了一眼谢晋安,“看来要是我继续待在晋安身边,确实不妥了。” “殿下,莫要取笑我。” 三皇子拍了拍谢晋安的肩膀,“姜大娘子可是这次马球会的魁首,胜了阑儿的奇女子,你可别欺负人家。” 话落,三皇子便骑着马先行一步,谢晋安从马上下来,将马牵到一处拴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居然能让你这么急。” 谢晋安下意识地想替姜棠隐擦汗,被姜棠隐一把躲过。 “你看看这个。” 谢晋安接过姜棠隐的单子,“你想说什么?” “这是姜玉娇找医师开的药方,你觉得她的脸得腐烂到什么程度,才能用上止血的三七?” “你匆匆忙忙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看谢晋安不慌不忙的神色,姜棠隐刚刚还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忽然跳得不再那么厉害,“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们小隐变稳重了,我还以为这种时候你会落井下石让姜玉娇永无翻身之地呢。” “我倒是想,可惜我没有连累九族的习惯。” “放心,他只是我们故意放的饵,不会牵扯到你们姜家的。” “你们?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见谢晋安不说话,只是笑着看他,姜棠隐抿了抿嘴,“我知道了,不该我问的事情我不会问的。” 最重要的事情解决,姜棠隐也懒得在和谢晋安待下去,刚准备离开,就被谢晋安叫住。 “你最近似乎变了很多。”谢晋安一步一步逼近姜棠隐,“这种事情放在往常,你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从前的你要是知道姜玉娇遇难,会真的伤心,可现在,你担心的却只有姜家的前途。”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从前那小吏只会让你受苦,沈翊之更是粗心大意,才会让你事事操心。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只要你回到我身边,你所担心的一切,我都会为你解决。” “够了。” 姜棠隐抽出随身携带的马鞭,抵住谢晋安越来越靠近的身躯,“我是姜棠隐,不是躲在你羽翼下故步自封的雀鸟。” “你要是想找一个全心全意依赖你的女郎,京城又不是没有,你何苦盯着我。” 原本随行的护卫忽然暴动,姜棠隐便知道是谢晋安他们开始行动了。 她得赶过去看看姜玉娇,别让她慌不择路,说出什么混账话才好。 谢晋安被姜棠隐转身飘过的披帛,砸了一脸,却忽然笑了。 虽然姜棠隐变了很多,但有些事情却未必会变。 就比如,姜棠隐现在用的熏香还是秋簪玉露。 这香是姜棠隐生辰之时,谢晋安亲手为她调的,他不会认错。 “嘴硬。” 他不信她心里没有他。只要解决了那些想跟他抢人的碍眼之人就好。 那边,姜棠隐匆匆赶到,就看见一个蒙面的黑衣人拿了一把短刀挟持姜玉娇正在对峙。 姜棠隐在人群里一眼看到了春桃,春桃绕到姜棠隐身后,“姑娘放心,御医说云娘子积郁在心,又食了凉食,才会腹痛,眼下已经开了方子调理。” “啊?”姜棠隐一愣,“香香真有病啊?” 自知失言,姜棠隐缓缓闭上嘴,“那……你先去守着香香,这会人乱,别让不长眼的冲撞了她。” 见春桃领命走了,姜棠隐一口气挤到了最前面。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她就看见姜玉娇小声和劫持她的黑衣人在说些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和逆党窃窃私语? 姜棠隐已经来不及心疼自家老爹在官场上该如何被政敌围攻的了。 她悄悄撇了一眼大长公主的脸色。 嗯。 不甚好看。 双方还在对峙,姜棠隐本以为只是走个流程的事,却不小心瞄见姜玉娇的口型。 她真的只是恰好懂一点唇语啦。 那就让她看看姜玉娇说什么了吧。 “大胆贱奴,把本姑娘吃干抹净就想跑?” 姜棠隐:? 怎么还勾搭到床上去了? 第三十三章 她对此感到厌烦 姜棠隐有时候真的觉得这个世界真是够了,她的九族危在旦夕呢,某些人的爱情却还在缠缠绵绵。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只要一遇到劫持刺杀,就一定会出现山崖,大元朝也不是一个山川很多的国家吧。 看着那所谓的逆党挟持着姜玉娇退到了山崖上,姜棠隐猜下一步就是坠崖了。 “留着他还有用,抓活的。” 话音刚落,一只羽箭却抢先射了出去,谢晋安见状只能跟着放暗器,那逆党抵挡间难免顾不上姜玉娇,鱼夜阑趁机抽出鞭子,直接勾住了姜玉娇的手腕,将人拽了出来。 随行的护卫上前将人团团围住,姜棠隐立即上前,看似姐妹情深地把姜玉娇扶起来,实则压低声音警告她。“先跟我回去,今天的事随后再找你算账。” 刚从死亡边界线被拉回来,姜玉娇不自觉哆嗦着身子,姜棠隐立即解下自己的披风把姜玉娇裹得严严实实。 “抓住他!” 姜玉娇下意识回头。 就看见那蒙面人只露出一双狡黠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后,随后整个人从山崖一跃而下。 “别看了,还嫌自己添得乱不够大吗?” 姜玉娇下意识想反驳,但是对上姜棠隐那双恨铁不成钢的眼睛后,又什么都忘了。 被姜棠隐扶上马车后,姜玉娇还有些心有余悸,她的脖颈处还有被挟持时候留下的伤痕。 “他是谁。” 回过神的姜玉娇微微抬起下巴,还没说出一两句刺姜棠隐的话来,就迎面被姜棠隐打了一耳光。 姜玉娇愣住,捂着脸恼羞成怒,“你打我做什么!” “我打你,是因为你该打。”姜棠隐一把攥住姜玉娇的手腕,压低声音质问她:“我问你,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此人是逆党。” “是又怎么样?” 姜玉娇倔强地昂起脸,“有本事你今天就打死我,等我回家去,我一定去爹面前告你一状。” 姜棠隐被气笑了,她松开握着姜玉娇的手,“好啊,你现在就去。今天这事就算你告到你配享太庙的外祖那去,海家的祖宗都能气得活过来!” “你一个人犯浑就算了,现在还要搭上爹爹的仕途,姜海两家的名声,甚至是我们全族的性命,海淑云把你当宝贝供着,连这点道理都没教过你吗?” 姜玉娇被骂得气红了眼,“长辈的名讳你怎么可以……随口。” “比起你犯的抄家灭族的罪,我这点口德不修的罪过实在不够看。” 姜棠隐气得坐在了一边,离姜玉娇这个晦气玩意远远的。 “我真不知道他是逆党,他和我说他是逃奴,我才帮他的。” “逃奴?姜玉娇你脑子被狗吃了吗?”姜棠隐被这句话气得站起身来,用手指用力戳着姜玉娇的脑门,“这种鬼话你也相信?” “我又不知道逆党叛逃了,我还没处说理去呢。” 现在姜棠隐不仅想扒开姜玉娇的脑子看看,更想抽自己一巴掌。 前世她就是被这么一个糊涂玩意挖墙脚,还迫害致死? 她有这么蠢吗? 想起自己解读的那句唇语,姜棠隐深吸一口气,满怀期待问道:“你和那逆党什么都没发生对吧?” “你都知道了?” 姜棠隐:??? 不是。 姜棠隐欲言又止,她拧着眉头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姜玉娇。 疯了吗? 上辈子姜玉娇和谢晋安无媒苟合,姜棠隐倒也能理解,谁叫谢晋安当时已经入阁,前途光明得都睡不着觉呢。 可这逆党凭什么啊?一个逃奴的身份也能勾搭上姜玉娇? 姜棠隐不信。 “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他使了一些手段强迫你的?” “不是。”在姜棠隐的死亡凝视下,姜玉娇眼神飘忽,手脚开始不自然,“是我主动的。” 一句话听得姜棠隐头晕目眩,她被惊讶得说不出来话,沉默片刻后,姜棠隐问:“你图什么?” “图大。” 什么?! “图打击谢晋安。” 原来是一句话没说完啊,姜棠隐拍了拍胸膛,但是这个理由也完全立不住脚啊。 “你不觉得很爽吗?你是不要谢晋安了,但为了姜谢两家的婚约,谢晋安只能娶我,可他偏偏是个混蛋,招惹我后就想撇下我,我呸!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情。” “所以我要报复他,让他以后只能来求我,问我到底哪一个孩子才是有谢家血脉的。” 说着说着姜玉娇忽然笑起来,“这很好玩不是吗?我和他相看两相厌,他却不得不容忍我,我却依然是能在外面接他的势。” “这不好玩。” 姜棠隐冷下脸,虽然她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让姜玉娇的思想变得如此执拗且天真,但是姜玉娇想得还是太简单了。 若是姜玉娇真这么做了,谢晋安自会有千百种方法折磨她,更会神不知鬼不觉弄死她。 “姜玉娇你听着,你玩弄别人,我不做评价,但谢晋安绝对不是你可以随便玩笑的对象,得罪他,你只会生不如死。” “凭什么?” “什么?” 姜玉娇盯着姜棠隐,语气里充满幽怨,“赏花宴上你不是已经把谢晋安得罪了个彻底吗?又有什么资格来指摘我?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你抛弃了谢晋安,选择了沈翊之,明明玩弄他感情的人是你吧。” “既然你都能戏耍他,为什么我不能呢?我们都是姜家的女儿,我不会比你差半分。” 姜棠隐此刻能看清姜玉娇眼神里的执着,就好似谁把谢晋安耍得更惨,谁就能赢下这场比赛。 可比什么呢? 比谁是姜家最出色的女儿?还是比谁玩男人的手段更高超?还是比借着这一出,彻彻底底地把对方踩在脚下? “我也从没觉得你比我差。姜玉娇,一直以来我从未轻视过你,你从来都是我最最重视的对手。” 说完这句话,姜棠隐离开了马车。她不知道姜玉娇听后会怎么样,又是否会改变,但她还是想说。 她也好,姜玉娇也好,一个是早逝原配,一个是现任主母。 一个用来增加虐点,表现谢晋安的长情,一个红袖添香,帮持谢晋安的事业。 也不知道这话本子是谁写的,也太看得起姜家了,姜家这一房只得了两个女儿,居然全部贡献给了谢晋安这个男主。 姜棠隐对继续和姜玉娇抢夺男主这件事感到厌烦,或许就连她的重生也是看点罢了。 她只想集结一切力量,然后破局。 第三十四章 我信了他的邪 “姜三娘子可还安好?” 姜玉娇刚想开口,就被姜棠隐一个眼神瞪了回去,姜棠隐整理好表情下了马车。 迎面看到三皇子和谢晋安结伴而来,姜棠隐立马行礼,然后规矩答道:“三妹妹身子弱,御医刚刚来过,说是不宜见风,殿下若是信得过我,我替三妹妹答也是一样的。” “你替她答?这可事关逆党,姜大娘子好大的口气啊。” “我是长姐,眼下长辈不在身侧,自然由我来答。” 谢晋安只站在一旁不说话,发现三皇子看自己,便从善如流地解释道:“殿下看我做什么?姜大娘子既然说得出口,想来已经知道事情全貌了,殿下尽管问吧。若是有什么不解的,待姜三娘子病好后,再请人来一趟大理寺便好。” 姜棠隐真想让马车里的姜玉娇伸头出来看看,就凭谢晋安这绵里藏针的功力,只怕能弄死她成千上万次。 还妄想给谢晋安戴绿帽,还借他的势力? 太天真了。 姜棠隐忍着不去翻谢晋安白眼的冲动,面上笑容不改,“谢世子所言极是,不过就算是到了大理寺,我相信三妹妹也不会随意翻供,承认自己没做过的事情。” “殿下,三妹妹只是一介弱质女流,她不会,更不敢窝藏逆党,只是不巧我们姜家倒霉,叫逆党选中了我们家的箱笼,我三妹妹更是受了无妄之灾,在阎王殿走了一趟,脖颈上的伤痕尤在,殿下遣人一看便知,这难道还不足以证明我三妹妹的清白吗?” “可本殿下看着,姜三娘子似乎与那逆党甚是熟稔啊。不然,这姜三娘子的药方上怎么会多一味田七出来。” “殿下误会了,这田七是因为我三妹妹弓马不熟稔,伤了,却不愿让旁人知道,才添的这味药。” 姜棠隐目光坚定,“至于殿下所说的与逆党熟稔!简直是无稽之谈!只有无知小人才会信这样的流言,毕竟我母亲出身海氏,世代清流,三妹妹自幼由我母亲亲自教导,最是明辨是非不过,莫说藏匿逆党,便是逆党在她身上捅几个,我们大元儿女也是不会动摇本心的。” 一段话下来,夹枪带棒,若是在官场上,这样回答上官也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 三皇子自然有些不悦,“姜大娘子真是好口才啊,竟是把本殿下的话全部堵回去了。” 这一刻,姜棠隐才感觉到皇权的压迫,明明三皇子贺麒素贤名在外,最是平易近人,礼贤下士,可此刻他明明是笑着的,姜棠隐却心中警铃大作,手脚生寒。 “臣女不敢。” 姜棠隐低着头,这才想起来,按照礼制,她不可直视上位。 “殿下还是不要再吓她了。”谢晋安忽然出声打破了僵持的氛围,他伸出手,自然地握住了姜棠隐的手,把她从三皇子的面前带到自己的身后。“如今护卫都在山崖下找人,若是找到了逆党,自然也不需要劳烦姜三娘子了。若真叫人跑了,等殿下受命调查此事的时候,按律提审姜三娘子就好,何必在这逗小娘子。” 姜棠隐默默在谢晋安身后,想要抽出手来,却被他牢牢拽着,挣脱不掉。 “也是。” 三皇子自然听出了谢晋安的弦外之音,也就失去了问话的心思。 当今鼎盛之年,最忌讳皇子结党营私,弄权逐术。 这追查逆党的差事既然没落在他身上,他也不必这样上赶着,以免被几个不懂事的弟弟发难,说他太过积极。 “今日之事,是本殿下唐突了,还请姜大娘子勿怪。” “殿下说笑了。” 目送三皇子走后,姜棠隐终于把手从谢晋安的手里抢出来。 她下意识想要踹他一脚,被谢晋安躲过,但衣服却遭了难,留下姜棠隐的半个脚印。 谢晋安有些委屈,“我救你于水火,你就如此对我?” 姜棠隐忍了许久的白眼终于翻了出来,她冷笑道:“救我于水火?若不是你在三皇子面前将我卖了个彻底,我也不会受苦受难吧。” “就算我不说,三皇子难道不会查到?” “谢晋安你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傻?你先在三皇子面前卖好,现在又跑来我面前假意维护,你该不会觉得我会感动得一塌糊涂吧?” “错了!你这种两面三刀的墙头草只会让我恶心!我原以为借着姻亲,你至少会顾忌行事,但眼下看来,是我好了伤疤忘了疼,你根本不值得我信任。” 谢晋安沉默地听完姜棠隐的话,最后看着姜棠隐气红的眼尾,妥协道:“别气了,有我在,姜家不会有事的。” 姜棠隐更气了,她忽然掀开车帘,也不知道抓到了什么,就往谢晋安身上砸。 胭脂水粉碎了一地。 “滚!” 这还是重生回来,姜棠隐头一遭这么生气。 谢晋安这个恶心的贱男人把她的反抗当调情呢。 什么叫有他在,姜家不会有事?姜家好歹也是百年大族,在谢晋安口中就这般轻易地被掌握其生死了? “看好姜玉娇,其余的事情交给你父亲和我就好。” 谢晋安走后,整个马车大气不敢喘。 姜玉娇默默掀开帘子,“姜…姜棠隐,谢晋安都这么说了,我应该不会有事吧。” 姜棠隐已经收拾好心情,她抬头看了一眼糟心玩意,“你还真信他的鬼话?你刚刚生死一线的时候,他不曾动容,如今你活着,要处理烂摊子了,他就会迎难而上吗?” 姜玉娇被噎了一嘴,又不确定地问道:“姜,大姐,你会帮我的吧?我们可是一家人。” 见姜棠隐不说话,姜玉娇有些焦急,将最后一点事情和盘托出。 “其实是我中了药,才会和他有了段露水情缘。刚刚他走之前,告诉我,他会回来找我。” 中药?还回来找姜玉娇? 姜棠隐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对。 能让鱼夜阑押解回京的逆党,绝不是什么小喽啰,谈大事之人绝不会贪图一时的风花雪月,除非他不得不回来找姜玉娇。 该死,中计了。 第三十五章 到底是谁在大度啊 姜棠隐忽然想起来春桃前几日和她说过,姜玉娇曾和谢晋安大吵过一架。 那时候,姜玉娇心神失守,是得逞的最佳时机。 “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遇到他的?”姜棠隐还是不放心,先是扭头吩咐青杏严防死守,最后就连姜玉娇的贴身丫鬟绿梅都不能幸免,被赶下了马车。 事关重大,姜棠隐不允许有第三个人知道。 “是不是和谢晋安吵完架那天?” 姜玉娇瞪圆眼睛,开始怀疑姜棠隐是不是在她身边安插眼线了。“你怎么又知道了?” “你在他那里吃什么了?” 姜玉娇摇头,“我那天和他闹得凶,他那里被我砸得七零八落的,能在那里吃什么。” 姜棠隐记得前世谢晋安手底下养着一位极其神秘的苗女,苗女善蛊,曾经帮谢晋安做过不少脏活。 这事本是隐秘,若非那苗女的对家到了京城,对她下了蛊,谢晋安这才没办法,请苗女出手,否则姜棠隐是决计不可能知道苗女的存在的。 姜棠隐知道苗女后,谢晋安也不瞒着她,还让她照顾苗女的起居。 众多蛊里,有一种蛊名叫情蛊,身有蛊虫的男女每隔一个月就要交合一次,否则便会情热难耐,爆体而亡。 所以,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谢晋安是算准了姜玉娇的脾性,故意晾了她好几日,又叫下人下了她的脸面,这才引得姜玉娇前来大闹一场,趁机下蛊。 而瞧那蒙面人的模样也是受了伤,苗女只会更好得手。 姜玉娇是大家闺秀,在外一向风评很好,没什么仇家,谁能给她下药?所以,她二人颠鸾倒凤只是蛊虫互相吸引罢了。 至于那逆党口中的什么回来找你,这种情意绵绵的话不过是为了诓骗姜玉娇而已。 姜棠隐隐瞒了苗女的事情,只道姜玉娇是中了毒,并说出来二人隔月便要交合的事情。 “怎么会这样……” 姜玉娇整个人脑袋发懵,“为何偏偏是我?” 这个问题姜棠隐也想问,姜玉娇再怎么说都是谢晋安名义上的未婚妻,未婚妻婚前失贞这件事放在一般人身上肯定接受不了,更别提谢晋安还是策划这件事的人。 将姜玉娇毁了,谢晋安能得到什么呢? 姜棠隐想不明白,但显然更无助的还是知道真相的姜玉娇。 谢晋安设局瓮中捉鳖,就一定会盯死姜玉娇,一旦她二人被捉奸在床,那姜家真是不是屎也是尿了。 “我问你,你是要贞洁还是要命。” “当然是命了,命都保不住,要贞洁何用?难不成外面的人知道了我的事迹,还会给我立块贞洁牌坊吗?” 姜棠隐松了一口气,她不怕谢晋安的神之一手,就怕姜玉娇行差踏错,把自己逼进死局。 “在我找到解毒方法之前,你和那人每月一次势在必行,但那人身份特殊,谢晋安必定是想顺着,你揪出逆党,所以你一定要格外小心。” “他有没有告诉你该怎么联络他?” 姜玉娇摇头,“他说他自会派人通知我。” “这件事上,我不会害你,你敢不敢信我一次?” 姜棠隐盯着姜玉娇,不敢错过她面上的任何一丝表情。 这要放在一月前,打死姜棠隐她都不会想到,有朝一日她居然会问姜玉娇愿不愿意相不相信她。 这太荒谬了,但却这样发生了。 “你要是不信,我也……” “我信你。” 姜棠隐一愣,姜玉娇握住姜棠隐的手,重复道:“我信的,大姐姐我信你的。” “你就不怕我把这件事散播出去?这样你可就不能觅得郎婿了。” “不怕。” 姜棠隐看向姜玉娇,她适应得很快,已经完全从自怨自艾中走出来,她抿了抿嘴,还不太习惯和姜棠隐这么坦诚地说话:“这件事若是父亲知道,父亲只会让我配合谢晋安,用我的名声换他的仕途换姜家的清白,母亲若是知道,也只会给我一尺白绫,让我自行了事,保全海氏的名望。” “只有你,姜棠隐。” “只有你问我想不想活。” 姜棠隐错过姜玉娇真切的眼神,姜玉娇不喜欢坦诚相待,她也同样需要时间去转变自己的心态。 不得不硬着头皮帮助仇人,不得不放下仇恨与仇人赤诚相见,姜棠隐不是君子,她不能也无法做到短时间内真心实意地帮助姜玉娇。 即使她知道这才是目前唯一的办法,只有打破谢晋安的棋局,才能撕碎剧情的桎梏。 “我知道了。” 姜棠隐匆匆离去,头一次在姜玉娇面前狼狈地慌不择路。 她不敢去看姜玉娇殷切的眼睛,生怕在瞳孔的反射里看出自己皮下潜藏着的汹涌的恨意。 恨未平,仇未雪。青杏泣血,春桃含冤,她却要当做一切都没发生过,大度地为姜玉娇筹划一切。 姜棠隐只想抽自己一巴掌,告诉自己她不是菩萨转世,大局通通都是狗屁,她就应该眼睁睁看着姜玉娇失去贞洁、名声,被家族遗弃,被世人唾弃。 反悔吧,反正她不是什么好人,对吧? 姜棠隐还是没有转身,只是一味地往前走,期间鱼夜阑还上前问候过她,被她匆匆敷衍过去。 她只恨自己太过清醒,竟然就这么遗忘了恨意,让理智压过感情,待感情反噬,姜棠隐只觉得举棋不定,前路迷茫。 “棠儿。” 见姜棠隐魂不守舍地回来,云越香连忙下车去迎她,感受到云越香掌心的温度,姜棠隐才稍微回过神。 “这到底是怎么了?自从你走之后,不久我便听说逆党窝藏在车队中,听说还劫持了一位娘子逃窜。我生怕那人是你,可偏偏春桃是个死脑筋,说什么也不让我下车。” “上去说吧。” 云越香扶着姜棠隐上了马车,没说几句话,便肩头一沉,见姜棠隐靠了过来,云越香挺起身子,叫姜棠隐考得更舒服一些。 姜棠隐缓缓闭上眼睛。 “香香,我想睡会。” 云越香只好压下满肚子疑问,给姜棠隐打着扇子,“那就睡吧,等快到了我叫你。” “好。” 姜棠隐闭上眼想,是不是是不是只有睡着了,她就不会这么纠结了。 第三十六章 是谁有这么大的排场反正不是我 马车刚到姜府,姜棠隐便听见了祖母的声音,“可是大丫头回来了?” 姜棠隐从马车上下来,却见不光是柳姨娘,就连姜太夫人都站在门口。 她是得了魁首,又不是中了状元,姜府何至于给她这么大的排场,没想明白的姜棠隐只能讪讪下车。 “祖母,外面风大,你怎么出来了。” 姜太夫人拍了拍姜棠隐,夸了一句好孩子,“你替姜家争光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姜玉娇正从马车上下来,规矩地朝姜太夫人行礼后,便被丫鬟扶着回了汀兰苑。 二人没有一点眼神交流,恰如之前那般不对付。 姜太夫人撇了一眼难得安静的姜玉娇,只是继续和姜棠隐解释道:“前不久柳家书信一封,说是你柳家表哥要进京赴考,要来姜家暂住一段时间。” 原来是柳家那根宝贝独苗表哥要来了,难怪能让姜太夫人这般激动,姜棠隐知道自己不过是顺带沾光,便准备转身回自己院子休息。 “大姑娘且慢。” 姜棠隐微微侧身,扫了出声的柳姨娘一眼,便听见她继续道:“伯生也善马球,想来和大姑娘能聊到……” “大丫头。”姜太夫人打断了柳姨娘的话,“今日你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有时间我再介绍你柳家表哥给你认识。” 姜棠隐笑着点点头,也没去管柳姨娘的脸色。 待姜棠隐走后,姜老夫人的脸色忽然冷了下来,自知理亏的柳姨娘赶紧解释:“姑妈,我也是……” “糊涂!” “你心里打什么算盘我能不知道?”姜太夫人压低声音道:“本来伯生借住姜府,正则就颇有微词,如今你还敢作死,也不想想,大丫头连谢世子都瞧不上,能看得上伯生?别怪我没提醒你,若是得罪了大丫头,叫她在伯生这事上插上一脚,横生枝节,就算你如今肚子里有货,我也饶不了你。” 柳姨娘低低地应下了,嘴上是这么说,心里怎么想却是不知道了。 而那边回了院子的姜玉娇,刚踏入院子,就看见海淑云等在屋子里。 姜玉娇鼻头一酸,马球会的种种在眼前划过,她小跑过去,恰似乳燕归林。 “你还有脸回来!” 姜玉娇顿住脚步,自以为是的感动戛然而止,一股委屈油然心生,“母亲这是什么意思?” 海淑云站起身,气得直戳姜玉娇的脑门,“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原本你才是姜府最出众的女郎,可眼下呢,一场马球会叫姜棠隐那野丫头得了大长公主的青眼,你捞到什么了?” “不仅没给自己挣个脸面回来就罢了,还差点惹上勾结逆党的名头祸连家族你知不知道你父亲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发了多大的脾气!” 姜玉娇越听越委屈,越听越难受,“既然母亲知道我在马球会受了委屈,还差点命丧黄泉,就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吗?” “安慰?你还想要安慰?姜玉娇我把你如珠如宝的养大,聘请名师教你琴棋书画,我在你身上花的时间银子,不计其数,可你是怎么回报我的,你还不如一个养在金陵七年的野丫头!” * “没了?” 春桃摇头,“汀兰苑的人嘴严,只听说三娘子一回去就挨了夫人的训,夫人走后,更是哭了好半晌呢。” 姜棠隐捏着眉心,“柳家表哥是怎么回事?外男进府,父亲就不曾反对吗?” 青杏正在帮姜棠隐研墨,她是姜棠隐从金陵带回来的丫鬟,对于姜府的隐私没春桃了解得多,自然也插不上话。 “听说老爷一开始也是不同意的,后来是太夫人出面劝动了老爷,其余的,奴婢就不知道了。” 这柳家是太夫人和柳姨娘的娘家,而这位表哥柳伯生,更是柳家这一辈唯一的男丁。 振兴柳家的重任可全都压在他一个人的肩膀上,先不说柳姨娘刚刚那话,就光凭姜太夫人的筹谋,姜棠隐便知道这位柳家表哥来暂住,可不仅仅是为了科举,怕是要借着姜家的台阶,在这寸土寸金的京城娶位贵女回去的。 “没事,既然父亲做了决定,我们听着就好了。” 姜棠隐想,柳姨娘一定是最近的日子过得太过滋润,才会养大了她的胃口,这才叫她把心思打在了自己身上。 还给她和柳伯生牵线搭桥? 姜棠隐“啧”了一声,将这件事放在了一边,转而给鱼夜阑下帖子。 她的手没那么长,苗女的蛊也只有苗寨的人才能解,而苗寨向来行踪缥缈,姜棠隐也不知道谢晋安是在哪里招安的苗女,眼下就只能求助鱼夜阑的帮助了。 毕竟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嘛。 几日后一早,姜棠隐没等来鱼夜阑,倒是等来了云越香的贴身丫头。 “贺世子把你家姑娘带走了?什么时候的事情?” 藕荷急得快要哭了,她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道:“奴婢也不知道,姑娘今天就是出来买个东西的,谁知道半道上撞见了贺世子,二人拌了几句嘴,贺世子就将姑娘掳走了。奴婢一下慌了,只能来求您了。” “好藕荷,你先别慌。” 青杏抽出帕子,细细给藕荷擦眼泪,春桃原本是被安排在正门迎鱼夜阑的,眼下带着人来了便撞见这样一副场景。 姜棠隐歉意地笑了笑,和鱼夜阑介绍了一下眼下的情景,鱼夜阑一顿,蹙着眉头,“贺燕回一个男子,怎么这么小家子气。当街掳走人家姑娘,她是想坏了云三娘子的名声吗?” “你快和我说说,你们家姑娘是在哪条街出的事。” “白虎街的三宁堂弄口。” 姜棠隐点点头,看向鱼夜阑,“今日怕是要招待不周了。” “无妨,你一个人擒不住贺燕回那小子,本郡主和你一起去。” 鱼夜阑一身骑装大步流星地跨了出去,姜棠隐提着裙子跟在后面小跑。 “郡主您刚回京,无数双眼睛盯着您呢,你这,不好吧?” “说什么呢。”鱼夜阑放缓步调,揽过姜棠隐的肩,“你和我是一起打过马球的好姐妹,更是为了我鱼家劳心劳力,就冲这,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姜棠隐被陡然一搂,整个人吓了一跳,她点点头,就看见春桃牵了匹马过来。 她连忙推开鱼夜阑热情的怀抱,转身上马。 “你放心,我瞧着云三娘子也是个有灵性的,待日后我们三人结拜,看贺燕回还去敢不敢胡来。” 姜棠隐没应声。 这鱼夜阑和贺燕回号称京城两大霸王,说句不好听的,两个人都是混不痞的纨绔,谁会给谁面子啊。 第三十七章 为什么不带我玩 “公子!” 琴安一路小跑,得亏沈翊之眼疾手快扶了他一把,不然他差点没被平地的小石块绊死。 “怎么了,慌里慌张的。” “是姜大娘子,她出门了。” 沈翊之眸子一亮,“真的?去哪了?” “千真万确,您不是让我守在姜府门口吗,我刚刚亲眼看见她和鱼郡主出了门,好像是要去什么白虎街,可能是要去看戏吧。” 沈翊之蹭一下站起身来,匪夷所思道:“鱼郡主?她和姜棠隐什么时候有的交情啊。明明我走的时候她们俩还互相看不顺眼啊。” 一旁因为沈翊之忽然站起,被茶水溅了一身的十八皇子贺茈序,默默摸了一把脸。 “我说翊之啊,女郎们的友谊本就奇怪,本殿下还见过前几日薅头发扯头花,隔天就手挽手看花灯的呢。” 贺茈序伸手拉沈翊之坐下,给他添茶,“既然姜大娘子有约了,咱们啊还是老老实实……” “砰——” 贺茈序不负众望地又被溅了一脸茶,一旁的侍卫默默拿出帕子把他脸上的茶叶挑干净。 “你这又是做什么啊,做人做事要冷静。” “越想我越生气,”沈翊之一张脸黑沉沉的,任谁看了都知道这人发了脾气:“我约她五月八看灯会,她不去,约她七夕放河灯,她也不去,我都约到九月九赏菊花了,也没见她给我一个准信。现在倒好了,人请她白虎街看戏,倒是眼巴巴去了。白虎街是什么下九流的地方,我看她诚心拿我当猴耍。” 贺茈序倒是想劝,但又怕沈翊之再溅他一身茶水,他这一身好料子可经不起第三下了。 原本贺茈序是想让沈翊之好好想想,平白无故的谁家女郎会答应一个陌生郎君的邀约? 不过他知道,要是这话一说出口,沈翊之怕不是又得暗自生一场闷气,就为了他口中 “陌生”二字。 对面,沈翊之想不过这坎,心里还吃味。 他想不通。 同是一起打了马球,甚至他和姜棠隐还是队友,他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比起围场上和姜棠隐险些杀得你死我活的鱼夜阑也好太多了吧。 但为何姜棠隐偏偏应了鱼夜阑的邀约,独独不理他的?凭什么不带他一起玩? 贺茈序端着茶盏品茶,却见对面的沈翊之似是浑身刺挠,茶盏是刚端起,没一会,又放了回去。 一来一回,就算面前是好茶,他也没有喝下去的欲望了。 “你要是不放心,跟上去看看又何妨呢?” “你也觉得我该跟上去?” 也觉得? 贺茈序但笑不语,见沈翊之这副剃头担子一头热的模样,忽然来了兴趣:“既如此,我也陪你去白虎街凑个热闹好了。” 沈翊之挑眉看他。 贺茈序却慢条斯理地放下了手里的茶,拿着帕子擦手,解释道:“怕你平白无故跟着姑娘家跑,被姜大娘子呛回来,本殿下我就舍命陪君子好了,若是被逮着了,就说是为了陪本殿下看戏的。” 而另一边赶到白虎街的姜棠隐和鱼夜阑二人却远没有那么闲适。 姜棠隐都快把白虎街翻了个底掉了,也没找到云越香。 “姑娘?我们这姑娘多得很,你找哪一个啊。” 鱼夜阑最讨厌油嘴滑舌的人,一鞭子就缠住那人的脖子,吓得被问话的人连忙跪地求饶。 “别别别,您说的姑娘,我有印象。” 鱼夜阑这才松了力道,喊来了姜棠隐。 “您说的那姑娘,是不是身子骨特单薄,一阵风就把人吹跑了,而且脸蛋白嫩,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娘子?” “没错,你见过。” 那人嘟囔道:“胡扯的呗,百花楼里都是这样的姑娘。” “什么?” 鱼夜阑再一次紧了紧手里的鞭子,“老实点,在贫嘴,当心本姑娘剥了你的皮。” 姜棠隐又继续问:“你说你见过那姑娘,她当时穿什么颜色的衣服?” “粉色吧,我瞧着好看,就多看了几眼,然后她就被百花楼的老鸨拐进去了。” 鱼夜阑松了鞭子,和姜棠隐对视一眼,“坏了,还真是百花楼。贺燕回这个畜生。”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姜棠隐拉住想要硬闯百花楼的鱼夜阑,“这样去,就算郡主你能以一敌百,老鸨也不会和我们说实话,若是传出去,还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那你说怎么办。” “要我说——” “好巧啊,姜大娘子,我们又遇到了。” 姜棠隐眉毛一挑,和鱼夜阑对视一眼,“这人选不就来了吗?” 片刻后,知道姜棠隐计划的沈翊之惊恐地看着她,“你要我去逛……不行,我不去。” “你不去,难不成我去吗?” 沈翊之闷闷道:“你不能去。” 贺茈序倒是无所谓,他纯粹是来看热闹的,所幸靠在一边和鱼夜阑在一起交谈了几句,知道了眼下的情况。 “风月误人啊,关键时刻还得看本殿下的。” 贺茈序“唰”一声打开折扇,大摇大摆进了百花楼。 他倒是无所谓增加一桩风流的名头,再说了,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 见姜棠隐还在看他,沈翊之只好闭上眼睛,颇有种视死如归的架势,“我今天出门没带钱,你见过哪家逛那种地方不给钱的……” 姜棠隐汗颜,默默塞给沈翊之一百两银子,“好了,快进去吧。” 沈翊之就这样稀里糊涂抓着银票在百花楼和贺茈序面面相觑。 “哟哟哟,你这是拿着姜大娘子的钱来找乐子啊。” 沈翊之握紧手里的银票,抓着旁边老鸨的衣领,阴恻恻道:“我要今天下午才到的姑娘伺候,必须是貌美体弱的听见没有。” “晓得了,晓得了。大爷,有话好好说嘛。” 老鸨见财起意,想要去拿沈翊之手里的银票。 沈翊之把人甩出去,将银票收好,“看什么看,我没钱,找他要。” 莫名其妙被当了冤大头的贺茈序指着沈翊之冷漠无情的背影,“诶诶诶”了好几声,最后无可奈何地从怀里面掏出了一张银票。 “照他说的做吧。” 外面,姜棠隐和鱼夜阑弯着腰正拔着草准备钻狗洞,“好了,十八殿下他们进去了,咱们也快偷溜进去。嘿嘿。” “郡主,我们是去救人的,你怎么这么兴奋?” 鱼夜阑摸了摸鼻子,“有吗?没有吧。” 第三十八章 百花楼历险记gogogo出发 “这些还没调教好,芳姐干嘛这么着急让人出来干活啊,要是再出了那档子事,也不怕砸了招牌。” “你不知道打前头来了个大傻子,点名了非要雏,还必须是现货。” 两个送酒菜的小厮“啧”了一声后,走远了。姜棠隐和鱼夜阑这才慢慢从角落里走出来。 鱼夜阑捂着嘴偷笑:“他们俩嘴里的大傻子不会是沈翊之吧。” “棠儿,你看啥呢。” 姜棠隐正戳着纸的窟窿眼,冷不丁突被亲密称呼,诧异地抬头看了一眼鱼夜阑。 “看什么看,都是出生入死,有福同享地好姐妹了,叫你一声棠儿怎么了,你要是嫌不好听,我叫你小隐也行。” “不必,棠儿蛮好的。” 鱼夜阑也戳了一个窟窿眼,两个人一起猫着腰朝里看。 “这不对啊,这里面一个人没有啊,难不成老鸨被沈翊之用银子砸死了?真把所有的姑娘都送上楼去了?” “不对。” 姜棠隐声音一下子冷下来,“草垛上有血,咱们……” “砰——” 等姜棠隐再回头去看,鱼夜阑已经解决了门口守门的小厮且一脚踹开了门。 姜棠隐不敢耽误连忙提着裙子跟上,扒开稻草堆一看,才发现草垛后面藏着一个粉色衣裳的少女。 少女的衣衫被人扒开,露出光洁的半个肩膀,以及左肩上刻着的血迹还没干透的一个“奸”字。 姜棠隐不忍再看,连忙把这女郎的衣服拢好,“难怪草垛上有血,不过也算是因祸得福避开一劫了。她应该就是门口那小贩说的粉衣女郎,看来香香不在这。” “这群畜生,我早晚端了她们的老巢。” 姜棠隐摸了摸那女郎的脑袋,“不好,她发热了。” 鱼夜阑蹲下身子,刚准备把这位女郎抱起来,却停下来了动作,“我怎么觉得这姑娘长得这么眼熟?” “你认识?” “嘶——”鱼夜阑忽然灵感一闪,“豫章伯府的!就是马球会和明家公子一起掉水里的那个,叫,叫什么来着?” “季虞霜?” “对,就是她!豫章伯府的表姑娘嘛。” 姜棠隐看着季虞霜苍白的脸,又想起她后背的烫字,心底沉甸甸的。“说到底也是官家小姐,怎么会在这。” 鱼夜阑刚想开口,便听见外面传来动静,她刚准备抽鞭子,就发现姜棠隐拽住了她的手。 “你带着她躲起来,等我把人引开后,你不要管我,立即带她走,我们在三宁堂的九经医馆见。” “不行,要引开也是我……” “来不及谦让了,若真当我是姐妹,就听我的。”姜棠隐眼疾手快将人推到角落,随后用茅草拢好,又掩盖住痕迹后,想了想,从身上扯下一块布来蒙住了自己的脸,再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 原本如同无头苍蝇一般,乱哄哄的护卫们,一看到姜棠隐便追了上来。 姜棠隐没学过几招应敌的功夫,但是论放风筝,她还是极有一套的,把护卫们牢牢甩在后面的同时,还不忘把握好分寸,让这些护卫们不至于跟丢她。 一直到一个错身后,姜棠隐闪进了大厅,前厅歌舞升平,眼下黄昏时节正是百花楼迎客的好时候。 姜棠隐混迹在人群里,带着四不像的面巾难免突兀,于是趁着别人玩闹的时候,将蒙面的布一把扯下,还偷摸顺走了舞女的面纱带上。 这布姜棠隐不敢扔,生怕有人顺着料子在找到她头上, 这时候护卫们还在找她,但是因为老鸨一个眼神瞪过去,所以不敢明目张胆,生怕惊扰到客人。 姜棠隐不敢耽搁,随便选了一间屋子躲了进去。 房间里还有一男子正在同女郎玩蒙眼躲猫猫的把戏,好在进门的时候,姜棠隐就一把捂住了女郎的嘴。 姜棠隐的威胁在楼下的歌舞声很好地掩盖过去,见那女郎连连点头,姜棠隐才松开手。 “幺娘,你怎么不动了。” “没呢,我在这。” 姜棠隐打开了衣柜,正准备裹一件外袍出去,谁知那男人听到了翻柜子的动静,直直朝姜棠隐扑来。 “还敢骗我?分明躲在这。” 姜棠隐躲闪及时,抱着外袍,滑到了床上,眼见那男人朝着自己扑来,姜棠隐连忙起身,却见幺娘迎了上去。 “哎呀,客官,你可真厉害。”幺娘窝在那人怀里,笑着去解开男人的眼罩,但目光却落在姜棠隐身上,她朝门口看了一眼,姜棠隐立即明白,披上外衣,就赶紧推开门离去。 偏不巧,姜棠隐刚推开门,迎面碰上个寻她的大汉。 “前面的娘子等等。” 姜棠隐不敢往前走,生怕露了破绽,她调整好表情,转过身去,捏着嗓子道:“找奴家有什么事吗?” 那大汉上上下下打量着她,“你是服侍哪间房的。” 姜棠隐紧紧攥着手,正打算随口胡诌一个,却发现旁边的门开了,幺娘只穿了一件肚兜,披了一件外纱。 “她是我屋头下面的,今个第一天认生,大哥何必难为她。” “原来是竹娘子的人。”大汉又看了一眼姜棠隐,最后才匆匆下楼。 姜棠隐看着幺娘,不明白她为何出手帮忙,却听见她道:“看我做什么,做你该忙的事情去吧。” 随后,幺娘关了门,屋内传出来了些愉快的小动静。 姜棠隐摸了摸身上,除了给沈翊之的一百两,她就只剩下碎银子,姜棠隐给自己留了一锭银子傍身,随后把那些银子用面巾包好,挂在了门牌下。 这是花楼娘子之间的约定习俗,一般门牌下的银子都是看客的打赏,轻易不会有人擅拿。 姜棠隐正大光明地从护卫们的眼皮底下溜出了前厅,正准备原路返回的时候,被眼尖的老鸨看见。 “你,带面纱穿紫色衣服那个,就你,去楼上。” 一瞬间,姜棠隐只感觉如芒在背,她慢吞吞转过身子,看见老鸨眯起眼睛,“你是哪个屋头下的,我怎么没见过你。” 有了先前的盘问,这次姜棠隐回答得很快,“阿竹屋头的?”老鸨打量了一下,“身段确实不错,那行,就你了,去天字包间服侍新来的客人。” 忍。 自己不是鱼夜阑,这么多人别说杀出去了,跑也跑不出去啊。 姜棠隐是做好心里建设下去开的门,但是开门后,姜棠隐觉得自己的建设还是做少了。 第三十九章 注意看这里表白了 “我说翊之啊,本殿下的钱也不是钱打水漂来的。百花楼换姑娘是有讲究的,一个姑娘十两银子,你这都已经是第三波了,还没找到那位娘子吗?” 沈翊之闷头喝了一口酒,“姜棠隐让我们来肯定有她的道理。” 贺茈序“呵呵”一声,“这会倒是叫得正经,也不知道你那姜……”贺茈序看了一眼沈翊之的脸色,只好改口道:“姜大娘子,姜大娘子总行了吧,谁知道她的情报到底准不准啊,可别把本殿下的老婆本都赔进去了。” “是谁说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那也没说是拿银子救人啊。” 见贺茈序这幅肉疼的模样,沈翊之看不下去了道:“行了,回头我补给你。” “等得就是你这句话!”贺茈序得了好处,又有佳人在怀,此刻别提多高兴了,他摇着扇子,乐不可支道:“老鸨不是说还会上来几个新姑娘吗?这人——” “吱呀——”一声,姜棠隐推开门,眸子一扫,正在喝酒的沈翊之瞬间被呛到。 屋子里丝竹之声不绝于耳,贺茈序还没发现端倪,正在吃舞女剥的葡萄。 沈翊之瞬间起身,动作之大,差点掀翻了面前的案板,沉浸其中的贺茈序被吓了一跳,“怎么?真让你找到人了?这么大反应干嘛。” 沈翊之全身僵直,看着姜棠隐朝自己走过来,大脑宕机到说话结结巴巴,“……没,没有。” “哎,那个新来的小美人,到本公子这来,这位爷可不是好相与的。” “不用!”沈翊之快步上前,挡住了贺茈序的视线,他小声地问姜棠隐,“你怎么来了?还……穿成这样。” 姜棠隐低头飞快扫了一眼自己的衣裳,比起刚开始她还多了一件外袍呢。 “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 姜棠隐又问:“你找到香香了吗?” “没有。” “我也没找到,估计香香真的不在这里。”姜棠隐想了想说:“我自己一个人走会被人拦下来询问,你待会带着我从大厅离开,我趁机钻狗洞回去。” “钻狗洞?” “对啊”姜棠隐不明所以,“不然我怎么进来的。” 一旁的贺茈序看出了不对劲,他开口喊了一声沈翊之。 “难不成这位真是个绝世美人,让你看直了眼?”贺茈序说着就要朝这边走,姜棠隐拽了拽沈翊之的袖子,低声道:“别让十八殿下发现我。” “好。” 下一秒,沈翊之忽然伸手抱起了姜棠隐,姜棠隐下意识拽住沈翊之胸前的衣服,随后意识到什么,慢慢攀上了他的脖子。 贺茈序脚步一顿,“沈翊之你来真的啊,你不怕你那隐姐姐知道了不理你?” 隐姐姐? 是她吗? 姜棠隐看不清贺茈序此刻揶揄的神色,却能看清沈翊之红透的耳根。 她直接上手,原本想拧一下沈翊之的耳朵,可不知怎么的,下轻了手,变成了捏了捏沈翊之的耳垂。 姜棠隐愣住了,沈翊之更是快红得冒烟了,姜棠隐到底是做过人妻的,自然知道这其中的情趣,她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头,手轻轻推了推沈翊之的胸膛,小声道:“殿下问你话呢。” “你…你渴了就睡觉,困了就喝酒。总之,别管我。” 沈翊之单手抱着姜棠隐,另一只手推开门,就这样一路想向下,抱着的男男女女多了,他们二人完全融入了眼下的氛围,自然也没人阻拦。 一直快到分岔路口,姜棠隐才开口道:“放我下来吧。” 沈翊之木讷地照做,二人相顾无言。 “那个……” “刚刚……” “你先说。” “你先说。” …… 姜棠隐低着头看自己脚尖,沈翊之仰着头,数云朵。 最后还是姜棠隐开口,“再过一炷香,若是外面没异常,就代表我已经走了,你到三宁堂的九经医馆找我。” “好。” “今天谢谢你了。” “我也没做什么。” 姜棠隐深吸一口气,原本不确定的事情看着沈翊之这幅模样,越发确定。 “沈翊之,你喜欢我吧。” 姜棠隐说得很肯定,没有一丝疑问。 她也算是京城里鼎鼎大名的世家千金了,曾经为了找郎婿,也是下了一番苦心思的,沈翊之表现得这么明显,姜棠隐在看不出来就是傻子了。 可惜,重活一世,大业未成,姜棠隐还不想谈情说爱。 所以今天把这话和沈翊之说出来,也算是姜棠隐仅剩的一些良心发挥了余热。 不然按照姜棠隐以前的性子,沈翊之钟情于她,她不把沈翊之利用个彻底都不姓姜。 “不用着急否认,也不必骂我自作多情。”姜棠隐说得认真,“不管是不是我自以为是,那我今天都和沈小将军说清楚了。我和谢晋安退亲,并非是我同谢晋安捏酸吃醋,也不是想找一个更好的郎婿。未来五年又或者是十年,我都没有找郎婿的打算。” 是十年都是少的了,姜棠隐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和谢晋安这个男主、和这个画本子、和这个世界斗争多久,才能迎来她的结局。 所以又怎么敢轻易许诺别人以后呢? 听完姜棠隐的话,沈翊之如坠冰窖,他被气得想哭。 他要罚琴安跑圈! 琴安不是说姜棠隐一旦踹了郎君,就意味着会寻找下一个夫婿吗?凭什么踹了谢晋安之后,就不找了。谢晋安他也配姜棠隐封心锁爱吗? 这些话,沈翊之通通没有说出来,见姜棠隐要走,沈翊之眼泪更忍不住了。 “那要是我等得起呢。” 沈翊之把眼泪擦干,不让姜棠隐看到他这幅狼狈的模样偷偷笑他,却发现自己这么做根本就是多余,因为姜棠隐根本没有为他转身。 他气得更狠了。 “别说五年十年,一辈子我都等得起,我总会等到你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姜棠隐没有回复,这些甜言蜜语海誓山盟,她也不止和一个人说过,到最后的结果如何,她也看到了。 不过是说散就散。 她继续往前走,但是还能听见沈翊之在身后喊:“姜棠隐,我会,我会一直一直喜欢你的!” 姜棠隐想,这真是好烂的告白,好糟糕的场景。 第四十章 xx你说句话啊 “贺燕回这个畜生!居然让你一个人从清风亭走回来,他知不知道清风亭离这里多远啊。”姜棠隐赶到九经医馆的时候,就看见鱼夜阑掐着腰站在云越香面前骂人。 “五里啊,足足五里路!她让你一个弱女子走回来,就不怕你半途遇到什么匪寇吗!” 姜棠隐闻言,立即快步上前,第一时间注意到云越香脚踝的血迹,“这是怎么了?贺燕回干的?” 云越香笑着摇摇头,“和他无关,是我路走多了。” “足足五里路,那路上全是乱石,而且你这鞋……”姜棠隐自然看得出云越香的鞋是有些不合脚的,想来是云府苛待于他,并未添置新鞋,为了顾及云越香在外的脸面,姜棠隐只得换了个话题,“还疼不疼了。” 云越香穿上鱼夜阑给她新买的鞋子,轻声道:“别担心,不疼的。倒是你,跑进百花楼找人,要是传出去,你名声要不要了。” “我这不是担心你嘛,要不是那小贩说看见个粉衣女郎被拐进去了,我也不会乱闯。不过,也幸亏我和郡主进去了。” 说到这,姜棠隐看着鱼夜阑道:“那姑娘醒了吗?” 鱼夜阑摇头,“你来得不巧,她刚睡下,大夫说是着凉了,又被饿了许久,而且身上还有陈年旧伤。”她啧了一声,“想不到豫章伯府是个外里光鲜的,居然还能干出虐待这种事。” 提到虐待,云越香下意识摸向手臂,默默低下头,语气里充满了怜惜,“寄人篱下总是不好受的。” “没事,若是以后贺燕回,不,只要有人欺负你,你就来淮阳侯府找我,我保证把那些人都打跑。” 见鱼夜阑拍着胸脯保证,云越香诧异地看了一眼姜棠隐,似乎是不明白自己何时和这位郡主这么熟悉了。 姜棠隐笑了笑,“你快答应吧,鱼郡主嚷嚷了一路,要和你义结金兰呢。这次百花楼一行,鱼郡主可没少出力。” 云越香一愣,有些手足无措,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来话。 鱼夜阑也不在乎,大摇大摆地一下子搂住了云越香和姜棠隐两个人,“咱们今天就以天地为证,义结金兰。” “小阑儿,你又在胡闹了。当心我让姑母罚你。” 鱼夜阑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被贺茈序喊出来了,她闻声望去就看着贺茈序摇着扇子调侃她。 “这天气还要扇子,你也不怕被冻死。” 贺茈序摇扇子的动作一顿,咬牙切齿道:“你懂什么,这叫格调。” 云越香见沈翊之远远地坠在贺茈序后面,并没有上前搭话的意思,她好奇地看向姜棠隐,低声问道:“你们俩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 “别和我装傻,你和人沈小将军说什么,我瞧着魂都飞走了。” 姜棠隐回想了一下当时的场景,斟酌用词:“我只是告诫他,不要在无用的事情上浪费时间而已。” 云越香不信,她看着沈翊之的脸色若有所思道:“我瞧着他这黑沉的脸色,倒像是和你表明心意被拒绝了。” 姜棠隐咽了咽口水,顾左右而言他,“没有吧。” 云越香笑了笑没说话,她心想,这位好友就仗着人年纪小欺负人家吧。 明明都把人家心勾走了,还要矢口否认说做朋友。 不过,云越香想起姜棠隐之后要做的一系列事,也没有开口替沈翊之撮合一二,她想,若是沈翊之真喜欢,自然会使尽手段又争又抢,还轮不到她瞎操心。 而且感情的事,一向冷暖自知,别人说再多,也没用。 谈话间,春桃很快套好了马车,姜棠隐刚扶着云越香进了马车,下一秒就见路上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等一下!” 是贺燕回。 姜棠隐拉好车帘,“不知世子殿下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贺燕回勒住马,没理会姜棠隐,翻身下马看着一旁的十八皇子,眸子一亮,“殿下翊之,你们都在太好了,快帮我找找香……云三娘子。” “她在和你说话。” 沈翊之拦住贺燕回,认真道:“那有人看不见吗?她在和你说话。” 贺燕回不耐烦地皱了皱眉头,有时候他真觉得沈翊之太轴了。 喜欢姜棠隐这样狐狸一样的女郎就算了,也不懂得留个心眼,姜棠隐和云越香一起玩,能是什么好货色?早晚和他一样,被人卖了还给人数钱。 气氛僵持着,一直到鱼夜阑轻哼出声,一开口就是讥讽:“不是你把人丢路上的吗?怎么这会找不到人知道急了?” 提起这事,贺燕回一张脸阴沉沉的,“这事我没错,是她欺瞒我在先,她应该受些惩罚。” “凭什么?” 姜棠隐忽然开口,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她盯着贺燕回,语气不善,“云三娘子如果做错事自有律法管教,我记得殿下并未领奉天府尹的差事吧,何来惩罚一说。” “闭嘴,谁敢你的胆子置喙我。”贺燕回从腰间抽出马鞭,直接一鞭子抽在了姜棠隐脚边,马车里隐隐约约传来动静,鱼夜阑道了一声“无事”,马车里才又安静下来,随后鱼夜阑挡在了姜棠隐面前。 “贺燕回,你今天要是敢打她,就连我一起打!” 贺茈序看戏看得起劲,这里他身份地位最高,按理来说应该由他调解,可他偏偏没有那个心思。 “喂,你装什么。” 贺茈序朝着沈翊之挤眉弄眼,“眼下正是英雄救美的好时机,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沈翊之抿了抿嘴,看着姜棠隐,闷闷道:“她不需要我。” “谁说——” “怎么?殿下敢做不敢认吗?”姜棠隐从鱼晨泽背后走出来,“既然已经做出了选择,何必现在回过头来假惺惺?莫非是殿下想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吃着碗里的,还惦记着锅里的,被我揭穿,这才恼羞成怒?” “姜棠隐!” “我就在这,殿下有什么指教吗?” 见贺燕回被气狠了,贺茈序用扇子捂住脸,只露出一双看好戏的眼睛。 “沈翊之你完蛋咯,你未来肯定压不住她。” 沈翊之在一旁小声道:“殿下,你不劝架就算了,别在这拱火了。” 说完,他的眼睛就死死盯着贺燕回,好似只要他一做出出格的行为,就立马把他拿下。 姜棠隐默默上前一步,吓得鱼夜阑以为她要替云越香打抱不平,真的要和贺燕回出手,连忙抱住姜棠隐的腰。 “算了算了,都不容易。” 鱼夜阑看着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贺茈序,喊道:“小舅舅,你说句话啊。” 第四十一章 谁说只能骂一个了她无差别攻击 “够了。” 云越香打起帘子,只露出一张脸,她看着贺燕回语气平静,“殿下找我,有事吗?” 贺燕回一愣,浑身的火气顿时卸下,本来想调解的贺茈序摊手,冲着鱼夜阑道:“我就说吧,解铃还须系铃人,也就你急哄哄的。” 姜棠隐拍了拍鱼夜阑的手,笑道:“郡主能放开我了吗,我快被你勒得喘不过来气了。” 鱼夜阑讪讪松手,脸颊微微红,“不过,你刚刚真厉害,居然敢直接和贺燕回呛声。” “既然没事,那就老老实实和本殿下回去,昭昭的宴会正好缺个谈琵琶的,就当是本殿下不辞辛劳找你的谢礼吧。” 闻言,姜棠隐刚提起来的笑容立即淡下去,她上嘴皮搭下嘴皮,就连讥讽的语气她都准备好了。 谁知,身后传来刺耳的男声。 “小隐?你在这做什么?” 姜棠隐浑身一僵,怎么会在这里遇到谢晋安这个晦气玩意了? 原本正打算和姜棠隐一起收拾贺燕回的鱼夜阑脚步一顿,她疑惑地看着姜棠隐,眼神里明晃晃写着“姐妹,你怎么不动了?”。 姜棠隐给了鱼夜阑一个“抱歉”的眼神又提起心气,开始应对迎面而来的谢晋安。 “马球会的事情是我不对,我这几天给你下帖子,你都没理我,我也理解。”谢晋安身后背着一把古琴,看样子是又去哪家琴室制琴去了。 “今天既然遇到了——” “我有事。”姜棠隐直接打断了谢晋安的话,谢晋安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云越香和贺燕回身上,他笑道:“听闻今日云府的二娘子在画舫游湖,我以为贺世子应该在那才对。” 贺燕回自然看到了谢晋安这个讨人厌的家伙,但他急于和云越香掰扯,并没有和谢晋安呛声的打算。 相反,比起他,贺燕回抱着“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看了沈翊之一眼。 总之,有人比他急。 果然,下一刻,沈翊之三步跨两步走到了姜棠隐身边,他不动声色地将姜棠隐挡在身后,插在了姜棠隐和谢晋安之间。 “看来满京城都没有谢世子的消息灵通了,连贺世子应该在哪赴宴都一清二楚。” “我也并非对谁的行踪都感兴趣。”谢晋安微微侧身去看沈翊之身后的姜棠隐,“我的事,小隐一向最清楚不过了。” “她凭什么知道你的事情?谢世子还是要拿捏好妹婿和长姐之间的分寸,免得惹人非议。” “哦,是吗?”谢晋安上前,绕过沈翊之想去牵姜棠隐的手,他语气淡淡,“姻亲有名,可情谊无界。我和小隐的事情还轮不到他人插手。” 姜棠隐想甩开谢晋安的手,他却在她手心写下了一个娇字。 是为了姜玉娇找她?还是为了马球会那日的逆党? 想了想,姜棠隐忍住没抽回手,但还没被谢晋安拉动,沈翊之就拽住了谢晋安的手腕。 第三次了。 他们三人又这样你拉我,我拉你,奇妙地纠缠在了一起。 “谢晋安,你自重。她没说你可以带走她。” * “太带感了。”没了姜棠隐的鱼夜阑,发现云越香也不是坐以待毙,任由贺燕回羞辱的无知娘子,于是便退后几步,给她留出来和贺燕回这个西贝货谈话的空间。 贺茈序也是从谢晋安出现开始,就一直观察着姜棠隐三人的动静。 “你说,姜棠隐会和谁走?” 鱼夜阑想了想,道:“沈翊之?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谢晋安说到底是她妹夫。” 贺茈序嗤笑一声,“我看未必。”随后又看了一眼不知道在死要面子活受罪什么的贺燕回,“要我说,这两位和娘子纠缠不清相互折磨,到头来遭罪的还是我。” “管你什么事?” “是不关我事,可奈何一个两个都找我喝闷酒啊。”贺茈序摇着扇子叹气,“早知道我今日的习题就错得更多些,让父皇大怒罚我禁足半月,那也比陪这两夯货喝酒强。” 鱼夜阑默默竖起手指,“雪中送炭,仗义!” 贺茈序拱手乐道:“好说好说,你以后要是受了情伤,尽管来找你小舅舅我,我必奉陪到底,酣战到天明。” “哦,我不会受伤的。祖母说了,心里住着一个男人,难免会被伤到,但若是心里住着无数个男人,就不会计较一时的得失。” 贺茈序刚被鱼夜阑这番开明的言辞震慑住,却不料下一秒鱼夜阑更是夸张。 她笑着拱手抱拳,“你侄女我不才,身兼重任,祖母已经求得皇伯父应允,不出意外的话,本郡主就要做大元朝第三个有面首的郡主了。” 贺茈序自然是知道一点鱼家的内情,“好说好说,你放心小舅舅府上还有些个把好手,长得也说得过去,过几天就送到你府上去。” 就在鱼夜阑笑着接纳的时候,姜棠隐那边终于有了动静。 她拍了拍沈翊之的手,没说话,但意思在明显不过。 沈翊之委屈地放开了手,眸子黯淡下来。 她果然不喜欢我。 随后,姜棠隐立即甩开了谢晋安这只碍眼的手,“说话就说话,下次手要是在这么不正经,别怪我剁了你。” 沈翊之的眸子忽然亮了。 她凶谢晋安? 而且没有凶他! 沈翊之乐了,姜棠隐果然心里还是有他的。 完全不知道沈翊之心情为什么由暗转明的姜棠隐,看着沈翊之这幅忽然阳光灿烂的脸,忽然有些手痒。 但秉持着骂过谢晋安就不能骂沈翊之地原则,姜棠隐忍了下去,但是还不忘说两句他。 “你笑什么?和贺燕回在一起玩的,就是什么好货色了?” 原本还龇着牙乐的沈翊之一下子就垮下了脸。 随后,姜棠隐看了一眼谢晋安,快速走到角落里。 “有话快说。” 沈翊之想去听墙角被姜棠隐一眼瞪了回去。 他扭头看了一圈,最后默默移到贺茈序身边,见他正在嗑瓜子,也抓了一把。 “这边进行到哪里了?” 鱼夜阑吐掉瓜子壳道:“目前这一话,应该是贺郎恃强逞凶性,云娘忍泪反相击。” 贺茈序更是认同,“百茗楼真应该好好学学,天天放那些两男争一女的桥段,也不嫌腻得慌。” 第四十二章 我真的不是随便的人哇 “我不会娶姜玉娇的。” 姜棠隐退后一步,拧着眉毛看谢晋安,“这就是要和我说的事情?” 就这? 这算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可能是我的还不够清楚,小隐,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重新开始。”谢晋安笑着去拉姜棠隐的手,“一切都重新开始,我保证我以后都不会再瞒着你。” 姜棠隐直接躲开谢晋安的拉扯,但眼睛却在直勾勾地盯着谢晋安,待看到谢晋安脸上真的出现了愕然和几分伤心后,她才低头笑了起来。 “不会再瞒着我?可是到现在你都在诓骗我不是吗?远的不说,就说贺燕回吧,你敢说他和云昭昭一起掉进陷阱不是你的手笔?” “是,我只是让他知道真相。” “真相?真相真的要紧吗?”姜棠隐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真相就是,你想借着这份情谊帮三皇子拉拢信王府,仅此而已。我猜,云昭昭应该找过你吧?我和香香防了她这么久,却还是让她得手了,除了你,我想不出来第二个人。” “其他事都好说,但这件事不能依你。”谢晋安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温柔,就如同哄孩子似的,“这是我和云昭昭的交易,我不能反悔,再说了,你难道不也是在帮沈翊之和十八皇子争夺信王府的支持吗?小隐,我们各凭本事而已。” “那你今天来是要做什么?觉得云昭昭飘了,特意替她盯梢的?” “不。我只为你而来。”谢晋安认真地看着姜棠隐,神情里带着一丝无奈,“别和沈翊之走太近,你那么聪明,肯定知道他和之前的我并无不同,都只是为了拉拢姜家。” “我做事轮不到你来教。” 话不投机半句多,姜棠隐转身就要走,谢晋安也不做挽留。 他站在那里看着姜棠隐离去的背影,轻描淡写道:“小隐,这一局,你输了。” 姜棠隐捏紧了拳头,忍住一巴掌呼在谢晋安脸上的冲动。 她算是看明白了谢晋安为什么来了,不过是半场开香槟,特意来找她炫耀的。 贱人! 姜棠隐暗自唾骂了一句,随后一出来就对上了鱼夜阑八卦的眼神。 她伸着脑袋往姜棠隐身后看,“这谢世子没跟着你出来啊?” “他是狗吗?跟着我做什么。” 鱼夜阑凑近戳了戳姜棠隐,“那可是谢晋安,你真没半点想法吗?我说真的,这样极品的男人——” “郡主。” 怂恿好友干坏事的鱼夜阑浑身一激灵,果然看见沈翊之阴恻恻地盯着自己,她道了一声“小气”,默默地离姜棠隐远了一点。 她刚刚说错了,这位才是只对姜棠隐摇尾巴的狗。 “云越香!你别不识好歹!” 听到这话,姜棠隐拍了拍脑门,才想起来这外面还有一个要命的人物。 “这个香囊是我之前赠给殿下的,但如今殿下即将迎娶二姐,留着我的东西容易遭人非议。”云越香语气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我只是要回我的东西,殿下何必生气?” “云三娘子行事倒是太满,不留退路。” 姜棠隐一扭头,果然看到谢晋安站在自己左边,而不出意外,沈翊之像个门神一样站在了右边。 “话都让你说完了,你还站在这做什么?” “看戏。”谢晋安微微弯腰,和姜棠隐平视,“要不要和我赌一局?就赌我能一句话让贺燕回离开怎么样?” “赌什么?” 沈翊之刚想上前就被姜棠隐拽住了手腕,她扫了一样沈翊之,道:“乖点,现在还没你上桌的份。” 沈翊之的视线落在姜棠隐拉着他的那只手上,悄悄红了耳朵,听话地退后了一步。 见此,谢晋安的眼睛眯了眯,意味深长道:“原来你现在喜欢这样的。” 姜棠隐难得有点兴趣,挑眉道:“你要是输了呢。” “那就如你所愿,不再纠缠你了好不好?”随后谢晋安话锋一转,“不过,还是别太期待了,我永远不会在你面前输。” “不论是现在,还是将来。”谢晋安唇角微勾,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蠢蠢欲动的沈翊之。 一个冠礼都没举行的小公子哥,还想和他抢人? “若是我赢了的话,你不许后退。” 这话说的是什么,只有姜棠隐和谢晋安两个人清楚。 以前姜棠隐勾人的时候,往往会走个十来步,剩下的路,她总会勾得别人来走。 但对于谢晋安,姜棠隐万万没有这种心思,她恨不得把以前走过的路,使过的手段全部收回。 不许后退的意思是,待在原地,等我走向你。 姜棠隐下意识捏紧了沈翊之的手腕,沈翊之听不懂二人的哑谜,他默默站直身子,靠近姜棠隐,轻轻咳嗽一声,“姜棠隐,你是不是站久了累了,我的身子可以给你靠。” 说罢,沈翊之挺了挺胸膛,眼睛里写满了“邀请”,姜棠隐也是手贱,或许是她本性如此,便想也没想上去摸了一把。 手感很好,不输这些年她摸过的郎君。 “小隐!” 姜棠隐一个激灵,才发现贺燕回早已不见踪影,因为谢晋安,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沈翊之的,哦不,她的手上。 姜棠隐猛地缩回手,面上飞起两块酡红,余光看见云越香掀起帘子冲她眨眼,以及一旁贺茈序和鱼夜阑,一个用扇子遮了个寂寞,一个用手捂着脸,却什么都一览无余。 沈翊之的腰挺直也不是,垂下去也不是,电光火石之间,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他忽然出声,很坦然地问姜棠隐,“还摸吗?” 这次应该不是错觉,姜棠隐清楚地听见了谁倒吸了一口凉气。 谢晋安的眼神更是快把她盯出一个洞,无力得像一个绝望的怨夫。 几乎是一瞬间,多年养成的被抓包后快速滑跪的习惯,让姜棠隐没经大脑思考就脱口而出:“我不是,我没有,听我解释!” 话音一落,姜棠隐后知后觉。 她现在也不是谢夫人,偷人,不是,就算是寻花问柳又怎么了?她难道还需要和谢晋安解释吗? “解释。” 谢晋安沉默了一下,继续说:“好好解释。” 姜棠隐环顾一圈,发现有等着她解释的,有不要脸还往她手上蹭的,也有眨巴着眼睛坐等着看好戏的。 总之,全是如厕的,竟没一人递纸。 她深吸一口气,反正气氛已经到这里了,于是摊牌道:“我解释什么?我就是这样的人啊。” 反正她已经警告过沈翊之了,结果这人不听,非要往她面前凑,姜棠隐能有什么办法? 当然是好好利用哇。 第四十三章 玛尼玛尼轰 伸腿瞪眼丸! “好胆魄!”鱼夜阑看着姜棠隐的眼神透露着崇拜,“之前祖母叫我学学如何不被漂亮男人骗,我还觉得没必要。现在看来,玩男人果然是门学问。” 姜棠隐唇角抽抽,措辞委婉,“郡主其实你也可以再多学一门如何说话的。” 见云越香捂着嘴偷笑,姜棠隐懊恼,气得用手捉弄他,一直到云越香笑得眼泪出来,才作罢。 云越香靠着马车壁,捂着肚子“哎呦”了好几声,才道:“你就欺负我吧,刚刚怎么没看见你拿出魄力来。” 车窗大开着,鱼夜阑也能看见里面的动静,她骑着马在外面搭云越香的话。 “我要是棠儿,我就当着谢晋安的面,光明正大地在摸一把。都是前未婚夫了,还看他脸色?” 这事过不去了。 姜棠隐沉默地闭上嘴,不去回想刚刚连滚带爬挤上马车的事。 谁说她心虚的,她明明是念着马车里面还有一位昏睡着的姑娘! “要我说”鱼夜阑一顿下意识抬头看天,果然见她脑袋上方不偏不倚掉下来个香囊,鱼夜阑下意识抽出鞭子给了那香囊一鞭子,然后继续道:“这京城什么都好,就是太热情,姑娘家一看对眼了砸香囊,这给我砸得,还好我——” “公子!公子!你醒醒啊!” “来人啊,我家公子被砸死了!” 鱼夜阑一愣,就见不远处书画摊上倒着一个素衣书生,身旁的小厮哭得惊天动地不说,一边的香囊更是格外眼熟。 “不是,这。”鱼夜阑下意识抬头去找香囊的主人,可除了紧闭的窗棂什么也看不到。 “完蛋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老天奶,我还没来得及给鱼家留后代啊。” 见那处围了许多看热闹的人,鱼夜阑想下马凑过去看看究竟,但因为腿肚子发软迟迟没走过去。 “放心,不会的。” 鱼夜阑和云越香齐刷刷地看着出声的姜棠隐,姜棠隐摸了摸鼻子道:“那什么,你砸得是我表哥。” 姜棠隐拨开人群,小厮一看到姜棠隐,就如同看到了主心骨一般,就差没冲过来抱住姜棠隐的大腿了。 “大姑娘,你快看看我们家公子啊!他不行了啊!” “别急别急。”姜棠隐探了一下柳伯生的脖颈,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掀开额前的碎发,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嘶——” “不会吧!”颤颤巍巍赶来的鱼夜阑刚冲进来,就听到姜棠隐的叹息,瞬间脚下一软,直接倒在云越香怀里,晕了过去。 “诶诶诶。”云越香抱住鱼夜阑,紧张地看着姜棠隐,“不会真出事了吧?” “没啊。”姜棠隐眨巴着眼睛,“就是擦破点皮,破相了。” 云越香张了张嘴吧,忽然不知道该怎么说话。 “都让让,孔大夫来了!” 人群让出一条路,孔大夫先是注意到了一旁晕过去的鱼夜阑,一搭脉,轻描淡写道:“不打紧,被吓晕了。” 随后他瞧了一眼抱着鱼夜阑的云越香,“又是你们啊,你脚伤没好,记得静养啊。” “孔大夫,这还有个人呢。” 孔大夫原本还想叮嘱云越香几句,一听到小厮幽怨的声音,尴尬地笑了笑,随后就被拉去看地上晕过去的柳伯生。 “不打紧,被砸晕的。就是吧。” 小厮都快被这大夫大喘气的说话方式吓晕了,一张嘴就是鬼哭狼嚎。 “别嚎别嚎。”孔大夫掏出金针,给柳伯生扎针,“这下手的人是拿什么东西砸得你家公子,看这印子,怕是分量不轻啊。” 小厮生怕耽误了大夫扎针,不敢在哭,只是吹吹打打地看着姜棠隐,“大姑娘,你可得给我们家公子做主啊,我们走的好好,一个不知道什么的东西一下子就砸在我们公子脑门上了。” 姜棠隐默默躲开了小厮的视线,把早就收好的香囊拿出来,“可能是这个砸的。” 孔大夫上手一掂量,顿时笑容满脸,夸赞姜棠隐的话也是说得用心,“用五十两银子砸郎婿!姑娘好魄力啊!” 姜棠隐:…… 真是八张嘴也解释不清了。 最后姜棠隐组织人给二人背回了医馆,只是柳伯生旁边的小厮看她的眼神始终怪怪的。 姜棠隐被盯得烦了,拍着桌子起身,“我和你解释半天了,表哥不是我砸的!” “奴才晓得了。” “晓得什么晓得,你那是知道的眼神吗!”姜棠隐气不打一处来,总觉得自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才会办事不力还百口莫辩,“我要是想砸你家公子,我在家不能砸吗?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信不信我能一天砸他十几回!我犯得着在外面吗!” “别气了,郡,鱼娘子醒了。” 姜棠隐被云越香拽着,但还要指着小厮说一句,“夏虫不可语冰!我懒得和你说!” * 床上柳伯生下意识揉脑门,却没有想象中的疼痛,还没来得及询问贴身的小厮,就看到见过几面的大表妹姜棠隐朝自己奔来,面上的担忧不似作假。 “郡主,你没事吧。” 郡主? 柳伯生一愣,随后对上了另外一个陌生娘子的眸子。 云越香见鱼夜阑呆呆的,随即拿手在她面前晃悠,见也没有反应,她和姜棠隐互看一眼,担忧道:“郡主当时虽然晕倒了,但是我抱着的啊,绝不可能磕着脑袋。” 话音刚落,小厮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倒地,摔倒得瞬间将原本隔着两床的帘子扯下。 小厮倒地的瞬间,鱼夜阑竟然比柳伯生还激动,不仅脱口而出了“素问”二字,还冲上前扶住了小厮。 素问是柳伯生贴身书童的名字,这名字连姜棠隐都没记住,鱼夜阑怎么会知道的? 帘子缓缓落下,阳光斜照进屋内。煎药的雾气在光柱里袅袅升起,朦胧浮动。 就在这光影交错间,两人同时抬头,终于看清了对方的脸。 “你是谁?” “你是谁?” “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样?” “为什么和我长得一样?” …… 沉默。 素问挨了自家公子一脚,原本还在纳闷,忽然一睁眼被一个大美人抱在怀里,双颊顿时泛红,他急忙退出鱼夜阑的怀里,大喊:“俺是正经人啊。” 随后手脚并用,一口气爬到柳伯生的脚边,哭着大喊,“公子,俺不清白了。” 刚说完,却被柳伯生一脸嫌弃地踢开,“滚哇,你哭得好丑,丑到本郡主了。” 见此,重生回来的姜棠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啊,即使再荒唐的事情,也会发生。 鱼夜阑和柳伯生灵魂互换了。 第四十四章 又又乱成一锅粥了哈哈 “……放开我……” “不要!” “不要过来!” …… 九经医馆不大,多的是贩夫走卒,平时孔大夫在内室放置的三张木床今天刚刚好凑齐了姜棠隐一群人。 姜棠隐几人刚刚才接受了柳伯生和鱼夜阑互换灵魂这种诡异曲折的事情,还没等她们商量出个对策来,最后一张床上的人也醒了。 “下次出门一定查黄历。”姜棠隐头疼地捏了捏眉心,觉得还是要找个大师算算,这九经医馆着实克她。 如今这情况,真是乱成一锅粥了。 “你刚刚小声嘀咕什么呢?”见鱼夜阑顶着柳伯生那张脸凑过来,姜棠隐下意识起身,后退了两步,然后诡异地看到柳伯生那张脸上露出几分痛心疾首的表情来,姜棠隐下意识替自己找补道:“我是去看看那姑娘。” 姜棠隐站在帘子外面,没有冒犯走进去,看着坐起身的剪影问道:“你是豫章伯府的季娘子吧?我是姜侍郎府上的,这里是白虎街的九经医馆,你现在有没有感觉好一点?” 见帘子那头久久没有回应,姜棠隐又出声问了一次,“季娘子,你还好吗?” 姜棠隐忽然想到初见季虞霜的地方,是有些不太干净,于是默默解下了腰间象征着姜家的玉牌,放在了一旁的药炉边上,安慰道:“你别担心,现在这里是安全的。” 很快,姜棠隐就看见帘子里的人影动了,飞快地拿起玉牌后,姜棠隐才听见了这位季娘子开口说话。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依旧掩盖不了她南方的口音。 “多谢姜娘子,我现在感觉好多了。” 云越香端过来一杯水,轻轻放在一边,姜棠隐下意识扶了她一把,“大夫说了,你脚伤要静养,还是我来吧。”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环绕整间屋子居然只有她一个人的身心是没问题的。 至于素问,自然是望风去了,九经医馆毕竟人多眼杂,柳伯生和鱼夜阑的情况又极其特殊,还是小心为妙。 但季虞霜到底是个不知根底的,她现在醒了,很多事也就不能明说了。 姜棠隐简单介绍了一下救下季虞霜的由来,适当删掉一些内容后,又开始介绍在场的人。 见帘子后终于有了动静,一掀开,众人望去,先对上了一双怯生生的秋水眸子。季虞霜穿着藕粉衫子,身子瘦削得像一阵风能吹倒似的,看上去竟比云越香还瘦弱。 季虞霜怯怯地福了一福,又慌忙垂下头去,之前救人心切,姜棠隐倒是没仔细瞧过季虞霜的脸,没曾想倒长了个病西施的模样。 “听说是郡主将我从虎狼窝带了出来。” 鱼夜阑微愣,毕竟她躯壳下装着的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柳伯生,他和季虞霜一样,也是刚刚知道“她”成了救命恩人。 “无事。”鱼夜阑清了清嗓子,“你快起来吧。” 对于上前搀扶季虞霜这件事,他实在是骑虎难下。 “可恶,明明是我救得人。” 姜棠隐悄咪咪踩了柳伯生一脚,换来了一个熟悉的眼刀后,刚想理直气壮地撇过头去,就撞上了鱼夜阑求助的眼神。 表妹难当啊。 姜棠隐叹气,硬着头皮扶起了季虞霜,“需要我们给你送回豫章伯府吗?” 季虞霜沉默片刻,“不是我不想回,而是我回不去。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一句话吓得在场所有人去找她的影子,见季虞霜还活生生的站在原地,长舒一口气。 “我不是有意想要赖上你们的,我是实在无处可去了。豫章伯府为了门风清正,已经赐了我白绫。” 姜棠隐这才注意到季虞霜脖颈间的红印,原本她以为是百花楼的老鸨为了逼她就范,使出来的招式,怕提起季虞霜的伤心事,特意没说,没曾想居然是豫章伯府做的。 “那你为何?”云越香突然想明白了什么,又问道:“你没死反而出现在百花楼,是商大娘子做的?对吧。” 不知不觉中,季虞霜擦了一把眼泪,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死前,琦兰确实来看过我,说是有假死药可助我逃过一劫。” “她是不是还说,白绫只是做做样子,是为了堵住外面的风言风语,等假死药功效过后,她自会安排你离开京城。” 季虞霜愕然,呆呆地看着姜棠隐,“你怎么知道。” 姜棠隐“切”了一声,小声骂了一句“没品的东西”,都是她玩剩下的手段,有什么可值得惊讶的。 “砰——” 柳伯生忽然拍案而起,“不就是之前马球会你落水,明斐然救了你吗?商琦兰用得着下——” “嘶——”话没说完,柳伯生捂着红彤彤的掌心,“这什么破身体,拍个桌子手都能疼成这样。” 姜棠隐立马意识到不对,在任由季虞霜呆在这,她早晚看的出来柳伯生和鱼夜阑之间的不对劲。 原本若是季虞霜没醒,按照她们商量的计划,应该是由鱼夜阑把人带回鱼府在做商量,但以目前的情况看,鱼夜阑自身难保,鱼府肯定是去不成了。 姜家也是一团乱麻,剪不断,理还乱,至于云越香更是麻烦缠身,不得不在云府伏低做小。 若是知道季虞霜还活着,商琦兰少不得要在补一次手段,若没人护着季虞霜,只怕季虞霜最后的下场比百花楼好不了多少。 算来算去,天下之大,竟没有季虞霜的容身之地。 这个问题,在场的人都想到了,一个无权无势被高门权贵娘子赶尽杀绝的孤女能去哪呢。 “那个。” 鱼夜阑忽然开口,“我在京西有座小院,或许季姑娘可以住在那里。” “是一早就准备好供在下读,休息的院子,眼下是用不上了,倒是可以挪给季姑娘住。” “真的吗?”季虞霜眸子亮的吓人,竟是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惊得内里是柳伯生的鱼夜阑不顾礼仪直接站在了床上。 “噗嗤。” 柳伯生默默捂住嘴,“你们继续,你们继续。” 久未出声的云越香凑近姜棠隐,捏了捏她的手心,姜棠隐会意,立即退到她身边。 好在这二人都是心软的性子,眼下正忙着看着招呼书童,安顿季虞霜的事情。 “季娘子就是块烫手山芋,你这般照顾她,可是因为她有什么我不知道的特殊之处?” 姜棠隐不是什么良善的人,在百花楼那种地方救一个女郎出来,说着简单,实则不知道有多大的风险。 云越香就当之前姜棠隐是做好事了,但季虞霜醒后,她丝毫没有隐藏鱼夜阑的郡主身份,还特意提起鱼夜阑救的季虞霜,现在还套路自家表哥捐献一座院子出来安顿季虞霜。 姜棠隐做了许多,叫云越香不可能不多想。 “我也不知道,就觉得有缘吧。也许未来会用到她,也说不定呢。” 姜棠隐怎么可能会忘记季虞霜,那可是她上辈子的好表嫂啊。 第四十五章 晦气的东西又来啦 “小棠儿,我今晚能和你睡吗?” 姜棠隐唇角抽抽,她捏住点心塞进柳伯生的口中,苦口婆心道:“郡主,在你们俩还没换回来之前,你要牢记你的身份。你觉得柳伯生会和姜棠隐一起睡吗?” “知道了。”柳伯生憋着嘴,四仰八叉地躺在马车里,玩着马车顶上垂下来的香球。“幸好鱼晨泽那小子这几天被我支开了,我刚回京,鱼府下人对我也不是很熟悉,该说的我都和柳伯生说了,他应该不会露馅吧?” “与其担心这个,不如想想怎么样才能换回来,柳表哥过些日子就要科举了,郡主你……” 柳伯生整个人蹭地坐起来,“什么?科举?这咋办啊,你就是现在让我眼都不眨看书,我也看不进去啊。我不会把人家前途。”柳伯生顿住,眼睛一亮。“对了,要是他考不上,我可以招柳伯生为驸马啊,然后我再求求祖母,让她把柳伯生随便塞个地方。” 看着柳伯生那张古板禁欲的脸在她面前眉飞色舞,对于姜棠隐来说,何尝不是另一种折磨呢? “姜棠隐,你现在能告诉我,季虞霜是谁了吗?” 也难为姜棠隐居然能从柳伯生笑眯眯的脸上幻视鱼夜阑贱兮兮的神情。 “你也看出来了?” “为什么要用也?算了,不管了,就你这种无利不起早的性子,要是真的发善心,顶多把人姑娘丢医馆再付个医药钱,怎么可能还忙前忙后的。” “她的事情我还不确定,你只要知道季虞霜绝对不是柔弱可怜的孤女,就算以前是,现在也不是了。” 得到了回复的鱼夜阑也懒得深究,她现在只关心远在鱼府的柳伯生该如何用她的身份活下来。 好玩好玩真好玩。 生平头一次怪力乱神,鱼夜阑内心隐隐兴奋起来。 “郡主,我们到了。” 鱼夜阑,不,柳伯生迅速坐好,恢复原本的神色,“表妹先请。” 姜棠隐忍住笑,点头道:“好好装。” *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春桃扯着嗓门进院子的时候,吓得姜棠隐心肝一颤,糟心事太多了,她最近可是一点坏消息都听不得。 可偏偏春桃人脉广,三天两头就和她说京城里的一些趣事。 不过要说起京城这几天的话题还非云越香和贺燕回莫属。 起先姜棠隐还担心云越香吃亏,可这二人嘴一个比一个硬,狠话一个放得比一个利落,但若一遇到危险,又都开始担忧彼此。 自从姜棠隐看见贺燕回把一个口头调戏过云越香的纨绔子弟,拖进巷子里暴打一顿后,就再也不想管他们二人的事情了。 这二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她也懒得跟着瞎操心了。 “说吧,这次又是哪家的消息啊。” 春桃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这次不是别家的,是咱家的。” “刚刚谢世子来了,不知道和老爷在书房说了什么,随后老爷就要把三娘子关到庙里修行去,夫人都快哭晕过去了,也没看老爷有半分动摇。” “……”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姜棠隐原以为谢晋安至少要等到一月之期,等逆党再来找姜玉娇的时候动手,没想到谢晋安这么迫不及待,居然还不怕死地将这事捅到了姜父面前,姜棠隐已经能猜测到她老爹的脸色有多差了。 “春桃,表哥呢,表哥回来了吗?” 春桃摇头,终于喝上了一杯青杏递过来的水。“柳公子一早就出门赴诗会去了,守门的小厮说没看见人回来。” “这样,你去门口守着。只要表哥一回来,你立刻请他来我的院子。”姜棠隐提着裙子,就往前院走,边走边吩咐。 春桃硬是从姜棠隐平静的神色里看出一种砸场子的气势来, “表妹!” 姜棠隐脚步一顿,此刻看柳伯生那张死人脸都是满目柔情。 “我刚回府,就撞见春桃——” “我只问你一句话。”姜棠隐急哄哄走到柳伯生身边,春桃和青杏互相对视一眼,一人一只胳膊将柳伯生身后的素问架走。 “这是发生什么了?” “来不及解释了,我只问你,查马球会逆党这事,皇上交给了谁?是三皇子吗?” 姜棠隐自然知道柳伯生和鱼夜阑会定期见面,互换消息,小到吃穿用度,大到朝堂动向,今日正是二人会面的日子。 “不是,皇上把这事交给了信王。” 姜棠隐松了一口气,信王好,信王好啊。 “好……表哥,等我处理完事情,就去找你。” 得知破局之法,姜棠隐面上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来。 * 书房。 姜玉娇跪在地上倔强地看着姜正则,“父亲知道了是不是?” “姜三娘子,姜大人此举也是为你好。” 谢晋安放下茶盏,顶着姜玉娇恨意的视线,柔声安慰道:“若能用这法子牵制逆党,套出背后阴谋,姜三娘子功不可没,我必会陈情圣上。” 姜玉娇听完,冷笑一声,她擦干眼泪,她慢慢站起身,“少在这里狗拿耗子假慈悲了,我为什么中药你还不清楚吗?” “放肆!谁叫你这么和谢世子说话的!” 茶盏被怒极的姜正则扔出去,姜棠隐踏入厅内的脚步一顿。 她目光如霜,扫过谢晋安与父亲姜正则,最后落在姜玉娇颤抖的肩上,于是唇角微扬,笑意却不达眼底:“谢大人,父亲,好热闹啊。” “小隐?你来做什么。这里没你的事,回去!” 姜棠隐先是向姜正则行了一礼,而后转向谢晋安,语气温和却暗藏锋芒:“谢大人,听闻您要退婚,还要送舍妹去寺庙‘静修’?不知这是谢家的意思,还是……三殿下的意思?” 谢晋安终于等来了想见的人,语气轻柔,像是想哄着姜棠隐同他多说几句话,与刚刚呛姜玉娇的语调大相径庭。 “还请慎言,此事乃为朝廷大局,与三殿下无关。” 姜棠隐轻笑一声:“机密?谢大人是指,你想借三妹妹的清白设局,既甩掉婚约,又卖信王一个人情,这个一箭双雕的‘机密’吗? 第四十六章 都退至我身后 我要开大了 “你怎可——” “父亲还是等会在骂我吧。”姜棠隐目光真挚,看向姜玉娇,“当心气坏了身子,三妹还不快扶父亲坐下。” 以前姜玉娇最恨姜棠隐这幅笑里藏刀,祸水东引的模样,但现在视角转换,她站在了姜棠隐身后,成为了姜棠隐护着的人,不得不感慨。 这也太爽了! 姜玉娇快速走到姜正则身边,扶着他坐在梨花木的椅子上,随后一句话不说,只站在一旁掉眼泪。 姜正则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姜玉娇,最终还是心软,“哭哭哭,这个家的福气都被你哭没了,也不知道和你姐姐学学,一遇到事情就知道冲动,被人算计了还藏着掖着,也不知道回来告诉家人。” 一听这话,深知自己老爹吃软不吃硬的姜棠隐就知道此事在姜正则这里,已然过去大半。 她从袖中取出一封信函,冲着谢晋安慢条斯理地展开:“巧了,前几日信王世子殿下还邀我一同品茶,谈及近来逆党一案,说有些线索颇为蹊跷,似乎有人故意搅乱局势,引他入局呢。”姜棠隐抬眼,目光锐利,“谢大人,您说,信王若知道有人借他的名义,逼良家女子为饵,只为增添身上荣光,会作何感想?” 谢晋安觉得有趣,他撑着下巴,看着姜棠隐满眼欣赏,似乎想看她又会说出话来。“姜大娘子莫要危言耸听哦,信王殿下公正无私,又岂会听信一面之词?” 姜棠隐不慌不忙,又取出一枚玉佩,正是三皇子府上的信物。“前日三殿下还托人给我送了这个,说希望我能替他向信王世子美言几句,毕竟……三殿下一直都想与信王交好。”她故作叹息,“可若他知道,谢大人背着他做出这等事,坏了他在信王心中的形象,也不知会不会震怒?” 看到玉佩,谢晋安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才终于有了点波澜,他无法判断姜棠隐口中的真假,毕竟三皇子这几日确实动作频繁。 罢了,一月之期未到,确实不急于一时,是他操之过急了。 “姜大娘子,此事或许有误会……” 姜棠隐本就是没理还要争三分的人,立即打断谢晋安,语气陡然凌厉:“误会?谢大人一句话差点要了我三妹妹的性命,现在一声误会倒是潇洒。您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立刻撤销对三妹妹的安排,退婚之事另寻体面理由;要么,我今日便带着这封信和玉佩去奉天府衙门击鼓鸣冤,再顺便向准备去淮南赈灾的三殿下请教一番,看看他是否知情。” “别哭了。” 姜正则拽了拽姜玉娇的衣袖,“两军对垒,比的就是谁气势强,你哭哭哭还不减了你姐的气势。” 姜玉娇默默放下擦了辣椒水的手帕,瞪大了被辣肿的眼睛,向来都是谢晋安谈笑间算计人于无形,她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和谢晋安你来我回地过招。 当差距过大之时,人心中的那丝卑劣的嫉妒就会转化成崇拜。 姜正则见局势逆转,作为朝堂滚刀肉,知道该自己出面的时候来了,立即沉下脸来,拍案而起:“谢大人,此事若闹大,对谁都没好处!此事轮不到我家小隐去奉天府,我便是一步一叩告到圣上面前也是不怕的!” 谢晋安的手指在袖中无声收紧,骨节泛白,心中满是对三皇子自甘堕落不听他话的愤慨,但面上却仍维持着世家公子的从容。 良久,他忽地轻笑一声,重新审视了姜棠隐一遍,嗓音温润如旧,却透着一丝哑:“……好,那就如姜大娘子所愿。” 再抬眸时,谢晋安眼底再次重归一片寂然的平静,唯有袖口一道细微的褶皱,泄露了那一瞬的怒气,“婚约之事,谢家会另寻理由解除,至于姜三娘子……不必去寺庙了。” 姜玉娇不可置信地看向姜棠隐,眼中满是震撼。 这分明是针对她的死局,居然真让姜棠隐逆转了。 走出书房后,姜玉娇还有些后知后觉地腿软,她看着走在前方的姜棠隐,还是终于出声道:“等等!” 姜棠隐转过身来,“母亲为了三妹的事情心力交瘁,现在人还晕着,三妹不去塌前尽孝,喊我作甚?” “母亲那是装的……” 看着姜棠隐揶揄的笑,姜玉娇才知道自己又嘴比脑子快了,但她不管,直接问道:“信王何时邀你品茶了?那玉佩真是三皇子送的?” “谁说是信王邀请我喝茶了,不过我前几日确实和贺燕回见过一面,但你觉得谢晋安会去找贺燕回对峙吗?”姜棠隐狡黠一笑:“至于玉佩……是前日三皇子府上赏花宴的请柬信物,我不过是借来一用。” 姜玉娇瞪大眼睛:“那信函……” “空白的,临时写的。”姜棠隐眸中闪过一丝冷意,“谢晋安看似温润内敛,其实自负,以为世间事都掌握在他手里,可三皇子心高气傲,他掌握不了,而且我也没说错,三皇子确实急于拉拢信王,我不过是利用他们互相不信任对方罢了。” 姜玉娇抿了抿嘴,最后坦诚道:“姜棠隐,我承认你确实比我更适合坐世子妃这个位子。” “你疯了吗?”姜棠隐有些想骂人,“我刚救下你,你就这样咒我?我为什么非要和谢晋安扯上关系?” “我……我那是在形容你很厉害!” “我厉害还需要你说,你身上还有和逆党的一月之期,还是想想你以后怎么办吧。”说完,姜棠隐转身就走,一秒钟都不想多待,更不愿意承认自己上辈子没斗过的是这样的一个心智不全的人。 * 潇湘苑。 鱼夜阑受够了青杏的不待见,却碍于自己现在是个男儿身,还是个貌似想勾引人家女儿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软饭郎君。 看在这份上,鱼夜阑只能打碎苦楚往肚子里咽。 “表哥久等了。” 姜棠隐自然知道鱼夜阑想问什么,三言两语就把书房的事情解释清楚了。 “……” “什么?谢晋安设计自己戴绿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