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小厨娘》 1、穿越了 永宁十一年冬,冷风横扫,风雪漫卷,直扑廊檐之下,将门帘卷起,漏出几点火光。 林府的白幡随风而动,火盆中燃着的纸钱,打着旋儿在庭院中飞舞,挂落在一旁的枯枝上。 林书晚立在门厅的拐角处,望着门前正同前来吊唁的宾客寒暄的中年男子,陷入沉思,时至今日,距离她穿越至此已有三日,三日前她才得了中华金厨奖,便突遭横祸,再睁眼就出现在这不知名的朝代。 “林侍郎赈灾途中殉国,尸骨无存,虽全了忠义,却苦了这孤儿寡母。”门口那人瞧了眼拐角的林书晚,长叹一声可惜,失了父亲,又听闻她前些日子伤了头,恐怕这林姑娘的婚事难啰。 “秦郎说的是,可怜我那弟妹同侄女,好在还有我,总不会叫外人欺负她们去。”林志昌弯腰拱手笑着应和。 待到送走最后一位宾客,林志昌这才松了口气,同身侧的管家耳语一番,抬脚便往后院赶去,途径林书晚身侧,拍了拍她瘦削的肩膀,“你父已死,往后大伯会将你当做自己亲生女儿般,等你出了孝期,伯父便为你做主,同钱家那小子成婚。” 闻言,林书晚垂眸,黑长的睫毛敛住眸中的情绪,“晚娘多谢伯父。” 听着她乖顺的回答,林志昌露出满意的笑容,又拍了拍她的肩头,便让她去照看病中的姜氏。 提及那姜氏,林志昌眉头微微皱起,倒也未多说,领着身侧的管家匆匆往后院赶去,未瞧见林书晚若有所思地瞧着他远去的背影,唤过姜氏房中来寻自己的丫鬟,低声询问着姜氏的情况。 得知她刚吃过药才睡下,便点了点头,领着青芜跟在林志昌身后。 “娘子,若大爷不愿交出铺子账本怎么办?”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穿过花廊,停在一处小院前,身青芜探头看着紧闭的房门,压低着嗓音问道。 忽而听闻屋内传来女子带着哭腔的质问,“阿爹,如今我怀了二郎的骨肉,您怎可让晚姐儿嫁他?” “好了茵娘,为父不过是为了安抚那丫头,姜氏病重,等你阿娘求药回来,等到姜氏合眼,二房的家业尽数归我们手中,到时候晚姐儿孤女一个,还不是任我们揉搓。”林志昌道。 “待到那时,我要让阿娘将晚姐儿那小贱蹄子卖去燕春楼。”林书茵目光阴狠,脸上哪有一点泪痕,她轻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畅想着自己日后嫁入尚书府的风光。 庭院深深,寒风萧瑟,林书晚不自觉打了个寒战,拽住怒气冲冲要去寻林家大爷对峙的青芜,咬着牙冲她摇了摇头,两人悄无声息地从门口离开。 “娘子,他们想要害死夫人?”青芜轻手轻脚掩上房门,红着眼眶语气中满是不敢置信,“他们不仅要害死夫人,还要将娘子卖去燕春楼?” “小声些,莫让旁人听见。”林书晚目光扫过四周,低声提醒,如今府中皆是大房耳目,若惊动了他们恐怕今日是出不了府了。 林书晚坐在姜婉床边,瞧着她日益消瘦的脸颊,之前自己忽略的一切都串了起来,那日林父死讯传来,姜氏受刺激晕了过去,是大房的人请来的大夫,此后她的药也是有大房的人熬了送来,可是姜婉吃过药后并未有所好转,反而清醒的时间一日比一日短。 难怪当初青芜去要方子,被大房的人挡了回来,真是好阴毒的心思,林书晚瞧着蹲在自己跟前,眼眶通红却强忍着不落泪的青芜,轻叹一声,虽这丫头自幼跟在自己身边,到底还只是个十三四的孩子,抬手拉着她在姜氏床边的脚踏坐下,细细同她说着自己的打算,“大底是大伯瞧上了二房的那几间铺子,想据为己有,这才要害死阿娘,青芜我们今日就要离开,若过了今日再要想走,恐怕就难了。” 打定主意的林书晚取了青芜的身契,又细细筛了一遍原身记忆。 如今她身在永宁朝,后世史书从未记载,不过经济发展的倒是不错,当今圣上亦是个明君,原身乃户部侍郎独女,姜氏商贾之女,嫁妆丰厚,原身自幼披金戴玉,这才养成了个实心眼的性子,凡是瞧见什么稀罕物都想着给大房的堂姐带上一份,却不想被她认为是原主故意显摆,气急之下竟在家宴中勾引了原身的未婚夫婿钱舜,直到五日前原身得了父亲死讯,母亲昏厥,她慌了神,去寻钱舜帮忙,这才撞破两人奸情,争执之下原身被钱舜从阁楼推下,她这才穿越至此。 真是对狗男女,林书晚心中暗骂,临走前自己总要给他俩连带着林家大房送上一份大礼。 正好大伯为表兄弟情谊,请的戏班子还未离开,林书晚眸子一转,计上心来,抬手唤过青芜,同她耳语几句。 青芜面露惊诧,半晌方才的愤怒一扫而光,满是跃跃欲试,“娘子这样当真可行?” “那是自然,不信你家娘子?”林书晚笑着捏了捏青芜尚带着婴儿肥的脸颊,开口。 “那奴这便去准备。”得了答案,青芜捧着装着银票的匣子,疾步朝着林府西边戏班子所在之地赶去。 瞧着青芜逐渐消失不见的背影,林书晚心道反正那银票自己也带不走,不若用在刀刃上,明日之后恐怕整个京城都晓得钱二郎背信弃义同林家大姐儿无媒苟合,珠胎暗结,只可惜自己今日便要离开,瞧不见这出好戏了。 庭院中枯树林立,寒风吹过,积雪簌簌落下。 不过片刻,林书晚立在东厢房门前,听着里头传来林书茵同王婆子撒娇的声音,她眉尖一挑,心中暗道一声,巧了,倒是不用自己费功夫将她请来了,她抬手掐了自己一把,泪水涟涟推开门,“茵姐姐你若是喜欢钱舜,便同妹妹说,妹妹自会同钱家说明,退了婚,将……” 话未尽,王婆子瞪着眼睛就往前来,抬手就是一巴掌,“你这丧门星,克死自己父亲,还来诬陷茵姐儿,果真是随了你那没脸没皮的娘。” 王婆子巴掌还没到,林书晚便摔倒在地,捂着脸红着眼眶哭道:“祖母我亦是你亲孙女,我父刚死,我就亲耳听见堂姐同钱舜说怀了他的孩子,您却不分青红皂白的护着她,如今我父已死,母亲卧病在床,你们便欺负我无人撑腰!今日祖母若给个说法,我必要闹到公堂。” 瞧着她那模样,王婆子的手愣在原地,眼睛瞪得滚圆,指着林书晚好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惊疑之下,林书茵往外头瞧了眼,并未瞧见人,放松下来,靠在王婆子身旁轻声道:晚妹妹,且不说我同钱郎两情相悦,如今你这般作为,若是将祖母气坏了身子,你可担待得起?” 闻言,王婆子回过味来,指着林书晚鼻子骂道:“你这口舌生疮的下贱胚子,你老子尸骨未寒,就在此搬弄是非,当真是个搅家精,钱妈还不快将她赶出去。” “住手。”林书晚擦着泪,躲着两个婆子伸来的手,惊怒道:“祖母,你便任由下人欺辱我么?” 躲闪间,余光扫见不远处匆匆走来的姜婉,心头一惊,脚下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就这样,林书晚被那两婆子擒住,按在地上。 与此同时,姜婉扑到林书晚身旁,将那两婆子推开,挡在她前头,冷声道:“阿娘你说若是我将茵姐儿抢夺妹夫,未婚先孕的事传出去,旁人会如何看待林府?” 王婆子打量着姜婉,心道软了半世的骨头,临了临了倒是硬了一把,想着她命不久矣,懒得同她计较,“你来得正好,原本我也要去寻你,老二已死,晚姐儿疯疯癫癫的,今日就送她去西山庵静养,你膝下无子,我同老大家的商量了一下,她忍痛将筠哥儿过继到你膝下,这样老二的家业也不算后继无人。” 闻言,姜氏满脸不敢置信,怒道:“我二房无需过继旁人,晚娘康健得很,虽不是男子,但也是我同夫君倾力培养的世家小姐,家中无子,日后招婿便是,无需大嫂忍痛割爱。” “你这不识抬举的东西,难怪生出这么个黑心肝的东西来,我见你死了丈夫可怜,这才求了老大家的将筠哥儿过继给你,不然就你这不下蛋的瘟鸡,早将你赶出家门了,哪容你蹬鼻子上脸。” 王婆子恼羞成怒,“拖出去,扔去西山庵反省,何时想明白了,何时回来。” “姜夫人?晚姑娘?这是怎么回事?”恰逢二房屋中的刁妈妈采买归来,瞧见几人推搡着母女俩,赶忙跑来。 “刁妈妈。”林书晚瞧见那婆子,霎时红了眼眶。 “刁妈妈,晚姑娘同姜夫人冲撞了老夫人,老夫人罚她二人去西山庵思过,你还不快让开。”钱婆子推开想要上前理论的刁妈妈,一把将母女俩推出侧门,“还望夫人娘子好好反省,早日取得老夫人的谅解,到时老奴自会去接两位。” 狭窄的小门发出一声闷响,在两人眼前紧闭。 寒风瑟瑟,大雪纷飞,母女二人一身素衣立在门前,不远处传来呜呜咽咽的唢呐声倒是更应景了。 姜婉回头瞧了眼紧闭的大门,叹了口气,扭头望向林书晚,勉强一笑,“晚娘随阿娘去廉州吧,那里气候温和,你外祖母性子和善,你若去了,想来她也是十分欢喜的。” 林书晚拉住姜婉,片刻之后,两人瞧见青芜怀中抱着行囊,偷摸从侧边小门钻出,远远瞧见两人飞奔而来,“娘子妥了,我一拿出银票,班主立马应下了,明日茵姑娘同钱二公子的丑事定能传遍整个京城。” “干得不错,我方才在门口遇见刁妈妈了。”林书晚笑道。 “刁妈妈忠心护主,她亲眼瞧着娘子同夫人被赶出门,想来不出一个时辰,整个林府便都能知晓了。”青芜当即一拍手,心情大好。 扭头对上姜婉疑惑的目光,林书晚一边走着一边同她解释自己的计划。 闻言,姜婉愣了片刻,对上林书晚略有些心虚的眸子,笑道:“晚娘聪慧,林志昌好面子,你这等做法恐怕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听着此言,林书晚松了口气,挽着她朝城西码头行去,廉州路途遥远,她方才瞧了青芜带出的行囊,除了她的卖身契,里头不过五十两银子,不多,但也够用,她打算买上十日的食材,再买个炉子同锅碗瓢盆之类的东西。 半个时辰后,三人满载而出,林书晚除开备了不少米面之外,还买了些腊肉,菘菜等易存放之物,万事食为先,对于她来说,哪怕日子再苦,吃食上头也不能亏待了自己。 方才听姜氏所言,廉州母家除了外祖母还有个舅舅,开了间茶馆,生意冷清。 她坐在摇晃的驴车上琢磨着日后的营生。 思索间,驴车在城西码头处停下,车夫帮着两人将行李搬下车,站在码头最后回看了眼繁华的京城,林书晚便要一路向南了。 2、登船南下 大约是瞧着林书晚三人身形消瘦,实在可怜,车夫接过她递来的银钱并未离开,反而帮着三人将行李搬去停靠在码头的商船。 谁料一行三人才踏上商船,便有一身材高壮的男子挡在跟前,“几位上船可有公验?” 闻言,林书晚愣了片刻,这才想起,古时出行,如现代一般也需随身携带身份证,那公验便等同于后世的身份证,但同身份证不同的是,古时的公验申请极为复杂,若无公验,想要出远门,那是寸步难行。 显然林书晚是没有随身携带公验,只因今日事发突然,正迟疑间,姜氏细瘦的胳膊从身后探出,手中捏着的正是三人的公验。 那人验过三人的公验并无问题后,这才放两人上船,林书晚瞧着自方才起便情绪不佳的姜氏,央了车夫陪着姜婉两人在原地稍待片刻,自己匆匆钻入人群,去寻这商船能管事的人。 大约过了一炷香,缴纳船费,选定客舱的林书晚回到姜氏身旁,同车夫道了声谢,又从腰间摸出五枚铜板塞入他手中,正要弯腰提起炭炉,却被青芜抢了先,只见她抬头冲自己一笑,便匆匆往前去了。 “青芜走慢些,前头上二层自西往东第三个客舱。”林书晚唤了声,拎起剩余的行囊,领着姜氏朝定好的客舱走去。 林书晚所定的客舱位于二层,价格比一层的要贵上五十文,空间不大,但胜在干净,她才将手中的行李放下。 青芜便开始收拾行囊,林书晚瞧着她将炭炉摆在靠窗的位置后,这才扭头望向自打上船以来便一言不发的姜婉,“阿娘可是想阿爹了?” 话音才落,姜婉便红了眼眶,她死死盯着手中的公验,犹记得一月前林父前往岭南的前一晚,牵着自己的手同自己说,待到他在岭南安置好,便让忠叔接了她母女二人一同到岭南去。 可天不遂人愿,随着林父替两人与贴身仆从办好的公验一同来得竟是他的死讯,王婆子说的没错,是她害了夫君,若非她同夫君提及岭南的母亲,他身为户部侍郎何至于自荐前往岭南赈灾。 思及此,姜婉将脸埋于掌心,双肩耸动,偶尔漏出几声呜咽,那模样瞧得林书晚心中一阵酸涩,她穿越至此,也不知自己的爸妈如何了。 竟也是鼻头一酸,挨着姜婉坐下,张了张嘴,宽慰的话在舌尖滚了一圈后咽了回去,眼下她占了人家的身子,多少还是有些心虚,一时屋中只余姜婉的呜咽声。 直到青芜肚子咕噜一声,林书晚沉才默着起身,从木匣中取出一块腊肉与菘菜。 窗外天色暗沉,她们三人奔波一日,除了午间在集市上吃过一碗馎饦,便再未进食,眼下正是腹中空空。 忽而敲门声响起,青芜高喊一声,外头只言送了清水与炭火来,她才快步走至门前,拉开门果真门前摆着一桶清水与一小筐黑炭。 “娘子,这是?”青芜惊讶地将东西搬进屋中。 “二层的客舱虽贵些,但每日都会有人送清水与黑炭上门。”林书晚应着,顺手舀了一勺清水将腊肉泡上。 林书晚快手快脚将新买的铁锅砂锅洗净放在一旁,让青芜生起火来,按照寻常来说,新买的铁锅做菜需得先开锅,但眼下条件不允许,她便省了这步骤,反正到了廉州,若真要做吃食生意,家伙什还得重新置办,一边想着日后的打算,她手中动作不停。 瞧着她忙碌的身影,姜婉收拾好情绪,抬手抹去眼角的泪痕,将公验藏入怀中,快步走至林书晚身旁,“阿娘来帮你。” 接过林书晚手中的菘菜,瞧着地上的木炭同清水,低声问道:“晚娘,这些木炭同清水可要钱?” 闻言,林书晚手中动作不停,将一早泡在盆中的腊肉捞出,用抹布吸干表面的水分,放在案板上,菜刀在手中挽了个刀花,只听“笃笃”几声,腊肉被她切成厚薄均匀的片状,色泽红亮宛如玉石一般,是后世常见的广式腊肉,她将切好的腊肉放入一旁的碗碟中,“这清水不贵,三文钱一桶,木炭价格稍微贵些八文钱一斤。” 听着此言,姜婉眉头微微蹙起,她们抵达廉州估摸着至少得要三个月,水是日日少不得的,按一日两桶水来算,这三月少说得花五百四十文,那木炭更不用说了,最多也就能做两顿饭,每日都要送来,也得花上七百二十文,光木炭同清水便要花去一两多,她不经有些忧心。 毕竟路途漫漫,哪怕三人抵达廉州,也不晓得能否寻到弟弟家,毕竟自己已有十余年未回过廉州了。 姜婉沉默片刻,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晚娘,不若我们去买些干粮,不必日日做吃食,这钱能省还是得省着些花。” “晓得了。”林书晚抬眸对上姜婉忧心的目光,点了点头应道,“只是阿娘,我们在集市买的吃食总是要吃掉的,若是放久了,坏掉岂不是更可惜? 说罢,青芜火已然生好。 冷锅倒油,待油热后,林书晚弯腰从炭炉中撤出两块碳火,这才将片好的腊肉倒入锅中,小火慢煎至腊肉边缘微微卷曲,随着她的翻动,半透明的肥肉逐渐镀上一层金黄,浓郁的油脂香味在整个客舱中弥漫。 她余光瞟见青芜蹲在炉子旁眼巴巴的模样,抿唇一笑,飞快夹起一块焦黄的肉片递到她唇边,“尝尝。” 见此,青芜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姜婉,瞧她亦是笑着点了点头,这才腼腆一笑,咬下那块腊肉,大约是今日饿狠了,煸出油脂的腊肉焦香酥脆,竟比往日在林府的吃食更香,一时美得眯起了眼睛。 哄了青芜,林书晚瞧着腊肉的边缘泛起焦黄,飞快取过一旁的茱萸,倒入锅中,腊肉的油脂混合着茱萸独有的辛辣之味。 竟让身旁的姜婉下意识地吞咽着口水,她虽晓得自家闺女同宫中御厨学过一段时日手艺,却不晓得她手艺究竟如何,今日瞧着晚娘在集市买吃食,并未抱什么希望,如今看着她那熟练的动作,倒是自己小瞧了她。 正切着菘菜的林书晚,自然不晓得姜婉心中所想,不过哪怕是她晓得,也不会当回事,毕竟后世的她,自会走路起便开始踩着凳子学厨艺,这都是她刻在骨子里头的东西,自然不能丢。 林书晚瞧着锅中的腊肉染上茱萸的辛香,这才飞快将案板上的菘菜倒入锅中,随着她的动作,不消片刻,锅中的菘菜便裹上一层油脂,油汪汪的瞧着就十分诱人,趁着锅中的腊肉白菜炖着,她从行囊中翻出了两块白日里在集市买的馍。 原想着给姜婉两人垫垫肚子,哪知这天气寒冷,不过一个下午就将那两块不到的馍冻硬了,林书晚没法子,瞧了眼跟前正冒着热气的铁锅,心念一动,取过菜刀,废了一番工夫才将那两块馍切开。 “晚娘这是做什么?”姜婉疑惑不已。 “我原想着蒸个米饭,可适才发现炉子少买了一个,今日这米饭怕是蒸不成了,正好白日里还剩了两个馍,本想着跟阿娘还有青芜分了吃,可没想到外头天冷,这馍都冻硬了,这不就想着切碎了,放锅中跟腊肉一同炖着。”林书晚将切好的馍倒入锅中,应道。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屋中的香味愈渐浓郁,午间只吃了两口馎饦的姜婉鼻子一动,眼不错地盯着不远处正冒着热气的铁锅,无意识地吞咽着口水。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林书晚瞧着火候差不多了,掀开锅盖,随着热气蒸腾,腊肉独有的油脂香味,掺杂着菘菜的清甜与茱萸的辛辣相互碰撞,直勾勾地钻入身侧两人鼻中,且不说姜婉,青芜早便坐不住了,跟在姜婉身后飞快走到铁锅旁。 两人才坐下,林书晚便将手中的碗递到她们手中,只见碗中的菘菜炖腊肉,汤汁表面浮着一层油脂,色泽红亮的腊肉便切成琥珀色的薄片,她迫不及待夹起一块送入口中,大约是油脂都被煸出,那肥肉肥而不腻,嚼劲十足,瘦肉吸饱汤汁,除了本身特有的香味还带着菘菜的清甜,以及茱萸恰到好处的辛辣,让人一口接一口,舍不得停下。 瞧着两人吃得畅快,林书晚这才低头尝了一口,心中暗道,自己的手艺倒是没有退步,只是这腊肉腌得一般,不如自己,等日后到了廉州,自己的吃食生意做起来了,势必要腌上几条火腿,若她没记错的话,廉州应当就是后世的北海,岭南之地便是后世的两广之地,食材丰富,只待自己大展身手。 这头林书晚三人吃得香甜,却不晓得这腊肉炖白菜的香味,顺着半掩的窗子往外头散去,勾得邻边的食客下意识吸着鼻子,找寻肉香的来源,一时间手中的干粮也不香了,只道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母女俩吃饱喝足后,就着青芜方才接的热水,洗漱一番,便打算休息了,毕竟今日奔波一日,实在累得很。 与此同时,林府西厢房。 林书茵斜倚在床头,绞着手中的帕子,想起今日林书晚在厢房所言,加之府中传出的风言风语,眸中划过恨意,“你可瞧清了,她确实登船离开了京城?” “奴婢在码头瞧得千真万确,亲眼瞧着那船从码头离开这才敢回来禀报小姐。”小翠跪在林书茵脚边,满脸皆是谄媚。 “果真?可有打听到她要往何处去?”闻言,林书茵从发间拔下一枝镶着玉石的发簪,握在手中把玩。 “奴婢打听到了,姜夫人带着晚姑娘往廉州去了。” “廉州?岭南!林书晚往日你处处压我一头,如今去了岭南那种穷苦之地,想来再无翻身之日,林书晚啊林书晚,你这辈子都要被我踩在脚下,永世不得翻身。”林书茵心中大喜,猛地坐直身子,喃喃自语,片刻回过神来,随手将手中的发簪丢入小翠怀中,“今日得事办的不错,赏你了。” 得了赏赐的小翠欢喜不已,将发簪塞入怀中,连连拜谢,直到瞧见林书茵不耐烦得挥了挥手,这才离开。 而此时客舱中,林书晚三人并排躺在床板上,听姜婉说着廉州的往事,前路未知,却多了几分憧憬,三人聊了许久,直到姜婉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消失不见,林书晚还睁着眸子瞧着窗外那轮圆月。 忽而她察觉到船身晃动了几下,过了好一会外头穿来几声轻微的脚步声。 3、突遭水匪 夜色沉沉,寒风透过窗缝钻入客舱,林书晚下意识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起,原本明亮的圆月被云层挡住,窗外漆黑一片。 船身轻晃,脚步杂乱,林书晚心头一紧,小心翼翼推开窗子。 未见人影,忽闻不远处传来一声闷哼,不消片刻,淡淡的血腥味顺着寒风而来,林书晚面色骤变,心知怕是遇上水匪了,早前听父亲提起京城往南鱼米之乡,故而水匪猖獗,屡剿不灭,可眼下才离京不到十里地,水匪怎敢如此嚣张。 眼下性命堪忧,她轻手轻脚回到床边,把姜婉两人唤醒,三言两语说清眼下处境,打算趁着水匪还未上楼,她们寻一处安全之地藏到天明,白日里她订客舱时听那管事的提及三层,与一二层不同的是,偌大的三层统共就五个房间,里头住的皆是有些身份的客人。 林书晚扫过一眼,瞧见三层角落堆了不少木箱,倒是个绝佳的藏身之处。 心中有了计较,她瞧着两人穿好衣裳,这才往门口靠去,她极小心地推开门探头张望,借着微弱的火光,水匪依旧在一层不四处搜寻,三人飞快从屋中钻出,直直往三层跑去。 借着月色,三人摸到三层西侧的角落,瞧着几个一人高的木箱,推着姜婉同青芜藏入靠里的木箱后,安抚着两人莫要出声,她才掀开靠门那只,翻身藏入其中。 林书晚蜷缩在木箱中,死死拽着自己的胸前的平安扣,耳朵紧紧贴在木箱壁上,听着外头的动静。 “世子,那女子瞧着似是林侍郎之女。”在林书晚未瞧见的阴影处藏着两人。 “唤人将楼下的水匪剿了。”被唤作世子的少年手执一柄玉箫,垂着眸随手把玩。 “是。”身后侍卫连声应下,领着守卫从三层一跃而下。 片刻之后,厮杀声四起,水匪大多乌合之众,自是敌不过训练有素的侍卫,三五盏的功夫便将底下作乱的水匪擒杀,押至那少年跟前。 “世子,人都擒住了。”彦七垂手立在江昱枫身后,欲言又止。 “有什么直接说,吞吞吐吐作甚。”江昱枫偏头望了他一眼,却见他迟疑地盯着林书晚藏身的木箱,心中了然,手中的玉萧转了个圈,踱步走至押着的水匪跟前,“何人指使你登船行凶?” “呸,你个佞臣,落到你手中算老子倒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岂料这水匪竟也是个有骨气的,梗着脖子骂道。 闻言,江昱枫挑了挑眉,来了兴致,抬手一甩下摆,蹲在那水匪跟前,“哦?你一介水匪竟识得我?不若你同我说说,在你们这些贼寇眼中,我是何种人?” 闻言,水匪面目扭曲,正要破口大骂之际,被彦七用破布塞住嘴巴,让人拖了下去,这才凑到被扰了兴致的江昱枫耳边,低声道:“世子,方才打斗之际,我听那些水匪言语间,似乎是冲着林侍郎之女来的,似有人同这些水寇买了林姑娘的性命。” “那同我有何干系,既你已将贼寇拿下,那便关在货仓之中,待到下船之际,送去官府,今日忙了这么半日,我也累了,剩下的事你收尾便是了。”江昱枫兴致缺缺地冲着彦七挥了挥手,转着手中的玉萧,优哉游哉地走回屋中。 大约过了半炷香,藏在木箱中的林书晚听着外头再没了动静,小心翼翼顶开箱盖,外头空无一人,深吸了口气,从箱子里头爬出,又飞快把姜婉同青芜拉出,三人匆匆回了自己的客舱。 乌云笼罩明月,窗外一片漆黑,只余房中的一盏烛火,三人相对而坐,姜婉蹙起眉头,“晚娘,你说今日买凶杀人的,可是大房的茵姐儿?” 闻言,林书晚沉吟片刻,“估摸着不是,茵姐儿虽自幼看不惯我,但不至于下此狠手。” 林书茵虽十分骄纵恶毒,但实在愚蠢想不出利用水匪以劫财之名杀人,真正买凶之人恐怕是她那装得慈眉善目的大伯。 次日一早,日头高悬于空,林书晚伸着懒腰推门而出,昨日的船上的血迹早已清洗干净,浑然瞧不出此前经历一场恶战,带着湿气的寒风扑面而来,吹散心中不安,既来之则安之,与其在此烦恼还不曾发生的事,不如煮上一锅砂锅粥,祭一祭自己空空如也的五脏庙。 她琢磨片刻,想起昨日自己似乎还买了些山药,姜氏在林府躺了这么些天,合该好好补补,她唤了青芜去打上一壶热水,自己手脚麻利的将粳米用温水泡上,又从行囊中翻出根细长的山药,躲开姜婉伸来的手,“阿娘,这山药我来处理便好,您帮我切几根姜丝。” 山药处理说难不难,但有些麻烦,若是直接上手,山药的粘液会让人瘙痒难耐,故而她不让姜婉上手,她先将山药用碎布包裹切成小段,再用叉子固定,开始削皮,片刻一小段一小段洁白的山药落入碗中,“啪啪”两声山药被林书晚用刀背拍碎。 “娘子,今日这是做什么吃食?”青芜瞧着她的动作实在好奇,拖过一张矮凳坐在她跟前,问道。 林书晚手下动作不停,取了瓦罐将泡好的粳米倒入其中,笑着应道:“昨日买了山药,今日便想着煮上一锅山药瘦肉粥。” 大约过了两刻钟,屋中米香四溢,林书晚揭开瓦罐盖子,奶白色的米汤中米花翻涌,她飞快倒入处理好的山药,盖上盖子继续焖煮一刻钟,米香混杂着山药的香味渐渐溢出,她用勺子略搅拌几下,发觉适才放入的山药,炖得软糯。 顺手取过一侧桌上腌制好的肉丝,倒入锅中,手中木勺不停搅拌,眼见着肉丝变色,米香馥郁,肉香香浓,最后再淋上一层早前煸出的猪油,浓香四溢,勾得一旁的青芜眼巴巴地瞧着跟前的瓦罐,那模样实在可爱,逗得姜婉轻笑出声,再不似昨日那般愁容满面。 褐色的陶碗,盛满乳白色的米粥,山药块莹白如玉藏在米粥之中,瘦肉丝浅绯如霞,姜丝金黄点缀期间,当真是色香俱全,青芜迫不及待送入口中,米香混合着山药的软糯,加之瘦肉的咸鲜弹牙,那滋味鲜得她恨不得连着舌头一同吞下,“娘子这粥实在太好吃了,比京中广悦楼的粥还要香。” “你慢些吃,别烫着了。”林书晚瞧着她狼吞虎咽的模样,忍不住开口提醒。 “离了林府,青芜倒是活泼了许多。”姜婉含笑瞧着青芜吃得香,亦是胃口大开,米粥入口,她竟也不自觉瞪大眸子,急忙咽下之后,“晚娘,青芜说得不错,你这手艺竟比广悦楼还好些。” 京中广悦楼以粥出名,且价高难求,原身亦去吃过几回,那味道着实不错,但同她比起来还差了些,毕竟她当初特意去广州学了煲粥的手法,林书晚对她的厨艺极为自信,无论何时她都能依仗自己这门手艺安身立命。 日子过得极快,转眼三个月便过去了,客船停靠在钦州城西码头。 直到下船时,林书晚才发觉自己随身携带的平安扣丢了,她寻遍了整个屋子都未寻到,无奈之下,她只好先行下船。 钦州的码头建在集市不远处,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同自己所了解的岭南全然不同,正是一副繁华的景象,集市两边皆是卖着各色吃食的摊位,叫卖声不绝于耳。林书晚将方才失落的心情抛之脑后,想着自己未来亦要摆摊卖吃食,便牵着姜婉同青芜钻入集市之中,打算瞧瞧如今的岭南都在卖些什么吃食,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前脚林书晚从客船离开,后脚江昱枫手中把玩着玉萧立在船头,瞧着林书晚的背影隐入人群之中,才回过头盯着自己的手下收拾行李,“莫忘了将那几个水寇送去衙门,让王知府好好查查,这几人同害死林侍郎的山贼可有勾连。” “是。”彦七应下,扭头吩咐下去。 正要离开,却被下属拉住,往他手中塞了一硬物,“郎君,此物是世子屋前那口箱子中寻到的,劳烦郎君交于世子。” 待到下属离开,彦七才垂眸瞧了眼手中的东西,竟是一枚精致的平安扣,他心中略有猜想,捏着平安扣匆匆赶回江昱枫身旁,“世子,这平安扣恐怕是先前林姑娘躲避水匪时不慎落下的。” 闻言,江昱枫扫过一眼他手中的平安扣,色泽通透,倒是一枚难得的好玉,原想着让彦七送还给她,转念一想,自己回岭南便是为了林侍郎之事,日后总有见面之时,抬手取过平安扣,顺手塞入腰间。 而此时,全然不知自己寻了许久的平安扣已落入他人之手的林书晚,正坐在驴车上,仰头瞧着廉州城古朴的城墙,历史的厚重扑面而来,她从怀中取铜钱,交于城门口的官兵,验过公验后,便让几人入城。 4、香煎鲫鱼汤 与京城不同的是,廉州靠海地处偏远,虽与自己自己想象的贫寒不同,但驴车穿行在街道上,往来的行人衣着朴素。 街道两侧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再往前走,却见一处码头,力夫挽着裤脚,一箱一箱从船上搬运着货物,偶有遇着几位衣着光鲜之人,坐着竹制的轿子,从林书晚车旁行过。 续走着,行至一处热闹的长街,两侧挂满了茶幡酒旗,还有不少客栈住宿的招子,随风而动,听车夫所言,此处便是廉州最繁华的街道——长安街,虽不及京中,但在岭南之地也实在不错了。 驴车循着姜婉的记忆,缓慢地穿行在街道中,大约走了一炷香的时间,驴车拐入长安街后头的一处小巷中,最后停在一间茶馆门前。 与一旁酒馆面馆不同的是,茶馆木门紧闭,门前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林书晚顿感不妙,扭头望向姜婉,“阿娘,可是此地?” “昌平街姜家茶馆,确是此处,我未寻错地方。”姜婉从驴车翻身而下,立在门前仔细辨认着门匾上的字迹,就在此处,她并未记错家门。 春日融融,墙头探出一枝梨花,一团一团拥簇在一块,微风拂过,洁白的梨花纷纷扬扬落在肩头。 姜婉抬手敲门,对过面馆门口探出半个身子,盯着姜婉打量了许久,忽地一拍大腿唤道:“姜家大姐儿,你可算回来了,你家勇哥儿不知得罪了何人,三日前被人砸了铺子,打成重伤,昨日我去送暮食,瞧着人已经不大好了。” 闻言,姜婉面色骤变,不及细想,整个人扑到门前抬手砸门,“砰砰”响了几声始终不见人来,母女俩对视一眼,眼中满是忧虑,姜婉飞快扫过四周,瞧着右侧的矮墙,抬脚就往那走。 才走出一步,就被林书晚抬手扯住,塞到青芜怀中,“青芜看住阿娘。” 自己疾步走至店家跟前,“您方才说,昨日给我舅舅送了吃食,是何人给您开的门?亦或是您有什么法子进门?” 面馆店家诧异地瞧了眼紧闭的木门,挠了挠头,“勇哥儿有个六岁的儿子名唤姜谨,懂事得很,昨日就是他给我开的门,若是往常敲过门,谨哥儿很快便会来开门,怎的今日过这么这么久还未来,莫不是他……” “多谢店家这几日照看舅舅同表弟,请问您家中可有竹梯。”林书晚余光扫过脸色苍白的姜婉,飞快打断店家的话。 昌平街上的铺子,大多是临街那侧是铺子,往后便是家中几口人的住处。 回过神来的店家,心知自己方才险些说错话,赶忙应道,转身匆匆回了铺子,不过片刻,便抬出架竹梯,躲开林书晚伸来的手,架着竹梯便往矮墙走去,店家才将梯子放稳,扭头想问问林书晚可要自己帮忙。 猛然瞧见那俏丽的小娘子,干净利落地攀着竹梯越过墙头,目瞪口呆愣在原处,惊叹之余想同姜婉说道两句,可瞧着她苍白着脸惶惶然盯着门,嘴张了张又闭上了,显然眼下姜家大姐儿并无心情同自己谈天,只好与她们两人一同站在门口。 不过片刻,林书晚从里头拉开门,三人匆匆穿过杂乱破败的铺子,跟在面馆店家身后三步并作两步往后院赶去,直至停在正中的屋子前,“大姐儿,你家勇哥儿就在屋中,我面馆还有生意不便多留,若有需要你随时来对面寻我便是。” 说罢,店家怜悯地瞧了眼姜婉匆匆离开。 林书晚推开门,昏暗的屋中弥漫着浓郁的药味,屋子不大,木板床就摆在门口,三人一眼就能瞧见一大一小躺在床上,了无生气,姜婉心急如焚,扑到床边,却见自己以往总是含笑的阿弟,面色青白了无生气的躺着,心如刀割,“勇哥儿醒醒,阿姐回来了。” 落在身后的林书晚,目光越过姜婉肩头,瞧见蜷缩在姜勇身侧的娃娃,脸颊通红,听着动静强撑着睁开眼,瞧着满屋陌生的人,心生警惕跟只小狼崽子似的扑到姜勇身上,龇牙咧嘴道:“走开,不许伤害我阿爹!” 瞧着许久都未有动静的姜勇,林书晚心中爬上一抹不详的预感,她快步走至床边,轻轻拨开姜谨,指尖试探着按上姜勇的腕间,骤然面色一变,“阿娘,舅舅去了。” “不会的!”闻言,姜婉心口刺痛,“哇”得吐出口血,眼前一黑栽倒在床边。 “阿娘!”林书晚惊叫一声,扑到床边,搀扶起姜婉,瞧着她略有些凹陷的脸颊,鼻头一酸,随即唤过青芜抱起高烧的姜谨飞快往门外跑去。 来时,她瞧见不远处有一家医馆。 几人匆匆抵达医馆,里头零零散散坐着几位扎着针的病人,药香浓郁,老大夫坐在书案后,翻看着手头的医书,听着动静抬头,领着林书晚将两人放到内堂榻上。 林书晚焦急地瞧着大夫替两人把脉,大约过了半盏茶,老大夫收回搭在两人腕间的手,“无碍,这位夫人受了刺激,急气攻心这才晕了过去,老夫给她开上一方疏肝化瘀的药便好,不过夫人先前重病未愈,日后受不得刺激,需得好生将养着,就是这娃娃有些棘手,瞧着模样得烧了有两日,光吃药怕是不够,老夫再给他开上几贴退热膏,贴在胸口,一个时辰换一贴,娘子多费心些。” 说罢,老大夫走笔龙蛇,开好药方,林书晚付过钱,抓了药才同青芜两人带着姜婉同姜谨回了茶馆。 姜勇所在的屋子,如今是住不得人了,她瞧着东厢房还空着,便与青芜收拾了一番,将两人安置在厢房中,林书晚瞧着两人一时半会还醒不过来,便青芜守着两人,独自去城西的棺材铺子,买了口薄棺,在清理姜勇遗容时,一封书信从他怀中落下。 上头写着——“阿姐姜婉亲启。” 天色渐渐暗沉,林书晚在姜家周边街坊邻居的帮忙下,总算把姜勇入土为安,主仆俩又将杂乱的院中清理一番,总算是清爽了不少,这才直起腰抹了把额间的汗珠,轻手轻脚走到东厢房门前,却见不知何时苏醒的姜婉靠在床头,一声不吭。 姜谨整个人埋在被褥中,还在昏睡,她琢磨着差不多已至一个时辰,轻手轻脚走至屋内,取出片药膏在油灯上头烤了烤,瞧着黑色的膏体略化开些,轻轻揉开,从被褥中挖出姜谨,一边替他换着胸口的膏药,一边同姜婉道:“阿娘,舅舅给你留了书信,我放在床头了。” 闻言,姜婉转动眼珠,空洞的目光落在桩头,指尖颤抖着取过桌上的书信,瞧着泛黄的信纸上熟悉的字迹,姜婉心如刀割,一目十行,呜咽出声,“那姓曹的狗官,竟放任他的子侄欺辱我姜家至此。” 听着姜婉断断续续的骂声,林书晚总算拼凑出此事的原委,十日前,廉州司户参军的侄子,不知从何处得知姜家会酿贡酒,以为京中林家便是靠这贡酒得了圣上喜爱,便寻上门来,想夺了酒方去,祖传的酒方姜家自然不愿,那恶霸心生不满,当即就在茶馆撒起泼来,推搡间把姜母推到在地,姜母年岁大了,就这么一下,便再没爬得起来,姜勇悲痛之下,处理好母亲的后事,心知此人背后便是廉州知府,便将姜谨交于邻居照看,自己往钦州去报官,可还没离开廉州地界,便被人连同着谨哥儿一起绑了回来,被那恶霸的手下毒打了一顿。 这也罢了,若救治及时,姜勇总不至于丧命,谁料那恶霸竟还让人守着姜家茶馆,不让任何人进门,直到五日前,那恶霸似有寻了其他乐子,这才将人撤走。 听着姜婉的悲泣,林书晚心中不是滋味。 “你是我姑母?”嘶哑的嗓音响起,姜谨撑着身子靠在床头,带着戒备的目光让人心疼,瞧着姜婉点头,大约是血肉亲缘,亦或是他实在紧绷了太久,姜谨眼中蓄满泪水,嚎啕大哭,“祖母没了,阿爹也没了,我再也没有亲人了。” 听着撕心裂肺的哭声,且不说姜婉,连林书晚都鼻头一酸,她瞧了眼姜婉红着眼眶无措的模样,坐在床边,握住他微微颤抖的手掌,“谨哥儿,阿姐同姑母日后都不走了,日后势必要替外婆同舅舅讨回公道。” 温热的触感从手背传来,姜谨别扭地抬手擦去脸上的泪水,“我阿爹同祖母的公道,日后我会自己讨回。” “好,我们谨哥儿是最厉害的。”林书晚替他掖了掖被角,轻声哄道。 “你莫要把我当小孩子哄,我三岁便跟着书院的先生开蒙了。” 瞧着他故作老成的模样,林书晚心疼的揉了揉他的脑袋,“好,谨哥儿是个小大人了,方才是阿姐的错,饿不饿了?今日暮食炖个鸡蛋羹和鲫鱼汤如何?” 许久未好好吃饭的姜谨沉默着一言不发,林书晚心中了然,倒了杯热茶递给姜婉,便匆匆离开,方才去城西时,她正好瞧见有人再卖鲫鱼,三文钱一斤,价格便宜,她便买了两条,今日炖一条,另外一条留着给青芜红烧,她蹲在水井旁,手脚麻利地把鱼开肠破肚,清理干净,往鱼肚中塞入姜块葱段腌制。 趁着这段时间,她唤过青芜将行囊中的炭炉搬出,原她想用院中的灶房,奈何里头被毁得七零八落,只好用她早前在京中买的碳炉了,锅热倒油,林书晚往锅中撒了些盐,便将鱼放入锅中,小心翼翼地将鲫鱼煎至两面金黄,她瞧着火候差不多了,飞快加入刚烧开的滚水,这便是鱼汤奶白浓稠的关键。 一炷香后,裹挟着鲜香的水汽扑鼻而来,奶白色的鱼汤在锅中翻滚,瞧着就十分诱人,眼下手头食材少,便只能单炖一锅鱼汤,若是往常,她总是要在锅中加些菇类,若再富足些,往鱼汤里头加些豆腐那味道更是一绝。 她手中的木勺轻轻搅动,待到炉中炭火渐渐熄灭,林书晚取过空碗舀了两碗鱼汤,又夹了鱼肚子上那块嫩肉,掏出里头金灿灿的鱼籽,唤过青芜,“啊芜,将这两碗鱼汤送去屋中,有鱼籽的一碗给谨哥儿,另外一碗给阿娘,你看顾谨哥儿吃完,出来我给你做红烧鱼。” 瞧着青芜点头,接过鱼汤走后,林书晚打算再蒸上一大碗鸡蛋羹,正好早前买的鸡蛋还剩了五六个,今日吃完,待到明日舅舅入土后,自己便要琢磨一下日后的营生,今日这一日,阿娘同谨哥儿治病花了一两四百文,那口薄棺虽不是什么极好的木材,却也是用的杉木,她好说歹说同店家讲了价,用去十两钱,免了送货上门的路费,原本身上的二十五贯钱,眼下只剩了十五贯。 如今茶馆还在,却被砸得家徒四壁,家中家具都得添置,谨哥儿还得上学,处处都是花钱的地方。 5、嫩滑鸡蛋羹 林书晚将鸡蛋羹蒸上,捧着脸坐在炭炉旁,无意识地拨弄着炭火,她记得今日来时,瞧见城西的码头停了不少商船,她琢磨片刻,打算明日领着青芜去码头那处瞧瞧,打听打听廉州摆摊的规矩。 心中有了计划,她松了口气,夜风吹拂,鸡蛋羹的香味从锅中溢出,林书晚掀开锅盖,个头极大的海碗中黄澄澄的鸡蛋羹诱人至极,她将鸡蛋羹端出,挖了一勺猪油淋在上头,香味扑鼻,最后再淋上一层琥珀色的清酱,一碗简单的鸡蛋羹便做好了。 林书晚将将把鸡蛋羹分好,“吱呀”一声,青芜手中捧着两只空碗推门而出,“娘子,夫人同谨哥儿都吃干净了,我瞧着谨哥儿好似还没吃饱。” “来的正好,鸡蛋羹炖好了,阿芜可是饿了?先吃完鸡蛋羹垫垫肚子,一会便能吃暮食了。”闻言,林书晚眉眼一弯,放松了些,谨哥儿如今晓得饿能吃东西,这病便好的快了,她顺手将碗递到青芜面前。 鸡蛋的香味混合着油脂的香味,让人胃口大开,青芜咽了咽口水,转念一想屋中还未吃饱的两人,摇了摇头,“夫人同谨哥儿还未吃饱,等他们吃饱喝过药后,我再吃吧。” 说罢,端起两碗鸡蛋羹与炉子上温着的药,脚步匆匆朝屋中赶去,那背影落在林书晚眼中,她无奈笑了笑,将处理好的鲫鱼从葱姜水中取出沥干,红烧鲫鱼同鲫鱼汤的做法不同,她提着菜刀,随意挽了个花,在鲫鱼两侧改上花刀,这样做红烧鱼时能要滋味渗透其中,这样做出来的鲫鱼更入味。 与此同时,屋中两人倚靠在床头望眼欲穿,直到瞧见青芜端着托盘而来,谨哥儿鼻子抽动,嗅着空气中细微的香气,实在是方才的鱼汤味道鲜美,鱼肉嫩滑细腻,比他以往吃过的都要好吃。 一碗热腾腾的鱼汤落肚,谨哥儿整个人都舒服了不少,只是没有吃饱,又不好意思开口讨要,就只要眼巴巴地盯着青芜端着空碗离开,原以为今日再无其他吃食,正打算失望入睡之际,青芜便端着鸡蛋羹来了。 “夫人,这是娘子特意炖得鸡蛋羹,您吃完后,把药喝了。”青芜余光扫见谨哥儿渴望的目光,偷偷抿了抿唇,取出一碗鸡蛋羹同煎好的药,摆在桌上,快步走至床边搀扶着姜婉起身。 “这几日辛苦晚娘了。”闻言,姜婉抬头朝屋外瞧了眼,昏暗的小院中,燃着一点火光,林书晚坐在炉子旁,白皙的脸颊上沾了不少灰。 这些日子,且不说几人的吃食皆由她一人包揽,就今日她骤然听闻勇哥儿遭难,六神无主之际,也是晚娘寻了对面的钱叔借了竹梯,翻墙入内打开了门,其实今日在医馆中,她只是睁不开眼,但外头的事情她是听得一清二楚,晚娘瘦削的身子背着自己穿行在街道中,找寻医馆,实在让人心疼,如今勇哥儿走了,正如三月前自己刚得知夫君离世一般,虽心如刀绞,但日子总还是要过的,她必不能再像先前那般浑浑噩噩,总要替晚娘分担些。 思及此,姜婉舀了一勺鸡蛋羹塞入口中,入口细腻爽滑,还带着猪油独特的香味,清酱汁的咸鲜之位恰到好处,令人食欲大增,不一会儿,姜婉心满意足地放下手中空空如也的小碗,鸡蛋羹算不上什么精贵的东西,若是以往林府中,这鸡蛋羹都上不得桌子,可今日吃着倒是比往日的山珍海味还要美味,到底是心境变了。 “夫人,药得趁热喝。”青芜端着鸡蛋羹,原想着喂谨哥儿,谁晓得他宁死不愿,非要自己吃,青芜拗不过他,只好寻了一块麻布铺在褥子上,连勺带碗塞到他手中,正撑着头瞧谨哥儿狼吞虎咽的模样,余光扫见姜婉盯着那碗褐色的药汤瞧了许久,仍旧一动不动,忍不住出言提醒。 “识得喇2,这就喝。”姜婉垮着脸,眉尖微微蹙起,盯着跟前黑乎乎的药汤,纠结许久,瞧着实在躲不开,捏着鼻子一口灌下,才放下碗,她便皱着张脸寻水喝。 “青芜姐姐,阿谨也要喝药吗?”吃完最后一口鸡蛋羹,姜谨抗拒地瞧着面前的药汤,圆亮的眸子眼巴巴地瞅着青芜。 “自然是要喝的,谨哥儿若是不喝,病就好不了,好不了明日阿姐便带去你秦大夫那头扎针。”等了许久都不见青芜出来的林书晚,端着两人的暮食从外头踏入,正好瞧见青芜迟疑的模样。 闻言,姜谨不敢置信地抬头望向林书晚,他自幼不爱喝药,以往生病不想喝药时,自己便会冲着祖母与阿爹装可怜,此招百试百灵,未尝败绩,方才若不是晚姐姐进来,青芜姐姐便松口了,姜谨不信邪,抬手搓了搓眼角,很快白皙的脸颊上泛起一抹嫣红。 苍白的小脸配着通红的眼眶,可怜极了,“阿姐,这药太苦了。” 林书晚瞧着他总算不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模样,心中欢喜,咧唇一笑,在姜谨期待的目光中,吐出两个冰冷的字眼,“不行。” 转头同青芜道:“阿芜给谨哥儿喂药。”, 一时间,姜谨脸上的表情僵住,气急败坏地抢过青芜手中的药碗,学着方才姜婉的样子,一口灌下,随即小脸皱成一团,才吐出舌头,蓦然被林书晚往口中塞了一物,不一会儿甜滋滋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原来是一颗糖果。 他沉默着坐在床头,骤然红了眼眶,大约是不想叫几人担心他,姜谨飞快钻入被中,不一会儿低低地抽噎声从里头传来,他自幼没了阿娘,是祖母同阿爹一手带大,如今祖母与阿爹一个接一个离开,在林书晚没来时,他烧得浑浑噩噩,以为自己也会死,可阿姐来了,不仅领着自己去看病配药,还给自己做了极美味的鲫鱼汤与鸡蛋羹,如今吃药还有糖果哄着。 他日后必要好好读书,高中科举当上大官,只有这样自己才能保护好阿姐与姑母,再无人敢像先前那般践踏羞辱自己与阿爹。躲藏在褥子中的姜谨攥着拳头,心中暗道。 次日清晨,天该蒙蒙亮,林书晚便睁开了眸子,她坐起身子,轻手轻脚摸了摸身旁姜谨的额头,烧退了,她松了口气,便打算起身了,昨日匆忙兵荒马乱之际,都未曾去集市逛逛,既打算做吃食生意,总要去做个简单的市场调研,她就着水井洗漱后,取了几根头绳随意挽了个发髻。 翻看着行囊中仅剩的面粉,瞧了眼还在睡着的几人,迟疑片刻,打算独自去集市瞧瞧,正好琢磨一下日后自己摆摊卖哪些吃食合适,林书晚推门而出,正好面馆的钱叔搬了一筐食材往屋内走去。 远远瞧见林书晚,高声唤道:“姜家闺女,家中可有吃食?若没有来阿叔这拿些去。” 闻言,林书晚心头一暖,冲着钱叔福了福身,笑道:“多谢钱叔,我这会正打算去集市瞧瞧买些吃食回来,若是我阿娘醒来寻不见我,还劳烦钱叔同她说上一声。” “识得喇,那丫头你快去吧。” 清晨的廉州,空中浮着一层水汽,远远望去远处的高山影影绰绰,街道两侧的墙头探出翠绿的树枝,郁郁葱葱的枝叶中探出一团团花穗,上头挂满了淡黄色的小花,清风拂过,林书晚隐约嗅到一点荔枝的甜香。 昌平街位于长安街后,距离廉州的集市不远,一路上她瞧见不少摆摊的商贩,卖朝食的居多,除开卖朝食的摊位,剩下的便是卖些鱼虾果蔬之类的食材,这便是廉州的早市。 朝食种类繁多,香味十分诱人,林书晚目光逡巡,最终落在卖油煎粉的摊位前,摊主是位三十上下的女子,乌黑的发丝用一块青色布巾包裹的严严实实,身上穿着一件灰粉色短衫,外头罩着一件靛青色褙子,袖口挽至肘间,动作麻利地舀起一勺米浆倒入特制的铁盒中。 “娘子,这油煎粉怎么卖的?”瞧了许久,林书晚觉着那吃食实在眼熟,那模样跟后世的肠粉实在相似,她又打算借此机会同那女子打听摆摊的规矩,便行至那女子摊位前。 “加肉十文钱一份,不加肉五文钱。”女子笑着应道。 “那便来两份加肉的。”林书晚从腰间数出二十枚铜板,递给摊主,不经意间开口,“娘子,廉州摆摊可要免行钱?1” 闻言,摊主诧异抬头,上下打量着林书晚,见她虽一身素衣,也难掩姿色,只以为是哪些小姐为了情郎离家出走,笑着开口,“摆摊辛劳,小娘子不如早些家去。” 话音一落,林书晚心知摊主误会了,她将错就错,抹了把眼角,垂着头低声道:“娘子有所不知,如今我被赶出家门,身上积蓄所剩无几,便想着摆摊买些小玩意儿,来养活自己。” 那摊主瞧着林书晚实在可怜,叹了口气,“免行钱自然是要的,像我们这些小摊每月上交二百文免行钱,除此之外,还要交上每月五十文的地皮钱,若小娘子想要固定摊位,那地皮钱便要翻上一倍。” 说罢,油煎粉也做好了,摊主用纸将油煎粉包好,她瞧着林书晚瘦削的身形,忍不住低声劝道,“小娘子,油煎粉做好了,摆摊艰辛,小娘子年岁还小,不如同家里低个头,长辈与子女之间哪有隔夜仇的。” “识得喇,多谢娘子。”听着摊主的劝慰,林书晚心头微暖,笑着应道。 日头升起,林书晚两只手提的满满当当,总算赶在姜婉起身前回到姜家,青芜远远瞧见便迎上前来,接过她手中的东西,“这么些东西,娘子拎得可累?” “倒是还好,阿芜你不晓得,众人都说岭南穷苦,今日我去瞧了廉州的早市,热闹极了,等明日我带你一同去看看,正好家中还要添置些东西。”两人以前以后行至院中,将手中的东西放下后,林书晚翻出一份油煎粉塞入青芜手中,“今日我同人打听到,若是要在廉州摆摊做吃食生意,便要去寻城中的行会交上二百文免行费,外加五十文地皮费,一个月便是贰佰五十文。” 固定摊位她暂时不打算租用,她想先去码头卖上几日朝食,等赚到些银钱,寻一位收工不错的木匠,定做辆小推车,日后摆摊就方便多了。 6、生滚鱼片粥 将手中的东西放下,青芜瞧着林书晚额间满是细密的汗珠,心疼地取出一方帕子,在井水中浸湿,递到林书晚手边,“娘子快擦擦。” “多谢阿芜。”林书晚接过帕子,笑着开口,擦过脸,瞧着天色尚早,抬手唤过青芜,打算尝尝今日在集市买来的油煎粉。 剥开泛黄的油纸,露出里头半透明的煎粉,包裹着淡粉色的猪肉,淡淡的米香随风而动,饿了一宿的青芜肚子咕噜一声,她霎时羞红了脸,腼腆一笑接过林书晚递来的筷子。 煎粉软糯顺滑,筷子无需用力便能夹下一块,露出里头的焦黄的葱叶与褐色的猪肉,入口嫩滑,米香浓郁,咬破外头的粉皮,里头的肉馅却有些差强人意,也不知是那摊主为了掩去猪肉的腥臊味,还是原本口味就重,这肉馅花椒味与酒味极重,完全盖住了猪肉原本的鲜味。 不过也是,如今煽猪技术还未推广,如今猪肉还算贱肉一类,寻常百姓还是吃鸡鸭鹅多些,牛羊味美,价格也十分美丽,更别提农耕时代,牛乃核心劳动力,根据永宁律例,若私自杀牛杖二十,邻居知情不报亦要连坐。1 但仍有特殊情况能吃上牛肉,例如耕牛自然或意外死亡,亦或是黑市高价购买,不过这同林书晚也无甚关系,毕竟就眼下而言,无论耕牛死亡亦或是黑市,她都买不起。 三两口将剩余的油煎粉囫囵吞下,林书晚瞧着东厢房始终都没动静有些担心,打算叮嘱青芜将粳米泡上,却见她蹙着眉尖,一筹莫展地盯着面前的煎粉。 “阿芜不爱吃?那便不吃了,帮我泡上一把粳米,一会我做生煎包同鱼片粥。”林书晚笑着捏了捏青芜的脸颊,转身疾步往东厢房去。 她轻手轻脚推开门,原以为两人还在睡着,却发现姜婉靠坐在窗前,拿着昨日在钦州买的布匹,似乎在做香囊之类的玩意儿,姜谨搬着一张矮凳坐在姜婉腿边,帮着梳理地上杂乱的线头。 瞧着两人不再沉溺悲伤之中,林书晚欣慰一笑,轻轻带上门,便打算做些今日的朝食。 如今姜婉同谨哥儿病着还在吃药,煮个鱼片粥刚好,清淡又有营养,青芜胃口大,单喝粥饿得快,恰好今日她在早市买了两斤猪肉回来,正好做上一锅生煎包。 猪肉腥臊不好处理,故而猪肉价格不贵,这么五斤肥瘦相间的猪肉统共花了一百文,林书晚甚至还同店家花了三十文买了两斤白如凝脂的猪板油,家中的油所剩无几,若去油坊打油,少说六七十文一斤,就她眼下的情况而言,自然还是买猪板油自己熬猪油来得合算。 除了猪肉,林书晚还买了条个头不小的草鱼,草鱼刺少,肉质鲜嫩紧实,用来做鱼片粥刚好,廉州靠海水系丰富,鱼价更是便宜,草鱼五文钱一斤,她买的这条草鱼近乎二十斤,统共花了一百文,另外又买了些葱姜蒜,还有花椒之类的调料七七八八用去三百文,她不由感叹一声,当真花钱如流水。 林书晚瞧着院中仅有的炭炉,沉默片刻,想着昨日对过面馆的钱叔所言,疾步回了厢房,从行囊中翻出一盒一品轩的糕点,又匆匆走回院子,塞到青芜手中,“阿芜,去对面的钱家面馆瞧瞧能否借个炉子来。” 闻言,青芜连声应道,拎着糕点便往屋外赶去,不多时,她一手提着炭炉,一手拎着一筐鸡蛋与蔬菜,懵懵地从门口走来,将手中的物什摆在地上,整个人都还有些茫然。 直到林书晚开口询问,才晓得,原是青芜去借炉子时被街访瞧见,那些个婶娘心疼几人,便围着青芜塞了不少吃食到她手中,还是钱叔瞧着她实在拿不下了,才从自家拿了个竹筐给她装上。 “娘子,这昌平街的人真好。”青芜蹲在林书晚身旁,瞧着她干净利落地杀鱼,喃喃道。 “是啊。”林书晚应道,虽说那些个婶娘多半是看在舅舅的面子,才如此帮衬着她们,但自家总归还是承了情。 无妨,来日方长,日后总有还情的时候。 林书晚打发了青芜去前头铺子打扫,自己提着菜刀剁下鱼头,从鱼脊处将整条鱼一劈两半,草鱼个头大,煮鱼片粥用不了整条,况且鱼肚子上的肉肥,不适合煮粥,用来红烧不错。 她动作极快,不过一刻钟,半条草鱼便被她片成一片片薄如蝉翼地鱼片,待到草鱼处理好,砂锅中的水也煮开了,林书晚取过一早泡好的粳米,倒入锅中焖煮。 趁着粳米焖煮的时间,林书晚将方才片好的鱼片擦上些盐,加入葱姜花椒,外加少许烈酒腌制去腥。 粳米还未煮开,鱼片也得再腌制一段时间,林书晚沉吟片刻,取过一只干净的木盆,打算揉面做生煎包,生煎包若要做得好吃,馅料是一点,另一点极为重要的便是揉面。 生煎包的面皮同寻常包子不同,它的面皮薄且柔韧,便是要在揉面上下功夫,好在这对于林书晚而言,不难,她今日做生煎包也是打算让青芜尝尝,若她觉着不错,她便打算将这生煎包加上。 今日她将那早市逛了个遍,朝食种类繁多,例如常见的包子馒头饼,馄饨粥面之类的,以及岭南之地独有的米粉米线。倒是没瞧见生煎包,虾饺小笼亦或是后世常见的鸡蛋饼手抓饼之类的。 一刻钟后,一团光滑柔韧的面团出现在她手下,与此同时,锅中的粳米也煮开了,林书晚擦了擦手,掀开盖子,只见锅中米花在乳白色的米汤中翻涌,弯腰撤去炉子中的炭火,飞快倒入洗净的鱼片,筷子划开。 不多时,又鲜又香的滋味在小院弥漫,顺着春日的暖风越过墙头,流连在昌平街上。 “这是哪家在做饭?味道也太香了些。” “是啊,这香味闻着像是做得鱼汤?说起来我昨日便问道一股鲜香的味道,今日还想同你们打听打听呢。” “可是钱家面馆?我们这街上,除了老钱家,应是无人卖吃食了。” “不可能,我今日才去他家吃了面,还是原先那味道一点没变。” …… 就在外头为这香味争论之际,原本还窝在房中的姑侄俩,闻这味便出来,姜婉还好些,毕竟这几日来日日都吃着林书晚做的吃食,谨哥儿才吃过一回鱼汤,便念念不忘,巴巴儿地盯着砂锅中冒着热气的鱼片粥。 火热的视线盯着林书晚的动作,那渴望的模样让人觉得实在可爱,林书晚笑着舀了一碗鱼片粥递到谨哥儿手中,叮嘱道:“小心些烫。” “识得喇。”谨哥儿应声,迫不及待接过林书晚手中的碗,鼻尖一动,香气四溢,不觉眼眶微烫,自打那日家中茶馆被砸,祖母去世,自己便再未吃过一口热腾腾的吃食,他低着头,舀起一勺,略微吹了吹便塞入口中,才一口便瞪大了眼前。 与他以往喝过的鱼粥不同,阿姐煮的粥,一点腥味都没有,入口香嫩滑,米粥香浓,鱼肉鲜嫩,入口极化,令人胃口大开,不用旁人多说,谨哥儿捧着小碗坐在桌边,一口借口将鱼片粥喝的干干净净,阿姐的手艺竟比阿爹还要好。 且不说谨哥儿,连吃惯了林书晚手艺的姜婉同青芜,吃着那鱼片粥,亦是目露惊叹之色,米粥的香味与鱼片的鲜味完美融合,一口咽下,整个人腹中暖洋洋的,实在令人心生畅快。 “娘子摆摊做朝食生意,若是卖这鱼片粥,必然会生意火爆。”青芜饮尽最后一口粥,心满意足地长舒了口气,赞叹道。 岂料,林书晚听着此言,笑着摇了摇头,“朝食卖粥不可行,我打算后日去城西码头摆摊,那处人来人往,大多都是在船上讨生活的人,喝粥不方便。” 话音一落,青芜面露不解,就算在码头卖吃食,这鱼片粥必然也会深得他人喜爱,毕竟她家娘子做的鱼片粥不仅没有半点鱼腥味,味道还十分鲜美,疑惑之际,倒是身旁的姜婉,了然一笑,“晚娘可是觉着粥拿在手上吃着不方便,所以打算买些能边走边吃的吃食?” “对,果真还是阿娘懂我,在码头讨生活的人,大多干的都是力气活,多搬一袋货物,便能多挣些钱,粥虽美味,但对于他们来说实在不方便,不如做些简单方便都顶饱的吃食。”林书晚眉眼一弯,笑着应道。 说罢,她将做好的生煎包,摆在铁锅中,瞧着在里头随意滚动的生煎包,愣了愣神,心道还得去买个平底铁锅,不仅可以用来煎生煎,日后那些锅贴煎饺能都用上,林书晚瞧着锅中的生煎底部泛起一点焦黄,唤着青芜将桌上的水递给自己,那可不是普通的清水,而是加了生粉,这样煎出来的生煎更香。 “滋啦”一声锅中热气蒸腾,林书晚飞快撤去炉中的炭火,借着余温盖上锅盖,焖上片刻,闲来无事,她忽然想起今日晨间瞧见姜婉在绣些小玩意儿,随手拨弄着烧红的炭火,“阿娘若是要绣东西,就在白日里绣,入了夜便莫要再碰针线,伤眼。” “阿娘正想同你说呢,眼下用钱的地方多,若是光靠你一人摆摊实在累了些,白日里青芜与你一同出去,我便在家中绣些香囊亦或是帕子贴补家用,原我想着去外头寻个浆洗衣物的活计,但想起手头还有两匹布,放着也是放着,不如绣上些花样,拿去卖了,还能赚些银钱。”姜婉捧着碗,同林书晚商量着自己的打算。 闻言,林书晚沉默片刻,其实她是不愿姜婉做着绣花的活计,实在太伤眼睛,可如今家徒四壁,虽她对自己的手艺极有信心,但姜婉不知,只好点了点头,“阿娘莫太累着,等日后我赚了银钱便不要再做此事。” 说话间,锅中的生煎好了,掀开锅盖香气扑鼻,林书晚瞧着眼前泛着焦黄的生煎,暗道一声可惜,眼下若是有芝麻与葱花,这生煎会更香,她操起锅铲从底下铲了两下,发出几声脆响,几颗小巧玲珑的生煎便出现在碗碟之上。 抬头对上青芜与谨哥儿眼巴巴的模样,林书晚抿唇一笑,将手中的生煎递到两人跟前,调侃着开口,“快将嘴角的口水擦擦。” 回过神来的两人,脸颊一红,下意识抬手,却是一片干燥,两人心知自己被林书晚耍了,顿时恼羞成怒。 “娘子。” “阿姐。” “好了好了,我错了,快尝尝这生煎味道如何?”对上两人羞愤的视线,林书晚举着手,总算将两人哄好,正要继续煎下一锅时,想起方才那两人傻愣愣的模样,撑不住笑出了声。 而那头口中叼着生煎的两人,听着动静茫茫然抬头,落在对面那母女俩的眼中,都不自觉捧腹大笑,原因无他,实在是这两人的模样逗趣儿得很。 谨哥儿想问两人为何笑,又舍不得将口中的生煎吐出,这生煎实在好吃,表皮柔软,底部煎得金黄焦脆,咬在口中咔嚓作响,里头的肉馅汤汁饱满,肉质鲜嫩,同他以往吃过的肉包不同,林书晚调制的肉馅没有一点猪肉的腥臊味,反而带着点鲜甜,淡淡的葱姜味与猪肉的鲜味相得益彰。 林书晚包的生煎包,小巧精致刚好一口一个,谨哥儿两人,不多时便将那一碟子生煎吃得干干净净,甚至还已意犹未尽的舔着手指,倒是姜婉面前还剩了几个。 “阿娘可是不合口味?”林书晚疑惑开口。 “自然不是,晚娘做的吃食都十分美味,只是你忙了许久,自己却未吃,阿娘便想给你留上几个。”闻言,姜婉摇了摇头,生煎包味道极好,眼下不过是心疼林书晚太过劳累罢了。 话音一落,林书晚便发现那俩小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她无奈一笑,低声道:“阿娘快吃吧,生煎我做了不少,还有你们两位,若是吃饱喝足了,便帮我将这些生煎给街坊邻居送些。” 大约是瞧出姜婉心中的疑惑,林书晚一边装着生煎,一边同她解释,“家中碳炉不够,我便让青芜去对面寻钱叔借上一个,谁料这丫头出门便被那些婶娘拦住,塞了好些吃食回来,正好今日买了不少猪肉,便送些去当回礼。” “是该如此。”闻言,姜婉笑着点头,心中暗叹晚娘如今做事极有条理,倒是越来越像夫君了。 7、香酥生煎包(修) 那头得了任务的两个小的,精神一振匆匆将碟子中的生煎塞到口中,便争先恐后跑到林书晚跟前,将她用油纸包好的生煎逐一放入竹篮中,青芜年岁大,便一手提着竹篮,一手牵着谨哥儿,跟在提着炉子的林书晚身后往巷子走去。 三人才踏出门,便瞧见钱家面馆的钱叔拎着只雕花食盒,被钱家婶娘从面馆推着出来,抬手捶了他几下,口中念叨着,“你这憨货,晚娘面皮薄,说不要吃食,你便不送了?她们一家子孤儿寡母的,又没进项若我们不帮衬些,她们如何过活?” “识得喇识得喇,娘子莫要再骂了,我这便送过去。”钱叔抱头鼠窜连声应道,提着食盒就往姜家茶馆跑。 远远瞧见林书晚,扭头同钱家婶娘不知说了句什么,三步并做两步奔到她身边,飞快将手中的食盒塞到她手中,“晚娘,这是我同你婶娘的一点心意,我与你婶娘往日受你舅舅与外婆照顾良多,若是你日后有什么难处,只管来寻我同你婶娘便是。” 说罢,钱叔身生怕林书晚将食盒推回似的,也不等她开口,扭头就往自家铺子跑,任凭林书晚在身后喊破嗓子也不见他回头。 无奈之下,林书晚将手中的食盒交给青芜,叮嘱他俩拿回家去,自己从竹篮中取出包尚且温热的生煎,提着炉子便往钱家面馆走去,两家离得近,走路不过三五步的功夫。 踏入面馆,林书晚瞧着柜台后头的钱叔,笑着开口:“钱叔走得忒快了些,我在后头追了许久都未追上,这是您借我的炉子,还有这些生煎是我今日做的,若钱叔不嫌弃便尝尝吧。” 大约是瞧着她手中并未提着食盒,钱叔下意识松了口气,忽而听见她说带了些生煎过来,连忙摆手推拒,笑话,如今姜家只剩谨哥儿一个男丁,日子艰难他怎么好意思要林书晚的东西。 “生煎包不值几个钱,钱叔若不收下,日后我也不敢再来叨扰钱叔了。”林书晚将油纸包摆在桌上,坚持道。 进退两难的钱叔,下意识扭头望向钱家婶娘,却见她瞪了自己一眼,迎上前来,挽着林书晚的手低声劝道:“婶娘知你心意,可如今你家处处都是花钱的地儿,又没了收入,这生煎你快拿回去自己吃。” 拿回去自然是不会拿回去的,送出去的东西哪里还有往回拿的道理,可她瞧着两人坚持的模样,沉吟片刻,开口道:“婶娘有所不知,明日我打算去码头摆摊卖生煎,却不知这味道是否合廉州百姓的口味,正好您同钱叔是做吃食生意的,我想着借此机会请二位尝尝味,瞧瞧我去摆摊,这生煎能否卖出去。” 话已至此,钱家夫妇虽对林书晚所言,有几分怀疑,但瞧着她满心诚恳的模样不似作伪,心知今日这生煎是无论如何也要收下了。 “那我便替晚娘尝尝。”钱家婶娘无奈叹了口气,笑着应道。 她抬手撕开油纸,露出里头小巧的生煎,模样精致,钱婶娘诧异地瞧了眼林书晚,倒是自己小瞧了这丫头,原以为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可如今光瞧着这生煎的模样,便知她是个擅长白案做法的,只是还不晓得味道如何,她取过筷子,夹起一颗送入口中,温热的生煎表皮柔软,轻轻咬破外皮,里头的肉汁在口中炸开,瞬间充盈在唇齿之间。 原先她打算随意吃上一口,莫驳了林书晚的面子,如今却开始庆幸,未坚持将这生煎推拒,肉馅明明是用猪肉所做,可无半点腥臊之气,反而鲜美弹牙,好吃到她寻不出任何赞美之词。 “娘子,味道如何?”钱叔瞧着钱婶娘许久未开口,只以为这生煎徒有其表却味道一般,藏在柜台下的手拽了拽钱婶娘的衣摆,为难地瞧了林书晚一眼。 正打算提醒钱婶娘开口委婉些,莫伤了林书晚的自尊,谁料下一瞬,钱婶娘又夹起一颗生煎塞入口中,两眼放光,那模样钱叔还有什么不晓得的,赶忙抄起筷子,夹着生煎就往口中送,咬破外皮瞬间愣在原地,这味道实在太好了,他开面馆,本身也是个厨子,原先瞧着猪肉便宜,也打算在面馆做些猪肉的浇头,奈何猪肉腥臊,自己怎么也去不干净,无奈之下只好放弃。 可如今这生煎包中的葱姜味恰到好处的将猪肉的腥臊味去的干干净净,只余猪肉原本的鲜香,他匆忙将口中的生煎咽下,笑着赞叹,“晚娘这门手艺莫说摆摊,哪怕开食肆都是足够的。” “多谢钱叔夸赞,只我经验不足,日后恐需您多多提点。”说罢,林书晚瞧着钱叔点头,温婉一笑福了福身,告辞离开。 瞧着她离去的背影,钱叔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莫名想起一句古话来——“英雄出少年。”,虽放在此处不甚合适,但他也只能想到此一句,正打算再吃上一口生煎,低头却发现原本十数个生煎竟只剩下三两个,心中一慌,赶忙抄起筷子同自家夫人争抢。 待到林书晚将竹篮中的生煎送完归家时,那原本应该空荡荡的篮子中又装得满满当当,让她心中暖洋洋的,她将竹篮摆在石桌上,里头除了些常见的菘菜鸡蛋以外,竟还有不少荔枝,但荔枝个头不大,瞧着似乎是后世早春的品种,她剥了一颗,虽不算甜,但荔枝的香味浓郁。 先前来时,她便听阿娘提及,廉州的六七月份,荔枝树上便会挂满荔枝,可惜运输不便,导致大部分荔枝都是等到熟透后,从枝头掉落,最终腐烂成泥,用林书晚的话来说,这便是暴殄天物,毕竟荔枝除了现吃,还有不少其他做法,例如酿荔枝酒,亦或是做果饮,再者还可用荔枝做菜,做出来的菜味道极好,还带着荔枝独有的甜香味。 她拨弄着手中的荔枝,琢磨片刻,打算今日中午就用这荔枝做上一道荔枝鸡解解馋。 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领着姜婉几人去趟集市,置办些明日摆摊要用的东西,她既打算先做些生煎同鸡蛋饼卖,那家中的碳炉与铁锅自然是不够用的,需得买上两个平底铁锅,再买个碳炉外加些木炭,除此之外,自己还得买些面粉鸡蛋,最后再买上十余斤猪肉鸡肉,做些猪排或者里脊之类的添在饼中。 对了,险些忘了最要紧的酱料,好在前世她嘴馋之际,学过鸡蛋饼酱料的配置,倒是不难,就是费些功夫。 林书晚想着东西实在多了些,便打算同巷子口卖酒的赵婶娘家借辆推车,她记得赵婶娘家有个同谨哥儿年岁差不多的娃娃,疾步回了东厢房,从行囊中翻出一罐蜜饯,扭头同姜婉说了一声,便匆匆往巷子口的赵家赶去。 几番推拒之下,林书晚总算是让赵婶娘将那罐蜜饯收下,拉着推车停在门口,片刻之后几人便从屋中出来,因谨哥儿刚退烧,林书晚本想将他留在家中,谁料他直接抱着自己的小腿,不管怎么劝都不撒手,无奈之下,她只好将他一同带上。 眼下正是午市,街道两侧的铺子热闹极了,小二哥肩上带着块抹布,站在门前招呼着往来的行人,林书晚推着车缓缓穿行在人流中,谨哥儿板正地坐在车上,倒是青芜晃着脑袋瞧得眼花缭乱,是不是上前凑到林书晚跟前,同她小声说着廉州集市与京城的不同之处。 与早市不同的是,午市除了吃食以外,卖得东西种类繁多,林书晚拉着车,直奔钱叔推荐的铁匠铺子赶去,倒真是如钱叔所言,她一眼瞧见挂在门口架子上的铁锅与饼铛,“郎君这两个锅子多少银钱?” “五百文。”王铁匠把手中的铁锤放下,伸出五个手指。 话音一落,林书晚面上笑容一窒,她晓得古时金属制品昂贵,但不晓得贵到这种地步,五百文那可是普通人家将近半月的生活费了,她瞧了眼姜婉,见她冲自己摇了摇头,心中了然,这价格虚高,抬脚就走。 “哎哎,小娘子若是要,我便给你算便宜些,四百文如何?”王铁匠瞧着几人头也不回地走,赶忙喊道。 林书晚步子一顿,先前她在京中买的小锅大约是一百五十文,永宁朝的铁价大约在二十五到三十文之间,她心中有了成算,眼含笑意走到王铁匠跟前,“郎君若是诚心做生意,这两只铁锅算三百文如何?” 几番交锋之下,终是林书晚占了上风,以三百文的价格拿下一只铁锅同饼铛,顺道还寻那王铁匠讨了一把火钳走,倒也不是贪他这些东西,实在是姜家小院被砸得七零八落,那里头仿佛蝗虫过境般,东西被砸的砸,丢的丢,还好屋中那几张床还在。 王铁匠面如菜色地送走林书晚,心中暗叹一声人不可貌相,谁曾想这瞧着温软的小娘子,杀价实在太狠了,比平日里那些婆子还要狠些。 已走远的林书晚自是不晓得铁匠心中所想,不过就算晓得也无所谓,毕竟杀价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能以最低的价格买到品质较好的东西,怎么不算她林书晚的本事呢。 在集市逛了半个时辰,总算是将林书晚要的东西买的七七八八,推车上堆得满满当当,就在几人打算归家之际,林书晚余光瞥见,青芜同谨哥儿的袖子裤脚似乎短了一截,她盘算着手中的银钱,大约还剩了十贯左右,当即拉着三人往布庄赶去。 “晚娘,为何来布庄?”瞧着推车停在布庄前,姜婉目露不解。 “阿芜同谨哥儿的衣服都有些短了,我想着集市来都来了,不如扯些布,回去给他俩做身衣服。”林书晚解释着,行至布庄门前,央了铺子门口的小二帮忙看着推车,便领着几人往布庄里去。 四人逛了一圈,林书晚发觉廉州的布匹不贵,她比着青芜与谨哥儿,一人扯了六尺布,才用去一百文,结完账离开布庄时,林书晚大约是怕姜婉吃味,慢慢蹭到她身旁,低声道:“阿娘,等我赚了钱再给你买衣裳。” 闻言,姜婉笑出了声,有道是知女莫若母,她哪里不晓得林书晚的意思,当即点头道:“那阿娘便等着晚娘给我买新衣了。” 直至午时,四人才匆匆归家,才回到家中,林书晚便将围在自己身边的谨哥儿赶去同姜婉去把荔枝剥壳去核,再剥上两头蒜,自己将鸡肉剁成块腌制,又唤过青芜将米用温水泡上,泡过之后的米蒸出来的饭十分软糯。 8、荔枝焖鸡 如今家中新添了只炭炉,比先前方便了许多,单不用等米饭蒸熟后再做菜这一项,便能节省不少时间,林书晚接过青芜递来的粳米,倒入砂锅中,加入没过粳米的冷水,架在炉子上蒸着。 她瞧着小院西侧破败不堪的灶房,心中暗自琢磨,过些时日还是得将灶房重新整修一番,不然单靠这两只炉子做饭,且不说不方便还十分慢,不过眼下还好,只做四人的吃食,加之手中银钱所剩不多,灶房倒是不急于一时,不如等到明日去码头摆摊瞧瞧生意如何再做打算。 打定主意的林书晚,扭头同姜婉商量着明日摆摊的事宜,顺手取过腌好的鸡块,荔枝鸡的做法有两种,她今日买的这只小公鸡肥硕得很,鸡皮下头藏着层厚厚的油脂,最适合做荔枝焖鸡。 鸡块冷水下锅焯去血水浮沫,紧接着倒入锅中干锅煸炒,在炉火的作用下,原本湿润白色的鸡皮渐渐蜷缩,开始染上一层漂亮的焦糖色。 不多时,锅底汇聚一汪清透的鸡油,随着林书晚翻炒的动作,油脂在锅中噼啪作响,浓郁的荤香在小院中炸开。 待到鸡皮不再收缩,锅中的鸡油也攒了小半碗,林书晚舀出多余的鸡油存放在一旁,虽说鸡油不如猪油香,但总归也是荤油,用来炒蔬菜,味道极香。 只可惜香料价格昂贵,是如今的林书晚无法负担的,八角茴香之类的自然是没有,好在家中葱姜蒜还是备齐的,倒入葱姜蒜,再加些许烈酒,大火爆炒。 不过片刻鸡肉的香味就被彻底激发,林书晚抬手冲着身侧姜婉道:“阿娘,将荔枝汁给我。” 闻言,姜婉匆匆递上装满果汁的碗,林书晚接过小碗,将果汁沿着锅边溜边淋了一圈,炉火旺盛,鸡肉的香味裹挟着荔枝的甜香在小院中弥漫,那滋味勾得三人不约而同放下手中的活计,眼巴巴地盯着铁锅,不停吞咽着口水。 香!实在是太香了!且不说青芜,就连在廉州生活了十余年的姜婉都从未见过用荔枝做的菜,难怪还在船上时,晚娘便同自己说往后要在廉州开上一间食肆,沉默片刻,“晚娘是怎么知晓荔枝可以做菜的?” 盛着荔枝焖鸡的林书晚闻言,动作一顿,心知姜婉心中有所怀疑,笑着应道:“阿娘可还记得京中的周御厨,他瞧着女儿在厨艺上颇有天赋,便送了女儿一本食谱,这道荔枝焖鸡便是那食谱上的,这还是女儿头一次做。” 听着此言,姜婉倒是想起来了,早前夫君同钱家定下婚约,钱家二子幼时落水,落下病根,常年病怏怏的又不爱喝药,晚娘想着迟早要嫁入钱家,未婚夫婿身子不好也不个事儿,也不知从何处打听到宫中有位御厨极擅食补,便央了夫君,拜了那御厨为师。 可恨那钱家二子,竟是个负心汉,背着晚娘同茵姐儿苟且不说,还将她的晚娘从阁楼推落,思及此,姜婉沉了脸。 林书晚瞧着她脸色骤变,心中了然,阿娘大抵是又想起了京中那些糟心的事,可惜廉州距离京中太远,也不晓得自己临走前安排的那出好戏是否精彩。 她遗憾地叹了口气,转念一想,日后总有回京的时候,旁的不说,她总要帮着原身把姜婉的嫁妆讨回来。 母女俩心思各异,直到谨哥儿肚中传来“咕噜”一声,两人才回过身来,低头望着身旁的谨哥儿,却见他红着脸,眼巴巴地盯着桌上的荔枝焖鸡。 “谨哥儿可是饿了?快去洗个手,等阿姐再拌个荠菜便能吃了。”听着动静,林书晚眉眼一弯,抬手揉了揉谨哥儿的脑袋,笑着开口。 凉拌荠菜做法简单,将新鲜的荠菜洗净后,滚水中焯遍水,便能捞出,加上些猪油,盐清酱搅拌均匀便可,碧绿的荠菜拌上喷香的猪油,那味道当真是清爽解腻,其实荠菜的做法又许多,除了凉拌还能用作馄饨馅,亦或是春饼,说来如今正是廉州的春日,廉州山林不少。 今日同邻居周婶娘聊起,山中多野菜春笋,味道十分鲜美,她家那口子是货郎,年年都会去廉州周边的小村子中收些野味,亦或是野菜,今日这荠菜便是周婶娘塞给自己的。 待到林书晚将凉拌荠菜端上桌,青芜同谨哥儿早便乖巧地坐在桌旁,眼不错地盯着桌上的荔枝焖鸡,压根儿分不出一点余光给旁边的荠菜,那模样实在可爱,她抿唇笑了笑,“快来盛饭。” 话音一落,两人捧着碗扑了过来,像许久未吃过饭似的,林书晚摇了摇头,只好先替他俩盛饭,谁料,他俩接过饭碗并未如她所料那般,埋头苦吃,反而将其中一碗递给一直坐在桌边瞧着两人的姜婉,另一碗放在桌上,又捧了两个空碗回到林书晚跟前。 荔枝焖鸡裹满汤汁,入口滋味鲜美,谨哥儿虽年岁小,但吃食不用人操心,自己握着勺子,埋头苦吃,竟还自学成才,舀了几勺焖鸡的汤汁浇在米饭中,勺子搅了几下,琥珀色的汤汁裹满米饭,随即整张脸都埋在碗中,吃得大半张脸都油光锃亮的。 鸡肉鲜嫩,又同荔枝炖了许久,除了原本的调料味道,还浸润着荔枝的甜香,林书晚挑出里头两个鸡腿,一人一个放到青芜同谨哥儿碗中,虽说青芜自幼跟着自己,如今也不过是个半大的孩子,这几月来跟着自己一路奔波,瘦了不少,总得好好补补。 娘俩瞧着两个小的埋在饭碗中吃得正香,亦是不自觉多吃了半碗饭。 实在是太香了。 吃过午食,暖洋洋的日头落在身上,晒得人昏昏欲睡,林书晚将眼睛都快睁不开还想来帮自己洗碗的姜婉同青芜赶去午睡,自己端着收拾好的碗筷,撸起袖子,就着热水将碗洗刷干净。 收拾好后,她探头瞧了眼敞着门的东厢房,谨哥儿脸上盖着一本书籍,斜靠在木塌上睡着正香,再往里姜婉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手中捏着碎布,打着瞌睡,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青芜更是非同一般,她随意寻了快破布铺在小院的廊下,就地一趟,墙头的淡黄色小花,随风而落,点缀在她脸颊两侧。 瞧着几人都睡得正香,林书晚打算将明日摆摊要用的东西备好,她先将肉类腌上,随后便开始准备卷在饼中的蔬菜,大抵便是些青瓜丝,萝卜丝之类的,只切了少许,打算晚上做些,让自家几口人尝尝鲜,虽说如今天气还不算热,但蔬菜那些还是明日早起准备新鲜,毕竟做吃食生意的,最要紧的便是食材新鲜,其次才是吃食的味道,只可惜没有咸菜萝卜丁,若是鸡蛋饼中加些咸菜萝卜丁那味道当真是千金不换。 一个时辰后,三人陆陆续续醒来,打着哈欠从房中出来,便见小院的桌上摆了好几叠切成丝状的蔬菜,姜婉心中好奇,便走近瞧了瞧,正是今日林书晚在集市所买的青瓜,黄萝卜,紫苏,荆芥还有些芫荽与茱萸。 永宁朝并无辣椒,但百姓亦爱吃辣,故而以茱萸替代,茱萸的滋味虽不及辣椒,但佐以生姜与生蒜捣碎炒熟,那味道也同辣椒差不太多,倒是能弥补没有辣椒的缺陷。 “阿姐,可要谨哥儿帮忙?”谨哥儿瞧着林书晚忙前忙后的模样,小跑到她身边,一手拽着她的衣摆,仰着头问。 话音一落,林书晚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见姜婉同青芜一同开口,问着自己能做何事。 林书晚剁着肉馅,目光扫过,落在盆中的三只鸡上,“那便劳烦阿娘同阿芜将那鸡身上的肉剔下来,小心些手。” 两人连声应下,端着木凳便坐在木盆旁,剔肉不难,只要小心些,不伤到手便好,林书晚瞧着两人从初时的磕磕绊绊,到后面渐入佳境,这才放下心来,低头瞧着身旁的谨哥儿殷切的目光,捏了捏他的脸颊,从竹篮中摸出几颗大蒜,“谨哥儿便帮阿姐剥蒜吧。” 其实林书晚手头剥的蒜已经够用了,可她瞧着谨哥儿期待的目光,实在说不出拒绝的话,其余的活要么需要用刀,要么要同火打交道,谨哥儿才六岁,自然做不得这些,那便只能让他继续剥蒜了。 不过此事倒是给姜婉提了个醒儿,像谨哥儿这个年岁的孩子,大多都在学堂上课,等明日收摊后,她便去同巷子口的顾婶娘打听一下廉州城中哪家学堂好些,等谨哥儿身子养好了,便送他去上学。 全然不知自己即将就要被送去学堂的姜谨,坐在矮凳上,正垂着头认认真真地扒着手中的蒜头。 待到天色擦黑,林书晚总算是将明日摆摊所需的东西准备齐全,她瞧着桌上摆的整整齐齐的食材,心中欢喜。 饭菜的香味从院墙外头飘入,林书晚才发现原来已至暮食时分,而那头做了一下午活的姜婉累的趴在桌上,捶打自己僵硬的后背,瞧着依旧忙碌的林书晚,心中酸涩,暗自懊悔,若是当初自己强势些,晚娘何须受这等苦楚,片刻似又想到什么,摇了摇头,可若自己不来岭南,那勇哥儿唯一的血脉,恐怕也保不住了。 “阿娘可是饿了?”林书晚抬头瞧了眼姜婉,见她脸色不好,眼睛一弯,笑着问道。 “是有些饿了,暮食我们可是吃鸡蛋饼?”姜婉的思绪从回忆中抽离,一眼瞧见林书晚在摆弄着今日刚买的铁锅,问道。 “猜对了,等会给阿娘的饼中多加两颗鸡肉丸子。” 听着林书晚哄小孩的语调,姜婉方才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笑着点头,身边两个小的听着此言,脸上当即露出一副天塌了的模样,可怜兮兮地蹭到林书晚身边,扯着她的衣摆,仰着脸开口。 “娘子,我今日搓了好些鸡肉丸,能不能也多加两颗丸子。” “阿姐,谨哥儿也要!” “好,都加。” “好耶,阿姐是最好的阿姐。”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巷子里的鸡刚叫了一声,林书晚便睁开了眼,她坐起身子,扯过一旁的外袍披在肩头,散落的头发随意用一方带着鹅黄色碎花的布巾挽起,轻手轻脚推开门,打算洗漱后,简单做个朝食,吃过后便带着青芜还有谨哥儿一同去摆摊。 今日头一日摆摊,林书晚昨日午后便去寻了廉州的行会,交了两个月的免行钱,又去巷子口的赵婶娘家借了推车,原以为会有些困难,毕竟她家是做酿酒生意的,往来之际都得用这推车送货,谁料她听闻自己要做吃食生意,当即便同意把推车借给自己。 林书晚原想着自己一早去将推车拉来,怎料她才唤了青芜同谨哥儿起床,便听到外头传了阵阵敲门声,她匆匆开了门,便瞧见赵家大哥顾平之穿着身褐色短打拉着推车停在自家门前,直言道,顾婶娘担忧她推不动车,早早将顾家大哥叫醒,让他将林书晚送去码头。 林书晚百般推辞都未能让顾平之离开,无奈之下只好让他推着车,自己牵着谨哥儿跟在推车后头,一路沉默无言,码头距离昌平街不远,很快几人便到了摆摊的位置,顾平之帮着林书晚将车上的东西搬下摆好,便拉着车离开,临走前同她说了句,收摊来接她便融入人群中离开。 瞧着顾平之离开的背影,林书晚长舒了口气,弯腰从竹篮中取出昨日特地让姜婉绣的招牌,用木棍撑着摆在一旁,暖风拂过,旌旗随风摇曳。 她又拿出两张矮凳摆在自己左侧,叮嘱青芜看顾好谨哥儿,便开始摊鸡蛋饼,只见她从盆中舀了一勺面糊,倒在平底锅上,用木铲滚了一圈,一张厚薄均匀的圆形面饼便出现在锅底。 那熟练的动作倒是吸引了不少码头上的工人过来,加之林书晚样貌出众,更是让人心生好奇,不一会儿,她的摊位前便围了不少人,只盯着她的动作,却无一人开口,直到林书晚将手头的鸡蛋饼做完递到谨哥儿手中,才笑着开口,“诸位今日是我林记小食摊头一天营业,眼下主卖鸡蛋饼同生煎,量大管饱,价格便宜,美味好吃的鸡蛋饼,快来尝尝。” 喊了好一会都不见有人上前,林书晚有些无奈,不过她是谁,这点挫折怎能难倒她,正打算换个方式叫卖,却见一位身形壮硕的男子,盯着谨哥儿瞧了许久,瞧着他吃得脸上沾满褐色的酱汁,心中微动,“小娘子,你这鸡蛋饼当真好吃?” “那是自然,郎君有所不知,我这鸡蛋饼同外头卖得那些饼全然不同,乃我独门秘方,保证好吃,若不好吃,您只管找我。”林书晚顺着他的目光落在谨哥儿身上,眼中划过一抹笑意,昨日她瞧着谨哥儿吃饭香,这才打定主意,今日将他带上,没成想竟真派上用场了。 闻言,那壮汉沉默片刻,可瞧着那小娃娃埋头苦吃的模样,实在诱人,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那便给我来上一个。” “好勒,郎君瞧瞧这饼中要加些什么吃食?”林书晚脸上堆满笑意,连声应道。 壮汉心中不解,鸡蛋饼不也是饼,同寻常的饼相比不就添了个鸡蛋,里头还能加什么吃食,“有何区别?” “您瞧,这是猪排,这是鸡肉丸子,蔬菜便是青瓜丝,黄萝卜丝,还有紫苏芫荽生菜,鸡蛋饼原本是六文钱一个,若这些都加上名为全家福,便是十五文一个。”林书晚指着案上的食材,笑着解释。 “那娃娃手中的加了哪些?我要同他一样的便好。”听了半晌都没琢磨明白的壮汉,抬手指着谨哥儿道。 “好勒,您就是要个全家福,那便是十五文。”唤了青芜收钱,自己快手快脚舀了一勺面糊,正要刷酱时,林书晚抬头瞧着那壮汉问道,“郎君可能吃辣? “自然是能的。” 不过片刻一个个头极大的鸡蛋饼成型了,林书晚取过一张油纸对折,将鸡蛋饼包在其中,递到那壮汉手中。 才入手,鸡蛋的香味裹挟着肉类的荤相扑鼻而来,壮汉迫不及待撕开油纸咬了一口,才入口他整个人便惊呆了,这鸡蛋饼外皮绵软,咬破之后里头带着些辛辣的滋味在口中弥漫,再往里便是油煎过的猪排,表皮酥脆,内里咸香入味,一口咬下汁水四溢,实在是太好吃了。 他顾不得烫,三两口将整个鸡蛋饼吞下,随即又回到林书晚摊位前,从腰间摸出一把铜钱放在桌案上,“小娘子,这是四十五文,再给我来三个全家福鸡蛋饼。” “好勒,您稍等。”首战告捷,林书晚心中欢喜万分。 而一旁围观的力夫见此,皆是目露震惊,摆摊的小娘子不认识这壮汉,他们可是认得的,此人乃是这码头的管事,为人大方仗义,唯有一点极重口腹之欲,若是能得他一句赞叹的吃食,必然是味道绝佳。 一时间,等着上工的力夫都有些蠢蠢欲动,相比于其他摊位的饼子,十五文是有些贵的,但方才他们也瞧见了里头加的猪肉分量很足,虽说猪肉肉贱,但一斤也要二三十文,他们一日工钱两百文,平日里在边上的小摊吃上一碗没有肉的素面也要十文,相较而言这十五文的鸡蛋饼实在合算。 “小娘子再给我来个全家福。”旁人还在迟疑之际,很快便将鸡蛋饼吃完的丁卯,同方才的管事一般,舔了舔唇,将油纸里头的碎渣捡起,吃得干干净净,还觉得没吃饱,又蹭到林书晚摊位前,买了一个。 眼见着平日里极为抠门的丁卯又买了一个,便知这鸡蛋饼味道实在不错,原本还在迟疑的力夫们,蜂拥而上,不过两刻钟的时间,林书晚备的五十个鸡蛋饼一售而空。 “小娘子怎不多准备些。”排了许久队没买上的人,心中不满,抱怨道。 闻言,林书晚带着歉意道:“诸位实在抱歉,今日头一日摆摊,准备的少了些,明日我必多准备些,如今还有生煎包,三文钱一个,五个十文钱,诸位可要尝尝?” “那便给我来上十个。”没买着鸡蛋饼的人,想着鸡蛋饼这般美味,这生煎应当也差不了。 与昨日自家吃得不同,今日林书晚卖的生煎包个头抵昨日三个,寻常人吃三五个指定是饱了,但眼前这些人皆是干力气活的,五个下去不过是半饱,也就一刻钟的时间,她的生煎包也卖空了。 竟还有不少人没买上,林书晚只好同那些没买上的保证,明日定会多准备些。 9、红烧肉(修) 担了林书晚的承诺,没买上吃食的力夫这才悻悻离去,勉为其难地往别家摊位买了碗素面对付着吃了。 一边吃着还问着同伴那鸡蛋饼味道如何,听着同伴描述着鸡蛋饼怎么香软,里头的肉排如何酥脆,下意识吞咽着口水,只觉得眼前的素面一点也不香了,心中暗道明日必要早早出门来此处排队。 “那鸡蛋饼当真如郎君说得那般好吃?”素面摊子的摊主凑上前来,心中不解,那小娘子瞧着年岁不大,手艺能好到哪里去,莫不是这些力夫瞧着人家貌美,这才夸大其词。 “好吃,那鸡蛋饼是我这二十余年吃过最好吃的,裹着鸡蛋的柔软面皮,里头刷着一层甜滋滋的酱料,咬上一口露出里头香酥焦脆的猪肉,搭配着爽脆的青瓜丝黄萝卜丝,正好解了猪肉与鸡肉丸子的腻,那滋味,若不是我手头紧,我还得再买上两个。”丁卯砸吧着嘴,回味着方才的鸡蛋饼。 听着此言,素面摊摊主面露怀疑,心中暗自嘀咕,估摸着这些人见识短浅,才被那小娘子的新奇玩意儿糊弄住了,他撇了撇嘴,觉得林书晚对自己暂无威胁便未再开口。 另一头林书晚瞧着人群散去,松了口气,她将炉子熄了火,唤过青芜两人将空桶摞在一块,再将炉子铁锅收起后,才将底下充当桌案的木板收起,用麻绳扎起,在谨哥儿震惊的目光中,她一把将整理好的东西提起,打算家去。 “阿姐,不等顾大哥吗?”谨哥儿一手提着自己的矮凳,一手拽着林书晚的衣摆,小跑着跟上她的步子,仰着脸问。 闻言,林书晚垂下头,笑着同谨哥儿解释,“天色尚早,阿姐要去集市再买些食材。” 谨哥儿一知半解地点了点头,他方才问上那么一嘴,不过是瞧着林书晚手中提了太多东西,他怕阿姐累着,只恨自己如今还小,若他长大些,阿姐便不必这般辛苦了。 林书晚瞧着他忽然低落的情绪,眉眼一弯,将手中的家伙什放在地上,抬手揉了揉谨哥儿的脑袋,笑道:“谨哥儿今日帮着阿姐招揽了不少食客,明日可要继续同阿姐一起出摊?” “嗯!自然是要的!”闻言谨哥儿猛地抬头,眸中皆是欢喜,点头应道。 “娘子,青芜也一同来。”青芜赶忙开口,那模样瞧着生怕林书晚不带她似的。 三人跨过长桥,行至邻近昌平街的集市,林书晚想着今日五十个鸡蛋饼一售而空,便打算再多买些猪肉,一斤猪肉大约能炸个十块猪排,今日便买上十斤,做上一百个猪排,家中鸡肉丸子倒是还剩了不少,暂且不用再添。 她琢磨片刻,领着两人赶往肉铺,原想着再寻之前的铺子买上些猪肉,谁料人才走到长春桥,便见那铺子大门紧闭,一时有些茫然,愣了片刻,目光扫过四周,这才发现旁边还有一处肉铺,这才领着两人疾步朝那铺子赶去。 走近,林书晚瞧见铺子案板上空无一物,店主躺在里头的藤椅上,晒着太阳,“店家,可还有猪肉?” 话音一落,那店家将盖在脸上的扇子取下,眯着眼睛打量着跟前的女子,瞧着年岁不大,虽穿着身素净的布衣,但那模样就像有钱人家的小姐,当即满脸堆笑站起身来,弯腰从案板下头提起一块猪肉,“自然是有的,娘子要多少?” 林书晚有些迟疑,只因她来时肉铺前空无一人,“这猪肉可是同隔壁一样,二十文一斤?” “那是自然,小娘子放心,整个集市都这个价,我自然不会贵您的,而且我的猪肉可谓整个西市最新鲜的,都是今日早起现宰的猪。”店主大约瞧出林书晚有些迟疑,当即抄起剔骨刀,剔下一块猪肉,送到林书晚眼前。 她细细瞧了瞧,确如他所言,十分新鲜,“那劳烦店主给我切十斤五花肉。” “好勒,您稍等。”店家喜笑颜开,剔骨刀三两下切了一大块猪肉下来,丢到秤上随即点着秤杆,同林书晚道,“小娘子十斤齐了。” 闻言,林书晚不疑有他,点了点头,道:“那便劳烦店家帮我包起来。” 接过猪肉,她随手掂了掂,眉尖微微蹙起,似乎这重量有些不对,但方才自己又确实瞧见秤上是足量的,迟疑片刻,还是领着青芜同谨哥儿离开了,打算回家后,借了钱叔家的秤称一称。 提着十斤猪肉,林书晚正要去隔壁卖蔬菜的铺子挑了些新鲜的时蔬,却见对过肉铺走出一位妇人,欲言又止地瞧着自己,“娘子可有事?” 妇人瞧了瞧她,又瞧了瞧方才她买肉的铺子,忍了许久才走上前来,拉着林书晚便往一旁去,压低着嗓音道:“娘子可是头一次来西市买菜?” 林书晚心中不解,但还是摇了摇头,“这是第二次,娘子有话不妨直说。” 那妇人咬了咬牙,“娘子有所不知,那朱家肉铺是西市出了名的爱扣秤,他家还与旁人不同,旁的扣秤也就一两二两的样子,他家一斤半斤的扣,旁人去同他理论,他还一堆歪理,故而哪怕他家的肉十分新鲜,也没人愿意去他那买肉,若是娘子不信,我家也有秤,你大可来我家铺子称一下。” 话音才落,林书晚面色微变,但也不敢尽信,毕竟从古至今,人心都是极复杂的,她怎晓得眼前这妇人是不是同行相争,她还是打算回去寻钱叔借杆秤,自己称一下,“多谢娘子提醒。” 冲那妇人福了福身,林书晚便打算离开,忽而余光瞟见,不远处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面前的摊位上摆着不少蔫哒哒的菜苗,她想着家中小院空地一片,扭头叮嘱青芜牵着谨哥儿在原地等着自己,等着两人点了点头,抬脚就往那老妇身边走去。 那妇人瞧着林书晚不尽信的模样,摇了摇头,暗骂一声多管闲事,转身回了自己肉铺。 不过片刻,两人便瞧见林书晚满脸笑意地提着一篮菜苗匆匆赶了回来,正好姜家小院有一片空地,今日回去她就将这菜苗种上,日后他们一家几口人便能吃上现摘现炒的蔬菜了。 总算是备齐了明日的食材,林书晚还多买了一只鸡,又买了些春日的野菜,这才领着两人归家,才进门便瞧见姜婉满脸欢喜地迎上前来,细问之下,才晓得今日她在三人出门后,也出了趟门,拿着自己昨日绣的荷包与帕子去了田记布庄。 姜婉绣的花样都是京中时新的花样,廉州从未见过,她绣工又极好,布庄的管事才瞧了荷包,当即拍板收下了她送来的帕子与荷包,还直接同她签了契书,约定每月十五给布庄送去帕子同荷包各五个,布料同丝线都由布庄出,也就是说姜婉只要出个手工便好,布庄给出的价格也算合适,帕子与荷包皆是一百问一个。 今日她便有了二百文进账,虽不算多,但也是她亲手所赚,如今总算是能替林书晚分担一些。 “阿娘真厉害,今日我们可谓是双喜临门,不如今日午食做顿大餐庆贺一番。”林书晚瞧着阿娘面含笑意,再不像之前那般满脸苦涩,心中欢喜。 听闻午食吃大餐,最高兴的便是谨哥儿,其次便是青芜,他二人都不用旁人说什么,便手脚麻利地将尽早摆摊的锅碗瓢盆搬到水井旁,哼哧哼哧地清洗,谨哥儿一边洗还一边冲着林书晚撒娇,“阿姐,谨哥儿还想吃荔枝鸡。” “好,阿姐给你做。”林书晚瞧着谨哥儿消瘦的脸颊难得泛起一点红晕,拎着今日买的鸡与猪肉走到水井旁,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心道,谨哥儿还是太瘦了些,阿娘亦是,两人都得好好补补。 林书晚取出今日刚买的猪肉,打算切下一块做五花肉,忽而想起今日买肉时那妇人所言,当即扭头冲着一旁趴在地上瞧着蚂蚁搬家的谨哥儿道:“谨哥儿,去钱叔家借杆秤来。” “知道啦。”话音一落,谨哥儿一骨碌从地上爬起,片刻就跑不见了影。 倒是姜婉瞧着林书晚停了动作,有些不解,“晚娘,怎么了?” “今日买肉时,有位娘子同我说这肉铺的店主惯常缺斤少量,我拎着这肉重量也有些不对,想确认一下。”林书晚低声道。 两人才聊了三两句,谨哥儿便捧着一杆秤回来了,身后还带着三两个同他年岁差不多的娃娃,叉着腰自豪道:“我阿姐是整个昌平街最厉害的!” 林书晚愣了片刻,瞧着跟在谨哥儿身后的几个娃娃局促不安的模样,眼睛一弯,接过谨哥儿手中的秤,温和道:“阿芜,去屋中取一罐蜜饯来,给这几个孩子分一分,你今日陪我忙了半日也去玩一会。” 听着有蜜饯吃,那几个娃娃欢呼出声,皆是围着林书晚打转,无奈之下,她只好将几人都赶出门去玩,叮嘱着谨哥儿莫要跑完,这才放下心来做自己的事。 拿过秤,她才想起自己根本不会用,一时间同姜婉两人面面相觑,当场决定先做饭,等吃过饭去请了钱叔来帮自己称一下,正好自己也能借此机会学一下这秤是如何用的。 林书晚将鸡剁成块腌上,便打算开始做红烧肉,今日她买的猪肉皆是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正适合做红烧肉,她将猪肉洗净,切成麻将块大小的肉块,冷水下锅,加入葱姜黄酒等焯水。 待到冷水煮开,猪肉表皮发白,这时便能从锅中捞出,煎至四面金黄,一时间小院中肉香四溢,暖风拂过,越过墙头,流连在巷子中。 昌平街的街坊邻居便晓得姜家又开始做饭了。 10、清炒楚葵(修) 炊烟袅袅,林书晚将锅中四面金黄的五花肉捞起,取了只砂锅,锅中底部铺上葱白生姜,再将五花肉整整齐齐摆在上头,最后加入清酱,糖与酒,那酒是今日归家后,她特意去赵家酒肆打得一壶清酒,酒香清冽,倒是为这五花肉添了几分别样的滋味。 砂锅架在碳炉上头,小火慢炖,红烧肉得炖上小半个时辰,才能炖得软烂入味。 借着炖肉的时间,林书晚将小公鸡剁块腌好,打算一会就将谨哥儿点的荔枝焖鸡炖上。 同那几个娃娃在外头疯玩了一阵,眼下皆被父母喊回家去,青芜牵着谨哥儿才踏入小院,便围着炖五花肉的锅子不停地转圈吸着鼻子,口中直嚷嚷着“香”,不一会儿,连谨哥儿也围了上来,捧着笑脸眼巴巴地盯着那锅子。 听着两人不停咽口水的声音,林书晚险些笑出声来,心道这味道便香了,若是以后自己再做炸排骨,辣子鸡丁,可不得把这俩小家伙香迷糊了。 倒也不止这俩小家伙嘴馋,连素日里最稳重的姜婉也忍不住了,她挪到林书晚身旁,略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晚娘,这红烧肉还需炖多久,我瞧着阿芜与谨哥儿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闻言,林书晚含笑瞧了姜婉一眼,“估摸着还要炖上小半个时辰。” “方才忘了问,晚娘今日摆摊可还顺利?”姜婉把林书晚买回的菜苗种到地里,擦着额头的汗问道。 话音一落,林书晚将炒好的荔枝焖鸡倒入砂锅中,架在炉子上炖上,眼睛一弯,笑道:“昨日备下的吃食,今日都卖完了,还有不少食客没买上呢,我打算今日再多备一些。” “都卖完啦?”姜婉一脸惊喜,她晓得晚娘手艺好,竟没想到头一日摆摊就能卖完,如此一来,日后的生意只会越来越好。 “对啊,今日还多亏了谨哥儿。”林书晚笑着捏了捏谨哥儿软乎的脸颊,对上姜婉疑惑的目光,解释道,“昨日我瞧着谨哥儿吃饭香,今日摆摊便带上了他当个活招牌,若不是他今日虽也能卖完,但恐怕没这么快。” 听着此言,姜婉揽过谨哥儿笑道:“我们谨哥儿如今虽瘦了些,但白白嫩嫩的像年画里的娃娃一样,难怪讨人喜欢。” “我们青芜也厉害着呢,今日若不是她帮着我收钱,我一个人压根儿忙不过来。”瞧着身侧一言不发的青芜,林书晚捏了捏她脸颊两侧的发髻笑道。 不同于姜家小院的欢快气氛,京中林家愁云密布。 “可有查清是何人将茵姐儿的事传出去的?”林志昌抬手捏着眉心,焦躁不安。 林二抬头瞧了眼林志昌,又低下头来,沉默片刻才道:“是晚姑娘。” “又是这臭丫头,你这废物竟能让她活着到岭南,还不滚下去领罚。”林志昌大怒,顺手抓起手边的茶杯砸向林二。心中暗骂,若不是那臭丫头,他茵姐儿如今便是钱家二少夫人,可如今她与钱二郎的那点破事,京中传的沸沸扬扬,钱家主母说什么也不愿让她以正妻之礼入门,眼看着茵姐儿的肚子越来越大,只好退而求其次,以贵妾之礼,匆匆过门。 如今林家成了全京城的笑话,连带着三房出门都受人指指点点,对大房一家子满腹怨恨。 京中林家的笑话,远在廉州的林书晚自然是不晓得,此刻她正瞧着直勾勾盯着砂锅的两个小家伙好笑。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在三人望眼欲穿的目光中,林书晚取了抹布包着锅盖,将里头的红烧肉盛出,白色的瓷碟里头盛着裹满汤汁的五花肉,颜色红亮十分诱人,可惜了没有八角茴香,若她手中有这些大料,其不说滋味如何,光这香味都能再上层楼。 林书晚瞧着青芜两人,眼不错地盯着她手中的五花肉,眉眼一弯从碟子中夹起一块塞到青芜口中,油煸后的五花肉,带着一点虎皮的酥香,入口软糯,实在是太好吃了。 浓郁的肉香像把钩子似的勾引着谨哥儿,急得他扒拉着林书晚的衣摆直跳脚,“阿姐,快给我也尝尝。” 那急切的模样实在好笑,姜婉瞧着林书晚忙碌的模样,便抽了双筷子,从碟子中夹起一块琥珀色的五花肉,略微吹了吹便送到谨哥儿口中,才入口炖得软烂肥肉便顺着他的嗓子滑了下去,谨哥儿顿时瞪大眼睛,半晌回过神来,哭丧着脸道:“肉肉直接滑下去了。” 闻言,母女俩面面相觑,半晌回过神来,没忍住笑出了声,“阿娘,我再炒个楚葵便能吃饭了。” 楚葵便是后世的芹菜,在船上的那些日子,日日吃菘菜吃的林书晚自己都快变成菘菜了,今日在集市一瞧见这楚葵,她就买了一捆,大约有个三四斤的样子,她炒楚葵的做法与旁人不太同,她会在炒前用盐将楚葵腌制一段时间,这样炒出来的楚葵便不会有苦味。 林书晚手脚麻利地将楚葵处理好,冷锅倒入荤油,最后倒入楚葵,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碧绿清脆的清炒楚葵便出锅了。 石桌上摆着整整齐齐的四菜一汤,待到姜婉一声开饭,谨哥儿都无需旁人帮忙,抄起手边的勺子,踮着脚舀了几块带着汤汁的五花肉浇在米饭上,捣吧捣吧就着五花肉的汤汁,吃得满嘴流油。 就着那盘红烧肉,连姜婉都比平日里多吃了半碗米饭。 三人吃饱喝足后,林书晚捧着今日收钱的匣子,同三人匆匆钻入东厢房中,落了锁,取了一方帕子铺在床铺上,又顺手扯过两根稻草搓成一根草绳,一边数着一边将铜钱串起。 今日她一共准备了五十份鸡蛋饼,青芜同谨哥儿一人吃了一个,一共卖了四十八份,其中卖了二十份六文钱的鸡蛋饼,另外二十八份便是十五文的全家福,因着猪排还有剩余,她便直接以五文钱一个单卖了,统共卖了二十八块。 “今日卖饼的钱统共赚了六百八十文。”姜婉一边拨着手中的算盘,一边将今日卖饼的收入记下。 青芜同谨哥儿两人捧着铜钱穿线,听着姜婉算盘“噼啪”几声,便将金额算出,圆润的眼中皆是崇拜,“姑母,好厉害。” 闻言,姜婉拨了拨手中的算盘,笑道:“好歹我姜家早年也是廉州有名的商户,我自幼跟着父母在外经商,旁的不说,这一手算账能力到底还没丢。” “那往后便要劳烦阿娘了。”林书晚眼一弯,扑到姜婉身旁挽着她的胳膊撒娇道。 “你啊。”姜婉瞧着林书晚没骨头似的模样,抬手点了点她的鼻尖,催着她赶忙将今日的帐算完。 无奈之下,她只好坐直了身子,“今日生煎一共准备一百个,皆数卖完,且都是按五文钱十个买的,那生煎便赚了五十文。” “那今日出摊便是赚了七百三十文。”姜婉应道。 这是今日赚得钱,再取出昨日买食材的钱便是她今日摆摊所挣,猪肉花费四十文,鸡肉五十文,青瓜蔬菜之类三十文,面粉六十文,加上每月二百文的免行钱,她头一日摆摊统共赚了三百五十文,这还没算她这个人工费,生煎虽卖得很好,但利薄,今日卖了一百个,不去成本通过赚了五十文,生煎的生意做不得,只单卖鸡蛋饼又有些寡淡,她琢磨片刻,暂时还未想出解决之法,便打算明日先卖着鸡蛋饼。 四人说了好一会话,林书晚才将串好的银钱同先前京中带回的十贯放在一个木匣中藏好,姜婉同青芜自发收拾碗筷,林书晚便领着谨哥儿往钱家面馆去。 钱婶娘一听林书晚被人扣秤,当即风风火火跟着她回了姜家小院,一手抄起秤一手提起桌上的猪肉,一称,好嘛才八斤四两,今日的红烧肉怎么都没有一斤六两,果真如那妇人所言,那店家惯常缺斤少两。 “晚娘可是在西市李家肉铺买的?”钱婶娘瞧着她垂头丧气的模样,问道。 “婶娘怎么晓得的,难不成那人是出了名的奸商不成?”林书晚不解,若真是奸商为何这人的铺子还能开这么久。 “若真是他,那便说得通了,这人初开肉铺还十分老实,足斤足两的,肉也新鲜,大约是从一年前水涝后,他便开始缺斤少两,日日都有人去跟他吵,但也没吵出个结果,久而久之便再无人去买他的肉了。”钱婶娘解释道。 "那为何他至今还开着铺子呢?"姜婉疑惑,若真如她所言无人去买,这铺子不是早该关门了。 闻言,钱婶娘摇了摇头,“那我便不知道了,好了铺子忙,你钱叔一个人恐怕忙不过来,我便回去了,日后若再有什么事,只管找我便是。” “多谢婶娘。”林书晚起身将钱婶娘送走,琢磨着今日买肉一事,方才婶娘倒是提醒自己了,得去寻上一个靠谱的供应商。 不过眼下倒是不急,每日用的食材还不算多,正好趁着这些时日好好考察一番,寻上个靠谱的货源。 “晚娘可要去寻那肉铺?”姜婉擦着手走来,瞧着林书晚皱着眉轻声道。 “阿娘,无用的,且不说我们已经吃了一块,就算没吃,那店家也有的是借口推脱,日后不去他那处买便是了。”林书晚应着。 她坐在屋檐下,瞧着空空荡荡的院子,心道还得再添置些家具,不若明日收摊后去定制推车时,寻那木匠打上几个架子摆在院中,往后晾晒咸菜萝卜干之类的便十分方便了。 11、买推车(修) 晨曦微露,昨日忙了一整日的林书晚难得起晚了,她撑着胳膊,坐起身子,借着窗外微弱的光线,瞧见身侧的谨哥儿整个人埋在被褥中,小脸睡得通红,她抿唇一笑,轻手轻脚拖过一旁的外衣披在身上。 下床之际,惊醒了里侧的姜婉,她睡眼朦胧地坐起身子,目光扫过门外亮起的火光,“晚娘醒了?何人在外头生火?” 闻言,林书晚轻声轻脚走到靠外侧的木塌,上头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心中了然,压低着嗓音同姜婉道:“是阿芜,她起了。” 说罢,她推门而出,果真如她所料,青芜蹲坐在炉子旁,烧了锅热水,又另起一炉,将昨儿晚上吃剩的菠菜粥同荠菜包子热上,瞧着她瘦小的背影,林书晚心中微暖,缓步走至青芜身侧,接过她手中的竹扇,“阿芜快去洗漱,这边我看着便好。” 青芜点头应道,取过木齿与牙粉便去水井旁洗漱。 随着巷子外头鸡鸣声响起,姜家小院的四人陆陆续续都起床了,就着昨日剩下的菠菜粥同荠菜包子,简单吃过朝食后,林书晚瞧着姜家破败的小院,打算收摊后去集市瞧瞧,买些桌椅板凳回来,同姜婉说了声要晚些回来,便带着青芜同谨哥儿去码头摆摊。 三人赶到码头,昨日的摊位前竟排起了长队,领头那人正是这码头的管事名唤蒋大壮,他远远瞧见林书晚,还不等她将摊位摆好,便高声唤道:“小娘子你可算来了,我同昨日一样要四个全家福。” “好勒,您稍等片刻。”林书晚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自家摊位前,手脚麻利地将桌案摆好,接过青芜递来的装着食材的木匣,一一摆在桌案上头,黄萝卜青瓜紫苏芫荽切成丝状,红的绿的白的整整齐齐摆在一块,霎时好看。 再往边上便是装着猪排与鸡肉丸子的木匣,木匣旁摆着两只竹筒,一只里头装满褐色的酱料,另一只便是她特意熬制的茱萸酱。 将食材摆好后,林书晚塞了谨哥儿一袋子鸡肉做的零嘴,叮嘱他莫乱跑,便唤过青芜收账,自己架起炉子,舀了勺面糊摊在饼铛上头,木铲沿着面糊中间扫过,伴随着焦香的滋味,一张又圆又薄的面饼出现在她手下。 猪排是昨日就炸过一遍,如今只消在饼铛上头煎一煎,便能卷在面饼中,一时间肉香四溢,勾得一旁摊位上圆脸娘子连生意都顾不得做,伸长了脖子朝林书晚这头张望,只见饼铛上头蜜色的猪排滋滋冒油,香,实在是太香了,她都不敢想若是自己能吃上这么一口,该美成什么样。 正在那圆脸娘子挣扎之际,林书晚那头蒋大壮的鸡蛋饼做好了,用早前裁好的油纸,就那么一包,简单又美观,还十分干净。 早被香味勾得馋虫四起的蒋大壮,接过鸡蛋饼连吹都来不及吹,迫不及待一口咬下,当即心满意足地从林书晚摊位前离开。 待到林书晚摊位前的人渐渐散去,隔壁的圆脸娘子实在忍不住了,她昨日瞧着那小娃娃吃得香便馋得很,原想着待到力夫上工后,她去买上一块尝尝,谁料还没等到她,那鸡蛋饼便卖空了,好悬才抢到五个生煎。 说起那生煎,那味道实在太好了,肉汁充盈,鲜甜可口,底部焦香酥脆实在好吃极了,她觉得那滋味哪怕是同全廉州最好的酒楼相较也差不了多少。 “娘子,给我也来上一个全家福。” 闻言,正捶着自己酸软胳膊的林书晚抬头,便见一位长相十分讨喜的圆脸娘子站在自己摊位前,眼巴巴地视线直勾勾落在桌案上装着猪排的匣子中,想来也是个吃货,笑着应道:“娘子稍待片刻,我这便给你做。” 瞧着林书晚快手快脚地烙着面饼,她也不见外,从自家摊位上拖过一张矮凳,便坐在林书晚铺子旁,撑着脸瞧着她的动作,“娘子手艺真好,这饼皮烙得又圆又薄。” “那是,我阿姐的手艺是最好的。”原本还在打着瞌睡的谨哥儿听着有人夸赞林书晚,立马精神了,捧着自己装着零嘴的袋子骄傲道。 那与有荣焉的模样实在可爱,逗得圆脸娘子笑得前仰后合,片刻从自己铺子去了一碗米粉回来,“小家伙尝尝我家的酸汤米粉味道如何?” “娘子,这如何使得?”林书晚心中一惊,就要推拒。 却见圆脸娘子摆了摆手,直言道:“无妨,我瞧着娘子合眼缘有意结交一番,日后我们同在此处摆摊,自是要相互照应才好,对了我名唤秦语,娘子尊姓大名?” 话已至此,林书晚自是不再推拒,来了这些日子,除开头几日兵荒马乱,后面便日日琢磨着摆摊事宜,闷在家中处理食材,倒是没空出门。 这位秦娘子性格爽朗,瞧着人也不错或许能结交一番,林书晚眉眼弯弯从装钱的木匣中取出十五枚铜板,塞回秦语手中,笑道:“秦娘子好,我名唤林书晚,今日我们头一遭认识,你既给了酸汤米线,那今日这鸡蛋饼便也送与你了。” “阿姐,好酸诺,但好好喝。”谨哥儿捧着小碗,翻身从凳子上下来,倒腾着小短腿跑到林书晚跟前,“阿姐也尝尝。” “好。”林书晚应声,顺手从桶中取了两只干净的小碗,正好他们三人一人一碗,那节约的模样,看笑了秦语,当下就要再他们打上两碗,林书晚只好连连摆手,“秦娘子快莫打了,我们吃过朝食来得,尝个味罢了。” 还未入口光嗅着酸味,就让人口齿生津,林书晚在秦语期盼的目光中,低头抿了一口,头一口是清爽的酸味,与她后世尝过的贵州酸汤如出一辙,但不甚浓郁,若是以菌汤亦或是骨汤为底,再点以脆爽的木耳,辛辣的茱萸等,想来味道更佳。 “秦娘子的酸汤开胃,米线滑嫩弹牙味道实在不错。”林书晚喝完酸汤后,笑道。 小半个时辰后,林书晚摊位上的鸡蛋饼一售而空,她同秦语打了声招呼便打算走了,虽说她来廉州好几日了,但始终没有好好逛过廉州的集市,正好今日天色还早,带着青芜同谨哥儿去集市瞧瞧。 秦语瞧着她大包小包提着炉子桌案的模样,目露不解,“林娘子这几日想来也是赚了不少,何不去木匠铺子买辆同我这样的推车,日后摆摊也方便些。” 闻言,林书晚的目光落在秦语摊位上,她那独轮推车,中间镂空正放一个炉子,炉子上头一整块模板,做成桌案用以摆放食材,里头嵌了一个柜子,柜子上头是两个抽屉,瞧着就十分方便。 林书晚心动极了,其实头一日她便想买上一辆推车,可这几日实在太忙了些,又不曾寻到靠谱的木匠铺子,“娘子这推车是哪家买的?” “诺,就那处飘着酒旗的隔壁。”秦语抬手指着对面旌旗林立之处,片刻又怕林书晚寻不到似的,补充道,“过了桥,往右拐第二个巷子第三家,程计木匠铺。” 得了地址,林书晚大喜冲着秦语一拱手,便领着两个小的朝那处木匠铺赶去。 沿着秦语指的路线,一大两小三个人很快便站在木匠铺子前,大抵是时辰还早,铺子里头除了位老汉,再无旁人,地上四处散落着木刨花,空气中弥漫着木头独有的气味。 还未进门,林书晚便瞧见墙边那辆推车,“老丈,推车价格几许?” 闻言,正刨木头的老汉抬头打量了林书晚一眼,又低头干着自己手中的活计,“独轮三百文,双轮一千五百文。” 三百文倒是还好,在她预期之内,打算付钱之际,林书晚忽然想起姜家破败的小院与茶馆,当即凑到那老汉身旁,“老丈,定制桌椅板凳木门那些要多少银钱?” 老汉停了动作,抬头望向林书晚,“娘子家中翻新?” 瞧着林书晚点头,老汉又道:“那得上门做活,除了木材钱,一日一百五十文工钱,外加一顿午食,工期还得上门瞧了才晓得。” 话音一落,林书晚摸索着下巴,心道工钱听着还算公道,她盘算着手中的银钱,打算再攒上几日,寻了木匠同泥瓦匠一同去将小院重新修缮一番。 林书晚借着日后的大单,险些将这老汉忽悠瘸了,最终以二百六十文的价格拿下了这辆独轮车。 买了新车,三人兴高采烈归家,徒留落在身后的老汉面如菜色。 “哟,晚娘买新车了?”巷子里头的几位婶娘坐在钱家面馆门口谈天说地,远远瞧见一大两小推着车从巷子口走来,笑道。 “是啊,摆摊东西多,买了推车方便些。”林书晚笑着应道。 瞧着林书晚的背影消失在门内,赵婶娘磕着瓜子笑道:“姜家大姐儿不顶用,不曾想生个女儿倒是能干的。” “赵家的,你方才瞧见没,那独轮车还刷了桐油,这价格可不便宜,听我家那口子说一辆独轮车至少得三百文呢。”周婶娘歪着身子,伸出三根手指。 且不说这几位婶娘心中所想,姜家小院中,姜婉围着林书晚拉回来的独轮车转了好几圈,拉着林书晚略显粗糙的手掌,红了眼眶,“这车买的好,日后晚娘便能轻松不少了。” 12、竞争对手(修) 日子过得极快,转眼林书晚已在码头摆了四五日的朝食摊,这几日生意稳定,她瞧着谨哥儿时常坐在摊位后头,跟只鸡崽子似的打瞌睡,今日便未再带他出门,谁料她同青芜才带着东西走到秦语摊位旁,东西还没放下,便瞧见她冲着自己挤眉弄眼的,“秦娘子这是怎么了?” 闻言,秦语霎时垮了脸,她恨林书晚是个榆木脑袋,匆匆将米粉递到食客手中,便凑到林书晚跟前,压低着嗓音道:“林娘子你且瞧瞧我摊位的左侧。” 林书晚的摊位靠近码头,正巧在秦语右侧,方才来时也是从右侧来的,倒是还没来得及往左侧看,如今顺着秦语的视线,她一眼瞧见“祝家鸡蛋饼”五个大字杵在眼前,摊位后头立着一对小夫妻俩,那模样瞧着约莫二十岁上下,同她一般,跟前摆着一张桌案,连上头的食材瞧着都同自己一模一样,心中了然,模仿者出现了。 心中虽有些膈应,只面上不显,只神色如常地将食材取出摆好,炉子架起,等着食客上门。 怎料她是一点不急,秦语都快急死了,“我的好娘子,人家都舞到你跟前了,你竟不作一点反应?你可晓得,你的全家福鸡蛋饼卖十五文一个,他俩倒好卖十文钱一个,生生比你便宜了五文,今日我来得早,瞧见好几个往日在你这处买鸡蛋饼的,都去他们那处了。” 话音一落,林书晚还未开口,青芜倒先按捺不住了,撸起袖子就要往祝家鸡蛋饼的摊位去同他们理论,刚踏出一步,就被林书晚扯住后领,抬头瞧了眼青芜似斗鸡一般的样子,轻声安抚,“莫要闹事,这鸡蛋饼又非我一人独有,况且人家在此处正经摆摊,我们有何理由去寻他们的麻烦。” “那便任由他们欺辱到我们头上来?”青芜气急,又害怕那夫妻俩瞧自家笑话,只好压着火气,委屈得眼眶通红。 望着跟前两人气呼呼的模样,林书晚忍不住嘴角一弯,因旁人模仿自己的郁气一扫而空,笑着捏了捏青芜的脸颊,“秦娘子不晓得,阿芜你还不晓得你家娘子的手艺吗?这酱料可是我独门秘制,他们学了卖鸡蛋饼的法子,这酱料可是偷不走的,好了莫气了,快帮我将东西摆好。” 总算是将青芜哄好,林书晚瞧见秦语似乎还要开口,当即拽着她走到一旁,“秦娘子,我晓得你要说什么,无非是降价跟他们卖一样的价格,亦或是更低,且不说我这鸡蛋饼值这个价,更是如今只有一家,若是以后再多上几家,那这价格会更低,降价之事不可行。” 闻言,秦语讷讷无言,她亦是商贩自然晓得降价不可行,但她实在想不到其他破局之法,又不想瞧着林书晚生意萧条,这才出言提醒,可如今瞧她坚定的模样,心中莫名也多了几分对她的信任,相信她能将此事完美解决,便点了点头,笑道:“既娘子心中有了成算,那我便不多说了,只是娘子日后若有需要帮忙之处,只管提便是。” “多谢秦娘子。”听着此言,林书晚心中划过暖流,笑着应道,打算寻个时间将改进后的酸汤方子交予她。 两人说完话,青芜东西也摆好了,蒋大壮早早候在摊位前,一瞧见林书晚就凑上前来,指着那头的祝家鸡蛋饼道:“小娘子不必忧心,吃食生意靠的还是手艺,若真要比起来,这码头上可没有一人能比得上你的手艺。” “多谢郎君宽慰,今日可还是同往日一样?”林书晚冲蒋大壮福了福身,问道。 “对,还是老样子。” 鸡蛋饼做法不难,被人模仿在所难免,林书晚烙着饼,眉尖蹙起,思索应对之策。 这一幕落在不远处的素面摊店主眼中,只以为林书晚为了另一家烦心,不由幸灾乐祸地笑了,他凑到卖包子的摊主旁,低声道:“你瞧我说什么来着,那臭丫头不过就是仗着有几分姿色,外加那鸡蛋饼新奇,这才生意好,今日不过多了一个祝家鸡蛋饼,她便应对不来,都不用我等出手,她这生意便要做不下去了。” 清晨的码头十分热闹,来来往往的行人,或是挎着竹篮或是背着竹筐,穿行在街道上,街道两侧食摊蒸腾着热气,叫卖声不绝于耳。 林书晚今日来得时辰刚好,才把蒋大壮的鸡蛋饼做好,陆陆续续就有刚下工的伙计从码头那处走来,说来也巧,今日码头靠了艘三层高的商船,估摸着是来做生意的,一早上来来往往搬了不少货物。 眼瞅着那些伙计靠近,林书晚便听见边上的摊位开始吆喝,“热腾腾的鸡蛋饼,量大管饱,时蔬全加只要四文钱,只要四文钱!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直奔林记小食摊来得伙计们,愣住了。 林书晚抬头往那处瞧了眼,恰好对上男人挑衅又充满恶意的眸子,心中了然,这是明晃晃来抢生意来了。 相熟的几位食客,听着有更便宜的吃食,脚下步子一顿,有些踌躇。 片刻之后,有人半开着玩笑同林书晚道:“林小娘子人家只要四文钱,不若你也便宜个几文钱,我们大家伙还是去你那处买鸡蛋饼如何?” 闻言,林书晚抬头挑眉,嘴角擒着笑意,“降不了,我家鸡蛋饼就值这个价。” 如今对面明摆着就是低价抢生意,就如方才自己同秦娘子所言,今日自己若降价了,边上那家势必会跟着降价,往复循环,没完没了,不如就直接干脆说明,自己摊位绝对不会降价。 更何况若今日自己降了价,往后再要涨回去可就难了。鸡蛋饼本身利润就不高,况且自己也不打算一直卖它,不如就借此机会出些新的吃食,毕竟若是想要长久的留住食客,能稳定出新品也是极重要的。 这边林书晚正思索着,那便丁卯手一挥便道:“不过就是便宜两文钱罢了,我就好林娘子的手艺。” 说罢,疾步走至林书晚摊位前,毫无见外的拖来隔壁秦娘子摊位上的矮凳,“林娘子要两个全家福鸡蛋饼。” 说着转头又冲隔壁秦娘子笑道:“再劳烦秦娘子给我一碗酸汤米线。” “好勒,您稍等。”两人笑着应下。 到底还是受了边上摊位低价的冲击,今日林书晚摊位上的人比前几日着实少了不少。 不过也有几人去瞧了瞧又回来的,蹲在林书晚摊位前,捧着鸡蛋饼,边吃边与身边的同伴说着方才所见,“还好你方才没去,你是没瞧见那家鸡蛋饼桌上摆得乱七八糟,那妇人指甲里头都黢黑一片,就跟没洗过手似的,还有啊,那肉片切得七零八落卷在面饼里头,看着就倒胃口。” “你快别说了,方才你走得早没瞧见,那妇人烙饼,面糊就给一小勺,这也算了,连那饼里头的配菜,她直接上手就抓,我是一口都吃不下的,劳烦林小娘子给我来个全家福。”片刻,又折回来一人满脸嫌弃。 若是往常还好些,但这几日实在是被林书晚养刁了,她做鸡蛋饼,烙饼皮有专门的铲子,肉排同时蔬又有两把夹子,从不会徒手去碰那些吃食,更别提平时不用的时候,那装着食材的小木匣还盖着盖子,两相对比,高下立判。 话虽如此,但总还有贪图便宜之人,去那铺子上吃,一来二去的,林书晚原本只要半个时辰便能卖完的鸡蛋饼,今日足足卖个将近一个时辰才卖完。 林书晚收拾着东西,垂眸琢磨着对策,忽而想起这几日在集市上瞧见不少卖鱼的摊位,自己还问过一嘴,鱼价十分便宜,但腥味实在太重,除了实在穷苦的人家,廉州也甚少有人吃鱼。 加之鱼肉刺多,处理起来虽说不难,但极废时间,故而除了酒楼食肆,寻常人家摆摊也甚少有买用鱼肉做的吃食,正是个空缺,林书晚心中有了成算,当即唤了青芜将自家摊位前的矮凳还给秦娘子,同她打了声招呼,便要领着青芜去集市,走时瞧了眼不远处的摊位,夫妻俩干劲十足,瞧着今日应是赚了不少银钱。 “娘子,明日我们还是只卖鸡蛋饼吗?”青芜提着碳炉跟在林书晚身后,扫了眼满脸喜色的夫妻俩。 走过长春桥,便是集市。 茶楼、酒肆、当铺作坊的小二撑起窗子,开门迎客,空地上挤挤挨挨摆满了摊铺,货郎挑着扁担穿行其中,热闹喧嚣。 林书晚远远瞧见一家卖鱼的铺子,领着青芜便往那处去了,路上同她解释,“自然不是,如今有了第一家模仿的,日后肯定还会有第二第三家,自然是要多出些新鲜的吃食,这样才不会被人取代。” 青芜一知半解,但她瞧着林书晚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大定,不再多言,跟在林书晚身后,瞧着路边摊位上各式各样的小玩意眼花缭乱。 行至一处卖糖糕的小摊前,奶白色的膏体,在勺子中抖动一下,落在铁制的模具中,不过片刻甜香顺着微风而来,青芜走不动道了,眼巴巴瞅着糖糕摊主的动作,险些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阿婆,糖糕怎么卖得?” “四文钱一个,娘子要几个?”老妪用竹签挑出里头跟花似的糖糕。 “那给我包上四个。”林书晚从荷包中数出十六枚铜板递到老妪手中,顺手接过她递来的糖糕。 刚出锅的糖糕还冒着热气,外头裹着一层蜜色糖浆,瞧着还挺诱人,青芜瞧着林书晚捏起一块,迫不及待咬下一口,将她烫得直跺脚都舍不得松口。 那模样倒是勾起林书晚的食欲,她捧着糖糕,“咔嚓”一声咬破外头那层糖浆,伴随着甜香里头还掺杂着桂花的甜香,味道着实不错。 三两口吃完手中的糖糕,林书晚在卖鱼的摊位前蹲下,提起一条约莫二十多斤的青鱼问道,“大爷,您这鱼怎么卖的?” 闻言,卖鱼的大爷抬起头,瞧着跟前停了个年岁不大的小娘子,一咧嘴,露出一口黑牙,比出一个手指,“十文钱一斤,这可是今日刚从河中捞的。” 13、鱼肉饼(修) 话音一落,林书晚面色不变,拽着身边的青芜扭头就走。任凭那大爷喊破嗓子都没回头。 “娘子,为何要走?”青芜不解地回头。 林书晚脚步顿了顿,同青芜解释,“廉州水系发达又靠海,河鲜是最不值钱的东西,阿芜可还记得我们头一日来廉州,我煮了一锅鱼片粥,那是那条草鱼是五文钱一斤,我估摸着廉州鱼肉的价格大约在五文钱到八文钱之间,方才那老丈分明是瞧着我们两个年岁不大,想讹我们一笔。” “这人也太坏了些。”青芜气呼呼地开口。 “无事,我们不买他的便是。”林书晚领着青芜往集市深处行去,总算是寻到初时买鱼的那家摊位,她叮嘱着青芜看好推车,自己从人群中挤入,挑了条个头极大的青鱼,正打算离开,余光扫见木盆里头几条黄色的鱼,似乎是她后世常吃的昂刺鱼。 当即又买了五条昂刺鱼,打算今日回去炖上一锅鱼汤给几人补补身子,既买了鱼,那便还得再买上几块豆腐,鱼汤配豆腐那味道鲜得人眉毛都要掉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林书晚领着青芜从集市里头钻出,推车上堆得满满当当。 回到姜家小院,林书晚将买回来的鱼养在盆中,姜婉自觉接过饼铛走到水井旁,“晚娘今日生意如何?” 怎料林书晚还未来得及开口,憋了一上午的青芜按捺不住了,将凉糕递给谨哥儿,“夫人你是不晓得,今日我跟娘子才到码头,便瞧见一对夫妻俩学着我们也卖起了鸡蛋饼,卖便卖了,他们还故意低价抢生意,若不是娘子拦着我,我今日势必要与他们理论一番。” 瞧着姜婉面露担忧,林书晚无奈一笑,扯了扯青芜的衣服,让她闭嘴,“阿娘别听这丫头胡扯,今日炖鱼汤如何?” 听着林书晚生硬的转移话题,姜婉心知她不想多言,便同她说着谨哥儿今日出门同赵婶娘家的轩哥儿领着箱子里头的几个娃娃,在外头玩游戏,他同轩哥儿争着吵着要当学堂的先生,争吵之下,周家的云姐儿提议两人背诗比赛,谁先背不出来,谁就失败,谨哥儿一字之差输给了轩哥儿,气得他回来时还红着眼眶。 “谨哥儿可要开始读书了?”林书晚笑得前仰后合,直到对上谨哥儿哀怨的目光,这才勉强收住笑意,点了点他的脑袋。 “要!”谨哥儿捏着糖糕,大声道。 总算笑够了,林书晚便打算开始做今日的午食,昂刺鱼汤做法简单,只要将鱼腥处理好即可,她提着昂刺鱼,在水井旁处理好,又用葱姜水腌制一炷香,这样便能去掉一部分腥味。 铁锅烧热,倒入菜籽油,下入一早切好的葱姜炒出香味,林书晚从锅边划入昂刺鱼,“滋啦”一声,荤香四溢,不过片刻浓郁的香味便在整个小院弥漫,方才还发愤图强要好好读书的谨哥儿,撇下手中的凉糕就围在炉子旁,上蹿下跳的,逗得林书晚笑出了声。 “谨哥儿莫急,一会便能吃饭了,你且去同阿芜帮姐姐把黄萝卜跟青瓜洗了。”林书晚用手抵着谨哥儿,生怕他被锅中溅出的油烫到。 很快鱼汤出锅了,奶白色的鱼汤上头浮着一层金黄的油脂,切成块的豆腐在汤中沉浮,鲜香的滋味在院中散开,勾得人直咽口水,姜婉帮着林书晚将鱼汤端到桌上。 林书晚将蒸米的砂锅端到桌上,冲着还在洗萝卜的两人喊道:“吃饭了。” 早就盯着这头的两个小家伙闻言,一把甩开手中的黄萝卜,飞扑到桌旁,昂刺鱼刺少肉嫩,最适合炖汤吃,也不怕两个小家伙被鱼刺卡了,林书晚盛了一碗鱼汤递到姜婉面前,“阿娘先尝尝鱼汤。” 才入口,姜婉霎时瞪大眸子,鱼汤浓白鲜香,入口鲜美丝滑,鱼肉炖得软烂入口即化,尤其是里头的豆腐饱吸汤水,一口咬下去,鲜美的鱼汤就充盈在口齿之间,这味道实在太鲜了,且不说姜婉还在细细品尝,那头谨哥儿同青芜两人早就将整个脸埋在了碗中,握着勺子吃得半张脸跟花猫似的,一口接一口根本来不及说话。 “慢些吃,别噎着。” 待到几人吃饱喝足后,谨哥儿捧着圆滚滚的肚子瘫在门檐下晒着太阳,青芜帮着姜婉把碗筷收拾好,林书晚便打算处理今日刚买的那条青鱼。 林书晚提着青鱼走到水井旁,快手快脚将鱼头剁下,开膛破肚。 叮嘱正要出去玩的谨哥儿,别跑远了,听着他应下,林书晚才继续处理手中的青鱼。 青鱼个头大,处理起来不难,林书晚从背部将整条鱼劈成两半。 “晚娘你这鱼买来何用?”姜婉搬来一张矮凳,坐在旁边瞧着林书晚利落的动作,心中赞叹万分。 “用来做鱼肉饼,卖了几日鸡蛋饼,总要出点新品,才能吸引新的食客。”林书晚笑着解释,将片好的鱼片放到葱姜水中腌制,鱼肉饼做法简单方便,甚至比鸡蛋饼还要简单些。 “才不是呢,分明是今日码头来了一家摊位,学着娘子卖鸡蛋饼,还故意压低了价格,分了我们不少食客,娘子这才打算出新品的,要我说那夫妻俩真不要脸。”青芜脸皱在一块,泄愤似的捶打着盆中的鱼肉。 林书晚扭头对上姜婉担忧的目光,无奈一笑,拍了下青芜,“阿芜快闭嘴吧,有同行是一回事,另外我们做吃食生意的,总归要时常弄些新花样,这样才能吸引住食客。” 日头西斜,落日的余晖将整个昌平街笼罩,溜出去玩的谨哥儿一手提着一只鞋,鬼鬼祟祟朝门口靠近,推开门探头朝里头张望,瞧着小院空无一人,这才放下心来,蹑手蹑脚朝水井旁去。 眼见着谨哥儿的手就要摸到水桶,才将猪肉切成块腌好的林书晚从屋中出来,两人一时愣在原处,林书晚瞧着他脚上干巴的淤泥,霎时眼前一黑,“阿娘!阿娘!你快出来,谨哥儿不晓得去哪里野了,弄得一身泥回来了。” 姜婉闻讯而来,瞧着院中的泥娃娃,一时间哭笑不得,这不洗澡是不成的了,好在昨日将他的新衣裳做好了,不然连换洗的衣裳都没有,母女俩一人去提热水,一人将洗澡的浴桶搬出来,通力合作之下,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谨哥儿就被脱得光溜溜地按在水中。 两人听着谨哥儿断断续续的叙述才晓得,他们几人原本在巷子中玩得好好的,忽然源哥儿说这几日码头来了几艘商船,在河边捞鱼,几个小的好奇极了,就结伴往河边去了,好在胆子不大,倒是没往深处去。 不过片刻,隔壁传来叫骂声与源哥儿的哭声。 “臭小子,你真是气死我了,看老子今日不打死你,还敢带着巷子里的娃娃去河边,若出了什么岔子我怎么跟街坊邻居交代!” “阿爹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源哥儿哭着嚷道。 …… 盯着林书晚两人的视线,谨哥儿下意识沉到水中,眼巴巴地瞅着她,湿漉漉的头发搭在脑门上,像只被人丢弃的小狗,那模样瞧得林书晚再大的气都消了,只好捏了捏他的脸颊,“以后去河边可得喊上青芜。” “咕噜。”谨哥儿一张嘴,冒出几个泡泡,急着开口保证又呛了口水,咳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脸颊涨得通红,眼眶包着一汪泪道:“识得喇。” 次日一早,林书晚同青芜两人早早赶到码头。 才将东西摆好,左侧那对夫妻俩推着车就来了,“哐啷”一声,男子手一松,将板车砸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林书晚赶忙将抽出一块布盖在自己的桌案上,皱着眉朝那人瞧了眼,却见那人眉头一挑冲着自己露出恶意满满的笑容。 紧接着林书晚便听到那人开口吆喝,“新鲜出炉的鸡蛋饼,只要三文钱一个,只要三文钱一个!诸位千万不要错过!” 竟比昨日又便宜了两文,看来这两人是铁了心要抢自己的生意,林书晚垂眸,心中怒意渐甚,再不惯着那夫妻俩,瞧着陆陆续续从码头那处走来的伙计们,高声道:“今日林记小食摊推出新品——鱼肉饼,原价五文钱一个,今日来的食客只需三文钱,明日回归原价,鱼肉变三文钱一个,个头大味道美,可谓是物美价廉,诸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三文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今日共计一百块,卖完为止,先到先得!” 话音一落,旁的不用说,林记小食摊的忠实粉丝蒋大壮与丁卯早早越过其他摊位直奔林书晚而来,人还没走近,声音先到,“林娘子那鱼肉饼给我先来个三块,再来两个鸡蛋饼。” 他俩话音才落,原本还在踌躇的伙计们,脚下步子一转就往林书晚摊位挤了过来,那模样生怕自己抢不上似的,毕竟三文钱的鱼肉饼只卖一日,明日就要变回五文钱,整整便宜了两文钱呢,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更别提祝家那鸡蛋饼的味道远不如林娘子做的,再说连吃了几日的鸡蛋饼,今日有新的吃食,自然是要尝尝的。 不一会,那些个活计便挤在林记食摊前,“小娘子给我一块鱼肉饼。” 片刻,那人就瞧见林娘子身边的小丫头,递来一块巴掌大的饼子,两面煎得金黄,“咔滋”一声油脂四溢,口中满是咸鲜的滋味,原来鱼肉竟还有这种做法,往日他们在家中做鱼都是直接剁成块,倒入锅中加些调料炖着,炖出来的鱼腥得很,没想到这鱼肉做饼味道竟这般好。 三两口将鱼肉饼吞下,那人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又挤进人群,方才还摞了好几层的鱼肉饼所剩无几,急得他冲着林书晚就伸出两根手指,“林娘子再给我来两块!” 林书晚借用后世的饥饿营销,不过一小会,昨日备下的一百块鱼肉饼就卖完了,没买上的心有戚戚只恨自己速度慢,只好买上一个鸡蛋饼解解馋。 与她这边挤挤挨挨不同的是,那对夫妻俩的摊位前寥寥无几,面色铁青,想走又实在舍不得这处赚钱的营生,只好更加卖力地吆喝。 “林娘子,你是没瞧见,方才你摊位前挤满了人,那对夫妻俩脸色难看的呀,要我说那俩就是那个叫自什么来着?”秦语捧着一块鱼肉饼,拖着矮凳坐在林书晚身边,笑道。 “自取其辱。”青芜赶忙接话,“活该!我家娘子的手艺岂是那些宵小能学去的!” 14、打赌 日头高升,码头上的伙计渐渐散去,被骂作宵小的夫妻俩瞧着跟前车上还剩了不少食材,万分憋屈,昨日瞧着自己低价抢了那小娘子不少生意,原以为今日自己再压两文钱,就能让那小娘子灰溜溜的滚回家去,谁晓得她搞出个什么鱼肉饼,又将食客抢了回去。 当真可恨,一群没见识的东西,鱼肉有什么好吃的,男人怒意渐甚,当街踹了那妇人一脚,骂道:“没用的东西,连鸡蛋饼都做不好,老子要你何用!” “没用的夯货,这两日老娘忙前忙后,你有出半分力?连食材的钱你都没拿出一文来。”岂料那妇人也是个泼辣的,当即指着男人的鼻子就骂。 不一会儿,祝家鸡蛋饼摊位前就围了不少人,青芜拽着林书晚去凑热闹,听着夫妻俩的争吵,林书晚隐约拼凑出事情的起因,原来这两人就住在码头附近,这几日瞧着林记小食摊生意火爆,原以为林书晚卖得吃食什么复杂,谁料三日前发现她卖得鸡蛋饼做法同卷饼差不离,便起了歪心思。 两人连夜买了食材,自己尝试了一下,觉着味道不差就迫不及待出摊了,头一日的低价尝到了甜头,便想着第二日再便宜些彻底抢了林书晚的生意,岂料今日她推出鱼肉饼,不仅客流没少,还吸引了不少新的食客,如此看来也算是自食恶果了。 瞧了一出狗咬狗的好戏,青芜心满意足,竟还与秦娘子打起赌来,这两人明日还会不会来摆摊。 “真要同我赌明日?”秦娘子笑得狡黠,“那我赌不会。” 闻言,青芜愣了片刻,心知这两人脸皮厚指定还会继续摆摊,但她总觉得秦娘子干脆的有些过头了,担心里头有诈,迟疑之间,被林书晚弹了下额头。 “傻阿芜,明日十五,集市休市可摆不了摊。”林书晚笑着解释,她心中又惦记着酸汤米线的改良法子,转头同秦语道,“秦娘子明日可有空,随我出城踏青如何?” “林娘子邀约,哪怕再忙我也是要来的。”秦语眉眼一弯,笑着应下。 两人约好明日会面的时间,就各自归家。 午后姜家小院,难得空闲的林书晚坐在廊下,瞧着姜婉翻着院子里的土,她们打算在墙角种上一株葡萄,这样来年夏日便能搬张藤椅坐在院中,吃着甜水纳凉。 就在此时,门口传来敲门声,青芜一边嚷着“谁啊。”,一边往门口赶去。 “是我,隔壁的周婶娘。”妇人的嗓音自门外而来。 青芜拉开门,周婶娘站在门口,手中提着竹篮,里头藏着三只颤颤巍巍的小鸡崽叽叽喳喳叫着,不待青芜开口,谨哥儿听着声就窜出来了,眼巴巴地盯着鸡崽子,又怕林书晚不同意自己养,便扭头瞪着双大眼直勾勾地盯着林书晚。 这下林书晚撑不住了,笑着唤了青芜将周婶娘迎进来,“婶娘,家中简陋没什么好茶,只能委屈你喝杯清水了。” 说罢,林书晚就着井水洗了洗手,拍了拍谨哥儿的肩头,让他去一边玩儿去。 “晚娘,你怎买了这么多鱼?”周婶娘路过水井旁,瞧着地上的木盆中游着好几尾鱼,心中不解,她将装着小鸡崽的竹篮随手递给身旁的谨哥儿,下意识叮嘱,“谨哥儿小心些,莫把鸡崽子玩死了,这些都是能下蛋的母鸡,外头买可不便宜呢。” “知道了,婶娘。”谨哥儿提着竹篮走到菜地旁,顺手揪下一片翠绿的菜叶递到鸡崽嘴边。 瞧着青芜守在一旁,周婶娘笑着接过水碗直道“不麻烦”,抿了一口,目光打量着姜家小院,倒是整洁了不少,心中暗道这林娘子倒是个勤快的,只可惜家中没了男人,只留这几个孤儿寡母的,实在可怜。 闻言,林书晚瞧着那盆鱼,笑了笑,“婶娘晓得的,阿娘同谨哥儿前些日子生了场大病,总要给他俩补补。婶娘来就算了,怎么还带了小鸡?” “哦,前两日我瞧你买了新车,便同你周叔猜测你摆摊生意不错,我瞧你摆摊卖那鸡蛋饼,想来日日都要买不少鸡蛋,便想着问问你用的鸡蛋能不能直接从我家收。”话音一落,周婶娘坐直了身子,脸上泛起一层红晕,迟疑了片刻,才咬着牙道,“晚娘你不晓得,但你阿娘肯定知道,我家养的鸡要比旁人养的壮实不少,下的鸡蛋个头也大,那三只小鸡便是送你们养的。” 话音一落,林书晚同身侧的姜婉对视一眼,眼中满是考量。 周婶娘瞧着林书晚一言不发,心中忐忑,“晚娘我晓得你心中顾虑,我同你周叔商量了,咱们邻里邻居的,我也不同你说虚的,实在是家中鸡养得多,鸡蛋吃不完,本来是日日去集市摆摊,可如今源哥儿他奶奶摔坏了身子,要人照顾,你周叔又是货郎,难得归家,这才想着寻……” “婶娘,你若是愿意卖我鸡蛋,我自然是高兴的,方才我只是在想用何价格收合适。”林书晚替周婶娘倒了杯热茶笑着安抚,确实如她所言,自己摆摊日日都要鸡蛋,而且周婶娘是养鸡鸭的一把好手,若是能与周家婶娘签了供货契书,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只是这价格得定好,免得日后两家生了龃龉。 话音一落,周婶娘面露喜色,晓得如今姜家做主之人是林书晚,殷切地拉出她的手,笑道:“晚娘,我同你阿娘也算旧识,自然不会贵了你的,我同你周叔一早便商量好了,外头的鸡蛋是三文钱一个,我便宜你一文钱,两文钱一个如何?” 自然是好的,一个便宜一文钱,林书晚这些时日,几乎每天都要耗费一百来个鸡蛋,这样每日都能省下一百余文,对如今的她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钱,当即拍案决定从周婶娘家订购鸡蛋,两家约好明日寻了巷尾的汪大爷一同去衙门寻了讼师签上一份供货契书。 如林书晚所言,倒不是不信任周家婶娘,实在是关乎两家的情分同利益,签了供货契书,更是对两家的保障。 林书晚送周家婶娘走到门口,只见她欲言又止,迟疑许久才开口道:“晚娘,鱼肉少刺多,腥味还大不如买些鸡鸭吃。” 闻言,林书晚愣了片刻,瞧着周婶娘走远的背影无奈笑了笑,关上门回了院中,其实那些鱼不单单是姜家这几口人吃的,林书晚还打算做些新的吃食,就最近这两日摆摊来看,来的食客不单单是码头的伙计,还有不少商船的客人,甚至还有不少人专门绕了远路来自家摊位吃朝食。 她琢磨了片刻,忽而记起后世两广之地有种吃食叫“鱼皮饺”,正巧她嘴馋时学过做法,以鱼肉入皮,那味道实在鲜美,这会想着都有些馋,林书晚当机立断今日的暮食就吃鱼皮饺,鱼皮饺做法不难,就是废些功夫,这会开始揉面,到暮食刚好能吃上。 想着鲜美的鱼皮饺,林书晚从凳子上翻身而起,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木盆旁,挑出一条个头适中的鲢鱼,手脚麻利地将鱼处理好,便要开始最重要的一步,把片好的鱼肉剁成肉糜,这可是个不小的体力活,毕竟只有这样,揉出来的面团才会光滑柔韧。 小半个时辰后,林书晚抬手擦去额头细密的汗珠,往鱼肉中倒入一早备好的葱姜水,又加了一小勺黄酒去腥,搅和均匀后,她暗道声可惜,若能再加上些胡椒粉那味道会更好。 “青芜打些温水来。”林书晚将调好的肉糜倒入面粉中,接过青芜递来的温水少量多次加入。 直到鱼肉同面团彻底糅合在一块,林书晚取过擀面杖,随着她手下的动作,一块块薄而均匀地面皮出现在她手边,待到绣完荷包的姜婉出来,瞧着她灵巧的动作,看入了神。 直到听见几声鸡叫,姜婉才回过神来,缓步走到林书晚身旁,“晚娘,这是在做什么?” “鱼皮饺。”林书晚头也不抬,飞快擀着饺子皮。 大约过了一炷香,她总算是将一大盆面团擀完了,林书晚撒开擀面杖,坐直了身子,不停捶着自己酸痛的胳膊,心中暗道她总要教会青芜揉面,不然自己一个人实在太累了些。 饺子皮准备好了,接下来只要调好肉馅,就能包饺子了,包饺子就十分简单了,林书晚两手往里一掐,一颗饱满似元宝的饺子出现在她手中,洗过手的姜婉两人也一同来帮忙包着,甚至连方才一直再跟鸡崽子玩的谨哥儿都凑到桌边,嚷着要帮忙包饺子,意外的是,谨哥儿包的饺子虽算不上漂亮,但也还算不错。 等到鱼皮饺蒸上锅时,已然暮色沉沉,林书晚当即决定日后若真要卖这鱼皮饺,价格必然要定高些,毕竟这饺子做起来费时费力,个头又不大,主力客户自然就不会是在码头做工的伙计。半个时辰后,热气蒸腾,鱼肉的鲜香在小院中散开,围在炉子旁的谨哥儿直勾勾地盯着锅子,吞咽着口水。 “快去洗手,马上开饭了。”林书晚将两人赶去洗手,自己掀开锅盖,露出里头晶莹的饺子,香味愈发浓郁了。 谨哥儿去而复返,两手扒在桌边,吸溜着口水,别说近在眼前的谨哥儿同青芜,连隔壁的源哥儿都被这香味馋得撇下自己手中的碗,贴在墙边口水直流,嘟嘟囔囔要周婶娘也给自己做,结果当场挨了个脑瓜崩。 “快吃吧。” 话音一落,青芜迫不及待夹起一颗,甚至来不及细看,就塞到口中,外皮柔韧光滑带着鱼肉的鲜香,咬破外皮滚烫的汁水从里头流出,烫的青芜斯哈出声都舍不得吐掉,鲜,实在太鲜了。 不说旁的,连年岁最小的谨哥儿都吃了十五个鱼皮饺,撑得肚子圆滚滚的。 夜色飒飒,林书晚仰头望着夜空,“阿娘,明日集市休市,我带青芜出趟城。” 15、青菜瘦肉粥 春日的夜风还带着寒意,墙外的树枝随风而动,沙沙作响。 昏黄的灯火下,姜家小院的新成员蜷缩在铺满稻草的竹篮中,睡得正香,姜婉捏着针线的手顿了顿,“怎的忽然要出城?” 闻言,林书晚拢了拢衣领,身子往后一靠,同姜婉说出心中所想,“阿娘,我忙了这么些时日还未曾看过廉州城,眼下正值春日,和风旭日的正适合去城外踏青,而且这几日我在码头听那些伙计提起,城外有一座山,那山脚长了不少野菜。” “你这是馋野菜了?”初时姜婉还有些奇怪,直到听见林书晚提及野菜,心中了然,她家晚娘哪里是想着踏青,分明是冲着山脚的野菜去的。 “阿姐,我也要去!”自方才听见林书晚提及要出城起,谨哥儿便端坐在矮凳上,竖着耳朵专心听着两人的话,这会总算寻着机会插上一嘴。 话音一落,林书晚笑着揉了揉肉谨哥儿的脑袋,“自然是要带我们谨哥儿一起的。” 得了准话的谨哥儿高兴极了,实在是他这个年级的娃娃正是顽皮的时候。 “这样一来,明日同周婶娘签供货契书便要阿娘去了。”林书晚瞧着谨哥儿跑远,同姜婉打着商量。 “识得喇,你这丫头还同阿娘客气起来了。”姜婉笑道。 次日一早,远远传来一声打更的梆子声,随即从周婶娘家传来几声嘹亮的鸡鸣,微弱的光线透过窗户的缝隙落在林书晚脸上,她皱着眉将脸埋在被褥上蹭了蹭,打算再眯上一小会,怎料窗外的鸡鸣声此起彼伏,扰人清梦。 无奈之下,她只好撑着身子坐起,摸索着外衫披上,心中暗道若那几只鸡崽子是自家的,迟早给它宰了。 林书晚顶着怨气推开门,带着潮气的风拂过脸颊,倒是让她清醒了几分,巷子里头炊烟袅袅,不一会儿,她便嗅到米面的香味,估摸着是钱婶娘家在蒸包子了,她舒展着身子伸了个拦腰,缓步走到院中,眼下天色尚早,昨日晚上的鱼皮饺还剩了不少,刚好蒸上做朝食。 除了鱼皮饺,林书晚还打算炖上一锅青菜瘦肉粥,说到瘦肉粥,跟皮蛋可是绝配,奈何她来了这么些日子还从未见过哪家有卖皮蛋的,她切着肉丝,暗自琢磨,打算等过几日请了人将小院翻新后,寻周婶娘买上百来个鸭蛋,尝试着腌制皮蛋与咸鸭蛋。 到时候她的朝食摊便能陆续加上些粥类,带着对日后生活的憧憬,林书晚的动作愈渐轻快,她将切好的肉丝抛入葱姜水中去腥,转身将泡了半炷香的粳米倒入砂锅中,大火煮开,米香四溢,她飞快划入腌好的肉丝,片刻之后,肉香混杂着米香扑面而来,她撤去炉中的柴火焖上一炷香,这样炖出来的米粥味道更为绵软香浓。 最后撒上一把嫩得能掐出水的青菜,再焖上半盏茶的时间,一锅喷香浓郁的青菜瘦肉粥便做好了。 就在她打算将鱼皮饺蒸上时,林书晚忽然想起她在后世偶然吃过一种煎馄饨,那种做法与她以往吃过的都不一样,是将馄饨煎得金黄酥脆,最后再再锅底淋上一层鸡蛋液,那一口咬下去,酥脆的馄饨皮搭配着煎鸡蛋的香味,当真是喷香诱人。 思及此,林书晚下意识抿了抿唇,将方才拿出的蒸笼收回,转转头取出一把饼铛架在炭火极旺的炉子上,她往锅底刷了一层油,将鱼皮饺一个个整整齐齐摆在饼铛中,不一会儿酥香四溢。 “娘子,这是什么?好香。”才将衣服晾好的青芜,搬了张矮凳坐在林书晚身旁,眼巴巴地盯着锅中逐渐金黄的饺子,不停吸着鼻子。 闻言,林书晚翻动着饼铛中的饺子,应道:“这吃食名唤煎饺,快去洗手一会便能吃了。” 林书晚瞧着锅中的煎饺逐渐成型,捞过一旁的鸡蛋液倒入锅中,“滋啦”一声,随着白雾蒸腾,浓郁的蛋香味扑鼻而来,顺着风飘入隔壁周婶娘家中,一家三口坐在院中瞧着面前清汤寡水的白粥。 源哥儿戳着碗中的米粥,吸溜着口水,口中嘟囔着,“好香啊,难怪昨日谨哥儿同我炫耀他阿姐做的吃食味道很好,今日我得忽悠谨哥儿带些给我尝尝。” 瞧着自己儿子没出息的样子,周婶娘难得没有动手,实在是这味道太香了,比前几日的鱼汤还要香,若不是脸皮薄,她也想上门讨些尝尝。 不仅周家如此,整条巷子闻着这味儿,都馋得不行,打算等后日集市开市后,便去林书晚的摊位上买些尝尝。 对于这些林书晚自然是不晓得的,眼下她正将锅中的煎饺盛出,“青芜去瞧瞧谨哥儿醒了没。” 不过片刻,随着一声门响,谨哥儿睡眼惺忪地跟在青芜身后,脸上还带着睡觉压出来的印子,摇摇晃晃走到水井旁,掬起一捧水扑到脸上,这才醒过神来,鼻子一动,循着味就扑到桌边,瞧着金黄的饺子,抬手就要抓,却被林书晚抬手挡住,“快去洗漱,洗漱好了才能吃。” 与此同时,廉州城外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疾驰而过,带起阵阵尘土。 “公子前头就是廉州城了,可要歇息片刻再进城?”驾车的男子身着黑色窄袖短打,腰间佩戴一柄长剑。 话音一落,马车内传来一阵低哑的咳嗽声,苍白的指尖撩起车帘,露出一截精致的下巴,“不用,快些进城。” “是。”男子应下,随即扬鞭,马车朝着廉州飞速赶去。 林书晚一手提着竹篮,一手牵着谨哥儿走在街道上,越过清名桥,远远瞧见秦语站在河边的柳树下等着自己,加快步子便往那处行去,忽而不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她来不及回头,下意识拽着谨哥儿往路边让去。 她才往后退了两步,一辆乌木马车便从她眼前疾驰而去,将她惊出一身冷汗。 “林娘子,你可有碰着?”匆匆赶来的秦语拽着林书晚瞧了个遍,确认她无甚问题才松了口气,怒道,“也不知那马车里头是何人,竟敢当街纵马,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秦娘子,我无事。”林书晚缓过神来,确认过谨哥儿同青芜没事后,这才应道,“时辰不早了,我们快些出城吧。” 临走时,林书晚无意识回头瞧了眼,她似乎瞧见那马车停在了医馆前。 春日融融,廉州城外一片青葱,林书晚一行人走走停停,总算赶在午时,行至码头伙计提及的方荟山,林书晚接过青芜手中的空竹篮,叮嘱她看好谨哥儿,自己领着秦语直奔山脚而去。 与后世史书记载的朝代不同,永宁朝的山属野山,意思就是山中的野菜菌类,捡了也就捡了,无人会追究责任。 才踏入林子,果真如那些伙计所言,地上的野菜菌类长得十分旺盛,枝头的香椿郁郁葱葱,林书晚心中大喜,当即就打算开挖,忽而想起今日约秦语出来的目的,转过身子,认真地瞧着她,“秦娘子可信我?” “自然是信的。”秦语不解,毕竟自打林书晚的摊位摆在自己隔壁后,自家的酸汤米线比往日多卖了许多,单凭这一点她也没有理由怀疑林书晚。 “今日约娘子出来,便是想帮娘子改良一下酸汤米线的配方。”得了准话的林书晚,蹲下身子,翻看着地上的菌类,挑着能吃的品类拔出几株递到秦语手中,又道,“倒不是说娘子的手艺不好,只是酸汤的汤底有些寡淡,若是以菌汤亦或是骨汤,想来味道会更加醇厚,秦娘子不如今日试试。” 闻言,秦语恍然大悟,“难怪你昨日特意叮嘱让我带上酸汤的料子。” 半个时辰后,林书晚两人心满意足地挎着竹篮从林子里头出来,今日收获颇丰,除了常见的鸡油菌以外,林书晚还寻到了后世价格极高的松茸,只是量少,她们两个女子又不敢往林子深处走,不过眼下既然晓得这林子里头有菌子,日后总有机会来摘。 待到天色擦黑,几人从赶在城门落锁前回到廉州城中。 “你可听说了吗,今日城中来了位贵客,都惊动了知府大人。” “我听说那贵人体弱,刚进城就高烧不止,直接就送去了医馆。” “确实如此,我家小子就在那家医馆做活,就是中午那会,那贵人可不是高烧不止,我听我家小子说,似乎是中了毒。” …… 街道上,三三两两的人群聚作一团,说着今日城中的事,路过的林书晚听了一耳朵,对今日马车中的那人有了几分猜测,不过也同她无甚关系,相较于廉州是否来了达官贵人,她更在意明日自己生意如何。 行至长安街,秦语同林书晚道了谢,挎着装满菌子的篮子匆匆归家,她迫不及待想要自己试试改良后的酸汤米线。 瞧着秦语的背影消失不见,林书晚才拉着谨哥儿带着青芜往家走去,一边琢磨着明日摆摊可要再上些新的吃食,如今摊位上只卖两种吃食,还是觉得有些少了。 16、酥炸香椿鱼 踩着落日的余晖,林书晚领着青芜匆匆回到家中,她瞧着竹篮中满满当当的鲜嫩野菜,打算明日摆摊加上时令菜,弄个类似后世的春日限定。 将手中的竹篮放下,探头瞧了眼屋中掌灯绣着荷包的姜婉,心中有些酸涩,还得多赚些银钱,到时就让阿娘把这伤眼的活推了,专门给自己管账。 忙完,林书晚将围着自己打转的谨哥儿赶去给三只鸡崽搭个能遮风避雨的小窝,便开始炸明日摆摊要用的猪排,鸡肉丸子之类的,待到将明日鸡蛋饼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后,就早早歇下了。 隔日又是天不亮就起了,林书晚将昨日炸好的猪排,鸡肉丸子复炸一遍,就开始调制炸天妇罗的面糊,鸡蛋面粉生粉混在一起,搅和均匀后,往里头撒上一点盐与五香粉,那五香粉是林书晚自己去买了香料磨成粉配成的,就那么一点香料就花了她将近一贯银钱,心疼的不行,好在磨成粉能用上许久。 就在林书晚一个人在外头忙得团团转时,青芜打着哈欠从屋内出来,默不作声地蹲下身子帮她烧火。 “我吵醒你了?”林书晚将焯过水的香椿捞出,顺手捏了一颗鸡肉丸子塞到青芜口中,笑着问道。 青芜取过蒲扇给炉子扇着火,摇了摇头。 待到将摆摊要用的东西都准备好,林书晚站直了身子锤了锤酸痛的胳膊,这才发现原本黑漆漆的天已经变成了青灰色,天边泛起一层鱼肚白,该出摊了。 姜婉同谨哥儿也醒了,两人揉着眼走到小院,林书晚给两人留了朝食,瞧着姜婉乌青的眼底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唤过青芜将食材装在竹篓中,最后将炉子搬到车上,最后再塞上一筐炭火,两人便直直朝码头赶去。 廉州的清晨,天刚蒙蒙亮,城西码头就响起阵阵号子声。 沿河边的街道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朝食摊,吆喝声中伴随着车轮轧过石子的声音,林书晚推着推车从码头东侧走来,今日她来得极早,等到她同青芜将食材逐一摆好,秦娘子才姗姗来迟,两人相视一笑,目光不约而同落在右侧的空地上,那对夫妻俩倒是还没来。 见此,青芜心中大喜,凑到林书晚耳边,“娘子莫不是那俩人,觉着丢了面不来摆摊了?” 林书晚摇了摇头,心道那两人若是要脸,也做不出恶意抢生意的事情,果然下一秒就应证了她的想法,那对夫妻推着车停在秦语摊位旁。 青芜霎时垮下脸,暗自嘀咕“阴魂不散”。 “好了,阿芜莫同他们置气,今日我们可是有要紧任务的。”瞧见她气呼呼的模样,林书晚笑着捏了捏她的脸颊,低声哄道。 是了,昨日林书晚在方荟山挖了不少野菜回来,暮食便做了天妇罗同荠菜煎饼,姜家几口人都觉着味道不过,她这才一大早起来调制天妇罗的面糊,打算今日就在摊位上将这两种吃食,作为春日限定推出。 今日头一日尝试,若是此法可行,往后每个季节她都会推出些时令特色菜,这样也算是她独有的招牌。 林书晚正想着该如何推出新品,小食摊的忠实粉丝蒋大壮便踩着点来了,“小娘子,老样子。” 说罢,正要去秦语摊位上寻个位置坐下,就听林书晚开口唤他,“郎君,今日铺子推出春日限定荠菜煎饼同酥炸香椿鱼,可要尝尝?” “哦?”闻言,蒋大壮立时来了兴致,荠菜煎饼他倒是听过,但天妇罗他还是头一次听说,“酥炸香椿鱼是什么?莫不是香椿加鱼的吃食?” “郎君说笑了,酥炸香椿鱼是取以香椿的嫩芽裹上面糊炸至而成,味道酥脆,可要尝尝?”林书晚笑着解释,又似乎怕蒋大壮不信,她取过木匣中焯过水的香椿,倒入一早调好的面糊中,瞧着香椿叶上挂满面糊,捞出滑入滚油锅中。 “滋啦”一声,油脂的香味同面糊的香味完美融合,直扑向蒋大壮面门,他嗅着浓郁的香味,下意识吸着口水,“香,实在太香了,小娘子这酥炸香椿鱼还有煎饼都给我来一份。” “好勒,天妇罗五文钱一分,煎饼三文钱一个,一共八文钱。”林书晚唤来青芜收账,自己手脚麻利地翻动着油锅中的酥炸香椿鱼,心中暗道果然从古至今,无人能抵抗油炸食物的美味。 油炸的香味顺着风,渐渐飘远,不一会儿,林书晚的摊位前便挤满了食客,不单单是码头做活的伙计,还有好些从集市循着味来的,炸好的香椿从油锅中捞起,宛如散开的鱼尾,外层金黄酥脆,一口咬下露出里头翠绿带着嫩红的香椿,蒋大壮咬下头一口就瞪大了眼睛,他还从未吃过如此做法的香椿。 四月的香椿本就是最鲜嫩的时候,再挂上一层面糊往油锅一炸更是香的没边,蒋大壮吃得认真,捏着香椿鱼一块接一块塞到口中,直到最后一块塞如口中,他还捡着落在桌上的碎渣放入口中。 边上被香味诱来的食客,瞧着蒋大壮的动作,心中起了几分怀疑,这香椿鱼当真有这般好吃?此人莫不是这小娘子请来的托? 在众人抱着怀疑的心思时,一位身着靛青色窄袖官府的年轻郎君从人群中挤出。 林书晚瞧着有几分眼熟,这人似乎日日都来,只见他错开自己的目光耳尖微红,点着木匣中的香椿道:“劳烦小娘子,给我来上五份香椿鱼,再加五份荠菜煎饼,同十个全家福鸡蛋饼。” 酥炸香椿鱼同煎饼一下就卖了不少,林书晚赶忙唤过正在啃着鸡蛋饼的青芜帮忙收钱,青芜只好恋恋不舍地将手中的鸡蛋饼裹好塞入抽离,抱着木匣凑到林书晚身旁收着银钱。 大约是有人牵头,加之这酥炸香椿鱼价格实在不贵,被香味引来的食客大多买了一份尝尝。 一位头发花白的阿婆牵着小孙子捧着刚买到的香椿鱼还没走出几步,那挑食的小孙子就拽着她的衣角,“阿婆,我想吃。” “欸。”那阿婆捏起一块酥脆的香椿鱼递到小孙子嘴边,外酥里嫩,这味道实在太好了,两人就蹲在河边将那一小份香椿鱼分食干净了。 谁料那小孙子吃完最后一口香椿鱼,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仰着头同那阿婆道:“阿婆,我还想吃。 闻言,那阿婆又惊又喜,当即牵着小孙子又挤到小食摊前,结果才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原本满满当当的香椿叶只剩下底部薄薄一层,她赶忙抢先开口,“我还要两份。” 与林记小食摊生意火爆截然不同的便是那祝家鸡蛋饼,祝大郎目光阴沉地瞧着林书晚,推着车就准备离开,怎料才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唤自己,他停住步子,扭头望去,却见一位面生的男子朝自己走来。 “祝郎君可随我去茶馆一叙?” 闻言,祝大郎皱起眉头,眼中满是怀疑。 “我同郎君一样,瞧那人不顺眼。”那人瞧出祝大郎眼中的警惕,又上前几步,压低着嗓音道。 “可是林……” “郎君慎言,此处人多口杂,随我去茶馆一叙可好?”那人眼中划过一丝嘲讽,当即打断祝大郎的话。 祝大郎扫过四周,确如那人所言,往来的行人极多,当即捂着自己的嘴,点着头跟在那人身后,绕过长春桥,又走了三四里地,两人停在一处茶馆前。 那人领着祝大郎上了二楼,瞧着四下无人才开口道:“我同郎君亦是码头的商贩,林娘子未来之前,生意还算不错,日日都能赚上不少银钱,可自打那林娘子来后,生意便一日不如一日,我自是懂得郎君心中的苦楚。” 这一番话算是说到了祝大郎的心坎上,他立时卸下防备冲着那人大吐苦水,“郎君说的是,我也实在弄不明白,我分明同那臭丫头卖的一样的吃食,甚至还比她便宜了不少,我家媳妇儿年岁也比那臭丫头大,家中的吃食都出自她手,我想破了脑袋都想不通,怎的那帮人就爱吃她做的。” 听着祝大郎这番不要脸的发言,那人心道真是个蠢货,面上却流露出同他一样的愤恨,“郎君说的是,我瞧着那林娘子也不过十七八岁的样子,哪来这么一手好厨艺,也不晓得那吃食是用什么做的。” 祝大郎恍然大悟,摩挲着下巴,难得动了一次脑子,“我说那臭丫头为何生意这般好,做什么都有人爱吃,难不成里头加了东西?” 过了半个时辰,祝大郎像只斗胜的公鸡似的,昂首挺胸从茶馆中走出,快步走至集市,寻了几个闲汉从腰间摸出几个铜板,跟他们耳语几句后,神清气爽地拐去了酒馆。 而正准备收摊的林书晚,疑惑地瞧着寻到自己跟前的几个闲汉,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听这几人敲响了手中的铜锣,大声嚷嚷着,“林记小食摊的吃食里头不晓得加了什么,我们兄弟几人吃过后跟上瘾似的,一日不吃就浑身难受得紧。” 17、椒盐九肚鱼 “几位郎君瞧着眼生,当真日日来我铺子买饼?”林书晚按住想要上前理论的青芜,笑得八风不动。 这几人穿着粗布麻衣,衣襟沾着酒渍,杂乱的头发用半截竹筷胡乱绾起,眼底乌青,伸长的脖颈间露出一截刺青,那模样瞧着就不是在码头干苦力的。 为首那人拎着铜锣,对上林书晚审视的目光,心头一阵发虚,正要后退,余光扫见不知听着动静不知何时围过来的人群,这才发觉自己竟险些被这年岁不大的臭丫头唬住,立时恼羞成怒,“哐哐”两下敲响手中的铜锣。 转过身子朝着围观的人群,道:“你们想想,是不是吃过这林记食摊的东西后就日日想着,一日不吃心中就惦记。” 码头嘈杂一片,看客面面相觑,确如那闲汉所言,这鸡蛋饼一日不吃就惦记得很,大多心中有了怀疑,但也有人未被此人的强盗逻辑绑架。 “你这汉子好不讲道理,我们日日惦记这口吃的,自然是林娘子手艺好。”牵着小孙子阿婆先开了口,“我家小孙子吃遍了廉州大街小巷的吃食,就林娘子做的吃食,整个都吃完了。” “老人家说的是,我家那小子在日日挑食,林娘子可算给我解了一大难题。”不远处的妇人应和道。 局势转变。 闲汉拎着铜锣到两人跟前,抬手就是几下,两人眉头紧皱捂着耳朵不再说话。 闲汉这才得意洋洋停了动作,举着棒槌指着她俩,张嘴就骂,“妇人之见!老子前两天吃着不对,打听过了,她不过一介孤女,哪里学得这么好的厨艺,况且她每每新出一样吃食,你们就一窝蜂的买,还有那鱼肉饼,处理鱼肉的法子都是各大酒楼不外传的秘法,她怎么会晓得?必然是在里头加了东西,才让我等日日惦记。” “这人说的倒是有几分在理……”人群中走出一位中年男子,细长的眼里冒着精光,摸着自己的胡须欲言又止。 "郎君说日日来我家吃饼,那郎君可晓得我家鸡蛋饼有几种酱料?”林书晚目光扫过四周,一眼瞧见藏在角落的祝大郎,心中了然。 大抵是这人眼红自己生意好,请了这几个闲汉来败坏自己的口碑,毕竟做吃食生意的,口碑极为重要。林书晚柳眉蹙起,心中略有不解,单就这几日来看,祝大郎是个没脑子的,应是想不出这等周全的法子。 等了许久,林书晚都不见那人应声,又继续问道:“怎么?郎君说日日来我家吃饼,一日不吃就惦记的很,难不成连我家用什么酱料都不晓得吗?” 针似的目光落在身上,闲汉抓耳挠撒想不出半点推脱之词,不由心中暗骂,半晌破罐子破摔道:“老子每日忙得很,哪有什么闲功夫记你这点酱料的事。” 听了半晌的秦语回过味来,林记食摊总归就两种酱料,一种甜酱一种辣酱,都是林书晚独门秘制,只要来吃过的,必不可能不晓得这两种酱料,当即就指着那闲汉厉声,“你压根儿就没来过林娘子的铺子,我说我在她隔壁怎从未见过你,快说何人指使你来败坏林娘子的名声。” 闻言,闲汉心头一跳,眼珠子乱转,色厉内荏道:“什么指使不指使的,老子不晓得你这小娘子皮在胡扯什么,明明就是你二人不老实,在吃食里头加了东西,如今竟还往老子身上扣黑锅。” 林书晚一言不发瞧着眼前这场闹剧,可这副模样看在旁人眼中便是心虚。 “是啊,林娘子你吃食中若是未加东西,为何不解释一句。”方才的男子站在人前,阴阳怪气地起哄。 这人同那闲汉是一伙的,林书晚心中笃定。 沉吟片刻,林书晚有条不紊地将收起铁锅取出,瞥了闲汉一眼,“您二位不过就是觉得我年岁小,厨艺不精,用了旁门左道才吸引了食客么?” “难道不是?”听着此言,闲汉只以为林书晚承认了,心中大喜。 人前的男子倒是琢磨出一些不同的意味来,当即就要开口,却瞧见林书晚从推车后头绕出,劈手夺过闲汉手中的铜锣。 “哐哐”敲了两下,沉声道:“既然二位质疑我的厨艺,那我便请在场的诸位做个见证,我当着二位的面做一条鱼,为了公平起见,鱼的种类您二位挑,等鱼做好后,由您二位同秦娘子各自选上几位路人品尝如何?” 见识过林书晚厨艺的秦语自然没什么异议,当即点头应下,那闲汉也不晓得林书晚厨艺究竟如何,再者他今日来此不过就是将她在吃食里头加了东西的言论散布出去,如今任务完成,自然也没有意见。 周边围观的人群听闻有机会白得一份吃食,更是没有半点不同意。 眼下便只剩那中年男子,他瞧着几人的目光,咬牙暗恨,祝大郎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若今日真让这臭丫头做成了,岂不是平白给她一次打出名声的机会,但顶着这么些人的目光,他又不能开口拒绝,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吞,“自然可以。” 瞧着三人同意,林书晚唤过青芜,由秦娘子与闲汉陪同去集市买鱼。 早市将散,天色大亮,江昱枫乘着车行过清茗桥往城中的刺史府去。 前些日子,他刚回到钦州,不过三五日的功夫,便得了太子秘信转至廉州,怎料昨日一路奔波旧疾复发,被惊鸿连人带车送去医馆,还未来得及见过廉州大小官员。 今儿总算是好些了,这会便是去刺史府认认人。 惊鸿瞧着江昱枫兴致缺缺的模样,“郎君,今日京中传来一则笑话。” “说。”江昱枫垂眸摩挲着掌心那枚温润的平安扣。 “钱尚书家的二子,在赵丞相寿宴上被人抓到同林家庶女苟且,林家长女当场发作,钱林两家一同丢了面,隔日两人被圣上当庭斥责管家不严,停俸一月。” “哦?”半靠在车壁的江昱枫来了兴致,泛白的唇角勾起,“那老东西倒是做了件好事。” 说这话,主仆俩的车架停在知州府门前,才下车,便有一身形滚圆之人从里头出来,“下官恭迎世子大驾。” 与此同时,城西码头林书晚从青芜手中接过闲汉选定的鱼,模样瞧着有些像她后世在老广那处见过的九肚鱼,通体银白尾鳍呈黑灰色,她有幸吃过一回,此鱼肉软刺多,味道极腥。 林书晚抬头扫了眼正幸灾乐祸瞧着自己的人,心道这两人为了为难自己当真是费尽心思。 不过若换作他人还真可能被这几条九肚鱼难住,但对于林书晚而言,九肚鱼又有何难,她央着家在附近的秦语打了桶干净的井水,自己提着几条鱼往河边走去。 掂了掂手中的菜刀,手脚麻利地刮去鱼鳞,剁掉鱼头,三两下的功夫九肚鱼处理好,用井水洗净,抓了些盐往鱼肚子里头抹了把,又洒了把花椒粉抓匀腌制,沉吟片刻,又往里头加了些米酒去腥。 等待腌制的时间,林书晚也没闲着,她挖了一碗面粉倒入从秦语那处借来的木盆,往里头敲了两颗鸡蛋,少量多次加入温水,调出略稀薄的面糊,此时碗中的鱼也腌制好了。 那利落的动作,比之常年在庖厨中打交道的老师傅只好不差,周边的路人万分惊叹。 随着裹漫面糊的九肚鱼滑入锅中,“滋滋”作响,不过片刻,炸鱼独有的鲜香夹杂着花椒的香味直冲脑门,给人香了个迷糊。 “香,阿婆我想吃。”四五岁的娃娃,扯着身旁阿婆的衣摆,仰着头道。 “阿宝莫急,等林娘子做好,阿婆去给你买一份。”她安抚着小孙子,自己也不停地咽着口水,实在是太香了,她活了半辈子都未闻到过这么香的炸鱼。 且不提这祖孙俩,连那等着看林书晚好戏的闲汉吞着口水直勾勾地盯着她锅中裹上一层金黄的炸鱼。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中,林书晚抄起笊篱捞出锅中的炸鱼。 原以为到此,这鱼便做好了,谁料她又另起一锅将青芜切好的蒜末倒入锅中,浓郁的蒜香扑鼻而来,待到锅中的蒜末带上点焦黄,林书晚飞快将炸好的鱼划入锅中。 迅速翻炒几下,倒入切成小块的青瓜,最后取出一只小罐,指尖捻出一把泛黄的粉末。 “慢着,这是何物?”时刻盯着林书晚的男子,大喝一声,快步上前。 “我特制的椒盐粉。”林书晚拎着罐子在他鼻下随意晃了两下。 花椒独有的麻香直冲脑门。 一炷香后,椒盐九肚鱼便出锅了,“劳烦几位各寻三位食客。” 林书晚瞧着三人都未选到那对祖孙,她顺手塞了两碟到青芜手中,“阿芜,给那位阿婆还有那位娘子送去。” 闲汉只送了两份,自留了一份,他嗅着香味,迫不及待捏起一块鱼肉送入口中,“咔滋”咬破外头那层酥脆的外皮,露出里头鲜嫩的鱼肉,他霎时瞪大了眸子,太好吃了! 其他被选中的几人亦然,花椒香味浓郁,鱼肉鲜嫩多汁,皆是吃得满心欢喜,“林娘子手艺实在太好了,哪里需要加什么邪门歪道的东西。” “就是!” “多谢林娘子。”阿婆牵着小孙子同林书晚道谢。 “阿婆喜欢就好。”林书晚笑着应道,目光逡巡,瞧着未吃上的眼馋的模样,“明日林记小食摊会将这道椒盐九肚鱼加上,欢迎诸位来品鉴。” 得了准话的食客心满意足,慢慢散去,林书晚这才发现刚刚为难自己的中年男子早就不知去向。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8、三文钱 临近正午,码头的人渐渐散去,微风拂过,柳絮纷飞,整个廉州都笼罩在荔枝的甜香中。 林书晚瞧着天色不早了,同青芜两人将东西归还给秦语,匆匆道了谢就要离开,怎料才将炉子收好,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停在自己跟前,“阿姐!” “阿娘,你怎么来了?何时到的?”林书晚抬头就瞧见姜婉领着谨哥儿站在自己跟前,目露担忧,她眼睛一弯,笑着开口。 “刚到,瞧你许久还未归家,有些担忧,便出来寻你了。”姜婉应道,她弯腰帮着林书晚将炉子提到车上,“今日生意不好?怎的耽搁了这么久?” 闻言,林书晚用绳子将车上的家伙什绑紧捆住,捶着腰站直了身子,瞧着不远处青芜正带着谨哥儿攀着街边的石柱,折下几截柳枝,“阿娘,我想在集市摆个暮食摊。” 其实方才炸鱼的时候,林书晚便起了心思,虽说这两日靠朝食摊也算赚了不少银钱,但今日听那闲汉所言,这价格十分便宜的鱼竟在廉州的酒楼食肆中卖得价格极贵,她这才故意提及要当着众人的面用鱼做上一道吃食。 此为一举两得,难为那闲汉替自己在摊位前聚了这么些人来,白给的打□□会,若是不抓住,岂不是浪费那闲汉的一片苦心。 听着此言,姜婉愣住,还未反应过来,边听隔壁摊位的圆脸娘子笑着上前打趣儿,“今日林娘子可是出了不小的风头,想必那指使闲汉来闹事的背后之后,如今都快呕死了……” “闹事?今日有人来摊位闹事了?”姜婉大惊失色,扯着林书晚的衣袖,急切开口。 林书晚无奈瞪了秦语一眼,自知失言的秦语尴尬一笑,想着帮忙解释,却被林书晚挡开,“劳烦秦娘子帮我照看一下谨哥儿同青芜。” 听着此言,秦语心知这母女俩有话要谈,点了点头就去寻那两个不知何时跑到河边的小家伙。 暖风习习,林书晚从秦语摊位拖来两张矮凳,对上姜婉紧张的视线,她心中无奈叹了口气,她这阿娘什么都好,就是心理承受能力差了些,用后世的话来说,随便一点挫折都能让她破防,实在不像是个商户之女。 大抵是自幼被外祖一家娇养着长大,婚后父亲爱重她,不曾纳妾,顺遂了大半辈子,这才养出了原身这种实心眼的性子。 “阿娘,在外摆摊有人眼红闹事那都是司空见惯的事儿,更何况我已将此事解决,还借着闹事之人,将我们林记小食摊的名声打了出去,他们那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林书晚同姜婉细细说着今日之事,剖开其中利害关系。 说到今日送完剩下的椒盐九肚鱼,不过一小会就售罄了,姜婉这才转忧为安,目露怀念,“晚娘的手艺倒是青出于蓝,我还记得未出嫁前,你外祖教你舅舅厨艺,怎么教都教不会,气得他说要给我寻个赘婿来接手家中酒楼,若是如今他还在,必然是极喜欢你的。” 日头暖洋洋的照在身上,林书晚母女俩坐在推车后头,瞧着不远处的三人,不过片刻,她瞧见谨哥儿头上带着翠绿的圆环,像个炮弹似的直直朝自己冲了过来。 “阿姐!你瞧秦家姐姐用柳条给我编的。” 抬手接住谨哥儿,林书晚瞧着他头上用柳条编成的圆环,笑意盈盈地开口,“谨哥儿真好看。” “可惜了码头只有柳树,若再有些旁的梨花桃花之类的,便能用柳枝编上一个花环或者花篮。”秦语跟在两人身后,手中还拿着两个用柳条编成的手环,小巧精致,“方才是我多嘴,林娘子莫怪。” 林书晚笑着从她手中接过手环,爱不释手,“秦娘子的手实在巧。” “林娘子谬赞。”说着,秦语瞧着林书晚一本正经的模样,“噗嗤”笑出声,“好了,我二人也莫在此处相互吹捧,时辰不早了,林娘子快些归家吧。” “那今日便多多谢秦你娘子了。”同秦语道别,林书晚推着车领着姜婉几人归家。 行至长春桥,一辆乌木车架从另一头驶来。 微风拂过,吹起轻薄的车帘,露出半截苍白的下巴,淡淡的药香扑鼻而来。 江昱枫阖眸靠在车壁上,回想着方才知州府那些官员的嘴脸,不经勾起嘲讽的弧度,朝廷官员死在距离廉州不远的青峰山,宋知州不派人去探查也就罢了,竟还一问三不知,当真可笑至极。 “惊鸿,可有查到廉州近日有何异常之处?”江昱枫嗓音低哑。 “您猜昨日,属下在集市打听到了什么?”惊鸿手中捧着一把玉笛,凑到江昱枫跟前,低声道。 闻言,江昱枫抬脚踹了他一下,“有话快说,卖什么关子。” 挨了一脚的惊鸿,讪笑着坐着了身子,正了正神色才道:“就在半月前,廉州司户参军的侄子不知从何处得知姜家茶馆有一酿酒秘方,上门讨要,怎料那店主是个有骨气的,拒绝了他,那纨绔一怒之下砸了人家铺子,害了两条性命,事情闹得极大,司户参军瞧着实在没法子掩盖,从他那侄子房中随意拉出个小厮顶罪,那纨绔只挨了几板子,这事便过去了。” “还有什么话一并说了,吞吞吐吐做什么?”江昱枫瞧着惊鸿欲言又止的模样,掀起眼皮瞪了他一眼。 “那姜家茶馆正是林侍郎的岳家,如今林侍郎的妻女便住在那处。” “你让人去盯着那司户参军。”江昱枫垂眸瞧着手中的平安扣,那日惊鸿被人设计骗走,他饮下毒酒,以为自己就要丧命之时,这块平安扣在怀中微微发烫,掠影及时赶来救下自己。 江昱枫摩挲着手中的平安扣,忽而想起去岁京中白马寺的了无大师给自己批的命,直言自己今年会有一大劫,然福祸相依,得一贵人便能破此死劫,当日他嗤之以鼻,只觉那秃驴骗人,他收回目光攥紧手中的平安扣,心中冷笑一声,自己当真是脑子坏了,竟信这种怪力乱神之言。 姜家小院,林书晚坐在廊下,瞧着谨哥儿蹲在墙角,训着前两日周婶娘送来的鸡崽,心中盘算着明日的暮食摊位卖些什么好,原先她是打算直接在码头做午食生意,但若是做了午食,那朝食就做不成了,不如就在傍晚时分,去集市摆个小食摊,买些炸鱼红烧鱼之类的。 正想着,天边传来一阵雷声,方才还晴空万里的天空,瞬间乌云笼罩,浓烟似的云朵压在天边,林书晚心头一跳,匆匆站起身子,唤了青芜将小鸡崽移到屋内,自己飞快将小院中的推车,推入西侧的破屋中。 顷刻间,大雨倾盆而来,破败的窗子,在风中“哐哐”作响,细密的雨丝顺着缝隙飘入屋中,林书晚眉头蹙起,从床底取出装钱的木匣,这几日忙,还没来得及算一下手中还有多少银钱。 “阿娘,等雨停,我便请个木匠同泥瓦匠来修缮一下屋子。”林书晚打开木匣,低头数着匣中的铜板,同姜婉说着心中所想。 头几日没下雨不晓得,今日这雨水顺着破窗漏到屋中,她便晓得修缮屋子一事拖不得了,廉州靠海,春日还好些,雨水不多,等到了夏日,风雨交加之际,这破窗不消一日就能被风吹垮,说起来,她也得尽快赚些银钱,将前头的茶馆改成食肆,这样等到了夏日,她也就不用再出门摆摊了。 姜婉瞧着窗口墙上渗入的水迹,轻扯嘴角,从床头摸出一个包裹,里三层外三层的打开,露出里头一枚色泽晶莹的玉镯,“晚娘手头银钱可够,若不够的话,将这枚玉镯当了吧。” 这枚玉镯是林父送与姜婉的定情信物,她一直带着从未离过身,直到上了船,这才将手镯褪下,藏在包裹中,初来廉州那日,她便想将这镯子当了,被林书晚拦住,如今算旧事重提了。 “这不成,阿娘快收回去,我手头有钱呢,除了前头剩下的十五贯,这几日我又赚了不少,如今有将近二十贯呢,况且前些日子我去问了木匠,他们工钱一日大约一百五十文的样子,泥瓦匠估摸着也差不多钱。”林书晚摆了摆手,赶忙让姜婉把那玉镯收起来。 笑话,如今林父已死,她母女二人又被赶出林府,如今姜婉就留着这么个念想,这镯子无论如何都当不得。 见着林书晚无论如何都不愿动这枚镯子,姜婉只好将它收回,“晚娘若是缺钱一定要同阿娘讲。” 那头,谨哥儿掏了掏自己的小荷包,从里头摸出三枚铜板,站在床上递到林书晚面前,“阿姐,这钱给你!明日我陪你一同去集市摆摊!” 林书晚有些诧异地瞧了眼姜婉,倒是没接那铜板,就听姜婉笑着解释,“你今日在家中留了几块鱼肉饼,周家的源哥儿还有赵家的林哥儿,王家的云姐儿来寻他玩,闻着味馋得很,便想问他讨上一块,谨哥儿便同他们说一文钱一个,这不就赚了三文钱回来。” “我们谨哥儿真厉害,还能帮着阿姐赚钱了。”林书晚撑不住笑了,将谨哥儿抱在怀中夸赞。 谨哥儿被夸的满脸通红,心中却十分高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9、鱼肉两吃 雨渐渐停了,乌云散去,窗外的天空一碧如洗。 林书晚心中惦记着修缮房子一事,当即同姜婉说了一声,捧着装钱的木匣一溜烟的从门口出去,恰巧撞见门口来寻姜婉的周婶娘。 周婶娘站在门口瞧着她那风风火火的模样,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话,林书晚人都走出三五里地,转瞬就不见了人影,她恍惚间好似瞧见林娘子手中捧着一个沉甸甸的木匣。 林书晚一路跑着越过清茗桥,像阵风似的冲进前头买推车的木匠家门。 “老丈,我来寻你修缮屋子了!” 这一声来得突然,吓得正坐在长凳上刨着木头的陈老汉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连带着老汉边上的几个徒弟也惊得愣在原地。 林书晚拉着他,央他帮自己寻个手上活好的泥瓦匠,虽说姜家小院墙壁之类的是完好的,但灶房得重新砌,如今那个灶台实在太小了些,时候开食肆肯定施展不开,更何况她还得砌个烤炉。 由着陈老汉举荐,不一会儿便请来一位泥瓦匠袁老汉,林书晚瞧着人齐后,伸出一根手指,大放厥词,“半月,十贯,帮我把姜家茶馆整个修缮一遍。” 陈老汉同袁老汉立时愣在原地,待回过神来,转身就走,“……林娘子另请高明。” “哎哎哎,别走,价钱好商量,价钱好商量。”林书晚赶忙起身,扯住杨老汉的衣袖。 林书晚方才那不要脸的言论,险些将这些颇有气性的匠人气得当场离开。 无奈之下,林书晚只好软着性子哄着几人,最后在两人去姜家小院瞧过之后,以十五贯银钱成交,她还得管上这些匠人一日两顿餐食。 就着姜家小院的格局,林书晚扯着两人聊了许久,最后总算敲定,帮着她将门窗全部重新打上新的,东厢房那处住不了人,便打算做成一个杂物室,后院还好些,重头戏便是在前头的茶馆,毕竟往后她是要开食肆的,如今茶馆里头的桌椅都缺胳膊少腿的倒在地上。 除了桌椅,林书晚还要在墙上多开一扇窗子,上头的木窗都得重新打,还有前头的吧台都得推了重新打,顺带她又央着陈老汉帮着打了一张书桌,日后谨哥儿读书总归要用。 一通说下来,说得林书晚口干舌燥,端起桌上的凉茶一饮而尽,片刻又似想起一事,又冲着陈老汉笑了笑,“还得请老丈帮我打上几张躺椅。” 杨老汉瞧着她那笑意盈盈的模样,后背冷汗直冒,匆忙赶在她下一次开口前,道:“今日我回去就将图样画好,明日送来给你瞧瞧,若是没问题,明日就能动工。” 说罢,逃也似的离开,他生怕自己再不走,又要被那伶牙俐齿的小娘子哄骗的,多上不少伙计出来,那林娘子一张嘴死的都能说成活的,什么“您可是这廉州最好的工匠”,“您的手艺实在好”如此这般将他哄的晕头转向。 次日一早,陈老汉便带着画好的图样匆匆赶到姜家,林书晚瞧过之后十分满意,便去寻了住在巷尾的汪大爷,两方签过契书,便打算动工。 林书晚交了两贯定金之后,便匆匆去了趟集市,毕竟她今日错过了朝食摆摊,那傍晚在集市的摆摊自然不能错过,加之自己还得供应这些匠人的吃食,得去集市买些食材回来,原先她想着要么在卖鱼的同时做炒面生意,但炒面实在麻烦了些,毕竟现下与后世不同,后世的面条都是现成的,而如今卖炒面要从揉面开始,就这两日卖鱼皮饺子,她天天揉面,都揉得胳膊酸痛,所以她当即决定过两日卖鱼的同时,搭配着炒饭一块卖。 炒饭做起来就十分简单了,只需头天晚上做暮食的时候,多蒸上些米饭就好。 姜家茶馆的修缮大业便开始了。 昌平街头一个发现的便是巷子口的赵婶娘,她闲着没事日日都坐在门口瞧着巷子里头,故而巷子里一有什么动静,她都是头一个晓得的,这不木头才拖到姜家门口,她探着头朝姜家张望。 就见姜家后门敞着,几个壮硕的力工扛着木头往里头去,不一会儿又出来几个力工挑着砂石往后院去了。 赵婶娘惊讶极了,“姜家茶馆这是要重新开张了?” 她站在门口瞧了好一会儿,周婶娘推门而出,远远见她,凑上前来,咂舌道:“我晓得这林娘子每日摆摊赚了不少,没想到竟赚了这么多,才一月不到的功夫,就能修缮屋子了。” “你还不晓得?你不是将家中的鸡蛋都卖她了?”赵婶娘瞥了她一眼,嗤笑一声。 扭头就往钱家去。 落在身后的周婶娘,只觉莫名其妙。 “姜家那晚姐儿倒是个有本事的,一月不到就攒了这么多银钱,都修起房子了,莫不是要重新开茶馆。”赵婶娘靠在墙边,同身旁的钱婶娘说着闲话。 “姜家大姐儿嫁的是京中大官,说不准手头有积蓄呢。”钱婶娘自幼同姜婉一同长大,自然是向着她的。 赵婶娘瞧了片刻,又道:“我看着不像,不过我听我家那口子说晚姐儿如今摆摊卖的可是各种吃食,说不准日后这茶馆也不开了,就开食肆了。我们其他家还好些,你家可是做吃食生意的,她在这巷子里头开间食肆,岂不是把你们夫妇俩的脸面丢地上踩?” “你今日怎么回事,怎的讲话酸里酸气的,以往姜家也是开酒楼的,若不是早年那场变故,如今姜家还是廉州有名的乡绅,我们这条巷子哪家没受过姜家的恩惠,就算晚姐儿开了食肆又如何,大不了我同我家那口子跟着晚姐儿一块开食肆好了,你方才也说了,她是个有本事的,就单凭她那手艺,莫说食肆,日后酒楼也开得。”钱婶娘看了她一眼,觉得莫名其妙。 听着此番言论,赵婶娘冷哼一声,不再多言,扭头回家了。 买好食材的林书晚回到家中,瞧着满屋狼藉实在没地儿下脚,她只好借了钱婶娘家的院子将食材处理好,这才回到家中,蒸上一锅白面馒头,又炖了一锅冬瓜猪肉汤,只留了要绣荷包的姜婉留在家中照看小鸡崽,她便领着谨哥儿同青芜一同去集市摆摊。 她推着车,青芜提着木质招牌,谨哥儿一手提着一张矮凳跟在身后。 林书晚今日来的有些晚了,只有靠近长春桥那处有个空位,她将摊位安顿好后,让谨哥儿坐在凳子上,她取出一份炸得酥脆的九肚鱼塞到谨哥儿手中,这才开始吆喝,“香酥美味的九肚鱼,酱香浓郁的红烧鱼,物美价廉,味道鲜美!” 配合着林书晚的吆喝声,是鱼块滑入油锅的“滋滋”声,不消片刻,荤香四溢。 红烧鱼是一早就烧好的,放在瓦罐中,架在炉子上,用炭火的余温保温,而椒盐九肚鱼不同,要刚出锅的味道才好,故而林书晚只将九肚鱼处理好切成段,用花椒粉盐同米酒腌制好,带到集市现炸现卖。 炸货的香味格外霸道,林书晚这头鱼段才下锅,就有不少食客循着香味来了,令人意外的是,打头那人竟还是熟客——蒋大壮,他黝黑的脸上挂满笑意,从人群中挤出,“小娘子,昨日我没买着九肚鱼,今日给我来上一份,还有那红烧鱼怎么卖的?” “小一点的二十五文一条,大一点的三十文一条。”林书晚翻动着锅中的鱼段,瞧着挂满面糊的鱼段,裹上一层金黄。 “那便给我来上一条大一点的,昨日我带了几个鸡蛋饼回去,我家姑娘喜欢得很,今日临出门还问我,能不能再带一个鸡蛋饼回去,可惜你今日早晨没出摊。”蒋大壮凑到林书晚摊位前,同她说着闲话。 待到鱼段炸好,椒盐入锅之时,那香味愈发浓郁了,早有昨日在码头吃过的食客,从人群中挤出,凑到林书晚摊位前,“林娘子,九肚鱼给我来上两份,昨日吃了一份,实在不过瘾,今日多买一份,带回去下酒。” “好勒,您稍等。” 林书晚手中锅铲抡得飞起,青芜瞧着她实在忙不过来的样子,叮嘱着谨哥儿莫要乱跑,自己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装着红烧鱼的瓦罐旁,“郎君,这鱼您自己可带餐具了?若没带餐具,还得在加上一文钱。” 那一文钱,便是后世的打包费。 “没带,那便加上一文钱吧。”蒋大壮手一挥,又从腰间摸出一枚铜板。 青芜接过银钱,掀开盖子,一股不同于炸鱼的鲜香直扑面门,里头似乎还带着一点茱萸的辛辣,她小心翼翼从里头捞出一整条约莫五斤的红烧鱼,放在一只表面磨得十分光滑的木匣中,又从瓦罐中舀了一勺汤汁淋在鱼身上头,色泽红亮瞧着就十分诱人,“郎君,您的鱼。” 浓油赤酱,跟别提那股诱人的香味,蒋大壮才拿到手,就迫不及待伸手从林书晚的摊位上取过一双筷子,小心翼翼从鱼背上夹下一小块鱼肉,无师自通将嫩白的鱼肉往鱼汤里头蘸了蘸,随即一口塞入口中,浓郁的酱汁在口中炸开,蒋大壮下意识瞪大眼睛。 这红烧鱼没有半点腥味,酥脆的鱼皮吸满汤汁格外鲜美,鱼肉鲜嫩,带着一点微辣,实在是太好吃了,这么大一条鱼竟还只要三十文,这鱼若是在城中酒楼,至少要卖三位数,回过神来,蒋大壮早就将方才买的那条红烧鱼吃了个干净,他讪讪一笑,又挤到林书晚跟前,“劳烦小娘子再给我来两条,不,三条三十文的红烧鱼。” “这鱼真有这般好吃?”等着买椒盐九肚鱼的妇人,方才也闻到了一股浓香,如今在看着蒋大壮那副模样,心里头好似有猫爪在挠。 “好吃!比宝德楼的厨子差不了多少。”蒋大壮接过青芜递来的红烧鱼,视线乱瞟,就是不敢落在手中的红烧鱼上,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又吃完了,回了那妇人一嘴,就护着怀中的红烧鱼匆匆往家赶去。 林书晚抽空抬头瞧了眼蒋大壮跑远的身影,心道只是红烧鱼就这般模样,若是日后自己再将烤鱼加上,岂不是要香得他吃完后直舔手指。 “林娘子给我也来上一条红烧鱼。” 或许是蒋大壮无意间当了个活招牌,又或是这红烧鱼的卖相瞧着实在诱人,不一会儿青芜跟前也排了一条长龙,主仆二人忙得脚不沾地。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突生变故 且说那头蒋大壮护着红烧鱼回到家中,他家姑娘循着味就过来了,“阿爹,今日买了什么吃食,好香啊?” 下一秒,她瞧见蒋大壮献宝似的从身后取出红烧鱼,他一路小跑回来,手中的鱼还热着,“珠珠,快去将你阿娘唤来吃饭。” “阿娘,阿爹回来了。”蒋珠快步跑到后院,帮着蒋娘子将锅中的烂糊菘菜盛出来,又盛了三碗米饭。 一家三口坐在桌前,蒋娘子瞧着桌上的红烧鱼心中不解,“夫君,珠珠不是让你带鸡蛋饼回来么?怎么带了几条鱼?” “哦,今日那小娘子家中有事,早上没出摊,到了傍晚才出摊,正好在买鱼,我就想着买了几条回来给你们尝尝鲜。”蒋大壮夹一整块鱼肚子上的肉送到蒋娘子碗中,“夫人尝尝,这鱼不仅没有一点腥味,肉还极嫩。” 说罢,又给自己夹了块鱼肉,在米饭中淋了层鱼汤,拌着饭吃,那滋味都快给人香迷糊了。 一顿暮食,蒋家三口人撑得肚子滚圆,蒋娘子靠在椅背揉着肚子,“夫君,你前些日子不是说要请崔判官来家中吃饭,何不请了那小娘子来家中做上一顿,这样你续任码头管事一职,不就稳了。” “娘子聪慧!”蒋大壮心中大喜,打算明日上工之时就去问问林书晚。 且不晓得蒋大壮心中打算的林书晚,踩着宵禁回到家中。 今日备下的红烧鱼同九肚鱼都卖了个精光,她迫不及待想要数钱,可低头一瞧跟着自己半日的谨哥儿累坏了,竟就这么靠着墙开始打瞌睡,林书晚无奈一笑,将要帮自己烧水的青芜赶去休息,这丫头今日也累坏了。 自己走到水井旁提了桶水,打算烧上一锅热水,几个人都好好洗漱一番再开始数钱。 “晚娘回来了?”屋内的姜婉听着动静从里头出来,一眼瞧见她的动作,赶忙上前接过水桶,“快去歇上一会,这边我来就好。” 林书晚实在拗不过姜婉,只好拖了张凳子坐在一旁,同姜婉说着今日摆摊的事儿,“阿娘,我觉着若是每日生意都这般好,我们很快就能将食肆开起来。” 待到月上中天,林书晚才堪堪将明日摆摊要用的东西准备好,她捶着酸痛的胳膊站直了身子,想着等到食肆开业,她定要寻上好几个伙计。 洗漱完后,姜家四口人躲在屋内,锁上门,林书晚捧出装满铜板的木匣,“哗啦”一声全部倒在帕子上,一枚一枚,数了许久,“今日卖鱼竟赚了将近五百文!” “竟有这么多,一月三十日,除去休市那日,一月便能赚十五贯!”姜婉惊讶地瞧着林书晚,她晓得晚娘手艺好,但从未想过头一个月摆摊就能赚这么多银钱。 不知何时,初来廉州的仿徨已消失不见。 晨曦微露,早早起床的林书晚将东西收拾好,便带着青芜去码头摆摊,她打算今日就同码头那些伙计们说过几日就不去那处摆朝食摊了,原因无他,一日摆两次摊实在太累了。 况且再有十余日,家中便能修缮好,到那时林记食肆也能开业了。 思索间,林书晚两人便到了码头,她同青芜才将东西摆好,那头下工的伙计就直奔她的摊位来了。 “林娘子你昨日没来,都不晓得我们过得什么苦日子,除了秦娘子家的酸汤米线味道不错,旁的几家都不好吃。”丁卯嘟嘟囔囔越过祝家鸡蛋饼朝林记小食摊走来。 秦语“噗嗤”笑出了声,“郎君你不晓得,我家这酸汤米线也是林娘子改良过的。” “难怪这味道吃着比之前好上许多。”丁卯一口鸡蛋病一口酸汤,恍然大悟。 几人同往常一样,要了几个鸡蛋饼,又要了几块鱼肉饼,不过半个时辰,林书晚备下的吃食就卖空了,她正打算借此机会同几人说一下,三日后自己便不来此处摆摊了。 蒋大壮远远冲着她招手,还没走近,就听他冲着自己高声道:“林娘子,我有要事同你商量,三日后我家要宴请一位贵客,想请你上门做菜,价格好商量。” 送上门的生意,哪有不做的道理,林书晚当即应下,“郎君的那位贵客可有什么喜好?” 蒋大壮沉吟片刻,忽而一拍手掌,“那位贵客祖籍在川渝之地,嗜辣。” “那我晓得了,郎君准备好那位贵客喜好的食材便可。” 就这么耽搁了一会,方才还在跟前吃朝食的食客早已散去,林书晚无奈叹了口气,心道只好明日再同他们说了。 “林娘子,你可知蒋郎君要宴请的贵客是何人?”秦语瞧着蒋大壮离开,满脸神秘地凑到林书晚耳边。 林书晚奇怪地瞧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是廉州的崔判官,下个月码头管事要重选,此事正是归那崔判官管,蒋郎君估摸着是想续任,这才想着宴请崔判官,林娘子好好把握,此事若是成了,往后你林记的名声说不准就能响彻廉州。”秦语细细同林书晚解释,言语之间带着羡慕。 与此处欢喜不同的是那素面摊的摊主,他沉着脸,站在卖包子的摊主身旁,“孙君,若是再无所举措,说不准日后这码头就再无我们容身之地了。” “那李君有何法子?”孙成君动作一顿,眸色微沉。 “我听闻这臭丫头傍晚会在长春桥旁摆摊卖鱼,我们想法子把那鱼的菜谱弄过来。”李茂压低着嗓音,眼中满是贪婪。 他昨日在长春桥旁的茶馆中瞧得清清楚楚,林书晚的摊位前排起了长龙,且不说那椒盐九肚鱼,瓦罐中的红烧鱼连他瞧着都馋得不行,得把那菜谱拿到手,到时红烧鱼卖它个三百文一条,还摆什么素面摊。 “听李君所言,似乎胸有成竹?”孙成听着他那势在必得的语气,起了兴致。 闻言,李茂弯腰凑到孙成耳边低语几句,“到时坏了那臭丫头的名声,蒋郎君自然再也不会让她上门做菜,时间紧迫之下,孙君你毛遂自荐,我再以帮她的名义从她手中把做鱼的法子骗来,孙君觉得此法如何?” “世子,可要让人去提醒一下林娘子?”长春桥上,惊鸿瞧着笑得奸诈的两人心中不耻。 闻言,江昱枫疑惑地瞧了惊鸿一眼,“你家世子何时成了好管闲事之人?” “您不管闲事,那您听得林娘子在此处摆摊,巴巴儿地来此作甚?”惊鸿低着头嘀咕道。 “嘶。”江昱枫抬手拍了惊鸿一个脑瓜,“怎么同你家世子说话呢?” 主仆二人一时无言。 江昱枫远远瞧了眼林书晚,朝惊鸿招了招手,“走了。” 林书晚两人收了摊就要回家。 “林娘子且慢,今日可还有鸡蛋饼?”一位身着靛青色窄袖官服的年轻郎君匆匆赶来。 “郎君,您来晚了,今日的鸡蛋都卖空了。”林书晚瞧着此人有些眼熟,想了片刻才想起此人便是前日一下子买了许多的那位郎君,当即挂上笑脸,“您若是还未吃朝食,不若尝尝秦娘子家的酸汤米线,味道也十分不错。” “林娘子,我名唤程辉,你直接唤我名字便好。”程辉对着林书晚的笑脸,耳尖通红,低着头走到秦语摊位前,“劳烦秦娘子给我来一碗酸汤米线。” 秦语手脚麻利地下好米线,飞快凑到林书晚身旁,“林娘子,我猜那郎君瞧上你了。” 林书晚瞧了程辉一眼,正好对上他偷看自己的目光,当即收回目光,“莫胡说,我家中还有事,先走了,对了,明日我想同你商量件事儿。” 同秦语道过别,林书晚两人推着车往家走。 “娘子,我觉着秦娘子说的不错,那郎君瞧你的眼神确实同看爱慕的女子一样。”青芜跟在林书晚身后低声道。 闻言,林书晚惊诧回头,瞧着青芜一脸认真的模样,撑不住笑出了声,“你才多大一点,竟还晓得爱慕之人了?” 主仆俩推着车,说说笑笑路过集市,林书晚打算再买些菜回去,这几日家中有人在做工吃得多,除了鱼她还买了不少猪肉鸡肉,菘菜萝卜之类的先前买得多,家中还剩了不少,暂时不用买,一共花去两百文。 两人将鱼倒在盆中,塞在推车下头。 回到昌平街,林书晚将推车放下,便打算做午食了,她想着反正今日傍晚还要去集市卖鱼,不如今日就吃红烧鱼得了,还省了自己不少功夫。 处理鱼鳞不难,姜婉同青芜都能帮忙,但是给鱼开膛这两人就不行了,若是不小心将鱼肚子里头的苦胆弄破,整条鱼就会又苦又腥,吃不得。 等到将鱼处理好后,划了花刀,抹上一层薄薄的盐巴,丢上几片葱姜,再浇上一勺米酒腌制片刻就好。 灶房的灶台还没砌好,如今还只能用炉子。 半刻钟后,浓郁的香味在整个小院散开,勾得那些做活的匠人吸着鼻子,没有半点干活的心思。 “林娘子,你这是做的鱼?”陈老汉伸长了脖子朝林书晚面前的铁锅张望。 “鱼肉?鱼肉可腥了。” “林娘子不厚道,我们辛辛苦苦干着活,你就给我们吃鱼?” “我家娘子做的鱼可好吃了!连码头管事都买了四条呢。”听着旁人的质疑,青芜自是不乐意了。 吵吵嚷嚷间,林书晚的红烧鱼出锅了,陈老汉捧着饭碗犹疑不定,还是林书晚实在瞧不过去了,抬手夹了一块鱼肚子上的肉放到他碗中,“老丈尝尝便是。” 说罢,便不再管他,顺手掏出鱼肚里头的鱼籽,放到谨哥儿碗中,“谨哥儿多吃鱼籽,长高高。” 陈老汉苦着张脸,屏着呼吸,夹起一块鱼肉送入口中,鱼肉鲜美中带着一点辛辣,实在下饭。 一顿饭下来,几人吃得肚子滚圆,尤其是方才叫唤的厉害的两人红着脸凑到林书晚跟前道歉。 次日一早,林书晚最后将炉子搬上推车,唤了青芜打算出门摆摊时,门口传来急促的砸门声。 那动静大得好似要把姜家的大门拆了一样。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20-30 第21章 放个假 ◎你莫不是瞧着林娘子生意好眼红,故意给她泼脏水吧◎ 林书晚瞧着外头那不开门就不罢休的架势, 在腰间插了把菜刀。快步穿过小院走到前门,拉开门外头站了好些人。 “林娘子,我家那口子昨日吃了从你摊位上买的红烧鱼, 回去就上吐下泻。” “是啊,我家钱哥儿也是, 吐得脸都发白,你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她才拉开门, 外头围着的人一窝蜂涌了进来,七嘴八舌地说的林书晚头发昏, 半晌才从那些人的言语中理出前因后果,原来这几人昨日都在自己摊位上买过红烧鱼,可不知为何入夜之后腹痛如刀绞, 没一会儿就开始上吐下泻, 一顿闹腾,直到凌晨才堪堪睡下。 “诸位, 其中莫不是有什么误会, 我家用的鱼都是当日从河中捞起的活鱼,食材肯定是新鲜的。”林书晚面露不解, 她用的食材都是顶顶新鲜的, 更何况昨日卖的那锅鱼她自己也吃了。 话音一落, 闹得最凶的几人冷静下来,确如林书晚所言,他们都是林记食摊的常客, 那红烧鱼也吃了三两日, 头两日一点事都没有, 怎就偏偏昨日出了事。 林书晚看着几人冷静下来, 再接再厉, “那些病患如今在何处,我可否去瞧瞧?” “不可啊诸位,如今你们的亲人因着她的红烧鱼还在家中受苦,万不可被她牵着鼻子走。”李茂见着林书晚三言两语扭转局势,当即坐不住了,藏在人群中高声喊道。 笑话,原本他还想着寻个机会在林书晚的菜中下药,如今她自己出了这档子丑事,他特意煽动这些人上门闹事,自然不会让她轻易躲过去。 “就是,她说她用的是新鲜的活鱼,就真的是吗,你们瞧见了?”孙成紧随其后,“说不准她就是贪图便宜买了死鱼做给你们吃的,这才让你们吃坏了肚子。” “你胡扯,我家娘子每日天不亮就去集市买鱼,那卖鱼的摊主都认得我家娘子,你们去问了便晓得。”青芜气得满脸通红,不顾林书晚的阻拦,攥着拳头就冲上前同孙成理论。 闻言,孙成嗤笑一声,不善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跟前的青芜,“林娘子给了那摊贩银钱也说不准?再者林娘子生得貌美,说不准那摊贩早成了她的裙下臣。” 刚巧从后院出来的姜婉听得此言,心中大怒,抬手泼了孙成一脸热水,冷声道:“眼下是不是晚娘的问题还未可知,郎君就在此大放厥词,造谣生事莫不是不将我朝律例放在眼中。” 水温不烫,只是在众人面前丢了面的孙成大怒,“臭娘们,老子今日不给你点颜色瞧瞧,我就不姓孙。” 孙成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怎料在距离林书晚母女还有一步的距离时,他蓦然停住步子,原来不知何时林书晚从腰间抽出一把菜刀抵着他。 “我家食材必然没有半点问题,倒是你们不分青红皂白闹上门来,若你们有人在此浑水摸鱼,我手中的菜刀也不是吃素的。”林书晚目光扫过众人,瞧着李茂孙成面上同仇敌忾,眼底却怎么也藏不住的兴奋,她心中暗自猜测应是这两人瞧自己生意好眼红来闹事了,当即把姜婉扯到身后,厉声道。 “你莫不是因着孙郎君说中你的腌臜事,这才恼羞成怒吧。”李茂瞧着有人害怕想退却,赶忙开口。 “此等奸商就该直接绑了送官。”憋屈了好些日子的祝大郎,总算是瞧见林书晚要倒大霉,高兴极了,只恨手中没有锣鼓。 他们三人,上嘴唇一碰下嘴唇,三言两语间就断定是林书晚做的红烧鱼有问题,激起民愤。 林书晚瞧着有些怒气上头的人就要往后院闯,她赶忙拽住还要同几人理论的青芜,语速极快,“你快些去衙门报官,顺道去医馆请位大夫回来。” “娘子,你同夫人可能应付得来?”青芜担忧地望着林书晚,见她冲自己点了点头,便疾步往后门去。 眼尖的李茂瞧见她要走,当即在人群中喊道:“快拦住那丫头,莫让她去搬救兵。” 人群中跑出一人,伸手抓向青芜被林书晚手中的刀背挡住,下一瞬,姜家小院里头走出好些个身形壮硕的婶娘。 原是钱婶娘在家中听着姜家传来嘈杂的声音,心中担忧,便去寻了周婶娘与王婶娘来瞧瞧。 “什么人都欺负到我昌平街的人头上了?”钱婶娘瞧着林书晚手中握着菜刀,护着身后的姜婉,心头一跳,快步走到两人身旁。 钱婶娘日日揉面,十分健壮,往林书晚身旁一站,极有安全感,两相对峙下,孙成灰溜溜回到人群中,才敢高着嗓子道:“林娘子卖不新鲜的吃食,如今把人吃出问题来了,不得给个说法?” “放你娘的臭狗屁,你是大夫还是仵作,还是廉州哪位高官,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断定是晚娘的食材有问题?怎的,大夫都要瞧好久的事情,你瞧一眼就能瞧出来了?你这么能耐怎的廉州通判没让你当?”钱婶娘斜着眼扫过孙成,瞧着他那小人得志的嘴脸就来气,张嘴就骂。 一通下来骂得孙成脸颊通红,林书晚满眼崇拜。 “泼妇,爷懒得同你计较。”孙成一甩袖,“今日她卖你们不新鲜的,明日就该买臭的,到时候我看你们还有命吃吗?” 眼见着那些人听着孙成所言面露怀疑,林书晚脸色一沉,“郎君好大的口气,张嘴就是我家吃食有问题,难不成您吃过?” “或者?你如此肯定我的吃食有问题,难不成你在里头下了能致人腹泻的药?”林书晚顿了顿,上下打量着孙成。 “你休要胡言!”孙成连连摆手,“诸位莫听她挑拨离间。” 到此,钱婶娘哪里还不明白,“你个瘪三,你在此放屁就是对的,我家晚娘开口就是挑拨离间,你莫不是瞧着我家晚娘生意实在好,故意引了这帮人来败坏她的名声,还有你们这群没脑子的夯货,吃坏了东西不送去医馆,还跑来此处闹,真是被人当枪使了还喜滋滋的。” “你们莫听这臭娘们胡言乱语,她们是一伙的,听我地将这小娘子绑了送官,等见了参军大人还怕她不认吗。”被戳破阴暗心思的李茂恨恨地瞧了眼钱婶娘一眼,一把扯过方才闹得最凶的那人,压低着嗓音在她耳边道:“你可想清楚了,你夫君如今还躺在床上,若是你今日要不到钱……” 听着他那未尽之言,那妇人下意识抖了一下,硬着头皮,咬牙上前,“林娘子人确实是吃了你家的红烧鱼,才吃坏了,无论如何你都该给个说法。” “诸位听我一言,不如去后院瞧瞧是否如她所言卖的新鲜食材。”心中惦记着菜谱的李茂,瞟到靠在墙边的推车,心生一计。 话音一落,本就打算浑水摸鱼的祝大郎混在人群中就往姜家小院闯去,谁料才挤到门口就瞧见,青芜斜挎着药箱,领着几位身穿靛青色窄袖官服的官员从后门口进来,最后面还跟着位头发花白的郎中。 林书晚仔细一瞧,来的老熟人,正是那日日来自己摊位买鸡蛋饼的程辉,与平日不同的是,今日他腰间挎着一柄长刀,面容严肃,鹰隼般的目光扫过李茂几人,冷声道:“闹什么?” 来时路上,青芜早把情况同他说了,程辉转眼对上林书晚的视线耳尖微红,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她身旁,“林娘子,那些病患如今身在何处?” 林书晚摇了摇头,她也不晓得,原本她是想着将那些病患都聚到一块,寻个大夫瞧瞧究竟是何原因导致这些人上吐下泻,她的食材都是顶顶新鲜的肯定没有问题,那问题自然就出在别处,怎料人群中有三根搅屎棍一直在此胡搅蛮缠,势必要毁了自己名声。 见此,程辉心中有数,“劳烦诸位将家中病患送去衙门附近的杏林馆,官府便派大夫前去查看病患状况。” 一刻钟后,林书晚连同闹事的几人一起、站在杏林馆中。 昨天夜里发病的病患齐聚一堂,惨白着脸弯弯扭扭靠在榻上,捂着肚子,“哎哟哎哟”直叫唤。 老大夫皱着眉替几人把脉。 忽而站在林书晚身侧的程辉冲着门口行了一礼,口中唤着“王大人。” 林书晚扭过头,只见一位身着绿色蟒袍的官员大着步子朝门外走来,身后还跟着位少年,却见那少年面色苍白,姿容妍丽,一双潋滟的桃花眼含着笑,眉心一点殷红的朱砂痣更为他平添几分魅人之色,好看,实在好看,比她在后世见过的一些被粉丝吹捧为神颜的男星还要好看,林书晚一时看入了神,直到那少年轻笑一声,她才红着脸回过神来,学着身旁程辉的动作,冲两人行了一礼。 “程捕头,今为何事?”王大人皱着眉瞧着医馆中哀嚎的病患,问道。 程辉赶忙上前同王大人简要说明情况,便听王大人冷哼一声,视线落在林书晚身上,“程捕头,这等小事你竟也要麻烦我?那苦主不是说得明明白白,就是吃了这林娘子做的吃食,吃坏了肚子,按我朝律例,罚……” “大人!如今病患病因还未查明,您就妄下定论么?”林书晚面色骤白,也顾不得尊卑,开口打断王大人的话,眼见着王大人就要发怒,她赶忙又道,“奴家晓得大人事务繁忙日理万机,只求大人给奴家一盏茶的时间,待奴家问几个问题,若当真是奴家的问题,奴家自愿受罚,另外奉上全部家产。” “我哪有空同你们……” “王大人,我瞧着这小娘子倒是有几分意思,不如就给她这个自证清白的机会如何?反正也就一盏茶的工夫,时间到了她自证不了,你再罚她也不迟啊?”江昱枫把玩着手中的玉笛,笑意盈盈地开口。 “您说得是。”王大人笑着应声,随即扭头冲林书晚道,“既世子殿下替你说话,那本官便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若你不能自证清白,那本官可要双倍罚你。” “多谢大人!”林书晚跪谢后,感激地瞧了江昱枫一眼,快步走到那几位病患身旁,细细地问着昨日除了红烧鱼还吃过哪些东西。 好在病患不多,除了那位姓郑的郎君对自己爱搭不理外,其他几人都十分配合,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她便问明白了,那几人除了吃过红烧鱼外,还都去过长春桥旁的那家茶馆。 “郎君可还记得昨日喝的什么茶?”林书晚半弯着腰细细询问。 那人想了许久,忽而一拍脑袋,“昨日我空口吃了一整条红烧鱼后,觉着有些口干,就想着去茶馆点杯茶喝,恰好那掌柜的同我说,茶馆出了新品叫什么红李茶,是用今年的新李同红茶煮出来的,味道清爽可口,我一时没忍住喝了一整壶。” “是了,我昨日也喝了那红李茶,说起来那味道酸酸甜甜的实在不错。” “我也是。” “还有我。” 一问下来,这几人竟都喝了红李茶。 林书晚左手紧握成拳,砸在自己手心,“这便对了,我卖的红烧鱼是用青鱼做的,同李子相克,两者若是放在一块吃,便会引起身子不适,更严重些便如诸位郎君一般,上吐下泻宛如中毒。” “你说是食物相克引起,便是了?”方才一直闭目不曾开口的郑郎君,冷哼一声。 “就是,莫不是你推卸责任的借口?”人群中传来一声应和。 那声音实在耳熟,林书晚都不用扭头看就知晓是今日在自家充当搅屎棍的两人之一,“我说的自然不算,宁大夫的诊断结果算不算呢?” 她接过宁大夫递来的诊脉结果,双手捧着递到王大人跟前,谁料还不等王大人伸手取过,一只指骨分明的手将布帛从林书晚手中抽走。 江昱枫瞧着的记载果真如林书晚所言,乃食物相克所致,“林娘子聪慧,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寻出了原因,在下佩服。” 说罢,他顺手将布帛丢到王大人怀中,“王大人,林娘子在规定时限能自证了清白,你可还有其他话说?” “多亏世子您明察秋毫,才让下官没有错判此案,今日下官府中设了宴,还请殿下赏脸。”王大人弯腰拱手,笑着奉承。 “那便要看王大人诚意几何了。”江昱枫转着笛子,眼睛一弯笑不达眼底,“惊鸿,走了。” 落在身后的王大人,瞧着江昱枫走远,才站直了身子,冲着外头围观的人道:“如今真相大白,还不散了。” 随着官员离开,瞧着几位病患,福了福身,“诸位,虽说此等祸事乃食物相克所致,但我多多少少也有些责任,今日这问诊的费用便由我出了。” “林娘子高义!” 旁人正夸赞着,却又听人群中传来一声,“说不准就是她的鱼有问题,这才心虚补偿。” “何人在质疑老夫医术?”宁大夫大怒。 “就是啊,宁大夫的医术可是全廉州最好的,不过你这人瞧着实在眼熟,莫不是在城西码头开了家素面摊。”那人扭头瞧见李茂愣了片刻,摩挲着下巴惊叫一声,点出李茂的身份。 “就是他,你莫不是瞧着林娘子生意好眼红,故意给她泼脏水吧。” “你这人心思实在恶毒了些,不好好提升自己的厨艺,成天搞这些歪门邪道。” “我今日话就撂这了,就算没有林娘子,你家那一点配菜都舍不得放的素面,我也不乐意吃。” 众人七嘴八舌之下,李茂脸颊涨得通红,正要反驳。 刚刚离开的程辉腰间挎着佩刀又从门口进来,将将好听见李茂方才那句话,冷笑一声,“方才江世子说了,日后再有人敢无凭无据胡乱造谣,杖责一百,坐牢三年,家产全没入公家。” 孙茂心中大骇,屁都不敢放一个,顶着众人戏谑的目光,灰溜溜地走了。 程辉瞧着跟前面若芙蓉的林书晚,耳尖微红,低声道:“林娘子若是日后再有人寻你麻烦,只管来府衙寻我。” “多谢程郎君。”林书晚福了福身。 “衙中还有事,我先行一步。”说罢,程辉拱了拱手,匆匆离去。 闹了这么一出,半日过去了,林书晚自然也是来不及去摆摊了,她堂而皇之地给自己放了天假,打算一会去集市瞧瞧,买些食材,今日归家做上一顿大餐去去晦气。 不过经此一事倒是提醒了她,身旁的人倒也不尽是好人,尤其是方才离开的李茂三人,得提防着他们日后找事耍阴招,另外今日多亏了那少年,要不是他,自己这顿板子恐是逃不掉的。 等日后得寻个机会同江世子道个谢,林书晚想着,她从腰间摸出荷包,将几人的看诊费交给宁大夫后,便往集市去了。 林书晚倒是不知,她走后宁大夫对她大为赞赏,“老夫行医这么些年,还是头一遭瞧见懂得食物相克之理的厨娘。” 【作者有话说】 青鱼跟李子、西红柿、咸菜、白术不能同吃,尤其是白术吃了会食物中毒 晚点还会有一更 第22章 春笋红烧肉(修) ◎光闻着那味,他就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从医馆出来, 林书晚长舒了口气,仰头瞧着天色尚早,脚下步子一转, 就拐去集市。 辰时,正是早市最热闹的时候, 街道两侧摆满各式各样的小摊,有卖吃食的, 卖菜的。还有不少货郎挑着扁担,举着拨浪鼓, 一边摇鼓一边大声吆喝,穿行在人群中。 “新鲜的笋子!来瞧一瞧看一看咯。” 正打算往肉铺去的林书晚挎着竹篮,行过长春桥, 忽而听见一声吆喝, 下意识停住步子,循声望去, 只见位穿着粗布麻衣的男子蹲在桥头, 身前摆了不少个头参差的春笋,仔细一瞧根部还带着湿润的黑泥, 应是清晨刚从地里挖的。 春笋可是个好东西, 无论清炒还是红烧, 抑或是炖汤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味。 “郎君,你这笋子怎么卖的?”林书晚蹲下拾起一颗春笋掂了掂,分量不轻, 模样瞧着跟后世的毛竹笋差别不大, 毛竹笋又称楠竹笋, 肉厚脆爽, 用来同猪肉红烧, 抑或是同腊肉炖汤最佳。 后世江浙一带,就有一道名为“腌笃鲜”的名菜,将竹笋同咸肉排骨架在炉子上小火慢炖上小半个时辰,汤白汁浓,鲜咸爽口,林书晚下意识了吞口水,只恨自己手中没有咸肉。 “五文钱一斤,娘子要多少?”男子伸出五根手指比画着。 廉州城山地居多,山上毛竹遍地都是,每年四五月春笋冒头,但不晓得为何卖的人不多,今日还是林书晚头一日瞧见有人摆摊卖笋。 林书晚扫了眼跟前的春笋,估摸着有个四五十斤的样子,若按五十斤来算,那便是贰佰五十文,这价格实在便宜,她当即手一挥,“郎君,这些我都要了,若你家中还有,明日只管来此,我还买。” “自然是有的,不过这笋分量极重,不如我给娘子送到门口如何?”男子心中大喜,满口应下。 “那自然是极好的,郎君您钱收好,从这往西南走,穿过长安街,往后绕一个巷子,便是昌平街,我家就在昌平街里头第二户姜记茶馆,您把东西放门口就行,我还有些事儿得晚些回去。”林书晚数出贰佰五十枚铜板递到男子手中,同他说了往姜家去的路线,便匆匆往肉铺赶去。 实在是陈记肉铺的生意好,那店家不单单卖肉,他那一手杀猪的手艺在廉州数一数二的,时常有人请了他去城外杀猪,所以他那肉铺每日只开半日,过了午时就关门。 紧赶慢赶,林书晚总算在店家关门前赶到,她一把撑住陈屠户的门,“陈郎君,我要二十斤猪肉!” 小半个时辰后,林书晚一手提着猪肉,一手拎着只个头不小的肥鸡,兴致高昂地往家去了。 “晚娘,那些病患究竟是何情况?” 林书晚才走到巷口,一脸担忧地姜婉迎上前来,接过她手中的肥鸡,跟在她身后问道。 且不止姜婉一人担心,钱婶娘几人也守在门口,她们原本是想跟着一同去杏林馆,奈何林书晚说人多口杂的不方便她自证清白,这才没去,可心中焦急又不晓得情况,这一上午都坐立不安,直到方才那货郎挑着笋送来,她们才略松了口气。 话音一落,林书晚起了坏心思,故作委屈地瘪了瘪嘴,瞧见姜婉同几位婶娘面露担忧,一下没撑住笑出了声,“那些食客啊,不晓得食物相克之理,把鱼跟李子一块儿吃了,这才上吐下泻。王参军已还我清白,那些人上门来闹,是后头有人撺掇的,如今他们也同我道了歉,明日正常摆摊就好。” 闻言,姜婉立时松了口气,抬手一巴掌拍在她后脑,“你这丫头,吓死阿娘了。” “阿娘,我错了。”林书晚大鸟依人,靠在姜婉肩头撒娇讨饶,瞧着她总算被自己哄好,冲着钱婶娘几人提了提手中的猪肉,“今日多亏几位婶娘,午间不如来我家吃上一顿如何?” 几人正要推脱,姜婉赶忙开口,“瑛娘,今日若不是你寻了几位来帮我母女撑场子,我都不晓得如何是好。” 几人对视一眼,“那我们便不客气了。” 林书晚心中欢喜,留着姜婉同几人谈天,自己拎着食材,匆匆往后院走去,今日她打算做一个春笋炖红烧肉,这是个功夫菜。 “阿芜,帮我烧锅滚水。”林书晚冲着正帮着陈老汉递东西的青芜唤道,自己从竹篓中挑出三五颗个头极大的春笋。 “来啦。”青芜连声应道,小跑着走到水井旁。 手上的菜刀一划,三两下的功夫,林书晚便将外头的笋衣剥去,露出里头嫩白的笋肉,竹子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 “林娘子,这笋子不好吃,有股怪味。”陈老汉攀在手脚架上,探着头朝底下张望。 “那是老丈您烧笋的法子不对,这毛竹笋肉厚脆爽,最适合用来红烧跟炖汤了。”说话间,林书晚将五根笋都剥好,对半切开,丢到锅中,“这笋啊,要先焯水,还得多焯几遍,这样做出来的笋味道清甜脆爽,美味得很。” 其实那陈老汉说得也没错,毛竹笋不焯水,确实有一股怪味,那味道就跟坏掉的坚果一样。 锅中水开,林书晚撤去一部分炭火,转为小火慢炖,等到整个小院都弥漫着毛竹笋独有的清香时,春笋便能出锅了。 等春笋放凉的工夫,林书晚将切好的猪肉一并倒入锅中,“滋啦”一声荤香四溢,随着她地拨动,锅中的五花肉逐渐变得金黄,她飞快往里头丢了几片姜,沉默片刻满脸肉痛地又往里头丢了一片香叶,一段桂皮,当初为了买这么点香料花了她将近一贯的银钱,可不得省着点用。 有了香料的加持,五花肉的香味愈发浓郁了,不说正干着活陈老汉同他的徒弟咽着口水,就连在外头疯玩的谨哥儿都闻着味回来了。 他一回来就围着砂锅直转悠,林书晚怕他烫到,用手抵着他,“快去洗把脸,你又钻去哪个地方了,蹭得满脸灰。” 赶走谨哥儿,林书晚将砂锅盖盖上,小火慢炖,自己扭头又去处理那只肥鸡,原本她是打算炖上一锅鸡汤,但瞧着鸡皮底下一层厚厚的油脂,心道这鸡用来生爆刚好。 “林娘子,何时能吃饭,这味道也太香了。”陈老汉被香味勾得,没有半点干活的心思,只眼巴巴地盯着炉子上头冒着热气的锅子。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竹笋红烧肉总算是做好了,林书晚掀开锅盖,“谨哥儿去前头把阿娘还有钱婶娘,周婶娘,赵婶娘喊来吃饭。” 谨哥儿连声应下,跑得飞快。 待人齐后,陈老汉抄起筷子就夹了一块竹笋塞入口中,烫得他“斯哈”出声都舍不得吐出口,这竹笋入口带着油脂的香味,咬下一口脆嫩爽口,还带着清甜,刚好中和了五花肉的油腻,这味道实在太好了,陈老汉都来不及开口,一块接一块地夹着红烧肉里头的竹笋,半晌才冲着林书晚道:“林娘子,我竟没想到这毛竹笋竟比肉还要香。” 转眼再看谨哥儿同青芜,两人各自攥着汤匙,和着鲜香浓郁的汤汁,吃得油光满面。 而方才连连推辞的几位婶娘,瞧着两个小家伙的模样,忽而想起早前林书晚送上门的生煎包,亦是抄起筷子加入战斗,不过片刻,满满一桌子的菜都吃得精光。 三两日的工夫转瞬即逝,很快便到了林书晚同蒋大壮约好的日子。 天刚蒙蒙亮,姜家门外便传来敲门声,青芜一边嚷着“谁啊”,一边往门口走去。 我奉家主之命前来请林娘子上门做菜。”外头那人应道。 青芜拉开门就见一位身着褐色长袍作管家打扮的男子立在门前,身后还停着辆马车,瞧见青芜,面上带着和煦的笑意。 “小娘子,林娘子可在?” “劳您稍等片刻。”青芜快步走回小院,冲着正在灶房中忙碌的林书晚喊道,“娘子,蒋家派人来接了。” “晓得了,你给他倒杯热茶,我一会就来。”林书晚将笋丁包子蒸在锅上,又拎过竹篮,装了些焯过水的竹笋,扭头同帮自己烧火的姜婉叮嘱,“阿娘,若是有不认识的人敲门,你切莫开门。” 姜婉噗嗤笑出声,抬手点了点林书晚额头笑道:“你这丫头还操心起我了,识得喇,你自己也要小心些。” 林书晚点头应下,一手拎着昨日特意熬制的辣酱,一手提着装满春笋同野菜的竹篮,疾步往门口赶去,“劳您久等了。” 闻言,蒋府管家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林娘子可准备好了?若东西都备齐了,我们便出发吧。” 天色尚早,巷子里头还是一片寂静,林书晚两人钻入马车,随着清脆的马蹄声,三人穿过长安街直往城东走去,城东环境幽静,目光所至皆是朱门大户。 大约是瞧出林书晚眼中的惊诧,蒋府管家笑着同她解释,“我家郎君虽只是码头的管事,但蒋家在廉州乃是百年望族,城东大多都是官员同本地望族所住之处,寻常百姓大多不会往城东来。” “原来如此。”林书晚瞧着外头恢弘的建筑,心中一阵惊叹,原以为蒋郎君不过是个普通的食客,不想还有这层身份在里头,难怪能请得动判官。 不多时,马车停在一座极气派的宅子前,朱红的大门敞着,上书就“蒋府”两个大字,蒋大壮穿着一身青灰色的锦缎长袍早早等在门口,瞧见林书晚立马迎上前来,“林娘子,你可算来了,快随我去灶房。” 话音未落,蒋大壮就拽着林书晚绕过长长的花廊,朝灶房赶去,“林娘子,方才我才知晓,还有一位身份贵重的贵客要同崔判官一同赴宴,我打听到那位贵人口味清淡,劳烦你今日多费心了,到今日事成之后,报酬自然是少不了你的。” “那位贵客是何身份?”林书晚低声问道,难不成是廉州的知州大人一同来了。 闻言,蒋大壮鬼鬼祟祟扫过四周,瞧着没人才压低着嗓音同林书晚道:“我听崔判官透露,那位贵客从京中来,官职比知州大人还要高。” 原来竟是京中来的贵客,难怪蒋大壮这般紧张,林书晚点了点头,“您放心,今日必不会让郎君丢了面子。” 得了准话的蒋大壮,略松了口气,抬头扫过灶房中的几人,沉声道:“今日尔等只需配合好林娘子便可。” “是。”蒋家的厨子低着头连声应道。 “林娘子,这些人你尽管差遣,若有需要只管让蒋福来寻我便是。”说罢,蒋大壮匆匆离开,估摸着是去准备接待的事了。 蒋大壮一走,林书晚就进了灶房,粗略扫过一眼架子上的食材,心中暗自惊叹,果真是百年望族,连牛肉都能弄到手,蒋府备下的食材除了牛肉,便是羊肉猪肉还有鸡鸭鹅鱼一应俱全,她还瞧见柜子里头藏了一根巨大的火腿,不由感叹有钱真好。大抵是荤食冲击了她的视线,再瞧那些蔬菜就显得有些平平无奇了,好在她自己带了不少春笋还有新鲜的野菜与菌子,这都是那卖笋的小哥带来的。 食材齐全,便可以开始做菜了,牛肉她打算用来做上一道水煮牛肉,热辣滚烫最适合川渝的口味,做了牛肉,羊肉便先放放,火腿刚好用来做腌笃鲜,这是一道将整个春日纳入碗中的菜,鲜美勾人。 方才蒋大壮说那位贵客身份贵重,口味清淡,那正好用那只鸡炖一锅金汤花胶鸡,清淡却不失美味还滋补。 不过半炷香,林书晚就将今日要做的吃食盘算好了,她快步走到摆着食材的架子旁,取下一根还带着肉的猪棒骨,丢入锅中,她抄起菜刀将鸡爪剁下,手中菜刀拿起又放下,“劳烦问一下,可有剪子?” “有的,娘子要剪刀何用?”厨娘从柜子取出一把锋利的剪子,递到林书晚手中,实在疑惑。 “我瞧着蒋府备了花胶,打算炖一锅金汤花椒鸡,那花椒鸡需得将鸡皮完整的取下,剪子方便些。”林书晚接过剪子,笑着解释。 大约过了一刻钟,在蒋府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林书晚将整张鸡皮剥下,随即将去皮的鸡肉一并丢入锅中,又忘里头切了几块猪皮,“阿芜生火,看着这汤锅。” “晓得了。”青芜飞快把最后一口笋丁包子塞入口中,小跑到灶台后头,一屁股坐下专心致志熬起高汤来。 蒋府其他几人瞧见林书晚这一手,再不敢有半点轻视,毕竟能在一刻钟内将一整张鸡皮完整剥下,这等刀工若不是自幼开始握刀,必然是做不到的。 “林娘子,可有要帮忙的?” “那便劳烦您帮我把那牛肉切成厚薄均匀的薄片,加葱姜水花胶腌上一刻钟。”既有人主动上前,林书晚自然毫不客气,指着那块牛肉就道,“还有您帮我把 那火腿切一些下来,在水里泡上一会,再将排骨剁成块。” 一时间蒋府灶房分工明确,井井有条,林书晚满意地收回视线,她优先除了花胶鸡除了这道菜极费功夫以外,便是为了给蒋府这几位出自露上一手,免得他们觉得自己没本事,使绊子。 林书晚处理好头一只鸡后,又极迅速地从盆中捞起一条鲫鱼,手脚麻利地处理好后,“滋啦”一声滑入油锅,片刻浓香四溢,就在众人以为她要炖鱼汤时,她飞快将鱼肉捣碎,用一只布袋装好,丢入方才炖高汤的锅中。 就方才掀盖子的那一瞬间,浓郁的鲜香从里头漏出,勾得灶房里头的那几人不停地咽着口水。 一个时辰后,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停在蒋府门前。 蒋大壮瞧着前头马车下来一位长相极严肃的男子,匆匆上前,却被他一个手势,定在原地,只见那人快步走向身后的马车,弯着腰,恭敬道:“世子,蒋府到了。” 话音一落,马车中探出一只苍白的手掌,撩开帘子,出来的那位少年赫然就是那日在医馆开口帮过林书晚的那位。 “恭迎世子大驾。”蒋大壮心头一惊,弯腰行李。 “免了。”懒洋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蒋大壮迎着三人踏入宴客的花厅,桌上早已摆了满满一桌的美味,光闻着那味,他就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连崔判官的目光都忍不住在一桌菜肴上停顿了一会儿。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 第23章 水煮牛肉 ◎又麻又辣实在过瘾◎ 蒋大壮请了两人坐下, 这才有些局促地开口,“大人,前些日子我寻到一位厨娘手艺极好, 今日特地请她过府做菜,二人快尝尝。” 话音一落, 无人动筷,无奈之下崔判官只好低声提醒身旁的江昱枫, “世子,我瞧着鸡汤似乎味道不错, 可要属下给您舀一碗。” 闻言,江昱枫兴致缺缺地扫了眼摆在桌子中央的鸡汤,色泽金黄, 瞧着倒是有几分诱人, 他难得起了一点兴致,便点了点头。 “大人, 这道菜名为金汤花胶鸡, 需得先用刀将鸡皮化开。”早被林书晚培训过的蒋福笑着上前,取过一把匕首将花胶鸡化开, 随着他的动作, 鲜香的滋味在整个花厅中弥漫, 片刻之后他们这才瞧清鸡皮里头内有乾坤。 蒋福舀出里头的花胶鸡肉,又往上头浇了一勺汤汁才递到江昱枫手边,“您尝尝。” 嗅着碗中的浓香, 江昱枫挑了挑眉, 在几人期盼的目光中, 挖了一勺轻抿一口, 鲜香的滋味直冲脑门, 他竟难得的愣了片刻,汤汁浓郁甚至还有些糊嘴。 他自幼跟在太子身边从未短过吃食,但此等做法的鸡汤还是头一次见。 江昱枫点了点头,赞道:“味道实在不错,二位也快些动筷吧,这菜凉了便不好吃了。” 话音一落,崔判官抄起筷子伸向他最跟前的那碗红艳艳的水煮牛肉,拨开上头浮着的一层花胶茱萸葱段之类的,从里头捞出一块牛肉,入口忍不住嘶了一声,牛肉切得块大,吃起来十分过瘾,入口爽滑,又麻又辣实在过瘾。 他在廉州四五年了,许久未吃到辣得这般过瘾的菜了,甚至比城中那家宝德楼的味道还要好上许多。 “好吃!”崔判官点头称赞。 蒋大壮便知今日之事稳了,毕竟他打听到以往崔判官在宝德楼吃饭都说过一句好吃,他也跟着夹了一筷子。 入口就让蒋大壮瞪大了眸子,明明就是普通的牛肉,不过换了一种做法,又是另外一种味道,鲜香麻辣,口中似着火一般,却过瘾得很。 “只是水煮牛肉。”蒋福站在一旁,报着菜名。 接下来江昱枫同崔判官夹一道菜,蒋福就跟着报菜名。 “腌笃鲜。” “荔枝排骨。” “香椿炒鸡蛋。” “凉拌荠菜。” “油炸鸡枞。” “辣炒山菌。” 一共八菜一汤,最后还有道莲藕排骨汤,排骨炖了半个时辰软烂入味,轻轻嗦一下就能脱骨,吸收了肉香的莲藕更是美味,喝完一碗肚子里头都是暖洋洋的,别提多舒服了。 蒋福在一旁报菜名,都快馋哭了,好在报完菜名后,便不用他在此处候着,瞧着老爷挥了挥手,他便一溜烟地往外跑去。 留下江昱枫几人吃着,以往在宝德楼崔判官都是同蒋大壮边吃边聊的,今日崔判官却没有同他聊码头的事,反而正专心地吃着,毕竟他也是难得吃上如此近似川渝之地做法的吃食,也算聊慰自己的思想之情。 而江昱枫从来都不是个重口腹之欲的人,大抵是年幼时在宫中时常要提防着旁人下毒,故而他对吃食的要求不过就是饱腹而已,可今日这菜味道实在好,比以往宫中御厨的手艺还好些。 一顿饭下来,三人吃得十分满足,三人聊了许久关于廉州码头的事宜,直到天色暗沉,江昱枫同崔判官才打算离开,离开前崔判官还问蒋大壮,“坐着吃食的厨娘叫何名字?过些时日我家闺女相看人家,要办上一场花宴,也想请这位厨娘上门。” 其实崔府也有厨子,只是那厨子不能说好,只能说上一句无功无过罢了,若要做出今日蒋府这等惊艳的味道,恐怕是不成的。 更何况这么些年,他们廉州的几位同级官员虽说各司其职,但谁也不服谁,若是自己能在这花宴上压他们一头,那也是极好的。 蒋大壮立马开头同崔判官说了林书晚的住址,“那小娘子姓林。” 却不见另一侧的江昱枫眼中划过疑惑,今日来蒋府做菜的竟是她,可先前掠影传来的信息,只说林侍郎之女同宫中的秦御厨学过几日厨艺,秦御厨他是晓得的,厨艺还算不错,但必然做不出今日这种味道。 待到江昱枫两人走后,蒋福唤了下人来收拾桌子,蒋娘子从屋后绕出,瞧着蒋大壮笑眯眯的模样,她立刻问道:“夫君,如何?” 蒋大壮笑道:“林娘子手艺极好,连世子都吃得赞不绝口,如今我也算是入了世子的眼,往后我们蒋家的路会走得更顺些,而且啊,崔判官还特意寻我问了林娘子的住处,也要请林娘子上门办宴会呢,夫人日后若是有空,可得同那林娘子走近些,这小娘子能力好,必不是池中之物。” “那小娘子真这般厉害?”蒋娘子不解,她今日远远瞧了眼林书晚,瞧着同自家闺女差不多岁数,还以为只是个厨艺不错的小娘子,竟不想自家夫君对她评价如此之高。 “前些日子,林娘子被人诬陷食材不新鲜闹到公堂,王参军只想草草结案了事,她却硬是给自己踏出一条生路,一盏茶的工夫就找出那些食客上吐下泻的根因,就单凭这份心性,她必是个能成大事的。”蒋大壮同她细细说着,“对了再过五日,林娘子的食肆就要开业了,到时候有劳夫人挑上一份厚礼去捧个场。” “我记下了。”听着蒋大壮方才所言,蒋娘子倒是对林书晚多了几分钦佩。 转眼已过三日,姜家小院总算修缮完毕,因着前些日子家中遭了贼,林书晚特意寻了泥瓦匠在临街的墙头按了不少碎瓷片。 再过两日,她的林记食肆就要开业了,林书晚趴在陈老汉新打的吧台上,握着笔涂涂画画,前几日她在蒋府做菜,大约是贵客十分满意,蒋大壮在原本约定的五十两银子的基础上,又给自己加了五十两,加上她修缮屋子剩下的二十贯钱,如今她手头还有一百二十两,正好还能添置些新东西。 食肆,她打算做朝食暮食两顿,与摆摊不同,林书晚打算在朝食加上粥品,若要煮粥,那现有的两只砂锅实在有些小了,得重新买几口大的,还得再买几口铁锅,平底锅铁板之类的。 除开这些便是锅碗瓢盆,得多买些,这些东西算下来估摸着得要将近五十两,这样一来自己手中便只剩下七十两,再买些要用的食材,兜里便也剩不了几个钱了,林书晚一捂脑门,只觉头疼,当真是花钱容易挣钱难啊。 好在这食肆总算是要开张了,她暂时不打算找伙计,刚开业过估摸着生意不会太忙,她加上姜婉还有青芜应该够了,就在前日,林书晚便让姜婉把刺绣的活推了,日后专门给自己管账。 到时候,她在后头掌勺,青芜先帮着跑堂,阿娘在前头收账,谨哥儿,谨哥儿便让他坐在门口当个吃播吧。 这些日子,谨哥儿养胖了不少,原本凹下去的小脸,如今圆滚滚的,白白嫩嫩的模样实在可爱,尤其是他捧着吃食时候,那认认真真吃东西的模样,让人胃口大开。 林书晚规划好后日食肆开业几人的任务后,便打算将红烧鱼炖上,准备着下午的摆摊事宜,也正好趁此机会同集市上的人宣传一番自己即将要开业的食肆。 她推着推车往集市赶去,与往日不同的是,林书晚今日不仅在推车前竖了一块木牌,还特地把谨哥儿带来了。 今日的谨哥儿扎着双丸子头,发髻用一根红绳系着,身着红色短褂,圆滚滚的模样好似年画里头的娃娃,实在可爱,尤其是那娃娃手中还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吃食,正捏着一根竹签,插起一颗丸子,嘟着嘴吹了吹才送入口中,咬下一口鲜美的汤汁在口中炸开,美得谨哥儿捧着小脸眯起眼睛。 “你这娃娃吃得什么东西?”头发花白的阿婆凑上前来,眸中皆是好奇。 “鱼丸,我阿姐新做的吃食。”谨哥儿从碗中戳起一颗白嫩的鱼丸,举在手中,仰起小脸冲着那阿婆笑道。 林书晚笑着揉了揉谨哥儿的脑袋,同那阿婆解释,“阿婆,这鱼丸取用最精华的鱼肉,鲜美弹牙,最适合老人孩子吃,是我家做出来的新品,打算两日后食肆开业当日售卖。” 恰好跟前买鱼的常客听了一耳朵,惊讶抬头,“林娘子竟要开食肆了?” “是啊,就在昌平街原本姜家茶馆那处,食肆开业当天老客优惠,八折购买鱼丸。”林书晚将手中的红烧鱼递给跟前的食客,点了点推车前的木牌。 这时他们才瞧清上头写的内容,“林记食肆盛大开业,凡老客入店,凭票据可免费领取小菜一碟,八折鱼丸一份。” “林娘子,票据是何意思?”有人心中不解。 “票据便是这两日来我摊位买鱼取票,两日后凭票据入店可得一份免费的小菜以及八折鱼丸一份,先到先得,送完为止。”林书晚笑着同围在身侧的食客解释。 白得的便宜不要白不要,不一会儿林书晚的摊位前便围了不少人,她赶忙唤来青芜,帮着自己给那些买鱼的食客分发票据,大约是有着开业优惠的加持,原本要两刻钟卖完的鱼,今日一刻钟就卖空了,甚至还有不少没买上的,一脸遗憾地围在周边不远离去。 林书晚只好出言劝道,“诸位先回去吧,明日还有一日可领票据,今日领过的明日便不能再领了,明日我也会再多备些红烧鱼。” 听着此言,原本还打算明日再抢一份的食客,只好遗憾退场,而今日没抢到的,方才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心中暗自发誓明日一定要抢上票据。 就在林书晚收拾东西准备归家时,跟前却站了一人,此人虽作仆人打扮,身上衣物的料子却被普通人好得多,想来是大户人家仆从。 那人冲林书晚拱手行礼,说明此番来意。 “林娘子,我家判官吃过你做的菜说好,你半月后可有时间,我家判官想请你上门做菜。”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来晚了,下周我努力每天六点更新 第24章 虾饺 ◎林娘子开业大吉◎ “当然有时间!” 送上门的大单, 岂有不接的道理。 林书晚细细问着崔府的仆从,得知半月后便是永宁朝的花朝节,崔家打算在那日举办一场赏花宴替自己小姐相看适合的郎君, 家中厨子好做辣菜,廉州之人大多不太能吃辣, 仆从言明,崔判官点名要在赏花宴上瞧见那日林书晚在蒋府做过的花胶鸡。 “林娘子需要什么食材, 只管同奴说,奴回去自会禀报老爷, 提前将林娘子所要的食材准备好。” “那您稍等片刻。”不太能吃辣,倒也难不倒她,不过片刻林书晚心中便有了成算, 她取过纸, 三两下的功夫将自己暂且能想到的食材,写于纸上, 交到崔府仆从手中。 上头写着花胶贝柱松茸等用来做花胶鸡的稀有食材, 还有其他一些猪肚,排骨鸡架骨之类用来熬制高汤的食材, 蔬菜这些, 林书晚还是决定同先前在蒋府做菜那般, 自己带去,毕竟她手头的蔬菜都是卖笋的郎君早起从山上挖来的顶顶新鲜的食材,给这些吃惯山珍海味的贵人们正好。 “那半月后, 奴会亲自上门接了林娘子过府。”崔府仆从小心翼翼将纸叠好塞入怀中, 同林书晚作揖告别。 将那仆从送走, 林书晚收拾好摆摊的东西, 将一旁正打着瞌睡的谨哥儿唤醒, 三人踩着落日的余晖,脚步轻快地朝家赶去。 因同崔家仆从聊了许久,今日归家时间有些迟了,林书晚就着家中还剩的食材,蒸了锅粟米饭,另外又做了三道菜,菘菜炖鸡肉,油焖豆腐,外加一道雪菜炒竹笋,又额外给谨哥儿炖了碗鸡蛋羹,犒劳他今日随着自己去集市做吃播。 直到天色擦黑,林书晚才将今日的暮食做好,姜婉同青芜帮着她将做好的吃食端到小院的桌上,唤过正蹲在墙角用青菜叶逗着小鸡崽的谨哥儿洗手吃饭。 吃过饭后,姜婉端着碗筷走到水井旁开始洗碗。 林书晚拖过今日早晨,李郎君送来的竹笋,“阿娘,今日我摆摊时,城中崔判官家的仆人请我半月后上门做菜。” “晚娘应下了?”姜婉手一顿,开口问道。 “嗯,后日林记食肆就要开业了,今日我听那仆从说,崔府会宴请廉州所有有头有脸之人,我正好可借那日在廉州的达官贵人中打出我们食肆的名声。”林书晚剥开笋衣,细细同姜婉说着自己的打算。 虽说今日她借着摆摊的机会,用买鱼领票据打折的法子,吸引了一波食客,但终究还是些平头百姓,而半月后去崔府做宴席,便是一次绝佳的机会,林书晚的食肆不单单想做廉州平头百姓的生意,她更想做那些达官贵人的生意。 “这的确是个极好的机会。”姜婉擦了擦手,笑道,“说不准经此一事,晚娘便可同你外祖一般,名声响彻廉州。” 此言瞬间勾起林书晚的好奇,她将手中的竹笋放下,“阿娘,我前些日子听钱婶娘提起,外祖原先是开酒楼的?他是个怎样的人?” “你外祖同你外祖母是顶顶和善的两人,旁的不说,就单说我们这条巷子,几乎家家户户都受过你外祖的恩惠,尤其是你外祖那手厨艺,每每岭南王来此都指明要你外祖做菜,可惜啊,我同你舅舅一个都没继承你外祖的手艺,后来你外祖病重,家中银钱短缺只好将酒楼盘了出去,只留了这间茶馆。”姜婉目露怀念。 再有一日,食肆就要开业了。 林书晚停了朝食摊,忙着去买调料还有各种香料,原想着买些胡椒用来做菜,奈何囊中羞涩,还是选择放弃,毕竟那东西要将近七八十两一斤,眼下她手中统共还剩了七十两,目前她的小食肆还是吃不起的。 除了各种调料香料,林书晚还寻了巷尾开油坊的成家订了不少菜油芝麻油,又从长安街的米面铺中订了不少粳米糯米,五谷杂粮之类的,同铺子的店主商量每月月初给自家食肆送去。 竹笋蔬菜之类的还是由李郎君送来,他家靠山日日都上山挖笋,顺带着挖着野菜,捡上些菌子,再者他家在山脚有一大片田地,种了不少莴笋之类的食材,自打前些日子听闻林书晚食肆要开张了,他便毛遂自荐,接下了日日给食肆供应蔬菜的活。 鱼虾河鲜之类的,林书晚打算还是寻那位卖鱼的苏娘子,她家的鱼个头大又新鲜,加之苏娘子为人实诚,从不缺斤少两,单凭这点,林书晚势必要同那位苏娘子达成长期合作。 鸡鸭鹅她打算直接同隔壁的周婶娘买,周婶娘是养禽类的一把好手,她家在城外还有个庄子,前些日子林书晚跟着她去瞧了一眼,那庄子里头的鸡鸭鹅养得油光水滑,个个膘肥体壮,比她前些日子在集市瞧见的不知好上多少。 林书晚那日还同周婶娘开玩笑道,怎的不早些告诉自己城外还有个庄子,平白让自己在外头买了这么些小鸡。 那日周婶娘是怎么说的来着,她说每日给自己供应了这么些鸡蛋,以为自己老早就晓得她家养了不少鸡鸭。 除了这些禽肉,她还得再买些猪肉之类的,原本还想再托陈屠户帮自己寻些羊肉来,奈何自己囊中羞涩,买完调料香料交完定金之后,林书晚手中便只剩下十两银子都不到。 只好暂且放弃羊肉这种吃食。 明日林记食肆就要开业了,林书晚寻了陈老汉定做的牌匾早早挂在门头,用红布蒙着,只等明日一早由她亲手揭下。 暮色沉沉,林书晚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有点睡不着,大抵是因为明日食肆就要正式开业,有些激动,毕竟自己穿越至此也一个多月了,每日起早贪黑的,总算是将食肆开起来了。 次日一早,天不亮林书晚就起床了。 今日是林记食肆开业的头一日,姜家小院四人,除了谨哥儿年岁小睡得香,其他三人昨夜都没怎么睡好,故而林书晚一起,其他两人也跟着起床了。 苏娘子今日送了不少个头极大的河虾来,林书晚临时打算在朝食里头加上一道虾饺,虾饺做起来不难,但有些费功夫,好在这些时日,青芜跟着自己也学了不少,如今处理起鱼虾来十分熟练。 林书晚盯了青芜一会,便去将一早泡好的粳米倒入锅中煮上,趁着煮粥的功夫,她又手脚麻利地将面揉好,今日的朝食有不少面食,除了一直在卖的鸡蛋饼,还有虾饺,生煎包等等。 生煎包同虾饺的肉馅早早就调好了,这会姜婉正在帮忙包着生煎包,不过一小会儿功夫桌上便摆了好些小巧精致的生煎,摆在她特意寻了铁匠定制的平底铁锅中。 三人在灶房中忙得脚不沾地。 等到林书晚将预备好的虾饺放入蒸笼中,外头天边已经泛起一层青灰,此时谨哥儿也闻着香味醒了,他自己穿好衣服,揉着眼睛推开灶房门。 “谨哥儿醒了?”林书晚笑着从锅中捏起一颗晶莹剔透的虾饺塞到谨哥儿口中。 瞧着他鼓起腮帮子的模样可爱极了,将他扯到身旁,用红绳替他绑了两个丸子头。 绑好后,林书晚瞧着谨哥儿圆滚滚的模样满意极了,这样的娃娃谁瞧了不喜欢,“阿娘一会儿开业,你领着谨哥儿去柜台那处坐着……” 母女俩正说着话,忽而门口传来敲门声,紧接着周婶娘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晚娘,今日你食肆头一日开张,我来瞧瞧有没有要帮忙的。” 林书晚快步走到门口,将周婶娘迎了进来,笑道:“您来得正好,我方才还在同阿娘说要是今日人多,我们仨,忙不过来该如何是好,您便来了。” “你赵婶娘原本也想来,不过她家中开着面馆,实在走不开。”周婶娘跟着她往前头食肆走去,远远瞧见摆在门口的两个炭盆与一捆竹子,笑道,“原本还想提醒你准备爆竹,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 “这还是昨日钱婶娘提醒我的,若她不说,我哪里晓得,这两日多亏两位婶娘帮衬着,我这食肆今日才能顺利开张。” 外头天色大亮,周婶娘帮着林书晚将炭盆搬到外头,一左一右摆在门口,大约是这两日她在集市宣传有效,林记食肆外头早就围了不少人,仔细一瞧里头大多都是熟客,比如在码头做活的丁卯,日日在集市寻自己买鱼的江阿婆。 “林娘子开业大吉。” “生意兴隆。” …… 在众人的恭贺声中,林书晚将挂在牌匾上的红布揭下,露出底下林记食肆四个大字,随着爆竹声的响起,林书晚笑着将食客迎入食肆中。 不一会儿林记食肆便坐了不少人。 “小娘子今日食肆有何吃食?”丁卯寻了一处空位坐下,笑着问从自己身侧路过的青芜。 闻言,青芜扫过四周,瞧着边上几个食客眼中皆是期待,笑着开口,“郎君可算问着了,今日朝食推出新品有美味营养的鱼片粥,菘菜瘦肉粥,新鲜出炉的虾饺,焦脆美味的生煎包,您要吃些什么?” “价格几许?” “鱼片粥一碗十文,瘦肉粥一碗十五文,虾饺一笼十个二十文,生煎包一碟四个十五文。” 丁卯琢磨片刻,“那便给我来上一碗鱼片粥,外加一笼虾饺。” “好勒,您稍等。”青芜刷刷记下丁卯要的吃食。 “小娘子,我也要一碗鱼片粥,一笼虾饺,对了,昨日林娘子说的凭票据免费领取小菜一碟,是哪种小菜?” 【作者有话说】 来了来了,卡文,回头估计还要修文 第25章 水晶虾仁饺 ◎满满的一口,肉汁充盈在口齿之间◎ 此人也是林记小食摊的常客, 早在头一日他就抢了张票据在手中,就等着林记食肆开业来兑换那免费的小菜。 他方才瞧了许久,都不曾拥有瞧见有跑堂递上菜单, 心中不觉有些奇怪,暗道那免费小菜莫不是林娘子为了吸引食客上门弄出来的噱头? “郎君, 您往那处瞧。”青芜将方才食客点的吃食记下,指着东侧墙头那张南北走向的窄长桌子。 长桌靠近的那处墙壁上挂满了一块块小巧的木牌, 木牌底部缀着红绳,瞧着就十分喜庆, 最上头两排贴着朝食区,木牌上面写着菜名,底部标着价格, 下面几排便是暮食区, 那木牌的数量是朝食区的数倍,还有好些空着没写菜名。 再往下桌子上头摆了五只个头极大的陶瓮, 每只陶瓮上都描着不同的花色, 那人正猜测里头装得何种吃食,便听青芜笑着解释, “您瞧, 最南边的那只陶瓮里头装得是凉拌荠菜, 自南往北依次是酸辣菘菜,凉拌莴笋丝,雪菜拌笋丝, 凉拌干巴菌, 一共五种小菜, 郎君凭票据可任选一种。” 除了雪菜是寻了钱婶娘买的, 其他的蔬菜都是李郎君一大早送来的, 春菜鲜嫩,用来凉拌再合适不过,若是能配上一碗热粥,这一顿朝食就实在满足不过了。 青芜话音才落,就有几人迫不及待站起身子,大步朝陶瓮那处走去,冲在最前的丁卯抬手取过陶瓮旁的瓷碟,正打算夹上一碟凉拌莴笋丝时,察觉到自己的衣摆被人拽了几下,下意识低头,就瞧见自己脚边站着个玉雪可爱的娃娃,白嫩的脸颊鼓鼓囊囊,像存了不少吃食的松鼠,乌黑的头发用两根红绳绑在头顶,乌黑圆亮的眸子正盯着自己。 这娃娃丁卯认得,正是林娘子家的谨哥儿,他瞧着谨哥儿似乎有话要说,顺着他的力道蹲下身子,笑着问道:“谨哥儿可是有事寻我?” “郎君,阿姐说了免费领小菜,要先把票据给我。”谨哥儿仰着头,脆生生地开口。 闻言,丁卯下意识从腰间取出票据递到谨哥儿手中,就瞧见个头才到自己大腿的娃娃,从自己肉乎乎的腰间摸出一支木炭,往票据上画了个一,又将票据还到丁卯手中,“等暮食的时候,郎君再凭票据来买八折鱼丸。” 对于此法丁卯有些新奇,但瞧着自己后头还排了三五人,只好快手快脚夹了一碟莴笋丝,回到桌前坐下。 方才点的吃食还未送上桌来,丁卯夹起一筷子凉拌莴笋送入口中,芝麻油的香味瞬间在口中炸开,伴随着香油的滋味,随之而来的是茱萸的辛辣,莴笋清脆爽口,酸辣开胃,原本就腹中空空的丁卯这会子更饿了。 好在他没等多久,周婶娘就端着鱼片粥同虾饺从后门绕进来了,随着她大步走近,浓郁的米香中混杂着鱼肉的香味,顺着穿堂风飘在食肆里所有人的鼻尖。 香,实在是太香了! “郎君,您的鱼片粥还有虾饺,小心烫。”周婶娘将吃食摆在丁卯跟前,扭头之际瞧着铺子里头的食客,都在不停地吸着鼻子,不自觉挺直腰背,心道我们家晚娘做得吃食味道就是好吃。 丁卯自是不晓得周婶娘心中所想,只直勾勾地盯着面前的粥碗,刚出锅还蒸腾着热气,白嫩的鱼肉同米粥混在一起,不分彼此,浓郁的香味似猫爪勾动人心,他吞了吞口水,有些挣扎。 片刻之后,打算遵循本心,飞快抄起一旁的勺子,挖了一勺都来不及吹凉,一口塞到口中,烫得丁卯斯哈喘气,都舍不得将口中鲜美的鱼片粥吐出来,太好吃了,他从未想过鱼还能炖粥,粥中的鱼肉与平日里吃的红烧鱼,椒盐鱼全然不同。 鱼肉鲜甜带着一点花椒微麻的滋味,格外美味,再配上一筷子凉拌莴笋丝,那滋味真真是美上天了。 还有那虾饺,青芜连着蒸笼一块儿端上桌来,薄韧的外皮包裹着一整颗大河虾的虾仁,筷子一夹,底部肉馅的油脂从口子溢出,丁卯舍不得浪费,在油脂即将滴到桌上的瞬间,飞快将虾饺塞入口中。 满满的一口,肉汁充盈在口齿之间,尤其是林书晚还在肉馅里头夹了笋丁,河鲜的鲜与春笋的鲜完美融合在了一块,鲜得丁卯都想连着舌头一块吞了。 “劳烦,再给我来一笼,不对,两笼虾饺,太好吃了,我得带回去给我家那口子尝尝。”丁卯坐直身子喊道。 “真有这么好吃?那给我也加一笼虾饺。”丁卯邻桌点了生煎包,见此,当即又再加了一笼虾饺。 最后食肆里头几乎人手一份虾饺。 周婶娘来来回回忙得脚不沾地,青芜将撤下的蒸笼洗干净,送回灶房,林书晚快手快脚把包好的虾饺摆在蒸笼中,上锅蒸熟。 食肆里头不管哪种朝食,都十分美味。 一碗鱼片粥配上一碟凉拌莴笋,再加一笼鲜嫩多汁的虾饺,这一顿朝食吃下来,丁卯都来不及说话,只顾着不停地往嘴里塞着吃食,当真是酣畅淋漓。 临走时,丁卯从腰间荷包数出七十枚铜板递给坐在柜台后头的姜婉,“掌柜的,往后那鸡蛋饼可还会再上?” 虽说今日这顿朝食吃得满足,但价格相对高了些,偶尔吃上一顿不成问题,但日日要这么吃,他的荷包是承受不住的,加之鸡蛋饼价格实惠,又可以直接拿在手上吃,十分方便,最适合他们这些要去码头做工的伙计。 姜婉记好账,收拢着柜台上的铜钱,抬头笑着开口,“郎君莫急,鸡蛋饼明日就会重新上架,明早您就能吃上,对了,郎君您莫忘了您手中的票据还能再买一份八折的鱼丸。” “那便好,林娘子的鸡蛋饼味道实在好吃,又方便。”丁卯应声,今日他休息不用上工,拎着两笼虾饺匆匆往家赶去。 大抵是食肆头一日开业,来捧场的大多都是以往林书晚相熟的食客。 三三两两人相熟之人围桌而坐,唏哩呼噜一口米粥配上一口小菜,再加上精致的虾饺生煎,吃得畅快。 蒋娘子来时瞧见的便是这幅场景,她手中捧着只精致的木匣,身后跟着蒋珠,远远瞧见姜婉坐在柜台后,愣了半晌,忽而想起昨日蒋大壮同她所言,当即对姜婉的身份有了猜测,“掌柜的开业大吉,我家夫君是林娘子的熟客,今日有事走不开,特让我来登门祝贺。” 闻言,姜婉抬头,身前的妇人一身烟粉色竖领对襟长衫,乌发用金簪挽起,面上带着和善的笑意,手中捧着一只雕花木匣,瞧着就价值不菲,身后跟着的少女,身形窈窕,面容清秀,正满脸好奇地四处环顾打量。 “多谢娘子,可要吃些什么?我家有虾饺,生煎包,鱼片粥,瘦肉粥还有甜咸两种口味的豆浆,以及豆腐脑,外加笋丁肉包,鲜肉锅贴。”猜出两人身份,姜婉笑着起身。 “听着倒是丰盛,我便要两碗瘦肉粥加一笼虾饺,两个笋丁包子。”蒋娘子瞧着挂在墙上的吃食,顿了顿,扭头望向姜婉,“对了,这是家夫备下的一点薄礼。来庆贺林娘子开业大喜,还请掌柜的代为收下。” 蒋娘子将手中的木匣放在柜台上,往里头推了推,便领着蒋珠寻了处靠窗的座位坐下。 落在身后的姜婉,瞧着柜台上的木匣,宛如一只烫手山芋,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沉吟片刻,唤过坐在长桌旁,啃着锅贴的谨哥儿,弯腰在他耳边低声道:“快去后厨找你阿姐,就说蒋府来人了,还带了礼。” 谨哥儿点了点头,将手中剩下的半个锅贴塞到口中,拍了拍身上的碎屑,小跑着往灶房去了。 “阿姐,姑母说蒋府来人了,喊你去瞧瞧。”谨哥儿推开门喊道。 林书晚正好将一笼虾饺蒸上,闻言心中略有些疑惑,转念一笑,蒋大壮算是自家吃食的忠实粉丝,估摸着来给自己捧场来了,“晓得了,你去同阿娘说,我一会就过去,还有你慢些跑。” “知道啦。”谨哥儿应着声,就往前面跑去,同姜婉说了一声,又捧着装满林书晚给他做的小零嘴,坐回了长桌旁的宝座上,吃得脸颊两侧鼓鼓囊囊,像个囤食的小仓鼠,可爱极了。 食肆里头的食客光瞧着谨哥儿那副模样都能多吃两碗饭。 “阿娘,这食肆修缮的不错,收拾得还干净,而且方才我听见一旁吃朝食的食客,对着这食肆厨子的手艺赞不绝口呢。”两人才坐下,蒋珠就凑到蒋娘子跟前。 蒋大壮宴请崔判官那日,正好蒋珠同自己的好闺友在逛街,不在家,错过了林书晚,直到归家后尝了她做得花胶鸡惊为天人,又听闻她同自己差不多年岁,心中好奇,这不昨日蒋珠听闻蒋娘子要来,说什么也要跟上,美其名曰,对能做出此等美味之人实在好奇,想见见林娘子究竟是何模样。 蒋娘子被她闹得实在没法子了,只好将她带上。 蒋家母女俩等着吃食的功夫,就听邻桌的食客不停地夸赞着林记食肆的朝食。 “这生煎包也太香了,也不晓得林娘子是怎么做到的,底部酥脆,表皮却十分柔韧,咬下一口,里头还爆汁哩。” “还有这豆腐脑,味道真不错,我原是不爱吃豆腐脑的,总觉得里头有股子难闻的豆腥味,好在今日尝了口,不然就要错过此等美味了。” …… 片刻之后,周婶娘就捧着瘦肉粥同笋丁包子来了,“夫人,您的虾饺还要等上片刻,这是瘦肉粥同笋丁包子,您先吃着,那头有配粥的小菜,两文钱便可随意吃。” 说罢,周婶娘撤去其他几桌的空碟子空碗,快步朝后院走去。 【作者有话说】 晚点还有一更 第26章 香酥鲜肉锅贴(二更) ◎好似瞧见了在发光的财神爷◎ 一刻钟后, 锅中的虾饺蒸熟了,林书晚原本打算让周婶娘帮着送去,转念一想, 蒋大壮也算是自己的贵人,自己也正好借此机会, 询问一番廉州那些达官贵人的喜好,免得半月之后在崔府的花宴上出了岔子。 林书晚用抹布取下一笼虾饺, 想着自己也算是有求于人,又取出一个瓷碟, 生煎同锅贴各夹了四个,用她自己熬制的辣酱,清酱汁调了一份蘸料, 叮嘱着身旁忙前忙后帮着收拾食材的青芜, 看着炉子里的火,就端着托盘匆匆往前面赶去。 掀开后门门帘, 林书晚探头往里头张望, 却未瞧见蒋大壮,心中疑惑, 捧着吃食走到正在记账的姜婉身旁, “阿娘, 你不是说蒋府来人了吗?我怎么没瞧见蒋郎君。” 闻言,姜婉抬头,点着靠墙的那对母女, 低声道:“那两位便是蒋府的人, 她们还带了一份礼, 我实在拿不定主意, 才让谨哥儿去将你唤来。” 姜婉把手边的雕花木盒往林书晚面前推了推。 “晓得了, 我先将吃食给她们二位送去。”林书晚瞧了眼木匣,端起桌上的托盘就朝蒋娘子两人走去。 行至几个熟客身旁,几人笑着同林书晚打招呼,“林娘子,你这食肆的吃食味道实在不错,尤其是那几种小菜,清爽开胃,今日我等凭票据领了一份,日后要吃该如何是好?” “诸位喜欢便好,那小菜啊,往后日日都有,两文钱一位,敞开了吃,不过因时令问题,小菜的种类会有差异。”林书晚应道。 两文钱一位,敞开了吃,这价格自然是不贵的,不过她那小菜成本也不高,都是李郎君从山里挖的,如今李郎君也不去别的地方做工了,一家子每日都是侍弄自己地里的蔬菜,抑或是跟着李郎君进山挖笋捡菌子。 如今林记食肆的小菜,吃得就是个春味,再过几日便是初夏,到那时荠菜,春笋便都没了,也该换些其他新鲜的吃食。 谈笑间,林书晚便停在蒋娘子桌前,“二位娘子,这是您的虾饺,小心烫。” “多谢。”蒋娘子笑得和善。 倒是一旁的蒋珠,柳眉微挑,圆润的杏眸中满是好奇,她上下打量着身侧的林书晚,“你就是林娘子?” “正是,娘子可是蒋郎君家的千金?”林书晚瞧着正好奇打量自己的少女,笑道。 话音一落,蒋珠就极自来熟地拉住林书晚的胳膊,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一边嘟囔着,“原来年岁真的同我差不多。” 林书晚瞧着食肆不忙,又想问问木匣的事,便顺着蒋珠的力道孙坐在她身侧,朝对面的蒋娘子行了一礼,“娘子上门照顾生意,我便十分感激,何苦破费送礼。” “鄙姓郑,今日来此除了恭贺林娘子开业大喜,主要还有一事相求。”郑娘子的目光扫过林书晚多送的生煎与锅贴,心道难怪夫君如此高看林娘子,年岁不大,做事却十分妥帖,她原本来时还有些迟疑,如今尝过林书晚炖得瘦肉粥,当机立断。 毕竟那瘦肉粥米香浓郁,味道鲜美,比平日里自己在宝德楼吃过的粥美味许多。 闻言,林书晚心中疑惑,单愣片刻,心道莫不是又要请自己上门做菜? 大约是瞧出林书晚心中的疑惑,郑娘子笑着解释,“我娘家是廉州郑家,家中有一祖母今年八十高寿,家中便想着大办一场,但我祖母如今年岁大了,不说牙口不好,连胃口都差了许多,这几日一直病恹恹的,我实在忧心,今日吃着林娘子熬得粥,觉得味道不错,可否劳烦林娘子每日替我祖母备上,我让家中仆从来取。” “自然是可以的,老夫人可有什么忌口?”闻言,林书晚心中大喜,瞧着郑娘子的眼神也多了几分热切,心道他们蒋家当真是自己的财神爷。 “倒没什么忌口,就是胃口不大好。”郑娘子回忆了片刻。 两人定好每日上门的时间,那头蒋珠已经吃了两个锅贴,那外皮酥脆,内里鲜嫩多汁的口感瞬间将她征服,纠结地瞧着盘中仅剩的两个锅贴,忍得实在辛苦。 忍了又忍,总算忍到林书晚同郑娘子说完话,蒋珠毫不见外的一手挽着林书晚的胳膊,空余的另一只手指着盘中仅剩的两只锅贴,开口,“林娘子,那种吃食还有吗?” “这是锅贴,蒋娘子可是觉着好吃?”林书晚眉眼一弯,蒋珠的口味倒是同谨哥儿差不多,相较于生煎,两人都更喜欢锅贴。 “锅贴实在是太好吃了,皮薄馅大,肉汁充盈,尤其是那层酥脆的外皮,嚼起来咔滋作响,我还是头一回瞧见这种吃食。”蒋珠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那捧着脸感叹的模样,也同谨哥儿一模一样,倒是个真性情的姑娘,林书晚对蒋珠多了几分好感,“蒋娘子若是喜欢,等走时,我再给你打包两份,要是冷了,用家中的铁锅,刷上一层油,将这生煎摆在里头煎热就好,味道虽比不上我这刚出锅的,但也不差。” 蒋珠大喜,“多谢林娘子。” 那贪吃的模样逗笑了一旁的郑娘子,点了点她的头道:“你这馋丫头,光顾着自己,你阿爹还没吃上朝食呢。劳烦林娘子今日就给我再打包两份瘦肉粥,两笼虾饺,生煎跟锅贴各要两份。” “好勒,您稍等。”林书晚此刻望向郑娘子的眼神,好似瞧见了在发光的财神爷。 方才来时瞧着食肆里头食客不多,原以为今日准备的朝食要卖不完了,没想到郑娘子一人就买了许多,林书晚正打算去后院准备打包的吃食,门口传来一声响动。 片刻之后,一位身着黑色交领窄袖外衫外头罩着一件无袖对襟外头的男子从外头踏入,那模样瞧着有几分眼熟,直到林书晚目光落在那男子腰间佩戴的灰色狐尾上,骤然灵光一闪,这人似乎就是那日跟在江世子身后的侍卫。 思索间,惊鸿已然走到柜台前,他瞧着柜台空无一人,曲起指节轻敲两下,朗声道:“林娘子可在?” 林书晚匆忙走到柜台,乌黑圆润的杏眸满是笑意,“郎君需要点什么?” 惊鸿视线扫过菜单区,回忆着方才自家世子的模样,说什么今日没什么胃口,想到集市瞧瞧有什么吃食,怎料世子逛着逛着就停在了林记食肆的门口,他这才晓得,世子哪里是没什么胃口,单纯就是馋林娘子的手艺了…… “郎君?”林书晚瞧他许久未说话,又轻声唤了一句。 回过神来的惊鸿,扫了眼食肆内其他几位食客桌上的吃食,“劳烦林娘子除了豆浆,其他的每种吃食打包三份。” 话音一落,林书晚两眼放光,今日是什么好日子,来得竟都是大单,她赶忙唤来谨哥儿,让他把在后院帮着收拾的姜婉喊来。 “郎君且坐一会,喝杯热茶,我这就去给您打包吃食。”若说方才林书晚瞧郑娘子,是在瞧闪闪发光的财神爷,那么她如今瞧惊鸿就像是在看一只会下金蛋的鸡。 林书晚匆匆回到灶房,粥都是现成的,一直在炉子上温着,虾饺方才也整了五笼,刚好够郑娘子同那侍卫的,豆腐脑也方便,料汁都是她一早调好的,只要让青芜帮着淋上去就好。 剩下比较费时间的便是锅贴和生煎,毕竟这两种吃食都是刚出锅的最香,稍微放上一会,底下那层焦脆的酥皮软化之后,味道便不香了,好在她先前找铁匠定制的平底锅够大。 一刻钟后,林书晚身后跟着青芜,两人捧着打包好的吃食走到前面。 与此同时郑娘子同蒋珠也吃好了,付好银钱,郑娘子接过食盒,抬脚就走,临出门前,扭头同林书晚道:“林娘子午后,我让仆从把食盒送回。” “林娘子,明日我再来寻你。”原本已经踏出食肆的蒋珠,又折返回来,从腰间摸出一枚香囊塞到林书晚手中,这原本是她买来送给外祖家的表姐,但如今她觉得送给林娘子更好,反正表姐也不喜欢自己,林娘子还能给自己做美味的吃食。 “蒋娘子若想来,随时都能来。”林书晚攥紧手中的香囊,有些开心,毕竟这是她来到异世,收到来自家人以外的头一份礼物,虽不贵,但里头的心意极好。 “林娘子,我的吃食可备好了?”林记食肆的香味太浓了,惊鸿早就闻饿了。 “好了,自然是好了,郎君拿好,这食盒若是送回来的话,便不要钱,但要付十文钱押金,若是不送回的话,再加三十文即可。”林书晚将食盒递到惊鸿手中,细细说着打包的费用。 惊鸿琢磨片刻,举着自家世子日后估摸着还会来,当即付了十文押金,“林娘子,下回再来买吃食,把这食盒给你带回来。” “好勒,您慢走。” 拎着吃食,惊鸿匆匆踏入林记食肆斜对面的茶馆,他才推开包间门,忽而从房梁上跃下一人,劈手躲过他手中的食盒,甚至都不等江昱枫开口,就自顾自打开了食盒。 取出颗晶莹饱满的虾饺顺手一抛丢入口中,略嚼了嚼,端着碟子就翻身跃上屋顶。 “世子,您瞧掠影是愈发没规矩了。”惊鸿帮着江昱枫把吃食摆好,一边同他告状。 江昱枫摇了摇头,也懒得管自己两个侍卫之间的小打小闹,低咳了两声,端起鱼片粥尝了一口,又夹起一颗生煎,不一会儿就将惊鸿买来的朝食尝了个遍,发出声满足的喟叹,“你再去买上两份,带回去给江伯尝尝。” 朝食到巳时末就没了。 林书晚累坏了,瘫在椅子上瞧着姜婉记账,唤了正给自己捏肩的谨哥儿去把门关上。 四人把锅碗瓢盆还有前面食肆打扫干净后,随意对付着吃了口午食,下午要煮的鱼丸,青芜已经帮着准备好了,剩下的就是杀鱼处理肉类,林书晚打算歇息一会再弄,今日也多亏了周婶娘,不然就单单她们几人实在有些忙不过来。 日落西山,巷子里炊烟袅袅,林记食肆炸鱼丸的香味顺着夜风飘出好几里地,吸引了不少食客上门。 第27章 荔枝排骨 ◎排骨还带着荔枝独有的香味◎ 不一会儿, 林记食肆便坐满了食客。 甚至那些拿了票据的食客,早早就门前排起长队,生怕自己抢不着那限量的炸鱼丸, 毕竟昨日林娘子说了,炸鱼丸每日供应五十份, 先到先得,卖完为止。 他们虽还未尝过炸鱼丸的味道, 但想着先前吃过的椒盐九肚鱼,那酥香的滋味, 想来炸鱼丸的味道也不差,更何况前三日凭借票据还能享八折优惠,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巷口的赵婶娘都看傻了眼, 从自家柜台抓了把瓜子, 溜溜达达往钱婶娘家的面馆去。 “那丫头做的吃食真有这么好?这么多人在门口排队?”赵婶娘嗑着瓜子,胳膊肘戳了戳身旁的钱婶娘。 面馆生意忙, 钱婶娘也懒得搭理她。 赵婶娘等了片刻, 不见钱婶娘理她,翻了个白眼, 朝门口走去, 瞧了片刻都不见有人往食肆里头走, 自以为发现了林书晚的秘密,扯出嘲讽的笑意,打着嗓门道:“钱家的, 这些人莫不是这丫头故意搞得噱头, 雇了人在外头排队来吸引食客?” 正排着队的食客闻言立刻回头, 顺手从腰间掏出一张单据, 甩了甩开口道:“你可别胡说啊, 我们在外头排的是炸鱼丸,林娘子在食肆外头摆了个小食摊专门卖小食。” 被当众下了面子,赵婶娘暗骂一声没见识的土鳖,扭着腰往自家走去。 才走了两步,青芜就推着小车出来了,身旁还跟着个圆乎可爱的谨哥儿,穿着身红色对襟短衫,下头搭着一条白色衣袂,整个人显得可爱又喜庆。 青芜将推车停好,排着队的食客就瞧见谨哥儿搬着张矮凳摆在推车旁,哼哧哼哧爬到凳子上,叉着腰,老气横秋道:“我阿姐说了,凭票据八折购买鱼丸,一份八文钱,将票据给我,再去寻阿芜姐姐,拿鱼丸。” 那模样逗笑了排队的食客,排在最前头那个正是日日带着自家小孙子买鱼的孙阿婆,她笑着从荷包中取出叠得整整齐齐的票据,递到谨哥儿手中,“小郎君瞧瞧这票据可有问题?” 谨哥儿认认真真瞧了遍,点了点头,将票据放入木匣,“没有问题,劳烦阿芜姐姐给这阿婆一份鱼丸。” 青芜笑着应声,接过孙阿婆递来的八枚铜钱,用油纸将那鱼丸包好,“阿婆小心些烫。” 孙阿婆接过鱼丸,就牵着腿边的小孙子走到一旁,鱼丸鲜香的滋味顺着油纸的缝隙溢出,她低头瞧着小孙子眼巴巴的模样,苍老的面皮上扬起一抹笑意,小心翼翼打开油纸包,刚出锅的炸鱼丸外表金黄,鱼肉油炸过的鲜香中掺杂着一点花椒的味道,那香味直冲脑门。 “阿婆,我想吃。”小娃娃拼命吸着鼻子,扯着孙阿婆的衣摆,乌黑的眼中满是渴望。 “哎,阿婆马上给你吃。”孙阿婆捏起竹签,戳了颗饱满的丸子吹了吹,递到小孙子跟前。 那香味愈发浓郁了,小娃娃吸溜着口水,下一秒嘴角挂上一抹晶莹,他嗷呜一口咬下鱼丸,瞬间眸子瞪大,“阿婆,好次。” 不过两口就将那整颗鱼丸吞吃入腹,大约是瞧着小孙子吃得香,孙阿婆也忍不住了,咽着口水戳起一颗送入口中,花椒独有的麻味在口中弥漫,“咔滋”一声咬破酥脆的外皮,鱼丸鲜美的汤汁在口中炸开,这味道实在太好了。 祖孙俩很快就将手中那份鱼丸分吃干净。 “阿婆,我还想吃。”小娃娃舔着手指,意犹未尽地瞧着还在卖鱼丸的摊位。 孙阿婆赶忙领着他又重新排上了队。 青芜同谨哥儿在食肆门口卖着鱼丸,林书晚在灶房中准备着暮食。 暮食的种类比朝食要多上许多,大约十余种,除了一直在卖的红烧鱼,椒盐九肚鱼之外,还有荔枝排骨,荔枝肉,玛瑙肉,荔枝虾仁等等,她打算将荔枝做得菜作为林记食肆的招牌菜,毕竟她来廉州的这些日子,还从未见过有人用荔枝入菜。 如今五月初,天气转暖,廉州已有不少早熟的荔枝,吃起来口感不如六七月份的好,但用来做菜正好,她前些日子同李郎君提了一嘴,他今日给自己送来两筐个头不大,皮还泛着青色的荔枝来。青芜帮着林书晚早早将荔枝剥了壳泡在水中备用。 还有一道春饼,正是将李郎君送来的野菜洗净焯水,配上她特意调配的酱料,裹上饼皮,一口下去是春日满满的鲜味,这算是道时令菜,估摸着到五月中旬春饼就要下了。 林记食肆暮食的价格要比朝食贵上不少,红烧鱼依旧是一份三十文,荔枝排骨价格贵些,一份要一百文。 “这荔枝排骨是什么东西?” “是啊,还有荔枝肉荔枝虾仁,莫不是用荔枝入菜?”有人猜测。 “不能吧,这个时日的荔枝,甜不甜酸不酸的,落到地上都没人捡,还能用来做菜?”有人满脸不解,荔枝这东西廉州随处可见,到了六七月的时候压满枝头,都没人去摘,任由这些荔枝落在地上。 “姜掌柜,你家这荔枝排骨究竟是何种吃食?”下了值,带着几位同僚从府衙赶来的程辉实在好奇。 姜婉方才听了许久,点着头先说出用荔枝入菜的那人,笑着解释,“方才那位郎君说得不错,那荔枝排骨便是用去了核荔枝与排骨一同炖着,这样炖出来的排骨清甜可口,还带着荔枝独有的香甜,格外美味,这可是我们林记食肆的招牌,郎君可要尝尝?” 程辉听着姜婉所言,倒是对荔枝排骨有了几分兴趣,他瞧着墙上的木牌,沉吟片刻,打算点份尝尝鲜,“那便来上一份荔枝排骨,荔枝肉,春饼,香椿炒鸡蛋,再加一份椒麻鸡。” “好勒,您稍等片刻。”姜婉记下菜名与桌号,交到周婶娘手中。 中午休息时,林书晚便同周婶娘商量,以后若有空,日日来食肆帮自己,她每月给周婶娘二两银子的工钱,往后青芜同谨哥儿暮食在门口帮着卖炸鱼丸抑或是其他小食,姜婉帮着记下菜名,周婶娘传菜。 闻言,程辉点了点头,便回到同僚身侧,在等菜的工夫,与同僚说着近几日府衙中的案子,三日前,江世子勒令廉州官员彻查前些日子钦差大人死于青峰山一案,这几日光是查看卷宗,就忙得脚不沾地,难得今日得空,他便邀了几位私交甚好的同僚来给林娘子捧场。 林记食肆热热闹闹宾客满座,而此时京中林家。 林志昌瞧着跪在自己跟前的宠妾与庶女,又想着茵姐儿日日哭哭啼啼,心中一阵烦闷,抓起桌上的镇纸就朝莲姨娘砸去,到底还是心疼她那张姿容出色的脸,手偏了偏砸在莲姨娘肩头,骂道:“瞧你教出来的好女儿,竟爬了自己姐夫的床,害得我被同僚耻笑也就罢了,还害得我今日早朝被圣上责骂,如今你还有脸带着这不孝女来见我?” 跪在地上的莲姨娘忍着痛,面色惨白,眼中泪水要落不落,哀声道:“老爷,如今湘姐儿的名声已毁,不如就让钱公子纳了她,往后在钱府,她们姐妹俩也能帮衬着,更何况湘姐儿心思缜密,她可帮着茵姐儿拿下钱家主母的位置。” 话音一落,林志昌怒意渐消,指尖点着桌面,若有所思地瞧着自己的庶女,到底是随了莲姨娘,模样俏丽,那低垂着头,眼眶通红的模样令人怜惜,“也好,因着老二家那臭丫头,让茵姐儿错失钱家正妻的位置,茵姐儿实在冲动,让湘姐儿一同加入钱家还能帮着她出谋划策。” 原以为此事只有三人晓得,却不想着两人的谋划刚好被来商谈婚事正头夫人孙氏听得清清楚楚,孙氏眼底划过阴狠,她难得心善想饶过湘姐儿一命,没想到莲舟这个小贱蹄子竟还把主意打到这上头来了,两女共事一夫,亏她想得出来,也就林志昌这个色令智昏的东西能同意。 且不说林家这头各怀心思,廉州林记食肆正是忙得热火朝天的时候。 不到一刻钟的工夫,周婶娘就将吃食送到程辉几人桌上,琥珀色的荔枝排骨中藏着几颗白玉般的荔枝,程辉先尝了尝排骨,大约是炖得时间久,舌头一卷肉就从骨头上脱落,软烂入味,果真如姜掌柜所言,排骨带着荔枝独有的香味,咽下去后还口齿留香,让他忍不住又夹了一块,一连吃了好几块,才停下,口中的那股香味还未散去,程辉不由开口夸赞,“李兄,成兄别光顾着吃饭,快尝尝这荔枝排骨,味道着实不错。” 说罢,程辉又尝了口椒麻鸡,又麻又辣的滋味实在过瘾,还十分下饭,三人吃得十分畅快,都比平日多吃了半碗米饭,原本还打算在吃饭的时候聊一聊青峰山的案子,谁料从上菜到吃完,就程辉说了一句,此后便再无人开口,一心埋头干饭,生怕自己抢不过同僚的筷子。 待到月上枝头,姜婉送走最后一位食客,捶着自己酸痛的后腰,将门关上,几人将桌椅碗筷收拾好后,林书晚就着今日的鸡汤煮了一锅面疙瘩汤,几人吃饱喝足后,林书晚便让周婶娘回去休息。 自己唤了青芜烧水洗澡,毕竟今日忙了一整日,出了一身汗的,再不洗个澡,林书晚都觉着自己要臭了,沐浴过后,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屋中,不过片刻就瞧着姜婉手中捧着两只木箱推门而入。 原是姜婉担忧前头食肆无人看门,怕钱箱放在那不安全,便抱了回来,另外一只便是今日郑娘子带来的。 林书晚听着钱箱里头银钱晃动的声音,瞬间全身的疲惫一扫而空,两眼放光地接过姜婉递来的木箱。 她先是打开了郑娘子带来的雕花木匣,打开一瞧,霎时眼睛一亮,里头竟是一座财神像,林书晚心道郑娘子果真会做人,这礼实在是送到自己心坎上了,当即寻了一处亮堂整洁的地方把财神像摆好,拜了拜,打算明日买些水果,做些糕点供上。 姜婉瞧着她那财迷的模样,无奈地笑了笑。 几人对着姜婉记得账本,数着钱箱中的银钱,差不多是三十八两银子。 青芜喃喃道:“今日一日就赚了三十八两,娘子可太厉害了。” 姜婉笑道:“哪有三十八两,还得去掉食材那些成本,才算今日赚到的银钱。” 闻言,林书晚算了算,今日食材差不多用了五六两银子,外加那些香料调料,今日一日的成本大约是十二两银子,扣除这些今日自己便是赚了二十六两,除了这些,她还得给阿娘,青芜还有周婶娘开工资。 她是打算给周婶娘一月二两银子,阿娘做掌柜,要记账帮着食客点餐,比较累便给她开一月六两银子,还有青芜,三两银子一月,这样算下来还得扣除十一两银子,想着想着,忙了一整日的林书晚打了个哈欠,昏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说】 来啦,今天有点事,来的有点晚,明天开始努努力能不能争取日四 第28章 林记食肆 ◎不仅食肆开起来了,甚至还入了崔判官的眼◎ 日子过得极快, 林记食肆开了也有十余日了,日日爆满,甚至他们还学会了拼桌, 只为吃上一口林书晚做的吃食。 林记食肆每日的收入大多稳在三十两左右,这里头还多亏了郑娘子日日遣了仆人上门取餐, 原本只订了朝食,三两日之后, 郑府瞧着老夫人胃口好了许多,连暮食都派了小厮来取。 三日前, 郑娘子领着蒋珠又来了一趟,言语之间,都是对林书晚的感激, 原来先前郑家老夫人生了场重病, 大夫直言最多再能拖上一个月,如今吃着林书晚特意做的吃食, 身子骨硬朗了不少, 都能下床走动,前些日子大夫复诊, 都大吃一惊。 林书晚给郑家老夫人准备的吃食清淡且有营养, 里头用的都是上好的食材, 比如羊肚菌,山药板栗红枣之类的,故而价格也极高, 一道羊肚菌排骨汤便要半钱银子, 板栗乳鸽汤价格就更贵了, 小小一盅就得一辆银子, 毕竟乳鸽不同于普通的家禽, 价格昂贵,一只两斤左右的乳鸽就花了林书晚两百文比鸡足足贵了四十文一斤。 好在郑家十分大方,一口气就在自家食肆存了五十两银钱,用作老夫人是饭钱,林书晚这才敢放开了手脚买食疗的食材,除了每日的药膳汤,她每日还换着法子的给老夫人准备养生茶,比如陈皮姜枣茶,桂圆莲子茶等等。 郑老夫人吃了不过三五日的样子,脸色都好了许多,大抵是有了这么个活招牌,林书晚便顺势推出健康定制食谱,专门面向城东那些达官贵人。 不过眼下还没什么生意,毕竟这定制食谱价格实在太贵了些,普通人吃不起,那些望族家中自有府医。 正当林书晚一筹莫展之际,同崔家约好的赏花宴就快到了,她提前一日在食肆门口摆了“明日有事,歇业一天”的牌子,便开始准备明日到了崔家要用的东西。 而此时的廉州城东的一处小院中,江昱枫坐在书房中,桌案上摆了一张廉州地图,青峰山那处被朱笔圈出,他指尖点着桌面,“惊鸿,掠影去青峰山打探可有回来?” 青峰山易守难攻,前些日子探子来报,上头藏了一窝土匪,那架势瞧着与普通的草莽不同,似是军中之人,这廉州的局势倒是越来越有趣了,林侍郎死在青峰山脚下,他的妻女如今又在廉州,姜氏的兄弟母亲又被司户参军的侄子所害。 而林侍郎之女又在廉州开了间食肆,他原以为司户参军会去寻林娘子的麻烦,抑或是林娘子会替她舅舅外婆寻个公道,可如今瞧着竟成了相安无事的局面。 “世子,掠影还未回来。”惊鸿怀中抱着一柄长剑,规规矩矩站在江昱枫身后。 江昱枫点了点头,顺手抽出一本廉州地理志,想瞧瞧这山上的匪贼究竟是何时出现的,清晨带着些许寒意的风顺着窗子进来,他不自觉轻咳几声,惊鸿赶忙替他倒了杯热茶,“世子,喝口水歇息一会吧,您今日也瞧了许久了。” “廉州的官员应有同那青峰山土匪勾结之人,你派人去盯着这些人。”江昱枫接过热茶,抿了一口,指尖盯着纸上的几个名字,眼中划过暗芒,他虽为岭南世子,但自幼长在京中,在岭南的声望到底不如他那庶兄来得高,这样也好,那些人瞧不上自己,才不会对自己设防,正好能瞧上一处完整的好戏。 “是。”惊鸿应声,片刻他瞧着江昱枫合上手中的地理志,又道:“世子,明日便是崔府的赏花宴,您可去?” “不去,那赏花宴有什么看头,别以为我晓得崔宏那匹夫心中打得什么主意,不就是想将他女儿嫁我。”江昱枫摆了摆手,嗤笑一声。 惊鸿闻言,脸上露出一抹促狭地笑意,“可是属下听闻,明日那赏花宴,崔家请了林娘子上门做菜。” 闻言,江昱枫动作一动,藏在袖中的指尖动了动,触碰到被他藏在袖带中的平安扣,他也闹不明白自己心中所想,明明他有好几次机会将这平安扣交还给林娘子,可不知为何,到如今这平安扣还在自己手中。 他摩挲了两下,沉默不语。 林书晚自然不晓得在不经意间错过了自己的平安扣好几回,眼下她正煎锅贴生煎,这几日生意实在太好了,来得食客大多要点上一份生煎亦或是锅贴,虾饺是每桌必点,这几日苏娘子送来的河虾都不够用,只好限量售卖,每日一百份,卖完结束。 周婶娘端着吃食匆匆赶到前头客堂,就听好几位相熟的食客在问姜婉,“姜掌柜,怎的明日要歇业一天?” “明日晚娘有事外出,不在家中这才要歇业一天。”姜婉笑着解释。 “你晓不晓得明日崔府办赏花宴?”丁卯凑到同自己拼桌的食客耳边,面露神秘之色,低声道。 那人闻言,面露不解,崔府的赏花宴,他自然是晓得的,名为赏花,实为崔判官替女择婿,可这与林娘子明日歇业一天有何干系。 “自然是有关系的,赏花宴不就是宴席吗?宴席不就要厨子做菜?咱们林娘子明日是要去崔府做菜的。”原来那人不知不觉说出心中疑惑,丁卯听着赶忙说道。 “你是如何知晓的?”那人上下打量着丁卯,瞧着他一身粗布麻衣,显然是做力气活的。 大约是瞧出那人眼中的怀疑,丁卯怕了拍胸脯道:“我们城西码头的管事,蒋郎君同崔判官交好,这可是蒋郎君亲口所言,必不会出错。” 话音才落,恰好蒋大壮从门口进来,大步走到丁卯旁边,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巴掌,“你这臭小子,又在外头编排我什么呢?” “哪能呢,这人怀疑您的话,我这同他解释呢。”丁卯摸着后脑嘿嘿一笑,三言两句解释了方才的情况。 在那人怀疑的目光中,蒋大壮点了点头,“确如他所言,明日林娘子要去崔府帮着弄赏花宴。” 话音一落,食肆发出几声惊呼,那可是崔判官,除了知州通判下来便是他了,说他是廉州城的二把手也不为过,林娘子竟这般厉害,分明一个多月前还只是在城西码头摆着摊,如今不仅食肆开起来了,甚至还入了崔判官的眼。 蒋大壮瞧着这些食客呆愣的模样心情大好,毕竟那日他听此消息也十分震惊,他冲着周婶娘招了招手,“劳烦娘子给我来一碗鱼片粥,若有虾饺来上两笼,若没有要一份生煎一份锅贴,要辣酱。” “好勒,您稍等。”周婶娘憋着笑匆匆往灶房赶去。 而身后的食客,仍旧如梦似幻,心中暗道往后他们再来林记食肆,便能同那些没来过的人说,他们开始吃过崔府赏花宴同款吃食的。 才踏入灶房,周婶娘就迫不及待将方才的所见所闻描述给林书晚,尤其是将那人震惊的模样,学得活灵活现,逗得林书晚同青芜险些笑岔气。 好不容易缓过神来的林书晚,拉着周婶娘的手,脸上还是方才未散去的笑意,“婶娘等崔府赏花宴后,食肆的生意恐怕会更好,劳烦您明日帮我招上几个帮工。” “识得喇。”周婶娘虽有不解,但仍是应下。 “娘子,为何赏花宴后,生意会更好?” 为何?自然是名人效应,从古至今名人效应就是个极好的宣传手段,这也是她接下崔府赏花宴的第二个原因,对于廉州的百姓来说,在一家小小的食肆中,花上几百文银钱就能吃上崔府赏花宴同款,那可是前所未有之事,自然趋之若鹜。 听着林书晚的解释,青芜懵懂地点了点头,只觉得自家娘子真厉害。 次日一早,林书晚才收拾好东西,崔府的马车就招摇地停在食肆门口,先前到集市寻过她的仆从站在马车旁,远远见她除了,行了一礼,“娘子,可能走了?” “周家的,你日日在这丫头食肆做活,你可晓得她这是搭上了哪家的公子?”赵婶娘瞧着那乌木马车,满眼艳羡,溜达到周婶娘身旁,压低着嗓音道。 周婶娘觑了她一眼,“你这人莫不是瞧不得旁人好?晚娘是去崔判官府上做赏花宴的,怎的到你嘴里就成了乌七八糟的事情。” “你如今在她食肆做活,自然同她一条心,那臭丫头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能有什么好厨艺,也就是你们这些没见识的才乐意捧着她。”赵婶娘屡次因林书晚被人驳了面子,心中不快,冷哼一声就回了家中。 留下落在身后的周婶娘暗骂一声不可理喻,不过这人贯会掐尖要强,以往姜家大爷还在的时候,教巷子里头几个小子酿酒,唯有她家大郎手艺最好,那几日她成日在巷子里头炫耀,邻里邻居的估摸着也就嘴臭了点,人倒是没什么坏心。 两位婶娘之间的争执,林书晚自是不晓得,这会她正带着青芜坐在崔府的马车上,穿过热闹的集市,晃晃悠悠朝崔府赶去。 崔府离长安街不远,穿过集市,大约又走了一盏茶的工夫,马车便停下了。 崔府仆从撩开车帘,笑着同林书晚道:“林娘子,崔府到了,西侧门离后厨近些,您随奴从西侧门进去。” 主仆二人从马车下来,心中不由发出一声惊叹,单就一个西侧门,就抵得上他们林记食肆的大门,往里是用一整块石头雕刻的拱门,穿过花廊走了好一会才走到灶房门前,这宅子比京中林府还要气派。 “林娘子,此处便是后厨,食材都备下了,您有什么需要只管喊奴便是,奴就在外头候着。” “多谢。”林书晚领着青芜踏入灶房,果真如那仆从所言,各种罕见的食材,摆在架子上头。 林书晚同灶房的厨子厨娘行了一礼,便开始准备吃食,毕竟崔判官点名要的花胶鸡做起来极费时间。 【作者有话说】 对不起,卡文,我是小狗,明天我一定至少日4!!不然我是猪 第29章 炭烤羊排 ◎鲜香麻辣,羊排烤得恰到好处◎ 初夏时分, 蒋家那辆乌木马车缓缓停在崔家门口,一早候在门口的崔家仆从赶忙过来牵马,王三掀开门帘, 吴妈妈先从马车上跳下,随即伸出手稳稳当当将郑娘子扶下车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蒋珠。 母女俩随着崔府的仆从一前一后踏入屋中,穿过长廊, 曲径通幽,瞧着路线竟不是往待客的花厅去的, 而是行至庭院,入目便是一汪湖泊,湖心坐落着一只小巧的亭子, 清风拂过, 亭子周边的白纱随风而起,倒是多了几分趣味。 郑娘子一眼瞧见庭院中那颗长得极漂亮的绿牡丹, 心中一阵惊叹, 不愧是名门望族之后,竟连这么稀罕的绿牡丹都能拿出来让人赏玩。 “郑娘子, 快快入座喝杯热茶。”崔判之妻卢氏笑着迎上前来, 亲热地挽着郑娘子的手, 将她引到湖心亭中。 两人略聊了两句,卢氏瞧着时辰不早了,便同郑娘子打了声招呼, 带着崔三娘出去迎接宾客, 不多时郑大娘子便搀扶着郑老夫人从不远处走来。 “祖母近来身子可好些了?”郑娘子搀扶着郑老夫人坐下, 拎起茶壶替她倒了杯热茶, 细细端详着她的脸色。 不待郑老夫人开口, 便听郑大娘子笑道:“好了许多,如今都能自己下床走动了,多亏了你日日让郑二日日送了吃食回来。” “那便好。”郑娘子点了点头,端起茶杯,忽而又想起一事,“阿娘,过些时日祖母大寿,我想请了林记食肆的林娘子上门做席,这些日子祖母的吃食便出自她手。” 随着宾客陆续到场,林书晚崔府的灶房中忙开了,因着今日是赏花宴,又是为崔三娘寻觅夫婿所办,自然是要独特新颖,故而她同卢氏商量赏花宴的菜都做新菜,卢氏大约是听自家夫婿对林书晚的手艺赞不绝口,竟没有半点迟疑,当即拍板赏花宴的菜都由林书晚决定。 不过她今日过来也起了一场不小的风波,到底是崔家不同于蒋府,厨子的脾气都比蒋府的脾气大了不少。 她同青芜刚踏进灶房,崔家的厨娘早就将今日要用的食材准备好了。崔家的几个年岁不小的厨子,瞧见进来两个十来岁的小娘子,当即冷哼一声,面露轻蔑之色。 其中那个年岁最大的厨子眯着眼,将两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阴阳怪气道:“林娘子请吧,今日主家为了备下这场宴席,用的皆是上好的食材,还特意购置了两斤胡椒,你可得小心些,若是弄毁了,这食材可是没地儿寻的。” 青芜听闻当即面露怒色,撸起袖子就要上去同他争辩,却被林书晚笑着拦下,她虽面上带着笑意,语气却冷了下来,“我乃贵府崔大人特意登门请来为这赏花宴掌勺,可不是你崔家的仆从,既你觉得我会将这贵重的食材损坏,那我这便去回了崔大人,这席面便由几位亲力亲为如何?” 说罢,林书晚带着青芜转身就走。 原本还在一旁看戏的厨子,大惊失色,当即凑上前来拽住林书晚,连连劝说,笑话,若是真将林书晚赶走了,到时候他们几个谁也逃不掉责罚,说不准还会因惹怒主家被发卖出去。 林书晚原本也没打算走,不过就是吓唬吓唬几人,毕竟今日这赏花宴不仅关乎崔家的脸面,还关乎她林记食肆日后的生意,更何况一会做席还得这几人帮着打下手,若是能将他们唬住,也能省了不少麻烦。 于是她沉着脸冷冷地瞧了几人一眼,“奉劝诸位一句,我是你们主家特意请上门来的,莫要瞧不清形势,胡乱出头。” 话已至此,竟还有不服气的,角落里头走出位头发花白的厨子,“既林娘子这般自信,何不自报家门,师从哪位名厨?” “我家娘子是从宫中御厨!”不待林书晚开口,忍了许久青芜掷地有声。 一时间,崔府灶房中雅雀无声,那位给林书晚下绊子的厨子脸上一阵青,一整黑,眼中皆是不敢置信,还要开口,却听林书晚冷笑一声,“我师从何人与尔等有何干系,不如几位好好反思一下,若几位厨艺实在好,为何崔判官要特意请我上门做菜。” 那两个仗着资历老的厨子,脸颊涨得通红,又怕林书晚扭头就走,只好在旁人的劝和之下,偃旗息鼓,再不敢多言。 林书晚瞧着几人总算消停了,冷哼一声,抄起一把剪子从人群中挤过,方才被这几人浪费了好些时间,得赶紧将高汤吊上,不然这花胶鸡就来不及了。 等到她将猪骨鸡架骨一同丢入锅中炖煮后,发现那几人竟还跟鹌鹑似的站在远处,气不打一处来,“都什么时辰了,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将牛肉切好。” 瞧着那几人总算回过神来,帮着做活,林书晚才松了口气,若真只有她一人做这整场席面,恐怕是来不及了。 今日要准备的菜不少,她打算如后世般准备八道凉菜,十三道热菜,正好今日崔府备的食材齐全,还有不少名贵食材,比如牛羊肉,还有不少名贵香料,足以让她大展身手。 第一道开胃菜便是糖醋脆爽萝卜,那是将白萝卜切成小块,用盐腌出水后,浇上她特制的糖醋汁。这道菜不难,最重要的是糖醋汁的调配,清脆爽口恰到好处。 紧接着林书晚那边就开始做第二道菜捞汁大虾,采用的虾是个头极大的河虾,将它去掉虾线之后,倒入锅中煮熟,捞出放凉之后,倒入她调好的酱汁中腌制小半个时辰,捞汁大虾便做好了。 待到一道道凉菜做好,便到了赏花宴的重头戏,林书晚方才瞧了灶房中的食材,除了牛羊肉以外,竟还有蹄髈,羊肉她是打算用来做炭烤羊排,将腌制好的羊排用铁网架住,放在炭火上烤着,烤到羊排两面金黄滋滋冒油之际,整个灶房都被荤香笼罩,尤其是方才还瞧不上林书晚的两个厨子,都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铁网上的羊排。 林书晚唤了青芜看着火候,转头取过切好的牛肉,原本她是打算用牛肉炖上一锅汤的,可惜永宁朝不仅没有辣椒还没有土豆跟西红柿,这不只好退而求其次,在砂锅中加些腐竹炖个牛肉煲,牛肉的鲜香混杂着豆香,直冲脑门。 原先还十分瞧不起林书晚的那些厨子,嗅着灶房里头丝丝缕缕的浓香,彻底被她的手艺征服,如今都不用她开口,皆是十分自觉的凑上前来帮忙。 在一旁看着羊排的青芜瞧着几人前后态度的变化,嗤笑一声,心道她家娘子无论在哪一处都是极厉害的。 于是在这几位厨子的通力合作之下,林书晚又飞快做出了赏花宴的几道主菜,松鼠鳜鱼,红烧蹄髈,酸辣汤,羊肉泡馍,肉夹馍等等…… 而她在灶房中忙得热火朝天之时,灶房也开始流水般的往外头上菜了。 崔府的庭院中,宾客皆已入席。 今日赏花宴,原本请的就是廉州的达官贵人,故而人不多,不过就几桌人,前头男人们三桌,后头女眷两桌,中间用屏风隔开,江昱枫坐在上首,苍白的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点着桌面,偶尔应付崔宏两句。 说来也奇怪,前些日子崔宏上门送请帖时,他分明是不愿来的,便随手将那请帖丢在一旁,直到昨日,惊鸿同他说,今日这崔府的赏花宴是有林娘子掌勺,他又将不知丢到何处的请帖翻出,赴了这赏花宴。 “世子,您瞧我家三娘如何?”崔宏提起酒壶替江昱枫满上一杯,点着屏风后头,一身泥金绯罗褙子,发间簪着莲花金簪的崔三娘,笑着问道。 “崔兄,你这赏花宴醉翁之意不在酒啊,我说呢,为何不年不节办起宴会来了。”坐在江昱枫左手边的顾知州举起酒杯笑道。 江昱枫听着两人的调侃,转着手中的玉笛,轻咳几声,笑意盈盈道:“崔判的千金自然是貌美如花,当得良配,本世子瞧着知州家的公子就十分不错,性子温润,学识又好,你两家走得近,正是门当户对的良配。” 话音一落,崔宏变了脸色,抬头瞧了眼江昱枫,却见他面上带着笑意,眼底却是一片冰凉,顿时心头一凛,这才想起眼前的这位少年,不单单是岭南世子,还是京中恶名昭著的锦衣卫少使。 当即歇了攀附的心思,笑着端起酒杯,“世子殿下,方才是属下唐突了,还请殿下恕罪。” “无妨,本世子体恤崔大人的爱女之心,不过婚嫁一事,还得门当户对两情相悦才是上佳。”江昱枫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下官铭记。”崔宏应道。 推杯换盏之间,这么个小插曲便过去了。 不知谁先下筷子尝了一口,立刻就开口叫好,“这凉菜的味道也太好了,酸脆爽口,这萝卜就没半点辣味,开胃得很。” 酸中带甜,白萝卜入口爽脆没有半点辣味,尤其里头掺杂的芝麻,嚼在口中满口生香。 于是不少人也抄起筷子,尝了一口,夸赞声此起彼伏。 郑大娘子面露怀疑,原因无他,实在是头几次这崔府的厨子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做得菜味道极辣,恨不得炒青菜里头也要加点辣椒,对于她这种吃不得辣的人来说,实在是难以下咽,这不来之前她还特意吃了些东西才来,这会听着那些人大肆夸赞,怀疑得很,原想寻自己闺女问问,可惜她被卢氏唤去了主桌。 她瞧着旁人一筷接一筷的样子,最终还是将信将疑伸出了筷子,她先尝了一口糖醋萝卜,霎时眸子一亮,紧接着又将筷子伸向捞汁大虾,酸辣适中的滋味在口中炸开,随之而来的是虾肉鲜甜的滋味,郑娘子愉快地眯起眸子。 奇了怪了,这虾做得也太好吃了,郑大娘子自己吃着,还替郑老夫人剥了好几颗放在碗中,虽说带着辣味,但酸味更浓,老夫人吃上几颗也不成问题。 难不成这崔府的厨子换人了?郑娘子心中猜测。 就在这时,一股子浓香顺着风飘来,郑大娘子下意识伸长了脖子,这味道也太香了些,随着香味靠近,她瞧见崔府的仆从手中捧着一只木托盘,上头摆着金黄酥脆还滋滋冒油的羊排,边上点缀着青瓜条,还有几朵萝卜花。 崔府仆从将羊排摆在桌上,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银光一闪,随着“咔滋”声,酥脆的羊排被切成小块,那香味愈发浓郁了,里头还掺杂着胡椒霸道而浓烈的辛香。 郑家虽也是廉州望族,但胡椒名贵,郑大娘子在家中也是难得能吃上一顿胡椒做得吃食。 这香味勾得桌上的贵人全无半点矜持,只眼巴巴地瞧着那仆从分肉,好不容易分到郑大娘子跟前,她抄起筷子迫不及待送入口中。 鲜香麻辣,羊排烤得恰到好处,咔嚓咬破外头那层酥脆的表皮,鲜嫩的肉汁涌入口中,似乎还带着一点荔枝的香味,香,实在是太香了,这羊排的味道比宝德楼卖一两银子的不知要好上多少,她三两口将炭烤羊肉塞入口中,暗自庆幸还好自己今日出门前吃得不多。 郑大娘子自己吃完后,又将羊排撕成条状,送到郑老夫人唇边,让她尝尝味。 “郑大娘子,你家老夫人瞧着身子骨硬朗了不少,可是宁大夫去瞧过了?”一旁的妇人瞧着据说原本还有一个月可活的郑老夫人胃口大开的模样,实在好奇。 不等郑大娘子开口,郑老夫人就颤颤巍巍放下筷子,皱巴巴的脸颊上露出一抹笑容,“哪里是宁大夫去瞧过,是我家慧姐儿孝顺,从林记食肆订了吃食,一日三餐日日都送,我不过吃了三五日的光景,胃口就好了许多。” 林记食肆她听说过,只是那食肆开在昌平街,那处是平头百姓的聚集地,像她们这些大户人家甚少会往那处去,可如今瞧着郑老夫人面色红润的模样,她对林记食肆倒是起了几分兴趣,打算赏花宴后寻郑娘子问问,毕竟她家婆母如今身子也不大爽利。 说着话,仆从又端来一盘形状奇特的鱼,鱼身浇满特制的酱汁,香味浓郁,郑大娘子夹起一块,尝了一口,霎时眼睛瞪大,这竟还是酸甜口的,炸过的鱼肉鲜美多汁,裹着那酸甜的酱汁,浓郁醇厚,真的是太好吃了。 第30章 酸辣汤 ◎酸辣开胃,鲜香顺滑◎ 紧接着, 仆从又端上用小碗分好的浓汤,郑大娘子最先嗅到的便是那股浓郁的酸味,勾得她口中不停分泌着口水, 等到仆从将酸辣汤摆在跟前,她迫不及待舀了一勺浓汤入口。 酸辣开胃, 鲜香顺滑。 头一口是浓郁的酸味,郑大娘子下意识皱起眉头, 很快口中酸味褪去炖得软烂的牛肉醇厚浓郁,蛋皮酥软与清脆爽口的木耳相得益彰, 脆爽的嫩笋同这酸辣爽口的酸辣汤完美融合,上头点缀的两颗油面筋,吸满汤汁, 更是酸辣汤的点睛之笔。 酸辣汤下肚, 郑大娘子满足地眯起眼睛,这汤味道实在太好了, 且不说她, 连她身旁的郑老夫人都等不及了,自己颤颤巍巍捏着汤匙, 舀了一勺热汤入喉, 绵软的绿豆粉条顺着喉咙滑下, 郑老夫人满足地发出一声喟叹,她年轻时口味就与旁人不同,就好这口酸辣的吃食, 奈何上了年纪后身子不好, 家中小辈便不再让自己碰这些吃食。 郑老夫人偷摸瞧了眼身侧的郑大娘子, 只见她埋头苦吃, 没空搭理自己, 又舀了一勺塞入口中,这滋味实在太好了。 不一会儿,郑家母女俩一碗酸辣汤下肚,还意犹未尽地含着汤勺,汲取着上头仅剩的滋味,不仅她二人如此,旁人亦然。 吃食如流水般,一道接一道摆上桌子,在酸辣汤之后的便是开水白菜,名为开水,实则那汤汁是林书晚熬了整夜的高汤,将菘菜摆成含苞待放的牡丹,再将煮开的高汤从花苞浇下,花瓣层层打开,宛如一朵盛放的牡丹花。 菘菜滋味清甜,高汤味道鲜美。 紧随其后的便是那日崔判点名要的花胶鸡,才上桌,崔宏便拿起汤勺,替江昱枫舀了一碗,“先前在蒋府,下官瞧着世子对这花胶鸡情有独钟,今日特地让后厨炖了一锅,您快尝尝。” 江昱枫接过青瓷汤碗,鸡汤上头浮着一层金黄的油脂,随着他手中勺子搅动,鸡汤里头的鸡肉贝柱起起伏伏,瞧着比那日蒋府吃过的料还要足些,花胶弹牙,贝柱鲜美,连那鸡肉都吸满了鲜美的汤汁,那一口下去,肉鲜,汤鲜,让人回味无穷。 “崔大人有心了,味道确实不错。”江昱枫点了点头,慢条斯理地吃着。 花胶鸡之后是炖得软烂入味的红烧肘子,那一整个肘子色泽红亮,肉质软糯,肥而不腻,尤其是外头那层肉皮一口咬下去是满满的胶质,甚至还有些黏嘴巴,里头的瘦肉鲜嫩多汁,瘦而不柴,味道香得人恨不得连着舌头吞下。 更别提之后香浓鲜美的羊肉泡馍,油滋滋的的肉夹馍,还有那比肉还香的酥油煎松茸…… 暖风融融,水榭四周轻纱随风而动,台上戏曲早已过了一半,平日里崔府办宴,宾客总是一边看着戏,一边聊着公事,抑或是几位相熟的娘子聊着自家夫君,今日倒是奇了,除开先前崔宏想将自家闺女嫁江昱枫说了几句话后,便再无一人谈起公事,反而先是埋头苦吃,紧接着便同邻座夸赞今日的吃食。 顾知州一碗花胶鸡落肚,目露好奇,放下筷子,便朝崔宏问道:“崔兄,你家这是换厨子了?” 崔宏还未来得及开口,另一人坐直身子开口问道:“崔判官何处寻到手艺如此高超的厨子,快同我说说,日后我家设宴也好请上这位厨子。” 此后亦有人靠在椅背上回味着方才酥油煎松茸的滋味,“那松茸起初还觉得简陋,可真的吃到口中香味浓烈袭人,似乎还带着一股特殊的酽香,实在是太好吃了,也不晓得那松茸是从何处来的,往日我可从未见过。” “诸位可知城西昌平街的林记食肆?”崔宏笑着开口,“今日这赏花宴便请了林记食肆的林娘子上门所做。” “女子?”闻言,有人面露怀疑,“崔兄莫不是诓我?我也算半个老餮,可从未见过有哪个厨娘手艺能这般好的。” “是啊,不是我们瞧不起女子,实在是从未在各大酒楼中见过厨娘。” 质疑声阵阵,崔宏被吵得有些头疼,抬手挥了挥,仆从自身后而来,“去将林娘子请来。” 不过片刻,花廊尽头,由仆从躬身引来一位女子。 林书晚由崔宏的亲随引到庭院中,屏风后头的郑大娘子便听身旁的人议论道:“崔判官将今日做宴的厨子请来了。” “是吗?我听说是位女子,我也瞧瞧是哪位女子这般厉害?” “让一下,让我也瞧瞧,是何人手艺这般高绝,竟能将这些常见的食材做的这样好吃。” 几人从屏风后头探出脑袋,那话勾得崔三娘也有些好奇,拽着一旁的蒋珠,两个小娘子躲在屏风后头,探出半个脑袋满脸好奇地朝庭院中张望。 崔三娘一眼瞧见位身形窈窕的娘子跟在崔四身后款款而来,她穿着一身翠色窄袖褙子,底下穿着条鹅黄色长裙,挽起的发髻簪着枝素银簪子,眉眼弯弯带着笑意,格外和煦亲人。 而且她长得格外好看,细长的柳眉下一双杏眼亮得惊人,小巧高挺的鼻尖下是一双微微上翘的红唇,更别提那盈盈一握的细腰,将她那身素色布衣都衬得好看了几分。 崔三娘一时看愣了,不仅她,除了蒋府一家三口以外,其他从未见过林书晚的人宾客都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今日的厨子当真是这小娘子?” “还以为是位年岁极大的厨娘呢。” 连崔宏瞧见林书晚都愣了片刻,虽是他派人请了林书晚上门做席面,但都是家中仆从去沟通,抑或是自家夫人接见了她,算起来今日还是他头一次见林书晚,没想到竟是个如此貌美的小娘子,他站起身子,“这位林娘子便是今日我府中赏花宴的厨娘,也是城西昌平街林记食肆的东家。” 话音才落,女客那处忽而传来一声惊呼,“林记食肆,老夫人您方才说的可是这个林记食肆?” “正是。”不待郑老夫人开口,郑娘子同卢氏从另一头过来,笑着应道。 片刻,又听方才那妇人高声道:“竟是这家林记食肆,方才宴上,我还问郑大娘子,郑老夫人怎的身子骨比之前健壮了不少,郑老夫人同我说多亏了蒋夫人从林记食肆订了吃食,日日送去,吃了三五日的工夫身子便好了许多。” 闻言,众人皆是面露怀疑。 崔宏皱起眉头,打量着跟前的女子,有些不满,心道年轻人有本事心高气傲些也正常,可她怎的还扯胡话,不过是个厨娘还能给人治病不成,“林娘子,她所言可是真的?” “自然!林书晚站得笔直,圆润的杏眸中满是笑意,心中暗道,她原还想着要如何在赏花宴上推广自己食肆的定制食谱,没成想不等自己开口,竟有人帮自己打了广告,她自然不能错过这等机会。 忽而人群中传来一声嗤笑,“你这厨娘做菜手艺确实不错,可你也实在太急功近利了些,难不成你比宁大夫还厉害,还能治病了?” 林书晚循声望去,却见一位油头粉面的男子斜靠在椅背上,黏腻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自己,令人厌恶,她正猜测那人身份。 一道清润的嗓音从上首传来。 “那人是司户参军的侄子王政。” 江昱枫垂眸转动着手中的玉笛,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掌心,仿佛方才开口说话的不是他。 一时庭院中鸦雀无声,林书晚眸色深深,原来这人就是害死舅舅同外祖母的人,她深吸了口气,压住心底的怒意,唇角勾起笑意,“郎君不信?那大可请了宁大夫来号一下郑老夫人的脉,看看身子是否有所好转。” “是啊,前些日子我还听我家那口子说,郑老夫人恐怕拖不过一个月,如今瞧着面色红润,分明健康得很。” …… 私语声响起,王政还想开口,却被身旁的司户参军贾茂摁下,贾茂站起身子,冲着林书晚一拱手皮笑肉不笑道:“我家子侄酒醉酒了,多有冒犯,还请林娘子莫要见怪。” “奴家自然不敢。”林书晚低着头,模样瞧着有些可怜。 见此,江昱枫心中莫名一阵烦闷,随着一声轻响,他将手中的玉笛磕在桌上,身子往后一靠,面露讥讽,“崔大人,林娘子今日为你这赏花宴也算是费尽心力,怎的宴会还没散去,你便要卸磨杀驴?” “是我思虑不周,林娘子今日多有得罪,崔四快去取了报酬来,送林娘子归家。”崔宏隐隐瞥见江昱枫不耐的神色,只觉他是嫌吵,瞪了王政一眼,赶忙收拾此前的烂摊子。 崔四领着林书晚才走到花廊尽头,卢氏身旁的丫鬟追上前来,先朝林书晚福了福身,笑道:“娘子今日委屈了,原本酬金是三十两银子,我家夫人又做主添了五十两给娘子赔罪。” 一共到手八十两,这是她食肆将近三日的利润,卢娘子实在太大方了些,林书晚面上的委屈一扫而空,捧着装着银钱的木匣,脸上堆满笑意:“卢娘子太客气了,若是往后再有需要只管到林记食肆寻我便是。” 方才在灶房做菜时,林书晚便想了许久,除了推广自家的定制食谱以外,日后还能继续接取做席面的活,毕竟这酬金实在不少,方才瞧见王政更是坚定了自己方才所想,毕竟此举能同廉州的达官贵人打好关系,往后想要对付那王政来,也方便些。 不过也不多接,差不多一月一单的样子,毕竟她那食肆都打算每逢十五休息一日,不然实在太累了。 思索间,林书晚跟着崔四行至西侧门,马车早早就在门口候着,青芜一早就在车上等着了,她抱着木匣钻上马车,打算一到家便把这一百五十两银钱藏起来。 到了家门口,林书晚心情极好地推开门,一眼瞧见正在小院中给菜地浇水的姜婉,她心中惦记着木匣中的银钱,匆匆与姜婉打了个招呼,就钻入屋中。 谨哥儿在里屋睡得正香,小脸红红的,如今天气转暖,谨哥儿肚子上搭着一条小被子。 小心翼翼从墙上抽出一块砖,露出里头狭小的空间,林书晚将手中的木匣塞在里头,又将砖塞了回去,这才拍了拍手从屋中出来,瞧着小院墙角打着盹的鸡崽子,她不知为何就想起那位面色苍白的江世子,算上今日,这是他第二次帮了自己。 “晚娘回来了,今日可还顺利?”姜婉瞧了眼坐在石桌旁,端着茶杯就往口中灌水的青芜,心中猜测,莫不是崔府苛待了两人,怎么连水都没喝上一口。 闻言,林书晚摇了摇头,她不打算将今日瞧见王政一事告诉姜婉,她快步走到姜婉身旁,揽着她的胳膊将头磕在姜婉肩头,“阿娘,你猜今日崔府给了多少酬劳?” 姜婉摇了摇头,林书晚坐直了身子,冲着姜婉比了个八的手势,笑道:“八十两,对了,我去寻一下周婶娘,问问可有雇到人了。” 说罢,林书晚风似的从门口出去,远远瞧见钱婶娘坐在门前,笑着同她打了声招呼。 林书晚敲开周婶娘家的门,源哥儿躺在屋檐下,睡得摊手摊脚,还打着小呼噜。 周婶娘挽着她的手走到里屋,替林书晚倒了杯茶,同她细细说着今日去牙行的事宜,原来她按照林书晚的要求,打算寻两个干活利索的女子,怎料这些时日牙行没有合适的人,人牙子只同她说让她再等上几日。周婶娘瞧着今日买不到人,便打算回巷子寻上几个干活利索的娘子帮衬几日,怎料走到半道上瞧见,一位年岁同林书晚差不多的小娘子被人围在中间欺负。 周婶娘在旁边听了几句,那小娘子似乎在码头做吃食生意,家中父母病逝,她婶婶瞧着她生意不错,就想夺了她的菜谱去,周婶娘一时心善便问她愿不愿意来林记食肆做工,原以为自己会被拒绝,谁料那小娘子一听东家是林书晚,当即就应下了,过一会人就会来。 “晚娘,可会怪我自作主张?”周婶娘心中忐忑,毕竟林书晚昨日同自己说要寻些可靠之人。 听着此言,林书晚端着茶水的动作一顿,沉吟之间,周家门口传来阵阵敲门声。 “应是那小娘子来了。” “劳烦婶娘去开门吧。”事已至此,林书晚打算先瞧过人再说。 周婶娘拉开门,透过缝隙林书晚瞧见站在外头那人,心中大喜。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30-40 第31章 干锅排骨 ◎排骨外头就裹上一层金黄,香味四溢◎ 午后的日头有些灼人, 暖风拂过,枝头淡黄色的小花簌簌落下,空气中弥漫着荔枝的甜香。 林书晚大步从屋内踏出, 抬手拉住门外那小娘子的手带着她往屋内来,“我原本还想去寻你呢, 奈何这些日子实在太忙了些。” 那熟稔的模样瞧得周婶娘一愣一愣的,默默跟在两人身后, 半晌回过神来,问道:“晚娘你认得这位娘子?” “婶娘, 秦娘子同我是旧识,原先我在码头摆摊时,她的摊位就在我隔壁, 她还帮了我不少忙呢。”林书晚引着秦语往屋内去, 笑着同周婶娘解释。 方才在门口时,她隐约瞧见秦语藏在衣袖下的胳膊青紫一片, 林书晚拉着秦语坐下, “劳烦婶娘去将我阿娘请来,家中招工总得让她也晓得一下。” “确该如此。”周婶娘笑着应道, 同林书晚说了句壶中有热茶, 便匆匆往姜家走去。 留在堂屋中的林书晚瞧着人已走远, 一把扯出秦语藏在身后的胳膊,果真胳膊上一片青紫,她霎时变了脸色, 难怪自方才起秦语便垂着头一声不吭, 她原先分明是个极爱说笑的性子, 这半月到底发生了何事。 瞧着秦语没有开口的意思, 林书晚也没问, 只是从腰间取出个小瓷罐,那是先前姜婉见她日日围着灶台打转,怕她烫伤特意去医馆买的伤药,没成想她一次没用上,眼下倒是给秦语用上了。 清凉的药膏敷在胳膊上缓解疼痛,秦语鼻子一酸,豆大的泪珠从眼眶中滚落,压抑的哭声从咬紧的牙关溢出,转而嚎啕大哭,仿佛要将这些日子受到的委屈完全宣泄出来。 等到哭声渐渐停止,早在屋外的姜婉才拉着周婶娘进来,手中还拎着个食盒,原是方才周婶娘无意同姜婉提了一嘴,说那小娘子瘦骨嶙峋,衣服松松垮垮披在身上,感觉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似的,姜婉有些心疼,正好家中有吃食就带了些来。 “小娘子可吃过午食?”姜婉将食盒放在桌上,打量着秦语,倒是比初见时瘦了许多,原本圆润的脸颊都有些凹陷了,面色苍白,倒是显得原本就大的眼睛更大了,鼻头通红脸上还挂着泪珠,实在可怜。 话音一落,秦语腹中传来声响,苍白的脸颊爬上红晕,她抿着唇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低声道:“今日出来得急,还没吃。” “正好家里午食还剩了些,秦娘子莫嫌弃。”姜婉打开食客,将里头的梗米饭还有红烧鱼取出,最底下还有一碗冬瓜汤,热腾腾地冒着热气。 饿了许久的秦语瞧了眼桌上的吃食,又抬头瞧了眼林书晚,她还记得自己今日是来应聘林记食肆帮工的,一时有些迟疑,张了张嘴还未开口,她便瞧见林书晚将吃食端到自己跟前。 “吃饱了,我们再谈招工的事。” 闻言,秦语对上三人关怀的目光,鼻子又是一酸,用力点了点头,端起碗眼泪落在碗中,埋头苦吃。 “多吃点菜,你这丫头太瘦了。”周婶娘将红烧鱼往秦语那头推了推。 浓油赤酱的红烧鱼香气袭人,秦语抬手抹了把眼泪就开始狼吞虎咽,鱼肉鲜嫩,姜婉带来的又正是鱼肚上最嫩的部分,刺又少,裹着红烧的汤汁格外美味,估摸着也是饿狠了,一碗粳米饭同带来菜汤吃得干干净净。 秦语红着脸接过林书晚递来的帕子抹了下嘴巴赞叹,“林娘子的手艺愈发好了。” 周婶娘帮着姜婉把碗筷收拾干净,四人围桌而坐,林书晚替几人倒了杯热茶,瞧着秦语情绪总算稳定了些,才缓缓开口,“秦娘子,如今我食肆缺个帮厨,一月二两银子,年底根据一年的生意还会额外给分红,你可愿意来?” “自然是愿意的!”秦语猛地坐直了身子,原本她今日就是冲着林书晚来的,只是来时周婶娘分明说是招跑堂,如今怎的变成帮厨了,“可是我除了会做酸汤,旁的一样也不会,如何能做帮厨。” 林书晚杏眸一弯,笑道:“不会,学就是了,秦娘子那一手调酸汤的手艺就十分不错。” 三言两语之下,便定下秦语后日来林记食肆上工,到时林书晚会同她签上一份契书,以作为双方的保障。 隔日一早,林书晚的食肆没有开门,她打算今日再歇上一日,一来自开业以来自己就没歇息过,今日打算去集市瞧瞧买些排骨鱼虾做上一顿大餐,请了周婶娘一家子来吃饭,以感谢这些时日周婶娘为着自己铺子劳心劳力,二来昨日听巷尾的王婶娘提起,城中的兴华书院这几日似乎要招生了,她得赶紧去瞧瞧,毕竟自家谨哥儿也快六岁了,该去上学了,不然成天在家跟个皮猴子似的,日日滚了一身泥归家,三来想去陶窑定制些陶瓮瓦罐回来。 如今天气越来越热,她打算在铺子中推出两三道新菜,今日正好让周婶娘一家尝尝鲜。 于是她同姜婉说了一声,便挎着布包出去了。 天色尚早,林书晚穿过巷子,隐约瞧见前头走了个身形熟悉的男子,似乎是朱家肉铺的店主,他肩上背着一只竹篓,有些分量,正深一脚浅一脚往城西走去。 城西林书晚知道,正好与城东达官贵人所居之处截然相反,那处是出了名的贫民窟,住的大多都是流离失所的乞丐或流民,这朱屠户一大早的不开店做生意,背着竹篓往城西去作甚。 林书晚心中疑惑,但惦记着谨哥儿上学的事,便将此事抛之脑后,匆匆走过清茗桥,绕过长安街朝城东朝兴华书院走去,还未走近,就瞧见门口排了不少人。 估摸着都是来问上学的家长,果真从古至今,华国的家长都十分看重自家娃娃的学业,林书晚长舒了口气,加入排队大军之中。 好在书院招生办的师长效率极高,没过多久,便轮到林书晚了,“先生,书院入学有何标准?” 话音一落,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抬起头,从跟前的一沓纸中抽出一张递到林书晚手中,“年岁五岁以上,这卷子上的题能对个十之八九,便能入学。” 林书晚飞快扫过手中的卷子,上头大抵是些三字经的题,心中大定,又问了那老先生些关于学院的事情,直将那老头都问烦了。 当即吹胡子瞪眼睛道:“五日后,巳时来此参加入学考试,过时不候!” 说罢,老先生瞧也不瞧林书晚,就高喊着“下一位。” 身后的人涌上前来,林书晚被推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无奈之下,她只好先将卷子收好,从兴华书院离开。 心中暗自嘀咕,难怪那么快,自己才问了几句,那老头就不耐烦了,能不快吗。 若是方才那老先生要是晓得林书晚心中所想,估摸着是要指着她的鼻子骂,她哪里是问了几句话,她连学院午食吃什么都问了。 将今日最重要的事了了,林书晚心头放下一块大石,总算可以轻轻松松地去采购旁的东西,沿着长安街往集市走去,先去熟悉的鱼铺子,买了两条个头极大的黑鱼,等着苏娘子杀鱼开背的工夫。 林书晚绕去陈记肉铺,打算买些排骨,路过朱家肉铺时,她下意识探头张望一眼,却见店主好生生地躺在铺子里头的摇椅上,悠闲自得。 等到林书晚买好排骨与猪肉,苏娘子那头也将两条黑鱼处理好了,两条黑鱼用草绳穿好,甩了甩上头的血迹,又去了趟陶窑,订了一批陶炉与陶盘陶瓮,同店家说好尺寸后,便付了定金,打算归家。 回到家,谨哥儿也起床了,正蹲在墙角训练着那几只愈渐肥硕的鸡崽,口中还不停地嘟囔着:“阿花不能抢小黑的吃食。” 是了,谨哥儿还替那三只鸡各取了一个名字,比如那只花毛母鸡叫阿花,那只浑身乌黑的就叫小黑,还有一只成日里昂首挺胸的公鸡,就被他唤作将军。 青芜接过她手中的东西,林书晚顺手将卷子塞到姜婉手中,扫了眼谨哥儿,语速飞快,“阿娘,五日后巳时我替谨哥儿报了兴华书院的入学考试,这卷子务必让他写完。” 将事情推出去后,林书晚便钻入灶房,开始准备晚上的大餐,她唤了青芜先把灶膛的火生起后,才去处理鱼。 这鱼买回来时就已经刮鳞宰杀,还顺道让苏娘子帮忙开了背,如今她只要将黑鱼片成片就好,处理好后,她在鱼片中丢入葱姜蒜,又加了些黄酒腌制。 趁这时候,她又开始处理排骨,将排骨洗干净后,晾干水分裹了层生粉,直接倒入油锅中生炸,随着“滋滋”的油声,很快排骨外头就裹上一层金黄,香味四溢,除了排骨油炸,她还将先前准备好的菘菜,藕片豇豆之类的蔬菜入油锅炸了一遍。 今日她打算做上一道干锅排骨和酸菜鱼,两道大菜做起来都不算难,她瞧了眼小院中正同谨哥儿说着五日后入学考试的姜婉,瞧着谨哥儿并没有排斥的迹象,抿了抿唇,便开始专心炒着调料。 这几日天比往常黑得更晚,天气也越来越热,林书晚就想起后世两广之地的夜市,到处都是烧烤摊子,还有各种干锅菜,夜风习习,一口烧烤一口饮料那日子实在舒坦,干锅与烧烤她在廉州从未见过,原本她今日是打算做些烧烤,奈何烤串串起来费劲,今日实在是来不及,只好等往后人手充足之际,再考虑烧烤一事,不过饮子倒是可以提上日程了,毕竟廉州水果极多。 今日做的干锅排骨等下让阿娘还有周婶娘一家尝尝这味道如何,若是觉着不错,她明日就打算在食肆的菜单中加上,等过几日再买上几张矮桌,摆在铺子前,每桌一只燃着炭火的陶炉,小风一吹,吃着香酥的干锅排骨,若是再能喝上一口冰凉的饮子,那便畅快极了。 干锅菜,不单单可以做干锅排骨,还有干锅虾,今日因着有了酸菜鱼,林书晚这才选了排骨。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有点卡文,明天四千后天争取日6 第32章 青花椒鱼 ◎鱼肉的香味混合着花椒茱萸的麻辣◎ 起先林书晚已将排骨同配菜过了遍油, 眼下便只要将茱萸,花椒等调料炒香即可,她手脚麻利地往铁锅中倒油, 顺道抬头朝小院的姜婉喊了一声。 “阿娘,去隔壁把周婶娘一家喊来。” 等到姜婉应声, 她将准备好的调料一并倒入锅中,香味顺着晚风直直窜出姜家小院, 有从昌平街路过的食客,都不由自主停住步子, 直勾勾地望着大门紧闭的林记食肆。 “林娘子又在做什么吃食,这味道也太香了。”路人吸了吸鼻子,带着辛辣滋味的肉香愈发浓郁了。 “这食肆都关门两日了, 你可晓得何时开门?”另一人撞了下自己的同伴, 低声问道。 林娘子也不晓得怎么回事,先前明明说只关一日门, 自己想着一日很快便过去了, 怎料今日晨起,自己过来一瞧这林记食肆竟还关着门, 自己只能勉为其难去宝德楼吃上一口, 结果这半月自己的嘴巴被林记食肆养刁了, 竟觉得宝德楼也不过如此,价格还要比林记食肆贵了数倍。 同伴盯着门匾瞧了许久,嗅着空气中的香味, 舔了舔唇道:“明日总要开门了。” 都歇了两日了, 明日再不开业就实在说不过去了。 正在自家灶房忙碌的林书晚倒是不晓得外头路人心中所想, 这会她正忙着把炸好的排骨倒入锅中翻炒, 直到锅中的排骨都均匀裹上一层焦糖色, 油脂的香味顺着锅气溢出,勾得原本在小院里玩水的谨哥儿,直接甩下手中的木雕鸭子,飞快钻入灶房。 踮着脚,探头朝锅中张望,奈何个子只到灶台边边,只闻其味,不见锅中美味佳肴,急得他围着灶台直打转。 “娘子,您快瞧瞧谨哥儿,他都快馋哭了。”坐在灶膛烧火的青芜,“噗嗤”笑出了声。 林书晚手中动作不停,低头瞧了眼,恰好对上谨哥儿扒拉着灶台,眼巴巴的目光,心中好笑,用锅铲挑起一颗炸透了的排骨,等它凉了一会,飞快捏起塞入谨哥儿口中。 微麻微辣的滋味在口中弥漫,谨哥儿满足地捧着脸,寻了张矮凳坐下,他咬破排骨外头那层酥脆的外衣,鲜美的肉汁充盈在唇齿之间,那味道美得谨哥儿都来不及咽下去,就抬着头含糊不清道:“阿姐,好好吃。” 闻言,林书晚笑着捏了捏他鼓鼓的脸颊,“好吃,一会谨哥儿多吃些。” “嗯!”谨哥儿挺着自己的胸脯,点头应道。 “灶房油烟大,谨哥儿去院子里玩吧。”林书晚将过配菜一同倒入锅中,油烟顺着锅气蒸腾而出,呛得一旁的谨哥儿打了好几个喷嚏,鼻头红红的,连眼眶都红了一圈,她赶忙将谨哥儿赶出灶房。 被推出灶房的谨哥儿站在门前,瞧着林书晚忙碌的背影暗自攥紧了拳头,再没了玩耍的心思,快步回了屋子翻箱倒柜寻出一本破破烂烂的三字经走到石桌前,摊开了她今日带回来的卷子。 姜婉请了周家三口人从外头进来,一眼瞧见正捧着书埋头苦读的谨哥儿,不自觉露出欣慰的笑意。 “谨哥儿,今日我阿爹从外头给我带了个风车回来,我……啊,阿娘你打我作甚。”源哥儿怀里抱着一个精致的水车,兴冲冲地往谨哥儿那处跑,结果刚跑了一步,就被周婶娘拍了一下脑袋,拽着衣领拉住。 周婶娘低头瞧着自己还在傻乐的儿子,手莫名有些痒,但眼下毕竟在外头,还得给他留几分面子,只咬牙切齿道:“你瞧不见谨哥儿在读书吗?” 源哥儿一手捧着风车,一手捂着方才挨揍的地方,懵懂地抬头眨了眨眼,“我看到他在读书了呀,可我也想让他瞧瞧阿爹给我买的风车。 ” 闻言,周婶娘心头一窒,显然自家这傻儿子没听明白自己的意思,她心头默念几句这是亲生的,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抬手掐了把身侧周叔的腰,瞥了眼前头的姜婉,压低着嗓音道:“你没事儿给这臭小子买什么风车,你瞧瞧人谨哥儿还知道好好读书,我们家这臭小子成天就知道疯玩。” “娘子饶命,明日开始,我便让这小子开始读书。”周叔低声哄道。 全然不知自己被剥夺了玩耍时间的源哥儿,趁着周婶娘两人不注意,颠颠儿地跑到谨哥儿旁边,小心翼翼将怀中的风车摆在桌上,小声道:“谨哥儿,阿爹说这个风车摆在水里就能将水抽到岸上,你要不要跟我一起玩?” 谨哥儿抬头,对上源哥儿期盼的目光,有些心动,但想着阿姐每日忙碌的身影,还有五日后的入学考试,他有些迟疑。 “谨哥儿想玩,就去玩一会,读书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林书晚端着干锅排骨从灶房出来时,便瞧见谨哥儿圆乎乎的脸上一脸纠结。 顽皮本就是儿童的天性,若时刻拘着反而对谨哥儿不好,更何况,她想让谨哥儿读书不过就是受了后世全民读书的影响,也不是非要他往后科举高中步入官场,只求日后能识文断字,明辨事理罢了。 瞧着两人撒欢的模样,林书晚摇了摇头,唤了青芜将生着火的泥炉摆在桌上,随后她将装满干锅排骨的铁锅架在上头,炉火旺盛,麻辣鲜香的滋味愈发浓郁,“周叔,婶娘,您二位先坐上一会儿,我再炒个豇豆就能吃饭了。” 周婶娘想去帮忙,却被姜婉拦住,“你今日是客,好生坐着,灶房有青芜在呢。” 姜婉拎着茶壶,给两人各倒了杯凉茶,“尝尝,这是今日晚娘午后用菊花藤金银花煮出来的,说是清热解火。” 清透的茶水中泛着绿色,周婶娘光闻着那味道就觉得这茶水苦得不行,但姜婉都将茶杯端到跟前了,不喝不行,只好伸手接过,低头抿了一口,果真如她所料,苦,实在是苦,匆匆咽下后,周婶娘飞快将茶杯放在桌上,推得远远的。 再抬头对上姜婉憋笑的眸子,心中了然,大约这就是另类的有苦同吃吧。 两人坐在藤椅上,瞧着周叔带着两个孩子在水井旁搭建着水风车,聊着五日后兴华书院的入学考试。 周婶娘正说到五日后要带着源哥儿一同去参加考试,林书晚同青芜便端着吃食从灶房出来了,夜风习习,吃食的香味混在了一块,两人将吃食摆在桌上,通过六菜一汤,外加周叔带来的青梅酒。 林书晚笑意盈盈地接过周婶娘递来的青梅酒,掀开酒塞,带着青梅的酒香扑鼻而来,这还是她来到异世头一回饮酒,青梅酒入口绵软清甜,虽不如后世的酒纯度高,但味道也十分不错,她举起酒杯,“这些日子多亏了婶娘帮衬着,我敬婶娘一杯,对了今日我做了两道新菜,劳烦周婶周叔尝尝。” “难怪今日的排骨特别香,来时我还没进屋就闻到了香味,还没吃呢,我就直吞口水了。” “是啊,晚娘,你这排骨是什么做法,怎么里头还有藕片木耳这些东西,这我还是头一次吃呢。” 两个大人还在寒暄夸赞,谨哥儿同源哥儿早就握着筷子,捧着碗端坐在桌前,眼巴巴地瞧着桌上咕嘟咕嘟的干锅排骨,林书晚今日做的排骨同鱼都带了点辣味,她怕两个小的吃不了,又特意给他们另外做了一份不加辣的,尤其是那干锅排骨里头还格外加了个几只开背的大河虾,香味十足。 谨哥儿木幕目不转睛地盯着跟前一大锅洒满芝麻芫荽的干锅排骨,只等桌上的长辈一动筷,她就也要开吃了。 大抵是接收到谨哥儿强烈的渴望,林书晚快步回了灶房一趟,片刻手中拿着一勺滚油,浇在酸菜鱼的青花椒上,“滋啦”一声,瞬间花椒味和着鱼香味冲了出来。 林书晚满意地点了点头,“这便齐活了,周叔周婶,别干坐着了,快尝尝这干锅排骨还有青花椒鱼,可合你们胃口?” 面前的青花椒鱼,被片成薄片的鱼肉在汤中沉浮,诱人的香味不停地往人鼻子里钻,大约是方才的滚油彻底激发了花椒的香味,周婶娘被香的也实在说不出什么客套话,这笑着道:“晚娘的手艺,我老早就知道了,一定是好吃的。” 于是她同周叔几乎同时下筷,夹起一块鱼肉送入口中,头一口就是热辣鲜麻,紧接着便是鲜嫩的鱼肉,用佐料腌制过得鱼肉,除了鱼肉本身的清甜之味,便是堆叠出来无比浓郁的料香,鱼肉的香味混合着花椒茱萸的麻辣,吃不出一点鱼腥味,反而让人回味无穷。 周婶晓得林书晚手艺好,原本就对这两道新菜有些期许,但没想到这么好吃,青花椒鱼就这么好吃了,那道干锅排骨想来也差不了。 周叔又伸长了筷子,夹起一块排骨,头一口先吃到的是炸得酥脆的外皮,轻轻一咬,便发出“咔嚓”一声,但这脆又不是那等干口的脆,排骨早已吸满配菜的香味,故而吃起来又入味又酥香。 第二口吃到的便是鲜嫩的排骨,因着排骨先炸后炒,料汁完全浸透其中,鲜香麻辣,令人欲罢不能。 “排骨这等做法,也太好吃了。”周叔一口接着一口,根本不用旁人劝,筷子压根儿停不下来,偶尔还夹上一筷子菘菜亦或是藕片,那吸饱了排骨油脂的蔬菜,已经在炭火的炙烤下变得软趴趴,味道却更好了,吃起来辛辣中还带着甜味,那是菘菜同藕片本身的清甜,最后那味道竟比排骨还要再香上几分。 更别提两个孩子,守着两锅不辣的排骨跟鱼,捧着碗夹着锅中的大虾吃得正香,尤其是源哥儿,吃得着急忙慌,烫得一边“斯哈”张着嘴,又忙不迭地去夹铁锅中的排骨,真真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吃得脸上满是油光。 就着清甜的青梅酒,一顿暮食下来,几人皆是捧着肚子瘫在姜家小院中,乘风纳凉。 临走时,源哥儿还舍不得走,直扒拉着姜家的门框嚷嚷着要留在姜家给林书晚做弟弟,气得周婶娘捶了他好几下,才哭唧唧地松开了手,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周婶娘回了家。 今日的新菜得了周家的一致好评后,林书晚心中便有底了,她打算再调整一下配方,到时候去集市请上几个闲汉给自家的新菜做做广告,广告的方式她还得琢磨一下,等她定的陶瓮一到,这新菜便能上市了,还得搭配些酒水,正好今日周叔也给她推荐了一家酒肆,她打算明日朝食过后去那酒肆瞧瞧。 将明日朝食的东西准备好后,林书晚伸了个懒腰,洗漱一番就早早睡下了。 【作者有话说】 手腕有点痛,明天应该日6 广东的凉茶是真难喝啊 第33章 生意火爆 ◎这排骨太好吃了,不枉我排队排了这么久◎ 转眼三日便过去了, 先前林书晚订的陶瓮与陶炉今日也到了。 等到昏时,她就要开始卖干锅菜了,肉类鱼虾还是跟之前一样寻了苏娘子还有陈屠户两人采购, 价格照旧,再算上买的陶瓮陶炉, 配菜调料之类的成本,她打算一份干锅排骨定价一百零八文, 干锅虾便宜些九十八一份,毕竟排骨的价格要比虾还贵些, 而且她做得干锅菜分量很足,适合好几个人一块儿吃,自然是值这个价的。 很快她订得炭火也送上门来, 一应俱全之后, 林书晚特意寻了钱婶娘问了问巷子里头可有会画画的人,最终花了二百文, 寻了住在钱婶娘隔壁的宋老先生画了七八张类似后世宣传海报那样式的图, 正中是一盆巨大的干锅排骨,锅中的排骨栩栩如生上头点缀着几缕蒸腾而起的热气, 底下着重描绘的配菜满满当当, 感觉快要溢出来似的, 仿佛光瞧着图就能闻到排骨的香味,桌边围着几个小人,留着口水直勾勾地盯着锅中的烤鱼。 海报顶部写着宣传词“一锅老手艺, 口口烟火气。”, 下面的陶炉中画着火苗, 海报最底写着惊爆价三个大字, 其中“爆”用朱笔圈出, 后面跟着新品上市,首日只需一百零八文,再往下写着林记食肆店铺的地址,“清茗桥东侧昌平街三号,林记食肆。” 两张海报早早贴在食肆门口,剩下的六张,林书晚做了三个立牌,寻了三个走街串巷的闲汉,一人给了二十文钱,去热闹的长安街给自己宣传。 还寻了隔壁的周叔买了三个拨浪鼓,给了他们一个,一边摇鼓,一边喊着,“昌平街林记食肆新出干锅排骨,排骨配菜无比香,满锅都是好料,一口超香地道。” “干锅排骨外焦里嫩,麻辣鲜香,这可是林娘子祖传百年的手艺,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倒是有认得林书晚的食客,听着此话不由笑出了声,指着那闲汉笑骂,“竟胡说八道,林娘子那铺子统共开了一月不到,哪来祖传百年的手艺。” 闻言,闲汉嘻嘻一笑,“郎君难道不晓得林娘子的外祖可是姜大厨,我们廉州哪位不晓得姜大厨当年的手艺,这祖传百年也没错。” “你这话倒是说的不错,我阿爹曾经有幸吃过姜大厨做的吃食,到了如今都是念念不忘。”那食客点了点头,应道。 到底是这宣传方式新奇,吸引了不少人瞧了一路,竟还有食客吃着朝食就问这干锅排骨怎么点。 林书晚眉眼一弯,笑着开口,“干锅排骨暮食才有,您晚点再来。” 今日从早到晚,林书晚除了给食客做朝食,教秦语揉面调馅料,便是在准备干锅菜的配菜,调料等等,先将这些准备工作做好后,等到了暮食,食客一来,先点现做,她只要把排骨跟虾在油锅炸上一便,就能放入陶瓮中炒香,到时再焖上一小会儿,一锅麻辣鲜香的排骨就做好了。 而此时,林书晚请的闲汉一路喊到廉州府衙门口,声音正好落在程辉耳中,他不由自主坐直身子,探头朝门口瞧了眼,只闻其声不见其人,脑海中莫名想起那日吃过的荔枝排骨,带着荔枝甜香的肉味犹在唇齿之间。 想来那干锅排骨味道也很好,他吞咽着口水,抬头偷偷望了眼坐在上首的江昱枫,这几日他为着青峰山一案,日日与他们几人同进同出。 程辉觉着这位世子不像王参军说得那般手段阴狠,反而日日带着笑意,瞧着十分和煦,偶尔还会指点一番他们断案查案的法子,他正纠结着要不要喊上这位世子一同去林记食肆尝尝这新出的干锅排骨。 门就被人从外头推开。 “世子,我方才听闻今日林记食肆出了一道新菜,好像叫什么干锅排骨,可要去尝尝?”崔判官从外头进来,同江昱枫相处了这么些日子,晓得他只有遇到林娘子做的吃食,会多吃几口,这不刚听到外头说出了新菜,崔判官就巴巴的来了,只求他能在圣上面前替自己说上几句好话。 江昱枫摩挲着藏在衣袖中的平安扣,忽而脑海中浮现林书晚那日在医馆中被人刁难,却仍旧临危不乱的模样,下意识点了点头,“那便劳烦崔大人去安排。” 崔宏听着江昱枫应下,心中大喜,难怪那日蒋大壮提醒自己要同那林姓的小娘子打好关系,就单凭江世子极爱她手艺这一点,林娘子便是个有用之才,“那等下值,您便搭下官的马车去林记食肆?” 闻言,江昱枫掀起眼皮,瞧着崔宏谄媚的模样,收起手中的卷宗,啪得一声敲在手心,似笑非笑道:“不用,本世子没有同旁人乘坐一辆马车的习惯。” “是下官冒犯了。”崔宏恨不得扇上自己一巴掌,心中暗骂叫你多嘴,明明瞧着这位爷去哪都有马车候着,身边还跟着侍卫,哪里还要跟自己挤一辆马车,“世子若再无旁的事,那下官便先告退了。” 江昱枫挥了挥手,懒得多言,这两日掠影传了不少消息回来,崔宏此人圆滑,但相较于廉州旁的官员来说,勉强算得上是个好官,至少从不鱼肉百姓,而廉州其他几个官员,尤其是那司户参军,借着职位之便,捞了不少油水,难怪太子非要让自己来廉州不可,就这么些尸位素餐的东西,若不清理了,日后廉州百姓可没什么好日子过。 思忖间,江昱枫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桌面,目光游离,扫过底下埋头整理卷宗的几人,冲着惊鸿招了招手,刷刷写上几行字,“让掠影照办。” “是。”惊鸿匆匆离去。 暮色沉沉,崔宏同江昱枫两人乘着马车一前一后,行过清茗桥,到了昌平街才晓得,今日的林记食肆生意有多么火爆。 两人下了马车,还未到门口,便听到阵阵喧闹,热闹非凡。 林记食肆店内外都坐满了,铺子门口站着两位衣着喜庆的壮汉,手中举着号码牌,冲着人群高声喊着:“小桌四十五号,小桌四十五号在不在,到你咯,快来吃干锅菜,再不来就过号重排咯。” 崔宏瞧着那架势,愣在原地,他猜到今日林记食肆生意会很好,但没曾想会好到这种地步,门口添了好几张桌子,这会都坐满了人,正满脸新鲜地等着上菜。 隔壁的周婶娘和姜婉端着陶炉穿行在人群中,帮着林书晚端菜,青芜跟在身后帮忙撤盘子添炭火,谨哥儿挎着布兜,仗着自己人小灵活,飞快穿行在人群中,帮着林书晚点菜收账,他记下每桌食客点的菜,小跑到柜台边冲着正在灶房里头忙碌的林书晚高声喊道:“阿姐,干锅排骨两份,干锅虾一份,排骨少辣,虾正常辣。” 灶房里头,林书晚还算从容,她起了三个锅子炸排骨和虾,倒是秦娘子坐在水井旁,刷碗筷刷得丝瓜囊都要冒火星了。 “世子,今日这排骨还吃吗?”崔宏望着人头涌动的模样,难得打起了退堂鼓。 就在此时,姜婉端着一锅排骨从两人身侧走过,要送到门口坐着的食客那桌去。 排骨的焦香混着花椒的香味顺着夜风钻入崔宏鼻尖,他探头一瞧,排骨炸得金黄,底下铺满各种配菜,油汪汪地瞧着就十分诱人。 边上还有一桌吃上的,那人夹起一块排骨送入口中,当即目露惊喜,“这排骨太好吃了,不枉我排队排了这么久。” 肚中早已唱起空城计的崔宏,馋又不想排队,一时进退两难,下意识瞧了江昱枫一眼,便见他同身侧的惊鸿不知说了句什么,惊鸿就挤入人群,不一会儿手中举着一张纸就回来了。 “世子,我们前头还有五桌,估摸着还得登上半个时辰。” “无妨。”江昱枫应道,便寻了张凳子坐下。夜风习习,柳枝轻摆,倒是难得的惬意。 “那位郎君,你还没付钱呢!” 谨哥儿忽然大喊一声,追着一位脚步匆匆想混在人群中离开食肆的男子,奈何人小没追上,还险些被绊了一跤,好在姜婉眼疾手快捞了他一把,给他急得直跺脚。 江昱枫坐在门口,瞧着那人朝自己跑来,他下意识伸脚,将那人绊倒,摔了个鼻青脸肿,那人龇牙咧嘴捂着摔疼的地方,扭头瞧见是个面色苍白病殃殃的公子哥,遂大怒,刚抬手,惊鸿从旁而过一把将他擒住,手下的力道痛得他嗷嗷直叫。 “疼疼疼,错了,我错了,快放手!” 与此同时,谨哥儿也跑了过来,他朝江昱枫行了一礼,“多谢郎君出手相助。” “他吃了多少钱?” “排骨加酒还有米饭,一共一百三十文。” 话音一落,惊鸿顺手从那人腰间扯下钱袋,递到江昱枫手中,他从里头数出银钱,递到谨哥儿手中,笑道:“喏,一百三十文收好了。” 接过银钱,谨哥儿又道了声谢,这才跑回了铺子。 “郎君,这人如何处理?”惊鸿满脸不屑地瞥了手中那人一眼,低声问道。 “送去给掠影。” 而此时旁边瞧了全程的崔宏,心中十分惊讶,他分明听说江世子此人心狠手辣,手段狠厉,这样的人竟会主动出手帮着这娃娃,难不成他瞧上了做菜的小厨娘。 思及此,崔宏摸着自己的胡子,顿时觉得自己勘破天机,难怪他推拒了自己三娘,看来往后得让自己夫人同这林娘子走得近些。 正想着,方才那小娃娃又折返回来,手中还捧着一碗汤羹,他小心翼翼端着汤羹走到江昱枫跟前,“郎君,这是枇杷雪梨羹,是阿姐让我给你送来的,多谢你方才替我们要回银钱。” “那便替我多谢你阿姐。”江昱枫接过汤碗,笑道。 大抵是刚从锅中舀起,汤羹还温热着,他抿了一口,甜滋滋的味道在口中弥漫,里头带着枇杷的清甜,口感细腻柔滑,梨块炖得软糯,还吸收了枇杷的清香,这味道令人回味无穷。 江昱枫沉默不言,只一勺接一勺的往口中送汤,那模样瞧得身旁的崔宏心痒痒。 他招了招手,唤来正在收钱的谨哥儿,“小娃娃,你家这枇杷汤怎么卖的?” “这是我阿姐新调配的饮子,还没上菜单呢,只是今日这郎君帮了我,阿姐才让我送了一碗来。”谨哥儿声音极大,吸引了不少食客的注意,他乌亮的眼珠咕噜一转,“郎君若是实在要的话,六文钱一碗!” 【作者有话说】 不知道最近怎么回事,手腕疼还卡文[小丑] 第34章 干锅虾 ◎吃起来酥脆,十分过瘾◎ 谨哥儿那机灵的模样, 逗得边上几桌的食客笑出了声,举着酒杯笑着调侃,“小郎君, 枇杷廉州遍地都是,酸不拉几的, 掉地上都没人捡起,还能做汤羹?” “是啊, 前两年我瞧着那果子长得好,手痒摘了一颗, 都把我牙酸倒了。” 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在说枇杷酸涩,倒是没人质疑那枇杷羹的味道, 甚至还有几人同崔宏一般跃跃欲试。 加之这谨哥儿这些时日被林书晚养得极好, 胖乎乎的脸蛋上挂着焦急的神色,更是让那些同谨哥儿相熟的食客起了逗弄的心思。 三言两语之下, 倒是把谨哥儿逗急了眼, 三尺六的娃娃脸颊涨得通红,叉腰指着一旁的江昱枫嚷道:“我阿姐做得枇杷汤酸甜可口, 不信你们问那郎君, 而且我家的枇杷一点也不酸!” 顺着谨哥儿的动作, 那些食客望向门口的待餐区,只见江昱枫捧着瓷碗,就方才一会, 满满的一碗枇杷汤下去了一半, 甚至连他们方才十分嫌弃的果肉都吃了不少。 倒是对谨哥儿方才说的, 信了几分, 但瞧着他跳脚的样子实在可爱, 前头开胭脂铺的刘娘子,吃着干锅排骨,笑道:“小郎君可别胡说,我家中也长了棵枇杷树,那味道实在说不上好。” 怎料话音一落,便听跟前的谨哥儿掷地有声,“我阿姐不管做什么都好吃!她的厨艺可以化什么来着?” 一时间,谨哥儿站在原地抓耳挠腮,死活想不出那句话怎么说。 “化腐朽为神奇。” 直到身侧传来一道清润的嗓音,原本还皱着脸的谨哥儿,笑着应道:“对!就是化腐朽为神奇!” 这话倒是说得没错,以往廉州的百姓,只要不是日子特别差的,从不会买鱼虾吃,毕竟那些吃食,在廉州人眼中,腥味太重,处理起来费时费力,又肉少刺多。 直到林书晚开始卖鱼,他们才晓得自己究竟错过了何种美味,一时原本还喧闹的林记食肆,这会倒是没人说话了。 江昱枫瞧着谨哥儿气势汹汹的模样,笑着捏了捏他头顶的发髻,缓缓站起身子,“诸位有所不知枇杷种类不同,味道也会有所不同,廉州的枇杷大多的名唤香玉品种,个小酸涩,可林娘子用作枇杷羹的是白玉枇杷,个大清甜,水分充足。与梨同炖一锅,滋味清润绵软,还能清肺降火止咳化痰。” 说罢,他将手中的空碗递给谨哥儿,“劳烦小郎君再给我两……” 话还未说完,背后伸出一只抓着雕花银制水壶的手,“劳烦小郎君给我打满一壶!” 闻言,江昱枫闭了闭眼,深吸了口气,瞪了笑嘻嘻的惊鸿一眼,认命地从他腰间扯下荷包,正打算付钱时,斜刺里又伸出一只手,掌心上摆着一块成色极好的银子。 江昱枫顺着手往上看,对上崔宏略显谄媚的笑意 ,“郎君,我来付钱就好。” 谨哥儿自是不管他们之间的推脱,自打方才崔宏取出一块碎银,他的视线便黏在那碎银块上,语气也多了几分热切,“您需要点什么?我家除了干锅排骨,还有干锅虾,干锅鸡,还有青花椒鱼,那都是用了最新鲜的食材,桥东苏娘子送来时,鱼虾还在跳哩。” 那爱财的模样跟林书晚如出一辙,落在正帮着点菜的姜婉的眼中,抿着唇无奈笑了。 林书晚全然不知外头发生了什么,这会她正忙得脚不沾地。 因白日里她请了人走街串巷宣传打广告,林书晚早预料到今日的暮时生意会十分火爆,故而早早请了周婶娘还有姜婉去巷子里同交好的街坊邻居借了不少桌椅板凳过来,这才堪堪坐下。 门口帮着叫号的闲汉正是白日里帮着宣传的人,林书晚瞧着两人还算实诚,便又一人多给了六十文,让他们晚间也留下来帮忙。 果真与她预料的不错,经过这一日的宣传,日头才刚刚落山,便有食客陆陆续续上门了。 于是从暮时开始,她就忙到现在,一刻也没停过,甚至中间还有一个时辰排骨跟虾都卖空了,只好先用干锅鸡顶上。 同时让青芜跑了趟集市,让苏娘子再送一批河虾过来,陈屠户午后不开门,她只好勉为其难寻了朱屠户,意外的是,朱屠户竟然亲自背着竹篓,将排骨送上门来。似乎有话要同她说,可瞧着她忙得脚不沾地的模样,实在不好讨人嫌,只好将竹篓放下,先走了。 过了一会,林书晚的排骨又出了一锅,她端着陶瓮送到桌上,就瞧见谨哥儿手中捧着只瞧着就价值不菲的水壶,高兴地从门口跑来,绕过柜台,献宝似的把那小块银子塞入她腰间。 小尾巴一样跟在林书晚身后,一路跟进灶房,小嘴絮絮叨叨,“阿姐,外头来了位大方的郎君,给了我一块碎银就为了买枇杷羹!” 林书晚脚下步子一顿,朝外头瞧了眼,只瞧见姜婉同周婶娘端着陶炉穿行在人群之中,倒是没瞧见谨哥儿说的那位大方的郎君,估摸着是坐在门外的待餐区了。 腿边的谨哥儿还在絮絮不止,说着方才外头刘娘子说枇杷酸,那位帮自己拿回银钱的郎君又帮了自己一回,同刘娘子解释了她家枇杷酸涩的原因,而且那位郎君生得十分好看,个儿还高。 谨哥儿乌黑圆亮的眸子里满是崇拜。 那模样倒是十分少见,林书晚对外头那位郎君有了几分好奇,奈何她眼下实在没空,不然说什么也要出去瞧瞧谨哥儿说的那位好看的郎君是何模样。 林书晚将装满的水壶,递给谨哥儿,叮嘱他慢点跑,别摔着又继续回了灶台前,继续炸着排骨。 谨哥儿点了点头,捧着水壶小跑出去,却发现江昱枫几人已不在原地,愣愣地瞧了许久,才在食肆靠窗那桌寻到三人,他从人群中挤过,“郎君,您的枇杷羹,灌满水壶一共是六碗,三十六文,这是找零。” 他先是将手中的水壶摆在桌上,又从自己挎着的小布袋中数出一把铜钱。 江昱枫瞧着谨哥儿满脸肉痛的模样,忽生出几分逗弄他的心思,指着一旁的崔宏笑道:“这位郎君极有钱,那块碎银就是他赏你的。” “多谢郎君好意,但阿姐说了做生意靠得就是诚信,我们林记食肆所有吃食都明码标价,绝不多收食客一文钱!”谨哥儿偏过头,咬着牙道。 那满脸悲痛的模样逗笑了一旁的食客,谨哥儿匆匆朝两人行了一礼,就头也不回地走了,生怕自己再晚走一步,就会忍不住将那些银钱拿回来。 “这林娘子倒是个妙人。”崔宏盯着江昱枫的神色,试探着开口夸赞。 闻言,江昱枫瞧着桌上那堆铜板,笑意盈盈地点了点头,应道:“诚然。” “您二位点的少辣干锅虾,还有干锅排骨来了,小心些烫。”两人说话间,姜婉同周婶娘一前一后捧着两只陶瓮来了。 小心翼翼摆在桌上,霎时炭火的热气蒸腾而来,崔宏下意识坐直了身子,瞧见对面同自己如出一辙的江昱枫,他又朝姜婉找了找手,“劳烦掌柜的,再给我来一摊竹叶青。” 很快,姜婉便拎着一坛酒来了,两人就着用井水湃过的酒水,夹了一颗河虾入口,河虾开背,用油炸过之后,外壳酥脆,入口还带着椒盐的滋味,咔嚓咬掉外头那层虾壳,除却调料又麻又辣的滋味,便是虾肉原有的鲜甜。 干锅虾的滋味与先前在崔府吃过的捞汁大虾全然不同,就崔宏而言,他更喜欢干锅虾的口味,麻辣鲜香,里头的配菜亦是从油锅中炸过一遍,裹满调料的香味,吃起来酥脆,十分过瘾。 一口清酒,一口干锅菜,吹着夜风,人生惬意,不过如此。 等到月上中天,林记食肆的人总算渐渐散去,林书晚几人收拾好桌椅便瘫痪在小院中,今日这夜市,银钱是赚了不少,忙也是真的忙。 转眼三两日便过去了,林记食肆的干锅菜一经推出便在廉州爆火,且不说家境还算不错的百姓日日来吃,还有不少城东的贵人,日日遣了家中仆从来买。 押上八十文押金,便能连锅带炉一同端走,等到将炉子送回,便能将这押金全额退回,甚至还有像程辉之类,在府衙当值不便来食肆的,就会花些钱请了闲汉来买,吃过之后再由闲汉将这锅炉送回。 这倒是与后世的外卖小哥有了异曲同工之妙,林书晚切着菜琢磨着日后的经营模式,人手还是太少了。 虽说这两日秦娘子跟着自己学了不少菜的做法,但还是不够,她得再寻上两个帮厨,跑堂暂且有青芜同周婶娘倒还忙得过来,姜婉她是打算专门让她管账,毕竟明日谨哥儿就要去兴华书院入学了。 正好她如今手中资金充沛,光这两日她就赚了近三十贯,折算下来便是三两银子,加上之前去崔府做席面的一百两,还有这几日城东贵人定制食谱的定金,满打满算下来,如今她手中攒了有近二百两银钱,请上两个帮厨还是绰绰有余的。 不过对林书晚而言,相较于市面上雇佣两个帮厨,她更倾向于去牙行买上两个,她纠结许久,还是打算寻姜婉问问。 她把晚上要用的排骨虾腌制好,擦了擦手从灶房推门而出,快步走到正在算账的姜婉身旁,“阿娘,如今铺子生意好,我有些忙不过来,想找两个帮厨,您说是去牙行买两个,还是就雇两个?” 姜婉拨着算盘的手微微一顿,思索片刻,同她分析着雇佣以及买帮厨的利弊,这两日是新菜推出的新鲜期,故而食客很多,往后热度消减,虽会减少一些,但瞧着,没有干锅菜之前,人也是不少的。 更何况,林书晚一人又要做朝食,又要做暮食,实在太累了些,不过现下有秦娘子帮衬着,最终母女俩决定去牙行买个帮厨回来。 次日一早,林书晚做完朝食生意,早早关了铺子门,将一早买好的笔墨纸砚塞入青芜替谨哥儿缝制的书袋中,又给他塞了不少米糕,让他带到书院去吃,好在兴华书院离得不远,日日都能回来。 林书晚将谨哥儿送到书院门口,叮嘱布包中的米糕记得吃,到了下学的时候同源哥儿两人不要乱跑,等着青芜来接。 谨哥儿点头一一应下。 瞧着他小小的背影钻入人群之中,林书晚难得有些怅然,毕竟自打她来了廉州,谨哥儿还未从自己身旁离开,她叹了口气,竟还生出几分不舍来了。 “晚娘怎还哭丧着脸了?谨哥儿晚上就归家了。”一同来送源哥儿的周婶娘笑道。 闻言,林书晚抹了把脸,“婶娘说的是,只是这还是头一次谨哥儿离开这么久,多少还有些不习惯。” “也就是你家谨哥儿听话,我家那人嫌狗厌的臭小子,我巴不得他晚上都不要归家。”周婶娘一想起源哥儿领着巷子里那几个娃娃,到处疯玩就头疼得很。 说着话,两人便停在牙行门口。 李伢子远远瞧见两人便迎了出来,“林娘子午好,可是要买人?” “你怎么晓得我姓林?”被道明身份的林书晚有些诧异。 “我当然知晓,我可是日日都去林记食肆吃干锅菜呢,那鲜香麻辣的滋味太过瘾了,比宝德楼的菜味道还好,就是饮子太少了些,大多都是酒,像我们这些不爱吃酒的娘子就只能喝些茶水。”李伢子拉着林书晚往牙行里头去,一边絮絮叨叨说着自己的意见。 “娘子说得极是。”林书晚点了点头,对李伢子说的话深以为然,她原本是打算复刻些后世的奶茶来卖,可她到廉州也有俩月,至今还未瞧见有卖牛乳的,只好暂且搁置,好在廉州水果品类丰盛,等帮厨到位,她便能腾开手,做些果饮了。 “娘子这处可有擅庖厨之人?” “巧了,正好有一个。”闻言,李伢子一拍手笑道。 【作者有话说】 嘻嘻,今天上班摸鱼码了四千![撒花] 第35章 骨汤小馄饨 ◎骨汤香醇,肉质鲜嫩◎ 李伢子领着林书晚两人到堂屋落座, 亲自倒了杯热茶,正打算同她细细说道说道那人的来历。 怎料还未开口,又听林书晚开口, “这人必须得是老实本分的,若是因作奸犯科被发卖的我可不要, 还有那等手脚不干净,喜欢偷懒的我也不要。” “那是自然, 林娘子大可放心,我晓得你要能立马上手做活的, 而且您出去问问廉州哪个不晓得我李月的名头,我自是不会砸了自己的招牌。”李伢子一拍胸脯,打着保票。 “那妇人是从京中来的, 原是官宦人家的厨娘, 主家犯了事儿,流放至琼州府, 他们这些仆从也被一同发卖, 流落至此。” 李伢子一边说着那妇人的来历,一边细细打量着林书晚的脸色, 瞧着她脸上露出几分感兴趣的神色, 当即笑道:“林娘子若愿意瞧瞧, 我现在就去将她带来。” “那就有劳您了。”林书晚应声,心中暗道厨娘倒是少见,毕竟她也去过两回廉州的高门大户, 灶台掌厨的都是男子, 还未见过一个厨娘。 “诶, 二位稍待片刻, 我这就去将人带来。”得了准话的李伢子喜笑颜开。 说罢, 匆匆绕到后院,不过片刻,她就带着位年岁同姜婉差不多大的女子快步走来,脸上堆满笑意,“这位就是薛娘子,您别瞧着她瘦,那都是饿的!吃上两顿就能养回来了。” 自方才李伢子领着她进来时,林书晚就在打量着薛娘子,她虽穿着身洗到发白的衣物,但还算整洁,头发枯黄却一丝不苟地包在布巾中,脸颊消瘦,好在瞧着精神不错。 林书晚扭头同周婶娘对视一眼,两人眸中皆是对薛娘子的满意,这人瞧着就是个干劲利落的性子。 “娘子擅长那种吃食?”林书晚眼一弯,语气温和。 “奴只会做些面食,还有炖鸡,以往府中都是有大厨做菜,奴一般都是帮着大厨处理食材。”薛娘子瞧着跟前笑意盈盈的少女,耿直道。 话音才落,李伢子便期待地望向林书晚,“林娘子您觉得这人如何?会些厨艺的在廉州可是抢手得很,您若觉着不错,不如先将人定下来,不然明日可就遇不见这么好的了。” 林书晚同周婶娘合计了一番,当即拍板买下薛娘子,正打算让李伢子把薛娘子的身契取来。 薛娘子踌躇片刻,嗫嚅出声,“奴想求林娘子再多买一人。” 紧接着又怕林书晚不同意,扑通跪在地上,语速飞快,“我可以不要工钱,只求林娘子将她一同买下。” 林书晚签字的动作一顿,李伢子心头大惊,大步走到薛娘子身旁,抬手就是给了她两下,怒其不争道:“林娘子愿意买你,你就烧高香吧,还带着那个拖油瓶作甚,年岁又小,如今还发着高烧,指不定哪天死了都不晓得,你这非让……” “李娘子带我去瞧瞧。”林书晚打断李伢子的话,沉声道。 几人沉默着穿过昏暗的长廊,停在一间小屋前,还未推开门,便听到里头传来痛苦的闷哼声,薛娘子面色骤变,推开门飞扑到墙角。 小心翼翼将那小姑娘抱在怀中,低声哄着。 那模样瞧得林书晚心头一阵酸涩,她这才深切体会了封建王朝小人物命贱如蝼蚁的真实写照。 “李娘子……” 林书晚话未说完,就被周婶娘一把拽了出去。 “晚娘你要买下那丫头?那丫头如今高烧指不定是个什么不好的病,你是做吃食生意的……” “婶娘无事,我想先把那丫头送去医馆,这样烧着也不是个事儿。”林书晚瞧着周婶娘满脸不赞同,又接着解释,“况且我瞧着那丫头对薛娘子十分重要,送去医馆也是安了她的心,往后做活也能更尽心尽力。” 话已至此,林书晚是铁了心要将这丫头一同买下,周婶娘自然不好再说什么,毕竟在她看来,虽说姜家日子比以往好了许多,但多添一张嘴也就多一份负担,那丫头瞧着也就七八岁的年纪,又是病重的,啥也干不了,尽花钱了。 “李娘子,这丫头一同卖我吧。”自认说服了周婶娘的林书晚,推门而入。 李伢子闻言,扫了墙角两人一眼,晦气道:“林娘子心善,我自也不能胡乱要价,这丫头病成这样,我也就不收你的钱了,单就薛娘子一人十两银子。” 两人签了契书,十两银子买断了这一大一小的终生,另外每月再给薛娘子二两工钱。 李伢子将两张身契交给林书晚,将几人送至门口,约着过两日去林记食肆吃暮食,央着她给自己留上一碗枇杷羹,见林书晚应下,才笑着回了牙行。 日头高悬于空中,火红的凤凰花自墙内探出,随风摇曳,花香袭人。 薛娘子怀中抱着女娃娃,亦步亦趋跟在林书晚身后,过了好半晌才开口道谢,“今日多谢林娘子,日后当牛做马,奴都会报答您的。” 闻言,林书晚停下步子,瞧着满脸感激的薛娘子,认真道:“薛娘子你最该谢的应是李娘子,今日若不是她帮着你说话,我是不会将这姑娘带回去的。” “是,是。”薛娘子讷讷开口,“奴晓得了。” 周婶娘惦记着家中的几只小鸡崽,同林书晚说了声就先回家了。 很快,一行三人行至医馆门前,大约是林书晚几人来得早,医馆中寥寥数人,头发花白的老大夫坐在柜子后头看医书。 “大夫,您快瞧瞧这丫头。”林书晚领着薛娘子直奔老大夫跟前。 那老大夫瞧着薛娘子怀中那瘦弱的像只猫崽子似的姑娘,抬头望向林书晚的眼神都变了。 林书晚连忙解释,“这丫头是我刚从牙行带出来的,同牙人说烧了好几日,您快给瞧瞧。” 听着此言,又瞧见薛娘子点头,老大夫的神情才缓和下来,轻手轻脚拉出那丫头细瘦的胳膊,“风寒入体,营养不良,旁的倒是没什么问题,我开个方子,先喝上七日,好生将养着。” 老大夫提起笔,刷刷几下写了张药方递给林书晚,示意她去抓药,自己又从抽屉取出几张膏药,就着烛火的温度,将膏药缓缓化开,“劳烦娘子给这丫头翻个身。” 随即掀开那丫头的外衣,“啪”的一声把膏药贴在她后心,叮嘱道:“这是退热的,三个时辰换一贴,这些时日给她吃得清淡些。” 等到林书晚取了药,交了钱,也临近午时了。 她提着药踏出医馆,薛娘子背着那姑娘走在身后,“多谢娘子带阿恒来医馆,药费您直接从我工钱里扣就好。” 医馆距离林记食肆有一段路程,薛娘子絮絮叨叨说着她同阿恒的渊源,原来她主家被流放后,家中仆从皆入了贱籍,但她这些年攒了不少银钱,就替自己赎了身,怎料归家头一日就被爹娘卖给乡绅死去多年的二子配冥婚。 就为了那一百两银子,她被下了药,手脚无力躺在木棺中等死,濒死之际是阿恒祖孙俩将她救了出来,只可惜那老头没挨过去岁冬日,死在了破庙中,她又没了证明身份的公验,再度沦为贱籍。 原本也有不少人听闻她原先是厨娘想买下她,可一听还要带个拖油瓶,便再无下文,她一连转了好几个牙行,最终带着阿恒到了李娘子手中。 再往后的事,林书晚便也知晓了。 回到姜家小院,林书晚将两人安顿在后门旁的小屋中,又去寻了几套姜婉的旧衣裳,给薛娘子换洗,“先收拾收拾,再把阿恒的药煎上。” 林书晚推门而出,就瞧见姜婉几人活也不干,站在小院里头。 瞧见林书晚出来,姜婉侧头瞧了眼紧闭的房门,拉着她走到一旁,低声道:“你今日不是说就买一个帮厨吗,怎的还带了个小的回来,我瞧着那丫头估摸着跟谨哥儿差不多大吧。” “那还是比谨哥儿大的。” 姜婉双眼一瞪,抬手就是一巴掌拍在林书晚后背,“你这丫头,我是问你她同谨哥儿谁大么?” “阿娘,我心里有数,把那丫头留下来也好,谨哥儿还能多个玩伴,你瞧这些日子我们日日忙着食肆的活计,也没人陪着他。”林书晚笑道。 见她心意已决,姜婉沉默片刻,才道:“好在家中还有几块布,我这两日给那丫头做身衣服吧。” “不过那丫头也太瘦了。”姜婉嘀咕着回了屋中,寻了几块藕粉色的布,准备给阿恒做两身衣裳。 等到薛娘子收拾好,从屋中出来,林书晚已经开始准备今日的午食了,她方才瞧了眼食材,今日陈屠户除了照常送来的排骨,还给她拿了根上头还带着肉的猪棒骨。 她一早就炖在了锅中,这会正是骨汤浓郁的时候,林书晚鼻子一动,有点想吃骨汤小馄饨了。 可巧薛娘子又擅长面食,林书晚便将揉面的活交给了她,果真如她所言,揉面的动作熟练迅速,不过一刻钟的工夫,光滑的面团就出现在她手下。 轻巧地揪下一个个大小均匀地小剂子,压扁之后,薛娘子将它们摞成一摞,随着擀面杖的滚动,厚薄均匀的皮子从她手下出现,那手法瞧得林书晚一阵惊叹。 “娘子擀面皮的手艺,没有个十年八年估摸着是练不出来的。” “奴十岁便开始跟着师父做面食了。”薛娘子腼腆一笑,手下动作不停。 原本林书晚至少要弄小半个时辰的馄饨皮,在薛娘子的手下,不过两刻钟,就在桌上摞起两沓馄饨皮。 包馄饨的肉馅就十分简单了,用了上好的梅花肉剁成肉泥,敲入一颗蛋清,这样肉馅会更加鲜嫩,少量多次加入葱姜水,这样既能去腥,又能避免生姜的辛辣,快速搅拌均匀之后,就可以包馄饨了。 等到阿恒的药煎好,午食的馄饨也包好了,秦语帮着把馄饨下入锅中,林书晚额外做了个水蒸蛋,又用剩下的面团,烙了几块鸡子大饼。 鸡蛋敲入油锅中,“滋滋”作响,热油激发出鸡蛋与肉馅儿的香味在灶房中弥漫,青芜两人还好些,毕竟跟着林书晚也有些时日了,在吃食方面也算是见识广博,倒是薛娘子还是头一遭瞧见这种做法的吃食。 虽说永宁朝的油价,相较于前朝不高,但菜籽油也要三十文一斤,豆油同菜籽油价格相仿,香油价格高些,大约是五六十文左右一斤,寻常百姓虽也买得起油,但要像林书晚这般直接油炸还是奢侈了。 薛娘子嗅着空气中炸物特殊的油香,吞着口水,又有些忧心自己的新东家铺张浪费,这般用油,这间小小的食肆,也不晓得能坚持多久。 若林书晚知晓她心中所想,便会让她放宽心,毕竟她同巷尾的成家订的油要比旁人便宜一成,加之食肆每日的利润,用油自然也就不用扣扣嗖嗖了。 毕竟大多数吃食,油用重了味道才好。 最后一块鸡子大饼出锅,今日的午食就好了,林书晚取了只小碗,先分出一碗骨汤馄饨,再将砂锅中的水蒸蛋端出,“薛娘子,这是阿恒的吃食,你先给她送去吧。” 鸡子大饼太油,不适合阿恒吃,水蒸蛋跟骨汤馄饨刚好,清淡又有营养,最适合饿了好几日,又身子虚弱的病号吃了。 留出薛娘子的那份,青芜迫不及待伸出筷子去夹饼子,奈何饼子一直从筷子上滑落,她一怒之下,顾不得烫,徒手抓起大饼,“咔嚓”一声咬破外头酥脆的面皮,青芜霎时瞪大了眼,这味道也太香了,炸得酥脆的鸡蛋掺杂着面饼的酥香,一口咬下酥得都掉渣。 青芜下意识抬起手接住掉落的碎渣,又塞回口中,再往里就是鲜嫩的肉馅,她三两口吃完一个,还意犹未尽地舔着手指,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她就吃了三个,连一旁闷不吭声的秦语也吃了两个。 吃饱喝足后,青芜坐在小院中午歇,捏着自己腰间长起来的一圈肉,惆怅地叹了口气,自家娘子手艺太好了,她是越发的胖了,真是甜蜜的烦恼。 瞧着青芜懒洋洋的模样,林书晚抿唇笑了笑,蹲在水井旁,打算把暮食要用的河虾处理好,她还得再寻一家排骨供应商,毕竟单就陈记肉铺一家,实在有点供不应求了。 【作者有话说】 今日摸鱼4000 第36章 鲈鱼炖鸡蛋 ◎黄澄澄的上头还卧着几块嫩白的鱼片,香味四溢。◎ 周婶娘来时就瞧见, 姜婉拎着竹篓在院子里做衣服,青芜忙里忙外收拾着院子。 先前谨哥儿用瓦片给那几只鸡搭得窝有点小了,这会青芜用李郎君带来的竹竿, 在火上烤过一遍,熏得竹竿泛黄, 在西侧墙边,重新搭了一个鸡窝, 早前周婶娘送来的鸡,如今个头长得很大了, 小公鸡精神抖擞地站在木架上,像监工似的盯着青芜将竹竿一根根插入土中,另外两只母鸡四散游走。 溜溜达达走到菜园子旁, 脑袋灵活地转动两下, 豆大的眼珠子转了转,探着脑袋就往菜园子里伸, 好在水井旁的秦语眼疾手快, 一手钳住两只鸡的脖子,“阿芜, 你那鸡窝还要多久?” “快了, 快了。”青芜动作飞快地插下最后一根竹竿, 用麻绳将竹竿缠绕做成篱笆状,最后再挂上茅草编得门,鸡窝就做好了, 她站直了身子, 一拍手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 欢欣鼓舞, “秦娘子, 快把这两只鸡关进去。” 两人手忙脚乱,才把两只母鸡关进鸡窝,谁料下一秒,那两只鸡就扑棱着翅膀,从鸡窝里头一跃而出,“咯咯”叫着就在院子里跑开了,两人愣了半晌,满院子追着两只鸡跑,一时间姜家小院里头一阵鸡飞狗跳。 最后,总算是在周婶娘的帮忙下,一把擒住两只母鸡的翅膀,两人一人拎着只母鸡,站在她身后,不敢松手。 “青丫头,你这篱笆围得太矮了。”周婶娘又抽出一把竹竿,在青芜先前的基础上,又将那篱笆加高了一段,插实之后,又将地上的泥踩实了,才指着到胸前的篱笆,笑着同呆若木鸡的两人笑道,“母鸡翅膀毛没剪,能飞老高呢,这个高度正好,飞也飞不过去。” “还是婶娘懂得多。”正坐在水井旁处理着河虾的林书晚,瞧着青芜两人满身狼狈,废了好大的功夫,才勉强让自己没笑出声来。 周婶娘接过两人手中的母鸡,自豪道:“好歹我也养了十几年的鸡,不过晚娘,你这几只鸡,我方才掂量了几下,估摸着有个四五斤了,怎的还不宰了吃了?” “婶娘,您这话可千万别在谨哥儿面前说。”青芜嘻嘻笑着挽住周婶娘的胳膊,瞧着她满脸不解,憋着笑解释,“他啊,觉着那三只鸡崽是他一手养大的,感情深厚,可舍不得吃。” “这孩子,晚娘你也就这样由着他?”周婶娘顿感莫名,这鸡养来不就是吃的,怎的还养出感情来了。 林书晚把手中的河虾放下,笑道:“谨哥儿愿意养着就养着,反正母鸡能下单,公鸡虽说没什么用处,但长得还算好看,也费不了什么饲料。” 这话说得倒也没错,三只鸡本身也吃不了多少,愿意养着就养着吧。 周婶娘顺手帮着青芜将鸡窝又修整了一番,将喂食的石臼靠墙摆着,又同她细细说着饲养的法子。 “东家,排骨都切好腌制上了。”薛娘子从灶房的窗口探头出来。 “那再把秦娘子洗好的配菜切好。” 薛娘子点头应是,又缩回脑袋继续处理配菜。 就方才,林书晚发现薛娘子的刀工极好,她切出来的排骨大小均匀,就干脆把准备配菜的活计都交给了她,自己带着秦语在外头处理河虾。 等到几人将暮食要用的食材都准备好,天色也不早了,林书晚才将炖好的百合莲子羹温在炉子上,林记食肆的大门就被人敲响了。 姜婉放下手中的布篓,快步走到门口,拉开门只见一辆挂着郑家标识的乌木马车停在门前,郑三穿着青灰色短打站在门前。 郑三笑眼弯弯,拱手行礼,“姜掌柜,奴来取今日的暮食。” “今日来得比往日早了些。”姜婉迎着郑三往食肆内走,笑着开口。 “我家娘子说,到了暮时,林娘子的食肆就生意火爆,故而让奴往后都早上半个时辰过来,这样也能给林娘子省去些麻烦。”郑三接过姜婉递来的茶水,笑着解释。 此言不假,以往郑三来时,都是暮时正忙的时候,虽说林书晚早早就将郑老夫人的吃食备下,温在炉子上,但装盒总还是要费不少时间,若是往后都能早上半个时辰,错开夜市,倒也能省了不少工夫。 “多谢郑大娘子体恤,您先坐会,我去将晚娘唤来。”姜婉心中高兴,笑着福了福身,快步往后院走去。 灶房里正在做鲈鱼蒸蛋的林书晚听着动静探出头来,正好瞧见心情极好的姜婉,心中有了大致的猜测,“阿娘,可是郑家来人了?” “晚娘聪慧,郑三方才同我说,往后都会提前半个时辰来,这样暮食你就能少了一大笔心事了。”姜婉站在窗下,仰着头同林书晚说着方才的事。 “那劳烦阿娘让他再坐上片刻,老夫人的暮食很快就好。”林书晚手脚麻利的将片好的鲈鱼片放入打好的鸡蛋液中,上锅蒸着。 瞧着姜婉匆匆离去,她赶忙让秦语把方才煮熟的虾剥壳,自己动作极快的取过一根青瓜,三两下的功夫,将那青瓜切成条状,与此同时秦语手中的河虾也剥好了。 林书晚加入自己特制的调料汁,将虾仁与青瓜一同搅拌均匀,这一道青瓜拌虾仁也就好了,这道菜清爽鲜美,正适合这个时节吃了。 “东家,这是在做什么?”薛娘子有些好奇,她瞧过食肆暮食的菜单,这些吃食都不在菜单上。 闻言,林书晚手下动作不停,“唰唰”几下把山药去皮,切成厚薄均匀的片状,同她解释,“这是定制菜谱,算是我们食肆的高端产业,是针对城东那些达官贵人所做,不过目前只有郑家一位客户。” 薛娘子闻言,暗自震惊,原以为林书晚十七八岁的年级能开起一家不小的食肆,就已经很厉害了,没成想她竟还做上了廉州达官贵人的生意。 若让青芜晓得薛娘子心中所想,必要再让她大吃一惊,定制食谱算什么,她家娘子都给廉州的二把手做过席面。 全然不知薛娘子心中所想的林书晚捞出木盆中浸泡的木耳,沥干水分,倒入锅中,与山药莴笋一同炒着,伴随着“滋滋”的油声,白色的山药,黑色的木耳外加翠绿的莴笋,都裹上一层光亮的油脂,瞧着就十分诱人。 她端着吃食,快步回了后门的小屋,正巧这会阿恒醒了,正靠在床头,满脸好奇地四下打量着屋子。 “好香!”阿恒吸了吸鼻子,眼不错地盯着薛娘子手中的瓷碗,又是一碗满满的炖汤,但与午时不同的是,这碗炖蛋多了好几片鱼肉。 阿恒迫不及待挖了一勺,都顾不得烫,就这么塞入口中,香浓的滋味直冲脑门,她一下子就瞪大了眼睛,鱼肉鲜美没有一点腥味,她含着鸡蛋羹,眼泪就滚了下来,低着头含糊不清道:“薛姨,我喜欢这里。” 闻言,薛娘子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以后这里便是我们的家了。” “嗯!”阿恒用力点了点头。 今日林书晚给郑老夫人准备的暮食一共六道菜,鲈鱼炖蛋、青瓜拌虾仁,木耳山药,莲藕蒸肉,清炒茼蒿,外加一道冬瓜薏米排骨汤,还有一道饭后甜点枇杷银耳羹。 银耳价格极高,林书晚统共买了两朵,估摸着也就三四两的东西,就花了她将近一贯的银钱,若不是郑家给报销,她是舍不得买的。 今日的鲈鱼炖蛋,她蒸了三份,她将准备好的吃食放入郑家带来的食盒中,临走前,扭头同薛娘子道:“薛娘子,锅里的鲈鱼炖蛋,你端一碗去给阿恒。” 说罢,匆匆而去,她得同郑三好好说道说道,提前来取吃食,怎的不提前通知自己一声,弄得自己今日手忙脚乱的,还有那银耳红枣的银钱,也得让郑家补给自己。 倒是落在身后的薛娘子闻言,愣了片刻,还是秦语提醒了一声,才掀开锅盖,露出里头满满的一碗炖鸡蛋,黄澄澄的上头还卧着几块嫩白的鱼片,香味四溢。 “愣着做什么,快去把鸡蛋给那丫头送去,凉了就不好吃了。”秦语抬手捅了薛娘子一下,等到她回过神来,才继续处理着手中的鱼。 如今林书晚又将前些日子推出的青花椒鱼做了升级,等到锅中鱼肉吃完后,还能再锅里涮些其他菜吃,荤食有秦语现在手头在做的鱼丸,还有鸡肉丸,鸡肉卷,猪里脊,鸭掌等等,蔬菜便是莴笋片,豌豆苗,菘菜豆腐之类的,这几日除了干锅菜,就属这青花椒鱼卖得好。 且说林书晚提着食盒快步穿过后门,气势汹汹走到郑三跟前,“这便是今日郑老夫人的吃食,对了,郎君,今日贵府可有喜事?” 闻言,郑三懵住了,摇了摇头。 “原是没有啊,我还以为贵府办喜事,忘了让人同我说要早些做暮食呢。”林书晚笑意盈盈将手中食盒递出。 郑三这才听出林书晚的话外之音,食盒也不接了,当即弯腰致歉,“林娘子实在是今日崔家娘子领着好些夫人上门探望老夫人,同我家娘子提及您食肆日日忙碌,哪里还有闲暇时间做这定制食谱的生意,我家娘子自然是听不得这话,这不就让奴提前来取餐了,还同奴说往后日日都提前半个时辰,免得同您的暮食生意撞上。” “我这同郎君您说笑呢,郑娘子体恤,我心中有数,如今我这铺子又多了位擅庖厨的帮工,您回去让郑娘子放宽心,这食谱的生意自然是有空的。”林书晚将食盒塞到郑三手中,“阿娘,您快去瞧瞧秦娘子的鱼丸炸好没。” 不过一会儿,姜婉拎着鱼丸匆匆而来。 “郑郎君这鱼丸您拿好,往后还得多多仰仗您了。” “林娘子客气,您的手艺好,老夫人爱吃,如今身子骨也硬朗了不少,那些与主家交好的夫人也瞧得清清楚楚,好了,天色不早了,老夫人还等着奴的吃食回去。”郑三接过鱼丸藏入怀中,压低着嗓音同她说了几句,便告辞离开了。 且不说林记食肆的生意蒸蒸日上,京中林府倒是发生了件大事。 五月十五正是钱家迎娶新妇入门的日子,怎料天刚蒙蒙亮,林书湘的丫鬟捧着喜服推门而入,屋中却空无一人,心中惊骇,顾不得礼仪尊卑,闯入孙氏院中,“夫人,我家娘子不见了,求夫人……” 孙氏垂眸瞧着自己新染的指甲,“许妈妈,让人去找找,今日可是大喜的日子,若是因她误了我茵姐儿的时辰,那可不好了。” “是,老奴这就让人去寻。”许妈妈应声,点了几个伶俐的小丫鬟匆匆往林书湘的院子赶去。 不多时,竟在林书湘的闺房寻到她的绝笔书,上头写着自己因嫉妒长姐,故意爬了姐夫的床,害得父亲朝中被同僚嘲笑,自家姐妹沦为京中话柄,实在罪该万死,故而留下此书。 “找着了,湘姑娘坠湖身亡了。”院中传来几声惊呼。 莲舟心中哀恸,跌跌撞撞扑到湖边,一把将浑身湿透的林书湘抱在怀中,不敢置信地嘟囔着,“不可能,今日我的湘姐儿就要出嫁了,她绝无可能自尽。” 她惶惶然地望着四周,远远瞧见孙氏同林志昌一同而来,抬手指着孙氏就道:“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湘姐儿!” “你在胡说什么?湘姐儿留了绝笔书,是自尽而亡的。”林志昌满脸不耐,好好的喜事就要便丧事了。 “不可能!” “莲妹妹,湘姐儿殒命,我也很难过,但她确实如老爷所说,是自尽而亡。”孙氏笑着走近莲舟,缓缓俯下身子,在她耳边耳语几句。 莲舟霎时瞪大眸子,从地上抓起一块石头砸向孙氏,口中怒道:“你这毒妇,我要你给我的湘姐儿偿命!” 怎料孙氏往前一扑,躲开了那块石头,随即碎石直直砸向林志昌额角,而孙氏扑到莲舟身侧,那模样从背后瞧着似乎是她一把拽倒似的。 “老爷,快救我,莲妹妹她实心疯了。” “都死了吗,杵在这作甚,还不快去将夫人扶起来。”林志昌捂着额头,怒道。 被扶起来的孙氏躲在林志昌身后,低泣道:“我晓得妹妹骤然失女,悲痛过度,可这确实与我无关,妹妹怎好诬陷我,还砸破了老爷的头。” “你……” “还不快些把莲姨娘带下去!还有湘姐儿去世一事,嘴巴都给我闭牢了,今日若有一点风声传出去,我唯你们是问!”林志昌额头一抽一抽的痛,“夫人快去瞧瞧茵姐儿,今日这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出了岔子。” 孙氏低垂的眸中划过暗色,点头应是,匆匆赶去林书茵房中,只见她身着粉色嫁衣,面若桃李,格外美丽。 “阿娘,后院出了何事?” “湘姐儿坠湖死了。” 孙氏话音一落,林书茵面色骤变,绞着手中的帕子怒道:“这臭丫头诚心的,明知今日是我嫁给钱郎的日子……” “茵姐儿,阿娘不想你嫁给钱舜,他不是良人,先前阿娘不在,没来得及阻止你靠近他,虽说你的名声被晚姐儿那臭丫头毁了,但还来得及,把肚子的孩子打了,日后阿娘再给你寻个好儿郎入赘咱们家。”孙氏握着林书茵的手劝道。 林书茵缓缓抽出自己的手,不敢置信地望着孙氏,“阿娘,我心悦钱郎,我今日一定要嫁他!” 京中风云与廉州的林书晚毫无干系,她这会正瞪大了眸子瞧着跟前的崔娘子。 【作者有话说】 抱一丝!!!下午睡着了 第37章 茉莉樱桃 ◎初时入口的酸甜,还带着茉莉的清香◎ 林书晚瞧着崔娘子嘴巴一张一合, 说出来的话宛如天籁。 就在方才郑三提着食盒驾车离开后不久,崔娘子同蒋珠挎着布包从门外进来,也不说旁的, 直接就寻了姜婉,问她能否每日午食做好吃食, 再请个闲汉把吃食送到城东的慕华书院。 姜婉做不了主,便让青芜去后院把林书晚请来。 怎料林书晚才从后院过来, 崔娘子就生怕她拒绝自己似的,飞快从腰间摘下自己的荷包, 大步走至林书晚身旁,将荷包塞入她手中,“林娘子, 这里头有二十两, 算是今日给你的定金,若是不够明日我再让府中下人给你送来, 请你务必往后每日给我同阿珠送午食。” 握着手中沉甸甸的荷包, 林书晚愣了片刻,来得匆忙, 青芜还未及把两人的来意说与自己听, 她连蒙带猜, 大致猜出两人的来意,毫不客气地将荷包塞到自己腰间,笑话, 到了她手中的银钱就是她的了, 哪还有退回去的。 “够了够了, 二十两可以吃半月了。”林书晚笑着应道, 将两人迎着落座, “青芜去把我刚冲的茶取来,崔娘子明日可有什么想吃的?” 三人落座,崔娘子瞧了几眼挂在墙上的木牌,又同蒋珠商量了几句,点着暮食区的荔枝排骨道:“明日便要荔枝排骨、荔枝肉还有那个荷塘小炒,最后再来一道莲藕排骨汤!” 林书晚记下崔三娘点的菜,塞入腰间,笑着接过青芜提来的茶壶,嫣红色的茶水从壶口滑落,淡淡的甜香弥漫在空气中。 蒋珠吸了吸鼻子,端起茶杯,凑近闻了闻,甜香愈发浓郁了,她好奇地抿了一口,酸酸甜甜的滋味,让她霎时睁大了眸子,这味道好独特,除了初时入口的酸甜,还带着茉莉的清香,细细品来,似乎还带着独特的清凉口感,她一口接着一口,很快就将杯中的茶水饮尽。 她瞧着手中空空如也的茶杯,抿着唇,想再饮一杯,又不好意思开口,只好在心中暗自后悔,方才为何不慢点喝。 倒是一旁的林书晚瞧出了她的局促,笑着提起茶壶又替蒋珠续上一杯,“蒋娘子喜欢这茶?” “这茶入口酸甜,清凉爽口,我十分喜欢。”蒋珠又抿了口,才心满意足地应道,“三娘,你快尝尝,这味道实在不错,比我们往日在庆春楼喝的饮子味道还要好上几分。” 推拒不过蒋珠的热情,崔三娘冲着林书晚尴尬笑了笑,她实在是不爱喝什么茶饮,只因外头的茶馆都舍不得放糖,煮出来的茶水都带这些苦味,可如今顶着两人热切的视线,加之蒋珠都饮到了第三杯,想来味道应是不错,她端起茶杯,抿了一小口,顿时眼睛一亮。 这茶水里头能尝出茉莉花茶的味道,却吃不出一点茶水本身的苦涩,反而带着樱桃的酸甜,两者完美融合,整杯茶饮酸甜可口,清凉爽口,果真如蒋珠所言,这味道十分不错。 “林娘子,这饮子叫什么?”崔三娘一杯茶水饮尽,口中还残存着樱桃的甜香。 “此茶名为茉莉樱桃,是我这两日调配出来的饮子,打算暮食的时候卖。”林书晚又替崔三娘满上一杯,心道真是巧了,原本自己还打算在暮食时分寻上几个小娘子尝尝这饮子的味道,若是觉着不错,这两日她就打算在食肆推出茉莉樱桃了。 说来也巧,前几日李郎君送菜来时,给自己带了一筐樱桃,还有几颗黎檬子①,同几株薄荷草,薄荷她让青芜种在了院子的菜地里,那框樱桃同周婶娘跟钱婶娘分了分还剩下不少,就循着后世的记忆,煮了壶茉莉樱桃,家中几人尝下来都觉着味道不错,林书晚又调整了几次比例,便是眼下桌上这壶。 话音一落,蒋珠就撒娇似的抱住崔三娘的胳膊,“三娘,今日我们便在林娘子的食肆吃暮食吧,我听阿爹说林记食肆的干锅排骨味道极好,我想尝尝,这两日在书院中,日日吃着那猪食不如的吃食,我今日必得吃顿好的。” 崔三娘瞧着她那撒娇卖痴的模样,心中无奈,冲着外头招了招手,崔家仆从大步而来,“回去同阿娘说一声,我与珠珠在林记食肆吃暮食,顺道去蒋府说一声,免得郑姨忧心。” “是。”崔府仆从匆匆而去, 蒋珠喜笑颜开从腰间摸出一块碎银,“林娘子劳烦给我来一锅干锅排骨,再加一壶茉莉樱桃。” “好勒,您稍等。”茉莉樱桃还未推出,便得了两位小娘子的青睐,林书晚心情大好,抬脚就往灶房去,忽而想起一事,脚步一拐又回到两人身旁,“方才蒋娘子说,书院的吃食味道极差?” “是啊,那食材其实是新鲜的,也不晓得厨子怎么做的,要么甜要么咸,偶尔几日那鱼鳞都没去掉,腥臭至极,实在难以下口。”蒋珠捧着茶杯抱怨。 崔三娘柳眉蹙起,跟着点头,显然慕华书院的吃食实在难吃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 林书晚杏眸咕噜一转,凑到两人身旁,脸上的笑意略带谄媚,“二位娘子,明日我可否请闲汉穿着绣了我家食肆名号的衣服去送吃食?” “自然……痛痛痛,三娘你掐我作甚?”蒋珠正要满口应下,腰间传来一阵刺痛。 “林娘子,你可是想拿下书院午食生意?”崔三娘瞧着林书晚点头,又接着道:“珠珠不知道,我听阿爹提过一嘴,慕华书院的厨子明着瞧是从宝德楼招的,但你可知宝德楼背后的东家是司户参军。” 话已至此,林书晚哪里还不明白,估摸着是司户参军借着书院厨子中饱私囊,她冲着崔三娘郑重行了一礼,“多谢崔娘子提醒,明日我自会让那闲汉小心谨慎些。” 瞧着林书晚走远,崔三娘抬手敲了下蒋珠的脑袋,“你啊,什么都往外头说。” “我这不是瞧那厨子不顺眼吗,若能换成林娘子这边送菜,岂不是造福整个书院了。”蒋珠靠在崔三娘肩头,语气中满是遗憾。 听着她不以为意的话,崔三娘推开蒋珠靠在自己肩头的脑袋,神情严肃,压低着嗓音,“那你可知林娘子背后无人撑腰,贸然抢了贾参军的营生,会面临何种后果,还是说你忘了先前他包庇自家侄子为了张酒方害死了一家老小的事?” 蒋珠这才变了脸色,讷讷开口,“是我思虑不周,往后不会再提了。” 眼下还未到饭点,食肆人不多,两人又压低着嗓音交谈,自以为无人听见此事,却未留意姜婉端着壶茉莉樱桃站在两人身后许久。 直到有相熟的食客,从外头进来,远远同她打了声招呼,姜婉才回过神来,“二位娘子的茶水来了,请慢用,干锅排骨还得再等上一炷香的时间。” “多谢,姜掌柜身子不爽利吗?怎么瞧着脸色不太好?”崔三娘接过茶壶,瞧见姜婉面色惨白,唇上是一道深深的齿印,顿时心头一惊。 正想搀扶她去后院休息片刻,却见姜婉冲自己摆了摆手,“我无事,多谢崔娘子。” 姜婉如今心里乱得很,大抵是这些日子过得太安稳,她竟险些忘了阿弟同阿娘的死,可如今仇人就在眼前,自己却拿他毫无办法,心中愤懑,恍惚之余险些徒手端起滚烫的砂锅。 好在林书晚眼疾手快一把将她拦住,叮嘱薛娘子瞧着炉中的炭火,自己拉着姜婉走到一旁,“阿娘你怎么了?从方才起就心不在焉的。” 姜婉垂头咬着嘴唇,沉默良久,才颤抖着开口,“晚娘,你可是见过害死你舅舅与外祖母的凶手了?” 闻言,林书晚心头一沉,“那日在崔府见过。” 母女俩相对而立,姜婉久久都未开口,久到林书晚以为她对自己失望,正要解释时,姜婉拉住她的手,语气微微颤抖,“他在廉州有些权势,古人云民不与官斗,你得忍耐些,直到你彻底在廉州站稳了脚跟,我们再谋划报仇一事。” 林书晚眼中划过诧异,她原以为姜婉会怪自己隐瞒见到仇人一事,亦或是责怪自己为何不替外祖跟舅舅报仇,倒是没想到她会说出这番言论,她反手握住姜婉的手,低声安抚,“阿娘,我知道的,你莫担心,今日就让青芜去前面守着,你好生歇息歇息。” “也,也好。”骤然得知此事,情绪大起大落之下,姜婉整个人都在颤抖,她倒也没再硬撑着,点了点头就扶着墙回了屋中。 目送着姜婉离去,林书晚垂眸瞧着自己带着薄茧的手心,心道如今自己还是太弱小了,若是贾参军想寻自己的麻烦,自己毫无抵抗的余地,得先寻个考啥,她沉吟半晌,忽而想起那日在崔府赏花宴上,王铮为难自己,江世子不过一句话,就让他不敢放肆。 可自己如何能让江世子心甘情愿做自己的靠山呢?自己唯一的长处便是厨艺好,说起来江世子似乎也十分爱吃自己做的菜,不如等下次他身边的侍卫再来时,同他打听一下江世子的喜好。 她摩挲着下巴,转身回了灶房,花椒同茱萸的香味愈发浓郁,林书晚猛地回过神来,迅速翻炒几下,这才将那调料倒入陶瓮之中,瞧着热气蒸腾,她这才松了口气,心道,好悬,险些烧焦了,果然还是不能心不在焉。 日落西山,暮色沉沉,带着一丝凉意的夜风吹去白日里的燥热,林记食肆的人渐渐多了起来。 崔三娘吃着干锅排骨,饮着茉莉樱桃瞧着外头排成长队的人群,不由发出一声惊叹,“先前听郑姨提起林记食肆生意火爆,我还不信,如今瞧着还是郑姨说少了,这哪是生意火爆,先前宝德楼开业都没这种盛况。” “能不好吗,我阿爹几乎日日都来,没空来时,还要让蒋福买了回去吃。”蒋珠瞥了眼座无虚席的食肆,咬着筷子,含糊不清地开口。 瞧着人多,林书晚顺势推出茉莉樱桃,才试饮了两杯,就极受食客喜爱,整个食肆内几乎人手一壶,在吃完干锅后来上一杯,酸甜可口,清爽解腻,还带着凉凉的薄荷味,实在过瘾,不过一小会就把林书晚今日煮的那锅樱桃茶卖得干干净净。 食肆外头没排上座的食客,坐在墙边,嗑着瓜子食肆免费提供的瓜子,吹着夜风,谈天说地,倒也十分惬意舒适。 鲜香麻辣的排骨吃得两人心满意足,临走时,崔三娘跟蒋珠还各自打包了一份排骨,原本还想再打包一份茉莉樱桃,却被告知早已售罄。 等到次日午时,林书晚将崔三娘指定的几道菜做好,用食盒装好,让青芜请了闲汉将这食盒送去慕华书院。 说来这慕华书院离谨哥儿的兴华书院倒也不远,但听谨哥儿说,兴华书院的吃食倒还算中规中矩,虽比不上她的手艺,但总归还不至于像慕华书院这么离谱,估摸着两家的背后之人不是同一人。 日子过得极快,转眼便到了五月末,廉州是愈发的热了。潮湿闷热,一到午时,路上都瞧不见个人影,都窝在家中避暑。 林书晚穿着身薄衫,手中捏着把扇子坐在屋檐下,有一下没一下地给自己扇着风,眯着眼望着空中那轮烈日,心中莫名有些烦闷,入夏之后,食肆的生意明显差了不少,不说旁人,就连她自己最近胃口也差了许多,而且这些时日她一次也没见过江世子身旁的侍卫,林书晚不由自主叹了口气。 “娘子,廉州也太热了,这几日热得我连饭都吃不下,你瞧我都瘦了。”青芜仰躺在藤椅上,捏着自己肚子上的肉,有气无力地开口。 姜家小院的几人,蔫头耷脑地坐在小院阴头里纳凉,只有阿恒不怕热,小小的身子拖着装着香瓜的竹篓,一步一步朝水井旁挪过去,随后捧着比她头还大的香瓜丢入水井中,等到她将手中最后一个香瓜丢入井水中,飞快跑回林书晚身旁,仰着脸笑,“阿姐,等上半个时辰,就能吃上冰爽的香瓜了!” “阿恒真聪明!”她抬手揉了揉阿恒毛茸茸的脑袋,笑道。 说起来,阿恒来姜家头一日还闹出了个笑话,那日谨哥儿下学回来,听闻家中又多个娃娃,兴冲冲地跑到小屋,瞧见阿恒瘦小一只,满心以为自己能当哥哥的谨哥儿,张口就问她的年岁,这才发现阿恒比他还大了三岁,顿时小脸一垮,还是林书晚哄了许久才将人哄好。 “今日天热,不如午食就吃凉面吧!”林书晚收回思绪,盯着水井瞧了许久,一拍手掌道。 【作者有话说】 ①黎檬子:柠檬,根据《岭外代答》记载1178年岭南有“黎檬子”,描述其“味极酸”,可能是柠檬或缘近的品种。 第38章 清爽凉皮 ◎吃起来酥脆喷香,吸满汤汁后又香又浓◎ 天气潮湿闷热, 搞得人胃口全无,最适合吃凉皮凉面,再配上一碟凉爽的小菜, 光想着就让人胃口大开。 林书晚顺手把蒲扇放到一旁,坐直了身子, 站在灶房的窗台下,踮着脚探出半个脑袋, 瞧着正在屋中清扫卫生的薛娘子笑道:“今日午食我们吃凉面,暮食声音再加上一道凉皮, 劳烦娘子先把面揉上。” 薛娘子面露不解,凉面顾名思义,就是凉拌面, 可是那凉皮又是什么东西, 她做了半世的面食都没见过,“东家, 凉皮是何物?” “凉皮啊, 那可是美味,柔韧弹牙, 再浇上我特制的料汁, 那味道清凉爽口, 最适合夏日里吃了。”林书晚说着,绕到门口,指挥着秦语两人开始揉面。 趁着揉面的工夫, 林书晚快步走到院子的菜地旁, 先前种的青瓜, 如今硕果累累, 一根根翠绿粗壮的青瓜自藤蔓上垂落, 她挑着几根个头大的摘下,又拔了几根黄萝卜,路过瘫在藤椅上的青芜身旁,踹了踹她垂落在地上的小腿。 青芜眯着睁开眼,一眼瞧见好几根还带着泥的萝卜怼在自己面前,吓了一跳,险些从椅子上摔落,好在她眼疾手快,抓着把手,这才幸免于难,“娘子!” 瞧着她方才那狼狈的模样,林书晚笑着将手中的黄萝卜跟青瓜往她面前送了送,“莫躺着,快帮我把这些蔬菜洗干净了,一会就能吃暮食了。” “知道啦。”青芜磨磨蹭蹭从藤椅上坐起,接过林书晚递来的蔬菜,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水井旁。 林书晚满意一笑,就打算回灶房调配凉皮同凉面的调料,转身之际,身侧忽然传来一阵微弱的阻力,她顺着力道低头,就瞧见阿恒拽着自己衣摆,仰着头,眼巴巴地瞧着自己。 “小阿恒,你有何事?”林书晚顺着阿恒的力道蹲下身子,抬手想揉一揉她的脑袋,怎料刚抬手就发现自己手上沾着泥,估摸着是方才拔萝卜时沾到的,只好放下,低声询问。 阿恒咬着下唇,半晌才道:“阿姐,可有我能帮忙的?” 那乖巧的模样瞧得人心头一软,林书晚满脸温柔,“阿恒若无事,就去帮你姜姨理一理线。” 昨日晨起姜婉发现谨哥儿的衣服又短了一截,当即就去布庄扯了几段布匹,打算这两日给家里人都做件适合夏日的新衣,这不一有空就躲在屋里做衣服,旁的林书晚还能帮帮忙,唯有女红这块,她实在无从下手,好在薛娘子同秦语也是个手巧的,平日里下了工还能给姜婉搭把手,青芜就不用指望了,女红也是一窍不通。 “嗯。”阿恒仰着小脸,乌圆的眼睛一弯,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用了的点着头,随即小跑着钻入姜婉房中。 总算把家中大大小小都安排妥当之后,林书晚快步走回灶房。 等到薛娘子将面条处理好,林书晚这边的配菜也备齐了,她今日准备做个鸡丝凉面,从周婶娘家买的小公鸡是一早炖在锅中的,这会捞出两条鸡腿放凉一会,将炖得烂烂的鸡腿肉撕成条状,鲜香四溢,除了鸡肉还有切成丝的青瓜丝与黄萝卜丝,她瞧着面前的配菜许久,总觉得还差些什么,目光逡巡,最后落在一旁的豌豆上,顿时恍然大悟,后世的凉皮凉面大多都会放些炸过的花生。 可如今永宁朝,她还从未见过花生这种吃食,估摸着还未传入永宁朝,不过无碍,至少还有豌豆,林书晚从灶房内探出脑袋冲着院子中的青芜,高声道:“阿芜,去屋中找阿娘取些银钱,去桥东的梁记米面买上五斤豌豆回来,要黄豌豆。” 青芜应声,寻姜婉取了钱,匆匆出门。 灶房内的两人,瞧着林书晚将葱切成段,丢入油锅中,“滋滋”几声,浓郁的葱香味在灶房弥漫,她抬头瞧见两人呆愣的模样,抿了抿唇,取过方才调配好料汁的碗碟,滚油浇入,熟芝麻的香味被彻底激发,到底还是考虑了家中有两个娃娃,头一茬调料没有放辣,打算尝过味道后,再调整配料比例。 林书晚快手快脚将锅中煮熟的面从锅中捞起,过了遍凉水才放入碗中,最后连碗带面放入井水中湃了湃。 “娘子,这面条为何要过一遍凉水?”秦语目露不解,以往她做米线的时候都是下完捞起,直接倒入一早调好的酸汤中便好了,还从未见过这等做法。 “过一遍凉水,面条能更劲道些,吃起来更有嚼劲。”不等林书晚开口,薛娘子笑着说道。 “薛娘子说得不错,确实如此,过了凉水的面不容易坨,而且凉面凉面,最重要的就是凉,其实这面合盖过冰水的,可惜冰价太高,我暂时买不起,只好先用井水代替了。”林书晚一边解释着,一边将配菜倒入面碗中,最后淋上料汁,又道,“方才那料汁的配比可有看清了,这简单,等今日我再将做凉皮的法子交给你们,往后就你们来做了。” 凉面还好些,凉皮洗面实在太费劲了些,林书晚还记得自己头一次洗面,洗了一整盆,隔天起来,胳膊痛得都抬不动。 “娘子,调料里头何不放些你自己熬得辣子?”秦语不解,她还是十分喜爱林书晚熬制的辣子,又香又辣实在过瘾,宝德楼她不晓得,毕竟她从未去过,但与旁的铺子相比,林记食肆的辣子味道更辣,更香些,好些从外地来的食客来食肆吃饭的,就是为了那口辣菜。 话音一落,林书晚还未来得及开口,灶房门被人从外头推开,青芜拎着一袋豌豆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娘子,豌豆买回来了!什么味道,好香啊!” 青芜吸着鼻子围着灶台打转,最后目光落在那碗刚拌好的凉面上,泛黄的面条被清酱汁浸透,里头点缀着翠绿的青瓜丝,淡黄的萝卜丝,葱香四溢,里头似乎还掺杂着芝麻的香味,她眼馋地吞了吞口水,盯着那碗凉面移不开视线。 满屋子除了炉中炭火的“噼啪”声,就是青芜“咕咚,咕咚”吞咽着口水的声音。 林书晚实在是瞧不过眼,端起凉面塞到青芜手中,“快吃吧!” 青芜猛吸了口葱油的香味,抬头嘿嘿一笑,抄起筷子卷起一筷凉面送入口中,冰凉酸爽的口感让她霎时瞪大了眸子,更别提里头还掺杂着鲜嫩入味的鸡丝,太好吃了,好吃的她都来不及开口,只顾着埋头苦吃,直到她将最后一口鸡丝凉面塞入口中,才意犹未尽地方才筷子。 “味道如何?”林书晚问道。 闻言,青芜一抹嘴,面上满是回味之色,“好吃!尤其是我方才从外头回来,吃上这么口凉爽劲道的面条,好似把一身的暑气都驱散了,特别痛快!” 林书晚点了点头,心中大概有数,拎过青芜刚带回来的豌豆倒入锅中翻炒。 “ 娘子,这是做什么?”青芜面露不解,但这炒豌豆的酥香,让人难以忽视。 “哦,凉面还差最后一种配料,就是这炒豌豆。”林书晚笑道。 话音一落,青芜如遭雷劈,这豆子光闻着就香得不行,若是吃起来岂不是香得人舌头都要吞掉了,悔!悔不当初!只恨自己方才吃得实在太快了。 “东家,您快别逗青姑娘了,她都快气哭了。”大抵是青芜怨念深重,薛娘子忍不住抬头瞧了眼,笑出了声。 实在是青芜苦着脸,眼巴巴盯着锅中豌豆的模样实在太好笑了,林书晚抽空抬头瞧了眼,笑道:“好了,面多着呢,等豌豆炒好,你再吃上一碗。” 日落西山,廉州的气温总算比白日里舒服了些,昌平街长安街陆陆续续有人搬着矮凳出来纳凉,江昱枫难得没有坐车,带着惊鸿穿过热闹的清茗桥,缓缓朝林记食肆走去。 半月前,掠影传来消息,青峰山的匪首出现在钦州,他带着惊鸿连夜回了钦州,前脚刚到匪首藏身之处,后脚那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桌上的茶杯还冒着热气,显然廉州有人给那匪首传了消息,只是目前还不晓得那人究竟是何人,原本他想连夜回来,去被王府派来的人绊住了脚,直到昨日他才得空回来。 到底是这一个多月,被林记食肆的吃食养刁了胃口,在钦州那半月,他日日想着林娘子的手艺,昨日刚到廉州府上,就想让惊鸿跑一趟买些吃食回来,却不知自己如何想的,惊鸿都出了门,自己又将他唤了回去,硬生生等到自己将堆积的事物处理完,这才亲自带着惊鸿出门。 等到主仆两人停在林记食肆门口,里头早已坐了不少人,林书晚的凉皮凉面一经推出,就受到林记食肆食客的大肆追捧。 “今日林娘子做的凉皮味道实在不错,柔韧弹牙,酸辣可口,十分开胃。” “凉面味道也十分不错,我吃着里头还带鸡丝,鲜嫩多汁,味道美得很呐,里头还有个豆子,炸得金黄,吃起来酥脆喷香,吸满汤汁后又香又浓,而且一份才二十文,价格公道,分量十足。” “近来天气炎热,我吃什么都没胃口,这凉皮倒是不错,带着些黎檬子的酸味,开胃得很,正适合这炎炎夏日。” “哎,我觉着加了辣子,味道更好,再配上林记独有的茉莉樱桃,实在过瘾。!” …… 江昱枫瞧了片刻,就领着惊鸿往里头走,寻了处靠窗的空位才坐下,谨哥儿就像个小炮弹似的冲了过来,红扑扑的小脸上挂着笑意,“郎君,您好久没来了,我还以为你以后都不来了呢?” “近日有些忙,今日才得了空,小郎君莫不是想我了?”江昱枫揉了揉谨哥儿的脑袋笑道,目光划过他的头顶,正好同撑在柜台上同姜婉商量衣服布料的林书晚对上视线。 林书晚心念一动,快步从柜台后头绕出,笑意盈盈走到江昱枫身旁,揽着谨哥儿问道:“郎君,要吃些什么?” 江昱枫仰着头,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嘴角噙着抹笑意,漂亮的桃花眼弯起,眉心那点朱砂痣更是魅惑人心,“林娘子可有推荐?” “林娘子?” “啊?啊!郎君,我们食肆今日出了新的吃食,名唤凉皮凉面,吃起来清凉爽口,最适合这炎热的夏日,郎君可要尝尝?”林书晚回过神来,脸颊涨得通红,语速飞快。 话音一落,江昱枫点了点头,“就依林娘子所言,要一份凉皮一份凉面,再要一份干锅排骨,对了,我瞧着似乎还出了新饮子茉莉樱桃,也给我来上一壶,多谢。” “好勒,您稍等。”林书晚匆匆而去,直到钻入灶房中,她才松了口气,捂着自己发烫的脸颊,暗道江世子长得也太好看了些,也不晓得自己方才可有唐突了他,不过,瞧着他方才含笑的模样,应当是没有生气。 林书晚定了定心神,便将干锅排骨炖上,凉皮凉面就十分简单了,只要将一早备好的凉皮凉面拌好就行。 不多时,青芜端着吃食从后门绕出,大步走到江昱枫身侧,“郎君,您的吃食好了。” 白中带着微黄的凉皮卧在碗中,青翠的青瓜丝与黄萝卜丝整整齐齐码在凉皮上头,中间出了金黄酥脆的炸豌豆,便是切成麻将大小,还泛着灰色的面筋块,淋上一层料汁,还带着芝麻油的浓香,当真是色香味一应俱全。 “郎君,可要我帮您拌开?”青芜瞧着江昱枫许久未有动作,低声问道。 “不用,你去帮林娘子即可。”惊鸿抬手挡住青芜伸过来的手,笑道。 见此,青芜只好点了点,“那您拌开再吃。” “郎君,您这是睹物思人?”瞧着青芜走远,惊鸿才笑着开口。 话音一落,江昱枫抬手给了他一巴掌,暗骂一声胡言乱语,端起另外一份加了辣子的凉面塞到惊鸿手中,“吃还堵不住你的嘴。” 第39章 青柠荔枝 ◎澄澈的茶水中浮着几颗去核的白嫩荔枝◎ 大抵是凉皮凉面独特的口味, 吸引了不少食客,林书晚忙了一整晚,午后备下的凉皮甚至都不够卖, 还好薛娘子悟性足,又帮着洗了两盆面, 这才堪堪够用。 总算是送出了最后一份凉皮,林书晚下意识松了口气, 挥了挥手让薛娘子同秦语去歇息,自己撑着酸痛的腰往前头走。 食肆内只余三三两两几桌人, 而方才江昱枫两人所坐的位置早已空无一人,林书晚怅然地叹了口气,今日又同江世子错过了, 往后也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同他搭上话。 苦闷之际, 谨哥儿抱住林书晚的腿,仰着脸, “阿姐, 那位郎君说你做的凉皮十分好吃,往后能否每日往城东朱衣巷的江府送上三份。” 说罢, 谨哥儿拽着林书晚, 往里间走去, 刚到里屋,他就低头在腰间掏了掏,掏出一块成色不错的金饼, 估摸着得有七八两重, “这是那郎君给的定金, 他说往后只要食肆出了新的吃食, 都给他送上一份!” 林书晚飞快接过那块金饼, 在谨哥儿疑惑的目光中,张嘴咬了一口,金的!这还是自己来到异世头一次瞧见金饼,那江世子也忒大方了些,不提自己往后想同他合作,但就他出手大方,往后自己也要对他多上心些,毕竟这可是自己的财神爷! 她满心欢喜地捧着金饼藏入自己的木匣中,掂着那沉甸甸的钱箱,她莫名一阵满足,这些时日赚得银钱,加上今日这块金饼,如今她也是有近五百两的身家,不说旁的,但就这昌平街,也是数一数二的了。 “阿姐晓得了,谨哥儿饿不饿?”林书晚把钱藏好,笑着摸了摸谨哥儿的脑袋。 谨哥儿摇了摇头,刚下学回来,他就着鸡汤,吃了一碗凉皮,而后又被秦语投喂了不少炸鱼丸,这会肚子还是滚圆的。 原本林记食肆卖鱼丸的是青芜同谨哥儿两人,可自从自己推出干锅菜后,食肆内忙得不可开交,便将那鱼丸停了好些日子,直到今日,这才将先前摆摊的小推车,又重新推了出来。 本来还是打算让青芜带着阿恒看着门口的小食摊,林记小食摊重新开业,在鱼丸的基础上,又添了好几种新的吃食,比如后世常见的鸡排,鸡柳盐酥鸡,猪排,排骨等等,除了这些炸货,林书晚还在小食摊上专门开辟了一处卖饮子的位置,也就是她不单单在食肆中搭配着吃食卖饮子,还参考后世的奶茶店,不用入店吃饭便能买到林记食肆独有的饮子。 奈何青芜跟着林书晚学了好几日炸鸡的功夫,炸出来的鸡排要么太老,要么没熟,无奈之下,只好让秦语试试,没成想,秦语竟还是个有天份的,炸出来的鸡排,鸡柳等等外酥里嫩,喷香浓郁,刚出锅,就勾得青芜跟两个娃娃围着推车上蹿下跳的。 林记小食摊一经推出就火爆整个廉州城,原因无他,实在是这种吃食太奇特了,正如先前所言,永宁朝的油价不算贵,但炸货用得油量极大,寻常百姓压根儿舍不得用这么多油,而林记食肆的炸货,一份约莫五两,十五文一份。 这价格对于寻常人家,虽不能说日日买了吃,但三五日买上一份解解馋是没有问题的,加之用竹筒装着的饮子,清凉解暑,除了林记独有的果饮,还有价格十分低廉的绿豆汤,城西码头的伙计,每日下了工就爱往林记食肆来买上一筒一文钱一份的绿豆汤解解暑气。 林记小食摊重出江湖后,没过几日,廉州城内的小娘子,人手捧着一只上头雕刻着林记食肆招牌的竹筒,与自己的好闺友,集市中闲逛,偶尔遇见相熟的同窗亦或是友人,聊天之际,皆是询问林记可有出新的饮子。 不过半个月的功夫,林记的果饮便成了城东贵人们的风尚,见面开口头一句除了问好,便是可有尝过林记出的新品? 岑记茶馆的掌柜瞧着自己寥寥无几的食客,心中烦闷,原本整条昌平街只有他同姜家茶馆,先前姜勇还在时,两家平分秋色,可如今瞧着林记食肆外头排起的长龙,而自己门口却是门可罗雀,十分萧条。 岑掌柜恨得牙痒痒的,撇过头打算眼不见为净时,就听见自家仅有的两位食客低声私语。 “哎,这茶实在不如林娘子家的荔枝饮味道好,要不是那队伍太长,日头太晒,我们何苦来这茶馆。” “是啊,也不晓得那林娘子怎么做的,单就一种荔枝就能做出好几种饮子来,而且每种都有独特的风味,可谓是百喝不腻。” …… 闻言,岑掌柜心头大怒,“二位若是对我铺子的茶水不满,大可出去!” “你这人什么态度。”两人恼怒,丢下茶水钱拂袖而去。 “不识货的东西,荔枝那等贱物,也就这帮土包子当回事。”岑掌柜瞧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啐了口痰,他家的茶叶虽算不上名品茶叶,但也是用的上好的茶叶,入口清爽,回味甘甜,他就不信那掉在地上都不捡的荔枝,做出来的饮子能比他的茶水还好喝。 思及此,岑掌柜冲着自家小二招了招手,“你去林记食肆,把她家卖得所有果饮都买一份回来。” “是。”小二领了银钱,顶着烈日快步往林记食肆赶去。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岑记茶馆的小二总算是将林记的果饮买全了,他捧着四五个还沁着凉气的竹筒,小跑着回到茶馆,到底是天气炎热,小二脸颊通红,豆大的汗珠从脸上滑落。 果饮香甜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小二鼻子一动,眼不错地盯着桌上的竹筒,下意识舔了舔唇,方才他似乎听见小食摊上的那位圆脸娘子提起,她家的绿豆汤只要一分钱就能买上一大筒,等一会下了工,他要去买上一筒,带回去让爹娘尝尝。 对小二心中所想全然不知的岑掌柜,瞧着竹筒中颜色不一的果饮面露嫌弃,但空气中弥漫的甜香又实在诱人,我不过是为了瞧瞧对手到底赢在何处,才不是觉着林记的果饮味道好,他心中暗道。 岑掌柜端起一杯青柠荔枝,澄澈的茶水中浮着几颗去核的白嫩荔枝,大抵是为了好看,竹筒边上插着一块薄薄的黎檬子,凑近了还有一股独特的清香,“这些小娘子尽爱整些花里胡哨不实用的东西。” 他嗤之以鼻,在小二眼馋的目光中,低头抿了一口,岑掌柜顿时瞪大了眼,满脸不可置信,入口就是清爽的酸甜,带着黎檬子独有清香,却无半点苦涩,细细品来里头似乎还带着茉莉花的香味,这滋味实在是太好了。 三五口将青柠荔枝饮尽,随即将小二买了的其他几种果饮逐一品尝一番,每一种都有自己独特的风味,而对于岑掌柜而言,他更爱那筒荔枝龙井,甜甜的荔枝香与清冽的龙井香味完美融合,他猛地一拍桌子,冲着身旁的小二道:“去集市买些荔枝回来,挑个头大的。” 方才排了半个时辰的小二,连口凉茶也没喝上,又匆匆往集市去了。 这会回来的极快,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小二就提着一筐荔枝从外头进来,“东家,荔枝买来了。” “帮我拎到后院。”岑掌柜转身在柜子里头取了些茶叶,跟在小二身后去了后院,“你去守着铺子,莫让人到后院来。” “是。”小二退出后院,猜到岑掌柜意欲何为,心中下意识翻了个白眼,先前学姜郎君做茶水,如今年过半百,还学人家外甥女做果饮,实在是不要脸。 全然不知小二在嘀咕自己的岑掌柜,回忆着方才自己喝过的荔枝龙井,剥了三五颗荔枝丢入茶壶中,又抓了一把茶叶,按照寻常煮茶的法子,想要复刻出林书晚的荔枝龙井,等了一炷香的时间,龙井与荔枝的香味顺着壶口慢慢溢出,岑掌柜心头大喜,只觉自己天赋异禀。 等到香味愈发浓郁,他迫不及待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上一份,瓷杯中的茶水,色泽澄澈通透,与方才林记的别无二致,他略吹了吹,小心翼翼啜饮一口,却皱起眉头,味道倒是不差,但相较于林记的荔枝龙井,荔枝味淡了许多,不过味道也还算不错,林记一筒卖三十文,岑记就卖二十文,他就不信吸引不来食客。 与此同时,姜家小院的林书晚,瞧着李郎君今日送来的荔枝,心头一沉,先不说个头不大,那模样瞧着就不新鲜,这些是没法用来做果饮的,现下便只好先将荔枝饮停了,等明日李郎君来了,问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当务之急,是同外头排着长队的食客说一下如今的情况,林书晚长舒了口气,快步往门口走去,“诸位,今日食肆荔枝用完了,荔枝类果饮暂时售罄,但其他桃李甘蔗等果饮还有,为表歉意,今日在排队的食客,均可获得明日果饮八折优惠。” 听得此言,原本心中还有些不满的食客,当即喜笑颜开,没有荔枝饮,吃旁的也一样,反正林记其他的果饮味道也都极好,更何况明日还有八折优惠,怎么算自己都是不亏的。 瞧着食客情绪稳定,叮嘱了秦语同阿恒几句,便匆匆回了灶房,毕竟这两日除了凉皮凉面,林书晚又推出了冰粉、烧仙草、凉糕这些适合夏日清热解暑的糖水,故而这两日食客络绎不绝。 【作者有话说】 今天在路上一整天,先更三千,明日继续日4 第40章 梭子蟹 ◎梭子蟹口感鲜甜,肉质鲜嫩,无论用来做肉蟹煲还是避风塘炒蟹,亦或是做◎ 除开外头小摊上新添的糖水, 食肆里除了干锅菜,也添了不少时鲜的捞汁鱼虾。 令人惊喜的是午后苏娘子送鱼来时,还带了两筐个头不小的螃蟹过来, 螃蟹头胸甲呈梭子形,模样瞧着跟后世的梭子蟹有十分相似, 听方才苏娘子说,昨日他家郎君想着网些还鱼, 头天夜里下了网,晨起在海边起网, 怎料鱼虾没几只,倒是网了不少螃蟹,估摸着网兜里的鱼虾都被这些螃蟹吃干净了。 原来自从林书晚同苏家签了供货契书后, 苏家就把集市的摊位撤了, 买了条小船,日日撑着船打鱼, 甚至已经不满足于河里的淡水鱼, 眼下已经将目光落在广袤的海面之上,故而这两日送来的鱼虾里头, 除了常见的淡水鱼, 河虾, 还多了不少海里的鱼虾,不过螃蟹还是头一次送来。 林书晚瞧着竹筐中鲜活的螃蟹,心中大喜, 好似瞧见了带着翅膀的银钱直愣愣地朝自己飞过来, 她飞快握住苏娘子的手笑道:“娘子这螃蟹, 日后只要有不管多少都给我送来。” 话音才落, 苏娘子霎时眉开眼笑, 来时自己还怕林书晚不愿收,提心吊胆的,这会倒是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就是满心好奇,廉州的海域这螃蟹多的是,他家也不是头一日网到螃蟹,往常都是挑出来丢了,“林娘子,这螃蟹也能做吃食?” “当然!这螃蟹可是个好东西,只要处理得当,这味道便会极其鲜美。”林书晚捏着螃蟹背部,个头都不小,梭子蟹口感鲜甜,肉质鲜嫩,无论用来做肉蟹煲还是避风塘炒蟹,亦或是做香辣蟹都十分不错,只可惜做醉蟹还差了一筹,醉蟹还得是姑苏阳澄湖的大闸蟹最佳。 十月份的母蟹,蟹肉肥美,红膏饱满味道浓郁醇厚,蒸熟后的母蟹,加入上好的花雕腌制,最后冷藏一夜,鲜甜的蟹肉跟醇厚的花雕完美融合,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她遗憾的将手中的螃蟹放下,取了银钱将苏娘子送到门口,见着她才走出一步,心中还惦记着花雕醉蟹的林书晚,连忙将人唤住,“苏娘子留步,若是日后有河蟹也给我送来。” “识得喇。”苏娘子脚步一顿,心中虽有不解,却还是笑着应道。 瞧着苏娘子推着车拐了个弯消失不见后,林书晚转身回了小院,唤来青芜同周婶娘,几人抬着装满鱼虾与螃蟹的竹筐放到水井旁,鱼虾简单,放水里养着就是,螃蟹就比较麻烦,虽然十分好吃,但洗刷起来十分费劲,更何况眼下这筐中的螃蟹个个举着自己的大螯,张牙舞爪的,吓得原本想伸手洗螃蟹的青芜同周婶娘两人瞬间缩回了手…… 两人面面相觑站在原地。 “晚娘,这……这螃蟹怎么处理?”周婶娘随地捡了一根木棍,把已经爬到竹筐边试图越狱的螃蟹捅回筐中。 闻言,林书晚扭头瞧见两人如临大敌的模样,“噗嗤”笑出了声,“婶娘,先给它们倒在木盆里头泡上一个时辰再说。” “为何要泡水,不先洗刷干净吗?”周婶娘拖着木盆往水井旁走,疑惑不解。 “螃蟹肚中有泥沙,用清水泡上一个时辰,正好能让它把肚子里的泥沙吐了。”林书晚提了桶井水倒入盆中,笑着解释。 今日暮食她就打算把梭子蟹做的吃食加上,林书晚趁着螃蟹吐沙的功夫,叮嘱了青芜两句,就揣着银钱风似的从后门出去,“阿芜,我去寻宋老先生画两张图回来,你让薛娘子将藕片莴笋青瓜都处理了,我一会就回来。” 话犹在耳边,人却不见了踪影,青芜愣愣地站在院子里,半晌才点了点头,正准备去寻薛娘子,余光扫见木盆中好几只螃蟹举着蟹钳,跃跃欲试,她顺手取过一侧的竹筛罩在上头,又压上一块磨刀石,这才往灶房跑去。 留在院中的周婶娘瞧着姜家小院整洁的模样,心头不由一阵感叹,姜家这几口人实在太勤快了,食肆门口秦语领着阿恒两人卖着炸货跟糖水,这会门口排了老长的队伍,不过那一大一小配合得极好,倒是不用她去帮忙,灶房里有薛娘子,她干活利落,更是用不上自己,她在院中站了片刻,打算去帮姜婉做衣裳。 而此时风风火火闯入宋老先生家的林书晚,一把将怀中的荷包拍在桌上,语速极快,“老先生,再给我画上两幅宣传图,将先前锅中的排骨换成螃蟹就好,半个时辰两幅画!” 宋老先生霎时眼一瞪,指着方才被林书晚推开的门道:“老朽做不到,还请林娘子另请高明,慢走不送。” “老先生莫气,我方才同您开玩笑呢,这是我家新推出的茉莉龙井,您尝尝。”林书晚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取出一只竹筒,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 到底是伸手不打笑脸人,宋老冷哼一声,接过林书晚递来的竹筒,澄澈的茶水顺着竹筒滑入茶杯,龙井清冽的香味混杂着茉莉的清香,直扑宋老面门,她原本紧皱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迫不及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你这丫头有些本事,行了,同老朽说说吧,今日这图要怎么画?”宋老细细品尝着茶水,身子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 如此这般,林书晚同宋老说完自己心中所想,不过一刻钟的工夫,宋老三两笔的工夫,一锅还冒着热气的炒蟹跃然纸上,寥寥数笔却好似能透过泛黄的纸张,嗅到炒蟹的鲜香之味。 等到两张宣传图都画完,再写上林书晚所要求的广告词——“螃蟹横着走,越煲越够味!” “林娘子可满意了?”宋老吹了吹纸上未干的墨迹,随即将纸拎起让林书晚瞧了瞧。 “满意,十分满意,宋老的画技越来越好了。”林书晚笑着接过两张宣传图,好听的话似不要钱似的一箩筐一箩筐的往外头说。 直说的宋老笑得合不拢嘴,抬手挥了挥,“老朽知道你忙,既如今图给你画好了,你便去忙吧。” 林书晚正有此意,毕竟螃蟹处理起来十分费劲,当即朝宋老福了福身,就要离开,脚刚踏出门,回过头瞧见宋老孤身一人坐在藤椅上,莫名瞧着有几分孤寂,又小跑着回到他身旁,“宋老,我家还缺个账房先生,您可愿意来帮忙?就是工钱不高,一月只有二两银子。” “哦?你家的账不是姜掌柜在管吗?”宋老将茶杯放下,花白的眉毛一挑,不解开口。 林书晚噎了噎,无赖道:“您就说愿不愿意来吧。” “行了,老朽到暮时自然会过去。”宋老握着书卷,轻晃着身下的藤椅,嘴角噙着抹了然的笑意。 得了准话的林书晚,也不纠结宋老为何现在不跟着自己走,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不过也奇怪,宋老学问书法都极好,为何甘于屈居在此,那日若不是钱婶娘同自己说到他,她至今都不晓得巷子里竟然还藏了这么位学问极好的老先生。 林书晚若有所思地回了自家小院,却不知道自己前脚刚走,后脚宋老家的屏风后头绕出一人,此人正是前两日来林记食肆吃暮食的江昱枫。 “老师,竟有闲心去那小馆子当账房先生,何不随我回了江府?”江昱枫慢条斯理走到宋老身旁,毫不见外的一把抄起桌上的竹筒,给自己倒了一杯,沁凉的茶水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了他一身暑气。 宋老抬头瞪了他一眼,劈手夺过他手中的竹筒,冷哼一声,“要喝自己去寻林娘子买,你那江府里头不知道插了几方势力的眼线,哪里有我这小屋住的舒服,而且啊,林娘子隔三岔五就会送上些吃食给我,你可有?” 江昱枫盯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无奈一笑,心道也好,老师自己高兴就好,转念想到自己来此所谓何事后,正了正神色,“老师,林侍郎之死有眉目了,掠影查到林侍郎赈灾途中,得了廉州传去的书信,连夜从梧州赶往廉州,最后被青峰山的贼匪截杀。” “贼匪此前可有见过何人?” “有!探子查到此人在截杀林侍郎之前,进过廉州城,具体见过哪位目前还不知晓,但大致框定在贾茂与王擎两人之间,只是不知道这两人是否也是受人指使。”江昱枫江从怀中取出卷宗,上头记录着这几日他探查到的信息。 宋老瞧着上头的信息,指骨轻轻敲着桌面,半晌点着一处朱笔圈出的日期,“此处何意?这日子我记得是你在钦州那几日。” 闻言,江昱枫沉吟片刻才道:“这是青峰山匪首去钦州的日子。” “此人同钦州也有联系,难怪朝廷屡剿不灭,原是这地方官匪勾结,难怪当初老朽乞骸骨,圣上同意的如此痛快。”宋老嘴角紧绷,下垂的眼角满是对今上的不满。 五月末的廉州,哪怕到了酉时一刻,外头都是一片亮堂,偶有风吹过也带着些暑气。 慕华书院早早下学的崔三娘架不住蒋珠的唠叨,两人踩着落日的热气匆匆赶到林记食肆。 崔三娘才站定就瞧见门口新贴的宣传图,寥寥数笔就画出了螃蟹的神韵,蒸腾的热气似乎隔着纸都能嗅到吃食的鲜香,这些倒是其次,这画风实在熟悉,她似乎在哪瞧见过与这十分相似的画。 “三娘,发什么愣,我们快进去,听说这半月林记食肆又推出了不少新的糖水,我外祖家的表姐日日在我跟前炫耀,可给我馋死了,今日我一定要放开了吃,我瞧她往后还怎么炫耀。”蒋珠一边嘀咕一把拉着崔三娘大步往食肆内走。 她俩来得早,这会食肆里头还没几个人,只有位头发花白的老翁捧着账本,耳后夹着一枝毛笔,口中念念有词,蒋珠步子一顿,松开拽着崔三娘的手,退出林记食肆,抬头瞧了眼门上的牌匾,快步回到崔三娘身旁,暗自嘀咕,“没走错啊,姜掌柜怎变成个老头了?” 话音一落,崔三娘立时哭笑不得,曲起指节轻敲蒋珠额头,“珠珠休得无礼,那老翁应是林娘子请来的账房先生。” “二位娘子来得正好,方才可有瞧见我们食肆门口的宣传画,今日我们食肆重磅推出肉蟹煲,香辣蟹还有避风塘炒蟹,二位可要尝尝?”恰逢青芜提着一壶茉莉龙井来给宋老添茶,赶忙引着两人落座。 “这三种有何区别?” “肉蟹煲可辣可不辣,与鸡爪同炖一锅,鲜香美味,胶质满满,小火慢炖,越炖越有味道,香辣蟹顾名思义就是用我家娘子秘制辣酱炒出来的蟹,香辣入味,再配上我家娘子新调的荷叶紫苏饮,解腻消食,十分过瘾,而最后一种避风塘炒蟹与前两种的做法完全不同,切开的螃蟹裹上米粉油锅中炸过,酥香美味,尤其是那炸成金黄的蒜末,蒜香浓郁甘口焦香,实为上品!”说到吃食,这可是青芜的强项。 “那便来一份避风塘炒蟹,再来一壶你说的荷叶紫苏饮,另外红糖冰粉,还有烧仙草各要两份。”蒋珠点完吃食,又低声同崔三娘道,“三娘,等吃完,我们在各买一份肉蟹煲和香辣蟹带回去。” 不一会儿,林记食肆陆陆续续来了不少食客,进门就问螃蟹多少钱一份,也有心存怀疑的食客,犹豫了许久还是点了给干锅排骨等吃惯了的菜。 等到早到的食客螃蟹上桌时,那浓郁的鲜香瞬间在整个食肆中弥漫开来,对半切开,炸得金黄的螃蟹摞在盘中,瞧着就让人胃口大开,头先没点的食客心中不经有些后悔,但还在安慰着自己,说不准这螃蟹只是徒有其表,实则一点也不好吃。 怎料,下一秒吃上螃蟹的食客就放出一声惊呼,“这蟹肉也太嫩了,鲜甜得很,还有里头的鸡爪炖得烂烂的,一嗦就能脱骨,林娘子果然厉害,连螃蟹都能做得这般美味!” “我觉着我这香辣蟹更胜一筹,螃蟹外壳炒得酥脆,蟹肉吸满汤汁,十足十的美味,再喝上一口林记的桑葚酒,过瘾得很呐!” “那你们可得尝尝避风塘炒蟹了,外头的蒜末香脆,蟹肉鲜甜,也不晓得林娘子怎么做的,这蒜末炸得一点没有生蒜的辣味。” …… 吃上的食客三言两语间,撩拨着方才犹豫的食客,有人半信半疑,“真有这么好吃?” “当然,不好吃我名字倒过来写!” “那给我也点上一份。” “还有我。” …… 不过一个时辰,午后苏娘子送来的两大筐螃蟹就卖空了,没吃上的满心遗憾,问着从灶房出来的林书晚明日可还有,却见她笑着摇了摇头,“得瞧瞧,明日苏娘子可否有送来,若有,会在门上贴宣传画,若没有就不贴了,对了诸位吃过螃蟹的食客,回去之后万不可吃梨,柚子还有豆腐,这些与螃蟹同吃便会引起腹泻。” 先前,鱼同李子同吃引起腹泻之事还历历在目,如今螃蟹自然要提前提醒。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40-50 第41章 胥余果 ◎胥余水散发着浓郁的甜香,香味独特诱人◎ 等到月上中天, 林记食肆送走最后一位食客,林书晚这才撑着腰松了口气,她原以为廉州百姓都会觉着螃蟹怪异不爱吃, 没想到一经推出就卖得如此火热,十足有些意外。 也难怪, 苏娘子今日送来的梭子蟹,个头大且肥美, 唯一的缺点便是这螃蟹无法同鱼虾那般稳定供应,不过也好, 正好做成如后世一般的夏日限定款,这样来的食客才会络绎不绝。 林书晚送走宋老跟周婶娘后,便将食肆的大门落了锁, 打算早些歇息了, 今日贸然多出一道梭子蟹,可把她们几人忙坏了, 光处理螃蟹就费了好大的力气, 毕竟这梭子蟹与大闸蟹不同,无论是做肉蟹煲还是炒蟹, 都要破开蟹壳, 个头小些的可以一劈两半, 肉蟹煲还得保存两个完整的蟹壳,这样做出来蟹煲既好吃又美观。 洗漱之后,林书晚回到卧房, 还没坐下, 就被姜婉拉住手, 往一旁带去。 借着昏黄的烛火, 姜婉瞧着林书晚通红的手指, 眼眶倏忽红了一圈,压着哭腔取过一旁的药膏,“青芜,送一罐药膏去薛娘子房中。” 今日两人为了这螃蟹可是遭老罪了,廉州不如后世,没有手套,初时两人还不甚熟练,被螃蟹的大钳夹了好几回,林书晚被夹到的手指,现下还红肿着。 “阿娘,不疼的。”林书晚垂眸瞧着正小心翼翼捧着自己手掌,替自己上药的姜婉,轻声安抚,半晌都不见她应声,反而温热的眼泪落在她的手背,林书晚一惊,又笑着开口,“阿娘可知今日我们赚了多少银钱?” 不提此事还好,一提此事姜婉一肚子气,一把甩开林书晚的手,冷哼一声,“我哪里晓得,你不是请了位账房先生回来。” 林书晚听出姜婉语气中的不满,耍赖似的抱住她的胳膊,撒娇道:“阿娘可是我们食肆的掌柜,亦是我们林记的定海神针,白日里我就想同你解释请宋老来的缘故,奈何忙忘了。” 闻言,姜婉斜了她一眼,双手环胸,满脸都是我瞧你怎么编的模样。 “今日我去寻宋老,瞧着他一人坐在堂屋,实在孤寂,先前又听钱婶娘提起,他夫人早逝,膝下无子,又一生未再续娶,实在可怜,正好阿娘您最后又在忙着给家里几人做衣裳,而宋老识文断字,便请了他来做账房先生,此乃一举两得。”林书晚同她细细解释。 早在姜婉听闻宋老膝下无子,孤苦一人时,怒气就散了,“那同阿娘说说,今日铺子赚了多少银钱?” 霎时林书晚面露喜色,伸出手比了个三,“单就今日暮食,我们林记食肆就入账将近三贯银钱!撇去食材成本,净赚两贯多,比昨日足足多了近五百文。” 从苏娘子那收来的螃蟹一斤二十文,而林书晚卖出去的炒蟹一份八十八文,肉蟹煲里头食材多,故而更贵些,一百八十八文一份,加之干锅菜,酸菜鱼,还有食肆其他的一些吃食,另外再加上朝食同白日里摆摊赚得银钱,今日一日就赚了五贯钱。 今日若不是因着荔枝不新鲜的变故,恐怕她还能再多赚三四百文,林书晚实在费解,李郎君瞧着不像是个会为了些蝇头小利,以次充好的人,究竟为何会将那些都快烂掉的荔枝塞在竹筐底下。 到底是心里藏着事,林书晚一宿都没睡好,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周婶娘家的公鸡才叫了一声,她便起身了,洗漱完后,取了枝木簪随意挽了个发髻,瞧着还在睡着的三只鸡崽子,顺手抓了把粟米洒在鸡窝中,说来也奇怪,自家这公鸡也有三四个月大,日日昂首挺胸地站在鸡窝的架子上,但始终一声不吭。 林书晚瞧了会毛色油光水亮的公鸡,心道这鸡莫不是只哑巴。 她拍了拍手,扭头就往灶房去,心中暗自腹诽,晚点得让周婶娘瞧瞧这只鸡,推开门,薛娘子早早就在灶房中揉面,这些时日林记食肆的朝食生意也陆陆续续被她接过手去。 “东家,怎起的这么早?”薛娘子抬头,瞧见站在门口的林书晚有些意外。 “睡不着,就起来了。”林书晚应声,正打算帮忙做些什么,这才发现薛娘子早早就把面团揉好,甚至连煮粥的粳米都泡上了,她倒是无用武之地了。 怎料话音才落,门口传来阵阵敲门声,大约是李郎君送菜来了,林书晚正有事要问他,大步流星地往后门走去。 如今天色尚早,巷子里头还是一片昏暗,探出院墙外的树枝随风摇曳,枝头的树叶沙沙作响。 林书晚拉开门,果真是李郎君站在门口。 “林娘子我听闻食肆的果饮卖得好,这两日特意同村子的乡亲们多收了些荔枝,还有橄榄,刺梨,对了还有这个,我也不晓得是何物,但里正说,此物果汁甘甜,十分适合用来做果饮,就让我带一个过来给您瞧瞧。”李郎君如往常一样笑着同林书晚搭话,他从竹篓中拿出个人头大小的青皮球形物体,献宝似的送到林书晚跟前。 见此,她霎时眼前一亮,这东西林书晚可太熟了,正是后世的青皮椰,古称胥余的东西,无论是破壳单饮还是用来做饮子都十分不错,甚至还能用来做火锅,后世粤地有道大名鼎鼎的吃食就是用胥余所做,她接过李郎君手中的胥余掂了掂,还是有些分量的,瞧着口子上的裂痕,估摸着是前两日风大从树上刮落的。 “郎君昨日为何送了不少不新鲜的荔枝来?”不过眼下还不是谈胥余果的时候,林书晚把玩着手中的胥余,目光沉沉望着跟前满脸笑意的李郎君。 李郎君面上笑意僵住,毫不犹豫脱口而出,“不可能,我给您送来的荔枝都是最新鲜……的,我知道了,昨日我家树上的荔枝都摘完了,也只有一筐,青娘子同我说,近日食肆果饮卖得极好,荔枝不能断,我便去村里挨家挨户的收荔枝,应是有人以次充好,我又念着乡里乡亲的,总不会糊弄我没细看,这才出了这趟子事,林娘子放心,今日我回去就将这不要脸的东西找出来,往后都不会从他那处收荔枝了。” 林书晚点了点,算是信了李郎君的解释,毕竟他全家都要靠林记食肆吃饭,没道理做这种自砸饭碗的事,若是旁人滥竽充数,倒是也能说得通,“那此事就交由李郎君处理,望日后不会再出这等事情。” “若日后再有此事,不用娘子说,我自没脸再接娘子的生意。”李郎君满脸羞愧,自打两家签了契书,林书晚除了每日准时结账,隔三岔五还会让他带些吃食回去给自己娃娃尝尝鲜,算是极好的东家了,怎料因着自己偷懒险些酿成大祸,今日回去他定要抓出那颗老鼠屎,不能让他坏了自己这门营生。 李郎君帮着林书晚把货物卸下,也没脸再问其他的事,推着板车就打算离开,却被林书晚唤住,“李郎君,这果子你村子里有多少?” “有许多,我们村子靠海,听村子里的老人说,这果子原本是海岸对面琼州府的作物,熟透后从枝头掉落,顺着海水飘到我们廉州,娘子若是要,我一会就送过来!”李郎君高兴极了,他们的村子是廉州有名的穷乡僻壤,土地贫瘠种粮食始终种不活,倒是这些个果树十分旺盛,可水果在廉州是最不值钱的东西,他们村子要吃粮食,就只能到城中米粮铺子去买,这样年复一年,李家村越来越穷,到李郎君这一代,李家村好些人家都穷得揭不开锅。 只有他家靠着林记食肆,日子过得越发好了,而如今林书晚愿意收这些果子,李家村整个村子都对她感恩戴德。 “有多少要多少,我按照五文钱一个收这些胥余,李郎君只管送来就是,对了若是瞧见有柏枝或者黄泥给我带些来。”林书晚笑着同他敲定胥余的价格,正要送他出门,似又想到一事,初来廉州时,她就打算腌制些咸鸭子还有松花蛋,奈何一直未寻到合适的原料,如今她又日日忙着食肆的事,便一再搁置,这会倒是想起来了,正好李郎君家在城外,靠海又靠山的,让他帮自己留意着。 等到日后咸鸭子跟松花蛋做出来了又是一道美味,林书晚将人送走,脑子里尽是咸鸭子与松花蛋的一百种做法。 等到天色大亮,青芜匆匆忙忙送了谨哥儿去学堂,回来时路过岑记茶馆,就听到门口的小二大声嚷嚷着,“岑记茶馆最新推出荔枝龙井,青柠荔枝,一壶只要二十文,还请诸位惠顾。” 她顿时脚下步子一顿,面露不解,站在桥头柳树的阴影下瞧了许久,这才确定岑记茶馆卖得茶水竟然同自家一模一样,顿时怒火中烧,心道真是没完没了了,先前她家娘子在码头摆摊被人模仿,如今卖个饮子还有人仿照,各个都还低价竞争,当真是自己一点脑子都不带了。 眼见着不少林记的食客陆陆续续往岑记茶馆里头去,青芜怒意渐甚,撸起袖子就要上前理论,怎料她还没走到门口,就听见茶馆里传来一身怒骂,“你家心也太黑了,这一壶茶水比林记少了许多,我也懒得说,你这味道还与林记天差地别,哪怕我自己在家中直接用荔枝泡水,那味道都比你茶水要浓郁得多,就你这茶水竟还敢碰瓷林记?真是笑话,同人家开在一条街也就罢了,竟还敢跟人家林娘子卖同种吃食,真是下作!” 少年人的声音掷地有声,隔着窗,青芜都能瞧见岑掌柜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又实在无法为自己辩驳,那模样瞧着实在解气。而边上几桌点了茶水,正打算尝上一口的食客,对上那少年人义愤填膺的目光,只好默默放下手中的茶杯,总觉得自己似乎干了什么不道德的事。 以至于青芜回到食肆,同林书晚说起此事都笑得直打颤,“娘子,您是没瞧见,那茶馆的掌柜脸色难看的呀,又没法回嘴,实在太解气了!” “你啊,往后遇事冷静些,你今日若是冲上去同他理论,他直接反咬你一口,你当如何?”林书晚将李郎君今日送来的胥余破开,又让姜婉去隔壁寻周婶娘买了只鸡回来,今日午食她打算做一锅胥余鸡。 “娘子,我知错了,往后一定三思而后行。”青芜嘿嘿一笑,认错态度十分良好,在林书晚开口前,冲一旁的阿恒招了招手,从怀中取出一朵白粉色的绢花,替她簪在发间,四下瞧了瞧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路上瞧见位老妇在卖绢花,当时我就觉着阿恒带上好看,便买了一朵,果然我家小阿恒唇红齿白的,配上这朵绢花,跟年画娃娃似的,正好同我们谨哥儿凑成一对年画娃娃!” 林书晚抽空瞧了眼,阿恒圆鼓鼓的小脸被青芜捧着手中,乌黑的发间簪着一朵粉白的绢花,饱圆的眼珠子盯着青芜,身上穿着姜婉特意为她做的藕粉色裙子,确实十分可爱,果然她们姜家的娃娃个顶个的可爱。 等到姜婉拎了只鸡崽回来,林书晚已经开了两只胥余,盆中清澈的胥余水散发着浓郁的甜香,香味独特诱人,而另一只碗中放了不少切成小块的嫩胥余果肉,她瞧着身旁阿恒眼巴巴的模样,笑着捏起一块果肉塞入阿恒口中。 甜滋滋的味道让阿恒瞬间眯起眼睛,她捧着小脸,蹭了蹭林书晚的胳膊,眯着眼睛笑道:“阿姐,这果肉好甜好滑!” “真有这么好吃?”姜婉笑着逗她。 “嗯,很好吃!”阿恒用力点了点头。 等到薛娘子将鸡处理好,林书晚就准备开始做胥余鸡了,胥余鸡做法十分简单,新鲜的鸡肉泡出血水,直接倒入砂锅中,将一早备好的胥余水跟果肉一同倒入砂锅中,炖煮半个时辰,可惜了她手头没有荸荠,若在炖鸡的过程中再加上几块新鲜的荸荠,炖出来的鸡汤会更加鲜甜。 一个时辰后,椰香四溢,甚至顺着风飘过墙头,勾得街道上往来的行人吸着鼻子,在墙外停驻许久,暗自猜测莫不是林记食肆又要出新吃食了。那人低头捏了捏自己腰间的软肉叹了口气,林记哪里都好,就是这两日吃得自己长了好几斤,不仅如此,钱袋子也瘪了许多。 对此全然不知的林书晚,刚一掀开盖子,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鸡肉的鲜香混着椰香,勾得几人不停咽口水,好香,是跟以往那些吃食截然不同的香味,在几人疑惑的目光中,林书晚拎出一只食盒,舀了一碗胥余鸡,“你们先吃,我送一碗给宋老。” 第42章 胥余鸡 ◎椰香掺杂着鸡肉的鲜香顺着食盒溢出◎ 午后夏日炎炎, 屋外像蒸笼似的闷热潮湿,藏在枝头树叶下的知了不再像之前那般声音嘈杂,只偶尔有气无力地叫唤几声。 林书晚拎着食盒从后门出去,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宋老家门口。 门半掩着,宋老坐在堂屋的藤椅上, 手中捏着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听见门响, 抬起眼皮往门口瞥了眼,瞧见林书晚拎着食盒从门口过来, 鼻子一动,翻身坐起,伶俐的一点不像上了岁数的老翁, “晚丫头, 今日给老朽带了什么吃食?” 瞧着他似老顽童的模样,林书晚笑道:“胥余鸡, 今日做得新吃食, 特意送来给您尝尝。” 话音一落,宋老霎时眉开眼笑, 嘴上却说着, “难为你惦记着老朽, 这大热天的还给老朽送吃食。” 食盒轻轻摆在桌上,椰香掺杂着鸡肉的鲜香顺着食盒溢出,宋老撑着身子坐直, 屁股虽还在藤椅上, 脖子早早伸出了半里地, 直勾勾地盯着林书晚的动作, 这味道实在太香了, 他活了大半辈子都没闻到过这么香的吃食。 瞧出宋老的急切,林书晚抿了抿唇,从里头端出一碗鸡汤,随着她的动作,香味越来越浓,直到她将鸡汤摆在宋老跟前,他这才瞧清,清透的鸡汤上头浮着层金黄的油脂,除了沉在汤底的鸡肉,隐约可见里头藏着几块白色的胥余果肉,汤面上还漂着几颗红枣与枸杞,正可谓是色香味俱全。 等到林书晚将食盒中的吃食逐一摆开,宋老迫不及待接过筷子,夹起一块鸡肉就往口中送,咬下一口,宋老眉头舒展,不自觉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鸡肉鲜嫩,滋味清甜,三两口将鸡肉咽下,“晚丫头,这道胥余鸡不错,口味清淡却不失鲜美,尤其是这鸡汤入口清甜不见半点油腻,与老朽以往吃过的鸡汤截然不同。” “您试试蘸了料汁再吃。”林书晚顺手将料汁递到宋老跟前。 “那老朽就试试。”宋老又夹起一块鸡肉,蘸了料汁,送入口中,酸中带辣的滋味瞬间直冲脑门,他下意识“嘶”了声,“你在这料汁中加了黎檬子的汁水?这搭配倒是少见,味道独特但十分不错,不过老朽年纪大了,不爱吃辣更喜欢原汁原味的吃食。” “不愧是宋老,竟连我这料汁里头加了何物都能尝出来。”林书晚笑着奉承,又替他倒了杯茉莉龙井才道,“您慢吃,吃好后就放着,我一会让青芜来收。” “行了行了,你也快回去吃饭吧。”宋老端着碗头也不抬,冲着林书晚挥了挥手。 林书晚匆匆回到自家小院,却见原本该在书院上学的谨哥儿红着眼眶站在院中,满脸幽怨地盯着自己,而姜婉等人一言不发缩在一旁,求救似的望着自己,她无奈扶额,反手将门带上,“谨哥儿今日怎回来的这般早?” 她不说话还好,一开口,谨哥儿的脸蛋瞬间皱成一团,“哇”得就哭出声来,哆嗦着指着林书晚,抽噎着开口,“阿姐有了新妹妹就不要我了,我,我昨日归家就同青姐姐说,说了,今日书院上半日学,午后就开始放田假,我在书院门口等了半个时辰都不见青姐姐来接我,若不是来食肆吃过饭的江郎君路过见到我,将我送了回来,我这会还饿着肚子在书院门口等呢!而你们!在吃鸡汤!啊!” 谨哥儿原本还断断续续的说着,结果越说越气,只觉得在书院等了半个时辰的自己十分命苦,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惊得姜婉再也坐不住了,飞快将他拉起抱在怀中,低声哄着。 听着此言,林书晚反思了一下,这些日子她忙着食肆的事,确实忽视了谨哥儿,算起来她也有好些日子没跟谨哥儿好好说过话了,但她绝对没有谨哥儿所言的有了妹妹就不要他。 “阿娘,把谨哥儿放下来。”林书晚扯过藏在角落的青芜,几人面对面站着,她瞧着谨哥儿哭得一抽一抽的模样,有些心疼,“你方才说阿姐,有了新妹妹就不要你,这是不对的,你同阿恒一样都是我们姜家的孩子,阿恒年岁比你大,她也是你的姐姐,这些日子阿姐确实有错,成日里忙着食肆的事情,忽视了你,但阿恒有的,你也有,更何况阿恒舍不得吃,都要藏着回来同你一起吃,你这样说她,她会难过,阿姐也会难过。就像今日的胥余鸡,锅里早就给你留了一份,等你下学回来就能吃上,忘记去接你,是青芜的错,阿姐罚她一个月工钱如何?” “娘子,我认罚。”青芜点头认罚,毕竟她确实错了,今日若不是江郎君恰好路过,谨哥儿要在那处等到暮时,要是再有个拍花子,她背后瞬间起了一层冷汗。 “阿姐,不要罚青姐姐,周婶娘说你们忙,要带我回来,是我自己不愿意跟她回来。”谨哥儿听着要罚青芜,急了,抬手抓住林书晚的衣摆,仰着张小花脸道,余光还不停地瞟向桌边的阿恒,见她低垂着头,心中有些焦急。 脚一抬就要往阿恒那跑,却林书晚一把捞起,接过姜婉递来的帕子,给他擦了擦脸,才将他放下,“做错了事就要罚,去洗个手吃饭了。” 谨哥儿一溜烟跑到水井旁,洗干净手后,扭扭捏捏走到青芜身旁,偷摸瞧了眼林书晚,压低着嗓音同青芜道:“青姐姐别生气,我把我的零花钱给你。” 说着就从腰间掏出姜婉给他绣了只小猪的红色荷包,自以为隐蔽地塞到青芜手中,青芜自然不能收,推拒之间,阿恒也从薛娘子只身边哒哒哒的跑到青芜身边,“阿恒的钱也给你!” 两小只满脸认真地模样搞得青芜苦笑不得,费劲一番功夫才让他俩相信自己并没有生气,谨哥儿两人才恋恋不舍的将荷包收了回去。 总算等到谨哥儿情绪平稳下来,林书晚替他舀了勺鸡汤,故作不经意道:“谨哥儿送你回来的江郎君呢?” “我好像瞧见他往宋老先生门口去了。”谨哥儿口中含着鸡块,含糊不清地开口。 与此同时,宋老家中,江昱枫门也没敲,翻身从墙头跃入院中,一眼瞧见宋老吃得正香,他循着鸡汤的香味钻入灶房拿了只干净的空碗,趁着宋老还未反应过来前,给自己满上一碗,低头抿了一口,鲜美的滋味,让他下意识眯起眼睛。 “好吃吧,老朽我日日都能吃上。”宋老捧着碗翘着嘴开口,见他一言不发,宋老揶揄道,“你说你日日追着青峰山那几个贼匪,还要提防钦州那个王八蛋害你,你怎么还有空去兴华书院接个娃娃送到人家林记食肆?” 江昱枫沉默片刻,将碗中的鸡汤一口饮尽,从怀中取出一枚平安扣,“老师可信宿命之说?” “怎么,难不成有人同你说林记那丫头是你命中注定之人?”陈老端起茉莉龙井喝了一口,馥郁的香味让他长舒了口气,心道这茶真是百喝不厌啊。 听出陈老语气中的调侃,江昱枫无奈地瞧了他一眼,才将中间缘故娓娓道来,“去岁,我还在京中时,白马寺的了无和尚给我解了一卦,直言我有一生死劫,会得贵人相助,那日我被下毒,以为自己要命丧黄泉时,这平安扣却从我怀中滑落,我勉强保住一条性命,但我清楚记得先前从未将它放在怀中。” “既是了无那秃驴说的,说不准晚丫头还真是你命定之人。”宋老摩挲着茶杯,琢磨了半晌才开口,忽而又似想到什么,眸子一瞪又道,“那你是因命定之人靠近那丫头,还是因欢喜她?” “学生不知,原先只因她是林侍郎之女,觉着她知晓父亲死因才来廉州,这才关照她几分,可这些日子瞧着她虽为女子,却能在短短两月靠自己立足于廉州,令我佩服。”江昱枫低声赞道。 宋老了然一笑,既是欣赏之意,那便不是因宿命之说,看来他这智多近妖的学生是要栽了。 日子一日日的过着,眨眼已是六月中旬,天气是愈发热了,这些日子林记的饮子卖得极好,况且自那日她同李郎君说过后,他送来的荔枝再没出现过不新鲜的,不过今早他似乎提起他们村子的荔枝不多了,最近都要去邻村收荔枝。 明日就是林记食肆休息的日子,林书晚打算带上姜家几口人,亲自去李家村瞧瞧,荔枝不足可还有旁的果子,林记的生意越来越好,果蔬的量要的也愈发大,她同李郎君的契书得重新签上一份,况且她还想做酿酒生意,这几日总有食客抱怨酒肆送来的酒水淡得很。 况且虽说廉州酒肆的酒水品类算不得少,但口味清甜的果酒不多,大多都是些竹叶青,梨花酒之类的,若是可以她在想李家村建个酒坊,专门用来酿果酒,产量不高就专供自家食肆,等日后产量提上来了,她就想个法子卖到廉州以外的地方,还有那些既不适合酿酒又不适合做果饮的果子,可以拿来做蜜饯果脯,反正对于林书晚而言,都是些稳赚不赔的营生。 林书晚坐在柜台后,撑着头瞧着门外寥寥无几的行人,规划着食肆未来的走向,忽而门口风铃声响起,她眯着眼抬头望去,隐约瞧见一位身穿棕灰色短打的男子掀开门帘,从外头踏入。 “林娘子,我家老夫人近日胃口不好,主家想同郑家一般,一日三餐都由您这送,这五两银子便是定金。”那人一进门,就大步朝林书晚走来,停在距离她三步之遥的距离,从腰间取下荷包,双手奉上。 “贵府是哪位?”林书晚没接银钱,反而引着那人落座,唤来青芜从后院捧来一壶刚从井中捞起的胥余荔枝,“您先喝口水,凉快凉快。” “多谢娘子。”仆从接过沁着凉意的茶杯,心中又高看了林书晚几眼,饮了几口才道:“主家是城东王家,先前崔府宴席我家夫人瞧见郑老夫人身子转好,就想给老夫人订上您家的吃食,但老夫人节俭惯了,不肯,如今天气炎热,胃口越来越差,人也消瘦了许多,老爷忧心,夫人这才旧事重提,老爷一听就让奴来了,老爷说食材价格不管,只要能让老夫人吃下饭,身子好转,日后赏钱少不了林娘子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手腕很痛,每天会在十一点前更新,平时会修错别字之类的,以后会努力在公司摸鱼码字 第43章 姜母鸭 ◎外皮镀上一层诱人的焦糖色,焦香四溢◎ 闻言, 林书晚垂眸替王家仆从续了杯茶,倒不曾像先前那般喜笑颜开,大抵是开食肆的这些日子赚了不少银钱, 亦或是此人虽表面瞧着恭恭敬敬,眼底的轻蔑却是怎么都藏不住的, 更何况此人的语气中满是自得,好似林书晚能给王老夫人做吃食是天大的恩赐。 “怎么林娘子不愿?你可知我主家是何人?”王家仆从见她半晌都不曾搭话, 当下不喜,“嘭”得一声将手中的茶杯磕在桌上, 脸色微微沉下。 “郎君说笑了,哪能不愿,我方才不过是被这天大的喜事砸晕了脑袋, 才没来得及回郎君的话。”林书晚脸上堆满笑意, 拎着茶壶又给他满上一杯,若说她方才还只是怀疑, 如今瞧着此人的态度, 倒是确认了心中猜测,这个王家估摸着正是司法参军王擎。 此人狗仗人势的模样, 令人不喜, 林书晚面上却未显露半分, 只笑着应和,“方才瞧郎君这通身的气派就不像寻常人家,想来主家身份应是不凡。” 三言两语下来, 哄得王家仆从眉开眼笑, “这般会说话, 难怪崔判官家这般看重林娘子, 好了, 奴还急着回府禀告老爷,吃食上头林娘子看着来就是,只一点务必要比郑家的丰盛。” 崔王两家在廉州明争暗斗多年,年初王家不知得了钦州哪路权贵的赏识,隐隐压了崔家一头,正是志得意满的时候,原打算按照那权贵所言,随意寻个错处将崔判官拉下马,谁料还未有所动作,崔宏竟攀附上了江世子,王家不甘示弱数次同江昱枫示好,却屡屡被拒,王擎心中暗恨。 郑家同崔家交好,一向被王家视作眼中钉,这不连吃食都想压上一头。 “那是自然。”林书晚陪着笑将人送出门,直到瞧见王家的马车不见了踪影,她才垮下脸,暗骂一声上梁不正下梁歪,王擎是个狗官,连带着下属也是个狗仗人势的,想来家风也不如崔府,估摸着王老夫人也不是个好相与的。 林书晚长叹一声,揉了揉自己笑僵的脸颊,转身回了食肆,顺手掂了掂在桌上王家留下的荷包,感受着里头分量十足的银锭,才让她心情好转些。 “晚娘,人可走远了?”姜婉拽着青芜从后院探出半个脑袋,低声问道。 “嗯,走了。”林书晚点了点头,顺手将王家的荷包抛入青芜怀中,笑着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颊,“怎么啦?是谁欺负了我们家小阿芜?” 青芜手一扭就从松懈下来的姜婉手下挣脱,怒道:“夫人,方才为何不让我出来,王家那刁奴这般嚣张,都踩到娘子脸上了。” 姜婉瞧着青芜气红的脸颊,无奈极了,“若我放你出去,你是打算跟王家那刁奴对峙还是打算将他辱骂一通?这样你心中是畅快了,那你可有想过晚娘处境如何?” “那便任由他们这般欺辱娘子吗?娘子明明是侍郎之女!” 话音一落,姜家小院一片寂静,姜婉无力地吐出一口气,“青芜你年纪虽小但也算机灵,到今日为止,你跟着我母女来廉州也有五个月了,还没看清局势吗?” “阿娘,我来同她说,你去前头看着铺子。”林书晚拍了拍姜婉肩膀,拉着青芜往屋中走。 两人沉默不言,走进屋中,林书晚靠在墙边,瞧着局促不安的青芜,无奈叹了口气,“阿芜,我知你是见不得我受委屈,但自从我们离开林府那日起,我跟阿娘便不再是官家夫人与小姐,如今在廉州的林书晚只是个开食肆的厨娘,士农工商,商排末尾,而王家便是士族,有言道打狗还要看主人,你今日就这么闯出去落了王家仆从的面子,先不提能不能做成这单生意,他回去说咱坏话,王家日后给林记使绊子,岂不是得不偿失?” 话已至此,青芜也知晓今日是自己冲动了,她将头埋在腿上,闷闷道:“若是老爷还在就好了,夫人同娘子就不必受这等委屈。” 是啊,若是林父还在,姜婉母女何须颠沛流离远赴廉州。 林书晚收拾好情绪,笑着捏了捏青芜的发髻,“好了,虽然商户是末等,但如今我们同崔家交好,旁的小鬼也不敢上门闹事,去擦把脸,帮我去周婶娘家买只鸭回来,今日给你们做姜母鸭吃。” 连哄带骗,总算把青芜劝出了屋子,对上小院里薛娘子目露担忧,欲言又止的模样,林书晚安抚地笑了笑。 催促着青芜去周婶娘家买鸭,林书晚钻入灶房寻出一整块老姜,姜母鸭正是用老姜与母鸭同炖一锅。 等到林书晚把老姜切成片,青芜也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手拎着鸭的周婶娘,原来她是担心姜家没人会宰鸭这才跟了过来。 结果周婶娘瞧见林书晚拎着菜刀,三两下拔掉鸭脖上的绒毛,随即干脆利落地在老鸭脖子划了一道,拧着鸭脖凑近空碗,接了碗鸭血。 周婶娘眼都看直了,这动作干脆的,比她还要快上几分,“晚娘这手法愈发利落了。” “婶娘来得正好,我还打算做好午食让青芜去喊您呢。”闻言,林书晚笑着抬头,顺手从老鸭翅膀拔下根羽毛,撇去鸭血上的浮沫,打算等鸭血凝固了,炖个酸菜鸭血豆腐。 “不用,我还得回去看着源哥儿那皮猴子。”周婶娘连连摆手。 “您说这话可就见外了,源哥儿这会领着谨哥儿还有阿恒不知道在哪野呢。”林书晚将杀好的鸭递给薛娘子,笑道。 盛情难却,周婶娘只好笑着应下,撸起袖子就去帮薛娘子拔毛,拔掉的鸭毛林书晚都让薛娘子收了起来,想着多攒些日后给两个孩子做床鸭绒被。 姜母鸭的做法简单,味道却十分美味,哪怕是林书晚这种不爱吃姜的人都十分喜爱。 趁着鸭肉焯水的工夫,林书晚将切好的姜片倒入锅中,用香油煎至两面金黄,浓郁的姜味让薛娘子下意识皱起眉头,等到锅中的姜片微微蜷曲,锅中的鸭块也好了,捞出沥干水分,另起一锅,将白嫩的鸭肉炒干油脂,外皮镀上一层诱人的焦糖色,焦香四溢。 除了姜片,姜母鸭还有一味极要紧的食材,便是米酒,满满一碗米酒没过鸭肉,小火慢炖,这样炖出来的鸭肉软烂酥香。 待到午时三刻,整个姜家小院都被鸭肉的香味笼罩,除了鸭血豆腐林书晚还抽空做了道肉末蒸蕨菜,香煎豆腐,糖醋藕片,香味都飘出了十里地。 巷子里正同源哥儿还有赵谦玩着跳房子的谨哥儿,忽然停下动作,像小狗似的吸了吸鼻子,随即高兴地拽起一旁的阿恒,冲着身旁的伙伴道:“不玩了,我阿姐今日做了好吃的,我得带阿恒回家啦!” 怎料谨哥儿两人才走了一步,就察觉身后传来微弱的阻力,谨哥儿顺着力道朝后看去,就见源哥儿一边吸着口水,一边眼巴巴地盯着自己,可谓是一切尽在不言中,两人僵持许久,都不见源哥儿松手,他只好无奈叹了口气,一手牵着阿恒,身后拖着源哥儿一同往家赶去。 于是三人就以一种奇怪的形式推开姜家小院的后门,脸上带着灰小花猫似的模样把姜婉惊了一跳,她飞快拦住抬手就要打儿子的周婶娘,好言相劝,顺道让青芜把周婶娘推入灶房,才提溜着三人就到水井旁,挨个儿洗脸洗手后,才让上桌吃饭。 砂锅中的姜母鸭色泽油亮,浓香四溢,谨哥儿刚坐下就迫不及待夹了一块鸭肉放到阿恒碗中,之后才给自己夹了一块。 谨哥儿飞快将鸭肉塞入口中,乌亮的眸子瞬间瞪大,匆匆扒拉两口饭,将口中的鸭肉咽下,又夹起一块,顺道舀起一勺鸭血豆腐浇在米饭上,鸭血鲜嫩酸菜爽滑,拌着饭吃,那酸中带辣的滋味,令人胃口大开。 而他身旁的源哥儿早就吃得整张脸都埋在碗中,这鸭肉实在太好吃了,可惜他匮乏的词汇完全说不出半点鸭肉的美味,只能一块接一块埋头苦吃,那模样瞧着跟饿了好些日子没吃饭似的,瞧得身侧的周婶娘端着碗额角一抽一抽的。 “阿娘,你踹我作甚!”源哥儿从碗中抬起头,脸上还沾着米粒与酱汁,懵懵地问道。 闻言,周婶娘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心中暗恨自己怎么生了这么个玩意儿,“你慢些吃,别噎着!” 源哥儿捧着碗,嘿嘿一笑,凑到周婶娘耳边,自以为极小声地道:“阿娘,我方才瞧了,鸭肉还有很多,你不要怕抢不到。” 桌上几人都听得一清二楚,心中好笑,又顾忌着周婶娘的脸面,不敢笑出声,只好憋笑憋得肚子都痛,周婶娘瞪了自家不成器的儿子一眼,心中一阵无奈。 “婶娘,能吃是福,您瞧谨哥儿三五月前还时常着凉伤风,如今可结实多了,况且几个娃娃放在一块,每日饭还能多吃些。”林书晚夹了一快鸭肉到周婶娘碗中,笑着宽慰。 “是啊,先吃饭吧,这可是晚娘废了大功夫做得吃食。”姜婉也开口劝道,半晌忽然想起一事,“晚娘,那位江郎君的吃食,你可有备好?” 林书晚点着头,挖了一勺肉沫蒸蕨菜到碗中,搅拌均匀,等到肉汁完全浸透米饭,那一口下去,咸鲜的肉汁带着脆爽鲜嫩的蕨菜,都快给她香迷糊了,她满足地眯起眼,心道这天生地长的野菜,的确味道更鲜,她不止一次庆幸自己身在岭南食材丰富,若是在永宁北疆亦或是西北,那可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了。 “娘子,这豆腐好好吃,咬下去竟还爆汁!”青芜吃得一脸满足。 不单单青芜,姜家几口人与周婶娘母子,话都来不及说,只埋头苦吃,林书晚琢磨片刻,端着碗凑到周婶娘旁边,“婶娘,后日在鸡的基础上再给我加上二十只鸭!” 她打算后日先做上二十只姜母鸭试试水,若是卖得好,到时再多订些也不迟。 与此同时,廉州府衙中,江昱枫坐在堂中,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的玉笛,听着堂下几人为这藏书阁失窃一事争论不休,互相攀咬。 “崔判官,藏书阁可是你管辖之处,如今丢失卷宗岂不是看管不利?”王擎猛地一拍桌子,余光扫见江昱枫撩起眼皮,更是起劲,“你明知如今江世子在查近几年廉州失踪人口的案子,你却弄丢了卷宗,难不成你心中有鬼,监守自盗!” 一顶帽子扣下来,哪怕是素养极好的崔宏都忍不住瞪了王擎一眼,冲身旁包着脑袋面色惨白的程辉招了招手,“你休要胡言!世子明鉴,此人名唤程辉,正是昨日在藏书阁当值的侍卫,你来同世子说说,昨夜到底发生了何事,不得有半分隐瞒。” “是!”程辉朝江昱枫行了一礼,回忆着昨日所见,“昨夜属下当值,忽闻后院传来异响,前去查看,却被人从身后偷袭,但属下失去意识前,隐约瞧见那人布鞋底下沾满黄泥。” “黄泥?廉州唯有青峰山上有黄泥,莫不是青峰山的贼匪潜入廉州?”有人暗自猜测。 话音一落,王擎冷哼一声,“胡言乱语,廉州布防严密,那贼匪如何能进来,世子,此人乃崔宏亲信,断不可信他片面之词!” “王参军,廉州布防皆出自你手,严不严密不也是你一句话的事情,旁人如何得知?莫不是你同那匪首有首尾,故意放人进城摧毁证据?”贾茂瞧了眼王擎,笑道。 “你放屁,廉州哪个不晓得,老子跟青峰山有血海深仇,老子今日话就撩这了,只要我王擎活着一日,青峰山那群畜生就进不来城。”王擎眼一瞪,怒道。 “你……” 堂中一片混乱,江昱枫眉头紧皱,手中的玉笛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掌心,惊得裴知州心头一跳,猛地一拍桌子,打断了贾茂。 “好了,吵吵嚷嚷像个什么样子,世子您意下如何?” “既然王参军说崔判官监守自盗,贾参军又说王参军与青峰山有勾结,那便由他们三人联合探查此案,期限三日。”江昱枫笑着扫了眼三人,手中的玉笛隔空挨个儿点过,随后打了个转插回腰间,也不等几人有何反应,冲着一旁的惊鸿招了招手,“走了,我方才闻到饭香,可是林娘子的吃食送来?” “禀世子,一炷香前闲汉就将吃食送到了,这会就在隔壁厅中。” 江昱枫闻言,踹了惊鸿一脚,道:“为何不早些同我说,害我平白在那听了一炷香的废话。” 两人声音渐渐远去,裴知州茫然回头,“那位林娘子可是林记食肆的东家?” “若无旁的林记,应当是的。”崔宏亦有些茫然,两眼放空应道。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本来打算在公司摸完四千,结果因为有客户来,被迫做保洁,打扫实验室,如何可以,我真的很想炸了公司!!![小丑] 第44章 出城 ◎鸭肉酒香浓郁,炖得酥烂,鲜嫩多汁还不油腻◎ “我知晓林娘子手艺好, 没想到连江世子都折服了。”裴知州啧啧称奇。 倒是王擎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大着嗓门在堂中喊道:“诸位可知林记食肆有定制食谱?” “定制食谱?是何意?”一旁听了许久的顾通判面露好奇, 先前崔家宴会,他有事未去, 只知从外头请了位手艺极好的厨娘,旁的就不清楚了, 不过时常听下属提起廉州新开了间食肆,里头的吃食种类繁多, 甚至还有不少从未见过的新花样,日日生意火爆,尤其是东家别出心裁以荔枝入菜, 滋味清甜令人回味无穷。 他一直想去尝尝, 奈何这些日子自家夫人多了做菜的爱好,日日都给自己送吃食, 都快两个月了, 他都未寻到去林记的机会,如今又听定制食谱, 这东西倒是新鲜, 目露新奇。 “定制食谱顾名思义便是林娘子根据食客的喜好, 亦或是身体状况搭配适合食客的食谱,我阿娘自入夏以来,便日日吃不好, 睡不好, 消瘦了不少, 今日特意让下属去寻林娘子订了一日三餐。”王擎冲顾通判行了一礼, 回禀道。 闻言, 顾通判面露疑虑,“王参军这就有些夸大其词了,我方才听各位所言,那厨娘年岁不大,手艺能好大哪里去,况且你方才说根据食客身体状况定制食谱,这还得懂医理。” “就是,二位是瞧着林娘子入了江世子的眼,想在这讨好世子吧。”贾茂冷笑一声,心中对两人的行为极度不齿,又妒忌林记生意好。 天气炎热,廉州的酒楼食肆生意都差了很多,哪怕是城中最大的宝德楼近日都少了许多食客,只有林记食肆生意一如往常的火爆,甚至因为林书晚在食肆门口搞了个小食摊卖小吃饮子,从早到晚林记的食客都没断过,若是先前原先贾茂并未将林记放在眼中,觉着不过就是个苍蝇小馆,结果这两日在酒楼吃饭的食客,三句不离林记,甚至于还在说宝德楼的厨子不如林记,贾茂这才有了几分危机感。 但还想着小食肆上不了台面,不足为惧,加之先前王峥那蠢货先前做的事还留了尾巴,他实在不好动手,谁曾想王擎那个泥腿子为了攀附江世子,自降身份替他老娘在林记订了一日三餐。 若王擎知晓贾茂心中所言,必定是要叫冤的,他去林记定吃食时,并不晓得江昱枫也定了,一则的确是为了他老娘,二则就是为了压崔宏一头罢了,不过这会跟同僚提及林记,确实是为了讨好江世子。 王擎瞥了贾茂一眼,见他面色阴沉,心道这匹夫莫不是瞧人家林记生意好,嫉妒了,那可真是活该,“贾参军这话多少有些冒昧,早前林娘子半炷香的时间查出食客是因食物相克导致腹泻,此事你应当知晓,她可是宁大夫亲口夸赞过的,难不成贾参军在怀疑宁大夫的为人?或者说你在质疑宁大夫的医术?” “你……” “原来如此,今日天色不早了,明日本官在林记宴请诸位如何?”贾茂话音未落,被顾通判打断,宁大夫可是整个廉州医术最好的,既是他所言,那必然没有问题。 崔宏难得同王擎同气连枝,笑着与顾通判解释,“大人,明日林记歇业,她家每月十五都会休息一日。” “这样啊,那便后日吧。”顾通判面露遗憾之色,无奈叹了口气,还以为明日能逃脱自家夫人的魔爪。 而此刻早在隔壁吃着姜母鸭的江昱枫将几人的争论听得一清二楚,他原以为王擎是个坏的,就今日而言,他似乎同青峰山有着血海深仇,目前倒还不清楚,他背后究竟藏着何人,不过贾茂估摸着是他兄长的人,一样的愚蠢恶毒。 “惊鸿,这道鸭叫什么?味道真不错,焦香扑鼻,鸭肉酒香浓郁,炖得酥烂,鲜嫩多汁还不油腻,吃下去还口齿留香。” 惊鸿盯着锅中的鸭肉,光闻着香味就要馋哭了,这会再听着江昱枫的话,更是馋得吸溜着口水,“禀世子,这道菜名为姜母鸭。” “姜母鸭,姜性热,鸭性寒,两者中和,温而不燥,气血双补,林娘子巧思。”江昱枫笑着夸赞,扭头瞧见惊鸿吸溜着口水的模样,心中好笑,冲他招了招手,“好了,别傻站着了,过来一起吃点。” 暮色沉沉,还带着热气的夜风吹过河面,林记食肆门口又排起长龙,甚至有些常来的小娘子取了号,就跟好闺友捧了杯饮子往集市上去逛街,估摸着差不多时辰再回来,刚好能吃上饭,林记一家便带得整条昌平街的铺子都生意好了许多,哪怕是钱记面馆,钱记素面价格便宜,总有些手头不算宽裕的食客在林记门口的小食摊买上小食带着去钱记吃上一碗素面,亦或是码头做工的活计买上一桶一文钱的绿豆汤,再去钱记吃面。 如今整条巷子的街坊邻居都对林书晚笑脸相迎,唯有赵婶娘依旧对她看鼻子不是眼,时常同其他人嚼舌根,起初那些婶娘还会劝上两句,谁料她说得越发起劲,如今那些婶娘见她就躲,林书晚倒是不知道这些事,不过就算她知道也不会放在心上,毕竟她又不是人民币,做不到让所有人都喜欢她。 林书晚将最后一份菜卖完,笑着同店中食客说着明日歇业一天的事,食客心中虽有不舍,但都表示理解,大多笑着让林书晚明日好生休息。 次日,姜家几口人难得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如今的天气是愈发热了,稍微动两下就是一身汗,黏腻潮湿的令人难受,此刻林书晚无比怀念后世的空调与风扇,她穿着单薄的衣衫,乌黑浓密的长发用一枝发簪挽起,推开门热气扑面而来,她大步走到水井旁,一边洗漱一边盘算着自己手中的银钱,前两日林记来了位冰贩,她同他聊了两句,大抵是永宁朝冰窖商业化,廉州的冰价倒是没有她想象的那般高,普通的冰价一斤大约在八十文上下,食用冰贵些,一斤一百文的,这个价格对于如今的林记来说,可以负担,她倒是可以把冰饮提上日程。 可惜了,林记没有冰窖,若有冰窖,自己存些冰块,寻了杨老汉用竹管连接冰窖,将凉气送到食肆里头,那她们林记就能成为廉州乃至整个永宁头一家有冷气的食肆在! 大抵是想到日后林记开遍整个永宁,正刷着牙的林书晚嘿嘿一笑,惊得姜婉满脸诧异,“晚娘?你这是想到什么开心事了?” 林书晚一手握着牙刷,一手叉腰,脚踩在矮凳上,大放厥词,“两年内,我要将林记开遍整个永宁!” 话音一落,整个小院鸦雀无声,连刚端着朝食从灶房出来的薛娘子都愣在原地,唯有青芜学着林书晚的动作,道:“不用两年,我觉得娘子一年就能将我们林记开遍永宁!” “阿姐最棒了!” “对!阿姐就是最厉害的!” 谨哥儿同阿恒小跑到林书晚身旁,一左一右抱着她的腿,仰着头,白嫩圆呼的小脸上挂着笑意,那小模样瞧着就十分讨喜。 林书晚笑着挨个捏了捏两人软乎乎的脸蛋,笑得开怀,除了食肆,还有酒坊,等今日去李家村瞧瞧,除了李郎君还得再寻几个靠得住的人,她顺手抹了把脸,一左一右牵着两个还在落座。 今日的朝食是薛娘子跟秦语两人做的,一锅酸汤米线配上一锅煎得焦黄的馄饨,香味四溢,除了这些,姜家七口人还有一人一颗水煮蛋,谨哥儿跟阿恒还多了一碗豆浆,等到吃饱喝足后,一行七人带上些林书晚昨日备下的干粮,浩浩荡荡就往城西的车行去了。 李家村距离廉州城有些距离,得坐车过去,几人租了辆驴车同车夫说了大致的方位,便准备出城了。 驴车晃晃悠悠穿过西城门,走出五里地城中的喧嚣随风散去,道路两旁树木郁郁葱葱,热风中带来草木的清香,知了声声,鸟鸣阵阵。偶有几间屋子藏在树林之中,炊烟袅袅,瞧着倒十分惬意。 又往城外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林书晚远远瞧见一座围着篱笆的小院,好几个年岁同谨哥儿差不多大小的娃娃在院中打闹,身上的衣服虽打满补丁,但十分整洁,随着马车靠近,小院西侧的屋中出来一人,手中还端着只冒着热气的木盆,等到他将木盆放在桌上,那几个娃娃一窝蜂涌到桌旁,不一会儿,又有几个手脚残缺的少年从屋中出来。 而此时,林书晚也瞧清了那人的模样,正是朱记肉铺的掌柜,她撑着身子凑到车夫跟前,“郎君,你可知道那户人家?” 车夫顺着林书晚的动作望去,一眼瞧见被围在中间的朱掌柜,“知道,那是个傻子,那些娃娃都是流民不要的孩子,还有那几个少年原本是乞丐都被他搜罗起来,养在这处,每日供吃供喝的,就算家里有金山银山也供不起啊,林娘子你说他是不是傻的。” 林书晚一言不发,心中却翻起惊涛骇浪,没想到爱占便宜的朱掌柜竟是个仁义之士,可都没人寻他买肉,他如何能养活这么些孩子,她忽然想起自己头一日卖干锅菜的时候,排骨卖空,又让青芜去买了些,是朱掌柜亲自送上门的,那日他似乎有话要同自己说。 思索间,驴车早已走远,车夫见她没再回应自己,撇了撇嘴,也不再多话。 一时间车上几人相顾无言,倒是从未出过院门的谨哥儿,扒在车边好奇地东张西望,偶有瞧见路边挂满枝头的青荔,发出一声惊呼,亦或是拉着阿恒瞧林中飞出的鸟雀。 就在谨哥儿同阿恒的欢笑声中,驴车缓缓停在了李家村村口。 【作者有话说】 先更3200,今天车停在月季花边上,下车的时候,关车门手指被月季的刺划了一条口子,敲键盘有点折磨(倒霉蛋说的就是我) 第45章 黄皮果子 ◎吃起来酸酸甜甜还带着一点咸味◎ 已是正午时分, 日头高悬空中,李家村家家户户炊烟袅袅,咸湿的海风中带着烟火气扑面而来。 早知林书晚要来的李郎君早早等在村口, 他寻了一处阴头,两侧脸颊通红, 连身上的粗布麻衣都被汗水浸湿,这会正一手撇着额头的汗珠, 另一只手上的蒲扇都扇冒烟了,也解不了半点暑气。 李郎君盯着头顶沙沙作响的树叶, 心道此刻要是能喝上一桶林记的绿豆汤就好了,说来也奇怪,不过就是普通的绿豆炖汤, 林记的喝起来就是比旁的好喝, 沙沙糯糯的,还带着点槐花的香味, 冰凉清爽, 还比城中那些专门卖饮子的铺子便宜,满满一竹筒只要一文钱。 忽而他吸了吸鼻子, 他怎么闻到林记绿豆汤的味道了, 正巧村口传来驴车的声音, 李郎君循声望去,瞧见一辆驴车停在村口,林书晚手中挎着一只盖着帕子的竹篮, 从车上一跃而下。 “林娘子路上可是热坏了?”李郎君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赶忙迎上前, 接过林书晚手中的竹篮, 笑着寒暄。 “这天是热, 不过一路上吹着风还好。”林书晚应道,伸着胳膊接住从驴车上一跃而下的谨哥儿,等到他站稳后,才将阿恒也从车上抱下。 闻言,李郎君点了点头,笑呵呵地开口,“那倒是,前些日子为了去邻村收果子同蔬菜,我家也添置了一头驴,晨间那小风吹着确实舒服。” 林书晚点着头,搀着姜婉从驴车上下来,薛娘子秦语紧随其后。 车夫瞧着姜家几口人都下了车,扫了眼车上再无东西落下,同林书晚结了车钱,一甩鞭子就要离开。 “郎君且等一会,我再给您加一百文,在此处等我半日如何?晚点我们还坐你的车回城。”林书晚心急,顾不得同李郎君寒暄,往前追了几步,大声道。 话音一落,车夫拉着缰绳,驴子嘶鸣一声,慢慢停下步子,他坐在车板上,瞥了林书晚一眼,伸出手掌,“若要我等也可以,五百文,娘子给我五百文,我便在此留上半日。” 此言一出林书晚脸色微沉,心下不喜,显然这人瞧着此地偏远,坐地起价了,来时车行包车也不过八十文,他们车行包车收费是按照路程距离来算,除了再往西边的青山村,就属李家村最远。 况且天热,这几日车行压根没有生意。 “近来天热,郎君赶车也不容易,我再添五十文,除来回两趟路费,额外再给你一百五十文如何?”念着此处实在偏远,车夫走后,自己要回城实在费劲,林书晚笑着同车夫打商量。 怎料此人油盐不进,笃定除了自己,她们再无旁的法子进城,咬定五百文不松口。 眼见着那人洋洋得意的模样,林书晚心中一阵憋闷,正打算咬咬牙,给他五百文时,旁边听了好一会的李郎君往前走了几步,“林娘子,若不嫌弃,晚些时候我送你回城。” “对啊娘子,方才李郎君说他家也买了头驴!”早瞧那车夫不顺眼的青芜,瞪了车夫一眼,笑着挽住林书晚的胳膊。 “两百文,娘子只要给我两百文,我就在此候上半日。”形式急转而下,车夫急了,高声道。 林书晚有些迟疑,毕竟李郎君送她们几人回城,还得再回来,实在太麻烦他了。 大抵是瞧出林书晚的迟疑,李郎君又道:“多亏了林娘子给的营生,如今我家不仅添置了头驴,连先前还漏雨的屋子都翻修了,我家那口子说,今日可得好好谢谢您,另外我家娃娃吃过您给我带回来的吃食,吵着闹着要去城里瞧瞧,顺路,都是顺路的。” 话已至此,林书晚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点了点头,承了李家这笔人情。 而那车夫见再无回天之术,啐了口痰,暗骂一声穷鬼,赶着驴子扬尘而去。 沿着小路穿过村口就是李家村了,果真如李郎君所言,家家户户门口或是院中或多或少都长了一两颗荔枝树。 村子里头有好些妇人坐在敞开的门口,边做女红边说着闲话,远远瞧见李家贵哥儿笑意盈盈领着林书晚几人,当即停了手上的动作,目露好奇,有人指着人群中的姜婉,笑着同李郎君打招呼,“李家的,这位可是林记食肆的东家?” 李郎君顺着妇人的动作,瞧见身后的姜婉,摇了摇头,侧开身子让出身后的林书晚才道:“这位林娘子才是林记食肆的东家。” 那几位妇人目露惊诧,莫不是骗人的?这小娘子瞧着也太年轻了,那模样估摸着比自家丫头大不了几岁,这就在廉州开了那家连达官贵人都爱吃的林记,骗人的吧,瞬间那几个妇人瞧着李郎君的眼神也变了。 若是之前还在羡慕他得了林记供货那份好差事,如今多多少少有些怀疑。 李郎君自然管不了她们心中所想,他正忙着同林书晚介绍着李家村,毕竟他们整个村子都在靠林记吃饭,大约过了一炷香,几人总算是在一处小院前停下,“娘子,这便是我家,家中简陋还望娘子莫嫌弃。” “阿爹回来了!” 随着哒哒哒的脚步声响起,两个娃娃一前一后从屋里跑出来,却在瞧见李郎君身后的几位生面孔,紧急刹车,怯生生地盯着林书晚。 “这是我家的两个孩子,福哥儿玉姐儿,喊姐姐跟姨姨。”李郎君笑着揽过两个孩子。 林书晚瞧见那小姑娘藏在李郎君身后,偷偷露出半张小脸,白嫩嫩的,虽有些怕生,但乌黑的眼睛里满是好奇。 福哥儿是个不怕生的,瞧见林书晚身旁两个同自己差不多年岁的娃娃,早就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松开拉着妹妹的手,凑到两人身边。 于是就进屋几步路的功夫,三个小孩闹作一团,躲在李郎君身后的宝姐儿眼中满是艳羡,林书晚同早早就等在这处里正福了福身,从竹篮中取出只带着甜香的瓷罐,塞到阿恒手中,随即在她耳边小声道:“阿恒,那个妹妹有些害羞,你去带着她一起玩。” “嗯!”阿恒捧着瓷罐跑到玉姐儿身旁,拉着她的手道:“这是阿姐做得蜜饯,可好吃了,我们去外头玩吧!” 叮嘱着青芜看着几个小的别跑远,林书晚这才含笑收回视线。 “林娘子家的两个孩子长得真好,像年画娃娃似的。”里正笑着夸赞,瞧着林书晚的目光,带着些谄媚又带着点希冀,他实在没法子了,李家村太苦了,沿山靠海粮食庄稼压根种不起来,可偏偏荔枝树胥余树遍地都是,还有许多其他不知名的果子,也长得极好,可果子不能当饭吃,拿出去卖又卖不到银钱,久而久之,李家村越来越穷,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个林记愿意收果子,价格给得还不低,足以让李家村的老小糊口,甚至过得更好,他就算豁出这张老脸也得将人伺候好。 自家娃娃被夸自然是高兴的,林书晚眉眼一弯从竹筐中取出好些个竹筒,递到里正跟前,“您尝尝这便是用贵村送去的果子,做得果饮,今日来此除了想瞧瞧荔枝林以外,还想同您商量件事。” 里正瞧了眼身侧的李贵,见他目露迷茫,心知他靠不住,心中忐忑却还是笑着问道:“林娘子有何事,直说便是。” “您也知晓我在廉州城中开了间食肆,吃食除了果饮还未搭配着酒水卖,廉州酒肆的酒水品类实在有些少,贵村若是可以,我打算在这开个酒坊,您看您是否方便给我留块地?”林书晚接过李贵递来的茶水,同里正说着自己的想法。 话音一落,不光是里正两人愣住了,连姜婉也愣住了,她不可思议地瞧了眼林书晚,心中满腹疑惑,这会却不是开口的最佳时机。 因为里正在短暂的呆愣后,整个人脸颊涨得通红,颤抖的嗓音压抑着的激动,“自然是可以的,我们村子西边有一大块空地,那处就能用来建酒坊,只是老朽还有个不情之请,酒坊可否让我们村的人帮您建?” “村子里可有会泥瓦跟木匠活的?”林书晚疑惑地瞧了李贵一眼。 “林娘子,里正的意思应是短工能不能用我们村的人?” 林书晚点了点头,“这个没问题,不过酒坊可能要等到入秋,这些日子太热了。” 屋中几个大人聊着正事,屋外几个小的早就闹做一团,原本玉姐儿还有些害羞,可架不住阿恒的蜜饯攻势,那瓷罐里头装的是林书晚用黄皮子果腌制的蜜饯,用糖跟罗汉果泡了三四个时辰,再用槐花蜜熬了小半个时辰,晾干后撒上陈皮粉同甘草椒盐粉,吃起来酸酸甜甜还带着一点咸味,一下子就勾住了李家这俩孩子的味蕾,黏在阿恒身边姐姐姐姐叫个不停。 “你们吃过干锅虾吗?”谨哥儿叉着腰站在两人身前,神气地问道。 李家兄妹俩口中含着蜜饯,两眼空空摇了摇头,“干锅是什么?” 大抵是被两人茫然的模样取笑了,谨哥儿心情大好,“干锅虾就是把开背的大虾在油锅中炸到酥脆,然后再用我阿姐秘制的调料炒香,那一口咬下去,满满的都是香味,那虾还爆汁哩!” 不远处的青芜瞧着谨哥儿自豪的模样,下意识抿唇一笑。 “真有这么好吃?”福哥儿吞着口水,娘嘞,他光听着就馋得不行,炸过的虾,肯定很香!不过他阿娘做得饭也好吃,以前家里穷舍不得买菜,阿爹也会买上一块肥肉熬油,那油渣酥香美味,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有油渣好吃吗?我阿娘做得油炸很好吃。” “阿兄说得对,油炸又香又脆,还咔滋冒油!好吃!”玉姐儿在一旁拍着小手。 大抵是没想到李家村这般穷苦,谨哥儿沉默了,他不知所措地望了青芜一眼,就见她一左一右拉着李家兄妹,“干锅虾很好吃,等日后你们来廉州寻谨哥儿还有阿恒玩,让他俩带你吃,可好?” “好!”兄妹俩重重点了点头,小跑到谨哥儿身旁,仰着脸认真道:“谨哥哥,以后我可以带妹妹去找你玩吗?” 方才说错话,还在找如何弥补的谨哥儿闻言,“当然可以,随时可以,不过等六月结束我便要回去上学了。” “拉钩?”福哥儿举着手,竖起小拇指,歪着头望着谨哥儿。 等到两个小的拉完勾做好承诺,屋中几人就谈好了酒坊的事宜,里正恨不得当场就跟林书晚签下契书,生怕她日后反悔似的,好在李贵理智还在,按住里正,笑着同几人说先吃饭,吃过饭再去村子西边的果林瞧瞧。 几人说着话,菜就上桌了,显然李家十分重视林书晚几人,桌上除了排骨便是鸡鸭。 直到吃饭林书晚才瞧见李贵媳妇,她个子小小的,乌黑浓密的头发衬得她整个人十分白净,有些腼腆,如方才玉姐儿一般,半个身子藏在李贵身后,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林书晚。 林书晚含笑冲她点了点头,夹起一块红烧鸡,味道竟意外的可以,她诧异地瞧了那娘子一眼,“李郎君,你家娘子厨艺不错呢。” 李贵霎时笑弯了眼,“她阿娘原先是城中酒楼的厨娘,后来那户人家遭难,她娘不愿易主就带着她回了老家,娟娘的手艺可是李家村最好的。” 话音一落,娟娘红了脸颊,捶了李贵一下,声音细弱蚊蝇,“哪有夫君说得这般好,只是学了阿娘的一点皮毛而已。” 等到几人吃饱喝足后,林书晚瞧着谨哥儿跟阿恒同李家兄妹难舍难分的模样,只好将两人先留在李家,原本是想将青芜留下照看孩子,可她死活要跟着自己,僵持之下,薛娘子同姜婉便说自己年岁大了,午后实在不想顶着烈日出门,便留在李家,最终便是林书晚带着青芜跟秦语三人往李家村的果林去了。 驴车大约行出五里地,林书晚就瞧见不远处茂密里荔枝树。 “林娘子,您瞧西侧的果林是早熟的荔枝,都摘完了,东侧的还要等到七八月份才能摘,还有那处便是海边,胥余果就在那处。”李贵指着果林跟林书晚解释。 几人坐在驴车上在林子附近逛了一圈,果真如李郎君所言,果子种类丰富,除了荔枝胥余果,林书晚还在山脚瞧见好几株五敛子橄榄跟龙眼,再往里头走,她瞧着攀爬在树上的藤蔓,心中大喜,赶忙让李贵停下车。 【作者有话说】 我来了,我发誓以后日更到完结!!! 第46章 橄榄 ◎带着梅子香味的酸甜口感在口中炸开◎ 李贵的驴车刚停稳, 林书晚就迫不及待一跃而下,热风习习,林中鸟鸣声阵阵, 青翠的藤蔓随风摇摆。 细嫩的藤蔓落在她眼中好似会生钱的金银,林书晚小心翼翼捧着嫩苗寻到根茎之处, 又顺着往里头走了两步,就见缠绕在树上藤蔓挂满了一串串翠绿的果子, 小巧玲珑,瞧着就十分讨喜。 “林娘子, 这是山葡萄酸得很,吃不得。”李贵牵着驴子,跟在林书晚身后, 瞧着她满脸惊喜的模样, 提醒道。 话音一落,青芜刚触碰到山葡萄的手, 讪讪收了回来, 这一路穿行在果林中,她早就口干舌燥, 方才路过荔枝林, 荔枝青涩, 还未成熟,是吃不得的,只好随手摘了几颗黄皮子果, 酸酸甜甜让人口齿生津, 可惜没走出多远就把黄皮子果吃得干干净净, 这会伸长了脖子物色新的果子吃呢。 故而她一瞧见林书晚喜出望外的模样, 觉得山葡萄味道指定不错, 结果李贵的话打消了她尝试的念头,原来刚刚才出村子,青芜瞧见路边长了好几株青橄榄,圆鼓鼓的样子十分诱人,不顾李贵劝阻摘了三五颗,怎料才咬了一口,她整张脸皱成一团,果真如李贵所言,入口又酸又涩,不过秉持着不能糟蹋吃食的想法,她硬撑着将那颗橄榄吃完,奇特的是,等到酸涩的滋味消散,口中弥漫着淡淡的甘甜。 还是林书晚同她解释了一通,才让青芜把要丢到的橄榄收回手中。 大抵是瞧着青芜那一招怕蛇咬十年怕井绳的样子有些好笑,林书晚眼含笑意,“郎君有所不知,这山葡萄成熟在七八月份,倒是果子呈紫色,虽味酸,却是用来酿酒的好材料,用山葡萄酿成的酒,色泽红亮,酒香浓郁,往后郎君若是在外头瞧见山葡萄可以留意一下,等入秋之后,多摘一些送到食肆便好。” “原来这果子也能酿酒?”李贵满脸惊诧,随即大喜过望,指着林子后头的高山就道,“那处山脚生了许多山葡萄,要多少有多少,等果子成熟了,我就全给林娘子送去。” “那我便先谢过郎君,若是日后能将酒坊做起来,往后可能还需郎君替我照看着酒坊。”林书晚往回走,笑着给李贵画了张饼,其实也不算是大饼,毕竟酒坊对于林记而言是势在必行的,李家村距离廉州城又有些距离,自己也不可能时时过来盯着,李贵此人忠厚老实,他家娘子又是个擅庖厨的,说不准对酿酒一道也有些天赋。 林书晚暗自琢磨着,却没瞧见李贵听着此言,黝黑的脸颊上露出欣喜。 早前林书晚提起要在李家村建上一座酒坊时,他就想毛遂自荐做这酒坊的管事,转念一想又怕林书晚拒绝,便没好意思开口,没想到才过了一个多时辰,林娘子就自己提了此事,李贵心中大喜,暗自发誓,既林娘子这般信任自己,他往后更要对林记尽心尽力才好。 往后自己接下林记酒坊的管事一职,生活必然越来越好,倒是就能给娟娘买些珠钗首饰,六年前娟娘不嫌自己穷苦,嫁给自己,任劳任怨在家中操劳,一天好日子都没过上,如今可算好了。 “李郎君,可否带我们去看看胥余树在何处?”林书晚坐在驴车上,心道这李家村实在是个好地方,水果食材丰富,她记得早在宋朝岭南一带就有柑橘类的水果,可惜方才自己走了一路都不曾瞧见,心中多少有些遗憾,难不成永宁并没有柑橘类果子么。 等了片刻,林书晚见李贵都不曾答话,心中不解,一抬头就见他两眼放空,傻呵呵地笑着,显然没有听见自己方才所言,只好又唤了一声。 李贵这才回过神来,当即点头,“啊?哦,胥余树在海边,离这块还有段距离,您坐稳了。” 说罢,鞭子一甩,驴子嘶鸣一声,就往南边去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眼前豁然开朗,带着咸湿气息的海风拂面而来,林书晚远远瞧见天边一片蔚蓝,水天交接,海鸟在天空翱翔,驴车又走了一段路,她总算瞧见了心心念念的胥余树,散乱地长在海边,胥余果长在树梢的位置,海风拂过,宽大的树叶沙沙作响。 随着林书晚几人的靠近,惊起一片沙鸥,秦语站在树下,仰头瞧着顶部的胥余果,心中一阵惊叹,早年她跟父亲出城也瞧见过胥余果,却从未见过这外壳硬得跟石头似的东西还能吃。 倒是青芜头一次见胥余树,她摸着粗糙的树身,兴致高昂地转过头,圆润的眸子里装满好奇,欲言又止地盯着李贵瞧了好久,才开口询问,“郎君,树长得这般高,您是怎么把果子摘下来的?” 不单单是青芜好奇,林书晚同秦语都瞪大眸子瞧着李贵,面上的好奇是无声的催促,李贵黝黑的脸颊一红,难得有些害羞,扭捏了好半晌才同几人解释,原来在里正得知林记收胥余果时,为了长在高处的果子着实为难了好一阵子,找了村子里头最健壮的几个男子徒手爬树,虽也能到顶,但实在慢,一日也摘不了几个果子,他自己关在家中琢磨了几日,总算想出一个法子,两只脚上各绑了一个弯刀,这样爬树的速度就快了许多。 青芜两人还有些懵懵的,但林书晚听明白了,里正琢磨出来的法子跟她后世在琼府见过的爬树装备有异曲同工之妙,这便是古人的智慧。 等几人回到李家,姜婉正在知道李家娘子做针线活,薛娘子不在屋中,估摸着是跟着几个娃娃在外头。 林书晚三人脸颊晒得通红,一回到李家就迫不及待捧着桌上的凉茶一顿猛灌,这天实在太热了,等今日回城她就要去寻那冰贩,订些食用冰,明日就开始卖冰饮子。 过了好一阵子,几人才缓过神来姜婉也指导着李家娘子绣好一只栩栩如生的兔子,她瞧见林书晚凑上前来,笑着推了她一把,“娟娘的手可比你灵巧多了,我今日才教了一遍,她就能将兔子绣得这般精巧。” “阿娘。”林书晚顺势坐在姜婉身旁,环着她的肩膀,嗔怪道。 “阿芜,秦娘子去把那几个小的还有薛娘子寻回来吧,时辰不早了,我们得回去了。” “二位娘子对村子不熟悉,我去找。”李贵拦住青芜两人,匆匆往门外去了。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李贵就把人寻了回来,也不知道这他们往哪里钻了,浑身灰扑扑的,甚至脸上也是,那模样跟在泥里打滚一样,看得林书晚眼前一黑又一黑,心中默念自家娃娃洗洗还能要。 李贵套好驴车等在门口,薛娘子几人早早坐在车上,两个小的还拉着李家兄妹的手依依惜别,玉姐儿眼眶包着一汪泪,拽着阿恒的手不送,可怜巴巴地说:“姐姐,我们以后还能一块玩吗?还能吃上好吃的蜜饯吗?” “可以的!日后你想我们了,就让你阿爹把你一起带到林记,我同阿恒会带你玩的。”不等阿恒开口,谨哥儿拍着胸脯打包票,看了眼福哥儿接着道,“你带着福哥儿一块来,我请你们吃我阿姐做的好吃的!” 阿恒从身侧的布兜中掏出瓷罐,塞到玉姐儿手中,“还剩了不少蜜饯,你留着吃。” 那依依不舍的模样逗笑了几个大人,还是姜婉说了句日后常来常往,两个小的才松开了李家兄妹的手,乖乖在她身侧坐好,却还是红了眼眶,那可怜的模样,真是让人又好笑又心疼的。 “今日多有叨扰,娟娘这是给两个孩子的。”林书晚从腰间摸出两张红封塞到李家娘子手中。 李家娘子心头一惊,手忙脚乱就要把红封塞回林书晚手中,却被她侧身躲开,“林娘子这不合规矩,我们哪能收你的红封!” 林书晚向后撤了一步,翻身爬上驴车,笑道:“头一次上门也没带什么东西,这算是给两个孩子的见面礼,快收下。” 李家娘子瞧了眼李贵,瞧着他冲自己点了点头,这才迟疑着将红封收回怀中,冲林书晚弯腰行了一礼,“那便多谢林娘子了。” 驴车晃晃悠悠,总算是赶在城门落锁前,到了城门口,原本李贵是想将人送到食肆门口,但林书晚担心城门落锁后,他出不了城,就让他把自己一行人放在了城门口,几人提着今日在果林摘的果子,踩在落日的余晖回到了姜家小院。 今日在外头奔波了一日,几人也实在是累得不行了,暮食便是简简单单炖了一锅绿豆百合粥,配上凉拌莴笋丝,上汤豌豆苗,最后再做个笋丁焖蛋,就能吃饭了。 到底是今日一日在外头热坏了,连平日里不爱吃百合的谨哥儿都抱着碗唏哩呼噜喝了两碗粥,喝得小肚子滚圆,瘫在小院的藤椅上乘风纳凉。 瞧着薛娘子把碗筷收拾好后,林书晚就把今日摘回来的黄皮子果,还有青橄榄用水泡上,洗干净后,黄皮子果去核加上槐花蜜蒸煮,青橄榄的做法与黄皮子果截然不同,得先将橄榄用刀背拍破,倒入密封的罐中,加入大块的冰糖,再加上几颗自己腌制过的青梅,盖上盖子密封,等上七日这橄榄就能吃了。 这样腌制的橄榄保存的时间不久,只能现做现吃,还有一种甘草橄榄的做法保存时间就比梅子橄榄要久,但做法也比梅子橄榄繁琐,得先将橄榄表皮削掉,加盐腌制,再抛入煮好的甘草水中,腌制之后,还得晒干,费时费力,近期林书晚是不打算做甘草橄榄的。 等到她将今日摘回的果子处理好后,姜婉也烧了一锅水,唤过青芜两人,拎着灰头土脸的两个娃娃就往浴间去了,好在谨哥儿两人虽十分顽皮,但很听话,不过多久,没过多久两人就洗好出来了。 接二连三,等到姜家几人都洗漱好后,已是月上中天,林书晚打着哈欠就准备睡下了。 次日一早,林记的食客就发现,食肆门口的小食摊除了每日常有的鸡蛋饼跟包子,又多了一小罐一小罐的蜜饯,推车边上还摆着两只瓷碟,上头摆着剪成小块的蜜饯,当即便有人好奇开口,“秦娘子,这是?” 秦语一边做着鸡蛋饼,一边笑着解释,“这是我们食肆新推出的蜜饯果子,免费试吃。” 一听能免费试吃,边上几人就来了兴致,捏起一旁的竹签,戳起一块橄榄送入口中,带着梅子香味的酸甜口感在口中炸开,那食客眼睛一眯,瞧着罐子旁的标价,当即数出十五枚铜板拍在桌上,“劳烦娘子给我再包一罐这个蜜饯。” “好勒,您稍等,阿恒快给这位郎君把梅子橄榄包上!”秦语霎时眉眼一弯,正打算等手中的鸡蛋饼做好,就给他包起来时,阿恒抱着自己的矮凳晃晃悠悠从门口过来。 话音一落,阿恒加快了步子,将矮凳往边上一放,就一骨碌爬了上去,伸着胳膊取了一只瓷罐包好递到那人手中,“郎君您的蜜饯!” “哟,阿恒来了,前几日怎的没瞧见你?”后头有相熟的食客,瞧见阿恒今日穿着藕粉色裙子,扎着两个丸子头,格外讨人喜欢,笑着打趣儿。 闻言,阿恒瞧着那人,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前几日跟谨哥儿在帮阿姐捡果子!” “什么果子,要捡这么些日子?” “黄皮子果!阿姐说做蜜饯的果子都得是新鲜的,好的,所以我跟谨哥儿要把里头的坏果挑出来给将军吃。”阿恒掰着手指细细说着前几日自己做了何事,那认真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想掐一把她肉乎乎的小脸。 “将军是谁?”林记的常客好奇,来了这么些日子里,林记有几个人他们还是知道,还从未听说过将军的名号。 “是我家的大公鸡!”恰好谨哥儿手中捧着豆浆从屋中出来,大声道。 声音极大,食肆内外都听得清清楚楚,食客脸上都挂满笑意,等到王郑两家的仆从赶到林记门口,瞧见的便是这一场景,两人都觉得十分有趣,却在瞧见对方时,冷哼一声撇过头去。 第47章 凉虾 ◎吃起来柔韧弹牙◎ 辰时的林记食肆人声鼎沸, 各种吃食的香味在屋中弥漫。 天气炎热,粥品卖得不如天冷的时候,林书晚又添了几种朝食品类, 其中就有姜家几人先前吃过的凉虾凉糕,还有肠粉, 这会店中的食客大多吃得都是凉糕凉虾。 还记得前两日林记刚推出凉虾,就闹出了个笑话, 那日早早来食肆吃朝食的蒋大壮瞧着凉虾稀奇,以为跟虾饺一样, 是用河虾所制,就点了一碗,怎料吃食端上桌, 他将碗翻了个底朝天都没寻到一只虾, 当即唤来正在穿行在人群中的青芜,直言碗中没有虾为何这道吃食叫凉虾。 青芜愣了片刻, 回过神来, 眼底藏着笑意,同蒋大壮解释, 心有疑惑的食客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这吃食是用米粉做得, 只因形状似虾,吃起来又凉爽解暑,这才得名凉虾, 入口柔韧弹牙, 也不知道里头加了什么, 汤水带着甜味, 吃起来可比热腾腾的米粥畅快多了。 大抵是瞧着蒋大壮唏哩呼噜吃得香甜的模样, 实在诱人,林记的食客大多都好奇地点了一份,配上林记独有的凉拌小菜,吃得十分过瘾,而后廉州城愈发炎热,林记的凉虾凉糕日日售空。 王郑两家的仆从站在柜台前,嗅着屋中浓郁的香味,不停咽着口水,郑三还好些,毕竟日日都来,偶尔他还会买上一份吃食解解馋,王家那位就受不住了,焦香浓郁的油脂香味混着猪肉的鲜甜,再听着林记食客对吃食的赞不绝口,他都要被馋哭了,这会正不停地舔着唇。 等了片刻,被香味勾得满心焦躁的王家仆从有些不耐烦了,敲了敲柜台,冲着坐在后头的宋老大发脾气,“我家的吃食怎么还没备好,若是饿坏了我家老夫人,你们可担担得起?” 宋老记账的动作一停,掀起眼皮瞧了王家仆从一眼,好半晌才慢条斯理开口,“东家在准备了,郎君不如寻个空位坐下吃点朝食?” 大抵是跟林书晚待久了,宋老这会开口也是拉客,若是让江昱枫瞧见,必然要大跌眼镜,宋老心中暗自嘀咕。 也不晓得宋老哪句话得罪了王家仆从,他面色一变,猛地一拍桌子,霎那间,整个食肆雅雀无声,皆是满脸疑惑地望着王家仆从,下一瞬就听他开口,“这都辰时一刻了,我家老夫人的吃食还没做好,若林娘子没本事接这活,先前就不该应下,这会劳我在此等了多时,我等倒是没什么,我家老夫人就等着这口吃食呢!若误了我家老夫人的饭点,到时候身子不爽利了,我家大人必然不会轻饶尔等!” 王家仆从鼻孔朝天,声音不大不小,刚好整个食肆听得清清楚楚,宋老垂下眼皮藏起眼中的嘲讽,心中暗道今日总得跟江昱枫好好说道两句,若是想将王擎收为己用,总得让他好好约束自己府中下人,这般口无遮拦迟早酿成大祸。 而林记其他食客,不乏有城东的贵人,虽官职不比王擎,但家族底蕴丰厚,自然也不怕他,只看傻子一样瞧了眼王家仆从,又继续端起碗吃着朝食,与其听这奴仆在此大放厥词,不如多吃两口林娘子做得吃食。 王家仆从见宋老不搭理他,他自觉被驳了面子,心中大怒,恨道自己在王府被打压人瞧不起,遭人排挤这么热的天还得来林记取吃食,这会区区一个账房竟也敢瞧不起自己,当即就要发作。 而此时瞧出他意图的郑三压低着嗓音,凉凉开口,“我听闻你家主子如今在巴结江世子,我还听闻江世子极爱林记的吃食,你说你若是得罪了林娘子,你家主子会如何处置你?” 此言仿佛一盆凉水兜头浇下,王家仆从清醒过来,恨恨瞪了宋老一眼,缩在一旁再不敢造次。 倒是宋老诧异地瞧了郑三一眼,这人倒是有几分聪慧,知道蛇打七寸,三言两语就戳中王家那刁奴的心思,是个可塑之才。 正在灶房忙得脚不沾地的林书晚对外头的冲突全然不知,这会她正在打包江昱枫的朝食,抱着让江昱枫当自己靠山的想法,她先前特意同惊鸿打听了一番,得知江昱枫有旧疾,体弱气虚,又不爱吃药,林书晚专门去寻了德春堂的宁大夫讨教了一番,这些时日都将朝食换成了药膳,今日就是炖了一锅银耳红枣酒酿圆子,原本其实应该往里头加桂圆的,可惜今年的龙眼还未成熟,桂圆自然是吃不成了,不过等过两个月龙眼成熟烘干水分,到时候就能吃上桂圆了。 今日这银耳红枣酒酿圆子她可是费了大功夫的,且不说银耳价高,里头还额外加了三种补气血的药材,比如黄芪当归枸杞,枸杞价格还好些,黄芪跟当归,她不过买了三五两的东西就花了她一贯钱!这还是她同宁大夫软磨硬泡之后,才让他松口便宜了五百文,不然这点东西就要花费她一千五百文。 好在江世子大方,先前就给了自己五十两,买这些食材绰绰有余,林书晚将锅中的酒酿圆子捞起,装入青花瓷罐中,除了酒酿圆子,还有林记一贯有的虾饺生煎以及一砂锅鸡丝粥,探出半个身子,让青芜去外头寻个闲汉给江世子送去。 与此同时,王郑两家的朝食也准备好了,王家老夫人牙口不好,林书晚就准备了绿豆百合粥,炖了半个时辰,绿豆都炖出了沙,清热解暑,再配上她自己腌制的酸青瓜,酸爽开胃,还有一小碟山药枣泥糕,里头加了槐花蜜软糯香甜,入口即化,最后再加上一份老少皆宜的鸡蛋羹,滑嫩的鸡蛋上头卧着两只大虾,鲜香四溢。 郑老夫人的朝食截然不同,三五个月下来,林书晚也算是摸透了她的口味,老太太喜欢口味重的吃食,但如今年岁大了,又不能吃得太重油重盐,她特地熬了一版减油减盐的辣酱,今日她给郑老夫人准备的便是外头卖得凉虾,不过做法有些不同,她给郑老夫人做的凉虾是仿照后世秦岭一带浆水鱼鱼的做法,酸辣爽口,最后淋上一勺她特制的油泼辣子,那香味真是直冲脑门,再配上林记的虾饺还有纸皮烧麦,最合郑老夫人心意。 林书晚将两份吃食打包好,亲自提着往堂中去了。 “林娘子,可是今日的吃食好了?”郑三远远瞧见林书晚提着食盒从后门过来,笑着同她打招呼。 “刚做好,郎君久等了,对了,近来老夫人身子还好?”林书晚将手中的食盒摆在桌上,笑意盈盈地问道。 郑三接过食盒,笑道:“托娘子的福,如今老夫人身子康健,胃口极好,每日都能在院子里走上好几圈呢。” “那便好。”林书晚应道,目光一转落在一旁沉着脸的王家仆从身上,此人穿着褐色短打,这衣服倒是跟前日那位来食肆订餐的郎君一模一样,心中了然,“这位郎君便是王家的人吧,这是王老夫人的吃食,您拿好。” 早就等得不耐烦的王家仆从,冷哼一声,劈手从林书晚手中夺过食盒,话也不说一句就走了。 林书晚面露不解,看了看郑三,见他冲自己拱了拱手也跟在王家仆从身后离开,目光只好落在宋老身上,却听他哼了一声,“王家那刁奴先前可是为难你了?” 闻言,林书晚愣了愣,前后串联起来,心中有了猜测,“宋老,方才王家仆从羞辱你了?” “羞辱?王家的刁奴先前还羞辱你了?”宋老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这丫头一日三餐给自己做吃食,他早把林书晚看作半个闺女,蓦然得知她被人羞辱,当场气得就要把江昱枫拽来,让他去给林书晚出头。 “宋老莫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食肆开在这,总会有些龃龉。”林书晚知晓宋老是为自己生意,心中一暖,笑着安抚。 宋老瞧着林书晚面色淡然,并未半分愤懑,又对她多喜欢了些,再想起江昱枫那成日在外头笑嘻嘻的模样,不由心中暗骂,没用的东西,心悦人家姑娘还不上点心,到时候晚丫头这么好的姑娘被人抢走了,有他哭的时候。 到巳时左右,林记的朝食卖得干干净净,林书晚眼疾手快拎住就要偷摸出门的谨哥儿丢到宋老跟前,面露谄媚之色,“宋老,再有半月谨哥儿就要回书院了,我听闻有考试,他疯玩了半月估摸着学过的都忘了,劳烦您帮着教上两日。” 被摁在手下谨哥儿眼睛乌溜乌溜地盯着宋老,见他望向自己立马露出一抹讨好的笑。 姜家两个孩子养得极好,聪慧知礼,宋老本就喜欢谨哥儿跟阿恒,当即就应下了,还顺手点了点藏在柱子后头,生怕几人瞧见自己的阿恒,“那个小姑娘也一同来吧,人生在世不求有多大的学问,总还是要认字的。” 阿恒面色一垮,倒是薛娘子面露惊喜,她先前瞧着谨哥儿上学,还未曾多想,毕竟谨哥儿是个男娃,直到那日她瞧见崔三娘子与蒋家那位小娘子结伴从书院过来,心中就动了送阿恒去读书的念头,正如宋老方才所言,不求她能有多大的学识,总要认几个字,往后不会像自己这般受人蒙骗。 她目露期盼地望着林书晚,还没开口就见她从柱子后头将阿恒扯了出来,推着她凑到宋老身旁,“阿恒还没大名呢,劳烦宋老帮取一个呗。” “你这丫头吃你两口饭,还使唤上老朽了。”宋老含笑瞪了林书晚一眼,又捏了捏阿恒肉乎乎的脸颊开口询问,“这娃娃姓什么?” 这倒是把林书晚问倒了,一向能言善道的她卡了壳,这些日子他们都是随薛娘子阿恒阿恒的叫着,还真不知这丫头姓什么,她先低头看阿恒,见她摇头,才扭头望向薛娘子,“娘子,你可知阿恒姓什么?” 怎料薛娘子也是摇了摇头,“不知,不过这丫头可以跟东家姓,阿恒你可愿意姓林?” “阿恒愿意!”阿恒点了点头。 再等到林书晚点头,宋老大手一挥,林持安三个字跃然纸上,“此名意为持心若磬石,安守本真,望你以后身心安宁福泽长久。” 话音一落,阿恒还未有所反应,薛娘子红了眼眶,口中不停地念叨着,“福泽长久,这名字极好,多谢宋老,阿恒快谢谢宋老。” 薛娘子牵着阿恒就要跪下,好在林书晚反应及时,一把撑住血薛娘子的胳膊,笑着打趣儿,“以后可不能再叫阿恒,往后就是安姐儿了。” “是,是该叫安姐儿。”薛娘子抹了把眼角的泪,笑着应道,“安姐儿快去跟宋老认字,奴就不打扰了。” 林书晚瞧着薛娘子同手同脚离开,忽而想起自己初到廉州时,同阿娘几人挤在破屋中,阿娘为了多赚些银钱,夜夜绣荷包绣到深夜,心中不由一阵酸涩,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低声叮嘱,“可要跟着宋老好好读书。” 将两个孩子交给宋老后,林书晚就打算去寻先前来过的冰贩商量买冰一事,她想着若是可以今日就把供货契书签了,下午就让冰贩把冰块送来。 思索着林书晚带着姜婉硬塞给她的帷帽往城东的冰室去,冰室离林记不远,穿过清茗桥,再往前走个一里地也就到了。 林书晚推门而入,凉意扑面而来,她大步走到柜台前,就见先前那位冰贩脸上盖着本书,躺在躺椅上小憩,“郎君,我来同你订冰块。” “娘子要多少?”冰贩闷闷的声音从书后传来。 “先来十斤食用冰。”昨日林书晚同姜婉算了一下手中的银钱,有五百多贯折算下来便是五百多两,加上她先前上门做席面还有单独做吃食的碎银,加起来有一百多两,手中攒了有近七八百两的样子,多少也算个小富婆了。 “一百文一斤,十斤一贯。” “郎君,今天头一日订冰,不知道用量,这才先订十斤,往后我每日都要订冰的,能否优惠些?”林书晚笑着同冰贩打商量。 冰贩心中不耐,一把扯下脸上的书,脸上的怒意顿时消失殆尽,“我说方才听着声音耳熟,原来是林娘子,我也算是林娘子的熟客了,冰块的价格就给您便宜些,八十文一斤如何?” 当然是可以的,林书晚没有半点犹豫立马同他签了供货契书,约着今日午后就将冰送到食肆,解决了一桩大事的林书晚,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就从冰室离开了,她原以为还要同冰贩掰扯好久才能让他同意优惠一些,没想到这人竟这么好说话。 全然不知在她离开后,冰贩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匆匆关了冰室的门,绕到后院,毕恭毕敬朝屋中那人行了一礼。 第48章 荔枝椰子冰 ◎椰香混着荔枝的甜香,直直冲入几人鼻中◎ 屋内四个角落都摆了装满冰块的铜盆, 除开角落的四盆冰块,斜倚在软榻上的江昱枫面前还摆着一盆,整个屋子都沁着凉意, 他摩挲着手中团扇的扇柄,垂眸落在冰贩身上, 思绪逐渐飘远。 四五日前他见天气越来越热,怕住在游鱼巷的宋老热坏了, 便领着惊鸿送了些冰块过去,三五日未见的师徒俩聊着廉州的局势, 终了宋老顺嘴提了句林书晚似乎想买冰块,打算做些冰镇的饮子来卖,可惜没有买冰的门路, 江昱枫那时就动了心思, 他手下的产业正好有一家冰室,生意还算不错, 主要客户都是城东这些贵人买来纳凉, 平民百姓还是用不起冰,也甚少有酒楼食肆做冰饮, 哪怕是做了价格卖得也不低。 林记生意火爆, 算不上日进斗金, 但每日赚得银钱必然也不少,倒是可以先让自己手下的冰室先与林记合作,试试水, 若真能赚上大笔银钱, 倒是可以做林记背后之人, 将林记食肆开往钦州, 破开困局, 江昱枫摩挲着下巴,同宋老说出自己心中所想。 话音一落,就听那老头噗嗤一笑,上下打量着自己,片刻才笑道:“你当真只是为了破局?” “自然是,老师您是知道的,我名义上虽是岭南世子,却自幼长在京中,岭南王府的产业尽在我大哥手中,唯有外祖留下的冰室未被夺走,如今手下还养着两个贪吃的侍卫,若不多赚些银钱,日后恐怕都没法孝敬您了。”江昱枫侧过头,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轻轻摩挲着平安扣,轻笑着解释。 宋老冷哼一声,端起凉茶抿了一口,心道这话骗骗旁人也就罢了,竟还拿来糊弄自己,什么手中只有一间冰室,京中那几件金银铺子都是狗的,果真是跟太子呆一块呆久了,旁的没学会,说胡话倒是学了十成十。 瞧着惊鸿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宋老似想到一件趣事,他将手中的茶杯放下,闲话家常,“明远,你们府衙可是有位叫程辉的郎君,昨日下值后,他寻了媒人来林记同晚丫头提亲了。” 闻言,江昱枫摩挲着平安扣的动作一顿,心中莫名有些忐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林娘子可应下了?” “那倒没有,晚丫头说自己暂无成婚的想法,另外她是商户,身份低微配不上士族出声的程辉。”宋老瞥了眼故作镇定的江昱枫,好整以暇地摇着身下的藤椅,笑道。 江昱枫下意识松了口气,可转念一想,自己也并未比程辉好上多少,甚至自己还不如他,至少程辉还时常到林记吃饭,而他同林娘子见面的次数五个手指都能数得过来,当下有些心焦,好在自己手上还有间冰室,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同林娘子拉进关系。 思及此,江昱枫再也坐不住了,顶着宋老戏谑的目光匆匆起身,“老师,我想起府中还有要事,先走一步。” 领着惊鸿匆匆回到府中,就听管家跟自己说,各家铺子的掌柜带着账本来跟自己核账,这会正在书房候着,江昱枫脚步一转就往书房去了,行至门口,就听屋中几人正说着廉州几家食肆酒楼。 “黄兄,要我说林记的吃食就是比宝德楼好,种类多,味道好,还时不时出一些新鲜的吃食,就比如这两日的凉皮凉面,你之前可有吃过?” “哼,小门小户能做出什么美味来,宝德楼的厨子可是从京中来的。”那人冷哼一声,显然不信旁人所言。 “黄兄这话说得就有些偏颇了,林记那干锅菜还有荔枝鸡翅,荔枝酿肉,不说廉州,连钦州都是独一份的,宝德楼的厨子手艺是好,但中规中矩,做菜没什么新意,这么些年,你还没吃腻?”这人江昱枫听出来了,是冰室的掌柜。 书房内冰室的掌柜不等黄掌柜反驳,眯着眼回味今日小二买回来的荔枝龙井,味道香醇,清甜可口,若是能在里头加上两块冰,想来味道会更佳,他琢磨片刻,打算等世子回来,同他商量一下能否让冰室跟林记合作。 这倒是跟江昱枫的想法不谋而合了。 江昱枫站在门口又听了一会,觉着没甚意思,便推门进去,里头原本还在争论不休的几人立马住嘴,等到几人将账本同他核对后,冰室掌柜磨磨蹭蹭走在最后,犹豫了好一会才鼓起勇气,“世子,我们匡记冰室可否与林记合作?” 话音一落,江昱枫端起茶杯的手一顿,“自是可以。” 得了首肯的冰室掌柜千恩万谢就要离开,又听身后江昱枫开口,“若是林娘子同你讲价,你便按最低给她。” “是。”匡掌柜心中虽有不解,但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于是乎,今日林书晚上门,匡掌柜就极痛快给了低价,这会他人站在屋中,偷摸着瞧了眼榻上的江昱枫,又看了看他身后的惊鸿,心中都快好奇死了,难不成真如坊间传言那般,自家主子瞧上了林娘子,他心头一惊,回忆着自己同林娘子的相处,好在自己从未得罪过她,当即松了口气。 眼神游离,正胡思乱想之际,匡掌柜对上江昱枫看来的视线,心神一震,飞快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 “你可有同她提及江府?”江昱枫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手中的扇子,低声问道。 “主子放心,属下口风紧得很,林娘子全然不知匡记背后是您。”匡掌柜谄媚一笑,往前走了两步,替江昱枫倒了杯凉茶。 江昱枫瞧着眼前还等着自己夸赞的匡掌柜,眼前一黑,心中默念冷静,却听见身后惊鸿漏出一声轻笑,理智濒临崩盘,他揉着眉心,抬手指着门口,有气无力道:“滚出去。” 从屋中离开,匡掌柜这才回过味来,站在门口仰头望天,心道苍天能否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这次他必定要巴结好林娘子,顺带则给自家主子多说几句好话,立功的机会平白从自己面前溜走,心中懊悔不已。 而此时屋中的江昱枫似泄气般靠在榻上。 “郎君,不如今日晚上去林记吃暮食如何?”惊鸿提议道,“我听闻昨日林娘子去趟李家村,带了好些果子回来,估摸着是又要出新吃食了。” 与此同时,从匡记冰室出来的林书晚,才走了三五步就被朱记肉铺的掌柜拦住,她透过帷帽边缘轻薄的面纱,瞧着跟前身形瘦削的男子,他似乎比自己初见时瘦了不少。 两人相对而立,朱掌柜面露难色踌躇不前。 正午时分,烈日当空,就这么站了一小会,林书晚整个人就汗淋淋的,她蹙起眉头,见他还没有开口的意思,抬脚就走,却在走到朱掌柜身旁时,被他扯住衣袖。 似难以启齿,拽住林书晚衣袖后,朱掌柜又沉默无言,两人僵持了一会,她实在热得不行了,转身望着朱掌柜,“朱掌柜,您有事不妨直说,天热,我想早些回去。” 朱掌柜抬头瞧了眼,见她薄纱下的脸颊通红一片,不再迟疑,“那日城外,林娘子也瞧见了吧,去岁雷州洪涝,不少流民涌入廉州,那几个孩子就是在逃亡路上,没了爹娘,我见他们可怜就收留了几人,怎料流民越来越多,我变卖家财也无法安置,官府又没人管,只好在肉食生意上缺斤少两,想着能多赚几个银钱……” “郎君不如直接说重点。”林书晚觉着自己后背都快湿透了,实在没心思听朱掌柜在这忆往昔。 “我知道如今林记生意好,单陈记肉铺一家供应不上,林娘子可否买我朱记的肉。”朱掌柜面露诚恳。 林书晚倒是有些诧异,方才听他铺垫了许久,还以为他想让自己出钱养那些流民呢,原来只是想做自己肉食的供应商,倒是可以,毕竟朱记的肉新鲜程度与陈记不相上下,她琢磨片刻就道:“可以是可以,只是往后郎君可不能缺斤少两,若是被我发现一次,我不仅不会再从郎君这处买肉,郎君还要给我支付相应的违约金,郎君若是能接受,我们今日就能把供货契书签了。”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娘子肯从我这买肉已是大恩,我哪敢再做这缺德的事。”没想到林书晚这般好说话的朱掌柜千恩万谢,只差举着手发誓了。 等到朱掌柜情绪平复下来,林书晚又道:“我先前同陈掌柜签的契书是猪肉无论肥瘦都是二十五文一斤,您也一样,若是有其他的野味都可给我送来。” 瞧着朱掌柜点头同意,两人就去寻了位讼师,一同往衙门去了,在讼师的见证下签好了供货契书,一式两份,林书晚同朱掌柜各自保存一份。 林书晚看着朱掌柜宝贝似的将契书藏在怀中,又见他发中几缕花白,“郎君何不给那些手脚康健的流民寻些活计,哪怕是在码头干些体力活,虽赚不了什么大钱,但养活自己总没什么问题。” 朱掌柜面露苦涩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林书晚心中虽有不解,但终究是旁人的事,自己也不好插手,便不再多言。 等她回到家中,匡记的冰块已经送到门上,匡记的伙计还帮着姜婉在后院搭了个简易的保温箱,就是将冰块放在木箱中,木箱的外围裹上一层厚厚的棉被,听那伙计说这样冰块至少可以保存一个下午。 浑身是汗的林书晚送走匡记的伙计,迫不及待提了桶热水往浴间去了,洗了把澡换了身衣服,整个人才舒服了许多,她坐在躺椅上,同姜婉说着今日朱记肉铺一事。 “晚娘,我知你心善,若是他往后再缺斤少两,你如何是好?”姜婉神情严肃。 “阿娘,我是看中他家肉质新鲜。”林书晚手中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的给自己扇着风,见她仍旧沉着脸,翻身而起,凑到她跟前笑道,“我同他签了契书,若他缺斤少两可是要给我违约金的。” “你心中有数便好。” 歇了好一会,林书晚才缓过神来,她琢磨着冰块到位了,便可以做冰饮了,她剥了好些荔枝,又开了一只胥余果,做了一大壶荔枝椰子冰,自己留了两壶,剩下的便让青芜拎着给街坊邻居分了分。 剩下的两壶一壶留着给姜婉薛娘子几人解暑,另外一壶林书晚提着就往宋老家中去,毕竟姜家两个孩子这会都在宋老家中学习。 于是游鱼巷今日都吃上了冰凉清爽的荔枝椰子冰,甚至往后好几日都念着这一口,尤其是周婶娘家的源哥儿,自从喝过荔枝椰子冰后日日缠着谨哥儿,若不是林书晚实在忙,他甚至都想黏着林书晚,直到被周婶娘拎着后领回家都不罢休,隔三岔五都能听见他挨揍的声音。 而此时,林书晚提着茶壶推开宋老半掩着的后门,就听见他在给两个孩子讲故事,谨哥儿同安姐儿仰着脸,听着聚精会神,她也不好打搅几人,自顾自寻了张凳子坐下,撑着下巴听着宋老讲故事,没一会儿,她也听入了迷。 “晚丫头来了怎么不吭声?”故事说完,宋老口干舌燥,正找水喝,回头瞧见两眼放空的林书晚,吓了一跳。 林书晚嘿嘿一笑,提了提手中的茶壶,“今日冰块来了,做了一壶荔枝椰子冰,想着给你们送些解解暑。” 冰凉的果饮顺着壶口滑落,椰香混着荔枝的甜香,直直冲入几人鼻中,沁着凉意的果饮顺着喉咙滑下,驱散一身暑气,宋老愉悦地眯起眸子,“这饮子不错,想来今日推出后,必能成为廉州城的风尚。” 捧着茶杯啜饮的林书晚,瞧着杯中澄澈的饮子,心中遗憾,可惜自己还不知从何处都买到牛乳,若能买到牛乳,将椰子冻复刻出来,那才是能风靡整个廉州的吃食。 且不提林书晚眼下的想法,酉时过后,林书小食摊出摊了,果真如宋老所言那般,冰饮一推出便引来不少食客,尤其是在码头做苦力的伙计,听闻林记的绿豆汤加了冰块只涨了一文钱,一窝蜂就涌了过来,路人瞧着人多,心中好奇也跟了过来,没一会儿,林记小食摊跟前就排了一条长龙。 第49章 茶水铺子 ◎往后可是要开分店的◎ 来来往往的食客热热闹闹围在食肆门口的小食摊前, 有午后过来没瞧见摊位的人,瞧着挽起袖子露出半截胳膊做饮子的秦语就问,“秦娘子, 这两日小食摊怎的酉时之后才开始摆摊?” 秦语笑了笑,切下一片黎檬子, 随着一阵清香,离得近的几人霎时闻到一股酸味在鼻尖炸开, 她手脚麻利地将里头地籽去掉,才抬头解释, “午后天热,东家体恤,将小食摊的摆摊时间往后推了推。” 说着话, 秦语拉开推车下方的抽屉, 从里头挖出一勺碎冰,加入竹筒中, 又从桌案上的木桶中舀了一勺饮子, 澄澈的茶汤顺着勺子滑入竹筒中,大抵是为了好看, 她在削得平整的竹筒边缘, 将方才切好的黎檬子嵌在杯口, 甚至还在上头缀了一片薄荷叶子,整个瞧着就清热解暑。 “娘子,您的脆李青柠茶好了。”秦语笑着从一旁抽出一根麦杆做得吸管放入竹筒之中, 递到自己跟前那女子手中。 吸管的做法着实让人惊喜, 那娘子端着竹筒, 冰块的寒意顺着竹筒壁浸出, 低头尝了一口, 清凉清爽带着酸甜滋味的饮子顺着麦秆滑入喉中,紧随其后的是茉莉悠长的芬芳,那娘子霎时目露满足之色。 她瞧着手中的竹筒,笑着夸赞,“沁着凉意的脆李茶酸甜可口,可是秦娘子做的?” 秦语余光扫过藏在墙角的人影,目光闪烁,摇了摇头,“自然不是,这些都是我家东家一手调配的,东家倒是想教我,奈何我实在愚笨,学不会。” “秦娘子怎的妄自菲薄,先前我尝过你做的酸汤米线,味道实在不错。”人群中挤出位年轻郎君大声道。 恰逢听闻秦语忙不过来的林书晚拎着一桶饮子出来,瞧见那年轻郎君脸颊通红的模样,不由眉头一挑,眼中露出几分兴味,笑道:“郎君倒是个会吃的,秦娘子做得酸汤米线最适合这炎炎夏日,酸辣开胃。” 随着林书晚走近,淡淡的椰香顺着热风钻入每个人鼻尖,一时间都探着头朝她手中的木桶张望,就连方才买过冰饮的几位都伸长了脖子,唯有方才那位郎君依旧瞧着秦语。 “娘子,那位郎君是不是喜欢秦娘子?”青芜捧着胥余壳跟在林书晚身后,方才也将那郎君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好奇地瞧了他一眼,扭头看了看秦语见她神色如常,真是抓心挠肺地好奇,忍了许久才凑到林书晚耳边,低声问道。 虽她声音压得很低,但架不住秦语离得近,将青芜所言听得清清楚楚,秦语一时没忍住,抬手弹了一下她额头,嗔怪道:“小孩子家家懂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在这胡说八道。” 这样说其实也没错,秦语比林书晚大了两岁,青芜又比林书晚小了四岁,在她眼中确实能算是半个孩子。 被弹了脑瓜崩的青芜捂着脑袋盯着林书晚瞧了许久,见她没有帮自己的意思,撅着嘴把胥余壳放下,冲秦语做了个鬼脸,扭头跑回食肆,留下外头两人哭笑不得。 秦语只跟那郎君说了声多谢夸奖就没再瞧他,转头帮着林书晚把木桶抬到桌上,随着上头的盖子掀开,那股奇特的甜香愈发浓郁了,尤其是排在最前面的食客早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伸长了脖子,探头往那木桶中瞧。 只见半尺高的木桶中,白嫩的荔枝在奶白色的茶汤中起伏,除了荔枝上头还浮着一层碎冰,凉意扑面而来,不用尝光瞧着就诱人得很。 “林娘子,这是什么?”有位常客瞧着林书晚两人身后满满一筐褐色的果壳,心中不解。 闻言,林书晚眼睛一弯,顺手取过一只掏空的胥余果壳,笑着应道:“这是今日出的新品荔枝椰子冰,郎君可要尝尝?” 原是新品,那自然是要尝尝的,更别提散出来的味道甜香浓郁,他当即笑道:“那劳烦林娘子给我来一份。” “好嘞,郎君用竹筒装十文钱一同,用这个果壳十二文,您看您要哪种?”林书晚将手中的胥余果壳往前送了送。 深褐色的果壳顶部开了一个小口,形状奇特,似乎还带着淡淡的香味,那人沉吟片刻,想着两者反正也就差了两文钱,自己总归是吃个稀奇,当即不再纠结从腰间摸出十二枚铜板,“要果壳的。” 到底是冰饮的名头打了出去,没一会,今日林书晚备下的饮子就所剩无几,她瞧着后头还排着长龙似的队伍,揉了揉眉心,自己还是错估了人们夏日爱吃冰饮的心,她让秦语继续给食客装好饮子,自己站在矮凳上高声道:“诸位,今日的冰饮卖完了,明日再来吧。” 话音一落,后头的食客不由怨声载道,自己在烈日下拍了许久的队结果被告知卖完了,有些脾气不好的当街就开始发作。 林书晚实在无奈只好哄着几人,最后唤来青芜给那些排了长队没有买上饮子的食客,一人发了张集卡券,言明只要在林记喝满三杯果饮,就能免费领一杯林记在售的冰饮,又一人送了一小罐蜜饯,这才平息了这些食客的怨念。 等卖完最后一杯饮子,林书晚便让秦语收摊了,两人一人推着车一人拎着装不下空桶一前一后回了食肆。 两人一回到后院就顺势往院中的藤椅上一瘫,实在懒得动弹,脸颊通红一片,额头上满是细密的汗珠,那模样瞧得姜婉一阵心疼,可惜自己除了能帮着算账,旁的也帮不上什么忙。 她忽而想起灶房中还留了好些荔枝椰子冰,匆匆往灶房去了,青芜提着桶井水走到林书晚身旁,将水中的两块布巾拧干后递到两人手中,冰凉的布巾贴在脸上,驱散了些许暑气,林书晚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在她将布巾放回水桶中后,姜婉也领着椰子冰回来了,她心疼地瞧着林书晚,“晚娘午后那小食摊要不就不摆了?” “那可不行,阿娘你是不知道今日生意有多好,我还打算过两日去寻房牙子寻个地段好的铺子,专门开一间茶水铺呢。”林书晚猛吸了一口饮子,甜滋滋沁着凉意的椰子水顺着喉咙滑下,舒服极了。 茶饮这块她势必不会放弃,甚至不单夏日要卖,往后冬日她还准备将后世的奶茶复刻出来,等秦娘子彻底上手后,她便打算让秦娘子去管那茶水铺,到时候再给她找上两个灵巧麻利的帮工,按照如今盈利的情况,不出半年她就能开出第二家分店。 话已至此,姜婉自然不好再说什么,无奈摇了摇头,帮着两人又添了杯茶,倒是秦语听着林书晚所言,面色骤变,似有些犹豫,踌躇好些时候才道:“东家我管不好。” “为何?我瞧你这两日做的饮子味道也同我做得差不多了。”林书晚懒得起身,偏过头瞧了她一眼,见她面露难色,似又什么难言之隐,“你可是遇到什么难处了?方才在外头我听你同那些食客说自己不会做茶饮,是怎么回事?” 秦语咬着唇,沉默好一会才道:“东家知道我是被大伯一家赶出家门,幸得东家收留,我自当尽心尽力,但今日摆摊时我瞧见大伯娘藏在巷子口,我猜他们听闻我在林记做活赚了银钱,想来打秋风,东家若是怕麻烦,我今日便可离去……啊。” 话音未落,秦语发出一声痛呼,随即捂着额头茫然地瞧着林书晚。 “这是说得什么话,我们可是签了契书的,安心做活,旁的莫要多想,他们若敢来闹事,我自有办法让他们吃苦头。”林书晚坐起身子,弹了秦语一个脑瓜崩,眉眼一弯,露出狡黠的笑意。 温柔中带着俏皮的话语,莫名将秦语心中的不安抹平,她刚要点头,青芜横插一嘴,“若是他们敢上门闹事,我到时候拿棍子给他们打出去。” “祖宗,你快些把棍子放下吧。”瞧着青芜手中拿着棍子乱舞,林书晚眼前一黑,捂着额头无奈叹息,也不知怎么的,自打薛娘子来后,青芜的性子越发跳脱了。 倒是秦语瞧着两人破涕为笑,目露艳羡。 与此同时,京城钱府西侧小院,林书茵挺着肚子站在紧闭的房门口,听着屋中女子的娇嗔,手中的帕子都要绞烂了,她提着裙摆一脚踹开房门。 屋内霎时传来女子的惊呼,林书茵这才看清,床上那衣衫不整的女子竟是自己的陪嫁丫鬟桃夭,她瞧着两人慌乱的模样,扯起嘴角露出讥讽的笑意,这便是她费尽心力要嫁的夫君,与她成婚不过两月,如今就同她的陪嫁丫鬟滚在一处。 “钱妈妈,把她绑了卖去平康坊。” “郎君救我!”被几个婆子按住的桃夭,面色惨白,死死拽着钱舜的裤脚,哭嚎出声。 几个婆子快手快脚将她嘴堵住。 “夫人,她……” “夫君不日就要入朝为官,这贱婢趁着妾身怀孕便勾引你,若宣扬出去,对你名声不利,不如趁早将她处理了。”林书茵款款走到钱舜身旁,柔声劝道。 “那便依你所言。”钱舜偏过头,不再瞧桃夭一眼,任由那几个婆子将人拉走。 暮色沉沉,夜风习习,江昱枫抵达林记食肆时,里头早就坐满了人,甚至连门口坐了好几桌,他让惊鸿取了个号,就径直穿过人群,走到宋老身旁,“看来老师在这的日子过得不错。” 【作者有话说】 今天先三千 第50章 捞汁小海鲜 ◎海鲜嫩滑,汤汁鲜美,实乃人间美味◎ 闻言, 宋老想起白日里王家刁奴那副嘴脸,连着眼前的江昱枫也不待见了,冷哼一声, 侧过半个身子,冲着最靠近自己那桌的食客笑意盈盈推荐道:“郎君, 今日铺子新出了冰镇捞汁海鲜,可要尝尝?” 捞汁大虾, 梭子蟹林记日日都有,捞汁冰镇海鲜还是都一次听, 那桌食客面露疑惑,“除了新菜,林娘子怎的没让人宣传?” 恰好青芜端着一份梭子蟹从里头出来, 笑着解释, “今天食肆头一天用上冰块,娘子做冰饮子还有糖水忙得脚不沾地, 等到想起来时, 天色都不早了,这不让宋老帮着宣传了。” “哦?今日除了捞汁海鲜还有什么糖水?”江昱枫无奈瞧着闹脾气不搭理自己的宋老, 倚在柜台旁, 一手撑着台面, 问道。 这可是问道点子上了,青芜端着梭子蟹送到餐桌上,随即侃侃而谈, “今日除了冰镇捞汁海鲜, 还有薄荷冰酒酿, 茶香枇杷露, 樱桃糯米冰浆, 郎君可要尝尝?” 廉州卖糖水的不少,但青芜说的几种,江昱枫从未听过,一时有些好奇,垂眸瞧了眼舔着嘴唇的宋老,嘴角勾起一抹弧度,随即笑着同青芜道:“劳烦娘子给我来上一份捞汁海鲜,一份荔枝酿肉外加干煸茄子另外三种甜水各要四份。” “好勒,您先寻个空位坐下。”青芜霎时眉开眼笑,大步朝灶房去了。 江昱枫目光逡巡,此时正好一桌吃完起身离开,原本在门口排队的惊鸿被周婶娘迎入堂中,“郎君,菜单在墙上要吃什么尽管同我说,对了今日我们林记新推出一道捞汁海鲜,那滋味鲜美得很,可要尝尝?” 惊鸿愣了片刻,还不知该如何回答,江昱枫施施然穿过人群,等到周婶娘将桌上的碗碟收拾干净后才落了座,扬起脸露出和煦的笑意,点着不远处的青芜同周婶娘道:“方才那位娘子给我们点好菜了。” 周婶娘顺着他的动作扭头望去,正好瞧见青芜端着碳炉穿行在人群中,当即笑道:“既如此,那我便不打扰郎君了。” 说罢,她捧着转满碗碟的木盆匆匆往后院去了。 不多时姜婉手中提着一壶荔枝茉莉从后门进来,跟陀螺似的转着圈在食肆里头给还没上菜的食客倒茶,“这是本店免费的茶水,诸位先喝上两口去去暑气,吃食一会就能上了。” 她身后还跟着谨哥儿安姐儿两个小的,一人手中捧着一大罐子蜜饯,每一桌分了一小碟,“郎君,娘子先吃口蜜饯垫垫肚子。” 大抵是两个孩子实在可爱,亦或是林记这些免费的小食种类繁多,等在堂中的食客,倒是没有一人露出不耐烦的情绪,基本都在谈天饮茶。 “世子,林娘子实在是好手段。”惊鸿瞧着满屋心甘情愿等待吃食的食客,叹为观止。 江昱枫亦是目露赞赏。 正在灶房忙得脚不沾地的林书晚倒是不知道有人惊叹于自己借鉴后世火锅店的做法,这会她正在准备做干煸茄子,捞汁小海鲜下午她就做好了,这会正在井水中镇着,说来叶巧今日匡记刚把冰块送来,苏娘子就送了一大筐海鲜回来,她瞧了瞧里头有好些花甲,蛏子,甚至还有长得极像后世花螺的泥螺,除此之外还有些小的八爪鱼。 林书晚不喜欢八爪鱼那奇怪的手感,同样也不知道廉州百姓能否接受吃八爪鱼,故而今日的捞汁小海鲜中并没有加入八爪鱼,只用了常见的花甲,蛏子泥螺还有大虾,捞汁小海鲜的做法十分简单,最重要的就是去腥,海鲜的味道比河鲜更鲜,同样腥味也重。 下午苏娘子刚把海鲜送来,林书晚就让薛秦二位娘子帮着把花甲花螺这些挑拣出来,分开放在木盆中,清水将油泡了一下午估摸着花甲里头的泥沙也吐干净了,林书晚将花甲泥螺蛏子一同倒入锅中,随即往锅中加了好些葱姜,再加了一勺黄酒煮熟,没一会儿,灶房里头就弥漫着鲜味。 原本还在怀疑这东西能不能吃的两位娘子,嗅着这鲜味就开始吞口水,心中暗道林娘子这双巧手当真是能化腐朽为神奇,连这种平日里都甚少见到的食材都直到怎么做,也不知她师从何人。 全然不知两人心中所想的林书晚,趁着煮海鲜的时间,她开始调制捞汁,用后世有现成的料包不同,林书晚的捞汁都是根据永宁朝现有的调料配置的,比如后世的小米辣,如今只能用她自己熬制的辣酱替代,还有芥末,原本她以为永宁不存在这种调料,直到前两日她同薛娘子谈天无意间提起芥末,才知道原来在永宁已有黄芥末,平日里百姓常用此物来腌菜凉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这种调料。 永宁的黄芥末与后世常用的芥末不同,辛辣味比较温和,用来做捞汁也够用了,林书晚手脚麻利地切了几片黎檬子,按照她的独门配比总算是在小海鲜煮熟之前将捞汁做好了,等到锅中海鲜煮熟,冰块就派上用场了,在薛秦二位娘子疑惑的目光中,她将刚从锅中捞起的海鲜飞快在冰水中过了一遍,随即将方才调好的捞汁倒入装满海鲜的盆中,最后在往里头加了好些冰块,吊在井中。 林书晚手中动作不停,将茄子切成块状,头也不抬喊了秦娘子将井中的捞汁海鲜取出,裹满淀粉的茄子在滚油锅中翻滚,香味浓郁,这还不是最香的时候,等到她挖了一勺自制的辣酱滑入锅中,霸道的香辣味瞬间将油脂的香味覆盖,没一会外表焦香酥脆的干瘪茄子出锅了。 此时,薛娘子的荔枝酿肉也好了,林书晚将一大锅干煸茄子分好,随即敲了敲铁锅边缘,不过一会,青芜就脚步匆匆往灶房赶来。 青芜端起吃食,跟风一样就从门口出去,在外头喊了一声,周婶娘一边擦着手上的水一边推门进来,瞧着满桌的菜,笑道:“做好这么多菜了,难怪青丫头喊我。” “辛苦婶娘了。”林书晚舀了勺清水,把铁锅洗干净后,就打算炒下一个菜。 “辛苦什么,我就跑跑腿,倒是你们这么热的天还日日守着炉子。”周婶娘一边应着一边端起吃食就往前头走。 与此同时,青芜捧着捞汁海鲜往江昱枫桌上送去,边上好些桌的食客都伸长了脖子,说来也奇怪,今日林记的食客比往常还要多少好些,新出的冰镇糖水,几人人手一份,唯有这小海鲜,除了江昱枫压根儿没人点。 “这东西真能吃?”江昱枫邻桌的食客,撑起身子探头望向他桌上的捞汁海鲜,里头除了虾是常吃的以外,其他的花甲泥螺蛏子虽见过,但没吃过。 “当然可以,这可是我家娘子用独门秘方调配的捞汁呢。”青芜骄傲道,大抵是听出此人言语中的怀疑,她顿了顿,又道,“难不成郎君信不过我家娘子的手艺?” “林娘子的手艺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这食材太过奇怪。”那人笑着摸了摸脑袋,眼见着青芜脸色垮了下来,赶忙找补,“这薄荷冰酒酿味道就十分不错,冰凉清爽,味道甜滋滋的,里头的酒酿恰到好处,正适合夏日解暑。” “那我下次要尝尝了,不过我这茶香枇杷露味道也很好,酸甜可口,枇杷柔软爽口,茶香浓郁,我吃着里头似乎还有枣香?”另一人笑着应和。 “您二位说得我方才都尝过,我还是更爱这碗樱桃糯米冰浆,软糯香甜,吃起来是满满的樱桃甜香,还有浓郁的米香,对了,小娘子这冰浆上头的白色的东西是什么,怎么吃起来有一股胥余果的香味?”青芜身旁的一位娘子笑道。 “这是胥余果干!” “难怪香味浓郁,这冰浆味道实在太好了。”那位娘子又挖了一勺,舒适的眼睛都眯了起来。 就在几人争论林记新出的糖水那种味道更好时,江昱枫早早捞起一只大虾,剥掉外壳,冲着宋老那处扬了扬手中的大虾,见他无意识舔了舔唇,轻笑着将虾仁送入口中,才入口,清爽的酸辣的滋味就在口中弥漫,他下意识嚼了两下,虾肉鲜甜弹牙。 江昱枫面色如常,手下的动作却快了几分,夹起一只花甲,与虾肉的弹牙不同的是,花甲肉十分有嚼劲,等到他尝了一颗泥螺,这才发现螺肉不仅十分有嚼劲还格外鲜嫩,再配上林书晚调制的捞汁,酸辣爽口,不经让人胃口大开。 边上的食客不知何时停下的讨论,这会都盯着这位贵气十足的公子,动作优雅却速度极快地吃着捞汁海鲜,不觉有些馋了,“郎君,这捞汁海鲜真有这么好吃?” 闻言,江昱枫手中筷子一顿,难得有些懊恼,“自然是好吃的,虾肉鲜甜弹牙,其他几种海鲜嚼劲十足,味道鲜美,配上林娘子这独有的捞汁,酸辣开胃,诸位可尝尝。” 有人还在犹豫,有人已经从柜台离开,一屁股坐在江昱枫对面,抄起筷子就吃了起来,甚至还捞过一碗薄荷冰酒酿,一口酒酿一口捞汁海鲜,吃得那叫一个畅快。 “老师味道如何?”江昱枫笑着问道。 宋老心情愉悦地眯起眸子,“海鲜嫩滑,汤汁鲜美,实乃人间美味。” 话音一落,旁的食客再也按捺不住了,“娘子给我来一碗捞汁海鲜。” “我也要。” 很快,林记每一桌都点了一份捞汁小海鲜,甚至往后很长一段时间捞汁小海鲜都成了林记食客每桌必点的吃食。 这头宋老吃上了,原本在后院帮着洗碗的姜婉被林书晚推到前面记账,这时林书晚才晓得自己请来的账房先生竟是江世子的老师,原想着出去同他打声招呼,奈何实在忙不过来。 倒是江昱枫瞧着穿行在人群中收账的谨哥儿,笑着朝他招了招手。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50-60 第51章 烧烤 ◎羊肉烤得外焦里嫩,鲜香交错◎ 自打林记开业以来, 已有三五个月,王峥从未去林记吃过一次,一来那处是姜家茶馆旧址, 如今姜家那臭丫头同江世子走得近,贾茂千叮咛万嘱咐让他莫要再去找事, 二来,他虽在崔府尝过一次林书晚的手艺, 但崔府用的都是上好的食材,味道自然差不了, 她那小馆子都有什么好食材用,加之自己手下又有间宝德楼,厨子都是他花了大价钱从京城请的。 不过近日他在宝德楼用膳食, 常常听到有人在议论林记食肆。 今日闲来无事, 他搂着自己的宠妾到宝德楼吃朝食,就听旁边的食客开始议论起林记食肆来。 王峥此人性格张扬, 每每来宝德楼用膳食都是在二楼雅座寻一处空位坐下, 这样便能将楼下楼上食客的议论听得清清楚楚,好在二楼雅座之间都用屏风隔开, 旁人倒也瞧不见他。 他就听隔壁的食客议论。 “你们去林记吃过朝食暮食没?” “哪都开了三五个月了, 我自然是去吃的, 不过岑兄应当还没去过吧。”有人笑着应道。 “是还没去过,怎的,我听说那间食肆的东家是位女子, 其余还有什么特殊之处吗?我在宝德楼吃惯了, 吃不得那种小食肆的东西, 小食肆的东西能有多好吃, 估摸着食材也不行。”语气中满是对林记那等小馆子的不屑一顾。 也的确如此, 廉州大多小食肆为了压缩成本,食材用得都不大好,做出来的吃食味道也不好,加之这位岑兄家境不凡,似与钦州王府有姻亲关系,惯常瞧不起廉州的贫民百姓。 “岑兄,你这成见实在不该,你信我,寻个时间去林记吃上一顿朝食暮食,尤其是捞汁海鲜,你是不知道,海鲜肉质鲜嫩,嚼起来韧劲十足,还有那梭子蟹,三种吃法每一种都有自己独特的滋味,荔枝酿肉清甜鲜美,吃完都还口齿留香,总之哪怕不是林记的招牌菜,味道都十分不错,哎哟,现在这么一说,我都要留口水了。” 这位岑兄忍不住问,“既叫你流连忘返,怎的今日没去那处吃朝食?” 那人摸了摸鼻子,“你以为我不想吗,还不是这两日在书院出不来,今日难得能出来一次,林记外头都排了长龙,她家朝食日日不到巳时就卖了,岑兄你是不知道,林记不管朝食还是暮食都要排排队了,好些熟客都是提前好些时候就让城中的闲汉去林记取个号,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再过去,今日我也是忘了这档子事,等过两日书院休沐,我定要去林记好好吃上几顿。” 到底是被勾起兴趣,岑兄迟疑道:“那小食肆生意这么好?味道当真不错?” “我骗你作甚。”那人继续道,“岑兄你听我的,若是想去林记吃膳食,早些去,若是不愿早些去,就寻个闲汉,先排个号,若是到时间没到,顺延三桌,最好还是早些去,不然不仅没了位置还得排队,我听闻林记的东家还是个心善的,前几个月天热,她煮了一大锅绿豆汤还加了冰块,低价卖给城西码头那些干体力活的伙计,还有门口卖得鱼丸价格都不高。” 岑兄哼了一声,“蝇头小利,鱼丸又是什么好吃的,也就那些贱民爱吃。” 那人沉默半晌,又道:“岑兄这话就不对了,那鱼丸鲜美弹牙,尤其是炸过之后,外酥里嫩,味道好得很。” “你莫不是跟那些贱民呆久了,连鱼这种低贱的吃食都爱吃了?”岑兄不可思议开口。 王峥接过宠妾递来的荷叶粥,漏出一声轻笑,心道这位岑兄倒是个明事理的,他们这些身份贵重之人,如何能同那些贱民同屋而食。 正打算绕过屏风去见见那位岑兄,又听那人道:“岑兄此言差矣,你这些时日不在廉州不知,江世子都极爱林记的吃食。” 此言一出,那位岑兄才半信半疑,打算暮食过去瞧瞧。 听到这,王峥眉头一皱,宠妾喂到嘴边的荷叶粥也不香了,他一把将人推开,就打算绕去林记食肆瞧瞧,他带着怒气的模样,吓得身后的宠妾蜷缩在角落一动不动,直到王峥拐过楼梯,不见了踪影,她这才匆匆起身,提着裙摆就往外头去了。 等到王峥赶到林记食肆,却见食肆里头座无虚席,他摇着手中的扇子踏入食肆,扫过四周,竟瞧见好些个熟面孔,比如崔家三娘,蒋家娘子,甚至还有好几位府衙的官差。 他瞧着墙上挂着的鱼片粥,瘦肉粥,还有个什么菰米粥,轻嗤一声,心道这种东西能好吃到那里去,“给我来一份菰米粥,一两虾饺,一两生煎。” “郎君,今日的朝食都卖完了,您若想吃,不如明日再来。”青芜不认得此人,笑着迎上前来。 闻言,王峥心中不喜,本想借故发作,可瞧着食肆里头那几张熟面孔,只好按捺住脾气,拂袖离开。 留下身后的青芜,茫然地瞧着他远去的背影,暗自纳闷。 如今已是九月,金桂飘香,入秋的廉州总算不似夏日那般炎热,秋风送爽,带着丝丝凉意,林记食肆的干锅菜酸菜鱼又重新走俏起来。 除了食肆原有的吃食,林记又添了好多新的吃食,比如朝食的菰米粥①,桂花糖藕,菰米粥柔软顺滑,吃起来带着茭白独有的清香,淋上桂花蜜的糖藕软糯香甜,无论孩子还是老人都极爱这口。 门口的小食摊除了鸡蛋饼,又添了肉蛋堡,依旧是秦娘子管着小食摊,说来也奇怪,那日秦语瞧见秦家大伯娘之后,会来找事,可两个月过去了,却毫无动静。 除了鸡蛋饼跟肉蛋堡,小食摊还添了豆浆,赶路的食客买上一份鸡蛋饼亦或是肉蛋堡,再把豆浆灌入随身携带的水囊,方便得很。 入店吃朝食的食客,几乎每桌必点菰米粥跟糖藕,日日座无虚席,每日不到巳时林记的朝食就卖空了。 送走朝食的最后一位食客,林书晚早早关了铺子门,伸着懒腰凑到宋老跟前,笑意盈盈递过一杯蜂蜜柚子茶,“之前江世子同谨哥儿说了何事?” 宋老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笑道:“老朽年纪大了,记不得了,晚娘不如自己问谨哥儿。” 闻言,林书晚面色一垮,心中实在好奇,原来两个月前,江昱枫来食肆吃暮食,也就是那日林书晚才知道宋老竟是江世子的老师。 那日江昱枫将谨哥儿喊到跟前,不知同他说了什么,那日之后谨哥儿时常跟宋老凑在一块,还时不时偷看她一眼,搞得林书晚是抓心挠肺地好奇,可每每问起来,谨哥儿都说是在跟着宋老学习。 她原本是想问江昱枫的,可那日之后,自己竟再也没见过他,每日的三餐倒是雷打不动的由小厮来取。 瞧着宋老是不打算同自己说,林书晚摇了摇头,就往灶房去了,都快午食了,姜家几口人的午食还没做。 先填了五脏庙再说,林书晚瞧见李贵今日送来的食材里头有不少菌子,秋日万物丰盛,山间野味也多了不少,今日朱掌柜送来的荤食,除了林记常用的猪肉外,还有野兔子,甚至还有山羊肉。 林书晚打算午食简简单单做个草菇炒腊肉,丝瓜炒蛋,一家几口人吃过午食,等到收拾完碗筷之后,周婶娘回家午休,姜婉就带着安姐儿回屋休息了。 连青芜跟秦语两人也坐在树荫下,打着瞌睡,林书晚笑着将两人赶回屋中,她跟薛娘子倒是没有午睡的习惯,两人就将朱掌柜今日送来的半扇羊肉搬到水井旁。 廉州的羊肉比不得北疆的羊肉鲜甜,膻味重不适合用来炖汤,林书晚打算将这些羊肉腌制半日,晚上直接烤来吃,她将羊肉上的血水洗干净后,剔去骨头,把羊肉切成小块,丢入木盆中,抹上先前斥巨资买的胡椒,最后加上她自制的烧烤料。 说来要做烧烤,自然少不得五花肉,还有鸡翅鸡腿之类的,等到林书晚将晚上要用的烧烤食材都腌制好后,午睡的几人也醒了。 姜婉瞧着桌上的木盆跟边上的竹签,目露不解,“晚娘,这些要做什么?” “用来做烤串,等到了暮食,将先前买的炉子搬到门口,上头摆个铁网,一边炭火炙烤,一边卖。”林书晚取过竹签,将肉往上头串。 四五盆肉,可是个大工程,还好林记在昌平街道名声极好,周婶娘才出去一炷香的时间,巷子里就来了好些婶娘。 那些婶娘都是干活的一把好手,没过一个时辰,那些肉就串好了,林书晚瞧着天色还早,让青芜拦住那几位要走的婶娘,手一挥,就让薛娘子帮炭炉搬到院子里来。 “各位婶娘等等再走,先尝尝我这烧烤味道如何。”林书晚笑着将铁丝网架在炉子上头,炉子里头烧得木炭是她用荔枝木熏得,不仅没什么烟,还带着荔枝独有的甜香。 羊肉串摆在炉子上头,炭火火力旺盛,烤得羊肉“滋滋”作响,没一会儿油脂从肉串上滴落,“滋啦”一声,炉中的火苗跃起,浓郁的油脂香味弥漫在整个姜家小院。 那香味跟旁的香味截然不同,霸道浓郁还带着过果木的清香,离得最近的钱婶娘眼不错地盯着铁网上的羊肉,心中暗道这肉也太香了。 随着林书晚上下翻转的动作,羊肉微微蜷缩,边缘泛起一点焦黄,随即转动着往上头撒上一层调料,随着热力烘烤,将调料的香味彻底激发。 “婶娘尝尝。”林书晚把烤好的羊肉递给里自己最近的钱婶娘。 哪怕拿在受伤,羊肉外头那层油脂都在“滋滋”作响,钱婶娘自个留了一串,剩下的都挨个递给边上几人。 钱婶娘张口一咬,嘴里顿时汁水四溅,这羊肉烤得外焦里嫩,鲜香交错,一股极致的浓香从口中直冲脑门,等到她将口中的羊肉咽下,味道稍稍散去,钱婶娘砸吧着嘴,细细回味着方才的羊肉,舌尖似乎还残存着辛辣与椒香,回味无穷。 这肉也太好吃了,钱婶娘盯着手中的肉串,有点舍不得吃了,她想带回去让家里人尝尝,不单是她,其他几位婶娘皆是如此。 “婶娘快些吃,这肉串凉了就不好吃了。”林书晚心中了然,打算等一会再烤些羊肉串让几位婶娘带回去给家中人尝尝,“肉串还有呢,今日让你们给我尝尝味。” 姜家小院烤肉烤得正香,就是苦了外头路过的行人,吸着鼻子站在墙外,肉香混着胡椒的香味,实在让人馋得不行。 没一会,姜家小院的后门就被敲得震天响,青芜拉开门,宋老难得大嗓门喊道:“你这丫头,有好吃的都不喊老头子我?” “哪能呢,这不是怕您老嫌弃我这油烟太重,想着烤好之后给您送去。”林书晚腾不开手,唤来青芜给宋老倒了杯茶,笑着解释。 宋老接过茶水,冷哼一声,没再多言。 恰好此时林书晚的烤鸡翅也好了,焦香的鸡翅中外头刷了一层蜂蜜,吃起来焦香酥脆还带着点甜味,吃得宋老愉快得连胡子都翘了起来。 林书晚瞧着几人吃得愉快,她对今日的烧烤又多了几分信心,“今日多亏几位婶娘帮忙,往后可能每日都要几位婶娘帮忙,这点肉串带回去给家中的娃娃尝尝。” “这如何使得。” “今日几位帮了我大忙,快收下吧。” 几番推拒之下,还是林书晚说这些肉串不拿走,他们也吃不下,还得浪费,几位婶娘这才带着肉串归家,直言往后有用得到她们的,只管来家里喊就是了。 等到傍晚时分,林记就会将桌椅板凳搬到门外,浓浓的酒香顺着夜风在街道流连,这是林记新推出的醉蟹,秋日青蟹膏黄肥美,正如书中所记“蟹大如碗,壳中膏黄充溢,炙食尤美”②。 醉蟹顾名思义,将蒸熟的青蟹放入上好的花雕中腌制,酒香浓郁,味道鲜美香醇,再配上一壶姜黄酒,惬意得很。 今日来林记吃暮食的食客发现,与往日不同的是,林记门口多了两只炭炉,上头各放了一只铁丝网。 【作者有话说】 ①茭白籽,可以用来煮粥 ②初自周去非《岭外代答》 第52章 炙烤猪五花 ◎肥瘦相间的猪五花,酥脆弹牙◎ 夜风习习, 林记门口挂着两盏昏黄的灯笼,薛娘子坐在门口,手脚麻利地翻动着铁丝网上的羊肉串, 在热力的烘烤下,羊肉滋滋作响, 油香四溢,随着油脂滴落, “噗嗤”一声火舌轻舔过肉串,激起一阵浓郁的荤香。 “羊肉串, 现烤现卖的鲜羊肉串,快来尝尝。”青芜站在薛娘子身旁,扯着嗓子就喊, 霸道浓郁的香味席卷在整个街道。 没一会, 林记食肆门口就围了好些食客,盯着薛娘子的动作, 有人下意识咽着口水, 这味道好香,“娘子, 羊肉串怎么卖得?” “五十文一串。”青芜笑眯眯地应道, 毕竟羊肉价高, 卖得自然也贵些,更何况她家的羊肉串又不像旁的那样,羊肉就一点。 闻言, 那人眉头皱起, “你这价格也太贵了些, 这么一小串羊肉, 一两都不知道有没有, 竟还要卖五十文?宝德楼的价格都没这般贵,林娘子莫不是觉着如今生意好了,开始欺客了?” 是了,炙肉这种吃法并不是林书晚首创,永宁早早就有炙肉的吃法,廉州最出名的炙肉便在宝德楼,羊肉猪肉应有尽有,偶尔运气好还能吃上不常见的牛肉,一块烤羊肉大约是一百文,但比林记的肉串瞧着要大上许多,烤得外焦里嫩,那味道实在不错。 故而忽闻林记一串羊肉串就卖五十文,实在难以置信。 那人也是林记的常客,心道林娘子莫不是觉着客流稳定了,打算宰客,越想越气,冷哼一声,甩着袖子就打算离开。 “郎君且慢。”青芜见边上几人皆目露迟疑,心道娘子真厉害,竟能猜到食客的反应。 原来今日在定价时,林书晚就猜到来的食客会因为羊肉串价高不满,专门教了青芜一套说辞,让她候在门口,倘若有人质疑,那便用这套说辞来应付,没成想还真用上了。 她笑意盈盈地端起一盘刚烤好的五花肉走到那人身旁,用竹签扎起一块递到那人手中,解释道:“郎君有所不知,我家的炙肉与旁的不同,是用上好的山羊肉加上胡椒粉腌制,另外您再瞧我家这木炭,是用荔枝木制得精炭,烤出来的肉自带一股荔枝的甜香,您先尝尝这猪五花,味道如何再作决断。” 有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手中的五花肉油脂都被烤干,金黄酥脆,浓香袭人,那人满腔怒火因眼前的沾了熟芝麻的五花肉熄灭。 “那等我尝尝再说。”那人含糊不清开口,飞快将五花肉塞入口中,“咔嚓”一声油脂在口中炸开,肥瘦相间的猪五花,酥脆弹牙,焦香的油脂与肉汁完美融合,肉香四溢。咀嚼之下,果真如青芜所言,五花肉还带着荔枝的甜香,与他在宝德楼吃过的全然不同,若真要比较一番,显然林记这外焦里嫩的烤肉更胜一筹。 连猪五花都能烤得这般美味,羊肉味道肯定更好。 那人想着,三两口将五花肉吞下,挤开身边几人,扑到炭炉前,举着手就喊,“要五串羊肉串,十串五花肉,两串翅中。” “好嘞,您稍等!”青芜霎时喜笑颜开,果真如娘子所言,只要食客尝过烤肉,就不会再觉得羊肉串贵了。 有一人起头,接二连三就有食客往前来,没一会装着吃食的碟子就空空如也,后面的食客还在不停地往前挤,无奈之下,青芜只好高声道:“诸位排好队莫急,今日的羊肉串大约有一百串,我家娘子说了,头一日卖炙肉,限定每人五串,猪五花跟鸡翅量足,管够!我家娘子还说了,今日点炙肉的食客,消费过一百文的,每桌免费送一壶酸梅汤。” 猪五花跟鸡翅中的价格便宜些,五十文就能买上五串猪五花,三串鸡翅中,一串翅中上头有两个,算下来三串便是六个,这价格对于寻常百姓来说还算能接受。 更何况本来在林记吃暮食,随便点上两个菜就要一百文以上。 “青娘子,这一百文都得点炙肉吗?”人群中有人问道。 “不用,我家娘子说,只要今日暮食总共超过一百文就送。”青芜笑着应声。 等到王峥从宝德楼过来,才走到巷子口,就闻到一股浓郁的掺杂着烟火气的肉香,人还没走近,就瞧见林记门口排了长队,甚至连门口摆的小桌都坐满了食客。 王峥这才意识到林记食肆的生意确实不错,他目光扫过四周,只见昌平街之外的两家食肆门可罗雀,显然客流都被林记一家抢了,如今虽还没有影响到自己的酒楼,但按照林记这发展趋势,要不了多久就能同自家的酒楼分庭抗礼了。 他眉头紧皱,抬脚就往林记门口走去。 “郎君?果真是你!”坐在门口的赵婶娘瞧见王峥目露惊喜,“您怎么得空来此?” 王峥侧身躲开赵婶娘伸过来的手,面色沉郁,咬牙切齿道:“我不是同你说过,往后见了我就当不认识我,滚开!” 原以为赵婶娘会识趣离开,却不想她又往前走了两步,搓着手开口,“这不是因为那臭丫头的食肆生意火爆,我这酒肆生意一日比一日差,想问问您那酒楼能不能从我这进些酒水?” 闻言,王峥不可思议地转过头,盯着赵婶娘瞧了好半晌,又扭头瞧了瞧两家只隔了一条街的距离,冷笑一声,“我可是听闻林记的吃食也是搭着酒卖的,你这酒肆跟林记就隔了一条街,怎么那小娘子没从你这买酒?” “郎君您是不知道,那臭丫头跟周家走得近,周家那两口子是吃里扒外的,不帮衬着街坊邻居,反而帮着那臭丫头去外面寻了家酒肆进酒,这不她那生意越好,我这酒肆愈发冷清。”赵婶娘将人带到角落,想到先前自己去林记想揽下供酒的活计,却被那林书晚笑着推脱的事,脸上谄媚的笑也挂不住了。 咬着牙就道:“也不怕郎君笑话,这些时日我家酒肆一点生意都没有,郎君若是不能帮我解决此事,那我就要去跟晚娘好好说道两句了。” 听出赵婶娘的言外之意,王峥眸中划过阴沉,面上露出一抹笑意,脚尖碾着地上的蚂蚁,道:“赵娘子帮了我许多,我自然心存感激,钱家酒肆的事我自会放在心上,还望娘子再等上几日,到时我会给娘子一个交代。” “我便先谢过郎君了。”得了王峥承诺的赵婶娘,心中的烦闷一扫而空,当即喜笑颜开。 瞧着赵婶娘走远的背影,王峥脸上的笑意渐渐敛去,扶着桃枝的手一用力,将树枝折断,心中暗骂不知死活的东西,竟威胁到他头上来了。 王峥目光阴郁盯着热闹非凡的林记,就瞧见姜家剩下的那个娃娃脸上带着笑,捧着装满炙肉的碟子穿行在人群中,偶尔还有相熟的食客投喂他两口吃食。 “谨哥儿,我听姜婉掌柜说,如今你在兴华书院读书,怎么今日还在端菜收账?难不成日后想继承你阿姐的食肆?”一位身形壮硕的食客,端着酒笑着打趣来给自己送炙肉的谨哥儿。 “郎君您这话说得不对,我读书也不影响我归家帮着铺子干活。” 谨哥儿把碟子摆在桌上,又点着忙得脚不沾地的姜婉跟周婶娘,“您说哪家的孩子能瞧着姑母婶娘阿姐忙得脚不沾地,还心安理得地在屋中歇息。”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因着炙肉,今日林记的生意比往常还要好,而林记除了在灶房忙碌的林书晚,里里外外统共五个大人,若是没有谨哥儿两个孩子帮着送菜,确实忙不过来。 柜台后面那个老头,头发花白,想来林娘子也不会让他帮着跑前跑后,思及此,那大汉挠着脑袋讪讪一笑,未再多言,心中暗自嘀咕,这两个娃娃也不知道林娘子怎么养,聪明伶俐。 再一想自家那个小霸王,当即眼前一黑,捧起酒杯饮了一口,嗅着刚烤好的炙肉香味,他再没空胡思乱想,一手抄起鸡翅中,张嘴就咬,“咔嚓”咬破焦脆的外皮,充盈的肉汁在口中炸开,鲜甜的滋味在口中炸开。 大汉眼睛一亮,三两口就把鸡翅吃得干干净净,又冲着青芜喊道:“劳烦娘子再给来五串鸡翅,这鸡翅的味道实在太好了,我还从未吃过带着甜味的炙肉呢。” 闻言,青芜笑道:“这是我家娘子独门秘方,蜜汁鸡翅。” 外头食肆座无虚席,薛娘子烤串烤得手都停不下来,灶房中的林书晚也好不到哪去,大多食客都只是点了一两串炙肉尝尝味,多数还是点林记招牌菜。 等到月上中天,林记食肆的食客才陆陆续续离开,林书晚在后院捶着自己酸痛的胳膊,瘫在院中的藤椅上,没来由的觉着自家食肆有些小了。 其实早在一个月前,就有不少食客怂恿林书晚扩店,但那会她心中惦记着酒坊,总觉得手头的银钱不够用,故而一拖再拖。 直到今日炙肉一出,食肆里头挤挤挨挨,甚至好些食客自发与旁人拼桌,就这样,外头还排了长队,或许是该把铺子扩一扩了。 明日朝食之后就去牙行瞧瞧,能不能寻到一处地段好的铺子吧,其实林书晚最中意的还是自家东隔壁那间宅子,若能将隔壁那间买下来,那时最好的。 次日,林记食肆做完朝食生意后,林书晚立马让青芜关了铺子门,她拉着姜婉跟宋老算着如今手头的银钱,顺道同他俩说着自己想买铺子的打算。 第53章 三鲜肉丸汤 ◎肉丸又鲜又嫩还十分弹牙,再放入菌汤中煮熟,肉丸吸收了菌子的鲜美◎ 姜家几口人围着桌子坐了一圈, 薛娘子跟秦语早早去了后院,走时还带走了青芜跟安姐儿,眼下前厅食肆里头只有林书晚母女跟宋老三人。 林书晚捧着钱匣子, “哗啦”一声,她将钱匣里头的银钱全部倒在桌上, 一边数一边用麻绳串起,没一会手边就多了十数串铜板, 单这两日,林记就赚了十几贯钱, 折合下来大约十五两银钱。 如今她手中统共有近八百贯,而廉州的房价大抵是在二百贯到四百贯之间,这些都是在昌平街一带, 若是要往城东去, 那价格更高,估摸着要五百贯以上, 林书晚暂时还不打算将食肆开到城东。 城东有一家宝德楼, 怎么说也是廉州最大的酒楼,她先前听崔三娘提起那酒楼名义上是王铮, 实则背后之人似乎是司户参军, 林书晚暂时还没有跟宝德楼打擂台的想法, 况且眼下宝德楼还没打压林记食肆,不过是因为自家食肆体量小,对它造不成什么影响。 倘若自己直接把铺子开到城东去, 岂不是直接踩到别人脸上了, 更何况王峥那人性子张扬, 就等着自己行差踏错, 寻自己的麻烦。 林书晚抬头捏了捏眉心, 心道要是自家隔壁的院子出售就好了。 “晚丫头,你隔壁的人家老朽倒是认识,不过这会人不在廉州,你若不是不着急,不如等老朽去封书信问问如何?”宋老摸着胡须笑道。 原来方才不知不觉中林书晚将心中所想念叨出来。 闻言,林书晚立时喜笑颜开,笑嘻嘻地凑到宋老身旁,替他捏着肩膀讨好道:“那就劳烦您老帮我问问,若是能将隔壁那处宅子买下来,往后不管您想吃什么我都给您做。” 宋老瞥了眼林书晚略带谄媚的笑意,无奈笑了笑,就要起身去拿笔墨。 怎料刚有动作就被林书晚摁住,“您做好,笔墨我去给您拿来!” 说罢,不待宋老有所反应,她就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柜台前,拿起笔墨纸砚就匆匆回到宋老跟前,盯着他将信写完,又十分狗腿地接过信纸,如珠似宝地将上头未干的墨迹吹干,折了两道塞到信封中。 林书晚捏着书信傻笑的模样,瞧得姜婉都一愣一愣的,半晌才开口问道:“晚娘,你捏着书信作甚,你可知宋老的友人如今身在何处?” 林书晚回过神来,嘿嘿一笑,飞快将手中的书信塞回满脸无语的宋老手中。 “晚丫头,老朽给提前给你说了,我如今只是去信问问,能不能成可不保证。”宋老将信封好,就打算寻江昱枫给自己留下的下属去送信,刚走出一步,又好似想到一事,扭头提了一嘴。 “知道了,您只管把信送出去,其他的我来同他沟通便好。”林书晚眉眼弯弯笑着点头,她有信心只要宋老的友人回信,她就能将那座宅子拿下,买宅子么,只要钱给到位,总归是能买下来的。 宋老瞧着她笑呵呵的模样,摇了摇头,就推门出去了。 “晚娘可还打算去牙行?”姜婉把串好的银钱放回钱匣中落了锁,捧着往后院的屋中去,边走边扭头问身侧的林书晚,“要是隔壁的宅子没买下来,食肆总还要扩的。” 闻言,林书晚难得沉默片刻,她有些纠结,实在是隔壁那座宅子诱惑力太大,全然是为了她扩张食肆准备的,不过姜婉说得也没错,虽说有宋老搭桥牵线,但总归不是十拿九稳的事,要是那人狮子大开口,那自己也只能忍痛放弃隔壁的宅子,去物色新铺子。 “等过几日歇业,去一趟吧,总不能把希望都押在隔壁。”林书晚瞧着小院里头正在练字的安姐儿笑道。 日子一日日的过着,转眼就到了九月中旬,自打林记推出炙肉之后,日日生意火爆,队伍排得老长。 而宋老的信至今没有回应,食客却一日比一日多,甚至在学校的崔三娘都日日带着同学来吃,一口果饮一口烤肉,再吹着凉爽的夜风,舒适又惬意。 这也就导致林记食肆压根就坐不开,无奈之下,林书晚同姜婉商量了一下,打算去寻钱婶娘。 这头林书晚才装了一篮子肉食推开门,就跟匆匆赶来的钱婶娘撞到一块儿了。 两人捂着头哎呦一声后退了好几步,好一会才缓过神来。 “婶娘你怎来了,我还打算去寻你呢?”林书晚将人迎入屋中,瞧着钱婶娘额头的嫣红,不由噗嗤笑出声。 钱婶娘摸着自己的额头不好意思笑了笑,迟疑片刻才道:“今日来寻你实在有个不情之请,是你钱叔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我瞧着食肆生意好,每日都坐不下,正好面馆生意不好,我就同你钱叔商量,要不就让你把那些坐不下的食客挪到我们面馆,反正两家离得也不远。” “婶娘巧了,我寻你也是为了这事,不过我是这样打算的,炙肉的生意就直接放到面馆,您跟钱叔就帮我管着炙肉的生意,到时候赚得银钱就五五分账。”林书晚将手中的竹篮塞到钱婶娘手中,拉着她就往后院走。 不得钱婶娘反对,就将她一把按在两只炭炉前,顺道又冲着一旁的青芜喊道:“阿芜,快去钱记把钱叔喊来。” “哎,不必如此……” 钱婶娘话还没说完,青芜就跑了出去,身后还跟着一条小尾巴,没过一会,一大一小一前一后就拽着钱叔来了。 于是钱叔也被林书晚按在炭炉前,还不等他开口询问,薛娘子就端着两碟猪五花脚步轻快地从灶房出来,笑着开口,“今日两位就先学如何将猪五花烤到焦外皮焦香酥脆,内里还能满口流汁。” 两人对视一眼,眸中皆是诧异,赶忙开口,“晚娘,我们不是为了学炙肉来的,就是觉着面馆开着也什么生意,不如让你……” “钱叔,您也瞧见了我家铺子如今就七八个人,秦娘子要管着小食摊,薛娘子要帮我做朝食暮食,前些日为这炙肉,每到暮时,就要让她去外头烤肉,我一个人在灶房忙得脚不沾地,今日就算婶娘不来,我也是要去钱记寻二位的。”林书晚打断钱叔的推脱之词。 实在是这几日忙不过来了,不说食客等的心焦,她跟薛娘子都快累垮了,秦语害怕自家大伯娘上门找事,死活不愿接受烧烤,无奈之下,林书晚才跟姜婉商量要不寻个专门做炙肉的厨子。 两人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寻钱婶娘一家,原因无他,钱婶娘一家忠厚老实,踏实肯干,两家又是知根知底,加之自己开了食肆,总归还是影响了钱记面馆的生意。 原以为自己说得这般诚恳,钱婶娘就能应下,谁料林书晚都说得口干舌燥的,两人都不同意,只愿意收些店面的租赁费。 无奈之下,林书晚只好使出杀手锏,拉出即将成婚的钱家远哥儿,“婶娘,我听说再过半年远哥儿就要娶妻了,您肯定要给他多攒些银钱不是?” 去岁年末,钱宏远在钦州木匠铺子做学徒工,恰好被那家的女儿瞧上了眼,木匠师父瞧着他是个勤劳能干的,加之女儿日日在自己耳边念叨,只能同意了这门亲事,今年四月末特意从钦州来了一趟,同钱家交换八字,五月初钱记面馆关了好几日门就是去钦州下订去了。 思及此,钱婶娘也不再推脱,转着钱叔两人就跟林书晚弯腰行了个大礼,“此等大恩无以为报。” 林书晚飞快扶住两人的胳膊,笑道:“若是没有二位,哪有如今的谨哥儿。” 于是接连好几日,钱婶娘都在姜家小院跟着薛娘子学习烧烤技术,而钱叔要顾着家中的面馆,便每日抽上一个时辰,跟着薛娘子烤上几串猪五花,亦或是鸡翅中,烤出来的肉串,就是由姜家几口人试吃,原本青芜还十分开心,可接连吃了好几日,实在腻得很,连往常来得很早的宋老,这两日都是踩着食肆开业的点来。 吃不动,实在是吃不动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着,等到临近中秋前,钱婶娘跟钱叔总算是精巧的掌握了炙肉的火候。 等到林书晚满意地点了点头,姜家小院的人都松了口气,总算不用日日吃烤串了,接连吃了好几日,不说青芜连姜婉都长了一圈的肉。 “娘子,今日暮食我想吃些清淡的。”青芜手中捏着一把菌子,凑到林书晚跟前,讨好道。 话音一落,姜婉几人也瞧了过来,眼中皆是对清淡吃食的课渴望,林书晚笑了笑,点了点头,“那今晚就吃个荷叶粥,配个三鲜肉丸汤吧。” 说罢,林书晚就开始准备今日的暮食,荷叶都是现成的,洗干净撕成片装,等到锅中粥煮开,再放入荷叶煮到变色就好,这样煮出来的荷叶粥清香浓郁,到底还是怕晚上饿,林书晚又往里头加了好些莲子,都是今日苏娘子送鱼来时,一同带来的。 三鲜肉丸汤就更简单了,上好的梅花肉剁成肉泥,加入葱姜水去腥后,就能搓成丸子,但林书晚喜欢往里头加上一颗鸡蛋,这样做出来的肉丸又鲜又嫩还十分弹牙,再放入菌汤中煮熟,肉丸吸收了菌子的鲜美,不仅宋老喜欢,连安姐儿两个娃娃一顿都能吃三五个。 等到林记的暮食上桌,青芜也领着谨哥儿回来了,早就饿坏了的谨哥儿捧着碗唏哩呼噜埋头苦吃,没一会,没一会三颗肉丸就下了肚,连带着还灌了一碗三鲜汤,吃得小肚子滚圆才撒开手中的碗筷。 吃过暮食物,林书晚跟钱婶娘商量了一下,打算就将开业的日子定在中秋前一日。 【作者有话说】 最近老过敏,还有点卡文[爆哭] 第54章 芋头咸饭 ◎随着一勺滚烫的葱油淋在咸饭上头,干贝虾米的鲜味被彻底激发,尤其的香◎ 距离中秋还有两日, 钱记早在决定跟着林书晚做炙肉那日起就关了铺子门,寻了桥东的陈老汉,按照林书晚的要求把铺子重新整修了一遍。 总算是赶在中秋前两日, 将铺子翻新了一遍,原本铺子里的四人方桌, 只留了中间五张,其余靠墙的都换成了长桌。 邻近灶房的墙推倒, 做了个半开放式的灶房,只用一扇木窗拦住, 灶房跟柜台之间特意请了木匠搭了一张丁字形长桌,这样灶房烤好的肉串,可以直接穿过木窗摆在桌上, 十分方便。 柜台东侧的墙边, 打了好几张矮柜,按照林书晚的说法, 那处用来放酒水饮子, 不过五日的时间,整个钱记就焕然一新。 叮铃咣啷好几日, 在几位匠人的帮助下, 钱记面馆的牌匾被小心翼翼取下, 换上一张蒙着红布的新匾额。 “再往左边一些。”今日难得没有去姜家小院的钱婶娘站在门口,仰着头指挥着竹梯上的两人。 两人抬着匾额缓缓移动,沉声道:“娘子若是觉着位置可以了, 就喊一声。” 左右移动之下, 两人总算是将新匾额移动到门框正上方, 钱婶娘赶忙高喊一声, “停!就这个位置正好。” 竹梯上的两人应了一声, 随着一声轻响,牌匾方方正正挂在门头上放,垂下的红绸随风而动。 “多谢二位,这些拿吃茶。”钱婶娘迎向从竹梯下来的两人,笑着塞了一小包碎银到他们手中。 这是廉州的习俗,新屋建成,要给上梁的工人封些喜钱,求个平安喜乐的好兆头,但钱记没有上梁,钱婶娘为求心安,就给上牌匾的两人封了一笔喜钱。 那两人也没推脱,笑着接过喜钱,吉祥话一箩筐就说了一通,逗得钱婶娘笑得开怀。 路过的街坊邻居都好奇地朝她瞧了几眼,心中暗自嘀咕,瞧着钱家平日里没什么生意,怎么还翻新起铺子来了,就连好些时日没有来寻钱婶娘的赵婶娘都暗自纳闷。 她日日瞧着,自打林记食肆开业以来,一直没有做面食生意,偶尔还会照顾一下钱记的生意,故而初期钱记生意还算不错,但随着林记吃食花样越来越多,钱记的生意就开始慢慢走下坡路,尤其是近一个月,明明跟自家酒肆一样,怎么他家还能翻新起铺子了。 赵婶娘疑惑极了,扫了眼对面大门紧闭的林记,摩挲着下巴,心道这两日,她日日瞧见钱家夫妇往姜家跑。 思及此,赵婶娘脸色一变吐掉口中的瓜子壳,三步并作两步抓住正要回铺子的钱婶娘,压低着嗓音道:“你老实同我说,可是姜家那丫头给你了什么赚钱的法子?” 不等钱婶娘开口,恰好周婶娘领着周叔拖着一车鸡鸭回来,远远瞧见赵婶娘拉扯的动作,以为她又在没事找事,当即叉着腰气势汹汹地朝两人走来。 “赵家的,你做什么呢?” 被一把扯开的赵婶娘,扭头瞧见周婶娘,鼻子都气歪了,“好好好,我比不得你们攀上了姜家那丫头,自是比不得你们情谊深厚,也不劳你在这防着我,我自己走就是了。” 说罢,一甩袖就从周婶娘手中抽回自己的衣袖,怒气冲冲地回了自家铺子。 倒是留在原地的钱婶娘有点于心不忍,胳膊肘杵了杵身边的周婶娘,“她今日就是来问我是不是跟着晚娘赚钱了,没有说旁的。” “那还不是我来得快,她这人你还不清楚?掐尖要强,就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你要是告诉她,你接了林记的炙肉,也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事情来。”周婶娘白了钱婶娘一眼,拉着周叔推开了姜家小院的后门。 落在身后的钱婶娘摇了摇头,径直回了自家铺子。 “晚娘,鸡鸭给你送来了,我把你周叔也从外头喊回来了,他旁的不行,杀鸡还是有一手的,你如今要的鸡鸭数量多,就让他帮你杀鸡。”周婶娘人还在门外,就冲着小院喊道。 诚然,正如周婶娘所言,林记炙肉除了朱掌柜送来的野外卖得最好的便是鸡翅,眼下林记不单单卖鸡翅中,还加了全翅,整个鸡翅用林书晚秘制的调料腌制半个时辰,放在果木炭上翻烤,外焦里嫩,虽味道同翅中吃起来差不了多少,但全翅个头大,吃起来十分过瘾。 也是因着林记炙肉生意越来越好,周婶娘家的鸡也倒了大霉,好在周叔早早用卖鸡赚得银钱,将庄子扩了一倍都不止,又从周边村子寻了好几个养鸡能手,帮着养鸡,这才勉强能供应上林记。 好在城外的庄子如今也算步入正轨,他不用再日日守在那处,就跟着周婶娘一块回城了。 正在处理荔枝的林书晚闻声抬头,就瞧见周叔一竹篓一竹篓地往下搬,眼一弯笑着应道:“多谢周叔。” 片刻,林书晚又似想到一事,偏过头问身旁的周婶娘,“婶娘,你家庄子上有鸭蛋吗?” “有是有,不过鸭蛋比不得鸡蛋好吃,吃得人少,晚娘要鸭蛋做什么?”周婶娘满脸疑惑。 闻言,林书晚手下动作顿了顿,“这不是快到中秋了,想腌几个咸鸭蛋,用来做月饼。” “那我晚些时候给你拿百十个过来。”月饼周婶娘自然是知道的,永宁虽不在史书记载,但也过中秋吃月饼。 这不早在三五日前,廉州就为灯会准备起来了,尤其是长安街宝德楼门口那块空地,挂满了好看的灯笼,只为两日后的中秋猜灯谜大会,听说这届灯谜大会是由廉州几位世族联合举办,若能得了头彩,奖品价值不菲。 不过永宁的月饼口味单一,大多是酥油和糖,虽然味道不错,但吃多了容易腻,林书晚打算趁这两日的时间,直接用粗盐腌上些咸鸭蛋,用来做些酥皮咸蛋黄月饼,再做些豆沙馅的。 此时此刻林书晚又发出一声感叹,若是手头由牛乳就好了,还能做流沙月饼,咸鲜中带着奶香的滋味,让人欲罢不能,还有奶香椰蓉月饼,香甜美味,一口下去除了奶香就是胥余果浓郁的芳香,吃完之后还口齿留香。 光想着,林书晚就要流口水了,她琢磨片刻,打算明日就让肉铺的朱掌柜帮自己留意着牛乳,若是遇见哪家农户家养的牛产崽,就收些牛乳来,毕竟她有好些甜点都得用到牛乳。 等到天冷了,她还能用牛乳煮些奶茶,说起奶茶,今日李贵送来的果蔬之中似乎有好些个头不小的芋头,后世岭南一带的荔浦芋头就十分出名,不知道廉州的芋头味道如何,正好快到吃暮食的时候,林书晚琢磨片刻,决定今日做个芋头咸饭。 芋头这种吃食老少皆宜,自己也不用再额外做其他吃食了,说来也好笑,自打王郑两家在自家食肆定了吃食后,陆陆续续也有不少世家在自家订吃食,原本王郑两家日日攀比,谁料裴知州设宴,请了林书晚去做席面,两家老太太面色红润地坐在一处。 吃着菜,聊了两句,两人口味偏好几乎一样,等到宴会结束,两位老太太也处成了好闺友,一对账,再瞧着裴府丰盛的彩色,于是再不满足于林记定制的清淡饮食,回了家就揪着自家儿子说,林记往后有什么新的吃食自己都要尝尝。 王郑两家的家主瞧着老太太面色红润,精神十足的模样,也只好同意,于是林记只要出了新品,两家头一茬就能吃上。 林书晚把粳米泡上,想着昨日郑三跟王家仆从争抢的模样,笑出了声。 刚把芋头处理好的青芜,闻声抬头,目露不解,“娘子?” “无事,就是想到些有趣的事。”林书晚笑着摆了摆手。 芋头咸饭做起来十分简单,跟她以往做过焖饭差不多,只是用到的食材更多一些,当然味道也更好一些。 林书晚接过薛娘子递来的五花肉,“滋啦”一声倒入锅中,不过片刻,荤香四溢,锅中的五花肉滋滋作响,没一会五花肉的油脂就被煸炒出来,外表镀上一层焦黄,她随意翻炒两下飞快下入虾米,干贝。 霎时带着咸味的鲜香从锅中升腾而起,这香味与旁的又不同,好似带着咸湿的海风,等到加入香菇跟芋头,又是另外一种浓香。 香得刚从外头回来的谨哥儿三人跟小狗似的,围着灶台直打转,尤其是源哥儿仗着自己个头高,踮着脚扒在灶台边上,伸长了脖子往锅里瞧,一边瞧还一边吞咽着口水。 那模样瞧得林书晚哑然失笑,周婶娘却是眼前一黑,咬着牙掐了周叔一把,怒道:“看你养的好儿子!” 周叔只能无奈一笑。 等到米饭入锅,翻炒均匀之后,林书晚将咸饭换到砂锅中,加上一碗清水焖上小半个时辰。 五花肉的脂香,伴随着芋头的清香,那香味顺着秋风弥漫在整个小院,且不说三个娃娃瞪大眼吸溜着口水,连几个大人都不由自主停了手里的动作,不停地吸着鼻子,这味道又鲜又香。 随着一勺滚烫的葱油淋在咸饭上头,干贝虾米的鲜味被彻底激发,尤其的香菇的香味也愈发浓郁。 一时间,姜家小院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姜家几口人眼巴巴地盯着桌上的砂锅,大人还矜持些,那三个小的早就按捺不住了,一左一右扒在桌子边,安姐儿吸溜着口水,轻声问道:“阿姐,能吃暮食了吗?” 这倒是让林书晚有些诧异,以往三个孩子每每都是源哥儿头一个问,没成想今日做了个芋头咸饭,倒是馋坏了安姐儿,她笑着捏了捏安姐儿肉乎乎的脸颊,“阿姐这就给你盛饭。” 今日暮食除了芋头咸饭,还有一锅莲藕排骨汤,盛满咸饭的碗才递到安姐儿手中,她抄起勺子,就挖了一勺送入口中,浸满油脂的米饭酥香软糯,安姐儿才吃了一口,整个人就呆住了,好香,这饭实在太香了,她吸了口气,没一会眼眶就红了。 “哎哟,我们安姐儿这是怎么了?”林书晚心头一惊,赶忙将她搂在怀中。 安姐儿红着脸,擦了擦脸上的泪痕,“阿姐,我没事,就是这咸饭实在太好吃了!” 闻言,林书晚愣了片刻,心道原来这就是好吃哭了的具体化么,她倒也没再说什么,只是给自己舀了一勺莲藕汤,抿了一口,鲜甜浓郁的汤汁在口中弥漫,莲藕粉糯香甜,她不由自主发出一声满足地喟叹。 于是,这一顿暮食不单单三个娃娃肚子吃吃得滚圆,连王郑两家的老太太都吃撑了,香味浓郁地勾得王郑两家的主家娘子都盯着两位老太太的吃食,眼睛一眨不眨。 “阿娘,这吃食真有这般好吃?”王擎实在有些忍不住了,抹了把口水就问。 第55章 莲藕排骨汤 ◎吸饱肉汁鲜味的藕片粉糯香甜◎ 知子莫若母, 王擎眉毛一动,老太太就知道他心中所想,手下动作飞快, 平日里要两刻钟才能吃完的暮食,今日一炷香的时间就将碗里的咸饭吃得干干净净, 末了,端起排骨汤, 抿了一口,鲜甜的汤汁顺着喉咙滑入腹中。 吸饱肉汁鲜味的藕片粉糯香甜, 尤其是汤里的排骨,用得都是上好的仔排,砂锅足足炖了半个时辰, 软烂入味, 上头的□□一抿,舌头一卷就能脱骨而下, 鲜得老太太满足地眯起眸子。 直到将碗里最后一滴汤汁卷入口中, 她这才意犹未尽地放下手中的空碗,揉着自己滚圆的肚子, 撑起身子冲着王擎得意一笑, “哎呀, 这咸饭味道实在太好了,尤其是里头的芋头,软软糯糯的, 最适合我们这种牙口不好的老太婆了!” 王擎端着碗, 食不知味, 有心跟老太太讨上一口尝尝, 怎料那老太太吃得极快, 心中不经有些郁闷。 天色暗沉,估摸着快要下雨了,这会再让家中的仆从去林记买吃食估摸着也买不上了,他无奈挠了挠头,扭头冲着身侧面含笑意的妇人,又看了眼王老太太,大声道:“夫人,明日暮食我们去林记吃如何?我听说林记新出的炙肉味道比宝德楼还好,尤其是羊肉串,鲜香交错,一口下去都能爆汁呢。” 那眯着眼睛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日日都在林记吃饭呢,不过早在林记头一日推出炙肉,王擎就想去尝尝了,奈何半月前江世子不知从何处得了青峰山的地图,连夜让人上山探查,探子被人当场抓住,次日一早,一截血淋淋的断手就被丢在府衙门口,江世子震怒。 显然是有人给他们通风报信了,于是这半月来,江世子把廉州查了个底朝天,抓了好些个暗桩,由于江世子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铁血手段,廉州府衙人人自危,甚至连往常高调张扬的纨绔,这些时日都夹着尾巴做人,生怕一不留神那怒气就烧到自己身上。 思及此,王擎无奈叹了口气,也是因为这等缘故,这半月来自己忙得脚不沾地,一直没寻到空闲时间去林记吃饭,好在临近中秋,这得了三两日闲暇。 “也好,正好瑜娘也馋了林记好些时日。”妇人笑着将浸湿的布巾递到王擎手边,笑道。 “就是,阿爹您是不知道,书院的午食有多难吃,送来的米饭里头还夹着碎石,而且崔三娘跟蒋珠订了林记的午食,日日到点闲汉就拎着三五个食客送到书院门口,那带着热气的味道光闻着就比书院的好吃多了。”瑜娘捧着碗喝了口汤,想起那两人日日躲在角落吃饭的模样,鼻子微微皱起。 王娘子有些心疼自家女儿受苦,光想安慰两句,怎料王擎眉头一皱,“你们书院都是宝德楼送去的吃食,那酒楼的厨子手艺能有多差,还有每月交的粳米,怎会有碎石掺在里头,莫不是你为了不吃学院的吃食,故意扯谎?你这丫头,当真是被你阿娘惯坏了,要知道你老子我,以前苦的时候,连米汤都喝不上一口……,夫人你打我作甚?” 背上挨了一巴掌的王擎,不满回头,就见王娘子瞪着自己,“我家瑜娘天生就是来享福的,何故要吃这种平白无故的苦头?” “是是是,夫人说得对。”王擎瞪了眼偷笑的瑜娘,揽着自家夫人的肩膀,就往外头去了。 远远还能听见王擎哄着王娘子的声音。 次日林记朝食生意刚结束,钱婶娘就喜气洋洋地从门口进来,“晚娘,快来,今日这大好的日子,你可不能缺席。” 于是忙碌了一上午,刚用清水洗了把脸的林书晚,就被钱婶娘拽到了钱记面馆门口,一同来得还有姜婉。 爆竹声声,钱记牌匾上的红绸随风而动,钱书难得穿上一身新衣站在门口,黝黑的脸颊上泛着喜气的红晕,冲着来往的人群拱手道谢。 随着钱叔的动作,牌匾上的红绸滑落,露出上头林记炙肉四个大字,原本的钱记面馆缩在右侧角落,林书晚心中惊诧,她竟是不知钱婶娘一家还动了牌匾。 “晚娘,我们既要做炙肉的营生,自然不能再挂着钱记的名头,你钱叔说得对,往后我们就是林记食肆的一部分。”大抵是瞧出林书晚眼中的诧异,钱婶娘笑着开口。 闻言,林书晚点了点头,扫了眼四周,瞧着围聚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拉着钱婶娘就往一旁走,“那往后炙肉我与钱婶娘六四分账,食材跟烧烤料都由我这块出,婶娘若是忙不过来,可以招些跑堂。” 对此,钱婶娘自然没什么异议,按照她原本的想法,能抽一成利就已经很不错了,完全没想到林书晚如此大方,直接让出四成,自然满心欢喜,连连点头,“跑堂等日后再说,等暮时让你钱叔一个人在灶房炙肉,我在前头跑堂就好,若真忙不过来,我就去将巷子里头你其他几位婶娘喊来!” 见她心中有了成算,林书晚也不再多言,两人随意攀谈着回到门口。 钱婶娘瞧着来道贺的人不少,心中欢喜,抓着瓜子就往人手里塞,一边笑着说晚上来尝尝烤肉。 “哟,几日不见,钱记怎么变成林记了?钱江你父亲若是泉下有知,恐怕都要气活过来了。” 忽而人群中挤出一人,身形瘦削,脸长眼细,瞧着牌匾上林记炙肉四个大字,讥讽出声。 “就是,丢了祖宗的基业,还在这沾沾自喜呢。” 听着这些酸了吧唧的话,钱婶娘单手叉腰,眼睛一瞪指着那几人就骂,“怎么?瞧着我们当家的能卖林记炙肉,日后能赚大钱,你们眼红了?眼红那就去跟我们晚娘打好关系,在这说这些酸了吧唧的话做什么?还祖宗基业,我家这面馆都是我跟当家的从小摊位一点点赚出来的,若是没有姜掌柜给我夫妻俩的那五两银子,就没今日的钱记面馆,这等恩情,我一直铭记于心,不像某些人,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无知妇人。”头先开口的那人冷哼一声,甩袖离开。 钱婶娘瞧着他走远的背影,啐了口痰,什么东西,还在这装清高呢。 “婶娘,那位可是前面洪记食肆的东家?”林书晚拉着钱婶娘的袖子低声问。 “就是他,晚娘你可得小心那狗杂种,早年他跟着你外公学厨艺,心思不正,偷了你外公的菜谱拿去卖,最后事情败露后还胡乱攀咬旁人,被你外公逐出师门,此后一直记恨于心。”钱婶娘想起那段往事就心中憋闷。 “知道了,多谢婶娘提醒。”林书晚若有所思的瞧着洪掌柜离去的背影,这几日她似乎日日都能看到这人在自家食肆买了吃食回去,估摸着在研究自家的配方,原先不知道他为何要这么做,这会听钱婶娘一说,倒是心中有数了。 估计那人觉着自己的厨艺出自外公的菜谱,所以对照着菜谱想将林记的吃食完美复刻出来,这样他就能打着外公正统传人的名头,来打压自己,那他这就想太多了,林记的吃食虽然瞧着都比较简单,但都是后世凝结千百年以来的精华,单就这两日火爆廉州的炙肉来说,那烧烤料都是林书晚按照现有的香料调料一点点的调配出来的,配比哪怕稍微变动一下,味道都能相差许多。 炙肉已经卖了半个月,这烧烤料的配比也只有林书晚跟薛娘子两人知道,洪掌柜想要琢磨出配比,恐怕是难上加难。 不过那人背叛外公,迟早要给他的教训吃,林书晚心中暗道,她将今日要用的烧烤料交给钱婶娘,就转身回了姜家小院,明日就是中秋,她得赶紧做些月饼,她打算做上一百来个,自己留几个吃,其余就是自己亲近的几户街坊送上一些,除开这些婶娘,江世子那处送一盒,崔府蒋府郑府王府各送一盒,另外李贵家也得留一盒。 这样算下来,也剩不到几个,正好明日做个储值活动,储一千文送一盒月饼,送完为止,林书晚摩挲着下巴,心道要不在出个会员制度,消费满一定金额成为林记会员,日后全场吃食可用会员价。 林书晚觉得这个法子不错,但目前还不适合推出,得等她把会员凭证做好再说,她琢磨了一下,打算将会员凭证做成一个个精致的小吊坠,这样既能随身携带,又能当成饰品,还能给自己做个免费的广告,可谓是一举多得。 “薛娘子,帮我瞧瞧那咸鸭蛋怎么样了?”林书晚大步回到小院,先让秦娘子帮着自己揉面。 月饼的饼皮至关重要,尤其是林书晚做得是酥皮月饼,外头那层酥皮若要做到酥脆,油酥是极为重要的。 林书晚教着两人调配油酥,抬头就看见安姐儿站在桌边,盯着面团,眼中满是渴望,她抿唇笑了笑,从面团上揪下一小块塞到安姐儿手中,“去玩吧。” 瞧着她欢快的背影,林书晚笑了笑,白日里谨哥儿跟源哥儿要上学,她们日日忙着朝食暮食,安姐儿就只能跟着宋老,宋老日日教她认字,如今她都能完完整整将三字经背下来,日日缠着宋老给她讲故事,这会烦得宋老给她送了回来。 就在姜家小院忙着做月饼的时候,赵婶娘藏在巷子拐角那处,目色阴沉地盯着林记炙肉瞧了许久,半晌才从巷子离开匆匆往宝德楼去了。 等到暮食,惯常来林记吃炙肉的食客,瞧着空空如也的门口,愣在原地。 “诸位,如今我们炙肉的生意挪到了对面林记炙肉!”青芜站在门口笑着指向对面的林记炙肉。 这会钱婶娘已经站在门口候着,到底还是怕自己忙不过来,钱婶娘喊了巷子里头其他几位同自己交好的婶娘过来帮忙,没一会林记炙肉就坐满了食客。 等到王擎带着妻女来时,林记食肆与林记炙肉早就座无虚席,无奈之下只好取了号码牌,在门口的等待区坐着,好在刚坐下,青芜就端着果饮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娃娃,一人手中捧着一碟蜜饯果子。 “难怪林记生意好,等餐还有饮子跟吃食,实在不错。”王娘子笑着捏起一颗蜜饯,酸甜可口,霎时眼睛一亮,比她往日吃过的味道都要好上许多,“小娘子,你家这蜜饯可卖?” 第56章 会员制度 ◎积分制会员◎ 暮色沉沉, 带着凉意的秋风吹拂而过,林记门框下的灯笼带着昏黄色的灯光随风而动。 青芜抬头瞧了眼王娘子手中泛黄的橄榄,笑着开口, “娘子眼光不错,这橄榄可是我们林记的镇店之宝, 是我家娘子用了上好的甘草,薄荷还有罗汉果, 好几味药材一同腌制而成,生津止咳, 最适合这秋冬干燥的时候吃。” 言下之意,便是这橄榄能卖,但价格算不得便宜, 王娘子从青芜手中捏起一颗完整的橄榄, 放在鼻下闻了闻,果真所言, 除了橄榄本身的清香以外, 便是甘草的甜香,另外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草药香味, 确实与自己往日吃过的蜜饯不同, 而且这橄榄大小均匀, 显然是废了一番功夫挑出来的。 王娘子暗自点了点头,心道难怪城东那些眼光极高的世族,都不嫌弃林记地方小, 原来这位林娘子竟有这般巧思, 她还未进铺子尝其他吃食, 单就手头的蜜饯, 拿来送礼都不丢面, 当即拍板,“劳烦娘子给我包上三罐,一会吃完暮食我一并结账。” 话音一落,青芜脸上堆满笑意,“好勒,娘子您稍等,甘草橄榄一罐一百文,您若是觉着没问题,我这便去给您将蜜饯包上。” 瞧着王娘子点头,青芜叮嘱谨哥儿两人照看好候餐去区的食客,自己匆匆往后院跑去,迫不及待要跟林书晚分享这等喜事。 甘草橄榄成本高,故而卖得也贵,一向是卖不出去的,难得有人会买上一两尝尝味,林书晚这才把橄榄方才暮食候餐区的小餐碟里头,就是打着城东那些贵人尝过之后,觉得味道不错就会买些回去。 灶房里正炖着姜母鸭的林书晚,笑意盈盈听着青芜说着前头餐厅的事,一言不发,直到她说累了,抄起桌上的茶杯猛灌一口凉茶,才笑道,“甘草橄榄装好之后,再给那位娘子加一包紫苏桃子姜,就说是我们食肆推出的新品,回馈老客户。” 说罢,林书晚顿了顿,似有想到一事,飞快放下手中的勺子,拉住青芜,从腰间取出一张宣纸,塞到青芜手中,又道:“阿芜,你去找阿娘取些银钱,一会得空你拎壶酒再带一包猪头肉去陈记木匠铺,把这个陈老汉,让他先打十个样品出来,我明日一早就要去取。” 接过宣纸的青芜,应了一声,脚下生风,就往外头去了,正巧姜婉捧着一大盆碗筷从外头进来,她赶忙上前接过姜婉手中的木盆,帮着端到水井旁,才开口道:“夫人,娘子让我寻你支些银钱。” 闻言,姜婉愣了片刻,好一会才想起昨日林书晚睡前同她说的,打算在林记推出会员制,昨日午后她就央了宋老帮着花了会员凭证的吊坠,思及此,姜婉匆匆回了屋子,取出一只荷包,“这里头有五两银子,你拿去,若是不够,回来再同我说。” 这头青芜匆匆赶到陈记木架铺,那头等了有小半个时辰的王擎一家,总算是排到了位置,一家三口跟在秦语身后在那处空位上坐下,就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王兄?” 王擎闻言扭头,就瞧见好些个熟人,三三两两坐在一块,方才唤他的那位,是岑家人,他惯不喜欢岑家的人,面上一套背里一套,实在让人厌恶,他嗤笑一声,打算不搭理他,就被自家夫人掐了一把,正要抗议,又被王娘子瞪了眼,这才同岑家那人一拱手,“岑兄。” “王兄好些日子没见,怎么瞧着同我生疏了?”岑兄提着酒壶,摇摇晃晃就往王擎身边过来。 王擎身子往旁边一侧,躲开岑兄,沉声道:“岑兄喝醉了,改日我一定上门拜访。” 说罢,王擎冲着门外的侍卫招了招手,“你家郎君酒喝多了,快带他回去歇息,岑郎君的暮食,我一同付了。” 等到侍卫带着人走远了,王擎才垮了脸,“夫人,你为何要让我给他虚与委蛇?” 王娘子瞪了王擎一眼,戳着他的脑门,压着嗓音道:“你这猪脑子,你忘了他家妹子嫁到岭南王府了?” 一时间,王家几人鸦雀无声,还是王擎肚子传来声音才打破这尴尬的场景。 于是回过味来的王擎,揉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盯着墙上的菜单瞧了好半晌,才冲着一旁的秦娘子招了招手,“给我来上一份干锅排骨,十串羊肉串,二十串五花肉,十串鸡翅。” “好勒,您稍等片刻。”秦语动作飞快,记下王擎点的吃食,随即冲着门口的谨哥儿高声喊道,“谨哥儿,去跟钱叔说十三号桌十串羊肉串,二十串五花肉,十串鸡翅。” “知道啦。”小少年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没一会,谨哥儿就跑没了影。 只剩安姐儿一人捧着小脸蹲在门口,手中握着树枝戳着路上的蚂蚁洞,等到青芜回来时瞧见的就是这一幕,她轻手轻脚走到安姐儿身后,“安姐儿在做什么呢?” 把安姐儿吓得猛然窜起身来,一下子撞到青芜的下巴,于是一个人捂着头一个人捂着下巴,蹲在地上,眼眶里蓄满疼出来的泪水,过了好一会,两人瞧着彼此狼狈的模样,忽而笑出声来。 恰巧周婶娘端着干锅排骨从后院过来,远远瞧见安姐儿额头红了好大一块,心中一惊,飞快将想手中的炭盆跟铁锅摆在桌上,说了句慢吃小心些烫,就匆匆往后门走去,一把将蹲在地上的安姐儿拎起,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额头,“怎么了这是,才一会没瞧见额头就鼓了这么大个包?” “嘿嘿。”安姐儿一言不发,只盯着周婶娘傻笑。 无奈之下,她只好叮嘱两人小心些,又转身回了食肆,忙,实在是忙,哪怕今日将炙肉生意分分出去了,从暮时开始到现在林记的人都没怎么断过,一桌接一桌的,几乎都是前面一桌刚走,后面立马就续上了。 林记食肆热热闹闹,皆是在讨论方才林书晚所言会员一事。 “你方才可有听明白了?”程辉戳了戳自己身侧的同僚,低声问道。 “大抵是听明白了,林娘子所言应是在食肆内储值银钱到二十两便能成为林记的会员,若是消费满十两银子,便是高级会员,往后再来林记吃饭所有吃食便是八八折,我觉着这活动不错。”同僚摸着自己光洁的下巴,摩挲了好一会,才同程辉细细解释。 是了,方才林书晚趁着青芜去寻陈老汉的空档,特意来膳厅预热了一下明日中秋的充值活动,这会预热其实有点晚了,按后世一贯的做法,这种充值促销活动,基本都是要提前一个月开始,不过廉州通过也就那么大点地方,估摸这人明日能充值的也就自己的熟客罢了,提前一日也差不多。 “郎君说得不错,明日我家的储值活动,便是储值二十两银子,便是林记的普通会员,每日可免费获取林记五十文以前的吃食一份,无论朝食暮食都可,只要是林记菜单上有的,便能免费获取,若是两月内,花费超过十两银钱,那便自动升级为我们林记的高级会员,所有吃食均打八八折。”姜婉端着姜母鸭的砂锅从两人身边走过,又见边上几位食客,竖着耳朵在听,当即笑着解释。 “两月花费十两银子,倒也不算苛刻,不过姜掌柜,你家这会员可期限?”有人沉吟片刻,问道。 “自然是有的,会员按积分制度,积分制度便是郎君消费一文钱,那便是一积分,每年只需保证一万五积分便能维持高级会员身份,一万五积分便是一年在林记消费十五两银钱。”姜婉把手中的姜母鸭放下,回忆着昨日林书晚同她所言。 话音一落,林记食肆一片嘈杂,一年在林记花十五两确实不多,毕竟单单一日朝食暮食两顿几乎就要花上一二两银子,若是再点个大菜,亦或是点上几串羊肉串,那边要往三五两上数了,只是这积分听着就十分复杂。 “姜掌柜,这积分也是你们说了算的,我们哪里知道你们这积分的算法,亦或是我们总共有多少积分?”人群中传来质疑声。 “就是啊,要是我们消费到了十五两,你们却没有记录好,倒是会员等级掉了,我们也不知道啊。” “说得对!” 一时间,质疑声此起彼伏。 昨日姜婉也是这么问林书晚的,这种积分换算,一不留神就会算错,如何能做到清晰明了呢。 她还记得林书晚是这么说的,“阿娘,我们林记推出会员制度,一则是为了促进消费,二则是为了将林记的名声打出去,而不是局限于廉州,若是明日食客提出质疑,您便顺势提出,若是觉着积分麻烦,可以每年在会员账户上充值十五两银子。” 于是姜婉把昨日林书晚所言,笑着同食肆中的食客说后,质疑声渐渐消失,毕竟林记的吃食味道实在不错,价格虽不比宝德楼高,但也算不得便宜,每年在会员账户储十五两,便能享八八折实在合算。 “姜掌柜,今日就能储值吗?”王娘子吃着干锅排骨,听了好半晌,顺手从王擎腰间摸出沉甸甸的荷包,笑着问道。 有认得王娘子的,笑着打趣儿,“娘子头一日来,就被林记的美食折服了吗?” 王娘子爽朗一笑,“林记吃食味道极好,难怪我家老太太十分喜爱,如今只后悔没有早些来尝尝,平白错过了这等美食。” “娘子不晚,您若是想吃随时来就是了,若是不想亲自来,您只管遣了小厮点了菜,再带回去便好,不过储值还得等到明日。”姜婉瞧着几人聊得火热,见缝插针道。 闻言,王娘子略有些失望,“那夫君,您明日先来储个五十两吧,对了,姜掌柜,劳烦明日暮食给我送一锅姜母鸭到王府,今日我闻着鸭子的味道实在不错。” “好勒,给您记下了,明日到了暮食,您让家中仆从来取,或是我这找个闲汉给您送去也行,我家这餐具,您吃完之后再给我送回来便是。”姜婉从腰间取出小本子,将菜品之类的都记在上头。 夜色沉沉,等到青芜等人将碗筷收拾好,林书晚关了铺子门,下意识伸了个拦腰舒展着自己僵硬的身躯,扭头瞧见谨哥儿两个孩子挎着脸,拖着自己沉重身体的模样,实在好笑,她飞快从柜子里头取出一块月饼,做贼似的瞧了眼四周,没瞧见姜婉,这才放心来,将月饼一分两半,两个孩子一人一半,“快吃,莫让阿娘瞧见。” 姜婉不让他们晚上吃东西,也不是她管的严,实在是谨哥儿贪吃糖,嘴里长了好几颗蛀牙,宁大夫说,若不是好好刷牙,再过一个月就给他拔了,谨哥儿怕疼,于是以往嫌苦的牙粉,如今也是乖乖地刷了起来。 两人跟小狗似的蹲在林书晚身后的角落,飞快将半块月饼塞到口中,大抵是害怕姜婉忽然过来,两个孩子来不及细品,囫囵吞枣就下去了,只觉得酥香中带着咸味,谨哥儿砸吧了一下嘴,拽了拽林书晚的衣角,“阿姐,我明日还能再吃一个吗?” “安姐儿也想要。” 两个娃娃一座一走拽着林书晚的衣角,仰着脸眼巴巴地盯着自己,那模样实在可爱,“好,明日你俩的朝食就吃月饼,对了谨哥儿明日休沐?” “嗯!夫子说明日是团圆佳节,整个书院都休沐一日!”谨哥儿点着头,一手牵着林书晚,脚步轻快地往后院走。 “那安姐儿,这些日子跟着宋老学得如何了?” “我会背三字经!还有千字文,宋老今日还夸我聪明呢!” ……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李贵的驴车上载着满满一车果蔬,就打算往林记食肆去,临走前被娟娘一把拽住,将睡意朦胧的福哥儿还有玉姐儿往他怀里一塞,又转身回了屋中,拎这个包裹放在驴车上头,“夫君,今日中秋,把两个孩子也带去城里逛逛,这包裹里头是我最近做得橘子干,带去给林娘子尝尝,先前她给了两个孩子红封,我还没有回礼。” “知道了,风大,娟娘快进屋吧。”李贵笑着接过包裹,想着今日跟林娘子结了账,总要去玲珑阁瞧给娟娘买枝簪子回来。 将两个孩子安顿好后,李贵便驾着驴车往村子口走去,怎料刚要出村,就被一早等在门口的里正拦住。 【作者有话说】 我有罪,最近又忙又过敏,昨天晚上十一点多才到家,还过敏过到眼睛睁不开,今天还只摸出四千字[捂脸笑哭][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第57章 干煸黑鱼 ◎“咔滋”一声咬破外头那层酥脆的表皮,鱼肉鲜嫩,实乃下酒好菜◎ 夜幕之下的李家村, 十分安静,偶尔传来几声鸡鸣狗叫,片刻又消失不见。 微风习习, 里正手中点着昏黄烛火的灯笼随风而动,李贵停下驴车, 大步走至他身侧,“您今日怎么起的这么早?” 里正摩挲着手中的竹杆, 有些纠结,提着灯笼, 探头看了眼,窝在驴车里头还在还在睡觉的两个娃娃,拉着李贵的胳膊, 把他往边上带了带, “阿贵啊,林娘子的这都八月了, 天气也凉快下来了, 你去问问林娘子,酒坊何时能建起来。” 李贵笑了笑, 抬手揽着里正的肩膀就道:“您莫急, 林娘子答应的事, 肯定会有的。” 话音一落,里正没忍住瞪了他一眼,“现在村子里还有不少果子是不急, 等过阵子入冬后, 树上的果子还有蔬菜都没了, 我们村子可就没有进项了, 到时候有些个王八犊子, 闹起来了,你去给我处理。” 确实如此,自打李贵接了林记供货的生意,整个村子几乎每家每户每月都能赚上二两银子,尤其是入秋这两月几乎都达到五两一个月,从以往吃不起肉,到这会家家户户都养了鸡鸭,日子好了不是一星半点,若骤然让他们没有进项,确实容易闹出事来。 尤其村里还有三两个刺头,比如先前以次充好的李猛家,原本按照李贵的说法,他家的荔枝就不再收了,谁料他才跟里正说完,李猛那一大家子就从外头挤了进来,哭嚎着说自己是被猪油蒙了心,求着里正再给一次机会。 回忆至此,李贵皱起眉头,扶着里正走到一旁,“我知道了,今日我就去问问林娘子的打算。” 话虽这么说,驾着驴车走到城门口的李贵心中还有点忐忑,毕竟现在李家村是指望着林记吃饭,而林娘子心善,这才一直让自己供货,酒坊一事,他究竟要如何开口。 驴车轧过一块碎石,颠簸一下,玉姐儿揉着眼睛坐了起来,迷茫地扫过陌生地四周,有点惊慌,好在下一秒就看见身旁还在呼呼大水地哥哥,肉乎乎的脸上露出笑容,顺手拍了拍福哥儿的脸颊,暗自嘀咕,“阿兄是只小懒猪!” 玉姐儿头顶的发髻随着驴车 ,像蒲草似的一晃一晃,她托着脸,满目新奇地盯着廉州路边各式各样地摊位,直到驴车穿过一条小巷,停在姜家小院后门。 吃食的香味顺着风从墙内飘出。 “阿爹,我们今日是来寻安姐姐玩的吗?”玉姐儿一骨碌爬到车辕李贵身边,拽着他的衣摆,吸了吸鼻子,仰着脸问道。 李贵心中诧异,“玉姐儿怎么知道的?上车时,你不是还在睡着?” 玉姐儿狡黠一笑,嗅着鼻子,“阿爹笨笨,这个甜香跟安姐姐给我的蜜饯一模一样!” “啊?”李贵愣住了,他猛地一吸鼻子,除了米香就是油脂香,一点没有闻到玉姐儿口中的甜香,心道估摸着自家闺女闻错了,但难得带她出来玩,也没扫了她的兴,就随口应和一声。 “哟,李郎君来了,怎么没敲门?”恰逢林书晚推门而出,瞧见站在自己门口的李贵惊了一跳。 李贵回过神来,笑着应道:“刚到,正打算敲门呢,您就开门了。” 等到李贵让开身子,林书晚这才瞧见身后还藏了个玉姐儿,往下弯腰一把将人提了起来,“我们玉姐儿也来啦?正好安姐儿跟谨哥儿今日也起得早,这会在吃朝食。” 林书晚抱着她同李贵说了句进屋,自个儿就先回了小院,忽而脖颈那处有些凉意,林书晚垂眸一瞧,就见玉姐儿肉乎乎的胳膊环着自己的脖子,正怯生生地瞧着自己。 似乎还有些怕生,但比头一次好了许多,“玉姐儿吃过朝食了吗?” 闻言,玉姐儿摇了摇头,“我阿兄还有阿爹一大早就出门了。” 话音一落,李贵这才想起自己还带了福哥儿,心头一惊,扑到驴车旁,就见菜篓里头的福哥儿睡得香甜,他无奈摇了摇头,“林娘子,这是今日的果蔬,还有您先前提过的柚子,橘子也在西边的山里找到不少,今日也带了好些过来,您把玉姐儿给我,我带他们去前头吃顿朝食。” “”来了我这,哪还要你花钱吃朝食?”林书晚瞥了李贵一眼,带着玉姐儿就往里走,“安姐儿,快看谁来了?” 话音一落,两个娃娃抬头一瞧,高兴极了,等到林书晚将玉姐儿放下,两个小的就自发将人带到桌边,一个帮着盛粥,一个帮着夹了个十分饱满的虾饺,还是谨哥儿问了嘴福哥儿在何处。 瞧着几人相处的十分和谐,林书晚瞧了眼李贵,唤来青芜,“李郎君,我有些事得出门一趟,你今日若无事,就在食肆等我一下。” 、 说罢,林书晚提了盒月饼跟一阵风似的卷出门外,今日林记就要推出会员制度,她得赶紧去把订做的会员凭证取回来。 如今食肆的朝食生意都全然交给薛娘子,原本是忙不过来的,但自从钱叔把面馆改成炙肉铺后,就把面馆的朝食生意停了,日日一早就来林记帮忙,连带着钱婶娘也一块来帮着跑堂收拾碗筷,倒是给周婶娘省了不少事。 于是这两日周婶娘日日上午都去城外的庄子,瞧瞧自己养的鸡鸭,等到午后回来,正好能赶上林记暮时生意。 等到林书晚赶到陈记木匠铺,木刨花散了一地,刀锉凌乱地丢在地上,陈老汉的徒弟歪七扭八和衣躺在地上,而陈老汉正要有气无力地仰躺在藤椅上。 “老丈,我的东西都做好了吗?”林书晚低着头寻找落脚之处。 陈老汉撩开盖在脸上的布巾,掀起眼皮瞧了林书晚一眼,从身下掏出一只木匣,丢到她怀中,又重新闭上眼睛。 “里头总共十个,林娘子数数?” 林书晚拉开匣子,只瞧了一眼,立马取出荷包,“老丈的手艺,我自然时信得过的,您能否再给我做上五十个,不对一百个吊坠,十日后我来取,这是订金,等您做好之后,我再给您结清尾款。” 话音未落,早在林书晚说到还要五十个时,陈老汉就猛地坐起身子,满脸不敢置信,指着自己的眼睛就道:“林娘子,您快瞧瞧我这眼睛,您这十块吊坠就给我一日的功夫,我只能带着几个徒弟没日没夜的干,这才勉强做完,您如今一百个就给十日,做不了,娘子另请高明吧!” “老丈~再多给五日!十五日一百个如何?”林书晚拽着陈老汉衣袖晃了晃,打着商量,“一个吊坠五百文,一百个五十两!” 林书晚跟他磨了好一会,好话说了一箩筐,陈老汉才应了下来。 “今日中秋,这是给您的月饼,您跟姜哥几人分着吃吧。”林书晚笑意盈盈把月饼放下,又叮嘱一句吊坠跟先前一样,要将林记刻在上头,随即匆匆离去。 了了一桩大事的林书晚心情大好,哼着小曲儿就回家,刚回到食肆,就意外发现许久未见的江世子正倚靠在柜台旁,不知在与宋老聊些什么,面上含笑,瞧着心情不错的样子。 阳光透过窗棱落在他妍丽的脸上,仿若给他镀上一层金边,整个人瞧着柔软温和,尤其是眉间那点鲜红的小痣,随着他的动作,为他添了几分少年气。 这江世子当真是长了一副极好的皮囊,性格也十分不错,明明身份贵重,却十分的平易近人,还替自己解了好几次围,确实是个极好的人。林书晚垂下眸子,心中暗自嘀咕,不如一会问问宋老,江世子愿不愿意留下来用吃食。 “林娘子,储值活动何时开始?”难得休沐的崔三娘拉着蒋珠凑到发呆的林书晚身旁,问道。 闻言,林书晚猛然回过神来,大步走到宋老身旁,拉住端着朝食从身边走过的青芜,“去把后院的月饼拿来。” 说罢,扭过头又对宋老开口,“劳烦您帮我记一下帐。” 话音一落,江昱枫顺手抽出宋老手中的账本,又取过一至笔,笑着挑眉,“老师年岁大了,我来帮林娘子记账。” 林书晚瞧了眼他,又瞧了宋老,就见宋老站起身子捶了捶自己的后背,伸了个懒腰就往小院去了,口中还在嘀咕,“年纪大咯,被人嫌弃了,还是那几个娃娃好,嘴甜还不嫌弃老头子。” 大抵是因为江昱枫在,崔三娘虽十分着急,但也不敢催促,倒是蒋珠目露好奇扫过林书晚两人,眼中倏忽燃起一束八卦的火苗,她下意识拽了拽崔三娘的衣摆,压抑着满心激动,用气声在崔三娘耳边道:“三娘,你看江世子瞧林娘子的目光,像不像你阿兄瞧姜姐姐的目光?” 可惜不等崔三娘细看,青芜就搬着好些散装的月饼从后院匆匆过来,林书晚随即从木匣中取出一枚十分精致的吊坠,“诸位,林记喜迎中秋,特意推出储值活动,今日只要在本店储满十两银子,便能获得林记会员身份,额外还赠送精美吊坠以及酥皮月饼两块,月饼吊坠数量有限,先到送完为止!” 话音一落,食肆里头好些个食客就按捺不住站了起来,崔三娘动作飞快从怀中取出荷包塞入林书晚手中,“林娘子这是二十两,全给我存上!” “劳烦郎君记下崔三娘储二十两。”林书晚接过荷包,取出一枚吊坠,加上两块包好的月饼送到崔三娘手中。 蒋珠紧随其后,储了十两银子,小姐妹两个捧着月饼,小心翼翼掰开,露出里头金黄的内陷,咬下一口咸鲜软糯,沙沙的质感实在独特,尤其是外头那层酥皮酥脆可口,咬一口还掉渣呢。 咸蛋黄的味道实在独特,哪怕是方才吃过一碗粥外加两个虾饺的崔三娘,没一会就吃完了一整个酥皮月饼,正撑得难受,扭头一瞧,蒋珠都开始吃第二个了,不由满心惊诧,不过这月饼味道确实不错,若拿出去卖,一个至少能卖一百文以上。 崔三娘把剩下的那块包好,打算带回去给爹娘尝尝。 大抵是有人起了个头,没一会,林书晚手中的十枚吊坠就送完了,她只好大声安抚,又订了一百个,十五日后就能送到,到时会给诸位都补上。 江昱枫听明白了,算上今日的十枚吊坠,统共一百一十枚,估摸着林记的会员也就一百一十位,难怪林娘子说先到先得。 等到朝食结束,林记已然有二十三位会员记录在账本上,林书晚抱着装满银钱的木匣爱不释手,那爱财的模样瞧得江昱枫轻笑出声,“娘子高才,短短半日就赚了将近百十两银子,假以时日必然能成为廉州首富。” “郎君谬赞。”林书晚笑着挥了挥手,瞧着外头临近午时,“郎君时辰不早了,不如今日留下吃午食,权当今日您帮我记账的谢礼?” “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林书晚抱着钱匣子,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跟在她身后的江昱枫亦是眼含笑意,瞧着她欢快的背影。 等回到小院,江昱枫带着惊鸿自觉走到宋老身旁,旁的他也帮不了什么忙。 倒是李贵帮着把午食要用的肉食都处理好了,这会正盯着炉子上的排骨。 “李郎君可会吃辣?”林书晚笑着从瓮中捞出一条还在甩着尾巴的黑鱼,一棒槌将鱼敲晕,手脚麻利地将黑鱼片成薄如蝉翼地鱼片,她今日打算做个干煸黑鱼。 除了干煸黑鱼,她打算做个生爆小公鸡,生爆小公鸡要加辣才更入味,江世子还有几个小的吃不了辣,干煸黑鱼就正好,又香又酥,吃起来十分过瘾。 午食她是打算简单做两道菜,等晚上早早关门,再做上一道大餐,请了周家钱家两家一同来吃,也算是一种团圆饭了。 很快,林书晚就做好了四菜一汤,干煸黑鱼,生爆小公鸡,蒸茄子,丝瓜炒蛋,外加一道莲藕排骨汤。 菜刚上桌,宋老就瞧见自己跟前一大四小无人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甚至还在无意识地吸溜着口水,无奈之下只好摇了摇头,收起手里书卷,挥了挥手,瞧着几人猴似的窜了出去,他偷偷抬手抹了把嘴角,笑话方才那丫头炸鱼的时候,他就馋了,不过是不能在明远跟前丢了面才硬撑着。 “快去洗手,洗完手才能吃饭!”眼见着谨哥儿黑乎乎的爪子就要上来抓菜,林书晚眼疾手快一把擒住他的后脖颈。 就见几个小的缩了缩脖子,讪讪一笑朝水井旁跑去。 没一会就甩着湿漉漉的手回来了,谨哥儿举着洗干净的手,炫耀似的凑到林书晚身边,“阿姐瞧瞧,洗得干干净净!” “知道了,快去吃饭吧。”林书晚应声,顺手提姜婉舀了一勺莲藕排骨汤,自打那日她做过一次后,姜婉就十分喜欢,于是她隔三岔五就会炖上一锅。 姜婉捧着碗喝汤,宋老抿了口酒,抄起筷子,夹起一块炸得酥脆的黑鱼片送入口中,“咔滋”一声咬破外头那层酥脆的表皮,鱼肉鲜嫩,实乃下酒好菜。 没一会儿,宋老就接二连三吃下好几块鱼片,甚至半点都不觉得油腻,连带着江昱枫都有些意外,他夹起一块鱼片送入口中,入口是花椒微麻微辣的滋味,再往里是浓郁的焦香,咬破外皮,鱼肉鲜嫩多汁,令人胃口大开,再抿上一口鲜美的排骨汤,这日子,当真是千金不换。 江昱枫畅快地舒了口气,心中的憋闷一扫而空。 姜家旁的几人还好些,李贵跟李家两个还在没怎么吃过林书晚做的吃食,玉姐儿学着谨哥儿的样子,挖了一大勺茄子盖在米饭上头,用勺子捣了捣,就着饭一口下去,一下烫得眯起眼睛,一边呼呼吹着气,又舍不得吐到,就呜呜咽咽,“好吃!” 那模样一时逗笑了院中几人,李贵虽心里藏着事,但饭香浓郁,不如先填饱肚子再说。 饭过半旬,李贵将手中的碗筷放下,取出娟娘给自己的包裹,纠结了好半晌,打算开门见山,“林娘子,那酒坊何时动工?” 第58章 拆鱼羹 ◎雪白的鱼蓉如柳絮飘落,遇热即刻舒展成薄如蝉翼的鱼片,一时间鱼鲜味四◎ 这倒是把林书晚问得一愣一愣的, 好半晌才回过味来,估摸着是里正见过去三个月了,自己还未提建酒坊一事, 觉着自己是忘了,这才让李贵来问问。 “林娘子打算建酒坊?”江昱枫颇含兴味地挑了挑眉, 倒是有些意外。 闻言,林书晚点了点头, 直视着对过的江昱枫道:“嗯,廉州酒肆酒品单调, 我想着自己酿些酒水,放在食肆里头卖,况且郎君应当知晓岭南荔枝种类繁多, 但保存不易, 极难卖出岭南之外的地界。” 说到此处,林书晚顿了顿, 江昱枫却听明白了她的未尽之言, 若是能将荔枝酿成佳酿,何愁不能销往永宁其他州城。 一时间, 姜家小院静寂无声, 姜婉见几人有正事要谈, 冲着青芜几人招了招手,打算带着几个孩子回屋中休息,怎料刚把玉姐儿抱起, 福哥儿就倒腾着自己的小短腿, 跑到李贵身旁。 “阿爹, 酒好喝吗?福哥儿能尝尝吗?”身子往前一冲, 扑到李贵腿边, 仰着小脸就问。 “酒啊,小孩子不能喝,喝了会变笨的。”林书晚眉眼一弯,捏着福哥儿肉乎乎的脸蛋,见他依旧跃跃欲试的模样,眼珠一转,又道,“不仅会变笨,还会比变丑,到时候安姐儿跟谨哥儿都不愿意跟你玩,到时候都去跟你隔壁的狗蛋一起玩,连好吃的零嘴也一起带给狗蛋。” 刚听到变丑时,福哥儿还不以为意,直到听见说两人都不愿意跟自己玩,甚至还要把零嘴给狗蛋时,小脸一白,哇得哭出声来。 一边哭一边嚎,“福哥儿不喝酒,你们不能跟狗蛋一起玩!” 没一会福哥儿的脸就哭得通红,小花猫似的模样又可怜又好笑,李贵手脚无措地抱起他,哄了好一会,哭声都不见小。 孩子的哭闹总是会传染的,于是玉姐儿嘴一瘪,也跟着哭了起来。 哭声此起彼伏,无奈之下,姜婉只好把玉姐儿塞到薛娘子怀中,大步走到李贵身旁,接过他怀中的福哥儿,拍着背哄道:“福哥儿莫哭,晚娘是骗你的,谨哥儿怎么会不跟你玩呢?” 说罢,姜婉瞪了林书晚一眼,催促她也来哄哄。 林书晚讪笑着摸了摸鼻子,顺手扯过身旁的谨哥儿,往前推了推笑道:“好啦,方才我是说笑的,不过小娃娃确实不能喝酒,谨哥儿你说是不是?” 话音一落,谨哥儿小大人似的叉着腰同福哥儿说:“福哥儿,我阿姐说得对,小娃娃不能喝酒,你要听话,只要你不喝酒听话,我跟安姐儿就不会不跟你玩,我们是好朋友么。” “对,我们是好朋友,福哥儿莫哭了,我们去睡午觉,等睡醒了,隔壁周家阿兄就回来了,到时候让他带我们去外头玩过家家!”安姐儿握着玉姐儿同福哥儿的手,轻声安抚。 哭声总算渐渐小了,福哥儿还抽噎着问两人,“当真?只要我不喝酒,你们就会一直带着我玩,不搭理狗蛋?” “当真!”两个孩子异口同声道,而薛娘子怀中的玉姐儿早就苦累睡着了。 等到几人回了屋中,小院就剩下宋老,江昱枫主仆,还有李贵五人,林书晚方才逗哭了福哥儿,如今瞧着李贵多少有点尴尬,垂着头好一会都没开口。 倒是宋老见她难得吃瘪语塞的模样,有些好笑,指尖点了点桌面,又瞧了眼自己只顾盯着林书晚的学生,心道不争气的东西还得靠他破局,“晚丫头,你那酒坊何时建?老朽可是迫不及待想尝尝你的手艺了。” “原本是打算这个月就请了陈老汉去李家村瞧瞧,可前些日子不是央了您帮我写信问问隔壁那户宅子的主人家卖不卖,手头总得留些银钱。”林书晚盘算着手里的银钱,加上今日晨间食客储值的银钱,如今手中估摸着有个千把两。 若是单买一间宅子自然是够的,但买完宅子之后,还得重新修缮,置办家当又是一大笔开销,建酒坊的银钱倒是还够,可是酒坊建成之后,里头酿酒的工具包括陶罐,木桶石缸等等,处处都是花钱的地方。 思及此,林书晚长叹了口气,没想到自家食肆都开了一家分店了,自己竟还在为了银钱烦恼。 “那林娘子打算何时建酒坊,今日我出门前,里正特意叮嘱我来问问您。”李贵捧着一杯柚子茶,黝黑的脸上堆满局促的笑意。 如今已是八月中旬,正是荔枝茂盛的时候,这个月若是能将酒坊建起来,说不准年末就能卖出第一批荔枝酒,可若是将手中的银钱能取出,若是日后遇到些事,恐怕来不及周转,林书晚心中万分纠结。 就在林书晚迟疑之际,宋老恨铁不成钢地用胳膊肘捅了江昱枫一下,他才猛地回过身来,“林娘子,方才我听你说是想将酒卖到岭南以外地的地方?” “那是自然。”林书晚抬头瞧了眼江昱枫,忽而想起先前他慷慨大方的模样,眼睛一亮,脸上霎时堆满笑意,“郎君,我这有个赚钱的营生,您借我一千两银子,倒是我连本带利还您一千五百两如何?” 大抵是林书晚眼中的渴望过于强烈,江昱枫忍不住轻笑一声,随即伸出手指比了个六,“林娘子,一千两我不用你还,甚至你酒坊日后酿出的酒,我也有车队能帮你卖到岭南之外的地方,但唯有一点,日后你酒坊盈利,我要分六成。” “五成!”林书晚面露谄媚,扑到江昱枫身旁,双手握住他举起的手,讨价还价。 淡淡的皂角香味缓缓钻入鼻尖,温热的触感从手掌传来,江昱枫心尖一颤,下意识错开林书晚的视线,白玉似的耳尖爬上一抹嫣红,“那就按林娘子所言,五成利,每月月末我会让惊鸿来取。” “郎君您真是个慷慨的大好人!”林书晚欢喜极了,飞快松开握着江昱枫的手,资金到位,酒坊一事也能提上日程了,她飞快凑到李贵身旁,同他细细说着酒坊动工一事。 留下江昱枫瞧着她欢快的背影无奈一笑,抖了抖袖子藏住林书晚方才握住的手掌,似乎还残存着她身上皂角的香味。 “老师,我先回府取银票,晚些时候再来同您喝酒。”江昱枫耳尖通红,起身的那个瞬间,甚至踉跄了一下。 宋老见他那没出息的样就来气,挥了挥手,“知道了,知道了,老朽比不得你们年轻人精神头好,也回去休息了。” 话音一落,林书晚猛然抬头,冲着几人就喊,“宋老,江郎君,今日中秋,食肆关门早,您二位到时来我这吃暮食!” 瞧见两人点头应下,林书晚这才又扭头同李贵说酒坊一事,全然错过江昱枫出门被险些被门槛绊倒的场景。 惊鸿扶着江昱枫不敢笑,生怕他罚了自己的俸禄,宋老却不在乎,轻嗤一声,“世子殿下,您那宅子是卖还是不卖,给个准话。” 离了姜家小院,江昱枫耳尖依然通红,但思路清晰了许多,“您何时同意让我搬到游鱼巷跟您同住,我就何时同意卖宅子。” 大抵是被这人无赖的模样气到,宋老冷哼一声,“你爱卖不卖!”甩袖离开。 目送宋老钻入自家小院,江昱枫嘴角勾了勾,“惊鸿去找找这巷子里头还有哪家宅子出售。” “是!” 等到暮食时分,林书晚将林记剩下的会员名额发放完后,就早早关了食肆门,就开始准备自家的团圆宴,今日人多,又是她在廉州过得头一个中秋,自然是要丰盛些。 林书晚打算做十道菜凑个十全十美,刚好周婶娘午后回城带了只肥硕的水鸭,等下就让周叔帮忙宰了,晚上炖个冬瓜仁水鸭汤。 鸭汤是个功夫活,至少要炖上一个时辰,鸭肉才能炖得软烂入味,于是林书晚等周叔刚把鸭子处理好,就入锅焯水,随后倒入砂锅与老冬瓜,薏米,赤小豆还有陈皮同煲。 让青芜守着炉子,林书晚便去准备下一道菜,蚌肉梅菜焖节瓜,蚌肉是今日苏娘子送来的新鲜河蚌,薛娘子废了老大的功夫才剔出来一盆蚌肉,林书晚打算蚌腿用来焖梅菜节瓜,蚌身用来炖汤,这也算是蚌肉两吃了。 除了这些,林书晚考虑到青芜,薛娘子两人口味重,又做了道后世的名菜,地锅鸡,除了这些,还有干瘪茄子,炸藕夹,她甚至还考虑到几个孩子,做了道拆鱼羹。 拆鱼羹选用的是三斤左右的草鱼,取鱼背厚实处下刀,片下鱼片,撒盐葱姜水以及料酒去腥,将鱼肉剁成细蓉状,接下来便是鱼羹最重要的部分,吊汤,拆鱼羹味道鲜不鲜,灵魂便是吊汤。 好在鸡汤早早就炖在锅中,汤汁金黄油亮,浓香四溢,鸡汤沸腾之际,林书晚飞快洒下一撮葱末爆香,这时候才把鱼蓉团在汤勺中,贴着滚烫的汤面轻轻晃动,身侧的青芜就瞧见雪白的鱼蓉如柳絮飘落,遇热即刻舒展成薄如蝉翼的鱼片,一时间鱼鲜味四溢。 到这里,这道拆鱼羹还没做完,鱼羹里头还得加上肉末,肉末要用三分肥七分瘦的猪颈肉,剁得比鱼蓉略粗些,这样和鱼片在汤里共舞时才能显出层次。待汤色转成淡淡的月白色,林书晚将打散的蛋清沿着筷子细细流下,手腕轻抖划出漂亮的云片状。 紧接着便是勾芡,鱼羹的勾芡讲究“三沸三搅”,生粉水要分三次淋入,每次都要等汤面冒虾眼泡时快速画圈搅拌,这样出来的羹汤才能稠而不滞,滑若绸缎。最后再撒上一把翠绿的香葱,一道鲜美的拆鱼羹便做完了。 另外薛娘子跟秦娘子也各自做了自己的拿手好菜,薛娘子擅长面试,她便用炖得软烂得猪五花做了一道肉夹馍,秦娘子酸汤做得好,根据林书晚的改良,成功做出一道酸汤鸡柳。 一时间,整个姜家小院都笼罩在浓香之中。 等到月上柳稍,随着最后一道冬瓜薏米水鸭汤出锅,钱婶娘提着一壶桂花酿领着钱叔推门而入,“晚娘今日做了什么,我隔了条街都闻到香味了。” “婶娘!阿姐今日做了水鸭汤,拆鱼羹,蚌肉焖梅菜……”谨哥儿抹了把口水,像小牛犊似的直直冲向钱婶娘,掰着手指细细数着。 钱婶娘顺手揉了揉谨哥儿的脑袋,“这么丰盛,那你阿姐指定累坏了。” 说着话,几人在小院的长桌坐下,钱婶娘这才发现今日除了姜家周家几口人以外,桌子上首还多了位十分俊秀的少年,正撑着下巴,眼不错地盯着忙里忙外的林书晚,心中好奇。 正打算寻姜婉问问,就听不知何时凑过来的周婶娘轻声道:“赵家的,你别瞧那少年郎长相俊秀,却是个笨手笨脚的,先前想帮晚娘择菜,结果差点把菜全丢了。” “原来如此。”钱婶娘望向江昱枫的目光变了变,果然人是没有十全十美的。 “婶娘来了?快坐下吃饭,还有小郎君,你不如跟谨哥儿他们一桌如何?”林书晚招呼着钱婶娘落座,眼见着桌边满满当当做了一圈人,她这才发现惊鸿还没落座,正眼馋地盯着桌上的吃食,一拍脑袋,领着他同谨哥儿几人同坐一桌。 虽说单给几个孩子开了一桌,但吃食都是一样的,惊鸿瞧了自家主子一眼,见他点了点头,当即兴高采烈挤在谨哥儿身旁。 圆月高悬,姜家小院热闹非凡,林书晚举起酒杯,“来廉州这些时日,多亏了二位婶娘与叔叔,不然哪有我林记今日,这杯是我敬四位。” 林书晚一口饮尽,不等旁人开口,又给自己满上一杯,“这杯敬秦薛二位娘子,日日跟我忙里忙外,若没有二位,林记的生意也不会如此红火!” “娘子心善,若没有娘子,哪有今日的我与安姐儿。”薛娘子亦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就在林书晚还要继续倒酒时,身侧的姜婉一把按住她的手,笑道:“好了,晚娘都是自家人,先吃菜吧,这可是今日晚娘废了大功夫做的席面,诸位快尝尝!” “是啊,老朽今日可是瞧着晚丫头一点点做好的吃食,我可得好好尝尝。”说罢,宋老就给自己舀了一勺水鸭汤。 瓷白的碗中汤色浅黄透亮,水鸭的鲜香融入冬瓜的清甜,薏米与赤小豆的淀粉使汤感微稠,饮后齿间留水草香,冬瓜肉吸满汤汁呈半透明状,入口即化,那味道美得宋老下意识眯起眼睛,直直赞叹。 见宋老动筷,其他几人也不再拘束,抄起筷子就开始夹菜,没一会儿,姜家小院就响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实在是太好吃了,尤其是今日林书晚做的菜,都是头一遭出现,那吃的是满嘴流油,一口都舍不得浪费。 钱叔挖了一勺蚌肉,猛地一口塞到口中,下一秒眼睛瞪得老大,原来蚌肉吸收咸菜的咸香后脆嫩不减,节瓜吸入汤汁呈半透明状,咸鲜中带淡淡瓜香,钱叔指着那碟蚌肉满脸追忆之色,“晚娘,先前我吃过你外祖父做的蚌肉,味道也十分不错,不过比你今日做的还差些,你可是青什么来着?” “青出于蓝胜于蓝。”江昱枫眼含笑意,捧着方才林书晚给他舀得一碗拆鱼羹细细品着,听见钱叔所言,下意识接了一句。 “对对对,郎君我们晚娘可是极好的姑娘。”大抵是因为江昱枫接了话,钱叔见他再没方才的疏离感,这会就打开了话匣子,跟着周叔两人一左一右吧江昱枫夹在中间。 瞧得林书晚那是心惊胆颤,好在江昱枫没有露出半点不耐,反而笑盈盈地应和着两个酒鬼。 再看还在那桌,惊鸿好似鱼入大海,给几个孩子一人舀了一碗鱼羹后,他才给自己舀了一碗,趁热舀一勺送入口中,鱼片的嫩、肉末的香、蛋花的滑在舌尖层层绽放,吃得他那叫一个畅快。 等到惊鸿把碗放下,就瞧见谨哥儿跟安姐儿两人,一人舀了一勺蚌肉焖梅菜浇在米饭上头,就这么汤汁拌着饭吃,那模样看着就香,他正打算学着两个孩子时,外头忽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哭嚎声,吓得他险些碗都没捧住。 第59章 小番茄 ◎昨日巷子里出大事了◎ 大抵是危机意识作祟, 惊鸿猛地起身,下意识瞧了眼江昱枫,见他冲自己摇了摇头, 这才继续安心坐下吃饭。 于是乎,中秋夜晚一顿丰盛的暮食吃得所有人心满意足, 直到月上中天,姜家的中秋宴才散去。 城门已关, 出不来城的李贵被留在廉州住了一宿,等到隔天早早起床, 去桥东寻了陈老汉,商量好酒坊一事,才带着两个孩子去了趟城中的玲珑阁, 挑了枝梅花样式的银簪, 小心翼翼用帕子包好,又给两个孩子一人买了一支麦芽糖, 这才匆匆往城外赶去, 随身带着的还有昨夜林书晚硬塞给自己的吃食。 于此同时,姜家小院里头难得起晚的林记众人, 见天色大亮, 顺势而为休息了一日, 这便苦了一大早赶到林记门口吃朝食的食客,匆匆赶到门口,却见门上挂这一块木牌“店家有事, 休息一日。” 无奈之下, 只要悻悻离去, 随意在路口找了家食肆, 对付着吃了口朝食。 巧的是, 路口那家食肆刚好就是洪记,洪掌柜好似瞧见机会一般,等到吃过朝食的食客一走,他匆匆关了铺子门,将边上几家铺子摊位的店主搜罗到了一块。 “刘掌柜,今日林记休息,不如我们晚上卖些炙肉如何?” 闻言,姓刘的掌柜面露狐疑,他先前也想过卖炙肉,让自家夫人去林记炙肉买了几串回来,那味道着实不错,外焦里嫩,汁水四溢,甚至还带着荔枝的甜香。 刘掌柜早在洪掌柜之前就想着复刻林记的炙肉,可他尝试了好几回,只能琢磨出里头有花椒茱萸,旁的是一点尝不出来,试着做了几种出来,味道总是比林记差了许多,尤其是肉串还带着腥臭味,无奈之下,只好放弃。 他上下打量着洪掌柜,心道这人师从姜大厨,难不成还真藏了什么旁人不知道的秘方,“洪掌柜有什么计划?” 闻言,洪掌柜从柜台里头掏出一本菜谱扬了扬笑道:“姜家菜谱在我手中,何愁调不出好的料。” 那满脸自信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姜家酒楼的真传呢。 对于洪记几人的打算,林书晚全然不知,她这会正在把昨日李贵带来的小番茄,倒在冰块中,打算午食做个酸汤火锅,其实昨日她刚瞧见小番茄的时候,她就想煮酸汤火锅,但食肆要做暮食生意实在来不及,只好暂且搁置,结果忙着忙着,她就给忘了,今日晨起准备做朝食,这才想起来,顺手就将那些小番茄都倒在冰桶中。 “娘子,为何要把这些果子倒冰桶里头?”送完谨哥儿回来的青芜,一脸稀奇。 林书晚笑着解释,“这果子名为番茄,可以用来炖汤也可以用来煮酸汤火锅,放冰块里头冻上一会,可以让煮出来的酸汤更为浓稠。” 吃火锅,那要准备的东西就很多了,林书晚这边在准备酸汤火锅的汤底,薛娘子在顺手拎起一条黑鱼,手脚麻利地去鳞片,掏内脏,没一会,一整条黑鱼就被薛娘子片成薄如蝉翼的鱼片状。 秦娘子有着一把好力气,抄起菜刀就将一块块鸡肉和着猪肉剁成肉糜,搓成一颗颗大小均匀的鸡肉丸子。 几人井井有条地处理着今日吃火锅的各种食材,姜婉带着青芜跟安姐儿站在桂花树下,收集从枝头落下的花瓣,准备洗净晒干之后一部分保存起来,一部分用来做桂花蜜。 姜家小院一派岁月静好,外头却是争吵不休,哭声叫骂声不绝于耳。 等到钱婶娘拎着账本来对账时,林书晚才晓得昨日巷子里头发生了一件大事,这会外头赵家夫妻俩正干仗呢。 原来昨日宝德楼举办灯谜大会,王峥直言拔得头筹之人,可得五十两奖金,五十两可是不少了,不少人蜂拥而上,赵婶娘那人惯是个掐尖要强的,她仗着自家俊哥儿读了几日书,就拽着他去参加灯谜大会,谁料就那么巧,在俊哥儿猜到第五个灯谜的时候,身旁的灯柱砸了下来,恰好就将俊哥儿压在底下,一下子就给人砸晕了过去。 还好那日边上人多,帮着把俊哥儿抬了出来送到医馆,怎料伤势实在太重,所需的药材十分昂贵,宁大夫又说哪怕治好了,也干不了重活,掏空了家底也只能救回个废人,赵叔咬着牙狠了狠心就将俊哥儿从医馆拉了回来,同赵婶娘直言生死由命。 说到这,钱婶娘叹了口气,毕竟俊哥儿也是她看着长大的,惯是个知礼的好孩子,可惜了,“要我说赵家那郎君心太狠,这么好的孩子,怎么着也得治一治,怎么好直接就带回来等死呢,也不怪孙梅也就是你赵婶娘跟她家郎君吵起来。” “真就不治了?”姜婉手中动作一顿,难以置信,俊哥儿那孩子她也见过,虽不爱讲话,但也是个聪慧灵巧的哥儿。 “不治了,人都拖回来了,姜家大姐儿你是没瞧见,俊哥儿脸蛋白得跟死人似的,牙关紧咬,药都喂不进去,多半是熬不过今夜了。”钱婶娘左右看了看,飞快走到姜婉身边,压低着嗓音道。 林书晚诧异抬头,“伤得这么重?砸到头了?” “可不是嘛,抬回来的时候,赤脚大夫给简单包扎了,方才我去瞧了眼,脑门上的血又渗出来了,瞧着都疼,可惜我也帮不上什么,只要偷摸着给孙梅塞了几两银子。”钱婶娘长舒了口气。 转头就开始骂赵光,也就是俊哥儿的阿爹,“那个没脸没皮的东西,旁人不知道他,我还不知道吗,早年在外头养了个寡妇,如今听说跟那寡妇的儿子都十岁了,当初死活要娶那寡妇入门,孙梅死活不同意,这会就等着俊哥儿走了,他好休了赵家的,把人娶进门。” 钱婶娘越说越气,猛地一拍桌子怒骂,“男人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孙梅性子要是强了些,但也是掌家的一把好手,赵光那个没爹没娘的王八犊子……” 正当钱婶娘义愤填膺之际,姜家小院的后门被敲得哐哐作响,那架势好像不开门,外头那人就能把姜家的门拆了似的。 “来了来了,轻点!”青芜嚷嚷着往门口去。 拉开门,孙梅一身狼狈从外头跌入,发丝凌乱,脸颊红肿,她直直扑到林书晚腿边,不等旁人开口,拽着林书晚的裙摆,就急切开口,“晚娘,我知道你父亲真正的死因,你若是能救下俊哥儿,我给你当人证!” 话音一落,整个小院鸦雀无声。 “啪”的一声响起,林书晚循声望去,就见姜婉面色骤白,手中的木棍摔落在地,跌跌撞撞扑到赵婶娘身旁,“你方才说什么?我夫君不是死于山匪截道吗?” 压抑着哭腔的嗓音,听得林书晚下意识心中酸涩,她附身抱住姜婉,她知道阿爹还在是,两人感情有多好,她拍了拍姜婉肩头,“阿娘,你先回屋歇息,还请钱婶娘帮着宽慰宽慰我阿娘。” 让青芜把姜婉送回屋中,林书晚这才将跪在地上的赵婶娘搀扶起来,低头对上她布满血丝的瞳孔,冲着秦语招了招手,“劳烦秦娘子去德春堂把宁大夫请来。” 瞧见秦语走远,林书晚这才收回视线,垂眸望向身侧的赵婶娘,修长的指尖点着桌面,“大夫我让人去请了,这会婶娘能不能解释一下,你方才所言?” 赵婶娘闭着眼,深吸了口气,回忆着昨日那人同自己所言,心知自己再无退路,“侍郎大人并不是死在赈灾路上,而是死在钦州赶往廉州的路上,被青峰山山匪所杀,原因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侍郎大人的死,肯定与司户参军有关。只因那日我去宝德楼寻你赵叔,路过包厢之际,无意间听到王峥在与旁人谈及此事。” 到底是俊哥儿生死之际,林书晚对她所言信了几分,但仍旧有所怀疑,“婶娘,据我所知,宝德楼随便一道菜便是一百文往上,你家虽有些积蓄,但赵叔怎么舍得去宝德楼用吃食,还是包厢。” 话音一落,赵婶娘面色骤白,低垂的眸子满是惊慌,眼下俊哥儿还得靠着晚娘,她不能让晚娘知道姜勇的死跟她家有关。 过了好半晌,赵婶娘都没开口,林书晚有些不耐烦了,“婶娘说不得吗?那我这便让秦娘子把宁大夫送回去。” “不可!”赵婶娘惊呼一声,对上林书晚冷然的目光,心头一颤,又飞快低下头,想着自己离家前赵光那副嘴脸,狠了狠心就道:“我说,我说,是因为赵光那个畜生羡慕勇哥儿生意好,同王峥告密说姜家有一道酿酒的秘方,那日就是王峥请赵光去酒楼谋夺酒方,我这才听见的。” 赵婶娘眼神躲闪,林书晚心中怒气渐甚,但还存有理智,“那婶娘可有参与此事?” “没有,我自然没有!”赵婶娘连连摆手。 原以为这样就能摆脱自己身上的嫌疑,下一秒就听林书晚冷笑一声,“哪怕婶娘没有直接参与也是帮凶,稚子无辜,俊哥儿我会让宁大夫治,但这医药费算是我借你的,把借条签了,一年后如数还我,家中忙,我就不送婶娘了。” “好,好,多谢晚娘。”赵婶娘自知理亏,不敢再说旁的,灰溜溜地从姜家小院离开。 只留林书晚一人满腹心事坐在小院中,赵婶娘的话真假参半,但唯一能确定的是父亲并不像明面上的那样,死于山匪截道,还有舅舅一家。 “薛娘子,我出门一趟,若是阿娘问起来便说我去宋老家了,酸汤火锅等我回来再做。”说罢,林书晚怀中揣了包碎银,步履匆匆就往门外赶去。 第60章 番茄疙瘩汤 ◎味道实在奇特酸甜绵软,味道丰富,里头的面疙瘩嚼劲十足,这实在是太好◎ 秋风飒飒, 金黄的桂花探出枝头,随风摇曳,整个廉州都浸泡在桂花的甜香之中。 行过清茗桥, 林书晚路过陈记木匠铺。 正坐在门口吃着茶的陈老汉,瞧着她风风火火的模样心头一惊, 慌乱起身,打翻了桌上的茶壶, 手忙脚乱扶正茶壶,才发现林书晚都走远了, 他下意识松了口气,拍着胸脯喃喃自语,“那架势还以为是来催工的。” “师父, 您莫慌, 距离十五日还有段时间呢。”铺子里头将方才陈老汉的囧样瞧得一清二楚的学徒笑道。 闻言,陈老汉甩了甩手, 笑骂一声, “滚犊子。” 又优哉游哉地靠在椅背上,心中暗自纳闷, 照往常隔着五里地, 那丫头就要开始喊人了, 怎么今日都从自己跟前过了,都好似没瞧见自己似的,莫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思及此, 陈老汉又摇了摇头, 那丫头鬼精鬼精的, 能有什么难事。 陈老汉砸吧了一下嘴, 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回到铺子里头,心道早些把那些个吊坠做好,去林记食肆瞧瞧。 与此同时被陈老汉惦记的林书晚,站在城西鲸鱼巷的一家酒馆前,抬头瞧着门上的牌匾,心中十分疑惑,光瞧着普通的门头,全然不像蒋大壮口中所言廉州城最大的情报中心。 林书晚实在很难相信,眼前这座平平无奇的酒馆,竟是先前蒋大壮同自己提过的情报中心,据他所言,这处的情报来得最快,也是作为准确的,只要有钱,哪怕想知道今日宫中圣上宠幸了哪位妃子,都能打探出来。 “娘子可是来买酒的?”小二肩上搭着一块抹布,笑意盈盈走上前来。 “我要买九月黄。”林书晚一边说着话,眼睛盯着小二。 话音一落,就见他神色一正,上下打量了林书晚一眼,将人迎入酒馆之中。 跟着小二往里头走了几步,林书晚先闻到一股浓烈的酒味,呛得她险些打了个喷嚏,随即发现,酒馆外虽是青天白日,里头却是昏暗一片,墙边堆着酒坛,地面坑坑洼洼,桌子弯弯扭扭随意摆着,几位身形壮硕的大汉,一手端着酒碗,一手撑着桌子,直勾勾地盯着林书晚,竟还有人对着她吹了声口哨。 林书晚下意识眉头紧皱,奈何如今身在旁人地盘,实在不好发作,只能闷着头跟在小二身后往酒馆里头走。好在酒馆不大,没一会她就跟着小二绕到后院,摆脱了身后如骨附蛆的视线。 “娘子莫怕,您在酒馆内,那些个痞子不敢对您怎样的。”察觉出林书晚心中的不痛快,小二放慢脚下步子,笑着安抚。 闻言,林书晚随意点了点头,青天白日的她倒是不怕这几个痞子会对自己怎样,不过就是对那种下作的视线不耐罢了,不过也是城西鲸鱼巷是出了名的三教九流聚集之地,大概也因如此,消息比较灵通。 两人又往里头走了几步,停在一间门前挂了铜制风铃的房间前,小二上前敲了敲门,“主子,有贵客临门。” 片刻,屋内传来女子温柔的嗓音,“快请进来。” 小二推开门,冲着屋内比了个请的手势,“娘子请进,我还要招呼酒馆的生意,便不随娘子一同进去了。” 屋内一如前厅酒馆那般昏暗,林书晚提着裙摆小心翼翼踏入屋中,一股淡淡的甜香从身后传来,随着身后传来轻响,林书晚猛地回头,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身后多了位身穿红色锦缎长裙的女子,她乌黑的头发挽成随云髻,鬓间簪了一朵火红的石榴花,脸上带着笑,整个人瞧着十分温柔随和。 那女子毫不见外地牵起林书晚,领着她绕过黄花梨莲纹屏风,“娘子请坐,这是上好的雨前龙井,尝尝合不合胃口?” “多谢。”林书晚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放回桌上,从怀中取出一包沉甸甸的碎银,摆在桌上,“娘子,我听说您这处是廉州最大的情报组织,我可否请您帮我查一下今年年初,京中前来岭南赈灾的户部侍郎林世昌究竟因何而死?” 紧接着又道:“这些银钱若是不够,您同我说,我回家去取。” “娘子唤我芸娘便好。”芸娘瞧了眼桌上的荷包,既没收下,也没推拒,只是脸上的笑意收住了些,“娘子一定要查此事?哪怕如今平稳的生活消失?” “多谢芸娘提醒,想来芸娘也猜到我身份了,父亲死因不明,若不能真相大白,岂不是枉为人女。”林书晚笑了笑,她当然知道此事牵连众多,可阿爹死的不明不白,总要有个交代,况且如今她与江世子合作,看在自己能赚钱的份上,江世子应当也会照看自己的安危。 芸娘见她铁了心要查,也不再多说什么,“娘子也知此事复杂,芸娘要提醒娘子一句,此事查起来恐怕要些时日。” “我能等,芸娘既已接下此事,那我便不再叨扰,先行告辞。”林书晚冲着芸娘一拱手就打算原路返回,却被芸娘拦住,领着她往后门出去,谁料一出门便是昌平街,距离林记食肆统共也就四五里路。 芸娘靠在门边,瞧着林书晚逐渐走远,脸色沉了下来,“把店里那几个胆大包天的痞子打出去,竟敢调戏到林娘子头上去了,若是让那位知道,你我都得进刑堂。” “是。” 等到林书晚回到姜家小院,本以为自己还好费些心力才能哄好的姜婉正气愤地站在门口,指着长安街跟昌平街交汇处的路口,不知道跟钱婶娘在说些什么。 走近了些,能听清两人所言时,林书晚惊诧地发现,一向性子软和的姜婉竟然在骂人,“洪记那个不要脸的混账王八崽子,早年哄骗我阿爹收了他做徒弟,后来攀上高枝儿,去了钦州酒楼,这会又开始抢我家晚娘的生意,这世间竟有如此不要脸之人,我当真是前所未见!” “好了好了,姜家大姐儿我们知晓那王八犊子是什么货色就好,他的手艺我知道,连我家那口子都比不上,指定抢不了晚娘的生意,指定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钱婶娘死死拉着姜婉,生怕自己一松手,她就跑人家铺子门口去了。 林书晚听了一会,云里雾里的,猜出个大概,估摸着是又有人在模仿自己了,不过先前都是青芜那丫头气呼呼的,怎的今日倒是换成姜婉了,莫不是晨间郁气转化成愤怒了,“阿娘,这是怎么了?” “哎哟,晚娘你可算回来了,路口那洪记食肆请了好几个闲汉学着你先前的架势在长安街转了一大圈,说今日暮食要推出炙肉,你阿娘快气疯了。”钱婶娘一扭头,瞧见林书晚好似瞧见救星一般,赶忙拽着姜婉往回走。 姜婉起初还不愿意,回头对上林书晚含笑的眸子,这才泄了气,顺着钱婶娘的力道,跟着两人回了小院,“晚娘,阿娘是不是一点用都没有,当初在京中护不住你,如今来了廉州也要靠你养家。” 细弱蚊蝇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书晚停下步子,心中叹了口气,缓步走到姜婉身旁,先看了眼钱婶娘,见她识趣离开之后,才俯下身子,轻声道:“阿娘,当初林府那个形式,我们暂避锋芒离开是正确的,若执意不走,恐怕林府又要再添两场白事,而廉州养家,若是没有阿娘先前做绣品赚得银钱,我哪里能这么快将食肆开起来。” 母女俩说了好一会话,姜婉总算不再自怨自艾,她抹了把脸,抬头之际,正好对上林书晚做了个逗自己的鬼脸,一时没撑住笑出了声,“阿娘没事了,你方才去宋老家作甚?” “我啊,有些想不明白的地方,让宋老给我讲讲。”林书晚双手背在身后,倒退着走在姜婉身前,她暂时不打算同阿娘说自己在查阿爹的死因,她想等到查明之后再同阿娘说。 林书晚在酒馆费了好些时间,这会时辰不早了,原本打算煮的酸汤火锅自然是来不及了,可青芜早早把小番茄处理好了,放到暮食吃就不太新鲜,林书晚琢磨片刻,一拍手,当即打算做一道番茄面疙瘩汤,做起来方便,味道也十分美味。 当机立断,林书晚快手快脚从水中捞出去皮的番茄,切成小块热锅下油,“滋啦”一声,锅中热气蒸腾,没一会灶房里头就弥漫着一股独特的酸甜香味,刺激得还在灶房里头的青芜不停吞着口水。 “娘子,这是在做什么,好酸喏。”青芜吸着鼻子,酸又舍不得离开。 不过片刻,铁锅中的番茄汤汁就开始咕嘟着泡泡,林书晚往锅中加入一勺清水,煮开之后,飞快往里头下入鸡蛋液和面糊,很快,一锅热腾腾的番茄疙瘩汤就出锅了。 林书晚捧着砂锅,唤了青芜端着碗筷就往外头走,顺道喊着家中几口人吃饭。 霎那间,姜家小院的桌子旁就围坐了一圈人,林书晚先把宋老跟江昱枫两人的舀出后,让青芜送去,才给姜婉舀了满满一碗。 刚接过碗,瞧着红彤彤的疙瘩汤,姜婉就下意识动了动鼻尖,酸味顺着鼻头直冲脑门,光闻着味,她口中就不停分泌口水,她飞快舀了一勺,立马瞪大了双眼,这味道实在奇特酸甜绵软,味道丰富,里头的面疙瘩嚼劲十足,这实在是太好吃了。 这头姜婉才抿了一小口,那边薛娘子都开始喝上第二碗了,实在是番茄酸甜开胃,让人欲罢不能。 夜幕降临,路口洪记食肆的炙肉也轰轰烈烈地摆在了门口。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60-70 第61章 暖锅 ◎同行衬托之下◎ 到底是有林记珠玉在前, 加之洪掌柜大肆宣扬,没一会,洪记食肆门口就围了不少人, 打头那人面上蓄着一脸络腮胡,盯着门口浓烟滚滚的炭火瞧了好一会, 呛地咳了好几声,面露狐疑。 “掌柜的, 您家这炙肉的炭火怎的烟这么大?”壮汉抬手挥了挥,捂住口鼻, 又道,“我瞧林记的炭火一点烟都没有,你这浓烟滚滚的, 都要呛死人了。” “就是啊, 且不提味道如何,单就炭火都比不上林记。”边上一位娘子从腰间抽出一方帕子, 捂住自己的口鼻, 应道。 与洪掌柜一块的刘掌柜飞快齐声,笑道:“周兄, 您说笑了, 旁人不知道, 您还不知道吗,洪掌柜可是师承姜大厨,是唯一得了姜大厨真传的人。” 被唤作周兄的大汉, 愣住了, 刘掌柜说得也没错, 确如他所言, 洪掌柜师承姜家, 但那位林娘子可是姜大厨嫡亲的外孙女,周兄眉头蹙起,当即觉得洪掌柜一点也不讲究,拿了姜家的菜谱,如今还跟姜大厨的外孙女打擂台,当下对洪掌柜多了几分不喜,一甩袖子就离开了。 “哎哎哎,周兄你怎么走了?肉马上就烤好了。”刘掌柜见周兄离开,心中焦急,抻着脖子在后面喊着。 那位周兄头也不回,伸手摆了摆,“家中有事先走一步,等日后有空再来。” 那位周兄走后没一会,洪掌柜除了一碟烤肉,要么过焦,要么油脂没有烤干,反正炙肉的模样,比林记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于是洪记食肆门口围观的人十分失望,陆陆续续散去,只留下好些个被低价吸引而来的,又或是觉着来都来了,总要买上一两串尝尝味道。 恰逢今日得空想到林记买些吃食,结果林记歇业的岑郎君,先买了两串猪五花与鸡翅中尝尝,谁料才入口,一股腥臭扑鼻而来,险些呕吐出来。自小娇生惯养的岑郎君哪里受过这等委屈。 岑郎君一把将肉串丢在地上,指着洪掌柜就骂:“旁人做吃食最多也就是难吃,你做吃食不仅难吃,还想谋财害命。” 说罢,他用脚尖点着地上的肉串,冲着边上买了还么来得及吃的食客,又道:“诸位这肉可吃不得,也不知道这人从哪里买来的肉串,吃起来一股臭味,我是不知道怎么说这肉味如何了。” 岑郎君是读书人,虽十分生气,但还保持着斯文,贪便宜的地痞流氓也就不在乎了,一把掀翻桌上的烤串,手中握着竹签,指着洪掌柜的鼻子就骂,“三十文一串的烤串,你居然敢拿发臭的肉来糊弄老子,今日你要是不退钱,你这食肆往后可就别想在这路口开了。” “就是,老子日日在家吃饭,你倒好,欺负起熟客来了。”另外那人应声,抬脚踹倒腿边的凳子,冷哼一声。 话音一落,另一人捂着肚子就倒在地上,打着滚,口中不停嚷嚷着肚子疼。 方才说话那人,脸色骤变,大步流星走到炉子旁,拽着洪掌柜的衣领,就把从后面揪了出来,拽倒地上那人身边,“今日我家小九要是出了什么事,往后老子一定让你鸡犬不宁。” “吴员外,您息怒,昨日天寒,说不准是这位小兄弟受凉了,我这就让人去请大夫。”洪掌柜心中慌乱,想喊刘掌柜帮忙,回头才发现刘掌柜早跑了,暗骂一声,哆嗦着手从怀中取出一只荷包,双手捧着递到吴员外跟前,“这些钱,您拿去给小兄弟看大夫。” 吴员外拿去洪掌柜手中的荷包,随意掂了掂分量,嗤笑一声,“这点钱,你这是拿我当叫花子打发呢,一百两这事才算了了,不给你这铺子就别想开了。” 事到如今,洪掌柜哪里还不知道,这人是来讹钱的,有心替自己辩解两句,可自己用的肉确实不新鲜,边上又好些人瞧着那小子是吃了自家的肉串倒在地上,但一百两不是个小数目,就算把他这铺子所有值钱的东西都搜罗回去,恐怕也凑不够一百两,洪掌柜权衡之下,腆着脸凑到吴员外身旁,笑道:“您看这一百两也不是什么小数目,不如这样,我先给您五十两,剩下的,往后您来我食肆吃饭,我都不收银钱如何?” 话音一落,吴员外夸张地笑出了声,“姓洪的,你当我是傻子啊,你烤肉都敢用不新鲜的肉,那平日里的吃食能好到哪里去,再说林记就在街上,也就多走几步路的事情,有林记谁还吃你洪记啊。一百两一文钱都不能少,不然你就跟我去见官!” “吴员外,我们也是老相识了,您知道的我手头真没这么多银钱,这样我今日先给您二十两,后面我每月再给您五两如何?”洪掌柜满腹怨恨,不单单恨眼前这个逼迫自己的,更恨林记,若是没有林记,他的洪记生意再差,每日都能赚上三五两银子,可不给钱又怕这人真在自己铺子前闹将起来,只好同他打着商量。 “这钱我替这位掌柜出了。”正当洪掌柜一筹莫展时,王铮笑着从后面绕出,手一挥,小二捧着一张银票小跑到吴员外身边。 得了钱的吴员外当即喜笑颜开,摸着银票挥了挥手,让人将地上那人扶起,就往外头走,直到从昌平街离开,那人才嬉笑着凑到吴员外身旁,“老大,王东家是什么打算,让我们来找姓洪的麻烦,又自己替他解决麻烦?” 闻言,洪掌柜将银票收入怀中,一拍他的脑袋就道:“我们只管拿钱办事,不该问的不要问。” “知道了!”那人捂着脑袋,做了个鬼脸,钻入人群中,三两下就不见了踪影。 与此同时,洪记食肆门口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去,只留下洪掌柜跟王铮两人。 因着王铮出手解围,洪掌柜对他感恩戴德,“今日多谢郎君出声相处。” “好说,我帮你,自然是你对我有用。”王铮打量着眼前矮小的食肆,轻笑一声,“你这食肆多半是开不得了,我听闻你手中有姜家菜谱,你可愿去我宝德楼做厨子?一月二两工钱。” 话音一落,洪掌柜连连点头,三步并作两步钻入食肆,从柜台里头将那本崭新的姜家菜谱塞入怀中,跟在王铮身后往长安街走,两人一路无言。 王铮对他的识趣十分满意,暗自点头,到底是赘婿出声,察言观色的本领实在有一套。 这些林书晚倒是一点不知,还是第二日周婶娘上门当做笑话说给她听的,当时也只是一笑了之,倒是姜婉跟青芜两人见洪记关了铺子门心情畅快了好几日。 日子过得极快,赵家的俊哥儿在宁大夫的治疗下,总算是清醒过来,林书晚听说孙梅在俊哥儿能下床后,就带着一纸状书把赵光告到公堂之上,和离之后就带着俊哥儿在灰鲸巷找了间小屋子住下,寻了个酒馆做个沽酒娘子赚钱养家,离了孙梅的赵光,想要迎娶那寡妇,谁料那寡妇不愿意,甚至还说那孩子不是赵光的,赵光一气之下,掐住那寡妇的脖子,险些将人掐死,好在有人路过门口,才将那寡妇救下,赵光因故意伤人被抓入牢中,后悔万分。 寡妇与牢头关系不一般,赵光在牢中受尽欺辱,费了好大的功夫托人去寻孙梅,直言自己后悔,愿意把家中所有银钱都交给孙梅,只求她能把自己老出去,递话那人走后,赵光就满心希望的在牢狱中等着,却不知孙梅压根没打算来,于是赵光在牢中等了又等,等到希望破碎,孙梅都没有来。 又过了好几日,便是陈老汉来交付一百枚吊坠的时候,林书晚将尾款结给陈老汉后,第二日李贵就把人接回了李家村。 林记酒坊就在九月末的时候,热热闹闹动工了,除了跟着陈老汉一块去的泥瓦工,剩下的那些挑土垒石头的活都是李家村自己人包了,动工那日林书晚去瞧了一眼,李贵一人就管得井井有条,他管着活计,娟娘一人做整个村子的吃食,虽十分劳累,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愉悦的笑容。 毕竟只要这酒坊建起来,往后他们李家村就不会再是廉州最穷的村子。 就在李家村热火朝天建造酒坊时,廉州的林记又在秋日推出名为暖锅的吃食,暖锅其实就是后世的火锅。 说起暖锅也实在意外,前几日忙完酒坊的事后,恰逢江昱枫跟宋老都在姜家小院,林书晚当即一拍手,从李家村带来的竹篓中捞出好些个色泽红艳的番茄,决定吃前几日没吃上的酸汤火锅。 于是乎,那一日姜家小院弥漫着番茄浓烈的酸甜味,掺杂其中的还有涮肉的香味,甚至顺着秋风,飘过院墙,流连在整个昌平街上,勾得路过的行人,驻足林记食肆外头,下意识吸着鼻尖。 到了第二日,林记才开门做朝食生意,头一个来的食客,推门进来就问姜婉,“掌柜的,你家昨日暮食吃得什么?味道实在太香了,今日可会推出?” 姜婉只好笑着回应,“晚娘说那是酸汤火锅,要等入冬才会上。” “入冬,那还要很久呢。”那人顿时垮了脸,只好先点一份番茄面疙瘩解解馋。 原以为一人问过也就罢了,谁料,这日来吃朝食的食客,接二连三再问,听着要冬日才能吃上,都垮了张脸,还是同林书晚相熟的崔三娘子,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之中,去了趟后院,同林书晚聊了好些时候,林书晚这才决定将酸汤火锅提前推出,寻了铁匠铺子,加班加点做出一百来个铁锅,总算赶在十月中旬将家伙什都备齐了,林记暖锅一经推出,就十分火爆。 一到暮食,几乎每桌都要点上一只暖锅,再配上吃暖锅必备小酥肉,鸡米花等等,林记食肆日日座无虚席。 在林记生意火爆的同时,宝德楼不声不响地买了好几回林记的暖锅。 “这味道不对,你们这群废物,老子花了这么多钱养着你们,连一份简简单单的暖锅都做不出来。”随着茶盏砸在地上的声音,王铮气急败坏地嗓音从屋内传出。 【作者有话说】 我最近大概水逆,昨天晚上准备去看哆啦A梦,去步行街懒得开车,就骑电驴,结果骑在窨井盖上,摔了一跤,蹲在地上哭,吓得好几个路人过来问我,怎么了,最后是一个美团的外卖小哥帮我把电驴挪到了路边,我在等朋友来带我去医院,六一儿童节把自己摔进了医院,拍片包扎,脚腕肿得跟馒头一样手指膝盖疼全蹭破皮了,以我的血泪教训,以后宝宝们骑电驴白色的线,窨井盖都不能骑,晚上我看看能不能再写一点[捂脸笑哭][捂脸笑哭][捂脸笑哭] 第62章 焦糖牛乳布丁 ◎布丁上头那层薄薄的琥珀色焦糖◎ 十月末, 廉州总算是凉快了下来,游鱼巷的桂花都被姜婉带着青芜两人采摘干净,洗好后晒在竹匾中, 这些日子姜家小院日日都萦绕着桂花的甜香。 厨艺上,姜婉旁的不行, 但做桂花蜜十分有一手,这不, 下了好几日雨,今日难得一个晴天, 她就闲不住似的,将刚摘下的桂花从东厢房里头抱了出来,取了干净的陶瓮, 一层桂花一层白糖, 在封口前加了一层厚厚的白糖,最后再加上一勺蜂蜜密封好盖上盖子, 存放在阴凉处, 等到明年春日这瓮桂花蜜便能吃了。 剩下晒干的桂花便用干燥的罐子保存好,林书晚要做桂花糕也或是桂花茶的时候, 随时取用就好, 十分方便。 这会林书晚就在做牛乳吃食, 说来也巧,昨日朱掌柜上门之际,给她带了一大桶牛乳, 说是赵家村有户养牛的人家刚好下了几只小牛崽, 母牛牛乳每日都吃不完, 人喝起来有带着股腥膻的味道, 实在难以入口, 刚巧朱掌柜去杀猪,听得此时,就想起林书晚先前同他所说,当即就问了那户人家牛乳卖不卖。 那户人家原本就为了那些牛乳发愁,这会听说有人要买,二话没说就提了一大桶牛乳出来,甚至都没讨价还价,二十文钱一桶,就让朱掌柜带走了,等他送到林记,天都黑了,林书晚来不及用牛乳做吃食,只好先放在冰块里头冷藏。 林书晚心中惦记着牛乳,天不亮就早早起床,用牛乳做了好些新鲜的吃食,比如牛乳馒头,焦糖布丁,烤牛乳等等。 挤出来的生牛乳是不能直接吃的,等先将生牛乳倒入陶锅中煮开,没一会,牛乳香甜的味道笼罩着整个姜家小院,又过了好一会,还在睡梦中的谨哥儿跟安姐儿就被香醒了,两个孩子迷迷糊糊揉着眼睛站在灶房门口,嘴边还留着晶莹的口水。 “阿姐,这味道好香啊。”谨哥儿一手牵着安姐儿,不停地吸着鼻子,咽着口水。 那馋嘴的模样逗笑了灶房里头的几人,林书晚笑着拍了拍两人的脑袋,“去洗漱,洗漱好一会就能吃了。” 话音一落,两个孩子乖乖手牵着手往水井旁去,接了一杯子井水,从姜婉那处挖了好些牙粉,站在墙角的桂花树下,视死如归的将牙刷塞入口中,谨哥儿三两下糊弄着刷了刷牙,就打算吐掉。 还没等姜婉开口,身旁的安姐儿就叉着腰开始教育谨哥儿,“谨哥儿要好好刷牙,不然等牙坏了,就得去德春堂见宁大夫。” 牙粉实在太苦,谨哥儿不喜欢,就鼓着脸等着安姐儿,安姐儿也不躲,两个孩子就在树下对峙了好一会,最终还是要去学堂的谨哥儿败下阵来,苦着小脸将牙刷塞回口中,苦大仇深地继续刷着牙。 “阿娘,往后你就不用再盯着谨哥儿刷牙了。”林书晚煮着牛乳,挑起上头那层泛黄的奶皮子,笑着同门口的姜婉说。 闻言,姜婉亦是点了点头,“是啊,如今安姐儿盯着他,倒是省了我不少工夫,不然每日盯着那臭小子刷牙,都得花好些时间。” 母女俩说着话,锅中的牛乳煮开了,林书晚先舀了一大碗出来,跟姜家几口人一人分了一碗,还给宋老跟江昱枫惊鸿留了一碗,倒是没给那些个在自家订了一日三餐的食客留,毕竟也不是所有人都爱喝牛乳。 等到林书晚尝了口牛乳,温热香醇的牛乳顺着喉咙口滑下,那味道不知比后世她喝过的盒装牛乳要好了多少,而且那牛乳中她加了好些桂花蜜,喝起来甜滋滋的还带着桂花的香甜,她愉快地眯起眼睛,没一会身旁传来唏哩呼噜喝奶的声音,林书晚循声望去就见,谨哥儿喝得上唇沾染了一层奶渍,那配上他圆滚滚嫩白的小脸十分可爱。 谨哥儿还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十分豪气地将碗中的牛乳一饮而尽,随即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小肚皮,瞧着身旁的安姐儿青芜都还在小口的抿着,心中一阵懊悔,自己方才喝得实在太快了,乌溜溜地眼珠子一转,凑到安姐儿身边,“好姐姐,这一大碗牛乳,你喝得下吗?” 无事安姐儿,有事好姐姐,安姐儿心如明镜,她跟防贼似的火速护住自己手中的牛乳,“我喝得完!” 见安姐儿那处讨不到,谨哥儿撇了撇嘴又把主意打到青芜头上,小心翼翼挪到青芜身旁,也不说话,就这么睁着乌溜溜的大圆眼盯着她瞧,就在青芜撑不住要把自己手中的牛乳递给谨哥儿时,灶房里头实在瞧不过眼的林书晚无奈开口,“谨哥儿,朝食还有旁的吃食呢,你这会牛乳喝饱了,一会不吃了?” 这话一出,谨哥儿也不馋牛乳了,飞快撇下手里的空碗,小跑到林书晚身旁,眨巴着眼睛表示自己十分听话,于是谨哥儿就见她蒋剩下的牛乳从锅中倒出。 林书晚打算先把牛乳馒头做好,正好送去给那几家的老太太尝尝,若是她们都觉着不错,她就打算在每日的朝食加上这道吃食,毕竟相对于其他几种吃食起来说,牛乳馒头的做法十分简单,只需将揉面的清水换成牛乳就好,故而这道吃食除了牛乳跟面粉的配比是林书晚配好的,剩下的便是由薛娘子做的。 腾出手来的林书晚,便开始做焦糖布丁了,她算着自己的人头数,敲了八个鸡蛋在碗中,姜家几口人都不爱吃太甜的东西,故而林书晚白糖加的不多,她估摸着量往大碗中加入牛乳,飞快将鸡蛋与牛乳搅拌均匀之后,她小心翼翼撇去上头的浮沫,总算是能用上先前泥瓦匠给她砌的烤炉了。 她手脚麻利地将装满鸡蛋牛乳的大碗放入烤炉,带着装满切成小块的牛乳固体一同塞入烤炉之中,随着火势渐旺,牛乳浓郁的香味从炉中飘出,比方才煮牛乳的香味还要浓郁许多,甚至还顺着风飘到了墙外。 于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时候,姜家小院的后门就被人敲响。 “我猜是源哥儿来了。”姜婉笑着放下手中的荷包,往后门走。 果然一拉开门,源哥儿跟猴子似的从外头窜了进来,一边吸着鼻子一边往灶房旁,口中还不停地嚷嚷着,“姜家阿姐,你今日做了什么吃食,这味道也太香饿了,隔着院墙闻得我都直流口水哩!” “周源!你这混账小子,家里做了朝食你不吃!”下一秒,周婶娘的大嗓门就从隔壁传来。 源哥儿身子一抖,动作飞快地双手合十,冲着林书晚乞求。 那模样瞧得姜婉心中好笑,揉了揉源哥儿的脑袋,给他倒了杯牛乳,才提着嗓门同隔壁的周婶娘道:“香娘,源哥儿一个娃娃也吃不了多少,就让他在这吃,等吃好朝食,青芜一块送去书院。” 倒是是姜婉开了口,周婶娘也不好再说旁的,心中暗骂了几声自家馋嘴的儿子,一扭头瞧见坐在桌边吃朝食的周叔就来气,“你瞧瞧你养得好儿子。” 说罢,也不搭理身后面露无奈的周叔就回了屋中,一会她还得去城外瞧瞧庄子上养得鸡,实在是这些时日林记炙肉生意好,她要多盯着庄子。听钱家那两口子说,近来廉州多了不少从外地来的商人亦或是从钦州来的贵客,就为了吃一口林记的吃食,甚至还有不少外来的商人想买林记炙肉的秘方,她家庄子的鸡都快供应不上了。 得去附近村子瞧瞧,更何况前几日晚娘还问了自己能否养几只鹅,她得去看看哪里能买到鹅种。 就在周婶娘规划着自家庄子的未来时,林书晚的焦糖布丁跟烤牛乳也出炉了,她满意地瞧着布丁上头那层薄薄的琥珀色焦糖,没想到自己头一次用烤炉尝试做焦糖布丁就做的这样成功。 她给几个馋得直围着自己打转的孩子一人分了一块,才得空让青芜跟秦娘子两人拿了些牛乳馒头跟烤牛乳送去给周家跟钱家尝尝。 再一回头,林书晚就看见,那三个孩子头都埋进了碗中,手中的勺子都快出了残影,源哥儿是第一个放下勺子的,他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再一次羡慕地望向谨哥儿,要是他也有个像姜家阿姐这样的姐姐就好了,每日都能吃上这么美味的吃食,不过他跟谨哥儿还有安姐儿关系好,也算是姜家阿姐半个弟弟了! 把自己哄好的源哥儿又抓起一块烤牛乳,才入口他就睁大了眼睛,“阿姐,这是什么吃食,好嫩好香。” 林书晚见他满脸惊诧的模样,心中好笑,“这叫烤牛乳,好吃吗?” “好吃!”不等源哥儿开口,安姐儿学会了抢答,她捧着烤牛乳,吃得眯起了眼睛,她还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确实味道极好,这牛乳香醇,吃起来嫩滑绵软,哪怕是牙口不好的老人吃也十分不错。”姜婉笑着接话,她又细细一品,“晚娘上头淋了槐花蜜,吃完后还口齿留香,比之京中一品斋的糕点还要更胜一筹!” 于是,林书晚撑着下巴看着姜家几人吃得香甜的模样,目光一转瞧见还剩了半桶的牛乳,当即决定今日朝食就把牛乳吃食都加上。 等到宋老带着江昱枫来时,林记的朝食开了好一会,姜婉跟青芜端茶送水忙得脚不沾地,林书晚一炉接一炉地烤布丁跟牛乳。 “林娘子,李家村的酒坊再有十日便能建好了。”江昱枫捧着秦娘子递来的牛乳,坐在桌边笑着同林书晚说着李家村酒坊的进展。 原来是林记食肆实在忙不过来,李贵虽每日都来食肆送菜,借着送菜的机会,李贵会说一下酒坊的进展,林书晚便乐得清闲,直到邻村的人眼红李家村有了这等机遇,夜里有人去酒坊搞破坏,把里头好些木材都偷偷搬走,林书晚便央了江昱枫派人去盯着酒坊。 "那便太好了,错过了荔枝,还能赶上山葡萄成熟,刚好能酿些葡萄酒,这样郎君与我都不会太亏。"林书晚心中大喜,原以为酒坊还要些时日,没成想竟这么快,正好能赶上山葡萄成熟。 第63章 烤牛乳 ◎竟然还有黄牛◎ 江昱枫一手撑着下巴, 瞧着林书晚含笑的侧脸,心中欢喜,笑道:“也多亏了李郎君, 日日夜夜守在酒坊里头,若不是他, 恐怕这酒坊还要再过半个月才能建好。” “郎君说的是,李家村那些村名也着实辛苦, 到时候酒坊的工人也用李家村的人便好,就是要劳烦郎君派个信得过的人, 在那守着,李贵我是信任的,但李家村的旁人, 我不了解, 总还是要有警惕之心。”林书晚将分装好的焦糖布丁塞入烤炉之中,顺手拨弄着炉中的柴火。 闻言, 江昱枫眸中划过异彩, 自己还在考虑怎么开口让她找个信得过的人守着酒坊,没想到她竟自己提了, “那是自然, 等林娘子的酒坊落成, 我便让府中管家去酒坊帮着林娘子管账。” 两相说定,江昱枫便打算起身离开,刚巧近日查到内贼的线索, 这会急着去城西酒馆审问。 “郎君要走?且等上片刻, 我这焦糖布丁就要出锅了。”林书晚见他要走, 赶忙喊住了他, 方才瞧见他没吃几口东西, 估摸着一会要饿,快手快脚用食盒装了好些吃食交给惊鸿。 等到惊鸿接过食盒,江昱枫便笑着同林书晚还有宋老道别,没一会就从后门离开。 “还瞧着呢?人都走远了。”吃着布丁的宋老,抬头瞧见林书晚望着门口若有所思的模样,端着小碗凑到她身旁。 话音一落,林书晚猛然回过神来,笑眯眯地望着悠然自得的宋老,“您吃好了?吃好了就快去前厅记账吧。” 宋老冷哼一声,将空碗放在桌上,“你这臭丫头,老朽一把老骨头了还日日给你算账。” “谁让您是我们林记学问最好,字写得最好的呢!”林书晚见宋老眼底含笑,心知他这是在同自己开玩笑,当即往他手中塞了一块柔软弹牙的烤牛乳,笑着夸赞。 “你这丫头。”听着此言,宋老无奈一笑,将烤牛乳塞入口中,就往食肆去了。 才掀开门帘,宋老就惊了一跳,心道难怪那那丫头催着自己往食肆来,今日这人可比往日又多了许多,甚至外头的小食摊都排起了长龙。 “蒋兄,这牛乳馒头味道实在不错,暄软蓬松,还带着浓郁的牛乳香味,再配上这脆爽的凉拌贡菜,最后再喝上一碗山药粥,这顿朝食吃得实在过瘾。”一人拿起一块馒头,一分为二后,夹起一筷子贡菜夹在里头,一口下去,不由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那是自然,林娘子的手艺好得很呐,葛兄你再尝尝这烤牛乳,香软可口还十分弹牙,外头焦香四溢,里头却是浓浓的牛乳香味,口感嫩滑,牛乳我也是喝过的,总会带着一点腥膻,也不知道林娘子是怎么做的,不仅能将牛乳做成糕状,连奶腥味都去的一干二净的。”蒋大壮小心翼翼夹起一块晃动的烤牛乳,送到鼻尖猛吸一口,浓郁的奶香掺杂着桂花的甜香直冲脑门,蒋大壮甚至都来不及吹凉,就迫不及待把烤牛乳塞入口中,下一秒他就愉悦的眯起眼睛,同身旁的葛兄大声赞叹。 被香味吸引进来的食客,便有些怀疑,更有坐在蒋大壮邻侧的食客伸长了脖子,探头朝蒋大壮桌上张望,“当真有这么好吃?” 林记开了这么些日子,林书晚的手艺是廉州百姓有目共睹的,但牛乳这种吃食,寻常百姓吃不着,廉州那些贵人又嫌味道重,这才让这些食客万分迟疑,毕竟那一份牛乳馒头就要二十文,那馒头不过安姐儿巴掌大小一个,一份才四个,这价格可算不得便宜,更别说焦糖布丁与烤牛乳了,价格更贵,一份就要五十文。 “当然好吃,若你尝过不好吃,今日你这朝食的钱,我给你包了。”蒋大壮一手拿着烤牛乳,一手拍着胸脯,语气十分豪迈。 此言一出,方才还在迟疑的食客,当即冲着不远处的姜婉跟青芜两人喊道:“给我来一份牛乳馒头。” “我也要一份。” “掌柜的,我要一份布丁跟一份烤牛乳。” …… 于是乎,姜婉跟青芜两人忙得脚不沾地,有些来晚的食客远远瞧着林记食肆坐满了人,探着头瞧见门口的小食摊也架着蒸笼,穿着一身藕粉色裙子的云姐儿,头上绑着两个圆润的丸子,正乖巧地坐在秦语腿边,捧着一块牛乳馒头吃得正香。 那人当即脚下步子一转,拐到小食摊前,“秦娘子,小食摊可有牛乳馒头卖?” 闻言,秦语含笑点头,心中再一次赞叹林书晚的未卜先知,“有的,您要几个?” 那人扫了眼小食摊前的木牌,牛乳馒头一个五文,他摸着下巴琢磨片刻,“先给我来五个。” “好勒,您稍等,我这还有烤牛乳,您可要尝尝?”秦语接过那人递来的铜板塞到云姐儿斜挎着的小包中,快手快脚掀开蒸笼给他装了五个热腾腾的牛乳馒头。 没一会,林记小食摊也排起了长龙,大概也就过了半个时辰,林记那些牛乳吃食便卖得一干二净,甚至于还有些没吃上的,竟在外头高价寻那些买多的人匀上一份。 等林书晚知晓此事,还是三五日之后,她发现有好些人日日一大早就在林记门口候着,牛乳馒头烤牛乳这些吃食,一买就是许多,实在让人费解,初时只以为那些食客饭量大,后来接连好几日都这样,她才觉着有些不对。 于是,这日江昱枫来姜家小院吃朝食,林书晚同他提起此事,他略思索片刻,就让惊鸿去外头瞧瞧。 惊鸿跟着那几人绕过游鱼巷,七绕八扭最后停在城东的兴华书院后门口,没一会好些穿着青色长袍的学生鬼鬼祟祟从后门探头探脑出来,远远瞧见手中那手中捧着食盒的人,脸上的激动之色怎么也按捺不住。 “今日林记有什么吃食?可还是牛乳馒头跟烤牛乳?”为首年岁略大些的学生,小跑到那人跟前,顺手从怀中取出一只沉甸甸的荷包,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温郎君猜对了,这几日我为了几位郎君的朝食可是日日一早就在林记门口守着,费了老大的工夫才抢到这么些吃食。”那人接过荷包,谄媚一笑,又道,“郎君明日可是还要林记的朝食?” 话音一落,姓温的郎君面色一垮,“明日不吃了,林记的吃食味道确实不错,可价格也忒贵了些,这么小一个牛乳馒头竟然要卖二十文一个,比宝德楼还要贵些,连吃五日,家中给的银钱都用完了。” “郎君可知物以稀为贵,用牛乳做吃食,林记可是头一遭,价格贵些也实属正常,温郎君您说是不是。”那人笑着往后走了两步,一边将沉甸甸的荷包塞到自己怀中,拍了拍胸前沉甸甸的荷包,凑到温郎君身边,谄媚一笑。 这话说得倒也没错,温郎君摸着自己的下巴,点了点头,“不过明日先不用送了,等过些时日再说。” 说罢,温郎君就带着食盒冲着门口的几名学生挥了挥手,几人又跟做贼似的往书院里头去了,等到两拨人都散去之后。 藏在角落的惊鸿想着方才温郎君的神色笑出了声,心道他也实在太笨了些,明明可以直接找闲汉买了送到书院,甚至这种银钱的事情只要自己去食肆瞧上一眼就知道了,偏偏要不知从哪里找来这么些个痞子,惊鸿瞧着那些痞子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匆匆回了林记食肆。 三言两语外加手舞足蹈的比划之下,惊鸿将自己方才所见说的清清楚楚。 林书晚听得一愣一愣的,心中暗道,这些痞子不就是后世常见的黄牛吗,中间商赚差价,她一个馒头才卖五文,那些王八犊子竟敢卖二十文,实在太过分了! “林娘子,你打算如何处理这些低价买高价卖的人?”江昱枫撑着下巴,盯着林书晚瞧了许久。 闻言,林书晚沉默片刻,她如何不知若放任这些痞子的行为会让自己的铺子名声变差,可从古至今黄牛都十分难解决,就算自己每日每人限量购买也没办法彻底杜绝,着实令人烦恼,只好摇了摇头,“郎君有何高见?” 江昱枫闻言放下手中的茶杯,“其实方法十分简单,谨哥儿不是在书院读书么,你只消明日让谨哥儿带些吃食去书院,若是有人来问,你便让谨哥儿如实告知食肆中吃食的价格便好,要不了几日,不单是整个书院甚至整个廉州城都能知晓林记食肆的价格究竟是几何。” 话音一落,林书晚恍然大悟,这法子实在不错,这些时日忙昏了头,她竟忘了谨哥儿也在书院上学,“多谢郎君,我这便去寻宋老将食肆的价格写在纸上,明日让谨哥儿一块带去书院。” 就在林书晚准备兴冲冲地去寻宋老时,江昱枫轻咳几声,“林娘子,今日我得空,我帮你写罢。” “那实在是太麻烦郎君了。”话虽这么说着,林书晚还是喜笑颜开地从房中取出纸笔,挽起袖子,十分自觉地替江昱枫磨墨。 于是姜家小院中,桂花树下,阳光穿破云层,落在桌边两人身上,好似给两人镀上一层金边,全然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藏在灶房中的薛娘子几人,一声不吭生怕惊动了两人。 与此同时,做黄牛的那些个痞子,甩着荷包,哼着小曲儿走到巷子中,“大哥,那几个学生可真蠢啊,我们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白给了我们这么些银钱。” “什么叫蠢,那是我们大哥英明神武。”另一人抬手拍了那人一巴掌,谄媚着奉承。 “今日我们去春风馆好好放松放松。”被称为大哥那人,心情大好,却再走出几步之后,被好几个身着黑衣,蒙脸的人拦住,那人心中一惊,飞快将荷包藏入怀中,“你们是何人?” 【作者有话说】 这两天先日三,等我手上伤好了,我就恢复日四[亲亲] 第64章 豆腐酿 ◎糯米吸饱满腊肉跟猪肉的油脂,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你就是王富贵?”为首那黑衣人上下打量着那人一眼, 活动着自己的手腕,暗道一声杀鸡焉用牛刀,还以为是什么厉害的人物, 让惊鸿那臭小子着急忙慌地过来找自己,没想到就是这么几个痞子。 “不是, 我不叫王富贵,您找错人了!”那人面色骤变, 飞快摇了摇头,故作镇定地往后退了几步。 身旁的小弟也是三缄其口, 跟着他的动作缓缓往巷子口走去,就在王富贵瞧见巷子口近在眼前,甚至还能听到外头街道传来的喧嚣之声, 以为自己即将逃脱之际, 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猛地回头冲着那黑衣人挑衅,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王富贵是也,你能奈我何?” 话音一落, 王富贵带着一众小弟就往外头的春熙街窜去, 怎料才走了两步, 就被人从外头一脚踹了回来。 “王富贵,承认便好,给我打, 郎君说了此人奸险狡诈, 留口气就行。”黑衣人慢条斯理走到王富贵跟前, 黑黝黝的眸子居高临下瞥了他一眼。 随着拳头到肉的声音响起, 王富贵发出杀猪似的哀嚎声, 大约过了一炷香,求饶声也渐渐低了下去,那黑衣人挥了挥手,其他几人这才停手。 黑衣人朝王富贵行去,缓慢的脚步声宛如踩在他心头,吓得双手抱头蜷缩在地上的王富贵不停地哆嗦着,“饶命,好汉饶命!” “你以后要是再敢买了林记的吃食高价卖出去,可就不是打一顿这么简单了。”黑衣人蹲下身子,嫌弃地看着王富贵肿得跟猪头似的脸,嗤笑出声。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这是我这几日赚到的银钱,好汉您收下,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一条生路!”事到如今,王富贵这才知道自己得罪了哪路神仙,哆嗦着从哪个怀中取出荷包,双手奉上。 过了好半晌都没动静,王富贵小心翼翼抬头,这才发现自己跟前空无一人,他松了口气,整个人瘫在地上。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我们快走,不然等一会,那些人又回来了,我们就走不了了。” 几个痞子相互搀扶着,踉跄着往城西破庙走去。 对此全然不知的林书晚,正靠在桌边拎着江昱枫写得价格表,发出一声赞叹,“郎君,您的字写得真好,还有这牛乳馒头跟烤牛乳,寥寥几笔,却十分生动。” “娘子谬赞。”江昱枫望着林书晚的双眸亮得惊人,白皙的耳尖泛着微红,“对了林娘子,兴华书院的学生大多家中富贵,跟隔壁女学不同的是,书院不管三餐,平日里那些学子一日三餐大多是家中仆从送去书院。” “那我可以借此机会,在书院中给我林记打个广告!”话已至此,林书晚哪里还不明白,一拍手笑道。 正好今日晨间朱掌柜送了好些腊肉过来,原本林书晚是打算做个煲仔饭,这会听江昱枫提及此事,当即打算做个后世的柳州豆腐酿。 “阿芜,去街尾的包婶娘家买些豆泡回来,多买一些。”林书晚顺手把自己腿边的安姐儿塞到江昱枫怀中,冲着正在灶房里头偷吃的青芜喊道。 话音一落,青芜飞快把手中还剩一口的布丁塞入口中,拍了拍身上的碎渣,一边应声,一边匆匆小跑着往外头去了。 等到青芜离开后,林书晚又喊了薛娘子把糯米泡上,自己去竹篓里头寻了颗个头中等的芋头,用她自制的叉子,戳在芋头上面,开始削皮,顺道又指挥秦娘子帮着把晒干的香菇还有木耳泡上。 就在林书晚几人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被强行塞入江昱枫怀中的安姐儿乌黑饱圆的眼珠子眨巴眨巴地盯着江昱枫。 就在江昱枫手足无措之际,安姐儿扑到他怀中,一双小短手环着他劲瘦的腰身,仰着脸,自知今日午后自己得跟着他,肉乎乎的小脸扬起笑容,低着头在自己斜跨的布兜里头捣鼓了好久,总算是从里头找出一只橙色的瓷罐,“哥哥,你能不能给我讲故事?随便什么故事都行,我请你吃橘子糖!” 随着安姐儿费力的掀开盖子,一股子浓郁的酸甜香味从罐子中飘出,安姐儿从里头掏出一小块橙色外头挂着一层糖霜的橘子糖,踮着脚递到江昱枫嘴边,“哥哥,尝尝。” 见此,惊鸿心头一惊,飞扑过来,却还是晚了一步,江昱枫笑盈盈地接过安姐儿递来的橘子糖,送入口中,“安姐儿想听什么故事?” 惊鸿伸出的手僵在原地,诧异地瞧了眼江昱枫,见他目光越过安姐儿头顶,直直望向灶房里头忙得脚不沾地的林书晚,又看了眼乖乖坐在他腿边听故事的安姐儿,心下了然,暗自嘀咕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摇着头又坐回桂花树下的竹椅上,盯着姜婉绣荷包。 再看灶房中的林书晚,听着外头传来江昱枫温和的嗓音,她抿唇一笑,探头朝窗外望去,就见一大一小坐在院中的石桌旁,安姐儿撑着下巴,眼中带着孺慕之色,一眨不眨地盯着江昱枫,众人口中不近人情的江世子优越的侧脸含着温和的笑意,倒也十分和谐。 “东家,那位郎君性子倒是不错。”薛娘子端着泡好的糯米从外头进来,恰好瞧见林书晚望着外头,她顺着林书晚的视线看去,就见江昱枫从腰间抽出一方帕子,轻揉地替安姐儿擦着嘴角的糖霜。 “是啊,我还是头一次见江郎君这个年纪的男子对旁人家的小孩这么有耐心。”秦娘子亦是笑着凑上前来,冲外头瞧了好一会,调侃道,“莫不是瞧上我们娘子了?” “说到此时,我也觉得,江郎君来我们食肆,来得也忒勤快了,而且我时常瞧见江郎君的目光落在东家身上,还时不时面露笑意,要我说江郎君长得实在不错,就无疑将露出来的笑容都勾得来食肆的那些个小娘子羞红的脸。”薛娘子越说越起劲,只觉自己寻到了真相,拽着秦娘子的手愈发激动了起来。 林书晚瞧着薛秦二位娘子激动地涨红的脸颊,面露无奈,“你二位恐怕是想多了,江郎君来得勤,一是宋老在林记,二是喜欢我们林记的吃食,哄着安姐儿,那是安姐儿乖巧可爱,惹人喜欢罢了。” 话音一落,秦娘子险些忍不住想翻个白眼,心道她娘子在生意食肆方面十分聪慧,怎么到男女之事就这般迟钝,江郎君的心意压根没有半点遮掩,她家娘子竟还觉得是他喜欢她的手艺,不过这话说得也没错,来林记的食客,哪个不爱林娘子的手艺呢。 见两人都不再开口,林书晚自觉说对了,伸手接过薛娘子手中的糯米,笑道:“今日给你们做个豆腐酿尝尝,做法可要瞧好了,等日后要帮着我一块做。” 豆腐酿的做法有好几种,比如芋头有切丝,又切块甚至还有剁成沫状的,而林书晚就比较喜欢将去皮的芋头切成指甲盖大小的块状,跟上好的猪五花、香菇、木耳搅在一起,最后再跟泡了一个时辰的糯米搅拌均匀。 等到林书晚将芋头还有香菇都切成小块,青芜手中提着满满当当的竹篮,小跑着从门口进来,口中还在不停地嚷嚷着,“娘子,我方才在买油豆泡的时候,正好遇到了郑三,他说长安街的宝德楼出了好几样跟林记一样的吃食!” 青芜那一嗓子,姜家小院几口人都听得清清楚楚,林书晚瞧着面露担忧的姜婉,无奈叹了口气,“那你可有问味道如何?” 话音一落,青芜下意识挠了挠头,“那倒没有,不过我猜想那味道应该不行。” “说的也是,这两日食肆的食客压根不见少,若是那宝德楼做得吃食口味不错,多半要跑不少食客。”薛娘子若有所思道。 闻言林书晚赞赏地瞧了薛娘子一眼,又恨铁不成钢地望向青芜,“薛娘子说得没错,况且,阿芜你要知道,林记卖得所有吃食都不是我首创,旁人要卖我也拦不住,但只要我们食肆的味道比旁的要好,那么食客便不会离开,毕竟做吃食生意,食材与味道便是首要的。” “娘子,我知道了。”青芜点了点头,将手中装满油豆泡的竹篮递给林书晚,“娘子,包婶娘家的豆泡都给我买回来了。” 林书晚瞧着姜婉不再担忧,下意识舒了口气,接过青芜手中的竹篮,就将她赶出门外,“去跟安姐儿一块听故事去。” 等到糯米泡好之后,林书晚飞快把先前备好的猪肉芋头,一并倒入盆中,除了新鲜的猪肉,她还往里头加了不少腊肉,加上调料搅拌均匀之后,她便开始往豆泡里头馅料,这步十分简单,薛秦二位娘子洗了手也一并来帮忙了。 没一会,盆中的馅料都塞了个干干净净,林书晚几人足足塞了有一百来个豆腐酿,还剩了好些个豆泡,她便让秦娘子把剩下的豆泡收起来,等暮食瞧瞧这豆腐酿卖得如何,再做打算。 豆腐酿塞好后,接下来便是上锅蒸熟就好,薛娘子帮着把蒸架架在铁锅上头,一颗颗圆鼓鼓金黄色的豆腐酿卧在蒸架上头,瞧着就十分诱人,加之包婶娘家的豆泡要比旁人的薄上一些,最适合用来做豆腐酿或者面筋塞肉。 思及此,林书晚摸着下巴,决定明日就做上一顿面筋塞肉。 炉火旺盛,也就半个时辰,蒸笼上头飘起一层白色水雾,随着热气蒸腾,姜家小院就弥漫着一股浓香,原本还在乖巧听着故事的安姐儿便坐不住了,她下意识看了眼身侧的青芜,就见她已经开始抬手抹口水。 好在没让两人煎熬太久,林书晚就端着五个豆腐酿出来,金黄色的豆泡上头沾染着油脂,凑近了闻除了糯米的香味,便是芋头的甜香还掺杂着浓郁的肉香,青芜跟安姐儿两人盯着豆腐酿,不停地咽口水,但还是忍着直到江昱枫夹起一颗,两人才飞快抄起筷子,夹了一颗送入口中。 “咔嚓”咬破外头脆脆的外皮,鲜嫩而又滚烫的汤汁从里头溢出,烫得青芜不停吹气,也舍不得吐出口中的豆腐酿,她斯哈着将豆腐酿囫囵吞了下去,就开始满院子找凉茶,虽十分烫口,但味道实在不错。 到底是有青芜在前面,安姐儿瞧了眼动作清贵优雅的江昱枫,学着他的样子,小口小口的尝着手中的豆腐酿,小小的她说不出什么溢美之词,只能在心中不停地尖叫,实在是太好吃了。 林书晚心知自家这两个小东西说不出什么意见,便目露期盼地盯着江昱枫。 江昱枫被她盯得耳尖微红,细细尝了一口豆腐酿,上挑的桃花眼霎时微微眯起,“林娘子,这豆腐酿口感丰富,豆腐泡外皮薄脆,内馅柔软弹牙,尤其是这糯米吸饱满腊肉跟猪肉的油脂,吃起来别有一番风味,若是今日能在食肆推出,想来会十分受人喜爱。” 此言一出,林书晚笑开了怀,当即准备起今日的暮食,等到了暮食时分,果真如江昱枫所言,豆腐酿一经推出,就大受追捧,甚至还有不少食客专门寻了姜婉要定上一些,带回家自己蒸。 于是林记一干人等,等暮食结束之后,加班加点又做了不少豆腐酿,一部分留着给那些订了豆腐酿的食客,一部分准备让谨哥儿带去书院给那些学子试吃,顺道彻底打出林记的名声。 而在林书晚不知道的地方,王铮又让人买了好些豆腐酿,带回宝德楼中,“洪大厨,这便是林记新推出的吃食,你尝尝,瞧瞧能不能复刻出来。” 洪掌柜用勺子挖了一勺,抿了一口,“糯米,猪肉,香菇,木耳还有芋头,这些食材十分常见,东家放心,今日我便能复刻出来。” “希望洪掌柜说到做到,可不要再像之前那般,只复刻出形,味道却千差万别!”王铮冷哼一声,将剩下的豆腐酿塞回食盒之中,甩袖离开。 【作者有话说】 抱一丝,最近公司有点恶心,昨天还跟同事领导干架了 第65章 豆腐酿(二) ◎这还真给他做出来了?◎ 等到王铮离开, 洪掌柜就捧着那半块豆腐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后厨的桌案前,方才自己大话已经放出去了,这会自然是要尽快将豆腐酿做出来。 洪掌柜细细品着口中的豆腐酿的余味, 轻抚着自己下巴的短须,忽而点了点头, 大步流星朝灶房角落的几口大缸走去,掀开盖子, 挖了一勺糯米,他是这么打算的, 眼下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完美复刻豆腐酿的色香味,只好先少做几个尝尝味。 豆腐酿所用食材虽十分常见,但种类繁多, 如今时辰不早了, 但就他一人要能赶在暮食前做完,多少有些困难, 洪掌柜沉默片刻, 还是打算开口求助,“庄大厨您刀工好, 您若是得空, 能否帮我把豆腐酿要用的猪肉切好?” “洪大厨说笑了, 老朽的刀工哪有您好?毕竟您可是姜大厨的传人,我们哪里比得上您啊,你们说是不是?”庄大厨苍老的面皮扯出笑意, 心中却是对洪掌柜行为的不耻, 他如何不知, 王铮寻了洪掌柜来宝德楼究竟所谓何事, 不过就是因为他是宝德楼手艺最好的厨子, 却不愿意帮着他琢磨林记的吃食,甚至还为了此事跟王铮吵了几句。 估摸着就是王铮觉着他不听话,但宝德楼又离不得他,只好去外头寻个好控制的人想着取代他的地位,思及此,庄大厨不经冷笑一声,他自宝德楼初建就在,兢兢业业做了十余年,也算是亲眼看着宝德楼从一家小馆子,做到如今廉州城最大的酒楼,自认自己在王铮眼中也算有几分地位,如今看来倒是高估了自己,庄大厨摇了摇头,此刻看着洪掌柜是愈发的不顺眼了。 “庄大厨说得对,洪大厨您手艺都这么好了,哪里还要我们帮手啊。”话音一落,宝德楼灶房中哄堂大笑。 留下洪掌柜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到这会他也算知道了,今日这些以庄大厨为首的厨子肯定不会帮自己了,一时间他心中怒气渐甚,本想同几人争论一番,可对上庄大厨那好似看跳梁小丑的视线,心中又有些胆怯,只好憋着口气,自己准备豆腐酿所需的食材,心中暗道,今日一定要将豆腐酿做出来,让东家对自己刮目以待,然后取代了庄老头在东家心中的地位,倒是自己再报今日羞辱之仇也不迟。 好在宝德楼不比自己的小食肆,食材应有尽有,他手脚麻利地处理着食材,忙得脚不沾地,直到暮色降临,宝德楼开始接待食客,洪掌柜的豆腐酿才蒸上锅。 大约过了一刻钟,灶房里头开始弥漫着香味,那味道闻着同王铮今日让人买回来的豆腐酿相差无几,洪掌柜顿时面露喜色,自觉翻身的机会就在今日,他迫不及待掀开锅盖,热气蒸腾,带着糯米跟芋头香味扑鼻而来,洪掌柜就见蒸笼上的豆腐酿,一颗颗圆滚滚金灿灿地十分讨人喜欢,他小心翼翼夹起一颗,用勺子剖开,送到嘴边尝了一口,那熟悉的味道,让他满足地眯起眸子,不由大喊一声,“成了!” 下一秒,庄大厨就瞧见洪掌柜手舞足蹈地冲出后厨,没一会王铮就跟在他身后,踏入灶房,慢条斯理地停在灶台前,瞧着里头形状与林记别无二致的豆腐酿,迟疑间,洪掌柜就十分狗腿地递了双筷子到王铮面前,“东家您尝尝,这味道应当与林记一模一样。” 到底是洪掌柜满是自信的模样感染了王铮,他夹起一颗滚圆的豆腐酿,略吹了吹,小心翼翼咬下一口,入口是浓郁的糯米香掺杂着芋头的甜香,细细一品就是腊肉的油脂香味,确实如洪掌柜所言,同林记的豆腐酿相差无几,王铮三两下将豆腐酿吃完,从身后的仆从手中接过一方帕子,擦了擦嘴角,“不错,明日宝德楼的暮食就加上这么一道豆腐酿。” “是!”得了肯定的洪掌柜激动极了,腰杆挺得笔直,好似打了胜仗的将军,路过庄大厨几人身边时,仰着鼻孔觑了几人一眼,顺道还冷哼了一声。 “小人得志。”庄大厨抬手拦住怒火中烧的陶大厨,低声安抚,“老陶冷静些,他如今得了东家的赏识,你莫要跟他硬来,靠这些旁门左道得来的东西,总有一天要还回去的。” “是啊,陶大厨您莫跟这种人生气。”边上的帮厨一窝蜂涌上来,宽慰陶大厨。 过了好半晌,总算是把陶大厨劝消了气,就听他骂道:“那狼心狗肺的东西,我都不知道姜大厨看中他什么了,硬是收他为徒,结果那王八犊子骗到菜谱之后,连夜逃去钦州城,还害得温娘子叛师之名,带着女儿不知道去了哪里,我寻了十年都没寻到她的下落。” “好了好了,老陶消消气,你我知道那王八犊子是什么人就好,旁的别多说,还有只要温娘子母女还活着,我们总能找到她们。”庄大厨拍了拍陶大厨的肩膀,“好了,快做活吧,不然一会东家又要来骂人了。” 宝德楼灶房的小插曲,影响不了林记暮食的生意火爆,才下学回来的谨哥儿,课业都来不及做,就跟安姐儿两人挎着布兜穿行在人群中,帮着点菜收账,与此同时,食肆对面的林记炙肉也是宾客满座。 甚至于如今钱叔一人在灶房都来不及烤,只好又去铁匠铺,买了一只铁炉,拉了钱婶娘一块在后厨烤肉,这几日都是招了几个闲汉在前头帮着跑堂送菜,谨哥儿跟安姐儿两个娃娃就被钱叔借到林记炙肉帮着收钱记账点菜,有时候,源哥儿也会过来一同帮忙,等暮食生意结束后,两个娃娃就会跟着宋老归家,挑灯夜读,将白日里没空做的课业做完。 到今日位置,这种日子算下来也有四五日了,谨哥儿瘦了一大圈,林书晚瞧着着实有些心疼,觉着不能再这么下去,她琢磨了好半晌,总觉着雇佣一个账房先生不太合算,乌黑的眸子一转,瞧见一旁一手撑头,百无聊赖瞧着两个娃娃写课业的江昱枫,“郎君,您手头可还有可用之人,借一个给我使使。” 话音一落,江昱枫打了个哈欠,漂亮的桃花眼中泛起一抹水色,水光潋滟,林书晚无意识红了脸,心道这就是后世所说的,这眼神看狗也深情吗,她错开目光,伸出一根手指,“炙肉铺子让您一成利,您送我一个账房先生如何?” “林娘子这钱都送到我口袋了,我哪有不收的理,惊鸿,明日就让苏先生来林记炙肉上工。”江昱枫瞧着她微红的耳尖,唇角勾起,心情大好,手中的玉笛掉了个儿就同身后的惊鸿道。 “是!”大抵是瞧出林书晚眼中的诧异,惊鸿又笑着解释,“娘子放心,苏先生原本是郎君府中的账房先生,如今郎君搬到游鱼巷,日日都在林记吃,苏先生闲着也是闲着,正好让他来帮娘子记账。” “那便多谢郎君!”既是世子府上的账房先生,想来应是个能力极强的,有他在林记炙肉坐镇,便不用谨哥儿这么忙碌了,但还有一事得问明白了,“郎君,那工钱怎么算?” 江昱枫垂眸瞧着身旁少女面含谄媚之色,下意思伸手点了点林书晚的眉心,笑道:“苏先生是我的人,工钱自然还是我出,况且林娘子为了这位账房先生,还让了我一成利,这工钱更该由我出了。” 温热的触感从眉心传来,两人挨得极近,近到林书晚都能闻到江昱枫身上传来清苦的药香,她无意识眨了眨眼,白皙的脸颊上头飞上一抹红晕,白里透红的好似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心脏怦怦乱跳,似小鹿乱撞。 写完课业的谨哥儿回头,满脸疑惑地凑到林书晚身旁,围着她绕了一圈,踮着脚将自己微凉的小肉手贴到林书晚额头,担忧道:“阿姐,你脸好红,不会受凉了吧。” 话音一落,林书晚回过神来,扭头躲开谨哥儿的手,吹了口气,飞快抬手给自己扇风,“没有,阿姐这是热的。” “热?晚丫头,这都入秋了你还热呢?”宋老方才将两人的动作瞧得一清二楚,促狭着开口。 闻言,林书晚“蹭”地站起身子,拉着谨哥儿头也不回地就走了,等回到家中洗漱完后,她躺在床上,一闭眼就是江昱枫那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还有眉心的那一抹温热,翻来覆去都睡不着,于是林书晚难得的失眠了。 等到第二日一早,她眼下挂着厚重黑圆圈从房中出来,沉重的脸色把姜家几口人吓了一大跳。 “晚娘,这是怎么了?”姜婉瞧了自家闺女一眼,一边帮谨哥儿梳着头,一边担忧地问道。 林书晚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无事,就是昨晚没睡好罢了。” 昨晚刚有些睡意,一闭眼江昱枫含笑的面容就出现在她眼前,搞得她的心怦怦乱跳,不怪她,实在是江世子过于貌美,那长相完全是踩在她的审美上长的,都全怪江世子平白无故点她额头作甚,搞得她一宿都没睡好。 林书晚又打了个哈欠,瞧见谨哥儿挎着自己的书袋牵着青芜的手,就准备去学堂时,她猛地一拍脑袋,将两人喊住,三步并作两步从灶房中提出薛娘子备下的食盒,塞到青芜手中,又将昨日江昱枫写好的价格表整整齐齐塞入谨哥儿书袋中,认认真真叮嘱道:“谨哥儿,今日阿姐要给你一个任务,将我们林记的价格表在书院发完,这些吃食你可以让自己的同窗一块尝尝。” “嗯!谨哥儿保证完成任务!”谨哥儿小脸涨得通红,拍着自己的小胸脯保证。 于是,林书晚就瞧见谨哥儿气势十足地跟在青芜身后离开。 第66章 兴华书院 ◎你家郎君呢?◎ 出了门, 早早等在门口的源哥儿瞧见两人,一溜烟小跑过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青芜手中的竹篮, 鼻子一动,下意识吞咽着口水。 不等源哥儿开口, 谨哥儿就飞快从自己斜挎着的布兜中掏出一只棕色的油纸包,赶在他嗷嗷叫之前, 塞到源哥儿怀中,“只是出门前, 阿姐让我给你带的朝食。” 热腾腾的油纸包落入怀中,还没打开,源哥儿就猛吸了口气, 迫不及待地三两下把手中的油纸包打开, 露出里头金灿灿的豆腐酿,他霎时瞪大了眸子。 再顾不得旁的, 捏起一颗豆腐酿, 嗷呜一口,塞了满嘴, 腊肉的油脂顺着表皮流出, 源哥儿泪眼朦胧地盯着谨哥儿, “呜呜呜,阿姐对我真好,知道我阿娘近几日不在家, 还特意给我备了朝食。” 谨哥儿侧身躲开源哥儿伸过来的油爪, 满脸嫌弃地瞧了他一眼, 飞快绕到青芜另一侧, “快些吃吧, 今日阿姐可是给我们留了活呢。” 闻言,源哥儿立马狼吞虎咽起来,三两口的工夫就把油纸包中的吃食,吃得干干净净,满嘴沾油的模样,实在好笑,青芜从袖中取出一方帕子,“源哥儿快擦擦嘴。” “嘿嘿,多谢青姐姐。”源哥儿嘿嘿一笑,毫不见外地接过青芜的帕子,胡乱在脸上抹了一遍,顺手将帕子塞到自己腰间,晃着脑袋凑到谨哥儿身侧,“留了什么活?” 两个娃娃的脑袋凑在一块,嘟嘟囔囔说了一路,才堪堪将林书晚今日的计划同源哥儿说清楚了。 廉州的清晨一片繁忙,街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食摊,吆喝声,叫卖声此起彼伏,热气蒸腾,弥漫着各式各样吃食的香味,货郎挑着担子,手中摇着拨浪鼓。 伴随着清脆的鼓点声,货郎编了一长串顺口溜,脚步轻快穿行在集市中,不远处码头传来一声声嘹亮的号子声。 谨哥儿跟在青芜身后行过长安街口,原本空旷的接口围满了人,人群中时不时还传来好几声叫好声。 “青姐姐,那里在做什么?”谨哥儿好奇极了,拽着青芜衣摆停住步子,踮着脚就往人群里头看。 可他萝卜丁那点个子能瞧见什么,只能瞧见挤挤挨挨的人群,好在青芜机灵,随手拉住一位面善的妇人,“娘子,这里头是有什么表演吗?” “哦,听说啊,是司户参军家的千金生辰,那位小姐喜爱杂耍,这不宝德楼的王东家特意去钦州请了最好的杂耍班子来表演,听说要演上三五日呢,那王东家真疼自家表妹。”那位娘子拉着青芜絮絮叨叨说着自己方才听见的,面上还露出几分艳羡。 “原来如此,我当是出了什么事,挤了这么些人在这,原来是杂耍班子,多谢娘子。”青芜笑着同那位娘子道谢,顺手提住想要往人群中钻的源哥儿的衣领,“快些走了,上学要迟到了,迟到可是要挨板子的……” 紧赶慢赶,两个哥儿总算是赶在先生抵达学堂时落了座,随着谨哥儿坐下,离得近的学子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很奇妙,似有糯米香味,又带着肉香,还有一股十分独特的清香。 “你这竹篮里头装得什么吃食?”谨哥儿的同桌瞥了眼门口,见先生还有段路才能进来,飞快歪过脑袋凑到谨哥儿耳边,压低着嗓音就问。 谨哥儿小心翼翼将竹篮摆在桌边,闻言正打算同他说,外头就传来先生的咳嗽声,两人飞快坐直了身子,不敢再交头接耳。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教算术的老先生收拾了书本与算盘就打算离开,刚起身谨哥儿的同桌就满脸殷切,只等老先生从学堂离开,他就打算寻谨哥儿问清楚到底是何种吃食,味道这么香! 谁料,老先生行至谨哥儿身侧,忽然停下步子,鼻子用力一抽,隐约闻到了吃食的香味,他目光逡巡,最终落在谨哥儿脚边的竹篮上头,他知道这娃娃,是昌平街林记食肆东家的弟弟,他还去吃过好几回,里头的吃食种类多,味道极好,尤其是那酸汤暖锅,那滋味光想着就让人口水直流。 思及此,老先生脸上堆满笑意,弯下腰轻声问道:“你叫姜文谨?这竹篮里头可是装了吃食?” 话音一落,谨哥儿弯腰提起脚边的竹篮,一把掀开盖在上头的棉布,露出里头一颗颗圆滚滚的豆腐酿,除了豆腐酿林书晚还备了切成小块的牛乳馒头与烤牛乳,甜香与油脂的香味交错混合,险些香得肖老一个趔趄,好险扶住桌角才没栽倒在地。 “肖夫子好,这是我阿姐给我跟源哥儿准备的午食,您可要尝尝?”谨哥儿笑着应道,嘴上说着话,手下动作不停,飞快从竹篮下头摸出一张厚实的油纸,不等肖老说话,就快手快脚给肖老每一种吃食都装了些,甚至甜口的牛乳吃食还跟豆腐酿分开打包了。 眼见着两包鼓鼓囊囊的吃食送到手边,肖老万分纠结,他虽是书院夫子,但家中清贫,偏生他又是个爱吃的,几乎每月都要去一次林记,奈何距离上一次,他也有一月没再去过,这几种吃食是从未见过,想收又不太好意思,正打算拒绝。 源哥儿从人群后头钻了过来,劈手夺过谨哥儿手中的吃食,毫不见外地塞到肖老怀中,嬉皮笑脸道:“夫子,您快收下,阿姐给我们备了许多吃不完的,您拿去给其他夫子一块吃,还有这个是我们林记的价格表,给您一份瞧瞧,对了我阿姐还说,书院的学子去林记吃饭,只需带上书院的证明便能享八折优惠哩!” 话已至此,肖老再不收下就实在有些矫情了,于是他一手提着吃食,空闲的那只手揉了揉源哥儿的脑袋笑道:“据我所知,林记那位东家是姜文谨的阿姐,怎么你也唤他阿姐?” “夫子,这您就不知道了,我与谨哥儿自幼一块长大情同兄弟,他的阿姐就是我的阿姐!”源哥儿勾住谨哥儿的肩膀嘻嘻一笑,“谨哥儿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正忙着给同窗分发吃食的谨哥儿头也不抬,敷衍了几句。 于是,不到半个时辰,整个兴华书院都知道小学①甲班的姜文谨是林记食肆东家的弟弟,今日带了不少吃食来学院,一传十十传百,就这么传到了大学②那头的温郎君耳中。 “温兄,你可知小学甲班有个娃娃是林东家的弟弟?”身形高挑的郎君一手捏着一块牛乳馒头,一手捏着一张写满字的价格表,他嚼着馒头,欣赏着价格表的字,“也不知道林娘子从何处请的先生,这字实有大家的风范。” “那食肆我去过,除了一个算账的老头,就是一群妇人,这字写得能有多好?”有人不以为意。 “岑兄,你可不要小瞧人,就这字比院长写得都好!”那位郎君将价格表摊在桌上,呼朋唤友,“还有这上头画的菜,寥寥数笔就能将吃食画得栩栩如生,香味香味都能从纸中透出,高手实在是高手!” 岑兄还未发表意见,那位温兄坐不住了,他本就是个极爱书法绘画之人,“路兄,给我瞧瞧。” “喏,就在桌上。” 话音一落,温兄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桌边,倘若此时惊鸿在此,必能认出这人就是昨日花了高价买林记牛乳馒头的冤大头,入目便是匀如珠串的小楷,勾连转折之间,有着独特的韵味,倒真如路郎君所言,比院长的字还要再好些,就在温兄细细品味之际,他目光游离落在牛乳馒头那处,愣了愣神。 随即不敢置信地大声喊道:“这牛乳馒头竟只要五文钱一个?!” “对啊?不然温兄以为要多少?”那一嗓子把屋中几人都惊了一跳,尤其是岑郎君看傻子似的瞧了眼温郎君,“你没取过林记食肆?” 话音一落,温兄就垮了脸,整个人瘫在椅子上,用书本盖住自己的脸,有气无力道:“家中管得严,外头的东西都不让吃,还没寻到机会去林记尝尝,前两日寻了位自称是林记的人说每日可以给我送吃食,我便信了,你们可知那王八犊子一个牛乳馒头收我多少银钱?二十文,足足二十文,比食肆涨了四倍!那个黑心肝的王八犊子。” 屋中一片寂静,过了好一会才哄堂大笑,于是这一日,温兄喜提人傻钱多的称号,最后还是路兄给他出了主意,半月后他家妹子定亲,可以请了林娘子上门做吃食,这样他以后再要吃林记的东西,便不用再偷偷摸摸了。 转眼又过去五日,李家村的酒坊总算是落成了,这日一大早,林书晚就在食肆门口挂了牌子,“今日家中有事,休息一日。” 难得休沐匆匆赶来林记吃朝食的温兄见此,眼前一黑,心中暗道一声倒霉,随手拉住从自己身边走过的钱婶娘就问,“夫人,您可知这林记的东家去了何处?” “晚娘啊,一大早就出城去了。”钱婶娘上下打量着温郎君,笑道。 “原来如此,那劳烦夫人等林东家归来后,同她说一下城东温家想请她上门做席面。”温郎君从腰间取下荷包从里头摸出一颗银瓜子递到钱婶娘跟前,也不管她收不收,直接就塞到她手中走了。 留下钱婶娘暗自嘀咕,哪里来的公子哥。 再说一早出城的林书晚,与往日自己租车不同,今日她也是做上了马车,原来江昱枫一早得知林书晚要去李家村,早早就让惊鸿驾着马车候在林记食肆门口,只等她将东西备好就能直接出发。 “你家郎君呢?”林书晚撩开帘子,原以为会瞧见江世子也在车上,谁料宽敞的马车里头空无一人。 惊鸿一把将两个非要一同跟去的娃娃抱上车后,自己坐在车辕上才得空回应林书晚,“郎君今日有事,便让我送娘子去李家村,林娘子坐稳了,我们出发了。” 【作者有话说】 抱一丝宝宝们,最近因为工作有点恶心,更新有点不太稳定,我会努力稳定下来[爆哭] ①针对少年儿童(约8-15岁),侧重基础启蒙教育,学习内容为识字、礼仪、经典诵读(如《论语》《孝经》)。 ②面向已有基础的学子(青年及成人),以深研经义、探讨学术、准备科举为主。 第67章 山葡萄 ◎酸酸甜甜的,味道还不错◎ 闻言, 坐在马车上的林书晚,怅然叹了口气,原本忐忑的心情莫名低落, “原来如此,那今日便辛苦惊鸿了。” “不辛苦, 我听在李家村的管家说,李贵家的娘子手艺十分不错, 一日三餐顿顿不落送到酒坊那处,有时候村子里头有人上山, 还能吃上几回野味,我被管家传回来的信馋得早就想去尝尝了,奈何寻不到机会, 如今还多亏了林娘子, 我才得了去李家村的机会。”惊鸿含着笑意将车帘放下,语气十分轻快, 一扬起鞭子, 马车缓缓往城门口行去。 十月末的廉州说不上极冷,但城外路边的树叶就在染上了黄色, 风吹过, 落叶纷飞。 马车速度极快, 原本驴车要一个时辰的距离,马车半个时辰不到就走完了,林书晚几人抵达李家村时, 天色尚早, 惊鸿刚停好马车, 李贵跟李家村的里正就大步流星迎上前来。 “林娘子, 您来得正好, 我刚巧要去酒坊瞧瞧,您随我一块儿?”李贵笑着想把林书晚从马车上扶下来,怎料手刚伸出,林书晚就自己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李贵当即手一拐,将林书晚身后探出脑袋的谨哥儿从马车上抱了下来,“谨哥儿也来了?正好我家那两个娃娃今日还在念叨着你呢。” “当真?我有好些日子没见过玉姐儿跟福哥儿了,我也想念他们了!”谨哥儿不见外地环住李贵脖子,笑嘻嘻地开口。 确实,平日里他要上学,回来之后便是做课业,要么就是在铺子里头帮忙做活,难得休沐的日子,自己跟安姐儿就被源哥儿拽着,两人都比他要大些,游鱼巷再没其他比谨哥儿小的娃娃了,所以李贵家的这两个年岁较小的孩子,谨哥儿尤为喜欢。 说着话,惊鸿十分上道地抱住冲自己伸长了胳膊的安姐儿,顺手掂了掂,“我们安姐儿怎么轻了些,是不是这两日没有好好吃饭?” 安姐儿脸颊微微泛红,低头扭着自己肉乎乎的手指,摇了摇头,细声细气道:“没有。” “这丫头哪里是不好好吃饭,前两日睡觉踹了被子,这不受了风寒,昨日才好些,我原本想着把她留在家中,怎料这安姐儿死活不愿意,非要跟着一块来,还带了好些我给他俩做的零嘴,说要给玉姐儿尝尝。”林书晚跟里正走在前头,听着动静回过头来,笑着解释。 “阿姐!”安姐儿脸颊霎时涨红,身子往前一扑,手环住惊鸿脖子,把脸藏在惊鸿脖颈里头。 今日安姐儿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裙子,乌黑的头发用两根鹅黄色的发带绑了两个团子头,肉乎乎的模样从背后瞧着,那模样跟林书晚平日里头做得三角饭团似的,十分可爱。 思及此,林书晚噗嗤笑出声。 “林娘子是有什么喜事?”里正陪着笑,轻声问道。 林书晚摆了摆手,“没有,只是想到些好笑的事情,对了,先前我订的那些酒器可有送到酒坊?” “到了,前两日就送过来了。” “那便好,我今日来,除了瞧瞧酒坊,还打算酿上一批酒再走。”林书晚抬头瞧着从院墙里头探出的荔枝树,心中暗道一声可惜,要是自己知道江世子这般好说话,她一早就去寻他合作了,这样酒坊早早就能建成,说不定这会荔枝酒都能喝了,“可惜,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没有早些敲江郎君一笔钱。”林书晚无意识开口道,说完才觉得这人声音十分耳熟,似乎就是她口中的将郎君,林书晚愣了片刻,眨了眨眼睛,缓缓抬头。 果然是江世子,他逆光而站,漂亮的桃花眼中划过细碎的光芒,好似盛满星光,连眉心那点鲜红的小痣都显得格外温柔,“林娘子方才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话音一落,林书晚尴尬一笑,心中忍不住尖叫一声,她飞快调整面部表情,笑着凑到江昱枫身旁,“没什么,郎君您不是有事来不了吗?” “事情处理完了,便想来瞧瞧,毕竟这酒坊可是用我的钱建的。”江昱枫垂眸瞧着林书晚眼珠乱转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倒也没提方才所言,顺着林书晚的话往下说了。 到底是方才背后说人被当事人抓了个正着,原本能言善辩的林书晚,今日格外沉默,跟在江昱枫身后眼观鼻鼻观心,生怕他旧事重提。 好在里正得知江昱枫出了一大笔银钱给李家村建酒坊后,拉着他说了一路,无非就是些感谢的话语。 于是就出现了一个十分奇特的现象,江昱枫跟里正并排走在一块,里正喋喋不休的说着话,江昱枫偶尔应和两句,余光却时刻关注着自己身后的林书晚,李贵跟惊鸿两人一人抱着个娃娃,安姐儿还好些,毕竟是个小姑娘文静,但谨哥儿不乐意了,挣扎着要从李贵怀里下来。 无奈之下,李贵只好把谨哥儿放在地上,一落地,谨哥儿就倒腾着自己小短腿扑到林书晚身旁,扯着她的衣袖仰着头就问,“阿姐,那酒坊怎么还没到?” 不等林书晚应声,李贵笑着往前走了两步,摸了摸谨哥儿的脑袋,指着村子西侧,从林子中冒出的一角深褐色的屋檐,“快了,谨哥儿瞧见那处屋顶没有,那里就是林记酒坊。” 几人说着话,穿过林子,停在酒坊门口,大抵是得了几人要来的消息,江府的掌柜早早就候在了门口,远远瞧见江昱枫就躬身行礼,等到几人走近,管家才领着几人往酒坊里头去,那酒坊建得极大,估摸着得有三个李贵家那么大,只一层分前后院,前院就堆了好些酿酒的工具,这块就是专门用来酿酒的地方。 再往后院,那处就是用来存放酒的地方,为了存放酿好的酒,林书晚特地让人在后院挖了一个地窖,地窖里头冬暖夏凉正好用来放酒,逛了一圈,林书晚满意极了,“陈师傅您果真是廉州最好的木匠,我只同您描述了一下酒坊的架构,您就能建出这么完美的酒坊来,日后我若是再有什么需要,我还找您!” 好话谁不愿意听,陈老汉满是褶皱的脸上霎时堆满笑容,“娘子满意就好,就是往后工期不要这么赶,就更好了。” 两人寒暄了好一会,林书晚肉痛地给陈老汉结了尾款,瞧着天色还早,就打算上山去摘些山葡萄回来酿酒。 “山路难走,要不林娘子留在酒坊,我们几人上山摘了回来?”李贵同酒坊其他几位李家村村名对视一眼。 闻言,林书晚摆了摆手,“不用,我跟你们一块上山,正好瞧瞧还有没有其他能酿酒的果子。” 林书晚一边说着话,一边把闹着要跟自己上山的谨哥儿推到江昱枫身旁,“郎君体弱,就不用跟我们上山了,劳烦郎君帮我看顾谨哥儿跟安姐儿。” 还没等林书晚说完话,江昱枫脸色青白交加,有心替自己分辨几句,可对上林书晚含着关切的目光,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只好沉默着点了点头。 好在当初建酒坊时,李家村就选了离山最近的位置,没过半个时辰,林书晚几人就背着好几筐山葡萄从林子里头出来,她原本白皙的脸颊上头沾满了灰,远远望去跟只小花猫似的,江昱枫唇畔不由漏出一声轻笑,他大步走到林书晚身旁,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递给她,“林娘子擦擦。” “多谢郎君。”接过帕子,林书晚嗅着帕子上沾染的清苦药香,耳尖一红,胡乱擦了两下,就打算去后院处理葡萄。 怎料才走了一步,她的胳膊就被人抓住,茫然回头,林书晚就见江昱枫弯下腰,近到她似乎能瞧见他浓密的睫毛,以及他身上清苦的药香,就在她满脸疑惑之际,江昱枫伸出了手,指尖从自己头顶轻轻拂过,她缓慢眨了眨眼。 “树叶。”江昱枫举起手中的枯叶,嗓音低哑。 “还,还有吗?”林书晚两颊通红,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细弱蚊蝇。 江昱枫垂落在身侧的手猛然攥紧,目光停留在林书晚发间,他似乎还能闻到桂花的甜香,原来林娘子用的是桂花味的头油,他心中暗道。 “没了。”江昱枫松开林书晚的胳膊,往后撤了几步,藏在背后的手指下意识捻了捻,“方才多有得罪,还请林娘子见谅。” “无,无事。”说罢,林书晚逃也似的往后院跑去,慌乱之中险些被门槛绊倒,好在她反应迅速,飞快扶住门框才幸免于难。 望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江昱枫左手紧握成拳抵在唇瓣,才勉强没让自己笑出声来。 倒是留在前屋的谨哥儿一脸茫然,拽了拽身旁同样迷茫的安姐儿,“阿姐这是怎么了?” 安姐儿摇了摇头,“咚咚咚”的跟在林书晚身后跑去了院子里头。 十几筐山葡萄堆在地上,林书晚再顾不得想旁的,唤过李贵,让他找几个力气大的去挑些水来,顺道再去村子里头借上几个大木盆,瞧着人走远,她顺手扯下一颗深紫色的葡萄剥皮丢入口中,酸甜的汁水盈满口中。 林书晚点了点头,先前听李贵所言,还以为这葡萄极酸,没想到吃起来味道还不错,除了用来酿酒,她们林记还能推出葡萄饮,等冬日食肆里头点着热乎乎的碳炉,吃着暖锅,再来上一杯酸酸甜甜的葡萄饮,那简直就是神仙日子。 思及此,她似乎瞧见好些长着翅膀的金元宝飞向自己的口袋,林书晚忍不住嘿嘿一笑,结果下一秒就察觉到右手边传来一点轻微的阻力。 第68章 酿酒 ◎万不可开盖◎ 林书晚顺着力道低头, 就见不知何时跑到自己身旁的安姐儿,正拽着她的衣摆,乌黑饱圆的眼睛里头满是疑惑, “阿姐,为何玉姐儿不在这儿?” 不等林书晚开口, 一旁洗葡萄的李贵赶忙开口,“安姐儿莫急, 一会午时玉姐儿就过来了。” “是啊,一会他们就来了, 这儿忙着呢,安姐儿快去前院子寻谨哥儿。”林书晚腾出一只干净的手,揉了揉安姐儿的脑袋, 哄着她去寻谨哥儿玩。 怎料那小丫头眸子一转, 就小跑到装满山葡萄的竹篓旁,四处一看, 寻了只个头不大的竹篮, 圆乎乎的眼睛一眯就道:“阿姐,我跟你一起干活!” 安姐儿飞快将竹篮装满, 双手提着竹篮就往林书晚身旁走, 那乖巧的模样瞧着让人心疼, 好在没过多久,去提水借木盆的村名就回来了,偌大的院子挤满了人, 林书晚当机立断牵着安姐儿就往前屋走。 推开门, 林书晚瞧见谨哥儿站在屋前空地上扎着马步, 惊鸿手中捏着一根不知从何处折下的树枝, 一招一式动作利落灵巧, 而江世子不知从何处搬来一张软榻,手撑着下巴十分悠闲地斜靠在软榻上头,乌黑的发丝从脸侧滑落,衬得他整个人眉目如画,修长的指尖点在扶手上。 眼见着谨哥儿双腿颤抖,似坚持不住的样子,当即轻咳一声,“歇息一炷香,再继续。” 话音一落,谨哥儿似松了口气,毫无顾忌地一屁股坐在地上,摸着额头的汗珠,满脸艳羡地盯着身侧惊鸿的动作。 “江郎君,这是在做什么?”林书晚满脸诧异,疑惑开口。 “阿姐,你忙完啦!”谨哥儿一溜烟从地上爬了起来,跑到林书晚身旁,小脸涨得通红,额头满是细密的汗珠,眼睛却亮得惊人,“江哥哥说我是块练武的材料,让惊鸿哥哥教我武艺呢!以后我就可以保护阿姐跟姑母还有安姐儿了!” 那神气的小模样瞧着就让人心中欢喜,只是如今天气微凉,这样出汗恐怕要着凉,林书晚揉了揉谨哥儿的脑袋,目露感激地望向江昱枫,“那谨哥儿可要好好练,对了一会还要劳烦江郎君等谨哥儿练完之后,让惊鸿去同我说一声,我好带谨哥儿去冲个澡。” 酒坊初建时,林书晚就考虑到往后酿酒晚了,可能要在李家村住上一晚,加之平日里这酒坊也得有人看着,她特意让陈老汉在后院留了好几间房间,这会正好能让谨哥儿冲个澡换身衣服。 闻言,江昱枫点了点头,轻敲扶手,“一炷香到了,继续扎马步。” 不用再说第二遍,谨哥儿就规规矩矩回到原地,半蹲着身子开始扎马步,那认真的模样将安姐儿也吸引住了,她松开拽着林书晚的手,哒哒哒跑到谨哥儿身边,学着他的样子也扎了个马步。 林书晚见两个孩子都安顿好了,冲江昱枫点了点头,嘴唇微张,无声地说了几个字,见他点头,她就匆匆回了后院,今日葡萄摘得多,得抓紧时间把葡萄洗干净了。 毕竟酿葡萄酒从洗葡萄开始就是一道精细的工序,与平日里洗葡萄不同,酿酒的葡萄先要挑选出成熟且没有破损的葡萄,用盐水浸泡一刻钟,再用清水洗干净,精盐林书晚自然是舍不得用的,眼下用来泡盐水的盐都是她从外头来的商贩手中买来的粗盐,价格不贵,刚好用来清理葡萄。 不过那粗盐带着苦味,等一刻钟后还得好好用清水冲洗一遍,等到将葡萄洗干净后,后院除了住宅的那几间空房子就能派上用场了,李贵招呼着李家村的村民把院子里头陈老汉打得几个架子抬到屋中,架上清洗干净的竹筛,一声吆喝几人就将还沾着水珠的葡萄倒在竹筛上头等晾干之后,就能开始酿酒了。 待到李贵几人把挑出来的葡萄全部倒在竹筛上后,外头就传来娟娘含笑的声音,“吃饭啦。” 原来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吃饭的时候,娟娘一手提着食盒,一手牵着玉姐儿身后还跟着帮忙提着食盒的福哥儿,一家三口每个人手中都提着一只食盒。 “大家伙先吃饭吧,等吃过饭,葡萄上的水应当就干的差不多了。”林书晚将破损的葡萄搬到一旁,捶着腰站直身子,笑道。 还在忙碌的村民闻言,点了点头,同林书晚打了声招呼就洗手归家吃饭,没一会酒坊的人就走了七七八八,只剩下李贵家四口人,林书晚姐弟三人外加江世子主仆三人,谨哥儿几个娃娃许久未见,凑在一块话说得没完,江管家帮着提了一只食盒走在前头,领着几人停在后院一间屋子前,推开门,露出里头一张长桌,显然这块就是酒坊的餐厅了。 这间屋子不大,一张长桌就占了一半的地方,靠墙那处打了一只嵌入墙中的木柜,里头放着碗筷杯盏之类的动词,再往东侧开了扇窗,一枝缀满金色花朵的桂枝从窗外探入,馥郁芬芳,清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阳光透过桂花树繁茂的枝叶,落在屋中,光影斑驳。 “好香啊,娟娘手艺愈发好了。”林书晚瞧着娟娘从食盒里头端出一道道吃食,鼻尖一动,笑着夸赞。 闻言娟娘腼腆一笑,端出今日的最后一道吃食炖肘子,“林娘子谬赞,我瞧你们忙,胡乱做了几道菜,您不嫌弃就好。” 话音未落,扎了一上午马步早就饿坏了的谨哥儿,端着碗飞快抄起筷子,试图夹下一块肘子,奈何尝试失败,就在他苦着脸打算夹其他菜的时候,一左一右两双筷子,夹着琥珀色的肘子送到他碗中,喷香诱人。 但谨哥儿却没有第一时间送入口中,反而顺着方才的筷子,脑袋左摇右晃,小小的脑袋大大的疑惑,“阿姐,你为何脸红?” 不等林书晚说话,江昱枫收回筷子,冲他轻声道:“快吃,吃完午食,歇息一会,下午放你同李贵家那两个娃娃一同去玩。” 此言一出,谨哥儿霎时眉开眼笑,也顾不得追问,端起自己跟前的小碗,就开始狼吞虎咽,没一会一碗饭就吃得干干净净。 等到几人都吃好后,林书晚帮着娟娘收拾碗筷,就见她凑到自己跟前,小心翼翼瞧了眼不远处正品着茶的江昱枫,压低着嗓音道:“林娘子是不是我今日做的吃食太难吃了,我瞧那位郎君都没怎么动筷。” 林书晚顺着娟娘的视线望去,恰好对上江昱枫看过来的目光,她心头一颤,飞快收回目光,若有所思,直到娟娘又低声唤了她好几句,林书晚才回过神来,“啊?哦,没有的事,娟娘手艺好得很,是那位郎君口味挑剔,与你无关。” 闻言,娟娘霎时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是我做得吃食难吃,得罪了贵人。” “娘子多虑了,我家郎君嘴巴挑剔,整个廉州城也就林娘子的手艺能入他的眼。”被江昱枫赶来帮忙的惊鸿接过林书晚手中的碗筷,笑着解释。 却不知一旁的林书晚耳尖通红,她大步回到后院屋中,从带来的包袱中翻出两盒晨起备下的吃食,这是她原本打算给玉姐儿福哥儿一人一盒的,可如今江世子午食几乎一口没吃,只好先拿出一盒让他垫垫肚子,毕竟今日还得回城之后他才能正经吃上饭。 “惊鸿,这是我今日晨起做得奶皮酥,你拿去让江郎君先垫垫,对了还有这个蜂蜜柚子茶,你给江郎君冲上一杯。” “多谢娘子。”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酒坊一片寂静,谨哥儿跟福哥儿瘫在屋檐的走廊下睡得正香,安姐儿跟玉姐儿霸占了江郎君的软榻手拉着手沉沉睡着,甚至都打着小呼噜,而江郎君委屈地窝在屋中竹椅中,脸上盖着一把折扇,也去会周公了。 至此,整个酒坊只有林书晚一人还清醒着,她轻手轻脚拉开后院屋子的门,屋子空旷通风,午食之前晾得葡萄这会也干的七七八八了,于是没有午睡习惯的林书晚,从外头搬了一只半人高的木桶,又搬了张凳子进来,坐在竹筛旁边,用石臼将葡萄捣碎。 这是酿葡萄酒过程中,林书晚最喜欢的一道工序,也是最耗费时间的一道工序,等到酒坊中头一个睡醒的江昱枫推门而入,林书晚已经装满了两个木桶,正往院子里头去搬第三个空桶。 他蹙着眉低声问道,“林娘子怎么不唤我帮忙?” 江昱枫大步走来,伸手接过林书晚手中的木桶,打算随她一块去屋中把葡萄捣碎,怎料人还没坐下,就被她一把拉住,推着就往外头走,“惊鸿说郎君体弱,哪能干这种体力活,快去歇着葡萄我自己来就好了,况且再过一会,李家村的村民也该来了。” 话音一落,外头传来阵阵脚步声,李家村的村民陆续从门外进来,一眼瞧见僵持在门口的两人,原本还在说笑的几人脚下步子一顿,愣在原地。 江昱枫余光扫过几人,心知此刻不是辩驳的好时机,心中暗自把惊鸿骂了个狗血淋头,咬着后槽牙点头道:“那我便先走了。” 见他带着怒意的背影,林书晚不解地摇了摇头,暗自嘀咕,江郎君真实的,明知自己身子不好,还非要来逞强。 等到江昱枫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李贵问了句接下来要做的活,得知要将葡萄全部碾碎,当即将里头的葡萄全都搬了出来,人多力量大,没一会剩下的葡萄都处理好了,接下来便是装罐了,新买来的酒瓮,林书晚早早就让江管家用滚水煮过一遍。 “诸位,这葡萄入瓮前,得保证酒瓮干燥。”说着林书晚往酒瓮底部加入一层糖霜,随即将葡萄倒入酒瓮之中,最后又倒上一层糖霜。 她酿酒的一举一动丝毫没有避着人,甚至还拉过娟娘一点一点十分细致地同她说着酿酒的过程。 窗外天色渐渐暗沉,最后一只酒瓮也密封好了,林书晚招呼着村民将酒瓮搬到屋中,十月末的廉州,温度刚刚好,无需将酒瓮搬入地窖中。 “这葡萄酒放着就好,等半个月后我再来瞧瞧。”林书晚拍了拍手掌,又似不放心地叮嘱,“我没来之前,万不可开盖。” “娘子放心,我自会好好守着酒坊。” 【作者有话说】 这段时间我太忙了,更新不稳定,抽个奖叭 第69章 奶皮酥 ◎线索出现◎ 夜色沉沉, 林书晚一行人赶在城门落下前一秒回到林记食肆。 “今日多谢郎君。”林书晚站在门前一拱手,冲着车里的江昱枫低声道谢。 “无碍,我同林娘子总归是合作关系。”江昱枫摆了摆手, “天色不早了,娘子早些歇息。” 说罢, 就让惊鸿驾着车离开,等到江昱枫的马车走远, 钱婶娘从不远处绕了过来,“晚娘, 今日你离开后没一会,就有位穿着华丽的公子哥来寻你,说是要请你上门做宴席, 我同你阿娘说了, 你阿娘说还是得问问你的意思。” “知道了,多谢婶娘, 对了, 这葡萄是我今日刚从李家村摘得,婶娘带回去跟钱叔一块尝尝。”林书晚从竹篓里头取出一串饱满的葡萄递给钱婶娘。 两人又随意寒暄了两句, 林书晚就带着谨哥儿安姐儿两个娃娃回了家。 一晃眼半个月就过去了, 林书晚自昨日午后出去一趟回来后, 就一直心神不宁,在她第二次要切到手的时候,菜刀被秦娘子劈手夺过, 紧接着就被薛娘子连哄带骗推出灶房, 又让青芜跟安姐儿两人盯着她莫让她再碰刀子。 结果刚坐下没一会外头就传来敲门声, 林书晚匆忙起身赶在青芜之前, 拉开了后门, 门口站着有几分眼熟的郎君。 他一眼瞧见林书晚,黝黑的脸颊飞上一抹红晕,磕磕绊绊开口,“林,林娘子,我,我来送菜。” 话音一落,林书晚心中了然,因着是头一批酒,李家村从上到下都十分重视,尤其是李贵日日守着酒坊抽不开身,这些日子李家村送往林记的蔬果都是由他同村村民轮流送来,今日来得便是李贵邻居李成。 此人高高壮壮,皮肤黝黑,站在门口跟一座塔似的,把姜家小院的后门挡得严严实实,驴车停在门口,他单手扛着一只装得满满当当的竹篓,一手维持敲门的姿势,整个人显得十分局促。 林书晚对他有几分印象,只因那日酒坊酿酒除了李贵夫妇就属他最卖力了,特别是这人力大无穷,旁的要两个人才能抬动的酒瓮,他单手就能拎起来。 思及此,林书晚赶忙招呼着人进屋,奈何他块头实在太大了,比她见过的最高的江世子还要高大半个头,甚至比姜家小院的后门还要高些。 等到林书晚回头就见,李成把扛在肩头的竹篓先放入院中,随即低头弯腰从外头钻了进来,李成对上林书晚震惊的目光,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但他还记得今日来时,里正叮嘱自己的话。 “林娘子,到明日酒瓮里头的葡萄酒就封了半月了,您是不知道阿贵夫妻俩日为了守着新酒,都带着两个娃娃搬到酒坊去住了。”李成搬着装满蔬果的竹篓跟在林书晚身后踏入姜家小院,低垂着头不敢乱看。 听着李成磕磕绊绊说完话,林书晚心中了然,“劳烦郎君今日回去同里正说,明日不用送菜来,我要去李家村一趟。” 闻言,李成霎时松了口气,心道这次总算没有因为自己嘴笨把事情搞砸,了却一桩心事的他,动作轻快了许多,三两下的功夫就帮着林书晚几人把车上的竹篓全都搬了下来,顺道还帮着林书晚把这些竹篓腾了出来,摞在一块放在驴车上头。 李成站在门外,瞧着院中忙着把蔬果分类放好的林书晚,挠了挠头一屁股坐在驴车上。“林娘子,蔬果送到了,我这就回去了。” “哦,哎,等等!”林书晚话没说话,李成驾着驴车跑出两里地了,她茫然地举着手,半晌才说完方才的话,“蔬果的银钱还没结!” 走远的李成自然是没听见,林书晚无奈摇了摇头,好在明日她总归是要去趟李家村的,到时候她把钱带上便好了。 “娘子,这人怎么看着呆呆的?”院中正在处理葡萄的青芜,仰着头问道。 “你这丫头,那郎君分明是忠厚老实。”另一旁的薛娘子笑着点了点青芜的脑袋,笑道。 “好了,莫在背后讨论旁人,我有些事要去寻阿娘,薛娘子早些把奶皮酥烤上。”林书晚叮嘱了薛娘子一句,就脚步匆匆往西厢房赶去。 三步并作两步,林书晚飞快钻入姜婉房中,就见姜婉坐在窗边,正低着头给她做新衣裳。 林书晚放缓了步子,慢慢走到姜婉身旁,顺势坐了下来,双手环在姜婉腰间,下巴搁在她肩头,一言不发。 “这是怎么了?”姜婉停下手中动作,扭过头只看见林书晚黑漆漆的头顶,旁的什么也没看见。 “阿娘,我实在纠结不知道有些事该不该同你说。”林书晚脑袋埋在姜婉脖颈处,闷闷地开口。 母女连心,姜婉莫名就知道了她口中的事,姜婉把手中做到一半的缎子放下,像小时候哄她入睡那般轻拍着她的背,“阿娘的晚娘长大了,一个人就能撑起整个姜家,你想做什么就去做,阿娘虽帮不了你,但总归不能拖你后腿,但你要记得无论何时你的安危才是阿娘心中的首位。” “嗯!”林书晚将整个人埋在姜婉怀中,嗅着她怀中温暖的气息应道。 原来昨日,城西灰鲸巷的酒肆传来消息,查到了林父被杀的线索,林书晚匆匆而去,在后院同一间屋子中,芸娘面露不忍,最终还是将手中属下送来的情报递到林书晚手中。 “林娘子,这里头便是您要的线索。”芸娘给林书晚倒了杯热茶在桌上,“娘子先瞧着,我去前头看看。” 说罢,她就推门而出,也没走远只是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方才那不过是借口,想给林书晚留个单独的空间罢了。 等芸娘一走,林书晚颤抖着手要去开竹筒上头的盖子,但手抖的厉害拔了好几下都没拔开塞子,直到最后她一狠心掐了自己一把,才将盖子打开,抽出里头薄薄的一张纸,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酒肆查到的线索。 一目十行,林书晚这才知道林父不单单是为了赈灾而来,更是得了密令要查清这两年廉州的赋税,山匪截杀不过就是幌子,那是廉州司户参军勾结青峰山山匪所为,背后牵连甚广,不单单是廉州还有钦州岭南王府甚至还有京中权贵参与其中。 而她的舅舅正是因为察觉林父死因有异常,想传信到京中却贾茂的人拦下,这才命丧黄泉。 大约过了半炷香,院中的芸娘瞧着依旧没有动静的房门,心中担忧便有些坐立不安,正迟疑着要不要进去瞧瞧,屋中传来一阵压抑的低泣,她这才松了口气,能哭出声就行,就怕压着自己的情绪,冲动行事。 话虽如此,芸娘还是忍不住埋怨自家主子,郎君也真是的,自己分明已经在查这档破事,都已经有头绪了,为何还非要同林娘子说,还让自己把所有线索都交给林娘子,这不是惹她徒增伤心嘛,还不如等查明真相再与她说,说不准到时候林娘子一感动就直接以身相许了。 芸娘守在门口,又等了好一会林书晚才推门出来,除了眼睛鼻头红红的,压根瞧不出她方才哭过。 “多谢芸娘,这是报酬。”林书晚对上芸娘担忧的目光,心头一暖,从腰间取下一包沉甸甸的荷包放到芸娘手中,就告辞了。 心中藏着事,林书晚整个人心神不定了一整日,直到方才姜婉的话,才让她高悬的心落到了实处,她依靠着姜婉过了好一会,心神安定下来,将昨日得到的线索同姜婉简略说了一部分,心中倒是有了几分成算。 就昨日芸娘给的线索来看,父亲的死牵连了不少权贵,单凭她一人想要翻案恐怕不行,她得寻个有利的合作伙伴,思及此,林书晚坐直身子,原本她是打算寻江世子合作,但就昨日所见而言,父亲的死连岭南王府都脱不了干系,江世子真的可信吗。 与此同时,被林书晚怀疑的江昱枫手中捧着杯蜂蜜柚子茶,坐在竹椅上漫不经心地摇着椅子,“都同林娘子说了?” “回禀世子,交到林娘子手中的。”芸娘一掀裙摆坐在石桌旁,自顾自倒了杯茶,抿了一口,又不解道,“郎君,您为何要让我将林侍郎的线索交给林娘子,甚至连王府的事您也没抹去,您不怕她怀疑您或是遇着危险吗,何不等真相水落石出之后再告诉她?这样林娘子知晓您为她所作的一切,肯定心生感激,这样岂不是一举两得?” 闻言,江昱枫抬起眼皮扫了芸娘一眼,摇了摇头,“芸娘可愿意活在男子的庇护之下?” “郎君这是说的什么话?属下自然不愿。”芸娘扯出一抹不自在的笑,“属下在同您说林娘子呢,怎么扯到属下身上来了。” “林娘子亦然,芸娘可知城外的李家村,廉州出了名的穷乡僻壤,如今因着林娘子,日子越过越好,村民也满脸笑容,廉州换了几任官员都没法子做到的事情,她却做到了,林娘子比之男子并不差些什么,所以啊芸娘,林娘子她不是养在笼中的金丝雀,而是飞翔于空中的黄莺。”江昱枫摩挲着手中那块温润的平安扣,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笑意。 “属下知道了。”话音一落,芸娘倒是对林书晚多了几分钦佩,转头又想起今日来此的正事,“郎君,近日孙梅母子无甚异常,就是王峥的人时常来灰鲸巷探查。” “狗急跳墙罢了,孙梅母子是人证,务必保住他们的性命。”江昱枫摆了摆手,沉吟片刻又冲惊鸿招了招手,“明日就到十五日了吧,惊鸿你跟着林娘子一块去李家村,这些日子你都跟着她。” “是!”闻言,惊鸿霎时喜笑颜开,跟着林娘子那可是美差,旁人求都求不来呢,而那个旁人就是隐在暗处的掠影。 掠影从屋顶一跃而下,连吃带拿劈手夺过惊鸿手中的奶皮酥,端着碟子翻身回了屋顶,留下惊鸿站在原地目瞪口呆。 江昱枫无语地望着两人,忽而想起一事,“你先前同林娘子说我体弱,这事你得给我解释清楚,若解释不清楚,正好舅舅手下还缺个百夫长。” 话音一落,惊鸿眼前一黑,想替自己辩驳几句,抬头对上江昱枫的视线,又委委屈屈低下头,“是!” 芸娘瞧着惊鸿耷拉着脑袋的模样实在好笑,扭头看了江昱枫一眼,就拉着他往一旁走,点着他脑袋道:“你傻啊,女子最是心软,你到时候直接把郎君被王府那群王八犊子下毒一事同林娘子说,再添油加醋一些,我保管林娘子会心疼我们郎君!” “哎哟。”话音未落,江昱枫手中的杯子就砸了过来,正正巧砸在芸娘肩头。 “你再胡言乱语,我就让掠影告诉许将军你在廉州。”江昱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想起那人,芸娘不由身子一抖,匆匆离开,临走时还同惊鸿打了个眼色,几人相处时间久了,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再想什么,惊鸿心中了然,当下就开始琢磨着明日要如何同林娘子自然而然地提起郎君悲惨的身世。 月上中天,林记食肆卖完最后一份吃食,就要打烊了,怎料青芜刚打算开门,门却被人从外头抵住。 第70章 鱼汤面 ◎面条柔韧劲道,细细品来还带着一股熟悉的香味◎ “呼, 总算是赶上了。”少年用手低着食肆的门,垂着头发丝自然垂落,乌黑透亮的眼眸中闪着细碎的光芒, “劳烦娘子给我来一份酸汤锅,再来一壶梨花白。” 青芜愣愣地看了少年一眼, 又越过他肩头瞧着外头点着昏黄灯笼的街道,长舒了口气, 半晌才笑着说道:“郎君,我们食肆今日打烊了, 不如您明日早些过来?” 话音一落,少年顿时垮了脸,却仍旧不想离开, 可怜兮兮地扒拉着门框, “娘子,我今日饿了一整日, 让我吃一口吧, 我正好还有事要寻林娘子。” 两人僵持之下,惊动了正在收拾桌椅的林书晚, “阿芜怎么了?” 林书晚放下手中的抹布, 疑惑地往门口过来, 就见门外站着位面生的少年,用手抵着门,脸上满是对吃食的渴望, 那少年一见自己就嘿嘿一笑, 毫不见外的冲着她挥了挥手, 随即从青芜身后探出半个脑袋, 跟林书晚自报家门, “林娘子,我是钦州温家的人,半月前来过一次,您不在家。” 听得此言,林书晚心中了然,原来这人就是半月前钱婶娘同自己说的那位郎君,她先前还以为这人也是廉州的,如今听他说是钦州来得,倒是有几分诧异,不过送上门的生意哪有不做的道理,“阿芜,快请郎君进来。” 闻言,青芜只好将人迎入食肆,又替他倒了杯茶,才飞快凑到林书晚身旁,低声道:“娘子,那郎君方才说要吃酸汤锅,可今日的酸汤锅都卖完了,灶房中的食材也所剩无几了。” “无事,你先去后院跟薛娘子先别熄火。”林书晚沉默片刻,想起后院似乎还剩了好几条鲟虎鱼,原本是打算留着给谨哥儿还有安姐儿炖蛋吃的,这会只好便宜这位温郎君了。 林书晚叮嘱完青芜,才抬头望向温郎君,见他捧着茶杯打量着自家食肆,笑着开口,“郎君,今日食肆的吃食都卖完了,我给您下碗鱼汤面如何?” “那实在是有劳娘子了。” 说罢,林书晚匆匆往灶房走去,鲟虎鱼个头不大,肉质鲜嫩最适合用来煲汤、清炖或者油炸,而林书晚最爱的还是鲟虎鱼炖蛋,她还记得后世只要她胃口不好,吃不下饭,妈妈就会给她炖上一碗鲟虎鱼炖蛋,黄澄澄的鸡蛋上头卧着好几条处理干净的鲟虎鱼,再淋上一勺香油,外加一勺鲜酱油,那鸡蛋的味道鲜得她眉毛都要掉了,嫩滑的鸡蛋羹同鲜嫩的鱼肉,鲜香交错,旁的不说,单独就着那碗鸡蛋羹她能吃一大碗米饭。 鱼汤面的做法就跟炖汤截然不同,林书晚先往锅里到了一点油,接过薛娘子递来的鲫鱼贴着锅边滑入锅中,“滋啦”一声,溅起好些油花,鲫鱼的表皮瞬间绷紧,等到底部那侧覆上一层金黄,她握着铁锅手柄,掂了掂,手腕一动,鲫鱼脱离锅底,悬空翻了个身又落回锅中,没一会,整条鲫鱼都裹上一层琥珀色的外壳,鱼腥味尽数散去,只留下浓郁撩人的脂香。 紧接着便是整道鱼汤面最要紧的工序,若是想要炖出奶白色鱼汤,眼下便是要往锅中加入滚水,好在自打入秋之后,灶房里头就时刻备着1滚水,倒是不用现烧,这边林书晚滚水刚入锅,随着一声响,锅中汤水的油花打着旋儿就浮了上来,鲜香浓郁。 “阿姐,好香啊!”刚洗漱好的谨哥儿蹦跳着从门口进来,鼻子用力一吸,就嚷嚷着香,话才说话,他的肚子就十分应景的发出一声叫唤,谨哥儿白嫩的面皮霎时飞上一抹红晕,揉着自己的肚子嘿嘿一笑。 听着动静,林书晚好笑地望着谨哥儿,“又饿了?” 闻言,谨哥儿伸出手,两根手指比划着,“一点点,主要是这味道闻着太香了,馋了。” 谨哥儿话还没说话,姜家小院的门口被人敲响,谨哥儿霎时小脸一垮,“肯定是源哥儿闻着味了。” “你这孩子啊。”姜婉闻言哭笑不得,顺手揉了揉谨哥儿的脑袋就去去开门。 门一开,果真如谨哥儿所言,外头站着的不是源哥儿还是谁,他见姜婉开门提了提手中的竹篮,“姜姑姑,我阿娘让我送些鸡蛋了。” 说着话,源哥儿鼻子一动,他似乎闻到一股很鲜的味道,只犹豫了片刻,他就毫不见外地提着竹篮往院中走了,口中也不闲着,张嘴就问,“姑姑,阿姐又在做吃食吗?” 姜婉瞧着源哥儿脸上同谨哥儿如出一辙的馋,撑不住笑了,顺手接过源哥儿手中的竹篮,跟在源哥儿身后就说,“你阿姐做了些吃食,你来得正好,一会就能吃了。” 等到两人回到灶房,谨哥儿一脸果然如此,瞥了源哥儿一眼,一溜烟从门口跑了出去,没一会,身后就跟着安姐儿回来了。 又过了一炷香,锅中的鱼汤香味四溢,林书晚快手快脚舀出奶白色的汤底,将里头炖得软烂的鲫鱼捞出放在一旁,飞快下入方才片好的鲟虎鱼鱼片,薄如蝉翼的鱼片滑入奶白色鱼汤之中,没一会鱼片就熟透了,散发着鲜甜的香味,等到一大锅鱼片都烫熟之后,接下来便可以下面条了,林记的面条与别家不同。 林书晚每次揉面里头都会加上好几颗鸡蛋,揉出来的面顺滑劲道,还带着鸡蛋的香味,吃起来也比别家味道好些,下面条前,她瞧了一眼灶房中几个眼巴巴盯着自己的孩子,在原本一把面的基础上又抓了一大把,另起一锅清水煮面。 等到锅中沸腾,面条就能出锅了,林记食肆的面条比之别家更为弹牙,秘诀便是林书晚煮完面后会过一遍冷水,再将面条放入鱼汤之中,舀上一勺鱼片,最后再卧上一颗金灿灿的煎蛋,一碗分量十足的鱼片粥便做好了。 “阿娘,锅里还剩了不少,你们分着吃了,我去将这苗条送给那位郎君。”林书晚端起托盘,同姜婉说了一句,脚步匆匆就往前面去了。 “郎君,您的面来了。”林书晚笑意盈盈地将面碗摆在温郎君跟前,“小心烫……” 话没说话,林书晚就目瞪口呆地望着,温郎君吞咽着口水,鼻子一动,顾不得寒暄,飞快抄起筷子就捞起一筷子面条送入口中,烫得他吱哇乱叫就舍不得将口中的面条吐出了,只是哈着气,想让嘴里的面条快些凉下来,好不容易将面条咽下后,温郎君抓起一旁的杯子,就猛灌一口凉茶。 过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抬头对上林书晚愣神的目光,尴尬一笑,“娘子见笑了,今日实在是饿了,没成想这面条竟这般烫口。” “怪我,方才没提醒您,对了,郎君此次来寻我所为何事?”林书晚瞧着他手边的杯子空了,又替他倒了杯凉茶,笑道。 温郎君咽下一口面,又喝了口汤,倒是没有顺着林书晚的话说,反而大肆夸赞着跟前的这碗鱼汤面,“果真如岑兄所言,娘子的手艺比之钦州千味楼的厨子还好,这面条柔韧劲道,细细品来还带着一股熟悉的香味,还有这面汤,鲜甜浓郁似乎还带着花椒独特的微麻微辣,当真是让人回味无穷!” 闻言,林书晚看了眼青芜,就见她冲自己摇了摇头,意思便是她也不知道温郎君的来意,于是林书晚便让青芜去后院一块吃些夜宵,自己坐在柜台后头等着温郎君吃完再说。 好在温郎君并没有让她等太久,吃完满满一大碗面条之后,才说着自己此番来意,“娘子理应知晓才对,半月前我同对面林记炙肉的掌柜提了一嘴,再过半月左右,我家妹子定亲,夫家是钦州知府家的三公子,阖府上下十分重视,知府大人是京中人氏,我听岑兄提起娘子也是从京中来的,便想请娘子入府做席面,娘子若是做得好,年后的婚宴也可交与娘子手中。” 入府做席面,林书晚是知道的,但她却不知道,里头还牵扯了钦州知府,有些诧异,“听郎君的话,府中应当不缺厨子才对。” “府中厨子自然是有的,但那些厨子都是钦州本地厨子,唯有一个外地来的厨子,还是江南那块来的,虽说手艺都还算不错,但我想着若能做些京中的菜,想来知府大人会更加满意。”温郎君望着林书晚,眼中满是期盼。 原来如此,林书晚心中暗道,她还以为自己暗地里查父亲死因之事,被人察觉了,她下意识松了口,笑道:“既郎君信任我,那我可以一试,不过还得请郎君提前告诉我知府大人的喜好,等定亲宴前五日,您还得来一趟,我同您对一对宴会的菜单。” “那是自然,这是知府大人的喜好。”温郎君从怀中取出一只密封好的竹筒递到林书晚手中,随即又从腰间摘下一只荷包,“林娘子,荷包中有二十两银钱,是这次席面的定金,您需要什么食材尽管同我说,这些日子我都会呆在廉州,您让人去兴华书院找我便是,对了,我阿爹说那日王府的人也会去。” 闻言,林书晚动作一顿,垂眸盯着手中的竹筒,无声勾了勾唇角,“多谢郎君提醒。” 送走温郎君后,林书晚沉默着坐在食肆里头许久,久到姜婉来找她时,她依旧坐在屋中望着手中记录着知府喜好的纸一言不发,似在思考这什么又似乎只是在发呆。 “人走了,玩娘子你怎么还坐在这?”姜婉扫过空无一人的食肆,目露不解。 “啊?哦,方才那位郎君说本月后要请我去钦州做席面,我正好瞧瞧还缺什么食材。”林书晚把纸塞回竹筒中,笑着起身,“这便回去歇息,对了明日我带青芜一块去李家村,您同薛秦二位娘子在食肆守着,如今两位娘子手艺也都不错,食肆倒是不用关门了。” “嗯,你去忙你的。” 母女俩一前一后回了卧房,林书晚睁着眼样躺在床上,脑海中还在回想着方才温郎君所言,岭南王府的人也会去那次定亲宴,难不成江世子也会去,想来也是正常的,她虽不知温家的身份,但知府家的三子,请了王府中人也实属正常。 胡思乱想之际,林书晚陷入梦香。 次日一早,隔壁周家传了一声洪亮的鸡鸣,林书晚缓缓睁开眼睛,鼻子一动,就嗅到浓郁的奶香从窗外飘来,大概是薛娘子起来做朝食了,她伸着拦腰从床上起来,推开门才发现,姜家几口人除了薛秦二位娘子在灶房中,剩下的几个甚至还有个意料之外的惊鸿,围着桌子坐了一圈,正吃着朝食,听着她开门的动静,齐刷刷回过头来。 “晚娘醒了,快些洗漱吃朝食了。”姜婉笑着招呼她,“惊鸿郎君等了你好一会了,说是江郎君让他来随你一块去李家村。” 闻言,林书晚心一沉,飞快扫过惊鸿一眼,见他喜滋滋地捧着碗,一口接一口地往嘴里塞吃食,甚至还在跟几个小的抢东西吃,她一言难尽地看着几人,不经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想岔了,毕竟情报上只说父亲的死跟岭南王府有关,但王府这么多人,说不准跟江郎君没有关系,毕竟手下的人还能跟娃娃抢吃食。 等到林书晚在姜婉身边坐下,惊鸿才抽空同她打了声招呼,“林娘子,我家郎君让我这些时日都跟着你。” “什么?阿姐不行啊,他太能吃了一个人吃我们三个,我跟安姐儿都抢不到吃的!”谨哥儿眼睛瞪大,满脸都是抗拒,疯狂摇头。 被控诉的惊鸿不知悔改,手腕一翻,就把谨哥儿面前最后一块奶皮酥夹到手,趁着谨哥儿还没反应过来,飞快送入口中,眼见着谨哥儿眼眶一红,就要被气哭,惊鸿又跟变戏法似的从身后取出一整碟奶皮酥送到他面前,于是谨哥儿就要哭不哭地愣在原地。 “不吃么,不吃那就我吃了。”说着惊鸿就要把奶皮酥往回收。 “吃!”谨哥儿飞扑上来,一把将奶皮酥护在自己怀中,小声嘀咕,“我还得带些给同窗吃呢,这样他们就能来我们吃食买吃食了。” 那贪财的小模样跟林书晚如出一辙。 一旁吃着粥的林书晚见他们打打闹闹,无奈扶额,看来真是自己想错了,还以为江郎君是让惊鸿来监视自己的,如今看来多半是嫌他吃得多,赶来给自己当车夫了。 于是姜家小院的一顿朝食,就在鸡飞狗跳中吃完。 【作者有话说】 我讨厌上班,更讨厌下雨天上班[爆哭]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70-80 第71章 林记酒坊 ◎钱婶娘大闹宝德楼◎ 在林书晚一行人出城之际, 长安街的宝德楼紧锣密鼓地请了杂耍班子帮着宣传酒楼新出的菜品。 到底是廉州最大的酒楼,就是财大气粗,除了门口的杂耍班子一连三日不间断的表演, 王峥还请了不少闲汉拉着车,车上插满了彩旗, 旗子上写着宝德楼新品上市,可免费坐车到店品尝, 甚至还打出了已故姜大厨德名头。 “哎,你听说了吗?”一边看着杂耍一边嗑着瓜子的妇人, 脸上带着八卦的笑意凑到另一人身旁,自以为压低了嗓音开口,却不知周围一圈人都竖着耳朵想听听里头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 果然下一秒, 头先开口的那位妇人就眉飞色舞道:“宝德楼新来的那位厨子是姜大厨最得意的关门弟子, 连姜家菜谱都传给了他。” “你是如何知道的?”人群中传来质疑声。 此人话音一落,霎时人声嘈杂, 甚至都压过了杂耍的锣鼓声。 “就是, 姜大厨总共就收了三位弟子,其中一位还是女子, 我怎的没听说过还有什么关门弟子。” “说得对, 廉州谁不知道姜大厨仁善, 哪怕不是弟子,就是对着酒楼里的帮厨都不藏私,之前从姜家酒楼出去的帮厨手艺也比一般的厨子要好上不上, 这宝德楼德的新厨子, 莫不是以前姜家酒楼的帮厨, 故意往自己脸上贴金, 才个欸自己安了个关门弟子的名头?” 话音一落, 围观的人群哄堂大笑,头先开口的那位妇人急得面红耳赤,再不顾及旁的,大声嚷嚷道:“你们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宝德楼的新厨子姓洪,长得那叫一个风流倜傥,原本姜大厨是要把女儿许配给他,两人都到纳吉了,却被京中来得那位大官横插一脚,最后林姜家大姐儿嫁到京城,洪大厨伤心远走他乡,直到最他听闻姜家落了难才回到廉州。” 那妇人说得绘声绘色,好似她方才所言皆是她亲眼所见一般,若是她去说书想来捧场的人应是不少。 有感性的小娘子早就红了眼眶,更有甚者泪水涟涟,捏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实在是太感人了,为何自古以来有情人不能终成眷属。” “娘子,那位洪大厨一直在等姜家大姐儿么?” “那是……” “你这老虔婆在放什么狗屁!”人群中传来一声怒喝,将那妇人的话打断。 一时间鸦雀无声,甚至连还在表演的杂耍班子动作都慢了下来,耳朵竖得笔直,整个人都好似不经意的转了过来,眼神中满是好奇,没一会就三五个人撞在了一块。 被打断的妇人见着从人群中挤出来的钱婶娘,虽有些惊慌倒还算镇定,“我说得不对吗?洪大厨原本就跟姜家大儿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昌平街上谁不知道。” “我不知道。”米粮铺子的陈娘子站在钱婶娘身后,冷冷道。 妇人神色一窒,讷讷瞧着两人,正要反驳就听钱婶娘指着自己的鼻子就骂,“你这黑心肝的东西,狼心狗肺,老爷子还在世的时候,你就背主求荣,这会还敢侮辱姜家大姐儿,你果真跟那姓洪的是一伙的,别说当初是那姓洪死皮烂脸缠着老爷子收了他做徒弟,结果姜家一落难,他连夜卷了银钱就逃去了钦州,事到如今还敢败坏我们大姐儿的名声。” 钱婶娘一通骂,骂得那妇人脸青一阵白一阵的,哆嗦着手指着钱婶娘半晌都说不出一句话来,周围探究的目光好似针尖一般扎在自己身上。 那妇人心中暗自叫苦,思绪百转千回之下都寻不到反驳的话,随着杂耍班子的锣鼓声越发急促,妇人脸色越来越白,心一横一咬牙就道,“你们二位如今都靠着林记过活,自然是向着姜家大姐儿,先前二人私会的时候,都是我在一旁望风。” 此言一出,随着沉闷的鼓声,四周一边寂静,众人皆是瞪大了眸子,八卦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过,实在是太劲爆了,今日这杂耍可算是来对了。 见她没脸没皮的模样,钱婶娘一阵气急,当即就要动手,被陈娘子拦住,陈娘子顺手将她拉到身后,捋着自己的袖子慢条斯理道:“古娘子,既你说大姐儿跟姓洪的私会,是你望风的,那你说说他们几时见的面,两人又说过什么,还有我可是听说姓洪的去了钦州,就借着从老爷子那处拿的菜谱做了千味楼掌柜千金的赘婿,怎的千味楼都不够他发挥,要屈尊回来廉州?” “什么?”方才被骗了眼泪的小娘子,脸色骤变像看见什么脏东西似的,飞快离了古娘子五步之远,满脸嫌弃,“果真如话本子所言,自古男儿多薄幸,方才说得这般情深似海,转头就拿着别人家的菜谱做了赘婿,当真不要脸。” 陈娘子不鸣则已,一鸣则一击必中,古娘子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好一会都寻不到辩驳的借口,最后只好跟只过街老鼠似的灰溜溜离开,绕过巷子没走几步,脖子传来一阵刺痛,古娘子眼前一黑。 到底是外头闹得厉害,王峥再坐不住了,瞪了洪大厨一眼就出去收拾烂摊子了。 等到王峥好不容易将人群安抚好,迎入酒楼后,才松了口气,就见自家掌柜神色慌张,匆匆走到自己身边,耳语几句,王峥面色骤变,“还不快去找!” 就在钱婶娘带着陈娘子大闹宝德楼的时候,惊鸿驾着马车缓缓停在酒坊门口。 林书晚从车上一跃而下,直奔后院放酒的屋子,青芜紧随其后,酒坊落成之后,青芜还是头一次来,她一手牵着安姐儿,满是好奇地四处打量着酒坊。 “青姐姐,这里是阿姐酿酒的地方,那个石臼是阿姐他们用来捣碎葡萄,还有那处阿姐说可以用来煮酒,好像说这样做出来的酒味道更为醇厚,但阿姐还说了,这批酒先不用那个东西,等江哥哥能把酒卖出去,她再用那个东西。”安姐儿牵着青芜,小手指着前屋堆了各种各样的器皿,小声解释。 闻言,青芜一脸惊叹,笑着夸赞,“我们安姐儿真厉害,能认得这么多器具了。” 安姐儿脸颊红扑扑的,乌黑的眸子亮得好似星辰一般,“那些都是阿姐说的!阿姐才是最厉害的。” 一大一小说说笑笑往后院走去,留下惊鸿跟江管家笑盈盈地瞧着两人。 “最近府中可还好?”管家双手背在身后,瞧着两人走远的背影低声问道。 “挺好。”惊鸿应道。 “那便好。”管家点了头,便不再多问,大步走到安姐儿身后,腰一弯就把人提了起来。 吓得安姐儿吱哇乱叫,等到管家把她放在肩头跟骑大马似的,安姐儿手扶着管家的脑袋,咯咯笑出了声,好一会才问,“管家伯伯,今日玉姐儿来吗?” “喏,玉姐儿就在那间屋子里头,伯伯这就带你去寻她。”管家指着不远处房门半掩的屋子,含笑道。 说罢,管家跟青芜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安姐儿朝那间屋子走去,还没走近,屋中听得外头动静的玉姐儿就小跑着出来,身后还跟着探着头四处张望的福哥儿,他瞧了好半晌都没瞧见谨哥儿,顿时小脸一跨,着急问道:“谨哥儿呢?” “谨哥儿今去学堂啦。”玉姐儿笑嘻嘻应道,顺手拍了拍管家的头,“管家伯伯,快放我下来。” 于是刚落地的安姐儿一溜烟跑到玉姐儿身旁,两个小姑娘手挽着手,身后跟着福哥儿这个小尾巴。 青芜见安姐儿有人管着,脚下步子一转就跟着林书晚进了放酒的屋子。 与此同时,钻进屋子的林书晚鼻尖一动,还未走近酒瓮,她就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若有似无十分勾人,当下她就知道屋中这五十坛葡萄酒头一遍发酵成了,今日就可以继续第二次发酵了。 等到李贵匆匆赶来,林书晚两人都已经搬了一只酒瓮到院子中,“李郎君来了,今日就能二次发酵了,对了这是昨日的菜钱,昨日那位郎君走得急,没来得及给他。” 林书晚顺手从腰间扯下一只沉甸甸的荷包,抛到李贵手中,随即掀开酒瓮的封层将酒倒了出来,霎时葡萄酒浓郁的香味弥漫着整个院子中,勾得才出去的管家,把三个娃娃塞到惊鸿怀中,就匆匆拐回小院,下意识深吸了口气,蹲在透亮的酒水旁,就迈不开脚了。 “林娘子,这酒何时吃?”管家搓了搓手有些迫不及待了,实在是他也是好酒之人,平日里有事没事就爱小酌一杯,自认也是尝遍各种酒水的人了,但这葡萄酒还是头一遭见。 闻言,林书晚抬眸瞧了管家一眼,笑盈盈道:“您莫急,二次发酵之后还得过上好几个月呢,时间越久,葡萄酒便会更加香醇,不过年底之前应当能吃上。” 说罢,林书晚招呼李贵过来,将酒瓮中的葡萄酒倒出后,一边将里头的葡萄残渣过滤出来,一边跟李贵说:“李郎君,这便是二次发酵前所要做得,要将里头的残渣过滤干净,随后把葡萄酒灌入干净的酒瓮之中,封上盖子再发酵两个月,这葡萄酒也就酿好了,郎君记得天冷之后,将这些酒瓮都搬到地窖里头去,莫要开封。” 一边说着,一边演示做法,好在李贵此人也算聪慧,林书晚只做了一次,他便将其中要领领会的七七八八,便开始自己上手过滤葡萄渣,二次发酵不同于第一次,这次李贵没有喊村子里头村民只是自己同娟娘连带着林书晚三人一同在弄,等到五人把五十坛葡萄酒都过滤完成后,天色已经渐渐暗沉,娟娘一抹额头的汗水,“林娘子歇一会吧,我去弄些吃食,简单吃上一口。” 说罢,几人站起身子,这才发现三个娃娃早就玩累了,这会窝在江昱枫搬来的软榻上睡成了一团,江管家守在一旁,提防着三人从塌上滚落,安姐儿跟玉姐儿占了大半的位置,福哥儿委委屈屈缩在角落,身上盖着薄毯,打着小呼噜。 于是,几人放轻了步子,毫无形象地寻了空地坐下,江管家见状赶忙提着壶热茶就过来了,“林娘子先喝口热茶吧。” “多谢。”林书晚接过茶杯,瞧着屋中堆了好几排的酒瓮,心情极好,今日是十月中旬,再过两个月刚好十二月中旬,还能赶在年前出一批葡萄酒,等过些时日,李家村再摘最后一茬葡萄,年前还能再酿一啤酒,刚好能卖到年后。 年后入春,梅子熟了,她就可以酿上一批青梅酒,等到夏日便是桃子酒,一年四季,她这酒坊的酒是不会断的。 林书晚规划着酒坊的未来,鸡蛋与面食的香味就从不远处的灶房飘出,显然忙了一整日的娟娘也懒得做饭,就随意煮了一锅面,对付着吃上一口。 等到娟娘端着几碗面出来,三个娃娃循着味迷迷瞪瞪睁开了眼,眼睛还没完全睁开,人就从塌上爬了下来,“吃饭了吗,好香啊。” 确实也饿了,今日几人忙得连午食都顾不上,三个小的也懂事,见几个大人忙,就吃着安姐儿带的零嘴垫了垫肚子,应是撑到跟林书晚几人一块吃暮食。 面才上桌,饿坏了的几人就开始狼吞虎咽,没一会满满一锅面条就吃得干干净净,放下碗惊鸿没忍住打了个饱嗝,坐在他右手边的青芜顺手给他倒了杯热茶,“郎君,喝口茶消消食。” “多谢。”惊鸿有些尴尬地接过茶水,猛灌了一口。 林书晚帮着娟娘收拾碗筷,刚站起身子就被娟娘按着坐回原处,娟娘扭头顺口叮嘱,“当家的,劳烦你把这些碗筷收拾了,我有话同林娘子说。” “行。”李贵应声。 娟娘拉着林书晚走到一旁,“林娘子,今日我瞧着那葡萄酒,便想葡萄能酿酒,那花瓣是否也能酿酒?” 话音一落,林书晚满脸惊喜,“自然是可以的,娟娘可知廉州的酒肆就有桂花酿,虽卖得不多,但总归也是有的,李家村可是有旁的能酿酒的花瓣?” “不瞒娘子,我家后院种了好些玫瑰花,是我阿娘留下来的,花色浓郁,味道芬芳,平日里我也会用那些花瓣给两个孩子做些鲜花饼吃。”娟娘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揉着自己的衣摆低声解释,余光瞧着林书晚沉默不语的模样,心中焦急,又接着道,“我不是为了让娘子用我家的玫瑰花,只是觉着那花用来酿酒也是不错的。” 【作者有话说】 我要努力下个月完结! 第72章 酸辣鱼羹 ◎一点点辣味增加了鱼羹口味的丰富,又不至于太辣,鱼肉鲜嫩◎ 从李家村回来第二日, 天刚蒙蒙亮,林书晚就听见钱婶娘在外头大着嗓门骂人,匆匆忙忙打着哈欠推开门, 才知道昨日宝德楼借着外祖父的名声推出了好些跟林记一模一样的吃食。 这也算不得什么,毕竟那些吃食做法简单, 林书晚推出的时候,就知道要不了几日就会被人复刻出来, 能在酒楼做主厨的人多少有两把刷子,正打算安抚钱婶娘几句。 话还没说出口, 就听钱婶娘叉着腰,中气十足地指着钱家斜对过大门禁闭的古家骂道,“黑心肝的贱胚子, 怎么知道自己昨日丢了人, 今日就躲在家里不出来了?姜家得势的时候,你夫妻俩日日巴结着, 恨不得认了姜老爷子当干爹, 姜老爷子一走,立马就换了一副嘴脸, 之前邻里邻居的, 我也懒得说什么, 你倒好还敢跟那姓洪的王八蛋勾结,抹黑姜家大姐儿?” “什么?那王八犊子抹黑姜家大姐儿?”随着一声门响,周婶娘探出脑袋, 抬头瞥了眼姜家半掩着的后门, 拽了拽钱婶娘的衣袖, “小声些, 别让大姐儿听见。” “说的是, 大姐儿心气高,要是让她听见指不定要气成什么样。”钱婶娘声音放轻了许多,两人往远处走了几步。 “你是不知道古家那口子昨日在宝德楼说了什么,她竟然敢说大姐儿早就跟那姓洪的私定终身,还说什么是大姐儿另攀高枝,这才让那黑心肝的东西伤心远走他乡,说书的都没她会编。”钱婶娘气不过接着道,学着昨日古娘子说得话,一模一样学给周婶娘听。 于是乎,原本只有钱婶娘一人指着古家骂街,如今巷子里头便响起两位婶娘此起彼伏的骂街声。 藏在角落的林书晚听了好一会,把前因后果理了七七八八,估摸着就是王峥请了洪掌柜去宝德楼,洪掌柜仗着自己手中有外祖父的菜谱,加之他本身又有些手艺,将林记那些比较简单的吃食复刻了出来,但此人先前因炙肉一事,名声败坏,想要挽回名声,就伙同古娘子杜撰阿娘的情史,毕竟自古以来,那些没用的男人都会把自己的失败推到女子身上。 得想个法子,让洪掌柜彻底没脸留在廉州,这次造谣生事恰好被钱婶娘遇上,若再有下次,无人阻止,到时候传入阿娘耳林书晚心道,恐怕要气出病来。 整治洪掌柜的法子还没想出来 ,就到了先前同温郎君约好的日子,这日一早林记门口就停了一辆深色的马车,红棕色的马匹个头匀称健壮,林书晚虽不懂马,但就这么瞧着就觉得是匹好马,温郎君站在马车边上,手中还牵着一匹黑色骏马。 瞧见林书晚手中提着一只竹篮,温郎君十分上道的往前走了两步,接过竹篮,状似无意的扫过林书晚身后,没瞧见自己想见之人,面露失望之色。 过了片刻,才故作不经意地开口,“林娘子今日一人随我去府上吗?” 闻言,林书晚摇了摇头,温郎君霎时目露期待,“我打算把秦娘子带上,她如今也算我半个徒弟。” 话音一落,温郎君垮了脸,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在林书晚上车前一把拦住,“青芜娘子不一块去吗?” 林书晚诧异抬头,瞧着温郎君满目纠结的模样有些奇怪,“阿芜不擅厨艺,平日里都是做些跑堂的活计,带她作甚?” “也,也是。”温郎君寻不到反驳的话,只好点了点头,翻上上马。 等到秦娘子收拾好从食肆出来,温郎君脸上的失落之色越发浓了,可他又实在说不出要将青芜一块带上的话,只好委屈巴巴地盯着林记食肆的门口。 “郎君,何时出发?”惊鸿坐在马车上,一手握着缰绳,眼底藏着八卦的笑意。 “啊?”温郎君懵懵回头。 惊鸿憋着笑,指着马车道:“秦娘子上车了,我们何时出发去钦州?” “哦,现在就走!”温郎君回过神来,恋恋不舍地看了眼林记食肆的大门,一勒缰绳□□的骏马掉了个头就往城外去了。 马车沿着官道一路疾驰,不过一个时辰就抵达了钦州城门口,入了城,马车的速度便慢了下来,晃晃悠悠跟在温郎君的马后往城中走去。 林书晚掀开帘子,街道两旁的铺子与廉州大同小异,皆是些食肆,酒肆这类的铺子,却比廉州热闹了许多,只因街道两边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摊位,甚至还有不少货郎挑着担子穿行在人群之中。 除了这些摊贩,林书晚还瞧见不少衣着鲜亮的小娘子,手挽着手站在卖簪子的摊位前,挑挑拣拣,热闹极了。 “林娘子,钦州到了,您可要下车瞧瞧?”惊鸿见她满脸好奇,笑着问道。 林书晚还未开口,倒是走在前面的温郎君听着动静回头,“是啊,定亲宴要明日,对了今日正好是钦州一月一次的大集会,林娘子可在钦州城逛逛。” 此言一出,林书晚倒是来了兴致,“大集会是什么?” “您瞧那处,是钦州的州府所在,州府边上有一处几大的空地,每月十五日,那处都会举办一次集会,城中所有商户都会参加,会有猜谜之类的活动,若能得了魁首,那今日一整日的开销都是免费的。”惊鸿指着不远处深红色的建筑,笑着解释。 转头一瞧,见温郎君还跟在身侧,沉默半晌,“郎君不如先回温府,林娘子这我自会照应好。” “那晚上…… ” “我家郎君已替林娘子安排好住处,不劳温郎君费心。”温郎君话还没说话,就被惊鸿打断。 “既如此,那明日见。” “林娘子,我先带你去郎君的别院,别院离集会不远,刚好先把东西放在别院,再去逛集会。”惊鸿驾着车带着林书晚往州府的方向赶去。 没一会就停在一座宅子前,惊鸿推开门,入目就是一块巨大石头屏风,再往里雕花长廊直直往里,长廊边上种满凤凰花与木棉花,还有好些林书晚从未见过的花草。 沿着长廊,又走了几步,豁然开朗,湖水清澈透亮,微风拂过,泛起阵阵涟漪,跟在惊鸿身后的林书晚脸上的羡慕怎么也藏不住,好在没走多久,惊鸿就将人带到了一处小院,清幽宁静。 “林娘子,今日您便住这,我在您这院子的后头,您有什么只管喊我就是。”惊鸿把手中的竹篮放到小院西侧的厢房中,又指着厢房左侧的屋子道,“那处是灶房 ,里头调料都是备齐的,娘子可随意用。” “今日不做吃食了,我们一块出去吃,正好瞧瞧那大集会是什么样子的。”林书晚笑着挽住秦语的胳膊,招呼着惊鸿一块出门。 果真如惊鸿所言,出门没几步就到了大集会的地方,集会里头摆满各式各样的小推车,热气蒸腾香味浓郁 ,林书晚拉着秦娘子穿行在人群之前,瞧见稀奇的吃食就想尝上一口。 于是三人才逛了一小半的路程就有些吃撑了,林书晚当即决定不能在这么吃了,得留些肚子给钦州特有的吃食,好在没走几步路就瞧见一位老妇再卖玉井饭,哪种吃食,她只在后世的影视剧中见过,自己还从未尝过,今日遇见了,自然是要尝尝的。 林书晚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老妇身旁,“阿婆,你这玉井饭怎么卖的?” “十五文一份,小娘子要几份?”老妇笑着抬头,浑浊的眸子打量了林书晚好几眼,“小娘子不是钦州人吧,我家这玉井饭是钦州城最好吃的,包管娘子吃了还想吃。” “哦?那便给我来三份。”话已至此,再不尝尝就不礼貌了,林书晚从腰间摸出荷包,数出四十五枚铜钱递给那老妇前,却被惊鸿抢了先。 “好嘞,娘子稍等片刻。”老妇接过银钱,在林书晚诧异的目光中取过一旁青翠的荷叶,撩开改在木桶上的纱布,淡淡的米香从桶中飘出。 别看这老妇人瘦骨嶙峋的,干起活来十分利落,三两下的功夫就挖了三份玉井饭,又淋上一勺桂花蜜,这才递给三人。 荷叶上的玉井饭翠白相交,里头似乎还掺杂了不少切碎的莲藕,散发着淡淡的甜香,与翠绿的荷叶交相辉映,林书晚捏着勺子尝了一口,霎时眸子一亮,入口清爽,除了桂花蜜的甜香,便是莲子的清脆爽口,加之用山泉水蒸熟的米饭,带着独特的滋味,“秦娘子快尝尝,这味道真不错。” 秦语闻言,连忙点头抄起勺子就往嘴里送了一勺,才入口就满足地眯起眸子,更别提惊鸿了,他都吃上第三份了。 林书晚细细一品,伴随着脆爽的莲藕丁,就是荷叶的清香,她只知道糖藕,却不知米饭还能做成这般模样,若是到了夏日再用冰镇一下,必然是一道清热解暑的好吃食。 “您这玉井饭做得真好,光吃着就好似夏日泛舟湖上,瞧着荷花随风轻摆。”林书晚三两口吃完,笑着夸赞。 那老妇闻言,满是褶皱的脸顿时笑得像朵菊花一般,握着林书晚的手连连说道:“小娘子若是喜欢,往后常来吃,我家的铺子就在灵溪街接口,头一家就是。” 等到三人将整个集会逛完,天色已然暗沉,三人就准备打道回府,好生休息休息,就等着明日温府的定亲宴了。 次日一早,天边刚亮起一层青灰色,江府别院的大门就被人从外头敲响,门房匆匆来禀温家来人,惊鸿匆匆往大门赶去,顺道唤了几个婢女去小院帮着林书晚两人收拾。 等到惊鸿匆匆赶到门口,就见温郎君口中叼着根青草,百无聊赖地站在门口,似乎等了有一会了,“郎君怎还有空亲自来接?” “毕竟是我请来的人,自当我亲自来接。”温郎君笑着应道,踮着脚伸长了脖子朝屋中望去,却没见到林书晚的身影,“林娘子呢?” “来了来了。”话音才落,林书晚大步从门内走来,身后跟着秦语,一人提着一只竹篮,“时辰不早,我们出发吧。” 今日时间确实比较紧张,温家与知州家的公子定亲,来得都是些达官贵人,席面比廉州不知要复杂多少,听温郎君所言,今日主菜由她操刀,剩下的配菜就由府上的几个厨子帮衬着做。 转眼就是午时,前来赴宴的宾客陆陆续续落座,有同温家相熟的娘子,帮着招呼往来的宾客,直到正午时分岭南王府的人才姗姗来迟,来人正是江昱枫的兄长江昱榕,坐在堂前的知州赶忙起身迎接,将人迎到上首坐下,几人稍微寒暄了几句,就要准备上菜了。 当然正在灶房忙碌的林书晚自然是不晓得前厅的事情,她前两日就跟温郎君定好了主菜,一共十道取一个十全十美的含义,头一道菜是开胃鱼羹,选用了上好的鳜鱼,片下鱼背上的嫩肉剁成鱼蓉,加上切成丝的菌菇与蛋花,最后配上林书晚秘制的酸辣汁,吃起来鲜嫩爽口,酸辣开胃。 随着菜品一道道似流水般的端上桌,知州踹模着江昱榕的心思,伸长了胳膊舀了一勺鱼羹放到他手边,“大公子您尝尝,听说这位厨娘是温大公子特意从廉州请来的,手艺十分不错。” “哦?”江昱榕眼皮微微掀起,廉州请来的,他那命硬的好弟弟似乎也在廉州,“既然是温大公子的一片苦心,我自然是要尝尝的。” 他捏着勺子略微搅拌几下,吹了吹,舀了一勺送入口中,恰到好处的酸味瞬间在舌尖炸开,紧随而来的便是淡淡的辛辣,大抵是做菜人的巧思,一点点辣味增加了鱼羹口味的丰富,又不至于太辣,鱼肉鲜嫩,吃过之后还口齿留香。 “不错,难怪温大公子要特意将人从廉州请来。”江昱榕把口中的鱼羹咽下,毫不吝啬自己的夸赞,事实如此,这鱼羹比自家王府的厨子做得还好。 紧随鱼羹之后的是外表看着金黄的面包羊腿,婢女才将羊腿端上桌,鲜香的滋味就在厅中散开,就在众人诧异之际,温郎君笑着取过一把匕首,只听一声脆响,他将外头那层酥脆的外皮划破,随着肉汁溢出,羊肉霸道而又浓郁的香味瞬间席卷整间屋子。 于是下一秒温郎君就听见此起彼伏吞咽口水的声音,他顿时心理平衡不少,毕竟他头一次吃烤羊腿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副没见识的模样。 “嘶,这羊肉烤得外焦里嫩,咬一口还汁水四溢,最奇妙的是,这羊肉竟然吃不出半点膻味,温兄你这是从哪里寻来这么厉害的厨娘?”与温郎君相熟的世家公子,一手夹着羊肉,一手揽着温郎君的肩膀,问道。 “哦,就是之前岑兄提起的林记食肆,那日你不是也在?” 说着话,第三道菜也上桌了,今日喜宴,林书晚便做了一道松鼠鳜鱼,一上桌就惹得宾客惊叹出声。 【作者有话说】 想不出一点高大上的菜名 第73章 松鼠鳜鱼 ◎表皮金黄内里嫩白的鱼肉裹满琥珀色的酱汁,浓郁酥香◎ 原因无他, 实在是刚上桌的鳜鱼外形十分独特,哪怕是在座吃惯了山珍海味的贵人都从未见过能将鱼做成这种形状的菜,故而瞪大了眸子。 “这道菜叫什么?”江昱榕亦是觉得稀奇, 但他面上不显,只眉头一挑, 漫不经心地指着放在他面前的鱼问道。 “回大公子,这道菜名为松鼠鳜鱼。”温郎君笑着应道, 见众人面露不解,又接着解释, “这道菜除了形似松鼠以外,还有一处十分奇特的地方,便是在鳜鱼刚从油锅中炸好后捞起, 摆在盘中时立马淋上滚烫的酱汁时, 鱼肉会5吱吱作响,宛如松鼠的叫声。” 这话倒是有意思得很, 江昱榕细细端详着眼前这道松鼠鳜鱼, 虽不知吱吱声是真是假,但这外形果真如温郎君所言鱼头微抬、鱼尾高扬, 加之厨子别出心裁, 在鱼嘴塞了一颗鲜红的小番茄, 恰似一只叼着吃食俯首缓行的松鼠。 炸至金黄的鱼身淋着一层琥珀色的糖醋卤汁,鱼鲜中掺杂着酸甜的浓香,显得格外诱人, 甚至让人舍不得破坏, 江昱榕捏着一双白玉筷子, 伸向自己面前的松鼠鳜鱼, 小心翼翼夹下一小块鱼肉, 表皮金黄内里嫩白的鱼肉裹满琥珀色的酱汁,浓郁酥香。 鱼肉完美的好似一件艺术品,江昱榕欣赏了好一会,才把鱼肉送入口中,咬上一口,随着鱼皮发出“咔嚓”的声响,入口是酱汁恰到好处的酸甜,等到酥脆的外皮在口中散开,他便尝到了鲜嫩的鱼肉。鱼肉细腻嫩滑,入口即化,每一口都充满了浓郁的鱼香,尤其是酸甜的酱汁味道恰到好处,既不会过于酸涩,也不会过于甜腻。酸酸甜甜的酱汁包裹着鱼肉,增添了丰富的口感层次。每一口鱼肉都沾染着酱汁的味道,让人回味无穷。 等到口中的鱼肉咽下,江昱榕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造型精美、外脆里嫩、味道独树一帜,温郎君有心了。” “大公子满意就好。”温郎君笑道,转过头取了双公筷,替知州夹了一筷子,“阮知州,您也尝尝。” “多谢贤侄。”阮知州笑眯眯地抚着自己的胡须,心中对今日的宴席满意极了,先前夫人还嫌弃温家女是商户女,配不上自家澜哥儿,今日这宴席可谓是替自家撑足了场面,也让温家在江大公子跟前漏了脸,可谓是双赢的局面。 菜如流水般接二连三的端上桌,紧随松鼠鳜鱼之后的便是焖鸡,鸡肉是林书晚特意让周婶娘挑的一年的小公鸡,肉质鲜嫩,用她秘制的豆瓣酱炒香之后,加水焖煮,整道焖鸡色泽金黄,皮滑肉嫩,豆瓣酱的醇厚酱香深入骨髓,咸香可口,方才揽着温郎君的那位郎君吃得那叫一个畅快,恨不得整个人都埋在装着焖鸡的砂锅中,时不时还赞叹一句。 焖鸡才吃了两口,晶莹剔透带着琥珀色的东坡肉就端上了桌,脂香四溢,肥肉肥而不腻,瘦肉瘦而不柴。 有位与温郎君相熟的少年一手撑在桌上,夸赞道:“这肥肉炖得软软糯糯,入口即化,味道醇厚,瘦肉酥烂不柴,妙哉妙哉。” “焦郎君说得没错,这琥珀肉肉如其名,晶莹剔透宛如一块上好的琥珀。”另一位身着雪青色长衫的男子笑着应和,“就是这一连好几道荤食,吃着多少有些腻。” 话音未落,就见外头走来好些婢女,手中端着精致的木制托盘,上头是一道上汤豌豆苗,方才说话的那位郎君迫不及待夹了一筷,才入口便是豌豆苗清淡爽脆的口感。汝窑的青花瓷碗,衬得汤汁澄澈透亮。 豌豆苗的嫩梢和嫩叶质地柔嫩、清香脆爽,搭配皮蛋、咸蛋、腊肉等食材,使得这道菜味道鲜美,汤底浓郁诱人?。那位郎君又舀了一勺汤汁,汤汁浓郁鲜咸入味,清爽解腻。 “温兄,这也是出自廉州那位厨娘之手?” “正是,如何,今日这菜可合王兄胃口?”温郎君端着酒杯走到王兄身旁,笑道。 “不错,比我家酒楼主厨的手艺还好,不知温兄今日可否给我引荐一番?”王兄含笑举起酒杯同温郎君碰了碰杯。 话音一落,桌上原本嘈杂的声音瞬间安静下来,连坐在上首的江昱榕都面露好奇之色,他把手中的酒杯放在桌上,笑盈盈开口,“温郎君,我母妃近日惦记着二弟,食欲不佳,我吃着那道松鼠鳜鱼实在不错,有心想给母妃送上一份,不知今日能否见见这位厨娘?” 闻言,温郎君沉吟半晌,权衡利弊之下,笑道:“大公子若是不急,等宴席结束之后,我便让人去请林娘子。” 酒席上的觥筹交错,林书晚全然不知,这会她正忙着将八宝冬瓜盅出锅,小心翼翼生怕将手中完美的冬瓜弄破,毕竟这可是今日最费时费力的一道菜了,若不是食材没有凑够,她原本是打算做一道佛跳墙的,可惜了,今日只要退而求其次,做了一道冬瓜盅。 一道冬瓜盅炖了足足一个时辰,是今日的最后一道压轴大菜,再余下的便是些精致的甜点。 等到八宝冬瓜盅上桌,除了温郎君,其余宾客,甚至江昱榕都是满目震惊,他们单知冬瓜能吃,却不知道冬瓜还能直接用来做容器,鲜香的汤汁与冬瓜的清香完美融合。 温郎君瞧着几人目瞪口呆的模样,心中莫名腾起一阵优越感,他站起身子拿起勺子,轻轻刮下紧贴着瓜壁、已经被蒸得软烂入味、半透明的冬瓜肉,连同汤汁和馅料一块放入碗中,双手递到江昱榕跟前。 “大公子,您尝尝。” 江昱榕垂眸瞧了他一眼,接过他手中的碗,显然十分满意他的识情识趣,拍了怕他的肩膀,从腰间取出一张精致的请帖,笑道:“多谢,对了,五日后我母妃会在芳园举办茶宴,温大公子可携你家妹子一块来。” “多谢公子!”温郎君接过请帖欣喜若狂。 江昱榕瞥了他一眼,端起碗藏住嘴角那抹轻蔑的笑意。 舀了一勺汤送入口中,软烂的冬瓜入口即化,本身的清甜完全释放,完美吸收了所有配料的精华,汤汁醇厚鲜美,各种食材的鲜味层层叠叠,口感丰富至极。温热的汤汁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吃得江昱榕整个人都十分畅快,心中对温府灶房的林书晚又多了几分好奇。 好在没让他好奇太久,宴席就到了尾声,最后送上一道玫瑰银耳丸子羹,今日温家定亲宴的菜品便上齐了。 等到宴席上的客人都吃得差不多了,江昱榕取过帕子擦了擦嘴,笑盈盈地望向温郎君,温郎君当即心中就有数了,冲着一旁的小厮招了招手,耳语几句,就见小厮匆匆往后院去了,不过片刻,就一脸为难地回来了。 “郎君,林娘子做完席面之后,就被夫人打发走了。” “什么?”温郎君心头一惊,亦是面露难色,沉默了好一会,才硬着头皮走到江昱榕身旁,“公子,实在不巧,林娘子做完席面就自行离开了,等过两日,家中事情结束后,我必定亲自去廉州将林娘子请到王府。” 言语诚恳,江昱榕自然也没了发作的借口,只好点头,“希望温大公子莫让我久等了。” 与此同时,早早从温家离开的林书晚领着秦语惊鸿两人跑了一趟城中的百宝阁,给家中几位女眷一人买了一支极为精致的银簪,正准备离开时,又瞧见一枚雕着狐狸的玉佩,她莫名就想到了那位江世子,犹豫片刻还是将那枚玉佩买下了,为了不让宋老说自己厚此薄彼,她还替宋老买了一套他念叨了许久的徽墨,于是等到回廉州时,今日做席面赚得银钱也用的七七八八了,甚至还倒贴了好些进去。 林书晚无奈叹了一句用钱容易赚钱难啊。 等回到林记,林书晚将带回的东西分发之后,她把给李贵家的那份礼物放好之后,就瞧着自己一冲动给江世子买的玉佩陷入沉思,好在她并无纠结太久,惊鸿就同她打了声招呼,打算归家,林书晚当机立断,将玉佩塞到惊鸿手中,“劳烦郎君将这玉佩带给你家郎君。” 惊鸿步子一顿,疑惑地接过玉佩,“娘子何不自己送去,我家郎君若是瞧见娘子,想来会很开心。” 闻言,林书晚耳尖一红,推着惊鸿就往门口,“莫要多说,天色不早了,郎君快些回去吧。” 将人推出门外,林书晚关上门,抬手扇着自己红扑扑的脸蛋,忽觉有人在拽自己的衣摆,下意识低头,就见谨哥儿可怜巴巴地盯着自己,白嫩的小手朝上摊着,“阿姐,我的礼物呢?” 哦豁,完蛋,今日林书晚买了所有人的礼物,竟漏了谨哥儿的,沉默中看到谨哥儿要哭不哭的模样,心头一慌,在身上胡乱翻着似乎想找个能给他当礼物的东西,就在谨哥儿要掉小珍珠的时候,她蓦然在荷包里头摸出好几颗做成花生形状的金稞子,她想起来了,只是今日在温家做席面,那位温夫人赏给自己的,她手忙脚乱将那几颗花生拿了出来,递到谨哥儿手中。 “谨哥儿瞧,这是阿姐给你带回来的小礼物,喜欢吗?” 谨哥儿捧着那五颗金花生破涕为笑,一把抱住林书晚的腿,超大声道:“喜欢!阿姐最好了!” 总算将人哄好的林书晚,松了口气,结果下一秒瞧见谨哥儿一溜烟跑了,愣了片刻低头看见自己裙摆上的水渍,怒道:“姜文谨,你这个臭小子又把鼻涕擦我身上。” 时间转瞬即逝,李家村的葡萄酒到了开封的时候,里正拿不准主意,就让李贵到林记送菜的时候,带了一坛酒。 “娘子这是酒坊头一批酒,您瞧瞧,还有那玫瑰酒,娟娘也酿了好几坛,估摸着再等个十来日就能开坛了。”李贵穿着棉衣将驴车上的酒坛搬下车,笑着同林书晚寒暄。 “那真是不错,还能赶在年前吃上玫瑰酒呢。”林书晚接过酒瓮,亦是笑盈盈开口,说来也巧,她从钦州回来后,又去了两趟李家村,意外发现娟娘在酿酒上极有天赋,林书晚便将自己知道的酿酒的方子都交给了娟娘,她不仅融会贯通,还自学成才,弄明白了后世蒸馏酒的原理,如今李家村的酒坊就全权交给李贵夫妻二人了。 过了一会,林书晚又道:“今年除夕,不如你们一家四口来林记跟我们一块吃团圆饭?” 闻言,李贵正要推辞,又听林书晚开口道:“正好我也要同娟娘商量一下酒坊的事情,再说明年福哥儿也到上学的年级了,到时候就让两个孩子住在我这,这样正好安姐儿也有个伴。” 话已至此,李贵不好推辞,便点了点头,“那便有劳娘子了。” 李贵送头茬酒来,正值冬至。 有言道“冬至大如年,人间小团圆”,在这极为重要的节日里,寻常百姓大多在家中祭祀先祖,亦或是走街访友。 昨日食肆打烊之后,林书晚就早早让青芜把今日歇业的牌子挂在了门外。 令人诧异的是,廉州的冬至既不吃馄饨也不吃饺子,反而是家家户户杀鸡做上一顿大餐,听钱婶娘所言还要备上几条鲮鱼压缸,图个年年有余的好兆头。 于是林书晚早早就让苏娘子送了好些鲮鱼过来,养在干净的水缸中,隔三岔五就要换一遍水,自打鱼送过来后,往日总喜欢蹲在鸡窝门口的谨哥儿,日日裹着棉袄,搬着矮凳,站在上头时不时往水缸里撒上些糕点的碎屑。 廉州的冬日与北方不同,阴冷潮湿,没有太阳的日子,外头成日灰扑扑的,寒风扫过,是刺骨的冷。 安姐儿十分怕冷,每日一起床就钻在灶房里头舍不得出来,但她也不白呆,小小的人把灶房烧火的活都包揽了下来。 姜婉见她日日冻得哆哆嗦嗦的模样,专门去铁匠铺子买了好几个汤婆子回来,回来的路上又去布庄扯了一块棉布,缝了几个布袋套在汤婆子上头,这不最怕冷的林书晚还有安姐儿日日抱着汤婆子都不撒手。 倒是谨哥儿跟源哥儿两个人跟小暖炉似的,日日身上暖烘烘的,周婶娘怕自家庄子上的鸡鸭冻死,就搬到了庄子上住,这几日林记食肆暖锅的生意越发好了,单靠姜婉青芜两人根本忙不过来,好在两个哥儿帮着跑前跑后,帮着分担了些。 【作者有话说】 昨天吹空调把自己颈椎吹炸了,头疼到吐[爆哭] 第74章 暖锅 ◎猪肉鲜嫩多汁,口感丰富,让人吃得欲罢不能◎ 说起暖锅, 倒是有件趣事,那日林书晚从钦州回来,到的实在晚了些, 姜婉几人都吃过了暮食,只剩了些高汤跟肉菜, 惊鸿又实在饿得不行,她便只要用那高汤煮了一锅暖锅, 把剩下的那些肉类跟蔬菜都涮在一锅,浓郁的香味顺着夜风四下飘散, 勾得刚从林记离开还没走远的宋老,步子一转又走了回来。 也不说话,就那么坐在院子里头, 直勾勾地盯着灶房里头直冒着热气的炉子, 不单单是宋老,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惊鸿, 早就忍不住了, 双手扒拉着窗台,用力一吸鼻子, 又不敢打扰正在灶房里头忙碌的林书晚, 只好委屈巴巴地睁着眼睛, 一眨不眨地盯着来回走动的林书晚。 惊鸿不敢打扰,但谨哥儿无所谓,他瞧了眼没出息的惊鸿, 噔噔噔就跑到灶房里头, 踮着脚扒在灶台旁, 鼻子一动, 就仰着小脸开口问道:“阿姐, 只是什么吃食,好香啊,比今日薛娘子焖鸡还香。” 话音一落,林书晚点了点谨哥儿的鼻头,笑着解释,“先前阿姐跟你说什么了?你又忘记了?” 闻言,谨哥儿猛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心虚地望向一旁正在收拾灶房的薛娘子,过了一会又看了看林书晚,小跑到薛娘子身边,满是歉意的拉着薛娘子的衣摆,小声道歉,“薛姨姨,我错了,你做的吃食味道也是极好的,方才我不该在家中拿你跟阿姐做比较。” 薛娘子手下动作一顿,愣了愣神,直到炉火中传来“噼啪”声,她才回过神来,心中泛起一阵暖气,揉了揉谨哥儿的脑袋,感激地瞧了林书晚一眼,“薛姨没有生气,谨哥儿去找安姐儿玩吧。” 将人打发出灶房后,薛娘子走到林书晚身旁,低声笑道:“多谢东家。” “无事,这本来就是谨哥儿的错,娘子无需放在心上。”林书晚抿唇一笑,抬头透过窗子瞧了眼正在院中玩耍的谨哥儿低声道。 随着砂锅的汤底煮开,小院中的香味愈发浓郁了起来,顺着寒风流连在巷子中,“薛娘子,劳烦将泥炉端到院子的石桌上。” “好嘞。”薛娘子手脚麻利地一把搬起燃着火的泥炉,小心翼翼搬到小院的桌上,叮嘱青芜看好两个孩子,莫让他们靠近炉火,随即飞快转身,帮着林书晚将片好的肉片,鱼片还有各类蔬菜一同搬到小巧的木架之上,没一会桌边的三层木架都摆得满满当当。 片刻之后,在惊鸿急切渴望的目光中,林书晚端着砂锅从灶房里头出来了,随着她越走越近,骨汤的鲜香越发浓郁,本就快饿坏了的惊鸿,不停吞咽着口水,甚至连早就吃过暮食的安姐儿都端端正正坐在凳子上,眼巴巴地盯着林书晚的动作,那可怜又可爱的模样,不经让人觉得有些好笑,好在能涮的吃食还有许多,就算加上姜家小院所有人,估摸也是够吃的。 等到林书晚将砂锅放下,又用李贵送来的小青橘跟清酱汁调了一个蘸料,扭头刚要坐下,就瞧见惊鸿手中捏着筷子,眼冒绿光地盯着面前还在咕嘟冒泡的砂锅,那垂涎三尺的模样,实在好笑,林书晚顺手将调好的蘸料放到惊鸿跟前,“郎君不必拘束,饿了直接吃便好。” 话音一落,惊鸿忍不住小声欢呼,抄起筷子夹了一块片成薄片的猪肉放入锅中,无师自通地涮了几下,瞧着颜色变成粉色后,就飞快捞了出来,往装满蘸料的碟子中沾了两下,就送入口中,有些烫口,但还能忍受,用小青橘调制的蘸料酸中带鲜,裹满了整片猪肉,猪肉鲜嫩多汁,口感丰富,让人吃得欲罢不能。 宋老瞧着惊鸿一口接一口的模样,再一瞧自己跟前空空如也的碗碟霎时急了,抬头看见林书晚恰好又调了几份蘸料,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林书晚跟前,顺走一碟蘸料,就坐在石桌前开始一同吃着暖锅。 于是没过一会儿,明明说吃过暮食的姜家几口人,都坐在了桌前,一人面前一碟蘸料,你争我抢地吃得欢快,到底是人多吃饭也想,平日里宋老一人压根吃不了多少东西,今日不仅吃了许多,还吃了两顿,吃到最后,撑得都走不动道了,还在跟惊鸿抢最后一块鱼肉,没办法,实在是骨汤鲜美,又加了胡椒粉提鲜,味道就更好了,用来涮锅的食材又十分鲜美,配上林书晚特制的蘸料,吃着那叫一个美味无穷,接二连三的吃得压根停不下来。 “臭小子,你知不知道尊师重道怎么写的?”宋老筷子夹在最后一块鱼肉上头,瞪着另一双筷子上头的惊鸿,怒道。 惊鸿做贼似的扫过四周,觉着并未有威胁所在,当即挺直腰杆,“宋老,您都吃过暮食了,我今日跟着林娘子奔波一日,饥肠辘辘,您就别跟我抢这最后一块鱼肉了。” 宋老闻言一窒,难得寻不到话反驳,只好怏怏松开了筷子,就在惊鸿心情愉悦地想要将那块鱼肉送入口中,斜刺里忽然伸出一双筷子,劈手从惊鸿手中夺过鱼肉,这大抵就是乐极生悲,惊鸿瞬间垮下了脸,扭头瞪着谨哥儿将那块鱼肉放入安姐儿碗中。 “安姐儿,你快吃,今日你都没吃上几块鱼肉,全被惊鸿抢走了。”谨哥儿不敢蛐蛐宋老,只能一手护着安姐儿的碗,斜着眼瞪着惊鸿。 若是谨哥儿抢来自己吃,说不准惊鸿还能上手夺回来,可如今给得是安姐儿,他自然做不出从小姑娘碗里夺食的举措,只好满脸肉痛地看着安姐儿将那块鱼肉吃下,那模样好似他丢了什么心爱之物似的。 “瞧瞧你这出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丢了黄金万两呢。”宋老见状嗤笑一声。 惊鸿捧着心口,语气满是萧瑟,“您不懂,那可是最后一块鱼肉,林娘子的手艺哪怕是千金都难以换回。” “这话倒是说得没错。”宋老抚着自己的胡须难得同意惊鸿所言,可下一瞬又冲着惊鸿道,“你怎么日日跟着晚丫头,明远那处你不用跟着?” “哦,郎君那处有掠影,近日不在廉州,便让我守着林娘子,免得被人欺负了。”惊鸿捧着茶杯,随口应道,过了一会忽然想起先前芸娘同自己所言,眼珠子一转又接着开口,“宋老,您是不知道,我们郎君在王府过得什么日子,年幼时为了护住兄长,故意将自己的名字跟大公子换了,进京为质,结果大公子不念我家郎君的好就算了,还想占了他的世子之位,在那日归家宴中给郎君下毒,还好郎君命大,那酒没吃多少,又有云公子在,这才保住性命。” 惊鸿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瞄着林书晚,见她面露心疼之色,心中暗叫一声好,说得越发起劲了,“好悬被救回来的郎君,想去寻大公子讨个说法,却被王妃阻拦,王爷也不管,哎,若是我家小姐还在,哪能让郎君受这等委屈。” “小姐?”林书晚茫然开口。 “哦,小姐便是先王妃,病重过世,如今的王妃原本是侧妃。”惊鸿喝了口水,解释道。 林书晚点了点头,心道原来如此,果真自古以来就是有了后娘也就有了后爹,按照惊鸿所言,江郎君自幼就在京中,她心中划过一抹异样,“江郎君是何时回的钦州?” 闻言惊鸿愣了片刻,“去岁十一月才奉太子之命离京。” 话音一落,林书晚陷入沉思,去岁十一月,她也是十一月离京,往岭南方向来的船只也就那趟官船,路上便是三个月,她父亲死时,江郎君并不在岭南,那此事应与江郎君无关,但芸娘给得情报又说跟王府有关,莫不是跟那位大公子有关? 若此时江昱枫要是知晓林书晚心中所想,必然会对她大肆赞叹,因为她竟根据自己手中仅有的线索,就将林父之死猜了个大概。 一时间姜家小院除了谨哥儿两个娃娃打闹的声音,便再无旁的声音,惊鸿小心翼翼地瞧了林书晚几眼,见她满脸纠结,不知在想些什么,总觉得自己要找些话题,就指着面前空空如也的砂锅道:“林娘子,这吃食明日还有吗?” “啊?哦,郎君若是想吃,只管同我说就是。”林书晚回过神来,顺着惊鸿的动作,望向面前的砂锅,笑道。 惊鸿心中欢喜,但又觉着实在太麻烦林书晚,生怕等江昱枫回来后罚自己去军中,有些迟疑,正在想借口时,忽然灵光一闪,“林娘子,您这暖锅味道这么好,何不在食肆中推出?正好天气也凉了,若是能吃上这么一顿暖锅岂不是十分畅快。” “对啊,晚娘反正食肆里头已经有个酸汤暖锅了,再添一道骨汤暖锅也十分不错。”帮着收拾碗筷的姜婉,恰好听到这么一句,笑着应道。 “原本是有这个打算的,不过先前是打算入冬之后再推出暖锅,正好跟酒坊酿的就一块推出,不过郎君说得也没错,如今天气也渐渐冷了下来,早些推出暖锅也没什么问题。”被惊鸿一打岔,林书晚的思绪就回到跟前的暖锅上头,顺着姜婉的话道。 在几人的一致赞同下,林记第二日就推出了骨汤暖锅,又在此后的一两个月中,陆陆续续推出酸菜锅,猪肚鸡锅等好几种暖锅。 说来也奇怪,那日从钦州回来后,温郎君来了一趟,说王府的大公子瞧上了自己的手艺,要请她上门做菜,他见自己迟疑,便说给自己三日考虑的时间,可三日之后,温郎君却再也没来过。 没过几日,林记就因推出的暖锅,生意十分火爆,单一个林记食肆都坐不下了,而天气转冷之后,炙肉的生意就被夏日那般好,钱叔钱婶就商量着把炙肉铺子分了半间出来做暖锅,于是林书晚每日都在忙着这些事情,也就把温郎君抛之脑后了。 【作者有话说】 抱一丝,今天也加班,九点多才到家[爆哭] 第75章 祭扫 ◎孤零零的两座坟茔◎ 淅淅沥沥接连下了好几日的雨, 这两日廉州阴冷得很,难得至是个大晴天。 随着车轮轧过碎石的声音,坐在门口的择菜的钱婶娘远远看见朱掌柜推着车从巷子口进来, 与往日不同,今日他身边还跟着位身形瘦削, 面色苍白的少年,“朱掌柜今日怎来得这般晚?这位小郎君瞧着面生, 是您家的孩子吗?” “昨日林东家特意让青芜娘子去同我说,今日林记不开业, 晚些来就好。”朱掌柜笑着应道,又看了眼自己身侧的少年,摇了摇头, “他啊, 是前些日子我上山打猎,见他倒在山脚, 便带回家养了几日, 今日出来送货,他硬要跟着, 我实在拗不过他, 就只好带着了。” 两人说着话, 朱掌柜的推车就停在姜家小院后门,手刚抬起,门就从里头打开, 入目一只巨大的竹筐, 谨哥儿猛地向后撤了一步, 一不留神踩了紧随其后的安姐儿一脚, 两个娃娃霎时哎哟哎哟滚做一团。 惊得还在叮嘱下薛娘子先把鸡汤炖上的林书晚猛然回头, 就见谨哥儿将自己垫在安姐儿身下,一手护着她的脑袋,白嫩的小脸皱成一团。 见此,林书晚大步往放着冰块的西厢房走去。 摔懵了的安姐儿没觉着痛,撑着手就要坐起来就听底下传来一声痛呼,惊得她猛然松手又砸在谨哥儿身上。 挨了一顿砸得谨哥儿这回连喊痛得力气都没了,只是闷哼一声,咬着下唇,伸出自己的小短手,揽住安姐儿,吸着气小声道:“安安,莫动了,让我缓一缓。” 安姐儿回过神来,一动不动趴在谨哥儿身上,闷声闷气地开口,“痛不痛?” 大抵是听出她语气中的哭腔,谨哥儿心中有些焦急,可脚踝传来的刺痛,加之安姐儿的分量,让他起不了身,只好强撑着笑安抚,“不痛!我平日里跟惊鸿习武比摔得可比这个还要狠。” 安姐儿呜咽一声,就听门口朱掌柜大声嗓门喊道:“哎呦喂,怎么还摔了一跤?还能爬的起来吗?” 这嗓门实在大,震得地上两个娃娃忘记开口,甚至连在屋中收拾的姜婉都从窗口探出头来,就见谨哥儿两个孩子跟叠罗汉似的倒在后门口的地上,她头一反应就是,“谨哥儿,你是不是又带着安姐儿乱跑了?” 话音未落,从前头拎着一只竹筐过来的青芜,见状惊呼一声,随手将竹篓丢到一旁,小跑到两人身旁,一把将压在谨哥儿身上的安姐儿拎了起来,“怎么样?可有摔疼了?” 青芜见安姐儿站稳,正打算去将谨哥儿扶起来,扭头就见他自己龇牙咧嘴地扶着门框站起身来,冲着青芜摇头,“没事,就是脚好像扭着了。” 这话说完,可不得了了,原本还小声压抑着抽泣的安姐儿,“哇”得直接哭出声来,拉着青芜的衣摆,跌跌撞撞就往门外跑去,口中还在不停地嘟囔着,“找大夫。” 好在朱掌柜身边那个少年是个机灵的,早在他两人滚做一团时,就匆匆往昌平街的医馆去了,正好跟拽着青芜出门的安姐儿撞了个满怀,他顺手拽住安姐儿的衣领,这才让她没有再摔个屁股礅。 “小心些。”少年清凌凌的嗓音从头顶传来,安姐儿愣愣抬头,一眼就看见身后提着药箱的老大夫。 安姐儿用力挣开少年的手,抬手扯住老大夫就往谨哥儿身边靠,到底也是跟着惊鸿学了一段时间武艺,个头不大的小姑娘手上力气是一点不小,三两步就拽着大夫到了谨哥儿跟前。 “您快给他瞧瞧。” 老大夫垂眸瞧着蹲在谨哥儿脚边,手中握着一块毛巾不知在做什么的林书晚,笑着开口,“劳烦林娘子边上去些,让我瞧瞧这娃娃的脚。” 闻言,林书晚站起身来,顺手将毛巾放在桌上,那大夫这才发现毛巾里头包着的是冰块,诧异地瞧了林书晚一眼,这才蹲下身子,捧着谨哥儿的脚,只见脚踝肿了一大块,抬手按了按,听着谨哥儿闷哼一声,目露赞许,“骨头没坏,就是扭伤了,老夫开贴膏药,贴上几日便好了,这几日就不要到处跑了,在家好好歇着,少走动。” 说着话,老大夫从药箱中取出一张黑糊糊的膏药,冲着青芜喊道:“小丫头,去给我拿个燃烧着火的炉子来。” “您稍等。”青芜应声往灶房去了,没一会就提着一只小泥炉从灶房出来。 炉子摆在桌上,老大夫撕开药膏上的油纸,在炉火上化开揉匀之后,“啪”得一声贴在谨哥儿脚踝上,“好了,好好修养就好。” 说罢,收了诊金提着药箱就准备离开,林书晚将人送到门口,又跟朱掌柜两人结了今日的银钱。 “林东家,您这还缺干活的人吗?”朱掌柜迟疑许久,才扭扭捏捏开口问道。 林书晚瞧了眼他身旁的少年,心中了然,来时她就注意到了那位少年,原因无他,实在是这少年模样清俊,虽只穿了一身粗布麻衣,却仍旧压不住他如青松般的气质,显然不是普通的落难之人。 “您同我说实话,那少年是何处来的?”林书晚拉着朱掌柜走到一旁,压低着嗓音问道。 朱掌柜嘴巴一张,就把方才同钱婶娘说得话又说了一遍,抬头就见林书晚一脸怀疑地看着自己,立时泄了气,“我也不瞒着您了,十日前,我去城外的庄子,给那些流民送冬日的衣物,就见他浑身是血倒在我那庄子门口,衣物不凡,想来是非富即贵,原本不想惹事,但进了庄子,那少年苍白的脸,总是在我眼前挥之不去,我心想总不能见死不救,就只好出门将他捡回了家,原想着等他伤好了就让他走,谁料等他醒来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他吃得又多,我实在是负担不起,就想着来问问您。” 朱掌柜一边说着,一边观察着林书晚的神色,又从腰间掏出一枚精致的玉佩,上头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狴犴,彰显着主人的身份不凡。 “林东家,您是知道的,我那庄子养了不少流民,西安前给他请大夫就花了不少银钱,实在是养不起他了,这是那少年押给我的玉佩,我也不敢当。”朱掌柜见林书晚神色有些松动,飞快将玉佩塞入她手中,接着卖惨。 诚然林书晚知道他在卖惨,也说不出推拒的话,正如朱掌柜所言,他养了许多流民,自己与他签订送货契书,多半也是因为他城外的庄子,她沉吟片刻,又瞧了瞧抱着安姐儿逗趣的少年,低声道,“您容我考虑考虑。” 闻言,朱掌柜也不气馁,毕竟他也没指望头一次就让林书晚松口,没有直接拒绝便是个好的开口,“这是自然,若再没旁的事,我就带他先回去了。” 等到朱掌柜离开,林书晚琢磨了好半晌,决定等朱掌柜下回来了,就让他把那少年送去李家村的酒坊,那处偏僻幽静,往来的人又少,守着酒坊的又是她自己信任之人,正好。 到如今,姜家小院再没外人,姜婉从屋中匆匆出来,瞧了眼谨哥儿的脚踝,“还好冬日穿得多,伤得不重,日后走路小心些 。” “知道了,姑母。”谨哥儿应道。 “没事的,我瞧今日朱掌柜送来的肉里头正好又一对猪蹄,我这就让秦娘子炖上,等我们回来就能做蹄花汤了。”林书晚笑着揉了揉谨哥儿的脑袋,余光一扫,瞥见安姐儿满脸内疚地盯着谨哥儿肿起的脚踝,顺手将她搂进怀中。 “我们安姐儿怎么不开心了?”林书晚揉着安姐儿肉乎乎的小脸,柔声问道。 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安姐儿顿时鼻头一酸,抽抽噎噎地开口,“阿姐都是我的错,要不是我谨哥儿也不会扭到脚。” “安安,不关你的事啊,是我踩到了你的脚,我们才摔的。”谨哥儿着急忙慌解释。 “谨哥儿说得对,更何况他身为我们姜家唯一的男子,自然是要保护好你的,他摔跤是因为他跟着惊鸿习武还没练到家,与你无关,不过,天冷了,下雨地上滑,往后可不能在院子里乱跑。”林书晚赞许地瞧了谨哥儿一眼,轻拍着安姐儿的背,安抚道。 原以为这几句话就能将安姐儿安抚好,谁料下一瞬安姐儿就握紧了自己的小拳头,咬着牙道:“我日后也要跟着惊鸿哥哥好好习武!这样我也可以保护阿姐跟给位婶娘!” 闻言,林书晚无奈一笑,“好,等一会惊鸿来了,阿姐就帮你跟他说。” 古人云“说曹操曹操到”,林书晚话音刚落,外头传来一阵马儿的嘶鸣,随后惊鸿推门进来,瞧见穿着棉拖,脚上贴着膏药的谨哥儿愣了片刻,“这是怎么了,我才出去半个时辰,怎么就伤了脚?” “嘿嘿,原本想去找源哥儿的,结果摔了一脚。”谨哥儿龇牙咧嘴嘿嘿一笑。 “那谨哥儿今日还出城吗?”惊鸿扭头问林书晚。 “要去!”谨哥儿叫着就要站起来,被姜婉一把按住。 “别乱动,本就伤着,可别伤上加伤。” 林书晚低头对上他急切的目光,沉默片刻,点头道:“要去的,毕竟今日是要去祭拜谨哥儿的爹娘。” 听着此言,谨哥儿这才松了口气,不再闹腾。 于是等林书晚同秦薛二位娘子叮嘱好要做的准备工作后,便提着祭拜要用的元宝纸钱,放上马车,惊鸿一把提起谨哥儿塞入马车中。 “安姐儿今日一个人在家,要是无聊的话,就去寻宋老。”临上车前,林书晚还是有些不放心安姐儿,揉着她的脑袋叮嘱道。 “嗯!”安姐儿冲着林书晚招了招手,“阿姐我知道啦,你们早去早回。” 等到林书晚爬上马车,才发觉里头空间极大,角落还摆着一只黄铜暖炉,车帘换上了厚实的毛毡,车厢里头铺满垫子,甚至还有一条看着就十分厚实的狐裘,显然这不是租来的马车,而是江世子的车。 林书晚正思索间,就听见外头传来惊鸿的声音,“林娘子,我家郎君听闻您怕冷,特意从府中库房取了这狐裘给您的。” “对了,还有那暖炉,是我家郎君还在京中时,太子殿下赏赐的,里头用得炭是上好的银丝炭,无烟但热力十足,正好放在马车里头用。”见林书晚没有开口,惊鸿又接着道,秉持着芸娘教给他的,无论何时都要让林娘子知道自家郎君为她做得一切。 就在惊鸿口干舌燥之际,林书晚的声音从车内传来,“劳郎君帮我多谢江郎君。” 倒也不是她不想当面道谢,实在是她见不到江昱枫,原是想着今日冬至请了江郎君还有宋老一块吃团圆饭,问了惊鸿才知道,他这些日子不在廉州,从李家村回来至今,满打满算,两人也有近两个月没见过了。 马车穿行在小道中,没过多久便停在一处山脚,依山靠水,姜家自古就长在廉州,不过以往在村子里头,知道姜婉的阿爹,也就是林书晚的外祖父做吃食生意赚到了钱,才搬到城里。 姜家外祖父母还有谨哥儿的父母都葬在这块祖田里头,如今这块祖田落在了谨哥儿名下,姜外祖父这一支早早从姜家迁出,倒也没什么族谱宗祠之类的,祭扫起来十分方便。 林书晚从竹篮里头取出一早备下的酒水吃食,按照顺序摆在石碑前,让谨哥儿过来磕了几个头,自己絮絮叨叨同几人说着姜家的近况,远处寒风拂过,点燃的纸钱,打着旋儿飘向远方。 站在身后的姜婉望着空中升起的白蒙蒙的烟,红了眼眶,往前走了一步,跪在林书晚身旁,呜咽出声,“阿爹阿娘,女儿不孝,未能见到阿娘最后一面,连勇哥儿也没保住。” 烟随风动,环绕在姜婉身旁,悲切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就连跪在一旁的谨哥儿亦是眼眶通红,林书晚见此,蓦然想起先前还在京中时,阿娘同自己提起廉州的外祖母与舅舅那满脸思念的模样,她心头莫名一窒息,揽住姜婉,低声道:“阿娘,我总会为外祖母还有舅舅讨回公道的。” 寒风瑟瑟,两座坟茔并排而立,石碑前的火苗随风而动,林书晚将最后一沓纸钱丢入火中,沉默地瞧着火势渐旺,心中默念,舅舅,若是你泉下有知,一定要告诉我,究竟是因何害了你的性命。 自从周婶娘同她说了那些话后,林书晚便不相信,舅舅是因为一张酿酒的方子送了命,她沉默地看着身前的姜婉,莫名觉着姜勇的死可能也跟父亲的死有关联,她请了酒肆的芸娘继续帮自己探查,可如今还没有一点消息。 等到姜婉哭了一场,几人又沉默着踏上归途,林书晚瞧着她通红的眼眶当即决定,下回见了江郎君,无论如何自己都要央求他同自己合作。 冬至佳节,家家户户都在准备过节,惊鸿驾着马车穿过城门,走到街道上,林书晚都不用掀开帘子,就能闻到浓郁的吃食香味,肉类油脂的香味与米面的香味混杂糅合在了一块,十分勾人。 甚至钱婶娘一家都早早租了一辆马车往钦州去了,打算寻了自家哥儿一块过个冬至,顺带瞧一瞧自家新过门的媳妇儿,为着见新妇,钱叔还特地寻了林书晚学了一道干锅菜,准备今日就做给那对小夫妻尝尝,而钱婶早早去钱庄取了银钱,去玲珑阁买了一只镶金莲花簪,为了不给自家哥儿丢面,钱婶还咬着牙买了一匹月华锦,两人还难得穿上了一身新衣。 第76章 葡萄酒 ◎您可别再喝了◎ 马车停在姜家小院后门, 林书晚掀开车帘就瞧见安姐儿怀里抱着汤婆子,蹲在门口,眼巴巴地盯着巷子。 林书晚正诧异时, 就听跟在安姐儿身后的宋老,双手背在身后笑着开口, “可算回来了,这丫头一上午都心神不宁的, 一听外头有动静就要出去瞧瞧。” “担心谨哥儿的脚?”林书晚一手提着空竹篮,另一只空闲的手揉了揉安姐儿的脑袋, 柔声问道。 安姐儿目光灼灼盯着马车,点着头道:“嗯,毕竟谨哥儿也是为了我才摔跤的, 而且阿姐, 还有一件事,就是我想拜惊鸿哥哥为师。” “哦?”正将谨哥儿从车上抱下来的惊鸿, 闻言眉头一挑, 语气中多了几分诧异。“安姐儿也随我学武?” “嗯!方才宋爷爷说,拜师需得当面同哥哥说才会更有诚意。”安姐儿拉着林书晚的手用力点了点头, 那小模样瞧着十分让人稀罕。 于是乎, 惊鸿单手抱着谨哥儿, 另一只手捏了捏安姐儿肉乎乎的脸颊,笑着开口,“那一会你给我奉杯茶, 你这小徒弟我便收下了。” 话音才落, 他怀中的谨哥儿也大声嚷嚷着要让惊鸿收自己为徒, 全然一副不收下自己, 誓不罢休的模样, 无奈之下,惊鸿只好先低声哄着,转头又求救似的望向林书晚,却见她背对着自己搀扶着姜婉从马车上下来。 一时间两个娃娃闹腾的不行,惊鸿实在无奈只好应下谨哥儿的要求,只求他能把抱着自己脖子的爪子松开。 就在此时,隔壁周家原本紧闭的大门,“吱呀”一声从里头打开,源哥儿鬼鬼祟祟探出半个脑袋,瞧见谨哥儿霎时眼睛一亮,推开门就从里头出来。 “谨哥儿,你可回来了,我阿爹近日带回来一只小奶狗,你快跟我一块去瞧瞧。”源哥儿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惊鸿身旁,仰着头拽住谨哥儿的衣摆笑着开口。 过了好一会,源哥儿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你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让人抱着?” 闻言,谨哥儿脸一红,挣扎着就要从惊鸿怀里下来,想着自己落地了再反驳他,谁料还没组织好措辞就听安姐儿开口,“你不好这么说谨哥儿,他晨间为了护住我摔了一跤,脚扭伤啦,大夫说要好生将养几天。” “原来如此,那是我错怪谨哥儿了。”源哥儿点了点头,乌黑的眼珠子咕噜一转,就拍着手道,“那正好!我去把小狗抱上来你家!” 说罢,不等谨哥儿说话,他就鬼鬼祟祟地跑回家中。 落在身后地谨哥儿顿觉眼前一黑,同站在自己身侧的安姐儿低声嘟囔,“今日他肯定又要缠着阿姐,收他做弟弟了。”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边上几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林书晚轻轻弹了谨哥儿一个脑瓜崩,轻笑道:“我听阿芜说,源哥儿在书院里头也是护着你的,怎的他喊我一声阿姐,你就不乐意了?安姐儿喊我你怎么不生气?” “安姐儿同他不一样,她是姑娘,我自然是要让着她的,源哥儿就不一样了,个头比我大,还要同我抢阿姐,我当然不开心。”谨哥儿双手环着惊鸿的脖子,闷声闷气地开口。 林书晚愣了还一会,才揉着谨哥儿的脑袋安慰道:“好啦,谨哥儿永远都是阿姐最爱的弟弟。” 话音一落,谨哥儿霎时涨红了脸,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站在门口当门神呢?还不进来?”宋老一盏茶都喝完了,还不见几人进来,着实有些无奈,沉声喊道。 几人对视一眼一窝蜂从外头挤了进来,安姐儿心中惦记着拜师一事,才回到小院,就噔噔噔跑到灶房,让薛婶娘给她泡了一壶柚子茶,双手提着小心翼翼往石桌旁走去。 茶刚倒上,源哥儿怀里揣着一只小臂大小的奶狗探着头从外头进来,他刚巧进门,隔壁就传来周婶娘的河东狮吼,“你这臭小子,又把小狗抱哪去了?” 源哥儿心中一慌,抱着小狗就窜到林书晚身旁,拽着她的衣摆,双手合十,水汪汪地眼睛求救似的盯着她。 林书晚无奈一笑,顺手接过他怀中的小奶狗,抬高了嗓门冲着隔壁道:“婶娘,源哥儿在我这呢。” “我猜那臭小子也是去找你了,今日一早上你家飘来的香味,馋得他口水直流,我跟他阿爹也没这么贪吃,也不知道他到底随了谁。”周婶娘的抱怨声从隔壁传来。 “总归也吃不了什么,你就放宽心。”姜婉笑着应道,又开始收拾院子里头杂七杂八的东西。 这会已至正午,午食自然是来不及做了,正好薛娘子先前的东家冬至要吃馄饨,故而她一早将母鸡排骨炖上之后,就开始准备包馄饨的东西。 正好今日能让薛娘子大展身手,她擀着面皮,将皮子擀成厚薄均匀甚至有些半透明的模样,为了面皮吃起来柔韧有嚼劲,她还往里头敲了好几颗鸡蛋,用了巧劲将面团揉得表面光滑。 “我先前的主家官是不大,就是那老太太啊,对吃食方面实在是挑,尤其是这馄饨,不是我做的还不吃呢,馄饨皮要擀到薄如蝉翼,又不能破,馄饨馅猪肉剁成肉糜,不单如此,还得加上刚从河里捞起的大河虾,剥成虾仁剁碎了同肉馅搅拌均匀,若是春日,那老太太还要让我往里头加上脆爽的马蹄,鲜美的肉汁与脆嫩的马蹄混合在一块,那味道当真是千金不换,这也就罢了,还有馄饨的汤也十分考究,是用一岁的母鸡放在瓦罐中文火煨上三个时辰,还得加上些竹荪等菌菇提鲜。”薛娘子侃侃而谈。 姜家旁的几人光听着就觉着那馄饨味道不错,就在几人不停吞咽着口水之际,一碗热腾腾的鸡汤馄饨就出锅了。 金灿灿还漂着一层油脂的鸡汤上浮着好几个圆滚滚半透明的馄饨,隐约之间还能瞧见里头粉色的肉馅,林书晚捏着勺子舀起一颗,略微吹了吹就咬破了馄饨晶莹剔透的外皮,鲜嫩的肉汁顺着缺口溢出,肉馅鲜嫩弹牙,猪肉是鲜的,加了羊肚菌的鸡汤也是鲜的,虾仁的味道更是鲜美,于是这碗馄饨更是鲜得恨不得让人将舌头一块吞下肚子。 “娘子味道如何?”薛娘子站在一旁低声问道。 闻言,林书晚头也不抬,就伸着手冲她竖起一个大拇指,“味道极好。” “那便好,还以为娘子会吃不惯馄饨,我这就去把那些馄饨都下了。”说罢薛娘子匆匆回了灶房。 林书晚依旧头也不抬,直到右侧被人拽了几下,她才恋恋不舍地放下手中的勺子,顺着力道望去,就见源哥儿吸着口水盯着她手中的碗,仔细一瞧,眼底似乎还冒着绿光。 不单单是他,连宋老跟姜婉也是一脸眼馋地盯着她手里的碗,林书晚这才发现原来方才薛娘子只下了一碗馄饨给自己尝尝味,于是在这几人的热烈的目光之下,她又状若无事地舀起一颗晶莹饱满的馄饨,飞快送入口中。 那模样逗得姜婉哭笑不得,点着她的脑袋就笑着开口,“你这丫头,小心些把源哥儿馋哭了。” 好在没有给林书晚把源哥儿馋哭的机会,薛秦二位娘子就端着馄饨出来了。 等到众人吃饱喝足之后,林书晚缓步走到惊鸿身侧,“郎君,今日冬至,江世子可会归来?” 闻言惊鸿摇了摇头,“郎君并未同我说归期。” 与此同时,距离廉州有些距离的官道上,一队人马疾驰而过,为首那人一身墨色斗篷,寒风呼啸之际,依稀露出一截白皙的下巴。 天色阴沉,似乎就要下雨了,林书晚若有所思地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空,唤了惊鸿帮自己把今日晨起李贵送来的酒坛搬到院中,一把排开酒瓮上封口的泥巴,露出口子上的油布。 还未打开,淡淡的酒香就顺着瓮口溢出,原本正在指导几个娃娃读书的宋老,鼻子一动,双手背在身后,晃晃悠悠地就过来了。 他就这么站在林书晚身后,伸长了脖子往酒瓮里头瞧。 见此,林书晚难得起了一点坏心思,余光瞥着宋老,慢悠悠地抱着酒瓮就要往一边去,急得宋老抬手按住酒瓮,就要自己掀开那油布。 下一秒,就听林书晚噗嗤笑出了声,宋老这才反应过了,原来是这她故意再逗自己玩。 于是他冷哼一声,故作生气的模样转到一边,想着总要让那丫头来哄哄自己,结果林书晚就看了他一眼,随即嘴角一勾,一把掀开酒瓮上的油布,浓郁的酒香瞬间弥漫在整个小院之中。 葡萄酒馥郁芬芳的香味像把钩子似的唤醒了宋老腹中的酒虫,宋老哪里还顾得上生气,大步流星走到酒瓮旁,“这便是先前说过的葡萄酒?” 闻言,林书晚点头应是,又唤过青芜取来几只晶莹剔透的琉璃杯,随即抱起酒瓮就往杯中倒酒,宛如琥珀色的酒水顺着瓮口滑下,落入琉璃杯中,溅起水花。 今日游鱼巷的街坊邻居注定是难熬的一日,带着果味的酒香浓郁醇厚,越过墙头,流连在巷子的每一户人家。 隔壁的周叔鼻子一动,顺着那股子酒香走到墙下,他亦是好酒之人,平日里自己也会小酌一杯,不说吃过多少美酒,单就廉州那几家酒坊的酒,他都是尝过的,还从未闻见过这般奇特的酒香。 他仰着头,用力吸了吸鼻子,好似试图通过那酒香嗅出里头用了什么,就被周婶娘捶了一拳,“愣在这处作甚,还不快去把屋子收拾干净?” 周叔捂着自己被捶痛的胳膊,冲周婶娘讨好一笑,“桃娘,你帮我问问晚丫头是不是得了什么新酒,这味道也太香了。” “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周婶娘瞪了他一眼,敲了敲墙壁,大着嗓子开口,“晚娘,你家的新酒来了?你周叔闻着酒香,让我问问你这是什么酒?” 闻言,林书晚拿着琉璃杯的手一顿,冲着正在谨哥儿椅子旁玩小狗的源哥儿招了招手,将琉璃杯塞到他手中,才冲着隔壁的周婶娘道:“是葡萄酒,婶娘,我记得周叔也爱酒,我让源哥儿送了一杯过去,您让周叔帮我尝尝,看看味道如何?” 周婶娘刚要拒绝,就被周叔一把拉住,目露渴望,“那实在是不好意思了,正好昨日从庄子带了不少河蚌回来,一会我让你周叔处理好了,给你送去。” “那便多谢婶娘。”林书晚心中欢喜,叮嘱源哥儿小心些别把酒水撒了,就让他捧着酒杯归家了。 一扭头,就见宋老跟惊鸿两人一左一右坐在自己身旁,捧着琉璃杯细细品尝着杯中的葡萄酒,“好酒,酒香浓郁,口感顺滑,甜中带酸,倒是与我往日尝过的不同。” “您二人且慢些喝,留些晚上团圆饭再喝,说不准到时候江郎君也回来了。”林书晚见宋老还要倒酒,赶忙拿走酒瓮,劝道。 “就是啊,老师怎的一人在这偷偷喝酒?”少年清朗的嗓音从门口传来。 林书晚循声望去,就见江昱枫一声束腰黑衣,风尘仆仆站在门口,面上带着疲惫之意,嘴角却噙着一抹轻松的笑意,“林娘子,这是隔壁宅子的房契。” “啊?”林书晚呆在原地,她见宋老那头许久未有回音,还以为隔壁的宅子没戏了,却不想江昱枫在冬至这日给了自己这么大一个惊喜,简直都要将她砸懵了,她满心欢喜地小跑到江昱枫跟前,伸手接过那张地契,笑盈盈地望向他,“我还以为这宅子买不到了,您是从何处取来的地契?” 江昱枫耳尖通红,灼热的目光直直望着林书晚,摸了摸鼻尖低声道:“隔壁的宅子其实是我的,先前未给娘子是因为地契在王府,前些日子特意去王府取了一趟,我想着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就给娘子做食肆用。” “娘子,您快过来,宋老又倒了一大杯酒!”林书晚正要开口,身后传来青芜一声惊呼,她再顾不得其他,转头就去寻宋老。 林书晚坐在宋老跟前,苦口婆心地劝着,“不是不给您喝,等到暮食,您想喝多少就喝多少,我绝不拦着,眼下先歇一会吧,总要留一些给暮时的团圆饭。” 第77章 芋头扣肉 ◎在烛火下泛着油润的光泽,炖得软糯的肉皮是诱人的红棕色◎ 夕阳西下, 天边卷过橘红色的云霞,一枝腊梅从隔壁院子探出,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江昱枫坐在姜家小院中,眼睛一眨不眨盯着还在灶房里头忙碌的林书晚, 听着惊鸿同他说着这几日的事情。 “明远,这些日子可有查出什么?”宋老端着茶杯, 轻抿一口,甜滋滋带着柚清香的茶水, 驱散满上寒意。 江昱枫一手撑着下巴,视线随着林书晚而动,慢吞吞地应道:“正如老师所言, 我那好兄长与三皇子勾结, 贪了这三年廉州一大半的税银,去岁得知京中派了户部侍郎押送赈灾银来的消息, 心知此事暴露, 两人一合计,就跟青峰山的匪贼勾结, 杀了林侍郎伪造山匪劫财的假象。” “青峰山恐怕没这么简单, 据我所知, 那伙山匪是五年前从南边逃难过来,占山为王,截杀过路的商队, 官府多次剿匪都失败而归, 山匪气焰张狂, 我听说后来是你大哥带兵镇压, 才让那些山匪收敛了气焰, 也就是那一仗,让你大哥在岭南立下威名。”宋老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双手环于身前,同江昱枫分析这其中利弊。 闻言,江昱枫摩挲着下巴,沉吟片刻,忽而想起一事,双眸瞪大,眼中满是不敢置信,他飞快瞥过身旁,见在院中给小狗喂食的姜婉青芜离自己有段距离,当即撑着身子凑到宋老身旁,压低着嗓音开口,“老师,青峰山上的那些山匪莫不是缅甸潜入我朝的奸细?” 不等宋老开口,江昱枫喃喃自语,“这便说得通了,难怪芸娘手下这么多人都查不到那群山匪的来路,起初我还以为是江昱榕养的私兵,若真是从缅甸潜入的,江昱枫岂不是通敌卖国?” 师徒俩对视一眼,眸中皆是惊骇,“你如今要确定的便是你父王可有参与,若是连他也参与了,恐怕太子也保不住你们岭南王府。” “惊鸿,传信给芸娘,让她好好查查王府。”江昱枫沉默半晌,冲着惊鸿招了招手,“若是查到通敌叛国的证据,直接送往京城。” “你此做法岂不是自己把削藩的把柄送到圣上手中?”宋老不解,他目露疑惑,像头一次见到江昱枫似的。 话音一落,江昱枫畅快一笑,解恨道:“自去岁我知道他们害死了我阿娘,这岭南王府就该不复存在。” 此事宋老也只知个大概,可杀母之仇,自然不是说放下就放下的,他也不好再说旁的,只拍了拍江昱枫的肩旁,“今日冬至,过节不提这些不开心的事,老夫去瞧瞧晚丫头准备了什么吃食,这么久了还没开席,老头子我都饿了。” 宋老话题转移的十分生硬,江昱枫却难得体贴的没有戳破,而是顺着他的话站起身子,说道:“林娘子做得吃食自然是最好的,老师不如就在这等着,莫去灶房给她添乱。” 闻言,宋老眉头一皱,指着江昱枫的鼻子就骂,“你这臭小子,浑说什么?” 忽然提高的嗓门惊动了一旁的姜婉,她茫然抬头,就见宋老吹胡子瞪眼睛地盯着江昱枫,她赶忙把手里装着吃食的小碗塞到青芜手中,擦了擦手就大步走了过来。 “二位这是怎么了?” “姜掌柜,您给评评理,我老头子想去灶房瞧瞧何时能吃暮食,这小王八蛋就说我是去给晚丫头添乱的,今日若不是冬至,老夫必要让你知道尊师重道四个字怎么写!”宋老越说越气,指着江昱枫的鼻子就是一顿骂。 “老师,是我的错,您快坐下吧,一会我多喝杯给您赔罪。”江昱枫搀扶着宋老的胳膊,先冲姜婉歉意一笑,才低声安抚着宋老。 江昱枫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宋老安抚好,再顾不得其他,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松了口气,心道往后自己总不能再跟吃过酒的老师讲道理了。 对外头所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的林书晚,这会正处理今日的团圆饭的最后一道菜,老药桔炖鸭。 自打入冬以来,安姐儿跟姜婉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气干燥,嗓子不舒服,时不时就咳嗽几声,去寻了宁大夫瞧瞧,两人又没什么问题,只好每日给她俩炖着雪梨汤,结果白日里还好好的,到了晚上又开始咳嗽起来。 到了这两日不单单是她俩咳嗽,连谨哥儿跟薛娘子也可是咳嗽了起来,正好前两日她从宁大夫那处得了几颗老药桔,就想着今日炖上一锅老药桔鸭汤。 说到老药桔她就一阵肉痛,也就是近来她着食肆赚了不少银钱,才舍得买了五颗,这么五颗就花了她十两银子,用宁大夫的话来说,这药桔可是好东西,用了好些名贵的药材腌制而成,二两银子卖她都是瞧在她是自己老客户的份上,旁人他都是卖三两银子一颗的。 林书晚觉着他在讹自己,但她寻不到证据,加之家里那几个咳嗽咳得实在厉害,自己又不想让他们喝药,毕竟是要三分毒,便想着自己做些药膳调理,于是咬着牙买了五颗。 炖鸭是个功夫活,用来炖汤的鸦是今日周婶娘刚从庄子抓回来的青头鸦,壮实得很,放血拔毛之后也有四五斤重,林书晚抄起菜刀将鸭肉剁成大块,白皙的表皮下是一层厚厚的油脂。 冷水下锅,加入葱姜料酒焯去血水跟浮沫,等到水开之后,林书晚取过一旁的笊篱捞出变色的鸭块,取过一早备下的温水,同一旁的薛秦二位娘子道:“二位娘子且瞧着,若要鸭汤不腥不油,便是要用温水将鸭块冲洗干净,这样不仅冲去多余的油脂,还能去除鸭腥味。” “原来鸭汤还有这么多说法,我还以为只要葱姜料酒焯水就可以了。”薛娘子惊讶道,看得目不转睛。 说话间,林书晚就将鸭块处理好了,让秦语帮着把水倒掉,便开始有条不紊的进行下一步,取过那五颗老药桔,稍微冲洗一下,将上头的灰尘冲掉,对半切成小块,随即在两人疑惑的,目光之中用勺子挖出里头大半的果肉,只留下表与一点点白瓤,这样煮出来的鸭汤便不会过于酸涩和发苦。 原因无他,这果肉和籽是老药桔苦味的来源,而表皮正是香味和功效的主要部分。 将药桔处理好后,林书晚快手快脚地用刀将泡软的陈皮内侧的白瓤刮掉,随即跟鸭肉,药桔,葱姜蜜枣一块放入砂锅之中,紧接着往里头加入滚烫的开水。 炖鸭汤有两种法子,一种是直接炖,一种是隔水炖,林书晚今日用的便是隔水炖,这样炖出来的鸭汤清澈透亮,更是原汁原味。 等到大锅中的水烧开后,林书晚就让薛娘子将炉灶中的火撤出,转而换成小火慢慢炖着。 林书晚最后瞧了眼大锅中的水,就招呼着薛秦二位娘子将一早做好的菜往外头端。 “林娘子,我家郎君让我来帮忙端菜。”惊鸿顺手接过林书晚手中的纸包鸡,见她一脸诧异,笑着解释。 闻言,林书晚抬头朝院子里头望去,就见金尊玉贵的江世子站在姜婉身旁,伸直了手臂将手中的灯笼挂到桃树枝头。 微风拂过,灯笼底下垂落的红色穗子轻轻晃动,好似晃到了她心底。 “娘子?”秦语见她许久未有动作,低声唤道。 “啊?哦,我们快些将菜端上去就能喊阿娘还有两个娃娃吃饭了。”林书晚回过神来,耳尖爬上一抹红晕,匆匆茫茫回到灶房,留下秦语一脸诧异。 只是摇了摇头跟在她身后,端着正冒着热气的菜往前厅走去,天气渐冷,青芜早早在屋中点了两只暖炉,这会进去暖融融地宛如春日,宋老躺在柜台后的躺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身边趴着两个小崽子,正聚精会神地听他说着各种奇人轶事。 等到一盘盘热腾腾的菜摆在桌上,谨哥儿一跃而起,痛呼一声又坐回椅子上。 “谨哥儿你慢些总归少不了你的吃食。”林书晚见他毛手毛脚的模样,无奈摇了摇头。 总归今日还跟先前一样,分两桌,她姜婉宋老江世子薛秦二位娘子一桌,惊鸿青芜两个小崽子一桌。 “去洗个手,吃饭了。”林书晚将雪菜炒河蚌端上卓后,一边摆着碗扭头冲谨哥儿几人道。 于是谨哥儿撑着椅子把手就准备单脚跳着去院子,还是惊鸿实在看不过眼,一把将他捞起,拎着他走到水井旁。 等到几人洗好手回来,江昱枫帮着林书晚把碗筷桌椅都摆好了,就等着几人落座,秉持着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姜婉先让宋老落了座,余下几人这才依次坐下。 冬至的团圆饭十分丰盛,除了锅上还在炖着的鸭汤,桌上就摆了八道菜,浓香四溢的纸包鸡,鲜香嫩滑的清蒸桂鱼,软糯咸香的芋头扣肉,酸甜可口的菠萝咕老肉等等。 林书晚拎起酒壶,挨个儿倒了杯葡萄酒,笑着跟坐在自己左手边的江昱枫道:“江郎君,这是酒坊的头一批酒,您尝尝。” 话音一落,林书晚就瞧见江昱枫抬手端起酒杯,就要一饮而尽,赶忙抬手拦住,“先吃些菜,再喝酒。” 闻言,江昱枫乖乖将手中的酒杯放下,抄起筷子,目光逡巡之下,落在距离自己最近的那碗芋头扣肉上,深色的砂锅里头,琥珀色的五花肉片与炸得金黄的芋头片交叠在一块,酱汁浓稠,在烛火下泛着油润的光泽,炖得软糯的肉皮是诱人的红棕色,芋头吸满汤汁,整个都显得饱满而松软。 江昱枫小心翼翼夹起一块,肥肉似要融化一般颤颤巍巍的晃动着,还未凑近,一股咸香浓郁的酱香扑鼻而来,似乎还带着淡淡的甜香跟油脂的丰腴肉香直直钻入鼻孔之中,一下子就勾起江昱枫的食欲,他下意识吞咽着口水,把手中的扣肉送入口中。 肥肉丰腴软糯的滋味让他霎时瞪大了眸子,等到软烂的肥肉在口中化开,香浓的油脂瞬间在整个口腔弥漫,他匆匆将肥肉咽下,转而开始品尝瘦肉部分,炖了整整一个时辰的瘦肉,酥烂软糯,用舌头轻轻一抿就能散开,肉汁充盈在唇齿之间。 等到将五花肉完全咽下之后,江昱枫迫不及待夹起一整块芋头,油锅里头煎过的芋头,外皮被酱汁完全浸透,咸香浓郁,咬破外头那层酥皮,露出里头粉糯的芯子,轻轻一咬,芋头便沙沙在口中散开,又完美吸收了肉汁与酱汁的浓香,吃起来滋味饱满,咸香浓郁,最奇妙的是,芋头本身带着甜味,正好完美中和了油腻感。 尝过芋头扣肉,江昱枫对于桌上的其他菜更是期待,眼瞅着那道蒜香虾球就要伸出筷子,怎料斜刺里又伸出一双筷子,从他手下夹走了那颗虾球。 江昱枫顺着动作望去,就见宋老吃得欢快,他无奈叹了口气,只好重新夹起一颗。 吃了一会,林书晚捧着酒杯,站起身,冲几人敬了杯酒,笑道:“我敬诸位一杯,林记多亏有了诸位,生意才能蒸蒸日上。希望往后我们林记生意能够更上一层楼,将分店开遍整个永宁!” “娘子一定可以!”青芜的声音从隔壁桌传来。 “那是,旁的不说,单就我这手艺也是无人能敌!”喝了几口葡萄酒的林书晚,脸颊微微泛红,自信开口。 左手边的江昱枫手撑着头,笑盈盈地应和,“等明日,我让商队将酒坊地酒卖出去,到时候林娘子地的名声就能响彻永宁。” 到底是江昱枫的视线太过灼热,林书晚觉着自己脸颊一阵火热,匆匆放下酒杯就道:“诸位且吃着,我去瞧瞧鸭汤好了没。” 说罢,逃也似地往灶房里头跑去,等到踏入灶房,她才松了口气,用自己冰凉的手掌贴在脸颊两侧,试图给自己降温,过了好半晌回过神来,才缓步行至灶台旁。 与此同时,谨哥儿的小孩桌,已经出现了不可调节的矛盾。 【作者有话说】 倒霉蛋还在加班,为了俄罗斯客户的五小时时差,要等到八点半之后[爆哭] 第78章 老药桔炖鸭 ◎鲜美的肉汁盈满口中,等到她将鸭肉咽下,炖了许久的药桔满口回甘◎ “这咕老肉一大半都进了你的肚子, 最后一块合该给安安!”谨哥儿的筷子杵在只剩一块咕老肉的碟子中,对惊鸿怒目而视。 惊鸿眉头一挑,试图以理服人, “谨哥儿,你可懂什么叫做尊师重道, 今日午后,你二位才给我奉茶拜师, 古人云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你且听师父一眼,这咕老肉留给为师。” 闻言,谨哥儿小脸气得通红, 身份在这, 他寻不到反驳的话,又实在不想放弃眼前这块咕老肉, 于是两人就这么僵持着, 无论安姐儿还是青芜两人都劝不动。 无奈之下,青芜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隔壁桌的江昱枫, 可惜这会的江郎君正直勾勾地盯着门帘禁闭的后门, 宛如一尊石雕, 姜婉又不好意思插手,剩下唯一能制止隔壁桌这场闹剧的宋老,捧着酒杯, 喝得眼神迷离, 显然是没空搭理自己了。 就在青芜纠结之际, 安姐儿翻身从凳子上滚落, 噔噔噔跑到江昱枫身旁, 仰着脸拽了拽他的衣摆,小声道:“郎君,安姐儿不吃咕老肉了,您能不能让师父不要再欺负谨哥儿了。” 安姐儿小脸红红的,仿佛只要江昱枫拒绝她,她下一秒就能哭出声来,眼泪汪汪的模样让人心头一软。 “惊鸿,你都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娃娃抢吃食?”江昱枫顺着安姐儿的力道,往隔壁桌望去,一眼就瞧见僵持住的两人,顿觉眼前一黑,心中暗道若是可以,他这会就想让掠影出来,把他丢出去。 话音一落,惊鸿宛如一只见了猫的老鼠,飞快收回了筷子,冲着江昱枫嘿嘿一笑,“郎君莫怪,我这是跟谨哥儿闹着玩呢。” 知他顽劣性子的江昱枫瞪了他一眼,弯下身子同安姐儿低声道:“安姐儿快继续去吃吧,惊鸿若是再同你们抢吃食,你就同我说,我让他蹲墙角去吃。” 闻言,安姐儿破涕为笑,捏着自己的衣摆,开口,“师父只是胃口大了些,平日对我跟谨哥儿还是极好的,郎君不知道,先前有人为难阿姐,还是师父替阿姐出头的。” 安姐儿所言之事,江昱枫也是知道的,正是先前林书晚拒了温家的邀请,去岭南王府做席面,隔日铺子就来了几个长相凶神恶煞的男子上门找事,结果话还没说话,就被惊鸿丢了出去。 那几人见惊鸿是个硬茬子,只好放了狠话,灰溜溜地离开,结果还没走出巷子,就被候在巷口的掠影敲晕带走了,这会跟那位古娘子关在一块儿呢。 这些日子他虽不在廉州,但惊鸿会将这些事用书信传递自己,故而有好些林书晚都不知道的事,他都知道。 比如那位温郎君不来,不是因为自己想开了,而是他让惊鸿去敲打了一番,他这才没敢再来,江昱枫一边想着,一边琢磨着总得寻个机会让林娘子知道自己在背后为她做得一切。 默默奉献,不求回报,那就是个笑话,他为林娘子做了这么多,自然是要让她知道的,若她什么都不知道,自己何时才能让她对自己动心,难不成就靠这张脸?说起来,林娘子似乎也十分喜爱自己的长相,多亏了自己像阿娘多些,要是像那老匹夫多些,那当真是追妻路漫漫了。 且不说江昱枫思绪万千,再看隔壁桌因安姐儿请了外援,这场吃食上的争锋,谨哥儿再次获得胜利,惊鸿也不生气,筷子一转,伸向一旁的纸包鸡,他毫不费力地撕开包裹着鸡肉的油纸,汤汁瞬间从里头溢出,浓郁的香味扑鼻而来。 用油煎过的鸡块表皮金黄外头裹漫琥珀色的酱汁,泛着油光,瞧着就十分诱人,惊鸿吞着口水就夹起一块鸡肉,“咔嚓”一声咬破那层酥脆的外皮,浓香的肉汁流入口中,鸡肉鲜嫩,汁水充盈。 惊鸿无意识砸吧了一下嘴,心中暗道这鸡肉味道真是奇特,等一会林娘子来了,自己得问问怎么做得,以后随军出行就再也不用吃那些噎死人的干粮了。 正想着,林书晚用布包着砂锅就从外头进来了。 “林娘子,您这鸡是怎么做得?我吃着似乎还有股酒香跟豆香。”惊鸿急忙将口中的鸡肉咽下,问道。 闻言,林书晚抿唇一笑,顺手将手中的砂锅摆在桌上,指着一旁的秦语道:“郎君,这可就问错人了,今日这纸包鸡是秦娘子做的,说是梧州那边的特色美食。” 被点了名的秦语啃排骨的动作一顿,当即笑道:“郎君刚巧吃出来的酒香与豆香是我在里头放了白腐乳,这是我阿娘独有的秘方,能让纸包鸡吃起来味道更为丰富。” 话音一落,惊鸿就热切地望着秦语,“秦娘子,我可否出钱同你买这纸包鸡地方子?” 秦语愣了愣神,诧异地望向惊鸿,见他一脸认真不似开玩笑的样子,心中疑惑更甚,懵头懵脑地望向林书晚。 结果还没开口,林书晚就好似洞悉她心中所想,拍了拍她的肩膀,温声道:“娘子自己做主就好,不过,郎君要买这方子作甚?” 这话虽是问的惊鸿,林书晚面孔却是转向自己身侧的江昱枫。 果然不出所料,江昱枫放下手中的琉璃杯,顺着林书晚的话道:“他啊,是怕我将他丢去军中,吃不上林记的吃食,正好这鸡肉瞧着做法简单,他就动了歪心思。” “林娘子,您是不知道,南疆偏远,军中虽有厨子,但那手艺只能说果腹,遇到雨天那些个厨子就不乐意出门采购,将士们就只能啃干粮,像我跟其他几个侍卫,还能自己去林中猎些野味解解馋,烤出来的能吃,但总是差了一筹,今日吃着秦娘子做的纸包鸡就起了心思。”惊鸿憨笑挠头。 他说得也没错,前些日子郎君带着他们几人去了军中一趟,那几日自家郎君压根没吃什么东西,全靠林娘子给的糕点度日。 听到这里,林书晚也算是听明白了,军中条件艰苦,惊鸿想改善一下,南疆的萧家军她也是有所耳闻,就是由他们在,南边那几个小国才不敢越境,将士们合该要吃好些。 江昱枫见林书晚陷入沉思,掀开鸭汤的锅盖,先替宋老舀了一碗汤,随即又替她舀了一碗,小心翼翼摆在她的跟前,打着商量道:“秦娘子这纸包鸡我瞧做法也挺繁琐,可否直接将方才所言的白腐乳的方子卖给我?” “啊?”秦语愣了半晌,实在是有些迷茫,转而望向林书晚,语速飞快,“郎君,腐乳虽是我做得,但我如今在林记做工,这生意上的事情我也不懂,您不如直接跟我们东家谈?” 于是江昱枫扭头望向林书晚,她在这无言的注视下敏锐地嗅到一缕商机,白皙秀丽的脸上霎时挂上一抹笑意,“郎君,其实不用这般麻烦,我这所有用于炙肉的调料,亦或是腐乳酱汁都可以供应军中。” 她见江昱枫眸子越来越亮,接着同他说自己的心中的想法,“而且这些方子我也可以给您,但条件便是您去寻一处地方,建上一间作坊,专门生产这些酱料调料,再让您的商队将这些酱料卖到永宁各个州城亦或是远销异国,赚到的银钱我们五五分账如何?” 眼前的少女,说到赚钱的法子整个人都散发着光芒,十分吸引人,江昱枫手撑着下巴,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温柔的目光好似要将人溺毙,“娘子所言甚好,我这便让人去寻适合的屋子。” 温柔缱绻的“娘子”二字落入林书晚耳中,她白玉似的耳朵爬上一抹红晕,躲闪着避开江昱枫专注的视线,将自己面前的碗往前推了推,“先吃饭吧,旁的等明日我们再细细商谈。” 说罢,她逃也似地站起身,凑到姜婉身旁,“阿娘,你近日咳嗽得厉害,多喝些老鸭汤,正好止咳化痰,还有青芜,你盯着谨哥儿跟安姐儿两人务必要喝两碗鸭汤!” “知道啦!”青芜应道,顺手给两个孩子各舀了一碗鸭汤。 足足炖了一个半时辰的鸭汤,琥珀色的汤汁澄澈清透,浓郁温润的香味钻入鼻尖,姜婉手中的汤勺随即搅动了几下,便能瞧见里头软烂的鸭肉,与上下起伏的红枣,似乎还掺杂着柑橘的香味。 汤刚入口,姜婉就诧异地瞪大了眸子,她见林书晚将鸭汤与陈皮药桔同炖,还以为这汤入口会是酸甜口,没成想入口咸鲜,温润不腻,吃在口中格外清爽。 还有鸭肉,姜婉原先是不爱吃鸭肉的,她总觉得鸭肉带着腥臊的味道,可眼下她吃着汤里的鸭肉,酥烂脱骨,唇齿轻轻一抿就能从骨头上脱落,咀嚼之下,鲜美的肉汁盈满口中,等到她将鸭肉咽下,炖了许久的药桔满口回甘,提鲜解腻。 姜婉咽下最后一口鸭汤,满足地把碗放下,“我们晚娘炖汤的手艺是越发好了。宋老这是酒多了,睡过去了?快把人扶去里屋睡着,莫着凉了。” “您坐着就好,我送老师去隔壁的宅子落脚歇息。” 一阵兵荒马乱之下,江昱枫搀扶着宋老就往隔壁的宅子去了。 再看隔壁桌的两个娃娃,原本闻着药味还满心不乐意的,这会不用青芜开口,就捧着碗,恨不得把整张脸都埋在碗里,吃得那叫一个满嘴流油。 就在姜家小院满家团员欢喜的日子,京中钱家却是闹了个翻天覆地。 科举之后,名落孙山的钱舜就借着家中的势力,领了个光禄寺的闲职,日日光禄寺点个卯就伙同自己身旁的狐朋狗友去去平康坊喝花酒。 日日喝得醉醺醺的归家,口中不停地嘟囔着自己满腹经纶却不得赏识,只得了个徒有虚名的闲职,满腔抱负都得不到施展,便怨上了林书茵,这不今日又喝了酩酊大醉,在小厮的搀扶下,踉踉跄跄走到钱府的西苑。 钱舜一把甩开扶着自己的小厮,抬脚踹开禁闭的房门,醉眼朦胧地扫过四周,最后在屏风后头,瞧见端坐在椅子上的林书茵,他手中提着酒壶,踉跄着走到她身旁,抬手捏住她的下巴,冷嗤一声,“都瞧不起我,如今连你也瞧不起我,若不是你坏了我的名声,科举我必中头名,都是你这贱人害了我,害得我在父亲面前失了面子,至今都没娶上正妻,被彻底放弃!” 林书茵可不是个任人揉搓的软柿子,她一把甩开钱舜的手,抓起手边装满冷水的茶杯,据往他脸上泼了上去,“你以为你是什么好东西,还想去正妻,你可有问过我同不同意,当初我手一勾,你就迫不及待贴了上来,我在家受你母亲磋磨,刚出了月子就要去服侍她,你呢日日在外头喝花酒,还满腹经纶,依我看不过就是满腹油水。” 寒冷刺骨的茶水冻得钱舜打了个哆嗦,眼神逐渐清明起来,心知自己如今被父亲放弃,还不到跟林书茵决裂的时候,当即一咬牙扇了自己一个巴掌,凑到她身边,红着眼眶道:“茵茵,是我的错,今日被几个同僚刺激了一下,酒吃多了,茵茵莫气,往后我保证再不外头喝酒!” 三指并拢,向天发誓,钱舜都不知做了多少回,十分熟练。 虽说方才骂得狠,但林书茵还是对钱舜有些期待,她取过帕子轻柔地擦过他的脸颊,低声道:“夫君,既然父亲瞧不上你,你何不做出一番功绩来,我听阿爹说过近日缅甸来访,您不如将招待来使的活揽下来?” 闻言,钱舜眸子一亮,抬手就要将林书茵揽入怀中,却被她嫌弃地推开。 钱舜心中不喜,面上却未显露半分,讪讪一笑,“是我的错,我这边去沐浴,娘子等我。” 廉州李家村。 次日一早,林记酒坊门口就站了好些人,江昱枫按照林书晚的说法,留了十坛酒,剩下的手一挥,就让人搬上马车,打算赶在元宵之前送往京中。 【作者有话说】 昨天被大姨妈痛击,腰疼肚子疼[爆哭] 第79章 歇年 ◎糯米肠◎ 等到最后一坛葡萄酒搬到马车上, 李贵将酒坊落了锁,转而笑着同江昱枫说道:“江郎君,这些酒为何非要赶在元宵之前送到京城?” 正在同江管家交谈的江昱枫闻言, 望向李贵,“哦, 若是可以原本是打算年前就把这些酒运过去的,除夕佳节, 家家户户都要吃团圆饭,还要拜年, 自然是离不开美酒,只可惜错估的酒酿成的时间,年前来不及了, 那就只能赶在元宵佳节之前了。” 李贵闻言恍然大悟, 连连赞叹,“原来如此, 果真还是郎君见识广博, 我便想不到这一层。” 说罢,李贵帮着把车上的酒坛逐一固定好, 便同江昱枫告辞归家了, 第二批的酒已经灌入酒瓮中, 搬到了地窖里头,旁的也没什么了,只需等年后才来瞧瞧这酒发酵的如何就好。 江昱枫瞧着李贵走远的背影, 冲一旁的手下一挥手, 翻身爬上马车, “出发。” 其实他方才并未同李贵说全, 非要赶在元宵之前送往京中, 除了是为了元宵的佳宴,最主要的是嫁给镇北将军的长公主会在明岁元宵,随镇北将军一同回京,那位长公主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妹妹,极爱酒,他打算长公主的接风宴上退出林娘子的葡萄酒,想来长公主应当会十分喜爱这酒水的口感。 这些昨日他都同林娘子说过,江昱枫忽而想起昨日林书晚听闻此事,一脸惊喜的模样,轻笑出声。 “郎君,可是想到了什么喜事?”江管家笑着问道。 闻言,江昱枫摆了摆手,“无事,你方才说到哪儿了?” “前几日有人来酒坊周围探查,属下不清楚是谁的人,不敢打草惊蛇,便故作不知。”江管家低声回禀近几日酒坊的事宜。 江昱枫指尖点着桌面,沉吟好半晌,抬手掀开车帘,便有一人从马车后头,骑马过来,“殿下有何吩咐?” “让影六带人在酒坊附近守着,若有发现可疑之人,便带回来。”江昱枫叮嘱道。 “是。”那人连声应是,随即驱马离开。 “我估摸着是有人瞧李家村的日子越过越好眼红,想来闹事。”江管家瞧着人离开,便知江昱枫的重视,又低声说着自己的猜测。 江昱枫闻言抬起眼皮瞧了他一眼,见他满脸不解,似乎觉着自己是小题大做,这才接着道:“前些日子我回了趟王府,我那好大哥好似知道了林记酒坊与我有关,江叔还觉得是邻村眼红吗?” 话音一落,江管家愣了片刻,“大公子如何得知的?” “自然是他手下的爪牙告诉他的。”江昱枫毫不意外江昱榕会知晓此事,毕竟他对林娘子的特殊从未避着旁人,他也丝毫不怕自己将软肋暴露出来,只因他举着自己完全有能力护住林书晚。 更何况如今林书晚的生意也是越做越大,只要她的酒坊在长公主面前露了脸,江昱榕想动她,也得好好掂量掂量,况且不单单是酒坊,还有林记的酱料小菜,亦或是旁的,他得快些将这消息递给太子与舅舅,这生意单他跟林娘子恐怕是吃不下来的。、 等到太子跟萧将军的回信抵达廉州,已至除夕前日,江昱枫一得消息就直接来姜家小院寻林书晚了。 林记早在昨日就挂上了歇业的牌子,这两日打算家里好好扫尘迎接新年,林书晚打算歇到年初五,迎过财神之后,林记再开始营业。 “林娘子,酱菜与酱料的作坊明年就能建成,不过单腐乳那些还是有些少了,可还有其他能储存易携带的吃食?”江昱枫将太子连同信件一块送来的地契交到林书晚手中,笑着将舅舅在信中所言像她询问。 正好今日想着灌个糯米肠除夕零食的林书晚,处理肠衣的手一顿,随即将手中半透明的肠衣往跟前送了送,笑着介绍,“有的,正好今日我想做的拿到糯米肠,就是平日能放久一些的吃食,若是行军打仗,还能烘烤一些肉干,亦可将米粉跟芝麻花生一块炒熟,只要用开水一冲便能吃,简单方便还十分饱腹,若是觉着味道淡,还能搭配些我们林记的酱菜,若是觉着我那酱菜素,我还能再准备些肉酱,做法都不难,到时候作坊建成之后,您带几个伙计过来,我跟秦娘子自会将这几人教会。” 话音一落,江昱枫心中大喜,冲着林书晚连连拱手,笑道:“那便多谢林娘子了,若是这肉酱能做出来,可不单单是军中能用,恐怕京中那些贵人觉着稀奇也会买上一些尝尝,娘子可有想过去钦州开一间酒楼?” “钦州算什么?我家娘子往后可是要把林记开遍永宁的大江南北。”恰好从外头打了一桶豆浆回来的青芜,听了一耳朵,也没瞧清楚跟前那人是谁,就开始大放厥词。 林书晚都来不及让她闭嘴,她就一秃噜说完了,等到青芜走到跟前,才瞧见江昱枫,于是姜家小院陷入诡异的沉默之中,青芜心中一阵懊悔,她忘了,如今江世子跟宋老就住在隔壁。 是的,冬至那日之后,林书晚虽没有收下房契,但江昱枫还是让人按照林记食肆的布局,把隔壁的那间屋子的前院跟林记打通,两间屋子直接合并,如今的林记比先前大了一倍都不止,林书晚承了情,顺势以林记酒坊五成利润跟林记食肆的一成利为条件,想同江昱枫合作,查明林父死因。 江昱枫自然满口应下,甚至还打蛇随棍上,央着林书晚同意了将两家的后院也打通了,两家来回十分方便。 平日里只有宋老一人过来帮着记账,还有两个娃娃过去跟着惊鸿习武,一日三餐也都是惊鸿过来取了回去,江昱枫甚少过来,这不青芜都忘了江世子住在自家隔壁。 江昱枫闻言一挑眉,略带诧异地瞧了林书晚一眼,“娘子的手艺,自然能开遍永宁大江南北。” 、 话音一落,林书晚难得脸颊通红,等了青芜一眼,“这是理想,能不能实现还得另说,不过郎君方才说去钦州开酒楼是何意?” “哦,只是觉着娘子手艺好,廉州这地方还是小了些,另外过完年,我可能就要从廉州离开一阵子,有些舍不得娘子。”江昱枫眼角下压,难得显露出几分委屈。 那模样瞧得林书晚心头一颤,愣愣地就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出了口,“食肆现在也算步入正轨,是有去钦州开酒楼的打算,但舅舅死得蹊跷,还有那宝德楼,时常复刻我们食肆的吃食,总要将这些都解决了,才能安心去钦州,不然留秦娘子一人,我还是有些不放心的。” 林书晚垂着头搓洗着手里的肠衣,心中难免有些惆怅,大抵是江世子要走的消息来得突然,她甚至都没空计较,江昱枫对自己的称呼,“郎君何时走?” “大约是除夕之后,要在钦州呆上一段时间,说不准还要去趟京中。”江昱枫亦是垂着头,耷拉着眼皮,瞧着竟有几分像隔壁周婶娘家那只小奶狗,可怜兮兮的,让人心生怜爱。 话音一落,林书晚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散去,“那我们还来得及吃上一顿年夜饭,对了,还有这糯米肠味道极好,我多做些,郎君带着路上吃,还有郎君爱吃的栗子糕,我也多做些。” 说着话,林书晚就站了起来,方才泡的糯米跟街坊邻居分一分后,便只够姜家自己几口人吃,她还得再泡上一些,肠衣恐怕也是不够的,她又从米缸中挖了一盆糯米,顺道又让青芜去朱掌柜那头再买些猪小肠跟梅花肉回来。 糯米肠做法不难,只是肠衣处理起来有些麻烦,除了要把外头的粘液之类的东西用草木灰搓干净,还得将小肠内壁的油脂用筷子完全刮掉,等到小肠变成半透明的,这肠衣便算完成一大半了,剩下的也是最要紧的一步,得把处理好的肠衣放在清水里头淘洗三到五遍,将水从头灌到尾,然后再将肠衣泡入温水中,加下烈酒生姜葱,浸泡小半个时辰,这样便能将肠衣的味道去干净。 有薛娘子帮忙,处理好肠衣,天色都已经有些暗沉了,冬日天暗地特别快,林书晚站起身子,捶了捶自己僵直的腰背,打算趁着肠衣浸泡的时间,把糯米肠的馅料调配好,上好的梅花肉切成碎末,里头掺杂了些肥肉瞧着油亮亮的十分诱人,将肉馅调好之后,林书晚就让薛娘子将先前浸泡好的糯米端了过来,肉馅与糯米混合均匀,这糯米肠的馅料便准备好了。 三个人飞快将馅料灌入肠衣之中,没一会,原本半透明的肠衣里头就装满了琥珀色的馅料,隔着拇指长短的一小节,林书晚就用绳子系上,等到所有的肉馅都灌完,糯米肠足足有一百来个,精致小巧,还没上锅蒸,光瞧着就十分诱人。 “娘子,这糯米肠要怎么做?”秦语满脸好奇地瞧着林书晚的动作。 “这个啊,可以上锅蒸熟也可以直接用油煎。”林书晚先蒸了一部分糯米肠,剩下的打算下一锅再蒸。 第80章 糯米肠 ◎深红色的肠蒸腾着热气,米香肉香混合在一块◎ 才过了一刻钟, 糯米的香味就混杂着鲜肉的香味从蒸笼里头溢出,喷香浓郁,林书晚觉着火候差不多了, 掀开盖子,随着白茫茫的蒸汽扑面而来, 是紧随其后的浓香,浓香中还掺杂着酒香。 “娘子, 好香啊。”青芜手中捏着一块干抹布,溜溜达达就从门口进来了。 正好瞧见林书晚握着筷子把油光锃亮的糯米肠从蒸笼里头取出来, 深红色的肠蒸腾着热气,米香肉香混合在一块,加之这糯米肠是做给自家人吃的, 林书晚十分舍得加料, 故而蒸熟之后的糯米肠圆滚滚的。 林书晚抬眸瞧了眼身旁馋得直咽口水的青芜,抿唇一笑, 切下一小截肠, 对半切开,油脂四溢, 她飞快往青芜口中塞了一小片, 刚出锅的糯米肠有些烫口, 青芜嘶了一声,嚼吧嚼吧匆匆忙忙吞了下去,随即眼疾手快将案板上剩下的半截糯米肠捏了起来, 飞快送入口中。 一边吃着, 还一边不停地嘟囔着好吃, 林书晚无奈瞧了她一眼, 手中菜刀挽了个刀花, 笃笃两声,又切下好几段糯米肠,让她端着去给姜婉几人尝尝。 自己在灶房里头跟薛秦二位娘子各自吃了一截尝尝味,林书晚小心翼翼咬破外头那层肠衣服,裹漫油脂的米粒咸香软糯,柔韧弹压,在闲暇之际是一份十分不错的小零嘴。 等到糯米肠放凉了一会,林书晚用巴掌大的小竹筐装了好些,推开门,正打算去寻两个娃娃,就瞧见谨哥儿小脸通红,满头是汗的从外头鬼鬼祟祟地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同样一身狼狈的源哥儿,跟被他俩护在身后的安姐儿。 初时林书晚只以为是孩子皮,可等到三人走近了,定睛一瞧,才发现谨哥儿嘴角似乎破了一块,源哥儿就更惨了,眼眶乌青,连外头那层罩衫都破了好几处,甚至连被两人护在身后的安姐儿,晨起扎得好好的丸子头也散开了,好在除了衣服脏了些,瞧着没什么外伤。 她心头一惊,顾不得其他,一把扯过最前头的谨哥儿,一时没控制住嗓音,高声道:“怎么回事,跟人打架了?” 那一嗓门惊得整个姜家小院的人都瞧了过来,尤其是姜婉跟薛娘子,撇下手头的活就扑了过来,将三个娃娃从头到尾瞧了个遍,见只受了些皮外伤,才松了口气。 她们松了口气,跟前的三个娃娃的心却提了起来,姜婉瞪了三人一眼,脚下步子一转就要去隔壁请了周婶娘过来,源哥儿见状面色骤变,飞扑到姜婉跟前,一不留神扯到了嘴角的伤口,龇牙咧嘴地出声哀求。 “姜姑姑,求您了,千万别去同我阿娘说,她若是知道了,指定要揍我的。”乌青的眼眶配上源哥儿可怜巴巴的模样,顺利扯住姜婉的动作。 她无声叹了口气,冲着一旁的青芜招了招手,“去德春堂把宁大夫请来。” 说罢,姜婉又顿了顿,瞧着一旁的薛娘子又道:“娘子,家中应当还有鸡蛋,去煮上三五个,鸡蛋能消肿,给两个娃娃揉揉,对了晚娘你去同周家嫂子说一声,今日源哥儿就住在我们这了。” 姜婉有条不紊地把事情都安排好后,转头望向三个娃娃,与此同时一直未离开的江昱枫十分有眼力见的从一旁拖过藤椅,摆在姜婉身后。 “姜掌柜您忙了一整日,快坐下歇歇。”江昱枫说着话,又极顺手地给姜婉倒了杯热茶,恰好对上谨哥儿冲他投来求助的目光,下意识抿了抿唇,“他们仨都是乖孩子,今日动手打人其中肯定是有原因的。” 话音一落,垂头丧气站成一排的三个娃娃疯狂点头。 见状,姜婉都快被气笑了,她头一次不顾尊卑瞪了江昱枫一眼,随即冲着那三个娃娃道:“与我说可没用,不如好好想想等你们阿姐回来如何解释为何要同别人动手。” 有道是说曹操曹操到,姜婉话音一落,林书晚就从外头进来了,“阿娘,我同周婶娘说了,今日源哥儿馋酒吃,多饮了一口,吃醉了过去,就歇在我们这儿了。” 虽是在同姜婉说话,但林书晚的目光却一错不错地盯着那三个娃娃,缓慢的步子,一步一步好似踩在三人心头,谨哥儿跟安姐儿还好些,毕竟日日都跟在林书晚身旁,知道阿姐最多也就吓唬吓唬自己。 可源哥儿他不知道啊,加之周婶娘又经常请他吃竹笋炒肉片,于是还不等林书晚走近,他就腿一软跪了下来,倒豆子似的一股脑把午后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原来吃过午食之后,三小只就如往常那般去巷子里寻小伙伴玩耍,本来过家家玩得好好,也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几个小胖子,指着三人的鼻子就骂,说林记食肆的菜品都是宝德楼用剩下的,林书晚以色侍人,从宝德楼夺了菜谱,这才能在廉州立足,七七八八也就这些,那几个小胖子翻来覆去的也就这么几句话。 那几人嗓门极大,没一会就引了不少人围观,头先倒是有几个人帮忙说了几句公道话,结果后面又来了好几个大娘,顺着那几人的话编排林书晚,谨哥儿实在气不过了,一把将安姐儿塞到源哥儿身后,让他看着她。 自己撸着袖子就冲了上去,源哥儿虽然跟着惊鸿学了一段时间武艺,身手还算灵巧,但对面人多,刘婶娘家那个见势不对,早就寻了角落藏了起来,一不留神,谨哥儿就被人打中下巴。 见谨哥儿被打了,安姐儿一把推开挡在自己前面的源哥儿加入了战斗,源哥儿愣了片刻,左右瞧了瞧,一咬牙也嗷嗷叫着加入乱斗之中,结果被一拳打在眼睛上,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安姐儿将人扶住,怒骂一声欺人太甚,抡起拳头就砸在那人眼睛上,于是令人诧异地一幕就出现了,安姐儿瞧着人小小一个,结果却是三人里头最能打的,没一会就把那几个口出狂言的小子按在地上暴捶,一边打口中还不停地说以后还敢不敢胡说八道,打得那几人满地打滚,哭爹喊娘直嚷嚷着以后不敢了。 边上几位大娘见势不好,口中骂着三小只没教养,伸手就要来拽安姐儿,她个头小,人又灵活,那几个大娘哪里抓得住她。 况且安姐儿也不是闷头躲,她一边躲着还一边嚷嚷着欺负人,边上早就看不过眼的路人,帮着说了两句,那老婆子就恼羞成怒,指着路人的鼻子就骂,说他指定得了林记的好处,这才帮着那孤儿寡母说话,说不准也是那林娘子的入幕之宾。 若是前两日,安姐儿恐怕是听不懂那老婆子是什么意思,但巧的是,这两日宋老才同他们几人说过,安姐儿气急停下步子,就要跟那婆子理论。 结果那婆子瞅准时机一把将安姐儿擒住,安姐儿自然也不是好欺负的,一口就咬在那婆子手上,那婆子痛呼一声就把安姐儿甩开,小小的身子就要摔在地上,谨哥儿跟源哥儿飞扑过来,当了肉垫这才没让人摔伤。 源哥儿一边说着,一边偷偷瞄着林书晚的神色,见她逐渐沉了脸色,他心头一紧,飞快认错,“阿姐,今日是我的错,三人之中我年纪最大,却没能管住谨哥儿同安姐儿……” “阿姐,我们没错,都是那些人的错,若是他们不出言辱骂阿姐,我跟安姐儿绝对不会动手。”不等源哥儿把话说话,谨哥儿就攥紧了拳头,眼眶红红的拉着源哥儿护在身后,那咬着下唇的模样,似乎只要林书晚责怪一句,他就能直接哭出声来。 “谨哥儿说得对,若我下次遇见人骂阿姐,我还要动手。”安姐儿站在谨哥儿身旁,昂首挺胸。 林书晚瞧着三小只团结一致的模样,心中泛起一阵暖流,倒是没有像源哥儿所想那般责骂三人,反而揉了揉安姐儿凌乱的发丝,低声道:“我们姜家的孩子自然不能被人欺负,但不管何时都要保证自己安全第一,今日幸运来找事的也是几个年岁不大的孩子,若是来得是跟朱掌柜一般的壮汉,你们还一股脑的冲上去不成?” 想到此处,林书晚就是一阵后怕,正如她所言今日来的若是身形壮硕的成年男子,恐怕他们就很难全须全尾的回来,她当即一拍桌子怒道,“究竟是哪个黑心肝的王八犊子,竟还敢去孩子动手。” “若是遇到男子,我们就跑回家寻阿姐。”安姐儿凑到林书晚身旁,拉着她的手,软声软气地说道,丝毫瞧不出方才就属她打人打得最凶。 “错了,若是遇到那种人,你们直接往人多的地方钻,最好不要分散开来。”林书晚捏了捏安姐儿的鼻头,顺手将她散落的头发重新理了一遍。 话音一落,门口传来阵阵砸门声,林书晚母女对视一眼,眸中皆是诧异,青芜去德春堂恐怕没这么快回来,周婶娘又在收拾屋子,也不会是她,难不成是钱婶娘,可砸门的力道听着不像,林书晚冲着要起身的姜婉摆了摆手,抬脚走向门口,路过江昱枫身旁,顺手拉住他的袖子。 “谁啊?”林书晚高声问道,等了好一会都不见外头有人应声,她沉默片刻,心中有了猜测,当即停住步子,站在后门口,“不说话,那我便不开门。” 外头沉默了许久,大约过了一炷香,两厢都没有动作,而青芜见小院后门被人堵着,早早带着宁大夫绕到了前门,从前门进来了。 宁大夫挨个儿瞧过几个孩子,“无事,都是些皮外伤,拿这个化瘀膏涂上两日便好了。” 从药箱中取出化瘀膏,宁大夫听着外头的动静,也没急着走,就这么自顾自寻了张凳子坐下,片刻之后外头又响起巨大的敲门声。 随之而来的还有辱骂声,“臭丫头,你家的孩子打坏了我家孩子,你今日若是不赔钱,我势必要告到官府,让旁人知道这林记的东家仗势欺人!” “就是,我家孩子脸都肿了。” “肿了算什么,我家宝哥儿牙齿都被那臭丫头打掉了一颗,今日赔个几百两银子,这事就过不去!” 外头妇人的叫骂声此起彼伏,甚至越来越响,林书晚眉头一皱,拉开了后门,果真如她所料,门外站着好几个妇人,身边搂着几个圆滚滚的小胖子,满脸红肿,眼眶带着淤青,甚至嘴角还破着皮,衣服上沾满了泥,那模样瞧着可比自家三个惨多了。 尤其是那几个小胖子透过大开的后门,一眼看见站在院中的安姐儿,下意识哆嗦了一下,将自己藏在了那几个妇人身后,指着安姐儿就哭闹起来,“阿娘,就是那个臭丫头,她把我们几个按在地上打,阿娘快给我们报仇!” 大抵是外头动静大,“吱呀”一声,周家的门从里头打开,周婶娘诧异地走了出来,扫过面前几人一眼,蓦地冷笑一声,“怎么家里的钱又赌输了,跑来我们晚娘家讹钱了?” “你放屁,我还没寻你呢,你瞧瞧你儿子把我儿子打成什么样子了。”被周婶娘骂了一嘴的妇人,一把从身后拽出自家儿子,扯下他挡在脸上的手,怒道一声。 一眼瞧见那孩子脸上的惨状,周婶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胡扯什么呢,你瞧瞧你儿子壮得顶我家源哥儿两个。” “就是,周家嫂子我方才可是听得清清楚楚,这婆娘的儿子说是姜家的安姐儿把他们打成这样的。”巷子对面又探出半个脑袋。 “这简直就是胡言乱语,安姐儿才多大一点,小姑娘细胳膊细腿的,怎么可能将这几个男娃打成这样?”周婶娘满脸写着的都是不信,大步流星走到林书晚身旁,瞧了眼江昱枫,才低声道,“这三个人是隔壁巷子有病的泼皮,时常讹人,你可得小心些。” “多谢婶娘。”林书晚冲周婶娘一拱手,扭头往前走了几步,蹲在方才说安姐儿打了自己的那个男娃面前,“你方才说我家安姐儿打了你,那你告诉我她为何打你?”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80-90 第81章 咸鸭蛋 ◎咸蛋黄◎ “自然是她凶恶, 横行霸道!我不过说了她两句,她捏着拳头就冲了上来,我躲都来不及躲!”那男娃捏着拳头瞪着眼睛就道。 他声音极大, 似乎故意要激怒安姐儿似的,满眼挑衅地盯着安姐儿, 果不其然,安姐儿大怒, 捏着拳头就要冲过来,好在谨哥儿反应极快将她拦腰抱住, 用力拖住了她。 从头到尾不过一息之间,可这也足以成为那男娃的母亲攻击林书晚的手段,她捏着帕子轻轻擦拭自己的眼角, “诸位瞧瞧, 我儿方才不过就说了两句,那女娃娃就要冲过来, 凶狠的模样就像要把我儿吃了似的, 能教出这样的孩子,这林记东家都有什么好教养, 要我说这未出阁的女子成日在外抛头露面就是有伤风化, 还有那些个吃食谁知道是不是她亲手做的。” “就是啊, 那臭丫头这般凶恶还不是仗着后头有人撑腰。”随行而来的人应和着,“厨娘,我可从未见过, 更何况林东家瞧着不过双九, 哪能有这么好的手艺, 说不准是占了哪家的功劳呢。” 那妇人听着旁人七嘴八舌地猜测, 心情大号, 也装哭装不下去了,就收了帕子好整以暇地瞧着林书晚,本以为她会觉着理亏,却见她抬手拦住青芜,低着头不知同她说了几句什么,就见青芜恨恨地瞪了那几人一眼,扭头回了院子。 反观林书晚神色如常,拍了拍身侧江昱枫的手背以示安抚,垂眸望着紧紧挨着那妇人的男娃,“那你同安姐儿说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男娃心虚地左顾右盼,见实在躲不过就捂着自己的胳膊,嗷嗷喊着痛。 妇人焦急地伸出手,就要推开林书晚,却被她提前躲开,林书晚雾沉沉地眸子望了眼对面的母子俩,忽而轻笑一声,冲着还在自家小院的宁大夫开口道:“劳烦宁大夫帮我瞧瞧这三个娃娃伤到何处了,还有啊,我听说您那处有个什么真话丸,听说吃了的人就会口吐真言,劳烦您卖我六颗。” 话音一落,宁大夫愣了片刻,好在他年纪虽大,但反应还在,提着药箱就从院子里头出来,边走还顺手从药箱中掏出一只深色的药瓶,“林娘子,这可是问对人了,刚巧今日出门带了瓶真话丸,这可是个好东西,就算是狱中那些嘴巴极硬的罪犯,吃上一颗也得口吐真言。” 那妇人眼中划过一丝惊慌,故作镇定道:“你莫诓我,这世上哪有什么真话丸,肯定是你为了恐吓我家孩子,编得瞎话。” 这话一出,林书晚还没开口,宁大夫就不舒服了,“你这妇人胡言乱语什么呢,我宁昭明的名头廉州谁人不知,还用得着诓你?我这药丸吃了若是不说真话,就会全身发痒,七天之后皮肤溃烂而死。” 这话就是恐吓了,于是原本就十分心虚的男娃不顾自己阿娘的阻拦,哭着就把午后发生的事情说得干干净净,“我说,我说,不要给我吃个药丸,是有个大叔他给了我们一人五十枚铜板,让我们来挑衅姜家的阿弟,我们不认得是谁,就骂了林娘子,然后就打了起来,后面就是我们被那个姑娘打了一顿,回家之后,我怕阿娘骂我,就没敢说真话。” “上梁不正下梁歪。”周婶娘啐了一口,“这娘们多半是想讹钱来了。” 在游鱼巷街坊的嘲讽之下,那妇人只好灰溜溜带着男娃离开,随行而来的人,眼见着主心骨都走了,相视一眼也只好尾随离开。 这一幕落在巷子拐角的王铮眼中,他垂落在身侧的手掌紧握成拳,心中暗道一声没用的废物,三个男娃娃打不过一个女娃,当真是丢人,瞧着姜家小院后门的人逐渐散去,王铮眉头蹙起,目光落在关门的秦语身上,“去查查那小娘子跟秦文兵家是什么关系。” “是。”随从应声离开。 留下王铮站在原处一脸若有所思。 与此同时跟在林书晚身后一同踏入姜家小院的周婶娘,一眼瞧见藏在青芜身后的源哥儿,便知自家孩子估摸着又干坏事了,心头一跳大步流星走到青芜跟前,不顾她的阻拦,伸手把源哥儿从身后捞了出来,怒道一声,“谁干的?是不是方才那几个臭小子?” 源哥儿见周婶娘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飞快放下挡脸的手,仰起头跟谨哥儿安姐儿三人,又七嘴八舌地把事情叙述了一边,“阿娘,我没事,我年岁最大,合该保护谨哥儿同安姐儿!” “我们源哥儿长大了,疼不疼?”周婶娘一脸欣慰,小心翼翼摸着源哥儿脸上的淤青,低声道。 “不疼的!对了阿娘,今日您是没瞧见,安姐儿太离开了,三下五除二就把那几个臭小子按在地上打,她说她是跟着惊鸿郎君习武了,我能不能也跟着他习武?”源哥儿像只小鸟似的,围在周婶娘身旁叽叽喳喳。 “这我可做不了主。”周婶娘瞧了他一眼,“我想起家里的西厢房还没收拾干净,晚娘这皮猴子就放你这,明日我再来接他。” 说罢,周婶娘就逃也似的走了,留下源哥儿满脸诧异。 好在他并没有纠结太久,安姐儿就拽着他小跑到江昱枫身旁,手一用力就把人推到江昱枫跟前,仰着小脸问道:“江哥哥,今日打架就属源哥儿退了后腿,您能不能让师父把源哥儿也收做徒弟?” 江昱枫愣了片刻,忽而轻笑一声,冲着安姐儿招了招手,“这得安姐儿自己去同惊鸿说,若是他同意便可,若是他不同意我可没法子。” 话音一落,两个娃娃都垮了脸,谨哥儿就不同了,他远远瞧见从外头进来的惊鸿,飞扑过去一把抱住惊鸿的大腿,语速飞快,“师父您若是将源哥儿也收作徒弟,往后我保证不同你抢吃食!” 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晕了惊鸿,他都来不及问发生了什么就下意识点头应下。 三小只见状,不由发出一声欢喜的叫声,源哥儿趁热打铁奉了茶,这师徒的名分也就定下来了。 次日一早,随着一声更漏响起,林书晚早早就起了床,今日除夕,除了家中扫尘贴对联以外,她还得准备今日的年夜饭,今日除了姜家小院几口人以外,她还邀请了李贵一家四口,另外还有江世子跟宋老。 除此之外,便是惊鸿等江府的侍卫与管家,今日都得一块吃年夜饭,她要准备的东西也不少,林书晚伸了个懒腰,盘算着今日年夜饭的菜单,瞧着灶房里头丰盛的食材,昨日朱掌柜来送肉的时候,似乎送了一只羊腿来,她得把院子里头的烤炉用起来,打算烤个羊腿,再烤上一只荷叶叫花鸡,除此之外,她实在有些馋烤猪蹄了,还得再烤上几个猪蹄。 思及此,林书晚抿了抿唇,心中暗道一声可惜,食材里头少了小猪仔,要不然她今日还能做上一道烤乳猪,她暗自摇了摇头,从橱柜中取出一块猪里脊,得先把今日的朝食准备好,加之今日的难得的空闲时候,她今日打算琢磨些新的朝食,比如酒酿小圆子,玉兰饼之类的。 说做就做,她快手快脚将面团揉好,薛娘子也从外头捧着一只深色的罐子进来了,“娘子,先前腌的咸鸭蛋好像能吃了。” 是了,中秋之后林记的咸蛋黄月饼卖脱销后,林书晚就开始琢磨着自己批量腌制咸鸭蛋,先前苦于没有黄泥,只能用粗盐裹着少腌了几颗,直到一个月前,江昱枫听闻此事,特意让惊鸿去青峰山挖了一大筐黄泥回来,这才腌了三瓮咸鸭蛋。 “能吃了?”林书晚一脸惊讶。 薛娘子洗了一颗咸鸭蛋,敲破外壳,橘红色的蛋黄从里头落入碗中,显然是一颗成熟的咸鸭蛋了,林书晚心中惊喜,她以为还要再登上三五日呢。 、 于是她当即一拍手掌就道:“那今日我们做蛋黄酥吃吧!” “蛋黄酥是什么?”哪怕是日日跟在林书晚身旁的薛娘子乍然听闻此物都有些诧异,她一边敲着咸鸭蛋,一边不解开口。 闻言,林书晚揉面的动作一顿,“蛋黄酥就是一种糕点,外皮酥脆,内里的馅料便是咸蛋黄与豆沙亦或是肉松,肉松,对了,秦娘子起了吗?” “娘子寻我?”话音一落,秦语从外头探出一个脑袋。 “嗯,劳烦秦娘子做些肉松出来,先前同你说过做法,可还记得?”林书晚这会开始准备蛋黄酥外头的那层酥皮了。 秦娘子连声应下,没一会三人就分工明确,飞快地处理着各自手头的活计。 林书晚瞧着两人有条不紊地做活,便开始准备油酥,有言道,蛋黄酥表皮酥不酥脆的关键便是油酥,好在这对于林书晚来说并不难,很快她便将油酥处理好,同外头的油皮一同揉在一块。 等到林书晚将最后一颗蛋黄酥包好后,直起身子,窗外原本还泛着青灰的天空,已然出现一抹橘红色的朝霞,灶房的桌案上摆着一颗颗小巧精致的蛋黄酥,每一颗上头点缀着几颗黑芝麻。 “娘子,这会能放入烤炉烤熟了吗?”秦语将蒸熟的猪里脊捣碎,好奇道。 话音一落,林书晚摇了摇头,笑盈盈地捧着油罐,解释道:“还差最后一步,得刷油,这样烤出来的蛋黄酥才会外皮酥脆香软。” 很快,桌上的蛋黄酥每一颗都刷上了一层金黄色的菜籽油,原本她是想用猪油的,但菜籽油烤出来的味道更香。 【作者有话说】 我这个月一定完结 第82章 桂花酒酿圆子 ◎金黄的桂花点缀着半透明的酒酿小圆子上头,◎ 等到浓郁的奶香味从烤炉中溢出, 林书晚已经在准备酒酿小圆子了。 酒酿小圆子的汤底用的是前些日子,娟娘自己用桂花酿得桂花酒,故而汤底除了甜滋滋的米酒味还有一股子清甜的桂花香, 揉搓得个头均匀的小圆子,在木薯粉中滚过一遍, 每一个面都裹上一层薄薄的木薯粉,小巧玲珑, 憨态可爱。 还没等下锅煮,秦娘子就捏着一颗小圆子, 瞧得爱不释手,“娘子,这瞧着比先前做得汤圆小了许多, 味道莫不是也不同?” 林书晚掀开热气蒸腾的锅盖抿唇一笑, “这是自然,先前做得那个汤圆里头是有馅料的, 如今做得这个啊, 是实心的,吃得就是汤的味道。” 话音一落, 林书晚接过秦语递来的竹筛, 手腕一抖, 一筐个头均匀的小圆子就陆陆续续滚落在锅中,溅起不少水花,等到水开, 随着她手中笊篱的动作, 一颗颗白胖滚圆的圆子就漂浮在水面上, 起起伏伏, 光瞧着就让人有些迫不及待想要尝尝。 淡淡的米香从锅中溢出, 林书晚又搅了几下,等到锅中的水再度烧开,飞快取过一旁早就备下的桂花酒酿,倒入锅中,片刻之后灶房里头酒香浓郁,林书晚快手快脚又往里头淋了一碗水淀粉,锅中咕嘟几下,汤汁变得逐渐浓稠起来,酒香混杂着桂花的香味,直直冲入几人的鼻中。 灶房的门被推开,谨哥儿随意套了件厚实的夹袄,顶着杂乱的头发就从外头进来,鼻子用力一吸,就睁着朦胧的睡眼,直勾勾地盯着还在冒着热气的铁锅,默不作声走到灶台后头,就开始帮着烧火。 “吵醒你了?”林书晚探出头,瞧着坐在灶膛里头的谨哥儿,低声问道。 闻言,谨哥儿摇了摇头,“没有,是被香醒的。” 林书晚愣了愣,忽而轻笑出声,垂眸望着跟前锅中的甜汤,又搅拌了几下,觉着差不多了,便取过一只空碗,给谨哥儿先舀了一碗,临了还在上头撒了几朵晒干的桂花。 金黄的桂花点缀着半透明的酒酿小圆子上头,谨哥儿吸了吸鼻子,淡淡的桂花香混杂着醇厚的酒香,光闻着人都要醉了,他接过碗,下意识吞咽着口水,就抓起勺子舀了一勺,略微吹了吹就送入口中,软糯的小圆子饱吸酒香,嚼劲十足,吃起来就像是空中的云朵,柔软弹牙,尤其是小圆子还带着浓郁的酒香,在嚼上几口还有桂花的清甜,就算是将口中的小圆子咽下,还唇齿留香,口中满满的都是桂花的甜香,令人欲罢不能。 冬日里一碗暖暖的桂花酒酿圆子落肚,谨哥儿整个人都暖洋洋的,他满足地眯起眼睛,像只餍足的猫儿似的舒展着身子,凑到林书晚身旁,“阿姐,这吃食叫什么名字,真好吃,甜滋滋的还有桂花香!” 林书晚眼睛一弯,抬手捏了捏谨哥儿肉乎乎的脸颊,在他脸上留下一道面粉的白印子,笑嘻嘻地开口,“这个啊,叫桂花酒酿圆子,谨哥儿吃饱了?吃饱了就去喊阿娘跟安姐儿还有青芜过来。” “嗯!谨哥儿点着头就往外头跑,走到门口,手都握在门把手上的时候,他步子一停,扭过头,神色认真地开口询问,“阿姐,可要去把隔壁的江哥哥还有宋老一同唤来?” 切着藕片的林书晚手一顿,竟也顺着谨哥儿的思绪思考,顷刻之间就点了点头,“那便去喊来吧,这个时辰估摸着也该起了。” 结果林书晚话还没说话,两家之间的木门“吱呀”一声,就从那头被人推开,随即一身月白色锦缎长袍的少年从门后走来,银白色的腰带勾勒出他精瘦的腰身,乌黑的长发用一顶金冠竖起,整个人瞧着温润又贵气十足。 江昱枫撑着门,让宋老走在前头,自己才跟在他身后一同踏入姜家小院,宋老鼻尖一动,就循着味道走到灶房门口,毫不见外地推开门,冲着林书晚道:“晚丫头,今日做了什么吃食,我隔着墙都闻到酒香了。” 今日宋老也难得穿了一身新衣,整个人都显得十分精神,面含笑意站在门口,手中还提着自己亲手写的对联与福字,“这是我今日一早起来写的桃符,晚丫头若不嫌弃,明日就将这贴在门上,老朽一共写了两对,正好前后门各一对,福字倒是多写了几个,应当够这小院的门了。” “那实在是多谢宋老了。”赶来的姜婉飞快接过宋老手中的对联,面露感激。 笑话,宋老是何人,他可是前太子太傅,不说他的身份,单他那手字就是千金难求,如今竟还给自己写了对联,她如何能不感激。 “您饿了吧,灶房油烟味大,快去前头坐着,我一会就把朝食给您送去。”姜婉轻声笑着开口,又嗔怪地瞧了眼林书晚,心道这丫头也不早些告诉自己宋老的身份,竟让这等大儒在自家食肆做了这么久的账房先生。 “既如此,那老朽就不在此处碍事了。”宋老瞧着今日丰盛的朝食,眼睛一眯,就露出一抹满足的笑意,背着手溜溜达达就往前头餐厅走去。 甚至路过江昱枫身旁,还踹了他一脚,恨铁不成钢道:“还愣着做什么,你准备的除夕礼呢,还要老朽给你送去晚丫头手中?” 江昱枫瞧着宋老跟老顽童似的背影,没忍住垂眸一笑,藏在宽大衣袖中的手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玉佩,远远瞧见谨哥儿,就冲他招了招手,拉着他走到一旁,“谨哥儿,你可知你阿姐今日何时有空?” 谨哥儿挠着头沉默了半晌,才摇头道:“不知道,阿姐说今日福哥儿他们一家子也要来我们家吃年夜饭,要准备好些吃食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准备好。” 闻言,江昱枫叹了口气,揉了揉他的脑袋低声道:“知道了,谨哥儿去玩吧。” 话音一落,谨哥儿奇怪地瞧了眼江昱枫,就小跑着去寻安姐儿了。 第83章 蛋黄酥 ◎表皮是诱人的金黄色顶部点缀着几颗黑芝麻◎ 两个娃娃手挽着手, 闹作一团跟在姜婉身后,叽叽喳喳地开口,“姑母, 阿姐说您剪得窗纸特别好看,我们今日也剪些贴在窗子上吧。” “好。”姜婉面含笑意, 转头去屋中取出一沓红纸跟剪刀,就领着他俩一同去前头膳厅中。 刚坐下, 谨哥儿就跪在凳子上,伸长了胳膊去拿红纸, 灵巧的手指上下翻飞,没一会一只精致的纸鹤就出现在他掌心,栩栩如生, 惹得安姐儿惊呼出声, 缠在谨哥儿身旁,央着他教自己。 姜婉瞧着两个小的热热闹闹的模样心中高兴, 又莫名有点酸涩, 去岁这个时候,自己宛如丧家之犬一般, 带着晚娘从京中离开, 一路奔波。 如今虽每日忙得脚不沾地, 但日子却是越过越好,她抬手抹了把眼角,“宋老家中可有贴窗纸, 若是没有我给您剪一些如何?” “那便有劳姜掌柜了。”宋老坐在一侧笑盈盈地瞧着打闹的两个孩子。 片刻之后, 门外传来阵阵竹风铃的声响, 青芜手中捧着一只餐盘从外头掀开门帘进来, 大步走到几人身侧, 小心翼翼将吃食摆在桌上。 一大碗桂花酒酿圆子,一叠煎得煎得焦香酥脆的煎饺上头撒着黑芝麻,似乎每一道褶皱里头都带着煎饺的肉脂油香,除了这些还有一叠宋老从未见过的吃食。 个头估摸着也就谨哥儿巴掌大小,表皮是诱人的金黄色顶部点缀着几颗黑芝麻,宋老好奇得捏起一颗,触感温润还带着温热,鼻子一动,奇特的油香,直直钻入鼻中,他迟迟没有下口,反而冲着一旁大快朵颐的谨哥儿问道:“这是什么吃食?” 闻言,谨哥儿匆匆将口中的蛋黄酥咽下,圆亮的眸子笑得眯了起来,“这是蛋黄酥!阿姐今日做了许多,她说晚些时候给您装一下带走,这吃食哪怕是冷了味道也是极好的。” “原来如此。”宋老笑着点了点头,将那蛋黄酥送入口中,才入口他就忍不住瞪大了眸子,实在是这蛋黄酥的口感十分独特,只听细微的咔嚓声,咬破外头的酥皮,掉落许多细碎的残渣,他咬下的第一口便是酥皮浓郁的奶香味,入口极化,酥松掉渣,甚至还带着烘烤之后的焦香。 宋老又咀嚼几下,目露诧异,他似乎尝到了一点咸味,他眉头微微蹙起,舌头一抿,沉吟片刻,才好似确认一般,“这里头用的是咸蛋黄?” “是了,不愧是宋老。”林书晚笑着从小院过来,手中还捧着好几个表皮金黄圆形馒头,“今日做蛋黄酥红豆准备多了,就多烤了好些个豆沙包,您也尝尝。” 江昱枫跟在林书晚伸手,手中也拎着两个竹筐。 随着林书晚走近,浓郁的奶香把原本屋中的酒香都盖住了,安姐儿眼珠子咕噜一转,就抬手捅了捅身侧的谨哥儿,自以为小声道:“谨哥儿,等下我们出去玩,带上一些,给源哥儿留一个,剩下的我们两文钱一个卖给巷子的其他娃娃,过年,他们手中肯定有银钱,尤其是刘大妮,昨日打架就属她溜得最快,给她得要五文钱一个!” 谨哥儿忙不迭地点头,鬼鬼祟祟望了眼林书晚,低着头同安姐儿咬耳朵,“说得对,以后都不同刘大妮一块玩了,这人不讲义气……哎哟,谁打我?” “阿,阿姐。”谨哥儿捂着脑袋回头,恰好对上林书晚含笑的眸子。 “不许拿出去卖,蛋黄酥回头害得送些到蒋郎君府上。”林书晚顿了顿,垂眸瞧着桌上的豆沙包沉吟半晌,又接着道,“崔府跟郑府也得送些。” “若是只送崔府,恐王参军会心中补习,娘子也得给王府备上一份。”江昱枫吃着酒酿圆子,提醒道。 闻言,林书晚点了点头,“郎君说的是,那便都备上一份,您说知州跟通判你,那两位大人可要送上一份?” 一声轻响,江昱枫轻轻放下手中的汤匙,摇了摇头,这倒是没必要的了,毕竟就他查下来的线索,那俩也不是什么好人,“他二位不用,不过要劳烦娘子给我备上个三五份的样子,再装几坛酒,我有用。” “好。”林书晚点了点头,也没多问,匆匆吃过朝食,扭头去后院寻东西了。 见状江昱枫捏紧手中的玉佩紧随其后,两人沉默无言,一前一后走到东厢房门口,江昱枫掌心都捏出了汗水,“林娘子,你可有空,我有些话想同你说。” 大抵是猜出江昱枫即将要说出口的话,林书晚心中莫名一阵紧张,背对着他,嗓子发紧,难得有些结巴,“您,您说。” 江昱枫大步流星往前走了几步,在林书晚身侧站定,飞快把手中的玉佩塞到她手中,语速飞快,生怕被她打断,“这是我阿娘留给我的玉佩,是一块上好的暖玉,林娘子怕冷,这块玉刚好。” 沉默片刻,他又从袖袋中翻出一只精致的药瓶,“这是冻疮膏,我瞧娘子的手整日泡在水中,生了不少冻疮,这个药膏每日睡前抹上一些,三五日就能好了。” “还有这个香膏,还有这个……” 林书晚瞧着自己手中被他塞了好些东西,愣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垂眸望着身侧絮絮叨叨说了好些都没说到重点的人,无意间漏出一声轻笑。 江昱枫霎时就像卸了气的皮球,垮下脸闭了闭眼睛,长舒了口气,一鼓作气道:“林娘子,我心悦你,可否嫁我为妻?” 少年人热烈的欢喜好似冬日的暖阳,温暖的包裹着林书晚,她沉默片刻,心中思绪万千,她听到这热烈的告白欢喜么,自然是欢喜的,更别提江昱枫为她做了许多,回忆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原来早在不知不觉中,她的生活都被他温润的渗透。 瞧出了江昱枫眼底暗藏的紧张,林书晚玩笑似的开口,“若是郎君要娶我为妻,往后余生便只能有我一人。” “那是自然,弱水三千,我只取晚娘这一勺便甘之如饴。”江昱枫听出她的言下之意,猛然抬头,白皙的脸颊一片通红,眼眸却亮得惊人。 林书晚在他灼热的目光之下,亦是悄然红了脸颊,小心翼翼把他塞在自己怀中东西,往里搂了几下,心如擂鼓,最后在他殷切的目光下点了点头。 于是,江昱枫小声欢呼,双手抬起似乎想将林书晚拥入怀中,却又克己复礼,双手紧握成拳,难得露出几分少年人的心性,像只小狗似的睁着湿漉漉的眸子,围着她直打转。 见此,林书晚抿了抿唇,似躲似避错开他的目光,钻入厢房中小心翼翼把方才江昱枫塞给自己的东西,一件一件放入木匣之中,直到手中只剩那枚玉佩时,她想起方才江昱枫羞涩的模样,噗嗤笑出了声。 笑着笑着自己脸颊就爬上一抹红晕,又嫌热似的抬手冲着自己脸颊扇了扇,过了好半晌才从屋中出去,推开门就瞧见江昱枫背对着自己站在门口,嘿嘿傻笑,全然不像传闻中的那位心狠手辣的世子。 “晚娘,我帮你一块处理今日要用的食材吧。”刚同林书晚表明心意,明日就要离开的江昱枫,这会是一刻都舍不得从她身边离开,当即毛遂自荐。 而前世今生头一回脱单的林书晚,有些手足无措,可瞧着江昱枫亮晶晶的眸子,又舍不得拒绝,只好懵懵的点了点头。 直到江昱枫又一次把菘菜剥地只剩一截菜芯的时候,林书晚的耐心终于告破,在薛秦二位娘子极力忍笑的表情中,她一把拉起江昱枫,拽着人往灶房外头走。 刚要开口就对上他乌黑饱圆的眸子,又满脸倾慕地瞧着自己,林书晚的气就消了一大半,哄小孩似的将他往外推了几下,“郎君去洗个手帮我阿娘贴窗纸吧。” 江昱枫也知道自己确实不适合在灶房做活,只好挎着个小狗脸,恋恋不舍地瞧了眼林书晚,垂落在两侧的手试探性的勾了一下她的手指,又在她垂眸望来之时,飞快缩了回去,一步三回头地开口,“那我便去帮姜掌柜了。” 将人送走,林书晚总算是松了口气,不然他时时刻刻盯着自己,总是会影响到她。 “劳烦两位娘子,将这些蛋黄酥,十个一盒装在匣子里头,晚些时候让阿娘跟青芜一块送去交好那那几户人家。”林书晚进门就对上两位娘子八卦的眼神,故作镇定道。 林书晚顿了顿又道:“去寻阿娘要些红绸来,等蛋黄酥装好之后外头用红纸包着,再用红绸系上,显得喜庆些。” “那我这就去。”薛娘子了然一笑,匆匆就往外头去了。 等到午时,林书晚晨起烤的百来个蛋黄酥都被装在了木匣中,摞在一旁,暮间要吃年夜饭,姜家的午食也就随意对付了一口。 说是随意对付,其实不然,中午煮了一锅个头白胖的馄饨,一颗颗漂浮在锅中,憨态可爱,吃法与之前薛娘子那高汤不同,这回是林书晚调的清汤底。 碗底挖了一勺猪油,里头加了些盐清酱汁,撒了一把虾皮,再往里头加了些撕成碎片的紫菜,最后冲入滚烫的馄饨汤,霎时间猪油的香味在灶房弥漫开来,随着一颗颗圆滚滚的胖馄饨落入碗中,谨哥儿就迫不及待地上手了。 说来也巧,馄饨刚煮好,外头就传来阵阵敲门声,姜婉应着匆匆去开门,正是李贵那一家四口,个个都穿着新衣,手中还提着不少东西。 “姜掌柜恭喜发财。”李贵笑着恭贺,随即从驴车上搬下好些东西,“这是里正让我带来的新年贺礼。” “来就来了,怎的还带了这么多东西。”姜婉赶忙笑着将人迎入院中,招呼着江昱枫过来帮着一块搬东西。 几人大人搬着李家村送来的贺礼,而几个小的早就一溜烟玩到了一处,尤其是福哥儿长高了不少,勾着谨哥儿就钻到一边角落,从怀中掏出一把橘子糖果,“这是我阿娘做得糖,你们快尝尝,别让我阿娘瞧见,她不让我多吃。” 话音一落,娟娘就从后头过来了,一把携住福哥儿的耳朵,“你昨日还牙疼,疼得满地打滚,今日就忘了?” “疼疼疼,阿娘我不吃了,我不吃了。”福哥儿捂着耳朵连连告饶,总算是将自己的耳朵从她手中解救下来。 “这些时日,你都不许吃糖,把糖都给你妹妹。”娟娘盯着福哥儿把兜里的糖都摸出来后,才放心去帮忙。 于是等到林书晚从灶房里头出来,姜家小院堆了不少李家村送来的果蔬,甚至还有不少菌子跟一整只野猪。 “娟娘,你们这也太客气了,来就来了,还带这么多东西来。”林书晚手中端着馄饨,满脸震惊。 闻言,娟娘腼腆一笑,瞧着正在水井旁处理野猪的李贵,低声道:“这些东西哪里算多,若是没有娘子,我们李家村哪能过上如今的生活。”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娟娘若不是你们自己勤劳肯干,哪怕李家村有金山银山,也迟早有吃空的一天,如今你们日子过好了,与我并没有多大干系,皆是你们日日起早贪黑辛苦劳作。”林书晚把手中的馄饨摆在桌上,转过身认真同娟娘道。 “可是……” “好了,路上半日你们肯定也饿了,先吃午食,吃过午食,你可要帮我一块准备今日的年夜饭。”林书晚知晓她还要否定自己,无奈笑着打断她的话,见她还有些迟疑,只好接着道,“就算你不饿,两个孩子也饿了,先吃饭吧。” 话已至此,娟娘自然不好再多说旁的,只好点头应是。 不过片刻,几个娃娃就叽咕叽咕笑着从后门口钻了进来,围着边上专门给几个孩子的矮桌坐了一圈,眼巴巴地盯着桌上的馄饨,只等大人桌动筷,他们就要大快朵颐。 好在并没有让他们几个等太久,林书晚那桌的宋老就端起碗,先吃了起来,虽说他朝食吃了不少,一个上午过去,再加上这猪油的浓香,跟一颗颗圆滚滚漂浮在汤面上的馄饨,也实在是忍不住了。 一口下去皮薄馅大,肉汁充盈,随之而来的还有虾皮的鲜味,皆让宋老满足地眯起眼睛。 再看那几个小的,捧着比脸还大地碗,埋在其中,正吃得欢快。 第84章 除夕 ◎少年红红的脸颊好似在诉说着心中的欢喜◎ 午后, 阴沉了半日的云层终于被阳光刺破,姜婉好不容易把两间宅子都收拾赶紧,贴上了各色窗花, 甚至连两座院子之间的小门上都贴了一只栩栩如生的小兔子。 大抵是忙碌了整个半日,阴湿寒冷的天气, 姜婉额头竟也布满细密的汗珠,她手叉着腰, 另一只手抹去额头的汗珠,目光逡巡扫过四周, 两座小院干净整洁,尤其是隔壁那座院落里头的小池塘,池水清澈, 隐约之间还能瞧见里头几尾甩着尾巴的锦鲤。 谨哥儿捧着晨起林书晚烤的红豆包, 领着三个娃娃就往隔壁院子里头钻,一边跑着口中还在嚷嚷着, “今日源哥儿跟着周叔周婶去庄子了, 估摸着过两日才回来,我们去江哥哥的院子里头喂鱼吧。” 话音未落, 人就一溜烟从小门窜了过去, 捏着红豆包撕成小块, 刚巧四人一人分了一小块,就这么扒拉在池塘边,一点点揪着红豆包往池塘里头丢, 没一会, 那几尾锦鲤就从池塘深处游了过来, 阳光透过枯枝, 光影斑驳洒在锦鲤身上, 游光闪烁。 “这鱼好漂亮,我跟阿爹去海边都没见过这么好看的鱼!”福哥儿伸长了脖子,盯着池塘中不停抢食的锦鲤,感叹道。 闻言,谨哥儿下意识挺起胸脯,好似福哥儿夸得是自己一般,与有荣焉道:“那是,这可是锦鲤,是江哥哥花了重金买回来的,听阿姐说这鱼能招财呢!” “这么厉害!”福哥儿同玉姐儿两人捧着小脸,崇拜地望着谨哥儿。 站在一旁的安姐儿见状,忍不住轻笑出声,倒也没有戳过他,只是低声叮嘱几人离池塘边远些,那石头上长了不少青苔,滑得很。 于是下一秒几个娃娃就乖乖巧巧往后退了几步,直到安姐儿点头,才停下步子。 可这样,距离池塘就有了一段距离,谨哥儿眼珠子一转,从手头的红豆包撕下一块,手上使足了劲往池塘里头丢,一边笑着开口,“我们比一比谁丢得远如何?丢得最远的,今日可以多吃一块我阿姐做得蛋黄酥。” 此言一出,除了安姐儿,李贵家的两个娃娃,争先恐后揪下手中的红豆包,使出了吃奶的劲往池塘里头丢,于是小池塘稀里哗啦就像下雨似的,红豆包的碎屑落在池塘之中,里头的锦鲤都吃不过来了。 直到姜婉收拾好要送去崔府几家的礼盒这才赶来阻止这场闹剧。 “好了,可别再喂了,再喂这些鱼可就要撑死了。”姜婉探头瞧了眼池塘里头肚子滚圆的锦鲤,赶忙唤来惊鸿,把里头剩余的碎屑从里头捞出来。 “鱼怎么会撑死呢?它们吃饱了自己不会停下来吗?”谨哥儿诧异地开口。 这话倒是把姜婉问住了,她沉默了好半晌,都不知该如何回答,好在没走几步就瞧见了江昱枫,她飞快往前走了几步,“郎君,你快同他们说说为何这鱼会撑死。” 江昱枫愣了片刻,才笑着道:“这个缘由,我也是听你们阿姐说的,因为啊这鱼记性比较差,只能记住一息之前的事情,所以啊不记得自己吃过饭,只要瞧见吃得就会一直不停地吃。” “原来如此,阿姐可真厉害。”谨哥儿恍然大悟,更是孺慕地望着正躺在竹椅上晒太阳地林书晚。 “好了,谨哥儿无事,随我一块出门去给那些同我们交好的人家送礼吧。”姜婉瞧着摞得整整齐齐的木匣,一把拉住从自己面前跑过的谨哥儿。 话音一落,谨哥儿顺手拽住剩下三人,于是等到跟姜婉出门时,除了青芜身后还跟着四个小萝卜头,一人手里还拎着一只竹篮,里头除了蛋黄酥,还装了好些林记酒坊酿得葡萄酒。 酒瓶用得是江昱枫送来的,瓶颈用红绳系着,上头还贴着红纸,另外里头还塞了不少昨日秦娘子做猪肉松时,烤得猪肉脯,胭脂色的肉脯切成四四方方的薄片,用油纸包着放在竹篮中,甚至连竹篮上都用红绸扎着,显得十分喜庆。 考虑到郑家还有王家,家中有老人,林书晚还特意又多放了些蓬松暄软的红豆包,圆圆的成人巴掌大小,装在用竹篾编成的小框中。 “阿娘,让惊鸿送您去吧,”林书晚站起身子。 “对啊,姜掌柜城东过去有些距离,而且东西多,分量重,正好马车空着也是空着,不如就让惊鸿随你们一块去,到时候他还能帮着一块把东西搬下车。”江昱枫顺着林书晚的话道。 闻言,姜婉狐疑的目光扫过两人,还没开口问,就被走过来的林书晚推着往外头去了,“阿娘,时辰不早了,早去早回。” 被推出门外的姜婉,更是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直到上了马车,微风拂过,车帘掀起,透过漏出的一脚,她瞧见江昱风不知何时站在林书晚身旁,宽大的衣袖下指尖勾着林书晚的手指。 姜婉心头一颤,心中暗道原来如此,她一早就瞧出了江昱枫对晚娘的心思,但她见晚娘心思不在男女之情上,便未曾多想,可如今瞧着两人倒是两情相悦了。 对于姜婉千回百转的心思,林书晚截然不知,这会她正手忙脚乱的哄着自己身侧的江昱枫,“郎君,不是不愿同阿娘说,只是今日我们才互表心意,总归要给阿娘一些反应的时间。” “我知道晚娘是可怜我才答应我的,到如今竟还换我郎君。”江昱枫垮着脸,委屈巴巴的模样,活似被抛弃的小狗。 闻言,林书晚木着脸似乎不知该如何回复,她竟不江世子私底下竟是这般模样,“那我该唤你什么?” “阿枫,昱枫,或者晚娘唤我明远如何?”江昱枫眸子一亮,低着头垂眸期盼地瞧着林书晚。 阿风,昱风,打死林书晚她都喊不出口,那么剩下的便只有明远这一个选项了,她纠结了好半晌,才顶着江昱风期盼的目光,“明,明远。” “欸。”江昱枫湿漉漉的眼神中满是惊喜,连声应道,甚至还央求着林书晚再唤几声。 结果被耳尖通红的林书晚一把推开,“我忙着呢,你若闲着没事,不如把帮我把那些酒都装到小酒瓶里头去。” 说罢,她一头钻入灶房中,靠在门上,捂着自己的脸颊,回想着方才江昱枫的神情,不由噗嗤笑出了声,喃喃自语道:“怎的还跟个孩子似的,叫个名字就那般欢喜。” “那是因为江郎君心悦娘子你啊。” “薛娘子,你怎么在这?”林书晚心头一惊,欲盖弥彰的放下捂着脸的手,“外头实在有些热,热的我脸都红了。” 薛娘子望了眼窗外,倒是没戳破林书晚的胡言乱语,笑着举起手中的公鸡,“刚李郎君帮着杀了鸡,我在拔毛呢。” “哦,时辰不早了,确实该处理了。”林书晚揉了揉脸,也开始处理暮食要用的食材,今日人多,食材也多,除了早前同朱掌柜跟苏娘子买的肉跟鱼虾之类的东西,今日李贵还带了半扇野猪,跟野鸡野兔。 野猪她是打算直接放在烤炉中做炙肉,另外先前腌制的酸菜也能起缸了,正好能做个猪肉酸菜炖粉条,潮湿阴冷的冬日,若是能吃上这么一口热腾腾的酸菜汤,想来也是腹中暖洋洋的。 另外除夕年夜饭,鱼自然是少不了的,正好昨日苏娘子送来的鱼虾还养在木盆里头,她琢磨了片刻,打算今日做两条鱼,一条完整的红烧鳜鱼,一条黑鱼用来做酸菜鱼。 同薛秦二位娘子商量好年夜饭的菜单之后,几人就开始准备干活了,李贵在外头帮着处理鱼虾肉类,卷娘帮着处理蔬菜,薛娘子刀工好,酸菜鱼便是交给她来处理,秦娘子跟在林书晚身旁,帮着打下手。 所有人都忙得热火朝天,江昱枫自然也不能闲着,他原本是想帮着李贵一块处理野猪,但李贵实在有些怕他,只好嚷嚷着自己一个人能行,于是他转头就想去帮娟娘择菜,就被林书晚赶走。 无奈之下,他只好去寻宋老喝茶。 “怎么被人嫌弃了,这会想到老头子我了?”宋老仰躺在藤椅上,膝盖上盖着一块毛毯,有一下没一下的摇晃着藤椅,手中捧着林书晚特意给他煮的五福饮,问道。 怎料江昱枫似半点没有察觉,拖过一旁的藤椅的就坐了下来,自顾自地倒了杯茶,目光透过灶房半掩的窗子,落在林书晚身上,“老师,晚娘已经猜出害死她父亲的真凶,我怕有人对她不利,劳烦老师多看顾她一些。” “这是自然,不用你说,我自会看顾好她,只是你明日离开,对于拔出军中暗钉,可有把握。”见他聊起正事,宋老也正了神色。 闻言,江昱枫面露轻蔑之色,冷嗤一声,“我那大哥自以为聪明,在萧家军埋了一明一暗两个桩子,以为我只能揪出一个,对了老师,前些日子掠影从青峰山抓了一个人下来,劳烦您过几日去一趟酒馆,芸娘会带您去见他,您到时候把青峰山的地图绘下来。” “知道了,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还得听你使唤。”宋老摆了摆手,不耐烦道。 夕阳西下,天色渐渐暗沉,姜家小院开始弥漫着浓郁的香味,姜婉就在此时回来了。 惊鸿帮着把马车上各家的回礼逐一搬了下来,姜婉面色沉沉,脚下步子飞快钻入灶房中,“我同晚娘有话要说,劳烦几位娘子先出去一会。” 正好年夜饭的菜都做好了,只剩下汤还在锅上炖着,林书晚冲着几人摆了摆手,就让她们出去了。 等到秦娘子最后一个出去,将门带上之后,姜婉大步往前走了两步,“晚娘,你同阿娘说实话,那位江郎君是什么身份?” 林书晚手上动作一顿,还没开口,姜婉又自顾自开口,“你是不知道,今日我去崔王两家送礼盒,那两家的夫人瞧见惊鸿,都愣了愣神,而后就对我十分尊重,惊鸿是江郎君的人,显然那两家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会对我如此尊重,还给了不少价值不菲的回礼。” “阿娘,他是岭南王府的世子。”林书晚轻声道。 “什么?”姜婉面露惊诧,不过转念一想,这两日他帮着自己挂灯笼贴窗纸,全然没有半点世子的架子,“没想到他竟是世子,不过我家晚娘也不差,怎么说也是侍郎之女,如今还自己开了食肆酒坊。” “好了阿娘,莫想太多,天色不早了,先吃暮食吧。”林书晚听着她的喃喃自语无奈笑了笑,低声劝道。 屋中点着暖炉,昏黄的烛火映照着满桌的佳肴,林书晚给家中几人都分了分红,举着酒杯豪迈道:“来年林记继续赚大钱!” 薛娘子李贵几人揣着五两银子的分红,笑得眉眼弯弯,“东家来年再开分店!” 说罢,酒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热热闹闹的气氛连带着四个小的都尝了一口葡萄酒,甜滋滋的味道,让安姐儿都眯起了眼睛,原本还想再吃一口,结果连酒带杯被惊鸿端走,好在还剩了一壶葡萄汁,味道差不了太多。 月上中天,林书晚脸颊通红,整个人都挂在江昱枫肩膀上,笑嘻嘻地抬手捏了捏他地脸颊,“哪里来得俊秀小郎君,家中可有婚配,不如跟着姐姐我吃香的喝辣的如何?” 那女流氓的架势,让人不忍直视,好在酒桌上的其他几人也大多喝得神志不清,江昱枫扶起她就往后院,“晚娘醉了,我扶你去歇息。” “胡说八道,我可没罪,小郎君莫不是瞧不上我?”林书晚挣扎着趴在江昱枫肩头,醉眼朦胧地望着空中那轮圆月。 少女温热中带着酒香的吐息吹在耳边,江昱枫耳尖通红,正想着哄她听话,忽而温热濡湿的触感就贴在脸侧,他顿时僵硬在原地,白皙的脸颊一片通红,耳边林书晚还在不停地嘟囔着。 第85章 离开 ◎不舍离开◎ 次日一早, 天刚蒙蒙亮,江昱枫恋恋不舍地瞧了眼姜家小院,“惊鸿守着晚娘, 若是贾茂要对她动手,直接把他的罪证交予王参军。” “是。”惊鸿应下, 一手提着包裹,一手牵着马将人送到门口, 他顺手将包裹塞到掠影手中,“这是林娘子为郎君准备的吃食, 一路上照顾好郎君。” 掠影接过包裹,沉默地点了点,随即又藏入阴影中。 马蹄声阵阵, 江昱枫骑着马匹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晨雾中, 惊鸿这才转身回小院,谁料刚一回头, 就吓了一跳, 他瞧见林书晚捂着脑袋,睡眼惺忪地站在门口, “你家郎君走了?” “是, 林娘子可是头疼, 我去唤了薛娘子,让她给您煮一杯解酒茶?”惊鸿往后退了一步,见她略显憔悴, 低声问道。 醉酒一事不提还好, 一提林书晚两颊立马飞上一抹红晕, 显然她想起了昨夜的一切, 当即摆了摆手, “不用,我再去睡一会便好,郎君也再去歇一会吧。” 说罢,林书晚也不等惊鸿开口,就匆匆回了卧房,扑在床上,抱着被子滚了一圈,试图把脑子里的江昱枫甩出去,结果越来越清晰,她猛地坐起身子,大步走到桌子旁,就着凉水喝了一口,试图压下脸上的燥热。 大年初一,本是拜年的日子,但姜家在廉州再无亲戚,今日倒是清闲。 而同姜家的清闲截然不同的便是秦家。 “秦文兵呢,叫他出来,欠老子的钱都欠了一年了,说好年前还钱,老子从天亮等到天黑,都没见到那王八犊子,把他喊出来,不然今日老子就不走了。” 身形壮硕的男子一脚踹开秦家大门,眼睛扫过四周,只瞧见一对母子胆战心惊的蜷缩在角落,当即脸色一变,大步走到那对母子跟前。 “说,你夫君躲哪去了?”男子一脚踹翻那对母子跟前的凳子,怒道。 一声巨响,妇人被吓了一个哆嗦,飞快摇了摇头,语速飞快,生怕眼前这人动手打人,“奴家不知,昨日当家的就没回来。” 话音一落,男子面色一沉,扫了眼面黄肌瘦的母子俩,暗自嘀咕,“那下贱胚子,竟还抛妻弃子,当真是个没骨气的。” 声音虽小,但他离秦家母子俩实在近,那妇人将此话听得清清楚楚,当即眼眶一红,大颗大颗的泪珠从眼眶滚落,“郎君有所不知,年前当家的不知怎么染上了赌瘾,日日都要去赌坊赌上两把,起初还能赢上两把,他见此法来钱实在快,就日日去赌,可赌钱哪有常胜将军,没几日他就将赢回来的钱都输光了,我劝他不要再去赌了,不如就经营好自家的小本生意,他不听,总觉得自己还能赢回来,就趁我不在家的那日,偷了家中的积蓄接着去赌,又输了,我跪着求他不要再去赌了,他却一脚把我踹在地上。” 说到此处,妇人捂着脸呜呜咽咽哭得似要断了气,她怀中的男孩努力站起身子将妇人揽在自己怀中,熟练地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哄着,“阿娘无事,还有我在,我以后一定会赚大钱,给阿娘买新屋。” “海哥儿,你阿爹把你上学堂的束脩都拿去赌了,这可如何是好?”妇人用力将海哥儿揉进自己怀中,苦闷的哭声在屋中久久不绝。 魁梧的壮汉听着妇人的哭诉,心中也是一阵酸涩,沉默了好半晌才轻咳一声,“秦娘子可有什么擅长的?” 妇人面露不解,但还是顺着他的话道:“奴家擅绣工,先前家母是绣楼中的绣娘。” 闻言,壮汉面露惊喜,“我家夫人也在城中开了间绣坊,秦娘子若是不嫌弃,可否给我一份你修的小物件,我拿回去给我家娘子瞧瞧,若是她满意,你便可去绣坊做活。” “当真?”妇人眸子一亮,又有些不敢置信,“当家的欠了您多少钱?若是我能入您家的绣坊,欠的银两不如就从我工钱里头扣?” 壮汉连连摆手,“欠钱的是秦文兵,与你有何干系,你先去取块帕子给我,能不能还得后说,对了你方才说秦文兵那瘪犊子染了赌瘾?” 妇人点了点头,“是,日日都要去赌。” 听着此言,壮汉都要气笑了,“那龟孙子,借钱的时候同我说要自己开间木匠铺子,我说怎么这么久都还不上钱,原来是拿去赌了。” “秦娘子,快去取个小物件来,拿了我就走了。”壮汉心中有了成算,开口催促。 “那您稍微等上片刻。”妇人点头应是,又让海哥儿给人倒了杯茶,自己匆匆往后院绕去,翻箱倒柜寻了一方先前绣的帕子,又匆匆赶回堂屋,“这是奴家先前绣得帕子。” 壮汉手一伸,捏起帕子顺手塞入怀中,就要离开,临走时又扭头叮嘱,“秦娘子,若是秦文兵回来,你莫说我来过,也莫跟他讲,绣坊的事。” 秦娘子虽满心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目送壮汉离开。 而离开之后的壮汉,并未直接归家,反而步履匆匆绕到城东的一处宅子后门,抬手轻敲了几下,“吱呀”一声,门从里头打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从里头探出脑袋,“焦郎君您可算来了,我家老爷可是等了您许久了。” 说着话,老者一把将门拉开,把人迎入宅子,随即领着焦郎君绕过花厅,停在书房门口,“郎君,老爷就在书房里头,奴不便进去。” “多谢,花老。”焦郎君冲他一拱手,就大步流星往书房走去,行至门口时他停住步子,深吸了口气,才抬手敲门。 片刻之后,屋内传来一声杯子碰到桌子的声音,一道沉闷的男声从里头传了出来,“进。” 话音一落,焦郎君推门而去,垂着头站在屋中,低声道:“东家,方才属下去秦家瞧了,秦文兵如今染上了赌瘾,估摸着欠了一屁股的债。” “做得不错,去把人带来。”王铮拍了拍手,从书桌后头绕了出来,笑盈盈地瞧着焦郎君,“他这会应当在来福赌坊,午食前把人带过来,对了带来前得多让他吃些苦头,这人啊,才能听话。” “是。”焦郎君一点头就往外头去了,跟在花老身后心中还在琢磨着方才王铮所言。 直到离开王家的时候,焦郎君都没琢磨明白,便一手撑着门,低头询问花老,“花老,方才东家同我说,要让秦文兵吃些苦头,是什么意思,是让我借着要债的名义打他一顿?” 闻言,花老开门的手一顿,“郎君怕不是在说笑,来福赌坊是老爷名下的,他的意思是秦文兵如今手头没钱,让他赌输之后,陷入困境,郎君这时候出现,既能救他一命,又能让他对你死心塌地。” 焦郎君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不愧是花老,若没有您,我恐怕是要误了东家的大事。” 说罢,他冲花老一拱手,就匆匆离开,留下身后的花老摇了摇头,关上了王家后院的小门。 等到焦郎君赶到来福赌坊,秦文兵站在赌桌旁赌得热火朝天。 “大,我押大!”秦文兵一手撑在桌上,发丝凌乱眼睛瞪大巨大,手背青筋暴起,撕心裂肺地喊着。 若是这把他再输,就真的是身无分文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随着庄家手中的骰盅打开,露出里头二三四三个骰子,秦文兵脚下一软,白着脸瘫在地上,口中不停地喃喃道:“完了,完了。” “秦郎君,您一共输了三千二百五十两,银票还是银子?”庄家笑着走到秦文兵跟前,手中还在拨弄着算盘。 秦文兵惨白着脸,勉强挤出一抹笑,“我手头没带这么多银钱,劳烦您通融通融,三天之内我一定凑出钱来。” 庄家笑着弯下腰,说出的话却让秦文兵的心沉入谷底,“自然不可,赌坊的规矩坏不得,今日我若通融了秦郎君,往后个个都寻我通融,我可如何是好?这样,郎君也算是我们赌坊的熟客,今日给你两个选择,一将钱给了,二么……” 庄家沉默片刻,眼睛上下打量着秦文兵,目光最终落在他的手上,随即抿唇一笑,慢条斯理接着道:“二么,就是将郎君你这右手留下,你觉得如何?” 话音一落,原本还瘫在地上的秦文兵,如濒死的鱼,猛地窜了起来就往门口跑,眼见着就要跑到门口,就被赌坊的打手拽着头发拉了回去,随即就被人按在赌桌上。 瞧着秦文兵的挣扎,庄家缓缓抽出匕首,拍在他脸颊上,“原本我只想要你一只手,可你竟敢跑,如今我便将你两只手都砍了如何?” “求您绕我一次,我这就去凑钱!”匕首冰冷的触感拍在脸上,秦文兵怕极了,哆嗦着开口,“对了,我娘子容貌秀丽,我抵给您!若是不过,我还有一子!他读书十分聪慧!” 眼见着匕首距离他的手掌越来越近,秦文兵已经开始口不择言,可惜无论他怎么挣扎,他的手都被赌坊的打手按得死死的,“噗嗤”一声匕首刺入手背,秦文兵霎时发出杀猪似的惨叫,“求您绕我一次,我必定给您当牛做马。” “庄家,我兄弟欠您多少银钱,我替他给,您还是留他一双手吧。” 焦郎君的声音宛如天籁出现在他耳边,秦文兵当即大声喊着,“焦兄,救我!” 匕首顿了顿,倒是没有继续向下,“哦?他一共欠了我们赌坊三千二百五十两,您可带足了银钱?” 【作者有话说】 今天下午洗猫,洗到中暑,就写了三千 第86章 玉兰饼 ◎金黄的油面筋吸满汤汁卧在碗中◎ 原本嘈杂的赌坊此刻鸦雀无声, 只余秦文兵的哀嚎声,赌坊庄家把玩着手中的匕首,好整以暇地瞧着站在门口的焦郎君, 实在不信有人会平白为了旁人掏三千余两的银子。 果真焦郎君面露难色,“三千多两, 您莫不是诓我的,我兄弟今日不过才赌了半日, 就能欠这么多赌资吗?”、 闻言,赌坊庄家笑出了声, 指着边上的赌客就道:“笑话,我来福赌坊家大业大,整个廉州谁人不知, 这姓秦的鳖孙从昨日起就在我赌坊赌钱, 郎君随便寻个人问问都知道我所言是否属实。” “杜庄家说得没错,这位秦郎君昨日一早来了赌坊之后就一直没走, 赌到了方才, 连家里的祖宅都输干净了,还不走, 这才欠下这么多银钱。”边上围观的赌客帮着杜庄家说话。 话音一落, 焦郎君咬紧牙关, 恨不得当即转身就走,可他刚有抬脚的动作,原本躺在地上跟死猪一样的秦文兵, 猛地扑了过来, 用完好的手拽住焦郎君的裤脚, 哀求道:“焦兄求您救我, 若今日您救我一次, 往后我什么都听您的。” 苍白的脸上涕泗横流,头发散乱,整个人瞧着十分狼狈,焦郎君被只好捏着鼻子从怀中摸出一把厚实的银票,塞到杜庄家怀中,“庄家瞧瞧,可还缺?” 捏着手中厚实的银票,杜庄家霎时眉开眼笑,飞快数过之后,又从里头取出两张塞回焦郎君手中,“多了二百两,这个交还给郎君。” 得了银钱,杜庄家自然不再为难秦文兵,只路过他身边时,踹了他一脚,冷笑道:“此次算你命大,有人愿意花了大价钱捞你,若是日后你没钱还来赌坊赌钱,小心爷断了你的双手。” 秦文兵下意识哆嗦一下,一手捂着伤口如丧家之犬般跟在焦郎君身后离开赌坊,焦郎君未开口,秦文兵也不敢说话,只是捂着手背的伤口,低着头一言不发跟在他的身后,两人走了许久,总算是在一处破庙前停下。 “秦兄,今日我去你家,瞧见好些追债的堵在门口,你也回不去家,另外你也知道,我夫人自来不喜你,故而也不能带你归家,只能委屈你在此处呆上几日,这是金疮药,你自己处理一下伤口,我还有事要先行一步。”焦郎君瞧着破败的城隍庙,低声道。 说罢,也不等秦文兵开口,他就匆匆离开。 日子一日日的过着,眨眼便到了初五,林书晚早早就起了床,她将特意从关圣庙请回来的财神像摆在桌上,做了好些糕点果子摆在财神跟前,面露虔诚之色,跪在蒲团上头,口中还念念有词,除了迎财神,林记还有一项十分重要的活动便是祭灶神,毕竟林记做的就是吃食生意,自然是要将灶神供着,这往后一年才能顺风顺水,宾客满座。 等迎完财神后,林记关了六日的店门总算又重新开业,青芜才打开店门,一早就等在门口的蒋大壮就迫不及待钻进食肆,笑着同青芜打招呼,“小娘子,恭贺新禧,今日朝食可有上新的吃食?” “自然是有的,今日林记除了先前的吃食以外,还添了鸡汤馄饨与酸辣汤还有玉兰饼,郎君可要尝尝?”青芜笑着将人迎入食肆,一边同他介绍林记新出的朝食种类。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食肆里头就坐了一大半的食客,同样与青芜相熟的小娘子,也不等蒋大壮开口,就笑着同青芜询问,“小娘子,那玉兰饼是何种吃食?莫不是用玉兰花做的饼子?可是现如今天还冷着哪里来的玉兰花?” “是啊,听过红豆饼,绿豆饼或是肉饼之类的,这玉兰饼还是头一次听说。” 听着食客的疑问,青芜抿唇一笑,当即同几人细细解释,“娘子说笑了,玉兰饼虽名为玉兰,但同玉兰花没有半点干系,里头的馅料是肉馅。”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不解了,“为何肉馅的饼子要叫玉兰饼?” “对啊,肉馅的饼跟玉兰花没有一点干系。” “小娘子,你快同我们说说,为何那吃食要叫玉兰饼?”头先说话的小娘子,拉着青芜的衣袖,眼中满是好奇。 青芜沉吟片刻,一边替那两位小娘子倒了杯林记特有的花果茶,一边笑着解释,“听我家娘子所言,这玉兰饼还有一则典故,据传前朝京中的糕点铺子中有一位姓孙的厨子,有一日铺子来了位贵客,想吃一种独特的糕点,那家铺子里头的厨子使足了手段,做了足足二十种糕点,都不曾让那位贵客满意,诸位您猜怎么着?” 说到此处,青芜故意卖了个关子,吊起众人胃口。 “小娘子,你可莫要卖关子了,快说说后面如何了?”蒋大壮无奈一笑,催促着青芜继续往下说。 “那位孙厨子就突发奇想,那位贵人是不是不爱吃蒸出来的糕点,于是他就用了糯米粉揉搓成团,往里头包了猪肉馅,放入油锅中炸得整个金黄酥脆,送到那位贵人桌上,就在铺子掌柜胆战心惊之际,那位贵人尝了一口,竟十分喜欢,又瞧着那炸过的糕点,宛如枝头盛放的玉兰花,故而那位古人将其取名为玉兰饼。”青芜抑扬顿挫,听着食肆里头食客下意识的轻呼,心中满意极了。 而边上听入了神的几位食客,顿时对那玉兰饼满心好奇,“小娘子,我要一份玉兰饼,对了这玉兰饼如何卖的?” “玉兰饼按个卖,一个八文钱,两个十五文,小娘子您要几个?”青芜手中捏着纸笔,凑到那两位小娘子身旁。 闻言,两位小娘子对视一眼,打算先买两个尝尝,于是其中一位,举起两个手指,轻声细语道:“要两个。” “好嘞,娘子可还要吃些旁的,我家娘子说了这玉兰饼啊,就得配酸辣汤吃。”青芜刷刷两下将两人点的吃食记下,随即又笑着问道。 两人迟疑片刻,秉着信任林书晚的原则,又点了点头,“那便再来两碗酸辣汤。” 话音一落,食肆里头接二连三的开始有人点朝食,青芜一人实在有些忙不过来了,大步走到柜台旁,掀开遮挡的帘子,探出半个脑袋就冲着小院里头喊,“夫人,外头客多。” 于是,没过一会姜婉就匆匆从后院过来,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崽子,一人一个手中都捏着纸笔。 随着一张张菜单送入灶房,没一会一碟碟装满圆滚滚金黄的玉兰饼就从窗口递出,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碗碗深色的酸辣汤,中间偶尔夹杂着一两碗鸡汤馄饨,亦或是先前的虾饺小笼,整个林记食肆的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甚至连惊鸿都在灶房里头帮着端菜送到出菜的窗口。 热腾腾的酸辣汤送上桌,那两位小娘子忍不住深吸了口气,琥珀色的汤羹还在冒着热气,最先入目的是金黄的油面筋吸满汤汁卧在碗中,手中的勺子略微搅动几下,露出里头切成丝状的木耳,豆干丝,还有玉白的笋丝缠绕在汤汁中,随着勺子的动作,一股酸味直直冲入鼻中,让人口中净液四溢。 那小娘子吞了吞口水,舀了一勺送入口中,霎时眼睛一亮,这酸辣汤的味道实在独特,与她平日里吃过的其他的汤羹截然不同,脆爽的木耳丝与竹笋丝相互缠绕,清爽解腻,里头的油面筋吸满高汤,吃起来软糯香醇,里头还带着花椒独有的辛辣,吃起来当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她匆匆将口中的酸辣汤咽下,又伸长了筷子夹起一颗玉兰饼,“咔嚓”一口咬破外头那层酥脆的外皮,鲜甜的汤汁瞬间从口子流出,那小娘子险些都来不及吃,还是青芜手脚麻利的取过一旁的帕子递给那小娘子,才没将玉兰饼的汤汁落在身上。 “娘子小心烫口。” “多谢。”小娘子道了声谢,用帕子垫在手上,这才垂眸望着手中那枚玉兰饼,个头不小,她方才虽咬破了外皮却还没尝到里头的肉馅。 “昭娘,这玉兰饼味道如何?”随行的小娘子问着自己的友人。 被唤作昭娘的小娘子,点了点头,目露惊叹,“这玉兰饼实在独特,难怪能得了贵人的赏识,姣娘你快尝尝,这外皮酥脆,里头却是软糯弹牙,尤其是里头的吸满了肉汁,那味道吃起来鲜香中又带着糯米的甜味,香,实在是太香了,还有这肉馅与我平日吃的截然不同,虽带着甜味,但一点也不怪异,反而吃起来鲜嫩多汁,若是放在宝德楼卖,一个估摸着得要三四十文。” “当真有这么好吃?”邻桌没点玉兰饼的食客,有些怀疑。 “自然,若是不好吃,今日你的吃食,我都给你一块付了。”昭娘头也不回就道。 此言一出,那人当即唤过青芜又加了一份玉兰饼。 于是,没过一会,整个林记食肆,几乎人手一份玉兰饼。 “这饼味道真不错,外酥里糯的,给我吃十个都不腻,掌柜的,劳烦再给加上一份玉兰饼,对了这饼能打包吗?”蒋大壮咬了一口,眼睛霎时一亮,冲着姜婉高声道。 “自然是可以的,只是冷了之后味道不如刚出锅的。”姜婉笑着应道。 “无碍,劳烦掌柜的给我打包五个。”蒋大壮摆了摆手,片刻又似想到一事,“对了,姜掌柜那蛋黄酥可有得卖?我家那丫头吃过一回,就一直念念不忘,若有的卖,再卖我两盒,如何?” 闻言,姜婉没拒绝,也没应下,只是笑着说道:“这还得问下晚娘,郎君若是不急,不如再等等?” 见状,蒋大壮只好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破庙里头被晾了好几日的秦文兵,正饿得同乞丐抢食。 【作者有话说】 这边解决掉坏蛋就要换地图啦 第87章 贡菜猪肉丸 ◎你们可是绝配◎ 焦郎君来时, 就瞧见秦文兵从乞丐手中劈手夺过一块脏兮兮的糕点,狼吞虎咽。 他紧了紧手中的食盒,咬着牙用力掐在自己大腿上, 刺痛传来,焦郎君眼眶一红, 大步流星踏入破庙中,“秦兄, 是我的错,前两日被家中夫人查出用了一大笔银钱, 同我闹了好几日,今日这才抽身出来。” 说着,焦郎君又把手中的食盒往前推了推, “这是我今日从林记买来的朝食, 你先吃上一些垫垫肚子,等吃饱后, 我就带你去梳洗一番。” 随着他掀开食盒的动作, 热腾腾的香味缓缓散开,露出里头一叠金黄的玉兰饼, 还有一碗鸡丝粥, 脂香浓郁, 不说秦文兵,连裹着草席睡在一旁的乞丐都撑着坐了起来,眼冒绿光地盯着两人之间的食盒上。 香, 实在是太香了, 他活了半世都未闻到这么香的吃食, 乞丐无意识舔着自己干裂的嘴唇, 想去讨一些吃食, 又怕秦文兵再打自己一顿,挣扎了许久,最终还是食欲占了上风,举着自己的破碗,哆哆嗦嗦走到两人跟前,害怕地看了秦文兵一眼,小声道:“郎君行行好,小的已经三日没有吃过东西了,施舍小的一点吧。” 话音一落,秦文兵露出恶意满满的笑容,捏起一枚玉兰饼,逗狗似的在那乞丐面前绕了一圈,随即飞快送入自己口中,一边吃着一边还在大声赞叹这吃食的美味,没吃一口,直到他吃得只剩最后一枚时,那乞丐馋得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还是焦郎君实在瞧不过去,连碟子带玉兰饼一块递给那乞丐,“去那边吃吧。” 乞丐接过吃食,千恩万谢地走回自己方才窝着的墙角,捧着那块饼宛如手中捧着山珍海味,吃得心满意足。 秦文兵将最后一口鸡丝粥咽下,半阴不阳地开口道:“焦兄竟还是这般心善。” 这话说不上好听,但焦郎君知道他对自己五日没来见他心中有气,而自己又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只当没听见,自顾自地将碗筷收拾好,将食盒盖上之后,拖过一张破凳子,一屁股坐下,“秦兄今日这吃食味道如何?” 闻言,秦文兵愣了片刻,“味道自然是不错的,林记食肆,廉州现在还有谁不知道,名头比宝德楼还要大些。” 说到此处,秦文兵这才反映过来,眼前这人正是宝德楼的掌柜,“焦兄,您就当我方才在放屁,这林记一个小馆子,怎的能跟您的宝德楼相提并论呢。” 谁料,焦郎君一捋袖子,慢条斯理道:“你说得没错,如今宝德楼的名气确实不如林记,就算我借了姜大厨的名头,食客依旧陆陆续续在流失,故而今日我才来寻你,想请你帮我个忙。” “我?”秦文兵满脸诧异地指着自己,“焦兄你莫不是在笑话我,如今我一穷二白,还伤了手,能帮你什么忙?” “自然是可以的,秦兄还记得你阿兄有个女儿?”焦郎君循循善诱。 “秦语那臭丫头?自然记得,我家那口子说她得了急病死在外头了。”秦文兵满不在乎地开口。 焦郎君眼神闪烁,压低着嗓音道:“她骗了你,秦娘子这会正在林记食肆,我听说她跟着那位林东家学了不少手艺,你若是能让她到我宝德楼做厨娘,那三千余两银子便不用你还了。” 还有这等好事,秦文兵满口应下,眼珠子一转,坏心思就出来了,连衣服都来不及换,一把推开焦郎君就匆匆往林记跑,任凭身后的焦郎君喊破嗓子都不搭理。 “去安顿好秦家母子俩,莫让秦文兵这畜生寻到。”焦郎君走出破庙,接过身后下属递来的帕子,随意擦了擦手同下属吩咐着。 而此时,秦文兵已然寻到林记门口,他瞧着占了街道两边各有一家林记,有些诧异,顺手拦住一位路人开口询问,“郎君,这两家铺子,究竟哪家才是林记食肆?” 被拦住的郎君上下打量了秦文兵一眼,指着一侧的林记食肆,嬉笑着开口,“林家娘子心善,你跑快些说不准还能讨到些吃食。” “陈兄,你在同他说什么,还不跟上。”走远的同行,见他没有跟上,扭头唤道。 “来了。”陈兄应了一声,小跑着赶上同行的步子,“那乞丐问我林记食肆是哪家。” “哦?我瞧他衣衫褴褛的。” …… 几人的声音顺着寒风落入秦文兵耳中,他面色阴沉,难道动了动脑子,没有直接上门,只是藏在角落,盯着林记门口往来人群都没瞧见秦语。 等到暮色降临,林记的暮食生意便开始了,廉州府衙中难得清闲的程辉瞧着时辰差不多了,放下手中的卷轴,就冲着自己的同僚道:“我听闻今日林记除了不少新的吃食,我们下值了去瞧瞧?” “我也听说了,除了那暖锅以外,还出了不少养生汤,我还听说如今不少贵人家都在同林记订那些养生汤呢。”有人应和道。 “赵兄,你这消息就有些落后了,我听我家那口子说,林记开始酿酒了,那酒水跟旁的截然不同,口味清甜,今日我出门前,我家那口子还特意让我去带些回来。”另一人收拾着桌案上的东西,提及自己夫人那馋嘴的模样,笑着摇了摇头。 于是一到下值的时辰,程辉几人就浩浩汤汤直奔林记而来,好在几人来得时辰还算早,铺子里头还有不少空位。 但他们有七八个人,一桌坐不下,两桌离得又有些远,正踌躇之际,林书晚从后头探出半个脑袋,一手撑着窗口那处的桌子,远远瞧见身着衙役服的几人呆愣地站在食肆里头,轻笑出声,“程郎君,您不如将那两张桌子拼在一块,对了,阿娘,青芜那丫头呢?” “谨哥儿听见外头有叫卖小狗的,硬拽着青芜出去买狗了。”忙得脚不沾地的姜婉无奈应道。 周婶娘还在城外的庄子没有回来,青芜又被谨哥儿拽出了门,这会连宋老都在食肆里头帮着记菜名。 无奈之下,林书晚缩回脑袋,瞧了眼灶房里头几人,“阿娘在外头忙不过来,你们可有空去帮衬一下?” 话音一落,安姐儿一溜烟从门口钻了出去,跟在姜婉身后帮着收银传菜,而灶房中的两位娘子对视一眼,两人一块站起身子,“我去吧,薛娘子刀工好,留下来帮娘子更好。” 说着,不等薛娘子反驳,她就匆匆跑出灶房。 程辉盯着墙上的菜单瞧了许久,果真如先前所言,除了不少新的吃食,尤其是那暖锅,以往只有三种,如今都添到了五种,尤其是那猪肚鸡,粥底暖锅更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几人商量了一下,决定今日先尝尝那猪肚鸡暖锅,等过两日再来尝尝那粥底火锅。 “娘子,要一锅猪肚鸡,再加些鸡肉卷,这猪肉贡菜丸是什么东西?”程辉指着菜单的手一顿,有些不解。 闻言,秦语往前走了两步,笑着同几人解释道:“郎君,这猪肉贡菜丸顾名思义,就是用猪肉同贡菜剁碎揉搓成丸子,吃起来又有猪肉的鲜嫩多汁还有贡菜的脆爽,这丸子在我们食肆卖得可好了,郎君不如来一份尝尝?” “那便来一份吧。”程辉应道,除了暖锅,几人有点了些旁的吃得,甚至还点了两份煲仔饭,不过想来也是,这几人都是壮硕的年轻小伙,吃得多也实属正常。 等到程辉几人点完菜,秦娘子手中的纸上记满了各式各样的吃食,她拢了拢手里的纸,“郎君稍待片刻,先喝口热茶润润嗓子。” 说罢,秦娘子飞快将手中的菜单交给自己腿边的安姐儿,由着她小跑着将菜单送到林书晚手中,自己又去招呼下一桌食客。 说来也巧,自打林记扩了铺子之后,林书晚就将外头的小食摊挪到了铺子里头,单独在靠门的那处让木匠打了个柜子,如今林记的小食如今都摆在柜子里头。 “秦娘子外头有食客排队了,你拿些小吃还有热饮子出去。”姜婉一手端着装满吃食的托盘,探头朝外头瞧了一眼,就见外头的候餐区,坐了不少人,她赶忙冲着秦语道。 于是秦语端着一壶甘草饮,又从柜子里头取出一罐去核的蜜饯摆在碟子中,端到外头,“诸位,食肆里头坐满了,劳烦吃些东西在外头等等。” 正巧今日崔三娘来晚了一步,这会正在外头排队,她同蒋珠是林记的常客,当即冲着秦语摆了摆手就道:“无碍,娘子自去忙就是了,不用管我们。” 这一幕恰好落在不远处藏在角落的秦文兵眼中,他眸色一颤,心中怒气渐甚,那贱妇竟敢骗自己,他靠着残存的理智,躲躲藏藏回到家中,结果早已人去楼空,气得他一脚踹翻屋中的凳子。 过了好一会,他才冷静下来,翻箱倒柜找了件干净的衣裳,沐浴之后换上,随即鬼鬼祟祟挖开屋子里头的一块青砖,从里头摸出一把碎银,踹在兜里就从后门绕了出去,七绕八绕停在一处宅子门口。 才敲了两下,门就从里头打开,秦文兵左右瞧了眼才钻入屋子。 次日一早,天色灰蒙蒙的,还淅淅沥沥下着小雨 ,湿漉漉的让人心生烦闷,秦语垂眸莫名一阵心慌,她总觉得今日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果真,林记才一开门,一位簪着大红花,手中捏着一把团扇的媒婆笑着从门口进来,有道是,人未至,声先至,媒婆摇着手中的团扇,就凑上前来,口中还嚷嚷着大喜。 “姜掌柜,长安街李记糕点铺子的东家瞧上了你家的秦娘子,特意寻了我来保媒,秦娘子的叔父已经同意了,聘礼已经送到秦家,我来瞧瞧秦娘子,这婚事也就成了。” 话音一落,姜婉愣了片刻,李家糕点铺子她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秦语的家境她是知道的,她那叔父同林家大房别无二致,都是些不要脸的东西,这亲事肯定有诈,然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外头又有好些人在瞧着,姜婉实在拿不定主意,冲一旁的谨哥儿招了招手,“谨哥儿去灶房把你阿姐喊来。” 谨哥儿飞快点了点头,小跑着掀开门帘冲入灶房中,他小心翼翼瞧了眼一旁揉面的秦娘子,拽了拽林书晚的衣袖,见她蹲下身子才小声道:“阿姐,外头来了个脸涂得雪白的妇人,她说要给秦娘子保媒。” 闻言,林书晚心中一惊,抬头瞧了眼秦语,拍了拍谨哥儿的脑袋,让他去隔壁寻源哥儿,顺便把周钱二位婶娘喊来,她瞧着谨哥儿跑没了影,琢磨了好一会,才将方才谨哥儿所言告诉秦语。 此言一出,灶房一片死寂,秦语沉默着放下手中的擀面杖,擦了擦手就往前厅去了,林书晚叮嘱薛娘子盯着炉子,也跟着她一同去了前厅。 人还没走近,林书晚就听见里头传来笑声,随之而来的就是那媒婆将人夸出花来的话,“这就是秦娘子?模样周正,珠圆玉润的指定是个好生养的。李东家我也见过,年岁虽然大了些,但年纪大的会疼人,秦娘子你嫁过去,就是去享福的,自然吃不了苦头。” “年岁大的意思就是能当我们秦娘子的爹么?”林书晚冷哼一声,一把撩开门帘,身后跟着背后挂着长刀的惊鸿。 “李记糕点的东家,今年都快六十高寿了,我家秦娘子才多大岁数,王媒婆你这钱赚得不亏心吗?”林书晚沉着脸,一步一步逼近王媒婆。 眼见谎话被戳破,王媒婆脸上闪过一丝心虚,但想着秦文兵承诺自己的银钱,又硬着头皮笑道:“这秦娘子无父无母,家中又没资产,能得李东家青眼实属不易,她嫁到李家不就是享福的吗,总比日日在这食肆里头抛头露面来得强。” “我不嫁,既然李记东家有你说得这般好,不如你自己嫁他如何,正好我听说王媒婆寡居在家,你们一个寡妇一个鳏夫,岂不是绝配?”秦语面沉如水,难得说话不留半点情面。 这番言论气得王媒婆脸色涨得通红,哆嗦着手说不出半句话。 “你这逆女,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李家你不嫁也得嫁。”就在王媒婆甩袖要走时,人群中传来一声怒喝。 第88章 推出新品 ◎跑了?◎ 铺子门口人潮涌动, 秦文兵费力地拨开挡在最前面的两人,急头白脸地指着秦语就骂。 原以为他拿身份压人,秦语就会如往常那般跟着自己乖乖回到秦家待嫁, 不料她只是斜着看了他一眼,冷笑着开口, “父母之命,我阿爹阿娘早在去岁就得了急病走了, 何来父母之命,难不成是昨夜叔父亲自下去问来的?” 秦语说着话, 冷冷的目光上下扫过秦文兵,实在没忍住又继续输出,“不过就叔父这样的, 就算在我爹娘坟前磕破了头, 他们应当也是不想见你,毕竟当初二老病重, 我求上门想问您借些药钱, 却被您赶出了门,我以为自那日起, 我们两家就算是断了往来。” 话音一落, 人群中传来唏嘘之声, 也正好有跟秦家相邻的人在围观,出声应和,起先声音还算小, 慢慢的越来越大。 “秦娘子说得不错, 那日我瞧得清清楚楚, 她哭着被人推出了门, 这秦郎君还说呢, 往后都不要秦娘子上门。” “是了,你这么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方才我听王媒婆说秦娘子的叔父,我还纳闷呢,秦郎君成日在外头赌钱,什么时候还有闲心给秦娘子说媒了。”人群中又是传来一声。 …… 到底是秦文兵先前做了亏心事,都不用匆匆赶来的两位婶娘出手,单就秦语一人,三言两语间就让他言语上落了下风。 实在没法反驳的秦文兵脸红耳赤,可他又实在舍不得那些聘礼,加之他还有别的打算,只得继续强撑着笑脸,往前走了两步,抬手抹了把眼尾,就开始哭诉自己的不易,“语姐儿,先前确实是叔父不对,但那时海哥儿急着交束脩,我手中也没闲钱,加上你婶娘又是个抠门的性子,我这才忍痛把你赶出门,如今回想起以往,日日都在受锥心之苦,这才豁出去老脸替你寻了这门亲事,方才是王媒婆弄错了,不是李记东家,是李记的少东家,年岁同你相仿,要娶你回家做正头娘子呢。” “对对对,秦二郎说得没错,方才是我弄错了,哎,您瞧我这张记性,前面说得好好的,转头就忘了,确实是李记的少东家,秦娘子您是不知道,那位少东家长得那叫一个一表人才,相貌堂堂,学识也十分不错,听说去岁考中了秀才,还能给家中的铺子免了不少税收呢,娘子手艺又十分不错,夫妻联手自然能让李记的铺子更上一层楼。”王媒婆对上秦文兵的目光,霎时明白了他的意图,当即笑盈盈地凑上前来,轻轻给了自己一巴掌。 这一番话倒是说得感人肺腑,可惜早在秦语被他赶出家门那日,她就看透了秦文兵的嘴脸,唯利是图,今日来此必然是对自己有所图谋,“你莫要白费力气了,我是不会嫁人的。” 闻言,秦文兵心头一窒,火气就涌了上来,又不敢惹怒秦语,只好转头指着林书晚怒骂,“林娘子,你身为女子却日日在外抛头露面,实在让人不齿,今日我势必要将语姐儿带回去,不能再让她与你为伍。” 林书晚听着这话都快笑了,若不是今日惊鸿同自己说了秦家二郎这些日子以来的事迹,她还当真以为此人是一位爱护家中后辈的长辈。 事到如今,林书晚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抬手拉住想要同秦文兵理论的秦语,“我有一事不解,还请秦家叔父解惑。” “你说,看在你给语姐儿开了不少工钱的份上,我自然尽力回答。”秦文兵一抬下巴,倨傲地开口。 林书晚眼眸一闪,嘴角勾起一抹笑,“我听闻秦家叔父除夕那日欠了来福赌坊三千余两的赌债,原本是要砍掉一只手才能出来,可今日我瞧着您倒是完好无损,甚至还能替秦娘子寻上一门好亲事,您当真是好手段。” “那是自然,我是何人?”秦文兵只听出林书晚在夸赞自己,全然没有瞧见王媒婆给自己使的眼色,志得意满地笑着。 话音一落,人群中嘈杂出声,尤其是同秦文兵离的近的几位小娘子,往后撤了两步,同他拉开距离,眼中满是不屑。 憋了好一会的钱婶娘,得了林书晚的许可,抬手就把王媒婆推搡了出去,随后跟护崽的母鸡似的,将秦语护在身后,指着两人的鼻子就骂,“黑心肝的东西,当初你吃绝户也就罢了,毕竟那也算是你们老秦家的祖产,可你这鳖孙千不该万不该,把心思打到我们秦娘子身上,还你是何人,不要脸的王八犊子。” “是啊,听过卖女求荣的,这卖侄女的还是头一次见,真是长见识了。”围观的人群中传来嬉笑声。 听着此言,秦文兵这才意识到自己落入了林书晚的圈套,霎时整张脸涨得通红,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果真是商人,巧言令色。” “至少我赚得每一文钱都是干干净净的,不像您占了秦娘子的家产,如今还想把她嫁给年过六十的人当填房。”林书晚站在台阶上,脸上的笑意散的一干二净,沉着脸的模样颇有几分江昱枫的气势。 秦文兵霎时就在气势上矮了一截,举着手哆嗦了老半天,结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得先甩袖离开,王媒婆见势不好,也跟在他身后匆匆离开。 等到他钻入人群不见踪影,林书晚扭头瞧了眼惊鸿,惊鸿了然,转身回了铺子。 “今日扰了诸位用朝食的兴致,我们食肆决定每桌的食客送上两枚林记的新品吃食蛋黄酥。”林书晚笑着将门口的食客迎入铺子里头。 此言一出,食肆里头的食客,小小的欢呼一声,“林娘子大气,若是以后那王八犊子再来闹事,我们必定不让他进门。” “那便有劳诸位了。”林书晚笑盈盈地应道,随即领着秦语就往灶房去了。 如今灶房又扩了不少,林书晚添了好几个炉子,这会鸡丝粥虾饺皇之类的吃食都架在炉子上热着,只等食客点餐,这些吃食就能立马送上桌,甚至连蛋黄酥,她都烤了一大炉子,这会正一个个整整齐齐的落在木匣中。 只有玉兰饼跟生煎锅贴这些吃食麻烦些,需要先做,毕竟这些吃食只有刚出锅的味道最好。 林书晚两人一前一后踏入灶房,“秦娘子,快把生煎下锅,我方才可是听见不少人都点了生煎锅贴。” 闻言,秦语愣愣地站在原地,揉搓着自己的衣角,深吸了口气,鼓足勇气抬起头来,“娘子,不如我今日就从食肆离开吧,如今我叔父知道我此处,日后肯定还会来,恐怕会影响食肆的生意。” 话音一落,林书晚只看了她一眼,就自顾自开始炸玉兰饼,手中的加长的木筷子飞快的拨弄着油锅里头一颗颗圆滚滚的饼,很快原本白色的玉兰饼就镀上一层金黄,筷子拨弄的时候还沙沙作响。 炸物霸道的香味在弥漫在灶房中,秦语见她一言不发,有心再说上两句,被薛娘子一把扯住,“外头人都坐满了,快把生煎下锅,旁的等朝食结束再说。” 秦语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谨哥儿手中举着一沓纸就风风火火窗口探出半个脑袋,口中还在不停地嚷嚷着,“阿姐,二十份锅贴,十五份生煎,还要好多玉兰饼,姑母让你快些。” 他一把将手中的单子塞到秦语怀中,又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只留下一句话,“食肆外头还排了不少人呢,我得去招呼外头的食客。” 厚厚的一沓单子,显然是前头生意忙不过来了,秦语默默地将单子摆在桌上,一把掀开林书晚寻了铁匠特制的铁锅,麻利地给锅底刷上一层油,把一早包好地生煎一颗颗整整齐齐摆在锅底。 没一会,一份份朝食如流水一般从窗口端出,送到各位食客的餐桌上。 等到吃食摆在桌上,林记的食客一眼就瞧见一枚枚个头小巧圆润的糕点摆在玉白色的碟子上,外皮金黄,光瞧着就十分喜人。 “这便是蛋黄酥?味道确实不错,外皮酥脆,里头的蛋黄沙沙的还带着奶香。”头先拿到蛋黄酥的食客,迫不及待尝了一口,顿时瞪大了眼睛。 那人三两口将蛋黄酥咽下之后,坐直了身子,就冲着不远处的姜婉喊道:“姜掌柜,这蛋黄酥还有吗,若是有,我要十个。” “自然是有的,不过这蛋黄酥是按盒卖的,一盒八个,一百五十文一盒。”姜婉应道。 那人沉吟片刻,琢磨着家中的人口,心道一百五十文倒也不算贵,“那就劳烦姜掌柜给我包上两盒。” “好嘞。”姜婉连声,扭头就让青芜去灶房包上两盒蛋黄酥。 旁人瞧着他一下就买两盒,心中诧异,但都是吃惯了林记的人,自然不会质疑林书晚的手艺,“这蛋黄酥是什么味道的?” “酥香可口,奶香浓郁,里头的红豆沙绵软细腻,尤其是最里头的蛋黄,也不知道林娘子是怎么处理的,沙沙的舌头一抿就碎了,美味,当真是人间美味。”那人回味着方才蛋黄酥的滋味,面露满足之色。 “那我也要两盒。” 你一言我一语,没一会今日晨起林书晚烤得蛋黄酥就卖空了。 说来也奇怪,往日林记得生意再好,也是要忙到巳时末,可今日不到巳时三刻,林记一早备下的朝食就卖空了,甚至还有不少来晚的食客没吃上。 林书晚满心诧异,问了周婶娘才知道,原来是因为今日秦文兵在食肆门口闹了一场,引了不少路人来看戏,临了骤然听见林记每桌都送两块蛋黄酥,也就一窝蜂的涌进食肆里头。 这消息当真是让人哭笑不得,爱看热闹果真是人的本性,林书晚笑着摇了摇头,今日秦文兵可算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娘子,我……” 不等秦语说完,林书晚就打断了她的话,“秦娘子,你信不信你前脚从我林记离开,后脚就会被人绑上花轿?” 秦语骤然脸色苍白,摇了摇头,嗫嚅着开口,“可娘子,若是我叔父再来闹事,该如何是好?” “闹事?今日之后恐怕他就没机会了。”林书晚想起先前惊鸿所言,摇了摇头。 此时林书晚口中的惊鸿正尾随在秦文兵身后,穿过一条狭窄的巷子,鬼鬼祟祟左右瞧了瞧,见没人才抬手敲门,很快木门从里头被人拉开,他闪身钻入其中。 惊鸿跃上墙头,循着秦文兵的踪迹,轻盈地落在屋顶上头,就听里头传来两人的交谈。 “那臭丫头如今跟着林记的东家,翅膀硬了我的话都不放在耳中,我原本想着把她嫁给李家那老头,捞上一笔,先把欠的债还了,再逼着她把林记的菜谱写出来,到时候我再高价把这菜谱,卖出去同你一起离开廉州,寻个没人认识你我的地方,好好生活,可如今那臭丫头软硬不吃,锦娘我该如何是好。” 透过瓦片的缝隙,惊鸿瞧见秦文兵同一位貌美妇人相对而坐,虽瞧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却也知道他如今心情不佳,忽而不远处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他抬头望去,就看见王铮面色阴沉地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那位焦郎君。 与此同时,屋内那位唤作锦娘的妇人,在秦文兵疑惑的目光中,大步流星走到门口,拉开门。 “秦兄好手段,若不是锦娘是我的人,你当真都要把我骗过去了。”王铮鼓着掌从外头进来,脸上的赞赏之意不似作伪。 “你是谁?什么叫锦娘是你的人?”秦文兵不敢置信地望着站在王铮身后的锦娘,站起身子,小心翼翼地往窗口挪去。 大抵是觉着他逃不出去,王铮捋了捋袖子,坐在秦文兵先前坐的地方,手一招,锦娘就上前倒了杯热茶,王铮端起茶杯才接着道:“我是何人你不用知道,其他的意思便是,锦娘是我安排来接近你的,还有焦郎君也是,另外来福赌坊也在我名下,原本呢只是想让你把秦语骗出来,然后就放你自由,可没想到你胆子这么肥,还敢算计到我头上来了。” “误会,都是误会,今日此举不过就是想试探一下那丫头对我的态度罢了,明日,明日我一定把那丫头骗出来!”识时务者为俊杰,秦文兵心知此人不好惹,赶忙笑着解释,眼睛还在不停地转着,似乎在寻找能逃走的地方。 王铮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冷笑道:“误会?可惜了,我这人不会相信同一个第二次,锦娘杀了他。” 话音一落,锦娘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就朝秦文兵刺去,他心头一跳,身子用力一扭躲开要害,整个人从窗口滚了出去,随即忍着痛朝门口跑去,身后的脚步声却如影随形。 第89章 腊肉焖饭 ◎这真的能吃?◎ 也不知王峥使了什么手段, 虽是白日,巷子里头却不见人影,秦文兵喘着粗气, 穿梭在狭小的巷子中,惊鸿不近不远地坠在两人身后。 直到锦娘将人堵在死角, 寒光一闪,手中的匕首笔直刺向秦文兵, 他躲无可躲,随着“噗嗤”一声, 匕首刺入他的小腹,溅出满身鲜血。 秦文兵满脸不甘地倒在地上,锦娘一击得手, 冷静地抽回匕首, 从腰间抽出一方帕子,仔细擦去匕首上的血迹, 便随手将帕子丢在他脸上转身离去。 惊鸿瞧着人走远了, 这才从墙头一跃而下,快步走到秦文兵跟前, 伸出指尖探向他的鼻尖, 眸中露出几分惊讶, 心道这人倒是命大,挨了两刀竟还活着。 活着也好,多个人证, 惊鸿从袖袋中摸出一瓶止血散, 刀尖一挑掀开秦文兵的衣摆, 将药粉散在伤口上, 大抵是着药粉药效强劲, 哪怕是他在昏迷之中,都痛得直打哆嗦。 简单处理了秦文兵的伤口,惊鸿将人扛在肩头就绕去了灰鲸巷的酒馆,他放着正门不走,越过墙头落在小院中,惊得芸娘险些把他当成刺客宰了。 匕首都架在脖子上了,芸娘才瞧清楚来得是何人,当即没好气的收回匕首,“往后你再翻墙,可别怪我手中的刀不长眼了。” “是是是,但事急从权,我总不能扛着个血人从正门进来,你这酒馆虽说人不多,但总还是有人的,若是让他们瞧见我这样,恐怕还没进门就给我送官了。”惊鸿一把将人从肩头甩下,丢在小院的竹椅上。 “这是何人?”芸娘满脸嫌弃地望着椅子上的人,鼻头皱起瞪了惊鸿一眼,又道,“脏兮兮的,把我凳子都弄脏了,今日你得给我洗干净了。” 惊鸿站在水井旁连连点头,叽叽咕咕将今日的事同芸娘说了一通,末了才道:“劳烦芸娘让人来给他瞧瞧,别让他死了,此人还有点用处呢。” 怎料芸娘柳眉倒立,指着秦文兵就骂,“这种渣滓死了也就死了,老娘还就不信了,没他主子还弄不死一个王峥。” “姑奶奶,王峥只是其次,现在郎君是要将他身后的人连根拔起,自然是铁证越多越好,对了,你手下藏在贾茂身旁的人可有拿到账本?”惊鸿擦去手上的水渍,连连劝说。 芸娘冷哼一声,冲一旁候着的孙娘子招了招手,给两人倒了杯热茶,这才自傲地开口,“那是自然,如今我那属下深得贾茂信任,都在姓裴的面前漏过脸了。” 两人飞快将近日来手中的线索对了对,只等芸娘的手下将那贾府的账本与名单取回,就能收网,两人霎时松了口气。 “郎君,晚娘如今可还好?” 此言一出,说了好一会话的两人这才发现续过茶的孙娘子竟一直未走。 此人惊鸿认得,就是先前在巷子里头时常挤兑林娘子的钱婶娘,自从她离开巷子之后就到了芸娘的酒馆做活,因会酿酒为人沉默寡言,如今也算是芸娘的得力干将了。 “林娘子自然过得不错,对了芸娘,我出来的时间也有些久了,得回去了。”惊鸿懒得同她多说,起身就准备离开。 脚下一使劲就准备翻墙离开,却被芸娘一把拽住,“正好,近日我得空随你一块去。” 闻言,惊鸿面露不解,“你去作甚,酒馆不开门了?” “我自然有我的道理。” 不多时,两人就停在林记的后门,这会正是吃午食的时候,两人还没进门,就嗅到一股浓郁而又独特的香味,似乎是腊肉有似乎是旁的什么东西。 奔波了半日的惊鸿,早就腹中空空,如今更是打起鼓来,甚至他都来不及敲门,直接从墙头翻身跃入,刚巧落在正拿着肉条逗狗的谨哥儿面前,两人大眼瞪小眼的愣在原地。 谨哥儿好半晌才回过身来,愣愣地抬头看了眼墙头,又跟芸娘对上视线,他下意识拽了拽惊鸿的衣摆,呆呆地开口,“师父,你怎么翻墙?她又是何人?” 闻言,惊鸿难得语塞,他总不能说闻着从墙头飘出的香味,饿得狗急跳墙了,他虽然平日里也没多少形象可言,但总归还是要脸的,只好尴尬一笑,“为师这是想瞧瞧你警惕心如何,看来还是马虎,明日起再加练半个时辰。” 说罢,惊鸿大步流星往前厅赶去,留下身后的谨哥儿小脸一垮,顿时觉得眼前的小狗崽子也不香了,垂头丧气地应是。 那小模样瞧在芸娘眼中,十分乖巧可爱,她飞身从墙头跃下,一时没忍住将人搂入怀中,爱不释手地捏了捏他肉乎乎的小脸,“娃娃叫什么名字?” 被温暖中带着芬芳的气息包围的谨哥儿难得红了脸,捏着自己的手指讷讷道:“我叫周文谨,姨姨可以唤我谨哥儿。” 他偷偷摸摸看了眼芸娘,觉着眼前这位姨姨虽然从未见过,但也不像坏人。 于是一大一小就坐在院子里,玩起你问我答的游戏,大约过了一刻钟,小院西侧的灶房有探出一颗圆滚滚的脑袋。 正是扎着半高丸子头的安姐儿,乌黑的头发用一根鹅黄色的发带系着,身上穿着同色系的衣群,身上还斜挎着一只姜婉亲手做得小兔子包包,里头装满了各种林书晚做得吃食,脚踩一双鹅黄色镶着白色绒毛的小皮靴,活脱脱像个误入凡间小仙童。 这会正睁着圆溜溜的杏仁眼好奇地盯着芸娘。 “安姐儿怎么站在门口不出去?”林书晚好奇地嗓音从灶房里头传出。 安姐儿扭过头,“阿姐,外头有个漂亮姨姨在跟谨哥儿说话。” 闻言,林书晚心头一惊,飞快放下手中的砂锅,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口,瞧见院子里头的芸娘才松了口气,方才听安姐儿说还以为是拍花子,她也是傻了,这会在家中,家里头人也不少,拍花子怎么会进得来。 “芸娘近日怎么得空来此?”林书晚缓了缓心神,笑着开口,“芸娘,你来得正好,我们刚准备吃午食。” “早就听闻林娘子厨艺极好,今日我也算是有口福了。”芸娘站起身,也不推脱就笑着应道,又毫不见外的捏了捏安姐儿的小脸,从怀中摸出两枚色泽上好的玉佩,一人一枚挂在两个娃娃腰间,笑盈盈地开口,“这是姨姨给你们的见面礼,可得好好存着。” 等到林书晚捧着砂锅出来时,就瞧见家里调皮的两个孩子都围在芸娘身边,脸上满是好奇,“我家这两个孩子倒是同你投缘。” 话音一落,芸娘飞快起身接过林书晚手中的砂锅,娇嗔道:“娘子怎的不唤我,若是把您的手烫伤了,主子倒是可要怪我了。” 瞧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林书晚愣了片刻,心中对芸娘的主子有了几分猜测,如今见她没明说,林书晚便也没问,只是唤过灶房里头的两位娘子一块端着吃食去了前厅。 今日朝食结束的早,李贵又送了不少冬笋跟野菜过来,刚巧先前腌制的腊肉又能吃了,林书晚当即焖了一锅腊肉饭,还做了几道解腻的小菜。 林记吃饭向来没什么大规矩,只等人齐了就能开饭,故而焖饭跟菜刚端上桌,饿了一上午的惊鸿就迫不及待地掀开砂锅盖子,霎时腊肉独有的咸香扑鼻而来,莹白色的米粒吸满腊肉的油脂,每一颗都油汪汪的显得格外诱人,尤其是焖饭上头还窝着好些香菇菘菜等蔬菜。 色香味俱全,惊鸿下意识取过盛饭的勺子,刚准备动手,就被赶来的林书晚拦住,“郎君且等等,这焖饭还差最后一步才能吃呢。” 说着话,林书晚从砂锅旁取过一只瓷瓶,赤色的酱汁从壶口滑落,一圈一圈淋在焖饭上,淋完酱汁后,她才用勺子将锅中的焖饭彻底搅拌均匀。 “晚丫头,这饭都成一团了,还能吃?”宋老诧异地看着自己面前黑乎乎的焖饭实在难以下口。 也就是他说话这点功夫,惊鸿都已经半碗落了肚,口中叼着跟糯米肠,不等林书晚回答,就含糊不清地开口,“宋老,您快尝尝,这饭太香了,尤其是底下的锅巴,酥脆得很。” 宋老狐疑地望着碗中的焖饭,“你小子的话信不得,毕竟你吃什么都香,芸娘你你是头一回来林记,你同老头子我说说,这焖饭味道究竟如何?” 闻言,芸娘匆匆将口中的吃食咽下,“宋老,惊鸿说得不错,这焖饭味道是极好的,尤其是里头的腊肉,与我往日吃过的味道截然不同,香味十足,瘦肉吸满汁水,里头还带着竹笋的清甜,比之京中的馐珍楼都不差分毫,您快尝尝。” 话已至此,宋老这才舀了一勺夹杂着腊肉的米饭送入口中,才入口,腊肉独有的咸香就在口中弥漫,他下意识抿了抿唇,果真如芸娘所言,这腊肉一点也不咸口,原本干瘪的瘦肉吸满汤汁,吃起来格外的香,肥肉的口感就更奇特了,吃起来韧劲十足,一点也不油腻,米饭吸满油脂,更是快把人香迷糊了。 今日这一顿午食,姜家几口人吃得那叫一个畅快,一大锅焖饭吃得干干净净,连往日胃口最小的安姐儿都吃了满满一碗,肉乎乎的脸颊上头沾满了油脂,这会正被青芜揪着擦脸。 同时吃饱喝足的宋老,揉着肚子就往后院去了,今日他起的早了些,眼下正是困得时候,但午食吃得实在多,得走两步消消食,但他一人又实在觉着没甚趣味,就冲着青芜几人招了招手,“来,陪老头子我出去走两步。” 话音一落,青芜就领着两个小的跟上了宋老的步子,往后院去了,与此同时,薛秦两位娘子十分自觉收拾了桌上的碗筷,而姜婉瞧着芸娘似乎有话要跟林书晚说,便替几人倒了杯茶,同林书晚说了一声,就去后院做衣裳了。 实在是家中两个娃娃太皮了,隔三岔五的袖口膝盖就能破了口子,姜婉补都来不及补,正好前些日子江昱枫拿了好几块后世的皮子来,她打算给两个娃娃膝盖还有胳膊肘的位置缝两块进去,这样就不容易破了。 就在姜婉忙着做衣服时,林记前厅,芸娘手中捧着杯热茶,难得有几分局促,“想来娘子也知晓我的身份,今日我来此其实是有事相求。” 芸娘顿了顿,观察着林书晚的神色,见她并没有被隐瞒之后的愤怒,赶忙接着开口,“我那酒馆是郎君手下的情报机构,先前您要得线索,都是郎君嘱托我给您的,今日来此除了告诉您郎君还要一段时日才能回来,另外就是我想同娘子合作,娘子也知道我那酒馆生意不好,郎君说了若是这两月不能将酒馆生意做起来,他便要让我回京中。” “回京中不好吗?”林书晚有些奇怪,就她所知,古人个个削尖了脑袋都要往京中挤,怎的芸娘瞧着不仅不乐意,还有些害怕。 “林娘子,您有所不知,芸娘她以往在京中招惹了一位权贵,特意求了郎君,逃到廉州来的。”惊鸿似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闷笑出声。 “就你话多。” 林书晚听着两人拌嘴,心中暗自思忖,那酒馆的位置说不上偏,但灰鲸巷住的大多都是手中没什么银钱的人,自然也就买不起林记的吃食,用林记的吃食与酒馆合作自然也是行不通的,她指尖点着桌面。 忽而想起一事,先前朱掌柜同她说,廉州好些买不起肉食的百姓,会寻他买猪下水之类的吃食,但又因猪下水味道重,实在不好处理,他于心不忍,就搭些部不太好的肉,一块送给他们。 他们不会处理猪下水,但她会啊,林书晚当即一拍手掌就冲芸娘道:“芸娘,我有个法子,猪下水价格低廉,还有鱼的价格也低,但这两样东西处理起来复杂,寻常百姓处理不好,味道就极重,我们可以用这两种食材,做些吃食,这样他们也能买得起,你那酒馆的生意也能变好。” “猪下水?那东西腥臭得很,当真能吃?”这回不单芸娘,连惊鸿都不敢相信。 “自然可以,二位若是不信,我这就让青芜去买些回来,今日就做给两位尝尝。”被质疑的林书晚也不生气,毕竟那东西确实吃得人少,但吃的人少不代表味道不好。 见两人不说话,林书晚雷厉风行,大步走到后院,就唤了青芜去朱掌柜那头去拿一副下水回来。 第90章 香辣肥肠 ◎整个肥肠吃起来酥脆脂香浓郁◎ 青芜去的极快, 回来的也快,不过半刻钟的时间,手里提着一副用草绳系着的下水, 飞快从外头进来,身后还跟着满脸好奇的朱掌柜。 两人一前一后从姜家门口进来, 到底是下水的味道不太好闻,青芜胳膊伸得老长, 眉头蹙起,倒是没露出什么嫌弃的意思, 但脸上的表情总归不是太好。 “娘子,下水取回来了,朱掌柜听闻您今日要做下水, 非要跟来瞧瞧。”青芜快手快脚把下水放入水井旁的木盆中, 扭头同听着动静从前厅出来的林书晚道。 话音一落,朱掌柜嘿嘿一笑, 搓着手开口, “我也想瞧瞧这下水怎么处理。” 对于朱掌柜的心思,林书晚心知肚明, 他每日要宰杀好几头猪, 猪肉自然是不愁卖的, 但猪下水几乎没人吃,他又舍不得丢,平日里要么喂狗, 要么就搭着些猪颈脖子上的肉低价卖给那些平头百姓, 如今忽而得知下水也能做成菜卖, 自然好奇得紧。 不单是朱掌柜好奇, 甚至连宋老姜婉都面露好奇之色, 难得的不畏寒冷,搬了张竹椅坐在不远处瞧着林书晚的动作。 于是这一日,姜家小院挤挤挨挨站了好些个人,围观林书晚处理猪下水。 “林东家可有需要我打下手的?”朱掌柜眼见着林书晚剪开绑着下水的草绳,泛着微黄的大肠直接滑入盆中,他实在闲不住,低声问道。 既他主动开口,林书晚自然也不客气,“薛娘子,你同朱掌柜搬些草木灰出来,秦娘子取些粗盐跟醋来。” 三人心中虽有不解,但还是乖乖照办,没一会就取了林书晚要的东西回来,林书晚指挥着朱掌柜将草木灰倒入木盆中,又往里头加了一勺粗盐,两勺醋。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林书晚将草木灰同下水完全揉搓均匀,一边还同几人解释,“下水味道重,便是因为里头的脏东西跟油脂多了些,草木灰能将里头的脏污去个七七八八,除了草木灰,面粉也是可以的,但面粉价贵,能吃下水的,自然也舍不得用面粉,草木灰便是最好的选择了,免费且家家户户都有。” 话音一落,几人恍然大悟,朱掌柜是个闲不住的,瞧着林书晚揉搓也没什么手法,就拖了张矮凳坐在木盆旁,帮着一块揉搓猪大肠,没一会黑灰的草木灰就沾满了一层油脂。 将大小肠沾满的草木灰洗净后,便要开始最费时费力的步骤了,得将肠整个翻过来,将里头的油脂肥肉去掉,这样吃起来不会油腻,甚至还嚼劲十足。 等到将木盆中的下水都处理干净,天色已然暗沉,食肆外头的街道上点满了昏黄的灯火,林书晚直起身子,“果然我还是不愿意处理下水,实在太费时费力了。” “无事,林东家方才我学会了如何处理,您若是要下水,往后我都处理好了给您送来。”朱掌柜一拍胸脯道。 闻言,林书晚诧异回头,“您日日杀猪打猎忙得脚不沾地,哪来的功夫替我收拾这下水?” 朱掌柜面露谄媚的笑意,大步流星走到林书晚身旁,低声道:“您忘啦,我城外的庄子里头收留了不少无家可归的流民,正好让他们帮着处理下水,到时候您看着给些辛苦钱就好。” 林书晚琢磨片刻,当即觉着此事可行,但此事是她与芸娘两人的合作,她一人说得不作数,“芸娘,你觉得朱掌柜说得法子可行吗?” 被唤到名的芸娘,斜着倚靠在石桌旁,“这法子倒是不错,就是不知朱掌柜手下的人可不可靠,能否让我的人一同参与?” “自然可以,这本就是二位娘子的生意,我不过就是想分上一杯羹。”朱掌柜笑着应道。 于是三人就这么说定,林书晚留着两人在家中吃暮食,自己瞧着天色不早了,端着下水三步并作两步钻入灶房,略带歉意地瞧着在灶房忙了半日的薛秦二位娘子,“今日这暮食生意就要仰仗二位娘子了。” “您这说得什么话。”薛娘子处理着手里的鱼虾笑着说道,“您做菜的时候从不藏私,您忙得时候,我跟秦娘子自然也是能顶上的。” 林书晚瞧着两人手脚麻利的动作,顿时放下心来,开始认真处理方才端进来的下水,她沉吟片刻,心下有了计较,她原本是打算将大小肠做成卤味,但今日事发突然,手头材料不够齐全,只好就着手头的材料,简单坐上一些。 肥肠她是打算做一道香辣肥肠,锅热下油,“滋啦”一声切成小段的肥肠滑入锅中,随即油脂的香味在整个灶房炸开,随着林书晚翻动着锅铲,原本洁白的肥肠外头逐渐裹上一层诱人的焦糖色,随着茱萸等调料下锅,辛香麻辣的滋味,霎时席卷了整个灶房。 甚至还乘着风吹入宾客满座的堂屋之中,今日难得有空的蒋大壮带着自家妻女恰好坐在靠窗口的位置,他忽而嗅到一股独特的香味,下意识吸了吸鼻子,猛然打了个喷嚏,转头就冲着来上菜的青芜询问,“小娘子,你家娘子今日做了什么吃食,这味道也忒霸道了些。” 闻言,青芜探出半个脑袋,往窗口里头张望,随即脆生生地说道:“香辣肥肠,我家娘子今日在研究新品。” “肥肠?”蒋大壮面露疑惑。 倒是一旁的郑娘子眸色一颤,沉声问道:“莫不是猪大肠?” “是了,正是猪大肠。”青芜声音不小,眉眼弯弯,若不提她方才所言,这模样瞧着是十分讨喜的。 食肆内沉默了好一会,才有人出声,“小娘子,你莫不是说笑的,猪大肠味道腥臭无比,那东西怎么能吃,而且我闻着方才的味道可不像是猪大肠的味道。” 见食客不信,青芜也没再多说,只是笑了笑,就去给另一桌的食客上菜,而那股辛香麻辣的滋味愈发浓郁,除此之外,里头还掺杂着旁的荤香,实在是勾人得很。 就在蒋大壮按捺不住之时,林书晚捧着满满当当的吃食从窗口探出半个身子,冲着不远处的青芜喊道:“阿芜,将这些吃食给芸娘送去。” 话音一落,青芜大步流星过来,端起吃食就往墙角的两人走去,浓郁的香味在路过蒋大壮之际愈发浓郁了,勾得他下意识站起身子,直勾勾地盯着青芜手中的吃食,赤红色的茱萸中藏着蜜糖色油汪汪的肥肠,瞧着格外诱人,他吞了吞口水,一时没忍住,冲着林书晚开口,“小娘子,这些吃食都是用下水做的?” “是了。”青芜笑着应道,随即端着吃食就往芸娘两人走去,一边还说着,“郎君,这是我家娘子特意给芸娘做了尝尝的,只做了一份,旁的就没有了。” “这样啊。”蒋大壮顿时垮了脸,垂头丧气坐了下来。 他眼睁睁地盯着青芜将手中的吃食送到芸娘手中,芸娘染着红色豆蔻的指尖拿起筷子,夹起一块肥肠送入口中,“咔滋”咬破肥肠,油脂霎时从里头溢出,辛香麻辣的滋味瞬间在口中炸开,辣得她忍不住斯哈出声,没一会嘴唇就辣的通红,大呼过瘾。 朱掌柜瞧着芸娘吃得痛快的模样,同惊鸿对视一眼,亦是夹起一块送去口中,香辣的滋味让两人霎时瞪大了眸子,肥肠的油脂被完全煸出,整个肥肠吃起来酥脆脂香浓郁,尤其是茱萸独特的香辣味道令人十分过瘾,三人匆匆将口中的肥肠咽下,转而将筷子伸向一旁切成块的猪肝,深褐色的猪肝闻着没什么奇怪的味道,正打算直接送入口中时,被从灶房赶来的林书晚拦住。 “芸娘,这猪肝得蘸酱汁吃,这样味道才会更好。”林书晚将手中装满酱汁的碟子摆在桌上,顺手取过一旁的筷子,夹起一块猪肝往料汁里头蘸了蘸,送到芸娘嘴边,“尝尝?” 芸娘抬眸扫了眼林书晚,抿唇一笑,就着她的手咬下一小块猪肝,裹满料汁的猪肝味道咸鲜,齿尖咬破外头那层干香鲜咸的表皮,里头的猪肝鲜嫩多汁,味道十分独特,虽不及香辣肥肠味道惊艳,倒也能让人眼前一亮。 随即大肆赞叹,“林娘子,明日可否就在我那酒馆上这两种吃食?” 闻言,林书晚笑着望向一侧吃得满嘴流油的朱掌柜,“这可就得问我们的朱掌柜了,毕竟下水得要朱掌柜提供。” 话音一落,朱掌柜匆匆咽下口中的猪肝,随手抹了把嘴,“自然是可以的,等今日回去,我就同他们说,明日一早就把这些都送来,林东家一人可忙得过来?” 三人正盘算着明日酒馆的生意,闻了许久香味的蒋珠有些忍不住了,提着裙摆就飞快从一旁过来,脸颊难得飞起一抹红晕,“林娘子,我阿爹实在眼馋这些吃食,可否分一些给我们尝尝?” 此言一出,林书晚倒是有些诧异,毕竟在她看来,城东那些贵人是从来不会尝猪下水之类的东西,只因觉着这玩意儿是最为下贱的食材,“自然是可以的,只是蒋娘子可嫌弃这些是我们吃过的?若是不嫌弃,我便拿个干净的碗给您夹上一些?” “那便多谢林娘子了。”得了同意的蒋珠眉眼一弯,露出一抹欢喜的笑,乖巧站在一旁等着林书晚夹了些吃食到碗中,甚至还给她倒了些林书晚自己调制的料汁。 而这一幕落在不远处那些食客的眼中,有人觉着丢人,有人却也十分好奇那吃食到底有多好吃。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90-100 第91章 粥底火锅 ◎冬瓜盅◎ 等到蒋珠把香肥肠端回自己面前, 蒋大壮才瞧清那吃食的模样,焦糖色的肥肠摆在碗中,里头偶尔可见几块鲜红的茱萸跟一颗颗花椒, 肥肠切得块很大,他夹起一块, 茱萸辛辣的香味扑鼻而来。 才送入口中,蒋大壮就忍不住嘶了一声, 这肥肠外头酥脆惊人,吃起来十分过瘾, 有嚼劲得很,油汪汪的,又麻又辣。 以往蒋大壮也心血来潮, 在自家庄子杀猪的时候, 想过为何家中厨娘从不做猪下水,就让厨娘尝试做过一次, 结果味道又腥又膻, 实在难以入口,甚至那白花花的模样瞧着就没什么味道, 全然不同林书晚今日所做, 不仅没有半点怪味, 甚至味道还极好。 蒋大壮匆匆将口中的肥肠咽下之后,又迫不及待将筷子伸向盐焗猪肝,才入口, 就被猪肝鲜嫩的滋味征服, 心道果真如他所料这猪肝的味道也十分不错, 只是相较于肥肠来说, 味道没有肥肠惊艳。 “蒋兄, 别光顾着吃啊,这下水的味道如何?”食肆里头有同蒋家不对付的,瞧着蒋大壮吃得欢快的模样,忍不住出言调侃。 话音一落,食肆里头哄堂大笑,“怎的,蒋家没落了,蒋兄竟还吃起猪下水这等低贱的吃食了?” “就是啊,若是蒋兄吃不起饭,同兄弟们说上一嘴,今日这……” “胡说什么呢?蒋家这么有钱,还能付不起一顿吃食。”方才那人话还没说话,就被随行的同伴杵了一胳膊肘,笑着开口。 …… 嘲讽的话不绝于耳,林书晚听着心中都有几分不适,正打算开口之际,就听蒋大壮慢条斯理地开口,“自然是好吃的,蒋家眼下虽不如从前,但也不至于落败,就不牢诸位兄台费心了。” 说罢,蒋大壮略微顿了顿,扭头瞧了眼方才说下水是低贱之物的那位男子,沉声道:“陈兄方才所言,恕我难以苟同,食材何来高低贵贱之分,在我看来食材只有做得好吃与否,若是人人都有林娘子这等化腐朽为神奇的厨艺,我估摸着廉州肉铺的猪下水都不够卖。” 此言一出,林记食肆不少食客开始应和,“就是,你们这些人尝都不尝就说那下水低贱,再者人林娘子又没打算在食肆里头卖这些吃食。” “王娘子说得对,不过人家蒋君一家同林娘子交好,闻着味香,要了些尝尝,也能落人口舌,实在可笑。” “说不准是嫉妒呢,嫉妒蒋君能尝上那个叫什么香辣肥肠的?说实在的,这味道闻着真香,若是我跟林娘子交好,我高低也要去讨些尝尝。” 三言两语之下,林记食肆里头的话风掉了个儿,头先开口的几人脸皮涨得通红,被唤作陈兄那人气急败坏道:“你们这群刁民,没见过山珍海味,竟还能把下水猪肉这等低贱的吃食,当做宝贝。” “陈家郎君好大的口气。”难得下值早的王擎才走到林记门口,就听见里头有人大放厥词,脸色一沉,大步流星踏入食肆里头,目光扫过窗口那几人,心中了然,大多都是城东那些纨绔,当即觉得瞧不上,一扭头,就循着蒋大壮一家三口的桌子走了过来,毫不见外的一屁股坐下。 留下身后的崔判官无奈摇了摇头,眉眼一弯,笑盈盈地开口,“既然诸位瞧不上林记,何苦还要来林记吃饭?” 若单是蒋大壮,几人还能说上两句,毕竟家世都差不多,但如今崔王两人一来,这几人就不敢再胡言乱语,“二位大人说笑了,林娘子的手艺这般好,我们怎么会瞧不上,陈兄你说是不是。” 头一个出言挑衅的人,见势不对,赶忙拽着那位陈兄道歉,那位陈兄只好不情不愿地同蒋大壮道了歉,原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谁料几人刚要灰溜溜离开。 “陈郎君在家中不吃猪肉,那是吃什么肉,莫不是牛肉,可就本官所知,随意宰杀耕牛,可是要挨板子的。”王擎放下手中的茶杯,锐利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那位陈兄。 陈兄脚下一软,脸色发白,“王参军您说笑了,我们哪里有牛肉吃,您就当我方才在放屁,对,我方才在放屁呢。” “那往后,陈郎君说话可要当心些,毕竟祸从口出。”王擎收回视线,沉声道。 “是是是,您说的是。”陈郎君连连点头,一见他挥手,逃也似的从林记钻了出去,直到走出了好些距离,才松了口气,这时他才发觉自己后背都冷汗浸透,劫后重生地拉着一旁的同伴,低声道,“崔王两位大人不是素来不和,怎的今日一同到林记了,瞧着那模样同蒋大壮关系似乎也不错。” 同伴摇了摇头,眼中亦是疑惑,甚至还十分嫉妒,“也不知蒋大壮踩了什么狗屎运,竟能同那两位沾上关系。” 与此同时,被陈郎君讨论的几人,正同坐一桌,尤其是王擎本就是个粗人,此刻更是毫不见外地从筷筒中抽出一双干净的筷子,伸手就从蒋大壮跟前的小碗中夹起一块肥肠送入口中,“咔嚓”两声,他眼睛一亮,飞快将那肥肠吞入口中,“林娘子,这肥肠怎么卖的?” “王参军,这肥肠食肆不卖。”林书晚从食肆的酒柜中取出一小坛酒,笑着走到王擎身侧,“这是我们酒坊自己酿的酒,参军尝尝?” 闻言,王参军脸色微微沉下,但听闻有酒水倒是缓和了不少,可心中仍有不解,“林娘子,你这香辣肥肠味道着实不错,为何不在食肆中卖?难不成你也觉着下水是低贱之物,不配在食肆里头卖?” “自然不是。”林书晚赶忙应道,瞧着他一副不得结果誓不罢休的模样,林书晚无奈一笑,只好接着解释,“今日灰鲸巷醉客来的掌柜上门同我谈合作,说是酒馆生意不好,不知该如何改善,我便想着那酒馆单卖酒水自然是不成的,还得再添些旁的吃食,但灰鲸巷住的大多都是些穷苦百姓,或是靠力气吃饭的人,林记的吃食对他们而言,价格贵了些,而下水价格便宜,吃食的成本也就降下来了,我便想着用下水跟鱼多做些荤食,价格定得低些,放在那酒馆里头卖,这样那些百姓也能吃得起荤食,醉客来的生意也能好些。” 此言一出,王擎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当即面露钦佩之色,随即直愣愣地站起身子,冲着林书晚就行了一礼,“林娘子高义,方才是我小人之心了。” 这一礼惊了林书晚一跳,她飞快托住王擎的胳膊肘,“参军谬赞,若是往后参军要吃这肥肠,差人同我说上一嘴,倒是我给您留上一份。” “那便多谢林娘子了。”王擎笑道,“今日就劳烦林娘子来一份粥底火锅,外加两份炒饭便好。” “好勒,您稍等。”林书晚应声,又同芸娘朱掌柜说定明日送下水的时间,就匆匆回了灶房。 粥底火锅做法简单,而林记的做法又更为独特,旁的粥底火锅大多都是用砂锅将打好的米浆煮开,就可以下菜烫熟,再蘸着调配好的料汁,也就能吃了,但林书晚极爱冬瓜盅的做法,这样的粥底吃起来不仅有米香,还有冬瓜的清甜,味道十分不错。 于是等到青芜端着装了半截冬瓜的砂锅从柜台那头过来的时候,王擎同崔判官两人眼中都是震惊。 “二位大人,再稍稍等待片刻,需等锅中的粥底煮开之后,先下鱼虾扇贝之类的河鲜海鲜,等这些吃完后再下肉类,蔬菜最后下,中间诸位还能喝粥,若是觉着里头的粥底少了,您唤我便是。”青芜端了几碟料汁摆在几人跟前,同他们说着粥底火锅的吃法。 话音未落,早就腹中打鼓的王擎迫不及待端起碗筷,扒拉了一口炒饭,全然没有听见青芜方才在说什么,崔判官瞪了他一眼,才笑着同青芜道谢,“多谢小娘子提醒。” “二位大人,我同妻女吃饱了,便先走一步。”蒋大壮瞧着青芜走远,从怀中取出一枚分量不轻的碎银塞入从旁路过的谨哥儿怀中,笑着同两人一拱手又接着道,“今日这顿暮食就算我账上。” 闻言,崔判连连摆手,却还是没来得及让他将钱收回去,只好下回让自家闺女再带些东西给蒋家的珠姐儿,正思索着,一回头就瞧见王擎已然将大虾下锅,原本青灰色的虾壳已经变成了漂亮的橘红色,显然已经熟了,正是能吃的时候。 王擎捏着串起大虾的竹签送入崔判官碗中,“这些时日,我们也帮了蒋家不少,这顿暮食合盖他蒋大壮付钱,崔大人安心吃就是了,要不了几日,天就明了。” 话虽如此,哪怕林记的粥底火锅味道十分不错,崔判官这顿暮食也是吃得食不下咽,倒是王擎吃得十分畅快,拍着崔判官的肩膀就道:“崔兄,往后在同我一块来吃这林记的火锅!” 时间一转,便是元宵前日,在前段时间,灰鲸巷的醉客来悄然走红,从原本的门可罗雀,到如今的宾客满座,甚至外头还有不少百姓排着队买醉客来的下水跟鱼,林书晚实在忙不过来,便从芸娘手下跟朱掌柜收留的那些流民中挑了几个在厨艺上有几分天赋的女子,将下水跟鱼的做法教给了几人,如今醉客来的吃食,便是出自那几人之手。 而这日,林书晚难得收到了来自江昱枫的书信。 【作者有话说】 我最近大概是水逆,有点倒霉,要不摔跤要不遇到不好的人,所以昨天去苏州的西园寺请了一串朱砂手串,看看能不能转一下运!! 第92章 雪梅酒 ◎棒打鸳鸯◎ 今日晨起, 外头淅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林记难得有几分空闲,林书晚坐在柜台后, 手拖着腮莫名想起江昱枫离开那日,亦如今日这般, 外头下着小雨,他披着蓑衣跃然马上, 英挺的身子穿过雨幕,渐行渐远, 她透过半掩着的窗子,瞧着外头打着伞,往来匆忙的人群, 头一次尝到了思念的滋味。 食肆的另一侧, 姜婉坐在炭炉旁,脚边一左一右坐着谨哥儿跟安姐儿, 正仰着头看她手指灵巧地用劈好的竹篾编着各式各样的小玩具, 暖融融的炉火烘得人昏昏欲睡。 青芜坐在墙边,仰靠在椅背上, 困得头一点一点的, 显然若是没有旁的声音, 她就要睡着了。 惊鸿便是此时来的,他手中捏着远在京城的江昱枫送来的书信,从后门闯了进来, 三步并做两步, 将书信摆在桌上, “林娘子, 我家郎君给您送信来了。” 闻言, 原本昏昏欲睡的林书晚猛然惊醒,飞快站起身子,却失手扫落桌上零零碎碎的东西,叮铃咣啷下,洒落一地,她却顾不上这些,抬手接过惊鸿递来的书信,厚厚一沓,她心中十分诧异,撕开封蜡,抽出里头的信纸一目十行,头一句便是“晚娘安好,吾在京中甚是想念。” 开口是对她黏黏糊糊的想念,江昱枫足足用了一页述说自己对林书晚的想念,行文过半便是如小孩一般的抱怨,信中提到,他舍不得将林书晚给他准备的吃食吃完,留了好些用油纸包着藏在包裹中,谁料一入东宫就被闻着香味的太子抢去了包裹,将里头的肉干寻了出来,吃得一干二净,甚至还厚颜无耻地问他还有没有,让江昱枫心疼得无以复加。 这些能存放时间久的肉干,他原本是打算在京中慢慢吃的,寥慰自己对林书晚的思念,结果不到半日就被太子搜刮了干净,太子还问这肉干是如何制成的,若能制成行军干粮,想来是极不错的,此法倒是不错,但此举还得从长计议。 剩下的一页半,写的便是林记酒坊的葡萄酒,送入京中后,便放在醉仙楼寄卖,起初无人问津,直到长公主回城,在东宫举办的接风洗尘宴上,太子将装在琉璃瓶中的葡萄酒送到长公主跟前,如二人所料,顺利得了公主青眼。 酒过半巡,不过一小会的功夫,长公主便迫不及待问了那葡萄酒地来源,这才得知这批酒水竟是千里迢迢从岭南运来的,而今这批酒统共一百坛,除了今日东宫用去两坛,剩下的都还存放在醉仙居里头,当即长公主就要了五十坛,想着运回北疆同自己的驸马一块享用。 一场洗尘宴后,林记酒坊的葡萄酒席卷了整个京城,醉仙楼剩下的那四十余坛酒水不过三五日的功夫便一售而空。 瞧到此处,林书晚心中大喜,“阿娘,我们的葡萄酒在京中卖得极好。” 说罢,她不等姜婉回应,又低下头迫不及待地往下看,信纸上头写着,“京中葡萄酒千金难求,尤其是那些贵女听闻此酒可美容养颜,更是喜爱,日日遣了家中仆从守在醉仙楼前,只求能买上一壶葡萄酒,还请晚娘再多酿些酒来。” 见状,林书晚高兴极了,她小心翼翼将信纸折好后,转了个好几个圈,才将原本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正想着今日食肆没什么生意,不如就关了门去李家村的酒坊瞧瞧。 结果还没有所动作,食肆门口传来好些动静,林书晚循声望去,就瞧见门口立了好几个人,没一会就收了雨伞从外头进来。 见有客上门,林书晚无奈叹了口气,只好扬起笑脸就冲几人开口,“您要吃些什么?” 为首那人背着光,模样瞧不太清,他顺手将伞递给身后仆从,目光扫过林记食肆,心中十分诧异,“这里就是林记食肆?这地方也忒小了些,你莫不是寻错地方了?” “没寻错,此处就是郎君头先信中提到的林记食肆。”随从接过伞,退出食肆,抬头瞧了瞧,笑着应道,“您瞧,隔壁那还是我们郎君的宅子呢。” 闻言,为首那人顺着随从的视线望去,只见从院墙里头探出一枝红梅,馥郁芬芳,这才信了几分,他虎目扫过四周,瞧着食肆里头干净整洁的桌面,暗自点了点头,随即领着身后的随从,寻了一处空位坐下,“劳烦店家,把你家的招牌菜都送上来。” 将几人的交谈听了一耳朵,林书晚大抵猜出了几人的身份,抬手拦住要上前给人添水的青芜,自己从身后的酒柜去了一坛子去岁林记酒坊酿的雪梅酒,捧着走到几人桌前,“阿芜,去灶房拿几个碗来。” 瞧着青芜匆忙往后院跑去,她才笑着同几人开口,“诸位,我们食肆的招牌除了香辣烤鱼,荔枝肉还有近日新添的鸭汤,您不如瞧瞧那墙上的菜单如何?” 林书晚笑盈盈的模样十分讨喜,那人上下打量着她,最后鹰隼般的目光落在她腰间那枚玉佩上,抚着胡须就露出一抹意味深长地笑容,“我是外地来的,头一次来林记,不知林娘子可有推荐的吃食?” 这可算是问到点子上了,林书晚侃侃而谈,将林记现有的吃食都同他说了个遍,听得那几人一愣一愣的,还是头一回知道,简单的吃食竟还能做出这么多花样来。 为首那人摸着胡须,盯着墙上的菜单,瞧了好一会,才开口道:“那便要一份烤鱼,再要一份干锅排骨,还有这个什么酸汤暖锅,我们没人要一份煲仔饭。” “好勒,您稍等,对了这是我们食肆新酿的雪梅酒,虽说味道不如烈酒浓郁,但平日里吃着也比较绵软,郎君可以尝尝,这算是我送您的。”林书晚说着话,将身前的酒坛往前推了推,便匆匆赶去后院。 全然没有瞧见留在身后那人,目光一闪,露出一抹欣赏的笑意。 一掌拍开酒坛上的泥,绵软柔长的酒香霎时从酒坛中溢出,在座的几位皆是好酒之人,但往日喝的皆是烈酒,此等带着梅花冷香的酒还是头一遭见,面面相觑之下,还是为首那人抱起酒杯,一人倒了一杯,随着酒水从坛口滑入碗中,酒香愈发浓郁了。 清澈的酒水香醇绵软,尤其是里头的雪梅冷香更是点睛之笔,勾得那几人腹中酒虫乱钻,头一次顾不上规矩,端起碗就饮了一口,清冽的酒水顺着喉咙口滑下,余韵悠长,口齿留香。 “好酒!掌柜的,这酒是您自家酿的?”头先开口的随从,饮尽碗中的酒水,冲着姜婉高声问道。 “是,我们食肆除了雪梅酒还有玫瑰花酒同葡萄酒,郎君可要尝尝其他的酒水?”姜婉放下手中的竹篾笑着应道,大有这几人开口要酒,她就起身去拿的架势。 “阿娘,那酒可不能混着喝,容易醉。”林书晚从窗口探出头来,如今林记的酒可不是之前那种自然发酵的酒,度数低,眼下林记酒柜上的酒水都是蒸馏酒,酒水澄澈透亮,酒香浓郁,度数也高了不少,自然是不能混着喝的。 闻言,姜婉讪讪一笑,“阿娘忘了。” “无事,我等几人酒量好,掌柜的不如将铺子有的酒都拿来我们尝尝?”几人被质疑了酒量,心中多少有些不满,为首那人当即大手一挥,就让姜婉把食肆里头有的酒都拿出来。 母女俩对视一眼,有些迟疑,好在两人也没迟疑太久,宋老捧着自己的茶壶悠悠哉哉从后院溜达了过来,一眼瞧见坐在正中的那位男子愣了愣神,随即大步流星走了过来,“萧将军,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前几日收到了明远的信,说廉州有要事处理,让我来一趟,这不我就带着几个手下过来了,宋老瞧着身子比往日硬朗了许多啊。”萧将军飞快起身,迎上前,同宋老行了一礼。 宋老闻言一笑,“那是自然,晚丫头手艺好,一日三餐都给我安排的妥妥贴贴,胃口也就好了不少,自然身子骨就好了。” 萧将军迎着宋老入座,两人寒暄之际,倒是忘了同姜婉要酒的事,只是嘀嘀咕咕说着话,“宋老,那位林娘子品性如何?我瞧着明远的玉佩都挂到她腰间了。” “晚丫头自然是极好的,你可不能觉着人家是商户,就瞧不起人家,若你此次要棒打鸳鸯,仔细着明远回来同你拼命。”宋老笑盈盈地瞧着萧将军开口。 这话倒是让萧将军有些愣住了,半晌才笑着开口,“我怎会棒打鸳鸯,那臭小子好不容易有个心上人,我哄着还来不及,只是他母亲去得早,自幼受了不少苦,性子古怪得很,我还怕林娘子瞧不上他呢。” “那你大可放心,他二人估摸着是天生一对,王府那一家子是靠不住了,你可得替明远备好聘礼,说不准等他从京中回来,就要跟晚丫头提亲了。” “那是自然,我这就飞鸽传书回去,让他舅母替他准备聘礼。”萧将军笑着举起酒杯。 两人说着话,方才点的吃食,也都上桌了,浓郁的香味弥漫在整个食肆之中,勾得萧家这几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桌上的吃食,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甚至连从不注重口腹之欲的萧将军都被勾起了馋虫。 “快尝尝吧,我们晚丫头的手艺可不比京中御厨差。”宋老见着几人一副没见识的模样,眼睛一眯就笑着开口。 【作者有话说】 有亿点点卡文 第93章 鲍汁豆腐 ◎用油煎过的表皮酥脆,内里的豆腐十分嫩滑,入口即化。◎ 临近午时, 外头的雨势也不见小,林书晚扭头看着自己铺子里头吃饱喝足的萧家几人,她估摸着一时半会, 这些人是不会走了,就顺势关了食肆, 让青芜把“今日家中有事,歇业一天”的牌子挂到了门上。 “阿娘, 您招待好萧将军,我同惊鸿去酒坊瞧瞧。”林书晚拉着姜婉走到一旁, 瞧了眼不远处将两个娃娃抱在怀中的人,又探头瞧了眼窗外连绵的雨幕。 闻言,姜婉顺着她的目光看往窗外, “雨势这么大, 今日还要出城?” 林书晚点了点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 秀丽的脸颊微微扭曲, “方才明远信中说,我们酒坊的酒在京城卖得极好, 一百坛葡萄酒不过五日的工夫就一抢而空, 甚至还有人抢了二售, 将那一小坛葡萄酒,价格翻了数倍,此等行为跟将手伸入我钱袋里头抢钱有什么区别?” “二售是何意思?”一番言论下来, 姜婉脸上满是疑惑, 这些话单个她都听得明白, 怎么组合到了一块就给人绕得云里雾里的。 “阿娘, 二售的意思便是京中有些人抢了我们原价的葡萄酒, 翻了数倍卖出去,比如我们的酒原价是五十两银子一坛,那些二售的抢到之后,便会以一百两甚至更高的价格卖出去,而我们还要刨去人力运费这些成本,一坛酒勉勉强强赚个十两银子,他们却能直接赚五十两,这同抢我的钱有何区别,不行,我得先给明远回信,让他禁止二次售卖这等恶劣的行为。”话还没说完,林书晚酒风风火火取过纸笔,洋洋洒洒写了三四页。 落下最后一笔,林书晚瞧了眼满纸处理黄牛的法子,满意地放下手中地毛笔,吹干上头的墨迹,折了几道塞入信封中,就开始满屋子的寻找惊鸿的下落。 寻了好一会才在灶房的角落寻到他,彼时他手中捧着装满排骨的瓷碗正吃得欢快,脚边还围着一只毛色雪白的毛团子,正是那日谨哥儿非要买回来的狗崽子。 林书晚一把掀开门帘,大步流星地从外头进来,“郎君,劳烦将这封信送到你家郎君手中。” 说罢,她又想起一事,扭头又问惊鸿,“对了,你可知你家郎君的商队何时能抵达廉州?” 闻言,惊鸿匆匆将口中的排骨咽下,抬手抹了把嘴,“估摸着也就这两日了,娘子若是着急,我这就让人去问问。” 顺手将信塞入怀中,惊鸿就出了门,留下身后的林书晚愣愣地瞧着门外,过了好半晌才摇了摇头,心道原本还想让他驾车带自己去酒坊瞧瞧,眼下得等他回来再说了。 思及此,林书晚便收回了目光,盘算着今日家中来客,来得又是江昱枫的长辈,暮食总得丰盛些,她瞧着今日青芜买回来的豆浆,忽而想起前世两广之地有道名菜——一品鲍汁豆腐,原料似乎就要用到豆浆。 今日除了鲍汁来不及熬制以外,旁的食材都是现成的,她一拍手当即决定了今日暮食的菜品,萧家几人中午的吃食油烟比较重,晚上最适合吃些清淡的,除了鲍汁豆腐以外,桑拿鸡也是不错的选择。 “薛娘子,劳烦去周婶娘家挑几只肥硕的鸡回来。”林书晚舀出几勺豆浆,扭头同一旁的薛娘子道。 瞧着薛娘子匆匆离开,闲了一上午的秦语实在闲不住了,凑到林书晚跟前,“娘子,可有我能做得?” 闻言,林书晚敲鸡蛋的手一顿,沉吟片刻,瞧着窗外小菜园里头随风摇曳的韭菜,心念一动,“那就有劳秦娘子去剪些韭菜回来,择干净了,再把盆里养的花甲取些出来,把肉剔出来。” 两人说着话,林书晚手中的鸡蛋也搅拌均匀了,同方才舀出的豆浆冲在一块,搅和均匀后,上锅蒸熟之后,一道简易的鸡蛋豆腐也就做好了,剩下的不急,鲍汁豆腐最要紧的除了鸡蛋豆腐以外,便是最上头的那层鲍汁。 若要规规矩矩的将鲍汁熬出来,恐怕到今日天黑都吃不上暮食了,故而林书晚讨了个巧,直接取了先前熬好的鸡汤,随即翻箱倒柜总算是在橱柜的最里头摸出了年前晒后的干贝,抓了一小把摆在碟子中,往里头加了些葱姜料酒,最后加入温水没过干贝,等到上锅蒸软,便能用了。 这便是简易鲍汁鲜味的来源,于是没一会,林记的灶房里头就弥漫着一股咸鲜的味道,里头似乎还掺杂着咸湿的海风的味道。 就在林记灶房忙得火热朝天的时候,长安街的宝德楼三层靠里的包间里头坐了不少人,为首的便是同林书晚有过一面之缘的裴知州,他面色阴沉,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桌面,忽而冷笑一声,“我听探子来报,林记那位东家正是林侍郎之女,听说她也在查林侍郎的死因,以往有江世子护着,我实在寻不到时机下手,眼下他离开了廉州,想来没个三五月的工夫是回不来的,不如我们一不做二不休。” 裴知州细长的眸中划过一丝阴狠,手掌抬起,比了个砍头的动作。 坐于他身侧的贾茂迟疑片刻,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质疑,“大人,虽说那法子干脆,但您可曾想过,若是江世子从京中回来,查明我们对林娘子下手,可还有我们的活路?” 闻言,裴知州满脸郁燥,“嘭”的一声将手中的杯子放在桌上,“那你说该如何?账本丢了,那位江世子手中由捏着我们买卖官职的证据,这也就罢了,连林记那个臭丫头都险些查我们身上,这便是贾参军你之前做得扫尾?” 劈头盖脸挨了一顿骂的贾茂,低垂着头,眼中划过狠意,语气却依旧毕恭毕敬,“大人莫急,属下有一法子可解大人之愁,您想,江世子也是男子,男子自然都是贪财好色之人,我听闻京中平康坊有位花娘,身形窈窕,姿容倾城,最奇特的便是她身上带着的异香,最是勾人心魄,正巧那位花娘的主子与我是旧识,大人若是觉着此法可行,我这就写信让他将花娘送入江世子府中,若是世子将此女收用,我们再塞些钱财,此事便也能过去了。 “若他不近女色如何?”裴知州面色逐渐缓和,但心中还有几分疑虑,毕竟先前他不是没想过以女色诱之,但他送到江府的女子,还没进门就被江府的管家笑盈盈地拦在了门口。 “酒过半旬,加上暖情香,不怕江世子坐怀不乱。”贾茂谄笑着替裴知州续上一杯茶水。 “贾大人高计,难怪大公子这般看重你,解决了江世子,那这位林娘子也就不足为惧了,大人可有想好如何对付她?”自觉解了心头大患的裴知州松了口气,端着茶慢条斯理地轻啜一口,“说来她那食肆酒坊的生意极好,我不信贾大人不动心。” 被说中了心思的贾茂嘿嘿一笑,凑到裴知州耳边,叽里咕噜说了一通,听得裴知州瞪大了眼睛,直到他说完了好一会才惊叹贾茂的无耻。 “那便按照贾参军所言去办,若是缺了银钱打点,你只管同我说便是,只要大公子事成,往后我们的地位必然水涨船高。”裴知州拍了拍贾茂的肩膀,语气中全然是对往后日子的憧憬。 等到裴知州走远,贾茂脸上那谄媚的笑意霎时消失不见。 随着夜幕降临,淅淅沥沥下了一整日的小雨,总算是停了,忙了一整个下午的林书晚总算是将今日的暮食做好了,□□道菜热腾腾的摆了满满一桌。 原本她是打算同往常那般,分了两桌吃,可谁料萧将军对姜家的两个孩子爱不释手,连吃饭都要他俩一左一右坐在自己两侧,于是今日姜家的暮食是将两张桌子拼在了一块,十来口人围坐一圈。 大抵是今日有客,惊鸿难得的坐在角落,没有动筷子,只是眼巴巴地盯着自己眼前地吃食,不停地吞咽口水,也不单单是他,萧家那几人亦然,他们一路上吃了好几日地的干粮,哪是中午那一顿就能满足的。 瞧出几人眼底的渴望,林书晚举起酒杯,“萧将军,我敬您一杯。” 闻言,萧将军爽朗一笑,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晚丫头,你随明远喊我舅舅就好,喊萧将军多见外。” 说罢,又从腰间摸出一块木制令牌,塞到林书晚手中,“此次出来的及,没带什么像样的见面礼,这个令牌给你,等明远回来,让他亲自告诉你这令牌的用法。” 乌木光滑的触感让林书晚心头一颤,白皙的脸颊飞快爬上一抹红晕,难得结巴道:“诸位,快,快吃饭吧,不然一会这菜就凉了。” 说着话,林书晚取过勺子,舀了一块鲍汁豆腐到宋老碗中,正要坐下,抬头对上萧将军略显哀怨的目光,手中动作一顿,只好顶着他期盼的目光,又挖了一块送到萧将军面前的碗中,“这是鲍汁豆腐,您尝尝。” 见状,宋老忍不住嗤笑一声,“多大的人了,还要晚丫头给你夹菜。 听着此言,萧将军懒得同他争论,目光早被眼前这金黄的豆腐所吸引,裹漫浓郁酱汁的豆腐摆在瓷白的碗中,格外诱人,他抄起筷子小心翼翼夹起一小块豆腐送入口中,头一口便是浓郁鲜香的酱汁,再往里用油煎过的表皮酥脆,内里的豆腐十分嫩滑,入口即化。 萧将军三两口将豆腐吞下,又迫不及待夹起一块,直接塞入口中,美味,实在太美味了,比他以往进京述职,在宫中吃过的宫宴味道还好,难怪惊鸿那臭小子瞧着比年前胖了许多,有这等美食在侧,怎能吃不胖。 第94章 桑拿鸡 ◎蒸架上摆满了切成薄片的鲜嫩鸡肉◎ 眼见着萧将军又将筷子伸向爆汁豆腐, 林书晚急忙掀开一旁砂锅的锅盖,笑着道:“您别光吃豆腐,这还有好些菜呢, 您快尝尝桑拿鸡。” 话音一落,原本餐桌上埋头苦吃的几人, 飞快抬起脑袋,齐刷刷地望向桌子正中的砂锅, 只见褐色的砂锅中架着圆形的竹制蒸架,蒸架上摆满了切成薄片的鲜嫩鸡肉, 随着方才林书晚开盖的动作,鲜香的滋味扑面而来。 于是乎,寂静无声的林记食肆里头响起了此起彼伏吞咽口水的声音, 萧将军按照林书晚所言, 夹起一块嫩黄的鸡肉,往自己跟前的蘸料里头一滚, 确保鸡肉的每一处缝隙都裹满料汁, 随即迫不及待送入口中。 才入口,桑拿鸡独特嫩滑的口味, 就让萧将军瞪大了眼睛, 这口感与他平日里吃过的鸡肉截然不同, 头一口是浓郁的葱香,紧随而来的便是清酱汁的鲜咸与油润,他试探着咬下一口, 充盈的肉汁霎时在口中炸开, 肉质鲜甜, 口齿留香。 萧将军抿了抿唇, 一言不发, 只有手下筷子的动作,可以瞧出他对这道菜十分满意。 大抵是被萧家这几人吃菜的速度感染,头一回,姜家这几口吃得风卷残云,甚至谨哥儿都踩在了凳子上,伸长了胳膊夹起一筷子鸡肉,有样学样蘸了料汁,啊呜一口吞了下去,鲜美的蘸料裹挟着嫩滑的鸡肉,味道美得他愉快地眯起了眼睛,甚至还有些遗憾源哥儿这些时日不在家,尝不到如此鲜美的鸡肉。 于是谨哥儿就带着这份遗憾,把源哥儿那一份也一块吃进了肚子,不过一刻钟,蒸架上满满一层的鸡肉就寥寥无几,谨哥儿眼睛一眯,瞅准蒸架上拿嫩黄色的细丝状的吃食,飞快抄起一筷子,就这蘸料送入口中。 没有半点防备的一口咬下,下一秒,几人就瞧见谨哥儿“哇”地一口把姜丝吐了出来,“辣,好辣。” 谨哥儿吐着舌头一边扇着风,一边四处找水喝,寻了一圈,桌上都是看着他那副模样,笑得前仰后合,只有安姐儿从凳子上一骨碌爬了下去,哒哒哒跑到柜台后头,踩着凳子倒了杯茶,又小跑着回来。 甜滋滋的茶水顺着喉咙口滑下,总算是把口中的辣味压了下去,谨哥儿眼泪汪汪地看着安姐儿,“还是安姐儿对我最好了。” “还辣吗?”安姐儿低声问道。 闻言,谨哥儿一抹眼泪,同安姐儿两颗脑袋凑到一块,小声嘀咕着,“不辣了!都怪阿姐偷偷在里面放了这么多姜丝,我还以为是菘菜呢。” “你要仔细些,阿姐做菜放姜丝是很正常的,方才我想阻止你的时候,你已经把姜丝塞嘴里了。”安姐儿小大人似的拍了拍谨哥儿的肩膀,葡萄似的眼珠子里头氤氲着笑意。 “说我什么呢?”林书晚瞧着自以为很小声的谨哥儿,无奈一笑,“姜丝是用来去腥的,喏,里面还有鸡枞菌尝尝味道如何?” 说人坏话被人抓了个正着的谨哥儿沉默了半晌,盯着自己碗里那颗鸡枞菌瞧了许久,似乎打算为了显示自己的骨气不吃,结果最终还是败在了鸡枞菌的浓香之下。 他鬼鬼祟祟地瞧了眼林书晚,见她正在同萧将军交谈,没有注意到自己,抄起筷子,做贼似的将鸡枞菌塞入口中,晒干后的鸡枞菌带着独有的草木清香,眼下又吸满了鸡肉的汤汁,吃在口中柔韧又不失嚼劲,还一种在吃肉食的感觉。 谨哥儿被这鸡枞菌独特的口感惊呆了,乌溜溜地眼睛瞪得老大,直到将口中的菌子咽下之后,才扯了扯安姐儿的衣袖,小小声地开口,“安姐儿,你快尝尝鸡枞菌,好好吃,味道好奇妙,就像吃到了山中野味一样,可鲜了!” 闻言,安姐儿也从姜丝中挑出一颗鸡枞菌,才入口她就同谨哥儿一样,捧着小脸眯起了眼睛。 这一幕落在正与林书晚说话的萧将军眼中,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这两个孩子性子倒是活泼,想来晚丫头是费了不少心力的。” 林书晚摇了摇头,“他们很懂事,从不用我跟阿娘费什么心血,对了,您今日来此可是为了江郎君先前提过的建造工坊一事?” 酒足饭饱之下,萧将军带来的几人十分自觉的站起身子,都不懂薛秦二位娘子动手,就自顾自地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急得姜婉惊呼出声,“快放下,这些我们来收拾就好了!” 姜婉大步过去想要夺过那几人手中的碗筷,去被人侧身躲开,无奈之下,她只好求救似的望向林书晚,还不等林书晚开口,就听萧将军手一挥,“姜夫人,他们吃饱了,总要做些活的,无碍,就让他们几人把碗筷收拾了就好。” 见萧将军发话,姜婉自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要同薛秦二位娘子跟在几人身后,拿着抹布把桌子擦了一遍,这才取过一壶热茶给几人倒上一杯。 原本宋老是准备走的,才起身就被萧将军拦住了步子,老头当即就吹胡子瞪眼睛地指着萧将军骂道:“老朽一大把年纪了,合该回去休息,你拦着老朽作甚,工坊这事,晚丫头在这不就好了,何须我这老头子在这掺和?” “宋老,您这话就说得不对,明远当初给我送信,信上可是写了,工坊选址一事还得您多担待些。”那几句话对于萧将军来说,不痛不痒,他一把将宋老按回凳子上,这才扭头继续同林书晚道。 “对于建造工坊一事,晚丫头可有什么建议?” 闻言,林书晚从柜台取过纸笔,边写边画将自己的想法一一罗列在纸上,“眼下我想同您确定一件事,工坊所制成的酱料,吃食这些,只单供应军中,还是既要供应军中,又要往外头卖?” 听着此言,萧将军摸了摸下巴,沉吟片刻,大掌一拍就道:“自然是后者。” 林书晚点了点头,“那这样,您除了寻上几个靠谱的人,或者由我这挑选些人,将这些东西额做法交给他们之后,再由您带去工坊,另外您还得寻上一位靠得住的人,将这些吃食都卖出去。” 屋中烛火摇曳,宋老无意识打了个哈欠,指节轻敲着桌面,“晚丫头,你何须这么麻烦,不如将做酱料的法子写下来,让这王八犊子带回去,做不出来再来寻你。” “哎,你这老头怎么回事?”萧将军撑起身子就道。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于是两人就跟顽童似的开始拌嘴,林书晚无奈扶额,出言相劝,“宋老,酱料做法繁琐,哪怕有食谱,头一回能做成功也是少之又少,与其浪费食材,不如让他们跟着我,直到能独自把酱料做出来,再回去教给其他人更省时省力。” “还得是晚丫头,条理清晰,不像有些老东西,脑子昏昏沉沉的。”萧将军冷哼一声,又刺了宋老一句。 眼见着两人又要吵起来,林书晚飞快揽住宋老的胳膊,哄小孩似的,笑着道:“宋老,今日李贵来送菜时,同我说酒坊里头的竹叶青这两日就能开坛了,等开了坛,我做上一桌好菜,让您品鉴美酒如何?” “这还差不多。”宋老斜了萧将军一眼,提高了嗓门道,“那老朽今日就看在晚丫头你的份上,不同这莽夫一般计较。” 说罢,不等萧将军出口反驳,就背着手溜溜达达从后门出去了。 留下萧将军,指着自己炸了毛似的开口,“我?莽夫?笑话!军中谁人不称赞我一声玉面将军!” 确如萧将军所言,他身形高挑,面若冠玉,尤其是那双上挑的桃花眼与江昱枫如出一辙,只常年身在军中,身上比江世子多了几分利落的杀伐之气,故而极容易让人忽视他那张俊脸。 林书晚说了一箩筐好话,说到口干舌燥,这才将人哄好,此刻窗外圆月高悬于空中,她让谨哥儿领着萧将军去了隔壁的小院,这才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与此同时,安姐儿踮着脚够到桌上的水壶,倒了杯茶水,哒哒哒走到林书晚身旁,仰着小脸就道:“阿姐,喝茶。” 肉乎乎的脸颊上挂着红晕,瞧着十分乖巧可爱,林书晚接过茶杯一个没忍住,把安姐儿搂进怀中,猛吸了一口,“安姐儿真乖。” 闻言,安姐儿嘿嘿一笑,用力把自己挤进了林书晚的怀中。 京城,钱府西苑。 钱舜难得一下值就回到家中,他神色焦躁步履匆匆,一踏入西苑就钻入屋中,冲着坐在榻上的林书茵就道:“你不是说二房母女死了吗?那为何京中出现了从廉州来得葡萄酒,上头还挂着林记?” “自然是死了,我阿爹做事,夫君还放心不下么,就算那酒上挂着林记,那又如何?难不成这天下只有她林书晚一人姓林不成?”林书茵低着头,欣赏着自己染着豆蔻的指甲,不以为地开口道。 这话倒也没错,钱舜放下心来,坐在软榻边上,“夫人莫怪,方才是我太急了,骤然听见从廉州来得林记,一时慌了神,这才冒犯了夫人,夫人进来不出门不知道,那林记的酒卖得就好,可谓是千金难求,若真是晚……哎哟,夫人你掐我作甚?” 林书茵坐直了身子,柳眉倒立,眼尾挑起的凤眼,斜着看人的时候,平白多了些风情,葱白的指尖点着钱舜就道:“收起你的歪心思,别说晚丫头早就死在了去廉州的船上,就算她如今还活着,且不说我答不答应让她进门,就你先前那般对她,你以为她对你心中没有怨气?” “是是是,夫人说得对。”钱舜嘴上应着,心底却不以为意,还是打算让人去查一查林记背后的东家究竟是谁,若真是晚娘,那他岂有放弃这座金山的道理,就算她对自己有怨气有如何,她对自己情深意重,先前还为了他去跟着御厨学厨艺。等到时候自己寻到晚娘,说两句好听的哄哄她,估摸着她就能重回自己怀抱。 全然不知自己被人惦记上的林书晚猛然打了个喷嚏,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第95章 炸元宵 ◎拍花子?◎ 元宵佳节, 整个廉州城都挂满了五颜六色的灯笼,街道上人潮涌动,家家铺子热气蒸腾, 连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甜香。 临近暮时林记开门营业,与往日不同的是, 今日林记将一早就退休的小推车都重新摆在了门口,炉火劈里啪啦的响着, 还伴随着秦娘子清脆的叫卖声,“热腾腾甜滋滋的元宵嘞, 新鲜出炉的元宵,美味又好吃,诸位乡亲,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这又是林记出的新吃食?”恰逢崔三娘与蒋珠手挽着手过来, 她二人原本是打算到长安街瞧过灯会之后,再回来林记吃暮食的, 可眼下听着秦娘子的叫卖声, 心下好奇就凑上推车旁。 秦娘子连忙点头,顺手掀开跟前竹篮上的湿毛巾, 露出里头一颗颗白胖滚圆的白团子, “这便是元宵, 二位娘子可要尝尝?” 见状,崔三娘摸了摸下巴,心中暗道这与平日里吃得团子也没什么区别, 迟疑间, 身侧忽然传来微小的阻力。 她顺着力道低头看去, 恰好对上谨哥儿圆滚滚的眼睛, 今日的谨哥儿穿着一身湖蓝色的衣裳, 胸口还绣着一只圆滚滚的兔子,腰间还挂着一只兔子玩偶,乌黑的头发用同色系的发带系着,垂落在脸颊两侧的发带尾部还坠着一只银制的小猫头,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的,十分灵动。 “谨哥儿怎么来了?”崔三娘顺着他的力道蹲下身子,一时没忍住捏了捏谨哥儿的脸颊,柔软滑腻的触感,让崔三娘在心底尖叫出声,面上却未显露半分,视线还在不停地往铺子里头瞄,“怎么就你一人,安姐儿呢?” “安姐儿在院子里帮着阿姐揉面呢,姐姐我家的元宵味道极好,你们要不要尝尝?”谨哥儿乖巧地站在原地,任由崔三娘二人对他上下其手。 闻言,两人面露为难之色,对视一眼,崔三娘才软着嗓音道:“不是姐姐不想买这吃食,实在是我俩想去看灯会,去晚了恐怕占不到好的位置。” “这样啊。”谨哥儿点着头,从崔三娘怀中退了出来,哒哒哒跑到秦语身旁,踮着脚取下一只竹碗,竹碗小巧精致,赶巧一只手能拿下,隐约还能瞧见碗壁上刻着字,“姐姐我家元宵可以拿在手上吃!” 说着,谨哥儿又把竹碗调了个,把刻着字的那一面朝向两人,“对了,我阿姐还说碗身上刻着灯谜,如果能答出来,明日来食肆吃饭可以赠送一杯饮品,我可是瞧着姐姐同我阿姐关系好,偷偷告诉你们的。” 肉乎乎的小崽子说着这话,谁还能不迷糊,崔三娘当即从荷包中摸出一颗银瓜子塞到谨哥儿怀中,抬头冲着秦娘子道:“劳烦娘子给我来上两份!” 闻言,秦娘子霎时喜笑颜开,“好嘞,您要炸元宵还是煮的?” 这可把崔三娘问懵了,沉默片刻当即决定两种都要,于是,不到半炷香的工夫,炸货霸道的香味就席卷了整个昌平街。 “什么味道?也太香了!”人群中有人扭着头吸着鼻子,到处寻找香味的来源。 还有骑在父亲肩头的小娃娃,吃着手指四处张望,“阿爹,香香。” …… 等到一颗颗金黄色的元宵从从锅中捞出,林记小食摊前已然围了一圈人,皆是满脸好奇地盯着摊位上那几颗圆滚滚地吃食。 “崔娘子,您的元宵好了。”秦娘子从一旁的竹筒中取过竹签,连同竹碗一块递到崔三娘手中,末了还不放心的提醒了一句,“里头有馅,您小心烫口。” 话音未落,崔三娘见摊位上围了不少人,当机立断拉着蒋珠就往长安街赶去,直到两人领着身后的仆从,在附近的茶楼寻了一处绝佳的位置,这才有闲心尝上一口元宵。 崔三娘对炸元宵十分感兴趣,故而捏着竹签就戳起一颗金黄的团子,“咔嚓”咬破外头那层金黄的酥皮,里头软糯香甜的口感,顿时让她眼前一亮,“珠珠,你快尝尝这炸元宵,味道着实不错。” 与崔三娘不同的是,蒋珠更爱清煮熟的元宵,光滑的元宵上淋了一层香甜的桂花蜜,与里头清甜的豆沙馅相得益彰。 “哎,珠珠你碗上的灯谜是什么?我这是‘故峦叠嶂层云散’。”崔三娘难得不顾闺女形象的叼着竹签,举着竹碗,瞧着上头的小字,戳了戳身旁的蒋珠。 蒋珠匆匆咽下口中的汤圆,也把竹碗举了起来,细细辨认着上头的小字,“我这儿是‘涧中落日映倒山’。” 两人嘀嘀咕咕凑到一块,崔三娘眼珠一转,心中就有了计较,指着蒋珠手中的碗道:“这好似是猜字谜?你这似乎是个‘润’字,我这个就有些不好猜了。” 踌躇之际,蒋珠又塞了一颗元宵到口中,空余的左手还在桌上写写画画,忽而灵光一闪,“你这个应当是个‘崛’字。” “珠珠,你真聪明!”闻言,崔三娘恍然大悟,脸上笑意盈盈,解了字谜的两人,吃得更是欢快。 茶馆里头两人吃得香甜,那甜滋滋的滋味更是勾得茶馆其他几人望眼欲穿,直到她二人吃到最后一颗时,另一旁吃茶的男子实在忍不住了,吸了吸口水就飞快起身,走到崔三娘身旁。 “这位娘子,在下闻着您手中的吃食实在香,还允在下冒昧一问,你手中的吃食是何物,又是从何处买来的?”男子拱手行礼,低声问道。 闻言,崔三娘瞧了眼手中的元宵,“啊?哦,这是炸元宵,铺子的话就是昌平街的林记。” “原来如此,多谢二位娘子。”男子眸子一亮,一拱手就飞快回了原先的座位,唤了身侧的仆从去林记买吃食。 夜幕降临,整个廉州城灯火通明,一盏盏精致的灯笼随风摇曳,街道上人声鼎沸,几乎家家户户都出来瞧这一年一度的灯会,就连林记也早早关了铺子门,由着家中几人带着安姐儿跟谨哥儿一块出门看灯会。 原本林书晚也是打算一同出门,奈何门都落了锁,却被裴知州家的仆从寻上门来,说是家中设宴,老夫人尝过下人买回来的元宵觉着味道极好,便想请她再做上百来个。 那仆从出手就是五十两定金,林书晚岂有不应的道理,于是本应该姜家七口人一同出行的日子,变成了姜婉青芜领着两个小的,随行还有惊鸿与萧将军带来的几人,本来林书晚是打算让薛秦二位娘子一块出去的,怎料她俩死活都要留下帮着一块做元宵。 林书晚实在拗不过两人,只好同意,三人分工合作,忙得那叫一个热火朝天,直到月上中天,裴府来订的百来个元宵才堪堪做好。 而此时,外头的灯会也临近尾声了,姜婉一手牵着一个娃娃叮嘱着青芜跟紧自己,便逆着人流,打算归家了,他们今日也算是满载而归,两娃娃手中各自拎着一只精致的灯笼。 “姑母,你说阿姐会喜欢我们给她赢来的灯笼吗?”谨哥儿举着手上的小兔灯,亦步亦趋地跟在姜婉身旁,心中有些忐忑,毕竟这还是他头一回给林书晚准备礼物。 闻言,姜婉揉了揉谨哥儿的脑袋,笑道:“自然会喜欢的,姑母不会告诉晚娘,你们俩偷偷给她买了银簪藏在灯笼里头。” 被说破心事的谨哥儿小脸涨得通红,“安姐儿你怎么不说话?” “干娘,谨哥儿好像有人在跟着我们。”安姐儿掌心濡湿,有些紧张地扫过四周,大约是因为安姐儿自幼被人拐卖,她对旁人的恶意十分敏感,自方才起她就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们几人。 话音一落,姜婉诧异地扫过四周,并未瞧见半点异常,但这种事总归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一把抱起安姐儿,又顺手把谨哥儿塞到青芜怀中,语速飞快,“那我们赶紧回家吧。”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总算是赶在午时之前回到家中,姜婉跟青芜一把将两个娃娃放在地上,就跟累瘫了似的倒在椅子上。 “这是怎么了?怎的累成这样?”林书晚满脸诧异,给两人倒了杯茶,低声问道。 端起茶杯,姜婉瞧了眼腿边的搅着衣摆的安姐儿,有心说上两句,又怕伤了小姑娘的心,只好无奈叹了口气。 一时屋内寂静无声,林书晚瞧了瞧这个,又瞧了瞧那个,张了张嘴,还没出声,就瞧见惊鸿站在门口,似有话要同自己说,她便没再纠结,跟姜婉说了一声 ,便匆匆出去了。 “郎君,何事寻我?” 怎料惊鸿吞吞吐吐,欲言又止,过了好一会才咬牙道:“娘子随我来吧,今日灯会我们抓到了几个人,眼下就在郎君院中。” 闻言,林书晚面色骤变,大抵猜出了方才姜婉未说出口的话,加快了步子就往隔壁赶去,两人一前一后停在书房门口,屋中燃着烛火。 “将军,我将林娘子请来了。”惊鸿抬手敲门。 下一秒门就从里头打开,宋老难得还没入睡,正捧着茶坐在太师椅上,萧将军站在屋中,脚边捆着两个身形矮小的男子。 “晚丫头来得正好,这两个王八犊子尾随姜夫人,方才我问了他俩瞧着安姐儿跟谨哥儿长得好,就想把两个孩子拐走。”萧将军一脚把两人踹到在地。 那两人全然一副吓破胆的模样,连连求饶,林书晚却始终觉得有哪里不对,“你二人若是能说出是谁指示的,我还能考虑饶过你们。” 听着此言,两人目光一闪,立马就开始喊冤,“没人指示,就是我们兄弟俩一时鬼迷了心窍,瞧着两个娃娃长得跟年画里头的娃娃似的,这才起了歪心思。” “当真?”林书晚对两人的话,一个字都不信,只是他们咬紧牙关不说,自己也拿他们没法子。 好在人眼下在自己手里,总归有法子撬开这两人的嘴,思及此,林书晚松了口气,可扭头对上萧将军诧异的神色,只好将自己心中猜测同他解释了一番。 第96章 肠粉 ◎顺滑柔软◎ 裴家仆从来时, 刚巧是林记临近打烊的时候。 原本林书晚是打算早早关了铺子门,就带着家里两个娃娃一块去看灯会,怎料她才送走最后一位食客, 裴家仆从就趾高气昂地推门进来,言语之间皆是今日林记若是做不完那一百个元宵, 那谁都保不住林记的意思。 无奈之下,她只好让姜婉跟青芜两人带着两个孩子先出门, 原本惊鸿是打算留守在铺子,毕竟头先江昱枫离开前, 让他寸步不离的跟着自己,但林书晚想着今日廉州城人多,生怕有拍花子混在其中, 便以冰糖肘子为交换哄骗了惊鸿跟着几人。 只是没料到, 萧将军也让人跟在几人身后。 如今细细想来,其中曲折确实有些异常, 裴家仆从卡着林记打烊时间来, 而此刻临近午时自己的元宵做好,却不见人来取, 说不准那人就是为了将自己跟谨哥儿几人分开。 思及此, 林书晚摸了摸下巴, 心中暗自思忖,思来想去,都想不出自己到底何时得罪过裴知州。 “或许不是晚丫头得罪了姓裴的。”宋老听了好一会, 指节不紧不慢地敲着桌面, 眉头皱起, “明远离开时同我说过一件事, 裴知州跟贾茂两人是岭南王府大公子手下的人, 一直在替那王八犊子到处搜罗银钱,原本宝德楼的银钱就是要送去岭南王府的,如今那酒楼因着晚丫头,生意日渐萧条,我猜今日此番,是为了让晚丫头把林记让出去。” 说到此处,宋老顿了顿,眼含悲悯,“我听你阿娘提起,先前你外祖也是开酒楼的?” 闻言,林书晚愣了片刻,显然她不知道此事同她外祖有何关联,但还是点了点头,“是听我阿娘提过一回,但她没有同我细说,只知道以往姜家的酒楼是廉州最好的,外祖也是出了名的大厨,但因何落败,阿娘从未同我说过。” “宋老,您快别卖关子了,难不成姜家酒楼也跟岭南王府有关?”萧将军心中有了几分猜测,但又不确定,顿时抓耳挠腮的心急,催促着宋老赶紧说完。 话音一落,宋老瞪了萧将军一眼,“你这莽夫急什么,我所说的也不过是猜测罢了,早在二十五年前,我还在廉州苦读之际,廉州可没有什么宝德楼,有的只是你们姜家的酒楼,那时的生意十分火红,日日宾客满座,直到上一任知州来廉州任职,姜家酒楼便开始走下坡路了,最后我也是听说,你外祖的酒楼中死了一个人,虽说最后查出同你外祖没有半点干系,但酒楼生意还是受了影响,你外祖又在狱中伤了手,掂不动勺,只好草草将酒楼卖了,当初我埋头苦读,倒是没有多想,如今看来恐怕是上任知州给你外祖下的套。” 听到此处,林书晚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前任知州也是岭南王府的人?” “这我倒是不太清楚,不过惊鸿可以去查一查二十五年前买下姜家酒楼的是何人,对了你外祖当初收了不少弟子,除了姓洪的那个白眼狼,我记得还有位厨娘,早早离开,晚丫头可以去寻一寻她,说不准她知道些东西。”宋老摇了摇头,实在是那会他人微言轻,时间又太久远了些,实在是有些记不清了。 圆月高悬于空中,江府小院的书房中,烛火摇曳,一片寂静,林书晚垂眸,“那就劳烦惊鸿帮我查一查方才宋老所言之事。” “是。”惊鸿领命当即转身离开。 此刻书房中便只剩下宋老萧将军还有林书晚跟方才暮间抓到的两人。 正当林书晚瞧着两人一筹莫展之际,萧将军大步流星从边上过来,拍着胸脯就道:“晚丫头若是信得过我,不如把这两人交给我,我自有法子让他们今日就把幕后之人吐出来。” 闻言,林书晚沉吟片刻,又瞧了眼坐于上首的宋老,见他朝自己点了点头,便应允了。 今夜除了林书晚几人睡不着以外,还有廉州的裴府同样通火通明,裴知州一脸郁色地瞧着屋中跪了一地的下属,心中满是怒火,抬手抓起桌上的镇纸就砸在了最前头那人头上,怒道:“废物东西,派出去七八个人,连两个妇人外带两个小娃娃都抓不住,还折了两个,我养你们有什么用?” “大人息怒,实在不是属下无能,那妇人身后跟了好几个身手不错的男子,阿三阿四刚靠近来他们几人,就被那些人擒住了,属下不敢冒进,就只好先回来复命。”被砸了头,那人也不敢抬手捂,只是将头磕在地上,解释道。 裴知州冷笑一声,气得直哆嗦,“你莫不是想说江世子留了人保护林记那些妇孺?” 眼见着那人就要点头,裴知州深吸了口气,一把抓起桌上的砚台又朝他砸去,一时间都顾不得礼仪,破口大骂,“你竟还敢点头,老子都打听清楚了,江世子只留了一人在那臭丫头身边,今日他就没从林记离开,哪来的好几个,莫不是你们吃里扒外同外人勾结,故意来诓我的?” 话音一落,那人连声喊冤,甚至指天发誓道:“属下一片忠心,还请大人明鉴,若是方才属下所言有半句假话,那属下全家不得好死!” 话已至此,裴知州也算是冷静了下来,正如眼前此人所言,他跟在自己身边已有十数年,暗地里不知帮自己处理了多少脏事,确实不会背叛自己,他深吸了口气,缓步走到那人身旁,弯腰将人扶起,“起来吧,方才是本官太过焦急,想着若是那两人落入旁人手中,倒是将事情都捅了出去该如何是好?” “大人放心,阿三阿四的家人都在我手中,他们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那人顺着裴知州的力道起身,细长的眼中划过一丝阴狠。 闻言,裴知州顿时松了口气,“还是你做事妥当,今日是本官的错,过于心急了,一会让府医给你瞧瞧伤口,你好生休息两日。” “多谢大人体恤。”那人一拱手,就出了门。 等到那人关上门,裴知州脸上的笑意顿时消失不见,手抬起,屋檐上立刻落下一人,“大人。” “去林记瞧瞧,被抓的那两人在不在那。”裴知州垂眸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沉声道。 “是!”话音一落,暗卫又同来时一般,一声不响的离开。 次日一早,由于前一日林记做了一百多个元宵,裴府都无人来取,林书晚当即打算在晨间的朝食生意添上元宵,煮元宵,蒸元宵还有炸元宵,只道是元宵的各种吃法,大抵是昨日食客都尝过元宵,今日一经推出,几乎每桌食客都点了一份,没过半个时辰,那元宵就卖空了。 甚至还有不少来晚的食客没吃上,一脸遗憾,好在林记的朝食如今也算是种类繁多,哪怕日日吃不重样的,也能吃上十来日,而且每一样味道都是极好的,比如近日林记新出的肠粉,油条麻糍,还有各种各样其他的新吃食。 尤其是肠粉以它顺滑柔软的口感,一经推出就征服了廉州人的味蕾,到如今几乎每一位来林记吃朝食的食客,都要点上一份肠粉。 “你们听说了吗?宝德楼也做了肠粉。”有一食客夹起一块浸满酱汁的肠粉,送入口中,霎时满足地眯起眼睛,戳了戳身侧的同伴。 “知道,我还去尝过一会呢,那味道跟林记差得不是一星半点,不说料汁,就单单那粉,口感上就差了许多,要我说啊,自从王家那小子接手了宝德楼之后,那酒楼就一直在走下坡路。”同伴咀嚼的动作一顿,接着道。 “说的也是,先前没有林记也没觉着,毕竟廉州也没哪家吃食能跟他家打擂,如今有了林记才觉着那酒楼的吃食不过如此。”那人砸吧了一下嘴,回过味来,顿时觉得言之有理。 大抵是两人的交谈没有避着人,邻桌那人闻言凑了过来,低声道:“你们没觉着从年前,那位洪大厨到了宝德楼后,林记出什么新菜,后脚宝德楼也出了吗?” 话音一落,两人瞬间恍然大悟,“我说怎么哪里奇怪,原来如此,不过说实在的,那菜模样差不多,味道可是差远了,甚至连他家的招牌炙肉我吃着都不如林记。” 三人凑在一块,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宝德楼菜的口味不如以往,全然没有瞧见,身后那桌的食客脸色铁青,此人正是王铮,今日他从贾茂那得知,昨日的行动失败,便想着来林记打探消息,结果消息没打探成,反而被人奚落了一通,有心发作,可想起这两日舅舅的叮嘱,只好暂时忍耐下来,心中暗道,等舅舅大事一成,自然要让这两人跪在自己跟前同自己道歉。 他匆匆将肠粉塞入口中,随手留下一枚碎银,就离开了。 等到巳时末,林记送走最后一位食客,青芜匆匆将门闩落下,就开始帮着姜婉等人收拾桌椅。 萧将军就是此时过来的,他满脸怒意,手中拿着一沓写满字的纸,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林书晚跟前,将手中的纸递给了她,自己拖过藤椅一屁股坐下,自顾自倒了杯茶,牛饮了一口才开口,“问出来了,就是姓裴的指使的,他们想抓了这两个娃娃,同你换林记的食谱,除了这些,还问出了些旁的东西,他们打算在你去李家村的路上,安排人截住你,想让王铮那个鳖孙毁了你的清白,娶你进门做妾,这样不仅食谱是他们的,连林记也是他们的了。” 说到此处,萧将军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又接着道:“王八犊子,主意都打到我们萧家人的头上来了,真当我们萧家没人了,萧祈你拿着我的手牌,直接帮这些王八犊子一锅端了得了,省得留在这碍眼。” “将军且慢。”林书晚一目十行,总算是将两人的供词看完,飞快让惊鸿拦住就要出门的萧祈,自己低声同萧将军说着自己的打算。 三言两语之下,说清自己的打算,林书晚便一脸期盼地瞧着萧将军。 怎料萧将军虎目圆睁,满脸抗拒,连手都在不停地摆着,“不成,不成,此事绝对不成,若是让明远那小子知道我拿你当诱饵,回来他指定要跟我闹,绝对不成。” 于是林书晚用尽了手段,威逼利诱之下都没让萧将军松开,无奈之下,只好使出杀手锏,“那我现在就写信告诉江郎君,您在我铺子吃白食。” 闻言,萧将军满脸震惊,扭头对上林书晚一脸无赖的模样,哆嗦着手指说不出一句话,只觉可恨,显然事到如今,同不同意也由不得他了,只好点头应下,“那你可得帮我一块瞒着明远。” 见萧将军总算松了口,林书晚霎时喜笑颜开,“那是自然,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自然不会告诉旁人,就是到时候还得舅舅多帮衬一下,不然我怕他们不信,对了,舅舅我还有一计。” 听着此言,萧将军脸一黑,当即就想把自己耳朵捂住,生怕她又说出什么令人头疼的话,好在林书晚接下来的所言,让他送了口气,“舅舅,我瞧着裴知州几人日子过得实在太舒坦了些,不如让人在城中传一下流言,正好这些时日,说周边村落丢了不少人,我觉着可以这样,比如知州瞧着面善,背地里却为了长生喝人血,亦或是喜食生肉,或者还有为了抢占良民的资产,故意用计陷害,诸如此类,您觉着可以吗?” 林书晚瞧着萧将军的神色,有些紧张,毕竟自己所行之事,也是缺德的事,还是有些害怕自己被拒绝,“原本我是想自己让人散步流言,但我手头可用之人不多,实在容易被人查出来,只好麻烦舅舅了。” “不麻烦,此举极好,我一会就让人去处理此事,那老鳖孙在知州的位置上做了许久,鱼肉百姓,如今能让他不痛快,我自然是要做的,更何况你都喊我一声舅舅,那你的事,我肯定是要管的!”萧将军眼睛越来越亮,他可算知道明远为何会喜欢这丫头了,别说明远了,就这睚眦必报的性子,合该进他们萧家。 【作者有话说】 昨天也加班了,总算是把机器发出去了,太恶心了[裂开] 我下一本一定存稿! 第97章 流言 ◎关系迅速拉近◎ 今年廉州的春日来得格外的早, 街头柳枝抽出新芽,春风融融,带来些许暖意。 令人诧异的是, 自打那次元宵拐人不成后,裴知州便再无旁的动作, 甚至林书晚在廉州与李家村都往返了好几趟都不见他们有任何举动。 除此之外,林记一如既往的生意红火, 甚至不单单林记食肆生意火爆,连灰鲸巷的那家酒馆都因着林记的爆炒肥肠还有盐焗猪肝等等吃食, 日日宾客满座,但只吃一种吃食,总有吃腻的一天, 这不才过一个多月, 酒馆的生意就慢慢冷清了下来。 芸娘心中焦急,叮嘱了几句话, 就匆匆赶去林记食肆, 她到的时候刚巧就是林记最忙的时间,往来的食客络绎不绝, 姜婉同青芜两人端着吃食穿梭在食肆中, 甚至连宋老手中的笔杆都一刻不能停。 “芸娘来了?今日吃点什么?”姜婉一扭头瞧见芸娘站在门口, 笑着招呼。 闻言,芸娘回过神来,原本她是打算直接问林书晚下水可还有其他的做法, 如今瞧着姜婉含笑的脸上, 带着细密的汗珠, 再嗅着食肆里头各种吃食的浓香混杂在一块, 她竟觉得有些饿了, 当即笑着走近铺子,在角落那处寻了一张空桌,笑道:“那就劳烦姜掌柜给我一壶竹叶青,吃食的话,要就要一锅青花椒鱼吧,劳烦您同晚娘说一声,给我多放些菘菜,我就爱吃里头的菘菜。” “好勒,您稍等片刻。”姜婉笑盈盈地送上一壶热茶,随即唰唰两下,记下芸娘要的吃食,转头唤来下学回来的谨哥儿将单子送到窗口那处。 将这一切做完后,姜婉就着急忙慌地去招呼着下一桌食客,芸娘一边品着茶,目光逡巡扫过四周,葱白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桌面,心中暗自思索着自己究竟哪处出了问题,怎的不过一月酒馆的食客就走了七七八八,而林记都开了一年多快两年了竟然还是日日生意这般好,就连对面的林记炙肉生意也不差,等吃过暮食后,自己得去寻林娘子取取经,免得酒馆经营不善被主子丢回京城。 “娘子,您这处可有人坐?”忽而一道温和的女声从头顶响起,打断了芸娘的思绪。 芸娘顺着声音抬头,就见两个容貌不错的年轻小娘子站在自己桌前,脸上带着期盼的笑意,她这才想起因林记生意好,时常会有不相熟的食客为了口吃食拼桌,她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就见两人局促的捏着衣摆,倒也不讨厌,芸娘便点了点头。 于是两位小娘子,小声的欢呼了一声,同芸娘连连道谢,这才坐在她的对面,一坐下两人就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从书院的杂事,说到城东贵族之间近日疯传的流言。 “珠珠,你听说了吗,裴知州早年有位订了婚约的青梅,为了让他安心读书,考取功名,日日做绣品去卖,可他在考取功名那日,他被京中的贵女看重,他为了前途竟否认了自己早有婚约一事,连夜将婚书退还了回去,可怜那青梅熬瞎了眼,还被人退婚毁了名声,似乎被赶出了家门,最后含恨而终。”左侧的小娘子满脸愤恨,若是不晓得的,还以为那被渣滓伤了心的人是她。 被唤作珠珠的那位小娘子亦是一脸嫌恶,“这分明是男子的错,为何受苦的皆是女子,他为攀高枝退了婚,可知那被退婚的女子要受多大的委屈。” 末了,那小娘子又接了一句话,“果真如我阿娘所言,自古男子多薄幸。” 听到此处,芸娘忍不住替那小娘子鼓掌,“小娘子说的不错,天下多是负心郎,但是啊,那个故事可不如二位听到的这般简单。” 话音一落,两人皆是满脸好奇,正好此时三人的吃食也端上了桌,除了芸娘点的青花椒鱼,便是那两位小娘子点的荔枝肉,糖醋排骨等等,桌上摆得满满当当,加上一壶温热的竹叶青,正适合听故事,于是两位小娘子对视一眼,十分上道的给芸娘倒了杯酒水,递到芸娘手边。 “还请娘子同我们细说。”两人眼中满是期盼。 接过酒杯,芸娘轻啜一口,微微眯起眸子,似是回忆,又好似品酒,过了好一会才低声嗓音将那段不为人知的往事娓娓道来。 裴知州原是江南人氏,家中本是江南数一数二的药商,与江南最有名的苏家绣楼是世交,两家夫人也是手帕交,便早早定下婚约,只待苏家幺女年过十六便成婚,谁料人不遂人愿,裴家夫妇在一次行商途中被洪水吞了性命,留下一个孤儿,没人照应,被觊觎家产的旁支赶出家门,流落街头,好在苏家仁厚,将人接回家中,只等两人长大后继续履行婚约。 可从来都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没过两年苏家得罪了权贵,绣楼被占,苏家满门被杀,只留下这两个被哑奴偷偷带出家门的孩子,哑奴病重离世,留下两个孩子相依为命,好在苏家幺女继承了一手极好的绣工,倒也能赚些银钱糊口,她便揽下了养家的活计,只求裴知州好好读书,早日出人头地,好在他确实是个争气的,不过一年就乡试中举,他喜极而泣,抓着苏家幺女的手立下承诺,若是来日他金榜题名,必定八抬大轿上门娶她为妻。 二年后,如他所言,金榜题名,可洞房花烛的却另有其人,苏家幺女在江南小院里头等了又等,没等到裴家子迎她为妻,反而等来了要灭口的杀手,好在她福大命大,遇到了一位女侠客将她救下,原本她是打算去京中寻那裴家子,可一路上杀手接连不断,她也是聪慧之人,自然能猜出要她性命的究竟是何人,便央了侠客将自己藏到一处安全的地方,又让她替自己送了一封书信到京中,只求让那负心郎日日活在恐慌之中。 说到此处,芸娘端出酒杯饮了一口,这才发现自己跟前的两个小姑娘眼圈通红,眼眶中蓄满泪水要落不落,甚至连鼻尖都是通红一片,瞧着实在可怜,她无奈一笑,心头却软了几分。 “哎哟,崔娘子蒋娘子怎的眼眶都红了?”听着芸娘来了,从灶房匆匆出来的林书晚刚过来就瞧见两人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心头一惊。 “我讲故事呢,这俩小丫头就听入神了。”芸娘笑道,眼底却划过一丝暗芒。 闻言,林书晚心中了然,估摸着说得就是裴府那档子事,按她原本的打算是直接传谣言的,结果那日惊鸿从芸娘那处知道了些裴知州的旧事,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可以谣言来的劲爆多了,“说得什么故事,给我们两位小娘子都快说哭了?” 崔三娘不好意思地抹了把眼泪,但还是惦记着苏家幺女如今的处境,她坐直了身子,抬手握住芸娘的手,急促地开口,“那位苏家幺女如今可还活着?” 芸娘眸光一闪,实在有些诧异,她竟真信了自己方才所言,不单信了竟还在关心同自己素未谋面的苏家幺女,她细细打量着自己跟前的崔三娘,见她眼中只有担忧,心中了然,难怪晚娘会同她交好,“还活着。” “那便好,要我说那些负心汉就该下十八层地狱。”崔三娘松了口气,转头又咬着牙道。 倒是蒋珠目光警惕地扫过四周,压低着嗓音道:“您可是那位救下苏家幺女的女侠客?” 此言一出,不单是崔三娘愣在原地,连林书晚都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心中暗道平日里见她大大咧咧的,想到竟这般敏锐,一时间桌上沉寂下来,倒显得林记食肆人声嘈杂,大多讨论的都是裴知州家的那点破事,说的与方才崔三娘所言大差不差。 “你是如何瞧出来的?”过了好一会,芸娘才低声问道。 见她变相承认了自己的身份,蒋珠顿时骄傲起来,好在她还记得要压低嗓音,“您方才在说的时候,我一直在瞧着您,您偶尔流露出对裴家子的杀意不似作伪,但您不是瞎子,身材高挑,瞧着就不像是常年呆在闺中的女子,所以您不是苏家幺女,但您又十分清楚他们之间的事情,那您就只能是那位女侠客了。” “聪明,但还希望二位替我保密。”芸娘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随即冲着两人眨了眨眼。 “这是自然,不过我从方才就十分好奇,苏家幺女那份书信,当真能让负心郎日日活在恐慌之中?”蒋珠毫不见外地坐到芸娘身旁,问道。 这个问题不单是她好奇,林书晚同崔三娘也十分好奇,毕竟就往日而言,可瞧不出裴知州有半点心虚之处。 对上三双求知若渴的眸子,芸娘摇了摇头,“单凭书信怎能让他害怕,他都能做出杀人灭口的事来,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也是,都能这人连救命恩人都能杀,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不过既苏家幺女还活着,那她身上可有留存那负心汉买凶杀人的证据?”崔三娘摸着下巴,灵机一闪。 “证据倒是不清楚有没有,但她手中还有当年的婚书与信物。” 闻言,林书晚同崔三娘异口同声道:“那还得劳烦芸娘把那信物送到裴知州的桌上。” 两人相视一笑,林书晚又接着开口,“如今拿他没法子,吓也要吓死那老登。” 大抵是因为崔三娘二人知晓了同一件秘密,几人关系飞速拉进,隔三岔五就要来一趟林记,想着歪招整治那白眼狼,于是这段日子,廉州城关于裴知州的流言甚嚣尘上,他日子过得十分艰难。 “废物东西,查了半月了都没查到谣言的源头吗?”裴府书房内,裴知州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落在地上,面目狰狞指着底下跪着的几人就骂。 第98章 小炒皇 ◎韭菜鲜嫩,落花生又十分酥脆◎ 暮色沉沉, 天边乌云密布,随着一道闪电划破天幕,惊雷滚滚, 大雨倾盆而下。 廉州城东的裴府卧房中,本该陷入沉睡的裴知州喘着粗气猛然惊醒, 他挣扎着坐起身子,正打算唤丫鬟点灯时, 余光扫过窗边的软榻,霎时瞳孔瞪大, 脸色骤白,甚至在初春的日子里后背起了一身冷汗。 原来透过床幔,裴知州隐约瞧见软榻上坐着一人, 瞧不清模样, 却带着一股熟悉的梅香,就在他惊慌之际, 那人缓缓转过头来。 与此同时, 窗外划过一道闪电,借着闪电的光, 裴知州这才瞧清, 窗边那人是位用白纱覆眼的盲眼女子, 顿时高悬的心落回肚中。 “裴郎,这几年过得可还好?”盲眼女子嗓音轻柔,宛如情人之间的低语。 可也就是这一声, 让裴知州的心又提了起来, 他飞快缩回床上, “你是人是鬼?十余年过去了, 你为什么还要纠缠着我!” 盲眼女子闻言轻笑一声, 从腰间摸出一只玉镯垂眸把玩了好一会,才开口道:“裴郎年纪大了,记性也差了,我不就是死在你手中的吗,如今自然是鬼了,今日来此不过是想把这玉镯还你,省得脏了我的轮回路。” 说到此处,盲眼女子将手中的玉镯摆在榻上,身子往后一靠,又接着道:“十余年过去了,裴郎心中可有半点心虚与后悔?” 大抵觉着自己所见皆为梦境,裴知州胆子也大了起来,掀开床幔赤着脚就从床上下来,窗外风雨交加,他一脸郁色,满脸愤恨指着那女子就骂道:“若不是你父亲执意不愿将你嫁给江南府的翁大人,我何至于跟着你一路逃亡,受这等苦楚,若是你听话乖乖出嫁,你家那秀坊自然还在,我何至于因没有钱财打点,外放到岭南这种穷苦地方,甚至被岳家瞧不起,那臭娘们也不愿随我来岭南。” 三言两语之间,裴知州竟将自己也骗了过去,心中愈发愤怒,只觉自己能沦落到今日这地步都是苏家的错,当初他分明就跟翁大人说好了,他把苏家幺女送上他的床榻,翁大人就会给自己在江南府安排个一官半职,可谁料自己才同苏家老头提及此事,他就大骂自己白眼狼,甚至还要将他赶出苏家,于是他只能一不做二不休,伙同翁大人把苏家满门灭口。 原以为自己帮着翁大人拿到了苏家的资产,他会如约给自己安排个官职,结果翁大人转头就要将自己灭口,无奈之下,他只好跟着苏茉儿一块逃命,一路奔波之下吃尽了苦头。 思及此,裴知州恨得牙根痒痒的,抓起一旁的杯子就朝苏茉儿砸去,“哐当”一声巨响,屋内弥漫起一阵甜香,他顿觉一阵头晕目眩,片刻之后,整个人就倒在了地上。 大约过了半盏茶,坐在塌上的女子一把扯下蒙在眼上的白绸,露出一双漂亮的狐狸眼,此人正是芸娘,她大步流星走到裴知州身旁,猛踹了他几下,这才将手中的玉镯丢在他身上,随即翻身从窗口离开。 直到天色大亮,裴府的管家见裴知州始终没从屋中出来,才大着胆子推开了门,等到他瞧清屋中情形,脸色骤变,“大人!这是怎么了?快去请大夫!” 卧房内窗户大开,寒意深重,而裴知州一身中衣脸色青白的躺在窗边的地上,身上单薄的中衣早就被雨水沾湿,一副进气没有出气多的样子,一时间整个裴府兵荒马乱。 也就一炷香的工夫,德春堂的宁大夫就被裴府的仆从架着从门口进来,芸娘藏在房梁上瞧了好一处好戏,才从裴府离开。 从裴府离开的芸娘并未直接回自己的酒馆,而是在外头兜了好大一个圈子,才拐入一条狭窄的巷子,直至走到尽头,钻入一间院子,在里头呆了许久,直到天色擦黑,她才从里头出来,随即直奔林记食肆而去。 芸娘同食肆内招呼食客的姜婉打了声招呼,就在角落寻了一张空桌坐下,都不用旁人招呼,自顾自倒了杯茶,抿了一口,随即跟没骨头似的趴在了桌上。 实在不怪她,今日这一整日,她都没怎么好好吃东西,原先还能忍住,毕竟以往出任务的时候,比这还艰苦的日子都过过,可一踏入林记,四处裹挟着浓香,原本空空的肚子就开始唱起了空城计。 “娘子,先吃些糕点垫垫肚子。”青芜端着一碟绿豆糕走到芸娘身边,“崔娘子估摸着时间也快到了,不如您先点些,等她二位到了,您几位也就能直接吃了。” 听着此言,芸娘顿觉此法可行,顺手捏了一颗绿豆糕塞入口中,清甜绵软的绿豆糕入口即化,甜甜的滋味顺着喉咙划入腹中,她顿觉自己活了过来,“今日食肆可有出新吃食?” 闻言,青芜抿唇一笑,“娘子运气好,恰好今日李郎君送了不少韭菜和落花生来,今日食肆多了一道小炒黄,您若是能吃得惯韭菜,那我推荐您点上一份,这菜味道极好,韭菜鲜嫩,落花生又十分酥脆,加上刚从海里捞出来的花甲肉,那滋味鲜得我恨不得连舌头一块吞下去。” “那便来一份小炒黄,再要一份腌笃鲜,剩下的就等她俩来了再点吧。”芸娘自然是十分信任青芜,毫不犹豫就点了一份小炒黄,又添了一份春日限定的腌笃鲜,末了,她又点着菜单上的牛乳卷满心好奇,“这个脆炸牛乳卷是什么吃食?跟烤牛乳有何区别?” “这个也是今日我们食肆新出的吃食,这个是油炸的,外皮十分酥脆,吃着比烤牛乳多谢滋味,娘子可要尝尝?”青芜笑着解释。 话音一落,林书晚从窗口探出脑袋,手撑着柜子就同青芜道:“你可同食客说了,今日的新品,数量有限,食肆会员可优先选购?” “哎呀,忘了,我这就同他们说。”青芜一拍脑袋,心虚一笑,吐着舌头就跑远了。 留下身后的林书晚无奈摇了摇头,又同宋老叮嘱了两句,才回身进了灶房。 大抵是限量二字刺痛了城东那些贵人敏感的神经,没一会林记现有的食客,几乎每桌都点上了一份小炒黄。 等到崔三娘同蒋珠领着下学的谨哥儿同源哥儿回到林记,芸娘点的小炒黄跟腌笃鲜也上桌了,翠绿的韭菜油汪汪的,炸过的落花生被碾成微小的颗粒状,藏在韭菜之间,里头还掺杂着细长的花甲肉,光闻着似乎就有一股咸鲜的海水味扑鼻而来。 其实廉州贵人都不爱吃韭菜这些味道重的吃食,但林记端上来的小炒黄,一片翠绿,光瞧着就让人忍不住直吞口水,尤其是才落坐的两人,直勾勾地盯着那碟吃食,有心尝上一口,却又实在难以下筷。 正迟疑之际,已经汇合的三小只,一人捧着一只用菜叶卷起的小炒黄,咔嚓咔嚓吃得欢快,于是芸娘大步流星走到安姐儿身后,一把将人提溜到自己跟前,三双眼直勾勾地瞧着她。 安姐儿咀嚼地动作都停了下来,愣愣地瞧着三人,“咕咚”一声,咽下口中的吃食,才开口问道:“几位姐姐,为何要带我到这来?” 话音一落,崔三娘将自己跟前的小炒黄往前推了推,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安姐儿,快告诉姐姐,这小炒黄要怎么吃?” 闻言,安姐儿恍然大悟,三两口把手中的吃食塞入口中,随即捏着那瓷盘里头的勺子,一手拖着裁剪成圆形地菜叶,脆生生地开口,“就是这样,用勺子将菜舀入菜叶里头,再把菜叶裹起来,就能吃啦。” 安姐儿三两下将菜叶卷好,递到芸娘手中,崔三娘与蒋珠有样学样,也替自己卷了一个,嗷呜一口,味道竟格外的好,外头那层生菜叶不仅没有奇怪的味道,反而带着些清甜,脆爽的口感更是为这道菜多添了一些风味,再往里头一口吃到的就是鲜嫩的韭菜,令人意外的是,韭菜没有半点辛辣之味,吃起来甜滋滋的,里头还夹杂着脆脆的落花生,紧随其后的便是极有嚼劲的花甲肉,滋味鲜嫩,口感丰富。 “果真是时鲜的菜,这味道当真不错。”崔三娘也算是吃过许多山珍海味,但这种做法的花甲还是头一遭尝试。 “当真有这么好吃?”邻桌点了吃食,还没上桌的食客,瞧得那叫一个眼馋,不由自主开口询问。 “那是自然,韭菜鲜嫩,肉也鲜嫩,落花生又十分酥香,吃在口中当真是鲜上加鲜,尤其是外头那层菜叶,可谓是神来之笔,吃起来清甜爽口,刚好能用来解腻。”蒋珠咽下最后一口小炒黄笑着说道。 这绘声绘色的描绘,当即让相邻的几桌食客都起了好奇之心,一时间抓耳挠腮的等着小炒黄上桌,好在他们也没等太久,一碟碟还冒着热气的菜就从窗口递了出来,等到菜一上桌,那些食客就迫不及待学着方才蒋珠几人的吃法,托着菜叶就挖了满满一勺包在里头,一口咬下,脸上霎时露出幸福的满足感。 “这味道实在不错,姜掌柜可否再给我加一份?”有食客吃完,还觉得不过瘾,抬着嗓门就唤姜婉。 “是啊,这一份分量也太少了些,根本不够吃。” 姜婉匆匆而来,想着方才林书晚同自己所言,只好赔着笑脸开口,“诸位实在抱歉,今日送来的花甲少,只能做出这些吃食,所以一人只能买一份。” 话音一落,方才开口的几人霎时垮了脸,若是旁的原因还好,这食材不够实在没法子解决了,好在林记旁的吃食味道也是极好的,尤其是脆炸牛乳卷,外皮酥脆,内里却是浓郁顺滑的牛乳浓香,一口下去令人回味无穷。 “你听说了吗?裴府出事了,我那那口子在医馆做活,他瞧见宁大夫一大早就被请去了裴府。”妇人吃着饭,偏过头跟自己的同伴说着今日廉州的奇事。 不等同伴开口,邻桌听了一耳朵的食客就凑了过来,满脸神秘之色,“那你可知晓出事的是谁?” 两人摇了摇头,“裴府守卫森严,里头的事哪是我们这些平民能知晓的。” 于是下一秒,那人就十分自来熟的端着碗筷坐到两人身侧,压低着嗓音,一脸神秘,“出事的正是裴大人,昨夜大雨,我听说他淋了一整夜的雨,被下人发现时,脸色青白,嘴唇都青紫的,也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 说着,那人摇了摇头,一脸可惜,随即又好似想到什么,眼睛咕噜一转,又接着道:“我猜啊是那位早亡苏家女来找他索命来了。” 闻言,两人满脸怀疑,“你怎会知道的如此清楚?” 话音一落,那人当即骄傲的一挺胸脯,“我阿兄是裴府的侍卫,宁大夫就是他请去府中的,不过此事还请两位娘子莫再往外传了。” 说罢,她便喊过姜婉结账,随即匆匆离去,留下两位娘子面面相觑,方才她说话的声音并不算小声,林记食肆又正值饭点,人多口杂的,恐怕明日整个廉州都能知道此事了。 与此同时,将几人所言之事,听得清清楚楚的芸娘三人,喝完最后一口汤,就同姜婉打了声招呼,直接往后院去了。 三人轻车熟路地穿过后门,直奔灶房而来,蹲在窗口就那么瞧着林书晚,她心知三人有事寻自己,便将手头的活都交给了薛秦二位娘子,好在如今她二人都能独自上手做菜,味道也同林书晚所做的相差无几。 故而林书晚也能安心从灶房出来,她一手提着一壶今日刚煮的奶茶,一手拿着一只食盒,人还未走近,就能隐约嗅到里头浓郁的奶香。 “晚娘,我已按照你们所言,把苏娘子的玉镯丢在了那负心汉的身上。”芸娘捧着奶茶,笑嘻嘻的说着昨日她吓唬裴知州的事,末了还添了一句,“我还给那负心汉下了足量的幽冥花,估摸着还得睡上三五日才能醒来,醒了他也只会觉得昨夜那一切都是梦境,估摸着还会觉着是冤魂索命来了。” “芸娘,你真厉害!我听我阿爹说裴府里里外外安排了不少侍卫,寻常人根本进不去,而你竟然如入无人之境!”崔三娘捧着脸,眸光亮得似星辰一般,满脸倾佩地盯着芸娘。 大抵是被少女炽热的崇拜感染,芸娘难得红了脸颊,故作镇定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也没有,还是多亏了三娘出的注意,对了,晚娘除了将玉镯送到他面前,可还有旁的要做?” 闻言,林书晚沉吟片刻,将手边的蛋黄酥往芸娘那处推了推,“方才我听你说,裴知州说要让苏娘子嫁给旁人?” 捏起一颗蛋黄酥送入口中的芸娘点了点头,“是,他估摸着被我吓坏了,口不择言说到当初要把苏娘子嫁给江南府的高官。” 【作者有话说】 我真的太恨加班了![裂开] 第99章 韭菜盒子 ◎韭菜翠绿汁水十足,鸡蛋炒的蓬松暄软◎ 说到此处, 芸娘咀嚼的动作一顿,猛然扭头望向林书晚,“苏家灭门莫不是有那负心汉的手笔?” 林书晚点了点头, “这也是我的猜测,你昨日说苏家得罪了权贵才招至祸患, 那时我就觉着里头有猫腻,一家秀坊好端端的怎会得罪权贵, 方才听你说到将苏娘子送出去,才想到了这层。” 夜色沉沉, 寒风拂过,窗外的枯枝随风而动,一时屋内寂静无声, 只余墙角的暖炉噼啪作响, 四人两两对望,眼中皆是不敢置信, 原以为忘恩负义已是极限, 没想到竟是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 四人沉默了好一会,崔三娘才试探着开口, “我阿爹有一旧友在江南府任司法参军, 若是需要我可以回去, 让阿爹修书一封送往江南。” 闻言,林书晚先是一喜,随即又面露难色, 摇了摇头, “此事不过是我的猜测, 况且苏家的事都过去十余年了, 估摸着线索都断了, 不宜声张,不过裴知州口中那位翁大人倒是个突破口,芸娘手下可有人能去江南一趟?” “有,今日我就让人出发去江南探查。”芸娘瞧着林书晚有条不紊的模样,莫名在她身上瞧见了江昱枫的影子。 与此同时,京城平康坊的如意酒楼中灯火通明,丝竹之声优美悦耳,舞娘翩翩起舞,江昱枫屈膝坐在上首,身子往后一靠,陶醉地瞧着舞娘曼妙的身姿,垂落膝盖一侧的手掌,随着鼓点打着节拍。 “郎君对今日的酒宴可还满意?”左侧的那人见状,满脸含笑端起酒杯就凑到江昱枫身侧,“郎君若是喜欢那舞娘,一会酒宴结束,我就让她随你回去。” 江昱枫摆了摆手,一口将杯中的酒饮尽,眯着眼嘴角微微勾起,全然一副沉迷美色的模样,“此等美人啊,只可远观不可亵玩,对了,王大人今日请我来此,所谓何事?” 被称作王大人那人,见他这等做派,眼底划过一丝轻蔑,脸上却堆满笑意,“郎君近日也是在圣人面前得了脸面,往后可别忘了我们这些同僚。” “大人有话不妨直说。”江昱枫撩起眼皮瞧了他一眼,嗅着空气中浓郁的脂粉香味,他莫名的想起林书晚身上暖融融的气息,思念在此刻愈发浓烈。 王大人抿了抿唇,小心翼翼瞧着江昱枫脸上的神色,试探着开口,“我听闻郎君近日在做酒水生意,那酒水还得了长公主的喜爱,不知郎君可否替我引荐一下长公主?” 话音一落,江昱枫眼底划过诧异,扭头瞧着此人谄媚的笑颜,回忆着近日来时掠影同他所言,心中了然,“这您就为难我了,您又不是不知道我自幼就同长公主不对付,怎么同你引荐,哎哟头晕,估摸着酒多了,我得去歇息了,阿福。” 避开王大人送来的酒水,江昱枫摇摇晃晃站起身子,随即整个人挂在了阿福身上,就往楼上的厢房走去,全然没有瞧见身后的王大人眼中的阴狠之色。 出了门,等到嘈杂的声音彻底甩在身后,江昱枫一脸清明,丝毫不见方才的醉酒之色。 “郎君,有人在屋中下了暖情香,还塞了一位女子在屋中,应是林侍郎家的庶女,掠影去查了。”阿福扶着江昱枫压低着嗓音禀报。 闻言,江昱枫眼中划过嘲讽,咬着牙道:“除了我那好大哥手下的人,还能有谁。” 阿福垂着头,眼观鼻鼻观心,“郎君要如何处理那女子?” 江昱枫当即冷笑一声,“林侍郎,可是已故户部侍郎的那位兄长?” “是。” “王大人不就是林侍郎的上司。”江昱枫冷冷开口。 阿福心中了然,把江昱枫送到厢房之后,便去安排他方才所言之事。 于是到了第二日,如意阁的厢房中传出一声惊呼,不到半日整个京城都知道了那位顶了自己兄弟职位的林侍郎为了讨好上司,亲手将自己的女儿送到上司床上。 一时间,林府的人出门都被人指指点点,林家那位庶女送回府后就寻死觅活,最后被一台小轿从偏门送入王府。 原本两家是想联手将此事压下,却被江昱枫一下捅到了圣人跟前,声泪俱下话里话外都是两家狼狈为奸,想要暗害自己,“陛下,若不是昨日我酒多了,进错了房间,那我的清白就被林侍郎毁得干干净净,他的嫡女嫁入钱家,此般行为莫不是想让次女嫁我为妻,好让我为他林家的仕途助力。” “陛下冤枉,小女如何出现在世子床上,下官也不知晓,还有清白,自古以来只有女子有清白一说,男子何来此等说法,更何况如今小女清白被毁,还望世子口下积德。”林志昌扑通跪在地上,整个将自己摘了出去。 “呵,林侍郎倒是把自己摘得干净,那我倒要问问你,房中的暖情香又是从何处来得,今日是暖情香,说不准明日就是毒药,难不成你林家是有什么传统,嫡女未婚先孕,如今次女又学人爬床,林侍郎的家教真是不错。”听了好一会的长公主冷哼一声。 闻言,林志昌满心惊慌,整个人都匍匐在地上,额间布满细密的汗珠,有心替自己辩解两句,却插不上嘴,只听江昱枫跪在堂前,怒斥两人。 直至说到几人结党营私,坐上高位上的那位才有所反应,他平生最痛恨的便是臣子结党营私,“好了,江爱卿,朕知你受苦,户部王淳一官降一阶,罚俸一年,林志昌既管不住内宅,那便自今日起就典厩署任职。” 说罢,就挥了挥手让人退下。 林志昌如丧考妣地跪坐在地上,过了好一会才缓过身来,而被牵连的王淳一对他自然没有半点好脸色,阴恻恻地开口,“林大人真是教了个好女儿。” “可满意了?”太子站在江昱枫身侧,瞧着两人跟落败的公鸡似的背影,笑着问道。 话音一落,江昱枫盯着林志昌垮掉的肩膀,摇了摇头,“还不够。” 自然是不够的,晚娘因这一家人吃尽了苦头,如今不过被贬去典厩署,哪能抵去晚娘吃过的苦头,还有钱家那王八犊子,听掠影说他在查葡萄酒背后的东家,“殿下,还有十日,第二批酒就能运到京中了。” 时隔五日,随着萧将军一块离去的惊鸿总算回来了,除了工坊的地址选定已经开工,还带回了一个好消息。 原来先前让他去查的那位厨娘有了线索,她离开酒楼后并未走远,在钦州开了家小食摊,最后同一位姓曹的木匠成婚生下一个女儿,可好景不长,两人死于洪涝,仅剩的女儿如今下落不明。 “林娘子,查到的便是这些,不过我听那老妇说,厨娘的女儿胳膊上有个红色的胎记,若是要寻,也能寻到。”惊鸿瞧着林书晚紧皱的眉头又接了一句。 “无事,这事急不来,这几日奔波你也累坏了,先去歇息一会,等暮食我让安姐儿去唤你。”林书晚眉头微微舒展,“对了,舅舅他们何时回来?” “哦,将军回军营了,何时回来,倒是没同我说。”惊鸿猛灌了一口茶水,应道。 闻言,林书晚点了点头,便挥了挥手让他回去歇息,自己仰躺在藤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晃着摇椅。 过了好一会,她一骨碌从椅子上翻身而起,瞧着菜园子里头翠绿青葱的韭菜,当即将烦恼抛之脑后,打算做个韭菜盒子。 于是她招呼着青芜过来割了一把韭菜,择洗干净,自己匆匆回了灶房,舀了两勺面粉就开始揉面,林书晚揉面的法子同旁人都不太一样,她每次做面食都爱往里头敲上两颗鸡蛋,今日也不例外,几颗黄澄澄的鸡蛋敲入面粉之中,开始也不加水,只是用筷子搅和均匀。 等到姜家其他几口人午睡起来,灶房的案板上已然摆了好些个月牙状的韭菜盒子。 “晚娘,这是在做什么?”姜婉打着哈欠从卧房出来。 林书晚一边将手中最后一个韭菜盒子缩边,一边笑着解释,“这个叫韭菜盒子,里头的馅料是韭菜鸡蛋还有粉丝,其实还有一种肉馅的做法,但我瞧着今日时辰不早了,就没弄,等日后有时间了再做。” “难怪我方才睡觉的时候闻到了炒鸡蛋的味道,还以为是我做梦哩。”安姐儿吸了吸鼻子,眼巴巴地盯着案板上的韭菜盒子。 那小馋猫似的模样,让林书晚忍不住抿唇一笑,随着“滋啦”一声,韭菜盒子顺着锅边滑入油锅中,炉火旺盛,没一会白色的韭菜盒子就镀上了一层金黄,薛秦二位娘子也帮着一块炸。 也就一刻钟,她先前包好的韭菜盒子都炸好了,金黄酥脆甚至还膨胀起来的韭菜盒子,倒在放了油纸的竹篮中,还沙沙作响,林书晚站在灶台旁,自己捏起一个,略微吹了吹就往口中送。 “咔嚓”一声咬破外头那层酥脆的外皮,露出里头的馅料,韭菜翠绿汁水十足,鸡蛋炒的蓬松暄软,尤其是里头剪成小段的粉丝,吸满了汤汁,她下意识点了点头,心道韭菜同鸡蛋当真是绝配,两者放在一块香上加香。 林书晚提着竹篮,端到小院里头,同青芜两人叮嘱一声小心烫口,自个儿就去隔壁的院子喊了宋老跟惊鸿。 青芜同安姐儿可不管烫不烫,直接伸手就抓了一个,先吃上一口再说,毕竟光闻着就要流口水了,外皮酥脆里头裹漫馅料,薄薄的外皮咬起来还咯吱作响,韭香浓郁一点也不辣口,鸡蛋软软的吃起来十分满足,于是青芜一口气吃了三个,一扭头连小小一只的安姐儿都不甘示弱吃了两个。 等到宋老两人过来,竹篮中的韭菜盒子已然下去一半。 第100章 醉仙楼 ◎旧事◎ 嗅着炸货霸道的浓香, 两人也顾不得什么礼仪,三步并做两步走到石桌,拿起一个就送去口中, 月牙状的韭菜盒子个头不大,刚好手掌一半的大小, 吃起来外皮脆脆的,里头的馅料鲜嫩软糯, 尤其是韭菜鲜嫩多汁,吸满汁水的粉丝, 更是十分软糯。 一口下去宋老忍不住眯起了眼睛,他往日是不爱吃韭菜的,哪怕是林记卖得很好的小炒皇, 他也不怎么吃, 可如今手中这韭菜盒子,味道格外的好, 炒到断生的韭菜一点也不呛人, 软软的水分十足,吃起来还带着一股独特的甜味, 再配上炒的柔软蓬松的鸡蛋, 更是美味, 若要细说,宋老更爱里头的粉丝,吸满汤汁, 浓香诱人, 不知不觉一整个韭菜盒子就落了肚。 宋老伸手准备拿第二个时, 在竹篓里头摸了好一会, 都没摸着, 皱着眉扭过头,这才发现竹篮里头空空如也,仅剩的最后一个被惊鸿拿在手中,而他嘴边还沾着韭菜盒子的碎屑,两人相识沉默了好半晌,最终还是惊鸿先撑不住了,满脸不舍地将自己手中的韭菜盒子递到宋老面前。 瞧着他毫不嫌弃地接过韭菜盒子,哼笑一声就把韭菜盒子送入口中,惊鸿忍不住暗自嘀咕,不是说不爱吃韭菜么,怎的还跟我抢最后一个韭菜盒子。 嘀咕的声音不小,但宋老只当没听见,三两口将韭菜盒子吃完,取过桌上的帕子擦了擦手,就笑眯眯地招呼安姐儿到自己身旁,随意挑了一些这几日教她的童学,问了几句,见她对答如流,脸上顿时露出满意的笑,“不错不错,安姐儿倒是难得的文武全才。” “嘿嘿,还是宋老您教的好。”安姐儿嘿嘿一笑,凑到宋老跟前,给他捶着肩头。 那模样实在可爱,让人忍不住抬手捏她肉乎乎的脸颊,宋老也不例外,伸手就捏了捏她的脸蛋,过了一会又望向林书晚,“晚丫头,最近明远可有传信回来?” 闻言林书晚摇了摇头,“倒是没有,不过我估算着时间,大概还有七八日,第二批酒水就能送到京中了,到那时他总要传信回来的。” “说得也是。”宋老捋着自己的胡须,点了点头,说到底去了京中总不如廉州过得自在,京城规矩大得很,皇城之下个个都沾点关系,不管同哪个人说话都得多长几个心眼,实在是累得很,不如廉州过得舒坦。 宋老身子往后一仰,靠在藤椅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踩着脚踏,一只手捋着自己的胡须,过了好一会似想到一事,“对了,晚丫头,你可是让人去江南查裴家的旧事了?” 正在处理食材的林书晚闻言手下动作一顿,“嗯,宋老觉得此事不妥?” 宋老闻言摇了摇头,“那倒没有,只是没想到你居然能把这种旧事挖出来,既然你已知道此事,那我在给你一个探查的方向,你可知裴远如今的夫人是哪位?” 大抵是因为宋老在说些辛秘旧识,姜家小院的一干人等,都忍不住放慢了手中的动作,竖起了耳朵,聚精会神地听着。 见状,宋老也不再卖关子了,笑着抿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接着道:“早年裴远因着一副还算不错的皮囊,被当今圣上点为探花郎,在一次赏花宴中,国公府的小姐对他一见钟情,便铁了心要嫁他为妻,国公爷实在拗不过自己的爱女,便只好同意,请了媒婆上门说亲,同裴远同窗说,得此消息的裴远心中大喜,一口就应下此事,大抵是得了这层关系的便利,裴远的官途可算是一帆风顺,直到他同国公府的小姐成婚后两年,他忽然被贬谪到了廉州,那位对他情深义重的夫人并未随他一同前来,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除了国公府无人知晓,但老夫觉着恐怕同他早年的婚约有些关系。” 说到此处,宋老停顿了片刻,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润润嗓子,又接着道:“毕竟国公爷早年是随着先帝一起征战天下的,性子直爽眼睛里揉不得半点沙子,他同自己夫人的幺女虽是娇惯着长大,但性子也随了国公爷,她若是知晓裴远有婚约在身,自然不会同他纠缠,所以我估摸着是她发现了裴远原先的婚约,这才让他失了庇护,不过让老夫不明白的是,为何不直接和离。” “您说会不会是那位国公爷有什么把柄在裴知州手中?”林书晚试探着开口,方才宋老说的很清楚,国公府一家都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若是知道裴远是骗婚,那么按照他的性子不说直接要了他的性命,总归官是当不成了,可如今他还好好的在廉州任职,她越想越觉得此事有可能,当即一拍桌子,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宋老,您说什么把柄能让国公府这般忍气吞声,莫不是他们想造反?” “休要胡说。”宋老连连摆手,“这话可不能乱说,何国公同当今圣上可谓是亲如兄弟,更别提国公夫人可是圣上的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嘉禾公主,谁造反,国公府都不会造反,把柄估摸着是有的,但什么把柄老夫就不清楚了。” 闻言,林书晚下意识摸了摸下巴,却闻到一股子腥味,飞快跳了起来冲到水井旁,就着井水冲了把脸,接过姜婉递来的帕子擦了擦脸,才接着道:“按照您方才所言,那这个把柄就十分重要了,若是我们能找到裴知州握着的把柄,帮国公府解决后,那么国公府也就不会保他,若是解决不了,我们要动裴远他还有一道护身符在手里。” 宋老目露赞许,“孺子可教,晚丫头果然聪慧,不过你用流言那招用的也不错,倒是能让他怕上两日。” “您放心,隔三岔五我便让芸娘与吓吓他,说不准他熬不住自己就说了。”林书晚笑着说道。 而姜家小院里头听了好一会的几人,尤其是薛娘子她满脸愤慨,“世道不公,为何这等薄情寡义之人也能做父母官了?” 一时间姜家小院雅雀无声,实在是薛娘子所言无人能答,毕竟这用后世的话来说,学识并不能筛选人渣,林书晚叹了口气,仰头瞧了眼不知何时又飘过来的乌云,喃喃道:”要下雨了。” 京城,钱家西苑,书房中。 钱舜坐在桌子后,随意翻看着自己从问天阁买来的消息,上头密密麻麻写着葡萄酒的来源。 原来那葡萄酒来自岭南廉州的一个小村落,酿酒之人正是林书茵口中所言早已死在路上的林书晚,而她那酒坊酿出的第二批酒已然在路上了,那纸上还写着,林记酒坊同岭南世子合作分成。 瞧到此处,钱舜脸色一沉,用力攥紧拳头,猛地砸在了桌上,心道她何时同江昱枫那王八犊子扯上了关系,他得赶快去一趟岭南,同晚娘好好说道说道,以他们之间的感情,只要自己好好同晚娘道歉,她总归能原谅自己的,到时候,以平妻之礼迎她过门,倘若她还是不满足,到时后他去求求父亲,让她做自己的正头娘子。 对,就这么办。钱舜一拍手,自己将林书晚的往后安排的明明白白,正要写折子请假时,外头传来一阵嘈杂。 “夫人,您不能进去,公子说了今日他有事,谁都不能打扰。”阿和死命地拦着要往书房里头闯的林书茵。 林书晚茵沉着脸,让随自己一同来的婆子,一把扯开阿和,自顾自地站在房门口,也不敲门,直接推门而去,一眼瞧见正在慌乱中藏东西的钱舜,但她此刻也顾不得旁的,大步流星走到钱舜身旁,眼眶通红,“夫君,我阿爹便贬去了典厩署你为何不同我说?” “同你说有何用?难不成你还有本事让陛下收回成命?”钱舜将纸揽入袖中,不以为意道。 “你若是早早告诉我了,我就能去求婆母请了公爹来,我好让公爹帮忙求情!”林书茵大怒,指着钱舜的鼻子就骂,若是那件事刚发生,自然还有回转的余地,可如今林志昌已然去典厩署任职,林家大房一脉除了自己的幼弟恐怕再无翻身的余地。 原以为钱舜会因此事觉得内疚,如往常一般过来哄自己几句,谁料他只是冷笑一声,“茵娘别做梦了,我阿娘有多嫌弃你,你心里没数么,还想让她忙你,怎么可能,不如你趁着如今他们还未想到你,让你那位七窍玲珑心的阿娘好好想想如何能把你阿爹从典厩署捞出来。” 此言一出,林书茵面色惨白,她哪里还不明白,如今钱舜瞧着自己母家再没法子成为他的助力,于是对自己也不冷不热了起来,可她心中还残存了几分希望,“夫君,我若是我阿爹能官复原职,对你不是更好?” “好了,茵娘,这种话往后就不要再提了,你阿爹此番得罪的可是那位岭南世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又多难缠,我不过一个闲职如何能让他改变想法,我父亲那处你就更不要想了,他不会为了我们这些无足轻重的人去得罪江世子的。”说到此处,钱舜瞧着林书茵通红的眼眶,心中起了一点怜惜,“要怪只能怪你阿爹,没有本事徒有野心,想要靠府中那位庶女拉拢江世子。” 话已至此,钱舜再没旁的想同林书茵说的,从她身旁越过匆匆往外头去了,路过阿和身旁,“我有些事出门一趟,你送夫人回屋中吧。” “是。” 话说钱舜查到酒坊幕后之人是林书晚后,就开始琢磨着去岭南寻她,原本他是打算当天辞官就走,结果人还没走出门,就被钱尚书喊了回去,这一耽搁,林记的第二批酒也到了京中。 随着酒水一块来的,还有林书晚送来的书信。 身在东宫议事的江昱枫高兴极了,三两下拆开信封,一目十行扫过一眼就直接垮了脸,“晚娘可有别的话让你带给我?” 那人摇了摇头,江昱枫脸色更是阴沉的可怕,那模样瞧着太子眼中倒是觉得好笑的紧,“这是怎么了,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书信,怎么还不高兴了?” 话音一落,江裕枫一把将书信甩到太子面前,只见信纸上除了头两行的问好以外,满满两页纸说得都是正事,除了卖酒要把那就高价二卖的黄牛解决掉,剩下说得便是国公府与裴远的关系,林书晚央求江昱枫在京中帮着查明裴远手中纠结捏着国公府的什么把柄,旁的就没了。 “林家这丫头,倒是又聪慧又敏锐,难怪你能瞧上她,这跟你都想到一块去了。”太子笑盈盈地勾住江昱枫的肩膀调侃道,可见他依旧沉着脸,忽而笑出饿了声,“你莫不是因为她没有写思念你的话,生气了吧。” 这话可算是踩到江昱枫的痛处了,他一把甩开太子的胳膊就要走。 “郎君,林娘子虽未让我给您带话,但她让我给您带了些吃食过来,有肉干,还带了几瓶她自己做的肉酱,蛋黄酱之类的吃食。”那人一边说着一边从马车里头掏出一只个头极大的食盒,递到江昱枫手中。 于是乎,太子瞧见了一场速度极快的变脸,江昱枫飞快接过那人递来的食盒,如珠似宝地护在怀中,那模样瞧着生怕有人同他抢似的…… 而抢过吃食的太子摸了摸鼻头,打算同他讨要一些,原因无它,实在是味道太好了。 第二批酒水统共三百坛,除了一早被宫中预定的一百坛以外,剩下的都被江昱枫放到醉仙楼中售卖,于是京城就掀起一阵林记酒水的热潮,在这些贵人看来,林记的酒水味道独特香醇还带着独有的芳香,故而深受那些高门贵女的喜爱,除了头一次有的葡萄酒,这回又多了玫瑰酒跟竹叶青的,一时间醉仙楼的名声,在京中风头无俩,可谓是日进斗金。 瞧着钱舜眼红不止,在林记酒坊的酒到京城的第三日,他就迫不及待连夜登船一路往南了,全然不止林书茵早就对他的行踪了如指掌。 林书晚对京中的一切全然不知,她如今正在小院里头听着芸娘同自己说裴远这些时日被她吓得晚上连觉都不敢睡,夜夜睁着眼,还让下人在卧房中守着。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00-110 第101章 水煎包 ◎吃夜宵◎ 月色如水, 芸娘来时,恰好林记打烊,宋老同姜婉两人点着灯对着这两日的收益, 薛秦二位娘子忙前忙后收拾桌椅碗筷,青芜带着两个孩子在后院洗漱, 惊鸿百无聊赖地斜靠在凳子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 芸娘瞧着他那副坐没坐相的姿势就来气, 路过惊鸿身边时没忍住踹了他一脚,“你这什么坐相?” “我今日在外头跑了一整日累死了, 快别烦我。”惊鸿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身子往后一沉,又躺在了椅子里头。 见状, 芸娘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便越过他往后院去了,刚穿过后门, 就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浓香, 鼻尖一动,她还刚吃过暮食的肚子又开始咕咕叫了起来, 当即三步并作两步冲去灶房。 “娘子在做什么吃食, 好香?”芸娘大步走至林书晚身后, 伸长了脖子探头朝铁锅中望去。 锅中深褐色的汤汁咕嘟咕嘟的沸腾着,酸酸的味道弥漫在整个灶房中,隐约之间似乎还能闻到一点茱萸的辛辣, 酸香浓郁, 切成丝状的豆皮与粉丝随着沸腾的汤汁翻涌, 光闻着味, 芸娘口中就开始津液四溢。 林书晚手中揉面的动作不停, 笑着应道:“芸娘来了?正好方才惊鸿还有那几个小的都说肚子饿,我就想着时辰不早了,就煮了些好克化的酸辣汤,一会就能吃了。” 闻言,芸娘嘿嘿一笑,拖过一张凳子就坐在林书晚身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书晚的动作,一边同她说着今日的酒馆的生意,眸子亮晶晶的,“娘子,我们用你给你的那个卤料包,卤出来的肥肠还有鸡腿鸡翅鸭脖之类的卖得可好了,几乎日日都有人在铺子外头排队。” “当真?”林书晚从面团上揪下一个小剂子,放在手里搓成小圆球,笑着说道。 “当真,您是没瞧见,灰鲸巷那些往常一年都吃不上油水的解放,日日守在我那酒坊门口,等着卤货买,对了我送了些西南的军中,萧将军吃着也觉得味道极好,让我问问您,能不能把卤料包一块放到那工坊里头生产了来卖?”芸娘撑着下巴,目光随着林书晚的动作而动。 末了,吸了吸口水又加了一句,“娘子,我觉着我家那酒馆有些小了,这几日好些食客都搬着凳子去外头坐着,您说我要不要再寻一处店面?对了,您那酒坊的酒水能不能分一些给我卖?” 此言一出,林书晚挖肉馅的动作一顿,面露难色,“芸娘,你应该没去李家村瞧过酒坊,那酒坊不算大,如今又要往京城送,我这食肆一批也就能分个五十坛……” 话还没说完,芸娘就迫不及待站起身来,凑到林书晚身旁,脸上挂满谄媚的笑意,“娘子这简单,正好我手下还有一处酒坊,就在廉州城外不远的地方,我可以免费给您用,只求您往后出了酒,能分个百十坛给我。” “滋啦”一声,水煎包入锅,平底锅上腾起白雾,林书晚沉默了好半晌,才开口道:“倒也行,等过两日我去你那酒坊瞧瞧,正好这两日我瞧着枝头的桃花也开了,可以酿些桃花酒跟梨花白。” 得了准信的芸娘,心情大好,一拍手掌就道:“那我今日回去了就让手下准备下去。” 随着油温烘烤,生煎底部开始逐渐泛起诱人的焦糖色,香味逐渐从锅中溢出,随着林书晚往锅底倒入水,热气蒸腾,锅底很快就出现一层焦黄的固体,焦香的滋味愈发浓郁了。 水煎包跟酸辣汤的香味交杂在了一块,浓郁诱人,勾得原本还在前厅的几人都不约而同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凑到了灶房门口。 不单如此,甚至这香味都顺着墙头都飘到了巷子里头,于是乎这一晚,整个游鱼巷的街坊们都是饿着肚子入睡的,尤其是姜家隔壁的周家。 周婶娘被源哥儿闹得不行,只好挣扎着起身给他做了一碗糖水鸡蛋,勉勉强强安抚了他想要造反的肚子。 而此时姜家灶房中,芸娘下意识吞了吞口水,指着锅中点缀着黑芝麻的水煎包小声问道,“这能吃了吗?” 话音一落,门口瞬间传来一声腹鸣,屋中两人皆是一愣,循声望去就瞧见谨哥儿小脸通红,揪着青芜的衣摆,恨不得将自己整个人都藏在青芜身后,“我今日暮食吃得少,这会有些饿了。” 听着此言,林书晚撑不住笑了,快手快脚将锅中的水煎包盛起,又唤过青芜,端着满满一砂锅酸辣汤往前头的食肆走去,大抵是因为先前宋老跟姜婉在此核算金额,屋中的暖炉还未来得及撤去,这会进来里头暖融融的,没一会谨哥儿鼻头就冒出细密的汗珠,可他依旧跟安姐儿一前一后围在林书晚身旁帮着拿碗筷之类的东西。 于是没过一会,姜家几口人面前都摆好了碗筷,林书晚笑盈盈地瞧着坐得两个娃娃翻身坐在凳子下,“安姐儿跟谨哥儿真棒,阿姐决定从下月起你们二人再多一份零用钱,往后就每月二百文!” “东家,这会不会太多了。”薛娘子面露难色,瞧了瞧安姐儿又瞧了瞧林书晚。 闻言,林书晚手一挥,“不多,女孩子就得多给些银钱傍身,往后才不容易被坏男人骗走,嗯,安姐儿往后再加一百文一个月吧。” “林娘子说得对,这小女娃自幼见识的东西多了,手中银钱也捏多了,往后自然就不容易被那些花言巧语的坏男人骗了。”芸娘见薛娘子似乎还有话说,笑着揽住她的肩头,笑盈盈地应和着。 “芸娘说的是,古人言女儿要富养,这个富养不单单是银钱上的宽裕,还有精神上的富足,这便是为何我一定要让安姐儿随着宋老读书,芸娘方才只说对了一部分,我此番行为,确实存了往后安姐儿不容易受骗的想法,但更是想告诉她,女子存活于世间,虽不如男子活得轻松,但她亦是一个独立的存在,无须依附旁人生活,我希望从此往后我们安姐儿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林书晚笑眯眯地摸了摸安姐儿的脑袋,先给她舀了一碗酸辣汤。 “好,说得不错。”宋老顺手接过林书晚递给安姐儿的酸辣汤,空闲的手捋了一下胡须,笑道,“晚丫头说得好,女子确实无须依附旁人生活,前朝的开国长公主李沐歌便是一代英杰,若不是没有女子称帝的先例,那皇位究竟会落入手中也未可知。” 说罢,他如饮酒一般,端起酸辣汤的碗就往嘴边送,林书晚要提醒他烫口都没来得及,就听宋老嘶了一声,匆忙将碗放下就开始到处找水喝,还得是姜婉反应快,提着一早凉好的茶,倒了一杯送到宋老手边,他接过茶水就迫不及待饮了一口,这才勉强缓过神来。 “酸辣汤刚出锅,正烫着呢,您不如先尝尝这水煎包,不过这水煎包也烫口,您得小心些。”林书晚夹起一颗拳头大小,表皮看着白嫩的包子放到宋老跟前的碗碟中。 大抵是方才被烫怕了,这回宋老小心翼翼地咬破外头那层皮,芝麻的焦香混杂着面食的香味直入鼻尖,半透明的肉汁紧随其后从口中缓缓流出,荤香浓郁,勾起姜家这几口人腹中的馋虫,他略吹了吹,就开始继续品尝手中的水煎包。 宋老从方才咬破的小口,轻吸了一口,鲜美的肉汁瞬间盈满口齿之间,加了马蹄的肉馅清爽细腻,马蹄肉清甜脆爽,肉馅鲜嫩弹牙,两者结合在一块完美极了,尤其是清甜的马蹄肉彻底接触了猪肉的油腻,吃完之后还口齿留香。 等到宋老将手中这颗水煎包吃完,一扭头,原本碟子中装到冒尖的水煎包早就下去了一小半,于是他也顾不得细细品尝,一块加入了抢食大军中。 两刻钟后,芸娘几人都捧着圆滚滚的肚子半躺在椅子上,薛秦二位娘子将碗筷都收拾了下去后,青芜送上一壶热茶,便领着两个小的回去睡觉,瞧着人都散的差不多了,芸娘才开口说着今日她从裴府探查得来的消息,“林娘子,裴远如今都不敢睡觉,我听裴府中人所言,他让人去南山请大师来府中了,估摸着也就这两日,那位大师能到廉州,对了,今日我在他书房寻到了一封信件,我也没拆,不知道里头说了什么。” 说着话,芸娘从怀中取出一份用蜡封好的书信,递到林书晚面前。 接过书信,林书晚垂眸瞧了一眼,信封上空空如也,但掂在手中倒是有些分量,她瞧了眼宋老,见他冲自己点了点头,便飞快撕开了信封,“哐当”一声,随着信纸滑落的便是一枚深黑色的令牌。 “这是何物?”惊鸿取过令牌,瞧了好一会,上头都只有一些繁琐的花纹,旁的便没了,根本瞧不出这令牌有何用处。 就在三人都盯着那块令牌时,宋老无奈摇了摇头,从林书晚手中接过那封书信,一目十行,脸色骤变,“晚丫头,你准备何时去李家村?” 闻言,林书晚愣了愣神,有些奇怪宋老为何问这个,但还是乖乖答了,“后日食肆歇业就去,正好如今李家村山头的花都开了,打算摘上一些酿酒。” “惊鸿这几日你跟紧她,要寸步不离。”宋老攥紧手中的信纸,望着惊鸿的眸子沉声道。 第102章 豆沙馒头 ◎求学◎ 话音一落, 屋中几人皆是满脸诧异,尤其是林书晚飞快坐直了身子,方才脸上的嬉笑之色一扫而空, “可是信上写了什么?” 宋老沉默着点头,将手中的信纸递到林书晚面前, “你自己瞧瞧。” 她一把接过信纸一目十行,面上的神色难得凝重, 芸娘瞧着形式不对,凑到两人身旁, 瞧着信纸上记录着裴远跟岭南王府对林记密密麻麻的算计。 原来这枚令牌正是岭南王府大公子的私印,用来调用廉州的暗桩,按照他们原本的计划, 裴远是打算趁着林书晚去李家村的路上, 让人将她掳走,送去王峥床上, 毁了她的清誉, 倒是在对外头宣扬是她攀附权贵,自甘为妾, 到时她名声尽毁, 林记自然也就开不下去, 他们便能顺理成章将她名下所有的资产据为己有。 谁料大公子竟也对她起了兴致,大抵是听说她同江世子交情匪浅,故而特意让人送了信件回来, 让裴远将人掳走后, 直接送去他在廉州的别院, 三言两语就决定了林书晚的生死。 芸娘脸色骤变, 怒道:“这两人想得倒是美, 趁着郎君如今不在廉州,竟还敢搞事了,娘子莫怕,一会我就回去给你安排两个人来。” 闻言,林书晚摇了摇头,清明的目光对上宋老,一言不发。 “你可想好了?你心中所谋之事,危险甚大,如今廉州算是他们的天下,稍有行差踏错,别说你,连这食肆老朽都保不住。”宋老叹了口气,低声劝道。 林书晚点了点头,“想好了,正好江郎君在京中,无论廉州发生什么都没法怪到他头上,正好我也想知道他们究竟为何要杀了我阿爹还有舅舅。” 话已至此,宋老自知拦不住她,只好应下,“行,但有一点,后日你不许去李家村,再等上两日,等我做好万全之策,惊鸿你明日一早就去西南军中寻萧筠借几个人来,芸娘,你去挑两个机灵且身手不错的小丫头来。” 两人面面相觑,虽不知宋老究竟适合意思,但还是点头应下,临走时,芸娘还是忍不住扭头问道:“您二位方才在打什么哑谜?” 宋老没好气地瞪了林书晚一眼,“你自己同她说。” 说罢,一甩袖气呼呼地往后院去了,直到站在院子里头,带着寒气的风吹过脸颊,他仰着头瞧着空中那轮圆月,口中不由露出一声轻笑,“老喽,不如这些年轻人心思活跃了。” 而此时屋中芸娘同惊鸿一左一右坐在林书晚身旁,紧盯着她,于是败于两人视线之下的林书晚,只好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这些日子她虽说日日开着食肆做生意,但空闲的时候也会去寻宋老问些江昱枫以往的事情,久而久之也算是对岭南的局势有了不少了解,更是知道了十余年前,当今圣上忌惮岭南王府,便派人来此只说要送一子去京中伴读。 那时王府的大公子体弱多病,江昱枫为了护住兄长,自愿进京,可没想到的是等到他从京中回来,王妃早已病逝,生下大公子的侧妃被扶正,甚至他们还想夺取他的世子之位,在他回到王府的头一日,假借接风宴给他酒中下了断肠草,好在饮下的不多,否则那日就如那对母子所愿。 如今那对母子又将主意打到她头上,表面上瞧着是为了谋夺她手中的菜谱跟酒方,背地里谁知道这母子打的是什么坏主意,林书晚自然不能如他们所愿,便想着将计就计,他们不是喜欢败坏女子清誉吗,若是让世人知晓王府大公子好男风,他还拿什么同江郎君争世子之位。 听到此处,芸娘眸子一亮,险些就要拍手叫好,但见林书晚还在继续说着自己的计划,这才没有打断。 “还有那王峥,我听说他仗着自己是贾茂的子侄,时常廉州欺男霸女,被他祸害的女子不说多,两只手总是有的,况且芸娘你也知晓,我舅舅被是被他害死,他却没有受到半点惩罚,反而推出来一个替死鬼顶罪。”林书晚话音一顿,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润了润干燥的唇舌,又道,“他贾家不是爱攀附权贵吗,正好送他那不成器的侄子到大公子房中,往后岂不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妙哉!”芸娘方才脸上的郁气一扫而空,脸上满是喜色,又同林书晚说了两句,才匆匆回去准备,此计听着确实不错,但实施起来还是有些困难的,且不说如何将王峥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到别院,最要紧的是护住林娘子,不仅如此还得防住日后这些王八犊子的报复。 思及此,芸娘就有些烦恼,何时才能寻到铁证,把这些人都送入牢中。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外头传来几声犬叫,随之而来的便是隔壁周婶娘家的鸡鸣声,将还在睡梦中的林书晚惊醒,她一把拉起被子蒙在头顶,打算再睡一会。 结果才过了一刻钟,她的房门被人从外头敲响,紧随其后的便是谨哥儿活力满满的声音,“阿姐起床啦,李家阿叔带着福哥儿跟玉姐儿一块来了,说有事寻你。” 林书晚将脸埋在被子里头蹭了蹭,过了好一会才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眸子,神色呆滞地盯着窗户瞧了好一会才神来,外头的敲门声依旧没停,间隙还穿插着谨哥儿的声音,她无奈叹了口气,“知道了,这就起了。” “那阿姐要快点哦。”谨哥儿在外头应声,小跑着离开,声音随着他走远,也越来越小。 等到林书晚收拾好从屋中出来,就见李贵正在小院中帮着薛秦二位娘子收拾食材,谨哥儿跟在安姐儿身后,屁股后头还带着李家那两个孩子,一连串蹲在小院的墙角,不知在玩什么东西。 林书晚也懒得管他们,虽说几个孩子是皮了些,但总归还是有分寸的,她打着哈欠走到水井旁,取过竹杯牙刷,洗漱之后就围着围裙进了灶房。 此时林记的朝食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只要把虾饺那些吃食都放到炉子上蒸熟就好,剩下一些比较复杂的,比如近几日新添的豆沙馒头,还是得等林书晚来做,薛娘子还是把握不好烤炉的火候。 面团已经醒发好了,甚至连豆沙秦娘子都准备好了,林书晚只需将馒头做好,刷上油送入烤炉就好,她动作极快,大概也就两刻钟的功夫,她跟前的案板上头就摆了满满两排馒头。 个个白胖滚圆地窝在案板上,等到林书晚逐一刷上一层金黄地菜籽油,这些馒头就能送入烤炉了。 炉火旺盛,不过一会,姜家小院就笼罩在一股浓郁的甜香中,原本蹲在墙角不知在干嘛的四个娃娃,鼻尖一动一溜烟就小跑到烤炉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炉子,口中还在不停地嘟囔着好香。 这股甜香不单吸引了几个娃娃,甚至都绊住了惊鸿的脚步,他顺手将收拾好的行囊丢到一旁的凳子上,随即一屁股坐了下来,显然是打算吃过朝食再走。 正好,林书晚也给他备了好些吃食,让他带在路上吃,顺道再给萧将军他们带些过去,这豆沙馒头就是其中一种,不过这馒头说是馒头,实际跟后世的豆沙面包差不多,但也有些区别。 区别就在于后世的面包外皮虽十分有韧劲,但总体而言是松软的,而林书晚今日烤的馒头,外皮酥脆内里松软,类似脆皮面包,吃起来味道极好。 姜家小院的炉子不大,一炉也就能烤二三十个,等到头一炉出锅,天色已然大亮,惊鸿同几个娃娃饿得肚子咕咕直叫,那眼馋的模样瞧得林书晚撑不住笑了。 金灿灿的馒头从炉子里头取出,一颗颗摆在竹篓里头,还冒着热气,“喏,先吃吧,小心烫啊。” 饿了好一会的惊鸿才不管烫不烫手呢,先拿起一个咬一口再说,馒头外皮十分酥脆,牙齿刚碰到就破了,露出里头松软的部分,浓香四溢,细细品来,里头似乎还带着牛乳的香味,再往里便是磨得十分细腻的豆沙,吃在口中甜而不腻,还带着豆子独有的香味。 惊鸿三两口将手中的馒头吞下,砸吧了一下嘴,凑到正在烤第二炉的林书晚身旁,打着商量道:“林娘子,这吃食可以放几日?” “郎君放心,这馒头给你备了,你且等一会再出发,我还给你备了其他吃食,一并带着去西南,里头有些是带给萧将军的。”林书晚瞥了他一眼,就知他心中所想,笑着道。 闻言,惊鸿高兴坏了,一高兴就拎着谨哥儿同安姐儿两人在院中习武,练得两个娃娃嗷嗷直叫。 整个姜家小院都热闹得很,忙了一阵的李贵,总算实在林记开门的时候得了闲,大步从车上取下一件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揣入怀中,凑到林书晚身旁,做贼似的将那东西塞入她手中,“东家,这是我夫人让我给您的,一路上藏着我也不晓得里头是什么东西,她只说务必要交到您手中。” 说到此处,李贵下意识挠了挠头,搓了搓手欲言又止。 林书晚掂了掂那东西的分量,虽有些好奇,但还是瞧出李贵似乎有话要说,便开口道:“李郎君可还有事?” 李贵沉默了一会,原本黝黑的脸颊涨得通红,又憋了好一会,才开口道:“东家,您瞧福哥儿也到了开蒙的年岁,宋老学问高深,你看能否让福哥儿跟着宋老一块读书?” 见林书晚听着此话面露难色,他又赶忙加了一句,“我可以交束脩的,宋老只管提,只要我能做到,我一定都尽力满足,实在是我没读过书,不想福哥儿也走我的老路。” “李郎君,我同你说实话吧,这事我也做不了主,你得去问宋老,若他应下了便好,他不应我也没法子。”林书晚瞧着院中正跟在安姐儿后头李家的这两个娃娃,说道。 李贵瞧了眼正在食肆里头忙着记账的宋老,沉默了一会,才点了点头。 第103章 订单 ◎计策◎ 暖风融融, 大抵是因为林记新推出的豆沙馒头香味实在浓郁,食肆才开门没一会就坐满了食客,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嗅着屋子里头的浓香。 “姜掌柜今日林娘子又做了什么吃食, 闻着好香啊,我家这小崽子还没开门的时候, 就闹着要来林记吃朝食。”妇人手中牵着位同谨哥儿差不多年岁的娃娃,路过姜婉身旁, 笑着搭话。 正忙里忙外招呼食客的姜婉闻言,停了步子笑着道:“今日我们食肆多了一道烤豆沙包, 吃起来外皮酥脆,内里柔软,尤其是里头的豆沙馅细腻清甜, 诸位若有爱吃甜食的, 可以点上一份尝尝。” “那给我来一份。”头先开口的妇人首当其冲点了一份。 过了一会,又有不少食客陆陆续续点了几份, 这几人几乎日日都是来林记吃饭的熟客, 另外还有各家来取餐食的仆从,林书晚每家都装了一份, 这也算是林记的传统, 没出一样新的吃食, 都会送些给订餐的人家尝尝,那些人家尝过之后多半都会回购。 正如此刻,郑家仆从站在柜台前, 正同宋老订今日的豆沙馒头, 原来新年的时候, 林记烤过一回, 送去郑家后, 郑老太太吃过一回,就对这松软香甜的吃食念念不忘,这不今日仆从刚把朝食送回府中,一掀开食盒,老太太就嗅到那股熟悉的甜香,都来不及吃,就催促着手下的仆从,再去林记买些,好送给自己的老姐妹尝尝。 于是才回到郑家,还没来得及喝口茶的仆从,又马不停蹄赶回林记,笑着同宋老打着商量,“我家老夫人要订五十个馒头,林娘子今日可能做好?” 闻言,宋老捋着胡须的手一顿,冲着一旁的青芜招了招手,“去瞧瞧晚丫头可有空,若是有空去把她唤来,就说前头有单子上门。” 同青芜说话,宋老站起身子,替那仆从倒了杯茶,接着道:“老朽不过是食肆的账房,此事做不了主,还得等东家过来同你细谈,劳烦喝口水等上片刻。” 郑家仆从也不是头一次来,亦是个知礼的,接过宋老递来的茶水,又同他道了声谢。 好在林书晚并没有让他等太久,没一会就跟在青芜身后过来了,手中提着一只竹篓,边走还边跟青芜说着话,等到她走近,郑家仆从隐约听到两句,似乎是要让青芜娘子送些馒头到对面的林记炙肉。 林书晚老远就瞧见了站在柜台旁的人,她顺手将手中的竹篓塞到青芜手中,面含笑意走到啊郑家仆从跟前,目光往后瞧了瞧,“郑郎君今日怎的没来?” 闻言,郑家仆从含笑解释,“郎君这两日随着大公子一块去钦州了,估摸着还要好些日子才能回来,林娘子我家老夫人想同你订五十个豆沙馒头,您何时有空做好?” 五十个馒头倒是不难,只是在没有干燥剂跟防腐剂的如今,恐怕放不了几日,林书晚面露不解,“贵府可是要办什么事?如今天气潮湿,估摸着放不了几日,老夫人若是爱吃,我日日多做些送去就好,现烤出来的味道总归要好些。” “您说的也不错,不过这五十个不是老夫人自己要吃,是她年轻的时候有位极要好的手帕交,嫁到了钦州,明日便是那位老太太的生辰,老夫人便想着订些馒头,同生辰礼一快送去。”郑家仆从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笑着解释。 “原来如此。”林书晚点了点头,倒是理解了郑老夫人的心思,估摸着就是尝到了味道不错的吃食,想着给自己好友送去尝尝,既是生辰礼,那得多费些心思,“我多嘴问一句,老夫人准备的生辰礼何时送去钦州?” 郑家仆从盘算了一下时间,“生辰礼会提前送去,估摸着午后车马就会出发。” “那您未时之后过来取如何?”林书晚同他打着商量。 话已至此,郑家仆从不同意也得同意,便点了点头,从袖袋中取出一包份量不清的荷包,“这里头有十两银钱,是老夫人让我带来的定金,剩下的等您做好之后,我再来同您结清尾款,对了,林娘子可有要我帮忙的地方?” 帮忙,自然是要帮忙的,平日里她这馒头也就随便拿个竹篓装一下,如今要当成生辰礼送去钦州,必然得去木匠铺子买上一只精致的木匣,于是林书晚豪不客气地冲着郑家仆从说出自己的诉求。 等送走郑家仆从后,林书晚便打算回后院瞧瞧自己那炉馒头烤好没,临走时,又想起一事,“宋老,您若是愿意不如把李家那两个孩子也一块教了,反正教安姐儿一个也是教。” 听着林书晚此番不要脸的发言,宋老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快滚。” 嘴上是让林书晚滚蛋,但还是将她方才所言听了进去,也大致猜到了李贵今日的来意,思及此,宋老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这丫头。” 等到烤馒头出炉的时候,浓郁的甜香席卷了整个食肆。 “阿娘好香,我饿了。”妇人身旁的娃娃,手中捏着她的衣摆,仰着头黑如葡萄似的眼珠子里头满是渴望。 “阿宝,等等啊,马上就能吃了。”妇人低声安抚着身旁的娃娃。 话音一落,青芜就端着一篮子馒头从后院风风火火地小跑过来,口中还不停地嚷嚷着,“新鲜出炉的烤馒头,香喷喷热气腾腾又酥脆松软,保管您吃了之后还想吃!” “您的烤馒头好了,您小心烫口。”青芜笑盈盈地夹起三个拳头大小地馒头放到妇人跟前的碟子中。 甜香带着奶香的味道扑鼻而来,还不等妇人有所动作,身旁的娃娃就馋得不行了,踩着凳子上,伸长了胳膊就要去抓离自己最近的那颗金黄的馒头,嘴里还在不停地嚷嚷着好香要吃。 眼见着那娃娃的手就要抓到馒头,那妇人飞快将碟子往里头推了推,瞧着他再碰不到馒头才松了口气,随即自己拿起一个,吹了吹,才揪下一块递到娃娃嘴边,低声道:“馒头烫手,你要是把那些翻在身上,到时候给你烫着嗷嗷叫,还要去医馆喝苦苦的药!” “阿娘,阿宝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阿宝凑到妇人身旁,蹭了蹭,才将那块馒头吃上,才入口他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好吃,实在太好吃了,外头那层脆脆的,里头却很软,跟天上的云朵一样,吃起来还甜滋滋的。 阿宝一口吞下口中的馒头,又扯着妇人的手跟嗷嗷待哺的燕子似的,直勾勾地盯着她手中的馒头,“阿娘,好吃,阿宝还要吃。” 于是母子俩很快就将三个馒头分吃干净,不仅如此两人还喝了一大碗酸辣汤,外加一碟虾饺皇,等到吃饱喝足后,阿宝的肚子都圆滚滚的。 母子俩临走时又买了三个馒头,这才心满意足地从林记离开。 就在这一日,林记的豆沙烤馒头在廉州一炮而红,有相熟的食客从街头走过,也总要聊上两句林记的烤馒头,仿佛只要没吃过就像落伍了似的。 而坐落在长安街的宝徳楼生意愈发差了,以往不说旁的,就府衙那些官员下值之后,总会来楼中吃上几口酒,或者商户宴请外地来得商人大多也是在楼中吃饭,可不知从何时起,那些官员商户宁可在林记那小食肆里头挤着也不愿意来宝徳楼用餐。 随着宝德楼生意一日日变差,王峥的脾气也越来越差,直到今日他听闻郑家竟寻林记定了五十个馒头,心中的怒气被彻底点燃了,他一把掀翻面前的桌子,叮铃咣啷的东西掉了一地,“废物,一群废物,做了数十年的吃食,都比不上一个不足二十的女子,老子每年花这么多钱,养你们有什么用,还一个个故作清高,老子都把姜家的菜谱给你们弄来了,一个个的还不愿意学,如今好了,酒楼开在这,人家宁愿去林记排队,也不愿意来这吃饭。” 王峥指着酒楼的几位厨子就是一通臭骂,末了喘着粗气,让几人都滚了出去,自己脱力般坐回椅子上。 “郎君消消气,大人不是同您说了,过两日那林记便能落到我们手中。”柔韧的胳膊从身后探出,一张芙蓉面贴在王峥肩头,细致地替他揉着太阳穴,轻声细语地安抚着。 闻言,王峥双眸紧闭,长叹了口气,“那臭丫头走到哪身边都跟着江昱枫留给她的侍卫,实在寻不到动手的机会。” “大人说了,两日后林记那位东家就会出城,到时便是动手的好时机。”女子柔声道。 听着此言,王峥猛然睁开眸子,“当真,她过两日就会出城?” “方才大人让人传来的消息,总归错不了的。”女子笑着解释。 “那可真是个好消息,正好那臭丫头长得也算不错,老子倒要尝尝她的味道究竟如何?”王峥眼中划过阴骛,冷声道。 与此同时,姜家小院被人惦记上的林书晚,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晚娘,你莫不是着凉了?”姜婉端着热茶,一脸担忧地瞧着她。 林书晚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摇了摇头,“阿娘我无事,估摸着是有人在背后骂我呢。” 话音一落,从外头进来的芸娘刚好听到这么一句,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娘子怎的就知道是有人骂你,而不是远在京中的郎君在思念你呢?” “也不是不可能。”林书晚将最后一批馒头塞入烤炉,笑着应道。 见她如此坦荡,原本想瞧她害羞的芸娘,面露遗憾,自顾自领着身后两个年岁同青芜差不多的女子从外头进来,远远瞧见正跟李贵站在一块的宋老,面露好奇,“娘子,他二人在做甚?” 闻言,林书晚抬头瞧了一眼,就瞧见李贵拉着福哥儿在宋老跟前跪下,“估估摸着行拜师礼呢吧。” “哦。”芸娘对此兴致缺缺,随即指着身后两位女子道:“这俩丫头是我手下武艺最好的,是一对姐妹,姐姐叫长风,妹妹叫长月,你俩来见过林娘子,往后她就是你姐妹二人的主子。” “是,见过娘子。”姐妹俩行了一礼,异口同声道。 蓦然得了俩手下,林书晚沉默片刻,将林记的薪酬体系同两人解释了一遍,就让青芜将两人带去熟悉林记的做活的流程。 瞧着几人走远,芸娘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娘子,我安插在贾府的探子来报,贾茂打算等你两日后出城动手。” 第104章 内鬼 ◎怎么多了俩人◎ 正值午后, 日头暖融融地照在身上,林书晚难得有些犯懒,她仰躺在院中的藤椅上, 手遮着脸,挡住刺目的阳光, 懒洋洋地开口,“可我两日后并不打算出城。” “也不知他们从何处得来您要出城的消息。”芸娘自顾自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 笑着道。 诚然如林书晚所言,原本她确实打算后日出城去一趟李家村, 但此事知晓的人并不多,除了姜家这几口人以外,便是惊鸿与芸娘, 除此之外便是李贵, 林书晚沉默着摸了摸下巴,心中暗道难道自己身边还出了内鬼不成, 她狐疑的目光扫过芸娘, 正好被她逮了个正着。 见状,芸娘哪里还不明白, 一时没忍住, 噗嗤笑出了声, “娘子可是怀疑身边除了内鬼?” 林书晚点了点头,倒也没藏着掖着,直言道:“是, 毕竟两日后我要去李家村的事, 除了我家这几口人, 便只有你同惊鸿还有李郎君知道。” 说到此处, 林书晚顿了顿又接着同芸娘分析, “你与惊鸿是江郎君的人,我觉着你二位无论如何也不会害我,但我姜家这几口人也绝对不会做此等背信弃义之事,而李郎君我同他也算是相识于微末,他如今更是替我管着酒坊,同我利益相关,应是不会背叛我。” 两人将周边所有人都排查了一遍,始终寻不出那可疑之人,直到安姐儿溜溜达达从外头进来,抱着水壶就给自己倒了杯马蹄饮,抬头就看见两人皱着眉头坐在一旁,冥思苦想,“阿姐,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闻言,林书晚摇了摇头,倒是没想着同安姐儿说心中的苦恼,毕竟在她看来,这些都是他们大人要烦恼的事,安姐儿这些小孩只要快快乐乐的享受童年便好,“无事,安姐儿去寻李家那两个娃娃玩去吧。” 以往只要她说让安姐儿去玩,她便会一溜烟跑开,今日安姐儿却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反而将手中的茶杯放下,挪动着屁股到林书晚身旁,巴掌大的小脸上堆满笑意,“阿姐,方才我在外头听见了个笑话,你猜是什么,巷尾的刘阿叔从钦州带了不少小物件回来,他只同刘阿婶说了,结果吃了个朝食的功夫整条巷子的人都知道刘阿叔从钦州带了好些好玩的物件回来,这回人都挤在他家门口等着瞧那新鲜的物件呢,我刚刚探头瞧了眼,好像就是些琉璃瓶还有些做成小动物的东西,跟之前江哥哥给我还有谨哥儿拿回来的那些东西差不多,不过没有江哥哥带来的精致。” 安姐儿一口气将方才自己在外头瞧见的事情,一口气同林书晚说了个遍,却不曾瞧见,边上两个大人听着此话,面上的神色千变万化,直到安姐儿说完,猛灌了一口凉茶,两人对视一眼,恍然大悟。 暖风习习,墙角的桃树随风摇曳,枝头粉色的花朵打着旋儿落在深色的土地上,散养的几只鸡咯咯哒叫着追着地上的花瓣啄着。 此时池塘边同李贵聊了许久的宋老,冲着安姐儿招了招手,安姐儿便一溜烟地朝两人跑去,留下林书晚同芸娘两人面面相觑,过了好半晌,林书晚才寻回自己的声音,“芸娘,你说会不会没有内鬼,而是李郎君回去同里正说的时候,被旁人听见了,而贾茂正好让人去李家村打听了一下,便知道两日后我要出城一事?” “不无可能。”芸娘点了点头,过了一会又接着道,“不过娘子不去之事,先不要同李郎君说,正好遛一遛贾茂裴远。” 闻言,林书晚深以为然:“芸娘说的是,毕竟这俩老王八蛋也给我失了不少绊子,合盖让他们尝尝被人耍的滋味。” 两人说着话,李贵便孤身一人走了过来,面露感激之色,弯腰同林书晚行了一礼,“多谢东家替我同宋老提及收徒一事。” 原来方才宋老两人在池塘边聊了许久,正是为了李家那两个娃娃学习一事,福哥儿年岁尚小,平日里在村子里日日招猫逗狗,从未正经读过一日书,兴华书院入学需得考试,依他如今的水平自然是考不过的,便只好求到宋老跟前,头先只想着得将福哥儿一人留在宋老身边就谢天谢地了,谁料他才寻到宋老,还没开口,宋老就直接了当的同他说,若是要让福哥儿留在自己身边读书,那么玉姐儿也要一块,李贵自然求之不得。 解决了两个娃娃的学业问题,李贵对宋老那是千恩万谢,当即就要去驴车上取下娟娘一早备下的束脩,却被宋老留住,宋老直言,“你若是真要感谢,不如去谢晚丫头,若不是今早她同我提了一嘴,否则任凭你好话说尽,老朽也不会收下他俩。” 这不李贵大步流星就走到林书晚跟前,除了感激以外,他还有内疚,先前她同自己说要自己去寻宋老说两个孩子学习一事,他还有埋怨她,可没想到林娘子转头就去同宋老说了此事,若不是怕林娘子不高兴,他都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思及此,李贵腰弯得更低了,“东家,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往后只要您用得到我的地方,只管同我说,我就算砸锅卖铁也要做到。” 林书晚瞧着他赌咒发誓的模样,心中觉得有些好笑,赶忙起身将他扶起,“郎君说笑了,主要还是宋老他愿意教,若他不愿意,哪怕我说破口舌他也不会同意,更何况如今林记越来越好,哪里还需要郎君您砸锅卖铁,到时候,您只需要帮我看好酒坊就好,对了正好今日你也在,前些日子,芸娘同我说要在她家酒馆卖我们的酒,但我们酒坊有些小了,估摸着是酿不了太多,所以芸娘要将自己名下的酒坊给我们用,到时候就得劳烦你同娟娘一块教芸娘手下的人酿酒了。” 听着此言,李贵只觉自己被重用了,心中欢喜,当即一拍胸脯就道:“这是自然,东家只管包在我身上就是。” 暮色沉沉,夕阳西下,外头忽而挂起风来,一朵厚实的乌云遮住了夕阳,整个天瞧着都灰蒙蒙的,青芜提着两盏灯笼挂到门口,长风长月俩姐妹跟在青芜身后忙前忙后地将桌椅摆齐,等到一切准备就绪,青芜扭头让两人去提两壶热茶,再拿些点心送到门口的候餐区。 姐妹俩虽有不解,但秉持着芸娘将两人送来时叮嘱的话,还是乖乖往后院去了,结果也就来来回一趟的功夫,食肆里头已然坐了不少食客,甚至还有相熟的食客,瞧着两张生面孔,笑着询问,“小娘子,这是食肆新招的伙计?” “嗯,我家娘子瞧着我与姜掌柜两人实在忙不过来,便去人牙子那处买了两个机灵的姑娘回来。”青芜一边记着食客点的菜,一边笑着应道。 闻言,那人笑着打趣道:“早该买上两个伙计了,林记的生意这么好,先前还有位周娘子帮忙,如今怎的不见她来,莫不是同你家娘子闹掰了?” “休要胡说,郎君你可知道我家的鸡鸭都是何人提供的?”青芜手叉着腰,圆滚滚的杏眸瞪得更大了,她见那人摇了摇头,紧接着神秘道,“都是周婶娘提供的,不是她不来帮忙,只是如今我家生意好,每日鸡鸭要的量大,婶娘这两日日日在城外的庄子里守着那些鸡鸭呢,说起来我听我家娘子说,准备让周婶娘再养些大鹅,等到了冬日正好可以炖上一锅铁锅炖大鹅。” 说到此处,青芜忍不住吸了吸口水,“听我家娘子说,铁锅炖大鹅软烂脱骨,尤其是里头的菌菇吸满汤汁,鲜嫩得很呐,哎哟,不能再同您说了,光说着我口水就要流下来了。” 不说青芜,就连那食客也被她说得馋得很,拉着她的衣摆,随即往青芜手中塞了一块小银锭就道:“往后你家娘子要是真做了铁锅炖大鹅,你可得头一个就给我尝尝。” 青芜连连摆手,退拒他递来的银锭,笑着道:“等周婶娘养成大鹅,您只管来吃就是。” 那人见青芜不收,又只好讪讪将银锭收回怀中,“那便希望周娘子能早些把大鹅养起来。” 今日的林记一如往常,生意火爆,到底是多了两个人,青芜同姜婉轻松了许多。 于是这一日长风长月姐妹俩头一次瞧见林记繁忙的生意,等到这一日暮食下来,两人累得手都抬不起来,一脸钦佩地瞧着没青芜一如往常那般,直言比平时习武还累。 日子一日日的过着,转眼便到了两日后,这一日林记门口早早挂上了歇业的木牌,一辆马车晃晃悠悠从姜家门口离开,与此同时守在门口的探子见状匆匆离去。 “大人瞧清楚了,林记东家的马车从后门离开了,随行没瞧见惯常出现的那位侍卫。”探子跪在下首,垂着头说着自己方才瞧见的消息。 裴远面色苍白,坐在桌后,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面,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哦?那驾车的是何人?” “属下离得远,瞧得不慎清楚,隐约瞧见是个女子,似乎是林记新招的两个丫头中的其中一个。” 闻言,裴远点了点头,就冲探子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 说罢,转而望向一旁,自方才起就一言未发的贾茂,“贾大人,您对此有何看法?” 贾茂沉默了一会,总觉着今日不宜行事,“大人,属下觉着此事可能是圈套,你我都是那臭丫头在江世子心中的地位,不说身边的明卫,我们瞧不见的暗卫应当也给她留了不少,况且那明卫日日与她寸步不离,为何就单单今日消失不见了?” 【作者有话说】 抱一丝,最近颈椎病犯了今天也头疼的不行 第105章 计策 ◎中计了◎ 窗外乌云密布, 电闪雷鸣之间,大雨倾盆而下。 屋内书桌上的碳炉烟火袅袅,炉子上的茶壶还蒸腾着热气, 裴远沉默着轻敲桌面,似在考虑今日此举的可行性, 过了好一会才一咬牙道:“贾大人所言不错,但今日之后再难寻到这等机会, 劳烦大人吩咐下去,让手下的人准备好, 等她的马车离开廉州十里远,就动手。” 见自己实在劝不动裴远,贾茂叹了口气, 转身从书房中离开, 去寻下属将此事吩咐下去,等到此间事了, 他实在有些心慌, 便匆匆离开,才回到府上, 就听派去看着王铮的手下来报, “大人不好了, 表公子今日一早就不见了踪影,都没带随行的侍从。” 闻言,贾茂脚步一顿, 心中不详的感觉越来越强, 他强装镇定, 心中安抚着自己, 说不准那臭小子只是去酒楼对账去了, 对就是这样的,思及此,他侧过头,低声问道:“是不是去酒楼对账了?” 手下摇了摇头,语速飞快,“属下去酒楼寻过了,酒楼掌柜说今日并未瞧见郎君过去。” 话已至此,贾茂心中更是慌乱,他靠着墙面上依旧故作镇定,“那还不去快去找,城里城外都给我去找,找到人直接带回来!” “是。” 等到手下人退下,贾茂再强撑不住,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揉着自己的眉心,心中莫名一阵慌乱,但此刻他什么也做不了,只好暗自祈祷,王铮没有脑子进水尾随林书晚出城。 可天不遂人愿,此刻被贾茂惦记着的王铮,这会已然鬼鬼祟祟跟在姜家那辆马车之后。 王铮骑在马上,不远不近地坠在马车后头,身后还跟着不少身形健壮的男子,他伸着脖子朝前望去,却只能瞧见马车的车厢,其他什么也看不清,直到马车拐弯,他才瞧见车辕上坐着位他从未见过的女子。 “那人是谁?”王铮心中好奇,指着车辕上的长月就道。 “回禀公子,奴前些日子打探到林记新招了两位伙计,那小娘子估摸着就是新招的。”随从坐于马上,顺着王铮的手指望去,随即同他说着自己打探到的消息。 闻言,王铮手中折扇刷的一下打开,上挑的眉眼中划过一丝兴味,“哦?那你可知之前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那男子去了何处?” 随从摇了摇头,暗自腹诽,因着姜家小院的墙头插了不少碎瓷片,搞得他在林记盯梢了半月都未曾寻到机会爬上墙头,他哪里知道那男子去了哪里,当然这话自然不能说过王铮听,于是他只好老老实实说出自己的猜测,“莫不是他们闹翻了?所以那男子才未跟在林娘子身边?” 此言一出,王铮原本因惊鸿不在而提起来的心又落回了原处,甚至手中的折扇也开始有一下没一下地摇了起来,“闹翻了好啊,正好给我们动手的机会。” 说到此处,王铮手中的折扇倏忽合起,随即敲在掌心,“本公子瞧着此处没什么人烟,动手吧。” 话音一落,他身后的随从驾马赶上长月驾得马车,将人车直接团团包围,长月拽紧手中的缰绳,目光扫过跟前蒙着脸的几人,面色沉静,“你们是何人?青天白日的就当道打劫吗?” “小娘子,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把车里的人交出来,我就放你安全离开。”最前面的两人驱马往边上走了两步,露出后头蒙着脸的王铮,他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摇着,细长的眉眼之间满是算计。 原以为一个小姑娘吓唬吓唬,也就能直接把人交出来,结果长月冷哼一声,从腰间抽出一根长鞭,手腕一抖,随着一阵破风声,细长的鞭子直直甩向王铮面门,王铮本就是个外强中干的,躲闪不及,就被长月一鞭子从马上抽落,扎扎实实摔了一跤。 “就你这废物也配同我叫唤?”长月冷嗤一声,眼中全然是对王铮的不屑。 “动手!都抓起来一个不留,谁能抓住那臭丫头,老子就直接把这丫头赏给他!另外还赏十两黄金。”被落了脸面的王铮顿时气急败坏,一手捂着被抽出一道红痕的脸颊,指着长月怒道。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原本那些因长月一鞭子心生怯意的人闻言,瞬间心思又活络起来,一个两个从马上翻身而下,尤其是先前从未再王铮面前露过脸的,抢着力工似的就冲到最前头,“小娘子身手不错,我来会会……哎哟,谁踹老子?是公子啊?” “还愣着做什么,一起上!”王铮见几人竟还想着一个个上,心中大怒,抬脚就将那人踹了出去。 于是那几个大男人面面相觑,但身后金主都发话了,他们自然也不敢再说旁的,一窝蜂朝长月攻去,就在长月以一敌多时,王铮摸准了时机鬼鬼祟祟朝马车走去。 没了长月阻拦,他很快就走到马车前,一脸志得意满,已然在幻想自己得到林记食肆后日进斗金的日子,“林娘子,你的手下已经被我的人缠住了,你是自己从车上下来,还是我上去请你?” 王铮在马车外等了好一会,都不见里头有什么动静,余光扫过被众人缠住的长月,只觉自己早已胜券在握,竟还慢条斯理地逗了逗衣摆,抬手掀开车帘,银光一闪,他举着手站在原处一动不敢动。 下一秒长风手中握着长剑笑盈盈地从马车里头探出半个身子,“阿月,动作快些,莫让林娘子等久了。” 闻言,长月一声不吭,手下的招式越发狠厉起来,没一会地上就哀鸿遍野,随着王铮一块来的人都七扭八歪地倒在了地上,长月站在中间,轻蔑的目光从几人身上扫过,缓缓将手中的长鞭束回腰间,冷冷道:“垃圾。” 被讥讽地几人躺在地上敢怒不敢言。 “我同阿月带着人先回去了,这些人就交给你了。”长风顺手将王铮绑了塞回马车,冲着不远处的山头笑着开口。 话音一落,山头上跃下两人动作麻利的将地上几人捆成一串随即带着离开。 大约过了一炷香,贾茂安排的人才姗姗来迟,瞧着空无一人的路口,为首那人一脸疑惑,招了招手,一人走上前来,“你确定大人说的便是此刻递到廉州十里外的地方?” 那人飞快翻阅着手中的信件,点了点头,“是,传来的信件上是这么说的。” “那人呢?我们一得到消息就出发了,为何一个人影都没有?”为首那人面露不解,他四处探查了一番,甚至连车轴印都未瞧见,心中暗道莫不是大人给的消息有误。 于是一行人站在路口沉默了好一会,为首那人才开口,“你二人往前去瞧瞧,是不是我们来晚了,人已经走远了。” “是。”两人领命离开。 结果一路走到李家村村口,同村子里头的人打听了一番才知道人压根就没来李家村。 贾家书房,贾茂坐立不安,围着书桌绕了好几圈都静不下心来,没隔一会他就要探头朝门口望上几眼,直到他往门口瞧得第二十次,紧闭的房门总算传来敲门声。 他飞快坐直了身子,“进来。” “嘎吱”一声,门从外头被人推开,管家面露难色,匆匆走到贾茂身旁,还未开口,就听贾茂一脸急切地问道:“如何?王铮那臭小子可有消息了?” 管家一脸为难地摇了摇头,“没有,另外还有一则坏消息,巨贾四来报,林记东家今日并未去李家村。” 此言犹如晴天霹雳砸在贾茂耳边,他霎时如脱离一般坐回凳子上,口中喃喃道:“完了,莫不是林家那小娘子察觉出了什么故意给我们设下的圈套。” 思及此,贾茂猛然从凳子上坐起身,慌不择路就往卧房旁,一边跑着一边还叮嘱管家,“管家,你去同裴大人说我突生恶疾,还好从今日起贾家闭门谢客,谁来都不让进。” 闻言,管家虽有不解,但还是照办。 而回到卧房的贾茂开始翻箱倒柜搜罗自己家中值钱的细软,收拾了整整一大包,只等入夜从屋中的密道离开,此事实在怪不得他,今日他明明已经劝过裴远,可他不听,王铮亦然,他早早叮嘱了那臭小子,让他忍耐不要轻举妄动,结果今日下落不明,若他没猜错,王铮应当已经落入林书晚手中。 倒是自己小瞧了这女子,不过说的也是,若那小娘子没什么手段,他们一家子孤儿寡母的如何能在廉州立足,岭南王府那位喜怒不明的世子又如何能瞧得上他,当真可笑,自己一辈子瞧不上女子,最后竟险些在那臭丫头手中栽了跟头。 与贾家紧张气氛不同的是,今日的姜家小院格外热闹,下了学的崔三娘同蒋珠两人家都没回直奔林记而来,如今李家那两个娃娃又借住在林家,五个娃娃日日凑在一块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倒是惹得姜家小院的那几只鸡日日躲在鸡窝都不愿意出来。 “林娘子,你听说了吗?司户参军贾茂今日突发恶疾,听我阿爹说估摸着时日无多了。”崔三娘毫无架子地蹲在水井旁,看着林书晚在处理刚刚周婶娘送来的大公鸡。 闻言,林书晚手下开膛的动作不停,摇了摇头,“今日还未出门,倒是没听说此事。” 崔三娘顿时来了兴致,拖过一张矮凳,坐在林书晚身边,那架势似乎要说上好些时候,“就今日午时的事情,听我阿爹说是贾府的管家去同裴知州说的,说是今日午后莫名晕了过去,请了大夫只说染了重症,能不能好全靠贾茂自己,等到我阿爹想去探查此事真假的时候,贾府已经闭门谢客了,我阿爹说,指定是贾茂那人亏心事做多了,遭报应了。” 崔三娘话音一落,蒋珠又凑了过来,低声道:“对了,除了此事,还有一件事,我阿爹说王铮今日一早出门后,便再未回来,贾茂派了许多人去寻他,都没寻到他的踪迹,我阿爹猜测,此人估摸着是被人替天行道了,所以贾茂骤然的此噩耗,才会身染重病。” “原来如此。”林书晚点了点头,心中却多了几分猜测,她觉着两人说的都不对,毕竟平日里她见过贾茂机会,那身子瞧着压根不像体弱多病的模样,估摸着是因王铮骤然失踪,猜出了自己算计他们。在想法子对付自己,好在今日暮时惊鸿就能领着萧家人回来,自己也不算孤立无援。 想开口,林书晚便开始一心一意地处理着手中的鸡,将里头的内脏掏出后,放到一旁,打算晚点加些蒜叶做个炒鸡杂,在崔三娘两人好奇的目光中,她用刷子把一早调好的料汁将整个鸡身刷了个遍,甚至还做了按摩,将料汁彻底揉入鸡身。 在等到鸡腌制入味的时间里,林书晚便开始准备其他的配料,她先将晒干的香菇洗干净后,放入温水中泡发,随即又取过一颗春笋剥皮,手脚麻利,动作几块,没一会她就一颗春笋剥完,切成小块放到一旁备用。 而此时瞧了一会的蒋珠好奇极了,“林娘子,这是在做什么吃食?” 林书晚闻言,手下动作不停,接着去屋檐下取下一块晒干的腊肉,切下一小块泡在温水中,笑着同蒋珠解释,“今日做叫花鸡吃。” “叫花鸡?为何是叫花鸡?”崔三娘一脸诧异。 “哦,相传这道菜是一位乞丐偶然遇到一位好心人,送了他一只鸡,但他又没厨具调料,就只好杀了鸡用黄泥裹着直接丢入火中烤熟,没想到这种做法流传了下来,所以这道菜就被称之为叫花鸡。”林书晚快手快脚将腊肉也一块切成拇指大小的块状,打算等鸡腌好之后一块塞入鸡腹中烤熟。 “这能好吃吗?”蒋珠面露难色,头一次对林书晚的厨艺产生了怀疑,实在没办法,方才光听着那描述,又没调料又没拔毛的,这鸡肉指定又腥又臭。 “肯定好吃啊,林娘子的做法又跟那乞丐的做法不一样,就单瞧这些配料我觉着味道就差不了!”崔三娘用胳膊肘捣了一下蒋珠。 蒋珠这才回过神来,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口,就瞧见林书晚将腌制好的鸡取了过来,将方才备下的菜一并塞入鸡腹中,最后用一张晒干的荷叶将整只鸡包在里头,最后才在外头裹了一层厚厚的泥巴,塞入炉子里头烤着。 第106章 鱼羹 ◎鲜美多汁,入口即化◎ 那流畅的举措, 让一旁的两人叹为观止,直到林书晚将炉子封好,她才擦了擦手得空过来回应方才蒋珠所言, “蒋娘子方才说得其实也没错,初时那叫花鸡味道确实不好, 但架不住古人的改良,如今这叫花鸡味道可是十分不错的。” 林书晚余光扫见, 蒋珠依旧满脸狐疑的神色,心中了然, 又接着道:“想来单凭我空口白牙,蒋娘子还是不信,无妨, 等这叫花鸡烤好之后娘子自己尝尝便知。” 说罢, 她又忙着去准备其他吃食,眼下家中又多了两个娃娃, 她打算今日再炖个鸡蛋羹, 刚巧今日一早苏娘子送了不少花蛤跟鱼过来,林书晚心念一动, 唤了薛娘子将花蛤端到院子里头。 随后她便往里头到了些粗盐跟豆油, 这样就可以让花蛤将里头的沙子吐干净, 将这些做好后,跟着宋老读了半日书的几个娃娃,下课了。 坐了半日, 早就浑身痒痒的安姐儿小手一挥, 截然一副大姐头的模样, 领着李家那两个孩子, 穿过两家之间的小门, 哒哒哒地小跑着奔向林书晚,甚至连脑袋上的丸子头都在随着她的动作一上一下,让人忍不住手痒,想去捏上两下。 于是在安姐儿路过崔三娘身边时,她一时没忍住,抬手捏了捏,微凉柔软顺滑的手感顿时让人心生愉悦。 而感受到阻力的安姐儿,停下步子扭头望向身侧的崔三娘,乌溜溜宛如葡萄似的眼珠里头满是疑惑,“崔家姐姐您有什么事吗?” 白嫩的小脸配上乌黑饱圆的眼珠子,跟年画上的娃娃似的,十足可爱,崔三娘眸子一亮,下一秒捏在发髻上的手就移到了安姐儿胖乎乎的脸上,软嫩滑腻的触感让人爱不释手。 安姐儿懵懵地盯着崔三娘,两两对望之际,她滚圆的瞳孔里头满是崔三娘的身影,那呆愣愣的小模样,让崔三娘十分欢喜,小小的喊了一声就飞快将人搂入怀中,“真可爱啊,我阿娘怎的没在给我生个妹妹。” 说到此处,崔三娘眼珠骨碌一转,就冲着林书晚玩笑似的开口,“林娘子,反正你家娃娃也多,不如把安姐儿送我当妹妹如何?” 话音一落,林书晚还没开口,安姐儿头一个不干了,飞快从崔三娘怀中挣扎着出来,小跑着躲到林书晚身后,一手死死拽着她的衣摆,大声道:“不要!安姐儿只要阿姐一个姐姐!” “崔娘子,你别说笑了,等会把安姐儿惹哭了,得你哄。”大抵是翘楚安姐儿心中的恐慌,林书晚身子往她跟前挡了挡,笑着开口,余光扫见她红红的眼眶,沉默了半晌,举着手蹲在安姐儿跟前,“好了莫怕,崔娘子同你开玩笑呢,况且不相信崔娘子,还不信任阿姐吗?阿姐怎么舍得把我们乖巧可爱的安姐儿送人呢?” 闻言,安姐儿松了口气,眼眶依旧红红的,死死盯着林书晚,瞧着她含笑的模样,不似在欺骗自己,小嘴一瘪,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全然不顾林书晚抬起的双手上满是脏东西,直接扑入她怀中,抽噎道:“阿姐别不要我,我,我很乖的,以后我也会少吃一些,不跟谨哥儿抢吃食……” 听着此言,林书晚沉默了一会,此时她才知道原来平日里安姐儿瞧着嘻嘻哈哈的,结果心里藏着这么多事,倒是她疏忽了,若是早早知道,她必然天天抱着安姐儿哄着。 林书晚还没想好如何权威安姐儿,边上的蒋珠没好气的给了愣住的崔三娘一下,“瞧瞧你干的好事,把人家小娃娃吓哭了,还不快去哄?” 崔三娘讪讪一笑,她也就是顺嘴开了个玩笑,没想到竟把人惹哭了,只好摸了摸鼻尖,想过去劝慰两句,又实在寻不到开口的机会。 等到她总算寻到机会的时候,林书晚早已接过薛娘子递来的帕子,擦干净了手,随即小心翼翼将安姐儿从怀里推开,姐妹俩对视着,“安姐儿自从你随我姓之后,你便是我们的家人,其实这句话也不对,不管是你还是薛娘子,亦或是秦娘子,自从踏入我姜家的门,从此之后便是同我跟阿娘,谨哥儿青芜都是亲人,所以我从未想过送你离开,况且你不是从未同谨哥儿抢过食吗?阿姐知道你觉得自己比谨哥儿大了两岁,所以处处都让着他,但你要记得,你现在也是孩子,孩子便有无理取闹跟撒娇的权力,你跟谨哥儿如今只要平平安安,快快乐乐长大,阿姐就十分知足了。” “阿姐。”安姐儿抽噎着唤了一声,脸上还挂着眼泪,整个人瞧着又可怜又滑稽。 “好了,去洗把脸,带着福哥儿还有玉姐儿一块去玩吧,就在门口别跑远了,一会就能吃饭了。”林书晚见她总算不哭了,笑着将安姐儿往薛娘子身边推了推,转头继续处理方才还没弄完的鲢鱼。 刚提起刀,她又想到一事,出声唤住领着安姐儿往卧房去的薛娘子,“薛娘子,你略等片刻。” “阿娘!”林书晚抬头冲着屋中做衣衫的姜婉喊道,“把先前我给你的良籍取出来!” 话音一落,不过片刻,姜婉就大步从屋中出来,手中拿着两张薄薄的纸,等她站在院中,这才发现安姐儿红着眼眶站在薛娘子身旁,李家两个孩子跟鹌鹑似的缩在门口,不敢吭声,而崔家那位娘子一脸讪讪,蒋娘子则是没好气地瞪着她。 姜婉心中疑惑,“这是怎么了?” “哦,崔娘子同安姐儿开玩笑,要让她当自家妹妹,给她吓哭了。”林书晚三言两语,将方才发生的事说了一通,瞧见姜婉茫然的表情,不自觉笑出了声,她顺手接过姜婉递来的纸,“这不崔娘子这会正心虚着呢。” 崔三娘讪笑着开口,“是我的错,方才瞧着安姐儿实在可爱,没忍住就想着逗逗她,没想到竟给她吓哭了。 听着此言,姜婉一言难尽地瞧了眼不远处的薛娘子,她总算知道为何晚娘原本打算等安姐儿生辰取出来的良籍文书,为何现在就让她拿出来了。 “无事,小孩子不懂事,两位娘子不如随我去前头坐上一会?”姜婉摇了摇头,瞅了眼林书晚,猜出她心中所想之后,便知此刻不好有外人在场,当机立断唤过青芜去拎上一壶热茶,自己又去灶房拿了一碟林书晚晨间给几个娃娃做的小零嘴,将人引到前头食肆里头。 秦娘子飞快将李家两个娃娃抱入灶房。 等到几人瞧不见身影,院子里头只剩林书晚三人,她才捏着两张良籍文书走到薛娘子跟前,递给了她,“薛娘子,这是我先前托江郎君办好的良籍文书,原本是打算等安姐儿生辰时间,当作生辰礼物送她的,一张是你的,一张是她的,娘子不管你信不信,自打你跟安姐儿随我回来,我同阿娘都没你们俩当作下人,往后你也不要在安姐儿面前说,她犯了错,我们会不要她诸如此类的话,这样对安姐儿不好,对你也不好。” 薛娘子颤抖着手接过文书,眼中满是不敢置信,直到确认了三四次,文书上确实写了她同安姐儿名字,这才视若珍宝的将两张文书藏入怀中,紧接着她就拉着安姐儿,扑通跪在林书晚跟前,“东家大恩,我无以为报,日后我必定当牛做马报答东家,安姐儿快谢谢东家,若不是东家我们现在还是贱籍。” 眼见着薛娘子按着安姐儿的脑袋就要给自己磕头,林书晚赶忙往前走了几步,先把安姐儿拉了起来,顺手拍了拍她膝盖上的灰土,紧接着又把薛娘子扶了起来,玩笑似的开口,“娘子,古人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我们女子膝亦有,往后可不能再随便跪下了,还有啊,安姐儿如今是我妹妹,我对她好是应该的,若不是崔娘子所在的女学不收十五以下的女娃,不然我早便送她去学堂了。” 说罢,林书晚便牵着安姐儿往屋中走去,留下薛娘子愣愣瞧着两人走远的背影,下意识抬手摸着自己方才藏下文书的地方,心中酸酸涨涨的,过了一会才抬手摸了一把脸,嘟囔道:“怎么好端端的天,还下雨了。” 方才哭了一通,脸上又沾了尘土,灰一块白一块的跟小花猫似的,等回到屋中,安姐儿还是怯怯地拽着林书晚的衣摆。 直到林书晚将她安置在椅子上,自己转身去倒暖壶中的温水时,安姐儿才缓缓低下脑袋,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一般,大颗大颗的往下落,她虽只有十岁,但以往跟着薛娘子流离失所,也算是见过不少,早就过了懵懂的年纪,自然知道那张良籍文书意味着什么。 “怎么又哭了?”拧干帕子回来的林书晚在安姐儿面前蹲下,柔声问道。 闻言,安姐儿不好意思地扭过头,声音低哑,“没哭,眼睛里进沙子了。” 孩子大了,知道害羞了,林书晚也不戳破她,只是笑着将手中的毛巾递到安姐儿手边,“好,先擦把脸,阿姐偷偷告诉你,你干娘给你做了一件新衣裳,估摸着明日你明日就能穿上了。” “真的?”安姐儿胡乱擦了把脸,眼睛瞪得滚圆,眼底藏着满满的惊喜。 说着话,就要往外头冲,见状,林书晚无奈摇了摇头,抬手将人按回到凳子,飞快抽出她手中的布巾,十分细致地将她脸上擦过一遍,又取过梳妆桌上前几日赶集买回来的小兔子发带,重新给她扎了两个丸子头。 一盏茶后,林书晚满意地瞧着白白嫩嫩的娃娃一拍手就让她出去玩了,安姐儿一蹦一跳的往外走,发带上坠着的小兔子吊坠,随着她的动作一前一后摆动着,实在可爱。 林书晚站在屋内瞧了好一会,忽然嗅到一股焦香,这才想起还在炉子里头烤着的叫花鸡,心中暗道一声坏了,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炉子旁,手脚麻利地扒拉开外头的盖子,将里头的炭火撤了出来,随后才用火钳夹了出来。 外头湿润的泥土早已烤干,林书晚小心翼翼扒去外头干巴的泥土,露出里头灰绿色的荷叶,在浓郁的肉香之中,隐约可以嗅到荷叶独有的清香,十分诱人。 等到她将那层荷叶剥开,露出里头油亮泛黄的鸡肉,林书晚这才松了口气,还好没焦,她瞧着还没处理好的鲢鱼,只好先将叫花鸡放在蒸笼中保温。 紧接着她又继续开始处理鲢鱼,正好天色还早,她打算做一道鱼羹,这次的鱼羹与她往常做得还大有不同,她先将剁成块的鱼肉加葱姜黄酒腌制。 在鱼肉腌制的时候,她便开始准备旁的配料,泡发的木耳切成细丝,等到鱼肉腌制好,林书晚的配菜也备齐了,她瞧了眼正处理蔬菜的两位娘子,沉默了一会,还是自己去柜子取下一只砂锅。 热锅下油,等到油温八成热后,林书晚小心翼翼沿着锅边将鱼块缓缓滑入锅中,“滋啦”一声,油从锅底溅起,鱼块边缘很快镀上一层金边,大抵是害怕鱼块碎开,林书晚翻动的动作十分小心,没一会灶房里头就弥漫着鱼肉的鲜香。 等到锅中的鱼肉四周都裹上一层焦黄,林书晚飞快将鱼块从锅中铲出,转到砂锅里头,加滚水炖煮。 剩下的鱼头跟鱼尾,刚好可以做上一道麻辣鱼头,鱼头用油炸到外皮酥脆,用她一早制成的茱萸酱,翻炒入味,麻辣鱼头便做好了。 至此,今日的暮食便只剩那道鱼羹了,鱼汤的鲜香弥漫在整个灶房之中,就在秦娘子疑惑为何林书晚不加调料时,她就瞧见,林书晚掀开锅盖用笊篱将里头的鱼块全都捞了出来。 “娘子,你只是要做什么?”秦娘子目露好奇。 结果话音刚落,她就瞧见林书晚取过一双筷子,将鱼块上的鱼刺都剔了下来,“近日家里孩子多,吃鱼怕他们卡鱼刺,就打算做个鱼羹,娘子若是没事,就过来帮我一块把鱼骨头剔出来。” 两个人剔骨自然是比一人快了许多,加之这些鱼肉又是林书晚特意选取的鱼腹跟鱼背里头都是大骨,况且在砂锅里头炖了小半个时辰,早就炖得十分软烂,脱骨也不费劲。 估摸着也就一炷香的工夫,两人就把鱼骨剔好了,外头天色也逐渐暗沉,原本在巷子里头疯玩的几个娃娃也被青芜拎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个嗅着香味死活要跟来的源哥儿,五个娃娃乖乖巧巧站在水井旁,挨个儿洗手准备等着吃饭。 等最后一道鱼羹做好,天色已然暗沉,林书晚三人端着吃食就摆在桌上,鲜香中带着胡椒麻辣的滋味在整个屋子中漫开,甚至还顺着窗口飘了出去,勾得路人下意识停住步子,站在窗口下吸了吸鼻子,暗道一声好香。 再扭头瞧见门上挂着的歇业木牌,只好遗憾地叹了口气,缓步离开,可直到走了一里远,鼻尖依旧萦绕着那股鲜香的味道,不由暗自庆幸,得亏自己不住在林记附近,否则嗅着这香味日日都馋的睡不好觉。 与此同时,隔壁的周婶娘遍地寻不到源哥儿,再嗅着从墙头飘来的香味,心中了然,自家馋嘴的小子估摸着又到姜家蹭饭了,起初还去把人揪回来,如今次数多了,加之那臭小子同隔壁几个娃娃处的好,也就随他去了,这不周婶娘端着碗筷自顾自唤过周叔两人就这隔壁的香味,吃着自家的暮食。 而此刻,正在姜家蹭饭的源哥儿盯着桌上满满当当的吃食,鼻子一动,浓郁的香味直直钻入鼻中,馋得他口水都要留下来了,尤其是尝过一口鱼羹,鱼肉鲜嫩,鱼汤更鲜,加上里头脆爽的木耳丝跟榨菜丝,更是鲜的他恨不得连碗一同吞下。 源哥儿三两口吞下碗中的鱼羹,望着林书晚的眼睛亮的惊人,“阿姐,好好吃啊。” 闻言,林书晚抿唇一笑,夹起一块叫花鸡送到源哥儿碗中,“好吃,那你便多吃一些。” 说罢,又扭头望向宋老,笑道:“您别光吃鸡肉啊,尝尝这鱼羹,我特意给您做得呢,里头的鱼骨都剔出来了。” 话已至此,宋老再不尝上一口,就实在是有些浪费林书晚的心意,只好伸长了胳膊给自己舀了一碗奶白色的鱼羹,里头掺杂着黑色的木耳丝,还有如玉般的春笋丝,随着他搅动勺子,热气蒸腾之际,浓郁的鲜香掺杂着胡椒的香味,勾得人直流口水。 鱼羹入口,剁成肉糜的鱼肉在口中化开,除此之外,便是细腻的蛋花,鲜美的汤汁滑入腹中,里头的木耳丝,清脆爽口,为这道鱼羹凭添了不少独特的口感,最让人意外的是胡椒的滋味,正可谓是恰到好处,多一分味道太重,少一分则味道不足。 “不错不错,这味道着实不错。”宋老将口中的鱼羹咽下,一脸满足的抚着自己的胡须。 再看崔三娘同蒋珠两人,一人捧着一只叫花鸡的鸡腿,吃得那叫一个欢快,尤其是蒋珠一边吃着一边还扭头望向林书晚,“林娘子,往后你这叫花鸡可会加到菜单上头?” 话音一落,口中塞满鸡肉的崔三娘亦是一脸期盼的望向林书晚,见她点头,才放下心来,匆匆蒋口中的鸡肉咽下后道:“鸡肉鲜嫩多汁,里头的香菇吸满了汁水,吃起来艮啾啾,味道实在好,还有里头的腊肉,风干之后吸满汤汁,吃起来又香又有嚼劲,我真的太喜欢了。” 被人夸赞自然是高兴的,林书晚瞧着两人不似作伪的喜欢,心中十分欢喜,当即就道:“正好我又烤了两只,一会你二位离开,各带一只回去。” 忽得意外之喜,两人小小欢呼了一声,又开始埋头苦吃。 等到吃饱喝足后,天色也暗沉了下来,两家来接人回府的随从也候在了门口,两人一人提着一只用油纸包好的叫花鸡,便上了马车离去。 两人前脚刚走,后脚林记的大门又被人从外头敲响。 第107章 第 107 章 圆月高悬于夜幕之中, 漆黑的天穹上散落着几颗稀疏的星星,微风拂过,屋外的树枝随风摇曳。 昌平街上的铺子大多都关了门, 整个街道一片寂静,只偶尔传来一两声鸡鸣狗叫, 点着烛火的灯笼随风而动,将食肆门口的人影拉的很长。 昏黄的灯火下站着好些个人, 为首的便是先前在江府呆过一段时日的萧将军,身后还跟着位模样十分讨喜, 一笑左侧便有一颗酒窝的男子,两人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 “晚丫头这些时日不见,可有想舅舅?”萧将军面露笑容, 往前走了两步, 从怀中摸出一只模样十分精致的木匣塞到林书晚手中。 瞧见萧将军,林书晚自然也是高兴的, 也有些诧异, 毕竟早前惊鸿同宋老说过,萧将军乃军中大将, 若无调令是不能擅离职守的, 估摸着此次只会让手下的副将, 亦或是旁的亲信过来帮忙,全然没想到他会自己过来,这可谓是意外之喜。 林书晚侧开身子, 将人迎入食肆, 一边低声问着, “舅舅可吃过暮食了?” 踏入食肆的萧将军, 摇了摇头, “还没呢,忙着赶路,哪里还顾得上吃暮食,可怜我这一路风餐露宿的,日日啃干粮。” 几句话,将自己说得十分可怜,眼见着林书晚面露心疼之色,萧将军嗅着空气中还未散去的余香,笑着说道:“晚丫头,我闻着你们今日晚上是吃了鸡?若是还有剩的不如就端上来给我们吃吧。” “那怎么行?青芜去端些糕点来,您几位先吃上一些垫垫肚子,我这就去给您做吃食,鸡丝面吃吗?再拌个凉拌莴笋,炒个干锅虾如何?”林书晚笑着同萧将军打着商量,心中盘算着自家后厨还剩的食材。 其实做个炒饭是最方便的,但这会时辰不早了,一碗炒饭下去实在太扎实,不易克化,恐怕他们几人吃过之后晚上积食,这才想着煮上一锅鸡丝面,再配上两个小菜,这样若是他们几人想喝酒,也能喝上两口。 林书晚目光逡巡,在萧将军带来的几人中都搜寻了一遍,都未瞧见惊鸿的身影,实在有些意外,“舅舅,惊鸿没随您一块回来吗?” 闻言,举着茶杯的萧将军手一顿,如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四周,“回来了,就是路上遇到了宵禁之后偷偷出城的人,他抓了送去芸娘那了,估摸着时间也快回来了。” 话音一落,后院传来细微的动静。 从墙外翻身跃入的惊鸿同坐在院子里头赏月的宋老对上了视线,宋老霎时眉头一挑,“你这礼仪都学狗肚子里去了?放着门不走,非要翻墙,等明远回来了……” 宋老话还没说话,又是一声响动,一身黑色夜行衣的芸娘也从墙头跃下,刚好就落在惊鸿身侧,显然两人是从一处地方过来的。 大抵是方才听见了宋老的训斥声,芸娘刚落地就指着惊鸿飞快开口,“宋老,今日翻墙实为无奈之举,我手下抓了王峥,他抓了贾茂,这会外头找俩人的人都块把廉州翻个底朝天了。” 被噎了一句的宋老,顿时气的吹胡子瞪眼睛,哆嗦着手指指着两人,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 与此同时,林书晚领着几人就往后院来了,推开门,她一眼瞧见站在院墙下的两人,眸子一亮,就迎上前去,笑着开口道:“芸娘,王峥如今身在何处?对了,长风长月这俩丫头身手当真不错,两个人就把王峥擒住了……” 说得兴致高昂的林书晚,全然没瞧见疯狂对着自己使眼色的芸娘,直到身后传来宋老满含怒气的声音,她才猛然闭了嘴。 “此事你也参与了?怎的这个家是没人听老朽的话了,一个个的阳奉阴违,今日算你们运气好没被发现,若是被人发现了,明远如今又不在廉州,老朽倒要看看你们如何收场。” 于是姜家小院几个擅自做主抓了贾茂舅侄俩的人,低着头不敢吭声,就听着宋老的训斥。 “好了宋老,说两句得了,就算明远不在,不是还有我么?那鱼肉百姓的狗官抓了也就抓了,老子还就不信岭南王府敢为了那俩玩意儿同我撕破脸。”萧将军手中捧着一碟糕点,斜倚在门框上瞧着宋老训斥几个小的。 原以为他说上两句,这事也就过去了,怎料他训责起来,竟还没完没了了,加之不远处的林书晚又冲着自己递来求救的目光,萧将军只好一把将手中的碟子塞到身后那少年的手中,大步流星走到宋老身旁,笑盈盈地开口。 “方才没说你,你竟还好意思开口,你好歹也是统领西南守军的将军,竟也跟着他们胡闹。”萧将军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宋老直接调转枪口指着他的鼻子就是一通骂。 骂得萧将军毫无还嘴的余地,只是坐在石桌旁,承受着宋老的斥责,末了还瞥了眼身旁的几个小的,软着声音道:“您在小辈面前给我留些脸面,况且我这一路奔波,还饿着肚子呢。” 正骂道兴头上的宋老,闻言一窒,扭头瞪了他一眼,见他面容憔悴,双眼下一片青灰,满是憔悴之色,心知他没有撒谎,随即冲着站在跟前听训的林书晚挥了挥手道:“晚丫头你先随便去弄些吃食给他们垫垫肚子。” 得了敕令的林书晚一溜烟钻入灶房,芸娘瞧着她的身影消失在门内,心念一动,小声道:“林娘子一人恐怕忙不过来,不如我去帮她一块处理?” 说着,脚一抬就要往灶房去,可才走了一步,就听身后传来一声咳嗽,“你走什么?有薛娘子又有秦娘子,哪里要你帮忙,你在此处好好呆着。” 闻言,芸娘脸一垮,只好站在原地继续听着宋老训斥几人。 而此时逃过一劫的林书晚,站在灶房里头长舒了口气,一扭头对上姜婉红彤彤的眼眶,心头一窒,正要解释,就见她大步走到自己身边,围着她转了好大一圈,口中喃喃道:“晚娘没受伤就好。” 听着她口中所言,林书晚心中一阵酸胀,眼眶也不由红了一片,但脸上却喊着笑意,“阿娘,您不是瞧见了吗?今日我没有出门,现在林记做得这么大,家里还有这么多人要养,我不会将自己陷入险境的。” 总算把姜婉安抚好后,林书晚便开始准备萧将军几人的夜宵,鸡丝面做起来就十分简单了,宰好公鸡处理好后丢入砂锅中炖煮,薛娘子揉面做面条,秦娘子帮着把养在木盆里头的大虾开背,抽出里头的虾线。 与此同时,随着菜刀落在案板上的声音,林书晚的手边堆了一堆青翠的莴笋丝,淡淡的清香萦绕在鼻尖。 凉拌莴笋丝做法十分简单,林书晚手中菜刀一撇,就将切成丝状的莴笋装在碗中,随后往里头撒了把盐,就放到一旁,估摸着过了一小会,她将里头的汁水倒出,加入配好的料汁,一道凉拌莴笋丝就做好了。 将莴笋放到一旁,林书晚就打算做旁的吃食,原本是打算再做个干锅虾就好了,可眼下宋老正在气头上,她想着总要哄一哄那倔老头,翻了翻家中还剩的食材,当即决定做上一道宋老爱吃的小炒黄。 等到小炒黄做好的时候,秦娘子那头的大虾也处理好了,林书晚捞出腌制好的大虾,沥干水分后,外头裹上了一层生粉后,便直接下油锅炸了,滚油之下,很快大虾外头就裹上了一层金黄的盔甲,笊篱捞起后,还沙沙作响。 油炸的鲜香顺着半掩着的窗口飘出,勾得原本就腹中空空的萧将军几人,更是饿得直吞口水,好在也没让他们等太久,秦娘子就端着吃食从灶房出来了。 “将军,您几位先吃着,鸡丝面还要再等上一会。” “无妨,可有酒?”萧将军抄起筷子,直接夹起一只金黄酥脆的大虾送入口中。 才入口他便瞪大了眸子,鲜香麻辣的滋味直冲脑门,炸的酥脆的外皮,牙齿一触即碎,露出里头的虾肉鲜嫩多汁,吃着还十分弹牙,等到整只大虾吞入腹中,萧将军迫不及待夹起里头同样炸得酥脆的藕片,那独特的滋味,亦是让他眼前一亮。 于是等到秦娘子去了酒来,萧将军已经把桌上的吃食尝了个遍,就他而言,着吃食味道都十分不错,但他独爱干锅虾香辣的滋味,吃着实在太过瘾了。 “宋老同我喝一杯?”萧将军冲着宋老扬了扬手中的酒杯笑着开口。 闻言,宋老冷哼一声,接过酒杯随即一屁股坐在石桌旁,早在秦娘子端菜出来的时候,就瞧见了那一碟小炒黄,显然是林书晚特地为了哄自己做得菜,心中郁气都散了一半,加之方才也将几人骂了一通,自然不会再跟吃食置气。 于是他俩跟那讨喜的小郎君一桌,外加惊鸿芸娘以及萧家其他几人坐了一桌,芸娘还好些,毕竟隔三岔五就会来林记吃上一顿,惊鸿就不一样了,离开了好几日,早就馋得不行了,正好这桌没有主子在,自然也不用顾忌尊卑,直接上手取过一片菜叶,铲了一勺子小炒皇,满满当当的,连那菜叶都快装不下了,他这才团吧团吧张大嘴巴,就着菜叶将小炒皇一并塞入口中,韭菜的清甜,掺杂着花甲肉的鲜甜,霎时让他满足的眯起眼睛。 坐在一旁的两人还从未吃过林书晚做的吃食,见状心中虽有诧异,倒也不怀疑惊鸿的味蕾,学着他的动作,铲起一大勺小炒皇,就着脆爽的的菜叶,塞入口中,头一口是清脆的菜叶,再往里才吃到小炒皇,那鲜美的滋味顿时征服了两人,于是乎几人就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原本还在慢条斯理吃着的芸娘都被迫加快了速度,好在林书晚知晓几人饭量应当都不小,吃食分量十足,倒是没让谁饿着,等到她的鸡丝面上桌时,宋老同萧将军已然酒过半巡,正在商量着如何处理贾茂等人。 “正好,舅舅也来了,不如这样,明日放出风声,就说我后日要去李家村,引裴远动手,正好王铮也在我们手上,到时候将他送到王府大公子房中,这样他便再也没有同江郎君争世子的机会。”林书晚一边端着面碗,一边同两人说着自己的打算。 话音一落,桌上三人皆是面色一变,尤其是那位面容讨喜的少年,满脸惊叹地瞧着林书晚,过了好一会才拍着手道:“难怪江表弟能喜欢上林娘子,此等手段虽上不得台面,却是最有效的,只要传出江昱榕好男色,我就不信那岭南王还能偏帮那臭小子。” 第108章 雪菜饼 ◎鲜美多汁◎ 话音一落, 萧将军没忍住瞪了那少年一眼,“休要胡言乱语,虽说那老匹夫确实不干人事, 但总归还是你名义上的姑父。” 说着,他余光瞥见林书晚一脸好奇, 指着那少年,笑着开口, “晚丫头,这是我幼子名唤萧知珩, 你随明远一块叫他表兄就好。” 林书晚还未开口,萧知珩就十分自来熟的凑上前来,蹲在她跟前, 手伸入怀中掏了半天, 才从里头摸出一块金子,他挠了挠头, 难得有些不好意思, “晚姑娘,出来的急, 没带什么见面礼, 这块金子你先收下, 回头表兄一定给你补上。” “您太客气了。”见到金子,林书晚霎时两眼放光,嘴上推拒着, 手上的动作一点不慢, 飞快接过金子, 财迷似的藏入怀中, 圆溜溜的杏眼都因为欢喜眯了起来。 等到几人吃饱喝足之后, 隔壁江府的小厮早就备好了洗漱的热水,林书晚瞧着几人满身疲惫的模样,便将几人赶去休息了。 江府虽大,但架不住人多,于是萧家父子两人挤在西厢房里头,好在厢房空间不小,分里外间,萧将军以长辈身份压制,早早占据里间的大床,于是站在门口的萧知珩只好委委屈屈蜷缩在外间的软榻上。 萧知珩拥着被子,仰躺在软榻上头,一手垫在头下,瞪大着眼睛望着屋顶,他竟然失眠了。 翻来覆去了好一会,依旧没有睡意的萧知珩果断放弃挣扎,盯着屋顶幽幽开口,“阿爹,你说江昱榕可有猜到如今太子坐镇军中?” “哼,他能猜到个屁,那蠢货随他娘,只会些深宅里头妇人的阴私手段,半点上不了台面,若不是枫儿看重那些个狗屁兄弟情,哪里会被他暗算。”萧将军冷哼一声,显然是半点瞧不上江昱榕。 闻言,萧知珩深以为然,沉默了一会,他又想到一事,接着道:“阿爹,你说明远知不知道姑母真正的死因?” 话音一落,屋内一片寂静,过了好一会才传出一声轻叹,萧将军闷闷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自然是知道了,早在五年前,他就通过自己手上的势力查明了芷柠死于中毒,下毒之人正是如今的岭南王妃,他先前回王府也不过是为了确认整个王府究竟有那些人参与了此事。” 父子俩絮絮叨叨说着十数年前,岭南王府的旧事,直到此刻萧知珩才发觉自己竟半点也不了解自己表弟。 直到月上中天,萧知珩还在嘟嘟囔囔说着话,而此刻的萧将军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心头一阵不耐烦,“你若再不闭嘴,就跟老子我出去过上几招。” 萧将军才说话,萧知珩就瞬间悄无声息,笑话,他又打不过自己老爹,更何况他爹揍他从来不会手下留情,那都是往死里打的。 次日一早,林书晚早早起床,开始准备朝食,今日家中人多,食肆的朝食便都交给薛秦二位娘子准备,故而灶房里头的各色蒸笼都摆的满满当当,架在炉子上,热气腾腾之中,灶房弥漫着面食的香味。 长风长月姐妹俩守在平底锅前,一个看火一个翻动着平底锅中的饼子,以确保每一面都能煎到金黄酥脆的样子。 青芜跟着姜婉在食肆里头忙前忙后,摆放着桌椅,如今春日,又到了吃春菜的时候,林记食肆又比往日多添了几道春日限定的小菜,例如凉拌蕨菜,春饼之类的。 大抵是惊鸿回来了,往常总要等天色大亮还会起床的安姐儿谨哥儿今日都早早起来了。两个娃娃并排站在水井旁刷着牙,甚至还没来由的开始比赛谁吐得水更远些。 刚巧被从隔壁过来的宋老瞧了个正着,于是两人一人挨了一个脑瓜崩,宋老胡子翘得老高,指着两人就骂,“刷牙便好好刷,若是往后再让我瞧见,你二人礼记各抄十遍。” “是~”两个孩子对视一眼,眸中皆是无可奈何。 好在宋老并不单骂两个娃娃,甚至连拿着筒子骨从他身边走过的林书晚都挨了两句,大抵就是身为长姐却不约束两个孩子的行为,实在有违长姐的身份。 听着教训,林书晚只好连连点头,老人嘛总得顺着他,好在他也没说多久,就气哼哼地往食肆去了。 宋老生气也实在没法子,毕竟她昨日同萧将军所言之事,从未同宋老商量,他忧心自己的安危,生气也实在正常,不过没关系,这两日自己多做些他爱吃的哄哄就好。 思及此,林书晚抬头瞧了眼天边泛起的青灰,莫名思念起还未归来的江昱枫,心中喃喃道,不是说好了很快就会回来,可如今都快两个月,怎的一点动静都无,甚至连信都没了。 末了,林书晚叹了口气,“江郎君不在都没人帮我分担宋老的火力。” “原来晚娘想我只是为了让我帮你一块承受宋老的责骂?”含笑的嗓音在耳边响起。 林书晚心头一颤,猛然回过头,就瞧见江昱枫穿着深红色窄袖衣衫,袖口用金线绣着祥云纹路,腰间同色系的腰封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身,乌黑的长发用银冠束起,脸上还沾染了不少尘土,瞧着就是一路奔波而来。 她试探着伸出手,似乎想确认眼前之人是否为真,就在林书晚的手即将触碰到江昱枫的脸颊时。 随着一声门响,萧知珩还带着困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明远?你何时回来的?” 听着有人来了,林书晚飞快缩回手,脸颊微微泛红,甚至连耳尖都是一片通红,她低着头飞快从江昱枫身边跑过,只留下一句,她去做朝食便一溜烟钻入灶房里头。 速度快得连江昱枫都没反应过来,垂落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起,闭了闭眸子扭头望向萧知珩,咬牙切齿道:“表兄怎么也来了?” “哦,听阿爹说你有心上人了,我们兄弟几个都十分好奇,但大哥二哥实在走不开,就让我来瞧瞧。”萧知珩笑着走到江昱枫身侧,一把勾住他的肩膀,喋喋不休道:“不是说还要三五日才能到么,怎的今日就到了,对了,这位晚姑娘着实是个人才,你是不知道,她自己设计抓了王峥不说,还吓得贾茂连夜出城,如今两人都落入我们手中,我还听说,连裴远那老小子都被吓得夜夜不敢入睡。” 江昱枫立在原地,透过半掩的窗子瞧着灶房里头忙碌的林书晚,眉眼之间是萧知珩从未见过的柔和,“晚娘自是聪慧之人,表兄若是闲来无事,不如去审一审贾茂。” 听出他言下之意的萧知珩撤下勾住江昱枫的手,摸着鼻子讪讪一笑,“等吃过朝食就去,旁的不说,晚姑娘做得吃食味道当真不错,比军中的厨子不知好了多少。” “那是自然,晚娘的手艺别说是军中,哪怕是同宫中御厨相比都不遑多让。”江昱枫坐在院中的石桌旁,嘴角噙着一抹笑意,接过青芜递来的茶水,甚至还随意指点了两句一旁正在练武的两个娃娃。 闻言,萧知珩摸了摸下巴,“那倒是,我说呢阿爹怎么来了一趟廉州,回去之后就一直念念不忘,原来……” “你是没事干吗?”江昱枫剑眉蹙起。 “啊?有啊,一会准备去审贾茂,方才不是你同我说的吗?”被打断的萧知珩跟被掐了脖子的鸭一样,嘎了一声愣愣道。 得了消息匆匆赶来的萧将军,刚穿门,就瞧见了自家儿子的傻样,无奈扶额,大步流星走至两人身侧,一把拎起萧知珩的后领,就道:“过来同老子练上几手。” “我不练,你去寻赵叔他们练手。” 随着萧知珩聒噪的声音越来越远,江昱枫长舒了口气,身子往后以仰,靠着椅背上瞧着林书晚忙里忙外的身影,心中是莫名的满足。 与此同时,灶房中的林书晚,觉着江昱枫似乎瘦了不少,当即将方才拿过来的筒子骨丢入锅中,开始炖汤。 原本她是打算今日朝食做个骨汤馄饨,可被几人打了个岔,显然是来不及了,那就只能先把骨头炖上,正好今日人多,李贵又送了不少新鲜蔬菜回来,她方才瞧了眼,里头有不少春菜,刚好可以拿来涮火锅吃。 于是林书晚将捏好的鲜肉小馄饨下锅,又煎了好几个饼子,那是她近来新研究出来的吃食,饼子外用的是醒发的面团,蓬松柔软,里头的馅料也有三种,除了她惯常用的韭菜鸡蛋,还有雪菜馅,粉丝馅。 三种馅料,林书晚独爱雪菜馅,那雪菜是用初冬打过霜之后的雪里蕻腌制的,吃着味道十分鲜美,无论是用来炒肉丝,还是炖汤,味道都十分不错,但她还是更喜欢雪菜饼跟雪菜包子。 尤其是雪菜饼,外皮在油锅里头煎的金黄酥脆,里头却是蓬松柔软,一口下去除了油脂的焦香,剩下的便是里头甜滋滋的麦香味,再往里便是多汁的雪菜,还有里侧的面饼吸满了汤汁,吃着又香又软,还带着雪菜的鲜味,令人意犹未尽。 林记新出的这些饼子不单是林书晚极爱吃,那些食客更是喜欢的很,甚至还有些食客不在食肆内用餐,也要买上几块带回去吃,每日的饼子都不用到巳时末就卖得光了。 每日做上好几百个,仍旧有食客买不上饼子,这两日林记的门口,日日都不用等开业,就要好些人站在门口排队,等着买饼。 锅里的饼煎熟后,砂锅中的小馄饨也煮熟了,一个个圆滚滚的跟带着裙边似的漂浮在滚水上。 林书晚取过一只空碗,往里头挖了一勺猪油,倒上些清酱汁,撒上一把虾皮跟紫菜,就这样一碗热腾腾的小馄饨就好了,她站在灶台旁,舀了一颗略微吹了吹就送入口中,刚入口她就眯起了眼睛,心中暗叹一声汤鲜味美,正是她记忆里的味道。 三两口咽下馄饨,就将锅里的都捞了出来,装在木托盘里头,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院子,送到江昱枫身侧,“吃吧,刚出锅的,当心烫。” 话音一落,原本还在扎马步的两个小的眼巴巴地瞅着惊鸿,见他一挥手,便欢呼一声,飞快冲到水井旁,洗干净手,就跑回了桌子旁,飞快抓起一块饼子,咬了一口。 “粉丝的!谨哥儿你快尝尝你是什么馅的?”安姐儿嗷呜一口咬破外皮,露出里头深色的粉丝一脸惊喜。 闻言,谨哥儿不甘示弱一口咬下,雪菜的鲜味瞬间在口里炸开,他笑着举起手中的雪菜饼嚷嚷道,“这是阿姐最喜欢的饼子!” 话音一落,几人就瞧见,江昱枫埋着头不知在碟子里头翻找什么吃食。 第109章 鲜肉小馄饨 ◎交握的双手◎ 春日暖阳融融, 温暖的阳光落在小院几人身上,像是给几人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萧家父子来时,江昱枫正好翻到一块颜色较深的饼子, 小心翼翼拖着边缘拿起,表皮酥脆的饼热腾腾的还冒着热气, 他略微吹了吹,就送到嘴边咬了一口, 薄而韧的外皮被咬破,露出里头深褐色还带着些青绿的雪菜, 他心中霎时一本满足,雪菜鲜美的味道萦满唇齿之间。 江昱枫满足地眯起眸子,故作不经意地将咬开的那侧侧向谨哥儿两人, 于是乎, 下一秒姜家小院所有人就听见谨哥儿喊道:“江哥哥也是雪菜的!嘿嘿,我们如今二对一。” 此刻端着最后一碟饼过来的林书晚, 闻言眼睛一弯, 笑着将手中的碟子摆在桌上,满含笑意地问道:“郎君觉得这味道如何?可还合你口味?” 闻言, 江昱枫点了点头, “很好吃, 晚娘做的吃食自然是最好的。” 说到此处,江昱枫不知想到了何事,忽然眉头蹙起, 一脸难以启齿地望向林书晚, 而此刻, 她正在招呼着萧将军父子俩过来吃朝食, 一碗鲜肉馄饨, 两碟堆得高高的饼,光闻着味道就十分勾人了,她自然没有注意到身后江昱枫的神情。 还是从小门穿过来的萧知珩,远远瞧见自家表弟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起了逗弄的心思,当即一把甩开肩头老父亲的手,直奔江昱枫而来,大着嗓门就嚷嚷道:“表弟,莫不是在京中呆久了,吃不惯林娘子的手艺了?” 话音一落,姜家小院一片死寂,几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江昱枫,甚至原本在埋头苦吃的几个娃娃也停下了啃食的动作,直勾勾地盯着他。 江昱枫瞪了身旁嬉皮笑脸的萧知珩一眼,没忍住踹了他一脚,咬牙切齿道:“表兄莫要胡说,晚娘的手艺对我而言比京中的厨子,哪怕是御厨都要好上许多,对了若是表兄觉着没事,不如早些回军中,省得在这胡言乱语。” 见他恼了,萧知珩飞快松开揽住他的肩头,连连摆手,“枫表弟,可别错怪了我的好意,方才我是见你面露难色地瞧着林娘子,我这才好心问你。” “好了,你不会说话就少说两句,成日里没心没肺地逗他作甚。”萧将军实在瞧不下去,往前走了两步,提着萧知珩的后领就撤了回来,面露歉意同林书晚道:“晚丫头莫要同他一般见识,我家这小子自幼嘴巴就欠,总喜欢逗明远。” 林书晚本就没有生气,加上如今长辈开口她自然不好再说旁的,只摇了摇头,“您多虑了,他们也是感情深厚才会如此,先吃些朝食垫垫肚子,等晚些时候我让青芜去苏娘子那买些鱼虾海鲜回来,暮食我们吃火锅。” “火锅?”萧知珩头一回听说这种吃食,可谓是十分好奇,当即就凑上前来笑着开口,“那是什么吃食?直接将锅架在火上煮?” “郎君说得倒也没错,不过我们用的是泥炉烧炭了。”林书晚笑嘻嘻地递了一块蛋黄酥到江昱枫手中,见他眸子一亮,方才的郁色一扫而空,她心中也跟着高兴,但还是惦记着他方才欲言又止的模样,打算晚些时候寻个时间问问他。 这头林书晚正思索着如何哄人,那边几个听见今日要吃火锅的几个娃娃高兴极了,叽叽喳喳围在萧知珩身边同他解释着火锅的吃法,直到说到不管什么吃食都能下锅涮熟,再配上林记独门秘制的调料,所有的吃食都会变得十分美味时,萧知珩霎时面露憧憬之色,直言,今日必定要瞧瞧这火锅味道究竟如何。 大抵萧知珩性子活泼,不过半个时辰,他就同姜家这几个娃娃玩成一团,他坐在小院的藤椅上,腿边围了一圈娃娃,各个仰着头一脸崇拜的听着他说着西北边境的战事,跌宕起伏,说到周边小国蠢蠢欲动,时不时起兵骚扰永宁百姓时,安姐儿肉乎乎的小手紧握成拳,嫉恶如仇道:“等我长大了,我定要将他们打到不敢觊觎我们永宁!” 此言一出,萧知珩话音一顿,满脸诧异地望向安姐儿,又瞧了瞧不远处的林书晚,心中虽有疑惑,却耐不住几个娃娃的催促,只好继续说着边境的故事,直到隔壁的源哥儿来催促谨哥儿去上学,谨哥儿还满脸不舍,可书院不能不去,只好凑到萧知珩身旁,小声央求道:“哥哥,后面的故事能不能等我回来再说?” 谨哥儿眼中殷切的期盼叫人不好拒绝,萧知珩点了点头,“这是自然,谨哥儿快去学堂吧。” 目送着谨哥儿同青芜的背影消失在在后门的巷子口,萧知珩猛然想起方才安姐儿所言,当即笑盈盈地扭头望向安姐儿,上下打量着她如今肉乎乎的样子,隐约能瞧出日后手长脚长的模样,心中暗道倒是个练武的好料子,“安姐儿日后可有什么想做的事?” 这话不仅把安姐儿问懵了,连一旁的林书晚都有些诧异地抬头望向萧知珩,心中暗自嘀咕,自己还从未问过几个娃娃,怎的萧家表哥抢先问了,她接到安姐儿求救似的目光,正要开口替安姐儿解围之时,手背忽然传来一阵温热,她抬头望去,就见江昱枫眼含笑意冲着自己摇了摇头,美色当前,目光潋滟眸中皆是笑意,林书晚沉默片刻,就直接向美色屈服了。 许久都等不到林书晚开口的安姐儿沉默了一会,摇了摇头, “不知道,不过我现在只想跟在阿姐身边。” 闻言,萧知珩虽有些失望,但还是能理解,毕竟眼前这个娃娃不过十岁还小,于是想开了的萧知珩笑着揉了揉安姐儿的脑袋,“无妨,那就等安姐儿长大些,我再来问你。” 柔软的发丝手感极好,萧知珩忍不住又多揉了两下,莫名想到自己身在西南的几个侄子,各个调皮捣蛋,甚至连头发都十分粗硬,不如女娃娃可爱。 思及此,下一秒萧知珩一拍手就道:“正好我还要在此呆上好些日子,这几日你们几个娃娃就随我一块习武吧。” 三言两语就定下安姐儿这几个娃娃的日后的命运,安姐儿还好些,毕竟在惊鸿离开之前,日日都跟着他习武,李家那两个孩子就不太行了,以往在家中日日都睡到太阳晒屁股才起床,如今随宋老读书,已经比以往起的早了不少,若是要再加上习武,那更要早起了,于是乎两个娃娃霎时垮了小脸,但想着来时阿爹阿娘同自己说的话,只好跟在安姐儿身后,苦着脸点头。 来此一趟,收了几个徒弟的萧知珩心满意足地将鲜肉馄饨连馄饨带汤一块喝完,抹了把嘴,“爹,我去审一下那两个王八犊子。” 萧将军点了点头,同江昱枫对视一眼,才慢条斯理地开口,“去吧,记得下手轻一些,若是能让他俩成为证人更佳。” “是。” 等到萧知珩离开,萧将军也吃得差不多了,他将最后一口馅饼吞下后,瞧了眼江昱枫,心知他有话要同林书晚说,便同他打了声招呼,领着几个娃娃一块去了隔壁。 薛秦二位娘子十分识趣地躲在灶房里头,姜婉等人正在食肆里头忙着朝食生意。至此,姜家小院便只剩下林书晚同江昱枫两人,两人相对而坐,江昱枫耳尖微红,直直盯着林书晚,水光潋滟的眸光中似乎还带着些委屈。 “晚娘,为何我给你写了这么多信,你一封都未回我?”江昱枫满是控诉的开口,语气中隐约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 闻言,林书晚沉默了好半晌,当即决定先发制人,“胡说,我分明给你写过信,还特地让惊鸿送的呢。”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完江昱枫眼眶瞬间红了一圈,整个人瞧着委屈的不行,“你还说,那信里头写的都是什么?全是你送去京中的酒,还有查国公府的事,你可有对我半点思念?” 说到此处,江昱枫眼底泛起水光,不等林书晚开口,又接着道:“我在京中想你想的心都疼,还险些被人辱了清白,这便算了,可是你给我送去的吃食,还被太子抢了一大半走,我便只好将剩下的那些吃食藏着,每日吃上一小块,以解相思,可没想到,两月未见,你竟对我生分至此,连明远都不愿唤我。” “清白?什么清白?”林书晚飞快做到江昱枫身旁,敏锐地听到辱了清白四字,心中虽不甚相信,但还是有些诧异。 温暖的气息从身侧传来,江昱枫心头酸胀,方才酝酿好的情绪瞬间一扫而空,无奈地瞧了林书晚一眼,这才将他在京中险些被林家大房一家算计的事,原原本本同林书晚说了一遍,末了又添了一句,“让林志昌去典厩署算是便宜他了,老东西还敢算计到我头上了。” 林书晚见他气呼呼的模样,心头微暖,她如何不知江昱枫此番行为是替自己出气的,若不是为她,林家那庶女压根都进不去他在酒楼的房间,思及此,林书晚温热的掌心覆在江昱枫手背上,于是还在嘟嘟囔囔的江昱枫,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脸颊微红,沉默地盯着两人交握的手掌,温热柔软中带着一点粗糙的触感,让他心中一阵窃喜,正思索着如何让她多停留些时间,便听到林书晚开口道:“明远,多谢。” 在外能言善辩的江昱枫闻言,耳尖通红一片,不自在的动了动自己的手掌,“谁让那老匹夫自己算计我的。” “嗯,是他的错。”林书晚连连点头,过了一会又道,“你方才说太子殿下同你抢吃食?” 此言一出,可算是打开江昱枫的话匣子了,他挎着张脸,想起自己回来时,太子所言,更是不开心了,“是啊,晚娘你是不晓得,我头一日东宫,太子便闻到了香味,直接把你给我带去的糕点搜刮了干净,这便算了,第二次你让人给我带去的吃食又被他搜刮了好些,吃便吃了,今次回来时,他还让我隔三岔五便给他送些过去,谁家太子这般重口腹之欲?” 江昱枫越说越来气,侧着头挨着林书晚将当今太子大肆吐槽了一番,那孩子气的模样当真是难得一见,林书晚无奈之下,只好轻声安抚着,不过她也从江昱枫的口中,得知如今太子就在西南军中,似乎工坊一事,便是由太子主导的。 渐渐地,声音越来越轻,没一会,林书晚只觉肩头一沉,她侧过头,就见江昱枫双眸紧闭,脑袋枕在她的肩头,呼吸清浅,已然睡着了。 “阿姐!” “小声些,明远睡着了。”林书晚瞧着朝自己跑来的安姐儿,轻声提醒。 于是,安姐儿放缓了步子,轻手轻脚走到林书晚身侧,趴在椅子旁,盯着江昱枫,葡萄似的眼珠子里头满是好奇,“阿姐,江哥哥这是怎么了?” “奔波了一路,累了,在休息。”林书晚垂头瞧着枕靠在自己肩头的少年,长长的睫羽在眼下留出一片阴影,脸色略白,甚至唇色都比先前浅了不少,显然这俩月在京中的日子也不好过,好在回来了,自己旁的不行,做菜可是拿手好戏,总能给他养回来。 “哦,那要让江哥哥好好休息。”安姐儿一知半解。 “安姐儿不是在跟着萧将军么,怎么一个人跑过来了?”林书晚瞧了眼安姐儿身后,并未瞧见李家两个孩子,更未瞧见萧将军,不觉有些好奇。 闻言,安姐儿脸上霎时露出一抹大大的笑容,“阿姐,我知道我以后要做什么了!我想成为一个女捕快,若是以后再有像薛婶婶家那种卖女儿的人,我就能帮助她们了!” 话音一落,林书晚嘴角勾起一抹浅笑,瞧着跟前的安姐儿,“安姐儿真棒!” 与此同时,倚靠在林书晚肩头的江昱枫,同样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最后嗅着林书晚发丝上的桃花香味,缓缓睡去。 而此时,钱塘江外一艘商船缓缓靠岸,钱舜站在甲板上望着一望无际的水域,心中莫名有些雀跃,再有一月,他便能抵达钦州码头,他便能寻到晚娘。 第110章 叫花鸡 ◎鸡肉鲜嫩多汁◎ 细雨绵绵, 眨眼便是清明,整个廉州接连下了半月的雨,到处都湿哒哒的, 令人浑身难受。 蒋大壮撑着油纸伞,穿着木屐, 哒哒哒地踩在青石板上,最终停在林记门口, 与他同行而来的还有崔判官跟王参军,三人一前一后, 收了雨伞,大步流星踏入食肆,昂首扫过四周, 就寻了一处靠窗的空位坐下。 窗下雨丝绵绵, 一枝缀满梨花的树枝从墙内探出,随风而动, 洁白的花瓣在昨日狂风骤雨的摧残之下, 片片飘零在泥土之上。 崔判官瞧着窗外的落花,心中不经一阵感伤, 他无言叹了口气, “二位, 世子让人送来的信件,你们可有看过?” 王擎面色沉重,点了点头, 如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四周, 就见姜婉手中捧着菜单, 正往这走来, 当即压低了嗓音语速飞快, “自然是看了,没想到啊,贾茂那王王八犊子就能这么心狠手辣,就因为人姜家不愿把酿酒的方子交出来,他就让王铮那龟孙子把人杀了?” 闻言,崔判官沉默了,他一言难尽地看了王擎一眼,不由暗骂自己一声眼瞎,以往自己竟还把此人当做政敌,当真是笑话,他张了张嘴正要解释。 “几位今日要吃些什么?”姜婉含笑的嗓音从身侧传来。 崔判官只好先闭了嘴,没忍住瞪了王擎一眼,心道也不知江世子到底看重了他哪一点,搞得自己如今要同这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蠢货共事,他接过姜婉递来的菜单,刚扫了一眼,目光霎时被右下角的叫花鸡同鱼羹吸引住了,当即敲了敲桌面,示意身侧两人一同看向那两道吃食,三人对视一眼,眼中皆是好奇,于是崔判官点着菜单上的叫花鸡,脸上露出一抹笑,就同姜婉道:“要一份叫花鸡,再要一份鱼羹,旁的就上些时令蔬菜就好,劳烦掌柜让林娘子看着来。” 刷刷几下,姜婉几下三人点好的吃食,招呼着青芜送来一壶林记独有的果茶,随即捏着菜单就往柜台后的窗口走去,菜单摆在窗口,没一会长月就将单子接了过去。 “娘子,点了十只叫花鸡,二十碗鱼羹。”长月瞧了眼手中的菜单,就冲着林书晚道。 是了,自从那日她做过一次叫花鸡后,得了姜家小院以及崔三娘同蒋珠的好评,她便在林记食肆的菜单上添了这道吃食,一经推出,便大受欢迎,加之叫花鸡十分方便携带,便有些食客瞧着食肆里头人多不想排队,就寻姜婉买上一只叫花鸡,带回家吃。 街头开饰品铺子的彩掌柜不喜人多的地方,就会隔三岔五让自家丫鬟到林记食肆来买吃食,这不今日就来了,伶俐的小丫鬟站在柜台前笑着同青芜点了一份叫花鸡,一份荔枝肉,外加一道清炒时蔬后,便同她闲聊,说着说着,不知怎么的就绕到了长安街的德胜楼。 小丫鬟鬼鬼祟祟的目光扫过四周,见没人注意到她俩,就拽着青芜走到一旁角落,小声道:“青芜姐姐,我听东家说德胜楼完蛋了,他家东家不知去了何处,那酒楼的掌柜都将整个廉州都翻了遍,都没寻到人,听说这两日打算把钱一分,就把酒楼关门了,对了不仅他家东家不见了人影,就连贾参军都不见了。” 闻言,青芜心中一惊,随即大喜过望,因着德胜楼时常照办林记的吃食,青芜早就看他们不顺眼了,如今乍然得知那酒楼要倒了大霉,心中高兴极了,若不是顾忌食肆里头人多,她都要拍手叫好了,青芜深呼吸了几下,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心情,却始终压不住语气中的雀跃,试探着询问身旁的小丫鬟,“此事当真?” “自然,我家掌柜的同酒楼的掌柜关系可好了,这都是那酒楼掌柜亲口头同我家掌柜说的,他还说了,等他将酒楼的员工安置好,他就要带着自己夫人去江南,到时候去江南开上一家酒楼。”小丫头见她不信,有些急了,当即就把自己知道的消息都同青芜说了。 听到此处,青芜有些诧异,江南距离廉州可不远呢,走水路少说也要一两个月。 “因为那掌柜的夫人是江南人士,听说以前是绣坊的小姐,不知怎么落了难,流落到了岭南,不过听我家掌柜的说,那位夫人挺厉害的,白手起家在廉州发了一家自己的绣坊,里头的绣品十分精致,拿去送人一点也不丢面呢。”小丫鬟凑到青芜耳边,嘀嘀咕咕说着自己知道的一切。 原来在方才,青芜蹲在角落,不知不觉中说出了自己心中疑惑,正好被那小丫头听了一耳朵,也不知道是不是平日里没人同那丫头说话,这会她竟一股脑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说给了青芜听。 眼看着她就要将自家的情况透个底朝天,食肆同灶房连接的窗口在此时传来的动静,一只小巧精致的食盒摆在了窗口上,青芜远远瞧见,霎时松了口气,“梨落,你家的吃食好了,我这就去给你拿过来,你在此处等我片刻。” 梨落点了点头,连连应是。 下一秒青芜就飞快走到窗口,提起食盒大步流星走回到梨落身旁,同她叮嘱了几句,将她送出食肆,自个儿就跟在姜婉身后忙着给食客点菜。 就在她们几人忙前忙后之际,蒋大壮几人的吃食总算端上了桌,桌子的最中间摆着一只白色的瓷碗,里头摆着一只用浅绿色荷叶包裹着的吃食,光从外头瞧,压根瞧不出里头是什么,就在几人面露疑惑之际,青芜站在桌旁,取过一把尖锐的匕首,小心翼翼划开外头那层荷叶,里头立马流出半透明的汤汁,浓郁的香味弥漫在整个食肆里头。 随着青芜的动作,外头那层荷叶被完全剥去,露出里头淡黄色的鸡肉,那浓浓的香味像把钩子似的勾引着几人的味蕾,王擎忙了这一日,本就饿着肚子,抄起筷子伸向碗中的鸡肉时,就见青芜握着手中的匕首,在鸡腹划了一道,霎时一股更浓郁的香味冲了出来,塞在鸡腹的食材同汤汁一块流了出来,光闻着那香味就让人口水直流了。 见状,原本打算夹肉的王擎动作一顿,等了一会才讷讷地问道:“这可以吃了吗?” 闻言,正在端着鱼羹青芜,手中动作一顿,“自然是可以了,您小心些烫。” 话音一落,王擎就如饿虎扑食一般,夹起一块叫花鸡就送入口中,鲜嫩的滋味霎时让他眯起眸子,随之而来的鸡汤的鲜美,这味道实在不错,难怪来时瞧见食肆几乎每桌都点了一份,他一边咀嚼着,一边琢磨着一会吃好后要不要带些给自己阿娘尝尝,只因这鸡肉软烂,哪怕是牙口不好的人吃着也没问题。 思及此,王擎当即冲着青芜招了招手,“小娘子,这叫花鸡可否打包?” “自然是可以的,您是要带回去吃么?” 王擎点了点头,“要两只打包。” “好勒,您先吃着,等您吃好后,我再给您打包叫花鸡,对了,如果这鸡肉放凉了,您便回去用蒸笼蒸一下就能吃了,味道虽不如刚出锅的,但总体来说味道还是不错的。”青芜笑着倒了杯酒水递到王擎手边,同他解释。 接过酒杯,王擎点了点头,瞧着桌上的吃食都摆齐了,就冲着青芜挥了挥手,让她先走,见她走远了,他才扭头望向崔判官,见他俩毫无意外的模样,眼中疑惑更甚,目光扫过两人的脸颊,随即语气十分肯定道:“你们俩吃过这叫花鸡。” 崔判官夹起一块鸡肉,慢条斯理地送入口中,软烂鲜嫩的鸡肉裹挟着鲜美的鸡汤入口,那绝美的滋味,让他不由自主发出一声喟叹,心道果真如那丫头所言,还得是新出锅的叫花鸡味道最好,先前三娘带回去的味道虽也不错,但始终不及当烤出来的味道好。 等到他将口中的鸡肉咽下,崔判官才笑着跟王擎解释,“我家三娘还有蒋君家的珠珠同林记的东家走的比较近,隔三岔五就会来吃饭,之前带两份回去给我们尝过。” “原来如此。”王擎点了点头,抿了口酒又转头望向崔判官,“你方才要说什么?难不成我说的是错的,姜家那两人不是因为酿酒的方子死的?” 话音一落,崔判官心头一慌,飞快扫过四周,好在食肆嘈杂,王擎方才说话的声音也不算大,这才没引得旁人看过来,于是他忍不住瞪了王擎一眼,指尖沾了些清水,在桌上写写画画。 直到他在桌上落下最后一笔,王擎面色骤变,一脸不敢置信,他知道贾茂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从未想过他胆子竟这般大,虎目扫过四周,沉默了一会,这才压低着嗓音道“此事当真?” “自然,世子递来的消息里头说的清清楚楚,况且如今世子就在林记食肆,你若不信我,大可去寻他问问。”崔判官端起酒杯饮了一口。 话已至此,王擎还有什么不信的,毕竟他们如今都是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崔判官压根没必要欺骗自己,于是他点了点头打算夹菜的时候,这才发现,自打方才起就一言未发的蒋大壮吃得满嘴流油,桌上的鱼羹已然下去一半,他眉头拧起,哪里还顾得上同崔判官说话,直接加入了抢食的阵列。 与此同时,从芸娘那处回来的萧知珩,刚从外头出来,就拽着守在林书晚身侧的江昱枫去了书房。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10-120 第111章 五个泥人 ◎罪魁祸首一眼就知◎ 院落中滴滴答答想着雨水的声音, 萧知珩过来时,林书晚正站在石臼旁,瞧着江昱枫舂艾草, 大抵是瞧他神色严肃,心知他有急事要同江昱枫说, 她便弯腰拍了拍江昱枫的肩头。 “明远,石杵给我吧, 你去忙。”林书晚杏眸弯弯,笑着说道。 见状, 江昱枫也不好拒接,放下手中的石杵,“那晚娘等我回来, 一块做青团。” 语气严肃, 若是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在说什么机密大事, 林书晚无奈一笑, 见他神色坚持,心道反正天色尚早, 那就应了他吧。 见她点头, 江昱枫脸上的严肃一扫而空, 又笑盈盈地叮嘱了一声,这才同萧知珩一块离开。 刚穿过小门,江昱枫脸上的笑意便消失殆尽, “贾茂都说了?” 萧知珩摇了摇头, 面露迟疑之色, “他说可以说, 但有个要求, 他要见你。” “哦?”江昱枫步子一顿,眸中划过诧异,“他说他要见我?” “是,贾茂说他要见你,见过你之后,会把他知道的一切都说出来。”萧知珩点了点头,面露疑惑,显然他也十分奇怪为何贾茂非要见过江昱枫才肯说。 江昱枫冷哼一声,“他想见我,我便要去见他么?不见,不愿意说就晾着他。” 说罢,萧知珩顿了顿,又接着开口,“王峥倒是什么都说了,不过此人除了敛财,旁的一概不知,倒是问出了一件事,我同你说了,你别生气。” 两人说着话,便行至江府的书房,等到江昱枫坐定后,萧知珩盯着他的神色,有些忐忑。 闻言,江昱枫剑眉蹙起,心中还在惦记着一会要跟林书晚一块包青团,抬眸扫了自家表兄一眼,“有事便说,吞吞吐吐作甚。” 于是,萧知珩一咬牙就开口道:“王峥说那日他去劫晚姑娘,是因为他听贾茂说江昱榕那王八蛋瞧上了她,想要将她抢入府中,他也是想去分上一杯羹。” 萧知珩一边说着一边用余光扫过江昱枫的脸颊,果不其然,听着此言,他面色铁青,过了好一会竟低低笑出了声,“我虽知道这些日子他们动作不断,没想到他竟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晚娘,难怪她会想到要把王峥送到我那好大哥的床上去。” 一时间,书房内寂静无声,唯有江昱枫指尖点着桌面,发出几声毫无规律的响声。 时间一点点流逝,就在萧知珩觉着江昱枫不会再开口时,他毫无规律敲击着桌面的手一顿,慢条斯理道:“就按晚娘说得来,不过计划得变上一变。” …… 姜家小院中,林书晚瞧着两人离去的背影,有一下没一下往石臼里头放着今日李贵送来的艾草。 清明时节正是吃青团的季节,故而早在林书晚瞧见竹筐中的艾草时,她就开始琢磨着准备做些青团来尝尝,原本她还打算做些放在食肆里头卖,可等到将艾草都处理完后,瞧着跟前的盆子里头只有两团拳头大小的艾草团,当即放弃了这个想法。 分量实在太少了,估摸着这点艾草做出来的青团只够姜家同隔壁江昱枫几人尝个鲜,最多再送些给隔壁的周婶娘,还有对面的钱婶娘一家,就没了,压根儿都不够自己人分的。 林书晚垂眸将手中的艾草捣成泥状,随着一声声石杵垂落的闷响,淡淡的艾草清香在小院中弥漫。 天色渐渐暗沉,石臼中深色的艾草,被舂成了糊状,这时候,就可以将里头的艾草取出,加入面粉,开始揉面了,洁白的面粉倒入艾草糊中,初时林书晚并未往里头加水,就着艾草汁将面团揉搓光滑,没一会,一团青色的面团就出现再林书晚手中。 “娘子,这就是青团吗?”长月嗅着空气中残余的艾草香,一脸好奇凑到林书晚身旁,盯着她往桌上撒了一把面粉,随即揪下一颗小剂子摆在上头。 闻言,林书晚嘴角勾起,摇了摇头笑着开口,“还不是,这就是面团,青团还要调馅呢。” 话音一落,长月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下一秒她就瞧见薛秦二位娘子,一人捧着一只大瓷碗从一旁过来。 “娘子,豆沙馅与肉松馅调好了。”两人一前一后将手中的大碗摆在桌上随即如长月一般坐在桌旁直勾勾地盯着林书晚的动作。 说来也奇怪,廉州艾草遍地都是,四月更是吃艾草的时节,以往廉州食肆虽也有艾草做得吃食,但大多都是凉亦或是清炒,而林书晚这种做成青团的做法倒还是头一回见。 尤其是她此次让两人调出的馅料,更是奇特,豆沙馅还比较正常,就是这肉松实在有些奇怪,而且里头不单单有肉松,还有好些刚剥出来的咸蛋黄。 等到长风端着碗筷回到灶房的时候,就瞧见长月跟薛秦二位娘子围在桌子旁,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林书晚的动作。 于是长风飞快将手中的碗筷放入木盆中,随即也凑了过来,正好瞧见林书晚挖了一颗咸蛋黄,随即才外头裹上一层厚厚的肉松,三两下一颗滚圆的青团就出现在她手中,大抵是为了区分两种口味,她捧着青团瞧了一小会,之后就在团子顶部捏出一个凸起。 至此,薛娘子这才发现这青团除了馅料与肉团不同以外,旁的做法几乎都是一模一样,二位娘子就一块帮着林书晚包了起青团。 长月瞧了一会,觉着此处也没有自己能帮忙的地方,就拉着长风去了前面食肆帮着一块收拾碗筷。 “薛娘子,你把这些都蒸上吧。”过了一会,林书晚瞧着桌上摆了满满一桌的青团,说到道。 小半个时辰后,锅中的水开了,艾草的清香顺着窗口飘向食肆,原本吃得正香的食客,鼻子一动,就冲着姜婉问道:“姜掌柜,你家这是又出什么新吃食了?” 闻言,姜婉愣了片刻,脸上难得露出茫然之色,好在林记的灶房离得极近,柜台后头还有个半开的窗口,方才那股子清香就是从那窗口溢出的。 “这您可是问倒我了,我这就去瞧瞧,晚娘在做什么吃食。”姜婉回过神来,顺手将自己手中的茶壶塞到青芜手中,大步走到窗口处。 透过窗子,姜婉一眼瞧见,桌上摆满了大小均匀的青色团子,心中了然,这估摸着就是晚娘晨起说过的青团,但一眼瞧过去,数量不多,估摸着也就够自家几人吃,当即心中有数了。 “掌柜的,你家这是在做什么吃食?”淡淡清香在满是肉香的食肆里头格外醒目,此刻不单是方才那人心中好奇,其他人也被这清香勾得抓心挠肺似的痒痒。 姜婉琢磨了片刻,知晓往后晚娘肯定会将这吃食摆到食肆里头来卖,便在众人的催促中笑着开口,“哦,今日晚娘得了些艾草,便想着用艾草做些新吃食,这会还在尝试,估摸着明日就能在食肆里头卖了。” 她的话并没有说得太满,总归还是要给自己留些余地的,好在那些食客听过之后,便再未有什么疑问,天色渐晚,他们也吃了个半饱,方才不过就是嗅着那清香实在好奇,如今听着姜婉所言,想着明日就能吃上,便也没再缠着问。 见此,姜婉松了口气,捧着账本就走到宋老身侧,打算接着最后一波食客还没离开的这段时间,同他对一下这两日食肆的账,这一对,就过去了许久。 窗外的天色已然变黑,食肆里头的食客也陆陆续续离开,等到青芜送走最后一位食客后,姜家小院的后门也被人推开,一大四小五个泥人一手提着一只水桶,就这么站在门口,这几人正是随着萧将军一块出门玩耍的几个娃娃。 几人拖着脚步,循着香味啪塔啪塔走到门口,林书晚听着动静抬头,瞧着几人满身淤泥的模样,手中的青团啪的一声就掉在了桌上,她霎时满脸不敢置信地瞧着几人,随即发出一声尖叫,“你们这是去了何处,怎么的把自己搞成了这幅模样,长月快烧水!” “原本想带他们就在街上走走的,结果走到一半听到有人喊城西的池子里有大鱼,我就想着带他们去摸鱼了。”萧将军盯着林书晚愤怒的目光嘿嘿一笑,挠着头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在了自己头上。 其他几个娃娃藏在他身后,尤其是谨哥儿一脸心虚,恨不得将自己整个身子都藏在萧将军身后,瞧着这模样,林书晚哪里还不清楚,摸鱼这馊主意是谁出的,但娃娃么调皮些也正常,“谨哥儿今日把礼记抄一遍,抄不完不许睡觉。” 话音一落,谨哥儿瞬间垮了脸,“是。” “先去洗漱,一会过来吃宵夜。”林书晚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瞪了萧将军一眼,心道自己也算是宠孩子的,如今跟他一对比,这才真是小巫见大巫。 自觉被林书晚看破的萧将军摸了摸鼻子,就领着身旁几个娃娃一块往浴室去了。 他前脚刚走,后脚江昱枫就同萧知珩从书房出来,两人一前一后,一边说着后两日的计划,一边往姜家小院这处过来,迎面撞上往浴室去的一大四小五个泥人,兄弟俩当即愣在原地,直到萧将军走远,萧知珩才愣愣地开口,“枫表弟,那是我阿爹?” 江昱枫无言的点了点头,“若是没瞧错的话,确实是舅舅。” 于是两人陷入沉默,过了好一会,江昱枫才寻回自己的声音,“劳烦表兄准备好后日的行动,晚娘那处我来同她说。” 第112章 艾草青团 ◎柔韧的面皮◎ 更深露重, 姜家小院外头早就一边寂静,偶尔远远传来几声梆子声,惊得周婶娘家的鸡扑棱棱地闪动着翅膀, 咕咕叫个不停。 姜家小院点着几盏灯火,在月光下闪烁着昏黄的光影, 林书晚就在此时端着一锅小米粥从灶房里头出来,小米粥煮得米汤浓稠, 甚至上头还覆了一层白色的粥皮,随着林书晚的动作, 粥皮晃动了几下。 “明远,萧郎君,你们来得正好, 青团跟小米粥都好了, 不过时辰不早了,青团只能吃两个, 吃多了不好克化。”林书晚才将手中的砂锅放下, 抬头便瞧见从隔壁走来的两人,便笑着同两人打着招呼。 等到两人落座后, 林书晚给他们一人舀了一碗小米粥, 青团两个, 咸口甜口各一个,另外还有几叠小菜。 清脆的酱菜抹了盐粒,加上清酱汁泡了足足有两日, 这会取出来味道刚好, 清脆爽口刚用这酱菜, 谨哥儿就能吃完一整碗米饭, 除了酱菜, 还有萝卜丁,那也算是林记的招牌小菜了。 廉州不少食客就为了这口吃食特意起了大早,赶到林记来吃朝食,更有往来的商户,离开廉州时会特意来林记买上好几坛小菜,带在路上吃,更有甚者离开之后还对林记的吃食念念不忘,送了信来,要买上些能放得住的吃食,送到自家府上。 长此而往,林书晚虽也靠这些人赚了不少,但大头都用在了运输上头,于是乎,她同芸娘一拍即合,两人组了个商队,直接将自家的糕点亦或是腌制的腊肉小菜,远销岭南之外的地界,倒也算另类的将林记开遍整个永宁。 此话扯远了,而今江昱枫坐在桌旁,端详着自己面前青色的团子,个头小巧约莫就安姐儿拳头大小,应是刚出锅,还冒着热气,米香混杂着艾草的清香,令人十分意动。 “这便是青团?”江昱枫目露好奇之色,捏起一颗,柔软的外皮十分柔韧,正准备咬上一口,他忽然想起先前同林书晚所言,匆匆把青团放下,指尖勾住她的衣摆,嗓音低哑,“晚娘,方才同表兄谈事,错过了同你包青团的时间,我错了,下回我一定早早将时间空出来。” 闻言,林书晚眉眼一弯,笑着开口,“好,等明日,明远一定要将时间给我空出来,先尝尝我这青团味道如何?” 见她并没有因自己失约为生气,脸上的紧张一扫而空,眉眼飞扬之间,满是欢快的笑意,江昱枫点了点头捏起青团,就咬了一口,堪堪咬破外头那层面皮,艾草的清香霎时在口中弥漫,随即露出里头细腻的豆沙。 巧了他刚好拿到了一颗豆沙馅的,跟江昱枫不同的是,身侧的萧知珩捏在手中那颗是咸蛋黄肉松馅的,细碎的肉松中糅杂着沙沙的咸蛋黄,一口咬下似乎还在流油,味道十分独特。 尤其是萧知珩还从未吃过咸蛋黄做得吃食,此刻更是眸子一亮,都来不及开口夸赞,三两口就将青团吃了个一干二净。 一不留神,萧知珩就将自己面前的两颗青团吃的精光,下一秘他目光扫过四周,伸手就要去抓江昱枫面前的青团,怎料余光早就瞥着他的江昱枫飞快捧着他的碟子就道:“表兄,晚娘说了青团一人只能吃两个,这是我的。” “就给我一个,明日我还你两个如何?” “不行!”江昱枫一口拒绝了萧知珩,随即飞快将自己面前仅剩的那个青团塞入口中。 就在两人讨价还价之际,洗漱干净的一大四小磨磨蹭蹭从浴室出来了,如今小院里头便只有宋老跟姜婉还在前头食肆。 林书晚心中诧异,将手中的筷子放下,大步流星推开了食肆后门,就宋老同姜婉两人指着账本争论不休。 “此处的金额不对,今日进账一百三十两,扣去食材三十八两,加之旁的成本统共扣掉四十二两,结余八十二两,您怎么写了一百一十五两?”姜婉平日里对宋老极为尊重,今日竟跟他急头白脸了,这倒是十分少见。 于是林书晚往前走了几步,想去瞧瞧究竟是哪个金额竟还让宋老跟阿娘争执起来了,还没走近,她就听宋老吹着胡子道:“哪里错了,今日除了林记,云娘的酒楼还有对面那林记炙肉的进账也得算进去,着了两家的分成,到手便有二十七两!” 话音一落,林书晚听明白了,阿娘算的是单林记这一日的进账,而宋老则把对面的炙肉铺子跟芸娘的酒馆也算在了里头,这么一来,两人也不能说错,也不能说对,毕竟除了这些还有林记酒坊卖出去的酒水,两人都没算。 是了自打林记酒坊头一批酒水卖出去后,廉州不少食肆都去来同林书晚订酒,还有城东那些贵人家中也有好些小厮来订酒,加之送去京城的,与卖到岭南旁的地方的酒水,算起来每日也能进账百十两银子,不过此时也不宜多嘴。 “阿娘,宋老宵夜备好了,不如先吃过宵夜再说?”林书晚笑着走到两人身侧,低声劝道。 “行,看到晚丫头的份上,我今日不同你争了。”见林书晚递了台阶过来,宋老赶忙合上账本,一股脑就往后院走去。 全然不顾落在身后的姜婉往日温婉的脸颊一阵扭曲,抓着林书晚的胳膊就道:“晚娘,阿娘这金额肯定没有算错,炙肉铺子跟芸娘酒馆的进账怎么能算在食肆里头?这不是乱了套了吗?” 闻言,林书晚拍了拍姜婉的手,忍不住轻笑一声,“阿娘,您莫跟宋老争,往后林记的账本,您再单独誊一本出来,这样就不会弄乱了。” “说得也是。”姜婉点了点头,面色好转了一些,“先去吃宵夜吧,对了半个多时辰账本,我都饿了。” 于是母女俩说着话,就往后院去了,此时几个娃娃已经吃饱喝足,被青芜跟长风长月俩姐妹带去睡觉,萧将军也被萧知珩跟江昱枫拉走了。 母女俩难得身旁没有旁人,稀里哗啦就着桌上的小菜喝完了一碗小米粥,随即捏着已经有点凉的青团仰靠在藤椅上,淡淡的艾草香萦绕在鼻尖,这时姜婉才发现她已经许久未想起京中的生活了,每日忙忙碌碌的日子过得十分充实。 姜婉仰头看着天空那轮残月,嘴角噙着抹笑,“晚娘你说若是你阿爹还在,会不会也喜欢我们如今的生活?” “大约是会的。”林书晚闻言侧头望向姜婉,见她虽有些疲惫,心情瞧着却是极好的,笑着应道。 是了,林父十分爱重阿娘,若不是林家大哥实在不争气,按照他的性子当初就要留在廉州任职,哪里会让阿娘背井离乡一路去了京中。 思及此,林书晚不由轻叹一声,心道若是当初林大爷争气中了科举,说不定也不用林父离开廉州,有了林父在此,姜家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只道是世事弄人。 与姜家一片安宁不同,裴府一片死寂,裴府后院的卧房中,裴远藏在床榻之上手中捏着一柄长剑死死抱在怀中,哆嗦着身子面露惊恐之色。 忽而纱帐外头传来几声飘忽的嗓音,“裴郎~你在何处?这么多年你从未在心中念着我吗?” 声音忽远忽近,飘忽不定,吓得裴远蜷缩在角落一声不吭,面色惨白,额间布满细密的汗珠,冷汗随着他的动作从额头滑落,浸湿了身上裹着的被褥,片刻之后,那道女声越来越近,最后在床边站定,如泣如诉,“裴郎,你为何不愿见我,你不是同我说好了,要一生一世一双人么?如今怎的都不愿见我?” 声音好似贴在自己耳边,裴远心头一慌,整个人都往墙边缩了缩,窗外吹过一阵风,掀起窗幔,裴远隐约瞧见一双脚落在地上,他猛然惊醒,鬼怎么会双脚落地,有人装神弄鬼故意捉弄自己,幡然醒悟的裴远,心中恼恨不已,握着剑就从床上暴起,一剑直直刺向床幔外头的女子。 裴远只觉自己一击必中,怎料就在剑直刺向那女子时,下一秒她身形飘忽,就到了他一丈远的地方,双唇微动,哀怨的低泣声在他耳边响起,“裴郎你竟要杀我?我历经千辛万苦过来寻你,而你不单不想见我?竟还要杀我!果真孟姐姐说得对,世间男子多薄幸。” 鬼气森森的嗓音,令人毛骨悚然,裴远一手捏着大师给他护身符,一手握着剑柄,心一横就冲向那女子,结果又如方才那般,女子身形又离开一丈远,裴远怒意渐甚,指着那女子就道:“苏茉儿你明明都死了十余年了,为何还要缠着我不放?玉镯你也还我了,我们早就两清了!” 话音一落,原本还只是哀泣的女子,呜呜咽咽地哭声忽然止住了,她缓缓抬头乌黑的发丝从两侧滑落,露出里头一双被白娟覆盖的眸子,此刻洁白的绢布上已然渗出血迹,苏茉儿抬手抚过双眼,“两清,裴郎你可知我这双眸子是如何坏的,怎么能两清,你得随我一块下地府这才能两清啊。” 屋中腾起淡淡的白雾,苏茉儿瓷白的脸颊上滑下一行血泪,哭声再度响起,裴远一咬牙就从怀中取出自己千金买来的黄符直奔苏茉儿而去,怎料下一秒他就被绊倒在地,再抬头,他这才发觉,自己身侧不知何时出现了好些个人影,藏在这白雾中,鬼影森森。 “赔我命来!我苏家好心收留你,你却同外头勾搭害我满门性命,今日我就要你偿命!” 记忆深处的声音响起,裴远更是攥紧了手中的剑,他忽然想起那位大师所言,自己乃朝廷命官,身负社稷之力,这些鬼怪无法近身,于是他提起的心又落回腹中,壮着胆子就道:“老东西若不是你不愿同翁大人合作,如何能落到这种地步,这都是你自找的!” 裴远瞧着白雾中那人蹒跚的步子,恶从胆边生,一把将手中的长剑掷出,那人霎时如雾气般消散,随即苏茉儿发出一声尖啸直逼裴远而来,裴远大惊失色,整个往后一仰,猛然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喘着粗气,抹去额头上细密的汗珠,不由松了口气,原来是梦。 可转念一想,脸色又白了几分,似乎自打那日他拿到镯子后,便开始夜夜做噩梦了,每日的噩梦都不一样,不过大抵都是苏家人来同自己索命,哪怕他寻了大师来都无甚效果,裴远靠在床边,忽而想起前些日子自己似乎瞧见了镇压的阵法,说不准只要自己将苏家那些恶鬼都镇压了,这噩梦也就消散了。 思及此,他冲着外头高喊了几声,守在外头的管家推门而入,“大人又做噩梦了?” 裴远点了点头,冲他招了招手,见他走到身侧,才同他耳语几声,眼见着管家面色凝重,露出几分不解,他也懒得解释,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快去吧,若此事你做成了,往后银钱是少不了你的,对了你不是眼馋林记许久了,你若是能请到朱大师回来,等林记到手我就同大公子说上几句,将那食肆交给你打理。” 有道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管家再顾不得害怕一拱手就去办裴远方才交代的事了。 而此时天色已然大亮,林记食肆早就开门做朝食生意了。 “姜掌柜,今日朝食可有青团?”昨日来过的食客笑着同姜婉打了声招呼。 姜婉将人迎入空座,唤过青芜倒了杯热茶,笑着应道:“您来的赶巧,头一锅青团刚出锅呢,热腾腾的,郎君可要来上一份?” 那人从昨日嗅到青团的清香,就很馋了,这会听说头一锅刚出炉更是心动不已,当即就每个口味各要了两个,“掌柜的,除了青团,我还要一份骨汤小馄饨,再加一份酱菜。” “好勒,您稍等。”姜婉唰唰两下记好这人点的吃食,扭头瞧着食肆食客不少,眸子一转,就冲着出菜的窗口喊道:“豆沙青团,咸蛋黄肉松青团各两个,再来一份微辣骨汤小馄饨,一份青瓜酱菜!” 话音一落,食肆刚进来的食客面露好奇,“青团是什么吃食?” 闻言,青芜笑着解释,“青团是我家娘子这两日琢磨出来的新吃食,相传这吃食是为了祭奠前朝一位有名的大臣,当时的圣人便将他的忌日设为寒食节,也就是如今的清明,这一日不得生火,所以民间就出现了青团这种吃食。” “小娘子倒是博学。”食客中亦有读书人,还是头一回听说有此典故,惊讶之余便是佩服。 青芜自豪一笑,“这都是我家娘子同我说的,我家娘子还说除了青团还有一种吃食要槐叶冷淘,她打算就这两日将这吃食做出来。” “哦?冷面我倒是知道是什么吃食,这冷淘又是何物?” 青芜摇了摇头,“娘子还未做出来,我也不知道。” 见状,食肆中的食客就多了几分期待,等到长月端着青团送到头先那人桌上,艾草的清香在空气中弥漫开来,邻桌几人下意识吸了吸鼻子,“这是艾草的味道?” 那人哪里顾得上回话,徒手抓起青团就咬了一口,柔韧的面皮软软糯糯还十分弹牙,里头的豆沙细腻绵软清甜,同外头那层满含艾草清香的味道完美融合在了一块,相得益彰,令人回味无穷。 “好吃,掌柜的再给我来上五个!” 第113章 护手膏 ◎骨汤鲜美◎ 开口之人, 林记常来的食客都认识,正是除了蒋大壮以外的老餮,一月三十日, 除了林记休息那日,其余二十九天一日不落的来林记吃饭, 每次出了新的吃食他都要头一个尝尝。 “各来五个便是十个,您这会就要吃?”长月满脸诧异, 同他确认了一番。 闻言,那人眸光扫过长月, 见她有些面生,心中了然,估摸着是姜掌柜同那小娘子实在忙不过来了, 寻了俩丫头来帮忙, 他笑着摇了摇头,“不是, 我吃着青团味道不错, 就想带些回去给夫人孩子尝尝,劳烦小娘子一会给我用盒子装上。” 长月恍然大悟, 当即点了点头, 又同那人确认了一番吃食的价格, “郎君,豆沙青团十文一个,咸蛋黄肉松二十文一个, 统共一百五十文。” “知道了, 等一会吃过饭后一块结账。”那人惦记着面前的骨汤小馄饨, 不甚在意的冲着长月挥了挥手, 就舀起一颗滚圆的馄饨。 林记的小馄饨与别家的不同, 别家的馄饨个头小,里头的肉更是少得很,大抵也就是吃个汤鲜,而林记的虽说是小馄饨,但个个皮薄馅大,瞧着就滚圆一颗,尤其是煮熟后,表皮晶莹剔透露出里头淡粉色的肉馅,浸泡在浓白的骨汤中上下沉浮,瞧着就十分诱人,令人心动不已。 他略微吹了吹就迫不及待将馄饨送入口中,一口咬下外头那层薄薄的表皮,里头的肉馅是用精瘦肉做的,去了肥肉与筋膜将肉剁得细细的,掺了些盐粒又加了些葱姜水,吃在口中不仅没有半点腥臊的味道,反而十分鲜美,一口一个,那人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将面前这碗骨汤小馄饨吃了个干净,末了还那浓白色的骨汤一饮而尽。 从昨天夜里炖到今日清晨的骨汤,味道浓郁,汤鲜味美,而里头最令人惊讶的便是那一抹胡椒的鲜麻,使得这一碗馄饨滋味更加丰富,令人意犹未尽,于是那人又冲着身侧走过的青芜高声道:“小娘子,再来一碗馄饨,对了,这馄饨能打包么?” “打包?倒是可以的,就是您回去的路上,馄饨泡久了回去味道就不好了。”青芜低声劝道,确如她所言,先前萧将军不知何故非要打包好些馄饨,结果半炷香里头的馄饨就坨了,压根没法吃。 闻言,那人霎时面露遗憾之色,心中暗道一声可惜,原想着带些回去给夫人尝尝,没曾想这馄饨也跟面条一般,泡久了没法吃,于是只好作罢。 只是邻桌原本没点青团跟小馄饨的食客,见此食欲大开,当即招呼着青芜过去点了两份青团与馄饨。 与此同时陆陆续续踏入林记的食客,见食肆又难得出了新吃食,自然也是满心好奇,几乎都点了一份青团与馄饨,尝过之后,又被骨汤馄饨鲜美滋味折服的,也有被青团独特口感折服,离开时,林记的食客手中大多提着一份青团。 原本林书晚计算能卖到巳时末的青团,不过巳时三刻就卖了个精光,末了还有城东的贵人上门订青团,好在青团做法简单,薛秦二位娘子如今已然掌握了精髓,倒是不用林书晚一人埋头苦做了。 等到林记朝食生意结束,长风长月姐妹二人跟在青芜身后帮着姜婉一块收拾桌椅,宋老被江昱枫唤走,小院里头摆了三五个个头极大的木盆,里头堆满了碗筷,秦娘子守在水井旁洗碗洗得手都要秃噜皮了,好在没过一会青芜就带着长风长月姐妹俩过来帮忙了。 安姐儿也想过来一块帮忙,可她还没走近几人身侧,就被青芜笑着推开,“安姐儿若没事就带着李家那两个娃娃去外头玩一会,这些事我们大人来做就好,你们如今只要吃好喝好玩好就行。” 话音一落,安姐儿迟疑了好一会,但瞧着确实没有自己能帮忙的地方,只好领着两个娃娃一块出门了,临走时瞧着几人泛白的手掌,她幼小的心中涌起一股酸涩。 “姐姐,我听阿爹说,有种软膏,涂在手上能防止皴裂。”福哥儿顺着安姐儿的视线,落在几人手上,他小脑瓜一转就拉着安姐儿的衣摆轻声道,“我阿爹给阿娘买过,阿娘用了一个冬日手就好了。” “福哥儿可知是在何处买的?”安姐儿闻言心中一喜,摸了摸自己腰间沉甸甸的荷包,焦急的问道。 福哥儿挠了挠头,想了好久,才憋出了几个字,“阿爹说什么脂什么阁。” “胭脂阁?”安姐儿眼睛一亮,猜出了他口中所言。 “对对对,就是胭脂阁。”福哥儿猛地跳了起来,大声说道。 胭脂阁是廉州最大的脂粉铺子,里头除了常见的脂粉以外,还卖头油护手膏之类的东西。里头的东西价格都不算便宜,哪怕林记的工钱比廉州旁的都要高了不少,家中那几位娘子也舍不得买胭脂阁的护手膏,基本就是平日里出门的时候在货郎那头买些便宜的护手膏回来用。 便宜的效果自然就是不太好的,于是安姐儿摸着自己这些日子攒下来的银钱,拉着李家那两个娃娃就往长安街的胭脂阁跑去,落在墙头的惊鸿见状,当即不远不近坠在几个孩子身后。 眼见着安姐儿穿过巷子,直奔长安街而去,惊鸿心中虽有不解,但又担忧几个娃娃的安危,于是就同隐在暗处的暗卫打了个手势,让他们回去禀报几人的行踪,自己跟着几个娃娃。 正午时分,廉州街道上的人不算多,惊鸿倒也跟的不费力,就这么悠悠哉哉的散着步,没一会几人就路过了宝德楼,原本热闹非凡的宝德楼,大门紧闭,已然落败,安姐儿只瞧了眼就匆匆离开,再往前走了三五步的工夫,就停在了胭脂阁门口。 廉州最大的脂粉铺子,自然是极大的,安姐儿抬着头瞧了许久才在两层楼高的门上瞧见深色的梨花木匾上三个烫金大字——胭脂阁,十分气派,微风拂过,淡淡的脂粉香味从铺子里头溢出,安姐儿没忍住揉了揉鼻子打了个喷嚏。 惊动了铺子里头小二,他笑着从里头出来,却见门口站了三个豆丁大小的娃娃,不由一愣,伸长脖子瞧了眼三人身后,并未瞧见大人,更是诧异,毕竟眼前这三个娃娃身着的布料瞧着都不算差,长得又珠圆玉润的十分可爱,不像是乞儿,莫不是走丢了,他沉吟片刻才笑着开口,“小娃娃,你们是寻不到自家大人了吗?” 闻言,安姐儿甜甜一笑,“不是哦,小哥哥,我们是来买东西的。” 见她实在玉雪可爱,小二不自觉放轻了声音,笑着哄安姐儿,“那小娘子便随我入店瞧瞧吧。” 说罢,小二又瞧了眼外头,确实没瞧见有大人陪同,想着留他们几人在外头也不好,不如就领回铺子,总会有大人来寻的,于是他就领着安姐儿同李家两个娃娃一同回了铺子。 谁料刚一踏进铺子,安姐儿就仰着小脸问他,护手膏在哪,大抵是这小娃娃长得实在可爱,让人不认拒绝,他便领着安姐儿上了二楼,走到一处柜台前,那柜子估摸着有九寸高,比安姐儿个头还要高些。 安姐儿扒拉着柜子边缘努力踮着脚探头朝柜台上头瞧得模样实在可爱,小二无言笑了笑,从一旁端过一张矮凳,“小娘子踩着这个就能瞧见了。” 话音一落,安姐儿小脸一红,故作老成地拍了拍小二的手臂,“多谢小哥哥,劳烦小哥哥把你们最好的护手膏取过来给我瞧瞧。” 小二憋着笑,顺着她的意思,取过一罐用青瓷瓶装的护手膏,刚凑到鼻尖,就有一股淡淡的薄荷清香,十分好闻,里头脂膏莹润透亮,瞧着就是上乘货,但安姐儿瞧不懂,于是她就试探着开口,“小哥哥,这一罐多少银钱?” 至此,小二才确信安姐儿确实要买护手膏,可他方才瞧过,这娃娃小手肉乎乎的,皮肤细腻,压根用不到护手膏,估摸着是给家里大人买的,“小娘子,我家护手膏是上好的药品所制,价格比较高昂,你手中可有银钱?” “有呢!”安姐儿飞快取下自己沉甸甸的荷包摆在桌上,随着几声脆响,里头落下几个大小不一的碎银,倒是让那小二着实有些震惊,而这些银钱,都是平日里安姐儿帮着家里做活,林书晚奖励她的,亦或是过年过节的压岁钱,攒了这么些时日,如今手里头也有十两左右银钱了。 见她铁了心要买,小二无奈笑了笑,“这护手膏里头加了防风,荆芥当归等药材,故而价格要贵些,一罐得需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就是一贯钱,一贯钱便是一千文。”安姐儿心里盘算,霎时小脸一垮,这价格着实贵了些,但想着今日自己瞧见青芜她们几人泛白的手掌,当即一咬牙,伸出自己肉乎乎的五根手指并左手两根手指,“要七罐!” 于是乎等到安姐儿踏出胭脂阁的时候小脸惨白,原本鼓鼓囊囊的荷包也瘪了下去。 而此时的姜家小院,西厢房中江昱枫坐在林书晚对面,俊秀的脸颊上一脸不赞同,原来他来同林书晚说着明日自己的计划,打算让同她身形相似的长月坐在马车里头伪装成她,却被她一口拒绝,如今两人谁也劝服不了谁,只好僵持在了原地。 【作者有话说】 我真服了,昨天码完字扔存稿箱定时定错了 第114章 铁锅炖大鹅 ◎汤鲜味美!◎ “此事是裴远几人针对我, 我若是不去,这几人不上钩怎么办?”林书晚瞪着江昱枫,一脸的不赞同。 她说得也没错, 此举确实是针对她的,若是裴远他们在门口安插了钉子, 发现马车里头的人不是她,恐怕真的会功亏一篑, 但此行或多或少有些微信,江昱枫不愿让她涉足也情有可原。 江昱枫沉默片刻, 指尖焦灼的有一下没一下点着桌面,过了好一会才喃喃道:“晚娘,我明白你的意思, 但你也知道, 我实在舍不得让你涉险。” 话音一落,林书晚还未开口, 优哉游哉从食肆过来的宋老听了一耳朵, 原本含笑的脸颊霎时沉了下来,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两人身侧, 抬手就给了江昱枫一巴掌, “涉险?你可知你不在这些时日, 廉州的线索都是晚丫头找出来的?” “知道。”江昱枫捂着自己脑袋,开口道。 “你既知道,那你便应该了解晚丫头有自己的主意, 那你就不该拦着她, 应当尊重她的决定。”宋老一屁股坐下, 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低声道。 江昱枫一脸纠结, 可扭头对上林书晚期盼的目光,只好点了点头,心中琢磨着到那日暗中多安排些影卫,免得除了岔子伤到她。 此事敲定,几人便坐在院子里头喝茶谈天,正说着话呢,小院后门被人推开,安姐儿怀中捧着鼓鼓囊囊的包裹,一脸肉痛的小跑到林书晚身旁,身后还跟着李家那两个娃娃,一手捏着一根麦芽糖正吃的不亦乐乎。 “安姐儿去哪玩了?”林书晚垂眸捏了捏她圆滚滚的脸颊,笑着开口。 闻言,安姐儿垫着脚将怀中的包裹摆在桌上,抬手拽着林书晚的手,摸着她带着茧子的手掌低声道:“阿姐,我买了几罐护手膏,你快瞧瞧。” 话音一落,林书晚吃惊的望了眼安姐儿,便打开了桌上的布包,果真里头露出了城中胭脂阁的图标,她心中霎时涌上一股暖流,小心翼翼拿起一只巴掌大的罐子,打开盖子,里头霎时传来一股淡淡的药箱,浅色的膏体在凝固在罐子里头,甚至还在膏体上勾勒出莲花的模样。她小心翼翼合上盖子,放回远处,随即将安姐儿搂入怀中。 “阿姐多谢安姐儿,我很喜欢。” 安姐儿仰着的小脸霎时露出甜甜的笑容,将脸埋入林书晚怀中,“等阿姐用完,我再给你买!” 此言一出,逗笑了姜家小院好些人,尤其是林书晚身侧的江昱枫,他笑盈盈地把安姐儿从林书晚怀中拎了出来,将她放在自己对面的凳子上,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弯起,“若是往后你给你阿姐买护手膏,那我替她买什么?” “江哥哥你可以给阿姐买金子!”安姐儿蛄蛹着屁股,偷偷瞧了眼身旁的林书晚,凑到江昱枫身旁,小声道,“哥哥,那日我瞧见了,阿姐捧着金子在傻笑,她极爱金子,你到时候可以多送些金子给我阿姐!哎呀,谁打我!阿姐~” 听着她在哪胡言乱语,林书晚没忍住,曲起手指弹了一下她的额头,随即抬头冲着江昱枫无奈一笑,“明远莫要听她胡言乱语。” 安姐儿抱着自己的脑袋,喃喃自语,“我才没有胡说,谁会不喜欢金子呢。” “好好好,以后我便给你阿姐送金子。”江昱枫笑着从桌上取过一块绿豆糕红着气呼呼的安姐儿,“对了,说到金子,晚娘,你那酒坊,如今一批酒能出多少?” 闻言,林书晚沉吟片刻才开口道:“如今芸娘手下的酒坊也跟着一块酿酒了,约莫一批能有个一千多坛,怎么了?” “哦,我离京时,长公主同我说个生意,往后酒坊的酒都可送一批去西北。”江昱枫从怀中摸出一封信封,里头是厚厚一沓银票,除了林记在京中卖到的银钱,剩下的便是长公主给的定金。 那一沓少说也有千八百两,林书晚心中大喜,连连点头,“这自然是可以的。” 于是林记酒坊的名头就在岭南之外的地界一炮打响,大抵是忽闻喜讯,林书晚当即决定今日下午食肆停业半日,打算去外头集市瞧瞧能不能买些新鲜的吃食,例如马蹄之类的,说起来自从元宵之后他们还未出门逛过。 思及此,林书晚当即一拍手掌就道:“阿芜,去门口把牌子挂上,今日我们歇业休息半日。” 话音一落,姜家小院其他几人都高兴极了,虽说每日赚钱也十分开心,但忙碌了近二三十天,也总想着出去逛逛的,尤其是长风长月姐妹俩,自打来了林记还从未休息过。 “娘子,我们可以出去逛逛吗?”长风凑到林书晚身旁,神色如常,但眼底的欢喜是怎么也藏不住的,“今日正好是大集,我们姐妹俩还从未见过赶集呢。” “自然可以,对了,你二人工钱还没发,阿娘给她们一人二两银子吧,省得出去后瞧见喜欢的没钱买。”林书晚笑着点了点头。 闻言,姐妹俩当即欢呼一声,两人匆匆将洗好的碗筷收拾好后,就捧着钱袋子离开了,没一会姜家小院便只剩下三个娃娃跟林书晚几人。 “晚娘可愿随我一块出去走走?”江昱枫把几个娃娃塞到宋老手中,笑着同林书晚开口。 两人虽早已互通了心意,却还从未单独两人一块出过门,林书晚心念一动,便点了点头,留下不愿出门的宋老一人守家。 春日的午后,阳光正好,翠绿的柳枝从墙内探出,随风而动,大抵是因为赶集的缘故,青石街道上,陆陆续续有行人出现,挤挤挨挨好一派繁荣的景象,林书晚瞧着路边摆满的小摊位,顿觉恍若隔世,犹记得她初到廉州时,手中所剩银钱不多,只好在码头摆摊,仅仅一年的时间,她不仅开了食肆,还有了一家分店,同两家酒坊,甚至要不了多久,她都能将食肆开到钦州去。 两人一前一后行过长春桥,没一会就走到苏娘子铺子前,原来自从接了每日给林记送食材的活后,苏娘子一家便不再外出,每日就捞鱼,甚至苏娘子的夫君还特意买了艘渔船,隔三岔五就会出海捞鱼,日子也是越过越好,这不从原先的小摊位,都能在集市里头租上一间不小的铺子,这会苏娘子就蹲在门口处理着鱼虾。 直到林书晚走近,苏娘子才诧异抬头,“林娘子?您今日怎么得空过来了。” 说着话余光飘向一层的江昱枫,心头一惊,这少年模样俊俏,身穿宝蓝色常长袍十分贵气,腰间系着一根同色系腰带,外头搭配了一件深色的长衫,瞧着就身份不凡,苏娘子沉迷片刻才开口询问,“这位是?” 林书晚顺着她的目光望向江昱枫,笑道:“这位是我的房东,我家那半间食肆便是租赁他家的屋子。” 闻言,苏娘子一脸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话音一落,苏娘子便没再纠结此事,只是实在好奇林书晚今日为何会来此,“娘子,可是我送去的食材不好?” 林书晚摇了摇头,“不是,今日午后歇业,就想来瞧瞧娘子这有没有新鲜的吃食,对了娘子你可知集市有哪家卖大鹅的?” 她实在是馋那口大鹅馋了好几日了,奈何周婶娘的庄子上,虽抓了几只鹅在养着,但个头还小压根就不能吃,于是她便想着来集市瞧瞧,这不巧了,苏娘子刚好就知道一家卖鹅的铺子,于是她擦了擦手,直起身子冲着不远处的男子喊了一声,“夫君,我带林娘子临溪巷买只大鹅来,你守好铺子。” 话音一落,苏娘子就打算领林书晚两人去临溪巷买鹅,临走时,余光忽然扫见不远处木盆中的昂刺鱼,想起林记那几个娃娃似乎都爱吃鱼,当即从地上捡起一根草绳,掐着鱼头就将昂刺鱼从盆中捞了出来,鲜活的昂刺鱼在地上不停跳动,溅起不少水花,江昱枫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直到苏娘子将这几条鱼都处理好用草绳串起,他这才松了口气。 结果他那口气松得早了些,下一秒苏娘子就将那几条鱼递到了林书晚跟前,“娘子,正好我家夫君今日打了几条昂刺鱼,你拿回去给那几个娃娃炖汤喝。” “多少银钱?”林书晚接过草绳,顺手就塞到江昱枫手中,自己低头取出荷包,打算付钱。 见状,苏娘子连连推拒,“不用,若不是林娘子,我同我家夫君如何能将日子过得这般好。” 闻言,林书晚便也不同她客气了,顺手将荷包塞回腰间,笑吟吟地跟在苏娘子身后,穿过清茗桥,绕过好长一条巷子,最后停在一家小院门口,院门不高,直到几人腰间,他们站在门口都能瞧见院子里头的场景。 青石板铺就得小院空间不小,墙角堆着不少木材,西侧坐落着一口水井,隐约还能瞧见不少青苔覆在上头,苏娘子抬手敲门,“王娘子,我来寻你买鹅了。” 话音一落,屋中一片寂静,等到苏娘子唤到第二声,里头才传来脚步声,片刻之后,房门被人从里头拉开,一位用布巾包着发丝的妇人从里头出来,目光一下就罗唣林书晚身上,“买鹅?要几只?” “要三只。”林书晚盘算着家中的几口人,琢磨了一会决定先买三只,毕竟如今家中人多,甚至那几人胃口还大。 “知道了,在这等着。”说罢,王娘子转头就往屋子里头去了,刚走了一步忽而想起一事,又侧过头上下打量了林书晚一眼,“鹅要杀吗?” “若您方便,那就帮我杀了吧。”林书晚应道。 王娘子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往里走了几步整个人就消失在几人眼前。 “林娘子,您莫怪,这王娘子就这性子,人是不错的。”苏娘子大抵是怕林书晚心中不喜,只好笑着同她解释,“这王娘子也是个可怜人,夫君早早死了,原本还有个儿子,可去年一场重病,儿子也没了,只剩下她一人活着……” “苏娘子,我并未生气。”林书晚不愿听旁人的悲惨经历,便出言打断了她的所言。 苏娘子愣了片刻,“没生气便好。” 那位王娘子大抵也是个手脚麻利的,三只大鹅不过小半个时辰就杀完了,她提着竹篮直接将篮子递到江昱枫手中,随即冲着林书晚摊开手掌,“一只鹅三百文,三只九百,外加这篮子一共九百五十文。” 闻言,林书晚有些诧异,这鹅价格竟这般贵吗? “全廉州只有我一家养鹅,娘子若是嫌贵大可不买。”说罢,王娘子伸手就要将篮子拿回去。 若说方才林书晚还只是觉着此人没什么礼貌,如今瞧她这幅模样便是心中不喜了,但鹅都杀了,加之此人都是苏娘子的邻居,便从荷包中摸出一小块碎银,抛入王娘子怀中,“这碎银有一两种,娘子也不用找了。” 说着就同江昱枫一块离开了。 留下身后的苏娘子生气道:“你怎么宰人?” 王娘子一脸不以为意,小心翼翼将碎银塞入怀中,撇了眼两人走远的背影,“他俩穿着富贵,瞧着就不是缺钱的人,三百文我都喊低了,早知她这么有钱,我就该喊五百文一只鹅。” “你,你这人当真不可理喻,你可知方才那位娘子是谁?”苏娘子恨铁不成钢道,“她就是林记的东家,你若是今日给她便宜些卖个好,说不准日后你还能将鹅提供给她,” 闻言,王娘子藏碎银的动作一动,“她就是林记的东家?瞧着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竟然是林记的东家?你为何早不同我说?” “我来时就同你使颜色了,你自己没瞧见,算了我也懒得同你说了,我家那铺子还开着呢。”苏娘子瞧她还在怪自己,顿觉一阵无力,同她摆了摆手就离开了。 而此时,提着大鹅回家的林书晚两人,心中虽十分不喜,但也不好多说旁的,等到他俩回到小院,其他几人还未回来,林书晚便开始处理三只鹅了,毕竟铁锅炖大鹅也是道功夫菜。 虽说这鹅价格是贵了些,但个头都不小,一整只剁成块状,一只盆都装不下,等到三只大鹅都处理好了,林书晚面前的铁锅都堆冒尖了,剩下的那些鹅肝之类的内脏,她就去外头的菜园子里头揪了几根青翠的蒜叶,打算直接炒个鹅杂。 等到大鹅上锅焯水的时候,姜婉几人也回来了,薛秦二位娘子瞧着林书晚在灶房里头忙得脚不沾地,当即就把手中的东西放下,洗了把手就飞快钻入灶房,帮着林书晚一块收拾今日的暮食。 今日的主菜便是铁锅炖大鹅,铁锅炖怎么能少的了面饼呢,后世的面饼除了常见的麦饼便是玉米饼,林书晚极爱玉米饼,可惜永宁并未有玉米,故而只能用麦饼了,小麦粉用热水调好,如今薛娘子跟着林书晚时间久了,也学会了往里头敲上两颗鸡蛋,这样饼子吃起来渲染蓬松还带着鸡蛋的香味,格外美味。 薛娘子在调面糊,秦娘子左右看了看就开始帮着处理昂刺鱼,这鱼处理起来十分简单,肉质鲜美,无论孩子还是老人都十分喜爱,秦娘子瞧了瞧,倒是有个六七条,于是当即打算两条炖汤,五条用雪菜红烧。 姜家灶房忙得脚不沾地,游鱼巷的街坊邻居们就遭殃了,浓郁醇厚的香味,顺着墙头飘出,在狭窄的巷子里头流连不止。 “这姜家又在做什么吃食,香成这样。” “这也太香了……” 外头的都是如此,更别提院子里的几人了,下学回来的两个哥儿,跟小狗似的猛吸着鼻子,围着炖着大鹅的锅子不停乱转,嘴里还在不停地嘟囔着好香好饿,活像饿了好几日似的。 那猴急的模样,瞧得林书晚忍不住发笑,她瞧了眼大鹅炖得差不多了,就抬手敲了敲谨哥儿的脑袋,“去洗个手,一会吃饭了。” 话音一落,俩人一溜烟就跑到水井旁,速度极快。 “薛娘子,把碳炉拿上吃饭了。”林书晚摇了摇头,就招呼着薛娘子提着炉子,她自己端着大锅就往院子里去了。 今日天气极好,温度适宜,天色还亮着,正好能在院子里头吃饭,炉子摆在桌上,铁锅架在炉子上,在炭火的热力下,锅中深色浓稠的汤汁香味四溢,格外诱人,于是谨哥儿才洗好手,就迫不及待抄起筷子,夹了一块个头极大的鹅肉放到安姐儿碗中后,自己才又夹了一块,甚至吹都来不及吹,就直接塞到了口中,烫得直哈气,也舍不得吐。 鹅肉与鸡鸭都不同,味道香浓,炖得软烂,又吸满了汤汁,吃在口中格外的美味,香得谨哥儿恨不得直接将舌头一块吞下,一不留神,他便三五块落入腹中,而身侧的安姐儿也不甘示弱,辣得直哈气也舍不得不吃。 桌上几个大人瞧着几个娃娃吃得欢快,也一并加入了战斗,宋老原本觉着鹅肉他咬不动,直到江昱枫夹了一块给他,他这才发觉这鹅肉竟然炖得十分软烂,嘴一抿,就能将肉从骨头上脱下,浸满汤汁的鹅肉滋味格外的好,甚至里头的榛蘑与干豆角,吸满了汤汁吃在口中除了原本风干的味道便是鹅汤独有的鲜美。 再看萧将军父子与惊鸿三人,早就无师自通捧着一碗大白米饭,就着鹅汤开始拌饭吃了,如今都吃到了第三碗了。 第115章 我心悦他 香软饱满的米饭裹满了鲜香浓郁的酱汁, 让人欲罢不能,姜家小院其他几人大抵是瞧着萧家父子两人如狼似虎地吞咽,食欲大开, 就连李家那两个不到五岁的娃娃都比平时多吃了半碗米饭。 等到月上中天时,姜家小院的几人肚子都吃得滚圆, 仰躺在竹椅上,望着天空那轮圆月。 江昱枫捧着一杯热茶递到林书晚手中, 随即坐在了她身旁,同她一样, 半仰在竹椅上,侧过脸瞧着她如玉般的脸颊,“你明日非去不可?” “非去不可。”林书晚微微颔首, 说出自己的立场。 江昱枫见自己实在劝不动她, 便在心中暗自打算,到时候马车周围得多安插些人, 思忖间没听见林书晚唤他, 直到林书晚唤了第三声他才回过神来,“晚娘怎么了?” 闻言, 林书晚沉默片刻, 才开口道:“前些日子我听阿芜说, 宝德楼的焦掌柜似要携妻子离开廉州,你不如去寻他问问可有线索。” 话音一落,江昱枫难得沉默了下来, 面露纠结之色, 似乎在考虑自己要如何开口, 正迟疑, 几个正在调皮的娃娃就撞了过来, 谨哥儿一不留神摔入他怀中,随即撑着他的手站起身子,嬉笑着又跑回安姐儿身旁。 “你有事瞒着我。”林书晚叮嘱了两句,扭头望向江昱枫,语气肯定。 “我同你说,你莫生气。”江昱枫偷偷瞧了眼林书晚,又飞快低下头,忐忑不安地开口。 话已至此,林书晚倒也猜出了那位焦掌柜估摸着就是芸娘安插在王铮身边的人,当即双手环胸,瞧着江昱枫,一扬下巴就道:“不生气,你说吧。” 听着此言,江昱枫宛如得了免死金牌一般,凑到林书晚身旁,同她细细说来,原来早在芸娘还在京城时,她就将苏家那位娘子救下,随后将人藏在商队中带到了岭南,而那位焦掌柜原本就是芸娘手下商队的老大,在一路同行中,焦郎君对苏家娘子动了心,日日围着她打转,可苏家娘子因着裴远险些丧命,对男子那可谓是避之不及。 谁知焦郎君是个有毅力的,直到苏家娘子怕他,便每日在她起床之前备好朝食摆在外头,等她吃完便收拾干净,午食亦是如此,却不曾在苏家娘子面前露面,不单单食一日三餐,连每日的衣裳,他都替苏家娘子备得齐全,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焦郎君还去求了芸娘,寻了位神医,来替她瞧眼睛,哪怕将她的眼睛治好后,焦郎君也未曾挟恩以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苏家娘子就这样被他渐渐打动,吐露心扉。 恰好那时太子殿下查出岭南王府与廉州勾结,却无证据,巧的是就在那段时间宝德楼招掌柜,焦郎君想着替苏家娘子报仇,便同芸娘商量了一番,转而投入王铮手下,以此为契机来收罗王铮的罪证。 等到江昱枫说完,林书晚不觉一阵唏嘘,原来早在青芜同她说起此事时,她心中便有了猜测,只是没想到竟是焦郎君为了替苏茉儿报仇主动去当的卧底,“那裴远为何会来岭南任职?” “哦,他啊,同国公府那位小姐成婚后没几日,就被国公爷查出是个苏家娘子那事,说起来苏娘子能顺利从京中脱身还多亏了她,若不是她帮着将苏娘子藏了起来,苏娘子都等不到芸娘把她救下。”江昱枫端起茶杯抿了一口,低声道。 闻言,林书晚点了点头,难怪那日宋老会说,若是国公府那位小姐知道裴远有婚约在身,自然不会再同他纠缠,可是为何那位小姐没同裴远和离呢。 “此事就说来话长了。”江昱枫摇了摇头,头枕着自己的双手,抬头望着空中,同林书晚娓娓道来京中旧事。 那年裴远高中进士,因容貌不凡被点为探花,一时在京中风头无俩,不少高门贵女都倾心于他,这里头便有国公府的那位小姐,原本国公爷是不愿将女儿下嫁于裴远,只因这人瞧着就是心眼极多的人,而那位小姐被养着性子柔软温和,可他实在架不住小姐日日自己跟前磨着,只好应了下来。 派人去询问裴远的意思,裴远自然是一口应下,不管那位小姐样貌如何,国公府都是他眼下最好的选择,有着国公府的护航,裴远的仕途可谓是一帆风顺,但手中银钱却不多,于是他就起了歪心思,借着国公府的名号,买卖官职,大肆敛财,甚至还战队三皇子。 原本国公爷并不知晓此事,直到一日三皇子党的同僚上门拜访,此事才被捅破,国公爷震怒,当即就奏请圣人削了裴远的官职,逼着他同小姐和离,裴远自知他同小姐的姻亲关系能保住自己的性命,自然不愿和离,于是他就伙同三皇子一党的人给国公爷下了个套,将那位苏娘子送到了国公爷床上,虽苏娘子被国公府的小姐救下,但为了国公府的名声,国公爷也只好将此事忍下。 “一忍便是三年呐,对了晚娘,你让芸娘去江南查的那位翁大人也有线索了,如今已经押解着往这处来了,估摸着还有一月便能到了。”江昱枫眯着眼,心中一阵感慨,老国公也实在太能忍了,若换作是他被人如此算计,哪怕如今杀不了他,也得让他脱层皮,哪还能让他才廉州安慰做官。 “真不是人呐,且不提苏家因他家破人亡,就单单苏娘子为了替他筹措上京赶考的银两,伤了眼睛,他就还把人往自己岳丈床上送,他真是猪狗不如的东西。”林书晚摇着头,对裴远恨得那叫一个咬牙切齿,再一想自己父亲也是死于他手,更是恨不能现在就将他投入大牢。 江昱枫顺手握住林书晚的手,低声安抚,“无事的,晚娘再有一月便是我们收网的时候,他的好日子就快到头了。” 温热干燥的手掌好似清风一般,抚平了林书晚内心的郁燥,她垂眸瞧着两人交握的手掌,点了点头,“早些休息吧,明日还有一场硬仗。” 次日一早,心中装着事的林书晚早早就起床了,她穿了一身窄袖长裙,乌发的长发用发绳在脑后绑了个马尾,便出门了,长月驾着马车早早就等在后门口,江昱枫一脸担忧地站在马车旁,“晚娘莫怕,我就在你身后跟着,我还安排了不少暗卫藏在暗处,对了还有这些,这是麻醉散,还有这个匕首,还有这个,你带在手腕上,若是有人想对你行不轨之事,你便按边上的扣子,里头能射出沾了迷魂散的银针,还有……” “明远我不怕,你别紧张,别说你一直跟着,我身边还有长风长月姐妹俩呢。”林书晚瞧着跟前一边从马车里头掏东西,口中还在喋喋不休的人,心中好笑,随即伸出手覆在他唇上,瞧着他露出呆愣愣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了,今日之后,我必不再涉险。”她笑着收回手,可瞧着江昱枫红透了的耳尖,实在没忍住,抬手捏了捏,于是原本只是耳尖通红的他,如今连脖子都红了一片,眼睛却亮的惊人。 被直勾勾望着的林书晚脸颊也爬上一抹红晕,随即逃也似的爬上马车。 “娘子喜欢世子殿下。”早就等在车厢中的长风眼睛一弯,露出一抹狡黠的笑意。 话音一落,长风原以为林书晚会如她以往所见的女子那般羞涩的说不出话来,结果她只沉默了片刻,就笑盈盈开口道:“对,我心悦明远。” 若要说之前林书晚还只是因为江昱枫长在自己的审美上,而愿意同他交往,如今便是真心实意的心悦于他,毕竟谁会不喜欢一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少年。 马车平稳地行驶在青石板上,很快便出了城,车轮轧过碎石,发出几声响动,一路平安无事,直到行至一处山谷,马儿发出一声嘶鸣,马车停了下来。 “娘子,前面有块巨石挡路,马车过不去。”长月撩开车帘,说道。 闻言,林书晚心知此地便是裴远等人设下埋伏的地方,她捏了捏满是汗水的手心,将手搭在长月掌心,从马车上一跃而下,果真如她所言山谷之间唯一的小路,被一块巨石挡住,别说马车,连人都过不去,也不知裴远的人是如何做到的,三人对视一眼,小心翼翼朝那巨石靠近。 两步之后,随着一声尖利的哨声响起,边上的林子中跃出好几个黑衣蒙面的人直奔林书晚而来,几招之下,长风长月佯装不敌落败被抓,林书晚只觉后颈一痛心中暗道一声完了,就失去了意识,再醒来便发现自己身在一间装潢极为雅致的屋中。 与此同时坐在自己不远处的江昱枫冷着脸走了过来,一言不发递给林书晚一杯热茶。 自知理亏的林书晚不敢开口,只乖乖接过茶水抿了一口,还时不时偷瞄江昱枫一眼,见他依旧沉着脸,忽然恶从胆边生,飞快将手中的茶杯抛出,扑入江昱枫怀中,感受着他瞬间僵硬的躯体,抬头一口亲在他的侧脸。 就在一击得手的林书晚想要从他怀中退出时,整个人被江昱枫扣在怀中,肩上微微颤抖的手掌阻止了她想要挣脱的动作,“晚娘,你可知我瞧见你毫无意识被人带走的时候有多害怕。” “我这不是没事吗。”林书晚维持着被他扣入怀中的动作,干巴巴地开口。 “若今日我不再此处呢,若我来不及救下你,若……” 感到江昱枫心中的恐慌,林书晚抬手捂住江昱枫的嘴巴,封住了他口中的假设,眼神十分坚定,“不会的,我相信你,若是没有你在身边,我也不敢以身犯险。” “嗯。”江昱枫将头埋入林书晚脖颈间,闷闷道。 过了好一会,缓和了心情的江昱枫耳尖红红地从林书晚怀中退出,牵着她的手却舍不得放开,“我们回家吧。” “回家?那裴远那些人呢?”林书晚顺着他的力道起身,却是一脸诧异。 “珩表兄盯着呢,他若是这种事都做不好,那我就要去同舅舅好好说道两句了,以后得给他加练,省得他日日缠着你要做吃食。”江昱枫撇了撇嘴,难得露出自己孩子气的那面。 与此同时,正在盯梢的萧知珩忽觉鼻子一痒,险些就要打出一个喷嚏。 天色渐渐暗沉,薛秦二位娘子刚将做好的吃食摆上桌,萧知珩就从外头进来了,脸上的幸灾乐祸怎么藏都藏不住,他远远瞧见,院子里头头挨着头的林书晚两人,就三步并作两步走了过来,一巴掌拍在江昱枫肩头,全然不顾他已然漆黑的脸色,朗声笑道:“明远,你走得早,没瞧见那老王八瞧见自己心爱的大儿子同男人滚坐一团的神情,实在太精彩了。” 说着,他接过林书晚递来的茶水咕嘟咕嘟猛灌了一通,随即搂着江昱枫的肩膀一屁股坐在他身侧,接着道:“你俩走得太可惜了,今日正好是那老王八给那位继室办生辰宴,廉州钦州有头有脸的贵人都到场了,也不知江昱榕那小王八蛋是怎么安排的,他身边那丫头领着所有女眷到了门口,那上不得台面的继室还非要请了那老王八蛋一块去瞧,估摸着想给晚姑娘按个勾引权贵的罪名,结果一开门就瞧见小王八蛋赤条条的抱着个男人,那继室尖叫一声就昏了过去,当真精彩,我估摸着要不了一日,岭南王府大公子好男风的消息就能传出去,到时候我们再推波助澜一番,他便再无翻身的余地了。” 江昱枫一把推开挂在自己身上的萧知珩,斜了他一眼,“只是名声坏了而已,我那好大哥,脸皮有多厚,表兄不知道?” “也是,不过他也蹦跶不了几日了,太子那头已经找到三皇子的藏兵之处,等他一动手,我们这边就能直接将这几人拿下。”萧知珩难得没了笑脸,“到时候我要同他算算给你下毒的账。” 第116章 荔枝酒 ◎声名远扬◎ “除了此事, 珩表兄可有寻到林侍郎藏下的账本与信件?”江昱枫指尖点着桌面,余光扫过一旁,正在捏着面点的林书晚, 低声问道。 话音一落,林书晚手中动作一顿, 将原本要捏着小猪的面团,直接拦腰掐断, 猛然抬头盯着自己对面的两人,杏眸中压抑着恨意。 在座两人皆知道林书晚的身份, 自然也没什么还瞒着她的,萧知珩从怀中摸出一把钥匙,“这是我从裴远书房隔层里头寻到的, 虽不知有何用处, 但他藏得如此深,想来肯定是重要之物, 我就顺手带回来了, 信件跟账本倒是没寻到。” “他倒是会藏,难怪我那好大哥如此重视他。”江昱手掌覆在林书晚手背上, 冲她安抚一笑, “晚娘无事, 再过几日我一定替你父亲报仇。” 闻言,林书晚垂眸望着自己跟前那一个个圆滚滚的糕点,抿着唇, “还有我阿舅, 我至今不知道他究竟为何而死。” 江昱枫兄弟俩闻言对视一眼, 打着眉眼官司, 最终还是江昱枫落下阵来, 小心翼翼扫过周边几人,见谨哥儿同姜婉都离得有些远,这才拖着凳子凑到林书晚身旁,压低着嗓音道:“其实,前些日子芸娘已经查到了姜家阿舅的死因,但她怕你伤心便未同你说。” 乍听此言,林书晚心中一颤,猛然抬头,瞪大的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见状,江昱枫摸了摸鼻尖,这才同她说着其中缘由,姜家酒楼丢得离奇,但姜老爷不愿多说,姜勇便没有多问,只是守着自家茶馆过火,本以为有着京中林侍郎的关系,自己能平安度过一生,初时也确实如此,可好景不长。 去岁裴远得知林侍郎前往岭南赈灾,原本不以为意,却忽然听闻他不知为何开始查起当地税收,心生怀疑,当即往钦州递了信件,岭南王府乍听此事,并未放在心上,直到京中传来密信,他们才知此人竟是圣人派来调查这些年廉州税收问题的,而此时林侍郎手中已然掌握了不少证据,三皇子传来指示,若不能将他收为己用,那无论如何都要将林侍郎灭口。 江昱榕招安不成,反被林侍郎刺了几句,心中杀意顿起,于是贾茂便献计,用姜家人把林侍郎引到廉州城外的青峰山,借用土匪之名将其杀害,原本林侍郎并不相信,可信中所写确实姜家人的求救,他慌乱之下连夜赶往廉州,却被贾茂安插的人截杀在半道上,最后还被伪装成山匪截杀,这些林书晚都同芸娘那处得知。 但她不知道的是,林侍郎匆匆赶往廉州,只因信中写着姜父之死同廉州上一任知州有关,姜勇因此事陷入危机,贾茂杀了林侍郎后,大摇大摆的将尸体拉回廉州,姜勇瞧见悲痛万分,他早就知晓姐夫到了岭南,原本还说要带着谨哥儿去见见素未谋面的姑父,如今却是天人两隔。 姜勇虽不爱读书,但也十分聪慧,他使了些银钱,同府衙中的官吏打听了一番,得知林侍郎是连夜赶往廉州,身边连个随从都没带,顿时心生怀疑,可他也知道廉州官员官官相护,便想着安顿好家中老母与儿子,自己收拾包裹上京,可还没踏出家门,就被王铮一脚踹回茶馆,直言要让他交出姜家私藏的酿酒秘方,可姜家哪有什么秘方,可怜姜勇,被王铮带来的人打得下不了地,连母亲也在阻拦王铮等人时被推到在地,昏厥过去。 街坊邻居瞧着此等情形,想去帮他们请个大夫,都被王铮拦在了门外,直到林书晚几人递到茶馆前一日,围在姜家茶馆外围的几人才散去,而姜家老夫人与姜勇没有得到及时救治丧了命。 等到江昱枫说完,林书晚沉默了许久,难怪那日她听谨哥儿说,王铮是为了姜家的酒方来找事的,可后来她林记酒坊生意越来越好,也没见着王铮来使绊子,倒是时不时模仿自己的菜品,恶心她,原来那酒方不过是个幌子,来杀人灭口才是真的。 思及此,林书晚胸中怒火渐甚,双手紧握成拳,过了好一会才咬着牙道:“便宜那王八犊子了。” 温热的触感覆在林书晚手背,她顺着里头抬头望去,就见江昱枫一脸担忧,她强撑着露出一幕笑意,下一秒江昱枫就抬手拂过她的脸颊。 随之一道轻揉的嗓音在她耳边响起,“晚娘,若不是不开心没必要强撑着笑容,我在此处,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在你身旁。” 闻言,林书晚眨了眨眼睛,滚烫的眼泪从眼眶滑落,烫得江昱枫哆嗦了一下,随即他扭头瞪了萧知珩一眼,萧知珩当即识趣离开,走时还顺手将一旁的几个娃娃一块带走了。 瞧着闲杂人等一并散去,江昱枫轻叹了口气,将人搂入怀中,“晚娘莫难过,王铮如今在我们手中,等此间事了,你想怎么折磨他就怎么折磨他,或者你想让我大哥娶了他,我也是能做到的。” 闻言,林书晚蓦地就想到那两人黑着脸被江昱枫绑着穿上红衣拜堂成亲的模样,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若真能让他俩拜堂,总能让王爷王妃做在上首,这样才算正式。” “好,就依晚娘所言。”江昱枫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低着头一边替她擦着脸上的泪水,一边应道。 毕竟这可是自己好不容易哄好的人,自然什么都要依着她了,况且晚娘又不是要天上的星星,只是想看他大哥与男子成婚罢了,这种小事他还是可以满足的,你说若是江昱榕不同意怎么办,这好办,直接将人打折了腿,直接绑去拜堂就行了。 两人依偎着说着日后的计划,直到不远处传来姜婉唤吃饭的声音,江昱枫才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揽着林书晚的手。 天色微微暗沉,微风拂过,柳枝轻扬,墙角的桃树上挂满了个头不大的毛桃,今年可是个丰收年。 林书晚路过桃树底下,抬头瞧了眼,心中便想出了好几道滋味不错的桃子吃食,比如紫苏桃子姜,酒酿蒸桃子,还有蜜桃鸡翅,光想着就要流口水了。 “晚丫头站那作甚,还不过来吃饭,就等你俩了。”早早落座的宋老瞪着站在桃树下的林书晚,高声道。 闻言,林书晚嘿嘿一笑,拽着江昱枫就小跑了过来,两人刚坐下,她就神秘兮兮的笑着,“等桃子熟了,我给你们做些新的吃食。” “等桃子熟,那还要好几个月呢,先吃饭。”萧将军的目光落在两人交握得手掌上,不由笑眯了眼睛,心道今次回去,就得让夫人准备聘礼来下聘了。 今日的暮食都是薛秦二位娘子所做,除了姜家餐桌上必备的三道荤食,一道东坡肉,一道酸菜鱼,还有一道辣子鸡以外,便是菌子汤,菌子是今日一早李贵送来的,十分新鲜都不用加其他调料,只需把菌子切成小块,放入锅中,加入一勺清水,出锅前撒上一把碎盐,炖出来的汤味道就十分鲜美了,而且刚摘的菌子厚实,吃在口中嚼劲十足,甚至咬下一口还爆汁呢,宋老尤爱这菌子汤。 除了菌子汤,还有牡蛎炖鸡蛋,鲜嫩的鸡蛋中卧着好些开嘴的牡蛎,露出里头鲜嫩的牡蛎肉,最后浇上一勺清酱汁,鸡蛋鲜嫩,牡蛎肉鲜美弹牙,让人吃着十分过瘾,这不那几个小的,一人挖了几勺鸡蛋羹盖在米饭上,抓着勺子就搅拌了几下,直到每一粒米饭上都均匀裹满了鸡蛋羹,安姐儿就一手抓着勺子,直接将脸埋在了碗中,一口接一口地将米饭送入口中,吃得那叫一个油光满面,没一会一小碗米饭就落了肚。 再看边上的谨哥儿也是如此,甚至还举着碗要添饭,还有李家那两个孩子难得不用人看顾,自己一手捧着面前的小碗,一手抓着勺子,挖着饭送去口中,吃得心满意足。 姜婉同青芜几人更爱今日的春饼,那是秦娘子用今日李贵送来的野菜焯过水后,切成细细的丝状,五颜六色摆在碟子中,边上还放着一沓厚薄均匀的面饼用来将这些野菜裹着吃,春饼的吃法十分奇特,姜婉取过勺子挖了一勺林记独有的调料,刷在面皮内侧,随即裹上一把嫩得能掐出汁的野菜,卷起之后直接送入口中,这一口仿佛将整个春日都吃进了嘴里。 而萧家父子一如既往极爱吃肉,桌上那道荤食大多都落入了他俩的腹中,等到几人吃饱喝足之后,萧将军父子便一左一右架着宋老就往隔壁的书房走去,临走时还把江昱枫一块唤走了。 “晚娘,他们几人最近怎么神神秘秘的。”姜婉站在林书晚身旁,目露疑惑。 说罢,她就打算转身离开,去帮着收拾桌上的碗筷,毕竟他们所商讨之事,也不是她这一介妇人能参与的,谁料她才走了一步,她就听到林书晚开口,“阿娘,阿爹与舅舅的死因马上就要真相大白了。” 话音一落,姜婉猛然回过头,眸中满是不敢置信,直到她瞧着林书晚满脸认真,她的眼眶逐渐红了一圈,“好,那苍天有眼。” 五月中旬,一座三层楼高的商船停靠在了钦州码头上,钱舜脚步虚浮地随着人群从船上下来,自从钱塘江后,他已有两月未曾见过陆地,日日在船上漂着,实在让人难以忍受,尤其是那船上的吃食日日都差不多,他都吃腻了,如今总算是抵达了钦州城,他要寻个客栈先吃上一顿好的,再好好睡上两日,等精神好些了再去寻晚娘求她原谅自己。 钱舜打算得好好的,抬脚就往钦州城中最大的酒楼走去,结果刚走了几步忽觉后颈一痛,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直到他醒来却发现自己双手双脚被人束缚着绑在床上,而此时本应该远在京中的林书茵就坐在自己床边,手中匕首银光闪烁,让人一阵心惊,“夫君为何抛下我一人从京中离开? 匕首冰凉的触感在他脸上划过,钱舜心中胆寒,却只能强撑着笑脸,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他柔声安抚,“娘子有所不知,是圣人想吃岭南的荔枝,这才让我赶往岭南,若是我能将新鲜荔枝送往京中,到时圣人必定要对我大肆嘉奖,到时候我们夫妇二人在心中就是风光无限!” “当真?”林书茵眼睛微微眯起,显然不信他的鬼话。 “自然当真,若我有半句假话,必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就在钱舜赌咒发誓之际,李家村的林记酒坊今岁头一批荔枝酒封上了酒瓮。 “东家,这荔枝酒当真能卖出好价钱?”李家村的里正有些怀疑,毕竟这荔枝在李家村实在是太常见了,往年也不是没人想过酿酒,但酿出来的酒水味道要么太甜,要么太淡,甚至还有有一股怪味,故而他才有些不放心。 闻言,林书晚也不生气,就笑道:“放心,我们这荔枝酒的名声一定可以响彻整个永宁!” 第117章 梅子糖 ◎酸酸甜甜的◎ 晨间李家村村外的山头上还弥漫着薄薄的雾气, 山风拂过,薄雾如烟似水一般散开,山坳间的荔枝树枝叶沙沙作响, 枝头沉甸甸泛着胭脂色的荔枝随风而动,压弯了整颗荔枝树。 李贵领着村子里的乡亲, 背着竹筐穿行在荔枝树下,小心翼翼地将枝头的荔枝剪下, 放入竹筐中,生怕将外头那层表皮碰坏, 荔枝是鲜货,放不了几日,林娘子昨日所言犹在耳边。 原来昨日里正是在觉着荔枝酿酒有些浪费, 便捉摸着问林娘子能否想个法子把鲜荔枝运出岭南去卖, 结果林娘子当即目瞪口呆,片刻之后就从一旁取过一根木棍, 在泥地上写写画画, 三两笔之下同里正算出了若是要将荔枝运出廉州的成本,但成本昂贵也就罢了, 除非全程用冰块将荔枝封存, 否则要不了五日, 荔枝就会变坏,吃不得了。 里正不信邪,只觉得此话乃林娘子推脱之言, 心中有些不喜, 但如今整个李家村都要仰仗这林记酒坊过活, 便未敢多言, 只是唤了李贵去摘些荔枝下来, 摆在家中,他倒要看看是否确如林娘子多言,这荔枝放不久。 思及此,李贵不由叹了口气,她从去岁开始就时常往林记送荔枝,他是知道荔枝放不久的,可里正不知道,他原本想着劝上两句,故而昨夜提着两壶自家酿的酒水去里正家,刚走到门口,就听里正再同自己夫人嘀咕,言语之间全是对林娘子的不满,明明他身为里正,那酒坊却不让他管着,反而从外头请了一个掌柜过来,这不就是信不过自己。 李贵摸了摸脑袋,就想起里正夫人所言,她同里正说,反正李贵一家掌握了酿酒的法子,不如暗地里使个绊子把林记酒坊赶出李家村,自个儿建酒坊酿酒卖酒得了,李贵原以为里正是个拎得清的,会拒绝此事,没想到他沉默了一会,就连声应下,打算今日一大早就来寻自己。 李家村旁人不知林娘子身边那位小郎君的身份,可他李贵知道啊,不说林娘子是个心善的,哪怕她是周扒皮,就算借他李贵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同世子作对,想到此处,李贵愈发忧愁,里正那头自己得罪不起,林娘子他更是得罪不起,这不一大早,就从家里出来上了山,生怕里正去寻自己。 “阿贵,怎么了这是?”同村交好的邻居见他满脸愁容不觉有些好奇,顺手将塞满的竹篓摆在地上,走到李贵身旁,低声问道,“为了荔枝酒发愁?林记东家不是说了,这荔枝酒肯定能卖出去么?” 闻言,李贵摇了摇头,心知此事不能让旁人知晓,便随意扯了个谎,“无事,不过就是想到我家那俩孩子在林记读书,没读出什么名堂来,有些发愁罢了。” “这样啊,你家福哥儿才几岁,不急能认字就不错了。”邻居笑着拍了拍李贵肩头,语气中十分羡慕,“若是我家孩子也能跟着那位老翁认字就好了。” 满是艳羡的语气,让李贵心中一阵发涩,是啊,李家村自古以来就是廉州最穷苦的村子,在两年前村民还在为温饱发愁,自然也不会想到认字这一说,可如今靠着林记,村子里头的日子一日比一日好,就就想着要给自家孩子读书识字,可李家村中没有夫子,更是离廉州有些距离,没有读书人愿意来村子里头教书,若是能建个学堂就好了。 这一念想在李贵心中生了根。 与此同时,林记食肆休息后开业,还未到朝食的时辰,外头就排了好些食客,甚至崔判官就站在头一个,身后跟着王擎,两人头挨着头不知在商讨着什么。 等到青芜拉开门,两人迫不及待挤入铺子,冲着站在柜子旁的姜婉就道:“姜掌柜,江世子可在后院?” 姜婉愣了片刻,毕竟头一回有人来食肆不为吃饭,而是为了寻江昱枫,“在的,还请两位大人等上片刻,我这就让人去请他。” 说罢,姜婉扭头同长月耳语几句,长月脚步匆匆就往后院去了,等待之余,崔判官两人摸着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当即冲着姜婉招了招手,“掌柜的,我要一份酸辣汤,再加一份韭菜饼,还有虾饺,生煎都要上一份,王参军的话,就要一份大排面,三个蛋黄酥,对了,您可知江世子喜欢那种吃食,也要一份。” “好勒,您稍等。”姜婉匆匆将他点的吃食记好,塞到青芜手中,自己又转而走向下一桌,招呼着刚进来的食客。 于是下一秒,两人就听见青芜打着嗓门冲灶房的几人喊道:“娘子!酸辣汤十份,一份不要葱芫荽,韭菜饼五份,虾饺生煎各八份,大排面五份,一份面条要生一些的,蛋黄酥一屉!” 话音刚落没一会,吃食就如流水一般从窗口递出,热腾腾的酸辣汤,光闻着味道就让人口水直流,更别提外表金黄酥脆小巧玲珑的蛋黄酥,还有一颗颗白嫩饱满的生煎,细细的褶皱上头点缀着几颗酥香的黑芝麻,整整齐齐摆在竹蒸笼里头,格外诱人。 随着一个个蒸笼摆在桌上,江昱枫也从后院走来,身后还跟着口中叼着一根青草的萧知珩同惊鸿,三人穿过后门,大步走到崔判官身侧,“崔大人何事寻我?” 闻言,崔判官赶忙放下筷子起身,余光瞥见王铮那个莽夫还坐着,抬脚就猛踹了他一脚,王铮这才回过神,猛得窜了起来,“下官见过世子。” 江昱枫余光扫过边上几桌食客,见他们疑惑的目光渐渐落在自己身上,剑眉蹙起,挥了挥手,“无需多礼,二位大人今日寻我究竟所谓何事?” 崔判官轻踢了王铮几下,示意让他说,自己又冲姜婉招了招手,给萧知珩跟惊鸿又点了一份朝食,等到姜婉离开,他回过头,就见王铮满脸疑惑地看着自己,他顿时眼前一黑,心中暗骂一声,自己真是昏了头了,还指着这莽夫同世子说这两日府衙中的事。 “世子殿下,自从贾茂失踪后,知州大人便开始闭门谢客,直到昨日,他忽然来了一趟府衙,寻王参军要府兵的调令。”崔判官,将面前的吃食往江昱枫三人面前推了推,三言两句将今日的来意说明。 “那王大人可有将调令交出?”江昱枫神色严肃,指尖点着桌面,低声问道。 被点了名的王参军,从面碗中抬头,对上江昱枫带着压迫感的视线,点了点头片刻又摇了摇头,“给了,但给的是我伪造的,下官始终记得世子所言,这调令不能离身。但他裴远是知州,官职给我高了两阶,我不能同他对着干,就给了他一个假的。” 话音一落,江昱枫唇角微微勾起,“做的不错,二位不用管他,不过是狗急跳墙罢了。” “是。”听着江昱枫所言,两人提起的心落回腹中,就开始安心吃着朝食。 一边吃着还是不是点评两句,“林娘子这酸辣汤也不知怎么做的,味道实在不做,我让我家那厨子按照林娘子所说的法子做,半点也做不出同样的味道。” “是啊,别说你家厨子,就我家从蜀地来的厨子,也做不出来,当真是奇了怪了,还有这生煎包,瞧着小巧玲珑一个,至今廉州也没人能做出一样的味道来吧。”崔判官匆匆将口中的生煎咽下,应道。 “那你也不瞧瞧,我们晚姑娘是什么水平,就连太子殿下吃过她做的吃食都赞不绝口呢。”萧知珩大抵是因为头一回吃林书晚做的吃食太过震惊丢了面子,如今最爱瞧旁人这番没见识的模样,当即就满脸神秘凑到两人身旁,笑着开口。 于是萧知珩如愿瞧见两人满脸震惊的模样,崔判官机敏,只呆愣了片刻,就听出了萧知珩的言下之意,他目光扫过四周,见无人瞧向此处,当即压低着嗓音开口,“小将军所言可是下官所想之意?” “哦呦?表弟没想到你们这廉州竟还有聪明人。”萧知珩眸光一闪,勾着身旁江昱枫的肩膀笑着调侃。 而此话,也恰恰佐证了崔判官心中所想,他暗道一声难怪江世子这般胸有成竹,正打算同王铮说上两句,可一扭头,就瞧见他依旧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口中还在不停地喃喃道:“林娘子也太厉害了,竟连太子殿下也尝过她做的吃食。” 话音一落,崔判官顿时眼前一黑,当即没了开口的欲望,木着脸捧着自己面前的酸辣汤唏哩呼噜喝着,心中还在不停地安抚自己,他是个莽夫,全靠以往的战功得了这司法参军的职位,莫同他一般见识。 吃饱喝足之后,崔判官就同将江昱枫几人行礼告辞。 瞧着人逐渐走远,三人便回了姜家后院,结果才一到小院,就见江昱枫安插在钦州的探子匆匆来报,“主子,钱尚书二子如今就在钦州,属下听他所言,估摸着这两日就会赶来廉州。” 话音一落,江昱枫脸色骤变,钱尚书二子他自然是知道的,正是先前同林书晚有过婚约的钱舜,他不好好在京中呆着跑来廉州作甚,难不成是想同晚娘重修旧好? 思及此,江昱枫面色愈渐阴沉,“去查明白他来廉州做什么?” “是。”侍卫连声应下,随即又同来时一般,消失不见。 而此时被江昱枫盯上的钱舜,正坐在客栈里头劝着林书茵回京,“娘子,岭南此地夏日炎热,运送荔枝又是个体力活,不如你先回京,毕竟我们珏哥儿也离不得人。” 闻言,林书茵眯着眼盯着钱舜瞧了许久,似乎想从他脸上瞧出什么端倪,却见他神色如常,面上是一贯的温和笑意,心中对运送荔枝一事信了几分,但先前她在京中查到的林记还是跟刺扎在心间。 于是她垂眸面露伤感,“夫君三月未见,不想我么?珏哥儿家中有人照看,而你去孤身一人呆在岭南,我放心不下你。” 轻揉的嗓音敲在钱舜心头,有那么一个瞬间,他就要同意林书茵留下,可转念一想,运送荔枝一事不过是自己的托词罢了,若是真将她留在身边,照着她那骄纵的性子,自己哪有机会去寻晚娘。 钱舜咬了咬牙,将林书茵柔软的胳膊从自己腰间扯下,硬着头皮开口,“娘子听话,此事若做成了,倒是圣上封赏下来,我毕竟求了升职抬你为正妻,我这就让秋实去给你准备吃食,送你回京。” 大抵是瞧出此事没有回旋的余地,林书茵冷哼一声,抱着胳膊转到另一边,“既然夫君不乐意瞧见我,我这就走,不用秋实送。” 话音一落,林书茵就背着行囊负气离开,钱舜赶忙让秋实跟着她,瞧着她上了回京的船再回来,自己捂着被她打疼的后脑勺,长叹了口气,躺回了床上,他原本打算今日休息片刻就直奔廉州,奈何被林书茵打乱了节奏,便只好再在钦州呆上几日。 不过也好,自己还能琢磨一下如今岭南的局势,说来父亲似乎是三皇子的人,正好他听父亲提起,岭南王府的大公子也是三皇子的人,不如明日他就去拜访一下那位大公子,到时候若是江昱枫还纠缠着晚娘,自己还能请了大公子帮忙。 打定主意后,钱舜便沉沉睡去。 而远在廉州的林书晚莫名打了几个喷嚏。 “受了风寒?”江昱枫端着姜茶递到林书晚手中,低声问道。 姜茶浓郁的味道,让林书晚不由皱了眉头,连连推拒,直言自己健康得很,没有半点问题,可江昱枫自然是不信她的鬼话,硬是盯着她将那碗热腾腾的姜茶一口饮下,放下碗,见她整张脸都皱到了一块,忍不住轻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颗林记的梅子糖,剥了外头的糖纸,塞到了她口中,霎时酸甜的滋味在口中炸开。 第118章 工坊 ◎酱料工坊◎ 夜风吹拂之下, 口中酸甜的滋味让林书晚下意识眯起眸子,心道不愧是她,哪怕是复刻后世的梅子糖, 做出来的味道也是极不错的,她身子往后一仰, 倒是没再打喷嚏了。 见状,江昱枫下意识松了口气, 顺手将手中的空碗递到惊鸿手中,夜风习习, 枝头粉色的桃花随风飘下,打着旋儿落在林书晚乌黑的发丝上,宛若给她簪上一朵花似的, 为她添了几分别样的颜色。 江昱枫嘴角扬起, 抬手伸长胳膊探向林书晚脑袋,在她一脸诧异中将她发顶的那朵桃花取下, 随后手腕一翻, 一枝桃花玉簪便插在她的发髻中,莹润的玉白衬得林书晚整个人都十分温润。 “这是何处来的?”林书晚摸着自己发中玉簪, 有些惊喜。 “今日同表兄出去, 路过金玉阁恰好瞧见了这枝玉簪, 觉着极适合晚娘,便买了下来。”江昱枫小心翼翼调整了一下玉簪的位置,上下端详一番之后, 便满意的点了点头, “果真不错。” 而此刻坐于一旁的萧知珩两人, 对视一眼, 眼中皆是无奈, 尤其是萧知珩心中还在暗自嘀咕,明明就是快到晚姑娘生辰,特意拉着自己去金玉阁挑的玉簪,还非要说自己随手买的,难不成有了心上人之后,都这般心口不一吗? 萧知珩面露疑惑地望着一旁的惊鸿,只见惊鸿两手一摊,耸了耸肩,心道自己也不知道郎君为何要这般说。 转眼三日之后,便是林书晚的生辰,今日都不用林书晚说,姜婉就直接做主,早早关了铺子门,顺道还在门口挂了店家有喜的木牌,就顺手将林书晚跟江昱枫一同赶出了门,直言道今日寿星什么都不用干,就去外头逛逛就好,生辰宴都交给她们几人来就好。 于是此时被推出门的林书晚眼睁睁看着姜家小院的后门在自己眼前关上,心中虽十分感激,也有些无语,扭头同江昱枫对视了一眼,只见两人眼中皆是无奈,她长叹了口气,“眼下我们也无处可去,不如去芸娘的酒馆逛逛。” 话音一落,不等江昱枫开口,脚步声就从巷子口传来,林书晚心中暗道一声不是吧,随即抬头望去,结果下一秒她就垮了脸,只见芸娘手中提着酒水正刚自己身边走来。 蓦的瞧见他二人站在门口,芸娘还诧异地呆愣了片刻,“您二位怎么站在门口?” “芸娘来啦,快进来。”芸娘话音一落,后门从里头打开,姜婉满面笑容迎上前来,接过芸娘手中的酒水,拉着人就往院子里头进去,瞧也不瞧门口似门神的二人。 至此,芸娘哪里还不明白,今日是林娘子的生辰,自然是不能让寿星干活的,但林娘子又是个闲不住的,估摸着姜掌柜就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人赶出家门了,顺带着还把主子推了出去,毕竟就她所知,她家主子先前日子想着给林娘子煮完长寿面,险些把灶房点了。 思及此,芸娘忍不住抿唇一笑,对着惊鸿送去自求多福的眼神,就跟在姜婉身后进了院子。 小院的大门再度在几人面前关上,林书晚沉默片刻,心中一阵无奈,双手一摊,“如今可没旁的地方能去了。” “还有一处,晚娘可愿随我一同前往。”江昱枫垂眸瞧着眼前人。 微风拂过,探出枝头的桃花随风落下,粉嫩的花瓣宛如下了一场艳丽的花雨,林书晚瞧着少年俊秀出挑的眉眼,点了点头。 两人沿着窄小的巷子离开,穿过长街,最后竟出了城门,马车平缓的行驶的官道上,马车内两人相对而坐,车厢空间极大,除了两人身后的小塌,中间还摆着一张方桌,桌上摆着不少各式各样的小吃,大多出自林记,还有极小一部分便是岭南的特色美食,例如桌子边上那碟白糖糕,白白胖胖上头还洒着一层糖霜,光瞧着就十分诱人,还有白糖糕边上那碟马蹄糕,淡黄色的膏体呈半透明状,切成小块的马蹄糕小巧精致,淡淡的甜香萦绕在整个车厢之中。 除开这些糕点,车上还有不少小食,酥炸掌中宝,小酥肉,都是薛秦二位娘子今日一早起来炸得,如今虽放凉了,味道吃着还是不错,等到酥肉吃腻了,还有姜婉给两人备下的果饮,清爽解腻甜滋滋的味道,令人心生愉悦。 事到如今,林书晚哪里还不明白,早起她还在奇怪,为何两人一早就起来炸酥肉与掌中宝,原来在这处等着自己呢,阿娘估计早早就准备好了,今日要将自己支出去,思及此,她无奈摇了摇头,望向江昱枫,“明远可知道她们今日打算给我什么惊喜?” 闻言,江昱枫沉默片刻,显然不知自己是不是该同她说实话,他不想欺骗林书晚,但惊喜若是说出口了,那如何还叫惊喜,“晚娘不如等回去之后自己瞧瞧?” “说的也是,若是你告诉了我,这惊喜也就不再是惊喜了。”林书晚点了点头,一把拉开车窗,就见此时马车已然行至一处村落,她眉毛一挑,扭头望向江昱枫。 “晚娘可还记得酱料工坊一事?”江昱枫语言含笑意,顺着她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村落之上。 林书晚点了点头,这她自然是记得的,毕竟这可是同皇家的合作,她还等着年底分分红呢,可此事同这村落有何关系,她好奇极了,随着马车缓缓踏入村子,她这才发觉这村子似乎同李家村截然不同,村民大多都瞧着身形健壮,但都有些伤残,甚至这一路走来都没怎么瞧见娃娃跟女子。于是一个猜测在脑海成型。 而像是验证她的猜测一般,江昱枫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这处村子是安置西南军伤残士兵的地方,原本我同舅舅还在想着要给他们找个什么样的营生,才能让他们养活自己,正一筹莫展之际,你的那个工坊恰如一道光出现了,我便同舅舅商量了一下,将工坊建在此处,如今工坊已然开始赚钱,我想着总得带你来瞧瞧。” 话音未落,江昱枫瞧见林书晚眼底泛起惊喜,扑打他身旁,笑吟吟地开口,“这村子都是西南军中的士兵?” “大多都是,还有些是他们的家属,如今都随他们一块住在此地。”江昱枫虽不知林书晚问此事是何意思,但还是将这村子基本情况同她说了一遍。 原来早在两三年前,西南边境的小国蠢蠢欲动,时不时就会派出一两只小队突袭西南边陲的小镇,直到那年以缅甸为首的小国夜袭西南边境,那一仗打得十分惨烈,西南萧家军虽赢下了这场战争,却也损失惨重,伤残的士兵不计其数,轻伤的养一养还能继续留在军中,而那些伤得重的,尤其是身体残疾的,实在没法子留下,萧将军一家又瞧不得他们自生自灭,便在廉州城外寻了几处空地,建上个村子,将这些士兵都安排到了此地,这样的村子城外有着不少,如今这是其中一个。 “那没有工坊之前的银钱从何处来的?”林书晚心中敬佩,却也十分好奇。 闻言,江昱枫沉吟片刻,“自然是萧家同我,我们世族手中总会有些产业,比如我,廉州除了那家冰室,还有好些铺子在我名下,除了廉州,钦州也有不少,甚至京中也有我的产业,况且养这些伤残的士兵也费不了多少银钱,只是他们日日拿着抚恤金过活,心中总归有些疙瘩,如今有了你这个工坊,他们的日子也算有了盼头,晚娘,你可真是我们萧家的福星。” 林书晚脸颊微微泛红,笑盈盈地开口,“那倒也没有啦。” 两人说着话,马车在村口停下,惊鸿将车辕上的脚踏搬下,随即打开马车门,江昱枫先从车上下来,随后伸出手将林书晚扶了下来,此刻两人才瞧见村口早就候了好几个人,风吹过带起其中一人空荡荡的袖子,脸上却满是笑意。 “属下赵明见过世子,世子来得正好,十日前村子头一批酱料送出去了,听秦朝送回来的信说,那酱料初时没人买,直到那日他直接在铺子门口用那酱料烧了一锅菜,那香味勾了不少人过来,不过三日的功夫,那酱料就卖空了,这会说要让我们再多做一些,今日刚好第三批送去地窖里头。”赵明瞧着心情极好,顺道从怀中取出账本,双手递到江昱枫跟前。 接过账本,江昱枫又将那账本递到林书晚手中,“晚娘你瞧瞧这账本,里头成本与盈利我都让他们记好了。” 余光瞥见赵明一脸诧异,江昱枫指着身侧的林书晚低声道:“这位是林娘子,这村子里头所有的酱料,酱菜都出自她的手,亦是这工坊的东家,往后见她就如见我。” 听着此言,赵明望向林书晚的神色中多了一抹恭敬,一拱手就道:“是,二位可要随我进去瞧瞧?” “这是自然。”林书晚连声应道,自从这工坊建成到营业,这还是她头一回来,自然是想进去瞧瞧工坊的环境,顺道看看是否还有改进的余地。 于是几人一前一后,直直穿过纵横交错的宅子,一路上瞧见不少身子虽有残缺,面上却满含笑意的村民,林书晚心中不由一阵感慨,难怪萧家在军中名望极高,就单没有弃这些伤残士兵于不顾,这便够了,思及此,她不知又想到什么,鬼鬼祟祟凑到江昱枫身侧,“你舅舅做得这些事,圣人可知道? 大抵是瞧出她心中的忧虑,江昱枫心头一暖,嘴角噙着一抹笑,忍不住揉了一下她的脑袋,“自然是知道的,此事背后之人就是太子。” 林书晚点了点头,而此刻一行五人也停在了一间大门紧闭的工坊门口。 第119章 酱瓜 ◎清清脆脆◎ 赵明将人领到门前, 随着沉重的闷响,工坊紧闭的大门从外头推开,里头倒不如林书晚所想那般阴暗, 空间不小的工坊,四面墙壁上各开了一个窗子, 如今窗口半掩着,阳光穿过窗子直直落在工坊之中。 两侧墙壁前架着两座木架, 架子上头摆满了各色各样的罐子,甚至每一个罐子上都贴了写着名字的纸, 林书晚一眼望去,便是酱青瓜,黄豆酱, 蛋黄酱之类的吃食, 显然这屋子是这座工坊的仓库,这倒是稀奇了, 她还是头一回瞧见把成品仓库建在入口处的。 她跟着赵明的步子一点点往里, 推开仓库的后门,霎时豁然开朗, 一个极大的院子出现在眼前, 石磨等工具逐一摆在院子里头, 十分整齐,西南角一口水井旁堆满了各色各样的新鲜蔬菜,比如常见的青瓜, 菘菜等等, 这些蔬菜用来做酱菜刚好, 材料单一, 做法简单, 味道又十分不错,最适合他们这些还没基础的人来实操,这会正好有不少村民在忙前忙后准备着材料,做新一轮的酱菜酱料。 院子里头正忙碌的村民瞧着有人进来,下意识停下手中的动作,满脸疑惑地望向林书晚,有胆子大的直接开口问:“赵管事,这小娘子是何人?您不是说这工坊不能带人进来吗?” 话音一落,院子里头做工的村民虽未应和,但眉眼之间的神色皆是赞同。 闻言赵明瞧了江昱枫一眼,见他点了点头,便笑着同几人解释林书晚的身份,“这位是林记食肆的林娘子,也是给我们提供酱菜酱料方子的人。” 于是院子里头几人神色变了些许,尤其是方才开口那人,脸上的疑虑都变成了感激,当即冲着林书晚一拱手就道:“娘子莫怪,方才是在下有眼无珠了。” “无妨。”林书晚摆了摆手,同身侧的江昱枫低声说了几句话,就从两人身侧离开,在小院溜达了一圈,瞧着几人做工时都十分注重卫生,心中十分满意,倒也放下心来,转头就走到正准备将洗干净的蔬菜,放入瓮中的几人身旁。 而方才开口那人就在此处,他一边同林书晚介绍他们每个人的分工,一遍絮絮叨叨说着整个村子对林书晚的感激,原因无他,实在是早前村子里的伤残士兵,虽被太子与萧家安顿的好好的,甚至隔三岔五都有大夫来替他们把脉,但上过战场厮杀的士兵,怎能甘于每日在这小村子中生活,不过一个月,村子里头的士兵就开始郁郁寡欢,甚至还有人偷偷摸摸回到军中,最后又被送了回来,被送回来后,日渐消沉,有些人还茶饭不思,眼见着身子就消瘦了,大夫同管事却没有法子,直到半年前工坊动工,那那些士兵这才好转起来,到如今能靠自己的双手挣钱,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尤其是听说这些出自他们手中的酱料酱菜卖得银钱,不单单是给他们生活所用,多余的还会充入军中以作军饷,更是干劲十足了。 “多亏了林娘子,若是没有林娘子,恐怕我们还活在自怨自艾之中。”那人眼眶红了一圈,眼中的感激毫不作伪。 此言一出,不单是那人,连赵明都走过来了,他弯下了自己挺直的脊背,“多谢林娘子,正如王军所言,若不是您给了方子,让我们重新寻到生的希望,恐怕我们这村子半数的人都会郁郁而终。” “赵管事,您这话实在太严重了,我不过是想着多赚些钱罢了,主要还是太子殿下心怀天下。”林书晚匆匆将人扶起,抬头瞧了眼江昱枫,却见他冲着自己眨了眨眼,她顿时心中了然,连声道。 话音一落,清朗的笑声从门后传来,正可谓是人未至声先至,没一会,一位身着云锦长袍,腰间束着同色镶玉石腰带的男子,他乌黑的长发用五爪金龙冠束起,手中捏着一把折扇面含笑意从门口进来,大步走至江昱枫身旁,拍着他肩膀,上下打量了林书晚一眼,笑着开口,“有林娘子这样的女子在身侧,难怪明远瞧不上旁的,哪怕是送上门的女子都会被他从屋中丢出去。” 说到此处,那男子猛地住嘴,故作惊诧地打开扇子捂着嘴,瞧了眼满脸诧异的林书晚,有扭头瞧了眼江昱枫,“林娘子还不知晓此事吗?那倒是我多嘴了。” 闻言江昱枫瞪了他一眼,心道都是千年的狐狸同他玩什么聊斋,还多嘴了分明就是故意的,这人还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江昱枫扭头看了眼林书晚,见她满脸好奇,心中无奈叹了口气,伸手拉过她,就往一旁走去,同她细细说着先前京中发生的一切,末了还装可怜道:“晚娘,若不是我聪慧,我便要被旁人毁去清白了。” 见他露出跟小狗似的目光,林书晚心头一颤,下意识抬手摸了摸江昱枫的脑袋,笑盈盈道:“没事,明远吉人自有天相,旁人可是靠近不了你的。” 许是在众人面前被林书晚揉了脑袋,江昱枫耳尖爬上一抹微红,他飞快抬手抓住正在自己头上作乱的手,紧紧握在手中,垂眸凝视着她的眸子,低声道:“晚娘便是我的福星。” 低沉的嗓音,温柔缱绻宛如一把钩子,勾得林书晚心痒痒的,有心同他调笑几句,奈何这院子里头的人实在太多了些,无奈之下只好耐住心中的冲动。 “二位可说完悄悄话了?”那男子手中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心,冲着两人高声道。 林书晚猛地想从江昱枫掌心将手抽出来,却被他拽得死死的,而被扰了兴致的江昱枫,没忍住瞪了那男子一眼,拉着林书晚走回赵明同那男子身旁,极敷衍地开口,“晚娘,这位便是太子殿下。” 虽说早就猜出眼前之人的身份,但骤然听到江昱枫确认,林书晚还是有些惊诧,太子殿下竟会亲临岭南,她心中思绪千回百转,面上却未显露半分,整个人往后撤了一步,行了个大礼,“草民见过太子殿下。” 话音一落,江昱枫就弯腰将人搀扶了起来,冲着太子道:“如今也不在京中,差不多就得了,你人也见着了,不如这就回军中?” “你这么着急赶我走,莫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太子殿下唰的一声打开手中的折扇,绕着江昱枫走了一圈,眼中满是怀疑,“你不想我去林记。” 说到此处,太子扭头望向林书晚,“林娘子,你可欢迎我去林记做客?” 闻言,江昱枫将林书晚往身后挡了挡,正要开口,就被她打断,林书晚扯了扯江昱枫的袖子,将人拉到一旁,又冲着他安抚一笑,才望向身前的太子殿下。 早前江昱枫还在京中时,经常送信回来,信中偶尔会提到太子,每回提到都是他在同他抢吃食,不过通过那些信件,林书晚也能瞧出俩人虽名为君臣,但私底下关系极好,况且太子开口,她这等商户哪有拒绝的道理,“若太子殿下不嫌弃,那那今日便随我去林记做客吧。” 大局已定,任凭江昱枫再说旁的也没法子改变了,于是他冷哼一声,“今日晚娘生辰,你偏要去凑热闹,那今日是晚娘过生辰还是林记招待你?” “今日竟是林娘子生辰,那我更要去沾沾喜气了。”太子就好似同江昱枫作对似的,笑着说道,说罢顺手将腰间挂着的玉佩摘下,递到林书晚手中,“林娘子莫怪,今日出来的急,手上没带什么东西,这枚玉佩用的是和田暖玉,娘子暂且收下,等我回了京中,再给你补上一份生辰礼。” 接过玉佩,就好似接了一块烫手山芋似的林书晚,瞧了瞧太子,又瞧了瞧江昱枫,“这玉佩……” “晚娘,你便收下吧,这玉佩对他来说值不了几个钱。”江昱枫笑着开口,他瞧着天色不早了,便怕了拍赵管事的肩膀道:“天色不早了,你管好这工坊,我先同晚娘回去了。” “是,恭送太子殿下,世子殿下。”赵管事一拱手,将几人送出门外。 江府的马车早早就候在门口,三人一同上了马车,于是原本还算宽裕的空间,在挤上以为成年男子之后,便显得有些局促,太子同江昱枫两人相对而坐,林书晚坐在江昱枫身侧,马车平稳的行驶在管道上,今日起了大早的林书晚就开始昏昏欲睡。 忽然马车轧过一块石头,颠簸了一下,林书晚整个人往前一冲,险些摔倒在地,好在江昱枫眼疾手快将人接住,这才让她幸免于难,可没想到是,她竟还没醒,他垂眸瞧了眼林书晚紧闭的眸子,无言勾了勾唇角,“殿下,岭南王府的私兵可有剿灭?” 太子垂眸扫过江昱枫怀中酣睡的林书晚,点了点头,“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我们才将人围住,他们就直接缴械投降了。” 闻言,江昱枫却皱起眉头,“直接缴械投降?你可有将那林子都搜一遍?按照我那大哥的性子,若是真要造反,恐怕没那么简单,难不成他们练的兵都在青峰山上?可我让暗卫去查,除了那几个缅甸的探子,并未查到有何异常。” 两人说着话,马车缓缓进城,马蹄哒哒哒踩过青石板,沿着街道直直往林记走去,大约过了半炷香,马车在林记门口停下,惊鸿从车辕上一跃而下,还未曾将脚踏放下,就见不远处一个背着包袱的人影徘徊在林记食肆门口。 第120章 旧人 ◎你是何人◎ 夕阳西下, 昌平街正是热闹的时候,来来往往的路人穿行在街道上,街道两侧铺子开着门, 门口的旌旗随风而动,便显得林记门口那人格外显眼。他怀中抱着包裹, 垂着头在门口不停徘徊,屡屡走到门口试图敲门又垂下了手, 十分纠结。 路过的行人十分好奇,便有好事者停下步子瞧着那人纠结的模样, 见他来来回回好几次,实在忍不住了,“郎君瞧着眼生, 可是从外地来的?今日林记家有喜事, 下午歇业了,你若是想到林记吃饭, 明日早些来罢。” “对啊, 你瞧那门上的木牌,只要林记歇业, 这木牌就会挂着, 我瞧郎君风尘仆仆, 不如去寻个客栈歇息歇息,明日早些过来,毕竟这林记的生意极好, 若是来晚了, 位置没了不说, 估摸着吃食也卖光了。”另一人指着林记门口挂着的木牌, 笑着解释。 心事重重的钱舜此时才瞧见门上挂着的木牌, 木牌上头写着店家今有喜事,歇业半日,他沉默片刻,想不出半点林记能有什么喜事,忽而心中一惊,难不成晚娘要嫁人了,当即一把拽过身旁的路人,“劳烦问您一下,这店家今日是何喜事?” 被拉住的人一脸诧异,思忖片刻,想起时刻跟在林书晚身旁的江昱枫,笑着猜测,“这我如何知道?左不过是定亲之类的喜事吧。” 此话不说还好,一说钱舜霎时白了脸颊,愣愣地盯着林记紧闭的大门,心中满是不敢置信,内心纠结片刻,终是没忍住,大步流星走到门口,抬手就开始捶门,口中还在不停地嚷嚷着,“晚娘,我来寻你了。” 熟悉暧昧的口吻,让街道上来往的行人忍不住驻足,甚至连昌平街上的商铺都从铺子里头探出头来,隔壁饰品铺子的秦娘子,扭着腰肢手中抓着一把瓜子,斜倚在门口,有一下没一下的嗑着瓜子。 远远瞧见在林记门口砸门的钱舜,目露疑惑,余光扫见隔壁的茶楼掌柜,顺手分了一把瓜子出去,低声道:“廖掌柜可知那位郎君是谁?” 闻言,廖掌柜眯着眼盯着钱舜瞧了许久,都没瞧出什么名堂,只好摇了摇头,“这人瞧着眼生,估摸着不是廉州人氏,老朽也不知道此人是谁。” 说到此处,廖掌柜沉吟片刻估摸着自己的胡须,上下打量了钱舜一眼,又接着道:“不过,听着他那话,估摸着是林娘子的旧识,就是不知道是何种旧识了。” 边上听着此言的几人,了然一笑,心中暗道,这林娘子瞧着规规矩矩的一个小娘子,没想到背地里玩这么花,这会都有男子寻上门来了。 对此风流韵事,路人聊得起劲,却不想这一幕早就落在不远处林书晚的眼中,她顶着江昱枫略显哀怨的眸子,盯着门口那人瞧了许久,飞速在脑海中搜索自己何时见过此人,好半天都没想出来。 就听前头的太子殿下“咦”一声,摸着下巴上下打量着正在林记门口砸门的那人,“这人有些眼熟,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这人应是钱尚书的次子,名唤什么来着?” “钱舜。”林书晚目光一凛,想起了门口那人的身份,此人正是原身先前订下婚约,却又同林大爷家的长女滚到一块的未婚夫,她原本是打算等日后食肆开到京中,再寻个机会替原身报仇,没想到他竟自己送上门来,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眼见着门口的钱舜见无人开门,恼怒之际,林书晚拉开马车门,从车辕一跃而下,直奔钱舜走去,全然没有瞧见江昱枫脸上的哀怨都快将他整个人笼住了,而难得见此模样的太子忍不住出言调侃,“明远,以往我在京中可是听说林娘子同那钱家儿子乃是自幼定下的婚约,就是说上一句青梅竹马也不为过,你要如何同他争。” 话音一落,江昱枫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林书晚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哪里来的乞丐?竟也不识字,我家这铺子门上明明挂着歇业的牌子,你怎的还在此处砸门?” 这一连串带着羞辱的话蒙头砸了过来,钱舜砸门的手一顿,满脸受伤地望着林书晚,语气哀泣,“晚娘,你不认得我了?我是钱舜,我二人自幼定下婚约,只待明年我们便能成婚。” 大抵是以为林书晚失忆了,钱舜的谎话张口就来,神情哀切语气诚恳,甚至那双眼睛中都盈满深情,若此刻他面前站着的是不知前尘旧事的人,恐怕还真能被他骗过去,可如今此处站着的是林书晚。 她冷哼一声,好似瞧见了什么脏东西似的,瞥开目光,“未婚夫君?钱郎君莫不是记性不好了,我怎记得在我同阿娘如丧家之犬离开京中那日,你就迫不及待将婚书同庚帖送回了我手中,转头就同我大伯家的长姐订了婚约,如今两年过去了,恐怕你二人早就成婚了吧,毕竟你二人在还未同我退婚之前,便暗通款曲,珠胎暗结。” 林书晚不留半点情面,将钱舜的谎话戳破,于是原本还在街道两侧看戏的街坊脸色骤变,鄙夷的目光接二连三落在钱舜身上,原以为这样,钱舜就能知难而退。 谁料钱舜直接跪了下来,声泪俱下直言先前背叛林书晚并非自己本意,而是那次林家老夫人寿宴之际,林书茵在自己酒中下药自己这才着了道,若是自己不同意娶她,她便要将此事宣扬出去。 “晚娘,你最是通情达理,你也知道我自幼不受父亲喜爱,若是让他知晓此事,我的前程便毁了,所以我只好答应了她,但你相信我,我并未打算同你退婚,我想着那年年后我步入官场,倒是以平妻之礼迎你过门,我发誓必然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说到激动处,钱舜往前走了一步,抬手就要抓住林书晚的手,赌咒发誓道。 于是还在马车上的江昱枫眉头一皱,就要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好在下一秒,林书晚一巴掌拍开钱舜伸来的手掌,脸上难得没有半点笑意,就那么直勾勾地瞧着他,就在钱舜心惊胆颤之际,她蓦地笑出了声,甚至笑声还越来越大。 “林娘子这是怎么了?”边上铺子的店家心中不解。 倒是那糕点铺子的廖掌柜自以为识破天机,抿唇一笑抚着自己的胡须就道:“你二位方才没听见,那男子可是京城人士,京城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天子脚下,说不定随意遇到就一人就是皇亲国戚,而那郎君还说自己要娶她,说不准林娘子都高兴疯了。” “说的也是,也是我家丫头有京中的贵人要娶她,我指定当日收拾收拾就给那贵人送去。”另一人点着头应道。 唯有那饰品铺子的秦娘子觉着此事不对,虽说她同林娘子不过是点头之交,但自家丫鬟几乎日日都去林记买吃食,就那丫头所言,林娘子也不是这等人,更何况那男子不也说了,林娘子亦是京城来的,说不准身份还比这人高贵呢。 果然如秦娘子所言,笑了许久的林书晚抬手抹了把眼角的泪水,望向钱舜的目光中满是嫌恶,“钱郎君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如今我阿姐应是你的妾室,而你方才所言要娶我做平妻,怎的我林家的女儿只配做你钱家的妾室吗?” 闻言,钱舜脸色骤变,心中一阵慌乱,都顾不上面子,膝行到林书晚跟前,抬手抓住她的衣摆,“方才是我说错了,晚娘你是知道的我没这个意思,我那正妻之位就是留给你的,若是你不喜茵姐儿,我回去就将她休弃回府。” 听着此言,林书晚莫名一阵心累,她觉着自己就不该同钱舜这种人纠缠,垂眸瞧着跪在地上满脸殷切的人,叹了口气,“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扭头就走,懒得再看钱舜一眼,任凭他在身后喊破喉咙,林书晚都不曾回头,可等到食肆里头几人开门的时间,钱舜又大步走了过来,就在他即将伸手抓到林书晚的衣摆时,肩膀猛地被人撞了一下。 钱舜捂着肩膀扭头看去,就见一位俊秀少年从身后走来,身着锦衣华服腰间挂着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一头黑发用镶金玉冠束起,显得整个人都十分贵气,可那如玉的脸颊上却满是委屈,少年瞧也不瞧钱舜一眼,就蹭到林书晚身旁。 在钱舜不敢置信地目光中挽起林书晚的胳膊,轻轻晃了两下,委屈巴巴道:“姐姐,我饿了,我们回去吧。” 于是在钱舜同不远处太子目瞪口呆的视线中,林书晚签起江昱枫的手,笑盈盈地点了点头,随即两人相携着往后门走去,钱舜见状,抄起包袱就要跟上,还没走两步就被一早候在不远处的惊鸿拦住。 他瞧着惊鸿手中的长刀,心知自己不是对手,只好冲着林书晚的背影,高喊一声自己是不会放弃的,随即抱着包袱灰溜溜地从林记食肆门口离开,一边走着一边回忆着方才林书晚的态度,心知要让她原谅自己有些困难,但那少年实在碍眼,“去查查那少年是什么身份?” “是。” 而此时回到小院的林书晚猛然松了口气,一把抄起桌上的凉茶猛灌了一口,心中琢磨着钱舜来此的目的,直到杯中的茶水饮尽,她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又闻着院中浓郁的香味,当即决定先吃饱饭再说。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120-139 第121章 长寿面 ◎长命百岁的寓意◎ 日暮西斜, 方才在门口同钱舜纠缠了些时间,林记后院的餐桌上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吃食,最中间的便是林书晚极爱的梅汁排骨, 边上一锅浓汤还冒着热气,浓香的滋味顺着风飘到几人鼻尖, 萦绕不止。 除开头一眼就瞧见的两道菜,桌上还有各色各样旁的吃食, 比如桌角那道色泽红亮的荔枝酿肉,西侧那道形如琥珀的胭脂肉, 还有西南桌角的荷叶叫花鸡,捞汁小海鲜,清蒸鳜鱼等等。 这也就罢了, 除了宋老萧将军几人在院子里头坐着谈天说地, 几个娃娃在院子里围着鸡窝不知在做什么,姜家其他几口人都还在灶房里头忙碌, 倒是从灶房出来的青芜一眼瞧见林书晚,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石桌旁,将手中的茶壶摆在桌上, 就飞快朝林书晚走过来了。 她鬼鬼祟祟瞧了江昱枫一眼, 拉着林书晚就走到一旁, 小声道:“娘子回来时可有在外头瞧见钱郎君?” 闻言,林书晚点了点头,“不仅瞧见了, 还同他对上了呢!” “什么?娘子可有吃亏?”青芜一惊, 嗓音陡然拔高, 拉着林书晚就围着她转了一圈。 见状, 林书晚无奈一笑, 点着青芜的脑袋就道:“你还不清楚你家娘子是何人吗?我怎会吃亏,更何况今日明远随我一块出门,谁还能让我吃亏,不过那钱郎君着实有些讨厌,林书茵明明也是他自己要娶的,如今竟也能随意舍弃,当真薄情寡性。” 听着此言,青芜倒是心情大好,“那都是茵姑娘活该,早前夫人明明给她瞧了一户人家,那家公子性子温和,又是家中嫡子,茵姑娘嫁过去便是正头夫人,她非不肯,要同那钱郎君苟且,还害得娘子从高楼坠下,若不是娘子命大,哪还有今日。” 这话说的也没错,只是那位林娘子并不是福大命大,原本的她早在从高楼坠落那日就香消玉殒了,如今活下来的不过是异世来的一缕幽魂,她自然没有资格替原身原谅这些人,林书晚长叹了口气,捏了捏青芜的鼻尖笑着开口,“我家阿芜说得不错,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好了,青芜你怎知那钱舜来了?” 说到这个青芜可就来劲了,她瞧了堵在门口的四人一眼,拉着林书晚就往院子里头去,一边走还一边同她说着今日那钱舜堵在林记门口的糟心事,“娘子,你是不知道,你同江郎君走后没多久,这人就背着包裹来了,起初还好些,没厚着脸皮敲门,可他一直在门口徘徊,隔三岔五还要拉住路人询问些娘子的私事,直到你回来前一盏茶的时间,门口的路人越围越多,他就好似瞧见什么机会似的,就堵在门口在哪大放厥词,说娘子同他青梅竹马,那架势比城东茶馆说书的还能编,我原本想出门将他赶走,但夫人不让,而后我们就忙着将做好的吃食摆在桌上,您也就回来了。” 青芜说话并未避着人,于是落后一步的江昱枫同太子听得一清二楚,听着青梅竹马那四个字,江昱枫恨地牙根都痒痒的,尤其是在听说林书晚被钱舜从高楼推落,面色霎时阴沉下来,他扭头瞧了眼惊鸿,惊鸿了然离开。 “对了,娘子这位郎君是何人?”青芜疑惑地望向太子,见他一身锦衣华服,面上去含着温和的笑意,心中不解。 林书晚抬眸瞧了太子一眼,又见院中几人八风不动的坐在原地,心知这位爷是微服私访,并不想旁人知晓他的身份,“哦,这位郎君是江郎君远方表兄,今日正好从……” “从广州来寻明远。”太子笑着接话。 “是了,从广州来的。”林书晚连声应道,“时辰不早了,想来诸位也都饿了,不如先落座吃饭,对了,阿芜,阿娘她们还在忙什么?” 她余光扫过桌上丰盛的吃食,心中疑惑,虽说今日是自己的生辰宴,这一桌子菜也是绰绰有余了,毕竟这生辰宴不过是家中几口人一块吃顿饭罢了,故而她实在好奇家中那几人还在灶房里做些什么,林书晚也不是不想自己进去瞧瞧,但从她回家起,她想着往灶房去,就会被青芜拦住,这会更是抓心挠肺的好奇。 话音一落,只见青芜抿唇一笑,神秘道:“娘子一会就知道了,这会您先陪着宋老几人吃饭吧。” 于是青芜顺手将林书晚推到几人身侧,又招呼着正蹲在桃花树下玩泥巴的几个娃娃去水井旁洗了个手,随后就将人送到了餐桌旁,而此刻,不说宋老几人,奔波了一日的太子早就饿坏了,丝毫不同林书晚客气一屁股坐在了主位,笑眯眯地同边上几人说了一户,“我今日饿坏了,诸位莫怪。” 说罢,他抄起筷子,夹了一块距离自己最近的荷叶叫花鸡,撕开嫩黄色的鸡肉,露出里头吸满油脂的食材,香气馥郁,太子莫名想起幼时自己在宫中头一回见到江昱枫的场景,个子瘦小的岭南世子被人丢入御花园的荷塘中,若不是自己及时赶到,恐怕他就要溺亡在荷塘中了,自己让人将他捞起后,见他实在瘦弱,便直接将人带回了东宫,谁料他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寻自己要吃的,他记得当时御膳房送来的就是一整只鸡,那臭小子一个人将那只鸡吃得干干净净,从此之后,这臭小子就赖上了自己,不过也好,他能力极强,帮着自己解决了不少麻烦事。 思及此,太子抿了抿唇,将手中的鸡肉送入口中,鸡肉鲜嫩,鸡汤鲜美,实在是一道味道极好的菜,比那日东宫的那整只鸡味道还好,“林娘子手艺不错,难怪我这表弟要将自己的宅邸搬到你这食肆附近。” “郎君错了,今日这吃食可不是我做的,是我家那两位厨娘,她们手艺确实不错。”林书晚夹了一只大虾,正在替安姐儿剥虾,乍然听到此言,笑着开口解释。 “哦?难怪林记食肆的名声在岭南这般响亮,单厨娘的手艺就这般好,那林娘子的手艺应当绝佳,不知某可有机会尝到林娘子亲手做的吃食?”太子端着酒杯抿了一口,笑着开口。 “表兄,今日林娘子的生辰,莫说旁的。”江昱枫不等林书晚开口,沉声道,他忍了忍没忍住瞪了太子一眼,心道这话说得,好似他没吃过似的,且不说还在京中时,林娘子托人送给自己的糕点他吃了不少,就来了岭南,自己也让人送了不少林记的吃食过去。 见江昱枫着急的模样,太子忍不住轻笑一声,“是我的错,忘了今日是林娘子的生辰,那我便在此祝林娘子生意兴隆,财源广进。” “多谢多谢。”这话可谓是说到了林书晚的心巴上,她飞快举起酒杯,圆溜溜的杏眼笑得只留了一条缝隙。 有人起头,随即宋老同萧将军等人便开始接二连三同林书晚说着喜庆的话,生辰礼可谓是拿到手软,尤其是江昱枫,直接送了城外一个庄子,听萧知珩所言,那庄子里头除了养了不少稀奇的动物外,最奇怪的是里头有一池温泉,勾起了她的好奇,打算过两日同带着姜家几口人一块去庄子瞧瞧。 等到月上中天,灶房里头忙碌的几人总算是忙完了,姜婉手中端着一只木质托盘,上头摆着一只青瓷碗,碗上还盖着一只碟子,小心翼翼朝自己走来,那小心谨慎的模样,便知碗中的东西是废了不少心血的。 “晚娘,今日是你十九岁生辰,阿娘也没旁的给你,便同薛娘子学了这长寿面的做法。”说到此处,林记的姜掌柜难得有了几分局促,她捏着自己的衣摆,笑着开口,“头一回做,也不知味道如何,你尝尝若是不好吃,便不吃了。” “阿娘给我做的长寿面?”林书晚一脸惊喜,飞快掀开盖在上头的碟子,只见青瓷碗中琥珀色的面汤上浮着一层莹亮的油花,粗细均匀的面条卧在碗底,上头还摆着两颗从滚水中烫过的青菜,与一颗煎得金黄的荷包蛋相得益彰,浓浓的油香味扑面而来,“好香,我尝尝。” 说罢,林书晚抄起筷子,卷起面条送入口中,柔韧的面条裹挟着咸鲜的面汤,味道意外的不错,就在她想一口咬断时,姜婉赶忙阻止了她,“晚娘,不能咬断,这长寿面得一口气吞下去,这样才能长命百岁,健健康康。” 闻言,林书晚点了点头,便开始小口小口吃着碗中的面,好在面条不算长,一盏茶的时间,总算是将那碗长寿面一口气吃完了,此时天色已然不早了,几人吃饱喝足后,便回去休息。 而此时,江府书院,太子坐在上首,“今日行动可还顺利?” “会殿下,十分顺利,藏在林子里的私兵已然剿灭,如今只剩那青峰山上的贼匪,与裴远手中的卷宗,便能收网了。”萧将军站在书房中,低垂着头轻声道。 “做的不错。”太子想着此事了解后,三皇子的神情,便心情大好,“老三那个蠢货,竟还敢同岭南王那个老东西合作,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次日一早,天色大亮,钱舜早早收拾好自己,穿上一身名贵云锦做的衣裳,便兴冲冲地朝林记食肆赶来,他昨日回到客栈翻来覆去想了许久,估摸着还是自己昨日太过狼狈,这才让晚娘瞧不上自己,而今日自己好好打扮一番,必然能让她对自己刮目相看,那小郎君肯定比不上自己同晚娘青梅竹马的情分。 第122章 牛肉串 五月中旬, 廉州已然开始热了起来,清晨的天气虽还算凉爽,但街道上来往的百姓大多穿着一身单衣, 于是内衬外袍穿了足足有三层的钱舜,便在人群中成了异类, 他才走到食肆门口额头便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长月不认得他,只是觉着此人一身锦衣华服, 心中暗道估摸着是从外地来的有钱商户,当即笑着迎上前来, “郎君瞧着面生,是头一次来我们家?” “是,在下昨日初到廉州, 听闻林记食肆是全廉州最好的食肆, 便想着来尝尝。”钱舜手中折扇一摇,目光扫过食肆, 远远瞧见姜婉忙碌地穿行在食客之间, 心道此刻人多倒是不便说明自己的来意。 “那您可是来对了,我家林娘子的手艺那可是堪比宫中御厨!”长月一边将人引入食肆, 一边同他介绍着林记朝食的品类。 钱舜跟在长月身后, 目光逡巡, 扫过整个食肆,新中标叉一声惊叹,昨日食肆关门, 自己在外头倒是没瞧见里头空间这般大, 如今瞧着似乎是两家铺子合并到了一块, 而且今日他来得也算早, 可如今食肆里头已坐了大半的食客, 显然生意十分不错,他早知晚娘生意做得好,但压根没想到竟然好到这种地步。 思及此,更是坚定了钱舜要换回林书晚的心思,他跟着长月往墙角的空位走去,心中还在暗自琢磨着自己要如何让晚娘回心转意,眼见着自己就要在那空位落座,一把扫帚破空而来。 惊得长月侧身躲开,“啪”得一声,扫把直直打在了钱舜的新衣上,他心中大怒,满脸阴沉地望向扫把砸过来的地方,就见青芜插着腰站在自己不远处。 “滚出去,我们食肆可不欢迎负心汉。”青芜冷着脸,眸中的怒意半点都藏不住,气势汹汹冲到钱舜面前,拾起地上的扫把,就要将人赶出食肆。 这一幕落在一旁吃着朝食得食客眼中,好奇极了,毕竟林记食肆在廉州也算是开了一年有余,青芜娘子虽说年岁不大,但极会做人,甚少听说她同谁有过龃龉,这还是他们头一回瞧见这小娘子提着扫把将人往外出赶的。 于是有好奇者,戳了戳身侧的同伴,“乔兄,你可认得那人?” 被称为乔兄那人摸着下巴,端详了钱舜一番,摇了摇头,“没见过此人,估摸着是从外地来的。” “那就奇怪了,我瞧着青芜娘子那神情,他二人肯定是旧识,恐怕还有旧怨。”那人好奇极了,若不是瞧着青芜手中那把扫帚被她挥得虎虎生风,他都想直接上去问问了。 就在两人抓心挠肺的好奇时,邻桌的食客吞下口中的虾饺,慢条斯理道:“两位有所不知,昨日那郎君就到了林记的门口,我听说啊,那郎君是京中来的,似乎同林娘子是旧识,我听廖掌柜中两家似乎是姻亲关系,也不知怎么的,那郎君同林娘子退了婚,如今又想来吃回头草了。” 此言一出,两人面露鄙夷之色,“那真人可真是龌龊,早年林娘子带着姜家这几口人,日日早出晚归在码头摆摊赚钱的时候,不见得他来,如今她赚了银钱,这人倒来了,莫不是瞧着林记孤儿寡母的想来吃绝户了?” “这也不无可能,我说我怎么瞧着此人满脸算计,青芜娘子打得好。”那人恍然大悟,鄙夷地望了眼退出门外的钱舜,高声冲青芜喊道。 此处动静实在不小,原本还在另一桌点菜地姜婉同食客道了声歉,便匆匆朝门口过来,顺道还问了长月一嘴,“阿芜这是同谁起冲突了?” 长月不认得钱舜,只好摇了摇头,“奴不知,但奴方才瞧着那人衣着鲜亮,便以为是外地来的有钱商户。” 两人说着话,便走到门口,姜婉一眼瞧见被青芜堵在门口的钱舜,骤然面色一沉,刚要伸出去阻拦青芜的手又缩了回来,冷冷开口,“钱二公子,不在京中好好呆着,怎的来廉州这等偏远之地?” 方才青芜闹了这么一通,林记门口围了不少路人,姜婉也懒得同他纠缠,只想速战速决,便不等他开口,又接着道:“钱二公子若是无事,便早些离去吧,我家这食肆庙小,实在容不下这尊大佛。” 说罢转身就要里头,钱舜心中万分焦急,心中思绪百转千回,回想起自家岳丈被贬官职后,自己在官署过得日子,便心一横,一咬牙就跪了下来,“林夫人,先前都是晚辈的错,如今我特意从京中赶来,就是为了同晚娘赎罪,还请夫人给我一次机会,我是真心喜爱晚娘的。” 话音一落,围观路人望向姜婉的神色,皆是变了变,有艳羡亦有忌恨,毕竟宝德楼倒了之后,廉州就属林记生意最好,树大招风有人眼红实属正常,如今再听闻京中之人也想求娶林娘子,心中更是不忿。 闻言,姜婉柳眉蹙起,心中对钱舜的不喜又多了几分,“钱二公子,你应当明白早在你将庚帖送回林府那日,你同晚娘的婚约就结束了,如今晚娘已有心悦之人,若你真对她有愧,便莫要再来打搅我们。” “对,快滚以后若是再让我瞧见你在我们食肆门口晃悠,来一次我打一次!”青芜一手拿着扫把,一手叉腰指着钱舜的鼻子就骂。 钱舜脸色骤白,他原本瞧着边上的人越来越大,是存了散布流言的心思,他料定了女子好面子,不会将自己的感情之事拿到明面上说,全然没料到,姜婉直接断了他的后路,他抬头瞧了眼握着扫把堵在门口的青芜,自知今日是进不去了,只好失魂落魄地从门口离开,心中却是恨上了江昱枫。 等到他的人影在人群中消失不见,青芜这才松了口气,“可算是走了,这人脸皮真厚,先前险些害死娘子,如今还有脸上门来求原谅,且不说娘子如今同江郎君都快议亲了,就算没有人议亲也瞧不上他!” 通过方才的只言片语,长月大抵猜出了其中的恩怨,她心中不由一阵懊悔,磨磨蹭蹭走到青芜身旁,低声道:“青芜娘子,我不知林娘子同那郎君有旧怨,是我的错。” 闻言,青芜摇了摇头,“此事怪不得你,毕竟此事过了许久,你也不知道,不过往后可要记得了,见到这人就直接将他打出去。” “是。” 姜婉瞧着两位小娘子头挨着头凑在一块不知琢磨着何事,也没唤她二人,自顾自回了食肆,笑着同里头的食客道:“今日因店家私事扰了诸位用餐的兴致,我便做主给诸位送上一份葱香鸡蛋饼!” 话音一落,食肆中的食客心中大喜,皆是赞叹姜掌柜大气,与此同时原本堵在门口看戏的食客,也迫不及待涌了进来,没一会林记食肆就坐满了食客,甚至外头还做了不少等待的食客。 林记忙碌的一上午,这个小插曲便无人再提及,而回到客栈的钱舜,心中大怒,抬手将茶杯砸在地上,面色阴沉,他始终想不明白,离京时还非自己不嫁的林书晚,为何才到廉州一年,便能移情别恋,难不成前几年都是她骗自己的,又或是她为了气自己故意寻了一个人演戏。 思及此,钱舜越想越觉得此事为真,心情不由大好,“晚娘啊晚娘,我就知你对我情深义重,若你不是极爱我,为何在知我有身子骨弱时,特意去寻了御厨习得一手好厨艺,又为何求了林侍郎要了那白狐皮给我做狐裘,既如此,我便勉为其难同你玩一玩这替身的游戏。” “对了,可有查到那小郎君的身份?”钱舜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桌面。 “属下无能,并未查到那少年的身份。” “也罢,总归是不重要的人,查不到便查不到吧。”自以为寻到真相的钱舜不以为意,冲着手下挥了挥手,便想着出门逛逛,怎料刚出门没多久,不过在街口拐了个弯自己就被人套了麻袋掳走。 马车一路颠簸,钱舜整个人陷入黑暗之中十分恐慌,张了张嘴想喊饶命之际,一团带着恶臭的布团塞到了他口中。 天色渐渐暗沉,林记食肆早早将桌椅板凳搬到了门口的空地上,一碟一碟炙肉如流水般从炙肉铺子里头端出,与初时不同的是,如今炙肉铺子的肉类种类繁多,不单单有猪肉羊肉,如今更是添了牛肉同兔子肉,不过牛肉来的不多,十日最多有一日有牛肉,况且牛肉也不是寻常人能吃得起的。 恰好今日萧将军那处送了不少牛肉来,只是这些牛肉肉质上乘,卖不是可能卖了,林书晚便决定这些牛肉一部分拿来做烤肉,一部分用来炖汤,牛腩汤她也是馋了许久了,如今天气渐渐转暖,林记炙肉铺的生意也渐渐好起来了,这不才开门,门口就坐了不少食客。 “掌柜的,我要十串蜜汁鸡翅,五串羊肉串。” …… 点菜的声音此起彼伏,钱叔一个人完全忙不过来,钱婶娘便只好将点菜的活丢给长风长月姐妹俩,自己小跑着到后院帮着钱叔一块烤串。 而此时姜家小院中,林书晚将腌制好的牛肉串在铁签上头,落在一块,与牛肉串不同的是,切成拇指大小的羊肉,并不是用的铁签,而是用的手指粗细的柳枝,出此之外她还备了不少旁的吃食,例如鸡翅,五花肉等等。 第123章 烤牛肉串 ◎鲜香交错的滋味令人胃口大开◎ 夕阳西下, 小院的桃花树下摆着个小巧的碳炉,林书晚拖了张矮凳坐在炉子旁,肥瘦相间的牛肉串用竹签串起, 红白相间的肉串在铁丝网上不停地翻动着,随着炭火的烘烤, 肥肉滋滋作响,“滋”得一声, 牛油从肉串上滴落,落在烧红的炭火上, 窜出零星几点火苗。 江昱枫坐在一旁,也没闲着,他动作飞快将灯会要烤的蔬菜串好, 而太子同萧将军父子从未见过林书晚炙肉, 眼下正是好奇的时候,三人搬着矮凳坐在一旁, 目不转睛地盯着林书晚的动作, 尤其是太子,他目光落在碳炉中的炭火上, 心中诧异, 这炭瞧着也不是银丝炭, 怎的一点烟都没有。 “林娘子,你这用的炭火是什么炭?”他沉默了一会,瞧着铁丝网上的牛肉串从深红逐渐染上一层褐色, 表面覆上一层光亮的油脂, 浓郁的肉香混杂着脂香令人胃口大开。 闻言, 林书晚手下动作不动, 飞快翻动着牛肉串, 应道:“这是荔枝炭,是用荔枝木烧制而成,没什么烟,而且用着果木炭来烤肉,还能给肉串添上一些果木香味,郎君一会尝尝便知。” 话音一落,手中的牛肉串也差不多好了,她抬手取过身侧小桌上的罐子,一边翻动着手中的牛肉串,一边将罐子里头黄褐色的粉末均匀洒在牛肉串上,没一会花椒的辛辣扑鼻而来,这便是林书晚特制的烧烤料,里头除了晒干后磨成粉末的花椒,还有茱萸粉末同盐粒等等,虽比不上后世那口味丰富的调料,但也算是别有一种风味。 除了椒盐香辣粉,前些日子林记又推出了一种酱料,味道十分独特,酸甜中带着一点辣味,当真是令人胃口大开,尤其是里头的那抹酸味,正好同炙肉的油腻完美融合,不过这酱料倒是没同往常那便一推出,就被抢购,毕竟众口难调,廉州还是有相当一部分人吃不过这酸甜口的烤肉酱。 正如姜家几口人也有吃不惯那酱料的,比如姜婉就更喜欢香辣椒盐粉,谨哥儿也随她,喜欢干碟,倒是安姐儿同林书晚一样,更喜欢酱料多些,宋老也爱酱料多些,思及此,林书晚抿了抿唇,将烤好的牛肉串放到一旁的碟子中,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取过一只碟子,倒了些酱料在里头,递到跟前三人手中。 “先尝尝,这是我最近调的蘸料,若是不喜欢就放着吧。” 萧家父子早就被这香味勾得口中津液四溢,这会肉到跟前,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仪,抬手接过肉串,就拿起一串迫不及待咬了一口,还十分烫口的牛肉串,刚咬下第一口就油脂四溢,鲜嫩的肉汁伴随着椒盐的香味在口中炸开,这肉串火候掌控的刚好,虽说外头烤的带这些焦边,但里头肉质鲜嫩,那滋味同自己往日吃过的牛肉炖汤的滋味全然不同,香,实在是太香了,父子俩三下五除二一串个头不小的牛肉串就落了肚中,正打算拿第二串的时候,才发现,连碟子带肉都落入了太子江知衍手中。 油汪汪还带着些焦脆的牛肉串,入口鲜香交错,瘦肉部分肉汁四溢鲜嫩无比,而那肥肉部分口感更是独特,油脂经过高温的炙烤,早就滴落炭火中,如今这焦脆的肥肉吃在口中嘎吱作响,淋上一层酱料,风味更是独特,细细品来似乎正如林书晚所言,里头还带着些果木的清香,吃在口中十分美味,江知衍自认在京城也是吃过不少炙肉,但用酱料蘸肉这还是头一次见,不同于萧家父子两人,他倒是觉着这酱料味道不错。 “牛肉肉质鲜美,酱料酸中带甜,味道十分独特,林娘子巧思。”江知衍虽吃相优雅,但吃肉的速度委实不慢,没一会手中碟中的三串牛肉串就吃得一干二净,他慢条斯理将手中的空碟放到一旁。 “郎君喜欢就好。”林书晚头也不抬,盯着手中的肉串说道。心中暗道不愧是她,虽说自打来了永宁之后,自己就没再烤过牛肉串,没想到头一批火候就掌握的特别好。 随着她烤的越来越多,林书晚的动作愈渐熟练起来,没一会第二批牛肉串就出锅了。 而此刻,忙了好一会,还没吃上烤肉的江昱枫满脸哀怨地望向林书晚,但他也不说话,就这么眼巴巴地盯着林书晚,大抵是就想瞧瞧她何时才能发现自己。 于是,林书晚在这哀怨的视线下,默默回头,飞快从递给对面三人的碟子中抽出一串牛肉串,塞到江昱枫手中,“明远快吃,不然一会就没了。” 果真,话音一落,刚递过去的碟子,霎时空空如也,对面萧家父子犹如饿狼一般盯着江昱枫手中的肉串,“明远,你这肉串吃不吃?” “不如先给舅舅,一会舅舅还你十串。” “给表哥,表哥往后什么都听你的。” 江知衍虽也十分眼馋,但不说自己是江昱枫的堂兄,加之自己身为太子,实在做不出从臣子手中抢吃食,他只好咽了咽口水,继续盯着林书晚的动作,而江昱枫扫过两人一眼,随即眼睛一弯,“这可不行,这是晚娘特意留给我的,自然不能给舅舅同表哥,二位还是等等晚娘下一批出锅的吧。” 说罢,江昱枫将牛肉串送到唇边吹了吹,在萧家父子不敢置信的目光中,递到林书晚嘴边,“晚娘烤了这么许久,估摸着也饿了,你先吃,我等一会再吃。” 见状,林书晚手下动作一顿,倒是有些诧异,她还以为江昱枫会自己吃呢,毕竟这肉串的香味不说旁的,总归还是十分诱人的,“你先吃,我一会烤完再吃。” 原以为江昱枫会听话收回去,结果他还是坚持抬着手,无奈之下林书晚只好咬了一口,鲜美的滋味在口中流窜,她瞬间满足的眯起眸子,牛肉实在是太好吃了,若是以后隔三岔五就能吃上牛肉就好了。 这一次喂食好似打通了江昱枫的任督二脉,接下来的这段时间里头,江知衍同萧家父子两人就眼睁睁瞧着林书晚坐在炉子前烤肉,烤完一批,江昱枫就投喂一口,直到他们瞧见江昱枫毫不见外地把林书晚吃剩的吃食全部吃掉时,三人顿时愣在原地,甚至连手中的烤串都顾不上吃了。 呆愣地瞧着江昱枫自然的动作,有心调侃两句,但嘴巴张了张,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好不甘心地闭嘴了。 过了一会,江知衍才似回过神来,“林娘子,你家那几个娃娃呢,炙肉香成这样,都不见那几个娃娃摸过来?” 闻言,林书晚抬头瞧了眼天色,“估摸着在外头帮着点菜传菜呢。” 确如她所料,被江知衍惦记的五个娃娃,这会都在前头食肆跟对面的林记炙肉,两家铺子来回跑着,今日是炙肉铺子今年头一日开业,前些日子钱叔钱婶两人在钦州照顾刚生了娃的儿媳,如今儿媳出了月子,他们也总算得了空,便同儿子儿媳告辞回了廉州,这不一回来,才休息了一日,就开始营业了,而廉州馋了近半年的食客,一嗅到炙肉的香味便按捺不住了。 一窝蜂涌了过来,如今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林书晚便同钱叔一家子,将铺子外头的那块空地也租了下来,到了暮食,食肆外头搭上一个雨棚,里头摆上桌椅,夜风习习,十分畅快,今日不仅铺子里头坐满了食客,连外头的空地上也坐满了人,光姜婉几人自然是忙不过来的,于是安姐儿自告奋勇,领着家里几个娃娃一块在外头帮着点菜传菜,姜婉几人便只要上炙肉便好,而此刻钱叔钱婶两人烤肉烤得炉子都快冒烟了,都来不及上菜。 这不今日就薛秦二位娘子在灶房做着食客点的吃食,林书晚在院子里头架着烤炉一块帮忙烤肉,顺道烤上一些牛肉填填面前几个大胃王的肚子。 直到月上中天,林记的食客才陆陆续续散去,等到铺子打烊的时候,不单是钱叔钱婶忙得腰酸背痛,直言要招人以外,连姜婉几人也是一脸菜色,草草吃过宵夜之后,便爬上床休息了。 与此同时,城外一处林子深处的一间小屋中,总算有了意识的钱舜撑着身子坐起身来,想舒展一下身子,却发现自己手脚均被铁链绑住,四周一片漆黑,连月光都未漏进半分,他心中一阵惊慌,回忆着自己出事前的记忆,却只记得自己刚要出门去寻晚娘,就被人从后头打晕,再醒来便身在此处。 钱舜摩挲着站起身子,想着摸索一下四周的环境,结果才走了几步就被铁链扯住,再也没法往前走一步,他只好垂头丧气退回原处,这会是又害怕又后悔,不经开始埋怨起了林书晚,若不是她非要从京中离开,自己又何苦千里迢迢来此。 “你是何人?”忽而隔壁传来声音,吓得钱舜猛地一个激灵。 但转念一想,隔壁有人在说不定他就能搞清楚自己眼下身在何处,于是他宛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扑到方才传来声音的那侧,“我是京中钱尚书的二子,你是何人,这又是何处?” “钱尚书?可是礼部尚书钱康德?”嘶哑的嗓音再度响起。 “正是家父,你认得我父亲?”钱舜听此人知道自己父亲,不禁大喜,自觉自己有望从此处离开,嘟嘟囔囔同隔壁的人说着自己来廉州的意图,“我不过就想带我那定下婚约的小娘子回京,可刚出客栈就被人打晕,醒来就在此处了,你呢,你是因为什么被抓来的?” …… 廉州,江府书房。 江昱枫垂眸瞧着惊鸿递来的信件,嘴角扬起,心中暗骂一声蠢货。 第124章 浆水鱼鱼 ◎蜂蜜or辣油◎ “郎君, 将钱舜同贾茂关在一块当真无事?”惊鸿一手抓着面饼夹肉鼓着腮帮子问道。 闻言,江昱枫握着笔杆的手一顿,忽而笑出了声, “自然无事,正好殿下也想知道钱尚书是不是三皇子一党的。” 次日天刚蒙蒙亮, 江昱枫就留了消息,说要出城一趟, 随行的除了惊鸿,便是江知衍, 城门一开,三人就骑着马离开,顺着官道, 行了一段距离, 便钻入林中。 与此同时,姜家小院的灶房中, 点起了炉火, 今日林书晚又琢磨出了一种新鲜的吃食——浆水鱼鱼,说是鱼鱼但并不是用鱼肉所制, 反而是面食, 鱼鱼做法不难, 但需要费些功夫,故而天边泛起一抹青灰,她便起来了。 天气渐渐转暖, 厚实的衣服都能收拾起来, 今日她就穿了一身藕粉色单衣, 下头穿着同色系绣上几朵荷花的百褶裙, 略显宽大的袖子用褙子束起, 乌黑的长发用一根银簪挽起,林书晚这就干净利落地收拾好了。 “晚姑娘今日起的这么早?”早在院子里头锻炼的萧家父子收了朝食笑着同林书晚打招呼。 林书晚打着哈欠,同两人说了几句,便取过杯子牙刷去水井旁洗漱,微凉的井水扑在脸上,她这才彻底清醒过来,扯过毛巾擦了把脸,扭过头盯着院子里的两人瞧了一会,才开口道:“怎就您二位在这,明远还没起床?” 闻言,萧将军摇了摇头,“明远一早就同太子殿下出门了,说是有些事要办,估摸着要午后回来。” “哦,这样啊,那今日朝食不用做他们的了。”林书晚点了点头,提着装满清水的木桶就去了灶房,自三五日前李贵送了些苦苣过来,她便盘算着做上一顿浆水鱼鱼。 是了,三五日前娟娘思念自家娃娃,便同李贵一块来了一趟林记,直到那日林书晚才知道娟娘竟是自己要找的那位厨娘的女儿,原来娟娘明面上说着是思念孩子,实际前些日子自己让李贵送来了东西来后,始终不见林书晚有任何回应,心中不觉有些焦急,这才自己跑了一趟,两人聊了许久。 果真如林书晚猜测的那般,姜家酒楼落败,便是前任廉州知州,现任京中户部侍郎交给岭南王府的投名状,岭南王本是先帝幼子十分受宠,甚至当年有传言说先帝要废了今上,改立幼子为太子,谁料得了急病去世,今上顺利登基,如今的岭南王生怕今上寻自己麻烦,便自请到了岭南。 初时,岭南王府不过是一间三进的宅子,手头银两紧缺,整个王府都过得紧巴巴的,甚至当初王妃都在变卖嫁妆补贴家用,生活拮据岭南王不甘心,便开始暗中筹谋,大抵也是先帝宠爱幼子,私底下留了一支暗卫给他,于是他便开始搜罗岭南的官员为他所用,若有不愿同他同流合污的便会被暗卫抹杀,死亡当前,岭南的官员大多倒戈,他成了岭南名副其实的王。 可万事总有例外,就在岭南王以为自己在岭南说一不二之际,有几位官员搜罗了他的罪证,打算送往京中,怎料几人被内鬼出卖,拼死之下只留下一人,那人带着妻女在逃亡过程中,正好被姜大厨救下,可当时全城戒严,姜大厨不仅没法子将人送出钦州,他甚至都寻不到大夫,只好自己用着土办法替他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三日后,那人没熬住将罪证交给姜大厨,自己带着遗憾撒手人寰,而他的夫人没过多久也郁郁而终,只留下一位刚年过十五的闺女。 以往的身份自然是不能用了,姜大厨给了她两个选择,一是跟着他学厨艺,等往后有了机会再将这些罪证送出去,二便是将这些罪证销毁,日后好好生活。那是个极有韧劲的姑娘,姜大厨第二个选择还未说完,她就直接跪了下来,磕着头直接拜他为师,于是等风头过后,姜大厨就将1钦州的酒楼盘了出去,直接带着妻子同徒弟一块回了廉州,在廉州开了一家酒楼,生意十分火红,直到五年后,姜家酒楼被人诬陷吃死了人,酒楼被查封,姜大厨也被打伤了手。 一时间树倒猢狲散,酒楼的厨子各寻出路,但那姑娘不愿走,直到那日当时的廉州知州上门,盯着那姑娘瞧了许久才走,姜大厨怕那人瞧出什么名堂了,当机立断让姜夫人替她收拾了行李同罪证,直接将人送出了城,后来官府查明那人原本就身子不好,同姜家酒楼并无半点干系,但酒楼早被官府查封虽为寻到地契,但还是强硬地将酒楼没收,姜大厨又伤了手,心灰意冷之下姜家的名声渐渐淡去。 后来那姑娘托人打听,才知道哪有什么吃死了人,不过是当初岭南王府豢养私兵花钱如流水,瞧上了姜家酒楼的营收罢了,这才使了借口将酒楼据为己有,有言道民不同官斗,虽说姜婉嫁与官家,但那时她远在京城,远水救不了近火,他们只好吃下这个暗亏,好在保下了那位娘子。 听到此处,林书晚也明白了,那位姜大厨正是她的外祖,而那位娘子便是娟娘的母亲,而之前娟娘让李贵转交的便是那时姜大厨偷偷塞给她母亲的地契,那地契正是宝德楼的地契,如此一来,岭南王府私占百姓资产已是铁证。 而那些岭南王府收受贿赂,买卖官职以及克扣税收的最终都被娟娘的母亲藏在了一处隐秘的地方,将这些藏在心底近二十余年的娟娘,如今总算是松了口气,她原本还十分纠结要不要将此事说与林娘子听,毕竟她原本是打算就这么平平淡淡过上一世,可阿娘去世前的话日日都在耳边萦绕,加之她观察了林书晚许久,见她同裴知州交锋都不落下乘,娟娘觉着自己看到了希望。 为表诚意,娟娘便让李贵将地契同姜大厨直接写得信一并送到林记,可她没料到那几日林书晚忙得脚不沾地,竟将此事抛之脑后,她实在等得心急,就自己来了一趟。 也得亏她跑了这一趟,才知道林书晚并没来得及看她送来的东西,“林娘子,那罪证您若是要,我明日就给您送来。” 那日林书晚沉默了许久,瞧着正在屋中忙里往外收拾屋子的姜婉,一时不知该如何同她说起外祖一家的事情。 “林娘子?” 在娟娘的呼唤声中,林书晚回过神来,“再过几日,我去寻你拿。” 送走娟娘二人后,那日林书晚撑着下巴坐在院子里想了很多,她愿以为外祖父是因为得罪了权贵才丢了酒楼,外婆跟舅舅也是因为得罪了权贵才丢了性命,可前几日才知道舅舅是因为发觉父亲死因有异,想着上告才死,如今又被告知外祖父也死得蹊跷,这要她如何同阿娘开口。 就在她万分纠结的时候,薛娘子从一旁过来,提着李贵送来的蔬菜就往水井旁走去,“哗啦”一声将里头的蔬菜倒入木盆中,薛娘子这才发现今日送来的蔬菜除了平日里常见的菘菜苋菜等,里头还有不少苦苣,“东家快来瞧瞧,今日李家郎君送了不少苦苣来,这菜要怎么做?凉拌?” 闻言,回过神来的林书晚一甩脑袋将方才的苦恼甩到脑后,大步流星走到水井旁,瞧着竹篮中满满一篮的苦苣心中一喜,天气渐热,若是能吃上一碗浆水面或是浆水鱼鱼那实在不错,她长舒了口气,拖过一张矮凳,接过薛娘子递来的竹篮,一边掐去苦苣底部的老根,一边同她解释,“娘子,这苦苣除了凉拌还能做浆水。” “浆水?”薛娘子满脸疑惑,“浆水是何物?” “对啊晚娘,这浆水是何吃食?”正好收拾完屋子的姜婉从屋中出来,听了一耳朵,笑着凑到两人身旁,也是满脸好奇。 林书晚心中藏着事,愣了愣神才笑着解释,“浆水啊,是用苦苣同米饭发酵而来,味道酸酸的,还会带着米香用来下鱼鱼跟苗条最合适了。” 话音一落,勾起了几人的好奇心,于是姜婉也不做衣裳了,就这么坐着林书晚身旁,帮着她一块掐去苦苣底部的老根,没一会苦苣收拾好了,林书晚拖过一只木盆,将苦苣清水洗了好几遍,瞧着盆中的水变得十分清澈,这才跟姜婉一块将里盆中苦苣捞起攥干水分。 到这一步还没完,苦苣菜如其名,带着苦味,所以还得滚水下锅,将苦苣焯一遍水,去去苦味,焯过水后的苦苣叶子翠绿,瞧着就十分鲜嫩,整个灶房除了朝食的香味,便是苦苣独有的清香,等到林书晚将锅中的苦苣全部捞出后,她又唤了长月去院子里头打了一桶井水,滚烫的苦苣丢入清水中,叶片逐一舒展,到这时,便又要重复先前的动作,将苦苣捞出攥干水分。 其实按照后世的做法,浆水是以面糊冲入留有酸菜引子,以便面糊发酵,但林书晚的做法有些不同,她借用的宋代浆水的做法,在洗净晾干的陶瓮中,倒入一碗剩下的粟米饭,加入滚水,将水桶米饭迅速搅匀之后,瞧着原本清澈的滚水,变成单单的乳白色,到这一步就能把陶瓮盖上一层纱布放到一旁发酵了,但林书晚更爱往里头加上些苦苣,这样做出来第二家浆水味道更加丰富。 于是,她取过一旁攥干水分的苦苣,接二连三的散开丢入陶瓮中,在瓮口盖上一层纱布,最后盖上盖子,放到一旁过上两日这浆水便能吃了。 刚好今日就是浆水发酵的第三日,才踏入灶房的林书晚就迫不及待走到地窖口,提着裙摆就踩着台阶下了地窖,微凉的气息扑面而来,她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陶瓮旁,掀开盖子清爽的酸味萦绕在鼻尖,半透明的乳白色液体瞧着同后世她吃过的浆水几乎一模一样,她下意识伸出指尖,蘸了一点送入口中,淡淡的酸味带着苦苣的味道在口中弥漫,清爽解腻,能让人胃口大开。 林书晚满意地点了点头,显然这浆水做得十分成功,眼下浆水鱼鱼最要紧的浆水做好了,剩下的便是将鱼鱼做出来就好了,鱼鱼做法就十分简单了,她回了灶房,挖了一大碗绿豆淀粉,倒入干净的木盆中,随后往里头加了五碗清水,她今日打算先做上几碗尝尝鲜,顺道放在食肆里头卖几碗瞧瞧反响如何,再决定日后要不要加入林记的菜单中。 思及此,林书晚飞快搅拌着木盆中的淀粉,直到面糊中没有一点疙瘩,她才停下手,将面糊倒入锅中,小火煮着,锅中一边煮着一边用筷子顺着方向缓缓搅拌,眼见着面糊逐渐变得粘稠,甚至还慢慢变得透明,林书晚快手快脚往里头洒了一把绿豆淀粉,顺着一个方向继续搅拌,直到里头的面糊变得愈发细腻,没有半点疙疙瘩瘩在里头,这锅面糊便熬好了。 到此时,浆水鱼鱼依然完成大半,剩下的便是取上一碰冷水,拿上一把笊篱,将锅中的面糊倒在笊篱上头,面糊就会顺着笊篱的圆孔落下,落在冷水中便成为一尾尾头圆尾尖尖的小鱼形状,浆水鱼鱼中的鱼鱼便做好了。 与此同时,薛秦二位娘子也到了灶房,两人挽起袖子就开始忙碌起来,没一会灶房里头热气蒸腾,等到今日朝食要卖的吃食陆陆续续蒸上锅,姜家小院其他几人也陆陆续续从屋子里头出来了,刚巧林书晚的浆水鱼鱼也做好了。 于是姜婉几人便成了头一批试吃浆水鱼鱼的人,林书晚统共做了两种口味,一种浆水鱼鱼淋上一勺上好的槐花蜜,最后洒上一把金黄馥郁的桂花,还有一种便是后世常见的咸辣口,红彤彤的辣椒油浇在浆水鱼鱼上头,显得格外诱人。 安姐儿不会吃辣,便头一个捧了淋着槐花蜜的浆水鱼鱼,加了蜂蜜的浆水酸甜可口还带着米粒的香味,和着顺滑的鱼鱼吃在口中爽滑开胃,她甚至都来不及说话,只顾着埋头苦吃。 而另一边,自认铁汉铮铮的萧将军自然是不会挑甜口的槐花蜜,当即取过一碗咸辣口的浆水鱼鱼,才一口,那酸辣的滋味就在口里炸开,没一会他额头就布满细密的汗珠,汤汁酸辣开胃,而那鱼鱼口感顺滑又十分富有弹性,吸满汤汁之后,入口鲜香,甚至吃完之后口中还留有鱼香,等到萧将军把整碗鱼鱼吃完后,脸都辣的通红,直呼过瘾。 除开他两人,姜家小院众人也对这浆水鱼鱼赞不绝口,瞧着几人的反馈,林书晚心中便有了底气,于是等到林记开业的时辰,林记门口的木牌上便标了几个大字“今日重磅推出新品——浆水鱼鱼。” 勾起食客的满心好奇。 第125章 酱料坊 ◎原来去了外地也能吃到◎ 天气晴朗, 街道上的行人循着吃食的香味,陆陆续续踏入林记,入店头一眼瞧见的就是挂在门口的木牌, 上书“浆水鱼鱼”四个大字,甚至为了醒目, 林书晚还特意在黑色的墨迹外头用白色的墨水描了一个边框,底下还配了一张图, 图上画着精致的小碗,碗中乳白色的汤汁上点缀着些许碧绿的菜叶, 菜叶地下一两尾鱼鱼活灵活现,光瞧着似乎就能闻到一股浓香。 “浆水鱼鱼?”刚落座的食客有些诧异,“莫不是同食肆里头另一道鱼面差不多的做法?” 那人话音一落, 姜婉刚巧路过, 笑盈盈地解释,“郎君, 我家这浆水鱼鱼虽名字叫鱼鱼, 但同鱼肉没有半点干系,那里头的鱼鱼使用绿豆淀粉做的, 不过是因那面糊形似水中的鱼儿, 这才取名叫鱼鱼, 而浆水也是要一道食材,酸爽解暑,郎君可要来上一碗尝尝?” “那就给我来一碗。”那人也是林记的老顾客了, 听完姜婉所言, 当即手一挥, 就要了一碗。 闻言, 姜婉又接着问道, “郎君,我家这浆水鱼鱼有两种吃法,一种是在鱼鱼上头淋一勺槐花蜜,还有一种便是浇上一勺林记特制的辣油,您瞧瞧您要哪种?” 此人好辣,毫不犹豫便要了一碗加辣油的,毕竟林记的辣油同旁的铺子熬出来味道截然不同,林记的辣油除了比旁的铺子更辣一些以外,还要更香些,正好食肆里头也能卖罐装的辣油,他买了不少回家,平日里懒得坐在就用辣油拌饭都吃得十分过瘾。 “好勒,您稍等,浆水鱼鱼十文钱一份,郎君还要旁的吃食吗?”姜婉唰唰两下,将此人点的吃食记下,又顺嘴问了一句。 这话刚巧就问道了那人的点上,他一口气足足点了五六种吃食才满足了舒了口气,扭头瞧见姜婉略显茫然的神色,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抿唇一笑,“明日我就要离开廉州了,估摸着要三五个月才能回来,便想着今日吃个够本,免得日后去了外头,日日念着林记的吃食。” 听着此言,姜婉恍然大悟,“郎君哪怕吃不上我们林记的吃食,但我们林记的酱料如今可是永宁各地都能买到呢。” 闻言,那人心中一喜,双眼猛然瞪大,“当真?” “自然,先前没同诸位说,只因这些酱料铺子都有卖,眼下骤然听闻郎君要离开廉州,才想起此事,我家的酱料同酒坊一样,在永宁各地建了不少工坊,诸位往后不管去哪里,都能买上同我们食肆一模一样的酱料同酱菜,说不准要不了多久,我们的食肆也能开到永宁各地。”姜婉笑盈盈地给铺子里头的食客画着大大饼,毕竟林书晚便是这么同她说的,再者如今在食肆吃饭也不单单是廉州本地的百姓,还有不少特意从外地来的食客。 骤然听闻这等好消息,皆是一脸喜色,更有些食客张嘴就问,“姜掌柜,钦州是不是会开头一家分店?” “这我就不知道了,铺子的选址还得我们晚娘说了算。”姜婉一边记着食客点的吃食一边笑着应道。 确如她所言,姜婉只管铺子的账目,虽担了掌柜的名头,但食肆还是林书晚一人做主。 大抵是浆水鱼鱼名字独特吃法也有些奇特,起先点的人不多,铺子里头其他的食客大多还是持观望的态度,直到姜婉端着头一晚咸辣口的浆水鱼鱼上桌,酸中带辣的滋味扑鼻而来,辣油初时呛鼻,片刻之后便显出香醇中带着花椒独有的辛辣,尤其是那清冽的酸味,光闻着就让人不自觉口中分泌津液,目光下意识盯着姜婉的动作,直到她将木托盘中的青瓷海碗摆在桌上。 邻桌的食客猛然坐直了身子,探头望向桌上的海碗,红色的辣油漂浮在乳白色的浆水上,碗中半透明的鱼鱼染上一层红油,酸香四溢,那人抿了抿唇,吞咽着口水,都不等姜婉把所有的吃食摆好,就迫不及待抓起勺子,猛地挖了一勺送入口中,入口那独特的味道直接让他眯起了眸子,心中暗道这吃食的味道实在太奇特了。尤其是浆水的酸味,与往日吃过的那些加了醋的酸味截然不同,这浆水的酸味绵软柔和,还十分清爽,细细品来,除了酸中带辣的味道,里头似乎还有这一股米饭的香味,美味,这真是人间美味,除此之外,那鱼鱼也十分独特,柔韧弹牙,而它本身没什么味道,却裹满了汤汁,吃在口中让人回味无穷。 没一会,这人便辣的脸颊通红,斯哈喘气,却也舍不得放下手中的勺子,好吃,实在是太好吃了,他都寻不到赞美之词,只顾着埋头猛吃,到底是被此人的吃相感染,陆陆续续便有不少人点了几分浆水鱼鱼。酸辣的滋味弥漫在整个食肆中,甚至还飘到了窗外,勾得好些路人都心不在焉地盯着林记食肆,心中暗道明日一定早起,便不愁没位置了。 忙过朝食,林记便打烊了,姜婉笑眯眯地数着今日的营收,却没瞧见林书晚满脸纠结地站在自己不远处,原来自那日娟娘离开后,林书晚便日日烦恼着该如何同姜婉开口。 直到今日,她实在想不出什么好法子了,便打算同姜婉直说,可临到开口她又不敢上前了。 “晚丫头,你站在此处作甚?”宋老一手捧着茶壶从里头出来,恰好瞧见她一脸纠结的模样,有些诧异。 林书晚正愁怎么开口呢,当即拽上宋老走到一边,将娟娘同自己说得话原原本本同宋老复述了一遍,末了,满脸愁容地望着他,“宋老,您说我该如何同阿娘说这事,她一直以为外祖是身子不好,最后病死的,可如今骤然得知他同舅舅还有外婆都死于非命,我怕她受不住。” 闻言,宋老抬手拍了拍姜婉的肩头,“我知道你的意思,丫头你觉得你阿娘受不住这些,但你可有想过她是你阿娘,也是你外公外婆唯一的血脉,她有资格知道真相,更何况,老头子我也算同你们相处了几年,对你阿娘也算有所了解,她并不如你所想那般脆弱,有些事不能瞒,若是日后她从旁人口中知晓此事,可就不好了。” 一番话叫林书晚醍醐灌顶,她飞快同宋老道了声谢,便小跑着走到姜婉身旁,一把合上她手中的钱匣,拉着人就往后院走。 “晚娘,怎么了?”姜婉茫然地跟在林书晚身后。 直到两人回到屋中,林书晚把姜婉按坐在凳子上,满脸严肃地开口,“阿娘,我要同你说一件事,有关外公的事。” “你外公,我阿爹?阿娘知道,他是得了重病去世的,那会阿娘刚好怀了你,没法子从京城赶回来。”骤然听闻此事,姜婉面露哀切。 闻言,林书晚顿了顿,摇头道:“阿娘不是的,先前我觉着外婆跟舅舅死的蹊跷,就去寻人查了查,查到舅舅的死因之后,得知宝德楼的原身是姜家酒楼,我实在好奇原本富裕的外祖家为何落败到这种地步,就让人接着查了,直到前几日,阿娘还记得吗李贵一家来食肆。” 说到此处,她抿了口茶,不等姜婉回答又接着开口,将那日娟娘同她说的前因后果,又同姜婉说了一遍,一边说着,还一边关注她的神情,果然如她所料,姜婉再得知自己父亲是死于非命时,眼眶一红,泪水就滚了下来,但她并没有像林书晚所想那般失声痛哭,只是抹了把眼角的泪水,木然的点了点头。 过了好一会,姜婉才开口,“那罪证如今在何处?” “还在娟娘手中。”林书晚倒了杯热茶递到姜婉手边,低声道。 “还在便好,晚娘你寻个机会交给太子殿下,此事牵连甚广,实在不是我们能插手的,那罪证是好几人的性命保下来的,一定要让它重见天日。”姜婉隐忍着哭腔,抬手拍了拍林书晚的肩头,便让她先出去,自己要安静地呆上一会。 有心安慰几句的林书晚,见状只好先从屋中出去,才关上门,她就听到一声压抑的低泣声,“若是我早些察觉,阿爹是不是就不会死,都是我的错,我明明接到了弟弟送来的信,却没有归家,连您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如今阿娘同弟弟也没守住……” 林书晚背倚着门,眼眶也红了一圈。 待到三日之后,林书晚便领着江知衍同江昱枫一块去了一趟李家村,取了娟娘母亲藏好的岭南王的罪证,江知衍大喜,当日便带着萧家父子一块离开了廉州,只留下江昱枫陪在林书晚身旁。 七月初,廉州越发炎热了起来,这半月来廉州发生了好些大事,裴知州因参与买卖官职克扣税收被摘了乌纱帽,这几日就要送往京中受审,如今人就被关押在府衙的牢中,私户参军贾茂收受贿赂,强占姜家地契,事发之前畏罪潜逃,如今寻不到半点踪迹,其中最有意思的便是贾茂的侄子王铮仗势欺人,在廉州城中欺男霸女,却被自己的叔叔送到了岭南王府大公子的床上,最后却被打断了腿,流入烟花之地。 如今廉州城中一片哗然,百姓直言道难怪这税一年比一年高,原来都被那姓裴的贪墨了,还买卖官职,当真是猪狗不如。 除此之外,青峰山的贼匪被抓了好些,如今只剩山顶老寨的几人负隅顽抗。 与之相反的便是林记,今日林书晚一大早就去了趟钦州。 第126章 咸蛋黄炒蟹 ◎蟹肉鲜甜紧实◎ 廉州天气晴朗, 枝头的树叶郁郁葱葱,叽叽喳喳的鸟鸣声不绝于耳。 街道上人来人往,三五成群聚在一块讨论着近日廉州的大事。 “王兄听说了吗, 裴知州因买卖官职下狱了!”青衣男子站在茶楼下,拽着自己相熟的同伴低声道。 被称作王兄的那人面露疑惑, 不解问道:“裴知州?就是那位从京中来的裴大人?” “可不就是他,我听我在府衙当值的表兄说这位裴知州不仅买卖官职, 还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王兄你前些日子不在廉州不知道, 就三个月前知州府闹鬼了,说是裴知州自小定下婚约的女子来寻仇来了,你是不知道, 那女子同他青梅竹马, 甚至还在裴家落难之后帮了他,甚至连裴知州上京赶考的盘缠都是那女子一针一线绣出来, 谁料裴知州中举后, 竟学那陈世美另攀高枝,还暗中寻人杀了那女子。”说到此处, 青衣男子一阵唏嘘, 暗自摇头, “那姑娘真是个傻的,若是早早另谋出路何至于落到这般田地。” 微风拂过,吹过茶楼下的竹铃, 略显沉闷的声音, 宛如叹息应和着那青衣男子的话语, 他倒是没瞧见身侧的王兄欲言又止的模样。 就在那青衣男子迟迟不见同伴回应, 心中实在好奇, 扭过头就瞧见,一辆乌木马车从拥挤的街道中缓缓穿过,马车瞧着极大,车窗紧闭,只是那驾车之人瞧着有几分眼熟,似乎是时常跟在林记食肆东家身侧的那位郎君。 于是,他抬手杵了杵身侧的同伴,“王兄,今日我们暮食就去林记吃一顿吧,你离开的这些日子,林记又出了不少新吃食,尤其是最近新出的咸蛋黄梭子蟹,那味道简直一绝,也不晓得那林娘子怎么做到的,就那硬壳的螃蟹竟能做出花来。” 骤然听闻此事,王兄倒是来了兴致,“哦?去岁林记不是只有香辣蟹跟避风塘炒蟹两种做法么,怎的今次又多了咸蛋黄梭子蟹?” 两人一边交谈着一边往集市里头挤了进去是,眼下还是午间,暮食肯定还是吃不上的,正好那青衣男子听闻西市开了一间酒坊,那酒坊不仅酒水香醇诱人,甚至连吃食也味道十分不错他,听说那吃食吃在口中同林记的不遑多让,他自然要去尝尝的。 他们往西,马车缓缓行过身侧,车檐下坠着的坠子随风而动,林书晚倚靠在车厢上,将两人方才所言听得一清二楚,心中暗道,看来自己时常出些新的菜品,是十分明智的做法,其实她原本是想做一道红膏炝蟹,但那吃法实在独特了些,她害怕廉州的百姓会吃不惯这等吃食,便先做了一道咸蛋黄梭子蟹,如她所料,咸蛋黄炒蟹刚一推出,便有不少吃客爱上了这道吃食。 且不说食客,就连自己身旁这位在京中吃过不少山珍海味的江世子,在吃到头一口咸蛋黄炒蟹时,那瞪大眸子的模样,思及此,林书晚没忍住轻笑一声。 “晚娘,在笑什么?”江昱枫听见动静扭头望来,就见她嘴角含笑的模样,亦是含着笑轻声问道。 闻言,林书晚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只是方才听见路上有两位郎君提及我们食肆的咸蛋黄炒蟹,我便想到前些日子明远头一次吃炒蟹的模样,觉着甚是有趣。” 听着此言,江昱枫无奈一笑,亦是顺着的她思绪回到了三日前。 七月的梭子蟹正是肥硕的时候,这日一大早苏娘子就送了两大筐梭子蟹过来,青壳的梭子蟹个头极大,一只只鲜活的在竹筐中四处横行霸道,试图从筐中越狱出来,好在苏娘子心细,早早就用稻草编了两个圆形的垫子盖在了竹筐上头,任凭那些梭子蟹倒是乱爬都没法子从里头出来。 梭子蟹吃得便是新鲜,苏娘子送来的两筐蟹都十分鲜活,林书晚当即就招呼着薛秦二位娘子,将两筐梭子蟹都倒在木盆中,足足装满了两只大木盆,才堪堪装下,而盆中重见天日的梭子蟹化动着蟹钳爬得飞快,没一会就有好几只爬出了盆子。 眼见着又一只青壳大蟹鬼鬼祟祟就要爬到门口,而早就盯着它瞧了好一会的谨哥儿,一把甩开手中毛笔,飞扑到门口,手一伸飞快擒住梭子蟹的后背,将它捡了起来,随即像打了胜仗的大公鸡似的昂首挺胸走到林书晚身旁,将手中的螃蟹往林书晚面前一送,自豪道:“阿姐,我抓住了一只最大的梭子蟹!” 骤然一只张牙舞爪的梭子蟹出现在眼前,将林书晚吓了一跳,她猛然身子往后一仰,好在江昱枫眼疾手快扶着了她,不然她就要一屁股坐在地上了。 见状,谨哥儿飞快将梭子蟹藏在身后,心虚地瞧了对面两人一眼,随后飞快将螃蟹丢入木盆中,溅起的水花,洒了秦娘子一脸,秦娘子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瞧了谨哥儿一眼,就见他偷摸着擦了擦手,正心虚地看着自己。 娃娃也是好心,没必要同他一般见识。林书晚心中暗自劝慰着自己,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高声道:“宋老,谨哥儿的课业都做完了?” 声音极大,惊得原本仰躺在藤椅中打瞌睡的宋老,猛然惊醒,谨哥儿跟做贼似的飞奔到石桌旁,抓着毛笔装模作样开始写着课业,宋老抬手抚了抚胡须,“在写着呢,莫急,有老朽在,晚丫头你还不放心吗?” 闻言,林书晚见他满脸自信,勾了勾唇角,露出一抹假笑,“有您老看着他们几人,我自然是放心的。” 嘴上话音刚落,心中却暗自腹诽道:“这几个小崽子都快跑出门去了,这还睡着呢。” 果然,没过一炷香的工夫,宋老又撑着头开始闭上了眼睛,围坐成一圈的几个小崽子对视一眼,又偷偷摸摸瞧了眼坐在水井旁刷着梭子蟹的几人,安姐儿眼睛一眨,当即从课业本子上撕下一张纸,横竖画了几条格子,几人就开始用纸开始下五子棋了。 一时间入了迷,直到林书晚同江昱枫站在了几人身后,都不曾有人发觉,还是玉姐儿觉着口干想倒杯水喝,一扭头发现两人一左一右站在身后,惊得险些将手中的杯子丢出去。 于是这一日,姜家小院连带着隔壁周家的源哥儿都被拎着在院子里头扎马步,不扎满两刻钟不许吃饭,林书晚忙着做梭子蟹,监工这活自然而然就落在了江昱枫头上。 “江哥哥,这马步一定要扎吗?”安姐儿垮着小脸瞧着江昱枫,双手合十,小脸上满是乞求之意。 大抵是瞧着安姐儿实在可怜,江昱枫张了张嘴,就想替几个小崽子求情,结果还没开口就被林书晚瞪了一眼,权衡利弊之下,江昱枫轻咳一声,“你们阿姐也是为了你们好,读书认字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更别提她还请了宋老来教你们,安姐儿可知道宋老是什么身份,他可是以前的太子太傅。” 轻声细语的哄骗下,是坚定不可转圜的意思,安姐儿可怜兮兮地瞧了林书晚一眼,试图激起她对自己的宠溺之心,结果却是她沉着脸瞪了自己一眼,“好好沾扎马步,不到两刻钟不许吃饭。” “知道啦。”剩下的几个小崽子,见平日里最得林书晚喜爱的安姐儿都败下阵来,便知自己今日难逃一劫,也不再挣扎,乖乖地寻了一处阴凉地开始扎起了马步。 收拾完了几个小崽子,林书晚就打算回灶房处理梭子蟹,临走时,她瞧了眼江昱枫沉吟片刻,觉着自己还是有必要同他说两句,“明远,不许放水该是两刻钟,就是两刻钟,若是让我瞧见你给这几个小崽子放水,今日这暮食你也不许吃。” 被戳破心思的江昱枫心中一慌,边上却还带着笑,“晚娘你说笑了,我哪能给这几个小崽子放水,你且瞧着两个钟,自然是一分一秒也少不了。” 听着江昱枫的保证,林书晚点了点头,便大步流星回了灶房,毕竟她还有两筐梭子蟹要处理,这梭子蟹吃着美味,但处理起来却十分麻烦,首先也是最要紧的得把整个梭子蟹刷干净,刷得时候还得留心着不被那螃蟹的蟹钳夹到,这便是个技术活,但她林书晚是谁,在头一次刷梭子蟹被那个头不小的蟹钳夹了一次后,就让姜婉用猪皮做了几副手套,如今她同薛秦二位娘子更是一人一副带在手上。 三人各自拿着一只梳子,飞快地将梭子蟹全身都刷了一遍,今日除了香辣蟹,避风塘炒蟹以外,林书晚还打算做上一份咸蛋黄炒蟹,这会长风长月两姐妹就坐在水井旁,一人洗着满是黄泥的咸鸭蛋,一人小心翼翼地将咸蛋黄从里欧取出来,一碗蛋清一碗蛋黄。 蛋黄可以用来做咸蛋黄炒蟹,剩下的蛋清蒸熟之后,放入清水浸泡个三四次去掉咸味,那口感吃起来同嫩豆腐也没什么区别,倒也不算浪费。 等到梭子蟹都处理干净后,薛秦二位娘子一位做香辣蟹,一位做肉蟹煲,分工有序,林书晚一人站在灶台前就将去了外壳切成大小均匀的梭子蟹,裹上一层淀粉,小心翼翼沿着锅边将梭子蟹下入滚油锅中,“滋啦”一声,青色的蟹壳逐渐染上一层橘红,写成小块的蟹肉逐渐变得金黄,她手中的长筷不停地翻动着,浓郁鲜香的滋味占据了整个灶房,随即顺着窗子溢出,勾得还在院中扎马步的几个小崽子不停地吸着鼻子,口水四溢。 林书晚垂眸瞧着锅中的梭子蟹,等到火候差不多了,她便取过笊篱,将滚油锅中的梭子蟹飞快捞起,倒在一旁的竹篮中,沥一下上头的油,接下来便是这道咸蛋黄炒蟹的精髓了,她取过长月剥出来后碾碎的咸蛋黄飞快倒入锅中,迅速翻炒了几下,咸香的味道缓缓溢出,直到锅中金灿灿的咸蛋黄出现绵密的泡泡,在青芜垂涎的目光中,将方才炸好的梭子蟹倒入了锅中,到这一步,这咸蛋黄炒蟹,便完成的差不多了,接下来只要将细密的咸蛋黄均匀的裹满所有的梭子蟹,最后再撒上一小把最绿的葱花,便能出锅了。 金灿灿的梭子蟹上头点缀着碧绿的葱花,色香味俱全,光瞧着青芜就忍不住直咽口水,她随了林书晚,极爱咸鸭蛋,尤其喜欢里头的咸蛋黄,吃在口中沙沙,带着咸味却又十分香醇,平日里她就爱就着咸鸭蛋喝粥,如今瞧着用咸蛋黄炒出来的螃蟹更是没有半点抵抗之力。 大抵是瞧出了青芜眼馋的模样,林书晚抿唇一笑,夹起一块梭子蟹就送入青芜口中,下一秒青芜就瞪大了眼睛,圆溜溜的模样实在可爱,也不怪她,这咸蛋黄炒蟹的味道实在太好了,入口咸鲜,外头裹着的那层蛋黄沙软绵密,吃在口中回味无穷,将外头那层蛋黄嗦干净后,蟹壳炸得酥脆,牙齿轻轻一碰就能咬碎,露出里头鲜甜嫩白的蟹肉。 青芜蹲在一旁,仔仔细细地将每只蟹脚的嚼了个遍,以确保自己一点蟹肉都没剩下,这才恋恋不舍地将蟹壳丢到了鸡窝中,意犹未尽地瞧着鸡圈里头的鸡扑棱着翅膀叼着蟹壳四处跑着。 而在青芜逗弄鸡的时候,林书晚便将先前蒸好的咸鸭蛋的蛋清,从锅中取了出来,过了几遍清水后,将蛋清切成小块,又从院子里头的菜园中揪了几根翠绿的小青菜,洗干净后煮了一碗青菜蛋清汤,之后又随意炒了几个菜,今日林记的暮食便做好了。 而此刻距离林书晚方才所说的两刻钟也过去了好一会,那几个小崽子都累坏了,也顾不得脏不脏,直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夕阳西下,姜家带着隔壁江府的几口人,总算是吃上了暮食,江昱枫瞧着桌上那金灿灿的咸蛋黄炒蟹,心念一动,抬手就夹起一块,才入口,他就愣住了,这味道实在太奇特了,外壳裹着一层沙沙的咸蛋黄,嘴唇一抿就能下来,被焗得酥酥脆脆的壳触齿即碎,鲜肉鲜甜紧实,让人一口上瘾,于是姜家小院的几人头一回瞧见,江昱枫一口接口的吃着咸蛋黄炒蟹。 等到几人吃饱喝足后,林书晚这才发现身旁的江昱枫嘴角还带着一点咸蛋黄,给他添了几分稚气。 “我还是头一回瞧见明远嘴角会带吃食呢。”林书晚靠在车厢上,调侃道。 闻言,江昱枫也不恼,只是笑着开口,“实在是晚娘手艺好,这几日我都长了不少肉。” 两人说着话,马车便停在了钦州一处楼前。 第127章 临渊楼 ◎只后悔没早些解决那对母女◎ “郎君到了。”惊鸿停好马车冲着车内喊道。 闻言, 江昱枫唇角勾起一抹浅笑,朝着林书晚伸出手,林书晚瞧了他一眼, 小心翼翼打开车窗,“临渊楼”三个大字映入眼帘, 这是一座五层楼高的酒楼,门口立着位愁眉苦脸的男子, 一个令人惊喜的猜测在心中成型。 于是林书晚将手放到江昱枫干燥温热的掌心,两人相携着从马车下来, 那位男子远远瞧见,便脸上一喜,迎上前来, 弯着腰, 带着疲态的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二位可是来买酒楼的?” 这酒楼地处钦州东市最繁华的地段, 往来的行人极多, 位置极好,林书晚心中欢喜, 秉持着机不可失时不再来的想法, 就要往那男子身旁走去, 还未开口,忽觉掌心被江昱枫掐了一下,心中虽有疑惑, 却还是立马闭了嘴, 下一秒她就听见江昱枫笑着开口, “我二人先瞧瞧, 不过我倒是有些好奇, 您这酒楼瞧着地段极好,想来生意也不错,为何要卖?” 那人抬头端详了江昱枫一会,只觉眼前这两位瞧着面生,年岁又不大不过十七八的样子,心下拐了个弯,半真半假道:“郎君好眼力,我这酒楼也是费了不少心血办的,可这些时日因着京中来的钦差大人,搞得整个钦州都人心惶惶的,来酒楼吃饭的食客也愈渐变少,加之家中老母重病在床,没人照料,这才想着把酒楼盘出去,我好安心回家照顾老娘。” 这番言辞下来,可谓是情深意切,不管江昱枫如何想,林书晚险些就信了,好在她来钦州的路上,江昱枫就将这酒楼的前因后果同她说了一遍,不然她还真要被此人骗了。 原来这家酒楼原是江昱枫母亲名下的产业,在她去世后被王府继室霸占了过去,赚得银钱大多都被那继室拿去补贴娘家,而今继室娘家弟弟赌钱输光了家产,求到门上,想着让继室给些银钱去填补那个窟窿,但王府过惯了奢靡的生活,早已入不敷出,整个岭南王府不过就是金玉在外败絮其中罢了,如今的外壳全靠江昱枫母亲的嫁妆撑着,哪里还能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银钱来,于是便将心思打到这酒楼上。 毕竟这些年,江昱枫母亲的嫁妆早就被岭南王府败得差不多了,而今她手中也只剩这间酒楼能赚些银钱,她本舍不得卖,可架不住娘家人日日来哭闹,只好忍痛将这酒楼挂了牌。 “你既说你母亲得了重病,那岂不是要花不少银钱,你若将这酒楼卖了,岂不是得不偿失?”林书晚故作不解,睁大了眼睛瞧着此人。 那人被林书晚问得心头一窒,结巴了许久,“这,这不是没时间照顾母亲么,百善孝为先,这酒楼再怎么赚钱也不得我老娘的身子安康。” 这话说得倒是没错,若是林书晚没有提前知晓其中的缘由,恐怕都要被这人感动了,但永宁自古以来都没有占用原配夫人嫁妆的先例,这岭南王府一家子倒是稀奇,不仅理直气壮的占了,而今还想把人家的嫁妆卖了,真是可笑。 思及此,林书晚拽着江昱枫走到一边,“先前那继室可也卖过你阿娘的铺子?” 闻言,江昱枫点了点头,“卖过,都被我买了回去。” “啊?”林书晚懵了片刻,张着嘴愣愣地瞧着江昱枫,心中不解,“这不是你阿娘的嫁妆,合盖就是你的东西,那继室有何资格卖你阿娘的东西,你还花钱买了回去?你莫不是冤大头?” “噗。”惊鸿忍不住笑了出来,瞧见两人不约而同望向自己,连连摆手,“无事无事,您二位聊着不会管我。” 扭头就暗自腹诽,“林娘子若是知道,那继室卖铺子都是郎君设计的,不知她该作何想法了。” 而那头挨了骂的江昱枫也不恼,抬手勾住林书晚的手,委屈道:“我自幼被送到京中为质,好在太子仁厚,这才少受了不少苦,阿娘病逝时,我尚且年幼,手中没什么势力,又不想劳烦外祖一家,便只好偷摸着将阿娘的嫁妆都买了回去。” “好了,都过去,不过今日这酒楼既是你阿娘的嫁妆,那我们可不能花着冤枉钱去买。”对上他水光潋滟的桃花眼,林书晚心中的郁气散去,垫着脚摸了摸他的脑袋,轻声道。 “好,都听晚娘的。”江昱枫耳尖透粉,眸子亮得惊人。 两人回到那酒楼门口,林书晚挑剔地扫过眼前的男子一眼,冷声道:“郎君莫要骗我,这酒楼分明是岭南王府名下的产业,你当真能做主卖掉?” 话音一落,那人面色骤变,盯着林书晚瞧了许久,心中忐忑不已,但又捉摸不透她到底知道多少,便不敢出言得罪,只好赔着笑脸,伸出五个手指道:“您说笑了,这酒楼就是我家祖传的,若不是家中实在有事,我也舍不得卖,您若是诚心想要,这个数我就卖您如何?钱一到手我就把地契给您,绝不拖延。” 五千两价格倒是不算贵,如今的林记也能拿得出来,但哪有旁人拿着江昱枫阿娘的嫁妆来卖的道理,林书晚冷哼一声,上下打量了此人一眼,“你当真能做主,莫不是等钱一到手,我就寻不到你人了,我也不同你打马虎眼,这酒楼我确实想要,但你得寻个能盖板做主的人来同我聊。” 被戳破心思的男子,面上的笑意渐渐散去,确如林书晚所言,王府继室并不舍得将这酒楼卖出去,便想了个昏招,伪造了一张地契,寻了个府中仆从去假扮酒楼东家,只等卖家一付钱,将假的地契给他,随后自己再拿着真地契上门将人赶走,这样自己钱也到手了,酒楼依旧在自己手中,可不曾想出师不利,头一个就遇到了林书晚这两个硬茬。 那人沉默了许久,心知自己确实做不了主,便让小二给两人上了壶热茶,自己匆匆从酒楼后门出去, 与此同时带着罪证回到京中的太子,将断了腿的钱舜丢到钱府门口,便带着只剩半条命的裴知州入宫面圣,书房的门关了许久,无人知晓那日父子二人聊了什么,只知那日圣上震怒,连人派了钦差赶往江南同岭南两地,裴知州被下了大狱,秋后问斩,而钱家二子,身为京官却无诏离京,被摘了乌纱帽,此生不得录用。 消息传入钱府,钱舜面如死灰,钱尚书子女不少,且不说钱舜上头有个文武双全的大哥,下面也有个伶俐聪慧的五弟,自从他被抬回府中,钱尚书便一趟都没来过,只是派了一位府医过来,瞧他的腿伤,在得知腿伤治不好后,连钱夫人也没再来过,瞧着眼前人再无前途可言,林书茵当即收拾行囊连夜回了林家,却被告知林父在典厩署得罪了长公主,被打了五十大板,如今躺在床上动弹不得,母亲被祖母磋磨,一气之下带着弟弟回了娘家,如今可谓是家不成家,她站在屋中瞧着不停呻·吟的父亲,满腹怨恨。 “茵姐儿怎么回来了?你快去求求尚书,让阿爹官复原职。”林志昌趴在床上,满脸期盼地瞧着林书茵,显然他还不知道钱舜被打断了腿,摘了乌纱帽,如今已是钱家弃子,还在做着自己能官复原职的美梦。 林书茵嘴角勾了勾,缓缓走到林志昌床边,露出一抹恶意的笑容,“您还做着官复原职的美梦呢,若不是您,我怎么不知廉耻地去勾引钱舜,那废物私自离京去廉州寻晚娘,如今断了腿官路也断了,您还指望靠着他官复原职?要我说当初您就不该答应他们帮着把二伯害死,若二伯还在我们林家怎会落到这种地步。” “你!逆女,我是爹!林二郎算什么东西,若不是老子幼时将书给他读了,他哪来的本是当到户部侍郎。”林志昌最是听不得旁人说自己不如林二郎,顿时瞪大了眼睛,脸颊涨得通红,喘着粗气道。 见他色厉内荏的模样,林书茵嘲讽一笑,沿着床边坐下,“若不是您二房母女怎会从林家离开,若不是您非要表演什么兄弟情深,不愿听阿娘的早早将二房母女解决了,我如何会落的身败名裂的地步,钱舜又怎么会千里迢迢跑去廉州,落得此生永不录用的下场,都是因为您要面子,想攀高枝,我们林家才会落到这种地步,您也别想着官复原职了,不如想想怎么讨晚娘原谅,毕竟我听说她如今可是那江世子心尖上的人。” 说罢,林书茵也瞧厌了无能狂怒的林志昌,便想着去会会那赶走自己阿娘的祖母,如今她也算是想明白了,父亲夫君没有一个靠得住的,自己还将二房一家得罪死了,事到如今她也不后悔自己先前所为,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过若能再给她一次机会,她必然早早解决了二房母女。 钦州,临渊楼。 江昱榕摇着扇子满脸不耐地跟在仆从身后,缓步走到酒楼厅中,心中暗自腹诽,不过卖个酒楼而已,母妃为何还非要自己过来,直到他踏入酒楼瞧见站在厅中的江昱枫时,眉头一皱,“你来作甚?” 闻言,江昱枫扫了眼站在江昱榕身后,耳观鼻鼻观心的小厮,心中了然,“原来这酒楼是大哥名下的,不过我怎么瞧着大哥的脸色不太好,莫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第128章 下聘 ◎萧家大娘子◎ 午后, 日头悬于空中,酒楼西侧的银杏树有些年头了,枝繁叶茂挡住了大部分光线, 偶有几缕穿过树叶的缝隙落在地上。 江昱榕来时满脸不耐,神色阴郁, 心中暗道不就是卖个酒楼何至于还要他来,他已有两月没出过门了, 自打那日被传出他同男子有染后,虽旁人不敢多言, 但背后总有人提起,甚至还有人将他同王铮两人写了话本子,在茶馆酒楼说书, 屡禁不止, 哪怕自己抓了几个说书的,可隔两日便又会出来, 甚至还将他俩改了姓名, 他原本打算杀一儆百,可还未动手, 自己就被父王禁足在家中, 直到这两日才被解禁。 “你来作甚?”江昱榕抬头扫了眼江昱枫, 懒得解释,直接不耐道。他自幼就十分讨厌眼前这个弟弟,若不是他阿娘插足, 如今他才是岭南王府正儿八经的的世子, 哪里轮到他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他死死盯着眼前的人, 心中愈发恼怒, 他怎的就这么命大, 连断肠丹都未曾将他毒死,难不成三皇子骗了自己,送来的毒药是假的。江昱榕越想越有可能,心中大怒,迫不及待就想回府去信给三皇子。 “自然是来同大哥谈生意的。” 时刻关注江昱榕神情的江昱枫,见他面色狰狞,心中猜出大概,唇角不由微微勾起,他还以为岭南王府同三皇子是铁板一块呢,如今开来,都不用自己出手,就让他们生了嫌隙,他轻轻捏了捏林书晚的手掌。 林书晚了然,自当不认识江昱榕,笑盈盈地开口,“郎君是这酒楼的管事?我想买下这座酒楼。” 此时,江昱榕这才发觉江昱枫身侧还站着一人,正是林记的东家林书晚,那日他分明同裴远说把这人送到自己床上,可醒来身侧却躺着贾茂的侄子王铮,而贾茂却不知所踪,初时他只以为是贾茂妄图借着此时让自己再多分一杯羹,可如今细细想来,那件事恐怕是眼前这两人给自己设的局,正可谓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江昱榕冷哼一声,“林东家要买酒楼?钱可备齐了?” “这是自然,方才那位郎君说了,五千两就能拿下这酒楼。”林书晚自当没听出这人语气中的不满,抬手指着他身后那人就说。 话音一落,江昱榕讥讽一笑,起身沿着酒楼厅中走了一圈,随即在林书晚跟前站定,抬脚踩在凳子上,语气中的不屑完全藏不住,“林东家莫不是在说笑话,且不说我这临渊楼地处东市最繁华的地段,你再瞧瞧酒楼这装潢用的都是上好的料子,单就这招财的蟾蜍,就得两千两,还有这黄梨木的屏风,汝窑的瓷器,你觉着五千两能买下来?” “那您说这酒楼多少钱,您才愿意割爱?”林书晚也不恼,就这么气定神闲地坐在原地,抬头直直望着江昱榕,毕竟她也没打算给钱。 闻言,江昱榕扫过江昱枫,嘴角噙着轻蔑的笑意,“既林东家与我弟弟关系甚好,我也不同你说虚的,两万六千两,你若是能拿出来,这酒楼就归你了,你若是拿不出来,我还有一个法子。” 这话倒是勾起林书晚的好奇心,“哦?什么法子?” 江昱榕见她上钩,脸上带着暧昧的笑意,缓缓靠近林书晚,深吸了口气,淡淡的桂花香萦绕在他鼻尖,勾得他心痒痒的,“自然是你入我王府,这样你便……哎哟,你敢打老子。” “打得就是你,方才若不是晚娘拉着我,早在你凑近的时候,我就想给你一拳了,你还敢恬不知耻说出这种话。”江昱枫脸颊气得通红,双手攥紧恶狠狠地盯着地上的人,若不是方才林书晚拦腰抱住了他,恐怕这会江昱榕要被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好了明远,我们不同他一般见识。”林书晚死死抱住江昱枫,只觉他整个人紧绷着,直喘着粗气。 片刻之后,江昱枫总算冷静了下来,站在林书晚身前,彻底隔绝了江昱榕望向她的视线,冷冰冰地瞧着他,原先两人还打算循序渐进,可如今他只想快些解决,于是冷笑一声,“大哥用我阿娘的东西用久了,怕不是忘了,这酒楼是我阿娘的嫁妆,你同那继室有什么资格卖它?” “你放屁,这酒楼是王府的产业。”江昱榕闻言眼神飘忽,语气也不如方才硬气了,只死咬着这酒楼就是王府的产业同先王妃没有半点关系。 “那郎君手中可有地契?”林书晚在江昱枫身后抬手扯了扯他的的衣摆,垫着脚从他肩头探出半个脑袋。 江昱榕斩钉截铁道:“自然是有的,你等着我这就回府去给你取来。” 谁知他刚要抬脚,就听江昱枫冷冷开口,“不劳大哥回府一趟了,地契就在我手中。” 闻言,江昱榕猛然回头,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地契明明在他母妃手中,是他亲眼瞧着母妃将那地契藏在了房中的梳妆匣中,怎会在江昱枫手中,他不信,僵硬着转过身子,就瞧见江昱枫手中捏着一张盖着红章的泛黄的纸。 原来早在江昱枫中毒查出幕后之人那日就同岭南王做了个交易,他不追究江昱榕的罪责,同理岭南王要将他阿娘剩下的嫁妆一并还给他,岭南王原是不肯,直到江昱枫以江昱榕性命相胁,他才松了口,却没有一并还清,只寻着借口拖着,直到上个月他以岭南王买卖官职一事威胁,岭南王才将先王妃的嫁妆归还,这酒楼便是其中一样。 只是这一切都是岭南王背着继室同江昱榕所做,故而两人对此一无所知。 眼下不仅江昱榕愣在了原地,连林书晚都满脸诧异地望着江昱枫,显然她对此事也不知情,于是她轻轻拉了拉江昱枫的衣袖,见他弯下腰侧过身子,才低声问道:“地契就在你手中,为何还要带我来买酒楼?” 说到此处,林书晚忽然灵光一闪,眼眸瞪大捂着嘴小小的惊呼一声,瞟了一旁的几人一眼,压低了嗓音同他说出自己的猜测,“王府继室娘家的弟弟赌钱,莫不是你设的圈套?” 于是林书晚便瞧见,原本侧着脸的江昱枫眼睛缓缓瞪大,随即划过细碎的笑意,“晚娘真聪明。” 事到如今,林书晚哪里还不明白,这就是江昱枫特意给继室一家设的圈套,这样王府内部都不同他出手便能分崩离析,如今地契在手,自然也不用同江昱榕多费口舌,江昱枫手一挥,暗卫就从外头翻窗进来,将还愣在原地的江昱榕跟那随从一块丢出了酒楼。 江昱榕回过神来,就想闯进来闹事,结果才往前走了一步,银光一闪,守在门口的惊鸿长剑出鞘,他只好灰溜溜离开,直奔自己母妃院中。 而此刻,临渊楼中林书晚同江昱枫两人相对而坐,她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直到将他瞧得耳尖通红,有些撑不住了,才无奈一笑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原以为林书晚会生气自己隐瞒了她,没想到抬头就对上她心疼的目光,“都过去了,往后我们必然前途璀璨。” “嗯。”江昱枫心中一暖,反手握住林书晚的手,用力点了点头,一把将她揉入怀中,在她瞧不见的地方,眼中划过阴暗,他原以为经过王铮一事,江昱榕便不敢再打晚娘的主意,倒是自己小看他了,他竟还敢当着自己的面如此行径,好在他也蹦跶不了几日了。 “晚娘,往后这酒楼便归你如何?”江昱枫埋首在林书晚脖颈间,温热的吐息喷在她脖子上泛起一阵痒意。 林书晚怕痒便推了推他,也没听清他方才所言,直到两人坐正后,江昱枫也没听见她的回应又问了一遍,她才摇了摇头,“这是你阿娘的留下的产业,我怎么好收下?” “如今这酒楼被蒋静媛弄得都没什么生意,留在我手中我也没法子盘活,不如同先前以前,你用临渊楼开酒楼,赚得银钱我同你三七分账,我三你七如何?”江昱枫见她拒绝,便又换了一个法子,心中暗自思忖,得催一催舅舅,早些给晚娘下聘了,这样往后自己的产业便能都交道她手中。 这提议实在让人心动,林书晚不过犹豫了片刻就一口应下,于是两人就在酒楼逛了一圈,装潢确实如江昱榕所言,用的都是极好的料子,大抵是江昱枫阿娘性子高雅,整个酒楼都透着一股雅致的气息,除了灶房与柜台,在林书晚看来便没有旁的要改了。 时至九月,枝头的叶子泛了黄,林记的酒坊的荔枝酒一批一批的从地窖中拉出,运往永宁各地,其中有一大批送往了北疆与京城,剩下的便分散运往永宁各州,除此之外两月前一家名为味美鲜的铺子悄然出现在永宁各个地方,里头的酱料一经出现便风靡了整个永宁,屡屡卖到断货,后来实在没法子,只好每人限购。 在这两个月中,除了这两家工坊,还发生了不少大事,被押送回京的原廉州知州裴远,供出自己受户部尚书之命在廉州大肆敛财,收取的财物一部分送往京中,另一部分便是流往岭南王府,不仅如此连先前去往廉州赈灾的户部林侍郎也是被他们设计而死,圣上震怒,当即就将户部尚书下入狱中,连夜派了太子前往钦州捉拿岭南王。 永年三十六年秋,岭南王府拥兵自重伙同三皇子勾结西南小国意图造反,被太子镇压,岭南世子江昱枫大义灭亲,被圣上特赦,从岭南王府除名,入其母萧家族谱,改名为萧昱枫,接任岭南王之位。 在岭南王府众人被押解回京那日,萧家三书六礼行到纳征,萧舅舅带着舅妈来了四个,门外的马车排了老长,足足有一条街,街坊邻居从未瞧过这等架势的下聘,接二连三从家中探出头来,只见那扎着鲜红绸带的马车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瞧瞧,这萧家也着实重视林娘子。” 而同姜家交好的周婶娘同钱婶娘,老早就知道萧家的身份,生怕姜婉母女受委屈,早早就来了姜家小院帮衬着,直到瞧见萧家那几位夫人,才松了口气,那几位夫人面相和善,瞧着也十分紧张,生怕把自家孩子的婚事搅了,没有半点架子也是陪着十二分的小心同姜婉说着话。 “您就是姜夫人吧,瞧着就是个聪慧伶俐的人,难怪能养出林娘子这般灵巧的小娘子。”萧大娘子招呼着手下将马车上的轻手轻脚搬下,随即亲热地挽住姜婉的手,笑着夸赞。 姜婉好歹也是做过二十余年的官夫人,应和这等场面自然不在话下,况且萧大娘子面容和善,也没有半点官宦人家的架子,“夫人谬赞。” “瞧我,见到您实在激动,倒是忘了同你介绍了,那位萧将军便是我夫君,他在家中排行老大,您唤我萧大娘子便好,这位是二弟家的夫人,名唤付樱,那位是三弟家的夫人,名唤华韶容。二弟三弟原本也想来的,实在是西南军营走不开,便只好我们几人来了,姜夫人莫怪。”萧大娘子也是人精,见姜婉话语之间有些迟疑,心中了然,一拍手笑着同她介绍自己身侧几人。 来得这些人足以显示萧家对自家闺女的重视,再瞧瞧那聘礼堆得姜家小院整个都满满当当的,尤其是那三牲,听说那对大雁是萧郎君特意从山中猎来的,个头极大,毛色油光水滑的,姜婉自然不会拿乔,笑脸迎着萧家几人在桌边落座,招呼着青芜长风长月端茶倒水,“萧大娘子安,这两位是晚娘的婶娘,这位是周娘子,这位是钱娘子,这些日子多亏了她二位,我母女才能在廉州立足,对了诸位一路奔波,不如先喝口水润润嗓子。” 屋中几人交谈的热火朝天,婚事的两位主人公,却被两家大人赶出了门外,两人面面相觑,直到片刻之后同样被赶出来的萧将军,从马车中捣鼓了几下,翻出半扇牛来,滴下的血可以看出这牛估计是在城外刚宰的,如今还正是新鲜的时候,林书晚顿时眼睛一亮,同萧将军对视一眼,随即相视一笑。 【作者有话说】 快完结了,有点对不起一路看下来的读者,实在是我这段时间情绪有些不太稳定,导致我更新也不稳定,前段时候被家里催着去相亲,见了一个男生,聊了俩月,没有花没有礼物,单就每天早晚,也没有表白,没有感情,男方就想逼婚,我就把人删了,原本觉着事情到这里也就结束了,结果昨天男方找了媒人让我把那男生给我花的钱转给他,万万没想到,这种在网络段子上的事,竟然被我遇到了,还好我爸妈宠我,直接去找那媒人吵架了,我有时候觉得这个世界也许还是魅男的,那个媒人就听男方的一面之词就觉得两个月我用的都是男生的钱,我一毛没花,结果事实是那男生看着我付钱,我一点便宜没占那个男生的,最后那个媒人跟我说“男生本身是不知道这个事情的,是他姑姑说的”,媒人还说“现在的女生就是一毛不拔的” 我真的挺难受的,虽然我这篇文也有很多问题,但我真的很爱很爱我笔下的角色,我以后会好好改进尽量不写雌竞的戏份,女孩子就该互帮互助,女孩子就应该永远美好快乐的生活,而不是被这些人评头论足 第129章 牛肉火锅 ◎汤鲜味美◎ 早在头一回烤牛肉串的时候, 林书晚心里就惦记着后世的牛肉火锅,她在后世也是吃过好几回,但大多都是在江浙一带吃得连锁店, 只有少数几回特意去潮汕吃过,潮汕的牛肉火锅同江浙一带连锁店的火锅味道截然不同, 现宰杀的牛,红色的牛肉十分新鲜, 片成厚薄均匀的肉片摊开摆在白瓷碟中,锅中澄澈的汤底是用牛骨熬了好些时候, 汤汁鲜美,汤面上还浮着几个饱满的红枣与枸杞,鲜香的滋味在鼻尖萦绕。 那日她顺嘴同萧将军提了一下, 没成想, 今日他就带着牛肉过来了,刚好今日姜家人多, 最适合吃火锅了。 果然下一秒她还没开口, 那头刚把牛摆在桌上的萧将军笑着开口,“晚丫头, 你先处理着, 还有半扇我去搬进来, 对了家中可有地窖或冰室,如今天气转暖,恐怕这牛肉放不久。” 这话倒是点醒了林书晚, 家中虽有地窖, 但冰块还没准备, 哪怕今日人多, 可这头牛个头也是不小的, 估摸着这半扇牛也最多能吃个大半,就吃不了了,不过倒是可以做些卤牛肉,倒是让萧将军带在路上吃,还能带些给那几位没来的舅舅表兄尝尝,打定主意的林书晚摇了摇头,“家中有地窖,但还没想到买冰块,不过无妨,吃不了的牛肉我回头做些卤肉,到时候给您带回去。” “哦?卤牛肉,我倒是吃过几回,但那那肉都硬邦邦的,还齁咸。”萧将军来了兴致,剩下的半扇牛也懒得去搬了,走到林书晚身旁,将萧昱枫挤到一旁,一屁股坐了下来。 闻言,林书晚笑了笑,“那您可就要尝尝我做的卤牛肉了,包管您吃了好想吃。” 说着话,林书晚取过身旁的剔骨刀,费力地提着牛拖到案板上,天色尚早,她打算先把骨头剔出来,煮高汤等,剁肉有些费劲,还容易溅出来,于是她将两人赶到一旁,直言若是两人无事,不如去药铺给自己买些红枣枸杞之类的东西回来,刚巧家里的都用完了。 于是舅甥两人把外头剩下的牛搬回院子里头后,便打算出门了,可前脚刚抬起,后脚林书晚又似想起一事,干嘛喊道:“等等,还得买些大料回来。” 说着话,林书晚放下手中的剔骨刀,大步流星回到屋中,在姜婉几人疑惑的目光中,直奔柜台而去,抽出一张空白的纸,刷刷两下将自己卤牛肉要用的香料写下,心中暗道还在如今林记赚了不少银钱,若是以往这香料自己哪用得起。 等到她将所要用的香料写完后,便又如一阵风似的刮出门外,临走时,还将薛秦二位娘子带了出来,毕竟一整头牛,她一个人也处理不来,而她们屋中谈亲事也无需这么多人。 一个时辰后,在买了香料回来的萧将军同萧昱枫的帮忙下,总算是将整头牛处理好了,邦邦几声,林书晚将用来炖汤的牛骨剁成小块丢入砂锅中,为了汤汁味道更好些,林书晚还在里头丢了几块肉质肥厚的牛腩同白萝卜,在炖汤的功夫中,她就要准备处理涮火锅的牛肉了,用来涮肉的部位也有不少讲究,若是位置挑的不好,涮出来的肉便会老,吃在口中也会有些难嚼。 故而牛肉火锅一般用的都是吊龙雪花亦或是肥牛,不过林书晚更爱匙柄,那个部位的牛肉入口柔软超弹,只需在锅中烫上一小会沾上调料,那味道着实鲜美,想到此处,林书晚就忍不住流口水了。 她抬手抹了把嘴角莫须有的口水,拿起边上一把薄韧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将靠近牛前腿的匙柄剔下,没一会盘子上便摆满了鲜红又薄薄的牛肉,那精细的刀工瞧得萧昱枫叹为观止,他早知林书晚手艺极好,但从未见过她使刀工,而且不单单是她,就是薛秦二位娘子亦然,两人手边的瓷碟中皆是摆满了厚薄均匀的牛肉,一碟一碟堆在一旁。 吃牛肉火锅,除了新牛肉,怎能少得了牛肉丸呢,林书晚原本是打算复刻后世的撒尿牛丸,且不说今日食材不全,那做法也十分繁琐,等到做好,天都黑了,今日是吃不上了,不过明日倒是可以让青芜去苏娘子那瞧瞧,能不能买些濑尿虾回来,趁着萧家人还在,自己做些让他们带回去尝尝。 今日撒尿牛丸是吃不成了,林书晚顺手剔下一整块后腿肉,上下瞧了萧昱枫同萧将军一眼,顿时计上心来,正好自己还要准备旁的吃食,他俩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旁自己捶打牛肉好了,思及此,她顺手又将另一块后腿肉剔了下来,摆到两人跟前,谄媚一笑,“明远,舅舅劳烦二位用这木锤敲打着牛肉,若是里头有肉筋还得捡出来。” 说着话,林书晚一边示范,双手握着木锤上下捶打着牛肉,三两下便露出里头的肉筋,她将肉筋捡出,解释道:“若是不挑出肉筋会影响肉的口感。” 舅甥两个瞧着也稀奇,点头应下,就开始捶打着案板上的牛肉,林书晚便趁着这个功夫,还是准备吃火锅的调料,牛肉火锅自然离不开炸蒜末与沙茶酱,只是如今永宁还不曾有花生出现,不过这也简单,没有花生便用芝麻替代,加上豆豉胡椒花椒等香料,虽不能一比一复刻后世的沙茶酱,但味道估摸着也差不了太多。 正思索着,原本随着宋老上课的安姐儿领着几个娃娃从隔壁过来,一眼瞧见院中巨大的牛心中好奇,便往前走了几步,也就是走了那么几步,他们几个就被林书晚抓了个正着,她这会正愁人手不够用呢,于是她唤住安姐儿,“安姐儿,课上完了?” “嗯,宋老说今日就到这了。”安姐儿点着头,满脸好奇地盯着萧昱枫两人的动作。 闻言,林书晚暗自点头,又开口道:“那正好,安姐儿来帮阿姐干活。” “好勒。”安姐儿兴高采烈地小跑过来,头上绑着的半丸子头,也随着她的动作上下跳跃,等跑到林书晚身旁,她仰着小脸,“阿姐,要我做什么?” “去把墙角那袋蒜头拿过来,你帮着阿姐多剥几头蒜。” 话音一落,安姐儿鼻头微微皱起,她不太喜蒜的味道,但眼下瞧着院中的几人都忙得脚不沾地,她便没有多说,冲着躲在一旁的谨哥儿同源哥儿招了招手,可谓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了,于是三个小娃娃都愁眉苦脸的捧着一只竹篮蹲在一旁剥蒜。 与姜家岁月静好不同的便是,随着岭南王府满门被抓,查出林侍郎之死竟是被他嫡亲的大哥出卖了,原来林志昌自幼就忌恨家中二弟读书聪慧,直到二十余年前,林世昌直言不讳得罪了权臣,被外放出京,他才舒坦了些,可没几年他就会被调任回来,不仅直接官至户部侍郎,还取了一位妻子,不仅容貌娇美,还带着不少嫁妆而来,他心中更是记恨。 便在得知他要离京赈灾时,联合同样想谋夺姜婉嫁妆的钱尚书,设计害死了林世昌,真相大白,林钱两家被抄了家,钱家因帮着三皇子做了不少脏事,被判满门斩首,而林家林志昌所为之事,林家人皆不知,只林志昌一人斩首,妻子儿女不受牵连。 一时间哭嚎不断,林书茵未上钱家族谱逃过一劫,但钱舜却不想就此放过她,撕扯着押送的官员直言自己有一房小妾逃走了,心中也在暗自后悔,为何当初会被这人勾引,若是自己娶了晚娘,何至于落到这种地步,他悔不当初。 而藏在人群中的林书茵,瞧着胡乱攀咬的钱舜,头一回觉着钱夫人瞧不上自己也是件好事,若不是她瞧不上自己,不愿将自己写上钱家族谱,如今这一串的人犯中便有自己,只是可怜了自己才出生没多久的孩子,她垂下头藏住自己通红的眼眶,隐在人群中偷偷离去。 天色渐渐暗沉,屋中谈事的几人总算是聊完了,萧大娘子握着姜婉的手,面露心疼,“没想到原来姜夫人就是林侍郎的夫人,难怪我初见林娘子,见她举手投足就有大家之风。您实在受苦了,如今林侍郎的死因已公之于众,您还打算回京吗?” 闻言,姜婉摇了摇头,眼中含着柔和的笑意,“不回了,如今每天虽忙了些,但日子过得十分充实。” 见她如此说,萧大娘子心中不由多了几分敬佩。 “不回也好,正好廉州离我们西南军营也近,往后姜夫人得了空闲还能去我们军中看看。”付娘子笑着开口,方才聊了这么许久,她倒是同姜婉一见如故,说来也巧,萧家这三位夫人,除了萧大娘子出生官宦,付夫人是商户之女,而那位华夫人则是出生军户,华夫人虽话不多,但刚到姜家,同林书晚头一回见面,就从手上摘了一只镯子塞到林书晚手中。 而诸位付夫人与姜家同为商户,一见面就同姜婉十分近亲,如今两人可谓是相见恨晚,甚至付夫人在廷尉姜婉起初有意开上一间绣坊时,两人一拍即合,决定等两个小的婚后,就合开一家绣坊。 等道几人将下聘的清单核对好后,日头都落山了,一下午了几人也饿了,萧大娘子收拾好桌上的册子,忽而闻到一股香味,顿时肚子咕咕叫出了声,“好香,闻着似乎炖了汤?” 隐约猜出是汤的香味,却猜不出具体是什么,但那香味像钩子似的,勾得屋中几人不停地吸着鼻子,口中净液四溢。 “晚娘今日又做了新吃食么?”周婶娘好奇问道,抬头之际才发现窗外早已漆黑一片,“哎哟,都这个点了,我得赶紧回去给我家那口子做暮食了。” 说罢,匆匆将就走,手刚碰到门把手就听姜婉身后喊道:“今日就在我家吃吧,你们今日也帮了我不少,回去唤上你家那口子一块来吃吧。” “是啊周婶娘。”林书晚推门而入,招呼几人一块去后院吃饭,顺手拍了拍身侧的源哥儿,“去隔壁喊你阿爹来,谨哥儿去把钱叔喊来。” 话音一落,两个小孩一溜烟跑出来门,而后青芜长风长月三人随着林书晚鱼贯而出,片刻之后长风长月姐妹俩一手端着一只碳炉,跟在身后青芜同林书晚一人手中捧着一只大砂锅,后头的薛秦二位娘子,端着木质托盘,上面摆满了各种食材,瞧着就十分新鲜。 毕竟牛肉火锅吃得就是一个新鲜,只可惜永宁律例不得宰杀耕牛,故而想吃一回牛还是十分困难的,等到几人落座,锅中的牛骨汤不停地翻涌着,鲜香的滋味弥漫在整个屋中,林书晚瞧着几人愣神的模样,拿起公筷,夹起一块吊龙,放入滚烫中,上下涮了几下,瞧着那鲜红的牛肉完全变色之后,便飞快捞出,“这些牛肉直接在锅中涮便好,瞧着颜色完全变成这种带这些灰的颜色,在烫上一会,就能吃了。” 说着,林书晚将烫好的牛肉在酱中滚了一圈,瞧着彻底裹上一层酱后,便送入一旁嗷嗷待哺的安姐儿口中,沙茶酱独有的咸鲜入口,就让安姐儿忍不住眯起了眸子,一脸陶醉,咀嚼几下,牛肉更是肉质鲜嫩多汁,又裹满酱料,好吃的安姐儿恨不得直接连着舌头一块吞下。 这边安姐儿吃得欢快,那头没吃上的谨哥儿垮了小脸,伸手拽了拽林书晚的衣袖,下一秒,另一侧伸过来一筷子裹着酱料的扭头,他顺着筷子朝上望去,就见萧昱枫含笑看着自己,“快吃吧。” 于是谨哥儿毫不客气,嗷呜一口将牛肉吃下,肥瘦相间的牛肉,细腻多汁,一边吸满了汤汁又裹着酱料,那奇妙的口感是谨哥儿长这么大头一次吃,“这是什么肉,也太好吃了!” 话音一落,一旁瞧着两个小的吃得正香的几人也着实按捺不住了,学着林书晚的动作,夹起一块片得薄薄的肉片放入汤锅中,瞧着肉片面色后,裹着酱料送入口中,这才发觉那两个孩子的模样一点都不夸张,带着虾子鲜味的沙茶酱中裹着炸到酥脆的蒜粒,吃在口中咸鲜逼人,蒜末香酥美味,没有半点生蒜的辛辣,里头的牛肉鲜嫩多汁,还十分弹牙,部位不同,味道也不甚相同。 萧大娘子家中在京城有些地位,往日也是吃过好几回牛肉,但这种涮汤的做法还是头一回见,没有过多调料的汤锅完美保留了牛肉原本的鲜甜,再配上这独特的酱料,更是将牛肉的美味激发到了极致,“难怪萧郎自年初来了一趟,归家后日日惦记着晚丫头的手艺,要我说晚丫头这厨艺比之宫中御厨都不遑多让!” “大嫂说得对。”付樱吃着忙里偷闲还要应和一句。 再看华夫人,早就埋在碗中,吃得不知天地为何物,还得是林书晚提醒了一句,这汤也能喝,几人快手快脚舀了一碗,顿时被那原汁原味的牛骨汤鲜得说不出话来,牛肉涮完便是手打牛肉丸,萧家那几位夫人极爱这牛肉丸的口感,吃在口中赞不绝口,而姜婉更爱牛雪花,肥瘦相间,肉质柔嫩鲜美。 一顿牛肉火锅下来,桌上几人毫无意外都吃撑了,瘫在椅子上揉着肚子消食。 “薛娘子可愿去钦州?”林书晚收拾着碗筷,一边低声问着身侧的薛娘子。 闻言,薛娘子愣住了,片刻之后眼眶红了一圈,哆嗦着唇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一句话来。 【作者有话说】 应该还有一章完结,完结之后会有番外魔.蝎`小`说 M`o`x`i`e`x`s. c`o`m 第130章 婚期 ◎似醉非醉◎ 窗外月色朦胧, 微风拂过,带着丝丝凉意的夜风吹拂过薛娘子的发丝,她蓦然回过神来, 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林书晚身旁,小心翼翼地开口, “东家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您同我说,别不要我。” 在林记的日子, 虽十分忙碌,但林书晚为人大方, 除了每月涨到五两银子的工钱,每逢年底还会有一一大笔分红,这是在旁的铺子从未有过的福利, 加之她与姜家这几人相处了好几年, 明面上瞧着是食肆厨娘,实则同亲人也差不了多少, 骤然听闻她要自己去钦州的消息, 自然是十分心慌,只以为自己做了什么错事, 让她想将自己逐出林记。 闻言, 林书晚愣住了, 她停下步子,诧异地回头瞧着身后眼眶通红的薛娘子,半晌才想到估摸着是她想岔了, 一时没忍住, 轻笑出声, “薛娘子你这是想哪去了, 也怪我, 没同你讲清楚,我前些日子在钦州盘了一间酒楼,昨日酒楼那处的木匠让人传了信来,说是酒楼装修好了,随时可以开业,可廉州的阿娘的故乡,加之宝德楼如今又回到了我们手中,我走不开,便想着让你去钦州酒楼掌事。” 三言两语之下,将自己的打算同薛娘子说清楚后,又道:“正好,前日芸娘同我说,她那又寻到几个在厨艺上有些天赋的小姑娘,明日我让她送来,带着学上一段时日,估摸着就能独立掌勺了,若是在钦州招聘掌事之人,我又放心不下,所以就想着问问你愿不愿意过去。” 话已至此,薛娘子总算醒过神来,心中又惊又喜,惊得是害怕自己管不好酒楼,喜的事自己并没有要被林记除名,反而东家还十分信任自己,好在她也跟着安姐儿识了不少字,单就酒楼账本看着是没什么问题的,但心中总归还是有些忐忑。 纠结了许久才嗫嚅道:“东家,我怕我做不好。” 林书晚放下手中的碗筷,转头望向薛娘子,见她一脸忐忑,心中了然,她在林记只管灶房之事,账本之类的几乎没怎么接触过,林书晚沉吟片刻,余光扫见从门口出来的萧昱枫,计上心头,“莫怕,到时候我寻明远要上一位账房先生,随你一块去,到时候你只要管着灶房就好。” 心头大患已解,薛娘子下意识松了口气,“有账房先生便好,我还是更擅长庖厨之事。” 次日清晨,因着两家要确定婚期,林记又歇了一日,昨日巷子里头被林记牛肉火锅香的睡不着觉的食客早早到了食肆门口,就见门口的木牌上写着“店家今日有喜,休息两日。”顿觉天塌了,但转念一想昨日那足足摆了一条长街的聘礼,又觉着理所应当,只好摇着头离开。 林记点心铺子隔壁的掌柜撑着下巴瞧着门外来往的人群,心中不由暗叹一声,那姜家小娘子的命还真是好,初来廉州,便能在码头立足,那是自己还以为她娇滴滴的坚持不了几日,可谁曾想,她不仅坚持住了,还靠着摆摊开起了食肆,哪怕有人闹事,都被她轻易化解,如今更是攀上了岭南王的高枝,往后更是前途不可估量,如今他十分庆幸自己虽眼红林记的生意,却也只是眼红。 倘若他同先前街口的洪掌柜那般针对那丫头,说不准自己也同那姓洪的一样,跟丧家之犬一般灰溜溜的从廉州离开。往后自己可是要同林记打好关系的,若是能同她合作就更好了,先前他尝过一回林记的蛋黄酥,那味道当真不错,比之自己铺子的镇店之宝味道都差不了太多,打定主意的掌柜,打算等林记开业之日,自己就上门寻求合作。 而此刻被点心铺子掌柜惦记着的林书晚同萧昱枫两人端端正正坐在桌前,瞧着对面的几位长辈因着吉日争吵不休,原本她并未打算太早成婚,可才张嘴就被姜婉瞪了一眼,于是她只好乖乖闭嘴,坐在一旁听着她们几人争论,还顺手抓过睡眼朦胧的谨哥儿捏着他肉乎乎的脸蛋解闷。 “姜夫人,十一月有个好日子,要不就那日成婚如何?正好还有两个月,时间虽有些紧,但王府绣娘就在隔壁候着,量完身形,两个月也能赶出来。”萧大娘子点着黄历同姜婉打着商量。 “不成,十一月天冷不说,时间上太赶了,不如等明年春日如何?”姜婉手中的笔写写画画,按照她原本的打算林书晚的嫁衣,她是想自己新手绣的,但如今晚娘要嫁得是皇家,那嫁衣自然要按祖制的,不过盖头倒是可以自己绣,虽说绣个盖头要不了几日,但年底各封底的王侯要回京述职,岭南地远,要不了几日明远就要出发,她舍不得晚娘,所以想着再拖一拖,等到明年开春,是最好的时机。 闻言,萧大娘子沉默了片刻,抬头瞧了眼隔壁的萧昱枫,见他只是含笑地盯着身侧逗着谨哥儿的林书晚,便点了点头,“那就按姜夫人所言,明年春日成婚,明远你给京中传信,将婚期告知圣上。” 是了,虽岭南王府已经落败,明远改了姓氏入了萧家的族谱,但总归还是当今圣上的侄子,太子的堂弟,婚姻大事总得知会一声。 “知道了。”萧明远点头。 如今婚期已定,萧昱枫心情极好,手一挥便让惊鸿拿着荷包将府中的人都赏了个遍,脸上的笑容未端过,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得了什么意外之喜,倒是萧将军瞧着他那傻呵呵的模样,实在有些受不了了,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压低着嗓音,在他耳边怒道:“傻笑什么呢?那手镯还不赶紧拿出来。” 萧昱枫这才回过神来,匆匆忙忙将手伸入袖带中,却在无意间触碰到微凉的硬物,他抬头瞧了眼林书晚,只见她正盯着手中的婚书,不知在想些什么,迟疑间,又挨了萧将军一巴掌,“你还愣着做什么,舍不得给?” 闻言,萧昱枫忍不住瞪了萧将军一眼,飞快从袖袋中取出一只精致的木匣,小心翼翼推到林书晚手边,低声道:“晚娘,这是我阿娘留给我的玉镯。” 他未说话,但林书晚却听明白了他的未尽之言,大抵是同她在后世看过的小说一般,这是他阿娘留给自己以后媳妇的,既如此,林书晚也不见外,笑着打开盒子,露出里头淡紫色的玉镯,色泽温润,她一眼就喜欢上了。 日子转瞬即逝,眨眼便到了十月末,天气渐渐寒冷,如今林记除了昌平街的食肆以外,长安街上的宝德楼也改回了姜家酒楼的名号,姜婉如今便是酒楼的掌柜,仍旧是林书晚掌勺,而今昌平街的食肆,便由秦娘子管着,周婶娘同宋老帮衬着。 而今那几个娃娃也跟着一块搬到了酒楼的后院,更宽敞了些,离书院了近了不少,眼下不单单是谨哥儿源哥儿,连安姐儿同李家那两个娃娃也一块进了书院,每日早早起床,跟着惊鸿习武,之后便是去书院上学。 说来也巧,李贵也同娟娘一块搬到了廉州,如今宅子就买在林记食肆斜对面,正是先前周婶娘家的宅子,那宅子酿酒的家伙什一应俱全,他夫妻二人就在城中酿酒,一部分供应林记,一部分就自己散着卖。 他夫妻二人离村,原因十分简单,不过就是里正觉着酒坊生意越来越好,他们分得银钱也就那些,心生不满,便想去酒坊闹事,他二人阻拦,却被村名合理赶出村子,好在酒坊附近萧昱枫安插了不少人,见此动乱出手救下他夫妻二人,又将那些村名赶出酒坊的范围,瞧了一场闹剧,李贵夫妻二人对村子里的人心灰意冷,连夜带着行李从李家村离开,顺带还将邻居李家大哥一块带走了。 林书晚听得此事,当即将那块地从李家村手中买断,直言此后这酒坊同李家村再无半点干系,酿酒一事便交给了那些从西南军中退下的伤残士兵。 此事到此便也算告一段落了。 林记的生意蒸蒸日上,林书晚忙得脚不沾地,每日两家铺子来回跑着,萧昱枫时常寻不到她,又是一日,他从早到暮时都未瞧见林书晚的人影,心中不由一阵失落,寻到李贵提了一壶新开封的荔枝酒,便守在院子里头,自饮自酌。 直到暮色沉沉,一轮圆月缓缓爬上夜空,林书晚才满身疲惫推门而入,“怎么一个人在这喝闷酒?” 萧昱枫脸颊通红,定定瞧着林书晚一声不吭,似在确认眼前这人是否是自己的幻觉,片刻之后才踉跄着起身,跌跌撞撞走到林书晚身旁,将头磕在她肩头,委屈巴巴道:“晚娘,我有三日没见你了。” 甜甜的荔枝酒味在鼻尖萦绕,林书晚这不曾饮酒的人都觉着有些醉了,她抬手怕了拍萧昱枫的肩头,轻声哄道:“前些日子,你不是说想让我陪你一块入京,我今日事情了了,明日便能随你一块入京了。” “当真!”闻言,萧昱枫猛然抬头,眼睛亮得惊人。 “当真。” 柔和的月色笼罩了整个小院,萧昱枫直勾勾地瞧着眼前少女如玉的脸颊,胸口如火一般在燃烧,他下意识抿了抿唇,捧着她的脸缓缓低下头,微凉柔软的触感下是清甜的荔枝香味在唇齿之间弥漫。 【作者有话说】 会有酒楼大婚林家大房几个番外,这两周会把番外写出来魔.蝎`小`说 M`o`x`i`e`x`s.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