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明末》 480.第465章 据南国而望天下! 扬州郊外的旷野之上,举目望去,疮痍一片。 折断的刀枪斜插在冻土中,残破的旌旗半掩在血泥里,被寒风撕扯出呜咽的声响。 几处未熄的野火仍在燃烧,黑烟随之袅袅升腾而起。 凛冽的寒气凝在遍地尸骸之上,将昨夜尚未干涸的血泊冻成暗红色的冰晶。、 晨雾如纱,缓缓漫过尸横遍野的战场。 靖南军的士兵们正在打扫战场,他们沉默地搬运着同袍的遗体,将战死的弟兄小心地排列整齐,盖上白布。 而更多的,则是万民军的尸体,他们横七竖八地倒伏在荒野上,却无人为其收敛尸骨。 一队队垂头丧气的万民军俘虏被押解着走过,他们的衣甲残破,脸上满是血污与疲惫,眼神空洞,麻木不堪。 前路黯淡,败者无言,他们知道,他们的命运,已经不再为他们自己所控。 战败者的存亡,只在战胜者的一念之间。 东方的天际泛起青灰色,照见满地霜华与血冰交织的惨烈。 江水滔滔,断裂的桅杆伴随着水流向南飘流而去,半沉半浮的船板随着波浪起伏。 两岸的枯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灰白的芦花被风撕扯着飘散在浑浊的水面上。 一艘福船的桅杆斜插进另一艘的船舱,丝绸船帆裹着尸体垂落水中,像送葬的白幡。 尔有鱼群游过,惊扰了沉积的泥沙,顿时翻起几缕暗红色的絮状物,又很快被湍急的江水冲散。 寒风掠过江面,带着硝烟和血腥气,卷向东南。 陈望左手放在腰间的玉带之上,右手按着腰间的雁翎刀,赤红色的大氅在朔风中猎猎作响,内中赤红色的铁甲凝着细密的霜花。 他沉默的看着周遭疮痍的一片。 一众亲卫甲士也是同样沉默,犹如雕塑般肃立。 随着李岩的身死,万民军最后的抵抗就此消失。 残存的万民军虽然还有二十余万,但是却已经再翻不起任何的风浪。 郑氏的船队已经开入了扬州附近的运河,控制了东南两面的水域,万民军的水师也已经彻底的覆灭。 辽阔的江河之上,却是容不下属于万民军的片板。 守卫扬州东郊的左金王贺锦、改世王刘希尧、乱世王蔺养成三部在万民军的主力被聚歼之后,便已经是派人送来了降表。 虽然在那个时候,李岩还未身死,但是所有人都清楚——大局已定。 “我军如今已经掌控了扬州全境,万民军制将军瓦罐子赵守平、老回回马守应两人于战阵身亡,已经证实。” “一斗谷常见希领兵退入西郊边缘的棱堡之中,而后遣散麾下从者,于堡内自焚而死。” 赵怀良从一侧走来,递来了参谋部传来的军报。 “江畔芦苇荡中飞鸟盘旋不落,夜不收入其搜索,于水畔,发现袁时中的尸首,身被七创,中五箭,致命伤为脖颈刀伤,应为自刎而死,掩藏其尸首者应为其亲兵。” “革里眼贺一龙请降,李总兵不敢擅专,询问总镇应当如何处置?” 大幕落下,扬州的归属彻底的易主,南国的易主也已经成为了定局。 残存的万民军在黎明之时,或降或灭。 这个世间,并没有第三种选择,留给他们。 战争,便是如此的残酷。 胜利者享受一切,而失败者只能将自身的命运,交付于他人之手,期盼着胜利者的仁慈。 “允降。” 陈望没有去接赵怀良手中的军报。 对于如何处置万民军中的将校和军兵,在最初的时候他就已经是有了腹稿。 瓦罐子、一斗谷、袁时中,这些几名一直以来拥护着李岩的死忠派,选择了追随李岩而赴死。 但是革左五营,除去死于混战之中的马守应,余众都选择了归降。 革左五营的归顺,陈望并不感到丝毫的意外。 在他掌控了南国的军事,完成了实质上的割据之后,他就已经三番四次的向着李岩递出劝降的书信。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只要李岩选择归降,他绝不会吝啬封赏与嘉奖。 但是李岩在实力悬殊的情况,仍然不肯放弃南国,仍然想要牢牢的握住手中的权力。 甚至不惜以麾下五十万军兵的性命为赌注,以华夏数千年以来的社稷为赌注,与虎谋皮,与塞北的清国相互勾连。 在这个时候,李岩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但是这一切的选择,都是李岩所做。 万民军上下的军民,大部分的将校都只不过是被时代洪流,被李岩的个人意志所裹挟着前行。 李岩在熊熊的野心驱使之下,违背了他的誓言,忘掉了他的许诺,也烧尽了万民军最后的生机。 “天下,并非士绅王侯之天下!” “天下,当为天下万民之天下!” 就算是李岩最终取得了胜利,这天下,也不过只是换了一位主人,换了一任皇帝。 天下从未改变,世界也从未改变。 不过是一群王侯,取代了另一群王侯。 天下,不会是万民之天下。 而李岩,甚至连这都做不到。 他麾下的万民军,和历史上的李自成麾下的顺军一样,都挡不住清军…… 在他选择与外人联合之时,就已经失去了一位雄主应有的气度。 若是一直胜利还好。 但只要遭遇一次惨痛的失败。 无论是他李岩,还是万民军,都没有办法从失败之中站起来。 在一次次的逃窜,一次次的放弃之下,他们早已经失去了拼死一搏的勇气,丧失了破釜沉舟的决心。 就如同历史上的李自成一般。 在一片石大败之后,犹如丧家之犬一般仓皇而逃,甚至连守卫北京的勇气都没有。 陈望心如铁石,满目的疮痍没有办法影响他的心绪分毫。 有的时候,他在想,如果他是李岩的话。 他会怎么做。 在这样的时刻,身处于这样绝望的处境。 在很多的夜晚,他也曾经思索过。 不过陈望并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 因为他绝对不会和李岩走到相同的处境。 自始自终,他想要的不是那皇帝的尊位。 他的野心,也从来不是成为天下的共主。 最初,他只是想要为自己争一条活路。 但是现在,在手握权柄,在肩负着数以千万计生民的命运时刻。 他想要的。 是让崖山那样的惨事不再出现。 让神州之地,不会再闻胡笳之声。 是让天下重新回归安宁,是要让这天下焕然一新。 真正的。 改天换日!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也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他不会逃跑。 绝不。 哪怕是风雨再如何的暴烈。 哪怕是前路再如何的曲折。 他仍旧会迎难而上,仍旧会砥砺前行。 陈望不知道自己所走的这一条路是否正确。 时代的局限,历史的限制,决定了他不可能彻底的改天换日。 但是,这并不影响他走下去的决心。 一粒名为希望的种子被播下。 终会在神州的这片沃土之上生根发芽。 后世的路。 自有后世的人去走。 他要做的,是留住今世。 为后世的人留下一份遗产。 一份能够改变天下的遗产。 “大哥。” 一声轻唤,打断了陈望的思绪。 陈望循声望去。 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 “你来了。” 陈望平静的脸庞终于是有了些许的波动。 来人的脸上露出了些许的笑容,迎着陈望的目光一路走来。 来人伸出了双臂,陈望也伸出了双臂相迎。 两人紧紧的拥抱在了一起。 亦如辽东血战之时。 “幸不辱命。”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陈功。 早前便被陈望派去运河的两岸募兵训练的陈功。 如今的陈功不再只是那个一直以来都跟随在陈望的身侧,莽撞冲动的青年小伙。 陈功的身上多了一份沉稳的气质,也多了一丝从容不迫。 多年的征战,悉心的教导,让陈功与以前的自己早已经截然不同。 “辛苦了。” 看着眼前满脸倦容的胞弟,陈望的表情缓和了许多。 在去年,也就是崇祯十五年的时候,陈望在襄阳大婚之后,便让陈功东去抵达了南直隶的运河两岸。 漕运断绝之后,运河两岸百万漕工无业,滋生了混乱。 南直隶经受了连番的战乱,万民军根除了大量的地主士绅,使得南直隶凭空多出了大量无主的土地。 所以这些漕工基本都重新编为屯民,以军屯的形式,重新安置在南直隶的各地。 运河的漕工们,其实是最好的兵员。 他们的体格坚韧,吃苦耐劳,有秩序,听指挥。 只是让他们作为屯民,实在是过于可惜。 当时南直隶的战兵早在凤阳一战损失殆尽,连各城的防务都出现了问题。 所以陈望派遣陈功过去,增设了靖南镇,定兵额六师,练兵七万两千人。 调陈功,为靖南镇镇守总兵官,总辖练兵事务。 后来朝廷加封为陈望为靖南侯,为避名讳,陈望将陈功镇下的兵马改为平南镇。 这支兵马一直以来,都在南直隶凤阳府的东面泗州训练。 因为周围都是军屯的原因,这些军屯作为民兵也一直都在训练,所以若不是仔细探查,便难以知晓。 通过情报司的情报,陈望一直都清楚,李岩并不知道在泗州,自己还有这样的一支兵马。 而陈功麾下的这支兵马,虽然在此时已经经过了差不多三四个月的训练。 但是终究是没有经历过战阵,武备也落后。 若是直接投入战场,起到的作用其实并不会太大,甚至还有可能被万民军当作一个突破口。 所以,陈望便一直扣着这张底牌,隐而不发。 一直时间不断的推移,一直到到万民军的进攻逐渐疯狂。 陈望于是下令陈功率领兵马,星夜连程赶赴扬州。 为了筹备扬州之战,陈望调动的自然不仅仅是麾下的战兵,还征调了南直隶大量的百姓作为民夫,用以挖掘壕沟,运送粮食,打制军械。 因为情报司的活动,万民军的斥候、哨探、细作能够得到的消息也极为有限。 正是如此,所以陈功才能够领兵如神兵天降一般抵达扬州城外,为这场大战划上了最终的句号。 接着夜幕的掩护,万民军根本不知道人有几何。 他们也并不知道,从四面八方涌来的靖南军。 其实只是一支刚刚训练了没有多久的军队。 只是一支连武备都只配齐了一半的军队。 突袭而来的骑兵摧垮了他们的防线。 如同星海一般四面八方而来的火光,击垮了他的勇气。 一支士气跌落谷底的军队。 一支失去了勇气的军队。 最终等待着他们的结局,只有覆灭一途。 “结束了吗?” 陈功的脸色苍白,带着长途跋涉的倦容。 “结束?” 陈望笑了一笑,眼眸之中同样闪过了一丝倦意。 “结束了,但是还没有完全结束。” 陈望摇了摇头。 南国平定,但是北国落入清军之手已成定局。 李自成雄踞西北,南望川中。 和硕特汗国盘踞雪区,窥视西南。 郑氏根深蒂固,控制着海运。 这一切,都还只是刚刚开始。 陈功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李岩已死,万民军的残存势力还在,大哥决定如何处置。” 陈望的神色重新恢复了如常。 万民军残存的势力,还有不少。 李际遇还在南京,南国诸府,还有残存的万民军。 他们有的是革左五营的余部,有的则是河南的义军,该如何处理确实是一个问题。 不过,陈望的心中,早就有了答案。 历史上,在清军入关,屠戮中原之际。 在大量的明军归降,无数的官宦士族倒戈之时。 却是那些,一直以来被明廷称为流寇,称为叛逆的农民军举起了抗清的大旗。 比起南国的那些官宦士族,这些一直以来都是他们对手的万民军,其实反而更为值得依靠。 明末的农民军,在最初的时候,走错了道路,犯下了很多的错误。 但是在那个时代,他们的浅薄的见识,让他们的视野受到了局限,一些不好的事情使得他们走到了错误的终点。 不过在危难来临之际,当国破山河近在咫尺之际。 更多的人选择的是,共赴国难。 他们坚持到了最后。 一直僵持到了康熙三年。 清军集结二十万重兵,将最后一支还打着明军旗号的军队围困茅麓山九莲坪。 而他们的主将,名叫李来亨,他是李过的养子,一直以来都是在闯军的序列。 历战终败,突围无望,在粮尽援绝之际。 李来亨遣散诸将,将妻子杀死,烧毁了山寨,毅然自杀。 麾下诸将奉承遗命,与清军拼死,大多身死,少有降者。 《永历实录》载:“来亨败没,中原无寸土一民为明者,惟诸郑屯海外。” 对于农民军,陈望并没有任何的歧视。 他们只是走错了道路,做错了选择。 时代如此,世道如此。 个人的命运,在时代的浪潮之下,是那般的无足轻重。 陈望没有办法完全的体会到,历史上李定国在绝望中倒下,瘫倒在病榻之上,在遗留之际有多么的悔恨,有多么的绝望。 李定国留下的遗言,只有短短七个字。 那七个字,字字啼血。 “宁死荒外,勿降也!” 在那个时候,李定国不再是一心反对明廷的农民军。 也不是被称为晋王的明帅。 而只是一个普通明人。 崖山,几乎泯灭了中华文化上千年的积累。 中华文明,从战火与硝烟之中重生。 北国仅仅失去数百年,北人始不知何谓华夏,以为南人皆为外族。 “中军部拟令,传告南国。” 陈望的语气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折。 “李岩已死。” “降者赦。” “逆者……” “亡!” 大势如潮。 滚滚东去。(本章完) () 481.第466章 朱由检 崇祯十六年,正月二十一日,平旦。 就在决定着南国命运的同一时刻,命运的时钟也在同样在北国转动着。 清军的围攻,给本就飘飖北国蒙上一片阴沉的气氛。 明帝国,京师。 德胜门的城墙在连绵的炮火之下发出了最后一声悲鸣,裂缝如蛛网扩散,砖石如瀑布般倾泻,激起了漫天的烟尘。 伴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轰鸣,又有大段的城墙坍塌而下。 烟尘还未散去,城外早已经等待良久的清军甲兵便已如潮水般,涌过了城墙坍塌而形成的废墟,向着城内席卷而去。 城内,守城的京营兵马仓促列阵想要堵住那暴露的缺口,然而清军甲兵已如铁壁般压来。 一杆杆虎枪锋锐,一把把顺刀冷寒。 前来明军的军阵在瞬间便已是陷入了崩溃,残兵败将丢盔弃甲,四散奔逃,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同样的情况,正在京师的四面八方正逐渐出现。 仗打到这个份上,所有的人心中都已经有了答案。 能守这么久的时间,其实在某种意义上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 外无援军驰援,内无精兵可恃。 漕运断绝多时,京师粮草早已告罄。 突如其来的瘟疫更是重创了守城将士。 疫病刚有缓和,清军铁骑便已兵临城下。 漕运断绝已久,京师粮草很早便已经短缺。 突如其来的瘟疫,更是摧垮了守卫着京师的大部分军兵。 瘟疫刚刚退去不久,清军便立刻兵临城下。 原本守卫着京师的四镇兵马差不多有四万兵马。 四镇的兵马屯驻城外,事先做好了防护的措施,但仍然还是受到了影响。 但等到清军进攻之时,还是只剩下了三万余人还有战斗力。 而城内的情况更为糟糕,京营的兵马因为军纪不严,多染疾病,死伤者甚众。 朝廷的那些高官大员们,整日议论,整日争吵,却是说不出半点的方略。 最终竟然站出来的人,是作为司礼监秉笔太监方正化。 因为周延儒领兵西进的原因,所以此时的方正化,并没有如同历史上被崇祯委派到保定镇守,而是留在了京师之中。 方正化带着宫中的净军,同时征发东厂与锦衣卫的厂卫,完成了对于京师的戒严,遏制住了疫病的扩散。 但是一切到底还是晚了…… 清军来了…… 就在扬州之战尘埃落定的同时,京师的外城也在同一时刻告破。 如狼似虎的清军甲兵涌入了北京城的街巷之中。 德胜门上。 方正化拄着大枪站立在城楼的侧门处,平静的目视着正从不远处塌陷城墙的豁口处汹涌而入的清军甲兵。 朔风如刀,汗水混杂着鲜血缓缓的从方正化的脸颊处慢慢滑落而下。 城上城下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奔走呼号的军兵将校。 有人仍在拼死抵抗,但是更多的人却已是丢盔弃甲,仓皇而逃。 城墙之上,尸骸枕藉,旌旗倾颓。 燃烧的箭楼浓烟滚滚,遮蔽了半边天空。 “督主!” 一声嘶哑的呼喊传来,一名锦衣卫的千户踉跄奔上城楼,他的半边身子染血,手中的雁翎刀只剩下了半截。 那锦衣卫千户见到了站立着方正化,身躯一软,跪倒在了地上。 他的声音颤抖,满是绝望。 “建奴大队兵马……已入城中……卑职……无能……” 那锦衣卫千户低着头,将拳头狠狠砸在地上。 说到最后,这个七尺汉子竟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肩膀剧烈地抖动着。 德胜门上,一众守城的将校军兵目光皆是集中在了方正化的身上。 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着方正化的决断。 “督主,外城已经守不了了。“ 一名东厂的档头走到了近前,他的铁盔早已不知去向,散乱的发丝被血黏在脸上。 “西直门、安定门的钟声都已经响了……“ “督主,我门退到内城去吧!“ 一名净军的士兵颤抖着出言,他的声音因为恐惧而显得极为尖利。 “内城城墙高厚,咱们护着督主杀出去,还能再守一阵。“ 那净军士兵的话一出口,便得到了很多人的拥护。 “辽镇的兵马不是说快赶过来吗,等到关宁兵到了……” 更多人加入了劝说,声音此起彼伏。 “是啊督主,我们……” 不过在片刻之后,吵闹的人群终于是平静了下来。 因为方正化并没有回答他们任何一人,也没有说出任何一句话。 方正化只是孤零零的站在他们的身前,一言不发的注视着城下。 终于在门楼周围所有人都沉寂下来的时候,方正化终于是转过了身来。 “大势如此,已非人力能逆转。” 方正化目视着场中的众人,平静的说道。 “我方寸已乱,诸公好为之。” 结局其实早已注定,方正化比任何都清楚。 “领命之时,我已经知晓万无能为,不过一死报主恩尔。” 在周延儒领援兵赶到京师的西郊,却被一战击溃之后…… 在辽镇的援兵迟迟未有赶赴京师之际…… 辽镇要是能来,早就应该来了…… 一切。 都结束了。 …… 紫禁城内,早已乱作一团。 内宫的宫女和宦官们早已乱了方寸,人群如潮水般涌向各个宫门。 一名年约二八的小宫女被人流裹挟着,在长廊上跌跌撞撞的奔跑着。 她的发髻散乱,珠钗歪斜,满脸都写的是惊恐,被人群裹挟着无助的向前。 人潮涌动,在慌乱之间,那小宫女没有注意,在行走的过程之中,竟被自己的裙裾绊倒在地。 “啊——“ 痛苦的声音从她的喉咙之中传来,但是身后的人群却没有人在此刻避开。 一只皂靴狠狠踩在她的手背上,指骨发出了一声脆响。 她痛得尖叫,可声音立刻淹没在更嘈杂的哭喊声里。 紧接着,第二脚、第三脚接踵而至…… 有人踩过她的裙摆,有人踏过她的发丝,甚至有人直接从她背上踩踏了过去。 她挣扎着想爬起来,可刚撑起半个身子,就被一股更大的冲力撞回地面。 血从她的嘴角渗出,视线开始模糊…… 所有的人,都在逃命。 乾清宫的殿门大敞着,龙案上的奏折散落一地,却没有人去管顾。 暖阁之中,鎏金的香炉倾倒在地,香灰泼洒一团,混着不知是谁踩过的脚印。 殿门的两侧,几名年迈的太监手持着刀剑,他们的浑身颤抖,面容恐惧,但是却依旧固执地守着岗位。 他们颤巍巍地守在殿门的两侧,就像过去十余年里的每一个黄昏一样。 暖阁之中,崇祯的身躯止不住的颤抖着,他手中的宝剑,此时沾满了鲜血。 就在刚刚。 他与周皇后等嫔妃举行最后的酒宴,做了诀别。 还亲手杀了自己的两名女儿。 若是让其陷于清兵之手,只怕…… “陛下。” 王承恩跪在地上,颤声道。 “皇后娘娘.已自缢殉国……” 崇祯的面容剧烈抽动,眼中翻涌着难以言表的痛楚。 他缓缓闭目,握剑的手因过度用力而微微发颤,剑身随之发出细弱的铮鸣。 国朝近三百年的天下,到底还是断送他的手中。 事到如今,他已无面目,去九泉之下,去见一众先帝,去见太祖皇帝。 宋祚倾移,元以北狄入主中国九十七载。 太祖皇帝起于微末,北逐胡虏,拯生民于涂炭,终复汉官之威仪。 然而此番。 山河破碎,再度倾覆。 衣冠沦落,社稷不保。 “当啷——” 宝剑从崇祯颤抖的手中滑落,重重砸在暖阁的地面之上,发出一声清越的悲鸣。 “陛下……” 王承恩的身躯止不住的颤抖,哽咽道。 “走吧……” 崇祯惨然一笑,轻振袖袍。 “大明已经有一位被俘虏了的皇帝了,不能再多上了一位了。” 崇祯的眼神之中没有恐惧。 他的眼眸之中满是疲惫。 天下将亡,社稷将失。 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他不是一位明君。 他做不到,扶大厦于将倾。 也做不到,挽狂澜于既倒。 但是,现在有一件事,他能做到。 无言对百姓,有愧见先祖 大明,绝对不能如同大宋一般,再现靖康之耻。 他也绝不会如徽钦一般苟延残喘,为金人牵羊羞辱。 大明的皇帝,有大明皇帝的死法! 崇祯握紧了双拳,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而后。 义无反顾的迈步向着暖阁之外走去。 狂风呼啸,裹挟着鹅毛般的大雪,穿梭在殿宇长廊之间,将天地搅成一片混沌。 崇祯走在雪地之间,深蓝色的道袍在狂风中猎猎作响,衣袂翻飞间露出内里早已磨损的衬里。 “陛下!” 王承恩站起了身来,擦干了眼泪,踉跄着追出暖阁。 只见天子的身影在雪幕中若隐若现。 宫道两侧的宫灯早已熄灭,唯有远处冲天的火光透过雪帘,在崇祯身上投下血一般的暗红。 火光熊熊,消融了冰雪。 紫禁城的飞檐在火光中投下狰狞的影子。 那些曾经辉煌的琉璃瓦,那些曾经高大巍峨、壮丽绝伦的殿宇…… 此刻正如这个王朝最后的眼泪,在烈焰中彻底化作乌有。 崇祯与王承恩两人,一前一后穿过燃烧的宫阙,穿过了混乱不堪的人群,穿过了富丽堂皇的殿宇长廊。 煤山山下,豢养着成群的鹤、鹿。 在这样混乱不堪的情况之下,豢养的麋鹿在雪地里乱撞。 它们的蹄子踢翻了结冰的食槽,拼命的撞击着挡路的栏杆,呦呦鸣叫声撕破了凌晨的寂静。 那些养尊处优的白鹤终于想起它们还能够飞翔,扑棱着翅膀想要飞倒安全的地方。 四下一片杂乱,到处都是混乱不堪的景象。 在王承恩的搀扶之下,崇祯深一脚浅一脚,一步一步坚定的向着煤山的上方走去。 雪粒簌簌的打在脸上,就像是细碎的冰针。 正月的北风,冷的刺骨,犹如刮骨的钢刀。 风雪带来了凶厉的满语声。 清军已经攻入了皇宫之中。 就在外城陷落的消息传来之时,整座京城便如溃堤般土崩瓦解。 崇祯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他在御前殿,敲响了朝会的钟声,想要召集百官,但是钟声响起了许久,却没有一人入殿。 不知道走了有多久,崇祯只知道自己最后几乎是被王承恩托上的山顶。 眼前的山坡之上,正立着一座朱红的凉亭。 那座凉亭的名字崇祯记得,叫做红阁。 那是他为了检阅宫内兵马而特地让人修建的。 从红阁向下眺望,不仅可以看到大半个紫禁城,还可以看到内外城的景象。 很多时候,崇祯都喜欢待在红阁,看着正在宫中操练的净军禁卫,看着行走在皇宫之中的宫人女官,看着内城外城的熙熙攘攘。 如今成了俯瞰末路的观景台。 “陛下,我们歇会吧” 王承恩搀扶着崇祯到红阁之中坐下。 崇祯顺从的坐了下来,他实在是太累了。 从这个角度望去,曾经禁卫操练的校场空空荡荡,曾经辉煌壮丽的皇宫在火光之中哀鸣,熙熙攘攘的街巷已经化作了人间的炼狱。 崇祯惨然一笑。 “朕待士亦不薄,今日国难当头,群臣何无一人相从,如先朝靖难时,尚有程济那样的忠臣……” 说着说着,崇祯又止住了言语。 在沉默了些许的时间之后,崇祯叹息了一声,又喃喃自语道。 “眼下兵荒马乱,许是他们不知消息,故未能及时赶来罢。” 红阁的旁边,立着一颗歪脖子槐树。 那颗老槐树,就这样黑黢黢的戳在雪幕里。 崇祯望着东方天际,那里仍是一片混沌的铅灰色。 橘红色的火光映照着初升的朝阳,将阳光扭曲成了诡异的赤金色。 老槐树的枯枝簌簌作响,抖落了一地雪渣。 当第一缕天光挣扎着穿透云层时,白绫已在老槐枝上系成死结。 在这人生最后的时刻,崇祯看着跪在地上的王承恩,心中泛起了一丝波澜。 他这一生,犯了很多的错误,也看错了很多的人。 在曹化淳走后,他感觉自己的身边,连一个体几的人竟都是没有了。 他只感觉自己越发的像是一个孤家寡人,越发的感觉没有人可以信任。 但是眼下,他才知道,原来还是有很多的人愿意和他站在一起。 “承恩,你逃命去吧。” 崇祯心怀愧意,叹息道。 他想要王承恩活下去。 真心实意…… “陛下……” 王承恩跪在地上,失声痛哭。 他听出了崇祯话语之中,对于他的愧疚。 “奴婢陪着陛下从信王府走到乾清宫,奴婢从小便一直跟随着陛下。” “就让奴婢,再陪伴着陛下,走这最后一程吧……” 风雪之中,崇祯的脸庞苍白如纸,唯有眼中跳动着远处城郭燃烧的火光,有着一丝的光亮。 灰白的长发在雪中狂舞,恍若一缕将熄的孤烟…… 崇祯最后回望一眼南面。 一切。 好像还并没有真正的结束。 不过,他却是已经看不到最后的结果。 风雪越发的急切,遮蔽了山中的一切,也淹没了一切的人声。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雪终于停了。 一只山雀落在枝头,歪头打量着树下两具覆雪的身影。 老槐树的横枝上,两道白绫垂在晨光里,轻轻摇曳。 轻柔的北风吹拂而来,露出一道染血的帛书: “朕在位十有六年,薄德匪躬,上邀天罪,致虏陷国。” “朕死,无面目见祖宗于地下。” “以发覆面而死,任贼分裂朕尸,勿伤我百姓一人。”(本章完) () 482.第467章 天下 崇祯十六年,正月三十。 淮安南郊,风雪消止,冻土渐软,残冬的暮色沉沉压下。 如雪般的营帐犹如鲲鹏的羽翼一般浩大,一眼望不到尽头,几乎遮盖了整个淮安的南岸。 帐顶积雪未消,在斜照下泛着铁灰色的冷光,而营寨间的泥泞小径已被千万军靴踏成黑浆,蜿蜒如蛇。 戌时方至,日轮西坠。 残阳如血,将云层染成暗紫。 炊烟从靖南军各个营地之中袅袅升起,在冰冷的空气中凝成一片青灰色的雾霭。 运河之上,千帆竞渡。 无数大小船只正顺着宽阔的京杭运河徐徐北上,如林般的桅杆旗幡几乎遮蔽了整个河面。 甲板之上林立着无数士气昂扬身着赤衣的军兵,船身在浊浪中稳稳前行,船首的虎头纹在阳光下泛着金黄的光芒。 数以千计的棕色船帆的竖立着,在运河的河面之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运河水被船桨搅动,泛起浑浊的浪花。 偶尔有传令的小艇在各个巨舰间穿梭,船头劈开的浪痕还未平复,就被后续的战船碾碎。 岸边奔驰着的靖南军游骑们高举着兵刃,大声的向着运河之上劈波斩浪的船队呼喊示意着。 “万岁!” 扬州的大胜影响着靖南军一众上下。 他们跟随在这个世间最为勇武的将军麾下,赢取在南国的大胜,击败了不可一世的万民军,斩杀了横行天下已久的李岩。 如今。 南国。 已经他们的天下了! 他们有什么理由,不欢呼?! “万岁!” 运河之上,战船之上一众水师的官兵或是高举着手中的兵刃,或是握紧拳头振臂高呼,向着他们的同胞致以最高的敬意。 视野之中,一片赤红,几欲遮天蔽日! 就在在这一片的欢腾之声,北面靖南军的哨骑,视野之中出现了一个微小的黑点。 就在众人疑惑之际,那黑点不断的变大,不断的靠近。 很快,一名背负着令旗,混身泥泞的骑士已是从北方疾驰而来。 “拦住他。” 领头的旗总最先反应过来,他抬起了手,指向那飞驰而来的骑士,毫不犹豫的下达了命令。 身侧几名原先护卫在那旗总身侧的骑兵也是很快反应过来,当下应命上前。 但是那疾驰而来的骑士却是没有半分止步的意思。 那骑士眼见着巡游的甲骑靠拢,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一下举起了一面赤红的小旗。 “京师急报,八百里加急!” 抵近十步的距离,就在巡游的甲骑们靠近之时,一声大喝恍若定身咒一般让他们生生的止住了座下的战马。 京师被围的消息,并没有被封锁,靖南军全军上下全都了解此事。 “躲开!” 那骑士神色狰狞,声嘶力竭的呼喊着。 前行的甲骑们回头去看己方的主官,而他们的主官此时神色剧变,猛然举起马鞭,呼喝道。 “开路!” 数十名靖南军的骑兵当下齐齐调转马头,转瞬之间已如如羽翼般护卫在那骑士的两侧前方。 …… 靖南军中军帐内,众将列坐。 大帐之中,众皆沉默,气氛几近凝固,所有的人神色都阴沉的可怕。 帐内灯烛幽微,青烟盘绕,将众人面目映得阴晴不定。 铜壶滴漏声格外刺耳,每一声都似敲在所有人的心腔之中。 陈望背对着众人,站立在帅案的后方。 帅案上的塘报已被揉皱,朱批“急递“二字犹自渗着猩红。 左光先紧闭着眼睛,用手托举着额头,竭力的控制着自己。 他的呼吸还算平缓,可托着额头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刘光祚直挺挺地坐着,目光涣散,盯着案上那封塘报,他的嘴唇微微翕动,像是要说什么,却又无声。 曹变蛟紧握着拳头指节发白。他喉结滚动,似要说什么,却又咽了回去。 左良玉靠坐在座椅之上半边脸隐在阴影里,望着帐外肆虐的风雪,眼神阴鸷难测。 就是李定国、高杰等一众原属于西军的一众将校坐在座椅之上,目光低垂着几乎和地面平齐。 陈功、胡知礼、赵怀良等一众靖南军的嫡系将官也是同样默然无语。 京师的陷落,其实本就是定局。 但是当京师陷落的消息真的传来之时,他们到底还是不能平静。 山河沦陷,国家破碎。 怎么会有人无动于衷。 陈望背对着众人,凝视着身前那幅悬挂在中军帐内的天下舆图。 舆图之上,京师的位置已经被划上了一个大大的红叉。 陈望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那个猩红的叉痕之上。 帐外朔风猎猎,陈望的思绪越发的游离。 从塞北吹来的寒风,也将陈望的思绪带回了崇祯十三年的北国。 “风霜以别草木之性,危乱而见贞良之节。” “辽土沦丧数十载,虏陷北国遍揉京畿,掳我百姓为奴,害我中原之民,荼毒天下。” 在平台之上,崇祯走下来了御座,站在了他的身前,紧握着他的双手。 “将军此番赢取青山关大胜,大壮我国朝之威,血我国人之泪……” 虽然相隔数载,但是陈望仍然能够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崇祯的身形瘦弱,单薄的几乎撑不起那一身的袍服,仿佛随时会被风吹走一般。 他的手指冰凉、枯瘦,骨节嶙峋,握上去不似活人之手,倒像是一具披着人皮的骨架。 那双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绝望的执念。 对于崇祯,陈望的情感十分复杂。 这位本应无缘于皇位的闲散王爷,被推上了那本不应该属于他的皇位。 在初登上皇位之时,天下其实早已经疲惫不堪。 京师、南国虽然一片歌舞升平,但是处处却已显亡国之态。 他并不知道该如何当一个皇帝,也没有人能够去教他,更没有人会去教他。 他受了很多的蒙骗,吃了很多的苦头,栽了很多的跟头。 他杀了魏忠贤,却没有找到能够替代魏忠贤的人,使得朝政失衡。 他看准了袁崇焕,听信了他五年平辽的计划,最后却发现所托非人。 袁崇焕没有他的诏令,擅杀大将。 在其执掌辽东之时,建奴第一次越过了长城进入了中原…… 天灾、人祸,一桩一桩,一件一件,接踵而至,压的他难以喘息。 治大国,如烹小鲜。 崇祯从来不是一个温和的君王。 他的性子太急,手段太烈,像一把出鞘过快的刀。 但是这天下,就如同在倪元璐所说的那般,已经经不起太多的折腾。 到最后的时候,崇祯其实已经能够预感到自己的结局。 他很多次提到命数,气数,他的心其实早已绝望。 崇祯虽然是皇帝。 但是终究只是一名凡人,一个普通的人。 但同时。 他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 他是一个真正的皇帝,一个真正的国君。 在国破家亡之时,所显露出的气概,是一位真正的帝王应有的气概。 他就像个明知必输,却仍旧坚持落子的棋手。 为了中兴国家,崇祯想过了一切的办法。 却唯独没有想过一件事——放弃。 哪怕是在京师的沦陷的前夕,他仍旧在为止努力。 他派人南下,召集兵马勤王。 他派人北上,请求辽镇回援。 他下发诏书,呼吁百姓抗敌。 直到兵临城下城破沦陷的那一天,崇祯依然没有放弃。 在最后的时刻,崇祯知晓自己无言面对祖先,选择了脱下龙袍。 他知晓自己对天下的亏欠,在最后的遗言之中,最后的请求,是为治下百姓乞活。 这位天子用最后的世间,在史册上刻下了一道永不弯曲的脊梁。 这也是为什么,在所有的亡国之君之中,崇祯是最为让人惋惜的。 为社稷而死。 他的经历,他的能力,并不足以支撑他挽回这个衰落王朝的命运。 只是,当整个王朝都在向下坠落之时,除了死死抓住悬崖边的枯藤,把自己勒得血肉模糊之外,还能怎样? 陈望缓缓转过了身来。 转身发出的响动打破了中军帐内沉闷的气氛。 中军帐中一众将校的目光也在此时向着陈望的投来。 “日月黯淡,无力照耀九州。”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陈望的身上。 陈望左手按着腰间的雁翎刀,握紧了右拳将其高高举起。 “太祖高皇帝起于微末,逐胡虏,除暴乱,使民皆得其所,雪中国之耻,复我华夏衣冠。” “建奴南侵,北国沦落,欲再现蒙元旧事!。” 陈望的声音略带颤抖。 北境沦陷,清军入关。 如今的南国是在他的治下。 在他的身前,已经,再没有其他的任何事物了。 没有人挡在他的身前,没有人站在他的面前。 现在。 一切,都需要靠他了。 天下的景望,全都积压在他的身上。 陈望永远都不会忘记献俘之时的那番景象。 满城的敬意、满城的呼喊…… 还有满城的哭声…… 那是整个国家的伤痕,整个国家的血泪…… 在他们离开京师之时,数以万计的百姓出城相送。 陈望握紧了拳头,握紧了腰间的雁翎刀。 “天下的命运,如今都压在我们的肩头。” 陈望的目光从帐中众人的身上缓缓扫过,他紧咬着牙关,一字一顿。 “我们不能输。” “我们不能败!” “我们曾经跌落深渊,忘记了自己的过去。” 陈望握刀的手微微的颤抖。 现在,全天下的重担已经压在他的肩上。 从崇祯八年到崇祯十六年。 八年的世间,他从未能有喘息的时间。 处理军政,制定方略,厉兵秣马,经营地方,太多太多的事情等待着他来做。 现在,他的麾下的雄兵数以十万计,他早已经没有了亲身上阵的必要。 但是就算如此,陈望也没有放松对于武艺的懈怠。 他没有办法告诉众人。 他的内心,其实也很害怕。 这天下的重担,实在是太过于沉重。 天下人的景望,都压在他的肩上。 时代的洪流裹挟着个人的命运。 被时代裹挟的命运只能随着时代沉浮。 现在他已经掌握了南国,拥有了一支足以改变天下的兵马。 但是。 看似是他驾驭着洪流。 但他又何尝不是处于洪流之中,被洪流所裹挟。 “当我们挣扎着爬起之时,汉唐的荣耀已经离我远去,我们引以为傲的文化在战火之中消亡,世代传承的礼乐文明在铁蹄下支离破碎。” “我们只能从那破败的壁纸绘画之中找寻我们先辈的服饰冠冕。” “我们只能从那尘封的典籍书藏之中找寻我们先辈的礼乐篇章。” 陈望握紧了拳头,那些曾经属于旧时陈望的记忆,也一点一点浮现在他的心头。 背井离乡的痛苦、宗亲四散的痛苦、全都积压在他的心头。 “若让华夏神州之地,再闻胡笳之声……” 陈望的目光向前,投向了帐外呼啸的风雪,投向了遥远的北国。 “吾等……” “皆是……千古之罪人……” 帐中的气氛的越发的沉闷。 不过,陈望却没有再一次让气氛就此继续沉闷下去。 “日月拼尽全力的照耀着神州,直至今日已是越发的力不从心。” “然天运循环,中原气盛,亿兆之中,当降生圣人!” 中军帐中一众将校皆是心念微动。 这句话,作为将校他们如何不知晓。 这句话的出处,正是那份澄清宇内,重开大统之天的谕中原檄! “盖我中国之民,天必命我中国之人以安之,夷狄何得而治哉!” “北国久污膻腥,生民扰扰,今日起兵誓要廓清,必将驱逐胡虏,清除暴乱,使民皆得其所,雪中国之耻,尔民其体之!” 陈望缓缓拔出了腰间的雁翎刀,正声道。 “吾等恭承天命,定当,救我生民于水火,复我汉官之威仪,诛绝腥膻,复我山河!” 天际最后一缕霞光,正无声地沉入原野的尽头。 红日落下,月辉黯淡,暮色愈深。 靖南军的军营中万千灯火次第点亮。 起初是零星几点,继而连成一片,最后化作浩瀚星河,在漆黑的夜色中铺展开来。 当日月不在之时。 繁星也足以照耀天下。 群星的光芒。 比之日月更甚!(本章完) () 483.第468章 大军 崇祯十六年。 二月初一。 徐州。 京师沦陷,北直隶全境陷落。 山东六府失其三,东昌、济南、兖州三府丢失。 青州府大部被清军所控,仅余东南沿海的日照与安东卫两地尚在明军的控制之中。 徐州城东,靖南军大营。 中军帐外旌旗猎猎,甲士肃立。 帐中,一面巨大的舆图平铺于案,参谋官手持军报,正沉声禀报。 “正月二十一日,清军攻陷京师之后,以万余兵马留守京师,余众尽皆南下,情报司汇禀,清军兵分三路,大举南下,兵马计有十三万之众。” 作为参谋总长的代世霖此刻正手持军情文书,向着陈望禀报着近来的军情。 两侧一众参谋官肃立待命,舆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昭示着日益严峻的战局。 代世霖是陕西榆林人,原是高迎祥麾下的一名马兵,后在黑水裕之战后被俘,就此加入了汉中军中。 历战有功,累功先后从队正升为旗总、历任百总、把总、千总。 符离桥之战中,领麾下兵马连败万民军,因为军略才能,升为营下中军,协理军务。 崇祯十四年,十一月陈望改革军制,设参谋部,从各营之中征召参谋,被征召入参谋部中。 此前参谋总长的职位是由陈功与胡知礼两人代理。 不过随着两人先后就职营将,参谋总长的职位便落在了代世霖的身上。 代世霖没有接受过正统的将官的教育,他的祖上都只是卫军,也正是因为如此才会加入民变的队伍之中。 不过代世霖在军略上的天赋却是极高,很多时候提出的方略都是能够让陈望眼前一亮的程度。 也正是因此,所以陈望才在最后将参谋总长这一重要的位置,交给了代世霖。 “西路军以豪格为帅,师正蓝、镶蓝两旗,领兵三万,自京师出,过保定、真定,南下大名府,意欲进取河南三府。” 代世霖举着指挥鞭,指着舆图上的保定、真定缓缓划过。 “因为此前疫情的波及,彰德、卫辉两府受灾严重,所以两府仅留千余兵马协防。” “考虑到西路清军的兵力,以及两府的重要性,参谋部认为,我军可以放弃彰德、卫辉两府之地。” 代世霖用指挥鞭在河南的北部轻轻一点,继续说道。 “当然,如果全线退守黄河以南,清军便可以毫无顾忌的长驱直入,从多点渡河,我军与河南省内兵力有限,难以屏蔽清军袭扰。” “应当派遣两营精兵以强将统领入住怀庆府,保全怀庆作为西部屏障,同时分遣三营兵马进驻阳武、延津、封丘三地,以为东部屏障。” “不过如此安排,单靠河南省内兵力并不足以支撑整个战局。” 河南省内如今靖南镇仅有两师的兵力。 第一部份是陈鸣统带的河南镇第一师,兵力有一万五千人,现在正在守卫潼关一带,基本被顺军牵制在了原地不能动弹。 另外一部分,则是由孙启运管带的河南镇第四师,兵力约一万两千人,如今正屯驻开封一线。 孙启运麾下的兵马属于是三线部队,多是由原先的河南义军改编而来,武备缺乏,战力较为薄弱,原先的职责只是隔断疫情向南的蔓延。 哪怕是经历了不少时间的训练,基本完成了靖南军改编和整训。 但是现在如果要面对清军的进攻话,还是有些艰难。 陈望站在摆放着舆图的桌案之前,凝视着河南的方向。 河南很早便被他所掌控,经营良久。 陈望心中清楚的知道,在崇祯十七年后,全国的灾情会逐渐得到缓解,旱情也会逐渐的消退。 作为拥有大量田地的河南,自然也能够成为靖南镇下的一大重要产量基地。 虽说现在南国都在他的控制之下。 但是粮食在路上也有损耗,距离战线越近,损耗便越少。 如今清军占据北国,顺军占据西北,战线就在陕西、黄河一带,自然还是用河南的粮食更为便宜和便捷。 而且河南是中原腹地,战略要冲,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也绝不可失。 一旦失去河南,清军占据河南,可以从多方威胁汉中、湖广、南直隶等地。 陈望的目光从在列的众将之上一一扫过。 他需要一名能够独当一面,且麾下兵马强悍的战将前去镇守河南。 在考虑了良久之后,陈望终于做出了决断。 “左光先。” 就在陈望点名的下一刻,左光先便已经是抱拳出列。 “末将在。” 如今的靖南镇,完全可以称得上一句人才济济,并不缺乏强将。 陈功、李定国、曹变蛟等众,都是一等一的强将。 左良玉、高杰、陈永福、高谦等人,也都是沙场的宿将,经验丰富。 但是能力可以独当一面,而且麾下还有可以稳住局面精兵的人,只有左光先一人。 “清军南掠,声势浩大,势取河内之地,威胁我镇中原腹地,我要你守延津。” 陈望目视着出列的左光先,郑重其事道。 左光先微微垂首,眼眸之中战意昂扬,恭声应命。 “总镇放心,若是清军来犯,末将必领兵拒而退之!” 戊寅之变时,带着麾下的秦兵,左光先就和清军大战过数番,当时不惧,现在麾下管带汉中镇下百战精锐,自是雄心万丈。 陈望微微颔首,扬州一战,左光先已经证明了他能力,河南那边不会有太多的变故,陈望转目去看代世霖,示意代世霖继续禀报。 不过代世霖微微垂首,并没有继续禀报,而是问道。 “有左帅守备延津之地,延津确实万无一失,但是总镇想要何人去守怀庆?” “若是总镇想要陈鸣守卫怀庆,陈鸣麾下兵力薄弱,若是分兵,只怕潼关有失。” 陈望摇了摇头,缓缓道。 “怀庆地处河南西北,在延津之后,清军南下,兵锋触及怀庆时日尚早。” “我已命汉中镇下第五师,自汉中过河南,克期进驻怀庆。” 代世霖心念转动,心悦臣服道。 “总镇统筹安排,卑职佩服。” 陈望看了一眼左光先,看到了左光先脸上疑惑的神情,继而笑着解释道。 “汉中府内的事情距离扬州太远,你们不知道也是正常。” “闯军占了陕西,秦地有不少的溃兵都南逃而来,我让知义选拔精壮,同时招募汉中府内良家子,又编了一师。” “我已经传令让这一师的兵马北上,驰援河南,到时候这一师的兵马,也归属你的统管。” 陈望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对了,新编第五师的主将你也认识,你们也算是老熟人了。” 左光先微微一怔,心中更为疑惑。 陈望并没有继续去卖关子,直接向左光先说明了清楚。 “原来总镇指的是有尤世威。” 左光先的脸上也浮现了出一抹笑意,而后忍不住放声大笑。 “若是尤氏兄弟领兵进驻怀庆以为策应,清军南掠,只要总镇允许,末将敢于迎击清军,必斩贼酋豪格之首级,献于总镇帐下!” 左光先抬起手,重重的锤了一下胸甲,豪言道。 帐中一众将校听到尤世威的名字之时,也是有了骚动,开始议论纷纷。 尤其是左良玉,也是脸上有了些表情。 尤世威,也是榆林人,与其兄尤世功、弟尤世禄并勇敢知名。 尤世威积官建昌营参将,调守墙子路。 七年迁山海中部副总兵。 宁远告警,从大帅满桂赴援,力战城东有功,增秩受赐。 之后尤世威先随洪承畴,又随卢象升,先后平贼抗奴,累功赫赫。 贾庄之战后,卢象升去官,尤世威被免职。 历史上的尤世威在十五年时被崇祯召见,仍归榆林,后在闯军入陕之时,受众将之推以为主帅。 但当时大势将倾,尤世威虽然尽力而为,集结榆林之兵,还是不敌闯军,最后城破身死。 不过这一次的尤世威并没有如同历史上一样还在榆林。 北国的情势,在当时比起历史上更加的危急。 在秦军被闯军大败之后,秦地军将损失惨重之际,崇祯想起了尤世威,当下命尤世威为榆林镇镇守总兵官,领榆林兵马驰援西安府。 尤世威临危受命,领榆林兵驰援西安。 不过西安的城破实在是太快了,快到尤世威领兵刚至,西安已经城破。 闯军挟大胜至势进攻,尤世威领兵抗拒,最终不敌败退。 而后尤世威一路抵抗,本欲北归榆林,但是闯军已经截断了北上的道路。 尤世威于是领兵南下撤退,最终被迫入商洛一带。 后续闯军以重兵围剿,尤世威权衡利弊之下,领兵从商洛退往湖广。 对于尤世威这样的有勇有谋,且威望极高的重将,陈望自然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正好因为闯军的肆虐,秦地大量的百姓和溃兵南逃。 陈望于是让留守汉中府的胡知义再编练一师的新军,交由尤世威统带。 “左将军与尤将军的本领,我是相信的。” 陈望哈哈一笑,说道。 “只是如今情势复杂,一切还是应当是以维稳为主。” 左光先的面上有些遗憾,不过还是抱拳道。 “谨遵总镇军令。” 随着左光先领命退回队列,代正霖也继续了开始汇报。 “中路军,以多尔衮为主将,领正白、镶白、镶黄三旗,合兵六万众,为建奴主力,自京畿南下,过济南府,往兖州境内赶来。” 陈望微微正色,多尔衮带领的兵马,无疑从配置上来说,还是兵力上来说,都是清军的主力。 “春汛还未到来,清军可以从多地渡河,所以我军不应放弃黄河以北的城池。” “参谋部以为,应置两师以上于丰县、沛县两地以为前垒,另以一师之兵守河南省归德府商丘,以为奥援。” “邳州、宿迁起码各置一师,以为海州屏障。” “徐州以为中军,驰援各地。” 从战略布局上来说,参谋部给出这样的安排并没有多少的问题。 “现下有多少可用之兵。” 陈望沉吟了片刻,询问道。 代世霖微一思索,给出了具体的答案。 “归属总镇麾下节制共有五镇,分别为、汉中、河南、湖广、山东、平南。” “汉中镇下五师,总兵力九万八千人,其中、第二、第三师处于胡知义将军统管,防守汉中府。” “第四、第五师,按照总镇此前部署,部署于河南。” 代世霖举着指挥鞭,在舆图之上汉中和河南两地游动。 “如今只有总镇麾下所属第一师,一万八千人可以调动。” “河南镇镇下有七师,总兵力有七万两千人,第一、第四师部署于河南,无法调动。” “能够调动的兵马是第二、三、五、六、七,五师合计五万五千余人,合开封社兵八千人,总计六万三千人。” 此前扬州之战,徐州的防务一直是由高谦把持。 由高谦领麾下第三师与开封社兵守备徐州,不久后,因为清军南下的缘故,陈望又命陈永福带领麾下第二师北上驰援徐州。 所以河南镇除了留守的兵马,此刻都集中在徐州的附近。 河南镇每师有官兵一万两千人,五师本应有六万,但是因为此前扬州之战的伤亡减员,便没有满编。 “湖广镇镇下有四师,合计七万两余人。” 湖广镇的情况也是同样,扬州之战使得湖广镇减员不少。 湖广镇下是依照汉中镇的编制,每营五千人。 满额应该是八万人,但是现今却是差了八千人。 “现在徐州湖广镇有三师兵马,周遇懋总兵正领兵马赶赴徐州,预计还需十日左右抵达。” 扬州之战时,陈望没有让周遇懋领兵参战,而是借助民变进取江西。 随着扬州之战战局的推演,局势的逐渐明朗,陈望便下令周遇懋退出江西,领兵北上。 万民军覆灭之后,整个南国暂时恢复了安宁。 万民军覆灭之后,整个南国暂时恢复了安宁。 “平南镇七师,合计兵马八万四千人,由陈功将军统管,如今已经进驻南京。” “五镇合计兵马如今大约有三十四万众,算上六大宣慰司的兵马,我靖南镇下可用之兵,已有四十万众!”(本章完) () 484.第469章 清庭 崇祯十六年,二月初十。 就在陈望领兵抵达徐州,调遣诸镇兵马北上御敌之时。 北国的京师,因为战火而紧闭已久紫禁城,终于是再度打开了那巍峨的宫门。 只是,现如今高居于那皇极殿之上的皇帝,已经不再是朱明的天子。 皇极殿内。 右列文臣,头戴缀红缨的暖帽,帽后孔雀翎轻颤,补服上的飞禽纹饰依稀可辨旧制。 左立武官,一顶顶明盔上盔旗明亮,身上的铁甲冷冽泛着冰冷寒光,一众武官皆是按刀挺立。 殿中低语窸窣,时有目光交汇,暗流涌动。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响亮的静鞭响起,钟鼓齐鸣之间,大殿之中一切的声响也随之戛然而止。 众官抬头向上,此时的黄台吉一身戎装,已是龙行虎步而入。 满殿翎羽顿时低伏,满堂明盔刹时垂倒。 伴随着赞礼官的引导,犹如山呼般的万岁声如惊雷般在大殿之中炸响。 黄台吉缓步踏上丹陛,当他的手掌抚过龙椅鎏金扶手时,指尖传来冰凉的触感让他的头脑越发的清晰。 殿外冷阳正好,将金漆的宝座照得熠熠生辉。 但是龙椅反射出的耀眼的光芒,却不及他眼中锐利的锋芒半分。 黄台吉转身落座,动作利落得仿佛早已演练千遍,龙椅下的团龙坐垫随着他的坐下而下陷。 “平身。“ 黄台吉没有抬手。 伴随着诏令的下达,殿内的一众武官文臣缓缓起身,应命抬头,只见黄台吉已如磐石般稳坐龙庭, 黄台吉的腰背挺直,锐利的目光从殿下群臣身上一扫而过,全然不见此前的松锦之战时的虚弱。 权力。 果然是这个世间最好的良药。 此刻的黄台吉,胸腔里翻涌的。 虽有海兰珠逝去后未散的余痛。 但更多的,却是犹如野火般熊熊灼烧的野心。 那至高无上的权柄,终于被他攥在了掌心。 八旗铁骑踏碎了明廷的脊梁, 大明的皇帝崇祯在景山的槐树下自缢。 北国的疆土在铁蹄下震颤。 连紫禁城的殿宇都染上了建州的风雪。 这座由数以万计的工匠耗费了数十载光阴建成的,堪比云霄之上仙神居住的天宫一般的紫禁城。 如今已经成为了他的囊中之物! 黄台吉的心中豪情万丈,他的神色沉稳,古井无波。 但是戎装之下微微颤抖的身躯暴露了他的心中其实并不平静。 明黄色的戎装下,黄台吉的胸膛正随着呼吸缓缓的起伏,他极力压抑着激荡的心绪。 这身装束在盛京时显得威严尊贵,可在这金碧辉煌的皇极殿中,却是显得那般的不堪。 黄台吉不由得想起盛京的宫殿。 那低矮的屋檐,粗犷的梁柱,与眼前这雕梁画栋的紫禁城相比,简直如同乡间的村舍一般破陋。 这是清廷第一次在紫禁城举办的朝会。 依照着明廷的旧制,一件件的事情上呈而来。 殿中依次呈上拟定的诏令、各地捷报与降表,皆是既定之事,此刻不过昭告天下,以示新朝气运鼎革。 随着朝阳逐渐的升起,所有的奏事都已经呈递。 但是黄台吉却并没有下令朝会的结束,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左侧武官的队列之中,看向一名身形魁梧的战将,询问道。 “拜音图。” “靖南军的部署,还没有探查出来吗?” 左侧武官拜音图居于前列,他原先是镶黄旗的固山额真。 谭泰死后,他旧接任正黄旗的固山额真,如今协管军政。 虽然如今在国中效仿明朝的制度设立六部尚书,但是六部的尚书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实权。 军政大事,仍旧在一众旗主和固山额真的手中。 “回禀陛下,昨夜已经收到了关于山东方面的情报,汇总近些时日得到的情报,靖南军的大概部署已经是探查清楚了。” 黄台吉微微颔首,示意拜音图继续说下去。 “我军西路大军,在肃亲王带领之下,已经攻克河南彰德府,北直隶大名府,在开封府一带与明靖南军遭遇。” “明靖南军有两部在黄河以北,一部固守延津、一部固守怀庆,两部皆为汉中镇下营兵,延津守将为明总兵左光先、怀庆守将为明总兵尤世威。” 黄台吉双目微微眯起。 “左光先、尤世威……” 作为敌人,明廷的一众将校,黄台吉自然了解。 这两个名字黄台吉比较熟悉,尤世威曾经在辽东任职,左光先也在塘报之中多有提及,两人在明军一众将校的声名并不低。 黄台吉向来慎重,他并没有和其他人那般小瞧明军的一众将校。 戊寅之变和松锦大战,都证明了明军在绝境之中爆发的战力,不容小觑。 靖南军麾下五镇之中,以汉中镇的兵马最为的强劲。 “陈望。” 黄台吉轻念着陈望的名字。 对于陈望,黄台吉没有丝毫的轻视。 戊寅之变时,陈望仅仅只是汉中镇的总兵,所领入援兵马不过三千。 在其南下之后,却是犹如彗星一般崛起,平三十六营,伐万民军,气吞万里如虎。 仅仅四年多的时间,便已是占据中原,掌控江淮。 河南、山东、湖广、南直隶四省之兵为其所统,麾下带甲之士逾四十万。 这四十万的兵马之中,虽然有不少的降兵,但实力仍然不容小觑。 李自成麾下的顺军精锐,黄台吉是见识过的,虽然比不上他麾下的兵马,但是却已经算得上一支强军。 与李自成齐名的张献忠想必也不会太差,而南国诸镇的兵马在经过了精挑细选之后,也绝非是一支弱旅。 黄台吉虽然没有和左光先、尤世威两人对阵过,不知道两人的底细。 但是既然左光先、尤世威两人能被委任为汉中镇的将校,作为陈望的直属将校存在,必然可称良将。 陈望汉中镇两营四万的兵马,守备河南,河南的腹地还有上万的兵马协守,必然是找不到多少的机会。 想到这里,黄台吉心中也已经有了主意。 “传令给豪格,西线以维稳为主,无我军令,不得进攻,只以袭扰为主。” 拜音图恭顺的应了一声之后,再度出言禀报道。 “中路,睿亲王领兵南下已至沛县北郊与明靖南军对峙。” “明靖南军在沛县、丰县两地置有守军三师,总兵力超过三万,观其旗号,为其军下河南镇兵,原身为西军旧部。” “三名营将,分别为李定国、艾能奇、刘文秀。” 拜音图略作停顿,抬眼观察黄台吉神色,见其微微颔首,而后继续说道。 “明靖南军又于黄河以北吕梁山、邳州、宿迁、沭阳四地设防,各至一师兵马,湖广镇两师、河南镇两师,兵力在一万到两万上下,其守将分别为陈永福、高谦、刘光祚、左良玉四将。” “东路情况如何?” 黄台吉抬手止住了拜音图的言语,突然发问道。 拜音图回忆了一下,禀报道。 “东路方面,明靖南军之山东镇两师已经移营,进驻海州与安东卫,守将为高杰、惠登相两人,每师兵力都达万人。” “陈望亲领大军坐镇徐州,因为地处腹地,我军情报无法探查。” “但是依据其前线兵力部署,可以推断徐州城内,有汉中镇一师、湖广镇两师,合计三师兵马,兵力超过七万。” “湖广镇两师主将,一为陈望麾下嫡系,原汉中镇副总兵周遇懋,其二为前临洮镇总兵曹变蛟。” 拜音图声音低沉,带上了一丝沉重的语气。 “明靖南军在中路兵力共部署超过十万人,沿河防线兵马将近六万,东路一带有兵马两万余,西路兵马也有六万,总计兵马超过二十四万。” 拜音图的话音落下,整个大殿之中一众文武皆是神色凝重。 红缨暖帽之下一张张面孔晦明,孔雀翎在殿门灌入的寒风中轻颤。 明盔低垂一众清军的将校皆是神色阴沉,头顶的盔旗轻微的摇晃着。 二十四万的兵马,靖南军在前线部署的军力远超于他们。 在列的一众文武官员心中也都清楚,陈望麾下的靖南军可不是明廷那些东拼西凑的孱弱营兵。 靖南军这么久以来,可是从未听闻过克扣军饷导致兵变的事情发生。 拜音图禀报完后,束手立在原地,等待着黄台吉的下一步询问。 黄台吉并没有言语,他将拜音图汇报的消息全都汇总了起来,在脑海之中开始勾勒出前线的情况。 良久之后,黄台吉再度出言,打破了大殿之中的沉寂。 “阿济格打到哪里了?” 黄台吉从沉思之中回过了神来,询问道。 “武英郡王,并恭顺王、怀顺王、智顺王,麾下三万大军已经进入山东登莱境内,沿途州县见我大清兵至大多投降,少数抵抗也已经化作灰飞。” 拜音图深吸了一口气,禀报道。 “这些时日,明靖南军一直以来皆是固守防线,并未显露出北上的企图。” 黄台吉的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龙椅的扶手。 现在在前线,他们的兵力完全不占优势,强攻根本不能建功,甚至还会露出破绽。 黄台吉很清楚己方的优势在哪里。 靖南军唯一的短板,就是在于骑军。 华北之地,一马平川,皆是坦途。 而陈望显然也很清楚这一点。 陈望虽然在归顺的西军之中得到了大量的骑兵,但是相比于清军来说,还是有些太少了。 陈望在等,在等他们露出破绽的时候。 黄台吉的心中沉吟,如今他们虽然占据了京师,占据了几乎整个北国。 但是辽镇还在,仍然如同一根鱼刺一般卡在他们的喉咙之中。 黄台吉抬起头,向着大殿之外投望而去。 他这一次入关,最开始的打的就是抢掠的主意,只是在后面因为情势而改变了方略。 跟随着黄台吉入关的兵马,因此基本都是各旗的旗兵,携带的仆从兵并不多。 满清的八旗制度,旗人的身份高贵,而普通的人则是极为低贱。 所以蒙古八旗和汉军八旗的旗兵其实并不多。 蒙古八旗在历史上清军入关之时,也不过只有两万人左右。 陈望虽然在归顺的西军之中得到了大量的骑兵,但是相比于清军来说,还是有些太少了。 陈望在等,在等他们露出破绽的时候。 而破绽,就是辽镇…… 黄台吉的心中沉吟,如今他们虽然占据了京师,占据了几乎整个北国。 黄台吉这一次入关,最开始的打的就是抢掠的主意,只是在后面因为情势而改变了方略。 辽镇一直没有攻克,在他们兵围京师之时,辽镇没有出兵,而是固守着镇下的区域。 锦州虽然已经沦陷,但是辽镇仍然占据着宁远到山海关这一长段的区域。 辽镇那边兵力估算在六万上下,虽然其中滥竽充数的不少,但是要想攻克辽镇,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断粮一途,对于辽镇有用,但是作用不多。 第一,辽镇本身就有一定的产粮能力,虽然不足以供养全镇,但也是粮食。 第二,辽镇之中还有不少的囤粮,这些囤粮的情况不明,或许只可以支撑几个月,又或许能够支撑一年,没有人清楚。 黄台吉根本等不了那么久的时间。 辽镇,现在就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悬在他们头顶随时都会落下的利刃。 单一个辽镇并不恐怖。 真正恐怖,具有威胁的,还是盘踞在南国的靖南军。 若是辽镇和靖南军南北同时进攻,这对于他们大清来说,可并不是一件容易应对的事情。 稍有不慎,便有倾覆之态。 唯一的好消息,是辽镇在长期的战败之中,军心无法凝聚,京师陷落使得辽镇上下一片惶恐。 祖泽溥也不是他的父亲祖大寿,他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威望整肃全镇。 这是在辽镇之中他们的奸细送来的情报。 也正是因为这个情报,所以黄台吉才在没有攻克辽镇的情况之下,毅然决然的选择进攻京师,占据北国。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辽镇,现在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孤立状态。 没有漕运,辽镇还有海运。 辽镇原先是没有海运的。 现在之所以有的原因,正是因为陈望。 扬州之战万民军覆灭,使得东南沿海的郑氏彻底的倒向了陈望。 在陈望的支持下,郑芝龙的实力再度提升,于是接受了陈望的征调,派遣舰队北上,开辟了一条航线,开始对辽镇进行源源不断的输血。 黄台吉现在正处于两难的境地。 放任辽镇在他们的腹地,他就无法集结所有的兵力在前线,而且时刻都可能遭遇腹背受敌的情况。 但若是提兵进攻辽镇,兵力也会捉襟见肘。 此刻屯兵在徐州的陈望,绝不会放过这一大好的机会。(本章完) () 485.第470章 尽起! 黄台吉心中沉吟。 攻陷京师并没有花费他们太多的气力,伤亡并不大。 周延儒带领的两镇援兵在西郊被他们击溃。 周延儒不知军事,将军权交付于唐通之手。 可惜的是,两镇军兵早已经没有当初在松锦决死的气势。 在陷入了清军的包围圈之后,两镇兵马大溃。 败亡近在眼前,周延儒命亲从将其杀死,誓不做清廷俘虏。 周延儒任职首辅,过大于功,不善治国,不通军事,以致于国势颓废。 结党营私、欺君误国。 机械欺蔽,比匿容私。 滥用匪人,封疆已误。 然临危之时,能以身死而全名节,终难苛责。 相比于周延儒最后的果决,唐通和白广恩就显得有些不堪。 唐通在兵溃之后,毫不犹豫的领军投降了清军。 白广恩则是领家丁百骑逃离战场,但随后逃至保定之时遭遇清军截击。 其子白良弼在松锦之战被俘,后投降清庭。 重重围困之际,清军遣其子白良弼劝其归降。 白广恩最终也选择了投降一途。 明廷在北国的最后一支野战之兵,也就此被清廷纳入了掌控之中。 在裁汰了一些不堪用的弱卒之后,得兵两万人。 攻陷京师之后,收降四镇兵马两万。 明四镇兵马原有四万人。 在外城告破之后,他们依托街巷仍旧与入城的清军搏杀。 昌平镇总兵李守鑅、蓟州镇总兵朱国栋、保定镇总兵张世显三人先后战死。 四镇兵马也因此才最终崩溃开始投降。 “京师附近的绿营兵整训的如何了?” 黄台吉在沉思了许久之后,发问道。 拜音图恭顺的低下头,继续汇报导。 “京师附近的原明京营兵、昌平、保定、蓟州、密云、东协、五镇兵马合计四万人,依照前朝旧制重新整训,化为六营。” “由白广恩、唐通两人各统一营,另外四营自各旗之中选拔英杰为将,如今皆已赴任。” “只要陛下一道谕旨,即刻便能够调往战场。” 黄台吉心知肚明,明廷的这些兵马不是没有战斗力。 之所以在他们的兵锋之下一触即溃。 一是因为一直以来在野战之中,明军都鲜少获胜,因此面临他们之时士气凭空便会被削弱一截。 二则是因为武备缺乏,军饷短缺,军兵缺衣少食,谈何战斗力。 满饷满粮的明军。 在松锦他已经见识过了…… 黄台吉眼眸之中惊芒闪动。 “四万……” 但是四万人,仍旧远远不够。 南进的大军,他已经撒出去了十三万人。 这十三万人,旗兵只有五万,大部分都是从蒙古各部落征调的骑手,还有明廷各地的降兵充数。 在京师,只剩下正黄、正红两旗,加上各旗留守的兵马,旗兵还是只有一万五千多人。 正蓝、镶蓝、正白、镶白、镶黄、镶红六旗都被派去了南方。 黄台吉不留痕迹的轻叹了一声。 在松锦之战前,满蒙汉八旗的旗丁已经超过八万。 但是松锦一战,他们总计的伤亡超过两万多人,旗丁折损了差不多万人,大小将校战死者良多,对于他们而言可谓是损失惨重。 以小国伐大,终难以成。 以关外一隅之力,欲吞并万里中原,实在是太过勉强。 中国疆域辽阔,底蕴深厚,纵使衰败,也不至于因一两万人的伤亡而元气大伤。 若是此时的中国仍然处于混乱之中,各地不断冒出民变,内部权力继续倾轧,趁势而为杀入中原并非虚妄。 但是眼下,明廷倒下了,取代明廷作为他们对手,却是陈望。 南国在陈望强而有力的军势之下已经初步完成了统一。 陈望陈重兵于两淮黄河一带,实在是难越雷池半步。 黄台吉很清楚,现在的兵力,完全不够。 不仅仅是进取不足,就是自保也是不足。 想到这里,黄台吉不由的暗骂了一声李自成。 李自成狼子野心,占据西北,虽然对他俯首称臣,但是心中的野望却没有熄灭半分,还做着能够一统天下的美梦。 不与他一起进攻陈望,反而将目光和军力尽数投向西南之地。 而一直以来对他恭顺不已的固始汗现在也和李自成暧昧不清,实在是目光短浅。 固始汗占据了雪区之后,目光一直就放在西南,也没有多少进取中原的想法。 真将西南那样的穷乡僻壤占了又能怎样? 两广、湖广、还有最为重要的汉中府都在陈望的手中,李自成想从西南东进,真是痴人说梦! 黄台吉双手下意识的用力,握紧了龙椅的扶手。 李自成在他的眼里评价又更低了一分。 论起打仗,李自成确实是有几分本事。 但是说起战略上的眼光,在黄台吉的眼里,李自成就和一个白痴没有两样。 李自成这一次进军四川,耗费了大量的时间才攻克了成都府。 但是川东三府现在都在陈望的控制之下,入川的道路对于陈望来说畅通无阻。 李自成既不趁着靖南军主力在扬州之时猛攻汉中府,也不攻打潼关,不将潼关这样的军事重镇掌控在自己的手上,打开进入河南的门户。 潼关和汉中这两处的归属,决定着战争的主动权掌握在谁的手中。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黄台吉的神色凝重,他犹豫了很久的事情,终于在此刻下定了决心。 “传我圣旨。” 伴随着黄台吉低沉而浑厚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 皇极殿内一众清廷的文武大臣皆是垂下了头齐齐跪拜,额头几乎贴到冰冷的青砖地面。 “明廷已灭,天命归清,北国已扫,正是南下定鼎至时!” 黄台吉缓缓的站起了身来。 丹陛之上,黄台吉微侧身躯,一手按着腰间的珵带,一手按着龙椅的椅背。 此番入关,为了应对不断升级的战事,他前后一共征召了五万旗兵入伍。 又从外藩察哈尔、喀尔喀、阿禄科尔沁、科尔沁等各部蒙古之中征召了大量的骑兵,得兵马十三万之众。 攻破明朝的京师之后,前后得降兵六万余人编为绿营。 四万多人的绿营在京师整训,还有两万多人,黄台吉则是直接编入了南征的大军之中。 现在的京师,只剩下了一万五千的旗兵。 这已经是现在黄台吉能够调动的所有可用兵马。 但是哪怕如此,这一切仍旧还是不够。 明国太大了,大到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 大到单单一个北国,都像是一张永远填不满的巨口,十余万大军撒下去,竟连南方的防线都捉襟见肘。 黄台吉的目光凝重,决心既定,他没有丝毫的犹豫,正声道。 “建州各地、男丁七十以下,十岁以上,皆纳军伍之中。” 黄台吉正过身,站在高高的丹陛之上,俯视着皇极殿内一众垂首的群臣,寒声道。 “蒙古诸部、一应可调之兵,皆纳行伍,随同南征!” 黄台吉话音落下,原本寂静无神的大殿陡然之间喧哗声已经是连起了一片。 皇极殿内一众满洲大臣们交换着忧虑的眼神,却无人敢在黄台吉已经明下圣旨之后出言劝阻。 济尔哈朗沉下心神,眯起双目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众蒙古诸部的将校首领则是眼中精光闪烁,有几个年轻的头人甚至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 外藩的几名蒙古王爷们虽然面色如常,但那上扬的胡须和泛红的面颊,无不昭示着其内心的激动。 殿角的香炉青烟袅袅,将这微妙的气氛衬得愈发分明。 范文程与几名汉官站在一起,对大殿之中有些怪异的气氛视而不见,就如泥塑木雕那般伫立着,只是保持着恭谨而疏离的姿态,仿佛这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而事实上,现在这些事情也确实与他们无关。 在现在的朝堂之上,还远轮不到他们说话。 范文程微微抬眼,目光隐晦的从殿内群臣之中一扫而过。 黄台吉此番下达的这一道命令,无疑是埋下了一个巨大的隐患。 一般来说,入明作战,兵马的组成基本都是满蒙汉三族的旗兵,扈从多为临时征召没有入旗的蒙汉骑兵,还有归附的汉人。 以及从朝鲜征召而来的部分朝鲜辅兵,朝鲜兵孱弱且忠诚度有限,多只能当作辅兵民夫。 满清的八旗制度,旗人的身份高贵,而普通的人则是极为低贱。 所以蒙古八旗和汉军八旗的旗兵其实并不多。 蒙古八旗在历史上清军入关之时,也不过只有两万人左右。 清顺治五年,也就是1648年,蒙古旗兵的数量也不过接近三万人。 不过漠南蒙古诸部自然不可能只有这些兵马。 更多的,自然是没有入旗的人。 除了蒙古八旗外,清军还会动员了部分外藩蒙古如科尔沁、喀喇沁等,但这些部队不完全计入蒙古八旗之中。 一般在抢掠寇边这样能够发财壮大的事情,清军是不会征召太多的普通蒙古骑兵。 这一次入关之所以征召了这么多的蒙古骑兵,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松锦的损失,致使清军本身的实力受损严重。 崇祯十四年的松锦之战,明军虽败,但是却实实在在的杀伤了清军不少的有生力量。、 现在的清军,比起历史上的清军要衰弱许多。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此前在林丹汗时期,蒙古能够出兵数万乃至十数万与清军作战,却在清军入关之后,很少见有大规模蒙古骑兵出现的情况。 对于塞北的蒙古诸部,虽然清庭一直是宣扬满蒙一家,但是实际上一直都在暗中打压与压制,以防止蒙古坐大。 蒙古八旗是蒙古八旗、外藩蒙古是外藩蒙古,这些事情,清庭一直都分的很清。 但是,眼下战争的局势,已经由不得黄台吉再犹豫,再多想。 战争事态的升级,已经远远超过了清庭自己的实力。 为了应对越发混乱的局势,现在在关内的蒙古骑兵已经超过了五万骑。 黄台吉这一次,再调外蕃蒙古青壮入边,无疑是会让外藩蒙古的势力和影响力再度的扩大。 殿内群臣各异的神态全都尽收于黄台吉的眼底。 黄台吉面无表情,只是沉默的看着纷扰的群臣。 他如何不知道再度征调外藩蒙古的骑兵入关,会使得现有的平衡格局被打破。 但是眼下战争的事态逐渐的升级,黄台吉已经顾不得什么制约漠南蒙古的想法了。 现有的兵力根本不足以支撑整个战局的延续。 黄台吉很清楚陈望的想法。 靖南军的防守只是暂时的,而并非会一直下去。 陈望所部兵强马壮,若非是缺乏骑兵,只怕是立即便会提兵北伐。 他们的优势再于骑兵众多,来去如风,轻易便可控制大片区域。” 而靖南军多为步兵,骑兵不多,战场之上就算战胜,也难以对他们却难以对其造成杀伤,一旦离开运河沿线或是城池要地,脆弱的补给线很容易便被切断。 这也是为什么陈望现今还没有北上的重要原因之一。 另一个制约靖南军行动的原因,则是粮草。 靖南军在陈望的带领之下,连年征战,消耗巨大,纵使湖广、江西皆为产粮重地,终究远水难解近渴。 一直以来靖南军四处征伐,大量的粮草被消耗。 运河断绝,使得百万漕工失业,南直隶的混乱持续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最终还是陈望狠下心,派遣军兵入驻两岸,以强硬的手段,雷霆之势杀了上千人,又从河南、湖广调粮赈济,才勉强维持了局面。 后来这些漕工,基本都被编为屯民,分遣到南直隶的各地,漕工失业一事方才消止。 天灾、战争、人祸,使得南国亏空。 哪怕是陈望在汉中、湖广经营多年,终究还是难以弥补上这一亏空。 南国的富户倒是有不少的存量,但是这些存粮基本都李岩霍霍一空。 要养四十多万的兵马,每天粮草的消耗,无疑都是一个天文数字。 靖南军的粮草储备现在并不多,还要分去很多给予远在北国的辽镇。 这也使得现在,靖南军暂时没有那么多的粮草来提供给北伐。 当然,黄台吉自然是不知道靖南军如今的详细情况。 但是从明廷户部衙门中文册之中,能够发现很多东西。 虽然户部上的文册很多数据都不真实,但到底能够作为一定的参考,结合其他地方隐瞒的情况一推测,也能差不多推测出实际的情况。 而且靖南军的粮草不足,难以支撑北伐的消息,也有清军探子的佐证。 黄台吉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摇了摇头,散去了脑海之中杂乱的思绪。 现在,他已经走到了这一步。 他们攻陷了明廷的京师,打破了神州的国门。 已经走到了与其不死不休的地步。 很多的事情,都已经不在能够考量的范畴。 他现在要考虑的,只剩下了一件事。 赢! “成败之判,在此一举!” 黄台吉握紧了椅背,眼眸之中寒光凌冽。 “嗻——” 皇极殿内众臣如黑云倾塌,齐刷刷跪伏在地。 额叩砖石相撞的闷响连成一片,朝珠璎珞叮当相撞,在殿宇之间显得中格外清脆。 高大的丹陛之下,霎时铺开一片臣服的脊背,露出了脑后密密麻麻的细辫。(本章完) () 486.第471章 辽镇 “辽镇,必败无疑。” 徐州城北,众镇将校齐聚靖南军中军帐内,因为陈望的一席话而哗然。 “宁远天下坚城,山海关亦为天下险关,辽镇有大军六万,野战确实难敌清军,但只是守备城关清军纵有十万铁骑也难撼动,总镇为何断言辽镇必败?” 周遇懋神色凝重,上前了一步,靠近到沙盘之前。 “清军云集重兵十余万而攻锦州,锦州尚且守了两年之久。” “辽镇据守要冲,又岂会速败?。” 曹变蛟的脸色并不好看,从选择跟从陈望开始,历战之下,他对于陈望一直以来的判断都极为信服。 无论是此前一同进剿,还是之后的扬州之战,种种事迹都可以证明陈望在战略上的眼光。 但是这一次,曹变蛟却是有些无法信服陈望的言论。 陈望竟然断言辽镇必败,而且是在短期之内速败。 赵怀良按刀而立,并没有参与军议的讨论。 军议不在他的参与范围之内。 作为近卫营将,他的职责只是保护作为主将的陈望。 此前是因为参谋总长的缺失,他才补上缺位,暂领参谋部。 不过现在如今,参谋总长之位他已经卸任,交给了代正霖。 比起制定战略、统筹整军,赵怀良还是感觉自己更适合作战。 兼任情报司指挥使的工作,也主要只是管辖,将消息汇总交予陈望即可。 一旁作为参谋总长的代正霖则是皱眉思索,在沉吟了许久之后,也道。 “依照参谋部推演,辽镇依照如此格局,单独对上清廷,也应当能够撑上起码年底。” “只需要等到今年夏收之时,粮草入库,发动夏季的攻势,便可以极大缓解辽镇的压力。” “届时只要我镇大军沿运河北上,保证粮道直取京师,而辽镇南出山海关,两面夹击,必可大败清军,迫使其重新退回关外之地。” 陈望神色平静,犹如鹰隼般的目光从众人的身上缓缓而过,他并没有因为众人的质疑而心生他意。 “松锦一战,入援八镇皆为九边精锐,满饷足粮。” “八镇兵马因此上下同心士气如虹,倾力北援方有与清军势均力敌之态,最终也是因洪承畴战略失误而以致于败亡,而不是因为战事不利而败。” 周遇懋刚要开口,被陈望抬手制止。 “你要说事情我自然清楚。” 陈望举起指挥鞭,指向辽镇的方向。 “你们的判断和推演,全都建立在松锦的时候。” “但是现在北国的情势和松锦之战已经相去甚远。” “北国已失,京师陷落,九边沦丧,仅余辽镇孤镇之兵。” 陈望的目光冷冽,加重了语气。 “辽镇的兵马士气已经跌落谷底,内忧外患、腹背受敌,军兵早已惶恐不安。” 在平定南国的时候,陈望并没有忘记北国的事务。 情报司在北国的情报网已经编织了不少,在辽镇这样重要的地方,自然也是安插了不少的人手。 而且在辽镇,陈望也派驻了一部分人作为明面上联络,保持着和辽镇书信的通畅。 辽镇上下此时人心惶惶,原本因为祖大寿而死,八镇兵马血染松锦,重燃的复土之心,在京师陷落的那一刻便已经荡然无存。 祖泽溥能力平庸,声望平平,远远不及祖大寿。 他根本没有办法稳定镇下各营兵马的军心。 辽镇说是六万的兵马,但实际上根本就没有那么多,这其中很多的屯田的卫军,以及协防的民壮。 辽镇真要有六万的可战之兵,松锦一战早就已经全部拿出来去援助锦州了。 关、宁两地的辽镇真正可用的兵马,不到这其中的一半。 这样的情况,不用情报司送来的情报陈望心中就很清楚。 历史上吴三桂奉诏入援,能够随其出征的关宁骑兵,仅有五千之数。 在李自成攻打山海关之时,整个辽镇拒守的兵马也是将近六万。 但是这六万人之中,大多都是临时征募的辽民,还包含着不少从京师逃奔而来的溃兵。 史料映证,关、宁两地真正的兵马仅有三万人,真正的精锐骑兵不到万人。 事实上,此时情报司和联络处送来的关于辽镇的兵马详情,只比这个数字更少。 祖泽溥将辽东的详情全数相告。 六万大军,实际真正能战的,只有精骑八千,步卒仅有两万人,这其中有三四千之数,还是在松锦之后重新募集的,余众尽皆是临时征募的辽民青壮。 比起历史上之上更少的原因,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于松锦之战…… 松锦之战,确实是对清军造成了不小的伤亡。 但是这个时代的战争,一场战役最大的伤亡还是集中在溃亡之后的追杀之中。 清军的伤亡有限,但是辽镇的伤亡却是不可谓不惨重。 历史上的松锦,辽镇的兵马大多都逃回了宁远。 譬如说刘肇基就没有战死在松锦,而是领兵逃了出来,最后一直到扬州城破才战死。 但是这一次的松锦之战,关宁两镇的兵马很多都抱着决死之心。 刘肇基领兵与杨国柱共击清军,作为诱饵,掩护大部队的撤离,领着麾下的兵马尽数战死在了锦州城外。 清军损失不小,而关宁两镇的兵马也是损失极大。 再加上,比起历史上还要早了一年的时间休养。 因此如今的辽镇实力,甚至还不如历史上清军入关之时的辽镇。 “如今国家局势早已经不是松锦之时的局势。” “辽镇的兵马也不再是九边的精锐。” 陈望压下了声音。 “你们要记住这一点。” “所有的推演和判断,都要从时局出发,从实际出发。” “山海关确实天下雄关,宁远实为天下雄镇,但是再坚固的城池,能否守住,最终还是要看是谁人在守。” 陈望也想辽镇能够守住,但是想要辽镇守住,实在是太难了。 辽镇此时缺衣少食、军心不振、人心各异。 祖泽溥对于辽镇的掌控并不高,祖氏的兵马都在连番的战事折损大半。 祖泽溥这一祖氏的嫡系,甚至还没有作为祖大寿养子的祖宽麾下兵马多。 祖宽的麾下尚且还有万余的兵马,而祖泽溥麾下真正能够掌控的只有祖氏最后的千余精骑。 “辽镇的问题不仅仅如此。” “祖泽溥和祖宽两人的立场不需要担心,但是吴三桂的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就没有人知道了……” 陈望的声音低沉,眼神之中闪过一丝冷冽。 “吴三桂?” 帐中众人大多面面相觑。 对于吴三桂,他们的了解有限,他们基本上都不认识吴三桂,最多有所耳闻,知道吴三桂是宁远总兵官。 松锦包围圈时,被六镇兵马推举为主将,领兵突围松锦。 此前最近一条关于辽东的消息,是清军攻陷锦州之后继续南下,欲要进攻宁远,围攻宁远数月不成,反被吴三桂领兵突袭营地,兵败而退。 相比于众人的茫然,赵怀良的脸上神色与众人相异。 “吴三桂,确实是一大隐患……” 一直以来沉默着的赵怀良突然出言,让帐内一众将校皆是哗然。 “吴家不同于祖氏,吴三桂的亲族家眷不在辽东,而是在于京师。” 赵怀良是现在情报司的主官,他所说的话,无疑是情报司证实的消息。 “眼下局势严苛,辽镇内外受敌,吴三桂和不少辽将的亲族都在清廷的掌控之中。” “而且各位应当不知道,在这二十余年来,投降清军的辽将并不在少数,他们彼此之间沾亲带故。” 赵怀良从怀中取出一份名册。 “这是情报司于辽东之地,汇总而来的情报,记载了投降的辽将与现在辽镇的一众将校彼此之间的关系谱图。” 伴随着谱图在帐中众将的手中传递,中军帐内的气氛也越发的沉闷。 陈望没有去看,赵怀良在军议之前便早已经给他呈递。 而且就算没有情报司的情报,他也清楚的知道辽镇和清廷的关系。 祖氏一脉,就有祖大乐、祖大成、祖可法、祖泽远、祖泽洪等人都在清廷之中为将。 除乐祖氏之外,辽镇还有很多的将校,诸如张存仁、夏承德等。 辽镇诸将基本彼此之间都保持着姻亲的关系。 “此时绝望之下,若是清廷遣使前往辽镇,威逼利诱之下,必然有很多人动摇决心。” 曹变蛟叹息了一声,将那封名册丢在了身前的舆图之上。 “一旦战事有变,只怕辽镇内部生乱,崩溃……只在旦夕之间……” 周遇懋的目光游走在舆图之上,他还是有些疑惑。 “清军入关,总数不过十一万之众,兵力难以支撑大局,南下诸军其中甚至混杂了不少北国降兵。” “听闻京师之中,仅余万余满兵,降卒四万。” “辽镇虽然不堪,但清军如此军势,恐怕也难以挫败辽镇。” 陈望神色平静如水,淡然道。 “这是明面上的事情,不过你觉得,你能够看明白的事情,难道黄台吉就看不明白吗?” 周遇懋闻言神色微滞,若论清廷之中,最为让人恐惧的人,无疑就是黄台吉。 哪怕是打下了辽东基业的努尔哈赤,和黄台吉相比也是相差甚远。 若是努尔哈赤再多活几年,只怕都要被明军重新赶回了白山黑水之间,重新去过渔猎的生活。 黄台吉无论是政治方面还是在军略之上,无疑都堪称当世一流。 数次的绕道入边,成功的扰乱了明廷。 松锦的大胜,让明军九边的精锐损失惨重。 若无黄台吉,绝对无有清廷今日,这并非是一句虚言。 黄台吉要是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那才是真正的奇怪。 “外藩蒙古。” 曹变蛟的目光投到了舆图之上的最北方,说出了答案。 “女真人力不足,就算全族集结,也难以凑足进攻大军。” “朝鲜兵孱弱不堪,我军此前进剿几次征召朝鲜兵马,多次失利皆是因为朝鲜兵马先溃而冲散大阵,以致于丧师败亡。” “黄台吉不会征召朝鲜的兵马,也没有办法从建州腹地之中征兵。” “所以,黄台吉现在惟一能够征募兵马的地方,就只剩下了一处……” 外藩蒙古确实是最好的征兵场所。 蒙古诸部并不缺乏人力,但是各部分立、在草原之上彼此之间摩擦不断,一直以来明廷都对其进行分化打击。 但饶是如此,在草原遭遇天灾横祸,牧畜大批量的死亡,缺衣断粮之际。 蒙古诸部便会在一位或几位强而有力的头人联合之下,尽起各部族的青壮男丁南下寇边,动辄以十数万计。 清军每次入关为了保持优势的兵力,往往会在外藩蒙古征兵,只不过一直以来为了压制蒙古的发展,一半都不会征召太多。 “黄台吉若是征调外藩蒙古,一直以来苦心平衡的内部将会彻底的失衡……对于未来发展将会极为不利……” “外藩蒙古,终将成为其心腹之患……” 曹变蛟的神色凝重无比,相对于近二十余年才崛起的女真来说,蒙古才是明廷一直以来的宿敌。 昔日幅员数万里之遥的蒙古帝国终究是太过于强盛,宛若天下的噩梦,萦绕在天下各国的心中。 洪武数次北伐,永乐多次进剿,仍然难以彻底根除蒙古。 蒙古诸部几次联合,都对于九边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前有土木堡之变,后有俺答。 蒙古诸部的实力其实并不弱。 只是因为明廷的封锁,使得铁器稀缺,武备不振,因此终究难以产生真正的威胁。 而此番清军势弱,征调外藩蒙古南下,必然会使得外藩蒙古在清廷之中获取更大的权柄,得到了许多的武装。 必然清廷内部的力量的失衡。 这样的失衡在短期之内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但是在不久的将来,必然会导致清廷内部的混乱。 蒙古诸部,可是无时无刻都在怀念着昔日位居天下至尊,威压四海的往日时光。 “征调外藩蒙古,确实会使得清廷的内部矛盾重重。” “只是那终究是将来的事情。” 陈望的神色郑重。 “要想要有未来,那么当下,清庭便不能输……”(本章完) () 487.第472章 吴三桂 清军铁骑已肆虐关内长达一年的时间。 关内战报便如断线的纸鸢,时有时无。 京师接连八道勤王诏书送至辽镇,每一道都带着愈发急促的朱批印记。 关内的战况一直不明。 但是宁远那边,同样也有进攻的清军,根本就没有多少的余力去增援京师。 宁远城外,同样战云密布。 辽镇的兵马本就捉襟见肘,既要防备关外的八旗铁骑,又要分兵驰援京师,实在是左支右绌。 饷银已经欠缺了整整三月,辽镇内部的军兵情绪早已有些按耐不住。 更糟的是,军饷已拖欠整整三月的时间,辽镇内部的军兵情绪早已有些按耐不住,士卒们怨声载道,听闻南下勤王的诏令,大多只是冷笑一声。 辽镇这点家底,把守宁远、山海关尚且勉强。 如果真拿着去和关内的十余万清军硬拼,只怕连个浪花都掀不起来,对于大局根本就于事无补。 反正清军入边又不是头一遭。 他们抢掠到了足够的粮草金银之后就会退却。 这是辽镇上下大部份军民的想法。 毕竟此前清军入边就是这样做的。 京师有六七万的守城兵马,首辅周延儒的麾下还有三万多的兵马。 京师城坚池固,崇祯二年的时候他们入援的时候可是都曾见过,宁远和京师相比都相形见拙,又有这么多的兵马协防,怎么可能沦陷。 因此,尽管朝廷的催促一道急过一道,辽镇上下却始终不紧不慢,总觉得这次和从前没什么两样。 不过在之后京师方面传来最后一封急报传来。 不再是斥责的中旨,也不再是兵部的急文,更不是内阁的命令。 最后的一封急报,仅剩短短的八个字——“贼围京师,危在旦夕!” 随后,一切消息戛然而止。 起初,无人当真。 可日子一天天过去,京师方向竟再无只字片语传来。 辽镇诸将这才慌了神,开始担忧起了京师的情况,匆匆忙忙开始调集兵马。 可是谁领兵出战?又应当出兵多少?应当如何进军?。 众人又争执了数日,最后勉强议定。 最终议定,由吴三桂领兵,领关宁精骑五千,入援京师。 但是吴三桂领兵刚刚从宁远进入山海关,还没有踏出关门之时,从京师的方向陆续涌来了不少的溃兵。 紧接着不久,此前被派遣出去的夜不收也陆续从关内回关,个个面如土色。 紧接着山海关就发生了一系列变化,先是城门开闭时间缩短,盘查骤然森严,仔细甄别溃兵,收容入关。 接着关城之上驻防的官兵成倍增加,所有人的神色都严肃凝重。 街头巷尾所有的人都在传言清军已经攻陷了京师,马上就要来袭击这里了。 第三天午后,山海关上驻防的士兵发现远处一望无垠的平原上有黑影攒动。 起初只是零星几点,可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那些黑影便连成一片,在众人的视野之中化作汹涌的铁骑洪流。 未几。 数以万计的铁骑组成的黑色浪潮如同水泄银川一般快速的漫过原野。 无数的盔旗在逆风之中翻腾连成一片雪白的的浪花,犹如长白山上万年不化的积雪。 一面面明黄色的旌旗招展,一顶顶雪白的明盔闪耀。 长年作战,辽镇的兵马怎么可能不认得那些明黄色的旌旗。 那无疑正是清军之中,直属于清军大汗黄台吉的正黄旗! 织金的龙纛在风中猎猎作响,正黄旗的骑兵列阵如刀削斧劈,马匹喷出的白气在寒风中凝成一片薄雾。 两翼蒙古轻骑如展开的鹰翼,一柄柄马刀倒映着冷光,自两翼飞速掠来。 密密麻麻的枪矛寒光映照在众人的眼眸之中,远远望去,像是一片移动的钢铁森林。 而就在目力所及的平原尽头,更多的骑兵正从地平线下源源不断涌出。 “建奴哪里来的这么多的兵马。” 祖宽面色惨白,紧紧的抓着身前垛口的青砖。 他死死盯着关外那铺天盖地的骑军,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声音已变了调。 “陈望在南方到底在干什么!” 祖宽回过身,一把抓住了身后马进忠的衣襟,怒声质问道。 “不是说建奴的主力都在南方吗,建奴的兵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马进忠是被陈望派来联络辽镇的人,在扬州之战后,他便乘着郑氏船队北援的舟船,带着千余的兵马在宁远登陆,而后一路南下,进入了山海关内。 马进忠没有动怒,他的神色从开始到现在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他没有理会祖宽的无礼,只是淡漠道。 “祖总兵莫非忘了,早在我抵达宁远之时,便已经告诉过诸位,建奴主力与我军对峙于黄河,国中兵力空虚无以为继,为取关宁,恐会大肆征召外藩蒙古入关。” “祖总兵要不要再看看,关外的兵马,到底头盯着盔旗的建奴更多,还是身穿着裘皮的蒙古骑兵更多一点。” 祖宽神情微怔,他之前是因为看到席卷而来的大量清军而失去了理智。 等到听了马进忠的话,才想起了陈望早就已经派人传来的消息。 刚刚在他的视野之中,确实是只见清军的中军旌旗林立,而两翼卷席而来的骑军,却是没有见到太多的旌旗。 关内的清军,却是并非是清军的主力,而是以征召的蒙古骑兵更多。 祖宽无力的松开了抓着马进忠衣襟的手,颓然退后了数步。 “夜不收探报,建奴此番北上,兵力雄厚,总数已逾八万之众,中军为正黄、正红满蒙骑军为主,总人数在万人以上,绿营步兵两万人。” 从关外返回的夜不收,已经带来了最新探查的情报。 “前锋为三顺王之部众,总兵力在两万人以上,观其主将旗号,应为建奴之恭顺王孔有德。” “三顺王的部队,此前不是说都在山东吗,为什么现在又到了关外。” 祖宽眉头紧蹙,怒斥道。 前来禀报的夜不收低垂着头,他只负责将探听得来的情报汇报给祖宽。 清军的具体调动,他根本不知道情况,也难以回答祖宽。 这一幕刚好此时从一旁马道之上领兵赶来的吴三桂听到。 吴三桂神色略带阴沉,从旁侧缓步走来。 “满蒙兵马不善攻城,进攻山海关难如登天,三顺王的部队应当是从山东被调来。” “我听闻建奴在京师整训了绿营兵四万,如今这里只有两万,恐怕另外一部分的绿营兵被调往了山东,与建奴三顺王的部队调防。” 吴三桂微微抬手,示意跪在地上的夜不收继续禀报。 “两翼为外藩蒙古骑兵,共计三万人有奇。” “建奴合兵八万,于西罗城河西一带驻军。” 那夜不收如蒙大赦,当即将最后的情况禀报而出,随后转身离开了关城之上。 “八万人……” 祖宽的神色凄冷,已是无言。 清军竟然云集了八万人前来进攻山海关。 如今山海关内,他麾下仅有精骑两千,步卒万人,降卒三千,就算是加上愿意协防的民壮,堪用的总兵力也不过只有三万之数。 祖泽傅那边,前些时日听说宁远周围出现了不少的蒙古骑兵,让围城的形势更加的严峻。 关外的清军以骑兵为主,虽然围而不打,但是却让宁远难以分兵驰援山海关。 祖泽傅只能固守宁远,如今宁远和山海关实际上都处于孤立状态之中。 现在就算是加上吴三桂所领的五千精骑,此战也是难以取胜。 眼见着祖宽的失态,吴三桂心中暗自摇头,祖宽已经乱了方寸,此时无论是问他什么都难以获取答案。 “如今建奴提兵进攻关宁、我军力难以支,覆亡在即,不过时间长短。” 吴三桂转目看向马进忠,询问道。 “靖南伯莫非就在南国,安然坐视我关宁沦陷?” 吴三桂的话,也是关宁诸将都想要询问的事情。 因此当吴三桂的话音落下之后,一众关宁的将校也都将目光转移到了马进忠的身上。 “在下北上之时,靖南伯其实便已经直言相告。” “黄台吉为巩固北国之局,必不计代价,征召外藩蒙古,而取关宁。” 马进忠微微偏头,看着关内那覆压而来的清国大军,缓缓开口道。 “二月三十日,南国传讯。” 马进忠神色淡然,他抬起手了镇定自若的整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襟。 他并没有回答吴三桂的问题,而是自顾自的说起了南方的局势。 “顺军以刘宗敏为主将,合羌、蒙之兵攻破成都,陷成都府,杀蜀王于王宫之中。” “松潘、龙安、成都、潼川、嘉定、叙州、马湖、乌蒙、泸州九地沦陷,诸土司慑服。” 四川承宣布政司,下辖有十三府、六大直隶州。 这九处陷落的地方,大多都是川中和川西。 顺军的兵锋已至川南,因为陈士奇的缘故,川内的兵马或散或败。 “除去六大宣慰司把持着的川东夔州、重庆、顺庆、保定四府,以及侯良柱镇守着的遵义军民府外。” “四川其余州府的沦陷,只是迟早的事情。” 顺军的攻势猛烈,声势浩大,明廷京师的陷落使得天下的局势再度动荡,西南诸地土司纷纷动摇。 李自成下发诏令,保留这些土司的权利,只需要其在其出战之时只需派遣少量的兵马支援即可,其余仍按旧制。 因此在顺军南下之际,川内大量的土司选择了不战而降。 因为当地土司的倒戈,原本在川南叙州府内募兵防守的侯良柱,也因此不得不引兵退往了遵义。 遵义军民府,也就是原来的播州宣慰司。 播州之役后,播州被改置遵义军民府,归于中央直辖,当地的土司势力薄弱,朝廷的权柄仍在。 侯良柱散尽家财,在叙州募集了八千的兵马,把持遵义府内要道。 顺军几番进攻,都被侯良柱占据地利所击败。 遵义靠近湖广,陈望派人为其输送了一批军械,同时派遣参谋前去遵义,依托山势指导修筑棱堡,建立了防线。 同时,遥封侯良柱为四川镇镇守副总兵。 侯良柱原为四川总兵,但是在与原四川巡抚陈士奇分裂之后,愤然辞官。 而陈望早先已经委任马祥麟为四川总兵,自然不能再封一个四川总兵。 对于这样的安排,侯良柱也并没有多少的意见。 如果是仅仅为了官职,侯良柱当初也就不会辞官了。 马进忠的声音不急不缓,关宁一众的将校皆是眉头紧蹙,不懂为什么马进忠突然说起西南的局势。 但是马进忠对众人的目光却是熟视无睹,仍旧自顾自的说道。 “西南局势一日三变,正月三十日,武定土司吾必奎趁机发动叛乱,叛军先后攻下大姚、定远、姚安等城,连陷州府,全滇震动。” “天下动荡,九州分离,烽烟四起,祸乱不休,国家社稷已至存亡之时……” 关城之上,有关宁的将校实在是按耐不住心中的怒火,直接打断了马进忠的言语,怒斥道。 “你说了这么多无关紧要的话,到底是想要告诉我们什么?!” “西南剧变,难道靖南伯就不管北国,就不管我关宁?” 吴三桂眼眸之中闪过一道惊芒,他举起手止住了关宁诸将汹汹的声潮。 “西南边陲之地,哪怕失陷待到中原定鼎之时,扫除不过弹指之间。” “此间天下,未闻以巴蜀西南之地而得以进取天下者。” “此间天下,亦未闻失西南之地,而葬送天下者!” 吴三桂按住了腰间的雁翎刀,雁翎刀的刀鞘末端随着吴三桂的动作而微微上翘。 “难道靖南伯要眼睁睁的看着关宁陷落,建奴尽取燕云之地,占据北国全境之地,重蹈故宋旧事。” 吴三桂的声音清冷,宛如经年不化的寒冰。 “辽取燕云而得以进望中原,金得北国而得以窥视神州。” “在下闻听靖南伯雄心壮志,有并吞八荒,进取天下之雄心,难道只想与建奴划河而治,以为南北两朝?” “靖南伯熟读史书,莫不知前朝旧事!” 吴三桂的一席话,让整个关城之上的气氛就此跌至了冰点。 一众关宁将校皆是目光森然,迫视向孤身一身站在城关之上的马进忠。 “吴总兵学识渊厚,见解著深,果然是醒事警言。” 马进忠冷笑了一笑,面对着关宁一众将校目光的压迫,仍然从容不迫。 他抬起了头,咧开了嘴,冷笑着看着神色阴沉的吴三桂。 “总镇说的果然不错。” 吴三桂神色沉下,他看到了马进忠眼眸之中的嘲弄。 在听到马进忠提起陈望的时候,心中没由来的有些慌张。 而紧接着,马进忠的下一席话,也彻底印证了这一征兆的正确。 “吴总兵果然已经做好了投奴的准备……”(本章完) () 488.第473章 明可亡,天下不可亡! “吴总兵果然已经做好了投奴的准备……” 马进忠的冷笑引起了关城之上一众关宁诸将的注意,所有的人都将目光投到了吴三桂的身上。 原本因为大举而来的清军心神震动的祖宽,此时也是收敛了此前的情绪,转而看向吴三桂。 祖宽神色凝重,向后退了半步,下意识的摸上了腰间的雁翎刀,眼神戒备的盯视着吴三桂。 吴三桂的心神微沉,关城之上一众将校同时将目光投来,让他的压力倍增。 “现在,是我在问你!” 不过很快,吴三桂便从失态之中缓过了身来,他的的嘴角抽动,眼眸转瞬之间已是被狠厉所充斥。 “靖南伯此前承诺,一旦建奴围攻关宁,北国有变,便会派遣军队北上,先占山东,与我关宁相互呼应,而今缘何屯兵两淮按兵不动!” “靖南伯此时所行之事,难道不是弃我关宁诸将于不顾,置我北国社稷为不管!” 吴三桂转头向着左右看去,而后向前迈步一步,迫向马进忠。 他的手已经擎住了腰间的雁翎刀,做好了蓄势待发的准备。 与此同时,马进忠身后两名亲卫身躯紧绷,微微垂首,目光上斜,也是按住了腰间的刀剑。 但是马进忠却是没有任何戒备的动作,他的神态轻松,看着的吴三桂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嘲弄。 “吴总兵一席质问,当真义正词严,果然振聋发聩。” 吴三桂的神情越发的凝重,他的心中没有由来的有些恐慌。 马进忠现在所有的作态,都显得是那样的有恃无恐。 莫非…… 就在吴三桂心中念头回转之际,马进忠也给出原因的所在。 “吴总兵口口称关宁,声声为国家,句句言天下,以军民为制,用大义为约,当真是……正大光明啊!” 马进忠收敛了笑容,只是眼神越发的冷冽,他向后退出一步,退至两名披甲亲兵之后,冷声怒斥道。 “吴三桂!” “你当真以为,你的图谋,可以瞒过整个天下!” 一纸染血的文书陡然被马进忠掷于地面之上。 吴三桂神情震动,瞳孔因为惊怒而猛然一缩,紧接着周身杀意骤现。 电光石火之间,吴三桂向前猛然踏出一步,腰间雁翎刀陡然出鞘。 刀出如同惊鸿,众人只见一道匹练闪过,吴三桂已经擎刀在手向着马进忠猛然斩去。 “铛!” 金戈相击,马进忠两侧的亲兵也已经是拔刀出鞘,联诀而至。 吴三桂手中的雁翎刀在两柄军刀的同时斩击之下偏斜。 但是吴三桂何等骁勇。 昔日其父吴骧为参军,奉命率五百骑出哨探,与清军相遇,被其大军所围困。 清军势大,难以力敌,祖大寿为稳妥起见,按兵不动,关宁诸将亦不敢进援。 吴三桂救父心切,自率家丁二十骑突出,入清军重围,射落清将,阵中亲自格杀数人,与其父吴骧会和,就此溃围而出。 马进忠此番北上,麾下千余兵马,尽皆为直属与陈望所领,近卫骑兵营下精锐骑卒,无一不是百战之精兵。 近卫骑兵营这些骑卒们,他们跟随着陈望一路转战,阵斩李过,杀高迎祥,北击建奴于真定、济南两城,败两黄旗于青山关。 不可谓不骁勇,不可谓不善战。 但是比起吴三桂来,他们终究还是差了一筹。 金戈相击,刀势偏转之间,吴三桂已是欺身上前,沉肩塌腰,只一下,便已经将左侧的敌人撞翻在地。 紧接着吴三桂已如猛虎下山一般,疾奔而出。 右侧靖南军的那名甲兵,手中的长刀正中吴三桂的腰腹处。 但是那本就是吴三桂留给那甲兵的破绽。 吴三桂此时身穿两层重甲,岂是一柄长刀能够轻易割开? 长刀擦过铁甲,发出刺耳的“咯吱“声,溅起一串火星。 刀刃在甲片上刮出一道白痕,终究没能破开。 吴三桂迫近马进忠的身前。 马进忠在崇祯初时,便已经领兵而起,转战十数年,一身武艺也并非等闲。 这样的危局之下,他仍旧从容不迫,他抬起左手,用左手的环铁缚臂硬生生的接下了吴三桂迎面的一击,而后横起一刀,猛然砍向吴三桂的脖颈。 吴三桂没有避让,只是微微侧首,用头上的铁盔也是硬吃下一击,而后猛然抬腿,踢向马进忠的小腿。 马进忠虽然有所预料,但还是被吴三桂一脚踢到在地。 吴三桂没有丝毫的犹豫,提起雁翎刀,便要直贯而下,一刀了却了马进忠的性命。 身后一众靖南军的甲兵蜂拥而往,想要拦住吴三桂的致命的一刀。 不过他们所有人的步伐,都止步在了马进忠身前的一步的范畴之内。 吴三桂这致命的一刀,终究还是没有落下。 吴三桂周身杀气近乎凝结,但是手中刀刃向下之势却已经是被止住。 祖宽神色铁青,怒视着吴三桂,一只铁手,死死的擎住了吴三桂向下的刀锋。 “长伯!” 祖宽怒吼出声,凶光毕露,言语之中满是忿恨。 “你竟当真想要投奴!” 陡然的惊变,让关城之上一众关宁的将校都有些手足无措。 吴三桂是宁远镇的总兵官,同时也祖大寿的外甥。 祖大寿死后,唯有祖泽傅的地位比起吴三桂更高。 马进忠代表的是靖南军,他的背后站着的是如今已经一统南国,声威如日的陈望。 惊疑之中,没有任何人的胆敢上前止住这一场格斗。 在场的众人,只有祖宽不一样。 祖宽虽然原先只是祖大寿的一名家丁,但是他获赐祖姓,已经有资格被送入祠堂之中。 后又封山海关镇守总兵官,职位官衔之上,仅次于如今的祖泽傅。 祖大寿虽死,但是关宁当家的,还是祖氏,而非吴家! 随着祖宽的制止,一众祖氏的亲兵也纷纷擎刀在手,吴三桂带来的数名亲从,虽然按刀在侧,但是也不敢轻易行动。 两名祖氏的家丁已是上前,一左一右,将吴三桂按跪在了地上。 一众关宁将校神色各异,亦不敢轻动,目光向着吴三桂和祖宽两人投望而去。 马进忠不急不缓的站起了身来。 就算是没有祖宽,身后一众甲兵亦能够将其救下。 吴三桂是勇,但是还远没有到项王,到常遇春大将军那般的勇武。 而在这时,也有关宁的将校捡起了之前被马进忠掷出的信件。 随着众人看到信件之上的内容,整个关城之上,一瞬之间喧哗一片。 祖宽从众人的手中接过书信,身躯也随之而颤抖,面色也逐渐涨红了起来。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祖宽目眦欲裂,他的胸膛剧烈的上下起伏着,咬牙切齿着质问道。 祖宽并非是对于明廷有多么的忠诚。 但是他对于清军,却是实实在在有着刻骨铭心的仇恨。 年少之时,他便已经随侍祖大寿左右,祖大寿待他亲如子侄。 祖大寿赐他祖姓,又为其一路铺路置业,从一介家丁升为一镇总兵。 松锦之战,祖大寿被清军所杀。 不死不休的局面便已经铸成。 吴三桂昂着头,他的神色并没有多少的失落。 没有能够斩杀马进忠,虽然有些遗憾,但是现在还并没有到终局。 吴三桂平静的注视着祖宽,冷笑道。 “清军云集兵马近十万攻关宁,靖南军在两淮按兵不动,罔顾盟约。” “单靠我们关宁的兵马挡不挡的住,我的心中清楚,你的心中难道就不清楚吗,你们所有的人心里都是一样的清楚!” “六万的兵马,这其中有多少滥竽充数的民壮,你们自己心里难道不清楚?” 吴三桂的加重了语气,向着四下的一众关宁的将校看去。 “孔有德麾下的炮兵你不是没有见识过。” “大棱河,破了;锦州,败了;松山,没了;现在,京师也丢了,北国全境沦陷,西北不存,西南动荡。” “李自成、和硕特、塞北蒙古,对大清,俯首称臣。” “他陈望在两淮按兵不动,不敢北上,还不是一样畏惧清兵?” 吴三桂呵呵的冷笑着。 “靖南军是强啊,在南国大杀四方啊,在南国无有敌手啊!” “但是关内的强军,放到辽东来,放到这九边来,哪次不是仍旧败在清兵的手上。” 吴三桂神情嘲讽,寒声道。 “我们再守着这关宁,又什么意义?” “陈望不会北上,就算北上,也要等到下半年之后,但是我们等得起吗?” “清军就在关外,马上就要打进山海关了,你们等得起吗?!” 刺耳的笑声从吴三桂的喉咙深处迸发出来。 “不投降的下场,你们知道会是什么吗?” “清军攻破关城之后,大肆屠杀之下,俱是家破人亡之景象。” “难道,真的要等到那一天家族灭亡,祠堂尽毁吗?” 吴三桂的话,引起了关宁众将的心中的动摇。 恐惧是一种本能,人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心中的恐惧会难以遏制。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 在列的一众关宁将校,皆是常年征战,刀口舔血之辈。 对于死亡,他们很多确实已经是有了一定的准备。 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前亡。 但是他们很多人,之所以愿意过这样的日子,将生死置之度外,很大的程度上,都只是想要为自己的家小能够好好的活着。 能够为了自身的宗族,能够继续延续下去。 为此。 他们很多的人,甚至都甘愿一死。 但是,现在的情况,确实如同吴三桂所说。 关宁在这种情况之下,真的实在难以守住。 牺牲,根本毫无意义。 他们的死亡,除了在史书上留下一句忠贞的无用声名之外,再留不下任何的东西。 关宁两地将会失陷于清军的手中。 他们的妻儿老小将要么倒伏在清军刀下,要么为奴为婢。 他们所有的一切,都将会在他们死后,被其付之一炬。 “建奴已经攻陷京师,横扫北国。” “我们……还坚守宁远。” “还有什么意义!” “不过是再在关宁,再添十数万座新坟,不过是再在这北国,多添十数万的亡魂!” 吴三桂的话语,终究是造成了影响,关城之上一众将校皆是沉默不语,目光游离不定。 他们都在思索着吴三桂所说的话。 国家破败,社稷失衡。 再守下去,真的还有意义吗? “所以,这就是你要投奴的理由?” 马进忠站直了身躯,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被按跪在地的吴三桂。 “你竟然问有什么意义?” 马进忠的眼眸之中满是嘲讽,语气之中满是鄙夷。 “二十年来的血泪,二十年来的深仇,二十年来的屈辱。” “百万辽人的痛苦,千万北人的漠南,亿兆生民的悲鸣,你都听不到吗?!” “松锦之战,八镇兵马的怒吼,十万军兵的决死,你看不到吗?!” 马进忠的神色冷冽,愤怒充斥着他的心腔。 “我马进忠是流寇出身,这辈子杀人如麻,算不得什么好东西。“ “但就算是我这样的豺狼——“ 马进忠抬起了头,环视着一众动摇的关宁将校,恨声道。 “也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吴三桂眼眸之中厉色更深,他挣扎的想要反驳,想要鼓动。 马进忠那番慷慨激昂的话语,确实让关宁一众将校面露愧色。 然而他们仍在犹豫动摇,眼神闪烁不定。 对他们而言,所谓的家国大义终究太过虚无缥缈。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阵整齐的甲胄碰撞声由远及近。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转向声音来处。 迎着众人的目光,一名威严的战将,在众多精锐甲士的簇拥下,已是登上关城。 他的出现,让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为之一变。 “祖总兵……” 关城之上,包括祖宽在内,一众关宁诸将尽皆俯身。 在祖宽尚在的情况之下,还能称为祖总兵的人,在整个关宁也就只剩下了一人——祖泽傅! 吴三桂的神色凝固,眼眸之中的凶光骤然黯淡,全部都转化为了惊恐。 当祖泽傅出现的那一刻,吴三桂便已是清楚的知晓自己的结局。 而马进忠最后所说的话,也彻底的断送了吴三桂最后的生机。 “千金一诺,我主既曾有言在先,岂会轻易毁诺。” “十日之前,我靖南军集水陆舟师十五万,自徐州出,沿运河一线,水陆并进而来!”(本章完) () 489.第474章 天命 “呜————” 沉闷的号角声萦绕在京杭大运河的上空。 浓重的晨雾如纱幔般笼罩着运河的沿线,让众人的视野受到不小的局限。 隐约可见无数桅杆刺破雾霭,如同蛰伏的兽群露出身影。 湿冷的雾气在桅杆间流动缠绕,将战船的轮廓晕染成水墨画般的模糊剪影。 水汽凝结在甲板的红衣炮管上,化作细密的水珠缓缓滑落。 偶尔有晨风吹过,雾气便如潮水般流动。 运河之上,水手们压低嗓音传递着号令,船桨入水的哗啦声和缆绳磨擦桅杆的吱呀声在雾中回荡。 随着晨光渐盛,雾气开始缓缓散去。 运河上的景象终于清晰起来。 三桅福船巨大的身影从雾中完全显现,宛如移动的城垣一般。 在其周围,无数战船次第浮现。 蜈蚣船细长的船身破开水面,两侧数十支船桨整齐划动。 轻捷的哨船、鹰船在舰队之中快速的穿梭着,向前逐渐铺开。 他们是大军的先锋,担负着为舰队的示警的作用。 就在运河西岸。 一列列火铳兵踏着统一的步伐沿河岸行进。 他们背带着火铳,沉默前行,刺刀随着步伐有节奏地上下起伏。 三棱刺刀在晨光中泛着冷森森的寒芒,远远望去宛如一片移动的钢铁丛林。 不时便有一队轻骑兵如疾风般掠过行军的纵队,顺着队列向着远方疾驰而去。 而后用不了多久,便又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浩大的军势惊起了两岸栖息的寒鸦,这些黑羽的鸟儿刚刚掠过军阵上空,便被那凛然的肃杀之气骇得四散惊飞。 运河之上,在这一众舟船之中,一艘三桅福船宛如鹤立鸡群一般巍然矗立在前中央的位置,其庞大的船身比其他战船高出近丈。 陈望站在舰首的位置,这艘三桅福船高耸的舰桥让他足以俯瞰整支大军。 运河之上的水师战船有差不多将近五百余艘。 其中大福船五艘,一号福船十五艘,二号福船三十六艘,蜈蚣船二十艘,赶缯船五十一艘,主力战船合计一百二十七艘。 其余都是鹰船、苍山船这类的用作辅助功能的小船。 单单水师的兵马便已经是超过了一万五千之众。 “按照现在的航速,五日之后便可以抵达济宁。” 孙慎吾站在陈望的旁侧,向着陈望汇报着如今的北上的进度。 随着扬州之战的尘埃落定,南国的局势在陈功带领七万平南镇的兵马南下,而迅速的稳定。 李际遇领兵出城投降,献出了南京城。 南京万民军的水师自然也是随着李际遇一起投降。 没有了万民军水师的阻拦,孙慎吾带着本部的水师一路沿长江东进,而后又北上转至京杭,得以一路抵达了徐州。 陈望微微皱眉,这略带腥臭味的河风无论是闻上多少次,都让他感觉有些不适。 不过陈望的心绪并没有因此被影响,他的思绪仍旧清晰,哪怕是昨夜只睡了仅仅四个小时。 “建奴,那边的水面之上,有什么动静?” 听到陈望的问话,孙慎吾微微垂首,回答道。 “李青山已领所部的舟船抵达了济宁的南面二十余里的地方,基本已经确定了建奴仍旧龟缩在沉中。” “北国的水师基本都是小船,罕有大船,周边能够藏兵地方都检查了一番,没有见到有潜伏的火船。” 孙慎吾停顿了一下,有些犹豫。 “李青山乃是李岩旧部,总镇,此番委任李青山为水师副总兵,让其独领一师。” “战事有利于我军之时确实不必担忧,但……” 孙慎吾的言外之意,陈望自然是听得出来。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陈望抬起手,止住了孙慎吾后续的言语。 李青山和王浚两人,都是山东义军。 在孙传庭的进剿之下,两人不得不将所部南迁,与万民军联合。 而后李青山和王浚两部收到了李岩的改编。 虽然李青山和王浚一样,都被封为了制将军。 但是因为关系的远近,万民军的水师,实际却是被王浚所掌控,他只是作为副手。 当初监察所坐探的汇报,李青山根本就不想合流,只是却难以压服底下的各路头目,此番合流为副,虽然心有不甘,但是也没有任何的作用。 所以陈望没有犹豫,暗中派去使者与李青山洽谈。 之后李青山果然回信,同时表露了效忠的想法。 陈望之所以对于万民军水师战力极为了解,正是因为从李青山那里获取了大量的情报。 原本在局面僵持之时,李青山还有些疏远。 但是随着战局的偏斜,万民军显露出了颓势,李青山的想法便彻底的坚定了。 在扬州之战的最后,陈功带领的平南镇兵马赶到,彻底了击溃了万民军陆师的主力之后。 李青山毫不犹豫,选择了倒戈一击。 王浚被李青山伏杀,使得万民军的水师失去了指挥。 而后李青山带领麾下的兵马开始追剿王浚的残部。 所有想要负隅顽抗的万民军水师将校都被李青山所杀,其余的人则被李青山收降。 这也是为什么,现在靖南军水师实力膨胀如此之多的原因。 孙慎吾的担忧,在于李青山的反复无常。 一旦战事不利,恐怕李青山会生出倒向清军的想法。 “如今镇下水师三分二的舟船都在你的手上,李青山只是山东的水师总兵官,就算是想要反叛,也难以功成。” “而且……” 陈望神色平静,目视着河面之上如林般的旌旗。 “我们,也绝对不会输。” 大势如潮,汹汹向前,李青山确实是一个不择不扣的投机者,他和郑芝龙其实并没有什么两样。 但是只要大势在他,李青山便比不可能反抗。 就像如此尽心尽力的郑芝龙一般。 扬州一战,郑氏的船队就在江面之上,看着三十余万的万民军在一夕之间覆灭。 为了展示军力,陈望甚至还让郑芝豹上岸随军。 扬州之战惨烈的战斗,让郑芝豹这位在外洋横行无忌的巨寇脸色发白,张口无言,心中满是惊惧。 海战虽然惨烈,但是一般接站,大多不过是百人之间搏杀。 但是陆战,超过十万人以上大规模的战争,军阵之间彼此绞杀,进退维谷,人命如同草芥,已经不能单单用惨烈来形容。 投机者,没有什么不好。 随着势力的发展和扩大,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保证自己的麾下没有投机之人。 只要运用得到,哪怕是投机的人,也能成为一柄利刃。 陈望并不觉得,自己没有这个能力掌控小小的一个李青山。 “海州那边的情况如何了?” 陈望没有再和孙慎吾去继续讨论内河水师的事情,而是转而向着侍立在一旁的代正霖询问。 清军根本没有内河的水师,内河水师的发展已经被陈望彻底的叫停。 这一次跟随着陈望北上的五百艘战船,已经陈望留下的所有水师了。 余下多余的水兵,全都被陈望调到了海州整训。 “海州造船厂,第一批战舰已经下水,按照总镇此前的指示,依照西式盖伦船样式修建,皆为来两千料之大船,全为软帆战舰。” “教官二十人,其中十三人为荷兰籍,另外七人为葡萄牙籍。” “东海水师,暂定兵额三千一百零七人。” 代正霖在翻阅了一下手中的文册后,回禀道。 “下层炮甲板应有十八斤炮十门,十五斤炮八门。” “上层炮甲板,九斤炮十六门,六斤炮十门。” “艏楼,艉楼设近防炮,用千斤佛朗机六门。” “共计火炮五十门。” 代正霖合上了文册,补充道。 “依照总镇此前命令,于徐州,设铸炮所,在籍炮匠,有夷人工匠五十七人,军匠一千零四十五人。” 汉中卫到底还是太远,而且因为地利位置的原因,规模也受到了制约。 所以现在陈望在逐步的将军工产业东移。 随着南直隶军器局的重建,大笔的银钱洒下,大量的军工建筑拔地而起,汉中卫军器局的工匠也被迁移到了南直隶的军器局。 南直隶的军器局,也将在不久之后,彻底的接替汉中卫军器局的职责,成为靖南军下,以及整个南中国…… 不。 严格来说。 新兴的南直隶军器局,将会成为整个东亚,乃至整个世界,最为巨大的军工厂。 “炮厂有薄珏先生坐镇,如今已经步入正轨,按照薄珏先生的预估,年可产十八斤以上重炮八十门起,余众小型火炮两百门。” “这是第一年预估的年产量,后续年产量随工匠人数、熟练度,还会提升。” 陈望眉头微蹙,这样的产量比起此前,确实已经是一个巨大的增长。 但是现在海军的缺口,十八斤以上的重炮就在百门以上,中小型的火炮缺口在三百多门以上。 这还是不算供给陆军的情况,所有的一切,还远远不够。 时间,时间,最缺的还是时间。 如今的中国,实在是没有给陈望留下太多的时间来准备。 “给郑芝龙传信。” 陈望沉默了良久,终于还是做出了决定。 “我要他带兵去濠镜。” “那些寓居在濠镜的葡萄牙人,忘记了当初的疼痛,越发的目中无人,竟然在胆敢私自修建炮台,每年上交的税赋也越发稀少。” 代正霖微微一怔,作为参谋部的总长,他自然是知道濠镜的情况。 濠镜的葡萄牙确实在濠镜修建了炮台,但是明廷是知晓这件事的,虽然没有官面上的允许,但是也是因为当地官员的放任。 “濠镜,是香山的濠镜。” “香山,是中国的香山。” “在中国的领土之上,任何的外来者,都没有资格建立堡垒。” 陈望回望了东面一眼,平淡道。 “让郑芝龙,把濠镜收回来。” 陈望的眼眸之中古井无波,彷佛在述说着一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那些夷人,他们如果还想寄居在中国的土地,就要遵守中国的律法……就要听从……我的命令。” “濠镜的一切,我都不在乎。” “告诉郑芝龙,我只要濠镜的炮厂,无论他用什么手段,协商也好,威胁也好,战争也好,哪怕是他把整个濠镜都付之一炬,我都可以不予追究。” 濠镜的炮厂,是如今东亚设施最为完善的炮厂,还有一大批技艺娴熟的工匠。 只要拿到濠镜的炮厂,只需要投入足够的银钱,便可以在短期之内,获取大量的火炮。 代正霖眉头微蹙,有些犹豫。 “南海的夷人不容轻视,其虽人少,但船坚炮利,郑氏虽然横行外洋,但是也没有与其打开战端。” “郑芝龙为人贪婪,麾下兵强马壮,却不愿意与夷人开战,其中原因还需揣摩。” “如今北伐在即,是否,应该少生事端。” “况且,属下认为,郑芝龙是否愿意遵从总镇军令,还在两说之间。” 陈望摇了摇头。 “我既然敢下这道命令,便是已经权衡过一切的利弊得失。” 陈望目视着远方,语气笃定。 “如今盘踞在濠镜夷人,是泰西诸夷其中之一的葡萄牙人。” “他们的国家,现在正在和另外一个大国交战之中,本土的威胁早已经让他们自顾不暇。” “濠镜,决不会得到任何的援助。” 陈望收回了目光,将其放在了不远处侧舷的一名年轻武官身上。 那名年轻的武官,名叫郑森。 郑森这个名字,很多人或许有些陌生。 不过郑森还有另外一个名字,这个名字,为后世许多人而熟知——郑成功。 “郑芝龙一定会答应的。” “他的心中清楚。”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是一个商人,至始至终都是一个商人。”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有进取天下的实力,也清楚的知道,如何选择才能够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要想盈利,要想长久,要想生存,他就必须要倚靠着我。” “郑芝龙,一定会尊奉的我的命令。” 陈望的语气坚定,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天命,向来都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 “但是,现如今……” “天命,无疑正眷顾着我。” “这一点……” “毋容置疑。”(本章完) () 490.第475章 奉天子,以令不臣!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 “朕绍膺鸿绪,嗣登大宝。” “值家国板荡之际,赖忠臣义士戮力同心,共扶社稷。” “靖南伯陈望,世笃忠贞,才兼文武。” “昔虏骑犯阙,卿提锐师北上,奋迅勤王,大破腥膻,使胡马溃北,国威重振。” “复挥戈扫荡,提师荡寇,夷流氛于秦豫,扫叛贼于南国。” “及南都沦陷,又得卿振旅克复。” “锋镝所向,顽梗革心,旌旗所指,黎民安堵。” “奠我皇舆,俾六庙重光,使万民有托。” “拯黎庶于水火,安社稷于倾危。” “其功巍巍,其节凛凛。” “今特晋尔为靖南侯,加太子少师,赐蟒玉、金册,总督南北直隶及鲁、豫、楚、川、陕军务,节制诸镇兵马,锡以铁券,世袭罔替。” “山河带砺,永铭卿戡定之劳,钟鼎铭勋,长纪卿匡扶之德……” 江面之上金光细碎,战船随着波涛微微起伏。 江风拂过,卷起帜幡万千。 宣旨的天使身着锦袍玉带,手持明黄圣旨,清朗的声音落下。 “臣某,谨奉制。” 陈望半跪于地,举起了双手。 宣旨天使的锦袍下摆微微颤动,捧着圣旨的双手不自觉地紧了一紧。 那天使深吸一口气,向前迈出半步,躬身将明黄诏书稳稳放在陈望那双被铁甲覆盖的手掌之上。 属官双手捧过,快步走向早已设好的黄案,将制书端正供奉。 按照礼制,此刻该行拜礼,可陈望却是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鼓乐之声突然响起,那是导引天使离场的鼓乐。 这本该庄重严肃的乐章,此刻听来却像是仓促收尾的残曲。 传旨的天使喉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是最终却只是低下了头,将所有的言语都咽回了肚中,带着一众从属,重新登上了来时的官船。 注视着官船的逐渐远去,陈望的神色一直保持平静。 传旨的天使刚刚从南京出发之时,他其实就已经得知了圣旨之中的旨意。 原因很简单,这一封圣旨,所有的封赏可以说都是陈望自己的安排。 陈功领平南镇南下,李际遇献城投降,南逃的百官陆续返回南京城中。 京师陷落的消息,已经传来,震动了南国。 不过,局势由不得他们,天不可一日无日,国不可一日无君。 既然京师陷落,先帝殉国,那么必须再立一位新君。 在原本的时空之中,因为崇祯殉国,三名皇子都没有能够逃至南方的原故,所以南明各方势力在拥立哪一位藩王之上展开了一场场勾心斗角的争执。 不过这一次,立君的问题,却并没有掀起多少的波澜便被确定。 历史上南明的第一位皇帝,是福王朱由崧。 不过朱由崧早已经被李岩在洛阳斩杀,自然是没有办法继承皇位。 而作为历史上第二人选的潞王朱常淓虽然逃到了南直隶。 如果是原本的时空,没有朱由崧的存在,自然是由朱常淓继承大统。 但是,在立君的问题上,如今真正拥有话语权,并非是处于南京的一众百官勋贵。 而是统带着南国诸镇兵马的陈望。 如今实际上掌控着整个南中国的人,无疑便是陈望。 所有人都很清楚,只有得到陈望支持的人,才能够继承大统。 其实对于陈望来说,如今的情势,无论是谁成为新君,都不会对于如今的局势有半点的动摇。 军权,被他牢牢的掌握在手中。 他也不需要朝廷的财政的支持。 河南、湖广、江西、南直隶这些地方都在他的直辖之下。 现在的他,早已经完成了实质性的割据。 只是,对于朱常淓,陈望的心中没有半点的好感。 朱常淓性格软弱,庸碌无能,在朱由崧死后,被推为监国,后竟然开城降清,毫无气节。 哪怕是拥立一个傀儡,陈望也不想让朱常淓上位。 所以如今明廷新立的皇帝,是唐王朱聿键,定年号隆武。 以吴牲、史可法、马士英三人为东阁大学士,分别兼任兵部尚书,礼部尚书,吏部尚书。 除了陈望加封为靖南侯外。 陈望还让陈功推动,彻底的将各镇的总兵官,真正的定了下来。 汉中镇镇守总兵官,由胡知义领。 河南镇镇守总兵官,由陈鸣领。 南直隶,平南镇镇守总兵官,由陈功领。 湖广镇镇守总兵官,由周遇懋领。 山东镇镇守总兵官,由高杰领。 四川镇镇守总兵官,由马祥鳞领。 六镇加权为藩,凡各属之兵马钱粮,皆听其自行征取。 同时六镇总兵皆晋封为伯。 以胡知义为昭武伯、陈功为宣武伯、陈鸣为威远伯、周遇懋为定远伯、高杰为兴平伯、马祥鳞为忠武伯。 六镇加权为藩,和历史上弘光朝廷初立之时,弘光朝廷所下达的诏令相仿。 这也是陈望让自己对于地方的征税,更加名正言顺而要求的。 隆武帝朱聿键,确实是一名刚强的皇帝。 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无论朱聿键心中有再多的想法,手中连一支可以调动的兵马都没有,自然也是没有任何的话语权。 整个南国的兵马,除去两广、福建、江西之外,实际上都是陈望的臣属。 而两广、福建等地的军兵大多都已经在持续的援剿之中损失颇重,仅仅固守本土,防备民变与寇匪都已经是极为困难,根本难堪大用。 而今,南京完全处于靖南军的控制之下。 连守卫皇城的禁军,都是平南镇的军兵。 票拟之权,不在内阁,也不在司礼监,而在于靖南军之中军部。 军政之权,不在巡抚,也不在总督,而在于靖南军各镇之总兵。 “靖南侯……” 陈望目视着放置于香案之上的圣旨。 这个时代,大义的名份仍然重要。 他虽然已经完成了实质性的割据。 但是眼下,仍然需要明廷这个招牌来装饰门面。 单凭原先一个靖南伯的爵位,以及陈望如今的地位与声望,终究难以使得天下万民相从。 在这个时代。 皇帝。 代表着的,是真正的至高无上。 一直到清康熙的晚期,打着所谓的朱三太子旗号反清复明,仍然能够拉起不少的兵马,由此可见一斑。 身为权臣,想要篡位自立。 在宋之前,都必须要经过一系列的步骤。 入朝不趋、赞拜不名、剑履上朝,便是起始。 不过在宋时,陈桥兵变的赵匡胤,却没有经历这一过程。 但是明朝完成一统,迄今已过两百余载,天命皇权的观念再度深入人心。 黄袍加身的事情,难以再现。 现在,陈望也并不着急。 他现在正值春秋鼎盛之时。 国家最高的权力被他牢牢掌握在手中。 南国的朝廷,也在他的掌控之中。 他现在差的。 仅仅只是功绩和名望。 剿灭国内的叛军,击败几次建奴的部队的威望,并不足以支撑他完成改朝换代这一举措。 现如今,最为重要还是维稳。 等到击败建奴,收复北国,平灭闯逆,克复三秦之时。 到时候无论陈望想要做什么。 一切都只不过是水到渠成之事。 “听闻总镇领大军沿运河北上之后,多尔衮便领兵自沛县回援,固守济宁。” “此前情报司传报,清军在攻陷京师后不久,便征募民夫数万人,在济宁修建堡垒炮台,于运河内部多设障碍,又沉舟船百艘堵塞河道。” “同时,清军还在运河附近修筑炮台三座,以护持堵塞河道段。” “而且这里同时也在济南城东部署的火炮射程范围内。” 代正霖看到了陈望投来的眼神,当下明白了陈望的意思,立即将目前的局势汇报给了陈望。 “根据李青山那边的回报,就算是不受任何干扰,清理河道恐怕都要花费月余以上的时间。” 在内陆作战,很多时候水师占据优势,对于战局的影响也不大。 这一点在北方尤其明显,水师占优最主要提供的助力其实还是后勤。 原因很简单,在内河流域实在有太多可以反制水师的办法了。 除去最为让人熟知的铁锁拦江之外,还有的就是如今清军所用的办法。 在航道的浅水区钉入尖头包铁的木桩,这些木桩的作用类似于暗礁,如果来袭舟船不下水清理,直接航行而来,战船的船体会因此而受损。 明时东南倭乱,明军在浙江、福建沿海布设“梅花桩”,也就是水下交错排列的木桩阵,用以限制倭寇的舟船入侵。 另外则是简单粗暴,直接征调一大批的船只过来,将这些舟船全部凿沉沉入水底。 沉船堵塞河道是一种常见的防御手段,沉船所需要的代价虽然颇大,但是得到的结果却是完全值得,进攻方清理堵塞的河道耗时往往良久。 陈望的目光自济宁城的周边缓缓扫过,参谋部那边已经将济宁城周边的清军工事营地全都绘制清楚。 甚至因为情报司的关系,还得到了济宁城一部分清军兵力的布防信息。 盘踞在济宁的清兵总兵力已经达到了七万人。 兵马组成,主力为满、蒙两部所属的正白、镶白、镶黄、镶蓝,共计八旗,旗兵逾三万。 满蒙的镶蓝两旗,本在豪格的麾下,因为济宁遇警的消息,从河内一路疾驰入援济宁。 汉军两万人,皆为清军的老卒。 除此之外,还有外藩蒙古骑兵两万。 陈望此番领兵北上,除去直属的近卫师之外,共征调七师的兵马,步师十二万人并水师兵马一万五千人,合兵马共计十三万之众。 七师分别为湖广镇下曹变蛟、周遇懋所领的两师。 另外五师都为河南镇兵,分别由陈永福、高谦、李定国、艾能奇、刘文秀五人所领的部众。 这十二万的步师,最为精锐的,作为中坚依仗的,无疑是陈望麾下的近卫师,以及周遇懋、陈永福、高谦麾下的三师。 周遇懋、陈永福、高谦所领的三师,前身虽然也同样是明廷的旧军。 但是时至今日,经过不断的裁汰,大部分的军兵都是依照着戚家军选兵法选出来的良家子,少部分才是明廷的旧军。 三师共有四万四千人,步兵全员列装作为燧发枪的海誓铳,而且,是装备了铳刺的海誓铳。 为了筹备这一战,陈望几乎调集了武库之中所有的军械,甚至还从各军之中抽调军械,填补空缺。 为了筹备这至关重要的一战。 陈望甚至将原先属于汉中镇下的火炮部队全数调集而来。 如今这三师的武备,可以说是整个天下火力最为充沛的部队。 算上近卫营在内,所有的步兵局都配备有作为火力支援的四斤炮,也就是野战六磅炮,共计三百六十门。 营属炮队,每营都有七斤炮十二门,也就是西制的九磅野战炮,作为远程打击的火力。 十五个营合计一百八十门火炮。 师级重炮部队,每师配备二十四斤炮(三十二磅)三门,十八斤炮(二十四磅)八门。 四师有二十四斤炮十二门,十八斤炮三十二门,拥有重型攻城火炮合计四十四门。 另外所领的四师,虽然大部分都是旧军。 但是这些旧军们却并不孱弱。 为了应对清军优势的骑兵,陈望从各营之中挑选精骑,填入四师之中。 铳兵的占比在步兵中已经达到了五成,当然列装的大部分都是没有装备铳刺的海誓铳。 所有的兵马,都是从刀枪之中滚出,从血海之中爬出,完全称得上一句历战的精兵。 披甲率达到了惊人的十成。 甲胄并不统一,并非是全员明甲,这其中大部分的甲胄都是布面铁甲。 但是在这个时代,这样的甲胄,这样的规模的军队的披甲率,已是绝无仅有。 同时用作辅助支援火炮虽然没有汉中镇多,但是大小火炮也有将近两百门。 十二万的步师,配备大小火炮共计七百余门。 单单炮兵部队的人数,便已经是超过了四千人。 军中其他的部队,披甲步兵有一万八千,燧发枪兵有六万,精骑也有四万之众。 这已经是这个时代其余军队,难以企及的标准。 “呜————” 低沉的号角声在各处水师舟船之间萦绕。 岸边万众军兵,高唱着凯歌,昂扬向前。 陈望握紧了腰间的雁翎刀,他昂起了头,望着伫立在地平线的尽头的济宁城。 周遭一众靖南军的重将亦将目光集中在了陈望的身上。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 陈望只是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便换来了阵阵宛若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 “登陆。” 伴随着船钟的奏响。 百千战船劈波斩浪,向着运河的西岸靠拢而去。 西岸之上,步师的官兵们,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兵刃,发出山呼。 “万岁!!!”(本章完) () 491.第476章 覆压 崇祯十六年,三月十七日。 残阳如血,浸透了关城上破碎的旗帜。 城墙的裂口像被巨兽撕咬过的伤口,那是清军的重炮狂轰滥炸了十数日的结果。 砖石坍圮处,明军的尸首与清军的断刃混在一处,血水渗进焦黑的土里,凝成紫黑的泥泞。 关外的原野上,横七竖八躺满了的清军尸骸,被重炮轰碎的残肢断臂散落各处, 城墙边缘的处尸首堆积如山,远比后方更为密集。 城下遍布着被火铳洞穿、被弓弩射杀的清兵尸体。 还有不少遭长矛贯穿胸膛、被马刀剖开肚腹的逃亡者,那是在撤退的时候,被关城之中的关宁铁骑衔尾追杀而惨死的军兵。 他们带着绝望与恐惧的面容永远凝固在生命最后一刻,再不复昔日面对着关内百姓的狰狞。 乌鸦成群地落下,啄食尚未冷透的眼珠。 清军的红夷大炮仍在轰鸣,但炮子砸在崩塌的瓮城废堆上,只激起一团团灰黄的烟尘。 关城的守军抱着兵刃,躲在残垣断壁之后,静静的等待着。 伴随着清军阵中沉闷的联绵不绝的号角声和低沉婉转的海螺声,喊杀声在起。 如潮般的清军,再度向着残破不堪的山海关城汹涌而去。 燧发枪的齐射声如爆豆般炸响,白烟腾起处,冲锋向前的绿营步兵宛若割麦般倒下。 关城的豁口处,一名民夫背负着沙袋,将其填入了此前被火炮轰塌的缺口处。 但是突然从缝隙里刺出几柄虎枪,却是将贯穿了他的胸口。。 清军,已经抵到了近前。 数名清军的马甲,越过了沙袋垒成的矮墙,口中呼喝着凶厉的满语,不断的驱赶着周遭的绿营和汉军旗兵向前。 但是随着一阵爆豆般声响炸起,这些刚刚越过矮墙的十数名清军,便齐齐摔倒在了豁口之上。 关城内,一队人数约在三十人上下排成三排的铳兵已是齐齐扣动了扳机。 这些铳兵,统一穿着长身的布面铁甲,手戴护臂,头戴红缨笠盔。 他们所传的盔甲,无一例外,都是赤红之色所染,与关城之中正在不断调动着的关宁镇兵截然不同。 这些铳兵,正是前些时日,经由郑氏的船队乘船赶赴支援的靖南军铳兵。 一头身披重甲的清军牛录额真刚攀上缺口,他刚刚将一名试图抵挡的关宁镇百总斩杀,数声响亮的铳枪便已是想起。 三道血箭自那清军牛录额真的胸前陡然出现。 铁甲的碎片混杂着碎骨血肉喷溅在砖墙上,像泼了一盆腥热的朱漆。 那清军牛录额身躯微微一晃,他的神色仍旧保持着凶厉,他的怒目圆睁,嘴中嘟囔着,似乎是想要骂些什么。 但是大口大口的鲜血已经从他的嘴中不断涌出,堵住了他最后的言语。 风卷着硝烟掠过城头,一名身穿着明甲的靖南军百总神情冷漠的踢开一具插满箭矢的尸体,沙哑着声音沉声喝令:“装弹!” 两刻钟后,随着太阳日渐上升,关城之下的清军再度退却,宛若退潮之时的海浪一般。 黄台吉的脸色铁青,他紧握着手中的缰绳,凝视着远处破败不堪的关城,眼眸之中满是令人心悸的杀意。 “靖南军的兵马,怎么会出现在山海关内!” 没有人能回应黄台吉的怒吼。 他们一连进攻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将山海关西面的西罗城、以及北翼城、南翼城几乎打烂。 山海关位于明长城东端,是明长城唯一与大海相交汇的地方。 向北是辽西走廊西段,地势险要,为古碣石所在地,所以史家又称其为“碣石道”。 关城北倚燕山,南连渤海,故得名山海关。 关城东西修建有罗城,分别为东西罗城,东罗城处于关外,西罗城处于内。 南北又修建有翼城,外围修建有稍城,前呼后应,左辅右弼,构成犄角,共同拱卫主关城。 为了应对这种局面,黄台吉采用重炮轮番的轰炸,步兵成群的进攻的战术,从三点同时进攻,甚至让蒙古的骑兵都下马参与进攻,压制城墙上的火力。 同时将围困宁远的兵马也调来了不少,从关外进攻山海关的东罗城。 南翼城那边,明军的水师徘徊在侧翼,使得他们没有办法展开兵力。 西罗城的守军顽强,同时凭借着城中作为支援的骑兵,一时间也难以拿下。 东罗城进攻的部队只是牵制作用,因此也没有多少的战果。 但是北翼城的进攻一直都很顺利。 在鏖战了多日之后,黄台吉下令关外分遣一支部队从关外进攻北翼城,两面包夹北翼城的守军。 北翼城的防线很快便陷入了崩溃之中。 但是就在他们即将要攻破北翼城的时候…… 靖南军的兵马,出现了。 与靖南军兵马一起出现的,是那连绵不断的铳炮声,还有嘹亮的天鹅音。 山海关内的明军骑兵趁势出击,北翼城外的攻城部队遭遇大败,铩羽而归。 最终的结果,在这将近一个月的攻城战众,他们在山海关关城的下方丢下了将近六千人的尸体,却没有存进。 黄台吉的质问没有人能给出答案,不过在收兵回营之后的黄昏,黄台吉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阿济格带领的东路军攻破了莱州府的昌邑,通过当地的俘虏和百姓了解到。 前不久,一支打着靖难军旗号的兵马一路急行,从南面过莱州,似乎是往登莱方向行军而去。 “该死的陈望。” 黄台吉一把揉碎了手中的军报。 关城之内的这支靖南军,无疑正是那支前不久经过昌邑的兵马。 陈望早就预料到他会进攻关宁,也预料到单凭关宁的兵马难以守住,所以提前派兵前来。 靖南军的这支兵马,乘坐着海船从山东一路远洋而来。 黄台吉的猜想并没有错误。 清军云集大军八万余众,将孔有德等三顺王麾下善于攻坚的兵马都从山东调走。 这样大规模的军事调动,怎么可能瞒过靖南军情报司的耳目。 关宁之地极为重要,陈望自然是不可能就这样放任黄台吉轻易攻取关宁。 再者,陈望一早也预料到了黄台吉在这样的时局之下,必然征召外藩蒙古助阵。 吴三桂的反叛,完全是在陈望的预料之中。 清军攻陷了京师,吴三桂的父亲与一众亲族都沦为人质。 再加上清军的大军压境,依照吴三桂一贯以来的表现,投降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所以陈望一早便让情报司严格监控吴三桂的行营、宅邸,果然截获了吴三桂和清廷的来往书信。 随后的事情,便是事先告知祖泽傅,马进忠揭露实情,关城之上逼出吴三桂。 以吴三桂为首的投降派这类内患已除,但是外忧并没有解决。 无论辽镇是战是降,单凭辽镇的兵马,关宁两地要不了多久便会沦陷。 所以陈望便立即传令惠登相领山东镇第一师,整兵一万两千人北上驰援关宁。 山东镇第一师的兵马经由扬州之战损失惨重,不过在北上之后,陈望从平南、河南、还有山东等镇麾下抽调精锐填补入内,补足了人数。 山东镇第一师的师长是总兵高杰。 但是高杰在扬州之战受伤严重,虽然不至于致命,但是却暂时没有办法长途跋涉,以及亲身上阵。 所以陈望让高杰和惠登相暂时换领部队,让惠登相领兵北上,高杰则是领着山东镇第二师坐镇海州。 对于这一切黄台吉自然是并不知情,清廷对于明廷多有渗透,但也只是明廷,只是北国。 靖南军所控制的地区不敢说是铁板一块,但是在情报司和各镇兵马的监管之下,清军的耳目并不能得到太多的消息。 黄台吉的神情不由自主的又再度阴郁了数分。 昔日攻伐明廷之时,之所以能屡屡得胜,很大程度在于请报上的优势。 明廷的九边就和筛子没有什么两样,拿着情报来换消息的人比比皆是,晋商就是他们最大的助力之一。 明军的动向在他们的眼里一清二楚,明廷的方略,甚至他们都能得知一二,这才可以轻而易举的赢取连番的大捷。 但是眼下,占据着情报上优势的一方,却是靖南军。 没有秘密的,不是他们的敌人了。 现在已经变成了他们自己。 “南面的情况如何?” 黄台吉放下了手中的茶杯,茶杯放下在桌面之上发出了一声闷响。 中军帐内一众清军的将校皆是适时的低下了头,这个时候,没有人敢去触黄台吉的霉头。 拜音图向着四下看了一眼,他也不想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回话,但是军务现在却是他在协助管理。 拜音图深吸了一口气,回禀道。 “伪明总兵陈望,领兵十三万自徐州北上,依托水师之利,经由运河进往济宁。” “睿亲王已经领兵从沛县返回济宁城内守备,暂时隔断了伪明靖南军北上的道路。” “伪明之靖难军,于三月初二发动进攻,排布重炮……” 拜音图停顿了一下,他微微抬眼,观察着黄台吉的神色。 果然看到了黄台吉的神色再度阴沉了不少,拜音图的心中叫苦,但是却又不敢不说。 “……排布重炮约四十余门攻济宁,靖南军之重炮,轰鸣如雷,威势惊天,十日之间外城多段塌陷。” “靖南军各营多备火炮,观测合计应当在六百门以上,其铳枪众多,步步推进,我军进犯则原地列阵,铳炮连绵不绝,难以靠近。” “以骑兵突击,则排布一种空心方阵相对,其步兵分列于四面,内中不留兵马,铳枪长矛在外,各阵彼此交错,我军骑兵突入阵中,根本难以建功。” 原本肃静的中军大帐内,顿时一片哗然。 四十余门重炮,数百门步兵炮的消息,犹如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攻城的重炮,清军也有。 但是哪怕是算在松锦之战后的缴获,以及攻陷京师之后的缴获,能算作攻城重炮的,能用的也就只有七十门。 这些火炮,用于野战的只有半数,剩余的原本都是安装在城墙之上的攻城炮。 而现在,靖南军却是一次性拿出了四十余门重炮,用于野战攻城。 这样的底蕴,无疑代表着靖南军的强劲的实力。 要知道哪怕是松锦之战,自九边八镇驰援而来的明军也没有携带那么多的重炮。 而数百门的步兵炮,也是一个极为骇人的数字。 要知道,这数百门的火炮,可是靖南军中的火炮。 不是明军序列中那些什么连盾车都打不穿的佛狼机,也不是那些粗制滥造的大将军炮。 靖南军的火炮是有标准的规格,实际上就是红衣炮的形制,只不过是比起常说红衣大炮炮子要上不少,算不得攻城的重炮。 清军也有自己的炮厂,早在天聪五年便已经开始仿制火炮,对于红衣炮并不陌生。 汉军乌真超哈的组建,也正是在成功仿制了第一门红衣炮后的产物。 在戊寅之变中,和靖南军对阵之后,黄台吉也意识到红衣炮在野战之中的作用,后续的清廷的炮厂都开始制造起了更为轻便的红衣步兵炮。 正是因为知道步兵炮的威力和作用,此刻帐内众将才面如土色。 三年来清廷倾尽全力才铸造出两百余门步兵炮。 而现在靖南军却是直接拿出了六百余门步兵炮。 怎么能让人的心中不生出恐惧。 “我不要听这些东西,你直接告诉我,济宁的情况如何了。” 黄台吉打断了拜音图的言语,冷声道。 拜音图低下了头,稳了稳心神,禀报道。 “济宁周边堡垒、支城,营地,一经全部失陷……” 黄台吉的神色骤然一沉。 不过就在黄台吉怒而起身之时,账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 黄台吉脸色瞬间铁青,正要发作,帐外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怒意未及宣泄,就见一名满身尘土的驿卒踉跄冲入大帐, “山东省、青州府急报!” “三月十二日,于青州府府治益都南部,发现大批明军!”(本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