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我不是吟游诗人吗》
1. 第一章
晌午后的阿尔比恩小镇,罕见的安静。
一个叫维里斯的青年慢吞吞地走过石子路,脑中思考前些天看到的星象。
和勇者有关。
满天星辰,有几个方位的星星代表着不同人的身份,前些天的天气奇差,他便去看了星象,惊讶发现属于勇者的那颗星星,轨迹很是奇怪。
勇者的传说,在这片大陆上从来不是什么新鲜事,似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冒出来一批人,组成一支队伍,自称是勇者小队,要去征伐魔王。
维里斯觉得这些人大概是被诗中美好的传说迷了眼。
勇者真不是路边的野花野草,随随便便就能冒出来。
不是他看不起这些人,这些人从头发丝到脚底板都看不出半点当勇者的样子。
他们畏惧死亡,喜欢享乐,灵魂的韧性是扔在人群中,再也捞不出来的程度。
第一代勇者的故事还是在洛瑟兰建国前。
不过话虽如此,维里斯却是勇者故事的大力推崇者,他几乎每个月都会在酒馆吟诵自己新写的勇者故事,且大部分是即兴创作,吟诵完之后跳下台,拿过酒碗一饮而尽,然后找个相对干净的桌子,摸出唯一一支羽毛笔,开始奋笔疾书。
——一码归一码。
还是那句话,有市场就有需求,勇者故事虽然老套,但是格外叫座。
试问,谁不向往成为讨伐魔王的勇者,一路上结交各个种族,组成一支强大的小队,打败魔王,然后被国王授予帝国第一骑士的荣誉称号。
此后子子孙孙,世世代代,都可以挺直腰板说——我可是勇者的后代!
勇者的后代,大概也要出勇者的。
不少人这么认为。
然而距离这个年头最近的一位勇者,出身贵族,准确来说,他的身份比起故事中的那些草根勇者,尊贵了不知道多少倍。
维里斯也经常吟诵这位的故事,不过大家似乎不太喜欢,很快,维里斯换了个策略,他不再过多赘述这位勇者傲人的家世,而是着重提起他收服勇者小队的经历,大家又听得津津有味起来。
在酒馆中工作一个晚上,可以得到五十个银币,算上顾客们的打赏,大概也有个六七十银币,按照阿尔比恩小镇的消费,维里斯攒够一套正经房子的钱估计需要……十年。
这是建立在他不乱花钱的前提下。
是的,他是一个穷困潦倒的家伙。
且非常喜欢给自己放假。
按他的话说,就是一周得休息至少两天——当然他一般都是休息三天,一个月得睡够三百五十个小时,吃大餐是必须的,偶尔去附近的城里玩玩也不错,而且每天必须出去采风,这样可以激发他的灵感。
他现在是一名吟游诗人,必须要保持创作的热情才行。
维里斯对此深信不疑。
他在阿尔比恩小镇中漫无目的地溜达,今天不是他给自己规定的放假日,但是酒馆这两天不营业,他也没了工作的地方。
大街上的人也比平时少,他兜里没几个钱,一边散步一边叹气,思考明天酒馆再不开门的话,那他得找老板赊账了。
他不是个喜欢欠钱的人……当然也有老板给出的利息实在咂舌的原因。
裁缝铺还开着门,但是老板缩在里面,没有和往常一样出来拿着新式的衣服叫卖。
面包店也差不多,虽然开门营业,但是无论是老板还是店员,都选择留在店铺里。
经过镇长的家,里面倒是挺热闹,穿着教会衣服的人员时不时出现,他们脸上俱是一片严肃,如临大敌。
教会开设的慈善识字班今天也没有授课,小学堂紧闭着门,门前冷清,连拴着的那条瘦狗也被主人拉走了。
如果没有前两天发生的事情,阿尔比恩小镇还是一个热闹祥和的地方,人们热情和善,两个郡之间来往的商人过客,也很乐意在这里歇息。
因为距离恶魔山脉比较近,佣兵协会的生意也相当发达。
现在,因为前两天的杀人事件,阿尔比恩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中。
维里斯认识死的人,酒馆的学徒,一个游手好闲的年轻人。
他也去看了那个年轻人的尸体,作为一个老东西,维里斯一眼看出了这位倒霉的年轻人死于魔兽偷袭,但是不知为什么被人发现,然后伪装成被谋杀的样子。
这和他没什么关系,他只在意酒馆什么时候开门。
酒馆老板因为这件事心怀愧疚,天天呆在家里为惨死的学徒祷告。
“唉。”他忍不住又叹了口气,前方就是阿尔比恩小镇的门口了,平时这里挤满了两地来往的马车牛车,装卸货物的年轻人随处可见,但是现在那里只有寥寥无几的车子,年轻人蹲在路边低着脑袋打盹。
“维里斯!”
忽然有人叫住了他。
维里斯懒洋洋抬头,靠近小镇门口有一处大屋子,足足有三层高,叫住他的人站在二楼,低着脑袋看他。
“马上天黑了,你到哪里去?”
佣兵协会的副会长是个好心的中年男人,满脸的络腮胡,生的膀大腰圆,哪怕年纪比不了年轻的佣兵,但是对付魔兽的经验,可是一百个年轻佣兵都比不上的。
也正是他喊住了维里斯,劝他赶紧回家。
维里斯穿着那件介于宽松和修身的袍子,手笼罩在袖口中,抬起头回道:“我去采风,放心吧,我家那个破地方,凶手想杀我连窗都不需要翻。”
副会长被他一噎,有些不悦:“好吧,我可提醒过你了。”
“哈哈哈,多谢你的好意。”
维里斯朝他笑了笑,继续往阿尔比恩小镇外面走去。
小镇外面有一片原野,每到春天,就会开满鲜花,很是好看。
其他季节虽然比不上春天的繁花似锦,但也各有风味。
维里斯慢吞吞地走在自己熟悉的路上,太阳渐渐西斜,光芒也变成了漂亮的金黄色,落在这条小路上。
阿尔比恩的地势较高,沿着这条路往阿尔比恩走来,首先出现在道路尽头的是脑袋,然后是身子,最后是整个身体。
维里斯眯着眼,看着路尽头的少年。
那少年手里抓着一张破旧的地图,嘴巴嘟囔着什么,身上的衣服倒是整洁,背后背着一把长剑,金色的头发微卷,脸上还带着稚气的婴儿肥。
“一直往前……就是阿尔比恩……啊!到了!”
少年的视线从地图上挪开,猛地抬头,看到了前面高悬的木牌,上面刻着阿尔比恩的字母,他兴奋地把地图卷起插在腰带上,往阿尔比恩跑去。
大开大合的动作间,他脖子上一条黑绳子也随着起起伏伏。
他从维里斯的身边跑过去,少年的呼吸声格外热烈,维里斯侧头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啊,活人。
维里斯默默感叹。
他继续往自己常待的地方走去,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斜长,平日里热闹的小路,他并不引人注目,但是在这个时候,整个路上总共也就两个人,他,和刚才那个少年。
便有些不寻常了。
他身上背着小挎包,里面装着纸笔,还有一支长笛,那笛子还是新年的时候,他斥巨资买的。
哼着小调,维里斯很快就踏入了原野,脚底的草地一如既往的柔软,夕阳的风送来草木的清香,他很是满意,继续往原野深处走。
原野的尽头是连绵的山岭,山下有一条河,河水清澈微冷,去那里消磨余热未尽的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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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时光是再好不过的了。
“诶!——嗯?”
维里斯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一下,他低下脑袋,看着草地上的石头,这么大一块石头,他敢打包票,昨天来的时候是绝对没有的。
他弓着身子看了一会,影子落在那石头上面,凑近了看可以看清上面隐约的纹理。
“这个地方,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维里斯喃喃道,他直起身,左右看了看,这片草地平整,除了他以外,平日里还有不少人来这边闲逛散步,或者是野炊。
“如果继续放在这里不管的话,肯定会跑到小镇里面去的吧,然后事情越发糟糕,老板更加不敢开门营业,我岂不是——”
维里斯脸色大变:“失业了?!”
他盯着那颗石头,如临大敌。
仿佛在看一个随时能让他失业的无良老板,眼神中充满了愤怒,这一瞬间,这块石头的累累罪行已经是罄竹难书,光是绊了他一下,就足够拉去杀头了!
维里斯嘴唇动了动,想吟唱个合适的魔法来消灭这块石头。
但是他张着嘴巴半天,实在是想不出有什么合适的,范围小的,威力又刚刚好的魔法咒语,脑中能记起的咒语少得可怜——他只记他用得上的咒语。
身上也没有带溶解魔兽的药剂,维里斯闭上了嘴巴,盯着那块石头,有些犯难。
这可怎么办?
找个棍子来把这个魔兽给捅死?
可是这边是原野,别说棍子了,连树枝都找不到。
维里斯叹气,他紧了紧自己的小挎包,觉得那背带还是有些摇摇欲坠,干脆一手扯紧了小挎包,然后毫不犹豫一脚踢飞了那块石头。
“嘶——!”
石头在飞出去的半空中,喷出一大片浅色的烟雾,维里斯撇嘴,看着那石头摇身一变,长出了四肢和脑袋,獠牙细长锋利,掉在草地上时候还滚动了两圈,然后朝着维里斯发起冲锋。
它是跑过来的。
那片浅色烟雾被不知哪里来的风吹散,维里斯看着朝他冲过来的两脚直立魔兽,眉眼微微沉下,右手抬起。
“七阶魔兽,石岩幻猿,虽然不知道你怎么从安伯里山脉那边跑来这里了,不过碰上我,就是你倒霉了。”
维里斯看着扑来的石岩幻猿,笑了笑,右手握拳飞出。
飞扑过来的魔兽身影定格在半空中。
它的胸口被层层石岩覆盖,佣兵们称为无懈可击的铁甲,现在被一只手洞穿,蓝紫色的脓血滴滴答答流淌着,青年苍白的肌肤裸露在外,脓血污染了那白的晃眼的肌肤。
石岩幻猿不敢置信地和维里斯对视。
仿佛中幻术的是它自己。
但是胸口的剧痛和瞬间流失的生命力告诉它,这是真的,它,堂堂七阶魔兽,安伯里山脉一霸,被这个身形清瘦,看着还有些营养不良的青年,一拳打死了。
石岩幻猿的身体倒在地上,维里斯抽回手腕,看着上面脏兮兮的脓血,皱眉。
还好离小河不远了,去那边洗洗吧。
不过先把这东西处理掉吧,改天去城里还能卖个好价钱,又能偷懒一段时间了。
如此一想,维里斯看着死不瞑目的石岩幻猿,眉眼瞬间和睦许多。
身后却响起一道震惊的少年音:“你你你——一拳打死了魔兽?!”
维里斯身形一僵。
他扭过头,看着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金发少年,眼眸眯起,视线第一时间被少年领口的黑绳子摄去。
黑绳子的一端,系着一颗暗红色的宝石。
夕阳渐渐隐没,周围的光线转向深蓝色,维里斯的右眼被飞起的碎发遮掩。
暗红的色彩中,倒映着金发少年震惊的脸庞。
2. 第二章
如果有人告诉维里斯,这个时代又诞生了一位勇者,维里斯会和善地告诉他,少他妈扯淡。
以为勇者是什么烂大街的东西吗?距离上一位勇者才过去五十年不到呢,怎么可能这么快又出现新的勇者呢?
而且魔王那群人可还安分着呢。
现在冒出来一个勇者,那就是要打破大陆的安宁,破坏人类和魔族之间暂时友好的关系,是罪大恶极的存在。
但是现在,维里斯看着面前抽剑对着他的金发少年,感觉世界跟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
是的,勇者,在前代尸体还没凉透的时候,再次诞生了。
他年轻,热血,身怀奇遇,拥有与常人全然不同的灵魂,坚韧无比的信念,信仰纯粹而热烈,最重要的是——命运也在眷顾他。
维里斯面对那把锋利的宝剑,老实地举起手,说道:“你听我解释,我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吟游诗人,你知道什么是吟游诗人吗?”
勇者少年眨了眨眼睛,诚实道:“我不知道。”
站在他对面,被他用宝剑指着的青年表情严肃,开口:“你知道,这片大陆上,有许多职业吧?商人,佣兵,贵族,魔法师,牧师,剑士,药剂师……当然也有吟游诗人。”
“他们的人数,至今没有人能说清楚,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始终在流浪,你脚下的野草,就是一个个吟游诗人,分布在这片大陆的各个角落。”
伟大的吟游诗人,可以去到国王陛下豪华的宴客厅,为国王吟唱着大陆每个角落的故事,被史官记载,流传百代。
文字,是永远不会褪色的存在。
只要学会了认字,学会了阅读,总会有人为那些记载下来的或华丽或感人的故事而战栗不已。
但不是所有的人都认识字,吟游诗人们将那些永不褪色的故事谱曲吟唱,传颂了一年又一年,整片大陆上都有他们的身影。
从王国建立前,就有他们吟唱的身影,一直到现在,吟唱的故事也从七大神明变成了开创新时代的教皇大人,他们的身影依旧存在。
“啊,所以说,我们都是一群文人,你就不能把剑放下吗?”声情并茂的演讲完毕,维里斯叹息,看着面前锋利的大宝剑,生怕对方一个手抖,他就一命呜呼了。
勇者却是一脸怀疑:“可是我亲眼看见你一拳打死了魔兽。”
维里斯闻言倒吸一口气,矢口否认:“你中了幻术吧?那个魔兽明明是你一剑捅死的。”
勇者:?
他看着维里斯脚边的石岩幻猿,那胸口拳头大小的血洞……这是剑可以捅出来的吗?
“你知道这是什么魔兽吧?”维里斯说道。
勇者少年默了默,他确实认出来这是什么魔兽了,七阶魔兽石岩幻猿,在他的家乡是十恶不赦的存在,村民们对此避如蛇蝎。
石岩幻猿确实有施展幻术的能力……真的是幻术吗?
面前被他用剑指着的青年虽然年纪比他大许多,但是身形清瘦,身上的衣服也很破旧,只能勉强算是干净,看着穷困潦倒的样子。
这样的人,真的能一拳打死魔兽吗?
暂且不论其他,大陆上可以一拳干爆石岩幻猿胸甲的,只有顶尖的战士和矮人族吧?
那些人听说都是身形高大,肌肉发达的存在……总之和面前这个人不搭边!
勇者陷入了挣扎中。
维里斯见他开始动摇,眼眸一亮,刚要开口继续游说,这孩子忽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神瞬间坚定,看着维里斯:“不行,我要跟着你。”
如果再给维里斯一个机会,他就好好呆在家里睡大觉,而不是闲着没事出来瞎溜达。
夜幕降临,他的手上还有一半黏腻一半风干的魔兽脓血,要不是幻术遮掩,早就被勇者少年发觉不对劲了。
微冷的风吹过,维里斯只觉得满心的绝望。
他只想甩了这个犟种去洗手。
洗手的咒语怎么念来着,他完全记不起来了啊喂!
要知道这些杂七杂八的咒语他从来不会记,自然有人替他记住。一般来说也不会遭遇这种情况,他对勇者这种生物向来是敬而远之的。
因为这类人,死脑筋,直觉又强的可怕。
“我们一起回小镇吧。”勇者少年向维里斯发出邀请。
维里斯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好。”
天边已经出现了月亮,草地上,石岩幻猿的身体被维里斯含泪放弃,勇者少年显然不太认识七阶魔兽身体上的各种宝贝,扭头就往小镇方向走去。
还招呼维里斯赶紧跟上:“万一它没死透呢,我们快点离开吧!”
掩盖在袍子底下的手,上面的脓血已经风干,黏腻的一片,维里斯面无表情,开始思考为什么这个时候会诞生勇者。
走在前面的少年很是吵闹,嘴上喋喋不休。
“我叫阿诺德,你叫什么?”
“……维里斯。”
“你是小镇里面的人吗?”
“……不是,我们吟游诗人都是到处流浪的,过段时间我就要离开这里了。”维里斯面无表情道,其实他暂时没打算离开阿尔比恩的,毕竟这里是离安伯里山脉最近的小镇,还能养活自己。
但是面对这个少年,他扯起谎来相当丝滑。
阿诺德回头,金色的卷发下是一对同样金色的眼睛,他的眼中带着光亮,好似初升的太阳,看着维里斯勉强露出笑容的脸:“我也要离开这里呢,你要去哪里?你要去王都吗?你刚才不是说要去给国王唱诗吗?”
维里斯:“那是厉害的吟游诗人,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少年。”
听到这话,阿诺德也还是那副灿烂的笑容:“那你是不是去过很多地方?我要去找魔王,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维里斯保持笑容的脸再度僵硬,暗道这小子果然是要搞事情,面上不着痕迹问道:“你找魔王做什么?像你这么大的少年,要么去当魔法学徒,要么是拜师战士,成为佣兵之类的吧?”
“魔法学徒?那是什么?”
维里斯:?
他脸上忍不住露出震惊:“你,不知道什么是魔法师吗?”
阿诺德不再走在前头,而是和维里斯并肩走着,他一脸真诚:“我家在一个农庄,我从来没听说过什么魔法师,牧师的故事书上面也没说过。”
维里斯开口刚要给这个乡下来的小子科普一下魔法师概念,但是嘴巴刚张开,他马上反应过来,眼眸一动,却没有直接和阿诺德说魔法师,而是道:“魔法师嘛……你到阿尔比恩里面找牧师问问吧,我也说不清楚,反正是一群很傲慢的家伙。”
他不遗余力地摸黑:“很多人想讨好魔法师们,但是总是会被迁怒,然后吃一顿苦头,你知道洛瑟兰五大魔法师的故事吗?”
阿诺德诚实地摇头。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只听说过教皇的故事,还有魔王,牧师的故事书太旧了,好多字我不太认识。”
“牧师也只讲教皇的故事。”
维里斯抬头看了眼前方,马上就要进入阿尔比恩了,佣兵协会的大屋子已经映入眼帘,他笑了笑:“少年,你要在阿尔比恩呆几天?最近可不太平。”
“我也听说了!小镇里面出现了杀人犯,我刚到这里来的时候,那栋楼里就有好心人告诉我这个事情了。”阿诺德握拳,但是很快,他就想起来,自己折返去找维里斯是因为怀疑对方,马上羞红了脸。
他扭扭捏捏地说了自己的想法,然后和维里斯道歉。
“我不是故意这么揣测你的,诗人先生。”
维里斯看着这个纯粹到发邪的少年,目光游移了一下,不过他马上表示自己宽宏大量,不会计较阿诺德的罪过。
金发少年高兴地直起身,和维里斯说道:“那太好了,诗人先生,您愿意收留我一晚吗?”
维里斯笑容消失。
手上黏腻的魔兽脓血似乎散发出了刺鼻的味道,维里斯盯着面前热切的少年,思考一拳把这人打死然后施展魔法阵逃跑的可能性。
被维里斯盯着的阿诺德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他有些歉意道:“不可以吗?是我打扰诗人先生了。”
“喂!维里斯,你们站在那里干什么?”
旁边的佣兵协会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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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喊声,维里斯抬头,二楼站着副会长,中年男人手里举着一杯小麦酒,正和他们喊道:“天都这么黑了,还不回家去吗?你身边这个少年,是来寻亲的?”
阿诺德认出了这是先前好心提醒他的大叔,高兴地朝人家挥手:“不是的,我要在这里住几天呢!”
维里斯看了一眼旁边的阿诺德,抬头看向副会长:“奎克大叔,你们那还要空余的屋子吗?旅馆那边还没开门,你行行好,先收留一下这个人吧。”
奎克看着阿诺德一脸稚嫩,霎时间想起来自己的儿子,年龄和这个少年也差不多,心中柔软一片,马上爽快答应了:“放心吧,这里还有好几个空房间呢,少年你先等等,我到楼下来!”
他的身影消失在了二楼的走廊。
维里斯掸了掸袍子上的草屑,抬头说道:“好了,我先回家去了,诗人贫穷的小家可容不下半个客人,真是不好意思。”
阿诺德看着站在他旁边的清瘦青年,对方有一头半长的黑色头发,发梢有些卷曲,穿着一身长袍,背着一个挎包,比自己高不少,要抬起头才能看见对方的脸庞。
那是一张,苍白而俊秀的脸庞,每一处五官都恰到好处,不会太张扬,也不会太低调,碎发下是一双异色瞳孔,刚才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时候,他差点想要拔出宝剑。
总觉得对方在想什么危险的事情。
维里斯和他告别。
阿诺德回过神,下意识开口叫住他:“诗人先生,你的眼睛——”
已经迈出好几步的维里斯身形一顿,他侧过头,恰好是红色的那侧眼睛,余光倒映阿诺德的脸庞。
他笑了笑,说道:“因为那边眼睛瞎了,魔法师只好拿兔子的眼睛炼成假眼睛,为我装上,要不是这样,我可不会像这样穷困潦倒呢。”
看着阿诺德脸上的震惊和浓烈的愧疚,维里斯扭回头,忍住脸上的笑,往自己的小楼走去。
绕过拐角,又走出好一段路程,一直到了阿尔比恩角落的小楼——也就是他的家门前,维里斯才稍微松懈,推门进去。
屋内角落,数颗石头发着光,让这栋狭窄的小楼不那么漆黑,但看着也是杯水车薪。
遮掩的幻术撤去,维里斯合上门,下一秒,身后的黑暗中响起一道低低的声音。
“您怎么亲自动手了?”
脏污的那只手被人小心翼翼地捧起,清洁的魔法落在上面,转瞬之间就恢复了干净,也就在这时,屋内的灯齐齐亮起,无形的魔法结界笼罩这栋小楼,在外人看来,这里依旧是漆黑的一片。
穷诗人点不起灯,向来是摸黑的。
维里斯低头,看着自己恢复整洁的手,面上露出嫌弃:“算了,我还是去洗一下吧。”
水池子在小楼后方,他绕过地面上一堆堆的书本卷轴,径直往小楼深处走去。
身后缀了个尾巴。
那人声音清澈,介于青年和少年之间,似乎刚刚成年不久,嗓音中带着浓烈的委屈:“您嫌弃我的魔法退步了么?”
维里斯站在水池子前,扭头看着身边越凑越近的人,简直是一个粘人的小狗,毛发名贵,脾气温驯,合该呆在世界上极尽奢欲的地方,而不是这处破败的小楼。
他有些无奈:“西尔万,如果你的魔法都退步了,大教廷那些饭桶都该去上吊。”
被称作西尔万的青年眼眸一亮,随即弯起,亲热地抓起维里斯的手伸到水池子边上,轻声说道:“我帮您洗吧。”
维里斯欲言又止,他想说洗个手而已,他自己可以来。
但是西尔万就是这个性格。
恨不得把他一切事情都包圆。
——如果大教廷那些饭桶知道西尔万亲手帮别人洗手的话,肯定会破口大骂此人不要脸,竟然敢劳烦他们尊贵无比的圣子大人。
潺潺的流水声中,西尔万垂眼盯着交错的手指,对方的手指纤细修长,苍白几乎没有血色,似乎下一秒就要面见天神。
当然,只要稍微一用力,上面就会出现明显的红痕。
很快,他松开手,垂下的眼中,克制一闪而过,语气温顺:“可以了。”
3. 第三章
维里斯原本只打算冲一下手掌算了的,毕竟他的手被清洁魔法净化过,不可能再有残留的脏污,只是心理上有些嫌弃而已。
“啊,行了吗?”他回过神,西尔万已经掏出一张手帕给他擦干净手了。
面前的青年已经快要比他高了,维里斯不由得有些感叹,西尔万这个年纪,估计还有的长。
他抽回自己的手,转身往小楼内走去,西尔万跟在他身后,华贵的金丝绣白袍曳在地上,腰间的宝石链条也随着动作晃动,和整个阁楼都格格不入。
但是西尔万对这里很熟悉。
准确来说,他在这里长大,暗无天日的阁楼,到处堆积的卷轴和书本,墨水的味道混合着纸页腐朽的气息,角落里又新增的蜘蛛网,构成了他年少时候的回忆。
维里斯找到自己的书桌,拉开椅子坐下,屋内亮如白昼,都是西尔万光明魔法的功劳。
他从桌子上一堆堆凌乱的卷轴中,准确无误地抽出其中一卷,然后递给对面的西尔万。
“新的勇者出现了。”他言简意赅。
西尔万脸色微变,手上的卷轴似乎重量倍增,他抿唇,脸上的不悦清晰可见:“前代才过世不到一个月,怎么会……”
如果是其他人告诉他,新的勇者已经出现,西尔万会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但现在,是维里斯告诉他,新的勇者已经出现。
他那双青绿色的眼中,倒映着维里斯的身影,忽然想到了什么,声音压低:“您身上有其他人的气息,按道理说,哪怕是在酒馆工作,也不会这么浓郁,是勇者吗?”
维里斯觉得他说的话有点怪怪的,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最后归根于是大教廷那群饭桶教的乱七八糟的礼仪。
该死啊,把他养的孩子都教成什么鬼样子了!
维里斯一边心里咒骂大教廷的各位主教,脸上却是平静,说起了傍晚的事情。
然而西尔万的注意力完全跑偏:“您忘记了低阶魔法吗?我这就去把咒语抄下来,那些东西又长又复杂,我去年的时候改写了不少……”
维里斯:……
“不,我不需要这个。”他打断了西尔万,表示拒绝,“这次只是意外而已。”
西尔万一脸担忧:“只要事情发生了,就不是意外可以界定的,我还是跟着您吧……”
维里斯这次拒绝的斩钉截铁:“不行,你一会就回大教廷那边。”
那双如同森林的眼睛瞬间笼罩了一层薄雾,西尔万低低的声音响起:“我明白了,父亲大人。”
明明重点是新代勇者啊,为什么话题会歪到西尔万又要跟着他上面来?维里斯感觉太阳穴隐隐作痛。
但是养孩子这么多年了,他也知道西尔万的各种示弱其实……没必要太在意。
他表情严肃:“你回去后联系占星师,看看勇者的命运星阵是否有变化,我怀疑他是突然变成勇者的。”
按阿诺德的年龄推断,他出生的时候前代勇者还没死呢,这是绝对相悖的。
一个时代,不可能同时出现两位勇者,哪怕前代已经濒临死亡,也决不允许。
维里斯的眼中,阴沉一闪而过,新代勇者的出现,往往意味着人类和魔族又要开战了。
西尔万垂着眼,轻声道:“我知道的,您要跟着他吗?”
“看情况。”维里斯淡淡道。
站在桌子那边的圣子猛地抬头,似乎没想到他会真的打算跟着勇者,哪怕维里斯只是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但是维里斯一旦有了这个想法,也就是说他不会继续待在阿尔比恩了。
“笃笃笃”,敲门声突然响起,维里斯扭头看向紧闭的小门,站起身。
“有人来了,你先回大教廷吧。”
西尔万低下头,应了一声“是”,浅金色的法阵随着话语落下浮现在他身侧,在踏入法阵的一瞬间,他的表情冷下。
哪怕是,隔着结界和木门,他也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来自于维里斯身上,勇者那残存未散的——恶心的气息。
随着西尔万的离开,阁楼恢复了黑暗,维里斯视若无睹,非常顺利的来到了门前,然后打开门,看着外面的勇者少年。
“有什么事情吗?”
他脸上露出一个笑。
阿诺德有些紧张,见着他的第一时间又是一个大鞠躬,说傍晚时候的问话不是故意的。
维里斯温声道:“没事,很多人好奇过我的眼睛。”
勇者少年霎时间眼眶红了,他大声道:“诗人先生,您真是个心善的大好人!!”
“奎克先生还要我来告诉你,明天酒馆就营业了,让你记得上班。”说到这句,他语气又弱了下来。
因为维里斯脸上的笑容又消失了。
维里斯微微吸了一口气:“杀人事件的调查有着落了吗?”
阿诺德点点头,又摇了摇脑袋:“奎克先生说,牧师那边有了新的进展,凶手大概是小镇里的药剂师,佣兵们已经过去了,酒馆明天就可以营业。”
“行,我知道了,你也早点回去吧。”维里斯开口送客。
小木门合上,阿诺德的视力相当不错,虽然维里斯的身形占据了大部分的空间,背景还是一片昏沉的黑暗,但仅仅外面月亮透入的光线,他也看见了阁楼内一堆堆书本卷轴。
以及维里斯打开门的时候,墨水味道和书本的气息泄露出来。
诗人先生一定是一个很有学问的人啊。阿诺德心中暗道,他走在回佣兵协会的小路上,两边的小楼都还亮着灯,维里斯那种一入夜就不亮灯的反倒是个别。
但是正如他所说,他是个穷困潦倒的诗人,不知道存钱,一发工资就及时行乐,哪天小阁楼整夜整夜亮着灯,那才奇怪呢。
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维里斯一个月内,大部分夜晚的时间都在酒馆工作。
【我劝你,离他远一点。】
脑内突然响起的声音让阿诺德表情一怔,他下意识问:【为什么?】
那道声音是前所未有的阴沉:【如果你想打败魔王的话,就不要和他打交道。】
阿诺德彻底被勾起了好奇心,但是无论接下来他如何追问,脑海中的那道声音再也没有出现。
对面就是佣兵协会,一楼的大门敞开着,还没休息的佣兵都被镇长带去包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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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人凶手的家了,现在里面空荡荡的。
金发少年站在阴影里,他伸手,扯出了脖子间的黑色绳子,手指捏着尾端系着的暗红色石头,上面什么变化也没有,和他刚系上的时候一模一样。
他沉思片刻,迈开步子走向佣兵协会,脸上重新挂上和白天一样的灿烂笑容。
既然不肯告诉他的话,那他明天也去跟着诗人先生好了。
另一边的维里斯完全不知道自己即将被缠上,他把阁楼的门关好后,重新回到桌子边坐下,明天就要上班了,但是这几天光顾着瞎溜达,新诗什么的完全没有写,今夜还是赶工一下吧。
该死,美好的假期生活这么快就过去了,早知道多睡一会了。维里斯叹气。
黑暗对他造不成半点影响,他捏起羽毛笔,吸满了墨汁,摊开一张纸。
写什么好呢?
还是写安伯里的故事吧,虽然老掉牙了点,不过写点别的,观众们肯定爱听。
维里斯眼神微动,脑海中蓦地浮现今天看到的,勇者少年脖子间的暗红色宝石。
如果他没感觉错的话——
笔尖抵在纸页上,维里斯漂亮到过分华丽的字体落下。
“离阿尔比恩不远的安伯里,”
“有一整条连绵的山脉,”
“走过小溪,越过山坡,就看见那山脉起伏的身影,”
“那里藏着百年前,天神的宝藏,”
“还有恶魔的遗址,”
“冒险者啊,可别轻易踏足那里,”
“你会被鹰啄去耳,被蛇咬走心,”
“你还会看见天神的眼睛……”
维里斯的动作很快,一连串的诗句很快就被写下,安伯里恶魔山脉的传说,大陆南部广为流传,吸引着无数佣兵和冒险者前往,企图寻得古老的宝藏,或者是合力猎杀高阶魔兽,卖出好价钱。
整个大陆的历史分为两段,以洛瑟兰建国为界,洛瑟兰前是七大神明时期,神明陨落后,各大种族的先祖也先后陨落,精灵族,矮人族,龙族,魔族,无一幸免。
魔族的先祖,恶魔,在传说中死在了安伯里山脉,死后的尸体演变成了恶魔的遗址,催生了无数的魔兽,安伯里山脉也是除了中央大森林外,魔兽最多的地方。
有关于恶魔遗址的传说,在大陆南部并不少见,还衍生了无数个版本,每个吟游诗人口中的版本都不太一样。
单说恶魔遗址,自然没人买账。
维里斯足足写了四页才停下来,等待墨水风干的功夫,他注视着黑暗的阁楼,这里堆积的书本他也记不清有多少了,具体都记载了什么,全部存在他的脑子里。
很少有人知道,恶魔的遗址,同样埋葬了传说中天神的眼睛。
作为第一个死去的种族先祖,恶魔在战斗中落败,可怕的魔力在他尸体倒下后,击碎了大陆的土地,尽管后面被大地之神补救,但也形成了安伯里山脉深处扭曲的地形。
魔兽环伺的山脉深处,也许真的有恶魔的遗址。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天神之眼绝对存在。
并且——
已经被人取得。
4. 第四章
阿尔比恩小镇一整天都热闹无比,前几天持续的沉静和不安迎来了爆发,大家都来到了街上,杀人事件凶手水落石出,大家肆意讨论着这件骇人听闻的事情。
尽管镇长说凶手遁逃了,但是对于小镇上的居民来说,作为凶手的药剂师,虽然下毒很厉害,但是身体不太好——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小镇还有佣兵们保护,一旦药剂师离开小镇,那么潜入就很困难了。
大家心有余悸,但是生意总不能不做,日子还得过下去的。
维里斯熬到快天亮才睡去,醒来时候已经是傍晚,他随意洗漱了一下,背着自己的手风琴出门了。
见大街上的人比前几天多了不少,便知道杀人事件有着落了,看来镇长那些人破案速度还挺快的。
他到餐馆里吃了晚餐,等出来时候太阳已经下山,月亮爬上夜空,酒馆就在前方街口,他看见那边早已亮起灯营业,浓郁的酒香和佣兵们的声音一起飞来。
手风琴装在大背包里,沉甸甸地勒着肩膀,对于维里斯来说是日常。
他迈开步子朝酒馆走去,思考着杀人事件告一段落的话,那么勇者估计很快就会离开阿尔比恩。
如果不早点出发,等这小子找到魔王的老巢,估计都得二十岁了。
这么一想,维里斯顿时感到生活充满了盼头,勇者的出现只是短暂的打乱了他的生活节奏,很快就会恢复正常的。
“诗人先生!——”
维里斯脚步一顿,面无表情想道,果然不能惦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他回过头,看见一头耀眼金发的阿诺德高兴地朝他挥手:“我总算找到你了!”
少年跑过来:“奎克大叔说你傍晚时候才起床,我等了好久呢!”
维里斯:“你有什么事吗?我上班要迟到了。”
阿诺德两眼放光,兴奋道:“我想跟着你!”
维里斯的眼中流露出显而易见的疑惑:“跟着我?你不继续找魔王了吗?”
“没事的,我昨天就说了,我要跟着你!诗人先生可以把我当做不存在,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的!”
维里斯藏在袍子里的手差点要捏成拳了,他看着面前一脸诚挚的勇者少年,默了默,最后脸上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好吧。”
然后转身快步朝酒馆走去。
他真的上班要迟到了。
酒馆里是人满为患,柜台只有一个小伙计收账和搬酒壶,老板马丁忙前忙后,在酒馆里穿梭,吵闹的声音不绝于耳。
维里斯是从后门进来的,酒馆里有个小台子,那是他的位置。
有时候大家乐意听他讲故事,有时候大家只顾着自己讲,和同伴交流着最近的大事件,维里斯也不在乎,只要有工资拿就行。
每个酒馆几乎都有一个类似于维里斯这样的吟游诗人,早在两三百年前就约定成俗了。
如果新开的酒馆里没有吟游诗人弹奏吟唱的身影,那么决不能说这家酒馆正宗。
哪怕他有满墙的美酒,齐齐整整的桌椅,实惠的价格,老板也乐善好客,但是喝酒的顾客总觉得缺了什么。
后门的门帘一掀起,马丁的视线就敏锐地投了过来,发现维里斯的身影后,迅速穿过一张张桌子往他那边走去。
准确来说是小跑过去。
原本吵闹的大家,话题马上一转,有人高声问维里斯,今天要吟唱什么故事。
“最近的杀人事件会写吗!”
“事情还没个结果呢,维里斯还要等等吧?”
“嘘,都听维里斯说!”
一下子,酒馆里都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看向了马丁旁边的清瘦青年,对于维里斯的能力,他们是格外认可的,毕竟没有哪个吟游诗人——按他们去城里的各个酒馆喝过的酒起誓,可以像维里斯一样,有说不尽的故事,哪怕是些老掉牙的故事,维里斯也能翻出个新花样来。
维里斯掀了掀眼皮,朝大家笑:“今天要讲的是恶魔遗址,是我这两天新写的故事,足足有四十页呢。”
四十页!新写的故事!
酒馆内爆发出欢呼,看来维里斯今夜不会经常跳下台去喝酒了,他们可有一整晚的故事听,再和同伴聊上半天,简直是太美好了。
“不过这是前半场的故事。”维里斯又补充了一句。
他中场休息还要喝酒呢。
然而大家仍然高兴,前半场,那岂不是说维里斯今晚只会下场一次吗?
阿诺德从正门进来的时候,就看见维里斯被簇拥着上了台,抱着一个看着有些旧的手风琴,酒馆内依旧热闹,他向伙计要了一壶酒,找了一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有些窘迫。
周围点着油灯,最中央的天花板是一个会发光的矿石,酒馆内的光线算不上多好,但放在其他的酒馆,绝对不算差。
头发半长的青年抱着手风琴,坐在高高的椅子上,修长的手指按在琴键上,音节流出,他似乎在调试手风琴,断断续续的音节不断发出。
阿诺德发现,虽然坐在角落里,也能听见手风琴的声音。
好神奇。他想。
旁边的一个年轻佣兵和他搭话:“你是新来的那个吧,叫什么……”
“我是阿诺德。”阿诺德朝他笑了笑。
年轻佣兵打量着他:“你是刚来阿尔比恩的吧,口音像是安伯里的人,我听奎克说安伯里山脉那边出事了,你是过来玩的,还是逃难来的。”
说着话时候,这人压低了声音,显然没打算声张。
阿诺德却是一愣,不知道想到什么,表情有些难过:“没错,恶魔山脉发生了魔兽暴乱,我的村子都被入侵了,我刚好在外面放羊,才捡回一条命。”
维里斯的调音结束,悠扬的乐曲在酒馆上空回荡,他白皙的手指按在琴键上,半长的头发垂下,遮掩了一半的脸庞,但是苍白的下巴清晰可见,又坐在高椅子上,阿诺德一扭头就可以看见他。
头顶的矿石散发的光芒落在头上,周围的酒鬼成了一层层阴影,匍匐在他的脚下。
他的衣衫算不上华美,只能是整洁,扣子会一丝不苟地扣到喉咙处,在这个季节让人忍不住怀疑这样会不会透不过气。
也许是因为穷困,他的身形清瘦,姿态相当的好,这里没有任何人和贵族打过交道,却总觉得,维里斯的姿态比那些贵族老爷还要让人惊叹。
维里斯听过的故事不多,大部分是牧师来传教的时候,听到的教会故事,有关于七大神明,和教皇大人。
他盯着高椅子,蓦地想起了破旧故事书里的某页,有关于天使的一则传说。
失去翅膀的天使,在月光下,用手指拨动华丽的竖琴,哭泣着向……述说自己的委屈和痛苦。
向什么人来着……?
他刚才吞下的酒似乎起作用了,脑子有些混沌。
身边的年轻佣兵却再次开口:“维里斯是本时代最伟大的吟游诗人。”
阿诺德扭头,睁大眼,好像在震惊他的发言。
坐在他身边的佣兵,年纪不过十九岁,从胸前的徽章看,他已经从业有三年了,也就是说在阿诺德这般大的时候,他就跟着小队深入安伯里山脉猎杀魔兽。
“为什么?”阿诺德也正如他所预料的,发出了疑问。
年轻佣兵侧过头看着阿诺德,他有着一头卷卷的棕色头发,眼睛偏圆,脸上有雀斑,却不明显,他看着阿诺德笑,笑容很是无害。
他说:“因为,从我出生起,维里斯就在这里了。”
“他比你年纪大,这并不——”阿诺德下意识道,但是下一秒,他瞬间想起来昨天第一次遇到维里斯的时候,对方和他说的话。
有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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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他的脑子似乎被针扎了一下。
“遥远的安伯里山脉深处……”
“有一颗天神之眼——”
维里斯散漫的歌声传入耳中,他的声音实在是太有辨识度了,即使周围吵闹,也清晰的穿过了人群,充斥在这家不算大的酒馆里。
年轻佣兵转回脑袋,专注地盯着人群中的高椅子,他托着腮,凝神听着维里斯新写的故事,喃喃道:“还有这么一回事吗?”
旁边的佣兵听得津津有味:“以前的故事里可没有这回事,天神不是最后一个死的神明吗?眼睛怎么会落在恶魔山脉?”
艾伦,也就是年轻佣兵笑了笑:“教会的故事集里不是说了吗?教皇大人挖去了天神的左眼,随手一扔,天神的左眼就像是星辰一样坠入了伊卡洛斯大陆,但是具体在什么位置,倒是没有提起。”
周围依旧吵闹,有的人在讨论维里斯讲的新诗,有的人还在辩论药剂师是如何杀人的,还有的人已经喝的烂醉,在悠扬的乐曲中一头栽在桌子上。
阿诺德也在凝神听着。
那位自称吟游诗人的青年,身上似乎布满了秘密,他藏在衣服底下的暗红色石头,曾被对方盯了一眼,但是维里斯很快就移开了目光。
按照旁边人的反应,维里斯貌似从来没有提起过天神之眼的故事。
维里斯唱的调子听着很舒服,像是教会那些唱诗班的调子,但是又有些不一样,只是听起来有些相似。
——天神之眼就藏在恶魔遗址当中。
——在一个群星闪烁的夜晚,也许是在过去,也许是在未来,将会有人得到这颗举世无双的宝物。
——从此,他有了辨认世间一切正义与邪恶的力量,天神的遗魂指引他寻找天神的葬身之地。
——他将成为,新时代的神灵。
最后一句结束,漫长的诗不知不觉到了尽头,恶魔山脉形形色色的传说混合着世纪前七大神明之首天神的故事,构成了这首诗的主体。
维里斯添加了很多闻所未闻的细节。
而诗的末尾,也引起了酒馆内众人的惊呼,随即是热烈的讨论。
艾伦放下酒碗,他扭头看着身边的金发少年,脸上是意味不明的笑。
“阿诺德,你貌似很激动。”
阿诺德侧头,对上这位年轻人的眼睛,他的脸上还是那样纯良无害的表情:“很有趣的故事,我也很好奇天神之眼的传说。”
艾伦的嘴角噙着笑:“维里斯的诗好像有一种魔力,大家都会为此疯狂,虽然吟游诗人的嘴里大半是假话,但是第一次听他故事的少年,都忍不住激动。”
“是呢,他真是个很出色的吟游诗人。”
“但是阿诺德,你的心跳,和所有少年都不一样。”
艾伦的声音骤然压低,他凑近了阿诺德,偏圆的眼中倒映少年因为他凑近而微微紧张的脸庞:“倒像是你的心事被戳破了一样。”
他刚说完,门口外面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喊声也由远及近,刚好是维里斯结束弹奏的空隙,酒馆内安静了不少,那喊声也格外清晰。
“有魔兽入侵!佣兵们!快出来守卫阿尔比恩!!”
艾伦直起身子,举着酒碗将里面的小麦酒一饮而尽,他身边的佣兵几乎都做了同样的动作,他们没有说话,默契的喝完剩余的酒液,然后朝着门口走去。
这群人的年纪在十八岁和四十多岁之间,喝酒的时候,他们热情而纯善,但是现在,他们的身影不断穿梭在阿诺德的身边,隐隐带了几分肃杀。
很快,酒馆内就没有了佣兵们的身影,只剩下一些来喝酒的客人。
还有坐在高椅子上,用一张手帕擦拭琴键的维里斯。
青年抬起眼,遥遥地看向阿诺德,脸上勾勒出一个笑容。
“你不去吗?阿诺德。”
5. 第五章
距离天亮还有不过四个小时的时间,正是小镇居民睡得最沉的时候,警报声传遍整个阿尔比恩,不少人被惊醒,打开窗户往外张望,听清楚是魔兽入侵后脸色大变。
阿尔比恩虽然离安伯里山脉近,但是沿途可还有不少小镇和村庄,被魔兽入侵简直是天方夜谭——但那岂不是说明,沿途的那些村庄和小镇,全都遇难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酒馆里的客人也坐不住了,结完账后就往家里跑,酒馆内很快就剩下老板马丁,伙计,以及慢吞吞收拾背包的维里斯。
“维里斯,你要回家去?”马丁站在柜台边上,给他结算今晚的工资,看样子后半夜是没生意的了,干脆关门算了。
维里斯背起大背包,点点头。
马丁脸上全是忧愁:“阿尔比恩怎么会有魔兽?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我也不敢出去看,你快点回去吧,关起门来等天亮再说。”
他将一袋子银币递给维里斯。
维里斯接过后,便和马丁老板告别离开,走出酒馆,街上空荡荡的没什么人,但是楼上的灯都亮了起来,还有人爬到屋顶查看小镇外围的情况。
酒馆位于小镇的中心位置,离外围有好一段距离,维里斯走在回家的路上,抬头看了看夜空,今夜的星星和往常一样繁多,各种星座点缀其间,又有偏移的轨迹,构成新的星阵。
他挠了挠自己的侧脸,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继续往自己的阁楼走去。
占星师这一职业在洛瑟兰王国,不,即使放眼整个伊卡洛斯大陆,也极为少见。
倘若是新纪年前,占星师的人数只比魔法师少了点,但是新纪年后,拥有占星天赋的孩子和一切有关于占星的书籍,基本都在战乱中不知所踪。
洛瑟兰王国中的占星师全部隶属于大教廷。
——只有大教廷,才有修行占星术的古老卷轴。
当然这并不包括维里斯,这种技能对于他来说跟喝水一样简单,不需要什么繁复的准备工作,也不需要祷告什么的,他一抬头,就可以推算星象。
就像现在,他看见了阿尔比恩未来的命运。
他打了个呵欠,果然拯救大家什么的,还是交给勇者吧。
这个点还能回去睡一觉,简直不要太舒坦。
他的阁楼位于小镇一角,也相当于外围,靠向安伯里山脉的方向,不过维里斯早就给阁楼刻了防御的魔法阵,当他远远看见魔法阵被动激活后,略微惊讶地挑眉。
真的有不长眼的魔兽找上门呢?
维里斯有点讶异,他的魔法阵可是自带了隐蔽效果的,坐落在小镇的一角,实在是不起眼,别说魔兽了,人类都下意思会忽略掉这里。
他脸上荡漾开奇异的笑容,快步朝着自己的家走去,厚鞋底踩在石砌的的地面上,脚步声比平时大了许多,哒哒哒的声音回荡,但是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动作。
很快就到了近前,他抬眼看着闪着一层暗红色光芒的地面,心中的好奇愈发浓烈。
踩在暗红色的地面上,繁复的魔法阵纹路出现,维里斯推开自家阁楼的门,内部仍然一片黑暗,书籍卷轴堆得到处都是。
“让他跑了吗?”
诗人的喃喃声在空无一人的阁楼中响起,维里斯破天荒的点起了灯,举着烛台穿过一堆堆书本,那些不知道什么年代的东西足足有他的腰高,靠近墙壁的是木质的书架,看着质量相当不错,毕竟过了这么多年还完好无损的立在墙角。
火光照亮了脚下的路,维里斯哼着小调,和教廷唱诗班的那些曲子很像,往楼梯间走去。
阁楼其实也三层,维里斯一般在二楼休息,顶楼是一个尖顶,但是可以从天窗翻到外面去。
以前顶楼是西尔万的房间,西尔万离开后,维里斯就改造成了杂物间,西尔万对此不满了很久。
和二楼不一样,顶楼的房间上了锁,维里斯抬手按在那把金属大锁上,一个巴掌大的浅金色魔法阵出现,金属大锁“啪嗒”一下自动打开。
他推开门,屋内却没有一楼那般漆黑,月光透过天窗照射进来,杂物间内各个角落堆满了箱子,有的合起,有的半开,隐约可以看见魔法杖的影子。
面前是一片被腾出来的空地,从黑暗中,伸出无数条锁链,禁锢住了擅闯阁楼的不速之客。
维里斯来的及时,打开门的时候,看清被抓住的“人”,眼中的兴味愈发浓郁。
他将手中的烛台放在门口边上的小桌子,往里面走了两步,身后的门自动关上,他蹲下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许久不见的“故人”,笑了笑。
对面也在盯着他,空洞洞的眼眶里虚无一片,身体被锁链禁锢住,也能看得出不成人样。
“啊呀呀,好久不见,好久不见。”维里斯轻佻的笑声响起,他伸手掐住这位不肯死去亡魂的脸庞,修长白皙的指尖几乎要陷入那有些枯瘦的脸颊中,异色的瞳孔倒映着一张腐败却依旧可见俊美的脸庞。
“一听到自己的故事,就迫不及待地想来找我了吗?天神陛下。”
残魂空洞的眼眶对着维里斯,因为两颌被掐着,他吐出的话语也有些艰涩:“维里斯……我只想……见见你……”
他的语气带着一股微妙的黏腻,空洞的眼眶里,倘若那双眼睛还在,就能看见数不清的痛苦与痴迷。
“他到达的第一站……就是你所在……我们的命运……不会……额——”
维里斯眼眸微冷,他的手指向下,掐住了这位故人的喉咙,对方的断断续续的话语也中断于此。
锁链摇动,维里斯撇了一眼,知道困不住这位残魂多久。
他哼笑着:“我从来不相信什么命运。”
“你该不会以为我在等你吧?”
残魂的唇颤抖着,想吐出什么字,但是喉咙间收紧的手指让他什么也说不出,但他还是做了一个口型。
维里斯眼中浮现嫌恶的色彩,锁链摇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很快就无法控制残魂。
看着残魂消失,维里斯直起身,身后的烛台火焰摇晃,他走到天窗底下,抬头看了看,确定天窗还很牢固后,转身准备离开。
真是晦气。
他面无表情想道,果然勇者同时出现肯定没好事。
重新关闭顶楼,维里斯举着烛台准备回二楼睡觉,木质楼梯在他的踩踏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他习以为常,并且对此视若无睹。
二楼的走廊上依旧是堆满了书本,维里斯走到自己的房间门前,推开门后,微微一顿。
“你怎么又来了?”
他脸上闪过疑惑和茫然,看着站在自己房间内堪称光彩照人的西尔万。
西尔万垂着眼,先和他问好,然后低声道:“占星的结果不太好,我来禀告您。”
“用传音卷轴不就行了?”维里斯不解,他把烛台放在房间里的桌子上,看向西尔万,“你怎么还亲自来了一趟,我没记错的话传送阵对于你的消耗不小吧?”
这小子又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吗?
西尔万的唇抿直,片刻后,才解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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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可以一次性施展十次传送阵。”
维里斯:……行。
果然是看大陆上那些废物魔法师看多了,面对西尔万的天赋居然还有些不习惯。
他按了按太阳穴,刚才的事情给他冲击不小,他有些头痛接下来的事情,不过他还是先让西尔万回禀占星的内容。
“魔王城大乱,维斯珀苏醒,宣言要摧毁大教廷。”西尔万说话的腔调并不快,甚至有些慢吞吞,维里斯早已经习惯他这样,闻言眉头狠狠皱起。
不过很快,他就眯着眼,扭头看向西尔万:“回去告诉国王,让他下旨,寻找可以击败魔王的勇者小队,成功的话将为其加冕为帝国第一圣骑士。”
西尔万微微一愣,点头:“好。”
外头响起嘈杂声,估计是魔兽入侵带来的躁动,西尔万侧头看向窗外,开口:“需要我帮忙吗?”
“不必,那些魔兽是冲着勇者来的。”维里斯淡淡道,更确切的说,那些魔兽是冲着天神之眼来的。
他也扭头看着窗外,异色的眼中,视线似乎穿透了重重房屋的厚墙,直接看见了阿尔比恩小镇前的景象,他再次皱起眉,不对——仅仅是天神之眼,这么远的距离不足以引起魔兽们如此疯狂的暴动。
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维里斯眸光一闪,想起了昨夜阿诺德和他说起的关于杀人事件的凶手,是小镇上的药剂师。
促使魔兽暴动的药剂,的确存在,但那是禁药。
按道理说,普通的药剂师是无法获取配方的。
等西尔万走了,去小镇里面走走吧。维里斯想道。
又是勇者啊……而站在维里斯身后的西尔万垂下眼,他想起了白天时候,在大教廷听到的一些往事。
每一代勇者的冒险之路,似乎都有维里斯的身影。
维里斯真的很上心,有关于勇者的一切啊。
他闭了闭眼,呼吸有些凝滞,好似难以呼出完整的一口气,一块石头堵在了喉咙眼,防止那颗心疯了一样膨胀爆炸,散落在五脏六腑里面的是数不清的嫉妒和不甘。
察觉到自己不对劲的一瞬间,西尔万就垂下脑袋提出离开,维里斯思考着勇者和那位天神残魂的事情,抬了抬手表示他知道了。
魔法阵的光芒一闪而过。
周围的环境从阴暗的阁楼变成了庄严华美的大教廷,圣子大人站在祷告室中,面前是教皇的雕像,高高地端立在上头,美丽繁复的服饰和微卷的发丝,被匠人精心雕刻出来,但是那张脸庞,仍由匠人如何极尽毕生的才华,也无法复刻出三分那个人神态。
西尔万缓缓跪在自己名义上的父亲面前。
他把脑袋深深地压下,白色发丝垂落,遮掩住了他的脸庞。
按在膝盖上的手狠狠攥着衣袍,指尖几近发白。
维里斯说,西尔万将会是未来最伟大的魔法师。
但是伊卡洛斯大陆上,不只有魔法师一类人。
那些他无法触及的领域,会出现和他一样优秀甚至比他还要优秀的人,会吸引走维里斯所有的注意力,他很快就会沦为过去那些天之骄子一样,俗不可耐。
西尔万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几乎要喘不过气来,他伏在教皇庄严的雕像前,每呼出的一口气,都凝聚着强烈的嫉妒。
——他不怕维里斯认识新的人。
——他怕那些新人,比他还要厉害,将他衬托得一无是处。
“我这样丑陋的存在,真的能成为传播您伟大光辉的圣子吗?”
6. 第六章
佣兵们到了阿尔比恩外面,就看见了密密麻麻的魔兽,顿时心生恐惧,这可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他们平时也只是合力猎杀一头魔兽而已,现在围住阿尔比恩的这些魔兽,少说也有十几头了吧?
“守卫阿尔比恩!守卫我们的家园!”
走在最前面的佣兵协会会长也看见了如此恐怖的画面,面沉如水的男人举起了手中的大剑,大喊道。
“今天我们退缩了,那么美丽的阿尔比恩将不复存在!”
“战士们,举起你们的武器!冲锋!!”
身披盔甲的佣兵们闻言,纷纷举起了自己的武器,有的人用着和会长一样的大剑,也有长矛,大斧头,长镰刀——并非收割小麦那种小镰刀,更类似于教会故事中魔族所钟爱的长镰,它的手柄不属于长矛,弯弯的镰刃折射出骇人的寒芒。
总之是一种少见的武器,不过作为佣兵,只要能完成任务,谁也不管你用的什么武器。
前方探查的佣兵在他们冲锋之前折返回来,脸上有些惊恐:“都是三阶以上的魔兽,足足有二十几个,我看见了五阶的魔兽。”
五阶!
一时间,原本被会长鼓动着充满激情的佣兵们又萌生了退缩之意,他们猎杀四阶魔兽尚且有希望,但是五阶魔兽,对于他们这些佣兵来说,实在是有些天方夜谭了。
人群躁动之时,会长却沉着脸,没有说话。
但是这样的躁动并没有持续多久,镇长领着几个教会的人员过来,威严的声音传遍了小镇的门口:“大家不要惊慌,教会的增援已经来到,安伯里沿途的地方均已遇难,睿智的大教廷下达指令,让各位牧师前往阿尔比恩,及时赶上了这一次入侵。”
佣兵们的眼中又燃起了希望。
站在人群后头的艾伦扛着他的那把巨大的镰刀,周围人让开了一个位置,生怕被他不小心误伤。
但是很快,他身边站了一个身影,艾伦扭头,脸上露出笑容:“啊,是你啊,少年。”
金发少年毕竟年龄还小,身形比他们这些佣兵要瘦小一些,不过他面孔坚毅,闻言回答道:“我叫阿诺德。”
“哈哈,阿诺德,我是艾伦。”
艾伦的视线越过阿诺德,看向佣兵们,他们让开身子,几乎是簇拥着那几个穿着深黑色的袍子的牧师往前走去,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
“没想到教会那群人来的还挺快。”他说道。
旁边的阿诺德扭头,脸上有些不悦:“教会的圣光照耀大陆,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艾伦看着旁边的金发少年,见他脸上的不悦不似作伪,顿时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不过他没来得及说什么,前面的佣兵就往前走了,他也把话咽了下去,跟上了同伴。
阿诺德一言不发的也跟在他们身后。
牧师在洛瑟兰王国不算什么稀奇的存在,甚至相当的多,分布在各种村庄和小镇,代表着教会,宣扬教会的正义,还协理当地处理各种事情。
酬劳一般来自当地税收的一部分和大教廷的补贴。
而成为牧师的条件也不难,那就是得识字。
扛着大镰刀的艾伦是注定挤不到前面去的,但是阿诺德就不一样了,他身子灵巧的钻过佣兵的身边,很快就到了牧师们的周围。
“它们开始冲锋了!”最前方观察魔兽们的佣兵扭回头大喊。
而那几个牧师不慌不忙地从斜跨的布袋子里拿出一个卷轴。
卷轴?阿诺德眼眸微动,脑海中不知为什么想起了维里斯阁楼里堆积的那些卷轴和书本。
“伟大的奥兰多教皇在上——”
“请您倾听子民们的苦痛,降下您的神迹——”
“沿途已有数百位子民遭此苦难——”
牧师们齐声的吟唱吓了阿诺德一跳,这些人的咬字几乎一模一样,甚至节奏都如此相似,几乎是同一个人发出来的,落在周围人的耳朵里,很是震撼。
哪怕他们只有四五个人。
最前方的佣兵大多数是佣兵协会等级最高,最为勇猛的战士,等不及牧师们的吟唱,便举起武器应对冲锋而来的魔兽,巨兽的四肢踩在土地上,震颤如此的明显骇人。
见那些人发起冲锋,其他的佣兵也顾不上牧师们,纷纷跟上了他们的脚步,举着武器冲出了小镇。
混战很快就蔓延开来,阿诺德抽出后背上的宝剑,也跟上了这些人,但是他还在小心观察着四周,想要发现牧师们吟唱后产生的效果。
他很快就如愿了。
随着牧师们吟唱结束,他们齐齐将卷轴扔向了天空,那带着些许重量的卷轴飞出了好一段距离,还没来得及下坠,就无火自燃,却没有丝毫灰烬出现。
火光吞噬了五个卷轴,旋即变成了五个拳头大的光点,朝着魔兽群飞去。
阿诺德已经和一个三阶魔兽打起来了,他一个陌生的面孔,佣兵们已经习惯和同伴合作,也顾不上拉阿诺德加入他们的小队,一时之间只有他和那个三阶魔兽一打一。
他还有余力盯着那五颗光点。
光点下坠,落入魔兽群中,那些还没来得及到他们跟前的魔兽们,据说是四阶,乃至五阶,总之是相当不得了的存在,突然爆发出惨叫。
他们有幸听到了五阶魔兽的痛苦嚎叫。
五个光点,瞬间击杀了等级最高的几个魔兽,经验丰富的会长见状,大喊着让其他人跟上,剩下的魔兽他们就当是在安伯里山脉里狩猎了。
这些魔兽的尸体,自然也是让他们处置。
原本失去了五个高阶魔兽,剩下的这些魔兽也不容小觑,但是现在佣兵们士气大涨,很快就投入了新一轮的战斗中。
阿诺德也不例外,他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即使围过来的魔兽越来越多,他挥刀的动作依旧迅疾,很快又刺穿了一个魔兽的身体,终结其生命。
小镇外的战斗热火朝天,小镇内却是安静一片,大家都有些不安,居民们难以入睡,尽管相信佣兵协会们的力量,但还是忍不住想象,万一魔兽真的入侵了阿尔比恩,他们该怎么办?
不如现在就逃跑吧?
维里斯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径直朝着小镇的末端去,他记得那位药剂师的家就在那边,能够诱引魔兽发狂的药剂……至少要从安伯里最近的小村庄开始,一路蔓延到阿尔比恩,少说也有个几十里。
走着走着,他忽然顿住脚步,回头看向小镇大门的方向,若有所思。
刚才的魔法波动,不像是大教廷的直属魔法师刻绘的卷轴,应该墨丘利郡的魔法师吧?
还是后起之秀呢,他之前送西尔万去洛瑟兰的时候,墨丘利还没出名的魔法师。
这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维里斯就扭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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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续往那位药剂师的屋子走去。
阿尔比恩小镇内部的界限相比于其他的小镇,划分相对明确,走过一个十字路口,石子路分割了小镇的前段和后段,维里斯轻门熟路地左拐右转,一直走到了这条石子路的尽头。
他鼻尖动了动,表情微微变化,脚步骤然快了起来。
小镇的后方衔接的是一片片小麦田和草地,还有小树林,药剂师的屋子就在小树林旁边,房屋有一部分被树林掩盖着。
皎洁的月光,维里斯看见这条石子路上黑影遍布滑行,天空中还有三两只蝙蝠在盘旋。
真是麻烦了。
他“啧”了一声,思考为什么地上这么多的四阶魔兽,这种蛇类生物他一直觉得恶心,但是如此兴师动众的出现,实在是罕见。
看来那位药剂师是下了血本啊。
能让这群蛇类抛弃天神之眼的诱惑,直奔这边来的,维里斯只想到了一个可能——那个天杀的药剂师把人家的蛋全偷了。
他一边皱着眉,一边给附近的房屋都上了幻阵,然后才从口袋里摸出一张揉得皱巴巴的纸页,上面漂亮的字体写着几行,是一个极为短小的故事。
“去吧。”
他话音落下,纸页上的字体骤然立体起来,然后离开了纸页,飞向地面上对着维里斯虎视眈眈的蛇类魔兽。
维里斯懒得辨别那些是什么玩意,四阶的魔兽还不足以在他面前挂号。
黑色的字体马上就展现了真正的面目,维里斯写下的故事是——奥兰多教皇用燃烧着的箭矢击败九阶魔兽。
转瞬之间,黑色的字体变成了一道道火光燃动的箭矢,将那些四阶魔兽的七寸钉在地上,火焰很快就将它们扭曲黏腻却又刀枪不入的身体吞噬干净。
火光在异色的瞳孔中跃动,维里斯掰着手指头算时间,约莫数到第二十个数的时候,空气中只剩下四阶魔兽燃烧血肉的焦味,维里斯嫌弃地扇了扇鼻子周围,往那个被树林掩盖了一部分的木屋走去。
昨晚佣兵协会刚在这里围堵杀人犯,木屋周围被破坏的痕迹很明显,屋子的门被人好心地合上,维里斯很轻松就拉开了。
“啊,以防万一,还是先开结界吧。”他自言自语道,随着话语落下,透明的屏障笼罩了整个木屋。
结界打开,他也没有了藏着掖着的必要,掌心抬起,一簇光白的火焰照亮了整个木屋的内部。
当他看清屋内场景时候,忍不住挑眉。
被称为杀人犯的药剂师坐在桌子后,刺眼的光芒让他忍不住眯了眯眼睛,但是很快他就适应了这种光线,单边眼镜挂在鼻梁上,他看着闯入屋子的不速之客,四目相对后,他脸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维里斯举着那簇悬浮在掌心上的火焰,不知从哪扇没关紧的窗户窜进来的夜风吹动他脸边的发丝,那张苍白的脸不似人类。
“你真是大胆啊,珀西。”他念出了那位药剂师在阿尔比恩行使的名讳。
珀西听了他的话,脸上露出疯狂的笑容:“果然是你,维里斯!你也是为了天神之眼来的吧!居然比我来的还要早——”
“嘁,”维里斯发出一声足以点起珀西怒火的嘲笑,他走到那张桌子前,居高临下盯着这位癫狂的药剂师,唇角勾起一个不带温度的笑:“你就为了这?”
异色的眼中,轻蔑瞬间刺痛了珀西的双眸。
7. 第七章
珀西的脸色瞬间阴沉了下来。
“你什么意思?”
维里斯却是左右看了看他的屋子,发现到处都摆上了吸引魔兽的药剂时候,才重新看回珀西,慢条斯理道:“没什么意思,你要天神之眼,是想炼成传说中的药剂吧?”
珀西死死盯着维里斯。
不同职业之间,基本上是无法了解到该职业的秘闻的,更何况珀西并不算是正统的药剂师,世俗眼中的药剂配方,和他手中的药剂配方,完全不是一回事。
但是,维里斯是吟游诗人。
那群疯子,几乎分布在大陆的每个角落,比牧师的数量还要多,到达的地方也比牧师要远,维里斯是在他之前来到阿尔比恩的,此前在其他地方收集到药剂师的情报,也说不定。
阿尔比恩里面,值得他注意的人基本都死了,除了维里斯。
和那些该死的人比起来,维里斯充其量只是容颜没有变化而已,数十年如一日的穷困潦倒,喝酒唱歌,实在没什么出挑的。
在这片大陆上,保持容颜不变的东西可太多了。
“……你知道什么?”珀西抿唇,在维里斯毫无畏惧的回望中,开口。
维里斯笑了笑,他的笑容配合那张苍白而俊秀的脸,出现了一种奇异的神态,他的眼中似乎带了几分悲悯,像是神明看着误入歧途的信徒,他的腔调没有一丝乡下地方的口音,而是比大教廷的主教还要正经的官方语。
“传说中九阶药剂分为两种,传统的药剂师渴望炼成前者,可以起死回生,但是极恶药剂师嘛……”他的手按在桌子上,身体探前,凑近了珀西,几乎把这位药剂师整个人都剥皮抽骨,看了个透彻。
维里斯的声音中带着笑意:“十三年前,我在马丁酒馆唱过一个故事,数百年前,有邪恶的药剂师想要炼成九阶魔药,复活魔族的始祖,七大神之一的恶魔,可惜你从来不到酒馆去,错过了这个精彩绝伦的故事。”
珀西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他的拳头攥起,眼眸恨不得化成一条毒蛇,撕咬着面前似乎一切尽在掌握中的青年。
“你是为了那则预言才来阿尔比恩的吧?”维里斯直起身,掸了掸衣服上的灰烬,说道。
“难道你不是吗?”珀西马上反唇讥笑,他迫不及待想扳回一局。
维里斯看着他笑,说出的话残忍无比:“你可以这么说,毕竟那个预言,是我发布的。”
珀西猛地站起,那张脸好似被打了一拳,一阵青一阵白,喃喃:“怎么可能,那可是我从——”
“大教廷那次传送密信失误是吧?”维里斯嘴上说着,左右看了看,抬起另一只手,指尖在空中一按,一个直径有半臂大的魔法阵出现,飞向了屋内放着吸引魔兽药剂的柜台。
珀西却没有心思阻止了,从他孤注一掷重新返回阿尔比恩的小屋时候,就算到为了天神之眼而来的最后一位人物,是维里斯。
但是他绝没有想过,会是这样。
就连他数十年前几乎耗尽了财产和人脉才得到的预言,恐怕都是一个巨大的谎言。
他的脸色瞬间惨白,这几十年的布局筹谋,难道都是无用功,甚至在维里斯的眼中,是一个笑话——
“不可能!”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要在阿尔比恩呆这么久!?”
“你是大教廷的人!”
珀西的情绪激动起来,他和维里斯始终隔着那张长桌,双手撑在桌面,死死地探头,视线几乎完全黏在了维里斯身上。
大教廷的人,怎么可能甘心在这个偏远的边陲小镇呆这么久?
维里斯把那些药剂全部封印完毕后,才扭头看着激动的珀西,比起对方的歇斯底里,他要平静许多,“你已经很久没听说过大教廷的消息了吧。”
绝对封闭,完全属于维里斯的结界内,任何传讯工具都不可能越过他的法则,他肆无忌惮地朝着珀西说道:“大教廷在去年的时候确立教皇的继承人,他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魔法师。”
珀西的眼部肌肉不自觉的抽搐着,他不明白维里斯和他说这些是为什么?
大教廷确立教皇继承人,和他有什么关系。
维里斯心情颇好地和他说着,似乎在分享自家孩子优秀的履历:“别急着这样看我,珀西,他也算是你看着长大的,他叫……”
“西尔万。”
落在耳边的字符放轻了声音,但是如同惊雷在珀西耳边炸开,他的双腿骤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软倒,然后瘫坐在椅子上。
他的瞳孔放大,呆呆地盯着面前容颜不老的青年。
头发好似被剖开一样,肌肉开始发抖,然后是五脏六腑里面出现了一只大手,狠狠拧着他的器官,最后是灵魂,忍不住恐惧,萎缩,恨不得立马去死。
珀西几乎失去了语言系统。
引来魔兽,造成数个村庄和小镇的大难,他死罪难逃。
倘若是换成别人,他尚且有争辩一番,追问的勇气。
但是如果是那位存在……珀西闭上眼,等待着死亡的到来。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急促而没有章法。
珀西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繁复漂亮的魔法阵,已经到了他的面前,他不敢动弹,只能透过魔法阵,看着维里斯走到了门前。
对了,他委托那个佣兵,去将拥有天神之眼的少年带来木屋。
难道——
维里斯打开了门,外头的月光落在脸上,他垂眼看着站在门外楼梯上的两人笑:“呀,是你啊,艾伦。”
年轻的佣兵看见维里斯时候,先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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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讶,然后马上露出了平时一样无害的笑容:“维里斯先生,你怎么会在杀人犯的屋子里?”
“我更好奇艾伦为什么会在大家保护阿尔比恩的时候,扛着一个昏倒的孩子,来找杀人犯。”维里斯的视线错开,落在他的肩膀上。
艾伦一手扛着人事不省的阿诺德,另一手提着他的大镰刀,怎么看都是不对劲。
“阿诺德被魔兽偷袭受伤了,我来这里找有没有剩下的治愈药剂,毕竟杀人犯逃跑的仓促,什么都没带走。”艾伦开口说道,“所以维里斯先生在大家闭门不出的时候,造访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
维里斯一眼看出了阿诺德确实昏迷过去了,但不是因为魔兽的伤害。
不过他没有说出来,而是重新看着艾伦,这个年轻人丝毫不畏惧他的注视,反倒是仰着脑袋,等待着他的回答。
角度问题,加上维里斯阻挡了大部分的门口,艾伦无法看到昏暗的屋内发生了什么。
但是他心中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秒,维里斯压低声音,带着好奇的话语传入耳中:“珀西知道,他所委托佣兵的那颗心脏是他配方上重要的一环吗?”
艾伦的脸上再也无法保持笑容,那个无害的笑容变得僵硬,然后消失。
他正要开口,却又听见维里斯继续道:“不过你是无辜的,孩子,就当是睡了一觉吧,回到你们该去的路上。”
“不——”
他拒绝的话来不及说出空,视线就变成了一片黑暗,他最后看见的画面是维里斯从虚空中拿出了一支长笛——在酒馆的某些夜晚,维里斯常用它来吹奏,酒馆的大家对这支长笛并不陌生。
悠扬的乐曲响起,瞬间剥夺了艾伦的记忆。
两个年轻人倒在了一个魔法阵上面,维里斯站在门口垂眼吹奏,身后的门自动合上,恐怖的高阶魔法在他的结界内狂风般肆虐,行刑,销毁罪证。
果然提前布置魔法阵,肯定会有意外收获。
短暂的曲子吹完,维里斯把笛子扔掉,空气扭曲了一下,笛子在坠地前消失不见。
魔兽们处理的也差不多了,没有药剂的吸引,天神之眼的气息他用别的东西掩盖一下,这场危机就算是过去了。
维里斯低头看着昏迷的阿诺德,蹲下身,扯出他脖子间的黑绳。
尽头系着一颗暗红色的宝石。
他盯了两秒,发现毫无反应后,轻蔑地笑了笑,站起身。
魔法阵光芒亮起,把这两个人送回了佣兵协会。
勇者的小队,一般是五个人。
勇者本人,魔法师,战士,以及异族两位。
代表净化一切邪祟的精灵族,和代表路标前往终点的龙族。
这是最传统,也是最开始的勇者小队配置。
8. 第八章
阿尔比恩的危机有惊无险地度过,在牧师们的协助下,魔兽群有一大半被佣兵们消灭,还有一部分逃窜到其他地方去。
为首的牧师说要回去通知其他地方,天一亮没有休息就告辞了。
佣兵们虽然受伤不少,但驻留阿尔比恩的牧师很快就开始了治疗,杀死的魔兽尸体按照小队分配,作为大家的酬劳。
小镇的居民们也送来不少东西,感谢佣兵们守卫阿尔比恩。
他们也想送给牧师们,但是牧师们坚决不收居民们的礼物,很快就跟着率领他们的牧师离开了。
“教会有明文规定,在教会发布的任务途中,一切教会人员都不许接受他人馈赠。”艾伦站在佣兵协会二楼的阳台上,看着身边的阿诺德。
他的脑子有些钝痛,昨晚的记忆断在了他带阿诺德返回阿尔比恩那里,只记得刚走入小镇就失去了意识。
清醒后,把他们带回佣兵协会的同伴说他中了四阶魔兽的毒,还好安排他送阿诺德回去,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在战斗中突然倒下,不仅自己会遭遇危险,还很有可能连累同伴。
金发少年脸上看着有些怏怏,他和艾伦都睡了整整一天,等醒来的时候,事情已经结束了,会长统计魔兽的时候,说他杀的魔兽最多,还给了他一大笔钱。
说后面如果卖出更高的价钱,还会给他补上。
阿诺德连声拒绝,还拿出了一半的钱,说是这段时间住在佣兵协会的费用。
是的,他打算在阿尔比恩继续逗留。
哪怕他脑海中的声音催促他离开,也无法动摇他的决定。
“你为什么想留在阿尔比恩?我以为你会马上启程呢?”艾伦打量着阿诺德。
阿诺德则是微微皱着眉,这在素来爱笑的少年身上是极其少见的,他小声道:“我想多学习点东西再出发……我发现我好像什么都不会。”
艾伦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在阿诺德窘迫的表情中,越来越大声,他捂着肚子,有些喘不上气,说道:“你真有意思,在阿尔比恩学习什么?你还不如继续往北走,到洛瑟兰去,你这样一个人杀了好几个魔兽的成绩,王都学院肯定很乐意收下你的。”
“王都学院是什么?”
听到阿诺德发问的艾伦笑声戛然而止,他扭头看着阿诺德,见对方脸上的好奇不似作伪,张了张嘴,猛地明白了为什么阿诺德说要在阿尔比恩学习了。
——这小子貌似连某些常识都不知道啊!
他脸上露出了古怪的表情,拍了拍阿诺德的肩膀,意识到这个人虽然看着厉害,心思也不像表面上看起来单纯,但却是实打实从乡下来的,或许还要注意一下,是从安伯里山脉下,与世隔绝的村庄里来的。
“喝酒吗?”他向阿诺德发出邀请。
马丁酒馆中午就会开门,但是一般是伙计在前台卖酒,如果想要其他的吃食,还得等晚上,马丁老板过来才会有。
不过小酌几杯还是可以的。
阿诺德不擅长喝酒,但是他也想去马丁酒馆看看。
两个年轻人很快就到了小镇中心的酒馆,外头的太阳热烈,空气有些燥热,酒馆内的窗户都拉上了帘子,里头有些昏暗,但也相对凉爽,浓郁的酒香飘出来,隔着一段路都能嗅到。
他们一前一后进了酒馆,一眼看见了坐在酒馆中央的青年。
对方穿着一身灰色的袍子,领子上的扣子还是一丝不苟地扣紧,半长微卷的头发却扎了起来,从门口进来,可以看见那张线条过分优越的侧脸。
维里斯坐在椅子上,面前的碗已经见底,他盯着桌子上不知道堆积了多少年污垢的纹路,猝不及防听到了少年惊喜的喊声。
“诗人先生!”
“你这么早就来了吗?”阿诺德一个箭步就窜到了维里斯跟前,艾伦跟在他身后,暗暗咂舌,这个速度,不愧是可以单挑魔兽的存在吗?
维里斯抬起眼,看着面前满脸高兴的阿诺德,懒洋洋开口:“啊,我一会就要走了。”
“诶?你要去哪?外头太阳这么大呢。”阿诺德眨了眨眼,脸上的笑容收回,转而变成了好奇。
眼前的青年摸了摸下巴,说道:“去闲逛。”
说完就站起了起来,抬眼看向阿诺德身后的艾伦,笑了笑:“你们关系不错嘛。”
艾伦对上维里斯的视线,不知为何有些紧张,他棕色的卷发似乎失去了往日的光泽,脸上的雀斑也随着有些僵硬的笑容抽动着,嘴上回答道:“还好。”
穿着灰袍的青年从身边走过,站在柜台前,和伙计说了几句话,大概是今晚会早点来。
付过钱后,维里斯就走出了酒馆。
他从腰间的口袋摸出一张泛黄的纸,看了看上面的备注,嘀咕道:“要买新的墨水了啊,纸也不够用了,见鬼,我怎么记得昨天才买了新的?”
青年脸上有些苦恼。
甚至开始回忆自己上次买纸笔是在什么时候,这段时间又消耗了多少——说不定他还有余量,只是不知道掉在那堆书里面去了。
绞尽脑汁的思考后,维里斯挫败的叹了口气,早知道不想了,一回忆就发现废稿比成稿还多,简直让人心梗。
大教廷那群饭桶还让他写魔法卷轴,他哪来的材料写?
还是拒绝吧。
——绝对不是他懒!
午后的市场没有早上热闹,卖剩下的产品到处可见,等到了傍晚来,如果还有卖不出去的食物,那么就会降价处理。
维里斯喜欢来市场闲逛,他不在意里面的异味,只是想听听阿尔比恩的居民们,以及从附近农庄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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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人们,都有什么新鲜事。
吟游诗人需要收集素材,他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可不能当做仰仗。
不过安伯里山脉魔兽异动的事情,造成了不少惨案,维里斯以前常见的面孔也不会再出现了。
市场比往日要冷清一些。
大家谈论的也大多是这些天阿尔比恩的大事,从药剂师杀人,到魔兽群入侵,少说也要讲上半个月。
从其他地方来的小贩,也说着他们在家里的见闻,
譬如说半夜睡着时候,忽然听见轰隆隆的声音,原来是魔兽群往阿尔比恩进发的声音。
又譬如说,有人起夜时候,发现门前有大片的黑影子滑过去,跟蛇似的。
维里斯站在杂货铺和老板讨价还价,门口乘凉的棚子下,几个人就坐在一起高谈阔论。
他一边听着,一边和老板掰扯。
老板对于维里斯这副做派已经见怪不怪了,几十年来,他也就年轻时候让维里斯讲价成功过,后来老板就警觉了。
讲价失败,维里斯一脸遗憾,老板将打包好的纸张和墨水放在柜台上,维里斯从口袋里抠抠搜搜地摸出一把银币,数了两次后,推给老板。
棚子下那几个人的交谈也到了尾声,有人来买肉,其中一个人站起身就往自己的铺子去了。
他们的话题也从魔兽转移到了另一个事情,比起已经被消灭的魔兽,接下来的日子,可是关乎全家未来命运的。
“是下个月没错,我去问了牧师了,我家那个小子也差不多到了年龄,等到那天我可得叫他来这里报名。”
“今年是在阿尔比恩举行吗?那倒不用去别的小镇了。”
“诶,要是我家那小子真有点魔法天赋,我就不用卖草药了。”
“我家孩子前年就去测了,唉,啥也没有。”
“这算什么,阿尔比恩这一带,这么多年来出的魔法师就那么几个。”
“也是,魔法师又不是大白菜……”
维里斯往前面走着,小棚子下两人的交谈声随着他的往前渐小,他思忖着去佣兵协会,拜托奎克帮他卖点东西。
午后的太阳愈发毒辣,头顶发烫,维里斯全然不觉,他的脸色苍白,连半滴汗珠都看不见。
影子就在脚边,他路过镇长家,看见在树底下浇花的牧师,对方也看见了他,朝他笑了笑。
对了,每年的魔法师选拔,也快要开始了。
维里斯和牧师说了句下午好,然后往佣兵协会走去。
今年是勇者现世的一年,恐怕也将有大魔法师诞生了。
他有些心不在焉,被熟悉的少年叫住时候,扭头已经来不及了。
“诗人先生!”
维里斯:……
也许他不该让奎克收留勇者。
9. 第九章
佣兵协会本来就热闹,因为阿诺德的到来,热闹的程度更上一层楼。
少年一脸热情无害的笑容,丝毫不会因为他人的冷漠而出现态度的偏差,他对待每一个人都是如此的真挚。
所以佣兵们很快就接受了阿诺德,还问他要不要加入佣兵协会。
阿诺德摸着后脑勺,不好意思地说道:“会长说,下个月就是教会来选拔魔法师的日子,让我去试一试。”
此言一出,大家都惊讶了。
“你以前没去测试过吗?”
“阿诺德,你这个年纪去测,也许有点吃亏呢。”
“别怕,阿诺德,有的人十几岁就成了魔法学徒,老死了也还是个魔法学徒,我看好你!”
佣兵协会门前有一块阴凉的地方,这些个没活干的佣兵就聚在角落说话。
阿诺德一抬头就看见了从镇长家方向走来的维里斯,眼睛一亮,马上喊了一声。
其他佣兵也扭过头去,大声招呼维里斯:“喂!维里斯,你终于要写魔兽的故事了吗!”
维里斯僵硬的表情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恢复了和平时一样懒洋洋的神情,走到近前了才说道:“我去找会长,你们继续。”
佣兵们有些遗憾,有人想起了阿诺德单挑魔兽的事情,便问:“阿诺德可厉害了,他一个人就杀了好几头魔兽,你要不要问问他那天晚上的事?”
维里斯眯眼看向阿诺德,站在一众佣兵之间,阿诺德显得有些瘦小,脸上也是显而易见的紧张和期待。
不过很快,他就收到了让他失望的答案。
“不用,我去问会长就够了。”维里斯打了个呵欠,这么大的事情,当然要大肆渲染教会的牧师来得多么及时啦。
这样又可以找那个牧师小子要补贴了。
他可是宣扬了教会的好名声,牧师小子每次都给的格外多,比得上他三四天的工资了。
佣兵协会虽然在阿尔比恩的入口,但是面积实在不小,住宿的楼房,放武器的武器室,存放战利品的独栋小楼,还有厨房,办公处,娱乐的大厅等等。
年轻未婚的佣兵们一般是长期住在佣兵协会,已婚的佣兵们有时候会回家,佣兵协会内长期会空着一些房间。
维里斯是在一楼的办公间找到佣兵协会会长的。
他的年龄比副会长要年轻几岁,但是某种意义来说,他也是维里斯看着长大的。
会长对维里斯很是客气,也猜到了他此行的目的。
但是和以往不同,他起身重新关紧了门。
维里斯挑眉,坐在常坐的那椅子上,说道:“你有别的发现吗?纳尔森会长。”、
纳尔森坐回了刚才的位置,脸上严肃:“那位叫阿诺德的少年,身上恐怕有吸引魔兽的东西。”
“哦?”维里斯好像是第一次听说似的,发出一声疑问,脸上露出感兴趣的表情,身子也微微向前,“为什么这么说?”
他没想到纳尔森会发现这么快。
在所有人都被阿诺德单挑魔兽的壮举所吸引了视线的时候。
纳尔森一脸严肃地说起了自己的发现:“三阶魔兽大部分是没有智慧的,看见人类就会蜂拥而上,除此之外就是听从高阶魔兽的号令,但是当时在场的高阶魔兽,只有一个五阶魔兽,而且在真正开战之前就被解决了,也就是说这是一群没有组织的野兽。”
“但是我发现,在混战开始后,大家切割战场,拦住了不少魔兽前进的方向,仍然有不少魔兽拼命往阿诺德那边靠拢。”
维里斯一副思考的样子,听完后开口:“如果是这样的话,你的猜测不无道理,可是你要清楚,冤枉一个好人的话,可比杀死一万个恶人更可怕。”
他看着纳尔森笑,话中却是不置可否。
纳尔森显然也是考虑到了这点,他也是满脸的迟疑,却还是继续道:“前来支援的牧师,有从安伯里那边过来的,说魔兽们是沿着一条路前进,而且那条小路不是村民们常走的大道,上面也只有一个人的脚印。”
“但是我这些天实在是忙得很,没法亲自去看,也不好委托其他人帮忙。”
维里斯一听这话,就猜到是那位药剂师干的好事,他问道:“那脚印是一路到了哪才消失的?”
“阿尔比恩外大概五里路的时候,魔兽们走上了大道。”
纳尔森皱着眉:“明天我们就要拿这些魔兽去墨丘利售卖,到时候我再比照一下,是不是阿诺德的脚印。”
维里斯却是扭头,看了眼窗户位置,那里拉着帘子,纳尔森以为他是担心有人偷听,解释道:“放心吧,这间屋子很安全。”
“会长阁下,今夜有雨,你的打算恐怕要泡汤了。”维里斯转回脑袋,微笑道。
纳尔森脸色微变,他没有质疑维里斯话语的真实性,而是纠结要不要趁下雨前去查看,但是作为佣兵协会的会长,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他,一旦他独身离开阿尔比恩,肯定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他怀疑这群魔兽是跟着阿诺德来的,但还不想打草惊蛇。
维里斯往后一靠,懒洋洋说道:“好了好了,我替你走一趟吧,反正晚点我还要去外面采风,五里路……倒是挺远呢,你叫人注意点阿诺德的去向就行。”
纳尔森彻底松了一口气,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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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阿尔比恩的一员,他有责任守卫大家的安全,但是没有取证的事情,他是绝不可能说出口的。
和维里斯提起,大概是出于某种崇拜心理。
他还小的时候,维里斯就在阿尔比恩了,这么多年来,这位吟游诗人的容颜不变,看着有些面冷,实则是个善良人,纳尔森相信自己的直觉,而且维里斯身上总有一种让人信服的魔力。
阿尔比恩里面真正和维里斯打交道的人很少,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纳尔森还是成为佣兵协会会长之后才和维里斯熟悉起来。
也就是这么些年的相处,他才隐隐察觉到,当年在酒馆中听维里斯的吟唱总忍不住神往,再小时候总是信以为真,恐怕也是和这位诗人身上那种奇异的气质有关。
总之,维里斯看着瘦弱,比不了那些壮硕的佣兵,但是做事是很可靠的,而且说话也很有远见,纳尔森常常觉得,维里斯这样的人,不该呆在阿尔比恩这样一个边陲小镇。
前些年维里斯离开,他还以为这位诗人永远不会回来了呢。
得到了维里斯的承诺,纳尔森也放松下来,向这位诗人仔细说起那天夜里他们和魔兽战斗的细节。
和外面的那些佣兵一样,纳尔森虽然怀疑阿诺德,但也敬佩他小小年纪就可以单挑魔兽,便好奇问维里斯这一次要将谁作为主角。
维里斯把新买的纸铺在桌子上,羽毛笔下一个个漂亮的字体出现,闻言头也不抬说道:“主角么?自然是大家,这又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不过为他单独写一段还是可以的,毕竟晚上这么长,不塞点内容进去,时间可不好打发。”
“啊……牧师们也要写,过些天去找乔治吧,把那段内容给他拿去教会那边,又能拿一笔钱。”
诗人俯首迅速将纳尔森提到的细节记录下来,嘴上嘟囔着。
他的速度很快,纳尔森还在惦记着阿诺德的事情,维里斯就放下了笔,伸了个懒腰,说道:“时间也差不多了,我现在出发吧,纸先放你这,墨水可没那么快风干,等大概傍晚我就能回来。”
青年站起身,熟练地把纸拿起来放在纳尔森办公间角落的桌子上,然后告辞。
走出房间,外头的太阳已经没有那么强烈了,纳尔森的办公间靠里,维里斯往外走着,在靠近前厅的一个拐角处,脚步缓下,最后站定。
他侧了侧眸子,余光看向拐角深处,笑了笑。
“你都听见了。”
作为吟游诗人,他的嗓音堪称华丽,慢吞吞的话语每一个字符落下时候,这条过道中,寂静一片,外头的风声几乎清晰可听……包括站在拐角深处身影,紧张的呼吸声。
10. 第十章
拐角深处是有一扇窗户的,但是走道中反而没有,只有前厅透进来的光线,正是大白天,走道也不可能点灯。
维里斯站在昏暗的世界里,那双异色的眼眸,倒映年轻人几乎要冰冻住的脸庞。
他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地打量着艾伦。
但是那道视线所带来的压力是前所未有的,他漫不经心的眼神滑过这位年轻佣兵身上每一处,准确来说,他的眼睛落下了佣兵身上最薄弱的地方。
心脏下三寸,对应的是翼骨,成年的龙族可以展开足足有十几米的翅膀,曾经是地上绝对强大的种族。
但那也是过去式了,龙族如今是公认的半灭亡种族。
维里斯竖起一根手指,轻轻的“嘘”了一声,在艾伦带着恐惧的目光中,急促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阿诺德的声音由远及近:“艾伦?艾伦?你刚才是往这边走了吗?”
穿着灰袍的青年嘴角勾起,他转过身,若无其事的离开,过了一会,阿诺德惊喜的声音响起,夹杂着维里斯慵懒的回答,两道脚步声渐远。
身后的窗户,阳光透进来,落在肩膀上是火辣辣的灼热。
艾伦微微颤抖着手,因为不用出任务,他穿的是普通的衣服,高大的身形被勾勒出来,现在,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翼骨对应的地方。
眼眸垂下,墨水的痕迹晕染在指尖,一个模糊的词写在他的衣服上。
——“安静”。
“我不喜欢太吵闹的孩子。”
在阿诺德跃跃欲试想要和他一起出行的时候,维里斯拒绝了这个过分自来熟的少年。
阿诺德举起手和他保证:“我一定不会多嘴了,诗人先生!”
然而维里斯冷酷无情道:“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阿诺德,你还是呆在佣兵协会养伤吧。”
他话音落下,阿诺德就后知后觉自己似乎受了伤,一下子,那些分布在身体各处的伤口开始隐隐作痛,刚才大幅度的动作,貌似还撕扯到了伤口。
少年的脸色微微发白。
维里斯一副“你看吧”的表情:“快回去吧,趁药师还没下班,你还可以去找牧师买一份治疗卷轴。”
阿诺德撇嘴,但是身体上各处青紫一起发作了起来,他也忍不住龇牙咧嘴。
“那诗人先生今晚还去酒馆吗?”
“也许吧。”维里斯转身就走了,这么一耽误,时间也不早了,五里路的脚程,不借助其他外力的话,他可得走上好一会。
更何况他可是打算顺便采风的。
走出阿尔比恩,沿着尽头的大路往前,就是一个下坡。
维里斯慢吞吞走着,思考自己的魔法会不会失效。
他对自己的魔法还是很有自信的,那天晚上的事情,艾伦和阿诺德绝对不会记得,但是阿诺德身体内的那位老熟人会不会泄密,就不知道了。
倘若连更改一个人类和一个龙族后裔的记忆都失败,他维里斯不如拉着大教廷那群饭桶一起上吊。
维里斯忽然觉得很有意思,纳尔森办公间的隔音确实是一等一的,但如果是龙族后裔那种贴着墙壁就能窃听的情况,那也怪不了纳尔森。
他只更改了那天晚上的记忆,在此之前,艾伦大概是和珀西有来往。
倘若艾伦知道珀西的计划,那么也会猜到那些小路上的脚印,是来自于那位药剂师。
即便不清楚珀西的计划,凭借艾伦的脑子,也会猜测个大概。
尤其是在魔兽群入侵的时候。
维里斯思考着要不要把事情抖搂出来,巧合是不可能的,魔兽沿着那条小路过来,一路上的痕迹做不了假,阿诺德的身份实在是可疑,无论是身怀异宝还是引狼入室,纳尔森都不打算轻轻放下。
他忽然感觉到有些棘手,那些魔兽是珀西用禁药吸引过来的,但是在那夜的战斗中,魔兽们一个劲往阿诺德身上扑,也很难解释。
青年叹了一口气,路上偶尔还有经过的人,匆匆地往阿尔比恩赶。
商人,或者是旅客,总得在天黑之前抵达阿尔比恩,不然就得在野外生活。
走出好远之后,就是一片片田野,视野开阔起来,维里斯一眼看见暗沉的天边。
马上就到纳尔森所说的那条小路了,维里斯辨别着方向,很快,前方出现岔路口,一方通向小树林,然后绵延到山林里,另一方还是宽敞的大路。
“就是这里了吧。”他喃喃。
然后毫不犹豫地往那条树林掩映的小道里钻,一开始还是低矮的灌木丛和小树,地面上是草地,勉强能看得出小路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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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牧师用了追踪的卷轴,恐怕很难发现这边会有脚印。
毕竟魔兽是从这边来的,光是踩踏的痕迹,就可以完美掩盖人类的脚印。
维里斯往里走了好一段路,然后站在巨大的古树前,若有所思地回头,来时路被灌木丛淹没,头顶的树木遮去了阳光,整个林间显得幽暗无比。
“这下麻烦了。”他蹲下身,掌心悬在地面上,一个魔法阵出现,但很快又消失在掌心下,随后,一个发光的脚印出现在草地上。
这是千真万确,阿诺德的脚印。
勇者少年,也是从这条小路过来的,一路来到了阿尔比恩,与此同时,绕开了沿途的村庄和小镇。
维里斯眯起眼,脑海中瞬间勾勒出整个安伯里山脉的地形,以及所谓天神之眼所在的位置,他不太清楚安伯里山脉深处是否真的有一些村庄,但是奥兰多教圣辉所能抵达之处,都在他的眼眸之中。
既然阿诺德说曾有牧师到他的村庄去传教,那么肯定会有记录。
安伯里魔兽的乱象,在某个夜里开始,摧毁了阿诺德的村庄,少年阿诺德因为要早起去别的地方放羊,听到了动静,惊慌之下逃入山脉深处。
而后是如何得到天神之眼,和那位老熟人契约的,维里斯不感兴趣。
他在思考,安伯里山脉那些魔兽沉寂了这么多年,不可能一下子突然发狂的。
肯定是有什么在驱使着它们。
维里斯站起身,他不打算继续往前了,前面的路和刚才来时大同小异,没有必要继续探查下去。
他现在想立刻,马上回到自己的小阁楼。
这么多年留在阿尔比恩,第一是为了西尔万,第二则是观察安伯里山脉的情况。
只是天神之眼,乃至那位天神残魂的再现,还不足以让维里斯乱了阵脚。
他现在担心的是,不,确切来说,让他那颗心脏久违剧烈跳动的是——天神残魂的苏醒,是不是对应其他神明的复苏。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就得做好准备了。
维里斯垂头看着自己的掌心,上面的纹路有些不明显,很快,他合起了掌心,低语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们还会再见面吗?”
“西尔万……”
11. 第十一章
傍晚,没有灿烂的火烧云,而是阴沉如同铅灰的天空,黑压压一片,在潮湿的空气中,一场暴风雨正在酝酿。
维里斯的身影出现在阿尔比恩的大门口,然后直奔佣兵协会。
纳尔森在前厅坐着,沉稳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焦躁的神情,只有反复揉搓的大拇指和食指,可以窥见他躁动的内心。
暴风雨即将到来,天气说变就变,佣兵们回到这里后很快就往自己房间去了,这个时候,佣兵协会的前厅只有纳尔森和负责登记招待的前台。
维里斯进来的时候,他脸上明显出现了放松,吟游诗人也没打算卖关子,朝着纳尔森点头,然后走过去,把自己的东西拿起来。
“你确定吗?要不要再去看看……”纳尔森脸色不太好,但还是问维里斯要不要再去比对一下阿诺德的脚印。
“不用,我确定是他。”维里斯说着,往外看了看,“我要回去了,先等教会那边的消息吧。”
毕竟调查安伯里魔兽暴动的,不止他们,真要算起来,教会的人员才是主力。
把墨水干透的手稿卷好放进随身的小包里,维里斯走出佣兵协会,脚步比平时快了不少,他已经感觉到了远处大雨落在田野的声音,今晚酒馆估计是没什么客人的了,雨夜不上班是惯例,维里斯心不在焉,脑内的思绪也有些纷乱。
他一会想到酒馆的事情,一会又在思考安伯里魔兽的问题,但是很快,又在纠结如果自己的猜测——即七大神明复苏,如果是真的话,那么接下来的麻烦可以说是数百年来从未有过的难缠。
厚鞋底踩在石子路上,雨水打着叶子,维里斯赶在大雨倾盆前,拉开了小阁楼的门。
然后把潮湿和吵闹关在门外。
屋内依旧昏暗一片,外头暴风雨的声音传入,电光一闪,这逼狭的空间内顿时多了几分惊悚。
维里斯叹了口气,破天荒地点起灯,两盏灯好歹是把阁楼内照的亮堂了些。
需要工作的时候,他还是很认真的。
夜晚才刚开始,外头的暴风雨却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
维里斯将纸铺开,羽毛笔的阴影落在泛黄的纸张上,杂货店的纸张其实质量并不好,经常墨水晕开一块块,很是难看。
很早的时候,维里斯就有意控制羽毛笔的轻缓。
但是今夜,他盯着那肉眼可见木质纹路的粗糙纸张,捏着笔,迟迟没有写下一个符号。
吟游诗人的历史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在奥兰多纪元前,他们就存在于世上了。
那时候的伊卡洛斯还不是现在的安宁,到处都是割据的势力,种族混战,神明之间互相攻讦,玩弄命运,战争和饥饿,才是那个时代的主题曲。
但在那时候,吟游诗人就已经存在。
有的人选择居无定所地流浪,但更多的诗人会有目的地停留在某个势力,为那里的大人物歌功颂德,换得生存下去的资源。
没有纸笔,也没有记录的想法。
口口相传,代代相承,那些古老的故事能流传数百年,这群如同野草般的怪人,功不可没。
维里斯在少年时候,就听过海神波塞冬的传说,后来经历种种事情,新纪年开启,整个大陆百废待兴,过去了数十年后,他偶然外出,却仍听到海神波塞冬的故事。
故事中海神宫殿的剔透宏伟犹如一整颗水晶雕琢而成,人鱼族举着庞大的贝壳穿梭期间,珊瑚在角落堆积蔓延,一如百年前,他第一次听到的那样。
在洛瑟兰王国建立前,人类的信仰被七大神明所掌控,现在虽然大家信奉奥兰多教,但维里斯还是觉得,这不是他想要的。
准确来说,他还没找到他想要的那个东西。
统摄人们的信仰,是为了方便战争后的重建,鼓舞人们的信心。
外头的暴风雨愈发猖狂,维里斯修长的指间夹着那支羽毛笔,指腹轻轻点了下桌面,在巨大雷鸣的烘托下,整个阁楼安静无比。
大概还有灯台那,火焰舔舐灯油时候,偶尔的毕剥声。
维里斯收敛了心神,重新提起笔,顺畅无比地写下了第一行。
他还是控制着羽毛笔,落在粗糙纸上的字体依旧漂亮整齐,一行行列下来,完全是视觉上的享受。
从药剂师杀人事件写起,维里斯写一会就会停下,他在思考着药剂师是如何实施罪恶的,在他杀死的人中,又有什么出奇的地方。
除了酒馆那位游手好闲的伙计,其他都是外来者。
在阿尔比恩住的最久的那位,也不过一年多。
药剂师是专杀外来者。
想通这一点后,维里斯接下来就写的相当顺畅了,从某些观察到的蛛丝马迹来推测,一个完整的杀人故事出现在纸上。
这当然不是他平时所写的诗,维里斯看着自己写下的内容,字里行间还因为习惯,增添了不少场景的描写,不过这些无伤大雅。
这一页是写来交给负责调查安伯里魔兽暴乱事件的那些教会人员的。
维里斯一口气写完后,将纸张拿起,施了个小魔法,上面的墨水转眼间就干了,在他为数不多能记住的日常类型魔法中,这是最实用的。
指尖捏着的纸张实在是脆弱,维里斯从来不敢太用力,他开始思考,王都里面卖的纸是否也是这种质量。
纸笔在这个王国中,最常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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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教会和朝廷大臣家中,其次就是贵族家,但实际上,贵族家也不见得多上心识字之类的,祖上的爵位能够保证一辈子吃喝不愁,因为贵族难以在朝廷中有大作为,很多人选择得过且过。
骑马打猎,去听歌剧,或者是举办一场场舞会,乃至听吟游诗人们给他们讲述一个个生动有趣的故事,高兴起来就打赏一番,真要叫他们去看那些字句,是万万不乐意的。
整个王国,在这百年的过渡中,大部分地区已经走向了安宁,生活蒸蒸日上,但是文盲的占比仍然是惊人的数字。
实际上,就连维里斯的同事,其他的吟游诗人,识的字也不多——当然他们中间很少有文盲,无论怎么样,总会写几个字记录所唱的诗。
教会的慈善识字班遍布整个大陆,好歹是有一些成效的,但是学习这回事,太久没有接触就会忘记,小时候在识字班待过,却没成为牧师,孩子们长大后渐渐忘却了识字班的经历。
维里斯在洛瑟兰建立后一百年的时间里,一直在思考,洛瑟兰在日后,或许是一千年,或许是几百年,在后人眼中是否作为奥兰多纪年前文明一样,成为洛瑟兰文明。
文明是会随着时间土崩瓦解的。
在长生种中,维里斯实在是年轻,但是他早已经窥见历史的残酷,所以他一直在寻找让文明传续下去的办法。
暴风雨拍打着禁闭的窗户,窗户上有魔法阵封印着,是少年西尔万练手的产物,却已经胜过了绝大多数魔法师。
维里斯把那泛黄的纸张放下,黑色字体写就的故事,并非以行诗的形式呈现,他敲了敲桌面,心脏开始加速跳动。
有一个什么东西,很快,很快就要被他发现了。
史官的记载,商人的游记,吟游诗人的华丽长诗,一个个字符好似活了过来,在他的桌面上起舞。
维里斯往后一靠,后背抵上坚硬的椅子,他闭上眼,耳边是狂风骤雨,电闪雷鸣,他的脑子却是许久没有如此活跃过了。
阁楼里无数的书本和卷轴,记录的东西繁多复杂,维里斯在脑海中细细数过,发现从来没有哪一本书,写的是完整的故事。
他重新看向自己刚才写的东西,那双异色的眼眸中,突然爆发出奇异的色彩。
“不着急……”在风雨的嘈杂声中,这位吟游诗人自言自语道,“首先,总得把纸的质量弄好一些。”
和教会那些牧师的故事集不一样,他想,大众或许还需要一些,不掺杂任何宗教信仰,更贴近他们生活的故事。
那也绝非吟游诗人们对权贵量身定做的故事。
维里斯意识到,也许他的信徒们需要他们自己的故事。
12. 第十二章
大教廷位于洛瑟兰王都,是所有信徒的朝圣之地,这里有最强大的魔法师,各类种族都可以在这里找到自己的归宿,没有任何歧视,不管你是贵族还是平民,每一位因为优秀品质选入大教廷的教会成员,在这里都是平等的。
当然,不包括大教廷的权力中枢。
必须介绍一下,这个统治了这片大陆数百年信仰的教会,在建立初期就确定了主教团,直接听从于教皇的命令,而主教团又分别管辖伊卡洛斯大陆上各个大教区。
主教团十年一换,此前都是安排了十二席位,但十年前,教皇大人只给出了十一人名单。
去年,教皇大人再次露面,这一次,他为大教廷带来了第一位圣子。
也就是洛瑟兰王国有历史来,天赋最强悍的魔法师,西尔万。
西尔万,以及主教团的十一位大主教,每天都有两个小时的祷告时间,随时聆听教皇的教诲。
这是一天中最后的两个小时,负责带领远道而来信徒祷告的大主教是,矮人族有名的建造大师,费克里斯。
这位身材矮小的男人,却能铸造帝国最坚硬的武器,在整片大陆上都是鼎鼎有名的存在,同时,他也是教皇大人的信徒之一,因为活得久,他对于那位教皇没有旁人那样小心翼翼的态度。
他们像是认识多年的好朋友,实际上,教皇本人并不威严,甚至是随和,跟谁都能说的上话,但是越是这样,其他的大主教愈发惶恐。
费克里斯听到老友的声音时候,还差点以为自己幻听了,他抬头,看着教皇雕塑上的魔法阵亮起,哆嗦了一下,连忙叩首聆听。
身后殿中的信徒不明所以,但是看费克里斯大主教的异样,便激动起来。
——教皇大人显圣了!
上一次教皇大人显圣,根本记不清是多少年的事情了,没想到他们如此幸运!
维里斯用的矮人族语言,接通大教廷的雕塑魔法阵后,结界自动展开,只有费克里斯可以听见他的声音。
“呀,真巧,我正想找你呢,费克里斯。”
“我的荣幸,奥兰多大人。”
“你们天天催我写卷轴,我现在有一件十万火急的事情,不解决掉,我绝不愿意下笔!”
费克里斯瞪大眼,立马急了:“奥兰多大人,大教廷的卷轴可剩不多了,您快讲您的难处,我定会为您赴汤蹈火!”
维里斯满意,慢吞吞说道:“并非我不乐意帮助你们,援助信徒,是天经地义的,但是我到市场上买了纸,买了笔,想要给你们写一些实用的,威力巨大的魔法咒语,不料刚刚下笔,那纸就碎成四五片了,墨水飞的到处都是,真是叫我苦恼。”
费克里斯:“大教廷有上好的——”
“嗯?你想说什么?费克里斯?”维里斯马上打断了这位铸造大师的话,言语中充满了显而易见的威胁。
费克里斯:……
他大概是明白这位教皇的意思了,但是他常年和矿石与火焰打交道,让纸张变得更加坚韧什么的,不在他的能力范畴吧……
“算了算了,我回头去找芬尼吧。”
一听到自己的死对头,费克里斯马上就回答道:“放心吧奥兰多大人,包在我身上,我会尽快研制出廉价又好用的纸张,然后推行下去的。”
“费克里斯,人类会记得你的恩情的。”维里斯满意。
魔法阵熄灭,结界也随之撤下,费克里斯的五官皱起,他实在没接触过这种,但是凭借矮人族出色的造物天赋,他相信完成维里斯的任务不过是时间问题。
不过,维里斯给他的时间应该不多。
争取在三天内完成吧。
费克里斯在心中暗道,午夜的钟声响起,敲钟人敲了足足十下,新的大主教将来替费克里斯,进行一日中最开始两个小时的祷告。
矮人站起身,信徒们在钟声持续时候,就被其他人员带离了大殿,现在大殿中只有大教廷的成员。
维里斯没打算把这个事情闹得人尽皆知,所以其他主教也没有收到消息。
西尔万倒是感受到了维里斯的气息,但是他现在不在大教廷中。
下一个接替费克里斯的正是他的死对头,精灵族的大长老,芬尼。
两个不同种族对视,火花四溅,但是今日的费克里斯心情格外好,毕竟他现在是有任务在身,其他任何事情都得放在一边,先为教皇大人排忧解难才是真的。
芬尼看着这个矮人一脸诡异的笑容,暗道这家伙是不是被火焰烧坏了脑子,面无表情地踏上阶梯,走到大主教祷告的位置。
只一眼,他就发现了魔法阵启动过的痕迹。
他猛地扭回头,费克里斯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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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着传送阵跑了,他连追问的机会都没有。
维里斯总觉得大教廷养了一群饭桶,原因很简单,这群人喜欢窝里斗。
主教人前威严,背地里互相捉弄是常有的事情。
还经常约战。
尤其是这些年没有大事情,这群人简直是闲得发慌,□□一戴,当街互殴,维里斯接到消息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养了一群孩子。
总之,分配点事情给其中最闹腾的几个做,维里斯才觉得心里踏实了点。
费克里斯去忙,芬尼就少了个对手,这两个消停了,马上就是魔法师的遴选,那几个魔法师有的忙,主教团剩下的几个,也不是好斗的性格。
维里斯暗暗点头。
处理了大教廷的事情后,他才把那张纸送到墨丘利郡属教堂中,出门在外,他当然是给自己安排了个假身份,不高不低,让墨丘利郡属教堂的人重视还是可以做到的。
外头的暴风雨已经停歇,新的一天开始,灯台的火焰接近熄灭,灯油干涸,阁楼内又恢复了阴暗。
维里斯忙了半夜,才有时间写过些天要用的长诗。
这次是关于前些天阿尔比恩魔兽潮的事情,维里斯认识佣兵们也有很多年了,写起来自然是顺畅无比,他们擦得镗亮的盾牌,不断挥舞的宝剑,有了纳尔森的信息提供,他对每个人的战斗习惯都了如指掌。
他已经习惯了作息颠倒,有时候他会和其他人一样,早上醒来,入夜后没多久,忙完自己的事情就睡觉。但是更多的时候,他总是处理工作到忘了时间。
以前西尔万还会站在他的办公桌旁,请他去休息。
西尔万走了之后,也没人能管得住他。
维里斯写了足足七张纸,手腕也有些酸痛,后半夜没有再下雨,明天大概又是艳阳天,暴风雨好似只为了给那些田野带来一场甘霖。
他放下笔,拿来一本书,将墨水痕迹未完全干透的纸压住。
也许是白日所想到的猜测,维里斯发现,他惦记西尔万的频率似乎比以前厉害多了。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吟游诗人嘀咕着,起身准备休息。
距离清晨还剩下不到两个小时,他打算睡到中午,今晚还要去上班,在魔法师遴选之前,阿尔比恩的安宁还在继续。
维里斯觉得自己还有一段好日子。
13. 第十三章
维里斯的好心情持续到中午出门,看见街口处明显是蹲守他的勇者少年,然后彻底终结。
阿诺德蹲在墙角,他身边还站着年长他两三岁的艾伦,被维里斯修改记忆后,两个人迅速变成了好朋友,完全没了先前的提防。
被他吓唬一顿后还敢到他面前晃,维里斯已经很久没见过心理素质如此强大的人了。
艾伦的脸绷着,一直盯着地上的石子路,恨不得在上面看出朵花来。
阿诺德率先发现了维里斯,立马就站了起来,依旧是高兴地挥手,朝他问好:“中午好!诗人先生!”
艾伦抱着臂,还在盯着石子路,好像什么也没听见似的。
维里斯看了一眼他,也没在意,虽然街口是他的必经之路,但是不代表他会停下和阿诺德说话。
所以诗人只是和阿诺德礼貌性点头,回了句中午好,就眼神也不带动地往自己常去的餐馆去了。
和对待阿尔比恩其他热情的居民一模一样。
阿诺德眨了眨眼,看见维里斯头也不回地走远,脸上露出失望的表情。
艾伦倒是松了一口气,说道:“我就说吧,他不会主动和你说话的。”
“他要去哪里?”阿诺德看着维里斯走的方向。
“不知道。”艾伦显然有些敷衍。
维里斯不知道这两个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昨天纳尔森的委托过后,阿诺德估计不能像现在这样四处走动了吧,至少身边得跟着个什么人。
他去了小餐馆,鉴于昨晚的发现,他觉得必须奖励自己一顿大餐——比平时多要了一碟小菜。
勇者少年虽然烦人了点,但过不久就会走的,维里斯还计划着尾随他呢,所以思考过后,感觉阿诺德频繁来找他也不算什么坏事。
不过他确实很讨厌吵闹的孩子。
吵闹的孩子长大后他总是想到大教廷那些饭桶。
解决完午餐,维里斯和往常一样,溜达着去了市场,听听从其他地方来的商人小贩,带来的奇闻轶事,有意思的就记录下来。
他发现阿诺德和艾伦一直在跟着他,不知道是不是中午那会他的无视,这两个人也不敢上前和他搭讪了,就这么鬼鬼祟祟地跟着他。
甚至面包铺老板都发现了这两个行动诡异的小伙子,暗示维里斯道:“维里斯,你和那个新来的孩子关系很好吗?”
维里斯:“怎么会,我可从来没到安伯里那边去过。”
当然也不认识阿诺德。
从面包店老板那里买了牛奶,维里斯说晚点来拿,然后转身就往佣兵协会去了。
他走的速度不快,甚至是慢吞吞的,遇到相熟的店铺老板,或者是伙计,还会停下来问好,寒暄一会,聊天内容并没有营养,大多数是问今天身体如何,祝你过得开心一类话。
阿尔比恩的居民都认识维里斯,毕竟他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在阿尔比恩居民的心底里,早已经把维里斯当做了阿尔比恩的一份子。
虽然维里斯实质上并没有和谁深入结交过,但是这位吟游诗人的谈吐总是让人感到舒服,他进退有度,打听事情常常是为了他的创作,绝不是和其他人一样八卦。
诗人总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这么慢吞吞地转了阿尔比恩一圈,维里斯才晃悠到了佣兵协会,这时候距离中午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
他到了佣兵协会里头,而尾随他的阿诺德和艾伦对视一眼,从佣兵协会的侧门钻了进去,很快就在前厅找到了维里斯。
诗人在和前台负责接待委托的年轻人交谈,那年轻人已经有二十多岁,身体因为之前的某次任务受了伤,只能在这里做一些糊口的工作。
维里斯问纳尔森会长离开阿尔比恩有多久了,年轻人看了眼外头,说道:“再过一个小时,会长还没有回来的话,大概是要在城里过夜了。”
“哦,这样,明天早上等他回来了,同他说,维里斯来找过他。”维里斯点点头,交代了年轻人,然后转身走出了佣兵协会。
阿尔比恩恢复了往日的繁华,门口还能看见商人的车队在修整,讨论着去镇里面哪家旅馆休息,马和驴栓在一边,货物旁边,人们围坐着,脸色有些潮红,头顶的太阳还热烈着。
他们是第一次来到这座小镇,已经派了人去小镇里面的旅馆交涉,他们这支商队足足有上百人,必须找一个能容纳下他们的旅馆,再不济,旅馆们靠的近一些,也是可以的。
车架和货物,也从佣兵协会外不远,一路蔓延到了小镇外头。
换做平时,维里斯是会上去和他们客气攀谈一番的,希望得到一些商队在路上的见闻。
但是这一次,他只是看了眼,站在商队的对面犹豫着。
车夫和商人在交谈着,维里斯听了片刻,判断出他们是从安伯里过来的,看样子是第一次绕阿尔比恩的路,目的地大概率是墨丘利城。
思考过后,维里斯还是走了过去,他一眼看见了人群中显然身份不同的中年男人,毕竟这个人看着肥胖了些,身上还带着不少饰品。
“诸位日安,我是一名吟游诗人,你们是从安伯里来的吧?”维里斯脸上是阿尔比恩居民们熟悉的笑容,配合那张俊秀的脸庞,一般很少有人会拒绝他。
但是显然今天出师不利,那位商队老板抬眼,打量着他,视线从脖颈那处褪色的金属纽扣,到一身灰扑扑的袍子,虽然这个年轻人绝对不算邋遢,但也够不上漂亮这一词。
他立马判断出,这个人是个穷小子,吟游诗人嘛,就没几个是有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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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不是为了尽快把货物给那位未来的大魔法师送到,他是绝不会走这条路的,还遇到了穷酸诗人的搭话,真是晦气。
所以这位商队老板拉着脸,应了一声:“没错。”
维里斯挑眉,他们原本一站一坐,这位商队老板活把自己当国王了似的,也不看他,只是左顾右盼,下巴却是抬高着,巴不得用鼻孔对着维里斯。
“阿尔比恩欢迎你们。”见这位老板没有交流的意思,维里斯很快就打消了念头,笑了笑说道。果然就刚才观察到的情况,这个商队从车夫到老板,都透着一股诡异的傲慢。
也就是这么驻足的功夫,地面开始颤动,维里斯抬起头,往路外边靠了靠。
商队们出现了骚乱,最外头的人站了起来,抻着脖子往外望着,经验丰富的他们自然能听出来那些是马匹踩踏地面才会有的动静,但是这样过分整齐的颤动,实在是罕见。
很快,独属于教会的马头铃铛声音响起,大路的尽头,首先出现的是身穿黑色长袍,脖子上戴着金色弓箭徽章的神父。
他年纪已经将近五十,两鬓斑白,但是骑马走在队伍的最前头,神情严肃,看到阿尔比恩的路标后,一勒马绳,马头悬挂的铃铛再次震响,后头骑马的牧师们也纷纷勒了马绳。
那些还在休息的商队队伍,人们纷纷扭头看向这行教会来人,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黑色骏马踱步,慢慢朝着阿尔比恩去,将要进去的时候,神父蓦地看见了什么,表情一愣,他再次摇响了马头铃,跟在他后面缓慢前行的牧师们脸色微变。
这位算得上老年人的神父抓着马绳,动作干脆利落地翻身下马,牵着那匹毛色光泽无可挑剔的黑骏马,朝着维里斯走去。
维里斯身边那个胖商人,还以为神父是冲着他来的,一时间既紧张又激动,难道是他商队的名声已经传到了墨丘利?连神父都要下马来接见他,还是说那位强大的魔法师提前打通了关系,让教会的人来接待他们。
他已经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
维里斯则是看着那位脸上有着深深皱纹,表情严肃的神父,心中微微叹气。
神父终于走到了他的跟前,然后恭敬地躬下身子。
胖商人的美梦瞬间被戳破,他不敢置信地扭头看向旁边那个瘦弱的穷酸诗人。
神父在奥兰多教众多教会中,是一个不小的职位,基本上是管辖着一整个城以及周围小镇村庄,是德高望重的存在。
“日安,维里斯先生。”老神父开口,他的身体还算硬朗,声音也洪亮,但现在他吐出的话语没有往日的高昂,而是轻缓的,谨慎的,面对一个看起来比他年轻了不知道多少岁的清瘦诗人。
胖商人猛地站了起来,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14. 第十四章
维里斯确实没想到会是这位神父前来调查安伯里山脉的事情。
一瞬间,他感觉到无数双眼睛聚焦在他的身上,
他不得不咳了两下来缓解久违的不适——这和在酒馆中被大家注视可不一样。
“日安,韦伯斯特神父。”诗人朝神父点点头,“镇长先生已经在里面等着各位了。”
韦伯斯特神父却没有着急,那双被松弛皮肤压出褶皱的眼皮下,浅褐色的眼珠子转了转,他扫了一眼旁边休息的商队,没有说什么,但是这短暂的扫视,给这些人带来了巨大的压力。
连他们也说不准这是为什么,也许是韦伯斯特神父身上庄严的黑袍子,也许是胸前代表帝国荣耀的弓箭勋章,也许是那张天然带着威严的脸庞,总之,接触到韦伯斯特神父视线的大伙,下意识移开了视线,不愿意和这位老神父对视。
但这种微妙的避让,引起了胖商人的不满,他瞪视着他的商队,无论是车夫还是手下,然后扭过头,朝着韦伯斯特神父大声道:“这位老神父,我早几年在墨丘利教堂见过你哩!”
他那被肥肉挤压的细长眼睛,流露出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自信,张嘴滔滔不绝:“那时候我到墨丘利教堂祷告,听了你的传教礼,你可记得我,我是安伯里来的詹姆,这是我商队,在安伯里可是鼎鼎有名的。”
他顿了顿,然后迫不及待地说出自己最想要宣告的事情:“我此次前往墨丘利,为的是咱们墨丘利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魔法师!”
维里斯表情一顿,侧头看向得意洋洋的詹姆。
韦伯斯特神父脸色古怪,但是他却看向了维里斯。
空气流动着迷茫和尴尬,维里斯在脑海中翻来覆去回忆了一番,确定他们家西尔万绝对没有去过安伯里,也不会在墨丘利认识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才肯定这位胖商人说的“墨丘利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魔法师”并非西尔万。
脑中捋顺了逻辑,维里斯当即变了脸色,看向詹姆的眼神中带着不善。
开什么玩笑?!墨丘利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魔法师,除了西尔万怎么可能有别人!
哪个不识好歹的敢这么吹牛?
韦伯斯特神父是个察言观色的好手,他见维里斯表情不对劲,那双有些苍老的眼睛一转,便施恩似的看向詹姆:“是吗?詹姆先生,教会的圣辉庇护世人,我也不过是其中一员而已。只是你说的魔法师,许是我太久没出门了,竟然不曾听说过。”
这话既是和詹姆套消息,又是向维里斯表忠诚:他可绝不认识什么乱七八糟的魔法师。
胖商人闻言,忍不住大笑起来,脸上的肥肉也跟着一颤一颤:“老神父,你可得到外边走走了,谁不知道墨丘利未来的大魔法师基思的厉害,他可是用魔法瞬间击杀了一个六阶魔兽!”
“他可才二十七岁!”
维里斯:……
韦伯斯特神父:……
就这?
如果这个人知道西尔万十七岁时候就用魔法瞬爆一群八阶魔兽,会不会惊吓到晕倒?
诗人抬头看了看天色,觉得再不去采风的话,就要赶不上酒馆的上班时间了,于是客气地朝韦伯斯特神父说道:“我先走了,神父先生。”
维里斯懒得听下去了,韦伯斯特神父见维里斯转身就跑路,也没了在这里逗留的必要,和詹姆点点头:“愿教皇庇护他。”
然后回身上马,摇响铃铛,马绳甩出一个不小的弧度,教会一行人就风风火火地走了。
詹姆还沉浸在被未来大魔法师庇护,从此在墨丘利和安伯里两郡横着走的美梦。
阿尔比恩的外头有一片相当大的原野,维里斯常常到那边去,因为原野中有着不少小沼泽,泥土也不甚肥沃,所以阿尔比恩的居民们并没有选择那里作为农田。
但是原野的边缘却是衔接着农田的,教会的占星师早在两年前发布占星结果,大陆南部这两年适合种小麦,放眼看去,青葱的原野尽头紧挨着同样半青半黄的小麦,一路蔓延到蜿蜒起伏的小山山脚下,茂密的树林中。
不远处,牧羊人挥着长杖,准备驱赶羊群。
维里斯和过去一样,在原野中溜达,一路走到了那些山脚下的小树林中,然后找到那条流过山脚下的小溪流,观察了半天,见天色不早了,才起身折返。
大片的火烧云逐渐暗淡,群星闪烁在灰蒙蒙蓝色的天空中,晚风吹过青年那头微卷的头发,他驻足在原野中,仰头打量着今夜的星辰。
曾经高悬在天上的七大主星在这几百年来尽数隐没,但是如今,落在维里斯眼中的天空,那曾经属于七大主星的位置,隐隐有星辰的影子一闪而过。
天神雅尼斯的苏醒在阿诺德成为勇者之前,祂蛊惑着安伯里山脉的众多魔兽,引诱它们疯狂暴乱,天神之眼的位置实在是难以找到,指望路过的佣兵或者是村夫出现,还不如先下手为强。
一切和预料中一样,一位少年在魔兽的驱赶下,慌不择路逃入安伯里山脉深处。
但是在雅尼斯和其契约之前,勇者星光芒大盛,新一代的勇者横空出世。
维里斯回到阿尔比恩的时候,天已经彻底漆黑下来,但是阿尔比恩今夜格外的热闹,也许是陌生大商队的到来,也许是墨丘利教堂的神父等人,整个小镇都点起了灯,街道上亮如白昼,小贩们支起了摊子,居民和旅客在大街上闲逛,时不时为新奇的什么东西而停下脚步。
诗人混进人群中,并不起眼。
他先回小阁楼拿了把竖琴,然后才到马丁酒馆去,照例是走的侧门。
里面和平时一样热闹,人满为患,座无虚席,马丁老板在黑压压的人影中穿梭,为顾客们送上好酒好菜,后厨里更是热火朝天,前台还是那个小伙计,手忙脚乱地给人算账。
但是马丁老板还是第一时间发现了晃进来的维里斯,转过身来,三步并作两步就到了维里斯身边,酒馆里边吵闹,他便也拔高了音量:“维里斯,你差点就迟到了!”
“啊,这不是还没有吗?”维里斯看了眼酒馆内,目光顿了顿,他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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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又看见某两个小伙子了。
不过经历了前面几次,他已经可以面无表情地忽略这两个人了。
照例坐上了高椅子,维里斯拨了几下琴弦,清脆美妙的声音响彻这个酒馆,他很满意这把跟了他少说有三年的竖琴,软木的琴身手感很好,而且轻便,最重要的是过了这么些年,弹奏的声音还是和新的一样。
视野的变高,便将酒馆内的场景尽数纳入眼底,维里斯只是和平常一样扫了几眼,就开始了今晚的工作。
在酒馆,一切人的出现都是合理的,毕竟大家都有口腹之欲。
骨节分明的手抓着竖琴,他脸上露出一个笑。
阿诺德是很期待今晚维里斯的表演的,毕竟他总共也才听过一次维里斯的唱诗,还是很正经的故事,在他的想象中,维里斯应该还是会唱类似于七大神明或者是帝国军团歼灭九阶魔兽的故事。
这次他早早来到酒馆,挑了一个离维里斯比较近的位置,虽然旁边的人有点太多了,不过他观察了一下,其实整个酒馆的人都这么多,索性就打消了换个位置的想法。
在佣兵协会待久了,他也不再因为和人近距离接触而不自在。
少年满满期待的看着高椅子上的吟游诗人,如果不是因为他不识字,恨不得带来纸和笔,把维里斯故事里重要的信息全都记录下来。
没关系,他的记忆力也是很好的。阿诺德给自己打气。
上边维里斯已经开始了第一段故事,依旧是熟悉的铺垫,阿诺德认真听了片刻,激动发现维里斯今天要讲的是教皇大人。
他在牧师的手册上见过好几个教皇的故事,每一个都让他心驰神往,教皇大人就是他最尊敬的存在!
维里斯要讲的是教皇徒手弑神的故事,还是建立奥兰多教的故事呢——
“马格里山羊的羊角磨成粉,加入新筛的小麦面,一并混入汤锅中,塞入几根迷迭香,是教皇最爱吃的午餐——”
阿诺德:???
这人在说什么东西??
旁边的艾伦埋头吃菜,拒绝和维里斯对视,默默地忽略了耳边的声音。
然而山羊角小麦迷迭香面汤只是开胃菜,接下来,阿诺德一脸恍惚地听着维里斯报菜名。
包括——深海章鱼的触须生拌迷迭香,六阶魔兽壁里蝙蝠的脑髓泡葡萄酒,断尾人鱼的鳞片磨成粉然后拌入果酱涂抹在面包上,烈火鸟的眼珠子烤的半熟后洒上盐……
那位教皇的光辉形象已经快成了专吃奇形怪状食物的异食癖了。
维里斯还煞有其事地描述着这些食物的口感,味道,章鱼的触须生吃会在嘴里弹跳,眼珠子烤的半熟后会爆浆,如果食物不是这些东西的话,那么他是一个相当合格的美食评论家。
可是,没有如果。
酒馆内有些喝酒吃菜的人动作渐渐缓慢下来,维里斯的乐曲格外欢快,不仔细听的话还以为是在讲一个喜剧。
而阿尔比恩的居民们,则是见怪不怪,吆喝着马丁老板再来一碗。
15. 第十五章
上半场表演结束,维里斯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即兴的艺术创作中了,他弹的曲子也和平时不太一样,嘀咕着得把这段旋律记下来,低头看了看酒馆内,发现仍然是座无虚席。
奇了怪了,听完他的食谱后居然还能镇定地进食,看来这群新来的很厉害啊。
月上中天,渐渐东行,新的一天来临。
维里斯坐在高椅子上,下面还有熟悉的人问他下半场要讲什么。
对于上半场的表演闭口不谈。
维里斯不太满意,锲而不舍地问那人:“你怎么不问我什么时候再表演刚才那段?”
“维里斯,你知道的,我不是教皇。”那人回答委婉。
“不是教皇就不能期待了吗?鲁伯特,你不要妄自菲薄。”维里斯振振有词。
鲁伯特是酒馆的老顾客了,也是半个酒鬼,闻言干笑几声:“我还是更喜欢别的故事。”
“唉,鲁伯特,这可是绝妙的艺术,关于食物的艺术。”维里斯叹气,手指拨了拨琴弦,单个的音节响起。
马丁按照惯例,在他中场休息的时候,端着一瓶酒走过来,递给维里斯,说道:“今晚太热闹了,你还是呆在上面吧。”
对于维里斯表演的内容,经过这么多年,马丁老板已经是一脸淡定。
第一次听震惊,第二次听害怕,第三次听渐渐麻木,第四次第五次后……挺有意思的。
反正也没人管不是吗?
维里斯接过酒瓶,唱完这么一长段,他也口渴了。
一低头就能看见靠近他的那一行桌子,艾伦埋头喝酒,阿诺德一脸恍惚。
周围已经有人喝的烂醉,倒在桌子上,也有一些人见诗人已经结束了表演,外面的天色也不早了,干脆就起身结账回去。
中场休息的时间里,酒馆又走了三分之一的人,看着不那么拥挤了。
等维里斯慢吞吞地喝完手中的酒,准备开始下半场的表演。台下的阿诺德勉强打起了精神,和艾伦一样埋头胡乱吃了点小菜,然后抿了一口酒碗。
马上又被辛辣的酒液刺激得只咳嗽。
酒馆内的说话声小了一些,少年极力压抑着咳嗽声,上头维里斯将酒瓶还给马丁,垂首按着琴弦,清脆的乐声滑出,在这处空间内,不显得突兀,反而完美地融入了人们的交谈声中。
不紧不慢的前奏过去后,维里斯终于开口。
——宰相阁下采来御花园中最新鲜的玫瑰,献给明日即将大婚的国王陛下。
——他那双忧郁的眼睛,深深地烙印在国王陛下的心中。
原本埋头喝酒避开维里斯视线的艾伦呆滞了一下,抬头看着前方的诗人。
阿诺德咳嗽的声音戛然而止。
酒馆内的谈话声骤然安静。
而维里斯还在继续大声唱着国王陛下和宰相阁下那些年不得不说的二三事。
“艾伦,他以前也这样吗?”阿诺德压低了声音。
艾伦沉默片刻:“不,他以前没有这么直白……”
虽然以前维里斯也会讲不少宫廷八卦和教廷秘史,但是这样指向性如此明确的,还是很少见的……并不是说以前没有的意思。
阿诺德紧张地左顾右盼,这里万一有宫廷的人可怎么办?亦或者是从郡城里面来的官员,偶然听到这样骇人听闻的故事还涉及到了国王和宰相,那维里斯不得被抓起来?
然而酒馆内的大家,一改上半场各聊各的状态,现在酒也不喝了,小菜也不吃了,听着维里斯的故事,表情一愣一愣。
他们旁边的鲁伯特还嘀咕道:“这俩玩的还挺花。”
阿诺德:……?
另一侧的艾伦也凝神听了片刻,点评道:“说的跟真的一样,连御花园西门入口处左手第三个花坛种的是夜玫瑰都知道。”
“这一定是他胡编乱造的吧?”阿诺德不敢置信地看向新交的朋友。
艾伦:“你说得对。”
得到朋友肯定的阿诺德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就说怎么可能是真的。
“但是能说出这么多的细节,他可真厉害。”一边的鲁伯特感慨,那提到的一些东西,他简直闻所未闻,黄金权杖星石皇冠什么的,完全就是想象中的宫廷生活。
抛开故事的内容不谈,维里斯描述的宫廷还是很让人心驰神往的。
……虽然,故事的内容实在是让人惊恐。
人们热衷于八卦,爱情纠纷更是来者不拒,但如果主角是帝国掌权者,那大家只会感到害怕——被人抓到岂不是要拉去监狱里?
但是,阿尔比恩这样偏僻的地方,应该不会有宫廷的卫士吧?
教会的牧师和神父也不会来酒馆喝酒。
酒馆内的大家抱着一种隐秘的刺激感,再也没有聊天,仔细地听着这则宫廷虐恋。
过了今晚也许就没有下一次了呢!
不过,并非所有人都是抱着这样的心理的。
比如说,某位过分正直的勇者少年,已经开始坐立难安了。
他缩着脖子,不敢听下去,但是身边的艾伦没有离开的意思,在大家稳稳坐在位置上的时候,他突然站起来,肯定会引起大家的注意的。
这则故事不长不短,甚至没有提及是哪代的国王陛下与宰相,但是从字里行间描述的场景来看,总之不会离现在太远。
阿诺德不知道现如今的国王陛下是什么年纪,也不敢想象。
等故事的尾音结束,他才如释重负,马上就和艾伦提出他困了,想要回去。
艾伦一脸若有所思,不过还是爽快地和阿诺德一起离开了。
两个年轻人离开后,又有角落处的几个生面孔客人告辞。
小伙计捧着托盘,在酒馆里转悠,也许是今晚的故事信息量太大,客人们打赏的银币比往常多得多,还小声叮嘱小伙计:“让维里斯收敛一点,我们阿尔比恩就他这么一个诗人,我承认他的胆子比初代勇者还要大,但是这样直白的故事,以后下来偷偷和我们讲算了。”
年轻的小伙计一个劲地点头。
时间也不早了,加上听了一个惊天大八卦的冲击,不少客人选择起身还家。
酒馆内只剩下三分之一的客人时候,维里斯跃下高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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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了一个近前的位置坐下,正是鲁伯特的身边,马丁老板端来一叠小菜和一碗半满的酒,放在维里斯桌子上。
鲁伯特扭头问他:“维里斯,怎么国王和宰相又惹到你了?”
维里斯抿了一口酒液,说道:“这是什么话,难道他们没惹我就不会说他们了吗?”
鲁伯特一噎,思考了一下,觉得维里斯说的有道理。
“安伯里城到墨丘利城的那条路修了半年了也不见好,不少商队选择绕道靠近安伯里山脉的阿尔比恩,这些天在小镇内的生面孔多了不少。”维里斯慢条斯理说道。
鲁伯特是经常去城里的,不过不是墨丘利主城,而是另一个更靠近阿尔比恩的小城,在阿尔比恩以北,而墨丘利主城却在阿尔比恩的东部,从阿尔比恩借道去主城,确实是吃力。
于是他点了点头:“是这么一回事,我听镇长说,早已经报给了公爵大人,不知道怎么给耽误了。”
维里斯笑了笑:“修路可是个大工程,上个季度下雨颇多,难度更加,但秋季是商队来往的高峰期,本就该在春末夏天的时候修好,一直拖到了现在。”
墨丘利郡是南部大郡,隶属于墨丘利公爵,而这位公爵却是皇家出身,算起来是当今陛下的叔叔,只是两个人的年纪差的不多。
但终究是比国王大了几岁,这些年来愈发不理会洛瑟兰王庭的号令,我行我素起来。
国王顾忌着这人先前在王都的名声不错,一时间不好处理。
听说那位公爵生活不太检点,估计也活不了几年了,便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维里斯原本不打算插手他们皇家的事情。
但是他是记仇的家伙。
今天碰到的那个胖商人,说的话叫他很是在意,圣子西尔万来自墨丘利郡,可不是什么秘密。
而西尔万的天赋也许有目共睹的,如今冒出来一个自称比西尔万还要厉害的魔法师,他已打定主意,叫教会的人多加注意。
说起来,要不是那个老公爵不舍得花钱修路,也就不会遇见这行人,自然也不会让他如此不悦。
老公爵又是国王的叔叔,这么算起来,可不是国王得罪了他。
至于宰相,他可是大力推行安抚贵族政策的。
一并连坐起来,谁也不无辜。
维里斯嘴角噙着笑,在光线不甚明亮的酒馆内,鲁伯特见他笑着,蓦地感觉有些凉意,便转移话题道:“下午的时候,来了新的商队,还来了主城大教堂的神父,你见着没有,阵仗很大呢。”
那一行神父与牧师,径直去了镇长家,其实看见的人不多,不过鲁伯特就在镇长那工作,所以是近距离接触这些教会的人。
维里斯夹着碟子上的小菜,说道:“在门口碰到了,他们是来做什么的?”
鲁伯特压低了声音:“说是要调查魔兽的事情,不过我觉得这事情打底得要个十来天,还有就是安排那些受难的村民住宿。”
“我听镇长和牧师说的,这倒不算什么,我还听到了一个有意思的。”
“那伙新来的商队,和神父有冲突呢。”
16. 第十六章
韦伯斯特神父,维里斯对这个人的印象就是很勤恳,且对魔法非常狂热,他终其一生都是魔法学徒,所以对强大的魔法师很是敬仰。
——但是这个老神父有个古怪的性格,他只对最强大的魔法师敬重,如果站在他面前的只是普通的魔法师,那老神父是一定一视同仁的。
他对于自己的态度并不避讳,在西尔万出现之前,他所敬重的是大教廷的五大魔法师,对于其他任何魔法师,都是一派严肃。
直到前些年,维里斯领着西尔万去墨丘利大教堂测试魔法天赋。
那个魔法水晶球,在老神父惊愕的目光中,被西尔万强悍的魔法天赋炸成粉末。
老神父态度瞬间逆转,脸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温柔和慈爱,而带着西尔万,也是名义上养父的维里斯,也受到了老神父的最高礼遇。
韦伯斯特神父对维里斯的印象深刻,因为那位穷困潦倒的诗人,养成了本时代最伟大的魔法师,这就足以叫一切信仰魔法时代的人所尊敬。
只是他没想到,维里斯会出现在阿尔比恩。
更确切来说,他并不清楚西尔万出自墨丘利的哪处地方,其实也有暗中调查过教会中的资料,却发现西尔万的资料全部被收走送往大教廷,便不敢再轻举妄动。
他记得维里斯是一位吟游诗人,所以在惊讶过后就很快接受了这位诗人会在阿尔比恩的事情,毕竟诗人到处流浪,是再寻常不过的了。
此次奉命前来调查安伯里山脉的事情,更多的是为了善后,韦伯斯特神父实际上相当忙碌,来到阿尔比恩后,要和镇长谈话,而后查询资料,再和镇上驻扎的牧师交流。
作为阿尔比恩小镇的核心之一,佣兵协会是一个不可忽略的存在,老神父觉得还需要去查一查佣兵协会中的资料。
算起来不过是傍晚前的功夫,去佣兵协会的时候,又碰上了那群商人,那胖商人又凑了上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心思,问韦伯斯特,墨丘利最有名的魔法师是谁。
魔法师是稀缺职业,整个大陆,除却洛瑟兰王国,其他的郡,找不到超过十个正儿八经的魔法师。
韦伯斯特神父虽然有段时间没注意墨丘利城的魔法师,但是手下的牧师很快就告诉了他,半年前一位新秀魔法师横空出世,拒绝了大教廷的入职邀请,留在了墨丘利,正是公爵大人的座上宾。
教堂其实和公爵府不太对付,韦伯斯特神父听了后,也没在意。
但是这个商人,也就是詹姆,非要送上门来,韦伯斯特神父自然是严肃地告诉他,墨丘利最有名的魔法师或许是他口中的这位,但是最强大的魔法师,绝计轮不到他口中这位。
詹姆脸上一阵难看,在随从的注视中,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对着韦伯斯特神父就是一顿轻蔑指责,说老神父是念经念得老眼昏花,不曾出去走动,才没听过基思大人的名讳。
——当场就被牧师们拿下,抓去了阿尔比恩的临时监狱。
维里斯了解完事情始末后,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那会整个阿尔比恩都传遍了。
他只觉得这个安伯里来的商人脑子估计是被商队的马轮流踢了个遍,才会当着几个牧师的面职责韦伯斯特神父。
韦伯斯特神父可以说是墨丘利大教堂资历最老的一批神职人员,过不了几年就会晋升主教,迟迟没有晋升还是因为他醉心于研究魔法,成绩不如同一批的神父。
但是这位老神父,是很受尊敬的。
牧师们看着和善,但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人,他们只是比普通人要识多一些字,伶俐一些,至于拳脚,谁也没说不许牧师成为战士吧。
维里斯记得韦伯斯特身边就有几位战士型的牧师。
老头子年纪大了,当然要保护好。
白天里,神父一行人离开阿尔比恩,去乡下或者是更远的地方,安置难民,教会的救助物资次日就送到了阿尔比恩,再由阿尔比恩送去乡下。
因此雇佣了一批佣兵,防止救助物资被盗,也能震慑难民。
阿诺德和艾伦也去了,勇者少年身上窘迫,正需要一份工作,艾伦则是纯粹陪着阿诺德。
维里斯总算是觉得清净了不少,天知道他一看见那头金发,就感觉耳边嗡嗡响。
过了几天,他想起先前纳尔森怀疑阿诺德的事情,这些天也没见纳尔森找他,傍晚采风时间,他特地提前出发了一个小时。
纳尔森正巧在佣兵协会,见维里斯来了,便知道他是为了前些日子的疑窦而来。
这位会长脸上有些羞惭,对着维里斯说道:“是我误会阿诺德了,牧师们在更往前的路上找到了珀西的尸体,在他身上搜出了吸引魔兽的药剂,如果那天晚上抓住了珀西,也许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了……”
维里斯挑眉,说道:“可战斗时候,那些魔兽也往阿诺德那边靠呢?”
“艾伦和我说,在阿诺德换下的衣服上面,发现了残余的药粉,推测是那天晚上抓拿珀西时候,阿诺德不小心沾上的。”
纳尔森说当时这位陌生的孩子站在角落里,插不进去他们的搜查,不小心碰到架子上的药粉,也是很正常的。
会长自觉是真相大白了,对自己怀疑阿诺德感到不好意思,于是给阿诺德提供了免费的住宿和吃食。
少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一脸喜出望外,大声赞美纳尔森会长是世上难得一见的大善人。
纳尔森:……
去城里处理完魔兽尸体,拿了一大笔钱回来的纳尔森,特地从自己的份额中又拿了一部分给阿诺德。
青年毫不留情面的笑声传遍办公间,纳尔森碰了碰鼻子,等他笑声停了下来后,才继续道:“先别笑我了,维里斯,阿诺德怎么老是去找你,你们认识吗?”
维里斯伸手去拿了桌子上的水,抿了口,说道:“不认识,大概是喜欢听故事吧,不过前些天我讲完后,他不太敢来了。”
“你讲什么了?”纳尔森不常到酒馆去。
“当然是宫廷风流秘事。”维里斯笑。
对面的中年会长再次沉默起来,年轻时候他也没少往酒馆跑,当然知道维里斯口中的所谓宫廷风流秘事是怎么一回事,这个家伙不是高官贵族他是绝不会拿出来说的。
他选择转移话题:“我这两天在看阿诺德练剑,这孩子很有战士天赋呢,可惜我不算个正经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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士,他这个年纪,可以去学院里锻炼一下,未来也许能成为厉害的战士。”
维里斯也接着他的话讲:“墨丘利这边没有学院吧,最近的学院还是伊登堡的矮人族联合战士学院,倒还不如去洛瑟兰王都学院。”
纳尔森听得云里雾里,他只知道天赋好的少年可以去学院修行,家境不好的学生还会有学院补贴,但是这其中的门道,全是道听途说。
“洛瑟兰王都学院一般不对其他郡招生,不过真要算起来,谁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维里斯把杯子放回桌子上,慢悠悠道,“最近的魔法师选拔,也是直通洛瑟兰王都学院魔法师学院的入学,你不如让他去试试,要是有天赋的话,那阿尔比恩可是要出一位魔法师的。”
纳尔森眼睛一亮,显然是被他话语中的描述所蛊惑到了,那个少年没准不只是有战士天赋,还有魔法师天赋呢?再说了,去测试一下又不会怎么样,还能领一份餐钱。
万一阿诺德真的有魔法师天赋,那他们阿尔比恩可是要出一位魔法师的!
说到魔法师,纳尔森又想起了前些天在佣兵协会门口的事情,那个事情他也在场,对魔法师这一存在不可避免地产生了别样的观感。
“回头我找阿诺德聊一聊,还有十来天呢。”纳尔森若有所思道,“他们去乡下,估计也要个十天的。”
他正说着,外头忽然响起了吵闹声,这在佣兵协会可不多见,纳尔森当即沉下脸,快步往外走。
因为只是简单的聊天,他们这次没有关上门,维里斯看了看外面,也站了起来,不过他是打算离开的,快到傍晚了,他还要去采风呢。
刚走到回廊中,他就嗅到了烧焦的味道。
杂乱的脚步声,打水的声音,还有纳尔森大声指挥的声音隔着一堵墙也能听见。
这是着火了?
大白天的,这个季节并不算热,佣兵协会的防火做的很好,那就是只有一个可能了——有人故意纵火。
维里斯挑眉,佣兵协会的中间是露天的院子,他往那边走去,看见忙碌端着水区救火的佣兵们,纳尔森紧紧皱着眉,见维里斯来了,和他说道:“起火的屋子是放救助物资的地方,我让人去通知镇长了。”
阿尔比恩的牧师也跟着一起去乡下了。
这批物资暂时放在阿尔比恩的佣兵协会,按道理说整个阿尔比恩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了。
但是竟有人光天化日之下,在这里纵火。
纳尔森觉得自己也和这猖獗的火苗一样,暴怒起来。
“会长,会长,里面的火,扑不灭!!”有佣兵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说道。
“扑不灭的火,那就不是普通的纵火了。”维里斯眼眸微沉,“我过去看看。”
维里斯见多识广,纳尔森对他很是信任,当即点头应允,还跟着一起去。
越往那边屋子走,温度愈发攀升,发现火焰扑不灭的佣兵们束手无策地站在一边,维里斯站在那房门大开的屋子前,眼中倒映里面疯狂舔舐物资的火焰,空气中有粮食被烧焦的气味。
他扭过头,看向纳尔森:“是魔法。”
纳尔森脸色更加难看。
17. 第十七章
“阿尔比恩没有魔法师,只可能是魔法卷轴,”维里斯继续往前走,嘴上说着,“一般来说只要把卷轴中的魔力消耗完毕就行,但是看着样子,一时不会是消耗不完了。”
“这样程度魔力的卷轴,恐怕不是一般的魔法学徒。”
他站在屋门前,眼中冷下。
郡属教堂及以下的牧师们,手中的魔法卷轴大多数是出自于魔法学徒,在一些危险区域,才会储存威力大一些的魔法卷轴。
先前那次保卫阿尔比恩,他见那些牧师手中的魔法卷轴威力,至少有四阶的实力,并没有多想,以为是墨丘利新秀的魔法师,一般来说,魔法师会和教会合作,教会也是魔法书等大部分资料的垄断者。
至于会不会有人不满,维里斯才不管呢。
接受大教廷的庇护,获取学习的资料,得到高阶魔法师的教导,最后只是让这些魔法师提供一些练习用的魔法卷轴,这笔买卖可不是太划算了。
而且他们教会又不是拿魔法卷轴去杀人放火。
不过现在倒是不一样了,烧毁救助物资,跟杀人放火也没什么区别了,往大了说是挑衅整个奥兰多教,公开和教会叫板,往小了说,就是报私仇,无论怎么样,决不能饶恕。
维里斯抬手,无形之中,空气扭曲了一下,他另一只手从随身的挎包里拿出一张纸,手指一松,纸张飞向火堆。
灼热的温度落在脸庞上,青年原本总是苍白的脸,也不由得泛红。
唇瓣也多了三分血色,不知道是被火烤的,还是被气的。
火势瞬间变小,很快就渐渐熄灭,站在屋内的维里斯,定定地看了眼某处,那里靠近窗户,此时那扇窗户开了一个小口子,正是投入魔法卷轴的位置。
魔法卷轴本质上就是一个刻绘在卷轴上的魔法阵,为了保证力量顺利运转,对魔法师刻绘的要求极高,注入的魔力也是平时使用魔法的三四倍。
这是自奥兰多纪年前就出现了的方法,只是以前的魔法师要比现在强很多,魔法卷轴有,但并不多,魔法师崇尚真正的魔法对轰,吟唱咒语,挥举法杖,一个破坏力厉害的魔法阵,足以在伊卡洛斯大陆的版图上开辟一个大裂谷。
那时候有名的魔法师随便拎一个出来,都可以媲美大教廷的五大魔法师。
野蛮和血腥,是奥兰多纪年前的主题曲。
维里斯眸光闪了闪,他转过身走出这弥漫着焦味的屋子,看向纳尔森:“那个商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今早上,昨夜花了一大笔钱赎人,一早就走了。”纳尔森沉着脸,显然也没想到那伙人会怀恨在心,折返回来纵火。
更确切来说,他没想到那伙人手上会有魔法卷轴。
一般的魔法卷轴都是高价出售,其次就是教廷出品,由牧师或其他神职人员使用。
价格高昂的魔法卷轴,被用来报复教会,实在是……意气用事。
不过那个胖商人看着很有仰仗,在监狱里的几天虽然安分了些,但是临走时候那阴狠的眼神,纳尔森回想起来也忍不住暗恼自己竟没有当一回事。
时候不早了,经此一事,维里斯也干脆放弃去采风的想法,纳尔森那边还在让人清点被烧毁的救助物资,他坐在佣兵协会前厅的椅子上,思考着要不要让教会再送一批物资过来。
太阳西沉,橙黄色的光辉洒满地面,维里斯看着那透进来的光芒,回过神,站起身来准备去吃晚餐。
一般来说他的晚餐是在马丁酒馆解决的。
不过今天赶上了佣兵协会的饭点,可以蹭一顿饭了。
帮了纳尔森大忙的维里斯很快就领了一份豪华晚餐,佣兵协会有集体饭堂,一部分人喜欢聚在一起吃饭,也有一部分人喜欢拿回住宿的房间吃。
纳尔森忙完事情的时候,已经满头大汗,听手下汇报维里斯去吃饭了,也来到了那个吃饭的大厅,果不其然在角落处看见差不多吃完了的维里斯。
因为有一部分佣兵跟着教会去乡下救济难民,此时大厅里没有多少人,维里斯坐在角落处背对着门口,更是不起眼。
纳尔森快步走过去,维里斯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放下勺子,扭头看着纳尔森。
“物资受损很多吗?”维里斯问他。
纳尔森点点头,眉头皱起:“只剩堆在下面的东西没被烧到,火势太凶猛了,至少损坏了大半的东西。”
“等韦伯斯特神父回来,再让他通知教堂补充物资吧。”维里斯说道,大厅的灯不太明亮,外头的太阳已经完全隐没,这里的光线便暗淡了下来,这样一来,他几乎完全坐在黑暗中。
“是我保管不利,我会从私账上划一笔钱给教堂的。”纳尔森蹙着眉,他是个账目算的很清楚的人。
然而这次真要论起来,哪怕提前发现了恐怕也不会改变结果。
维里斯垂眼,那个魔法卷轴上的小法阵很是精妙,如果被提前发现的话,那么魔法卷轴会瞬间启动,连带着发现它的人也会浑身浴火,扑也扑不灭。
便是将人活活烧死才罢休。
他也皱起眉,已经很多年没有见过如此阴狠的杀人方法了,那个卷轴的制造者,绝对是有意为之,也难怪那个商人有猖獗的底气,这个卷轴要不是他也在场,恐怕最后的结果就是佣兵协会也葬于火海。
找机会去一趟墨丘利城吧,他倒要看看是谁培养的魔法师,竟然能做出双法阵的魔法卷轴。
这样一来,那个人的评级恐怕在六阶以上,按照大教廷五大魔法师的最低标准,双重魔法阵的刻绘至少是七阶魔法师才能做到的。
不过顷刻之间,心思千回百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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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里斯坐在黑暗里,终于抬起头,笑了笑:“时候不早了,我要去酒馆了,等晚点神父他们应该会回来。”
纳尔森心不在焉地点头,大火发生后,他就叫人写信让鸽子送去给乡下的神父一行人了。
维里斯收拾好自己的餐具,交给帮工的大婶后,转身往佣兵协会外边走。
快走到前厅的位置时候,就听见了吵闹声,估计是韦伯斯特神父他们回来了。
前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神父和另一个牧师各领着一队佣兵去救助难民,回来的正是神父这一支,阿诺德和艾伦也在其中。
维里斯的身影刚出现,阿诺德就亮起眼睛,但是下一秒,他脑海中蓦地想起了几天前在酒馆听到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故事,问好的话堵在嗓子眼,旁边的艾伦见状,拉了他一下。
两个人站在角落像鹌鹑一样缩着脖子,唯恐被维里斯发现。
不过这次维里斯没有在意这两个人的小动作,韦伯斯特神父见了他立马就迎了上去,口中称谢:“还好有你在啊,维里斯先生。”
维里斯摇摇头:“火势太凶猛,物资只剩下一小部分,还是趁早联系教堂那边重新送来吧……叫几个学徒或者是战士一起押送才好。”他总觉得那队商人还会搞事。
老神父那双明亮的眼睛此时也被愠怒覆盖:“物资的补充倒不成问题,只是这次教会是一定要问责他背后的魔法师的,物资救助关乎数百难民,怎么能为此人的私欲而耽搁了呢。”
他理所应当地认为维里斯可以解决这次火灾,大概是那位圣子大人留下来的魔法卷轴。
但是现在救助难民的事情迫在眉睫,只能将这件事先放在一边,等他回去后再着手细查。
维里斯还惦记着自己上班的时间,和韦伯斯特神父说了几句话后就匆匆地离开了佣兵协会。
角落里,阿诺德小声道:“他好像没看见我们。”
艾伦:“他上班要迟到了,所以才走那么快的。”
阿诺德睁大眼:“艾伦,你怎么知道的?”
艾伦微微吸了一口气,沉默。他能说什么,说他很早以前就在暗中观察维里斯了吗?不过这么些年来,他其实也没发现什么。
最大的发现恐怕是,维里斯曾经的养子不简单,但是那个人也被维里斯送走了,至今没有回来。
吟游诗人口中的话,三分真七分假,有时候他也不知道那是波谲诡异的故事,到底是真的还是维里斯随口胡诌的。
他曾经故作无所事事地去问中场休息的维里斯。
诗人埋头写着刚刚唱的故事,华丽的字符落在纸上,闻言头也不抬,慵懒的声音在吵闹的酒馆中却格外明显。
“真假不重要,大家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被喜欢的东西,才是有价值的东西。”
18. 第十八章
又过去了些天,维里斯让人查的东西有了眉目。
墨丘利城确实出了一位魔法师,只用了一年多的时间,就从魔法学徒成为了六阶魔法师,在墨丘利城中风头无两,目前正在墨丘利公爵府上暂住。
公爵府占地极大,堪称一个小王宫,这位魔法师就暂住在公爵府一角,公开在墨丘利城及附近的小城小镇中收魔法学徒为徒,手底下很快就聚了一些魔法学徒和低阶魔法师。
虽然在公爵府上暂住着,但是这位魔法师是有自己的宅邸的。
只需要做些魔法卷轴送去拍卖行,就能获取不菲的报酬。
绝大多数的魔法学徒,知识和老师都来自教堂,墨丘利的教堂里面又没有能当事的魔法师,想要精进自己,只有前往洛瑟兰王国一条路。
既然去了洛瑟兰王国,洛瑟兰王室自然是招揽拉拢。
这也是教会和王室心照不宣的合作。
教会垄断了魔法书资料和大量的魔法师,徒有魔法天赋却没有书本学习老师引导的魔法学徒,终其一生也难有长进。
一位天才魔法师,足以摧毁一个大郡。
无论是大郡还是小郡,魔法师的数目都控制在一个王室可以接受的范畴内。
——这绝对不包括墨丘利的那位魔法师。
超过五阶的魔法师,是一定要去教会登记报备的,教会考察完魔法师后,会派发一个居住许可证明,允许该魔法师在洛瑟兰王国以外的区域活动。
现如今能拿到这个许可证明的魔法师,很少很少,基本上都是完全被洛瑟兰王室掌握的郡才会有这么一两个高阶魔法师。
考察魔法师,也是保障该郡平民的安全,魔法师心性不佳,没有管束的话,很容易酿成大祸。
墨丘利的这位魔法师,显然是被公爵瞒保了下来。
墨丘利教堂中还有那位魔法师先前的登记信息,却是显示三阶魔法师,和探子听到的消息完全不符,且信息还是一年前的。
韦伯斯特神父当时听见詹姆说那位魔法师瞬间击杀六阶魔兽,一是半信半疑,因为公爵府瞒着那位魔法师的存在,他今年并不常在墨丘利城中,所以并不清楚是不是有这么一个人。
而且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当年西尔万测试魔法天赋的时候。
二则是,哪怕真有这么一位魔法师,也越不过西尔万去,老神父对于其他的魔法师素来是一视同仁,既然真实性不高,加上前有西尔万,他这一年对墨丘利城中的信息掌握不齐全,身在阿尔比恩也不能赶回去教堂翻阅资料验证,所以老神父面上还是沉稳。
维里斯则是考虑更多,一个魔法学徒晋升至六阶魔法师,他见过最快的人是西尔万,仅仅用了三天。
而这位叫做基思的魔法师,信息的不齐全,他也没真正见过这位魔法师,所以不好判断这个人是花了多少时间变成六阶魔法师的。
姑且不论这个,这个人晋升期间,学习的魔法知识,是出自哪里。
教会垄断魔法知识,这是公开的。
而教会的资料显示,基思只是借阅过低级的魔法书,后来就神秘失踪了一段时间。
现在基思公开在墨丘利招收魔法学徒作为学生,手上自然是掌握了一定的魔法书,教堂中的魔法书没有失窃,整个大陆中的拍卖行,也没有高阶魔法书流到民间。
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基思自己编写的魔法书。
维里斯觉得很有意思,如果这位基思能够自己领悟魔法原理,从而编写出魔法书,那么这个人的天赋还要往上。
可惜……
从魔法卷轴的残骸来看,双重魔法阵的刻绘趋于成熟,可是魔力的运转远远不够,这个人还没掌握完美的咒阵双运行。
还有,魔法卷轴有一个很大的不足。
力量不稳定。
这说明基思无论是看了野生魔法书还是自学的,他的基础存在很大的问题,甚至他的魔法研究方向,就是错误的。
这样误人子弟可不行。
维里斯的小阁楼中,地上的书本卷轴还堆积着,他坐在桌前,捏着笔思忖片刻后,在回复的卷轴上写道:
[急令诺丁希尔郡驻守魔法师前往墨丘利郡彻查此事。]
诺丁希尔在安伯里的上头,墨丘利的斜对角,对面是米尔福德城,有四分之一的土地接壤洛瑟兰王国。
驻诺丁希尔的诺丁希尔公爵,和墨丘利公爵一样,藐视王权,素来自治。
安伯里没有驻守的高阶魔法师,米尔福德城相当于皇家后花园,这事情自然是落在了和墨丘利相近的诺丁希尔身上。
如果诺丁希尔不同意的话,洛瑟兰王国立马就能出兵拿下伯爵。
完全是打着大砍诺丁希尔动脉的算盘,进则是和墨丘利公爵对上,退则是洛瑟兰的大军压境。
这样的情况下,那位懦弱的公爵也会狗急跳墙,和墨丘利公爵合作。
维里斯唇角带笑,继续写道:
[传信墨丘利公爵府,大教廷将派遣两位五阶魔法师,和十七位随行牧师前往墨丘利主城。]
写完后,他放下羽毛笔,面前的卷轴,魔法阵的光芒一闪而过,上面的字迹完全消失。
维里斯伸手,拿来一份新的卷轴。
他倒是想随便拿张纸算了的,但是上次传信回去,那些饭桶以为是不懂事的魔法师胡乱施法,直接无视了。
只好用上教廷王廷专用的卷轴。
两份传信卷轴,一份直达国王御前,一份直达大教廷。
大教廷肯定会派魔法师前来坐阵,不过不是第一时间,维里斯估计着时间,提笔写下了新的指示:
墨丘利大变,派两位五阶魔法师前往,另领十七位牧师协助。
和王廷将下达去诺丁希尔的指示一模一样。
写好后,故技重施,魔法阵的光芒一闪而过,卷轴上的字迹消失。
维里斯把东西收拾好,明天就是教堂派人遴选魔法师了,虽说是一个月后,实则只是个大概的时间,有可能提前,也有可能推迟,阿尔比恩地处偏远,接壤安伯里,教会一向是早早派人过来的。
他也要准备离开阿尔比恩了。
魔法师遴选会早三天通知所在地的驻守牧师,所以阿尔比恩这几天都陷入了一种莫名的焦躁和激动之中。
阿诺德也是如此,他原本并没有想过自己有魔法天赋的,毕竟整个阿尔比恩也没出过魔法师——他现在已经把自己当做阿尔比恩的一员了。
但是艾伦劝他,他如果想去讨伐魔王,单凭现在的实力是远远不够的,还不如去测试一下,如果发现有其他的天赋,就能去那座传说中的王都学院学习了也说不准。
天下强者,基本除去家族传承或者是种族传承,全都出自于王都学院。
阿诺德想要让自己变强,那就必然要去王都学院的。
话虽如此,阿诺德却有些忐忑,他不觉得自己的天赋比别人好多少,离开阿尔比恩就是墨丘利主城,听说那里足足有十数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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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民,他从没见过那么多人。
进入洛瑟兰王国更是如此,在他以外,定有无数比他更强大的人存在。
艾伦:……
可是一剑捅死四阶魔兽的十六岁少年在整个大陆都不常见。
哪怕没有魔法师天赋,只要有佣兵协会做担保,阿诺德也能拿到一纸前往王都学院的引荐书。
毕竟王都学院里面也不止是魔法师。
战士和药剂师同样不少。
“那你也会去王都学院吗?”阿诺德问艾伦。
艾伦点头,这些天他已经想明白了,一直呆在阿尔比恩,虽然能保证自己的安全,但是如此苟延残喘于世,实在是愧对他体内流淌的强大血脉。
还不如跟着阿诺德,去外面的世界看看也好。
比起阿诺德需要经过重重选拔,艾伦的入学就要简单许多,只要亮出龙族后裔的身份,王都学院必然是放行的。
整个伊卡洛斯大陆也找不出几个龙族后裔了。
龙族子嗣繁衍艰难,哪怕和其他种族联姻,也难以改变。龙族强大是自古以来的事实,但是也在这令人绝望的出生率中走向衰亡。
艾伦体内的龙族血脉其实已经稀薄,但是只要有一丝尚存,他就能爆发出返祖的力量。
两个人交流过后,阿诺德决定参加魔法师遴选。
当日一早,阿尔比恩小镇的中心广场就聚集了一大片人,有的是从附近村庄赶来的,还有一部分看热闹的居民,尽管每年的结果都大差不差,但是万一今年呢?
教会的牧师也来得早,台子也是早早就搭好了的,他们带来了一个足足有半身高的水晶球,杵在台子上,那就是测试魔法天赋的水晶球了。
先去登记,然后排队,数十个佣兵在维持着秩序,现场虽然吵闹,但还是井然有序。
艾伦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看着阿诺德领上了号码牌,然后站在一干小孩子中间,马上就和小孩子们聊的火热了。
“你也要去王都学院吧。”身边骤然响起的熟悉声音让艾伦颤抖了一下,他异常的举动引来身边人的视线。
维里斯笑了笑:“我很吓人吗?”
作为龙族后裔,艾伦十九岁的年纪,其实还不算度过发育期,维里斯的身形和他差不多,他绷紧了面部肌肉,但是愈是这样,便愈发显得紧张。
“嗯。”他憋出了一个字。
佣兵协会那次偷听过后,他现在看见维里斯心里就打鼓。
也不知道他回答的是前一句,还有后一句。
维里斯又笑了起来。
阿诺德来得早,上面的测试也非常快,几乎是一下子就过了三四个孩子,很快就轮到了阿诺德。
对乡野的孩子来说,让他们把魔力注入水晶球,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魔力是什么东西,又是怎么注入的,完全是陌生的概念。
所以魔法师遴选测试分为两种方法,第一是注入魔力,第二则是滴入血液。
牧师拿着小针在阿诺德指尖扎了一下,一滴血液滴在水晶球上面。
下一秒,水晶球爆发出耀眼的光芒。
原本吵闹的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
耀眼的光芒还在继续,旁边拿着一个长方体测试计的牧师抬头又低头,过去了大概一分钟后,光芒定格在某个亮度。
那牧师扭头和登记的牧师比了个手势,登记的牧师猛地敲铃,响彻整个中心广场。
“阿诺德,十六岁,六阶魔法师!”
19. 第十九章
人群中好像是一滴水进入油锅,瞬间沸腾起来。
周围人激动的讨论着,艾伦也有些惊讶,他没想到阿诺德居然真的有魔法师天赋。
那台上,阿诺德已经被另一个牧师带走,估计是去拿入学推荐书之类的。
“跟我来。”维里斯示意艾伦。
棕发年轻人一怔,但还是跟上了维里斯的脚步,从人群中往外走,一直走到了外围,维里斯的声音才响起。
“王都学院的入学推荐书分为两种,一种是普通的证明资料,另一种特用于洛瑟兰王国之外的郡城,一旦录入信息名字,即刻传至大教廷和王国骑士团。”
路口角落,维里斯看着艾伦,艾伦虽然比阿诺德知道的东西多一点,但是如果要离开墨丘利前往洛瑟兰王国的话,单凭那些道听途说的消息可不够。
维里斯慢条斯理道:“入学推荐书本质上也是一种魔法卷轴,你的入学推荐书教会的牧师已经一起带来,晚些时候等测试结束,你再去拿就行。”
“在前往王都学院的路上,如果遭遇危险,入学推荐书的隐藏魔法阵可以保护你们三次,保护的最大范围是九阶魔法。”
艾伦瞳孔紧缩——九阶魔法?!
那已经是无数魔法师遥不可及的巅峰了吧?整个大陆,整个大教廷,最顶级的大魔法师也才堪堪摸到九阶的边缘。
“所以,随身带着入学推荐书,保护次数用完了没关系,丢失了也没关系——啊,丢失了的话,那保护阵你们就用不到了,不过不用担心没法入学,已经录入的信息一比对就知道是你们了。”说了一长串话,维里斯打了个呵欠,这么一大早起来还是勉强他了。
艾伦张了张嘴,好一会,才谨慎问道:“您告诉我这么多……”
维里斯抬了抬手,那双异色的瞳孔闪烁着奇异的色彩,他嘴角噙着莫名的笑,说道:“别想太多了,每个勇者我都是这么交代的,毕竟两眼一抹黑就往前钻什么的,只会头破血流。”
勇者?
艾伦马上反应了过来:“阿诺德果然是——”
“吟游诗人们会给你们很多闻所未闻的消息,你们自己判断真假便是,不过像我这样的好人,全告诉你们实话,可不多见。”维里斯摊手。
他往人群那边看了看,这么会功夫过去了,那边也不见少了多少人,仍旧是热闹非凡。
于是他摆手:“我先走了,讨伐魔王的路可不容易。”
诗人看着一脸恍然的艾伦,压低了声音:“龙族的再兴,或许就在这次呢?”
见艾伦心神大动,维里斯便知道效果达到了,高兴地哼着歌往家里走,路上还去面包店买了一份早餐。
标准的面包配热牛奶,谁吃了都说健康。
其实他是骗艾伦的,龙族都断气多少年了,哪怕再生几个出来,也无济于事。
不过冒险嘛,总得有点盼头不是吗?
反正他都说了,吟游诗人嘴里的话真真假假。
维里斯心安理得地往家里走去,路过马丁酒馆时候,犹豫了片刻,还是探头往里面望,按道理说这个时候马丁酒馆是不营业的。
不过今天是魔法师遴选,马丁早就给酒馆的伙计放了一天假,所以现在打开了店门也不奇怪。
坐在酒馆柜台里的正是老板马丁,他懒得凑热闹,坐在柜台前算着账本,他老婆倒是带着儿子去参加魔法师遴选了。
因为马丁老板驻留店里,老婆还埋怨他对儿子的魔法师天赋一点也不上心。
马丁老板不以为然,阿尔比恩自有历史以来,什么时候出过魔法师了?怎么可能轮得到他家里那个皮猴?
这时候,维里斯叫了他一声,马丁正沉浸在数钱的快乐中,猝不及防听到维里斯的声音还吓了一跳,抬起头来:“见鬼,你来干什么,你这个时候不是在家里睡觉吗?”
诗人就站在门口,背着光,和他说道:“我这两天要走了。”
马丁呆住,但是很快,他放下了手上的伙计,站起身,仔细打量着维里斯:“你够钱出去吗?”
维里斯抗议:“别小看我好吧,我可是吟游诗人,去卖唱还是去表演,肯定不会饿了自己的。”
吟游诗人四处流浪,是再常见不过的。
像维里斯这样在阿尔比恩逗留了近二十年的,才是奇怪。
这位诗人容颜不老,说话的语气和年轻人无异,每一个刚刚认识他的人,还以为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但是随着岁月流逝,这位诗人依旧年轻,依旧弹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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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不朽的赞歌,那些和他仿佛同龄人的反而在渐渐老去,成家立业,生儿育女。
马丁老板就是其中一员。
他看着维里斯的时候,心里不是滋味,可是他也说不清这种郁闷从何而来,是嫉妒这人青春永驻吗?不是,他不觉得自己年轻时候的模样多么令人留恋。
也许是看见维里斯,就想起青年时候还意气风发的时候吧。
当年他还没办起马丁酒馆,他也是佣兵协会的一员,维里斯在另一个酒馆卖唱,他下了任务回来,和伙伴们一起去听维里斯的演奏。
酒液并不美味,环境也差强人意,但是那时候无忧无虑,过得快活。
马丁叹了一口气,从柜台的抽屉里拿出一把银币,扯来一个布袋子装进去,递给维里斯。
维里斯看着他,眼中带笑:“诗人不需要赠予的钱财,老板。”
马丁却认真说道:“这绝非赠予,维里斯,这是一位老朋友对你即将远行的祝福,你将这袋子钱收好,倘若有一天找不到地方卖唱,就把这钱当做盘缠,马丁酒馆永远敞开大门。”
诗人脸上的笑意微微敛起。
“祝你旅途愉快,维里斯。”
“教皇大人会庇护你的,马丁。”维里斯接过那袋子银币,略微沉重,他的手指隔着那布袋子,感受道银币堆积在一起,突出的轮廓。
马丁笑起来:“你前不久才编排完教皇呢,维里斯,我看教皇大人庇护我之前,得先治我的罪。”
维里斯也跟着他笑:“怎么会,教皇大人宽宏大量呢。”
一个平静而又不平常的上午,马丁老板告别了认识了十多年的好友,重新坐回椅子上,面前的账本才算到一半。
他又算了一页,外头突然响起来吵闹的声音,伙计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匆匆闯入店里,按在柜台上,大声道:“老,老板,你,你儿子!”
马丁老板呆住,以为是儿子出了事,猛地站起来:“什么?什么我儿子?你说清楚!”
伙计:“你儿子有魔法师天赋!”
马丁呆呆地盯着伙计,伙计跑的脸色通红,大喘着气,马丁眨了眨眼,呆呆地坐回椅子上。
他儿子,竟然有魔法师天赋?
这是在做梦吧?
20. 第二十章
维里斯这几天在小阁楼整理自己的东西。
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东西自然堆积成山,大多数是来不及整理的诗稿还有编写的魔法书,便是这两样,占据了整个一楼的地面,还蔓延到了架子上,和一些书本混合在一起。
勇者小队——虽然目前只有两个人,在测试完魔法天赋后的第二天就出发前往王都学院了。
阿诺德还鼓起勇气跑来和维里斯告别。前两天晚上他又去了酒馆,然后听了一耳朵的勇者和魔王的感情纠纷,对维里斯的印象越来越奇怪……
不愧是吟游诗人吗?如此让人惊恐的桥段是如何写出来的?!
更别说目睹维里斯有时候唱高兴了还来一段即兴弹奏——总之是弹高兴了,观众们纷纷面露难色。
一位精神状态相当美丽的诗人。
所以看见维里斯开门后,他语速极快地说他要离开阿尔比恩了感谢诗人先生的照顾,然后拉着艾伦头也不回地跑了。
维里斯:?
看着落荒而逃的两个人,诗人没忍住笑了出来。
阿尔比恩出了一位将来的高阶魔法师的消息迅速蔓延开来,连带着另一位魔法学徒都不太起眼。
有阿诺德在前面吸引视线,马丁老板的孩子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关注。
不过对于阿尔比恩的居民来说,阿诺德终究是外来的人,小马丁才是阿尔比恩的人,所以大家更为上心那位魔法学徒的事情。
他们也没指望倘若阿诺德有一天当真成为了高阶魔法师,还会回到阿尔比恩。
但是在整个墨丘利,一位高阶魔法师的出现足够轰动,几乎是当天,墨丘利公爵府就收到了消息。
彼时这位野心勃勃的老公爵面色阴沉,他细长的眼睛盯着回来禀告消息的探子,好半晌没有说话。
身边的几个手下也是大气不敢出。
书房被装饰得富丽堂皇,老公爵恨不得把自己搜罗来的宝物全都摆在里面,书架上的书本大多数是一些装订好的公务档案,和一些无关紧要的工具书。
他年纪是大了一些,但并不肥胖,反而有一个干瘦的身子,半白的头发压在黑色帽子下,两颊微微凹陷,颧骨有些过高,看着是个刻薄的长相。
此时墨丘利公爵坐在沙发上,那探子跪在他面前,身后站着的是他的亲信。
探子打听齐全消息了才回来的,一路快马加鞭,赶在太阳下山前到了公爵府,
此时外边夜幕降临,书房内只角落点着灯,房间内显得昏暗,更衬得公爵大人面容阴鸷。
“基思去哪里了?”他第一句并没有问阿诺德的信息,而是侧了侧脑袋,看向站在身后的一个亲信。
那人恭敬回答:“基思先生前天就离开了公爵府,回了自己府上,说要做最后的准备。”
公爵“嗯”了一声,又开始沉默起来,他的眼睛在这本就昏暗的环境中透不出一丝光亮。
原本以为整个墨丘利是找不到比基思更强悍的魔法师的了。
不过那位具有高阶魔法师天赋的孩子,养成还是太久了,他已经一分一秒都过得难耐。
教堂已经派人看管住了,城门暗中加强了巡逻,整个墨丘利主城暗流涌动,但是表面上还是那副歌舞升平的样子。
教会的祷告每周都会进行,只是听说因为接壤安伯里的地方出了事,教会派了一部分牧师出去,安排人们祷告的牧师变少了,教堂内走动的人员也少了很多,整个教堂竟然有了几分冷清。
墨丘利城盛产纺织品,工艺品做的也很是漂亮,整个墨丘利呈一块正方形,北部是米尔福德城,南边是维尔德港,往西是安伯里,而安伯里和米尔福德城之间又有一小部分接壤了诺丁希尔,而东面就是漫长的海岸线了。
所以此地的海上贸易还是很发达的。
墨丘利·奇·洛瑟兰,是这位公爵大人的姓名,他原本并不叫墨丘利,只是此地作为他的封地后,就顺势改了名字。
他原本对于基思是看不上的,但是基思的实力确实让他惊讶,而且这个人给出了完整的计划和他无法拒绝的未来。
反正皇帝侄子也不敢对他怎么样不是吗?墨丘利距离洛瑟兰王都可是隔着半个王国和一整个米尔福德城,等皇帝发兵过来,王室长老院肯定会惦记着他父亲的功勋而求皇帝放他一马。
倘若是成功让墨丘利脱离洛瑟兰的管辖,那么其他郡不也早就暗藏鬼胎了,届时他一呼百应,还有基思这位大魔法师作为后盾。
不过现在还急不得,先让基思打头阵,看看教会的态度。
据他所知,这些年教会和王室的关系愈发僵硬,矛盾频发,朝廷大臣总是上书称教会权力太盛,妨碍王国管理。
最坏最坏的结果,那也不过是抛下墨丘利,干脆乘船出海,他在海外也办置了一处岛屿,在上面活到寿终正寝不成问题。
入夜的墨丘利主城,有黑色的乌鸦在城池上空盘旋,墨绿色的眼睛闪着幽光,倒映着灯火通明的大城。
它很快就锁定了目标,俯冲直下,直直朝着一处府邸而去。
那处府邸位于墨丘利城的东南角,占地可不小,里边除了一座又一座的屋子,还有两处高高的阁楼,站上去恐怕能看清墨丘利城东南角的所以情况。
这位聪明的魔法师还知道设置隔绝外界窥探的结界,然而那乌鸦俯冲而下,在触碰到结界的一瞬间,化作一滴黑色的水,悄无声息地在府邸上空坠落,一直落在其中一间屋子的屋顶上。
砖瓦光滑的背面,一个类似于眼睛的乌黑色图案一闪而过,随即消失在砖瓦间。
维里斯不介意为勇者小队扫清前往王都学院路上的一些小障碍。
不过他素来是懒得做的,往往得看这一代的勇者是否讨喜,像是前前代那个愣头青,他就没管过那人。
至于阿诺德,维里斯对此人感官有些复杂,无他,阿诺德身上有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东西——天神雅尼斯的残魂。
雅尼斯要干什么,他用脚后跟都能想到,无非是搅乱大陆的格局,然后趁乱复活七大神。
这些死去的神祇还有些许残余的力量,像是安伯里的魔兽暴动,就是雅尼斯一手造成的。
墨丘利的暗流涌动,估计不是巧合,维里斯怀疑那位新秀魔法师和雅尼斯有关系,虽然只是猜测,但是能让人从低阶魔法师一跃成为高阶魔法师,肯定是获得了一些不得了的宝物。
小阁楼内,已经被收拾得一干二净的一楼,敞亮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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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里斯坐在那张桌子后,面前摆着一杯热茶,兀自沉思着,头顶二楼时不时传来声响,他也没分开心神。
好一会,他才回过神,端起面前的热茶一饮而尽,自顾自道:“终于培育出来像样点的茶了。”
然后站起身,往楼梯走去,一直到了二楼,他看着忙前忙后的西尔万,太阳穴有些跳,开口道:“到时候用传送阵带走就行,不用特地分类装好。”
西尔万蹲在地上,将最后的一叠衣服装进箱子,合上后才起身看向维里斯,说道:“可是回去大教廷,也是要收拾的。”
维里斯想说他回去大教廷还不知道是什么年月呢,目光触及西尔万带着些许固执的眼神,他还是没说出口,只是转而提起另一个事情:“我让费克里斯做的东西怎么样了?”
“已经研究出来四版了,现在还在精进技术,选了最好的一版在王都内试行,反响不太看的出来。”
“在那个地方怎么能看得出来,先在王国内推行吧。”维里斯挑眉,“大教廷选定谁过来墨丘利?”
西尔万垂眼,说了两个名字。
维里斯回忆了一下,没想起来是谁,估计是新加入大教廷的魔法师,他没多在意,扭头看着自己快被搬空了的二楼,饶有兴趣道:“我还以为你去了大教廷就不想干这些事情了呢。”
大教廷的生活可不是苦修,那里是绝顶的奢华,比起洛瑟兰王廷倾尽全国之力,那么大教廷就是举整个伊卡洛斯大陆,各郡进献的奇珍异宝,洛瑟兰王室每年的人情往来,哪怕是魔王林深处的黑暗之晶,也做圣子众多法杖上镶嵌宝石中不起眼的一颗。
他转回脑袋,含笑看着西尔万,比起刚把这人捡回来时候的邋遢模样,现在的西尔万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大教廷倾力培养的下一代教皇,万众瞩目的圣子大人。
西尔万不知道为什么维里斯眼神中的含义,他总是看不清那双异色瞳孔中的兴味,可是冥冥中有一种微妙的感觉,维里斯似乎在透过他……看着谁。
他不确定,他不敢妄自揣测维里斯的想法。
“父亲大人似乎很高兴。”他垂着眼,心中有些闷,但是脸上还是那副表情。
维里斯眯眼笑了笑,转过身往三楼走去,只扔下一句话:“很快要见到老朋友了,当然高兴。”
他低头看着脚下的阶梯,通往三楼的楼梯变得狭窄,得多加小心。
自然也没看见身后西尔万,骤然苍白的脸色。
藏在白色袖袍下的手攥紧,指甲在掌心留下半月形印记,魔法师最珍贵的双手,西尔万全然感觉不到疼痛,他听见楼上门被打开的声音。
三楼以前是他的房间,但是也只做了几年房间,他就被维里斯带去了墨丘利教堂。
测试魔法天赋,震惊众人,然后维里斯送他去洛瑟兰王都,进入大教廷,而后在王都学院修行。
他疯狂地去翻找教皇以前的资料,唱诗班的诗稿中有很多关于教皇的故事,他一个个看了过去,绝望地发现,维里斯活得太久,他终其一生,恐怕也只是对方漫长生命中不起眼的落笔。
钝痛在心脏深处蔓延,西尔万在原地站了片刻,才蹲下身,将那个箱子扣上了锁扣。
“啪嗒”一声。
21. 第二十一章
三楼还没来得及收拾,作为维里斯的杂物间,这里的东西乱七八糟地堆着,箱子歪歪扭扭地放在地上,有的盖子已经不翼而飞。
各种各样被淘汰的乐器,听众们奇奇怪怪的打赏,还有维里斯一时兴起打造的法杖武器,炼金师的研钵,药剂师炮制草药的工具,占星师必备的星盘……
维里斯有时候都感叹,真不知道以前西尔万住在这里的时候,这堆东西是塞到哪里的。
不过那时候家里要整洁许多,西尔万不是练习魔法就是在收拾东西,把那些书本卷轴堆得齐齐整整。
西尔万走后不过一个月,维里斯成功把阁楼恢复成了十年前的模样。
外头的阳光透过紧闭的窗户,杂物间的光线不算黑暗,只是角落的地方不被光线照顾到。
维里斯在角落里翻了半天,成功把本就杂乱的地方弄得更乱,才把自己想要的东西翻出来。
——是他之前流浪时候背的背箱!
已经是几十年前的老东西了,维里斯拎着甩了甩,觉得还是很结实,不愧是矮人族锻造大师出品,还能再背一百年!
吟游诗人上路,一般都是背着一个背箱,当然是指远游的诗人。
背箱里面装着纸笔墨水,方便诗人记录下沿途是风土人情,各类传说,这是最要紧的东西之一,背箱由材质较轻的木头打造,背起来也不算重。
大陆南部潮湿,尤其是秋夏之际,雨水连绵的日子可不少,纸笔的价格不菲,保存好是很重要的。
此外就是乐器了。
常常流浪的诗人一般是不会用手风琴这种比较大的乐器的。
小型手鼓和长笛显然更方便携带,但是有些乐器材质遇到水会损坏,背箱里自然是有存在乐器的一席之地。
倘若还要带上一些杂书游记,也得妥善保管好。
这样一来,本就不大的背箱就剩不下多少位置了,把一些生活用品塞进去,最后是一些盘缠。
至于吃饭喝水,全在路上解决。
以上是一名普通吟游诗人背箱里的东西。
维里斯的背箱却不普通,他往里面塞了一整个手风琴,然后是竖琴,笛子,手鼓,里拉琴,鲁特琴……总之存放在杂物间的乐器,他恨不得全都塞进去。
那背箱也好似无底洞,放下了一把又一把乐器。
“空间魔法还是很好用的嘛。”维里斯嘀咕着,又往里面塞了好几把魔法法杖,虽然不知道能不能派上用场,但是有备无患嘛。
路上遇见了有天赋的魔法师,一人发一根。
领了他的法杖,就要给教会打工哦。
西尔万走上三楼的时候,看见杂物间被搬了个半空,维里斯背对着他蹲着,还在往里面塞东西。
圣子倒吸一口气:“您背得了这么多吗?”
维里斯背对着他摆摆手:“我以前都是背这么多出发的,放心吧,这些可都是好东西。”每样乐器他都用的顺手了呢。
西尔万看着那角落箱子里的法杖也不见了,皱起眉:“怎么法杖也带上了?”
对于维里斯来说,压根不需要法杖作为施法的媒介,瞬发魔法和再构魔法的混合使用,等对面的魔法师拿出法杖开始吟唱,维里斯已经把一整个山脉都轰平了。
“遇见厉害的孩子就送出去吧,然后把人蛊惑进教会。”维里斯扭头,一脸严肃,“现在的孩子还是太叛逆了,明明教会没有什么大坏人,怎么非要离经叛道的。”
西尔万眸光闪烁:“您是说墨丘利城的事情?”
维里斯点头,他的东西收拾的差不多了,干脆把背箱合上,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语气也跟着懒洋洋:“对魔法挺有理解的,不过路走错了……这样说的话,倒是显得我一定正确似的,哈哈哈,不过他那种低级错误,我五岁就不会犯了。”五岁是他魔法启蒙的年纪。
“西尔万要去看看吗?教会的事情这个时候应该不忙。”他看着站在门口拦住去路的西尔万。
然而西尔万只是抿唇,片刻后,才回答:“学院的事情繁忙……”
“我怎么不知道?”维里斯向前几步,眯眼盯着西尔万。
西尔万并不是从小就被他捡到的,他遇见西尔万的时候,这人已经十来岁了,戒备心很重,为此维里斯曾经苦恼过很长一段时间。
不过苦尽甘来,他也是经历过很长一段西尔万粘人时期的。
现在的西尔万,很奇怪,维里斯一眼就能看出这人的别扭,但是他也不知道西尔万在纠结什么事情,如果是魔法上的问题,西尔万肯定不是这副模样。
维里斯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是调查的结果还是让他没有头绪。
无论是学院还是大教廷,也没有人给西尔万不痛快。
他定定地看着西尔万,那双绿色的眼睛闪着幽光,曾经那是不祥的象征,但是如今,大家称赞那是生命的代表色。
“你在难过吗?西尔万。”维里斯开口。
长生种对于身边人类的情绪总是很难觉察,维里斯也很少在乎别人的情绪,也许是活的太久了,他的情感也有些迟钝,他可以很快从对方的表情来辨别这个人是抱着善意还是敌意,但是若叫他辨别旁人心中藏着几分喜欢和痛苦,维里斯几乎没干过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太过关注别人的喜怒哀乐,会影响自己。
记住一个人太久,只会引起名为伤心的情绪。
但是,西尔万是不一样的——
维里斯愿意为他破这个例。
今天的阳光很好,温暖的光线落在维里斯的身上,他的身周都笼罩着一层微光,黑色碎发下的脸庞带着熟悉的苍白,他的脸上总没有血色,像是常年居住在不见光地方的人。
他的容貌不算一顶一的好,但是周身的气质,好比女巫的魔药引人神往,时间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叫他养成谨慎待人的习惯。
是天上悬挂的日与月,无论是普照众生还是独照大地,他身上始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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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着一种淡淡的疏离。
西尔万觉得自己的喉咙好像被人攥紧了一般,一瞬间,他脑海闪过无数画面,那些质问自己感情的深夜里,最后都变成了黎明时候死死按捺下去的若无其事。
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紧紧地盯着面前人,那是他名义上的教父,整个大陆上找不到维里斯更璀璨夺目的人,伊卡洛斯大陆的每一寸土地,都曾传唱过教皇的故事,此时这位无数人敬仰的教皇衣着朴素,面容俊秀,凝眉听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您有过爱的人吗?”
爱与正义,即是奥兰多教的核心教义。
当问出这句话的时候,西尔万已经给自己找好了无数个理由,他看着维里斯的表情从怔愣转向茫然,然后皱起眉,心脏也随之一上一下。
他会怎么回答,是训斥自己的逾矩,还是敷衍几句了事。
维里斯的人生太漫长了,出现在他口中的人名,都是能在他过去岁月中留下浓墨重彩的存在。
“爱的人嘛……”维里斯认真的回忆了片刻,才说道,“作为教皇的话,我自然爱着一切信奉奥兰多教的子民,倘若作为维里斯的话,说实在的,我几乎快忘干净以前的记忆了。”
“啊,不对,准确来说我没记住几个人,我只会记住活着的人。”意识到自己的话语中的错误,维里斯立马纠正,他认真地看着面前脸色复杂的西尔万,虽然不知道西尔万为什么会问他这个问题,但是他还是很乐意回答困扰西尔万这么久的问题的。
他很快想起来了一些往事,脸上露出笑容:“真要说的话,我爱我那位死去的挚友。”
维里斯真心实意道:“现在想起来,我都会感到高兴,能够和他相识。”
西尔万的脸有些惨白,但是很快,他脸上露出了和平时对待信徒们无异的温和笑容:“他一定是个很好的人吧,过去了这么久,您都还记得他。”
能够和维里斯成为挚友的,恐怕已经是纪年前的事情了……还好,还好,是个死人。
西尔万嘴角带着微冷的笑,垂在身侧的袖子中,指尖轻轻地摩挲着。
维里斯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过没有说什么,只是点头:“他对我真的很好。”
当年听说他被带去天际王宫,西尔万二话不说就抄起武器攻打天际王宫了——没错,自己一个人。
作为挚友,西尔万真的是没的说。
对于维里斯来说,爱的定义很宽泛,如果过去了几百年,他还时时想起的人,那就是他所爱的人,这是爱神教他的。
他并没有意识到现在的西尔万问出的“爱”,和他所想到的“爱”,不是一回事。
不过西尔万一身冷气的离开,让维里斯感到摸不着头脑,貌似他的回答并没有让西尔万满意。
“可是没有记忆的话,说了那些事情也没有意义吧。”维里斯嘀咕着。
希望雅尼斯努力一点,赶紧把七大神明唤醒了,也许西尔万还能恢复记忆呢。
22. 第二十二章
想到雅尼斯,就想起了早就出发前往墨丘利城的勇者小队,维里斯虽然用了点小魔法监视着基思的宅邸,不过也仅限于那处宅邸,如果监视一整个墨丘利城的话,还是太为难老一辈魔法师的脑部思考能力了。
毕竟一次性接收一整个城池的信息,还是有些难的。
他倒是想直接把小魔法下到阿诺德身上,不过他总觉得雅尼斯那个老不死的玩意会自作多情。
而且。
阿诺德很吵。
维里斯摇了摇脑袋,把乱七八糟的想法按下去,把自己的背箱拎起,另一手在虚空中一点,一个魔法阵浮现。
那原本不过是半臂长的魔法阵,很快就膨胀起来,维里斯退到门口位置,看着魔法阵全部覆盖了杂物间后,才注入最后的魔力。
金光闪过,杂物间内瞬间变得空无一物。
空间系魔法,学习条件极为苛刻,极度考验魔法师的悟性,整个大教廷的空间魔法卷轴都出自于维里斯之手,这也是其他主教催促维里斯要画的卷轴之一。
包括西尔万施展的传送阵,也是依赖于维里斯此前在大教廷留下的空间传送点,才能完美传送到大教廷。
关上杂物间的门,重新上了锁,维里斯哼着小调往楼下走去,走到二楼的时候发现,西尔万已经把他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行李带走了。
虽然生气,但是还不忘记干正事。
一楼堆积的书本,维里斯故技重施,一股脑用空间魔法传送回大教廷,精准落地他的卧室。
教皇的卧室自然是常年封闭的,里面就是乱成垃圾堆了也没人发现。
维里斯觉得自己还是很要面子的。
整个小阁楼收拾一空,他站在门口,背着背箱,手上抓着一顶草帽,外头的阳光正好,光线勾勒着他的影子落入小阁楼中,维里斯把草帽按在自己的脑袋上。
影子也跟着动作,那颗脑袋变成了带着草帽的形状。
维里斯头也没回,关上门后,木门上,魔法阵浮现,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绕着阁楼走到了后面,昨天去市场买了一匹马,系在阁楼后的小树旁边。
诗人站在小树旁边,解开了绳子,拍了拍马的身体,笑道:“既然这么久没上路了,还是对自己好一点吧。”
马配合着嘶鸣几声,维里斯握着缰绳翻身上马,他没打算从阿尔比恩的正门离开,绕着小镇外围,也能走到大路上。
将近阿尔比恩门口前的大路,维里斯下了马,牵着这个新坐骑往外走。
前段日子的大小事情落幕,阿尔比恩恢复了往日的热闹,大路上,商队和旅客的身影随处可见,还有前往安伯里山脉的冒险者,三五成群,维里斯带着草帽,并不引人注目。
入了秋后的墨丘利,草木还是青葱,低矮的山岭绵延起伏,小麦田和沼泽地遍布阿尔比恩周围,一条平坦大路在高坡后缓缓展开。
走过几个岔路口,路上的人便没那么多了。
维里斯拉着缰绳,加快了速度,往墨丘利主城的方向赶去。
按照他的速度,抵达墨丘利主城也是第二天傍晚时候了,维里斯稳坐马背上,天空下,几只白鸽舒展翅膀,影子落在路面上,维里斯注意到后,抬起头。
那白鸽也随之降落,诗人伸出手臂,让鸽子站在自己的手臂上。
维里斯微微皱着眉,解开了鸽子脚上的纸卷,一连接住了四只鸽子,他意识到事情可能往坏的方向走了。
难道是那位老公爵提前谋反了?
还是说大教廷的来使被发现拦截了?
他打开第一卷纸,扫过上面的内容,先是一愣,反复看了三遍后,才确定这句话不是开玩笑。
[墨丘利魔法师基思公开反对教会]
这人疯了?
维里斯感到新鲜,他没有急着去看接下来的三张纸条,而是催动了先前在基思宅邸印下的魔法,很快,过去三天的画面传入他的脑海中。
基思的年纪大概是二十七岁左右,一头半长的灰色头发,服帖得趴在脑门上,眼睛是棕褐色的,脸上有一道伤疤,但并不算明显,反而给那张脸庞增添了几分阴沉。
穿着魔法师喜欢的黑色兜帽长袍,经常在书房中,和手底下的那些魔法师或者是魔法学徒高谈阔论,书桌上摊开的书本,都是他亲笔写下的魔法理论。
那些有幸进入基思的魔法沙龙的魔法师们,均是一脸狂热崇拜地看着基思。
口中喊着“伟大的基思大人”。
书房的墙壁上,钉着许多字迹密密麻麻的纸张,基思得意地介绍说,那是他针对教会魔法书中理论所提出的尖锐问题,教会提供的魔法咒语繁琐复杂,完全是为了阻碍魔法师成长的存在。
那些魔法师们脸上愤愤,和基思一起声讨教会。
称教会不过是和王室勾结的毒虫,只有教会手底下的走狗,才能获得和基思所创造的魔法一样正确的魔法理论书。
维里斯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他注意到基思的书房中,悬挂着一些金属徽章,上面勾勒着小巧的符号,如果他没看错的话,那是天神信徒的象征吧?
数百年前的记忆也许有些模糊,但是天神信徒在当年的伊卡洛斯大陆上是远远多于其他神明信徒的群体,不少人都信奉着天神雅尼斯,因为雅尼斯时不时就会来一场人前显圣。
在后期的七大神明时期,天神一教堪称一家独大。
“七大神就快只剩下他一个了,能不发扬壮大吗?”维里斯的自言自语中带着讥讽。他不再看基思宅邸中的画面,而是低头,继续查看剩下的三张纸条。
[基思公开招揽一切反教会的魔法师,疑似囚禁反对其的魔法师]
[诺丁希尔遣魔法师已于两天前于墨丘利城门前被截杀]
[昨日,墨丘利公开独立]
维里斯:……
他在小阁楼收拾东西的这几天,外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吗?
头顶的太阳炙烤大地,这条通往墨丘利主城的路上,只有维里斯一个人。
马的步伐因为主人在查看信息而慢了下来,维里斯再次看了看这四张纸条,“嘶”了一声,手上一扬,那纸条在空中散落,旋即自燃,在落地之前,全部化作了灰烬。
戴着草帽的诗人抓住缰绳,察觉到主人意图的马也迈开了步子,马蹄扬起泥土烟尘,影子在地面水快速掠过。
维里斯头顶的草帽稳稳戴着,丝毫没有因为大风而掀起。
反倒是草帽压下的发丝,随着大风飞扬。
帽檐投下的阴影中,青年一黑一红的瞳孔,透着微冷的光芒。
倘若基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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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雅尼斯有关,那么早已经抵达墨丘利城的阿诺德,定然会进入基思的视线,更别说阿诺德是以未来的六阶魔法师身份出现的。
和阿诺德一起进入的墨丘利城的还有韦伯斯特神父一行人,现在墨丘利城宣布独立,那么教堂的人员估计也被控制了大半。
整个墨丘利,都在那位公爵的控制之中,除了阿尔比恩这样偏远的小镇,其他的城镇,都不安全。
离开阿尔比恩,前往墨丘利城,一路上要经过三个小城,维里斯拉着缰绳,驱马奔跑在一条小路上,两侧的芒草高到他的小腿处,他的衣服随着大风而猎猎作响。
三个小城的城主,都和墨丘利公爵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在夕阳出现的时候,金色的光芒洒满大地,维里斯抵达第一个小城。
诗人牵着马,背箱挂在马的身侧,他抬眼看着这小城的城门,上面挂着此城的名称,他只看了一眼,就继续往前走去。
城门口的守卫拦住他:“你是什么人?身份证明拿出来。”
维里斯从背箱里拿出了自己的证明,脸上笑道:“小人不过是一位吟游诗人,刚从安伯里那边过来。”
那守卫一左一右,一人看着他的证明,另一人看了看他的行头,问:“你一个吟游诗人,也买得起马?”
“可别这么说,小的刚给一位好心乡绅做了诗,那位乡绅送了我一匹马,非要我将他的故事传颂遍墨丘利。”维里斯脸上笑着。
吟游诗人们虽然平日穷困潦倒,但是一旦抓住机会,一夜暴富,或者是平步青云,都是有可能的。
他们自己,也出现了不少传奇故事。
那守卫没有为难维里斯,那身份证明实在是找不出半点纰漏,加上维里斯的后边又来了一队小贩,他们很快就摆摆手,算是放行了。
天边夕阳残照,维里斯牵着马踏入这座小城中,街道上有些冷清,烟火气飘来,他摘下草帽,俊秀的脸庞被暗金色的光线所勾勒着,夕阳将他和马的影子拉得斜长。
平坦宽阔的路面,两侧挤得满满当当的商铺,虽然此时路上没什么人,但是店铺里随处可见围坐在一起吃饭的商贩一家,都在宣告着这座城池的热闹。
维里斯找了一家旅馆入住,要了一间普通的客房,叮嘱老板给他的马喂草后,就跟着伙计去了自己的房间。
晚饭是在旅馆解决的。
入夜后,这位诗人走出旅馆,拐入对面的酒馆,问老板是否需要吟游诗人表演。
老板对此很是乐意,毕竟这几天城内的吟游诗人都不知道去哪里了,可能是继续往别的地方流浪着,总之酒馆内已经好几天没有诗人的表演,客人肉眼可见的少了许多。
诗人正在酒馆表演着前不久新谱的曲子。
城主府中,墨丘利公爵的次子,也是此城的城主,正和手下人一起围坐喝酒,纵情狂欢。
堂下的年轻人配合着女郎舞步吹响手中长笛。
随着女郎舞步的渐渐急促,年轻人垂下眼,吹出的音节也跟着急促起来。
一个尖利的笛音转过,堂上正高举着酒杯的城主猛地僵硬住身体。
其他人怔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城主的身体直挺挺倒下,在众人惊恐的视线中,他的头颅滚落下来,脖颈处切面平整,血液迸溅。
23. 第二十三章
城主府的骚动显然影响不到路边的酒馆,酒过三巡,月上中天,整个城主府戒严,结束了表演的诗人拿到了不菲的报酬,含笑告别老板后,往旅馆走去。
等他回到旅馆,整个旅馆安静无比,走过回廊时候,可以听见隔音不太好的门内传来鼾声,诗人走到了回廊尽头的倒数第三间客房,开门进去。
里面没有点灯,他合上门后,仿佛失去了灵魂,径直倒在地毯上。
轻飘飘的没有声音。
一个身影坐在桌子旁,正捏着笔,手下铺了一张纸,刚才的动静没有引起他的注意,思索片刻后,他在纸上写下一串符号。
“啊,该点灯了。”维里斯喃喃自语,把笔放下后,将灯盏亮起,放在桌子边上。
夜半,整个小城被守卫军的动静吵醒,说城主府遭了刺客,正在家家户户地搜查。
“查不到凶器,但是从伤口看,应该是很锋利的暗器。”
“这两天城主府戒严,能够进入城主府的要么是身手极好的刺客,要么就是早早潜伏在其中的卧底。”
两个副官交流着,均是脸色阴沉,只是四目相对时候,两人心照不宣地闪烁目光,这位城主虽然是公爵次子,但是膝下单薄,也就一个五六岁的小儿,现在骤然死去,尽管城主夫人强装镇定让人去追查凶手,然而孤儿寡母,到底信服力弱。
城门打开,有亲信快马加鞭送信去墨丘利主城,禀告公爵。
搜查的守卫军很快就来到了维里斯休息的旅馆,已经有不少旅客因为大街上的吵闹声清醒过来,聚在旅馆一楼,见守卫军闯入,俱是脸上不安。
夜半发难,必然是有大事发生了。
维里斯站在二楼的围栏处往下看,和他一样呆在二楼的也有不少人,守卫军一间间客房盘问过去,看似滴水不漏,实则压根没有去分辨真假。
到了二楼,维里斯站在离楼梯近的围栏处,守卫军上前,打量着维里斯,虽然还没问话,但心底里已经排除了这位脸上苍白身材清瘦的青年。
“你是什么时候进城的?”
维里斯脸上露出温驯的笑:“这位大哥,小的傍晚才到这里呢。”
“今晚可有出去走动?”
“去了对面的酒馆,那边的老板缺诗人演出,我就拿上了家伙,挣了些盘缠。”
守卫军了然:原来是吟游诗人。
刚才他们就是从酒馆过来的,那老板也老实交代了今晚有什么陌生人进出,这里来往的旅客商人不少,一连串报了十几个人,守卫军们也不由得头疼,还有一位吟游诗人,这个倒是好查,城主府出事的时候,那位诗人还在台上奏歌呢。
眼前青年的特征也和酒馆老板所说的对上了。
守卫军没有多为难他,就往下一个目标走去。
维里斯侧头看着他们盘问着那些旅人,楼下大堂里的人都已经被问过一遍了,自觉没有问题后,又回了房间。
二楼也陆续有人往自己房间走去。
维里斯打了个呵欠,也就这个功夫,外面又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一个年轻人跑进来吆喝:“人往东北角跑了,你们别查了,快跟上!”
二楼的守卫军马上如同流水般离开,刚才吵吵嚷嚷的旅馆很快归为安静。
回到自己的房间,维里斯站在窗户前,看了眼夜色,周遭已经安静下来,但是隐约还是能听见窃窃私语。
他把窗户关上,那些不安的窃窃私语被拦在窗外。
诗人的背箱打开着,维里斯将自己已经风干的手稿收好,连带着已经缩小的傀儡人一起塞到背箱里,空间魔法的波动一闪而过,背箱内的东西有些杂乱,被人合上,扣上了锁扣。
虽然今晚的事情有些多,不过不影响维里斯的睡眠。
小城中的骚动持续到黎明时刻,以抓捕失败告终。
那位城主的头颅被砍下,是绝不可能复活的了。
天亮后,城主府中各怀鬼胎的亲信或者是手下,还在争吵不休。
维里斯牵着马,在路边买了一份早餐,解决后慢吞吞地出了城门,待走出一段距离后,才翻身上马。
清晨的雾气落在身上,维里斯拉着缰绳,重新戴上了自己的草帽。
他要经过的三个小城并非去墨丘利城的必经之路,甚至还要绕道。
这三个小城的城主都和墨丘利公爵关系密切,那些人数众多的守卫军,实则是墨丘利的储备军队,分布在墨丘利城的周围。
发号施令的人,自然是那些城主。
先断其翼,再擒主帅。
维里斯在午后抵达了第二个小城周围,这一次他没有进去,而是在附近的小路上驻足片刻,然后骑上马离开。
原地,一点纸张的灰烬飘落,很快被风吹散。
与此同时,城主府书房中,这位城主正和手下讨论如何应对接下来洛瑟兰王国的干涉,突然之间,那话语被截断。
这位中年人坐在位置上,在亲信们惊恐的目光中,往往倒在沙发的靠背,头歪向一边,唇角流出鲜血,顷刻之间,气息断绝。
在场所有人嗅着这浓烈的血腥味,一时间竟然没有人敢动作。
下一秒,他们就看见了猝死的城主脸上,一个足够覆盖他的脸庞的印记出现,有人忍不住低呼。
——那是奥兰多教的弓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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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识!
外头的太阳热烈,一股阴寒却爬上了他们的脚背,脑海中只剩下一个想法:背叛教会的人,教会始终在注视着他们!
另一边,维里斯快马加鞭,绕过墨丘利城,来到了主城北边,临近米尔福德城的一座小城,这里更是重兵把守,势必要拦下洛瑟兰的进军。
昨夜前去报信的小厮也被维里斯用点小魔法给拦住,此时这座城气氛紧绷,却不至于草木皆兵。
维里斯在此城往北的三里外,即米尔福德城和墨丘利郡接壤的位置,和大教廷来使会合。
诗人勒住缰绳,摘下草帽,微乱的碎发下,一张俊秀的脸庞出现。
来使团还在警惕这位拦下他们的年轻人,维里斯却从衣服口袋里拿出了一枚金灿灿的令牌,上面刻着弓箭标识,下面垂着三颗红色的水晶,在场十九人脸色巨变,纷纷下马俯首:“参见红衣主教。”
红衣主教仅次于大主教,在大教廷中也是地位不低的,在场的十九人中,尽管没有见过这位陌生的红衣主教,但是那个令牌做不了假。
况且在出发前,就有大主教下达指示,将有一位大人物在墨丘利等待他们。
维里斯端坐马上,居高临下看着他们,开口:“墨丘利中一切异教徒,格杀勿论。”
他们前方的城名为塞罗米尔,驻守此城的是墨丘利公爵的亲信,维里斯领着这一队人往塞罗米尔去,其他人不敢置喙,跟紧了维里斯的身影。
三里的路程,很快就到了塞罗米尔外面,早有看见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过来的探子汇报主帅,那位墨丘利公爵的亲信察觉不对,率了一支守卫军守在城门外两百米处,果然等到了维里斯一行人。
见他们这些人除了为首的青年,均是穿着教会的服制,暗道不好,面上沉下,夹了下马腹,上前开口:“诸位,前方道路暂且——”
“噗——”
血液飞溅,来使团的人都睁大了眼,只见维里斯瞬间抽出了早前找其中一位牧师要的长剑,将那将领的头颅砍下,苍白俊秀的脸上冰冷一片,周围的守卫军哪里想到这人如此凶悍,竟齐齐站在了原地。
维里斯冷冷地看了一眼这些守卫军:“墨丘利宣布叛变,扣押教会信徒,有所牵连者,死罪难逃,诸位好自为之。”
说罢,将长剑利落送入刀鞘,那张脸上还飞溅着几滴血迹,更显得他不似教会那些亲善的牧师神父,仿佛地狱来的恶鬼。
他一拉缰绳,调转方向,清朗的声音传遍周遭:“现在,前往墨丘利主城,诛杀大公爵。”
太阳的余热落在路面上,烟尘扬起,一行二十人,往着数十里外的墨丘利主城前进。
24. (勇者视角)
阿诺德一行人前往墨丘利城的路上很是顺利,一直到了主城外,韦伯斯特神父按照惯例,要先去教堂汇报本次救助难民工作的情况,询问过后,两方人分道扬镳。
作为墨丘利的主城,墨丘利城的面积很大,从乡下来的少年哪里见过这样的盛况,和伙伴混在人群中,周围车水马龙,各种商贩的吆喝,摊位上闻所未闻的东西,都叫他目不暇接。
这座城被分为八个区域,单拎一个区域出来,都比阿尔比恩要大。
光是刚才进来的城门,也得阿诺德仰着头才能看得见门顶上的砖石。
他们抵达墨丘利城的时候,正是近中午,清晨的潮湿雾气经过太阳的照晒,已经渐渐稀薄,鹅卵石铺就的路面上,一早从港口捞起的鱼,摆在小摊上,从摊位剩余的空间来看,今天的生意很是不错。
卖鱼的渔民们也不急着处理剩下的这些鱼,而是和旁边摊位上的人交谈着。
韦伯斯特神父说他们是从西城门进来的,进来往前走就是一片市场,里面的东西五花八门,食物和日用品是最平常不过的。
艾伦拉着阿诺德踏入这个市场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
“你注意角落那些邋遢的人,特别是摆着草药和乱七八糟石头的,没准会有好东西。”艾伦凑到阿诺德身边耳语。
阿诺德睁大眼:“这样吗?”
少年马上来了兴趣,艾伦继续和他解释说:“从安伯里山脉过来的商队或者是冒险者小队,在山脉中搜罗到的好东西,如果想卖出个好价钱,肯定是要来这里的。”
在那些小城中,慧眼识珠的人太少,如果合作不来,还会引起不必要的纠纷,所以这些人宁愿走远一点,来到这座大都城。
艾伦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以前也在各个市场里面淘到了不少好东西,比如他身上背着的那把大镰刀,上面镶嵌的晶石就是来自于墨丘利城。
两个人很快就齐齐驻足在一个摆满奇形怪状石头的小摊位前,摊主是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手上拿着个烟枪,眯着眼打量着这两个年轻人,年龄小的那个看着很是懵懂,背着大镰刀的那个倒是挺稳重的。
两个人身上俱是背着武器,下意识就让人认为不是佣兵就是冒险者。
阿诺德蹲在摊位前,问老头能不能碰这些石头。
老头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少年随手拿起一块神似羊头的石头,那石头通体漆黑,还有砂砾镶嵌在表面,简直是扔到路边都不会被发现的外表。
老头看着阿诺德的动作,手上的烟枪转了转,他的眼睛藏在堆叠的褶皱和白眉下,几乎叫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
“你看中了这个?”艾伦见阿诺德拿着这个石头,开口问道。
阿诺德抿唇,其实他不太看得懂这些东西,这些石头是晶石的原石,里面有可能会藏有高品质的晶石,而晶石又是制作法杖或者是战士武器的必需品,如果开到高品质的晶石,定能卖出个好价钱。
脑内的那个声音让他选这块羊头石头。
他迟疑了一下,然后说道:“这个石头多少钱?”
老头比了个手势:“两千银币。”
金发少年霎时瞪大了眼,这一小块石头居然要两千银币?!他全身上下,也就才两千多银币,这还是他一个月来在阿尔比恩兢兢业业工作的报酬!
他有些纠结,但是脑内的那个声音在催促他买下这个石头:【你要是错过这个东西,你会后悔半辈子的。】那声音一如既往的冷酷。
阿诺德咬牙,正要掏钱的时候,旁边的艾伦就点好了二十个金币递给老头。
一个金币约等于一百个银币,他们在出发前就把大量的银币换成了更好携带的金币,只留了一些零散的银币作为日常使用。
“诶?”阿诺德见艾伦掏钱,问,“你也喜欢这个石头吗?”
艾伦拉着他站起身,说道:“送你了,你现在身上没什么钱,还是省一点比较好。”
阿诺德脸上一紧,正要拒绝,艾伦却大力拉着他往外走了,刚才犹豫的功夫,这个摊位不知怎么也凑过来了一些人。
若有若无的视线落在他们的身上,像是不怀好意。
见艾伦脸上有些冰冷,阿诺德看了看左右,意识到了什么,便闭上了嘴。
两个人一直走出了市场,然后拐入一条小巷,周围安静了不少。
然而阿诺德仍然感觉到,有什么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这让他感到有些焦躁不安,拉了下艾伦的衣角,低声道:“我们继续走吧。”
艾伦却停下了脚步,皱起眉:“来不及了。”
话音落下,小巷前后一下子冒出来七八个人影,围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这是……”阿诺德哪里见过这种场面,睁大眼,手臂探向身后,已经握上了宝剑的剑柄。
艾伦看着前方,那些人生的高大,带着一股不好惹的气场,比起冒险者或者是佣兵,更像是正经的守卫军。
很不妙,他沉下眼。
然而,那些人围着他们,又从其中走出来一个儒雅的男人,身穿深青色的长袍,朝他们笑了笑:“二位,我家主人请到府上一叙。”
只是普通的邀请,哪里需要这样兴师动众,生怕他们跑了。
艾伦的余光扫向后方围堵着巷口的那些人,再次确定,那些人他曾在城门口的守卫军中见到过。
这些人的上司,恐怕就是那位老公爵。
对于墨丘利公爵,艾伦其实了解不多,毕竟他来墨丘利城的机会不多,往往是在市场淘宝,天黑之前就会离开。
但是他也知道,这位公爵狼子野心,素来喜欢和王室叫板。
至于具体的事情,他还是在酒馆的时候听维里斯说的。
纳税的标准从来都是交两份,每年的税贡缺斤少两,王室规定公爵封地上的驻军不得多于两万人,这位老公爵手下可养了近六万的军队。
此前王室曾经过问,但是公爵却说海上海盗猖獗,需要增加守卫军防御海盗。
加上宗室闹起来,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就连每年的觐见国王,这位公爵也已经抱病三年,一次也没去过。
艾伦的眼眸闪了闪,那个儒雅男人也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他们的回答,然而没有等艾伦思考完毕,旁边响起了一道坚定的声音。
“好,我们走!”
阿诺德扬声道,紧接着又压低了声音和艾伦说道:“我倒要看看他们要耍什么花招!”
艾伦一愣,他想和阿诺德分析利弊的话到了嘴边,却没有说出口,他眼神复杂地看着原本在他身后的阿诺德迈步向前,坚定地朝着巷口走去,张了张嘴巴,也跟了上去。
那一刻,他脑海中突兀响起了维里斯漫不经心的话语,深吸了一口气。
能够扛下九阶魔法师攻击,管他们有什么阴谋诡计呢,大不了他和阿诺德打出来!
走出了小巷,他们看见外边停着一辆马车,艾伦心中警惕,阿诺德则是一脸无畏的样子,那儒雅男人请他们上了马车。
艾伦让阿诺德先上,等他走上车辕,回头时候,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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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住小巷另一头的守卫军们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人说着自家主人有请,加上守卫军的出现,艾伦猜测背后的人即使不是墨丘利公爵,也是和公爵府有千丝万缕关系的人。
马车一路往前,阿诺德和艾伦坐在马车内,说实在话,这两个年轻人都没坐过这样精致的马车,但是现在两人都没有感叹的心思,阿诺德微微抿唇,没有说话,一心应付着脑内的那个声音。
那个羊头石头放在阿诺德的衣兜里,还没来得及剖开外皮。
阿诺德不知道为什么脑内的那个声音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但是他总是好脾气地回应对方,毕竟那个魂灵应该是死了很多年,憋出问题来也是很正常的。
至于对方自称是什么天神残魂,阿诺德表示你高兴就好。
还不如说自己是恶魔的残魂呢,安伯里山脉里可是有恶魔遗址的传说。
不过上次他透露了一下自己的想法,那个声音就尖利地让他不要提恶魔那种邪恶的东西,说是不配和天神高贵的称谓相提并论。
各怀心事的两个人一路上默默无言,跟在马车侧边的儒雅男人眼中疑惑,这两个人被他以这样强硬的手段“请”来府上,居然连商量都不打算商量吗?
到了那处占地不小的府邸,儒雅男人敲了敲马车壁:“二位,到了。”
“知道了。”阿诺德因为脑内的声音有些烦躁,语气也跟着不好。
那男人一噎,眼中闪过阴沉。
为了基思大人的计划,他忍!
阿诺德和艾伦一前一后下了车,抬头看着那豪华的宅邸,这里并非只有他们几人,反而门口就聚集了不少人,不过看着老老少少,什么样的都有。
儒雅男人领着他们往宅邸走,脸上是温和的笑,话语中带着不易察觉的试探:“我家主人正是伟大的魔法师,基思大人,听说墨丘利城将要来一位未来的大魔法师,所以特地请二位到府上做客。”
基思?
阿诺德和艾伦对视一眼,他们对这个名字可不陌生。
儒雅男人走在前头,一时间没有发觉两个人的异样。
阿诺德率先开口:“你说他是伟大的魔法师,那他是什么品阶?”
“我们大人可是六阶魔法师。”那男人语气中带着骄傲,六阶魔法师,足以踏入高阶魔法师的行列,这放在哪里都是值得挺直腰板的。
“哦。”阿诺德只是应了一声,就没有下文了。
男人等了一会,没听见两个人继续说话,脸色再次难看起来。
不识好歹的臭小子!等见到基思大人,有他们后悔的!
艾伦光明正大地观察着这座宅邸,眉心没有松下过,他的余光不着痕迹地落在地面上,龙族强大的听力告诉他,这个地底下,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室,似乎隐隐约约还有人声。
自他们走进来后,一路上连下人都不曾见过几个,倒是见到了一些陌生的面孔,看着和门口聚集的那些人一个来头。
那些人站的远,正在窃窃私语,手上拿着什么。
艾伦凝神,片刻后,瞳孔一缩。
他听到了“天神教”的字眼,这个词对于他来说竟然不算陌生——他曾经在酒馆中听维里斯唱起过关于天神教的往事。
一个主神肆意玩弄命运,人类无脑膜拜的故事,在新纪年确立前就已经灰飞烟灭,掐指一算,也有几百年的时间了。
总之是绝不可能出现在如今的。
艾伦的脑子转的很快,他马上就联想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异教徒。
25. 毒唯大战黑子(含入v公告)
回廊的墙壁上悬挂着各种小挂件,共同之处就是它们都镌刻着一个太阳图案,中间镂空的地方,又有一个陌生的符号。
艾伦不认识那个符号,但是想也知道和那所谓天神教有关。
一路到了一个书房,男人就停下了脚步,阿诺德目不斜视地走在前,艾伦跟在其后,刚要进去的时候,那男人又开口道:“二位的武器?”
两个人齐齐停下了动作,扭头看着男人,艾伦眯起眼,阿诺德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解下武器给那男人后,那书房的门自发打开了。
魔法阵的图案一闪而过亮起。
毋庸置疑,基思是奔着阿诺德来的,这个天赋奇佳的少年,未来很有可能成为他手下的一大助力。
第一眼看到坐在长桌后的魔法师,艾伦就心下一沉,他感觉到了来自高阶魔法师的压迫感,整个书房内,墙壁上顶着许多纸张卷轴,那长桌后的墙壁上,悬挂着一个大徽章,和一路上看到的图案一模一样。
阿诺德则是打量着基思,他在基思身上嗅到了强者的气息,这是他第一次直面高阶魔法师,自从觉醒了魔法天赋后,韦伯斯特神父就传授给他如何操纵魔法元素的方法,他也不负神父的期待,很快就感受到了空气中那些以往从没见过的魔法元素。
但是距离正式成为魔法学徒,他还要彻底掌握魔法元素才行。
不过他现在是可以通过对方魔法师身上魔法元素的浓度来判断对方的等级了。
阿诺德金色的瞳孔中,斑驳陆离的魔法元素一闪而过,少年微微皱起眉,前方的魔法师已经开始说话,可是他却没有注意听。
判断魔法师等级,如果从对方身上的魔法元素看的话,首先要看魔法元素的浓度,在能够感受魔法元素的眼中,强大的魔法师就像是一个行走的魔法水晶球,身上的魔法浓度足以把人变得面目全非。
其次则是魔法元素的排列和形成,按道理说,正经的魔法师身上,魔法元素会自发有序地排列着,而元素本身也是被魔法师无意识地重构过,形成后和空气中的魔法元素相比,会有很大的不同。
以阿诺德现在的知识,很难去形容这种不同,但是这种不同又是实打实的。
眼前这个看似强大的魔法师,身上的魔法元素浓郁,可是那些斑驳的魔法元素就好似从空气中强行抢过来贴在周身的。
“三个月内,我保证你能变成五阶魔法师,如何?”基思的话语中带着蛊惑。
阿诺德终于回过神,少年抬起眼,那双和发色相近的眸子中,刚才的斑驳似乎只是昙花一现,以他现在的能力,只能看清一瞬间基思身上的魔法元素,不过这也足够了。
他脸上看不出任何邪诡的想法,只是真诚地笑着:“可是韦伯斯特先生说,要成为五阶魔法师,至少要有一年的魔法师资历。”
听到韦伯斯特的名字,基思的脸色阴沉了一瞬,不过很快,他就“哼”了一声,脸上的傲慢泄露几分:“教会的妄言而已,多少魔法师因为听信了教会的谎话,才一辈子蹉跎在魔法学徒的等级上,那些复杂的魔法咒语,只会磨灭魔法师们的天赋,少年,我已经找到了魔法的真谛,倘若你见过那些垂垂老矣的魔法学徒,你就一定不会拒绝我的建议。”
紧接着,他又说道:“那位神父,可不就是一个老魔法学徒。”
魔法的真谛?
阿诺德脸上露出感兴趣的表情:“什么是魔法的真谛?这和教会有什么关系?”
“魔法师的资历不过是教会蒙蔽世人的手段,真正的魔法师评定,压根不是所谓的吟诵咒语和时间限制。”基思冷声道。
阿诺德看着这人,没有反驳。
——虽然韦伯斯特神父说的魔法师资历评定也不是靠这两个东西。
基思继续自己的长篇大论,阿诺德一副认真的样子,倒是引得旁边的艾伦看了他好几眼。
虽然不觉得阿诺德会被这个异教徒说服,但是这个表情是不是太认真了点?
很快,艾伦就听见了自己关心的部分,前面基思所说的教会规定不合理的条例,全当耳边风,接下来基思提起的教会信仰,让艾伦感到了一丝毛骨悚然。
“七大神明时期,世人信奉的乃是天神,数百年来,天神教被奥兰多教围剿,天神信仰暗淡,所谓教皇,不过是个老不死的怪物,禁锢大众思想,扭曲民众的灵魂,只有伟大的天神,才会真正聆听信徒的愿望!”
艾伦:……
不料旁边的阿诺德两眼一瞪,拍案而起:“你说什么?!”
艾伦和基思都被他吓了一跳,魔法师下意识往椅子后背缩,艾伦张大嘴巴,看向这个素来热情待人的少年。
“你胡说!教皇大人才不是这种人!”
基思先是一愣,旋即冷笑一声,他打量着满脸怒容的阿诺德,眼中带着一丝怜悯,但更多的是不屑。
注意到他眼神的艾伦,皱起眉,不悦闪过眼中,但是很快被掩藏住。
“少年,你就是被教会的臭虫所洗脑了。”基思开口。
阿诺德同样是冷笑:“是吗?”
“教皇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做做样子,欺骗你们这些无知的民众,获得众人追捧,满足自己私欲而已!”基思厉声道。
阿诺德丝毫不让:“私欲?什么是私欲?你们天神又做了什么?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东西,我呸!”
出身农庄的孩子,能指望他能讲出多么高雅的句子吗?
“你!你!”基思又惊又怒,自从成为高阶魔法师后,墨丘利公爵都是对他礼让三分的,何曾见过阿诺德这样的,“你敢诋毁天神大人,天神大人的惩罚,必将降临你的头上!”
阿诺德不知道天神大人的事迹,但是他第一次听维里斯吟唱,就是天神之眼的传说。
勇者少年的记性极好,当即乘胜追击:“你们天神算什么东西,不过是教皇大人的手下败将,倘若祂还活着,怎么跟个老鼠一样不敢冒头,大陆上谁在意祂的名头?”
“教皇垄断书籍和知识,不就是禁锢民众思想,把民众变成愚昧的怪物……”基思的反驳变得苍白无力。
“教会的识字班都快开到我村门口了,你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的?”
“那不过是教会培养走狗的手段!”
“你再说一遍试试!”
阿诺德勃然大怒,一拳往下狠狠一砸,在艾伦惊恐的视线中,那长桌发出惊天动地一声后,四分五裂,碎在地上,长桌后的基思呆滞在桌子上。
回过神来,基思疯狂大叫:“来人!来人!把他们关去地牢!”
听到书房内巨大动静时候就破门进来的守卫军团团将阿诺德和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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伦围住,阿诺德也不反抗,朝着基思龇了龇嘴,他的虎牙尖锐,说出的话落入基思耳中,更是尖利无比。
“教皇大人正在注视你,叛徒!”
这句话让基思感到愤怒,夹杂着一丝他也没发现的惶恐。
但是他更相信天神的话,加上暗地里已经有不少地方的天神教信徒响应了他,所以基思稳住心神后,就去准备应付接下来的教廷来使了。
暗流涌动的时期,全城戒严。
黄昏的余晖洒满路面,前往墨丘利城的大道上,一行二十人策马而去,烟尘滚动,模糊了摇荡的野草。
天空中,数个白鸽展翅而飞,颈上系着红色的绸带,绿豆大小的眼睛折射着夕阳的光彩,呈金黄色,影子落在大地上,它们的前方,已经可以看见高耸的城墙。
塞罗米尔的剧变早已被探子快马加鞭传回,墨丘利公爵又惊又怕,此前基思做主,先斩了第一批教廷来使,没想到第二批来的如此快。
“那些人中,可有王室的人?”他疾步走到那探子面前,那双细长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探子。
探子脸色煞白,颤巍巍回答:“大部分是教廷中人,牧师,魔法师,还有一位穿黑袍的年轻人,唯独他没有穿教会的衣服,但是那些人很是尊敬他。”
穿黑袍的年轻人?
老公爵的眼珠子转了转,暗道莫非是哪位王子亲自前来,既然没有穿教会的衣服,还受那些人的尊敬,想来在王室中身份只高不低。
只要挟持了那个年轻人,威胁王室,那他的计划,怎么可能会失败?
此前那些魔法师,基思一个魔法砸下去,全都死在了城门口,基思的实力比想象中要厉害,对付第二批魔法师,想来也不成问题。
心中思绪千回百转,老公爵脸上仍是沉沉,他一脚踹翻那探子,抬头,眼眸中尽是阴鸷:“让基思去城墙上对付那些魔法师,传我命令,调集守卫军!”
屋内很快离开了几人。
旁边有人上前:“大人,可要去城门看看?”
老公爵站在原地,沉吟半晌,便下定决心:“去看看吧。”
基思能够轻松解决第一批魔法师,大教廷派来的第二批魔法师想来没那么简单,倘若出了问题,他就立即调动军队。
墨丘利城外,城门大开,守卫军齐齐排列,长矛闪着寒光,盔甲折射夕阳金色的光线,城中百姓不见踪影,城墙上,同样是守卫军林立,只是中间有一群人簇拥着谁。
黑袍青年走在队伍的前面,见此情景,眉毛都不曾动一下,一勒缰绳,抬头遥遥看着城墙上的魔法师。
四目相对,维里斯的唇角缓缓勾勒。
而城墙上的基思,脸色剧变,一瞬间,他几乎支撑不住身体,只能把手撑在城墙的石台上,指尖几乎要抠入石头中,死死地看着城门前的黑袍青年。
不管是普通人还是其他种族,身上或多或少会沾染上魔法元素。
他们的身上是存在魔法元素的,只是很稀薄。
有魔法天赋的人,身上的魔法元素会浓厚很多。
等级越高的魔法师,越容易判断对方魔法师的等级。
但是城门前的那个年轻人,身上一丝魔法元素也没有——
一个恐怖的念头升腾起来:
莫非是传说中的,十阶魔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