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京谜影者】鬼唱诗》
1. 生灵1
“啊,抱歉!”
意外撞上你的少年立即诚恳地朝你道歉。
本身就是软包子性格的你见到这种情形十分慌张,顾不上落在地上的金平糖纸包,连忙照着对方的样子躬身回礼:“没事没事。”
江户,浅草寺的夏日祭,已是黄昏,蓝铁色的天幕上白水晶般的星子闪烁,隅田川两岸的商铺前,宛如游龙的提灯次第亮起,人流如织,车水马龙。
眼前的少年有一头薄柿色的短发,一双堇色的眼睛,容貌秀美,气质温雅,绀桔梗色的纱制羽织配着桜色和服,像是春日侘寂庭院里独自绽放的樱花。
有一种让人不忍责备的奇异魔力。
少年蹲下身捡起地上包裹着金平糖的褐色纸包,细细擦拭后,双手递还给了你,眼神温和:“这是你掉的吧。”
你伸手急忙接过去,双颊发烫:“谢,谢谢!”
对方和你从咄家口中听说过的爱情故事里面,气度非凡的士族贵公子一模一样,甚至要更好,因为故事里的这一类人物对待平民难免带着大众想象中的高高在上。
对面,卖金鱼的摊贩高声吆喝,隔壁,几个年轻武士挽着袖子射箭,人群中,卖糖苹果的摊主推着车灵活地穿梭,耳畔是婉转的三味线调子,和沉闷的太鼓声。
“借过,借过!”
尖利的男声由远及近,随后像是炸开一串串冰雹子的脚步声,四个腰间挂着太刀,身材高大,凶神恶煞的青年武士轻而易举地拨开了人群,气势汹汹地朝你的这边靠近。
对这四个青年武士感到害怕的显然不止你一个人。
你听见有人特意把声音压得很低地朝同伴抱怨:“他们夏日祭也不消停!”
人潮翻涌,人们不约而同地让出一条道让四个青年武士通过,在江户,常常发生流浪武士们街头斗殴的事件,因此而死人江户人见怪不怪,碰上躲远点就行。
“啊!”你惊慌失措地伸出手。
凉风习习,灯火辉煌的隅田川畔,反射弧有点长的你抱着金平糖纸包,想往右边的人墙里藏,却被旁边的人挤得向后倒。
随即,映入你眼帘的是黑沉沉的天幕,白金色的星星和雪白缎子般的月光。
“小心,别松开我的手——”少年的手温热又有力,将你稳稳地拉回岸上,神色柔和而沉着。
你正想感谢对方,还没来得及松开你手的少年声音却忽然地顿住,再次开口,语气里满是歉意:“抱歉。”
“啊?”你只来得及发出一个音节,就被少年拉着手在夏日祭的人群里穿梭。
以为柳暗花明,终于找到偷跑的少爷,可以护送少爷回家交差的四个青年武士先是呆愣片刻,然后朝着少年少女逃跑的方向发足狂奔。
“我就说,看见少爷要悄悄地靠近!”其中一个左鬓角到右脸间有道黑色斜飞刀疤的青年武士边追边向旁边的同伴抱怨,两只手不停地比划。
刀疤脸武士旁边的同伴皮肤黝黑,细看显得特别憨厚,听到这种话,犀利吐槽:“马后炮!”
“话说,加贺见少爷从小就显得特别老成,没想到也会做出偷跑出门的举动。”长相是四人中最凶恶的武士加入聊天,语气透露着老父亲一般的欣慰。
圆脸武士沉默半晌,突然出声:“加贺见少爷不见了。”
太鼓沉沉浮浮,笛声袅袅盘桓,人们手持各式各样的纸灯笼,沿街徐行,蜿蜒的灯火照亮了通往浅草寺的道路。
浅草寺的空地上已经搭建了一个临时的舞台,松木框架在橙红色灯火的照耀下泛着温润的光泽,深红的幕布随着微风轻轻地摆动。
台上正上演着鹤屋南北的《东海道四谷怪谈》,阿袖与丈夫佐藤与茂七久别重逢的戏码引得台下观众屏息凝神。
“真是……。”你不由自主轻叹出声,喉间涌起一阵温热。
舞台上,阿袖颤抖地伸出双手,与丈夫十指相扣的瞬间,灯笼的光影在她被泪水打湿的脸庞上摇曳生辉。
你身旁的少年同样沉醉其中,唇角扬起温柔的弧度,眼角弯成新月的形状:“夫妇相逢……”
少年的声音轻得像拂过幕布的晚风:“果然是世间至美之事。”
随着剧情的持续推进,舞台已经笼罩在幽蓝的灯火中,阿袖的妆容变了,左眼下方勾着靛青的泪痕,鬓角垂下几缕凌乱的发丝。
“那是?”你倒吸一口凉气,这是你初次观赏歌舞伎,剧情的每一次转折,人物的每一次改变都让你感到新奇。
歌舞伎的单幕票也需要银1匁,你和爷爷奶奶住在町人地,平日就靠着卖伞为生计,在这之前,歌舞伎于你是仅听过但未曾真正看过的。
台上阿袖的步态飘忽,仿佛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
“生灵,是《盟三五大切》里的累。”
良好的家族教养让少年勉强克制住他内心因精彩的歌舞伎表演而显露出来的几分少年气,语调柔和地为他身旁的少女耐心解释。
清风明月下,少年少女沉浸在精彩纷呈的歌舞伎表演中,浑然不知阴影正在朝此处靠近。
身穿黑色和服的刀疤脸武士给他的三位同伴使了一个凌厉的眼色,三位同伴便如鬼魅般四散开,那些不愿意惹事的看客们默契地垂下眼帘佯装瞎子,身体却十分的诚实地向两侧倾斜,在拥挤的人潮中为武士们辟出了一条通道。
平生第一次观赏歌舞伎,你对少年口中的专业名词实在好奇,趁着幕间转场的空当向身旁的少年请教:“什么是《盟三五大切》?”
少年微微侧身,月光在他清秀的轮廓上镀上了层银边,他的声音清朗如溪水:“盟三指敬天、法祖和爱民,五大切指农本、节俭、教化、武备和法令,而《盟三五大切》则指的是围绕这些象征主题所展开的关于政治阴谋、家族复仇或……”
声音戛然而止,你感到奇怪地抬头看向少年,追问:“或什么?”
少女的眼眸在灯火的映照下,宛如藏着万千的星子,少年的耳尖陡然发烫。
“或……”少年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目光游移,随着少女的靠近,身体不自然地往后退了半步。
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几乎被三味弦的声音盖过去:“男女情爱的故事。”
你并未察觉到少年往后退的行为,由衷敬佩:“你知道的好多,好厉害!”
少年显得更害羞:“只是恰好对歌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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伎感兴趣,所以略有了解。”
话音刚落,舞台方向传来一声裂帛般的太鼓声,周围的人群如受惊的雀鸟般躁动起来,你和少年才惊觉四个黑影呈合围之势逼近。
刀疤脸武士舔了舔干燥的嘴唇,腰间的佩刀在月光下泛着可怕的寒光:“跑得也太快了吧!”
少年神色一凝,下意识将你护在身后。
“和我们回去吧。”娃娃脸的武士悄无声息地从背后靠近,语气平静,但在你听来却就像是从地狱而来的勾魂使者。
你攥紧怀里包着金平糖的纸包,不住地悄悄环顾四周,思索着帮助少年的对策。
咚咚咚——咚——咚咚——
震耳欲聋的鼓声和壮丁们发出的号子声响彻街巷。
神轿黑漆为底,镶嵌金色凤凰的图案,轿顶的擬宝珠在火光中熠熠生辉,轿身垂挂着紫色幔幕,象征着这是神明暂居的移动神殿。
人们手持长杆灯笼,上写着“奉纳”二字为神轿开道,光晕在夜雾中连成一条流动的长河。
路边点燃的篝火堆和火把照得轿身的金饰忽明忽暗,浅草寺前的商铺默契地挂出“祭提灯”,追随神轿而来的狂热人潮挤满了街道。
你眼睛发亮,隐晦地伸手拉了拉少年的羽织。
往年的夏日祭,神轿夜渡的活动每到浅草寺前都会“激烈晃动”,抬轿者们会故意剧烈地晃动神轿,甚至是停止前进,让轿身左□□斜至几乎翻倒,向神明献上“勇壮之礼”,人们会欢呼,争相地去触摸神轿的绳索或流苏。
想起自己的偷跑行为也是为家臣们添了不少麻烦,如今歌舞伎也算是看了,少年正打算认命,转头和刚认识的少女好好的道别。
如你所料,神轿停止前进,小贩趁机叫卖灯笼糖,孩童骑在父亲肩头张望,醉醺醺的酒鬼挤在人群。
“我们快走。”你语气羞涩,行为却大胆利落,拉着少年的手就灵巧地混入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以为胜券在握的刀疤脸武士瞬间傻眼,发出哀嚎:“加贺见少爷——”
夏日祭的喧嚣已经离得很远,你把少年带到了和爷爷奶奶相依为命的长屋。
三叠的窄间内挤着炉灶、被褥和栗色的松木矮桌。
成功甩掉武士的经历让你很兴奋,双颊也因为剧烈运动而微微地发红:“这里是我家。”
昏黄的吊行灯下,少年神情温和,你却突然拘谨起来,直到现在,你也不知道这贵公子般的少年叫什么名字。
你正胡思乱想着,少年跪坐俯身,语气就像潺潺流动的小溪:“我的名字叫加贺见昂流,至今才告知名字,实在是失礼。”
这般正式的介绍让你很惊慌,于是赶忙照着加贺见昂流的样子回礼:“没有那种事。”
室内浮动着茶叶和粗点心的香气,你和加贺见昂流相对而坐,听着他说关于歌舞伎的趣闻。
“有客人来了?”奶奶沙哑慈祥的声音在玄关响起。
爷爷语气严厉:“长屋可不是什么能够藏住秘密的地方!”
夜色如墨,夏日祭的热闹已经褪去,夹竹桃花在晚风吹拂下摇曳着,你目送着加贺见昂流手持提行灯离开的背影。
2. 生灵2
天空灰蒙蒙,随后一阵炸雷,雨来了,先是几滴,试探似的敲在窗棂上,继而便连绵起来了,淅淅沥沥织成细密的网,将整个天地笼罩在其中。
街上的行人撑起了伞,有黑的,蓝的,花的,在雨中浮动。
你用右手撑着脸颊,看着伞铺外的雨和行人发呆。
“打扰了。”铜铃轻响。
薄柿色短发的男子走进伞铺,姿态优雅,神色温和,白皙的手上提着用盐渍樱花叶包裹的樱饼。
跟在男子身后的四个青年武士们则默契地站在伞铺门外的屋檐下避雨,沉默得像四尊石像,只有被雨打湿的阵羽织下摆在风中微微颤抖。
室内弥漫着陈年桐油的气息,你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客人是要修伞吗?”
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倦意。
下雨天总让你浑身没劲,只想趴在柜台上睡觉,但想起爷爷拿着竹尺吓唬你的严厉样子又只得勉强提振精神。
“不。”来人轻笑一声,将油纸包放在掉漆的黑色柜台上。
“上回答应了你的樱饼。”
油纸包打开的瞬间,糕点的甜香混和着樱花的气息倏然在屋内漫开。
你顿时来了精神,眼睛发亮,像只看见猎物的猫:“原来加贺见殿下还记得!”
冬去春来,这是你和加贺见昂流相识的第二年了。
加贺见昂流是大名加贺见家的独子,现独自和家臣仆从居住在江户,母亲在他很小时就已经去世,父亲则每隔一年会来江户与他团聚。
你还以为夏日祭后,你与加贺见昂流便不会有交集了,毕竟现实又不是咄家口中的故事。
夕阳西下,街巷沉入昏黄的灯火之中,町家屋檐下的纸灯笼一盏接着一盏的亮了起来,在夜风吹拂中摇曳,行人匆匆,居酒屋里传出喧闹笑声。
你拿着在路边摊买下,由竹筒装着的关东煮,和加贺见昂流走在去往有歌舞伎演出的剧场的路上。
偶尔碰见一两个喝得醉醺醺的酒鬼,或邋里邋遢的流浪汉。
“小姑娘,陪叔叔玩会!”
难闻的酒味袭来,你与肥肉大耳的醉酒男人擦身而过的瞬间,衣袖便被扯住,身体也随之往醉酒男子的方向跌去。
手里关东煮的汤汁也一下子倒在了醉酒男子的和服前襟上。
醉酒男子被汤汁烫得大叫一声,等他再次开口,语气更加凶恶:“你这家伙,我的衣服可是新买的!”
“请自重,若是衣服脏了,在下可陪你去附近的洗衣店处理。”加贺见昂流轻轻握住你的手腕将你不着痕迹地拉到了身后。
面对无理取闹的醉酒男子,加贺见昂流表情依旧温和有礼,但你能听出来,他话语里隐含的警告意味。
“哈,神气什么呢,毛头小子!”醉酒男子的大脑显然已经被酒精泡坏了,得寸进尺地叫嚷起来。
噌——
挡在你面前的加贺见昂流的背影挺拔如松,像一道无声的屏障,他的拇指将腰间装饰华丽的太刀刀锷顶开了半寸。
你只听见,加贺见昂流的嗓音依旧优雅:“这位先生,我想你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喝醉了,十分抱歉!”醉酒男子显然很明白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迅速地弯腰鞠躬。
加贺见昂流的声音泛着冷意:“你应该和我身后这位姑娘道歉。”
“十分抱歉!”
醉酒男子弯着腰,声音让周围的行人吓了一跳。
你背着手移到加贺见昂流的身侧,底气十足:“大叔,这种事情没有下次了!”
醉酒男子的眼睛余光偷偷地觑着女子身旁的男子,嘴里不住地说:“肯定,肯定,祝二位有个愉快的夜晚!”
真是倒霉,踢到了铁板。
嘴酒男子心底暗骂,腿脚利索地逃离了此地。
“抱歉,让你遇到这种事情。”模样秀美的男子神情里满是自责。
你当然不至于认为这是对方的错误,连连摆手:“这又不是加贺见殿下的错,况且加贺见殿下还保护了我,我们还是快点去剧场吧,《牡丹灯笼》会是一个什么的故事呢,真期待!”
舞台笼罩在一片幽蓝昏暗的灯光之中,绣着鹤与水草的白色幕布缓缓上升,太鼓咚咚咚。
苍老的男声响起:“怎么样?”
米色的小船慢慢滑行到观众们的面前,光头的男人拿着黑色木桨站在船头,装扮华丽的女子坐在船中哀伤地低头蹙眉,同样坐着,装扮更为朴素的中年女人打破了沉默。
“大小姐这是相思病。”
相思病,你嘴里反复咀嚼着这个并不新鲜的词汇,莫名地抬起头,看向身旁认真观赏歌舞伎演出的加贺见昂流。
橙黄的烛火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跳跃,连睫毛也映成了透明的金色,就在此刻,加贺见昂流似有所觉地转过脸,目光突然与你对上,堇色的眸子里泛着像星星般的细碎光芒。
“怎么了?”他问道,嗓音如图春日里飘落的第一片樱瓣,带着令人心颤的温柔。
你感到脸颊发烫,热度从耳根一直蔓延到颈间。
此刻的你只想找一个地缝钻进去躲起来直到脸红结束,但现下的场景,又实在没地方可以藏,只得强装镇定:“没事!”
“真的没事?”加贺见昂流微微倾身,双眸含着笑意,比平日多了一分恶作剧得逞的狡黠。
“哇!”你下意识后退半步,心跳快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没事啦,别……别靠那么近!”
“当心!”你感受到加贺见昂流掌心传来的温度,力道轻柔,却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味,将你稳稳地拉回到他的身旁。
你声如蚊呐:“谢……谢谢。”
“我松开了。”加贺见昂流低头看着少女通红的双颊。
夜幕静默,星星无声地闪烁。
纸推门后,你躺在床上定定地望着天花板,内心依旧不曾平静。
大名家的独子,以后也肯定是和某个大名家的女儿结婚,和平民的你,缘分也只有这几年,以后相处要更注意分寸了,你难过地想着。
白马过隙,转眼到了肃杀的秋日,行商的铃声自远处传入耳畔,挑担的粗野汉子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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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茶寮檐下的石阶上歇脚。
“喂,老头,伞多少钱?”
身形精瘦,满脸络腮胡的中年武士走进伞铺,他的眉宇间满是阴郁,声音粗粝,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一般。
伞铺内光线昏暗,空气中飘散着桐油和纸张的气味。
白发老人正俯身在案几前修补着一把破旧的油纸伞,听到声音后缓缓抬起头,声音平和:“五十钱,客人。”
中年武士眉头紧锁,眼神凶恶,猛得拍向案几,震得伞骨哗啦作响:“这种破店的破伞要五十钱,老头,你想清楚了再说!”
“四十钱,伞面用的是越前和纸,浸了三遍桐油。”老人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声音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中年武士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镡,似是想到什么,嘴角夸张地勾起:“老头,你自己不识好歹可怪不了本大爷了!”
话落,中年武士猛得抽刀,寒光一闪,刀刃已抵在老人干瘦的脖颈上。
武士狞笑:“最后一次机会,否则——”
“伞不要钱,请您带走。”你心里十分害怕,但比起害怕,让爷爷平安地活下来更重要。
奶奶最近的身体不太好,医师叮嘱尽量要少出门,所以给伞铺工作的爷爷送饭的工作便由你主动接下。
闻言,中年武士神经质地转头看向了你的方向,咧开嘴:“比这老头识时务,但本大爷刀都抽出来了。”
你的手心都是冷汗,但在这种亡命之徒的面前,露怯只会让事情更糟糕:“柜台抽屉里有钱,您一并带走吧。”
“不错!”武士哼着不知名的小调,粗暴地抓起一把唐伞,待将柜台抽屉里所有钱装进他的钱袋以后,耀武扬武地扬长而去。
武士走后,原本还佯装瞎子的商铺老板们像潮水般围住了伞铺,像鸭子般七嘴八舌地说着话。
爷爷跌坐在地上,脸色灰败,你连忙上前搀扶。
“完了,完了,完了!”爷爷不住呢喃。
“遇到这种流浪武士,还能活命已经很不错了。”米铺老板忍不住安慰。
布铺老板连连点头:“是这个道理,是这个道理,钱没了还能再赚。”
黄昏时分,橘红的晚霞在天边缓缓晕染开来,你搀着爷爷的胳膊,沿着那条走了十几年的路慢腾腾地往家踱。
爷爷的木屐摩擦着路面,发出熟悉的哒哒声。
“今天的事,别告诉你奶奶,她的身体状况……”身旁一向严厉,雷厉风行的爷爷语气犹疑,话未说完,最终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
夜雨初歇,檐角还滴答着零星的雨珠,一场细密的秋雨过后,院子里飘散着潮湿的泥土气息。
爷爷奶奶早已安歇,矮桌上的油灯亮着豆大的光。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划破雨后的宁静,你早有预料,赶忙去开门。
“来了。”抱着隐秘期待的你声音不自觉地雀跃起来,指尖触及门闩时甚至有些发颤。
开门刹那,雨后清冽的空气扑面而来,月光下,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前。
3. 生灵3
黑色和服衬得来者身材愈发挺拔,腰间的太刀泛着冷光,娃娃脸与武士装扮显得格格不入,圆润的脸颊上还沾着夜露。
“您可算来了。”你的语气里透着几分自己都未察觉的失落。
圆脸武士罕见地开口解释:“加贺见殿下近几日事务繁忙,已连续三昼夜未离开书房半步。”
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上缠绕的红绳。
“昨日的膳食,原封不动地退了。”武士的声音轻得仿佛一不留神就会被秋夜晚风吹散。
说完,他从袖中摸出绣着紫阳花纹样的精致钱袋,郑重地放到你的手中。
那夜以后,秋天偷偷走了,冬天的第一场雪落下。
爷爷的腿自那次事件后就不大灵便了,从前,他走路总是风风火火的,如今却变得迟缓,甚至有些蹒跚。
奶奶总念叨着让他多休息,可爷爷总是摆摆手:“老躺着,腿就更不中用了。”
虽然还有伞铺生意支撑着,可日子终究是紧巴巴,不复以前那般宽宥。
后来,街口新开了一家洋货铺子,更便宜耐用的油布伞卖得俏生,而祖传的竹骨纸伞的生存境地就更艰难了,奶奶总是在算完账后对着煤油灯叹气。
“愁眉苦脸的,怎么了?”
带着下属们来取伞的加贺见昂流熟稔地将用油纸包裹着的栗馒头放在柜台上,少女的表情着实让他担忧。
加贺见昂流的身后,刀疤脸的下属正一脸坏笑地朝着娃娃脸的同僚挤眉弄眼,用手猛捅对方后腰,后者吃痛的表情显得格外滑稽。
你的目光落在油纸包上:“冬天的栗馒头要配热茶,殿下稍等一下。”
说完,你转身走到存放着番茶,半人高的漆红木柜前,从抽屉里拿出了小巧的竹制茶罐。
茶香在伞铺内氤氲缭绕,加贺见昂流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青瓷茶碗,低声接过你的话:“所以,是在为钱的事情烦恼吗?”
他的声音就像浸了雨水的绢布般温润,你难为情地点了点头,不敢去看对方的眼睛。
“爷爷自那次事情后腿脚就不灵便了,奶奶也一直在咳嗽,街口新开的洋货铺子更让人喜欢。”你说着说着猛得止住话头。
加贺见昂流见你不再说话,才郑重地开口:“说来很巧,家中近日正需要添置一批侍女。”
“作为大名家的侍女,应该需要懂很多才可以……”你的声音越来越低,自从认识加贺见昂流以后,你也从各种渠道去了解过关于大名的事情。
大名家的侍女一般是武家女,或者特别有钱的商人之女,不仅五官要端正,还要识字算数,礼仪与才情兼备。
加贺见昂流神情温和:“虽是如此,但作为加贺见家的下一任家主,这种事情还是很容易安排的。”
“况且。”他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碗,看着你。
“品性很重要,其他的可以慢慢学习。”
白茫茫的天地间,加贺见昂流依旧笑意吟吟:“那么,就这样说好了。”
加贺见家的宅邸大得惊人,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庭院幽深,仿佛没有尽头,侍女们往来无声,纸门上的花纹在没有一丝尘埃的实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影子,空气中弥漫着淡雅的香气。
你和其他新进侍女跪坐在古老宅邸的榻榻米上,拘谨地低着头,听着用人训话。
“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加贺见家的侍女了。”身材瘦小,眼中透着精光的用人松本先生面无表情地打量着新进侍女们。
他想起这批侍女里有一个町人之女是加贺见殿下带回来的,为了加贺见殿下的名声就放到厨房吧。
“记住,在这里,规矩比命更重要。”你能明显地感觉到松本先生的视线在你身上多停留了几秒。
纸门外传来竹叶沙沙的声响,混合着远处隐约的流水声,这宅邸仿佛一个沉睡的巨兽,而你不过是误入其中的一粒尘埃。
你被分配到厨房帮工,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和面、烧水、准备早餐,手指很快被烫出了水泡,但爷爷奶奶身体已经越来越差,伞铺生意也几近被新开业的洋货铺子抢走。
索性加贺见家发放的工钱很可观,所以你对加贺见昂流依旧是满心感激。
其他侍女还告诉你,加贺见家是幕府重臣,家主加贺见宗政大人还是将军身边的红人,他的独子加贺见昂流更是年轻有为。
“听说加贺见殿下剑术了得,去年在将军面前表演,赢得满堂喝彩呢!”年长的侍女阿菊一边切菜一边说。
“嘘,别议论主子。”负责管理下女的阿部夫人突然出现在门口,严厉的目光扫过厨房里的每个侍女。
阿部夫人最后将视线定在你身上:“你去把走廊擦干净。”
你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提起抹布和水桶走向主屋走廊。
这是你进入加贺见家以后第一次被允许进入宅邸的核心区域,走廊的地板光可鉴人,两侧纸门绘着精美的浮世绘。
你小心翼翼地跪下来擦拭地板,生怕弄出一点声响。
这时,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从庭院方向由远至近地传来。
你抬头望去,只见一个身穿浅紫色和服的年轻男子朝这边走来,冬日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勾勒挺拔的轮廓。
带着莫名的心绪,你慌慌张张地埋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脚步声逐渐靠近,一双白色的布袜停在你的面前。
“抬起头来。”加贺见昂流熟悉的清润嗓音让你不知所措,但遵守主家的命令也是松本先生和阿部夫人说过的规矩的一部分。
看着少女慌张的神色,加贺见昂流不由得感到愧疚,想起这几日因为事务实在繁忙便将少女的事情全权交给做事周全的松本安排。
“从今天起,每天傍晚到书房来,我教你读书写字。”加贺见昂流的话让你微微怔住。
随即你的内心就被欣喜沾满了,连忙点头:“嗯!”
栗发少女模样乖巧,身上浮现出以前的朝气,像一只甩干了水的白兔子,眼睛里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想到这里,加贺见昂流耳根发红,只得连忙止住自己跑偏且失礼的想法。
当日傍晚,松本先生找到你,眼神满是探究,说话的语气古怪:“从今天起,你傍晚就不用来厨房了。”
就这样,你开始了白天在厨房做工,晚上学习的生活。
加贺见昂流是一个十分严格但很有耐心的老师。
他教我读《源氏物语》,写俳句,讲解一些历史知识。
橙黄的烛光下,你看着加贺见昂流秀美而温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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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侧脸出神。
自从进了加贺见家后回想起关于加贺见昂流的记忆片段都有种犹在梦中的朦胧感消失了,再一次变得清晰踏实。
“怎么了?”加贺见昂流转头,堇色眸子里满是温柔。
距离陡然拉进,你脸一下子就像蒸熟的螃蟹一样红,只得往后躲,手中的毛笔啪得一声摔在透白珍贵的和纸上,留下一个墨点四溅的‘1’。
见少女那副害羞的样子,加贺见昂流轻笑:“吓到你了,抱歉。”
“没有吓到!”你强装镇定,这种古怪又暧昧的场景实在令人莫名的脸红心跳。
加贺见昂流眼睛还流露着笑意,但话语很正经:“明天开始,你也学习茶道,我来教你。”
平静的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已经是冰雪消融的初春时节。
“从今天起,她将负责我的日常起居。”
加贺见昂流突然在众人面前正式宣布了这个让你也吓一跳的命令。
松本先生的脸色难看,阿部夫人也眉头紧锁,其他侍女们用眼神传递着震惊,但没有人胆敢出声质疑这个决定。
成为贴身侍女后,你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不再做粗活,而是每天负责加贺见殿下的衣物、饮食和行程安排等事务。
每天清晨,要在加贺见殿下起床前准备好洗漱用品和当天要穿的和服。
加贺见殿下出门时,要提前准备好佩刀和必需品。
晚上就寝前,要整理好床铺,确保一切都符合加贺见殿下的习惯。
最让你紧张的是每周一次的家宴,加贺见殿下会替远在驻地的加贺见宗政大人邀请达官显贵来家中做客,必须要确保着装得体,言行举止无可挑剔。
所以就需要你更加认真的学习各种礼仪规矩。
你向资深侍女们请教,或者偷偷观察其他大名家的贴身侍女如何行事。
随着时间推移,你发现你自己越来越了解加贺见殿下的习惯和脾气,甚至能在他开口前就猜到他要说什么。
然而,好景不长,府中的流言蜚语开始多了起来。
“一个小丫头,凭什么得到殿下的如此青睐!”
你经常听到其他侍女在背后议论。
“听说她每晚都要去殿下书房,谁知道在做什么……”
诸如此类模凌两可又暧昧不清的言论总算是传到了从驻地来江户与加贺见殿下团圆的加贺见宗政大人的耳朵中。
有一天,加贺见宗政大人把你叫到了他的茶室。
“你就是昂流的新侍女?”那是一双如鹰般尖利的眼睛,上下打量着你,令人不寒而栗。
“是的,大人。”你紧张地跪伏在低,不敢抬头。
“听说你会识字,还会茶道?”
“回大人,殿下仁慈,教了奴婢一些皮毛。”
“抬起头来。”
你慢慢直起身子,依言抬起头,但视线仍保持着恭敬地下垂。
“长得倒不错。”加贺见宗政冷笑一声。
“记住你的身份,侍女。”脚步声越来越远。
你几乎是逃出茶室,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
那天晚上,你向加贺见殿下请辞。
“为什么突然要走?”他放下手中的书,眉眼温和。
4. 生灵4
“奴婢,奴婢觉得自己无法胜任贴身侍女的工作。”你不敢说出真相,借着室内的阴影遮掩自己的神情。
加贺见昂流站起身,走到你面前:“你这几个月不是做的很好吗。”
看着少女垂头丧气还逞强的模样,加贺见昂流再次出声询问。
“是我父亲对你说了什么?”
你惊讶抬起头,对上了加贺见昂流温和的目光。
“加贺见殿下?”
“我了解我的父亲,他的话不用理会。”平日总是温和待人,让人如沐春风的加贺见昂流声音罕见地变得有些冷。
话虽如此,但加贺见家暗地里流传的那些流言总归是证明你确实给加贺见昂流添了麻烦。
见你依旧神色慌张的样子,加贺见昂流大致已经猜到你内心深处的那些胡思乱想:“你不是麻烦。”
服侍加贺见昂流睡下后,你听着初春的风将庭院里的树叶吹得沙沙作响。
你心绪纷乱,眼眶突然就湿润了。
你其实早就意识到,你喜欢加贺见殿下的事实,也知道这份感情注定没有结果,今天加贺见宗政大人的话让你清晰地意识到。
你的喜欢只会招致麻烦。
可你实在无法控制自己内心,明明打算请辞,却在听见对方挽留的话语时忍不住生出贪恋。
几日后,樱花再次绽放的时节,加贺见家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三井家的千金三井月。
也是加贺见宗政大人为加贺见殿下选定的未婚妻。
“好久不见了,加贺见殿下。”这位十七岁的贵族小姐穿着华丽,样貌艳丽,举止大方。
“欢迎到访,三井小姐。”加贺见昂流语气里带着对来访者的熟稔,笑意吟吟地说。
你心像被针刺了一下。
“这是你的新侍女?”三井月的目光转到了安静地站在加贺见昂流旁边的你身上。
“果然——”三井月上下打量了栗发少女一番。
你有些紧张。
忽然,一阵梅香袭来,你的脸被一双温热细腻的手轻轻地捏住,随后,你被一把抱住。
抱住你的人热情过头,也比你高半个头:“果然好可爱!”
“小姐,你不能这么失礼,小姐!”有人显然比你更慌,应该是三井小姐的贴身侍女。
从来没有和同龄女性有过这般亲密接触的你脸色通红,挣扎不能,只得向加贺见昂流求救:“加贺见殿下,救———救命。”
对于这种场景实在无能为力的加贺见昂流无奈扶额:“三井小姐,我的侍女比较害羞。”
依旧紧紧抱住你的三井月看向加贺见昂流,眼睛里满是打趣:“我的侍女?”
见加贺见昂流点了点头,三井月放开了被她抱住的栗发少女。
“那你要好好保护她喔。”说完,三井月带着贴身侍女樱井泷风风火火地往加贺见家的庭院里走去。
“小姐,你不能走那么快!”
“好啰嗦啊,泷,明明长得那么可爱,说话却那么像老婆婆。”
“小姐!”
你望着三井月和她的贴身侍女离开的背影,心底莫名有些开心:“三井小姐是一个很好的人。”
“只有三井小姐好吗?”加贺见昂流偏过头去,佯装伤心。
“加贺见殿下也很好!”少女的声音清脆悦耳,像春日的莺啼。
用人松本先生静静地站在走廊柱子的阴影处,看着远处少男少女相处的场景,神色晦暗。
傍晚,倦鸟归巢,红色的晚霞铺满了半边天。
寂静的茶室内,身材瘦小,眼冒精光的中年男人跪伏在地,紧张地向坐在主位的男人禀告着。
“我这个儿子,我了解。”坐在主位的男子语调平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微眯。
“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若是以前,他想娶就娶了。”
说完,他便挥挥手让松本清退下。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祥和。
三井月小姐自从上次来时,说找到什么有趣的人后便不再来访加贺见家。
加贺见昂流殿下也因为被加贺见宗政大人要求进行加贺见家继承人的修行而越来越忙碌。
觐见完将军,加贺见昂流和他的父亲加贺见宗政走在回去的路上:“只要完成将军吩咐的那件事,您就答应让儿子娶想娶的人?”
街头喧嚣,一切都显得生机勃勃。
加贺见宗政眉头紧皱:“自然。”
清晨,阳光透过和纸门洒进来,将榻榻米映成温暖的金色,加贺见昂流殿下因为将军的吩咐今早已经离开了江户。
你跪坐在矮几旁,将加贺见昂流殿下昨日晚上翻看的书籍一一归位。
却见桌角有个黑色漆盒微微敞开,你皱眉。
那是殿下存放重要信件的匣子,平日总是上着锁的。
抬手想将它合上,却听见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你在做什么?”一道冷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只觉得浑身一僵,你回头,松木先生正站在门口,目光如刀剑般死死盯在你的手上。
“我只是在替殿下整理书案。”你连忙低声解释。
松木先生快步走进,冷笑一声,夺过你手中的漆盒:“整理,那这是什么!”
匣子里空空如也。
你瞬间脑中一片空白,浑浑噩噩地经历加贺见宗政大人不给一丝辩解余地的审判后,抱着包袱被家仆们带出加贺见家的大门。
“所以,他们就趁着你家殿下出远门的空当,把你赶出来了?”
穿着黑色和服的长发男人吊儿郎当地坐在伞铺里的小矮凳上,斜靠着老旧的漆红柜子,笑嘻嘻地看着站在柜台后面认真修补伞面的栗发少女。
原本还很伤心的你,看着土御门夏彦的那副样子,顿时有些生气:“对呀,话说你为什么老缠着我。”
土御门夏彦无奈:“什么叫缠,我都是有正当理由来找你的。”
这话更让你无语:“今天的正当理由就是修伞吗?”
“说起来,你那个殿下,他有来找过你吗?”土御门夏彦依旧一副笑眯眯的欠揍样子。
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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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你更伤心了,还以为加贺见昂流殿下也有点喜欢你,结果到头来是单相思。
“没有!”你恶声恶气地回答。
这个人怎么总喜欢哪壶不开提哪壶,你加快了修补伞面的进度,希望尽快摆脱这个家伙。
伞铺外,是连绵不绝的夏雨,斜织的雨丝将街巷笼进一层湿漉漉的雾里,往来的行人匆匆,木屐踏在路面,溅起一串细碎的水花,但很快又被雨水吞噬。
檐角的水滴像断线珠子般坠下,铺内的栗发少女低头认真地修补和伞。
土御门夏彦注视着少女,神色复杂:“最近还是会出现之前那样的情况吗?”
“还是会出现,不过没有那么频繁了,话说你知道原因吗?”你没抬头,所以也就没有发现土御门夏彦奇怪的眼神。
土御门夏彦打哈哈:“我怎么会知道,不过我给你的平安符你一定要随身携带。”
你没好气:“当然,那个平安符可是抵了修伞钱的。”
说起平安符,那是你被加贺见家赶出去的第二个月了。
当时正值黄昏,你准备照常关了伞铺回家,只听檐角的铜铃轻响,只感觉头晕目眩,眼前发黑。
再次醒来,趴在柜台上的你抬头,却发现天色黑沉,晚风吹拂,想起家中身体不便的爷爷奶奶,只当是自己太累了,慌慌张张地往家里跑。
自此以后,你每到那个时刻,你就会莫名的失去意识,频繁地晚回家实在让爷爷奶奶担心。
于是你去看了不少的医师,可一点起色也没有,只说你是太劳累要多休息。
直到,某个碧空如洗,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的日子。
一个行为吊儿郎当,看起来相当不正经的黑衣男子拿着一把破损的白色枫叶和伞来伞铺修补。
“老板,修伞。”黑衣男子大大咧咧地把伞放在柜台上。
你低头扎着伞骨,头也不抬:“明日早晨就可以来取。”
黑衣男子并没走,眼睛微眯,语气里透着股奸猾:“老板,我这里还剩下一个平安符,平安符送你,伞钱就免了吧。”
铜铃再一次轻响,将你的思绪唤回了现在。
“伞修好了,你真的不知道原因吗?”你将伞交给土御门夏彦,直觉对方在这件事情上有瞒着你的部分。
土御门夏彦无奈:“我要是知道原因肯定就给你解决了,然后大赚你一笔。”
说完,身着黑色和服的俊朗男人撑开和伞走进雨中。
又是黄昏时分,雨已经停了,你正仔仔细细地将伞铺里的伞规整好,耳畔忽然传来铃响。
下意识的,你转头看向门边,血红的晚霞铺满了天,原本应该有许多回家行人的大路上空空荡荡,鸟叫蝉鸣消失。
忽然,一阵狂风起,片刻停止后,一道苍白的人形影子突兀地出现在伞铺门口,随后不疾不徐地跨过门槛,朝你一步步走进。
满心恐惧地你不住地往后退,却被小矮凳一绊,摔倒在地上。
苍白影子一下子停住,清润熟悉的嗓音响起:“抱歉,我现在的样子吓到你了。”
5. 生灵5
加贺见宅邸内,十二叠的寝殿笼罩在蓝靛染的薄暗里,南侧书院窗格漏进了几缕晨光,茑蓆的经纬被照得发亮。
在雪白的茵褥上,五重麻布衾下,面容秀美的男人双眼紧闭,唇色苍白,他沉睡着,像永远也不会醒来一般。
侍女们安静地侍候在一旁,床之间的白梅早已枯萎,花瓣散落。
虎背熊腰的加贺见宗政走了进来,他身后跟着沉默的用人松本先生。
“阴阳师怎么说?”加贺见宗政声音沙哑。
松本先生向前半步,和纸灯笼的阴影在他凹陷的脸颊上跳动着:“还是那句话,殿下的魂魄……”
“够了!”加贺见宗政突然暴和,侍女们的和服发出簌簌的摩擦声。
加贺见宗政粗暴地扯开麻布衾,露出年轻人单薄的白色寝衣——左胸位置隐约透出血红。
松本先生忽然按住加贺见宗政的手腕:“大人,您看!”
散落在地的白梅花瓣无风自动,麻布衾上显现出扭曲的字符。
此时此刻,伞铺内,你被苍白影子发出的声音吓了一跳:“加贺见殿下!”
苍白影子缄默片刻:“父亲趁我不在将你赶出去的事,抱歉,我没保护好你。”
“加贺见殿下,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在你眼中,苍白影子逐渐变成加贺见昂流的模样,你的恐惧竟然渐渐被担忧所代替。
心底更是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你也确实在靠近对方。
“加贺见昂流殿下,若再不回归自己的身体,怕是一切都晚了。”总是透着一股不正经意味的男声响起。
伞铺外,葱茏碧绿的树下,一个身穿黑色和服的男子突然显现,正是你认识的土御门夏彦。
土御门夏彦继续出声:“况且,生灵靠近人,人的身体也会渐渐衰败下去,您应该知道这个道理。”
说完,你只觉得胸口发热,受到蛊惑的大脑逐渐清晰,恐惧再次从心底升腾,加贺见昂流在你眼中重新化为苍白的影子。
“这是?”你下意识握住平安符,感受到一阵温暖的脉动。
“为什么要抗拒?”他的声音依旧悦耳,带着沙哑的回响。
“你不是也爱我吗?”他停住了,语调哀伤。
你踉跄着后退,背很快抵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土御门夏彦行动利落,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张泛着蓝光的白色纸符:“加贺见殿下,您越界了,再强留,只会两败俱伤。”
房间内的温度骤降,窗户上结出一层薄薄的冰霜。
苍白的影子开始膨胀,黑色雾气出现,缭绕在四周,包裹着在空中凝聚成狰狞的模样。
“抱歉。”加贺见昂流的声音变成多重回响,震得你耳膜生疼。
土御门夏彦叹了一口气,迅速接了一个手印,他脚下的土地浮现出了复杂的五芒星阵图,金色的光芒格外醒目。
“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九字真言一出,苍白影子被无形的手牵引撕扯,不断被吸入五芒星阵中。
“不!我不会放手!”他挣扎着向你伸出一只手。
你心如刀绞,那些甜蜜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就在即将心软之际,平安符发出惊人的滚烫。
“归命!”土御门夏彦大喝一声,刺目的白光炸开,你不得不闭上眼睛,再次睁开眼睛,房间里只剩飘散的纸灰和若有若无的啜泣。
你颤抖着问:“结,结束了吗?”
土御门夏彦收起架势,脸色略显苍白:“结束了。”
“殿下动了!”最年长的侍女发出一声惊喜的呜咽,她看见加贺见昂流的睫毛轻轻颤动。
几日后,夏日炎炎,蝉鸣声声,轻风吹拂着,白云高悬,蓝天如洗,檐下的风铃叮铃铃响着。
“殿下,三井小姐来了。”侍女团子恭敬地禀告。
“请她进来吧。”男子微笑着颔首,语气温和得体,和服下摆随风飘动,他脸色苍白如纸,仿佛即将凋谢的紫阳花。
庭院幽深,草木葱茏,鸟儿调皮地在其中飞舞。
三井月快步入内,带来香风阵阵,她身着深红色的华丽和服,樱井泷亦步亦趋地跟在身后。
“身体看起来比之前好点了。”三井月毫不客气。
加贺见昂流无奈。
“今年的花火大会你要参加吗?”三井月提起这个话题,神色灵动,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加贺见昂流捂嘴咳嗽了一声,他如今的身体状况实在差劲:“抱歉。”
三井月锲而不舍:“传说花火大会有驱散邪灵的作用喔。”
夏夜的鸭川河畔,孩子们举着金鱼网在浅盆里捞出红艳艳的小金鱼,水花溅湿了袖口,小贩挑着单子混在人群中吆喝着,少女们的浴衣下摆扫过草鞋,留下一连串银铃般的笑声。
纳凉船的灯笼倒映在河面,三味线的调子浮在夜风里,浪人们醉醺醺地唱着荒腔走板的歌,独坐的武士望着破碎的水中月遥想故乡的群山。
“你们不用跟着了!”三井月佯装颐指气使地打发跟在她和加贺见昂流身后的随从们。
随从们满脸为难:“三井小姐,加贺见殿下的身体……”
三井月摆出刁蛮任性的作态:“我想和加贺见殿下单独游玩,你们跟着气氛都被败光了!”
“可是,宗政大人的吩咐。”随从们的视线转到了加贺见昂流那边。
加贺见昂流语调温和:“父亲那边我会处理的,今晚的花火大会,你们也好好享受。”
随从们面面相觑。
“放心,不是还有我跟着吗。”刀疤脸的青年武士大咧咧表态。
身处如此热闹喧嚣,随从们心底自然也是蠢蠢欲动,顺利地被说服了。
花火在墨色夜空中盛大绽放,如同星子坠落人间。
你站在桥上,望着河面上倒映的绚烂色彩,耳边是人群的欢呼与惊叹,这个夜晚是如此美好。
加贺见昂流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准确地找到了心心念念的少女。
仿佛是心有灵犀一般,你在转头的一瞬间,就看见了加贺见昂流。
加贺见昂流站在不远处的灯笼下,身着白色的浴衣,衣襟和下摆处都绣有精致写意的墨色流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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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那张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脸此刻却是苍白如纸,眼睛直直地望向你这边。
或者,准确地说是望向站在你身边的土御门夏彦。
土御门夏彦察觉到你的僵硬,顺着你的视线看去,语气里满是调笑:“你的那位殿下,你准备怎么办?”
他手中的蝙蝠扇轻轻摇晃,带起一阵若有若无的檀香
你想起那个苍白影子事件后,土御门夏彦送你回家时说的话:“你的那位殿下对你执念很深,刚才那种东西是魂魄离体形成的生灵,若是魂魄再离体,就彻底没救了。”
夜风很凉,你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难过,抬头问:“那该怎么办?”
土御门夏彦沉思片刻:“你能陪在他身边最好,若是不能,便让对方断了念想。”
你苦笑,宗政大人怎么会让你这种平民陪在加贺见昂流殿下身边。
你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加贺见昂流眼中的绝望像一把刀一样刺进你的心脏。
加贺见昂流身边站着一位穿着淡紫色浴衣的优雅女子——正是常去加贺见家做客的三井月小姐。
三井月小姐正微笑着对加贺见昂流说着话。
但加贺见昂流依旧固执地看着你和土御门夏彦。
“我们走吧!”你猛得转身,抓住土御门夏彦的手腕,快步拉着他离开,你不敢回头看加贺见昂流的表情。
土御门夏彦任由你拉着,开口就是一贯的吊儿郎当:“那位殿下的表情相当的可怕啊。”
你没有回答。
花火在头顶炸开,照亮了整条鸭川。
那晚之后,你和加贺见昂流便再也没机会见面了。
但一周后的雨天,三井月小姐带着贴身侍女樱井泷出现在了伞铺。
“加贺见又病了。”她直截了当地说。
“自花火大会那晚以后,他就陷入和先前一样的沉睡,医师查不出原因,请来的阴阳师说是因为执念太深。”
你的手指紧紧地攥住伞骨,心里满是不知所措:“我,我能做些什么?”
三井月苦笑:“不用你做什么,只是想告诉你,他昏迷中一直在叫你的名字。”
“那……”你想说什么。
三井月了然:“土御门那家伙应该有和你说过,第二次就没救了,无论是他还是你。”
这话让你很不安。
当晚,夜色如墨,待所有的虫鸣都从你耳畔消失。
你进入一个奇怪的梦境。
加贺见昂流站在你的床边,月光透过纸门映出他半透明的轮廓。
他伸手抚摸着你的脸颊,指尖冰冷却带着让人触电般的酥麻感。
“为什么选择他?”加贺见昂流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我一直都……”
你猛然惊醒,房间里空无一人,但枕边残留着若有若无的熟悉熏香。
第二天开始,奇怪的事情接连发生。
在伞铺扎伞,被伞骨划伤食指时,血只留了一会儿便消失了,随后整个指尖仿佛被雪团包裹般冰冷。
最可怕的是夜晚。
6. 生灵6
偌大的加贺见宅邸里,蝉鸣混着鸟叫,仆从们竭力保持安静,庭院里树木葱茏,白色鹅卵石铺满了道路,石灯笼沉默地伫立着。
身着黑色狩服,手持红底洒金枫叶纹样的蝙蝠扇的土御门夏彦走在用人松本先生的身后。
他表情凝重,在他的眼中,整个加贺见宅邸,越接近加贺见昂流的寝殿,笼罩在人和草木身上的黑雾就越浓。
“到了,请稍等一下。”说完,用人松本先生就快步走进那座比其他大名家继承人寝殿还要奢华许多的建筑之内。
殿内,檀香缭绕,浓得呛鼻,目光如鹰的加贺见宗政注视着沉眠的独子。
一直以来,在他印象中,加贺见昂流是老成持重的。
总是知道什么该要,什么不该要。
也像极自己,是个倔脾气,想到这里,加贺见宗政满目凄然。
“宗政大人,阴阳师到了。”用人松本先生小心翼翼的禀告。
加贺见宗政像是突然被人从梦里叫醒,神情恍惚,嗓音沙哑:“快请他进来。”
土御门夏彦缓步进入了寝殿,加贺见宗政——现今加贺见家的家主,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男人。
加贺见宗政眼下正挂着浓浓的青黑,显然已经很久没有休息:“这边请。”
土御门夏彦微微颔首,跟着加贺见宗政穿过曲折的回廊。
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的怨气。
“恕我直言,加贺见大人,您儿子的情况不是第一次了吧。”
加贺见宗政身体明显一僵,目光落在回廊尽头的茶室:“进屋详谈吧。”
茶室里,侍女们端上茶点后迅速退下。
加贺见宗政双手紧握成拳放在膝上,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此事,还有回转余地吗?”加贺见宗政开口。
土御门夏彦心虚地端起茶杯,让热气氤氲在脸前:“有无回转余地终究还是要看加贺见大人的想法。”
“生灵,本就是执念太深,却又得不到而产生的产物。”土御门夏彦哀叹一声,他是好心办了坏事,三井月现在天天在他耳边念叨。
说是自己惹出来的祸事就要自己收拾,说起来这祸事本就有她一份,但土御门夏彦是绝口不敢提的。
土御门夏彦继续说:“加贺见昂流殿下是有什么求不得宁愿化为生灵也要得到的事物吗?”
炎炎夏日,土御门夏彦从加贺见宅邸出来后便直奔伞铺而去。
在街巷尽头,一间破旧昏暗的伞铺内,栗发少女趴在柜台上又一次陷入了奇异的沉睡。
你像一艘小船,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沉浮,想逃脱,却被一双冰冷的手紧紧地捕获住,解脱不能。
听着温柔地男声一遍遍在耳边诉说。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
更为奇特的是,行人们匆匆路过伞铺无一停留。
仅仅几日,土御门夏彦再来伞铺,伞铺已经被生灵设下结界。
在普通人眼里,伞铺根本不存在。
“这可……真是令人惊叹。”土御门夏彦咂舌。
“你别惊叹了,快破结界,再耗下去,里面那两个都要过三途川了。”
三井月穿着菖蒲色的和服,身后跟着侍女樱井泷,她快步走到土御门夏彦身边,打断对方的惊叹。
土御门夏彦低头从狩衣袖中掏出符纸:“是是,三井月大小姐。”
随后他表情严肃,口中念诵咒语:“结界崩坏,阴阳颠倒!天地开裂,五行溃散!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借四神之力,破除桎梏!急急如律令!”
随着咒语落下,符纸瞬间燃起了幽蓝色的火焰,化作四道流光射向了伞铺的四个方位。
空气中传来细微的破碎声,仿佛有道无形的屏障正在瓦解。
突然,伞铺的门帘无风自动,一股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有古怪!”土御门夏彦眉头一皱,迅速结印。
话音未落,地面骤然裂开数道缝隙,漆黑的雾气如触手般涌现,直袭土御门夏彦。
突然,传来一声大喝:“净!”
樱井泷抛出的符纸在空中燃烧,金色光芒驱散了周围的黑雾。
土御门夏彦乘机咬破手指,在掌心画下一道血符,猛然拍向地面:“破邪显正!”
轰然一声巨响,整个结界彻底崩塌,伞铺的真实景象显露在三人面前。
你醒来,已经是深夜,三井月和你讲了事情原委。
“加贺见殿下他怎么样了?”你应该欣喜于自己的获救,可就是没有办法不去担忧加贺见昂流的情况。
三井月笑容灿烂:“当然是回原本的身体里去了。”
你应该开心,但眼泪止不住地落下:“那真是太好了。”
陪侍身后的樱井泷无奈出声:“小姐,你把人逗哭了。”
“她以后就是加贺见昂流的妻子了,趁此机会好好逗弄一下有什么关系!”三井月反驳完,递上了她的娟帕。
暮春三月,樱花纷舞。
你在奶奶的牵引下,身着白无垢,乘坐着黑漆描金的御所车,在十二名身着绀青直垂的侍从们的护送下,缓缓驶入加贺见家的古宅。
车轮碾过铺满落樱的碎石小径,发出细碎的声响。
垂帘微掀,映入你眼帘的是熟悉的朱漆回廊与苍翠庭松,檐角的风铃在春风中轻轻地颤动。
祭坛上供奉着象征吉祥的白鲷,三献清酒泛着琥珀色的微光,干鲍鱼整齐地陈列于漆盘之中。
神官低沉的祝词在幽静的殿内回荡,檀香的青烟袅袅升起,为这场仪式蒙上一层朦胧的庄严。
加贺见昂流一袭黑色家纹羽织,唇角噙着温柔的笑意,眸中映着摇曳的烛火。
三度交杯,清酒的醇香在唇齿间弥漫,他的指尖轻轻拂过你的袖口。
直到襖门缓缓合上,将外界的纷扰隔绝。
暗香浮动间,他的气息近在咫尺,你的身体再一次被迫卷入汹涌的漩涡之中,你突然反手抱住加贺见昂流。
“我爱你。”他附身在你耳边呢喃,就像是某种深深的执念。
你泪水涟涟:“我也爱你,加贺见昂流殿下。”
说完,冰凉的唇便覆上了湿热的唇,你轻轻张开嘴,感受着加贺见昂流的气息在口腔中蔓延。
自此,你和加贺见昂流一起度过了漫长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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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年樱吹雪,你靠在加贺见昂流的肩上,他的指尖覆上你的双眼,冰冷刺骨。
你缓缓闭上眼睛。
夏日的午后,太阳照例极毒辣,行人无精打采走过,树叶子垂着头,绿得发黑,蝉鸣叫得极响。
这种时节,就连丧事也显得极凄然。
古老的加贺见宅邸,檐角垂下的丧幡就像一双双欲言又止的手,吊唁的宾客站满了回廊。
仿佛忽然间老了几十岁的加贺见宗政沉默不语。
将军拍了拍他肩膀,眼神沉痛:“我不该将那任务交于他的。”
“那是犬子的荣幸。”加贺见宗政的话语被彻底淹没在了盛夏喧嚣的蝉鸣之中。
庭院里,三井月身着素色和服,站在树荫之下,抬头看着万里无云的蓝色苍穹,嘴里呢喃。
“这种事情,做多了感觉会遭报应,下地狱之类的。”
“三井小姐何必这样想,他们二人在现实里可是没有在一起的机会的,大名的家格什么的,可是相当麻烦的东西。”
身着白色狩衣的土御门夏彦懒洋洋地伸了伸腰,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破开结界那日,伞铺依旧,只是显得残破许多,尘埃堆积,铺内只有一具没了血肉的白骨。
“反正你肯定会下地狱的!”三井月如此宣布。
土御门夏彦用蝙蝠扇掩住半张脸:“三井小姐这话真让人伤心。”
当冬日第一场雪再次降临大地,加贺见宗政依照惯例离开了江户。
自此,加贺见家渐渐衰败了,最后随着江户这个名称一起成为了历史的尘埃。
在干净整洁的医务室里,薄柿色短发的秀美男子睫毛轻轻颤动,他堇色的眼睛突然睁开,里面依旧残留着一丝哀伤。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推了推下滑的眼镜,手中拿着病历本:“醒了,真是太好了。”
加贺见昂流缓缓转头:“神崎医生,我这是怎么了?”
“怎么说呢。”神崎润挠了挠后脑勺,似乎正在想怎么组织措辞。
“你被怪异袭击了,和你一样情况的嗜魔人还挺多的,这种情况说起来还真是伤脑筋。”
说完,神崎润想起什么,补充道:“特等生和那个怪异做了交易,现在你醒了,结果看起来还不错。”
听见特等生的称呼,加贺见昂流按下心中的奇特悸动,语气异常干涩:“特等生现在是?”
神崎润语气里透着无奈:“特等生现在的情况十分复杂,但你的当务之急是好好的修养。”
当你闭上眼睛,再次睁眼,已经身处一片浓重的黑暗之中,白色狐狸样子的小兽语调沙哑。
“怎么样,这场梦境可耗费我不少的时间和精力。”
你想起来全部,这是怪异梦魇,它突然出现,导致黑蕊学院许多嗜魔人陷入莫名其妙的沉睡。
为了能让嗜魔人们醒来,你和它做了一个交易。
“加贺见学长已经醒过来了吗?”你迫切地发问。
白色狐狸咧开嘴,露出了它尖利细密的牙齿:“当然咯,我可是一个遵守规则的好怪异。”
“现在,你该去下一个梦境了,祝你好运咯。”
7. 狸猫的报恩1
阳光耀眼,微风起,草木摇曳,耳畔是稀稀落落的虫鸣,婉转动听的鸟啼。
昨夜突然的大雨润泽万物,到现在已然不见半点踪迹。
在下过雨的后山,你见到了一只奇怪的生物。
是狗还是猫,你拿不定主意。
说起来,更像是面包店里烘焙出来,长长的栗子面包,被雨淋湿,被太阳晒干,浑身的毛炸开了。
你不禁弯了弯唇角。
人类吗,躲过追杀,终于能喘口气的步二魁斗疑惑。
迷雾森林里,居然也有人类存在吗?
而且,对方就像蓝天漂浮的白云,柔软蓬松。
步二魁斗不自在地抖了抖毛绒绒的圆形犬耳。
“人类,你是怎么来到迷雾森林的?”
作为龙神的神使,步二魁斗思考后还是决定了多管闲事,于是他装样子咳嗽了几声,发问。
“说话了!”
你瞪大眼睛,反应过来,各种猜想还在脑中闪回,身体就已经率先后退,踩到枯枝。
砰的一声,摔倒在地。
“哇,人类,你没事吧?”步二魁斗慌了。
听龙神大人说过,人类超级脆弱,不会摔出什么毛病吧!
白光一闪,步二魁斗瞬间从狸猫变成人类的模样,快步走到你面前,朝你伸出手。
“谢谢。”你双手撑着草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后退半步,迅速拉开了与步二魁斗的距离。
少年的皮肤很白,金色短发在阳光下发着光,脸上的雀斑让他清秀的脸庞多了几分的可爱,此刻神情茫然,手还伸着。
良久,他收回手,挠挠鼻尖:“你很害怕我吗?”
你犹疑地点了点头。
对方不会已经生气了吧,想到这,你害怕地咽了咽口水。
步二魁斗十分挫败。
他手舞足蹈地尝试解释:“我可是神使,和普通妖魔不一样,你别害怕,总之,我是无害的!”
那副拼命证明的样子傻得过分,却确实让你稍感安心。
“好吧。”话虽如此,你依旧和步二魁斗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好好安抚对方,和对方说拜拜,再也不来后山了。
你如此想到。
见对方不再那么抗拒,步二魁斗问出了他最不解的问题。
“所以,你是来迷雾森林旅游的吗?”
龙神大人管辖的地区在对人类的态度上一直都是不友好的鹰派,根本不适合旅游。
现在龙神大人死了,这片地区就更复杂更混乱了。
单个人类出现在这里相当的不妙,不会是被京都的骗子导游耍了吧。
如此一想,步二魁斗正义感爆棚,觉得自己作为神使,还是应该帮助这个看起来像云朵一样的女性人类。
“京都骗子还是很多的,迷雾森林对人类来说还是蛮危险的!”
“等下本神使送你去传送点。”
“幸好你遇到的是本神使,要是其他妖魔就遭了!”
“迷雾森林的有些妖魔是会吃人的!”
在步二魁斗一连串的喋喋不休里勉强提炼出有用信息的你傻眼了,这里不是外婆家的后山吗。
“这里不是后山吗?”你弱弱发问。
闻言,步二魁斗像一只被扼住喉咙的鸭子,声调不由自主地拔高:“后山,这里是迷雾森林。”
对方笃定的样子让你慌了,轻小说里才会出现的穿越竟然被你这么一个平平无奇的女高中生遇到了!
突然,步二魁斗想到了一种可能,艰难地开口询问:“你不会是偷渡客吧,搞错了降落地点什么的。”
你茫然地看着步二魁斗:“穿越……算偷渡吗?”
费了好大劲才勉强同频的你和步二魁斗面面相觑。
最终步二魁斗打破沉默,人类在迷雾森林里很容易受到伤害,他挠了挠头。
“我送你去传送点吧,我作为神使还算有点特权的,不管怎么说,现在的迷雾森林很危险。”
话落,一阵燥热的狂风袭来,巨大的阴影笼罩住你和步二魁斗,你下意识地抬头看去。
只见蓝天之上,凤凰一般的红鸟骄傲地展开双翅,它的身后是一团团漂浮悦动,看起来十分危险的球状火焰。
“那是凤凰火,也是巡界者,看起来就很可怕吧。”步二魁斗了然。
“所以你遇到本神使很幸运了,你跟紧我。”
说完,步二魁斗化作原型,一溜烟地钻入幽暗的森林中,你顾不上思考,赶紧拨开碍事的草丛跟了上去。
“只有这条路能到传送点吗?”
衣服上沾着草和叶子,头发凌乱的你忍了又忍,再又一次踩死不知名虫子后问出了口。
步二魁斗的耳朵动了动,语气里透着不好意思:“也有其他的路,但是因为某种原因,现在我只能带你走这条路。”
“但这条路距离传送点是最近的,再往前一点,就好走了。”步二魁斗想了想,补充道。
对方好声好气地模样让你不知所措,原本因为害怕而导致的情绪失控也顿时消散了。
“谢谢,我叫——”
满心疑惑的你再次张嘴:“我叫——”
代表名字的音节说出口的瞬间再次消散无踪。
“我名字是步二魁斗,你叫魁斗就可以了,在妖界,为了防止人类被妖魔伤害,名字是只有心灵伴侣才能知道的。”
灵活地穿梭在树林间的步二魁斗耐心解释。
又一次听到未知概念的你十分好奇:“心灵伴侣是什么?”
“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妻子或丈夫,不过是一生只有一个的那种,据说心灵伴侣初遇的时候都会对彼此有特殊的感应!”
一路聊着天,很快就到了传送点附近。
“便宜卖咯,便宜卖咯,好看又实惠,火鼠皮打造的蛇目伞!”摊主是个瘦小驼背,满头白发的老头。
你用手抓着步二魁斗浅蓝色狩衣的衣袖,低头垂目,小心翼翼地跟在对方的身后。
想起步二魁斗说过,这些看起来像人类的,其实都是妖魔,有些妖魔还会吃人就感到心惊胆战。
其实步二魁斗也很紧张,他的手心都是冷汗。
只是,好歹他是一个神使,他都夸下海口了,硬着头皮也要做到。
还好只要把人类送进传送点,再用他自己的特权,让这个算得上偷渡客的人类成功登上火之车就行了。
突然,一个肤白貌美,竖着岛田髷的女性头颅出现在你的眼前,长长的脖子就像蛇一样弯曲。
朝你笑得讨好:“吃了就可以变漂亮的美颜丸,客人要试试看吗?”
你被吓得呆愣住,然后一把捂住自己要叫出声的嘴巴,慌忙拉开与头颅的距离。
头颅的脸上出现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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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人?”
它正想再次凑近,步二魁斗连忙把你拉到身后。
“我妹妹是乡下妖,没怎么见过世面,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祝老板生意兴隆!”
说完,步二魁斗拉着你的手腕快步离开。
身后吆喝声依旧。
“吃了就可以变漂亮的美颜丸,跳楼大甩卖,跳楼大甩卖!”
随着街道两边从支起棚子的简陋小摊变成鳞次栉比的商铺,你和步二魁斗寻找的传送点也展现在眼前。
街巷的尽头,朱红的鸟居伫立,自鸟居处为分界线,昼夜并存,古老的石阶蜿蜒而上,秩序井然的石灯笼发着橙黄的光,两旁的深林幽暗静谧。
“这里就是传送点,我们快进去吧。”步二魁斗满脸兴奋地拉着你登上石阶。
“说起来的话,这还是我第一次去火之车的车站。”
“火之车是什么?”
距离回到熟悉的世界越来越近,你的情绪从刚才的惊吓中缓和过来。
“就是——”步二魁斗刚想要解释,忽然就顿住。
红着脸,手忙脚乱地放开你的手腕:“抱歉。”
对方摇了摇头:“没事。”
看着对方完全不计较的样子,步二魁斗竟然觉得有些失落。
“火之车就是连接人界与妖界的车,我之前就以为你是搭乘火之车来旅游的,在京都被骗子忽悠到迷雾森林的。”
你和步二魁斗拾级而上,石阶两旁的深林寂静得有些可怕。
噗嗤——
石灯笼里橙黄的光变成了幽蓝,滴答滴答的声音传入耳畔。
你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正站在白雾缭绕的湖中。
湖水冰冷刺骨,你感觉自己血液都被冻住了一般。
湖水上涨着,从脚蔓延到膝盖,慢慢到胸口的位置,最后彻底淹没了你的口鼻。
我就要死了吗?你的思绪凝滞,渐渐闭上眼睛。
“你这个卑鄙的家伙!”一声怒吼唤醒你的神智。
睁开眼睛,你发现自己被毛茸茸的圆形大尾巴紧紧圈住,原本因为冰冷而凝滞的思绪开始转动。
“魁斗!”你试探性地叫出对方的名字。
只见,变成超大狸猫的步二魁斗双脚重重地往地上一踏,一道土墙瞬间就破土而出,挡住了袭来的巨浪。
“把项链交出来!”
说话的是一个由水聚合而成的人形,半透明的肌肤下隐约可见暗流涌动,发丝如水藻般飘动,指尖是尖锐的冰晶指甲。
“想得美,水妖!”虽然吼得大声,步二魁斗其实双腿打颤,只想要逃跑了。
水妖嚣张地嘲笑:“你这家伙根本就在想着怎么逃跑,就像之前一样。”
说完,一重又一重的巨浪重重拍打在土墙上。
你望着远处天空,努力眨了眨眼睛,有什么东西正在往这边飞来。
原本因为水妖存在而潮湿的空气变得干燥灼热。
水开始蒸腾气化。
“碍事的家伙来了!”水妖头也不回,抬手就在身后唤起万丈巨浪。
随着一声刺耳的鸣叫,无数道火柱直冲万丈巨浪。
水妖轻蔑地笑了笑,无数道散发着寒意的冰箭布满了整个天空,直直刺向凤凰火。
地开始震动,山开始摇晃。
半边天变成了晚霞般的血红,你的耳畔风声呼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