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扮男装后,她成了京城权贵的白月光》 第一章 穿书 隆冬腊月,冰轮高悬,雪风切肌。 韩明蕴却只单单披着消薄的披风,步伐急切地穿过芳园,来到一处偏僻的院落。 天知道,她听婢女给她汇报说什么计划成功,韩明渊已被受罚时,自己有多想找根绳子把自己吊死。 就在三天前,她猝死穿书了。 穿成了某男频升级流爽文里,天天虐待男主的炮灰女配。 原主是国公爷庶弟和女奴的女儿,却女扮男装抢了男主的世子之位。 害得男主流落在外十余年。 而偷天换月,嫡庶逆位之后。 男主再次回到国公府已是国公爷庶弟的儿子。 知晓一切的原主害怕男主回来,事情败露。 平日里对男生是非打即骂,处处针对。 男主则忍辱负重,收集证据,向世人揭发真相。 最后,原主自食恶果,成为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韩明蕴这三天一直在回想故事情节,压根没注意到剧情已经发展成了什么样。 等到婢女来禀告她计划已经完成,韩明渊因为偷了判铨儿子沈巍山的墨玉砚,被国公夫人家法伺候时。 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这次家法不仅让男主落下病根,更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今日之后,男主会在暗地里布网,一步一步瓦解原主的一切。 最后,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韩明蕴欲哭无泪,穿到什么时间不好,非要穿到原主作茧自缚,死到临头的节点。 刚进入院子,韩明蕴就看见一个少年奄奄一息地倒在血泊中。 冬雪浸着艳血,直叫韩明蕴心中警铃大作。 手拿荆杖的小厮却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 “住手!”韩明蕴大声喊道。 小厮见来人是韩明蕴,立马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韩明蕴赶忙走到韩明渊身边,蹲下身,出声吩咐。 “赶紧去请府医过来,要是今日明渊有什么三长两短,本世子唯你是问。” 小厮有些为难:“可世子,夫人命令小的今天必须要行完刑。” “本世子说话是没用了吗?还是说,你想以下犯上?”韩明蕴厉声呵斥。 小厮闻言,吓得跪坐在地上:“世子饶命,小的只是奉命行事,绝无僭越之心啊!” “闭嘴,我让你去请大夫,你还不快去?”韩明蕴瞧着昏迷不醒的韩明渊,心中又气又怕。 小厮一听,立马起身,迅速跑了出去。 韩明蕴抬头望了望高悬的冷月,手指哆嗦地伸去试探韩明渊的鼻息。 冰冷的气息包裹住她的手指,韩明蕴回神,蓦然闯入一双漆黑的凤眸。 少年苍白的脸上勾起一抹嘲讽的笑,羸弱病态为这张精致的脸平添一分阴鸷。 “兄长这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韩明蕴此刻无暇欣赏美少年,脸上挂起勉强的笑:“自然不是。” 二人气氛陷入僵局,韩明蕴知道这件事是原主不对。 她想保住小命,必须要扭转战局。 “要不,我扶你进去?” 韩明渊气息微促,面生病体支离之态。 漆黑的凤眸藏着叫人看不懂的情绪,漫不经心地挑眉反问:“难不成兄长还想让我自己进去?” 听到这句话,韩明蕴的心是彻底死了。 看来他已经知道原主陷害他了。 韩明蕴神色痛苦万分,得罪了男主,她还能不能苟活到最后。 她抬起韩明渊胳膊,欲要扶起他。 “吧嗒”一声。 少年的胳膊脱臼了。 韩明蕴杏眸圆瞪,只觉天旋地转。 完蛋了。 好心办坏事。 这下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她欲哭无泪,谁能知道这货这么虚弱。 少年的凤眸隐隐染上愠怒,恨不得要掐死眼前的人。 韩明蕴谄媚地笑问:“我说我是不小心的,你信吗?” 韩明渊的眸底晦暗不明,似笑非笑:“比如不小心把沈巍山的墨玉砚藏在我的书囊,还是说在我受罚时,出现在我院子,害得我二次受伤?” 少女嘴角抽搐:“你听我解释……” “以前这些都是我不对。 如今我已经改过自新了,明日我就去国子监,向沈巍山把这件事说清楚。” “往后我不会再欺负你了。” 韩明蕴硬着头皮说完,抬眼却发现韩明渊戏谑地看着自己,眼中全是不信任。 好吧,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未来日子还长,她可以慢慢洗白自己。 当误之急,是先把韩明渊抬进屋子,别落下病根。 进了屋子,韩明蕴才发现韩明渊到底是过得什么日子。 缺口的茶杯,瘸腿的座椅,没有锁扣的木门。 韩明渊脸颊消瘦,面色惨白,加上受了家法,举止之间仿佛下一刻就能魂归西天。 他懒懒地倚在榻上,有些好笑地打量着韩明蕴的震惊。 “明渊的屋子不比旁人,只能委屈兄长了。” 韩明蕴没有说话,等到府医进屋后,她喊走了院中伺候的小厮。 “拿着我的令牌,去管事的那里替明渊重新办置一屋家具。” 小厮接过递来的令牌,有些为难:“可是夫人那里……” “母亲那里我自会说清楚的,按我说的做就是。” 等小厮离开,韩明蕴回眸看了一眼破败的院子。 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回到紫苏阁。 韩明蕴拿起纸笔,细细理清书中发生的事情。 永嘉四十二年,国公爷兵败北戎,战死沙场。 皇帝大怒,欲抄家流放,老太君拿着先帝爷留下的丹书铁券堪堪保住爵位。 但天不遂人愿,国公爷唯一的血脉韩明渊被拐走了。 于是乎,老太君瞒着众人,让原主顶替韩明渊的位置,对外声称是她的庶孙走丢了。 但是,老太君万万没想到,原主居然不是男子。 原主是女奴之子。 女奴死前害怕因为生的是女孩,国公府置女不举,只好欺上瞒下,谎报性别。 等到发现后,老太君也无计可施,只能咬着牙继续往前走。 她几乎杀光了当年参与这件事的婆子婢女。 整个国公府除了老太君,谁也不知道原主女扮男装。 这些年原主一直养在老太君膝下,就连见“生母”,国公府夫人裴氏的面数都屈指可数。 如今是永嘉五十八年。 男主,也就是国公府真正的世子被找了回来,却也只能以庶子的身份入府。 老太君知道一切,却也只能视而不见,一错再错下去。 毕竟,原主已经在国子监求学多年,女扮男装,荫子入监是欺君之罪, 要是败露,国公府一百多口人都要跟着陪葬。 原著中,男主韩明渊也是逐渐查到这件事,逼得原主不得不自戕,最终客死他乡。 所以,她现在必须要好好守住这个秘密,这样才能苟到大结局。 想到这里,韩明蕴停笔,光靠她一个人肯定不行。 纵使老太君杀光了当年牵扯进来的大部分人。 但金无足赤,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加之男主身上的主角光环。 要是她不事先准备,按照原著剧情,总有一天她会被发现这件事。 所以,她必须要赶紧培养自己的势力和男主抗衡。 几把的,可是这本书她压根没看完。 原著作者二百章后直接化作断更鬼加水鬼,看得她身心俱疲,早就弃文了。 要是早知道自己会穿进这本书里,她一定好好拜读。 韩明蕴在纸上写完时间轴,心中的思路渐渐明晰了些。 原主是在永嘉六十年,被男主揭露了身份,现在是永嘉五十八年年末,她还有一年时间。 细细观察,韩明蕴发现最大的突破口是男主未来最大的助力,成王。 永嘉五十九年,仲夏时节,江南大水,成王管理的判修造案被皇城司彻查。 按理来说,成王必败,但不知道韩明渊用了什么手法居然保住了成王。 原著中这里一带而过,说不定她可以靠这一点,来扳倒成王,切除韩明渊的左膀右臂。 好再拖延几年,也能让她能苟延残喘,培养自己的势力。 心中有了答案,韩明蕴悬着的心稍稍放回了原处。 第二章 赔罪 翌日一早。 韩明蕴破天荒的没有卡点来到率性堂。 她暗搓搓地打量了一眼韩明渊,瞧见昨日脱臼的胳膊已被接好,心中不由松了一口气。 虽然韩明渊的脸色还是很差,但能来上学,就说明其他不是啥大问题。 还好没有落下病根,韩明蕴心中庆幸。 按理来说,能进入率性堂的必须是在国子监读书三年的。 韩明渊刚入监,应该夯实基础,从头开始学习。 但是老太君心中愧疚。 毕竟,如果没走丢,韩明渊再聪明些,说不定已经毕业了。 她怕三年时间浪费了韩明渊的大好时光。 走了不少关系,拉了老脸也才把韩明渊塞进了率性堂。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这个流量在外多年的庶子可能是个大字不识的莽夫。 都准备看他笑话。 但主角终究是主角。 他不仅不是文盲,还博古通今,狠狠打脸了这些读书多年的世家子弟。 也因此在国子监处处遭人针对。 韩明蕴微微叹气,主角的路终究不是一帆风顺的。 “喂!小偷,手脚不干净还有脸再来率性堂?”沈巍山一脚踢飞韩明渊的桌子。 沈巍山身形胖如小山,他动静不小,不一会儿他周边就围了一群人。 沈巍山见人多起来,脸上露出得意油腻的笑。 他指了指墙上挂着字幅:“贱民,你知道这率性堂的率性二字是什么意思吗?” “像你这种有娘生,没娘养的贱民怕是一辈子都听不懂! 别以为和本少爷在一个屋子读过书,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你知道吗,本少爷只要想到和你呼吸过同一片空气,本少爷就浑身难受。” 话音刚落,周围一阵哄堂大笑,众人对着韩明渊指指点点。 “穷鬼就是穷鬼,手脚不干净,真是玷污了国子监的名声。” “我要是他我就一辈子不出门了。” “身上流着女奴血,干得也是龌龊的事,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韩明渊一言不发,只是蹲下,慢慢捡起地上掉落的书籍,轻轻擦拭书本上灰土。 仿佛众人嘲笑于他而言,不过是轻风细雨。 沈巍山见他表情如常,只觉是一拳打在棉花上,心中愈发恼火,出言愈发不逊。 韩明蕴实在听不下去了,她站起身来。 “昨日你的墨玉砚是我偷的,与我弟弟无关,此事是我不对,他日我定提礼登门道歉。” 沈巍山本就不满韩明渊的无动于衷,见这时有人撞上枪口,当即来了兴致。 “定国公府也是没落了,家风败坏,偷窃成习,简直有辱我大魏风气。” “不过这定国公也是废物一个,当年兵败北戎,折损我大魏五万兵马。 要不是陛下宽容,早就将你们这群破落户发配岭南了。” 韩明蕴环视四周,眸色渐冷。 她一拳勾起,直接打掉沈巍山两颗牙齿。 原主是个练家子。 这一拳下去沈巍山血流不止,肥肉堆积的脸上直接血红一片。 “啊啊啊!定国公世子打人了!” 人群里有几个沈巍山的小弟,见形势不对,立马先发制人。 韩明蕴冷笑,指了指刚刚沈巍山提到字幅。 “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率性是叫众人顺天赋的善性去行事。” “而今日沈巍山却当着众人面,公然辱骂我国公府,简直辱没了率性一词。 再者我定国公府簪缨累世,钟鼎之家。 我父亲定国公系出阀阅,又为国捐躯。 沈巍山无功无爵,却当着众人的面,出言侮辱。 这是看不起我大魏世家,还是不满陛下当年的决策,藐视皇威?” 沈巍山气得直翻白眼,他吐出一口血:“你简直强词夺理。分明是你们先偷了我的墨玉砚。” 韩明蕴撩袍跪下:“拿了墨玉砚是我的不对,但一码归一码。 此事与我弟弟无关,你不应该骂他,更不应该骂我为国捐躯的父亲。” “偷你墨玉砚的事情,明日我会登门拜访,并且重新陪你一方墨玉砚。” 原主此事做的的确不对,韩明蕴既然用了她的身体,就要对她以前做的错事负责。 沈巍山见她跪下个自己道歉,顿感神清气爽,他一脚踢上韩明蕴的脑袋。 “一块怎么够?本少爷要十块! 本少爷明天等着你,你要是没带十块墨玉砚来……呵呵。 本少爷可不能保证定国公世子偷窃成性的事情,日后会不会变成全京城人茶余饭后的笑料。” 他摸了一把嘴上的血,一口血痰吐在了韩明蕴脸上。 一群人簇拥着沈巍山浩浩荡荡地离开,韩明蕴掏出帕子擦净脸上血污。 只是一抬头,却发现韩明渊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死死地盯着她。 韩明蕴朝他点点头,韩明渊并未回应,只是不动声色地移开眼。 这场风波很快就过去了。 不过,韩明蕴还不能松懈。 思至及,下一刻夫子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红衣少年。 少年穿一窄袖暗金纹绯衣袍,乌发明目,唇红齿白。 明明是极艳的相貌,硬是被眉眼间的孤傲压出几分距人千里之外的冷漠。 昳丽的容颜融入世家子弟的傲慢,像是雪地的梅,又艳又冷。 韩明蕴皱眉,来了。 镇北王世子,赵知钰。 镇北王是大魏唯一的异姓王,这些年北境安宁,皇帝逐渐想收回兵权。 但皇帝身体一日不日,惶恐贸然收权,逼急了镇北王。 只好让其子入京为质。 可是,皇帝不知道,镇北王世子生母早逝,继母主家,赵知钰不受镇北王喜爱。 让他入京根本威胁不到镇北王。 书中,原主在赵知钰的接风宴上喝醉了酒,提及他的家中事,下了他的面子,因此得罪了赵知钰。 如果避免这件事的发生,依照赵知钰现在的处境,二人结盟,说不定日后能成为她的助力。 像是注意到了韩明蕴探究的目光,赵知钰竟然朝韩明蕴这边看了过来。 韩明蕴刚经历过一场纠纷,衣冠凌乱不说,脸上还破了相,实在不像是世家公子。 比起周围人,她更像是街上经常惹是生非的小混混。 赵知钰的眸中闪过一丝诧异,嘴角的笑意更加讽刺。 韩明蕴自然是捕捉到了赵知钰脸上的嘲讽,眉角抽搐。 这副眼高于顶的臭屁模样,真是叫人看了不爽。 …… 傍晚时分,残阳似血。 根据国子监的规矩,国子监的学生,在校求学期间都应该在监内居住。 但是,韩明蕴和韩明渊都有各自要处理的事情,所以特批回家。 韩明渊想干什么,韩明蕴不清楚,但是她是必须要回家。 因为她要筹到十块墨玉砚的钱,还要登门道歉。 一想到今日沈巍山满脸是血的模样,韩明蕴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第三章 印子钱 紫苏阁内,韩明蕴失声惊呼。 “你说什么?” 白竹见韩明蕴震惊失态,只好再重复一遍:“回世子的话,一个品相一般墨玉砚大概在六百六十八两左右。” “一个六六八,十个就是六千六百六十八。” “一两银子相当于三百元,六千六百六十八两就是二百多万人民币。” 韩明蕴眼冒金星,早知如此,她还不如多给沈巍山踩几脚,说不定还能再省几个银子。 国公府自从国公爷战死,早就已经没落。 看着华贵富丽,实则不过就是一个徒有其表的空壳子。 她哪有那么多钱去买十个墨玉砚赔给沈巍山。 韩明蕴正愁着,却发现今日房里少了一个人。 原主因为是女扮男装,害怕平日里行住坐卧被人发现了马脚。 所以不似其他的世子侯爷,周围婢女成群。 只留了两个照顾日常起居。 但今日,她发现房里少了一个人。 原主的两个婢女一个叫白竹,一个叫白芷。 “白芷那丫头呢?”韩明蕴疑惑。 白竹回答:“请世子恕罪,白芷她……” 韩明蕴见她脸色不对,皱眉:“继续说。” “白芷她被放印子钱的人缠上了,今日是出府筹钱了。” “放印子钱?” “白芷的哥哥是个嗜赌成性的无赖,白芷当年正是因为她哥哥还不上债,才被卖给了牙婆子。” “她哥哥不知道从哪里听到,说白芷如今在国公府当婢女。 所以又缠上了白芷让她筹钱替他还债。 还说如果不还,就……就……” 韩明蕴眸中隐隐有些怒火:“就怎么样?” “就造白芷的谣,说白芷曾经杀过人。”白竹声音微颤,“可世子你知道白芷不可能干过那种事。” “但这世道……名声大过天,要是白芷声名狼藉,夫人和管事的不会再要她的。” 韩明蕴攥紧拳头:“岂有此理,你别怕我会帮白芷的。” 韩明蕴摩挲着手指,陷入沉思。 印子钱。 那不就是高利贷。 她记得原著中提到过永嘉六十年,皇帝好像听取了李参知,也就是副相的建议,改革铜钱铸造。 而按照原著李副相心细如发,未雨绸缪的性格。 则应该早早就开始准备这件事。 如今已是永嘉五十八年年末,户部司和京畿衙门应该对印子钱这种事情查的很严谨。 忽而,韩明蕴像是想到了什么,莞尔一笑。 她起身摸了摸白竹的头:“多亏你告诉我这件事,不然我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白竹一脸茫然不解,韩明蕴也没有解释,说:“走,你带我去找白芷,我替她去还债。” 二人出了府,来到京城最繁华的地带。 东华门大街。 这里有大魏最大的销金窟,樊楼。 三层相高,五楼相向,飞桥栏槛,明暗相通。 见到此景,韩明蕴震惊了。 这跟那些网文小说,电视剧,短剧里描写的青楼根本不一样。 那些电视剧还是太缺乏想象力,只是单纯的一座楼,好些的也就占地面积大一点。 可这不一样,这是一群楼。 高入云天,珠帘绣额,灯烛晃耀。 要是让她走,估计走三天三夜也走不出去。 樊楼不仅有娱乐产业,餐饮购物社交功能,应有尽有。 韩明蕴承认是自己孤陋寡闻了,她以为就一个小会所,用来朴昌赌钱的。 可这其实就是一个巨大的商业大厦。 白竹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心中忐忑不安,紧紧抓着韩明蕴的袖子。 “世子,我们还进去吗?” “进,当然进。” 不进去她怎么搞钱,怎么去赔沈巍山十块墨玉砚。 韩明蕴先是带着白竹摸索了一圈,二人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转。 韩明蕴光是闻酒气,就快把自己熏醉了。 最后实在不行了,只好去小贩那里买了一张地图,这才摸索到赌钱的地方。 “白芷的哥哥叫孙满仓。 听白芷说,他好像是在永乐坊输了五百两白银,跟一个叫钱深的人借了印子钱。”白竹说道。 韩明蕴眉头微蹙,永乐坊。 好熟悉的名字。 不过她被这五彩斑斓的灯火迷了眼,一时也想不起来。 韩明蕴进了坊间,找到管事的掏出自己的玉佩以示身份。 管事的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 他瞧见玉佩材质极佳,立刻来了精神。 “不知公子要找谁?” “钱深。” “他啊,我们家的老顾客了,不知公子找他干什么?” 韩明蕴勾起嘴角,眼神冰冷:“不要问别问。” 管事知道这人必定身份不凡,见韩明蕴神色严肃,心中发嗲。 看来这钱深经常放印子钱,惹到大人物了。 韩明蕴跟着管事的左拐右拐,不知道走了多少个长廊,终于来到一个包厢门前。 “公子,钱深就在里面。” 韩明蕴神色稍稍缓和,递了个眼神给白竹,白竹掏出一个荷包给管事的。 “我们家公子赏你的,下去吧。” 管事见到荷包,立马喜笑颜开,开开心心地离开了。 只是刚走到拐角处,胖脸上的宽厚立马烟消云散。 他轻车熟路地打开的荷包,根据材质,绣法,印记开始细细辨别。 定国公府? 管事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他们怎么会找钱深那个地痞流氓? 还是说…… 管事知道这件事不能马虎,他招来一个伙计,说:“通知主子,就说中楼二层西南角倒数第三个包厢,来了个大人物。” …… 韩明蕴打开包间门,映入眼帘的是,白芷哭哭啼啼地跪坐在地上。 而身旁的刀疤脸黑皮男人正如介绍产品一样介绍着她。 “钱兄,我这妹妹可是在国公府里干过事,和那些普通娘们可不一样。” 坐在主位的矮小男人应该就是钱深了,韩明蕴这么想着。 钱深注意有人进来,怒骂:“哪个不长眼的,是嫌命长了? 进老子的包厢竟然敢不事先通报?” 韩明蕴听到后,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我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庶民可以指骂公爵之子了。” 钱深闻言,傻愣片刻。 他是个精明的,望向孙满仓和白芷,立马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孙满仓这个蠢货,卖妹妹把大人物招来了。 钱深也是常年给上面人办事,知道这群达官显贵最看重自己的物品。 这也是他松口,只要孙满仓能把自己在国公府做事的妹妹献给自己做填房,他就不要他还钱的原因。 因为,他实在心痒,想尝尝那些达官显贵周围人是什么味道,想意y一把达官贵人的味道。 否则,他也不会花五百两买一个女人。 可他哪知道这个国公府世子这么护短,居然直接找上门来了。 第四章 墨玉砚 “你就是钱深?”韩明蕴似笑非笑。 钱深认出此人衣着不凡,腰间所佩的玉佩更是价值千金。 本来还怀疑是不是有人假冒的念头,瞬间烟消云散。 他立马从主位下来,滑跪磕头。 开玩笑,他有一百个头也不够给这些皇亲国戚砍的。 “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言语冲撞了殿下,小的给您赔罪,给您赔罪。” 韩明蕴故作和气的点了点头:“本世子大人有大量,自然不会计较这些小事。 不过,你们刚刚在干什么?” 白芷听到是韩明蕴来了,泪水决堤,怎么也止不住:“世子救我。” 韩明蕴轻轻扫了一眼另外两个人,两人只觉得一股威压袭来,心中压力陡升。 钱深是个机灵的,立马反应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世子殿下,你听小的给你慢慢道来。” 韩明蕴微笑颔首,坐到主位上:“说吧。” 钱深立马指向孙满仓:“都是这个贱人,是他欠了小的五百两银子不还。 但是小的是个老实人,看在兄弟一场给他一个面子。” “因为小的是农村人,又身材矮小,一直娶不到媳妇。 所以小的就让他替自己讨个媳妇,哪知道他居然胆大包天,直接拐卖国公府的人。” 钱深痛哭流涕:“小的是被人害了啊!” 孙满仓听完这话,脸色涨得通红。 可他是个没有啥本事的,口才自然不如常年混迹樊楼的钱深。 “你……你……” 韩明蕴听完后,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她慢慢瞟向孙满仓:“怎么?你是个结巴?说不了话?” 孙满仓知道自己再不解释就完了。 “大人明鉴啊,是这个钱深说谎啊,是他指名道姓要国公府的丫鬟,小的才把自己的妹妹带了过来。 他还说,如果不是国公府当值的丫鬟,就把钱翻成五千两,小的也是没有办法啊。” 韩明蕴眼神愈发冰冷,转头问:“可有此事?” 钱深恶狠狠地剜了孙满仓一眼:“大人明察秋毫,绝无此事,是他,他想陷害小的。” 韩明蕴点了点头:“本世子相信你。” “白竹。” 白竹听到韩明蕴唤她,进了屋:“世子有何吩咐?” “把这个孙满仓割了舌头,断了双腿卖到清风楼去。” 清风楼是这里有名的男风馆。 韩明蕴似笑非笑,她起身摸了摸孙满仓的脸:“这种货色,可能倒贴也没人要吧。真是委屈了清风楼。” 孙满仓吓得尿流不止,失声尖叫:“不要啊,大人饶命啊,小的再也不敢了,小的再也不敢了。” 韩明蕴似乎被吵心烦了:“白竹带下去,本世子不想再看见他。” 白竹领了命,带孙满仓离开,可是包厢还隐隐约约残留孙满仓刚刚留下的臊味。 钱深也是见识到了这个国公府世子的心狠手辣。 即便她刚刚说相信自己,此刻却是一点也不敢松懈。 “白芷。” 跪坐地上的少女闻言立马抬头。 韩明蕴瞧见她眼皮哭肿得宛如两颗核桃,忍俊不禁,心生怜惜。 “去外面把关,我有事要与这位小兄弟单独谈谈。”韩明蕴声音轻柔。 韩明蕴不想接下来的事再吓到她,让她出去调理一下自己的情绪。 白芷目光触及韩明蕴眼中的怜惜,心中更是酸涩,轻声道:“是。” 刚刚那招杀鸡儆猴特别奏效。 此时钱深同韩明蕴共处一室,只觉得牙齿打颤,双腿发软。 韩明蕴用宛如讨论今天天气如何的语气,说:“你是放印子钱的对吧?” 钱深被吓一跳,刚站起的腿,又软瘫下去。 “是……是的。” 钱深害怕自己会和孙满仓一样的结局,又解释:“不过小的干得不多,小的没怎么放过大的。” “京畿衙门不日就会查抄放印子钱的事,你知道吗?” 钱深被吓得彻底站不起来了。 可他心存侥幸,反驳道:“不,怎么可能?” “世子莫要和小的开玩笑。” 毕竟他是一点消息都没得到? 他钱深敢放印子钱,必定是上面有些人脉的,否则也不敢如此张狂。 韩明蕴讥笑一声,漠然开口:“你的意思是本世子在骗你? 还是说陛下批下的奏折要在你这里过目?” 钱深被浇了一头冷水,脑中也逐渐清明。 对啊,他只是个小啰啰,就算有些门道,也不可能消息灵通到,有什么事都第一时间知道。 自然是比不上国公府世子的人脉讯息的 不仅是这边钱深震惊。 一墙之隔的暗室中,两位身着华衣的少年也是目瞪口呆。 面容稍稍稚嫩的少年惊到茶盏掉落在地都无动于衷。 “七郎,你知道这件事吗?” 被唤七郎的少年眉头微蹙,额前的碎发随之微微浮动。 一双昳丽的桃花眼仿若点漆含星,鼻若胆悬,唇如涂朱。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排行老七的秦王,李衡意。 李衡意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面:“安插在参知府的探子的确提到过此事。 京畿衙门的文书也很快就会批下,但此事极为隐秘。 别说没落的国公府世子,就连我那两个兄长都不知道此事。 他是如何得知的?” 面庞稚嫩的少年嘴巴大的可以塞下一个鸡蛋,一句话也说不来。 李衡意眼里弥出一丝兴趣,似笑非笑:“是时候让人去查一查这个国公府世子了。” 一旁的少年拍了拍胸口:“幸好我们今日没有耍懒,来听墙角,否则就错过了一个大消息。” 包厢内,钱深匍匐在韩明蕴的脚边:“殿下,大人,求你救救小的,小的以后再也不敢,求求你了。” 韩明蕴挑眉:“行,救你也行,但你要给我搞到十块品质上好的墨玉砚。” 钱深仿佛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好好好,别说十个,一百个也不是问题,殿下给我半个月时间,我一定……” 韩明蕴打断了他的话:“半个月?我给你一年时间好不好?” 钱深听出了她语气不对,一时不知道继续说,还是不说。 “半个月,我太奶都投胎转世了。 我只给你三个时辰,我就在这个包厢里等你,三个时辰后我要看到十块墨玉砚。” 钱深有些为难,面露难色,三个时辰搞到十块墨玉砚,的确有些难度。 韩明蕴看他不说话,又说:“办不了就算了,你不行,这世上总有人能行。” “我能办到。”钱深咬咬牙应了下来。 十块墨玉砚而已,三个时辰是有点短,但是只要用点见不得光的小手段,这些事也算小菜一碟。 韩明蕴点了点头:“下去办吧,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 一墙之隔二人听到韩明蕴如此胡搅蛮缠,脸庞稚嫩的少年有些愤愤不平。 “这个国公府世子真是狗仗人势,不过是个空架子,唬人倒是一套一套的。” 李衡意轻笑,静静看着刚刚暗卫快马加鞭送来的资料。 “你是在共情放印子钱的人?” 稚嫩的少年被问得愣住了。 “当然不是,放印子钱的人害得那么多人家破人亡,我怎么会共情这种败类。” 第五章 成功 李衡意收起看完的资料,问道:“你可知他要那十块墨玉砚做什么?” 稚嫩的少年撇了撇嘴:“我又没看过她的资料,我怎么知道。” “他得罪了东西铨判铨的儿子,答应了要赔十块墨玉砚给人家。”李衡意解释。 “那头肥猪?肥猪也真是狮子大开口,不怕把自己噎死。 这个定国公世子也是没有自知之明,定国公府都快破产了,还敢大言不惭。”稚嫩的少年吐槽。 这两人都不是啥好货,他是一点也不喜欢。 “定国公世子有没有自知之明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沈巍山是要被自己噎死了。” “此话怎讲?”少年不解。 “你刚刚也听到了,定国公世子要那个放印子钱的三个时辰搞到十块墨玉砚。” “对啊,这怎么可能,除非他和你一样,家财万贯。”少年说。 “你要知道,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正规渠道搞不到,那就来暗的。” “你是说?”少年瞪大了双眼。 “这樊楼见不得人生意多了去了,如果用那种手段搞到的墨玉砚就是赃物。” “赃物献给东西铨判铨的儿子,再流通到朝堂,世家,要是被有心之人大做文章,沈判铨的乌纱帽保不保得住都难说。”李衡意声音平静,说出来的话却是冰冷无情。 “可这是由定国公府世子之手送进判铨府,他自己岂能摘得干净。”少年不屑说,“不过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李衡意挑眉冷笑:“这就是精妙之处,你记得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说了什么?”少年不懂。 “你说他没有自知之明,国公府不过是空壳子,怎么可能掏得出十块墨玉砚。 没错,是个长眼睛的人都知道,国公府拿不出来。 而出这墨玉砚的钱在定国公府的账上又没有记录,他只要咬死了这一点,谁能治他的罪,谁又能治得了他的罪。” 李衡意敲着桌子,语气和善:“这墨玉砚是这个叫钱深的无赖搞到的,只要拿到货后,杀人灭口,他的计划就能顺利进行了。” 少年听完脊背发凉,觉得一股寒气直冲天灵盖:“而且这个钱深也不是什么好人,他杀起来,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太恐怖了,怎么会有这么工于心计,心肠歹毒的人。” 李衡意勾唇一笑,脑中浮现那个坐在主位的少年人的身影。 定国公府出了个聪明人,有意思。 “既然已经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必要了。走吧。” 李衡意推测的没错。 他所言正是韩明蕴的想法。 接下来韩明蕴也是这么做的,拿到墨玉砚,杀了钱深。 第二天早上,韩明蕴带着十块墨玉砚登门道歉。 沈巍山为了羞辱韩明蕴,更是不让她靠近正门,叫她进角门。 这也顺了韩明蕴的计划,除了沈府的奴仆,谁也没见过她来过沈府。 未来出事,奴仆的话也多是包庇,不被判官信任的。 而十块墨玉砚也不会记录在账。 因为道歉可不至于送十块墨玉砚,传出去就是沈府以权压人,沈大人无功受贿。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都是未来可以覆灭沈府的关键因素。 原主做错了事,她道歉,至于接不接受是沈巍山的事,但沈巍山羞辱她…… 那就是他不对了。 不出所料,沈巍山接受了十块墨玉砚。 再次趁机数落了几句,不过韩明蕴也没说什么,只是笑着应声。 虎落平阳被犬欺。 她必须赶紧入朝为官,只有真正有了实权,才不会被人欺负。 回到国公府,韩明蕴就被国公府夫人裴氏喊了去。 雪茶苑。 裴氏身着品竹色菊纹裙,端坐在上位。 她细细打量刚回来的韩明蕴。 她和这个孩子不亲近,即便是晨昏定省,也是能免则免。 没什么大事几乎不会喊她过来。 “听说你替渊哥儿新置办了家具?” 韩明蕴低头回答:“孩儿瞧渊的院中实在简陋,于心不忍,所以自作主张。 还请母亲责罚。” 裴氏闻言,呆愣片刻,回神说:“我是那般不讲理之人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韩明蕴想起原著中,这个国公府夫人最后得知原主并非她亲生儿子时,都态度漠然。 也是,只要不触及底线,她无论做什么,裴氏都不会有反应。 韩明蕴以为裴氏只是来问问韩明渊的事,看她没再说什么,准备起身离开。 裴氏见她要走,这才切入主题。 “我今日叫你过来是告诉你镇北王府的帖子下来了。 后天就是镇北王世子的接风宴,最近我身体不适,就不去了。 你带我向世子殿下问个好。” 韩明蕴的杏眸闪了闪,应了下来。 原主在接风宴上得罪了赵知钰,她只要避免这一点。 活下来的生机就多一线。 而与此同时,沈府。 沈巍山痴迷地抚摸着韩明蕴送来的十块墨玉砚。 他的贴身小厮平三也是不可思议。 这也太厉害了。 没想到国公府穷成那样,还有钱买到这种品质的墨玉砚。 而且还不是一块。 是十块。 “定国世子真是客气,居然真赔了十块墨玉砚给主子。” 沈巍山冷哼一声。 “他和他弟弟上次藏了我一块墨玉砚,赔这些是他们应该的。” “咦,当时韩二公子不是还给主子了吗?” “那又如何,就算还给我了,也不能抵消他们偷过我东西的事实。” 平三无语了,但他只是个奴仆,自然不能说沈巍山的不对。 “主子英明。还是主子拎得清,要不是主子善良,这件事遇上旁人早就送去衙门,打他个三十大板了。” 听到平三的附和,沈巍山得意得勾起笑容。 “这只是他们偷了我墨玉砚,这一件事的赔偿。 还有一件事,本少爷还没算呢。” “什么事?” 沈巍山指了指自己缺失了两颗门牙的嘴,眼神凶狠。 “韩明蕴那个贱人,打掉我两颗牙齿事,我还没和他算账呢。” 平三有些无助,这不是你先骂别人父亲,嘴臭被打的吗。 这也算? “公子认为该怎么做?” 沈巍山瞄到桌上镇北王府的请帖,笑容阴然如毒蛇。 “听说府上最近来了个打秋风的破落户?” 平三吓得脸上没了血色。 “公子万万不可,那是表小姐啊。” 一个奴仆也敢左右他的决定? 沈巍山一脚踢开了平三,被肥肉挤压到只剩一丝缝隙的眼眸露出毒蛇般的光。 “你想死?” “本少爷这也是替表妹着想,她来京城就不是为了攀附权贵?” “只可惜本少爷出身高贵,她没那个好命,但是本少爷会替她寻一门好亲事。” 沈巍山舔了舔门牙处缺失的部分。 阴笑一声。 破落户就该配破落户不是吗? 第六章 宴会 两天后。 白雪似芦花,青竹变琼枝,万象晓一色。 今日就是镇北王世子,赵知钰的接风宴。 京城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会去。 定国公府虽已没落,但也是皇亲国戚。 韩明蕴上了马车,却发现韩明渊没来,她有些疑惑。 “明渊呢?” “二公子身体不适,不去了。”驾马的车夫回答。 韩明蕴心头一紧,她最近没欺负他吧。 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今晚还是去熹微院看看他。 镇北王府,宜春园的一处凉亭。 “表哥,你叫我来作甚?”陈湫月忐忑不安。 此刻她应该在内堂陪沈夫人,却硬生生被沈巍山的人硬生生拉到这里。 按照规定的时间,此刻是男宾赏园的时间,离女眷进入宜春园还有一个时辰。 沈巍山打量眼前这个低头不敢正眼看他的少女,面露嘲讽。 陈湫月虽说穿着当下京城最流行的衣服,却也免不去身上的小家子气,厚重的刘海挡住了大半正脸。 发白的指尖攥紧衣裙,又重复了一遍。 “表哥叫我来是干什么?” 沈巍山鄙夷地看向她。 “我知道你们这群破落户,来京城不就是为了爬权贵的床,好飞上枝头变凤凰。” “不过,我沈家规矩森严,我沈巍山玉树临风,你是不要想了。 收起你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心思,我还能帮帮你嫁入豪门。” 听到这番羞辱,陈湫月脸上的血色涮一下消失干净。 她的确是个打秋风的。 家道中落,迫不得已才来到京城,要说什么嫁入豪门,她压根没想过。 更别说爬权贵的床。 就算家世不显,她陈湫月也绝不是自轻自贱之人。 一个清贵的小姐,又怎受到了这样的羞辱。 陈湫月泪水垂垂欲落,要是个有脾性的,她就一头撞死了。 沈巍山看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嗤笑一声。 “怎么?你想勾引我?” 陈湫月连连摇头。 “我不是,我没有。” “欲擒故纵在我这里没有用,你还是省省力气吧。 只有寿春帝姬那样的女子才配得上我。 就算我要了你,也不会给你名分的。” 陈湫月百口莫辩,她想说不是那样,可沈巍山已经认定了自己勾引她。 她再怎么解释也是无济于事。 陈湫月妥协了,她再次问道:“表哥叫我来这里,是做什么? 现在还不是女眷观园的时间,我如今出现在这里不符合规矩。” 沈巍山还是没睬她,小眼移动,宛如锁定猎物的毒蛇。 看见韩明蕴走进来的刹那,这才吐出剧毒的红信子,说:“看见那个人没有? 他是定国公世子,你不是想嫁入豪门吗? 虽然现在的定国公府比不上我沈府一根一毫,但是配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陈湫月心中苦涩万分:“我没有想嫁入豪门的念头。 我也不想日后被婆家被人看轻了去,表哥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她是一刻也不想和沈巍山待在一起了。 “表哥,我身体不适,先走了。” 沈巍山一把抓住她的头发,恶狠狠开口。 “我让你走了吗?” “啊嘶。” 沈巍山丝毫没有怜香惜玉。 霎时间,陈湫月觉得自己的头皮好似被撕裂般,疼得她眼前发黑。 沈巍山讥笑:“装什么?” “我让你去爬他的床你就去,又想当表子,又想立牌坊。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沈巍山的动静不小,但幸好他体积大,挡住了其他人侧目而视的探究。 陈湫月是真害怕了。 要是被人发现她一个女眷不合时宜的出现在这里,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陈湫月哆哆嗦嗦地跪了下来:“表哥,求你放过我吧,我真不行。” “这可由不得你,你不做也得做。 我本想着你要是听话,他日出嫁,还能赏你几副添妆。 如今见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沈巍山瞟了一眼周围,笑容越来越猥琐:“你要是不答应,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不守规矩,提前离开内堂的事情捅出去? 到时候再说你想勾引我,我看这世道是站在我这边,还是帮你这个臭婆娘。” 陈湫月眼看越来越多人注意到这里,泪水好似断了线的珍珠。 噤声点头:我答应你,别再说了。 沈巍山见目的达成,抓住她的头发,强制她望向韩明蕴的方向。 “看那就是定国公世子,要是今日你能爬上他的床,日后保你荣华富贵。” 韩明蕴外披银白色狐毛大氅,寒风吹动他周边的银毛,为雪中的少年平添一分羸弱。 容貌天绝,气质卓然。 那是陈湫月见过最好看的人了。 陈湫月痛苦地闭了闭双眼,要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对不要来京城。 “我已经准备好了一切,你只要在宴席开始的半个时辰后去王府的东殿就行了。” 沈巍山满是油腻的肥脸贴上陈湫月的额头。 他吐出一口浊气,恶臭扑面而来。 “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表妹。” 沈巍山这边的动静不算小。 在这镇北王府,自然是一丝一毫的动静都逃不开赵知钰的眼。 暗卫把宜春园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赵知钰。 赵知钰脸黑得如锅底,他咬牙切齿开口:“算计到我镇北王府的头上来了?沈巍山他爹这乌纱帽还想不想要了?” 暗卫询问:“主子可要属下怎么做?” 赵知钰的脑海中浮现出韩明蕴那张破相的脸,冷哼一声。 “暗中观察,逼不得已之时,可以出手相助。” “是。” 韩明蕴把宜春园逛了一遍,夸了几句园林好大,雪好美,花好香。 就迫不及待地回到宴席,等待开席。 今早起身晚了,忙着梳洗,没用早膳。 她已经快要饿死了。 韩明蕴刚落座,一婢子就急忙前来给韩明蕴斟上美酒。 想到自己酒量极差和原著中原主就是因为喝多了酒,才冒犯了赵知钰。 她皱眉询问:“我不喝酒,有没有蔗浆或者花露?” 婢子愣神片刻,有些迟疑开口:“回禀世子,这些是女客席才有的……” “不过,镇北王府的酒都是上等的,世子何不尝尝?”婢女补充道。 听到她的话,韩明蕴眸子闪过一丝不易察觉地精明。 她摆了摆手:“那本世子就不喝了,你下去吧。” 第七章 破计 言罢,就把那盏酒给倒了。 婢女一看那还得了,她是领了命令的,必须盯着韩明蕴把酒喝下肚子。 婢女赶紧找补:“世子,今天的宴席多是北境的风味,要是不喝点东西,奴婢怕您的身子受不了。” 韩明蕴温然一笑,心底了然,果然有问题。 她故作为难:“这可怎么办呢?本世子不喜欢喝酒。 算了算了。 本世子今天就少吃两口镇北王府的美味佳肴。” 婢女震惊不已,想到自己答应了那个人,只好说:“世子等等,奴婢去给你找花露,你看可行?” 韩明蕴摇头叹气:“也是不得已。 只好麻烦你了。” 婢女听韩明蕴松了口,火急火燎地去寻找花露。 等她走远,韩明蕴又随便拉了一个婢女。 她问:“你可知道我是谁?” 婢女一脸为难:“大人真是折煞奴婢了。 今日贵人多,奴婢是个眼拙的,实在是分不清。 请大人恕罪。” 韩明蕴点了点头,又说:“我不想喝酒,你给我去找点蔗浆和花露。” 婢子还是摇头:“回大人的话,今天的花露和蔗浆都是定量的。 如果大人的席位上没有,那只好委屈大人,奴婢也没有办法。” 韩明蕴挑眉:“怎么?客人想喝点花露,你们镇北王府也没有吗?” “这也是没有办法,世子也是刚从封地回来,很多东西都还在路上。 今日宴席所有物品都是盐铁司定下的,数量都是刚刚好。 奴婢实在没有办法。” 韩明蕴点了点头:“行吧,你下去吧。” 婢女依言退下后,韩明蕴在众人看不见的角落。 悄悄将酒壶里的酒倒了干净,又随声喊人新上一壶酒。 不知过了多久,先前那个婢女终于回到韩明蕴的身边。 她捧着一盏瓷罂来到韩明蕴面前。 “世子,这是今天蔷薇露,奴婢特地从库房给你找的。” 韩明蕴玩味地看着婢女,揶揄开口:“本世子最讨厌蔷薇了,算了算了,本世子还是喝酒吧。” 婢女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住了,她声音僵硬:“如此,那便请世子喝酒。” 韩明蕴举起酒杯,婢女恭敬地为她倒上一杯酒。 韩明蕴一饮而尽,她还有意无意地朝婢女晃了晃杯子。 叫婢女看清,酒水已经被她喝得干干净净。 婢女心底的大石头此时此刻才终于落地。 等到宴会接近中旬,婢女估摸着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可韩明蕴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不禁心急了些:“奴婢瞧世子喝了不少酒,世子可有哪里不舒服?” 韩明蕴一点也不客气:“我就喝了一杯,哪里多了?” 婢女尴尬脸红,一时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不过,韩明蕴还想知道幕后之人是谁,于是又递了个台阶:“不过你这么一说,本世子还真有点晕乎乎的。” 婢女一听,两眼放光,她已经快被逼疯了,迫不及待开口:“是吗?奴婢看世子着实辛苦,不如奴婢带您下去歇息歇息?” 韩明蕴一脸为难:“可是本世子是个讲规矩的人,不喜欢擅自离席。” 婢女觉得天都塌了,怎么会有这么难缠的人! “但是,难得今日本世子高兴,放纵一下也并非什么大事,你带本世子走吧。” 几个来回下来,婢女的耐心和谨慎全被消耗殆尽了。 此话一出,婢女如释负重,终于成功了。 婢女赶紧把韩明蕴带到先前约定好的地方。 韩明蕴估测了时间,这个点应该是女眷们赏花的时候。 少女杏眸暗了几分,她是猜出背后之人想干什么了。 进了偏殿,婢女果不其然以身有职务的借口离开了。 韩明蕴神色揶揄,似笑非笑。 等到婢女离开一阵子,她走到门前,发现门被反锁了。 韩明蕴挑眉,要是她真身体不适,在此休息,说不定就中了圈套。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传来响声,韩明蕴赶紧去榻上,假装小憩。 陈湫月握着手中的钥匙,迟迟没有勇气打开这扇门。 要是不按照沈巍山的计划去做,日后沈府怕是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可是按照了又能如何? 计划成功后,依照她的声名狼藉,家世不显,就算爬上了定国公世子的床,也只会让他觉得,她是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蛇蝎毒妇。 一抬小轿当了妾后,等待她是无穷无尽的磋磨。 陈湫月想死的心都有了。 半躺在榻上的韩明蕴有些不耐烦了。 莫不是她猜错了? 其实酒里没有药? 毕竟,原著中也的确没提到过镇北王世子的接风宴上会有人给她下药。 要是再没人来,她就回去了,因为她还没吃饱。 韩明蕴掀开被褥,准备出去,不曾想门开了。 陈湫月身子抖如筛子,一步一步走向榻上睡觉的少年。 少年脸庞白皙,眉眼自带一股浩然之气。 陈湫月心中大恸,迟迟下不去手。 她站在少年面前许久。 想到了自己家道中落,受人冷眼。 想到沈巍山的羞辱诋毁,自己的无地自容。 她又想到了这个少年的未来。 要是今天自己这么做了,她和他一辈子都毁了。 豆大的泪珠落在韩明蕴的脸上,温热泪水地划过她的脸庞。 韩明蕴眼神幽暗,缓缓睁开眼睛:“怎么哭了?” 陈湫月看她醒来,吓得跌坐在地上。 完了,完了,她失败了。 韩明蕴抬手擦去自己脸上的泪水,似笑非笑:“怎么?是看见本世子惊天的容颜,所以舍不得了?” 陈湫月是闺中女子,哪听过这么孟浪的话。 脸上的苍白微微染上红晕,可又想到沈巍山的计划,一丝旖旎的心思又瞬间烟消云散。 她颤颤巍巍说:“你……你都知道了?” 韩明蕴觉得她有意思,故意反问:“我?我知道什么?” 陈湫月哑然,韩明蕴一句话让她现在处境尴尬。 她现在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陈湫月有些吃惊地盯着她:“你怎么能这样?” “我哪样了?”韩明蕴向前一步准备拉她起来。 “你不要碰我!”陈湫月一把拍开她的手。 发现韩明蕴看她的眼神冷了下来,陈湫月慢慢缩起脖子,脸色惨白。 你要是碰了我,你就中计了。 可是她想要张嘴解释的时候,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自己要陷害她,还是澄清自己是被逼迫的。 韩明蕴一眼就看出来她的小心思。 嘴角微微上扬:“知道了,那你赶紧起来,别受凉了。” 待到陈湫月把仪态整理好,韩明蕴这才悠悠问道:“你为什么不按照计划继续实行?” 陈湫月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她果然什么都知道了。 “我不想你因为我,这辈子都被毁掉。” 她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又急忙解释一句:“我是被逼的。” 韩明蕴含笑点头:“既然你是被逼迫的,说明你此刻受制于他人。 现在临时反悔,导致计划失败,你以后怎么办?” “我……我没想过我的以后。”,陈湫月觉得眼眶酸涩,“我父母双亡,家道中落,我的人生已经完了,我不想你因为我,也……” 陈湫月忍不住了,泪水宛若清泉涌出。 韩明蕴望着陈湫月单薄的身形,想到了自己也身处异世,无依无靠。 稍有差错,万劫不复。 少女咬了咬牙,轻轻抚摸她的头顶,嗓音轻柔:“我韩明蕴是个知恩图报之人。你放心,今日你帮了我。 从今以后,我绝不会再让你举目无亲,孤苦伶仃。 我就是你的靠山。” 此后多年,韩明蕴说到做到,她护她,风雨无侵,冷暖无忧。 “想要害你之人是沈巍山,他很快就会带人来捉奸,你快走吧。”陈湫月摇头急声。 沈巍山? 韩明蕴眉头紧锁,她不是赔了十块墨玉砚给他吗? 为什么还要来找她麻烦? 陈湫月害怕她不相信自己。 “我是沈巍山的表妹,我叫陈湫月,你要是不相信我的话,我的身份出去一查便可知。 事到如今,我也没理由还要骗你。” 韩明蕴理解她的焦急,安抚她:“别慌,我相信你,此事我自有办法。” “你是女子,你先离开,你的名誉比什么都重要,剩下的我来。” 第八章 火烧 目送陈湫月走远,韩明蕴一双杏眸也渐渐冷了下来。 沈巍山敢算计到她头上。 她看他是活腻了。 约莫一刻后,先前离开的婢女折而复返。 她是来查看情形的。 要是韩明蕴已经中招,她就得去禀告沈巍山,通知他可以来抓奸了。 婢女一只脚才迈进里间,脑后一阵疼痛,忽而天旋地转。 婢女用尽最后仅剩的力气,调头看清行凶之人。 双目惊恐,不可置信。 韩明蕴竟然没上当。 完了,计划失败了。 韩明蕴面无表情地脱下婢女的衣服,然后自己穿上。 镇北王府的奴仆几乎都是从封地带过来的。 所以衣着举止不似京城,人人脸上都带有面衣。 这也方便了韩明蕴的行动,她是“男子”。 如果穿上女装行事,怎么也不会怀疑到她头上。 再者婢女一直蒙着脸,沈巍山也不清楚婢女真实容貌。 韩明蕴望向窗外赏花玩闹的女眷,心中有了猜测。 沈巍山这个时候一定在某个最偏僻的地方,伺机而动。 只要婢女一回去,他就制造动静,带着众人来抓奸。 韩明蕴眯了眯眸子,向宜春园最静僻的地方搜望。 找到了。 韩明蕴冷笑。 沈巍山见婢女来找他,心中一喜,以为成功了。 他没来得及开口,就被韩明蕴一路拉到东殿。 “公子不好了。” 沈巍山眼底慌乱:“怎么回事?” “公子,这里人多,你跟我来就是了。” 沈巍山心里本就没底,这下更是急不暇择。 他连想都没想,就和韩明蕴去了偏殿。 他急忙走在了韩明蕴的前头,不曾想脑后传来疼痛。 一阵眩晕,沈巍山怒目圆睁望向男扮女装的少年。 自己被反将一军了。 韩明蕴冷冷地看着晕倒的二人,她手脚迅速的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如今是不能让沈巍山活着回去了。 他要是活着回去,看见陈湫月完好无损,没有按照计划行事,必然会迁怒于她。 但如果,她要是此刻在镇北王府杀了沈巍山,又肯定会得罪赵知钰。 日后大理寺查起来,就算自己有些手段能逃脱。 可沈巍山的父亲,沈判西铨要是顺藤摸瓜,知道这些后,也不会放过自己。 东西铨掌天下官吏的铨选,自己日后是要入朝为官的。 这么做无疑是自寻死路。 韩明蕴脑中浮现陈湫月的身影,转头看向了昏迷的沈巍山。 要是他能永远不醒就好了。 永远不醒。 少女的目光再次落到体硕如牛的沈巍山身上。 想到了前世生物化学的知识。 肥胖会导致血液循环减弱,血管弹性降低,所以胖子的呼吸系统负担很大。 而如果大脑长时间处于缺氧状态,就会造成不可逆的脑损伤,进而引发永久性昏迷。 古代建筑多是木材,木梁中含碳纤维素不充分燃烧会释放大量一氧化碳。 一氧化碳中毒是会间接导致缺氧性脑损伤。 韩明蕴心中有了定夺。 眼下沈巍山昏迷不醒是最佳解决方法。 只要他不醒,陈湫月在沈府就会安然无恙。 只要他不醒,大理寺就不会查案,沈判铨就不会知道是自己害了他。 除了赵知钰可能因为她纵火毁了他的接风宴,今后会对她穿小鞋以外,其余的不利影响甚至可以忽略不计。 这是最好的结果。 韩明蕴出了门后,东殿浓烟四起。 沈巍山,别怪我,留你一命,已是我仁慈。 这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远处眼尖的小厮看见上方飘起的黑雾,脸色煞白。 “不好了!不好了!走水了!来人啊,快来人啊!” …… 宴席上,赵知钰得知东殿烧起来的时候,人都傻了。 施施然回到座位上的韩明蕴恰巧这个时候抬头,二人目光所触。 韩明蕴有些愕然,心虚地撇开眼睛。 赵知钰哪能不知道发生了,他突觉得喉间一股腥甜。 这个家伙,竟然敢在他的接风宴上惹事。 可眼下他无暇去找韩明蕴对峙。 毕竟,要是真死人了,皇上和东西铨那里他都没办法交代。 赵知钰强行扯出一个笑容,举杯赔罪:“东殿出了些小状况,失陪一下,我先自罚一杯。” 而后仰头饮尽杯中酒,满脸歉意地向众人道了别。 韩明蕴瞧他急匆匆的背影,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抱歉啊,赵知钰。 她也是万不得已,等她以后当上大官了。 会给他赔罪道歉的。 不过看他那副模样,估计已经知道是自己干的了。 韩明蕴不禁感叹原著剧情的强大。 就算她提前有了准备,还是没有改变得罪了赵知钰的剧情。 这是不是意味着,她以后的绝大多数改变都将是徒劳? 少女修长的手指轻叩着木桌,渐渐陷入的沉思。 这场接风宴由于东殿的走水,不得已提前结束。 韩明蕴意犹未尽地随着大部队离开,却有一个侍卫从她的身边飞速经过。 用只有他们二人可以听到声音说:“主子在书房等你。” 韩明蕴挑眉不解,回神却发现那个侍卫已经消失在了人群中。 少女嘴角抽了抽,赵知钰这人也太小心眼了。 不留隔夜仇吗? 但是镇北王府这么大,她怎么知道书房在哪里。 好在赵知钰细心,在王府各个地方安插了引路人,每到一个拐角处,就有一个婢女领着她去下一个地方。 来到书房门前,少女已经打好了一肚子草稿。 韩明蕴尝试说服,使用怀柔政策。 少女眸子闪了闪,暗自捏了把汗,推开了书房的门。 镇北王府书房的位置选得极佳。 此时正是金乌西落之时,夕光穿牖,照书脊作金色。 架有藏书千卷,透过重重叠叠之后,一少年执卷端坐在太师椅上。 见有人进来,他才缓缓抬眸。 朗目疏眉,有匪君子。 韩明蕴心中评价。 帅是帅,但一想到她烧了他的房子。 …… 韩明蕴无言,缓缓走向前。 赵知钰示意她坐下。 “今日东殿的事是你干的吧。” 赵知钰不想和她废话,直接切入主题。 韩明蕴知道面前这人不是个好糊弄的,再者镇北王府到处都是眼线,狡辩也是无用功。 不如开城布公。 可真要是顺着赵知钰的话往下说,也是万万不可的。 因为那样必然会陷自己于不利。 第九章 谈判 韩明蕴目若悬刀,锐利如刃。 “镇北王府的待客之道也是令在下刮目相看。” “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吃酒要赔命的。” 赵知钰凝眉,眼底深邃。 “冤有头债有主,是沈巍山要害你,关我镇北王府什么事?” “若不是镇北王府的丫鬟和他勾结,方便他行事陷害,又岂能如此成功?” “你不是还好好活着吗?” “那也不能掩盖我差点深陷囹圄的事实。” 韩明蕴冷淡的眼眸直视赵知钰。 “殿下,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要是家宅不宁,又何来本事闯官场?” 赵知钰不可思议地望向韩明蕴。 她在阴阳他。 没错,韩明蕴一语双关。 表面上在说赵知钰管人不利,镇北王府出了内鬼。 实则在阴阳他生为嫡长子,却被父亲送京为质。 赵知钰眼中隐隐闪现怒火,他自幼不得父亲喜爱。 父母奉旨成婚,父亲宠妻灭妾,母亲死后,他的父亲直接演都不演了,立刻扶持身份低微的侧妃上位。 这次,镇北王明知进京可能是有去无回,还是义无反顾用他的性命来给镇北王府换取片刻安宁。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结出雪花,赵知钰的瞳孔微眯,似两点寒星,杀意渐露出。 韩明蕴这么说是为了故意激怒他。 原著中,赵知钰是一个拒人千里之外的高岭之花。 仿佛对什么事情都是一种无所谓的态度。 唯一一次动怒就是原主提及他的家庭情况。 这是他最大的软肋。 所以,想要和他合作,必须了解他的内心想法,一举一动牵扯着他的情绪。 只有足够了解他,才能帮助他,这样的人于他而言,才有利用价值。 可是原主太蠢了,误打误撞触动了赵知钰,却没有深入行动。 将大好的机会变成了催命的刀。 韩明蕴丝毫不避讳他的目光,竟直直怼了回去。 仿佛在说:阴阳你又如何,你能拿我怎样? 赵知钰透过她温润清澈的杏眸看到自己的身影。 绯衣少年忽觉心头一颤,勾唇浅笑。 “你就不怕我把你害沈巍山昏迷不醒的事情告诉沈判铨?” “你不会那么做。”韩明蕴声音有力,笃定道。 “此话怎讲?” “你要是真想告诉沈判铨,今日就不会喊我来这里,也不会同我讲这些废话。” 赵知钰有些诧异,眼底的杀意渐渐消失,言笑晏晏。 “我改变主意了。” 韩明蕴悬着的心终于放回了原处,她赌对了。 少年声音清冽,如泉水击石,泠泠入心。 “我不杀你了,我要和你合作。 国公府日薄西山,你如今怕是举步维艰。 我虽说入京为质,但好歹还有个镇北王的名号在。” “我能为你在京城提供便利,同时我要你入仕为官,助我回到北境。” 赵知钰语气不容反驳,眸中是势在必得。 已经很多年,没有人能让他如此生气了。 定国公世子居然如此了解他,太有意思了。 韩明蕴按捺着激动的心。 “谢殿下宽容,我定不负所望,让殿下成功回到北境。” 韩明蕴起身拱手行礼。 “如此甚好。” “我一定竭尽所能帮助殿下。 只是,殿下刚入京城,想必暗中势力时时刻刻关注着殿下的一举一动。 我认为,此事应该从长计议。 这段时日还是少些来往,以免被人发现了马脚。” 也的确是这个道理,赵知钰心知自己处境危险。 要是被人发现他和韩明蕴关系密切,不免有结党营私的嫌疑。 到时候不仅会害了自己,更会让韩明蕴陷入不义。 “你说的没错,如今天色已晚,你还是早些回去吧。” “在下,告辞。” …… 回到定国公府,韩明蕴没有丝毫松懈。 她心中还记挂着韩明渊。 明明前几日瞧他脸色已经恢复如初。 为何如今又卧病不起? 难不成剧情的力量如此强大,就算无事发生,也避免不了既定的结局? 揣着疑惑,韩明蕴来到了熹微院。 韩明渊因为是身份庶出,又流落在外多年。 即使如今回了府,也不得宠。 住在国公府最破落的院子,伺候的仆人更是不比韩明蕴的十分之一。 现时辰尚早,韩明渊的寝居内却一点灯光都没有。 韩明蕴心中不好的预感愈来愈浓烈。 她轻手轻脚推开院子的门,一阵寒意袭来。 他的房间居然没有炭火。 不似屋外刮脸的北风,屋内的阴暗更是刺骨的寒冷。 韩明蕴拢了拢身上的披风。 “哗”一声。 一道逆光的利剑朝韩明蕴的脖子刺来,韩明蕴反应迅速,立刻出手握住剑柄。 没等她松一口气,腰间袭来一股力量,似要将她的腰打断。 韩明蕴退后几步,勉强稳住身形。 “是我,韩明蕴。我不是来害你的。” 听到是她的声音,暗中的人好似才放松了警惕。 下一秒,竟然直直倒在了韩明蕴的身上。 韩明蕴立刻扶住了虚弱不堪的韩明渊。 少年脸色惨白如鬼,唯有眼角猩红,吐息微弱。 韩明蕴心中暗道不好,赶忙把他扶上床去。 “你这是怎么了?” 韩明渊感受到自己已经上了床,翻了个身,语气僵硬。 “不用你管。” 韩明蕴被气笑了,自己刚回到府中就马不停蹄地来找他。 他不感谢就罢了,还用冷屁股贴她的热脸。 “今天我还偏要管了。” 韩明蕴将手覆在韩明渊的额头。 少女温凉细腻的触感传来,韩明渊觉得自己的脸好似比刚才更加燥热了。 “滚开,别碰我。” 韩明蕴用两根手指夹住他的下巴,倾身将额头贴进他。 她带来的馥香叫韩明渊呆愣住了。 这是第一次有人离他这么近。 望着眼前放大脸,韩明渊甚至能数清她眼睛上的睫毛。 怎么会有男人的睫毛这么密? 不等他细细探究她的体温,韩明蕴就离开了他的视线。 离开一瞬间,少年觉得心口空落落,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悄悄融化。 “发烧了。”韩明蕴嘟囔着。 “我不是让管事的替你重新置办了家具,为什么你的院子还这般破败?” “是你叫人替我重新置办的?”韩明渊不可思议。 第十章 千年参 韩明渊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对,故作冷笑。 “多管闲事。” 韩明蕴觉得自己是好心喂了狗。 她抬头狠狠撞向了韩明渊的脑袋。 “白眼狼,亏我一回来就看你怎么了。” 韩明渊被她这一撞,脑子清明了不少,他一个翻身将韩明蕴压在身下。 “你敢撞我?” 韩明蕴被他限制住,动弹不得。 这人瞧着瘦弱,劲怎么这么大。 “放开我,不然小心我对你不客气。” 少年目光晦暗,看着身下呼吸急促的人儿,心头一颤。 韩明蕴长得很漂亮,是那种雌雄莫辩的美,眸光流转间仿佛会摄人心魄。 少年有些恼怒,他在想什么? 韩明蕴挣扎一番,发现无济于事,心生恶计。 她张嘴狠狠咬住少年的唇,似在撕咬食物一般,毫不留情。 一股血腥味在二人间弥漫出来。 韩明渊目瞪口呆,这人怎么能这样。 世风日下,伤风败俗。 韩明蕴倒是没什么感觉,以她前世的年龄来看,韩明渊不过是个初中生。 小孩子而已。 咬他和咬狗没什么区别。 可韩明渊不一样,他是真的十几岁血气方刚的少年。 空气中搅和的血腥味刺激着他的神经。 心脏好似被什么东西狠狠攥紧了。 大脑一片空白。 他赶紧推开韩明蕴,神魂如同被抽离般,呆愣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少年额前的碎发微微浮动。 漆黑的凤眸里是读不懂的情绪,精致苍白的脸上唯有朱唇殷红。 像是地狱里嗜血的恶鬼,却又美得动人心弦。 月移光泄,韩明蕴彻底看清了面前少年的容颜。 怎么会有人好看成这样。 韩明渊看韩明蕴望着自己发呆。 想到刚才她对自己的冒犯。 红晕悄然爬上耳尖。 “再看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什么鬼?我好心来给你看病,你不领情就算了,还想杀我?” 韩明蕴立马从惊艳中缓过神来,没好气地瞪着他。 “可你刚才明明!” “我刚才怎么了?” 韩明蕴察觉到少年的羞耻,不免有些好笑。 人小鬼大,她在他这个年纪被同龄小姑娘咬嘴可不会有这么大反应。 何况他还是个男子汉,竟然如此磨磨唧唧。 “你给我等着。” 韩明渊回想刚刚的场景。 又见她眼神如此坦坦荡荡。 觉得自己要是再说下去,颇有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韩明渊凤眸里杀意渐起,总有一天他要杀了她。 不,他不能让她如此轻松地死去。 他要把她关起来,日日折磨,叫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韩明蕴重新整理好仪态,发现韩明渊不知道想什么想得如此出神。 “不会吧?就咬了你一下,你就气成这样?” “能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宰相肚里能撑船。 再说了,要不是你压着我,我也不会撞你,别斤斤计较了。” 韩明蕴伸手在少年眼前挥了挥,笑容可掬。 韩明渊深邃的凤眸紧紧锁着她,眸中是辨不清的晦暗情绪。 少女忽觉汗毛竖立,她总觉得他看她的眼神发生了变化。 如果刚刚韩明渊看她时的眼神,就像警觉的幼兽审视入侵的敌人。 那么现在的目光就像浸在雪水的锁链。 阴湿冰冷,宛若毒蛇缠住她的脖颈,勒得她喘不过气。 韩明蕴嘴角抽搐,至于嘛? 不就是咬了他一下,至于气成这样? 就这还男主呢。 心眼比针尖儿的窟窿还小。 尚存一丝理智,想起原主最后悲惨的下场。 韩明蕴赶紧提及自己做过的善事,妄图恢复他最后一丝良心。 “我给你重新置办的家具,你为什么不要?” 少年闻言,撇过头去,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 “估计上次我让府医给你看病,大夫为你开的药,你也没吃,对吧。” 不然也不至于,现在又发烧,韩明蕴心中吐槽。 “不用你管。” 少年凝视着她,语气硬邦邦的。 “上次是我害你受了家法,我良心难安。 要是看不到你恢复如初,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我自己。” 韩明蕴说得颇为夸张,要是一般人可能就羞耻心泛滥,领了她的好意。 少年歪头一笑,凤眸定定地盯着韩明蕴。 “是吗? 既然兄长如此希望得到明渊的谅解。 想必明渊提什么样的要求,兄长都会答应的,对吧?” 听到这话,少女瞬时打起了精神。 这货肚子里肯定没憋好货。 她倒要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是自然,在兄长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一定最大程度地完成你的心愿。” 呵呵,说好话谁不会。 要是他提的要求实在离谱。 她只要现在应下,过几天耍流氓,假装忘记就是了。 “明渊早年流落乡野,冬天经常吃不饱,穿不暖,身子骨也多有受损。 明渊不是不识好歹,不领兄长的情。 只是那些普通大夫开下的药,不足以调理明渊亏空不堪的身子。 要是兄长真的是为明渊着想,明渊想请兄长为明渊寻得千年参。” 少年语气可怜,凤眸里的阴暗一扫而空,明澈如水,干净无暇。 六百六十六,千年参。 他怎么不要了她的小命。 听他这番话,韩明蕴也是明白过来为什么原著中男主受了一次家法,从此身体就虚弱不堪。 原来是他本来就是个病秧子,日积月累之下,原主那次陷害直接量变引起质变。 成了韩明渊的爆发点。 要是她真的为他寻来千年参,他们之前的恩怨是不是可以一笔勾销。 韩明蕴两眼放光。 只要她帮助他身体恢复如初,他是不是就不再记恨原主对他做过的那些事。 她是不是能更加顺利地苟活到大结局。 韩明蕴越想越觉得此事行得通。 “好,我答应你。” “我一定为你寻来千年参,让你身体恢复如初。” 少女的声音轻柔,落在韩明渊心中却如鸣钟击鼓,震耳欲聋。 从未有人对他立下誓言承诺,以至于眼前之人的随口一说,就能让他血液沸腾。 韩明渊在韩明蕴看不见的角落里微微勾起嘴角。 “如此,明渊谢过兄长了。” 第十一章 元日宴 回到紫苏阁,韩明蕴开始纠结从哪里搞来这个千年参。 按照男主的主角光环,他的身体前期再怎么虚弱,后期都是能恢复如初。 原著肯定是有人帮助了他。 是谁呢,韩明蕴绞尽脑汁回忆。 终于,她想起了一段情节。 是男女主初遇时的剧情。 韩明渊在五天后的元日宴会遇见大魏第一美女,寿春帝姬,李卿袅。 李卿袅这人可是大有来头。 身为女主,作者可谓是把世间所有美好的词汇都堆砌在了她的身上。 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 她的母妃曾是京城四大才女之首的太傅嫡次女。 她自幼养在太后膝下,太后仙逝后,拜师天下第一神医徐砚书门下。 集具了才貌权三者,是名副其实的白富美。 元日宴那天,韩明渊被原主针对,误打误撞闯进了李卿袅的梅林。 李卿袅得知事情经过后,同情韩明渊的遭遇,于是出手对付原主。 韩明渊则为了感激李卿袅的帮助,邀约她上元节于樊楼一叙。 此后二人多有来往,一来一回,情根深种。 之后,李卿袅发现韩明渊身子孱弱,为他去江南寻找师傅徐砚书,得到千年参,帮韩明渊恢复健康。 穷小子迎娶白富美,多么美好的故事。 如果她不是这个爱情故事里的调味剂,那就更美好了。 既然,韩明蕴答应了韩明渊拿到千年参。 那么她就要阻止李卿袅和韩明渊的相遇,献上千年参这个美差自己来干。 但是,这怎么行!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 身为韩明渊的兄长,她打心底还是希望韩明渊后半生能开开心心。 毕竟,因为那件事,韩明渊前十几年颠沛流离,风雨飘摇,已经过得够苦了。 她可不希望,他再因为她,失去一个获得幸福的机会。 要怎么样才能让韩明渊和李卿袅喜结良缘,自己又能成功搞到千年参呢? 想要搞到千年参,就必须和李卿袅关系好。 想要韩明渊幸福下半辈子,就必须他也和李卿袅关系好。 关键在李卿袅这个人身上。 韩明蕴忽而脑中灵光乍现,有办法了! 她真是个天才! 这样一来,既能撮合韩明渊和李卿袅,自己也能拿到千年参,苟到大结局。 韩明蕴勾唇一笑,拿起一张纸开始写起来。 两个时辰后,她招来院中小厮白朔,吩咐:“你照这张纸,替我去办一件事。” 等到白朔离开,韩明蕴心满意足地露出笑容。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元日宴开席了。 …… 时间转眼即逝,五天后。 元日宴是大魏宫廷特有的宴席。 在大年初一这天,所有皇亲国戚都要进宫,为陛下献上祝福。 这是韩明蕴第一次进宫,说实话,她还有点紧张。 因为今天,将会是她见到权贵最多的一次。 大魏国力强盛,光是乱七八糟的国公爷就有二十多个。 她今天要是能在宴会上好好表现,多交结人脉,日后入朝为官,必定会轻松不少。 坐在马车里,韩明蕴头一次忐忑地抓紧自己的石青素锦衣袍。 大魏等级森严。 根据官员的品级,严格限制着穿衣打扮。 例如赵知钰身为亲王世子,所以他的官服多为绯色红衣。 而韩明蕴是国公世子,则穿石青色的锦衣。 尽管定国公已经没落了,但是面对这种大场景,裴氏还是为韩明蕴量裁了新衣服。 甚至为了气势不输旁人。 特意雇了三辆马车,分别韩明蕴一辆,韩明渊一辆,她和老太君一辆。 三辆马车,对于其他官员来说可能不算什么。 但对于入不敷出的国公府,已经是下了血本。 想到这,韩明蕴入仕当官的念头越发强烈。 她一定要当大官,赚大钱,发大财,为裴氏减轻负担。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终于停在了东华门外。 韩明蕴下车就要进门,却被老太君出声喊住。 “世子这是作甚?” 老太君眉眼严肃,拄着的拐杖狠狠敲了两下地面。 “咦?不是从这里进去吗?” 老太君闻言,脸色不太好。 身后的桂嬷嬷看不下去了,开口解释。 “世子,这是东华门,你们应当从这走到承天门,那才是入口。” 老太君似不满桂嬷嬷的多嘴,瞪了她一眼。 “一点规矩都没有,平白叫人看了我国公府的笑话。 回去之后,把《韩氏家规》抄十遍,明日送到我院中。” 说完,老太君就拄着拐杖离开了。 因为仆人是没有资格进宫的,所以桂嬷嬷并没有上前搀扶一瘸一拐的老太君。 而是裴氏急忙跟上去,服侍老太君前往承天门。 韩明蕴欲哭无泪,十遍《韩氏家规》。 天塌了。 影视剧和网文小说里压根没提过这种事。 她怎么知道这里只是停车场,入口还要再走一段时间。 但眼看停这的马车越来越多,韩明蕴也赶紧跟上老太君。 只是没有注意到,一同前来的韩明渊,从始至终都用一种难以言喻,捉摸不透的目光盯着她。 自小长在京城,却不知东华门和承天门的区别。 这合理吗? 进了承天门,第一次看见皇宫,韩明蕴心中大为震撼。 朱墙青瓦,廊腰缦回。 檐牙高啄,吞风饮月。 每走一步,压在心上的巨石似乎更重一分。 韩明蕴安慰自己先别紧张,以后当官了,这里要常来。 而且今天自己是有要务在身的。 老太君和裴氏要去后宫觐见皇后,韩明蕴作为外男自来不能跟着去。 只有她和韩明渊两个人,她的计划实施起来也更加便利。 按照剧情,今天韩明渊将会被荣国公世子,薛元捉弄。 薛元和沈巍山是好友,早就看韩明渊这个乡野庶子不爽了。 而原主无意得知此事后不仅没有帮忙,还在薛元设下的陷阱里,又加上一个机关。 这也是害得韩明渊误打误撞进入梅林的原因。 她要是想和李卿袅交好,就必须过一遭薛元的机关,还要按照原主的行动,受一遍罪。 因为这个梅林着实难进,要是不走这些流程,凭书中只言片语的描绘压根找不到入口。 计划好一切,她要先去安顿好韩明渊,不能让她坏了自己的好事。 “韩明渊。” 韩明渊听韩明蕴喊自己,立刻敛去凤眸中的情绪,笑容讥讽。 瞧他一脸嫌弃地看自己,韩明蕴不禁心虚起来。 接下来,她可是要抢了他与美人花前月下的剧情,难免有些愧疚。 韩明蕴不知道,韩明渊如今看她的每一寸目光都是仔仔细细,细细密密。 不肯错过任何一个神情。 她脸上的心虚,自然也逃不过韩明渊的观察。 第十二章 激怒 “今天任何人开宴前,喊你离席,你都不要去,知道了吗?” 原著中,应该是薛元拿韩明渊偷沈巍山墨玉砚的事,让韩明渊给沈巍山道歉。 叫韩明渊去太清池那里等他们。 薛元的计划是,串掇沈巍山叫韩明渊在池里捞到锦鲤就原谅他。 可是这么冷的天,池水早就结冰,这群人只是单纯想让韩明渊丢脸。 原主则不满只是让韩明渊下面子,于是她得知计划后,提前在池水中动了手脚。 沈巍山和薛元没料到,有人想要渔翁得利。 见韩明渊掉进冰水,这两人直接一不做二不休,趁机淹死韩明渊。 因为韩明渊只是一个落魄国公府的庶子。 定国公当年害大魏元气大伤,陛下至今都耿耿于怀,故意疏远冷落定国公府的所有人。 更不会为了一个小小庶子,而重罚重臣之子。 只是三个人都没想到,韩明渊会凫水。 韩明渊等到他们都离开后,悄悄上岸。 之后,听到了什么人谈话,跟了上去,误打误撞进了梅林。 只要韩明蕴照抄这个路线,不怕找不到李卿袅。 韩明渊环手而立,似笑非笑。 “明渊谨听兄长教诲。”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接下来如何跟着韩明蕴,看看她想耍什么花招。 韩明蕴满意地点了点头,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颇有一种“吾儿初长”的老父亲之态。 …… 安置好韩明渊,韩明蕴独自来到剧情中薛元与韩明渊相遇的地方。 只是,因为她的改变。 原著中一起合谋的沈巍山已经昏迷不醒,偷韩明渊墨玉砚的责任也被她担下了。 不知道,薛元还会不会按照既定剧情行动。 还不给韩明蕴足够的时间焦虑。 一道嚣张跋扈的粗犷嗓音在韩明蕴的耳畔响起。 “瞧瞧,这谁啊?” 话音一落,韩明蕴的心中松了口气。 幸好,这群不长脑子的纨绔子弟好在认真走剧情。 “你是?” 韩明蕴假装困惑。 “进宫的门槛真是越来越低了,什么阿猫阿狗都能献福了。” “没眼力的东西,居然连本世子都不认得。” 薛元语气傲慢。 尽管身高不如韩明蕴,仍斜着眼仰望,尽量不让自己的气势输人。 韩明蕴虽心中不爽,可想到计划,还要继续激怒薛元。 “哦,我知道了。” “你是。” 闻言,薛元眉间终于有些愉悦,这个定国公世子还算是个有眼力见的。 等会欺负她时,少让她给自己嗑几个头好了。 “你是燕子巷的金公子,对吧。” “你怎么跑出来,我记得安阳侯不是把你关起了吗?” 还想着放韩明蕴一马的薛元目瞪口呆。 她说自己是谁? 安阳侯家的金公子。 那个去大相国寺祈福,结果被吓傻的白痴? 韩明蕴笑容狡黠,薛元怒发冲冠,脸色又青又白。 “你个有爹生没爹养的废物,你居然骂我是白痴?” “我看你是活腻了。 韩明蕴,你以后还想不想待在经常混?” “我可是荣国公世子,我的姐姐是陛下最宠爱的薛婕妤。” 薛元额头青筋爆起,牙齿咬得咯吱咯吱响。 “你要是还为着你定国公府想,就赶紧过来给我道歉。” 听到他又拿原主的身世说事,韩明蕴握紧双拳,强忍着暴揍他的怒意。 任务还没完成,等她计划成功的。 她一定要给这个口无遮拦的家伙一点颜色瞧瞧。 薛元见韩明蕴没有动作,只觉得自己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你是聋子吗?本少爷和你说话你听不见吗?” 薛元还有些顾忌着韩明蕴定国公世子的身份。 瞧他完全没反应,根本不理自己。 燃起的怒火不仅没有上升,反而有些降了下去。 他本就是个欺软怕硬的货色,韩明蕴态度强硬,冷漠无视他,反而叫他心里没底气。 他摸了摸鼻子,准备给韩明蕴一个台阶。 “喂,你不要装聋作哑,本少爷知道你听见了。” “本少爷今天心情好,要是你道个歉,本少爷今天就原谅你了。” 韩明蕴有些愣住了,什么鬼。 接下来不应该是,她无视他,他恼羞成怒,然后先暴揍她一顿,再让自己去太清池里捞鱼吗? 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这个薛元也太没脾气了吧。 不行,不能这样。 “本少爷其实今天也没想找你麻烦,本少爷最看不惯的其实是你那个庶弟。” “小白脸,流落在外那么多年,结果还细胳膊细腿,不知道还以为他是从男风馆回来的。” 薛元喋喋不休。 韩明蕴要是再不道歉,他就省略这个过程,直接原谅她了。 “你怎么不说话,该不会你弟弟被找回来前,真是卖屁股的吧? 我就说,你们定国公府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女奴的孩子也要寻回来,真是玷污了我大魏名门世家的血脉。” 韩明蕴杏眸里泛起凌人的寒意,这个薛元是蠢猪吗? 怎么什么都敢说? 不知道祸从口出这个词吗? 不过也是,如果他不是蠢猪,也不会在元日宴想杀了韩明渊。 思至此,韩明蕴好似隐隐约约看见了一道身影。 一个新的计谋浮上心头。 与其坐以待毙,等薛元出手,不如自己来。 薛元也说得差不多,韩明蕴实在不道歉,他也没办法。 好在他大人有大量,可以直接原谅他。 他刚开口出声说:“我原谅……” “凉”这个字音节未落,薛元陡然间眼前昏天暗地。 “啊啊!” 薛元一个身形不稳,踉跄倒地。 他不可思议地看向韩明蕴。 声音呜咽:“你居然打我?” “你怎么敢打我?” “我都不要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 薛元眼眶泛酸,慢慢站起身来。 韩明蕴跃跃欲试地看着他,心中祈祷,快还手,快还手。 “你骂谁都可以,就是不能骂我的弟弟,我的弟弟是这个世上最好的人。” 话音刚落,韩明蕴就发现那个隐隐约约的身影消失了。 一箭双雕,她真是太聪明了。 从她来到这里,就发现一直有人跟着自己。 第十三章 梅林 跟踪她不是别人。 正是韩明渊。 他始终不信任自己,所以压根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韩明蕴不能让他坏了自己的好事,这才说出刚刚那般肉麻的话。 那句话既能悄悄在韩明渊那里刷一波好感度,又能恶心走他。 让自己的计划顺利进行。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薛元逼她去太清池里捞鱼了。 但是,下一刻场景却让韩明蕴当场石化。 薛元哭唧唧地抹着泪。 一手捂着被韩明蕴打过的地方,一手颤颤巍巍地指着她。 “我要告诉我爹!你……你居然打我!” “我本来都准备原谅你了!” 薛元抽泣。 他虽然身形矮小,但声音是正常男人的嗓音。 所以薛元做出这种动作十分滑稽。 韩明蕴杏眸里的火几乎都要喷出来了。 按照正常逻辑,接下来应该是薛元以权压人。 她为了道歉,下太清池给他捞鱼。 怎么变成了这样? 韩明蕴仰头看了看天色。 不行,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她必须按照原书剧情继续走下去,不然还不知道会发生吃什么样子。 会变成如今这番。 就是因为她承担了韩明渊的罪名。 又害得沈巍山昏迷不醒,才导致了连锁反应。 假若再这样下去。 随着蝴蝶效应引发的连锁反应。 一切都将脱离自己的掌控。 而她提前知道未来发展剧情的金手指,也将沦为废物。 韩明蕴一步一步走向薛元。 薛元眼睛闪烁着惊恐,声音尖锐:“你干嘛?” “你不要过来,不然我对你不客气了。” 薛元抬手想要阻止她,指尖刚触碰韩明蕴的衣袖。 “哗啦”一声。 韩明蕴掉进了太清池。 涟漪之后,平静如初。 寒冬腊月。 因为太清池附近没有一丝可观赏的风景。 所以,此处人烟稀少。 这也是薛元如此口无遮拦的原因。 反正怎么他如何辱骂韩明蕴,都不会被人听见。 但他的胆子也没大到,敢独自一人在皇宫里杀人。 要是平日里和沈巍山一起,或许他脑子一热可能做出这种事。 毕竟,有沈巍山的父亲在。 再加上他背靠荣国公府。 大不了就去刑部大牢过一遍,出来又是一条好汉。 可今日只有他一人。 也就是荣国公府要独自承担下这次的责任。 薛元是真害怕了。 他不能连累了荣国公府。 他们大家族都是讲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 要是他在皇宫里杀了人,他一定会被家族抛弃的。 薛元想要下水去救韩明蕴。 他是会凫水,救一个人不是什么大问题。 薛元的脚尖刚触碰被韩明蕴砸出的窟窿冰水时。 心中的恐惧战胜了想要救人的念头。 他谨慎环视周围。 这种天气,应该不会有人来这里。 他也是发现韩明蕴特立独行,才会跟着过来。 要是他不说。 天知地知,除了他知以外。 还有谁会知道呢? 左右不过是一个落魄的国公府世子。 大不了日后去参加韩明蕴的葬礼时,多少带些礼品去。 往后今日,多给她烧点纸钱就行了。 定国公府如此落魄,韩明蕴这些活得这么辛苦。 日后,入朝为官,等着她的只会是吃不尽的苦头。 说不定韩明蕴早就想去死了。 也是,早死早超生。 韩明蕴说不定还要感谢自己帮她结束了苦难。 薛元越想越觉得有理。 “不用感谢我帮你,希望你下辈子投一个和我一样的好胎。” 说完,他就蹑手蹑脚地离开了这里。 为了掩人耳目,他还在离开前,调走了太清池附近的一些太监宫女。 潜在水里的韩明蕴听到薛元离开,赶紧游出了水面。 幸好她今日早有准备。 只是单单穿了一件石青色官服。 虽说有些冷,但好在方便她行动。 不敢想要是她多穿几件厚衣服,以自己的凫水技术还能不能出来了。 韩明蕴刚爬上岸,就听身后传来声音。 “今日的事情万不能有一丝差错,否则仔细你的脑袋。” 老太监的尖细的声音恶狠狠地警告拖着木盘的小太监。 小太监低着头,身子哆嗦。 韩明蕴反应迅速,立刻隐藏好自己的身子。 剧情开始了。 老太监一走,韩明蕴就赶紧跟上小太监。 只是这小太监十分谨慎,加上刚刚韩明蕴落了水,行动实在不变。 好几次都差点被发现了。 跟着小太监不知拐了多少个弯,遥遥瞧见远方就有两片林子,韩明蕴不禁心急了些。 “咔吱”一声。 韩明蕴踩到了树杈。 小太监立马回头,幸亏韩明蕴反应得及时,立马掩住了自己的身形。 心脏此起彼伏的声音如敲锣打鼓,韩明蕴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她慢慢平复下来。 等她再去寻找小太监时。 前方哪还有什么人。 不过,韩明蕴不急,她已经来到了梅林,接下来她凭借书中剧情也能找到。 但事情永远不是一帆风顺的。 因为,韩明蕴发现摆在她面前的是两座林子。 一座是开满黄色花的林子,另一座则开满白色花。 按道理来说,肯定选白色的树林。 可这白花实在不像梅花。 白花的花瓣微微舒展,层层叠叠。 比起梅花,更像牡丹。 韩明蕴眉眼抽搐,这么冷的天,怎么可能是牡丹。 但她也没听说过有黄色的梅花。 韩明蕴仰头看天,估摸了一下时间。 心下一横,不管了。 死马当活马医,随便赌一个。 她义务反顾走进了白色的花林。 说不定是她孤陋寡闻,梅花说不定有品种长得像牡丹呢? 反正,再离谱梅花也不可能是黄色吧。 进了花林,接来的路就好走了不少。 寻着幽幽小径,有一道声音离她越来越近。 “殿下,张计相是吴王的人,没有他的盖章,户部使那边不好运作。” 被叫殿下的男子脸色发青。 “两浙路转运使不是已经把奏折承给父皇了吗? 张计相难不成连我父皇的话都不听了吗?” “张计相是个老奸巨猾的狐狸,他肯定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让陛下把这件事搁置下来的。” “殿下,要是拿不到钱,接下来的事,我们都很难办啊。” 第十四章 事发 玄衣男人脸色铁青,咬牙切齿。 “通知顺州的人,把那件东西运到两浙路转运使手里。” “不能再拖下去了,最迟三月份,计划必须开始实施,我们不能没有钱。” 听到这番对话,韩明蕴脸上的血色涮一下,消失殆尽。 她转头就要离开。 不能再听下去了,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咔吱”一声。 韩明蕴浑身发毛,冷汗连连。 又踩到树杈了。 “谁在那里?” 阴冷的声音传来,韩明蕴眯眼看见一只猫儿在不远处。 她轻声:“喵?” 一步之遥的猫儿也被韩明蕴的声音吓了一跳。 快步跑出了树丛,撞上玄衣男子的衣角。 “殿下,是只猫。” 玄衣男子没有理睬他,缓缓走向了韩明蕴的藏身之地。 只差一步之遥,又听男人说。 “殿下,臣突然想起一件事。” 玄衣男子停下脚步,转头不满。 “什么事?” “东府的人今天来找过殿下,好像说他们有办法对付张计相。” “还说,巳时三刻会有人在御园接应殿下。” “巳时三刻?”玄衣男子眉头紧蹙,脸色大变。 “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回殿下,巳时二刻左右。” 玄衣男子一脚踢到男人身上:“蠢货,那你不早点通知我?” 言罢,也不管树丛里的猫。 急匆匆地离开了。 等玄衣男子走远后,韩明蕴也丝毫不敢懈怠,一直躲在后面不敢露出面。 四周安静得不像话,呼吸间韩明蕴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不知过了多久,韩明蕴转头查看情形,发现那个男人还没走。 一开始的小太监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毕恭毕敬地跟在男人后面。 “下次小心点,要是惹怒了殿下,你就和这野猫一个下场。” 韩明蕴跟着他的话,目光移到地上的猫。 一把匕首直直插在野猫的脖子上。 散发寒光的匕首上还溅着似有似无的血液。 一刀毙命。 韩明蕴手脚冰凉,双腿发麻。 不敢想,要是刚刚那个玄衣男子发现自己在这里,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估计不比这只野猫好到哪里去。 小太监也是被吓到了。 “是,大人。” “记住今天你什么都没听到,有些事情不知道比知道了好。” 小太监哆哆嗦嗦地点头。 “是,大人。奴才都记得,奴才一个字都不会说。” 男人温柔地抚过小太监的头顶,眼眸里却是杀意绵绵。 “大人,奴才可以离开这里了吗?” 空气中弥漫着野猫的血腥味,小太监觉得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再待下去,他不是要吐出来了。 男子看着小太监惨白如纸的脸庞,袖口的匕首泛起若隐若现的白光。 “唔。” 小太监瞪大双眸,不可思议盯着男子。 冰凉的匕首如同绞肉机一样,在他的口中碾压他的血肉。 刻骨的刺痛啃噬他的神经,眼角泛起生理性的泪水。 他后退挣脱,下颚却被男人死死扼住,有一瞬间他好似觉得自己的骨头被他碾碎了。 小太监呜咽不止,他刚想告诉男人,他之所以还没走,是他发现有人一直跟踪他。 想留到最后抓住那个人,不让大人的计划被破坏。 可是不等他说出缘由,大人就已经出手。 匕首渐渐没入小太监的咽喉,周遭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死前最后的目光却落在了男人身后,树丛里一处石青色的衣角。 小太监双目惊悚,他抬起最后的力气,指向男人的身后。 他想说: 大人,你身后有人。 可不给他做出下一步动作,胳膊就毫不留情地被男人给折断了。 “不要垂死挣扎了,安息吧,本官会留你一条全尸。” 血液逆流的感觉又上来,小太监再也没有力气反抗。 感受到手中的身体越来越冰冷,男人眼底没有一丝变化。 小太监是他安排在宫里的人,今日之所以让他来,是因为要确认那件事。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小太监竟然胆子这么大,送完东西后不仅没有离开。 还缩在暗处,偷听他和殿下说话。 要是被殿下发现,他的人竟然会偷听。 他在殿下心中的信誉值,一定会大打折扣。 所以,他才会用东府的事情先支开殿下。 小太监的尸体里还塞着他的匕首,死相惨不忍睹。 男人想要伸手拔出来,又想到宫宴马上就开始。 如果拔出来不免会溅自己一身血液。 出了这个林子,暗中又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想要抓住他的差错。 男人握了握拳头,做了一番思想斗争,还是放弃了拔出匕首。 出了林子,派人去一趟钟粹宫,让那位大人来清理后事吧。 决定好一切后,男人快步离开了林子。 不知又过了多久,韩明蕴确定的确是没有人了,她才缓缓走出树丛。 俯视脚下两具一人一猫的尸体,她赫然抬手,拔出两把匕首。 两把匕首都是材质上好,削铁如泥的利器。 做工非凡,一看就知道主人身份地位一定极高。 韩明蕴掏出手帕,小心翼翼包裹住两把匕首。 这两样东西对她以后有很大帮助。 玄衣男子没拔出猫脖子的匕首可能是想着,另外一个男人会解决后事。 而另外一个男人也没拔出,就代表着过会肯定还有人在来这里,处理这两具尸体。 此地不宜久留。 至于,刚刚他们的对话,韩明蕴从中分析出一些消息。 东府,也就是政事堂。 两浙路转运使 三月。 钱。 一条条消息逐渐串联成清晰的线路,韩明蕴顿感后背发凉。 要是她猜得没错。 那个人不会是…… 那他们要做的事不就是…… 韩明蕴一个激灵,再缓过神才慢慢依稀感受到冰凉官服紧贴身躯的触感。 她先要把这两个匕首藏起来,日后这两样东西可是有大用处。 其次,她必须赶快前往隔壁的树林。 她还要找到李卿袅,求她帮助自己拿到千年参呢。 韩明蕴小步慢跑,在二林交界处,将匕首分别埋藏在两个花林。 大功告成后,走进了黄色的梅林。 第十五章 乌龙 进入黄色的花林,韩明蕴竟出乎意料地冷静下来。 可能是刚刚惊吓过度的后遗症。 就连闻到这梅花的香味,她都愣神片刻才能反应过来。 韩明蕴赶紧捶了捶自己的脑袋。 打起精神来,还有一场恶战等着自己。 这个黄色的梅花林远比那座白色的大。 韩明蕴走了很久都走不到尽头,看不到有人经常来此的痕迹。 韩明蕴心底发毛,不会是她记错了吧。 还是说,她来晚了,李卿袅早就已经离开? 韩明蕴心中默念祈祷,宁愿是自己记错了,也不要是李卿袅已经走了。 上天好似听到了韩明蕴的心声。 刚许愿片刻,就远远望见一处亭台。 即使离的很远,但韩明蕴只要仔细眺望,还是能看一道身影的。 韩明蕴喜出望外,只觉心快要跳出胸膛了。 她的步伐越来越快,脑中则一遍又一遍回忆男主的台词。 终于,她停步石台前,故作一副懵迷糊的模样,声音轻柔。 “咦?这是哪里?” 亭台上半倚在横栏的少年听到声音,懒懒抬起眼皮。 入眼少年宛若春月玉柳,清清疏疏。 额角细碎的发缠着冬雪,拂过精致的眉宇,昳丽的桃花眼氤氲迷离的雾,比身后负月昏黄的蜡梅更叫人惊艳。 眼角泛起红晕,压着眸底万年不化的寒冰。鼻若悬胆,勾唇散漫。 韩明蕴心中泛起惊涛骇浪。 这也太好看了,不愧是女主。 妙哉妙哉。 不同于韩明渊和赵知钰,眼前这个少年简直每一个五官都长在她的心尖上。 眉宇间是天潢贵胄的张扬与矜持。 李衡意挑眉看向震惊不已的韩明蕴。 定国公世子? 她怎么会在这里? 韩明蕴见“李卿袅”没理睬自己。 以为是自己还不够可怜,不足以激发她的恻隐之心。 于是,上前一步,更加可怜兮兮。 “请问这是哪里?” 听到这个声音,李衡意心尖一颤。 他定眸,第一次正眼打量这个少年。 少年浑身湿漉漉的,应该是落水之后误打误撞来到这里。 也可能是落水的缘故,他觉得韩明蕴水汪汪的杏眸好似也能掐出水来。 被这一双水眸直勾勾地盯着,李衡意陡觉得身上一股燥热。 好想欺负她。 少年声音清越动人,温柔眷恋。 “这里是蜡梅园,请问你是?” 听到这个声音,韩明蕴脚下一抖。 停停停,什么鬼? 为什么女主的声音会如此富有磁性。 不对吧? 韩明蕴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原著明明说的是,女主的嗓音是鸾凤和鸣那般涓涓入人心。 男主第一次听到女主的声音,就有些心动了。 这是怎么回事? 韩明蕴的目光重新回到李衡意的身上。 细细打量,没想到心中的迷雾更加浓重了。 没有问题啊。 原著中女主李卿袅,不拘一格,不肯限制于闺房。 即使身在皇宫,平日里也会身着男子打扮。 衣着方面,眼前的“李卿袅”完全符合原著描写。 至于身材上。 虽然“李卿袅”是半躺在亭台的石位上,大部分身体半掩在石物之后,看不大清。 但是也能看出此人很瘦,身形很修长。 正常皇子公主没有女主光环,身材不会完美到这个程度。 韩明蕴瞧见“李卿袅”的眉间隐隐有不耐烦之色。 心下一横,算了,相信剧情。 她硬着头皮,死马当活马医。 “在下是定国公世子韩明蕴,落水之后,欲要净身,没想到误闯此地,扰了贵人清净。” “在下给贵人赔罪。” 言罢,韩明蕴就要撩袍,跪地。 李衡意看她浑身都湿透,还要下跪,心中莫名其妙一紧。 “不了不了,小事而已,不值如此。快快请起。” 韩明蕴本来也没真想跪,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于是乎,假动作顺势而为,完美衔接,立刻站了起来。 李衡意看出来她小心思,含笑温和。 “我和定国公世子好像从未见过面,世子怎么好像早就认识我的模样?” 韩明蕴听到这话,刚站起来的腿,一个踉跄,差点又摔倒在地上。 好敏锐的人。 “哪有,哪有。” 韩明蕴悻悻一笑。 “世子怎么知道在这里的是贵人,难道就不能是偷贪清闲的下人吗?” 韩明蕴听出他语气里有几分开玩笑的意味。 因为眼前这人衣着华丽,一看就能知道身份地位不凡。 他能说出这种打趣的话,应该猜出她已经知道了他是谁。 韩明蕴心中大喜过望。 于是,灵机一动,决定说些好话取悦“李卿袅”。 但是,她不知道,有些时候。 人最切忌的就是灵机一动。 “芙蓉不及帝姬笑,千秋万代无寿春。” “大魏,寿春帝姬的绝代风华,有谁不知道呢?” 韩明蕴暗暗在心中给自己竖了一个大拇指,自己这马屁拍得实在是太妙了。 可是她一时沉迷在自己的聪明才智中,没注意到台上少年温柔的脸庞出现了一丝龟裂。 寿春帝姬? 李卿袅? 敢情她把自己当做李卿袅那个死丫头了。 李衡意的脸如同打翻了颜色盘一样,五彩斑斓。 他俯瞰台下的韩明蕴,她好像还沉迷在自己的世界里。 笑眯了眼,压根没注意到李衡意的不对劲。 好好好,把他当做李卿袅是吧。 那他就好好陪她玩玩。 少年的桃花眼泛起丝丝醉人的迷离,语气越发温柔缠绵。 细听就能发现李衡意的嗓子越来越夹了。 “世子如此清楚本宫的相貌才华,莫不是暗恋本宫?” 韩明蕴听他没有反驳自己,悬着的心也悄悄放下。 赌对了,眼前这个人真是寿春帝姬,李卿袅。 于是,她更加卖力地吹捧。 “岂敢。以在下的身份怎么敢肖想帝姬殿下。 帝姬的美貌乃古往今来第一人,我大魏哪个男子不清楚。” 李衡意冷笑,你不就不清楚。 不然怎么会把他给认成李卿袅那个丑丫头。 韩明蕴心中记挂着千年参,为了讨“李卿袅”开心。 嘴里的漂亮话如波涛汹涌一样,争流相涌。 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下无。 李衡意的脸色越听越黑,最后实在忍不住,打断了她。 第十六章 寿春 韩明蕴一听“李卿袅”让自己别说了,心中也微微松了口气。 因为她也词穷了,要是“李卿袅”再不打断,她还不知道该怎么收尾呢。 “你怎么会落水?” 李衡意慢慢坐起身来。 韩明蕴嘴角不可控制地上扬,机会来了。 “在下因为得罪了荣国公世子薛元,被推下了水。” 李衡意目光柔和似水,脑中浮现出薛元矮小的身影。 他可不信那晚在永乐坊狡诈多谋的少年,会被一个纨绔子弟欺负。 韩明蕴顺势而为,被推下水肯定是有目的的。 就比如刚好出现在这里,还把他认成了“李卿袅”。 李衡意的桃花眼中闪过一丝冷然的杀意。 她要是真为了什么目的。 故意在这守着。 他不建议今天给梅林的蜡梅多添一份养料。 “荣国公世子真是可恶,本宫这就去扒了他一层皮,给他点颜色瞧瞧。” “不用,不用。左右不过是件小事,犯不着大动干戈。” 韩明蕴看见“李卿袅”眼中闪着危险的光,连连摆手,笑容无奈。 原著不是说李卿袅胸怀宽广,不会为了小事斤斤计较吗? 怎么看来不太像? 眼前这个“李卿袅”和胸怀宽广哪个字沾边了。 以后还是要留个心眼,不能事事都顺着剧情来。 “这怎么能是小事?定国公府虽落魄,但好歹以前也辉煌过,本宫绝不允许有人践踏我大魏望族的尊严。” “李卿袅”像似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一句:“就算是荣国公府也不行!” 说罢,就要起身去教训薛元一顿。 韩明蕴目瞪口呆。 为什么剧情会发展成这样? 按照韩明蕴的计划,接下来是“李卿袅”同情她,二人进行深深的交流。 情投意合,为以后拿到千年参铺垫。 可面前这个“李卿袅”好像不怎么想语言交流。 更希望和薛元肢体交流。 韩明蕴内心崩溃,公主殿下,你崩人设了。 “算了,算了,殿下。” 本以为“李卿袅”还要再挣扎一下,替韩明蕴打抱不平几句。 哪知“李卿袅”仿佛就等她这句一样,没有任何反抗,立刻接上了韩明蕴的话。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没办法,本宫今天就大人有大量,放荣国公世子一马吧。” “天色不早了,估计宴席快要开始了。你这么湿漉漉地回去也不是办法。” “梅林外有我的侍从,让他带你去换件衣服,毕竟今日是元日宴,若是衣衫不整,岂不坏了规矩?” 听“李卿袅”要下逐客令,韩明蕴慌了神。 剧情不是这么发展的吧? 她刚刚说了那么些好话,又如此可怜。 “李卿袅”不应该同情她,再约上元节一叙吗? 难道是哪里出错了? 她走的就是男主韩明渊的剧情啊。 李衡意自然没错过韩明蕴脸色的一丝慌乱的神情。 他挑眉轻笑,这个定国公世子果然有问题。 他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今天天气热得很,之前穿的官服有些闷。 在下觉得落水之后,身上反而凉快不少,不急着去更衣。” 韩明蕴悻悻摆手。 为了显得自己很热,想要解开领上的两个扣子,但又发现“李卿袅”直勾勾地望着自己。 心觉男女有别,一时手忙脚乱,尴尬不已。 而在李衡意视角,韩明蕴不知所营,忙无所措。 格外的滑稽搞笑。 李衡意忍俊不禁。 眼前这个韩明蕴,和那天晚上看到的有勇有谋的少年郎,简直判若两人。 真是太有意思了。 韩明蕴实在不知道说什么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横刀立断。 “殿下,其实在下想约你上元节赏花灯。” 说完这句话,韩明蕴也有些傻眼了。 自己的胆子怎么能这么大! 但是她没有办法了。 “李卿袅”根本就是油盐不进。 无论她说啥,都能被带偏。 李衡意也不可思议。 她今天如此狼狈地出现在这里。 结果就是为了约寿春出去玩? 再瞧韩明蕴,少年脸色通红。 期盼的双眸紧紧盯着自己。 紧张兮兮的模样,叫人说不出拒绝的话。 但是,韩明蕴约人出去。 怎么能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呢? 还把他当成了李卿袅。 除此之外,他听到韩明蕴要约寿春出去玩。 为什么心里莫名其妙觉得不爽呢? 李衡意向来是个我行我素之人。 既然他不爽。 他就不会让韩明蕴痛快。 他正要开口拒绝,可到了嘴边,望着韩明蕴冻得通红的小脸。 话又变成了:“等你下次看见我,还愿意约我出去,我就同意你。” 韩明蕴呆住了,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下次见面,她还愿意邀约他,他就同意? 这是什么逻辑? 韩明蕴心中哭诉:别说下次了,一百次我都愿意啊。 但是她不能说出口。 不过,也不用着急。 因为他们的下次见面,很快就要来了。 寿春帝姬是陛下最宠爱的孩子,元日宴上肯定会露面的。 他说了这句话,下次见面,就不怕他拒绝。 韩明蕴点头:“好好好。” 生怕“李卿袅”反悔。 “时辰不早了,在下也要去更衣回宴,就不叨扰殿下了。” 李衡意揶揄一笑,颔首示意退下。 瞧韩明蕴欢快急促的步伐,心中盛满恶趣味。 希望你下次见到我时,也能这么开心。 …… 换了一身衣服,韩明蕴回到了宴席。 她正准备落座,一股温凉的触感紧紧包裹着她的手腕。 “你去哪里了?” 韩明渊漆黑无光的凤眸死死锁着她,声音也冷得吓人。 韩明蕴看见他不免想到了刚刚自己和“李卿袅”的相处。 心虚地不敢说话。 抢了你和女主花前月下的剧情,真是抱歉,我以后会赔你一个更好的。 韩明蕴在心底默默给韩明渊道歉后,不动声色地推开他覆在自己手腕上的手。 “没去哪里。” 少年嗤笑一声,凤眸讥讽。 “没去哪里?” 他甩开韩明蕴想要挣脱束缚的手,强硬地拉着她来到御园的后山。 后山最隐秘的角落赫然倒着一个肿成猪头,面目全非的男人。 第十七章 惊宫宴 此人正是薛元。 虽然他已经被打得不成人样,但是韩明蕴还是凭着几处特征认出来这是谁。 杏眸转深,眼神询问韩明渊这是谁干的? 她和薛元有过节,她怕有人暴揍薛元之后,嫁祸给她。 韩明渊看出了她的顾虑,眼帘轻颤,凤眸微沉。 “你不用担心其他事,他不会说的。” 似乎是怕韩明蕴不放心,他抬脚踢了薛元几下。 薛元是真被打怕了,点头呜咽。 眼神无声地告诉二人。 我不会说的,一个字都不会说,放过我吧。 得到了保证,韩明蕴的心这次慢慢放了下来。 韩明渊眼角轻压,凤眸一凛。 “现在该回答我的问题了。你去哪里了?” “我就去上个厕所。”韩明蕴饶头,心虚目移。 “什么样的如厕要去一个时辰又三刻钟?” 韩明渊显然没想过要放过她。 “受了凉,有些不舒服。” 少年凤眸的颜色越发晦暗,他抬手试探韩明蕴的额头。 冰凉的触感吓得韩明蕴一个激灵。 “为什么会受凉?” 韩明蕴看见薛元一直哆嗦的身躯,心中明白他什么都知道了。 想通了这些,韩明蕴干脆摆烂。 “你不是都知道了吗?”指了指地上薛元。 韩明渊深邃的凤眸染上晦涩:“他说你死了。我不信,所以我想你听说给我听。” 韩明蕴眉眼抽搐,男主发什么疯。 不会是她抢了他和女主的剧情,剧情在报复她吧? 她准备拒绝,转念一想原主悲惨的下场。 于是乎,韩明蕴耐着性子给他讲了一遍她和薛元之间的冲突。 点到为止,也自然省略了梅林的事。 韩明渊在心中比较着和薛元口中的版本,确定没有大问题,这才神情动容些。 “珍惜你的小命,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 少年轻轻睨一眼地上的薛元,又转眸扫过韩明蕴的脸庞。 嘴角几不可闻地上扬一下。 就算死,你韩明蕴也只能死在我手里。 你的命只有我能取。 韩明蕴只当他是个贪生怕死,记挂着千年参救他命。 韩明蕴无所谓地摆了摆手。 “放心,帮你搞到千年参前,我一定会珍惜自己的小命。” 不知道是哪个字触动了韩明渊的神经。 他居然奢侈地露出笑容,韩明蕴一时看呆了神。 若轻云之蔽月,如流风之回雪。 韩明蕴惋惜地蹙眉,要是他能多笑笑,而不是每天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就好了。 回到宴席上没多久。 宴会就开始了。 元日宴可比赵知钰的接风宴盛大太多了。 宴席上的美食可谓是烹龙炮凤也不为过。 宴席进行到一半,韩明蕴远远瞧见对面大臣的杯盏里稳稳放着一颗黄色的椭圆形食物。 韩明蕴两眼放光,土豆。 韩明渊注意到她好奇的目光。 温声开口解释:“那个是去年秋天市舶司献上来的。 好像是叫马铃薯。” “因为实在稀少,只有身获官职三品以上者才能品尝。” 韩明蕴遗憾地点了点头。 怪不到她的桌上没有。 韩明渊瞧到她失落的表情,暗自记下了这件事。 但韩明蕴又立马反应过来,抓住韩明渊的衣服。 “你说什么?马铃薯是秋天献上的?” 韩明渊被她吓了一跳,剑眉微蹙,不明所以。 “对啊。听说此物皮坚如革,经月不腐,逾季未败。 陛下想要引进呢。” 韩明蕴僵硬地转头看向美滋滋品尝土豆的官员。 秋天的土豆,马上都要春天了。 不早就发芽了吗? 那是毒物啊。 似在回应韩明蕴的想法,对面的大臣发出一声惨叫。 “啊,有刺客!” 一个胖乎乎的官员捂住自己的肚子,疼痛不已,睡地打滚。 听到这个动静,宴会瞬间慌乱不堪。 胖官员瞳孔涣散,呼吸困难,浑身抽搐。 拼劲最后的力气打翻了桌子上的土豆,面色青紫。 “有毒。” 说完,官员就彻底昏迷过去。 场面一度混乱。 上座的帝王也脸色大变,身侧的大太监扯着嗓子。 “肃静,肃静。” “贺殿帅。” 紫衣青年出列,拱手半跪。 青年玉貌清仪,英气勃勃。 “臣在。” 大太监尖着嗓子:“陛下有令,封锁紫宸殿。” “查明真相前,所有人不得离开大殿半步。” 听到御令,风声鹤唳的臣子微微恢复好仪态。 跪地领旨。 韩明蕴杏眸游移,望向唯一站立在大殿的紫衣青年。 殿前司,殿前都指挥使,贺珣。 真正的天之骄子。 韩明渊入仕前,他是整个大魏升官最快的人。 十七年少初登第,二十功成便拜侯。 可想到原著中,他两年后死在北境。 遭万人唾骂,尸首被挂在临城被暴晒二十九日。 韩明蕴忍不住为他叹息。 贺珣这种朝气蓬勃的人,不该在这种尔虞我诈的官场。 “抬头。” 清缓如山涧泠泉的声音,骤然传入韩明蕴耳中。 搜身搜到她了。 她起身跟着贺珣出去。 来到殿外,两个侍卫上前一步。 一个按住韩明蕴的肩膀,另一个开始细细摩挲。 掌心贴着衣料,深入腰间时韩明蕴没忍住笑出了声。 两个侍卫莫名其妙对视一眼。 韩明蕴抬手摇头:“抱歉抱歉,太痒了。” “噗嗤”一声。 耳边响起了干净清脆的笑声。 韩明蕴杏眸流转,蓦然闯进一双温如软玉的眼睛。 贺珣摆了摆手,一笑而过。 “没事。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明蕴你还一点都没有变。” 韩明蕴杏眸倏然睁大,脚步发虚,差点有点站不住。 原主和贺珣认识? 可任凭她如何回忆。 怎么都想不起来一点关于眼前之人的记忆。 就连原著剧情都没写过二人有过什么交集。 贺珣看出了韩明蕴的震惊,轻轻抚过她的脑袋。 声音缱眷:“回去吧。” 从殿外回到位置上,韩明蕴都是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同时心中也越来越谨慎。 光凭她所熟悉的那点剧情是远远不够的,她必须赶紧培养势力。 不能在处于被动的位置了。 那种小命随时可能被人拿捏的感觉太不好了。 至于如何开始。 韩明蕴望向那个昏死过去,四周围了一圈的太医的大臣。 温尔一笑。 眼下不就是个好机会吗? 第十八章 成王 太医院的陆院判拔出插入土豆中的银针,像是见了鬼一样。 脸色大变。 他出列走到大殿中央,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回……回禀陛下,这盘菜里无毒。” “无毒?” 听到此言,大殿一片哗然。 这怎么可能,要是没毒,胖官员怎么会昏迷不醒。 皇帝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年事已高,身子每况愈下。 他的儿子和臣子都蠢蠢欲动,惦记着他的位置。 他难免不会猜忌多疑。 眼下,一年最重要的元日宴居然出了问题。 是不是意味着底下的人已经等不及了? 其二,陆院判是他的心腹。 自己的身体健康全权交由他负责,结果如今有人中毒昏迷,他却查不出个所以然。 自己有必要重新审视一下最信任的太医。 他到底是有了异心,还是能力有限。 陆院判在宫里混了几十年,自然是将皇帝的心思摸得一清二楚。 他深知今天要是解决不了这件事,别说乌纱帽了,就连脑袋都保不住。 豆大的汗水滴在地板上,明明是腊月的天,他的心身却如热油煎烧。 “陛下,臣知道怎么回事。 臣有办法救他。” 万籁俱寂中,一道声音的陡然出现,像是巨石砸进深潭。 大臣纷纷寻声望来。 定国公世子,韩明蕴。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竟然敢在这个节骨眼上站出来。 也不怕陛下一个不高兴,直接把他拉出去砍了。 定国公府也真是落魄了。 可怜了定国公生前一世英明。 定国公府老太君用丹书铁券保下的门楣爵位。 今日都要被韩明蕴这个败家子,毁于一旦。 皇帝沟壑纵横的脸上出现一丝几不可闻的厌恶,浑浊不堪的眼珠子动了动。 “哦?你有什么办法?” 韩明蕴出列行完礼。 “臣斗胆请陛下借两个侍卫,给臣一用。” 皇帝老态龙钟的脸上没有一丝动容。 很明显,他并不相信眼前这个年轻人。 准备张口拒绝。 “父皇何不让他一试?” 李衡意慵懒的声音传来。 少年身着银白云缎锦衣,外皮白狐裘大氅。 昳丽的桃花眸半带轻笑,随意扫过在座的大臣,却莫名传来威压。 明明身处犯案现场,反而更像闲庭信步,散漫不已。 见李衡意进来,皇帝本就阴沉的脸上更加瘆人。 他最讨厌的皇子来了。 李衡意虽嫡出中宫,却是他一众孩子里,最让他厌恶的。 不为其他,因为这个孩子从小就和他作对。 就像今日。 明明是大喜的元日宴,无数人来为他献福。 只有他。 压根寻不到他人影,不知躲到哪偷懒去了。 再者,元日宴谁不是穿的华服鲜冠,喜气洋洋。 唯独他。 从里到晚,从上到下。 全身白衣,形同缟素。 知道的是参见元日宴,为自己的父皇献福。 不知道还以为给自己父亲奔丧的。 可就算如此,皇帝也不能当众发难他。 李衡意的母族乃琅琊王氏。 天下世家,王为甲。 簪缨累世,旌耀功阀。 他就算可以不顾亲情,惩罚李衡意。 却也要看看他背后的王家。 唯一让皇帝舒心的是,李衡意母族势重,注定了他和这九五之尊无缘。 想到这,皇帝的内心稍稍舒坦了不少。 等再过几年,他直接把他封到边疆去,叫他一辈子也不能回京城。 想通这些,平常李衡意一些嚣张跋扈的举动,他倒也可以包容。 韩明蕴余光瞥到来人,看清那张脸后,错愕不已。 “既然秦王这么说了,那朕姑且让你一试。” 韩明蕴宛若石化一样。 秦王? 他不是寿春帝姬? 秦王,原著中那个坑蒙拐骗,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坏事做尽的反派李衡意。 韩明蕴一口气呼吸不上来。 眼前陡然一黑,心中郁闷不已。 她干了什么蠢事? 把反派当成女主。 招惹上这个阎王爷。 韩明蕴强忍着悲痛,堪堪维护好面上的表情。 起身领着两个抬起胖官员的侍卫,往大殿外面走去。 余光瞟到李衡意几分戏谑揶揄的眸光。 本就堵在心口的郁闷,更加如噎在喉。 怪不得他当时会说,如果下次见到他还愿意邀约他,他就同意。 韩明蕴拍了拍自己,已经搞砸了寿春帝姬和千年参的事。 接下来的一切都不能再出差错了。 …… 半个时辰后。 大殿的人迟迟不见有人进来,不免有些心急。 韩明蕴到底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真的能解了官员身上的毒吗? 连太医院的陆院判都束手无策,陛下和秦王居然会相信一个毛头小子。 相比他们的急不可耐,上座的皇帝和秦王倒是悠然自得。 皇帝对于当年定国公的事情还耿耿于怀,厌屋及乌,自然不喜定国公的孩子。 韩明蕴要是失败,他倒可以顺水推舟,新仇旧恨加一起,报复一下定国公当年的事。 李衡意独自为自己斟上美酒。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不着急,也许是曾在永乐坊见到了韩明蕴不为人知的一面。 他相信韩明蕴一定有办法解决这件事。 李衡意新奇这种莫名的信任。 如果,今日韩明蕴今天能完美收官这场闹剧,他不建议给此人一次入他麾下的机会。 终于,在众人的期盼中,少年再次走进了大殿。 而他身后赫然跟着之前中毒昏迷不醒的官员。 陆院判瞠目结舌。 这怎么可能? 那盘菜里根本没有毒。 她是如何解毒的? 惊讶之余,陆院判又悄悄松了口气。 还好自己的脑袋也保住了。 皇帝面不改色,内心却是惊叹不已。 陆院判都解不了的毒,定国公世子却能解。 难不成她的医术比陆院判还厉害? 如果是这样。 皇帝的眼珠划过一丝算计,自己日渐衰败的身体她是不是也有办法? “真是后生可畏啊。” “没想到,陆太医束手无策的剧毒,却被定国公世子给解决了。” “定国公若是泉下有知,定也欣慰不已。” 玄衣男人拍手称赞,韩明蕴望去,看清相貌,心中警铃大作。 是他。 花林里讨论张计相和两浙路转运使的人。 如果她猜得没错。 这人就是成王,李潇潜。 第十九章 司农寺 排行老二的成王,李潇潜乃贺贵妃所出。 原著中韩明渊所支持的皇子。 想要彻底不受制于韩明渊,活到最后,眼前之人是她最大的劲敌。 只有扳倒了他,解决了韩明渊的靠山,悬在她头顶的利剑才能真正失去威胁。 韩明蕴顿感口干舌燥,和她想的不一样。 她原以为自己看见成王会害怕,会退缩。 然而恰恰相反。 真正到了这种地步,她心里升起一股跃跃欲试的兴奋来。 她已经迫不及待要和成王正面硬刚了。 只是眼下时机尚未成熟,总有一天,她会把这些对自己有威胁的人都踩在脚下。 “殿下谬赞了。臣不过是有些小聪明。 术业有专攻。 和陆院判相比,臣的能力是远不及他一丝一毫。” 秦王嗤笑一声。 刚要出口夸韩明蕴谦虚的成王呆愣住了。 李潇潜不满地看向李衡意,想问他是什么意思。 又顾忌众多重臣在场,不好发作。 他和李衡意不一样。 依照李衡意的身份,他这辈子注定是和皇位无缘了。 无论他行为怎样惊世骇俗,都不用顾忌史官的口诛笔伐。 但是他不一样。 他的母族身份一般。 自己又勤奋刻苦。 他是有机会一争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 他必须时时刻刻警戒自己,注意言行举止,不能有丝毫差错。 同样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李潇潜经常为了名声在李衡意那里吃闷亏。 “黄毛小儿都知道术业有专攻,没想到兄长居然不知? 如此蠢笨愚钝,也不知今后是否能当大任。” 少年的声音半是讥讽半是嘲弄,丝毫不顾及兄弟之情。 皇帝也不满地横了李潇潜一眼。 这个儿子真是一点没有眼力见。 看不出来他不喜欢这个定国公世子吗? 成王面色涨得通红。 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好发作。 不过,他心中却有一丝窃喜。 他就是喜欢李衡意在重臣面前,如此嚣张跋扈,不知礼数的模样。 好让天下人看看,他是如何胸怀磊落,宽宏大量。 而他的弟弟又是如何骄横恣肆,目无兄长的。 韩明蕴嘴角抽搐地看向宴坐高位的两个人。 她擅长洞察人心,自然猜出来二人的心中所想。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一个抖s一个抖m。 天下交给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韩明蕴都为底下的百姓担忧。 皇帝似乎也看不下去,转移了话题。 “你是如何替他解毒的呢?” 韩明蕴心中泪流满面。 终于有正常人在意她的解毒技术了。 她清了清嗓子,挺直身板。 “催吐。” “催吐?” 陆院判不可思议地掉头。 “老夫行医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毒物见过无数,从未见过催吐解毒的。 毒物入口,中气本虚。 强吐只会徒伤胃气,到时候邪气反内陷,只会更加严重。” 韩明蕴自然明白陆院判的顾虑,但是她又没法用现代的知识去告诉他。 土豆发芽后会大量合成有毒的生物碱,龙葵素。 致使身体不适,危害生命。 而探喉催吐是短时间内,解毒龙葵素的最好办法。 “陆太医可知龙葵?” “老夫行医多年,自是知道。” 陆太医摸了摸自己白花花,长悠悠的胡子。 “那这龙葵的功效,陆太医又了解多少?” “龙葵,性苦寒,清热解毒。 《本草纲目》曾记载此物有小毒,多食会腹泻呕吐。” 陆院判得意地笑看韩明蕴。 黄毛小儿,妄想用这小小龙葵刁难老身。 少女勾唇轻笑:“既然如此,陆太医再看这位官员中毒后的症状,和误食大量龙葵后有何异样,又有何同样。” 陆院判笑道:“头晕目眩,四肢懈怠,意识昏沉乃龙葵中毒的症状。 至于这位官员……” 陆院判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向韩明蕴。 “此物名叫马铃薯,是永嘉五十九年秋天,市舶司进贡的。 此物本无毒,只是当它发芽时,便会大量产生与龙葵相同药效的毒物。” “而这位大人就是误食了发芽的土豆才会中毒。 不过好在食量不多,催吐呕出就能清理大部分的毒素。” 陆院判听懂后,大笑:“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定国公不怕后继无人了。” 李衡意的桃花眸中也透出几许赞赏。 “这马铃薯来自异域,定国公世子自幼长在京城,怎会对此物如此了解?” 韩明蕴幽怨地看向宴坐高台,言笑晏晏的秦王。 真是个犀利的问题。 “臣有一书信好友,在外游历多年,曾与臣谈论过此物。 臣偶然觉得新奇,暗自记下了。 也是幸运,没想到误打误撞之下,今日竟然派上用场。” 韩明渊凤眸微颤,眸底阴郁渐深。 书信好友? 又想到今日,韩明蕴分不清东华门和承天门。 韩明渊暗自多留个心眼。 自幼生活在京城的世子,不清楚日日所见的宫门,反而熟悉异域的食物? 秦王颔首:“原来如此。” “本王也听闻过此物的传言。 听说它耐寒耐热,不挑地方都能生长。 父皇心系黎民百姓,想要引进此物,惠及天下苍生。 但你也看见了,大魏官员对此物了解甚少。 要是一个不小心,日后定有误食者不在少数。” “到时候最容易适得其反,明明想要帮助百姓解决食物问题,却成了害人的毒药。” 韩明蕴听到这话,心中激动难耐。 这就是她的目的,机会来了。 李衡意起身,拱手行礼:“父皇,儿臣斗胆推荐定国公世子为司农寺少卿。 助力儿臣一同引进异域作物,为父皇分忧。” 皇帝细细打量起跪在地上的韩明蕴。 那张脸和定国公真是一点也不像。 要不是眉间依稀可见老定国公的影子。 他可真要怀疑她是不是定国公的孩子了。 皇帝没回答李衡意的问题,询问韩明蕴:“你如今可是在国子监读书?” “回陛下,是的。臣通过今年春天的岁考就可以毕业了。” “岁考是吗?”皇帝喃喃自语。 “岁考之后,自会按成绩授官,司农寺少卿一职日后再议。” 皇帝拒绝了李衡意的提议。 不过,韩明蕴也没有太失望。 意料之中。 原著中因为定国公当年的事,皇帝对于定国公府的人多有不喜。 就连男主韩明渊都是花费多年,才慢慢扭转了在皇帝心中的形象。 欲速则不达,此事不能急。 至少她已经开了一个好头,让皇帝看见了她的才能。 以后可以慢慢洗白自己。 李衡意听到此话却是露出一丝笑意。 成功了。 第二十章 天祭 或许在别人看来皇帝的确是拒绝了这件事。 君心难测。 听到的不一定就是正确的。 凭借李衡意跟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来看,此事已经成了。 皇帝说的是,岁考之后,凭绩授官。 也就是说,只要岁考那天,韩明蕴不是考得太难看。 司农寺少卿的位置就只会是她的。 这其实也是皇帝对韩明蕴一个小小的考验。 李衡意轻扫一眼台下的少年。 我已经为你做到了这个地步。 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啊,定国公世子。 …… 宴会结束,众大臣跪拜谢恩,离席而去。 韩明蕴与老太君,裴氏等人在承天门汇合。 “韩世子。等等我。” 喊她的不是旁人,正是当时吃了发芽土豆的胖官员。 胖官员是宗正寺卿,赵修然。 宗正寺管理皇族事务,审理皇族案件和负责祭祀。 日后很多事上,韩明蕴都要用到此人。 她与赵修然万万不能交恶。 韩明蕴浅笑行礼:“赵大人。” 赵修然赶紧托着她欲要行礼的身体:“世子莫要这样,今日要不是世子所救,我怕是离不开紫宸殿了。” “世子今日救了我一命,以后世子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 我必定极尽所能。” “赵大人客气了,救人乃我分内之事。 若是见死不救,岂有脸面站在这高堂之上。” 赵修然听到这话笑眯了眼,还想再同韩明蕴客气一番。 却没想到韩明蕴话锋一转,仿佛上一刻礼貌是他的幻觉。 “不过,我的确有事要请你帮忙。” 赵修然想要夸赞韩明蕴懂事的话,堵在了嘴边:??? 少女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后天是大魏皇帝每年一度的祭天仪式。 皇帝将会亲自奔赴天坛,举行祭天礼。 而太常寺和宗正寺则是主要负责祭祀的部门单位。 原著剧情中这场祭天的最后一个流程,燎祭。 也就是焚烧玉帛,祝文时,燎炉的大火由红变成绿色。 与此同时,太庙三根柱子连断,天坛乌鸦盘旋。 大祭司听到神祈。 说上天不满如今皇帝的作为,欲要降下大祸。 但熟知剧情的韩明蕴知道,这是人为的。 为的就是掩盖今年江南即将发生的水灾的真正原因。 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引起大魏人民的恐慌。 为那件事造势。 一开始韩明蕴也不知道,这几件事之间有什么干系。 直到她今天从成王口中听到两浙路转运使进京。 就说明这两段,看似毫无关联的剧情,其实是紧密相连的。 她想要扳倒成王,祭祀之祸就不能冷眼旁观。 “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赵修然的声音将韩明蕴拉回现实。 “大人你也知道,定国公府早已落魄,府上中馈早已入不敷出。 我母亲今年更是为了元日宴,排场不输其他世家,超额支出。 今年初一晚的家宴怕是……” 赵修然立马听明白了,韩世子这是想来他们家趁饭。 他定睛打量了一下韩明蕴。 暗自评价:细胳膊细腿。 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圆滚如球的肚子。 定国公府也真是寒碜。 连饭都吃不起了。 定国公夫人也是的,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 怎么能为了面子,饿孩子的肚子呢。 “我和韩世子正是投缘,为了感谢世子今日的救命之恩。 韩世子可愿意赏脸,今晚来赵府一聚?” 顶着赵修然怜爱的目光,韩明蕴当即点头,深怕赵修然反悔。 她喊来小厮白朔:“你去通知老太君和母亲一声,今晚我不在府中用膳。 叫他们不用给我留饭了。” 而后头也不回的上了赵修然的马车。 …… 到了赵府。 韩明蕴一下车,入目眼帘的是一匹特别熟悉的马。 她又想不起来,等她跟着赵修然进了府才知道,为什么她会觉得这匹马似曾相识。 马的主人不是旁人,正是镇北王世子,赵知钰。 韩明蕴脑中豁然开朗。 赵知钰姓赵。 赵修然也姓赵。 没想到她误打误撞,竟然救了赵知钰的人一命。 赵知钰看见赵修然身后跟着韩明蕴,霎时也是愣神片刻。 她怎么会来这里? 又想到今天紫宸殿上,韩明蕴救了赵修然一命。 心中立马理清了前因后果。 顾忌着不能让外人发现他们认识,赵知钰环手而立,挑眉讥讽。 “定国公府是一顿晚饭也吃不起了吗?” “大年初一就来别人家趁饭?” 韩明蕴自然是明白赵知钰的用意,可听到他的嘲讽,心里还是气得牙痒痒。 “定国公府这么多年无人入朝为官。 自是比不上镇北王府的朱门绣户,衣冠望族。” “我来赵府是情有可原,世子殿下来此又是欲意何为?” 听到这番话,赵修然顿感冷汗连连。 定国公世子也真是胆大,居然敢硬刚赵知钰。 他偷偷瞄了一眼赵知钰的神情。 也不知道殿下会不会放过他。 赵修然想要张口缓解一下气氛,毕竟韩明蕴也算他的救命恩人。 转念想到,要顶着赵知钰身份的压力,为其辩解。 赵修然突然又觉得不值得。 为了一个落魄的定国公世子得罪殿下,他反而更加愿意让韩明蕴吃点苦头。 改一改这个口无遮拦的毛病。 毕竟,韩明蕴日后是要当官,不能不明白祸从口出这个道理。 经过一番思想斗阵后,他决定不帮韩明蕴说话。 可出乎意料的是,赵知钰好像并不准备惩罚韩明蕴。 比这更一反常态,平常挂着个死人脸,看谁都像蝼蚁的殿下。 被骂了之后,居然笑了。 赵修然没有等到韩明蕴受罚。 反而是赵知钰如同脑抽筋一样。 听到怼他韩明蕴。 不仅不反驳,还哼着歌转身离开了。 赵大人陷入了深深怀疑。 难不成他从未了解过殿下? 比起笑脸相向,殿下更喜欢恶语相迎? 不过这也挺好。 忠言逆耳利于行。 比起喜欢听口蜜腹剑的小人阿谀奉承的上司。 他更愿意辅佐赵知钰这种虚怀若谷,宽宏大量的主子。 只是赵大人不清楚。 他的殿下只是在特定的情况下,对待特别的人,才会如此胸怀宽广。 第二十一章 斋戒牌 赵府的人口简单。 赵大人的两个儿子京外放官。 赵大人的女儿远嫁金陵,一年回不了几次。 韩明蕴今天之所以来赵府,是因为她想拿到赵修然手中的斋戒牌。 斋戒牌是负责天坛祭祀官员的通行证。 持有者可以在祭祀前,出入天坛,畅通无阻。 韩明蕴的计划是,晚宴前摸清赵府地形。 晚宴结束后假意离开,等到子时伺机而动,拿到斋戒牌。 而且进入天坛,阻止祭祀之祸只能是今晚。 后天开始祭天仪式。 明天太常寺的人检查一切无恙后,将在祭祀举行前,彻底封锁天坛。 韩明蕴一开始还觉得此事颇为棘手,因为斋戒牌这种重要的东西,赵修然必定贴身带着。 她想要拿到,肯定得花费大量功夫。 很可能就错过了行事的最佳时机。 可眼下,居然有意外之喜。 赵修然竟然是赵知钰的人。 要是她请赵知钰帮忙,阻止祭祀祸灾肯定会更加顺利。 说曹操,曹操到。 韩明蕴正准备去赵知钰,没想到他竟然自己来了。 “你今日为什么会来赵府?” “别说你来趁饭,我可不相信定国公府一碗饭都供不起了。” 少年言辞犀利,开门见山。 “我来赵府是为了一件事。” “什么事?” “事关日后,你能否顺利回到北境。” 赵知钰听到“回到北境”,暗沉的眸子多了一丝光亮。 挑眉询问:“说来听听。” “知道祭天祀吗?” “知道,后天陛下就会去哪里。 祭祀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可大着了。”韩明蕴两个眼睛笑得像弯弯的月牙。 “有一位殿下按耐不住,准备在祭天祀动手脚。” 赵知钰皱眉,他显然不相信韩明蕴的话。 皇上虽然身体日渐衰败,但再熬个两三年绝不是问题。 要是有王爷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动干戈,无疑是自掘坟墓。 “我如何相信你?” 韩明蕴眯了眯杏眸,舔了舔发干的嘴唇。 想到今天捅死野猫的匕首上,刻着的“潇”字。 “你可以派人去皇宫的蜡梅园,在园中的西南角,横数第二颗树下,有一把匕首。” “看到那把匕首,你应该就知道我是否在骗你。” 赵知钰听到这话,眸子闪了闪。 “这个时间,宫门早就落锁了。 依凭今天的守卫程度,我的人怕是进不去。” 韩明蕴皱眉,她把这个给忘了。 “不过,我愿意相信你。” “要是有人想在祭祀中动手脚,今晚肯定会行动。 想要进天坛,必须要有斋戒牌。 你是为了这个来的吧。” 韩明蕴颔首,示意没错。 “斋戒牌的事交给我,不过我有条件,你必须要让祭祀成功举行。” 赵知钰自然知道要是祭祀出了问题,会对自己这个质子有多大影响。 如果祭祀出了问题,引起天下哗然,底下那些心思不纯之人定会蠢蠢欲动。 依照皇帝如今多疑的性格,一定会为了巩固皇权,加快对于镇北王兵权的收回。 他的父王不会怜惜他这个儿子。 只会让他在京城自生自灭。 陛下收兵权之日,就是他的死期到来之时。 他必须阻止这件事的发生,为自己多争取一些时间。 韩明蕴握住他的手,眼神坚定。 “相信我,交给我。” …… 亥时左右。 赵知钰的暗卫,天玑将斋戒牌送到了韩明蕴手中。 摸着手中暖玉制成的令牌,再次回忆今晚要做得事。 检查太庙的柱子。 让方圆百里的乌鸦不敢靠近天坛,和找到为什么燎炉的火会变成紫色。 韩明蕴易容打扮一番来到西侧门。 守门的卫兵冷声:“谁?” 韩明蕴轻轻咳嗽一声。 举起手中的斋戒牌。 卫兵看见斋戒牌后,仍未松懈:“这个时间段,大人何故来此?” 韩明蕴啧嘴皱眉,真是难缠。 警卫如此严备还是被成王转了空子。 可想而知,他们是蓄谋已久。 “我奉太常寺卿之命,查看太牢,礼器是否如常。 陛下忧心祭祀大典,夜夜难安。 卿大人为陛下分忧,特此前来。 你这是藐视皇威,要违旨抗命?” 韩明蕴狐假虎威向来有一套。 她之所以不用宗正寺的名号,而是太常寺,是因为不想连累赵知钰。 反正斋戒牌都长一样,现下夜色浓重,侍卫又看不清她的脸。 没必要当老实人,墨守成规。 侍卫有些为难,顾忌着韩明蕴手中的斋戒牌,也只好放她入行。 只是韩明蕴刚进去一刻钟左右。 又有一人拿着斋戒牌前来。 “奉宗正寺卿之命,前来核实宗室名册,检验皇族玉牒。” 守卫不禁皱眉,刚来一个太常寺的。 眼下又来一个宗正寺。 这些官员真是的。 瞧着祭祀大典就要进行。 死到临头才开始临时抱佛脚。 准备大典需要的仪式器物。 一个个尽挑半夜来,不顾他们这些底层打工人死活。 “大人要不明日再来,天色这么晚了,还是早点休息……” 没等侍卫说完,来人就打断了他的话。 “君逸于上,臣劳于下,法乎天也。 卿大人时时刻刻想着为陛下分忧,尔等莫要寒了大人的一片赤子之心。” 侍卫嘴角抽搐。 狗娘养的,既然是为陛下分忧,那为什么白天不来,偏要挑三更半夜来。 不就是白天的工作没认真完成,晚上来补作业了。 侍卫是个粗人,说不过这些士大夫。 纵使心里万般不爽,还是笑眯眯地放他进去。 临走前还要在夸赞几句,大人辛苦了,大魏有卿大人,是王朝之幸。 没等侍卫缓上一口气,又有一人拿着斋戒牌前来。 侍卫崩溃的一口气上不来。 今晚是怎么回事,来太庙团建了? 平日里见不到几眼,宛如稀世珍宝的斋戒牌,今晚遍地都是。 “殿下的猫今天进了天坛,殿下有令,让我进去找猫。” 侍卫无语了。 刚刚两个人好歹还是有正规理由,这个简直无厘头。 但又恰恰相反。 前面两人虽然理由正当,但如果他态度强硬些,可以不放。 而眼前这位,不过理由如何牵强无厘头,他都不得不放进去。 第二十二章 玉帛 来人正是秦王的贴身侍卫,开阳。 秦王在京城向来横行霸道,给侍卫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忤逆秦王的人。 开阳不在乎侍卫怎么想,表明身份后,就径直进去了。 他今晚来此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解决燎炉里面那个东西。 秦王安插在成王府上的探子说,成王的人今晚准备在燎炉里动手脚,预备搞砸祭天仪式。 开阳打开燎炉,挑出基座凹槽上凸出的棱。 他凑近闻了闻。 刺鼻的锈味使他皱眉假呕一下。 好难闻。 石刀从袖口滑落,开阳握着刀柄轻轻刮下棱上的青铜铁屑。 约莫一刻钟,他彻底清理干净后,重新将棱放回原处。 开阳掏出火折子,点燃刮下的铁屑。 “哗”一声。 堆积如小山的铁屑开始燃烧,火焰散发着幽深的绿色。 诡异的火光映着少年的眼底,开阳勾唇一笑。 果然如此。 成王的把戏未免也太小儿科了。 遇上我聪明绝顶的开阳少爷,是他成王的不幸。 接下来,他如法炮制,依次清理了燎炉里所有青铜屑。 只是,开阳没有注意到。 暗中一双眼睛紧紧盯着他。 等到开阳彻底解决完毕,离开此处后,男人才悠悠走到燎炉旁边。 男人不是旁人,正是方才打着宗正寺名号进来的官员。 “真够心大的,轻而易举就被殿下放出的假消息给骗了去。” 没错,开阳刮下的青铜铁屑只是成王用来迷惑秦王的障眼法。 真正会使火焰变绿的关键之物,其实还在祈年殿里面。 他适才已经确认过了,那件东西还完好无损,只要最后等到开阳离开。 他和殿下的计划就万无一失了。 男人踩着开阳出去的路线,沾沾自喜地走了。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有一人比他们二人都先一步来到天坛。 韩明蕴是第一次来天坛,加上夜色浓重,一时晕头转向,走错了好几次 她也不敢点火,深怕打草惊蛇,惊动不必要的人。 在外坛的神乐署摸索了好一阵子,韩明蕴才顺利进入内坛。 祭祀所用的玉帛,祝文一般都存放在祈年殿里。 想要让火焰变绿,最容易下手的就是燃烧物。 韩明蕴进入大殿内,目如眼帘的是铺着明黄色锦缎的案几。 神龛前端正地放着后日祭祀要用的祝文和玉帛。 祝文和玉帛在祭祀那天都是要放进燎炉进行焚烧的。 韩明蕴轻轻拿起祝文,凑近嗅了嗅。 一股涩然的金属腥气蓦然闯入鼻腔,她皱眉继续闻。 果然和她猜得没错,这股若有若无的酸意,应该是铜没错了。 她又燃起一根火折子,细细端详一番。 即使周围一黑一片,但通过韩明蕴的仔细观察,还是发现字体不是纯正的墨黑。 而是带有点点绿意的黑青。 大魏的画师已经能灵活使用铜青,制作颜料了。 河西走廊一带的石窟和墓室会用此彩绘壁画。 几乎没离开过京城的成王,能想到这个法子,背后必定是有高人指点。 铜燃烧能发生焰色反应,产生的肉眼可见的绿火。 韩明蕴弄明白前因后果,她从兜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食盐。 她将食盐倒入陶罐,舀了一勺大殿瓷缸里的水。 晃匀之后,用干净的毛笔蘸盐水,细细浸透一遍祝文的反面。 盐燃烧时,火焰是黄色。 古代的铜绿又不是特别纯粹,所以,韩明蕴准备用盐燃烧的火焰颜色,掩盖铜燃烧的绿色。 一个时辰后,韩明蕴终于搞定了祝文。 她擦拭掉脸上的汗水,收起所有工具。 接下来,她要去解决乌鸦盘旋的问题。 想让乌鸦大量飞往天坛上空,必须要进行两个流程。 首先,成王需要派人破坏乌鸦原来的栖息地,迫使它们离开巢穴。 然后,让人在天坛处放吸引乌鸦的东西,促使它们飞往这里。 第一步行动,要在后天才能开始。 依照韩明蕴现在的能力,恐怕是没办法阻止。 但是第二步她可以。 她可以阻止乌鸦飞往天坛。 韩明蕴想到上辈子自己看过的马戏团。 马戏团中有一项表演就是利用飞鸟对于声光的敏感,进行召唤鸟群。 所以,韩明蕴可以反向利用这一点。 利用声光让乌鸦远离天坛。 韩明蕴来到坛墙下,先是处理了成王吸引乌鸦的物品。 而后,前往天坛的林区,将物什绑在树杈上。 等韩明蕴做好一切,天边已经隐隐泛起一抹鱼肚白。 她吐出一口浊气。 这还没完,她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做。 解决太庙三根柱子断裂的问题。 韩明蕴皱眉,陷入沉思。 乌鸦盘旋和燎炉绿火都很容易。 可是,太庙的柱子她该怎么办呢? 想要弄断太庙三根柱子,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 成王李潇潜肯定是准备了很久。 韩明蕴若是要破计,最好的办法就是祭祀那天一直待在太庙。 但是,这是不可能的。 祭祀典礼仪式中,进入太庙的只有皇室子弟。 她来进去的资格都没有,就更别谈一整天都待在里面。 “咚”一声。 韩明蕴刚刚绑在树上的物什不够牢固,晃荡掉在了地上。 少女幽幽叹气,老天都在和她作对。 她弯腰拾起物什。 突然,灵光乍现,脑中豁然开朗。 对啊。 还可以这么办! 韩明蕴的杏眸迸出前所未有的光芒。 快步离开了天坛。 …… 皇宫内。 一个小太监被轮值宿卫拦了下来。 侍卫打量着他,语气不善:“去哪?” 小太监陪笑一声。 将告假牌毕恭毕敬地递到侍卫手里:“奴才是钟粹宫的小豆子。 奉德妃娘娘之命,出宫一趟。” 侍卫恶狠狠地出言:“狗奴才,居然敢假冒贵人旨意。 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速速如实招来,还能在掖庭少吃几个板子。” 小豆子一听这话,眼泪都快下来了。 “给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不敢欺骗军爷您啊!” “军爷您行行好,通融一下。 奴才这也是没办法,德妃娘娘要奴才辰时出宫,午时前就要回来啊。” 第二十三章 尚宫 侍卫显然不相信他的话,一脚踢了上去,声音冷硬。 “敬酒不吃吃罚酒。” “明日就是祭祀大典,宫规森严,任何人不得告假。” “你当爷爷我是三岁孩童?” 小豆子连连磕头,哆嗦着身体:“军爷,你听我解释。” “奴才也是没有办法,德妃娘娘入宫不久,不知道祭祀典礼前任何人不得出宫。” “奴才们也没有资格指责主子办事的,不敢提醒她。 只能带着内务府的告假牌来这里。” 侍卫明显不想听解释,想要让他滚过去。 “咦?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打扮端正的嬷嬷走了过来。 侍卫认出衣服上的绣纹出自中宫。 态度立马三百六十度大转变。 “见过尚宫,回尚宫的话,这个奴才想要出宫。” “可您也知道,祭祀大典在即,没有各宫贵人的腰牌是出不去的。” “狗奴才是个胆大包天的,竟然拿着内务府的告假牌来糊弄我。” “哦?可是有此事?”周尚宫转头看向惊抖如筛的小豆子。 小豆子一把鼻涕一把泪,抱住周尚宫的腿。 “大人你听奴才解释,不是这样的。” “奴才是钟粹宫的人,德妃娘娘刚入宫不久,不清楚这宫里的规矩。 不知道祭祀前夕,需要腰牌才能出宫。 奴才是个没用的,不敢提醒主子,只好硬着头皮拿内务府的告假牌过来。 奴才也是迫不得已啊。 尚宫大人,求你帮帮奴才。” 周尚宫听到小豆子说到钟粹宫,眸中划过一丝犀利的精明。 脸上的神情比起方才的严肃,更加缓和了几分。 她托起小豆子,声音如常:“若是这样,倒也不能怪你。” 言罢,她解开自己腰间的令牌。 “只是坤宁宫的腰牌,军爷可否能通融一下。 让钟粹宫这位一心系主的忠仆,出去一下呢?” 侍卫看见腰牌,脑中舒畅万分。 沾沾自喜,他真是有眼力见。 “好好好,小事小事。” 他瞥了小豆子一眼:“还不谢谢坤宁宫的尚宫大人?” 小豆子激动地话都说不出来,欲要跪地谢礼。 周尚宫摆了摆手:“这个节骨眼出宫,德妃娘娘定是有要事让你去办。 莫要耽误了时辰。” 小豆子又谢了几句,转身快速离开了这里。 眺望小豆子的背影,周尚宫的脸上笑容逐渐消失。 她抄近路回到坤宁宫。 来到王皇后的房间。 “娘娘不好了!” “怎么了?”王皇后揉了揉眉心,坐起身子。 “德妃的人出宫了,成王那边恐有动作!” 王皇后脑中立刻清明了不少。 “安插在贵妃那边的人可有传来什么?” 周尚宫摇头:“没有。 奴婢也是偶然遇见要出宫的钟粹宫太监才知道了此事。” “赶紧去通知秦王,明日就是祭祀大典,不能有半点差错。” “是。” 出宫后的小豆子根据记忆,摸索到德妃娘娘让他来的地方。 宿府。 他贴耳同门房说了几句话,不一会儿就有一个侍卫领着他去了书房。 小豆子进入书房后,将胸口的信封恭敬地递给了案台前的男人。 要是韩明蕴在这,看见这男人的脸一定会大惊失色。 因为,此人正是当天同成王密谋,要在今年三月实行计划的官员。 不过,韩明蕴能根据剧情推理出成王的身份,却不一定能猜对眼前之人。 他是三司之一,度支司的判司事。 掌管大魏的财政收支预算,统筹资金分配的判度支。 宿青词拆开信封,脸色大变。 信说: 花林的两具尸体,我的人已经处理好了。 没见凶器,方圆百里无处可藏匕首。 计划恐有变数,今日再去天坛确认。 宿青词因为过于用力,不知不觉间,居然弄坏了信封。 指甲没入肉中,才被刺痛拉回现实。 他将信封递到灯烛,烛火贪婪舔舐起信纸。 宿青词迅速拿笔写两封信。 “你,过来。” 小豆子闻言,赶紧上前。 “这两封信,信封表面上,有两个字的送到成王府,有四个字送到姜府。” “姜府是太常寺卿的姜。” 宿青词知道小豆子不识字,只能用这种方式告诉,哪封信送往哪座府邸。 小豆子点了点头:“好的好的。” 另一边。 秦王府,书房。 李衡意脸色稍有阴沉。 “宫里说了什么?” “成王那边计划恐有变数。德妃今天一早就让人出宫,送了不知道什么东西。” 开阳把周尚宫的传话,一五一十告诉了李衡意。 “啧,真是烦人。” “通知摇光,盯着成王府,要是有任何动静,立刻派人来通知我。” 李衡意系好披风,跨门出去。 “殿下,要去哪里?” “如果猜得没错,应该是昨晚我们在天坛的举动被发现了。” “当然是去守着天坛门,不让兄长坏了我的好事。” …… 李衡意动作也的确快。 先成王和太常寺卿,姜元初一步到了天坛门口。 待到李潇潜来到这里时,门口已经没有守卫。 只有李衡意站在那里,玩弄着手中的佩剑。 “呦?兄长和姜大人何故来此?” 姜元初对秦王行完礼后。 “启禀殿下,臣想到祭祀的仪器中好像有一处出现了差错。 特来检查。” 李衡意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转头看向成王。 无声在问:你呢? “本王不放心祭祀大典,唯恐出错,特来陪姜大人一同检查。” “啧啧啧。”少年为难地摇头。 “你瞧瞧你们,像话吗?” “明日就是祭祀大典了,今天才想起来检查仪器。” “要是大魏臣子都像你们这般懒散,王朝的未来堪忧啊!” 李潇潜咬紧牙关,拳头攥得发白。 这个家伙到底站在什么立场上来指责他。 成王呼出一口气。 小不忍则乱大谋。 不能争一时口舌之快,坏了自己这么多年的谋划。 “皇弟教训的是,所以可否让姜大人和我进去了?” “不行。”李衡意挑眉,笑容带有少年人特有的恶劣。 “子曰:‘过而不改,是谓过矣。’ 皇兄日后,说不定是要等上,那个位置的,怎么能如此莽撞?” “臣弟作为臣子,有必要提前实行监督的义务。” 李潇潜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你想怎么样?” 少年悠悠拔出佩剑,寒剑逆着光,凌冽冰冷。 他一字一句:“给皇兄长长记性。” 第二十四章 同谋 逆光的利剑隐隐约约能看见,李潇潜惊恐的脸。 “今日,没有本王的允许,谁也不能踏进天坛半步。” 李潇潜气得脸色涨红,又顾忌着李衡意手中的剑。 按照李衡意这个疯子,阴晴不定的性格。 虽不至于杀人,但肯定不会让他好受。 要是激动起来,让自己破了相。 他日后就与那个位置无缘了。 自己所有的谋略都功亏一篑。 光脚不怕湿鞋,李衡意又当不了皇帝,自然不会在意伤害兄长的名声。 母族是琅琊王氏。 父皇又不会把他怎么样。 左右就是禁足半年。 李潇潜心中发毛,又想到宿青词的信。 只好硬着头皮说:“你这是妨碍太常寺办事。 要是耽误了明天的祭祀大典,你还保不保得住你的脑袋。” 李衡意嗤笑一声。 “又不是我的人负责祭祀大典,我为什么要担心这个? 再说了,是你太常寺的人事先没准备好东西,死到临头了还在赶工。 本王说句难听的,这种人就不配入朝为官。 就是明天出事,他被砍头。 也是他罪有应得。” 姜元初听完,觉得脖子凉嗖嗖的。 “殿下,都是臣不好,祭祀大典顺利进行后,臣就告老还乡。 还请你通融一下,放臣进去。” 李衡意一个眼神都没给他,淡淡睨了成王一眼。 “你就不怕御史弹劾吗?”李潇潜忍无可忍。 “今日这里,只有我们。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御史如何得知?” “就算得知,也是你们二人之中,有人说漏了嘴。” 李衡意笑的危险:“本王向来睚眦必报,最讨厌两面三刀,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 “要是本王被弹劾,本王不建议让你们也去那群老不死的唾沫星子里,滚上一遭。” 人无完人,李潇潜和姜元初也是有一些不能告人的秘密的。 他们敢肯定,要是他们派人弹劾李衡意。 自己做过的龌龊事一定会成为京城百姓的饭后笑资。 到那个时候,李衡意能没脸没皮地活着。 他们可不一定。 李潇潜牙咬的咯吱咯吱响。 今日之耻,他日必定百倍千倍奉还给李衡意。 “走。” 成王甩袖离去,姜元初虽记挂着祭祀的事,却也没法忤逆李潇潜。 只好跟着他,灰溜溜地离开。 上了马车。 姜元初等到李潇潜脸色缓和些,颤颤巍巍开口。 “殿下,祭祀的事怎么办?” 成王一时不知如何开口,过了好半晌,才哑着声。 “元初,这么多年来,你跟着本王也是辛苦了。” 姜元初听到这话,心中不详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他内心有了答案,却还是抱有一丝希望。 “本王也不知道秦王在天坛里做了什么。 要是明天真出了什么事……” “不要怪我。” 姜元初眼底最后一丝希冀之光消失了。 他强硬地扯着嘴角:“没事,臣今朝有幸辅佐殿下。 已是百世修来的福分。 臣无怨无悔。” 说罢,他就撩袍跪地。 “你放心,要是李衡意真敢有什么大动作,不要说我,陛下也不会放过他的。” 姜元初摇头苦笑。 自知李潇潜在安慰自己。 气氛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静。 忽而,成王像是想到了什么。 “你还记得你昨晚在天坛看见了什么?” 姜元初莫名疑惑,但还是如实回答:“看见了秦王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开阳在清理燎炉。” “其他呢?” 姜大人摇了摇头。 “那你可有在里面看见其他人?” 他细细回想了一番,忽然好像真从记忆里找到了什么。 “殿下这么一说,臣倒是想起来一件事。” “什么事?” “这件事昨晚臣去天坛时也顿感奇怪。 本来准备今天向殿下禀告,却被秦王给耽误了。 要不是殿下叫臣回想,说不定就搁置在那了。” “昨夜,臣经过外坛林区时隐隐约约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臣一开始以为那是松鼠之类,但细听又不像,倒像是……” 成王紧紧抓着姜元初的肩膀:“像什么? 你快说啊!” “像是有人在灌木丛里的声音。”姜元初回答。 “其他呢?其他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摇了摇头:“说来也奇怪,臣昨晚检查祈年殿时,根本没有任何人进出。 殿内也未有藏人。 臣最后是跟着开阳走的,按理说秦王应该没有破坏我们的计划。” “再不济,就算在我们离开后有人进去,时间上也远远不够。” 姜元初的声音越说越小,成王眼里的光芒越来越盛。 “哈哈哈哈。”成王仰头狂笑,面色癫狂。 “殿……殿下?”姜元初僵硬地开口试探。 殿下莫不是要被气疯了? 他拍了拍姜元初的肩膀:“我们不用担心了。” “殿下此话何意?” “我这个弟弟可能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姜元初越听越迷糊:“属下愚钝,请殿下指点一二。” “你也说了,昨晚你走后,殿内无人,就算有人,也没办法短时间解开我的计谋。” 毕竟,那么多祝文,一晚上要在黑灯瞎火的祈年殿重新誊抄一遍,根本不可能。 “本王也是慌不择乱,就因为德妃的一封信,就认为自己的计划败露了。” 其实,昨天和宿青词在花林里,他们的对话根本就是云里雾里。 如果不是身边出了细作,他们党派之外的人根本听不懂。 “本王认为秦王其实还是不知道我们真正计划。 他之所以急急忙忙不让我们进去。 是因为,他以为我们知道了燎炉被他清理过了,害怕我们要再次破坏。 实际上,他仍然被蒙蔽,还在这场谋算的第一层。” “而我们因为信息差和匕首之事,犯了先入为主的错误。 下意识认为花林里是李衡意的人。 认为秦王知道了祈年殿里玉帛祝文的事情。 误以为第二层谋算已经被秦王看破,所以才会与其正面硬刚。” “但其实不是,那人可能是听到了部分计划,但又不确定是不是关于祭祀的事。 只是死马当活马医,去了天坛。 但本王敢肯定,他一定不知道玉帛和祝文的事。 否则也不会从你们来,到你们走,却一直在外坛晃悠。 而秦王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我们去了天坛,又急忙赶来。” 姜元初听懂了。 第二十五章 怀疑 姜元初听懂了。 秦王之所以拦着他们,是因为以为他们知道燎炉已经被清理过了,想要再次对燎炉动手脚。 成王之所以去天坛,是因为以为秦王知道了祈年殿的祝文有问题,并且从新誊抄过了。 但实际上,秦王不知道祝文的事,殿下的计划还是能顺利进行。 “殿下,匕首的事怎么回事?” 成王刚好转一点的脸色又阴沉了下来。 “这件事尚有疑惑,但是昨天宫宴上人如此之多,要真是细细调查起来,恐怕是棘手不已。” 姜元初也皱眉:“此人必须尽快找到,要是被偷听主人摸清了我们的计划,后果不堪设想。” 李潇潜嗤笑一声:“此事不难,既然不清楚到底是谁,那就清理了所有昨日在花林附近溜达的人。” 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 与此同时,天坛门口的李衡意,若有所思地蹙着眉头。 他总感觉哪里不对。 为什么李潇潜如此轻易地就离开了。 以他的性子,这件事必然准备了很长时日。 岂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 李衡意总觉得的自己好像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因为这件事从摇光禀告成王要在燎炉里动手脚,到开阳完成一切,再到宫里传信都顺利得不像话。 揣着一肚子疑惑,李衡意找到了昨晚值守的侍卫。 “你昨晚值班时,可有什么异样?”他开门见山,丝毫不拖泥带水。 “回禀殿下,除了昨晚两位大人前来查看仪式器物外,没有异样。” 闻言,李衡意心里咯噔一下。 两位大人查看仪器。 明明只应该有一个人来查看仪器的。 而那人一直被开阳跟踪着,一直到离开,开阳都在暗里注意着那个人。 所以另外一个人,比他们都先一步抵达了天坛。 “这两个人所隔时间长吗?” 李衡意心中抱有侥幸,祈祷着相隔时间长,这样极大可能就不是李潇潜的人。 “大概一刻钟左右吧。” 他彻底愣住了。 “先来的那人是谁?” “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是来替太常寺卿大人办事的。” 太常寺卿? 李衡意在心中慢慢梳理。 昨晚太常寺卿的人明明用的是宗正寺卿的名号。 成王如果要两次派人前往,应当在开阳离开后,而不是早早前往。 因为后面还会有人进去,要是先前准备好一切,还是会再次发生意外。 正常逻辑来说应该在开阳离开之后,再去一趟。 同时这也说明了,此人肯定不是成王的人,也不绝不可能是太常寺卿的人。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此人是打着太常寺名号的宗正寺官员。 不过,这代表了他们之间必定是有信息差的。 因为假如那晚有一个人诚实守信,说了真话,就肯定会有另一个人会被侍卫拦下来。 宗正寺如实上报自己的名号,后面太常寺假报的人就一定会因为可疑被拦下来。 太常寺如实上报自己的名号,因为先前已有太常寺人进入,也会被拦下。 这也就代表了,二人不是同一条心。 李衡意想通了这些眉头还是紧蹙,一颗心还是悬着。 因为这只能排除此人不是李潇潜的后手。 成王今天被他几句话就打发走,他的后手是什么? 祭祀,天坛,宗法…… 似有一道流星般的想法划过李衡意的脑中。 太庙。 太庙有问题。 没错,一定是这样。 他解决了天坛里的小把戏,却能让李潇潜安然无恙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在其他地方留下后手。 李衡意极速上马,动作快得连侍卫都没看清。 “驾。” 少年打马疾驰而去,太庙一定有问题。 依照李潇潜这副肆无忌惮的模样,恐怕太庙里的那一环是笃定了他没办法破解。 到底是什么呢? 北风凛凛,周遭之境转瞬即逝。 …… 不知过了多久,李衡意勒马停下。 “吁。” 他快速下马,两步并一步走了进去。 韩明蕴终于弄完一切,一只脚刚跨过祭殿正门。 迎面撞上了匆匆赶来的李衡意。 “啊嘶。”韩明蕴吃痛一声。 抬手摸了摸额头。 什么人胸口硬得像石头一样。 “你怎么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将她从疼痛中拉回现实。 因为被撞得心中颇为不爽,下意识开口:“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可等她看清来人是谁,她又后悔说这句话。 “参……参见秦王殿下。” “恕臣无理,冲撞了殿下,臣……” 没等她说完,李衡意就打断。 “没事。” 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进去。 韩明蕴见他是有要事在身,就想着先行一步。 她刚迈出一条腿,身后就传来少年不容置疑的声音。 “你跟我一起来。” 少女眉眼抽搐。 出师不利,出师不利。 她已经两天一夜没合过眼了,累得快要飞升了。 怎么还要伺候这个阎王爷。 韩明蕴跟上李衡意,再次回到了中殿。 进去前,他又深深打量了一眼韩明蕴,犹豫片刻说:“算了,你还是在这里等我,不要进去了。” 少女顿感莫名其妙,这人真是想出一出是一出。 不让自己离开,又不让自己进去。 顾忌着李衡意的身份,她只好陪笑一声,乖巧点头。 秦王进入殿中,韩明蕴皱眉回忆剧情。 原著中,这一天秦王不应该出现在太庙。 这是怎么回事? 按照正常剧情发展。 秦王被成王的障眼法迷惑,祭祀大典出现不详征兆。 皇帝大怒,暗地里派皇城司彻查是不是有人在捣鬼。 现场所有证据都指向了秦王。 同时也间接导致了江南水灾,皇帝派秦王去接手这个烫手山芋。 明天的祭祀典礼是秦王渐渐失势的开始。 韩明蕴皱眉,到底是哪一步出错了。 为什么李衡意会出现在太庙?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李衡意终于出来。 可他的脸色却比刚才更加阴沉。 他转目慢慢看向韩明蕴,忽而勾起一抹含着杀意的笑。 “是谁派你来的?” 韩明蕴:??? “我早该想到的。” “从你说出关于印子钱的文书的时候,我就该多留一点心眼。 我就说你为什么那日一直在蜡梅园晃悠,还把我当成了寿春。” 第二十六章 道歉 韩明蕴也是大吃一惊,秦王怎么会知道印子钱的事。 忽而她脑中闪过一丝灵光。 对了,原著中提到过。 永乐坊是秦王李衡意名下的产业。 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韩明蕴懊恼地拍了拍额头。 回过神来,她不解地望向李衡意。 什么叫是谁派她过来的? 谁能派她过来啊,肯定是她自己想过来的啊。 眼下,他们之间好像有什么误会。 韩明蕴下意识后退一步,欲要张口解释,冰冷的剑锋已然吻上她的喉间。 少年的桃花眸戾气横生,似笑非笑,语气漫不经心。 比起审问更像是在开玩笑:“本王向来惜才,说吧成王给了你多少钱。 我愿意出二十倍,只要你愿意为我办事。” 要不是利剑还抵着脖子,她可能就信了眼前之人的话。 韩明蕴脑子一团浆糊。 这到底是什么事和什么事? 什么成王给了她多少钱? “殿下,我想我们之间可能有些误会,要不你把事情说清楚,我给你慢慢解释?” 秦王眉宇间不耐烦愈发强烈,他盯着韩明蕴那张被吓得有些煞白的小脸。 戏谑一笑:“好啊! 那就请定国公世子去秦王府,同本王慢慢解释。” 说罢,就像拎小鸡仔似的,将她扔上了马。 …… 到了秦王府,韩明蕴刚下马,就被李衡意攥住手腕拉进了书房。 李衡意锁起门,拉出椅子给韩明蕴坐。 自己则为了高出韩明蕴一头,方便威慑审问,竟直接坐在了桌子上。 “本王给你一炷香时间听你解释。” “一炷香之后,本王给你两个选择。 一是成为我的幕僚,我会给你数不尽的钱财。 从今往后,你在京城不用看任何脸色。 定国公府再也不用担心被人欺辱。” “二是……” 李衡意顿了顿,手中的利剑出鞘。 他想做什么也不言而喻。 韩明蕴下意识吐了口唾沫,脸上的尬笑越来越僵硬。 少年嗤笑一声:“本王惜才,会留你全尸。 定国公府我会帮你照料。 你和成王一起算计我的事,本王都可以宽宏大量,用你这条命一笔勾销。” 闻言,韩明蕴嘴角抽搐。 她怎么不知道她的命这么值钱,能让秦王连千秋大业都可以不顾,这般宽宏大量地原谅自己。 但眼下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必须得搞明白自己哪里惹到了这个阎王爷。 从永乐坊印子钱那件事可以得知,李衡意其实早就已经注意到自己,并且一直在暗中观察她。 他知道自己用京畿衙门的文书狐假虎威,却没有揭发自己。 说明不是这点让他生气。 继续往下缕清思绪,则是她在蜡梅园把他当做了寿春帝姬。 不过他当时没有揭穿自己,还嬉皮笑脸地和自己开玩笑。 说明也不是这件事。 接下来就是元日宴的宴席。 韩明蕴眉头微蹙,这肯定也不是。 他当初还替自己说话,给自己谋划了司农寺的官职。 最后就是今天太庙。 问题到底出在了哪里。 少女已经两天没睡觉了,面临着眼前关乎自己生死的事情,韩明蕴肾上腺素飙升,大脑飞速运转。 她多么希望李衡意能崩人设。 作者是用什么部位想出来阴晴不定这个性格的。 最大的问题就是李衡意今天没有走原著剧情,出现了太庙。 加之他把自己当做了成王的人。 莫不是,他已经知道了太庙是成王的计划之一。 这绝不可能。 韩明蕴冷汗连连。 他又不像自己有上帝视角,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件事? 但无论韩明蕴怎么思考,都找不到第二个突破点。 只有这一个可能。 当时秦王进了殿内,看到成王设下的陷阱,误以为是刚好出现在太庙的她干的。 先不管,秦王为什么会知道太庙有问题。 如今她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赌一次了。 “臣出现在太庙,不是替成王办事。 恰恰相反,臣是想要阻止成王的计划。” “哦?”少年尾音上挑,眼底的讥讽散漫快要溢出来了。 显然,李衡意不相信韩明蕴的话。 “成王想要在祭祀大典那天,让太庙断掉三根柱子。 传出不祥的兆势。 臣之所以出现在那里是为了破坏他的计划。” 李衡意听完,一个挽剑花收回鞘中。 盯着稳稳入鞘的剑,韩明蕴呼出一口气。 他这是相信自己了。 “成王能在太庙下手,说明此事必然准备已久,凭你一人,如何挽回局势?” “此事不难,我并不需要维护好这三根柱子。” “此话怎讲?”李衡意来了兴致。 “成王的目的就是为了制造不祥的征兆,我只需要反其道而行之,将不祥改为祥瑞就行了。” 韩明蕴摆手摇头。 只要跳出思维陷阱,此事其实极容易解决。 听完这句话,李衡意两眼发光。 此人绝非池中之物。 他还苦恼,要如何才能防止太庙塌陷。 没想到韩明蕴早已看破迷津。 李衡意的目光愈发炽热,宛若发现稀世珍宝。 要是韩明蕴不能为他所用,此子断不可留。 秦王从桌子上下来,规矩地坐回椅子上。 语气恭敬异常:“韩世子是怎么做到的?” 细心如韩明蕴,她自然听出了李衡意的语气不似刚才狠厉。 悬着的心微微放回原处。 小命保住了。 该死的阶级制度。 总有一天,她要把李衡意当狗玩,让他跪下给自己道歉今日的无理。 韩明面色如常:“我在将要塌陷的三柱子的横梁见放上一面铜镜。” “这样一来,柱子一旦倒塌,铜镜就会掉落,被人发现。” “铜镜是日月之光,阳水之精,寓意天下大宁,子孙昌顺。” “这样一来,所谓不祥,就变成了祥。” 李衡意内心震撼不已。 想到今日的无理举动,他撩袍下跪。 “是我误会了韩世子,我下跪给你赔礼。” 韩明蕴还没从这句话里反应过来,李衡意已经动作迅速地跪下来。 喜怒无常,不可一世的大反派居然下跪给自己赔礼? 天潢贵胄的秦王会给她这个破落户世子道歉? 第二十七章 妒意暗生 夭寿啊。 韩明蕴觉得自己是累迷糊,出现幻觉了。 事情怎么会发生成这样。 虽然她刚刚在内心幻想,以后飞黄腾达了,李衡意会有百分之一的可能,要看她脸色。 但这也来得太快了吧。 莫非这是她穿书的金手指? 想干什么,什么就能成真? 既然这样,她许愿男主当她的狗,自己位极人臣,把所有人踩在脚下。 拉回思绪,她赶紧双手托起李衡意,悻悻一笑。 “殿下这是作甚,臣一介白衣,怎能受得起如此大礼?” 李衡意有些诧异,韩明蕴看见自己给她道歉,不应该兴高采烈吗? 毕竟,要是有人给他下跪道歉,他肯定会很高兴,道完歉后还要奚落那人一番。 不过,眼前之人却好似见到洪水猛兽一样,避之不及。 李衡意站起身来,想到有些疑点,询问自己的不解之处。 “你是如何得知太庙有问题的。” 此事是他推理出来的,定国公世子既然不是成王的人。 那她是如何得知的。 韩明蕴冷汗连连。 她和秦王又没熟到能交心的地步,总不能诚实告诉他,自己能预知未来。 “是镇北王府世子,赵知钰告诉我的。” 抱歉了,赵知钰。 借你的势头堵一下秦王的嘴。 韩明蕴还以为李衡意接下来会问关于成为的其他事情。 没想到,他却冷飕飕地说。 “你和赵知钰很熟?” 少女脸上的笑实在挂不住了。 秦王真是想一出是一出。 伴君如伴虎,以后还是离这个喜怒无常的反派远一点。 “不,一点也不熟。” 她和赵知钰的关系还是地下党,不能被人发现。 “不熟,他会把这种事告诉你?” 李衡意不觉得自己说的话有问题,并且在他听到韩明蕴和赵知钰有关系后。 心里甚至有些不爽,想要刨根问底他们为什么会认识。 但他忍住了,毕竟他没有立场去问韩明蕴私生活。 只能拐弯抹角地表达自己的不高兴。 并且,李衡意不认为这种不高兴不对劲,因为他已经想要拉拢韩明蕴了。 看见自己想要的人,被别人捷足先登,心中不满也是人之常情。 “因为我昨天救了他的亲戚,宗正寺卿,赵修然赵大人。 所以,我们才会认识。 至于为什么知道这件事,是他与我一见如故,倾心交谈后,同我说了他一个难以解答的难题。 想让我帮忙。 于是,我出了这个主意。” “又因为他今天还有其他事情要忙,所以出完主意后,我干脆送佛送到西,直接顺手帮他做了。” “切。” 韩明蕴莫名其妙地看了李衡意一眼。 切什么? 她说的有问题吗? “我真没见过谁被人救后,不仅不感谢,还把救命恩人当奴才使用的。” 不过李衡意显然已经相信了韩明蕴的说辞。 因为,这样一来就能解释了为什么宗正寺的人会出现在天坛。 是因为,赵知钰知道了成王的计划,所以才会派人去检查。 韩明蕴去太庙阻止成王的一切也都能说得通了。 李衡意能理解赵知钰想阻止成王的想法。 毕竟,祭祀出现了不祥征兆,他会是陛下巩固皇权,杀鸡儆猴的第一个靶子。 韩明蕴注意到李衡意面色和善起来,又瞧着窗外天色已晚。 “既然误会都解开了,殿下我可以走了吗?” 李衡意没有回答,淡淡地扫了她一眼。 “放心,今天的事我一个字,一个音节都不会传出去的。” 少年还是没有回复。 “明天臣还要参加祭祀大典,不能再留了。” 开玩笑,她已经两天没闭上过眼了,再不睡觉,估计自己又要和前世一样猝死了。 “晚饭也没有时间吗?” 李衡意轻轻开口,忽而又觉得这么问有点怪。 找补一句:“想必定国公府还有很多事情等着你处理,快回去吧。” 韩明蕴嘴角抽了抽。 穿书这么多天来看,只有反派一直保持人设。 她拱手道别。 刚要迈出脚,又想到自己是被李衡意强制带到秦王府的。 马还在太庙。 于是她笑眯眯厚着脸皮问:“能否借匹马,马还在太庙。” 听到这话,李衡意也有点不好意思了。 是他不分青红皂白地把她带到了秦王府,害得她如今连徒步工具都没有了。 李衡意一时不敢看韩明蕴的目光,别过脸去:“开阳。” 下一息,一个少年推门而入。 “送韩世子回定国公府。”李衡意吩咐。 开阳一看是韩明蕴,一双眼睛瞬间亮晶晶的。 这不是永乐坊里,狗仗人势的韩世子吗? 他怎么会在这里? 顾忌着当时他们是偷听人家谈话。 开阳脸上一本正经,硬邦邦地开口:“走吧。” 抬脚出了书房,呼吸到外面新鲜的空气。 韩明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 开阳带她上了马车,缓缓驶向定国公府。 …… 回到府上,韩明蕴直奔紫苏阁。 她要沐浴,要睡觉。 刚走到门口,就见韩明渊半倚在墙上,好似一直在等她回来。 “你怎么在这?” 韩明渊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凤眸细细打量一番。 确定韩明蕴没有受伤后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莫名其妙。”等韩明渊离开后,少女嘀咕一句。 白竹看见韩明蕴回来了,顿时喜出望外。 “世子你终于回来了。” “备水,我要沐浴。”韩明蕴点头示意,吩咐道。 得了命令,白竹急急忙忙地赶了出去。 这时,白芷又从外院回到紫苏阁。 瞧见韩明蕴后,四处张望不知道在找什么。 “怎么了?”韩明蕴看出她的异样,不解。 “奴婢想二公子是不是离开了?” “韩明渊?他怎么了?” “世子不知道,二公子昨晚一直守在紫苏阁等你回来。 奴婢猜测,二公子可能等世子,等了足足一晚上都没合过眼。” “奴婢也不敢过问主子的事,想着他应该是有重要的事,要和世子商量。 不然也不至于,等人等一晚上不睡觉。” 听到这番话,韩明蕴内心不解。 重要的事? 他和她能有什么重要事? 要是找不到千年参,他们之间只会是你死我活。 想到刚才,韩明渊看她回来,结果一言不发的就又离开了。 与白芷口中的有事相谈根本就是判若两人。 韩明蕴苦恼地揉了揉眉心。 男人心海底针。 第二十八章 迎神 翌日。 韩明蕴寅时就匆匆起身,此时窗外一片漆黑。 祭祀大典卯时就要开始,换算成现代时间就是五点多。 所以,韩明蕴三点就要起床洗漱。 卯时被认为是一天阳气最盛重的时刻。 大魏的祭祀与时令也密切相关。 冬祭天,夏祭地。 冬祭不仅要早起,还讲究斋戒。 祭祀前,所有人都不能吃东西。 到时候祭祀结束,宫内会统一发放素食早膳。 韩明蕴是现代人,她可不会苦了自己。 祭祀流程那么繁琐,等结束都快中午了。 她才不会为了莫须有的神明,饿着肚子。 再者,她吃没吃早饭,皇帝又不知道,没必要那么老实。 几息之后,韩明蕴准备好一切,领着小厮白朔一起出了院子。 定国公府此时还是静悄悄的,韩明蕴抬头望去,还有几颗稀薄的星星微微闪烁。 真冷。 韩明蕴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高中读书的时候。 天没亮就去学校,要不是面前古色古香的亭台楼阁,她真以为自己还在现代。 古今同月,代代年年望相似。 马夫已等候多时。 韩明蕴一上车,他就扬鞭急驶。 今天的祭祀只有韩明蕴一人去。 天祭只有一家之主才能去。 定国公已故,老太君是女人,去不了,参加名额自然落在了“嫡”“长”“子”,韩明蕴头上。 想到原主知道自己是庶次女,却肩负定国公府的担子,不知道她又是什么心态。 几刻钟后,马车缓缓停下。 因为大魏讲究,天属阳,南为阳位。 地属阴,北为阴位。 所以祭天在南郊,祭地在北郊。 韩明蕴在銮仪卫那里登记好后,就进入了南郊祭坛。 此时,太仆寺和光禄寺的官员已经将猪,羊,牛等太牢牵了出来。 东方的旭日初升,主祭者开始就位迎神。 奏乐,降神。 听着台上的咿咿吖吖。 韩明蕴觉得头疼。 终于,不知道跳了多久,耳边的钟鼓终于停了下来。 主祭者端起酒樽,献给神明,而后朗读祝文。 后面的侍卫则宰杀起太牢,将其献祭供奉给天神。 看到这一幕,韩明蕴扯了扯嘴角。 转头看见身旁昏昏欲睡的大臣,心底祈祷快点结束,快点结束。 接下来的仪式和刚才一样。 亚献与终献,是陪祭者如法炮制,按照主祭者那样,献酒,献食。 周围的腥气越来越浓烈,韩明蕴强忍着干呕。 献祭的最后流程是荐馔。 将烤熟的食物,献给神明享用。 血腥味逐渐散去,熟食的香味开始蔓延。 身旁昏昏欲睡的大臣瞬间来了精神。 “咕噜” 大臣的肚子叫嚣,韩明蕴庆幸自己没那么老实,在路上吃了不少东西垫肚子。 否则那么早起来,又半天不进食,不得低血糖昏过去。 迎神,献祭后,最后一样是拜礼,送神。 六十四人献舞,下面的人三叩九拜。 主祭者声音高昂:“恭送神灵归位。” “恭送神灵归位。” “恭送神灵归位。” 燎炉中祝文和玉帛开始焚烧。 赫然一道声音在大殿响起。 “燎炉!” 随着这道大喊,众人纷纷寻声望去。 燎炉的火焰变成了绿色。 李潇潜看见是意料之中的翠绿,转头挑衅地望了望李衡意。 他所料果然没错。 李衡意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少年的脸色不太好看。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万无一失,除非自己的身边出了奸细。 奸细。 李衡意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狠厉,想到传消息给他的人。 顿时觉得怒气冲心。 摇光居然敢背叛自己。 眼下不是生气背叛的时候,他必须快点想好对策。 李潇潜敢在祭祀大典做手脚,肯定留有把柄嫁祸自己。 绝不能让他得逞。 还没等李衡意缓过神,人群中又出声一道惊呼。 “快!快看!” 燎炉里散发诡异的绿火渐渐被耀眼的金火吞噬。 主祭者看到这一步,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天知道,他看见燎炉的火是绿色时,自己以后葬在那块地都想好了。 主祭者反应迅速。 “大吉之兆,大吉之兆啊!” “陛下乃天帝神王转世,承天御极,龙章凤姿,天纵圣哲。 泽被于黎元,有尧舜之仁。 不惑于奸佞,有汤武之略。” 听到主祭者这么说,下面擅长洞察人心的大臣们纷纷跟声。 “陛下圣明,陛下圣明。” 皇帝还没从绿火变金火的过程中反应回来。 不过听自己的臣子这番恭维,脸上不满一扫而光。 李衡意也是愣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但是,比起纠结这件事,他更想看看成王是什么表情。 李潇潜咬牙切齿,他耳目聪明,自然是注意到了李衡意揶揄的目光。 他强扯出一抹笑意。 别高兴得太早! 好戏还在后头呢! 刚想到这,外面就有侍卫求见。 “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皇帝沉浸在祥瑞的喜悦中,听到这呼异声。 他眉头紧紧黏在一起。 哪里来的不懂事的狗奴才,祭祀大典结束,就把他杖毙。 成王内心狂喜,嘴角的笑容怎么都压不住。 “不好了,陛下。太庙塌了!” 此言一出,大殿一阵惊呼。 而后鸦雀无声。 他们刚刚经历了不祥征兆变为祥瑞,才拍完马屁,就来这招。 把他们当冤种耍吗? 主祭者双腿发软,刚经历过燎炉事变,又来这一出。 要不是他的手扶着台柱。 他恐怕已经瘫倒在地上了。 还不等大家想好怎么哄皇帝开心。 又有一个侍卫匆匆忙忙赶了进来。 “启禀陛下,太庙塌陷后,殿内出现了这个。” 主祭者一听还发现了其他东西,瞬间双目放光。 有救了,有救了。 就算是坨牛粪便,他也能把它夸成吉祥物。 皇帝脸色黑得吓人,沉声开口:“递上来。” “是。” 于是,侍卫恭恭敬敬地把铜镜献了上去。 下面的李潇潜大吃一惊,他怎么不知道他还放了东西在太庙。 余光瞥到李衡意玩味的神色,李潇潜心中咯噔一声。 完了,大事不好。 主祭者伸长脖子发现是铜镜。 心中狂喜。 哪个大善人把铜镜放在太庙的。 他要给他烧高香。 第二十九章 陈郡谢氏 夸铜镜可比赞美牛粪轻松多了。 “千秋万岁之器,这这这。 太庙中出现此物,寓意陛下福佑千秋啊!” 主祭者话说到此处,声泪俱下。 不是感动铜镜多么吉祥,而是自己的脑袋保住了。 皇帝也是震惊了。 一个是巧合,两个难道也是吗? 莫非自己真的是古往今来第一圣明君王。 纵使皇帝绞尽脑汁也想不出自己在位期间有过什么政绩。 除了杀了不少清高孤傲,笔书讨伐过自己的读书人。 他这辈子还真没做过什么好事。 但是圣人也说过:“作为不如无为。” 或许他什么事都不做,就已经远远超过太祖太宗他们了。 皇帝眉间的阴郁一扫而空。 主祭者瞧他龙颜大悦,悬着的心终于放回原处。 李潇潜目眦欲裂,额头青筋暴起。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会这样? 他转头又发现李衡意讥讽的笑容。 李潇潜恨不得上前掐死他。 强忍住冲动,转念又想到他还有后手。 不由勾起一个阴毒冰冷的笑。 再让你高兴一会儿,等那群东西飞过来,不知道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李潇潜抱着这个念想,等啊等。 等到众人纷纷散去,还是没有东西飞过来。 乌鸦呢? 成王的眉头皱得能夹死一个苍蝇,呼吸愈发急促。 这群饭桶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眼看周围人越来越少,李衡意也准备离开。 他经过李潇潜身边时,用只有二人可以听见的声音说:“皇兄,就这?” 成王微微转过头,明目光厉如刀子,声音却如常:“本王听不懂皇弟在说什么? 天色不早了,你皇嫂还在家等我。 皇兄就不奉陪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甩袖离去。 彻底看不到李潇潜的背影后,李衡意的目光落在了燎炉上。 这是谁在帮他? 宗正寺卿,或者他背后的赵知钰? 还是说,是她? 李衡意发觉自己在想谁时,嗤笑一声。 自己这是怎么了? 管它呢? 只要自己的目的达成就行了。 何必在意人是谁? …… 韩明蕴回到定国公府时,觉得自己一双腿都要站废了。 鬼一样的祭祀大典。 为什么不能穿书到资本主义社会,至少不用应对这些封建迷信。 韩明蕴一只脚刚踏进紫苏阁,小厮白朔就急急忙忙地赶到她面前。 气喘吁吁开口:“世子,夫人找你。” “母亲?” “找我作甚?”韩明蕴一口气上不来。 她真的好累,过几天上元节,她还要想办法找到寿春帝姬,拿到千年参。 趁着这几天的空隙,她要补完国子监留的课业。 韩明蕴感觉自己快忙成陀螺了。 “属下不知。”白朔摇头。 “带我去吧。” 整理好仪态,韩明蕴就跟着白朔去往外院。 重明堂。 “谢姑娘当真是个妙人儿。” “夫人谬赞了。” 韩明蕴还没进去,就能听到屋内一道清灵的少女声音。 “蕴哥儿来了。” 裴氏放下手中茶盏,笑眯眯开口:“蕴哥儿来看看,这是谢玉溪,谢姑娘。” 谢玉溪? 韩明蕴呆愣在原地。 原著中寿春帝姬,李卿袅最大的情敌。 陈郡谢氏的嫡长女,云汀居士,谢玉溪。 七岁能写诗,十岁能作赋,十五岁就名扬天下。 更是被国子监的杭祭酒称赞:“错玉编织万斛舟,可怜玉溪非男郎。” 韩明蕴大脑飞速运转,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对了。 如今已是永嘉六十年,眼前这个天之骄女是来退婚的。 定国公府早前是富过的,老定国公和谢玉溪的爷爷曾是生死之交的挚友。 二人曾经有过约定。 假如他们的嫡长孙都是男孩就结为金石,同是女孩就结义芝兰。 若一男一女,则缔结良缘,两姓联姻。 可谁也没想到老定国公死后,定国公府愈发落魄。 到了原主父亲那一辈更是触怒龙颜,差点爵位都不保。 如今更是,连路边的狗都能上来踩一脚的地步。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 谢玉溪来退婚也是情有可原,她要是不退婚,韩明蕴才会觉得她脑子有问题。 但是,原著剧情如此优秀女人可能便宜了其他男人。 谢玉溪退婚原主这个假少爷后,却对韩明渊这个真少爷一见倾心。 姻缘就错,爷爷一辈的诺言还是以另一种形式成真了。 想到这,韩明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真是封建包办婚姻的极致call back。 韩明蕴的思绪已经飞到天外,完全没有注意到谢玉溪探究的目光。 少女美眸流转,面上惊奇。 她自诩才貌双绝,说是大魏第一才女也不为过。 多少男人看见她,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深怕少看一眼就吃亏。 无数权贵才子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而面前这个定国公世子看见她后,第一反应不是惊艳,而是走神。 谢玉溪的胜负欲和好奇心被激发起来。 这世上不喜欢她的男子还没出生呢,这个定国公世子太有意思了。 她今日来本是为了退婚。 眼下她改变主意了。 她要留在定国公府,和这个定国世子好好玩玩。 韩明蕴落座后,端起茶杯就咕嘟咕嘟往下喝。 心中祈祷着,快点走完退婚流程,她还要去补夫子留下的课业。 “想必这位就是韩明蕴,韩世子了吧。” “当真是玉树临风,果然听闻之不如目见之。” 韩明蕴含笑点头,谢玉溪不愧出身大魏名门望族。 谈笑举止大大方方,丝毫不会娇面含羞。 “谢姑娘谬赞了,我……”韩明蕴欲要谦虚,又想到谢玉溪今日是来退婚的。 自己不能出事如此圆滑,说话滴水不漏。 要给谢玉溪一点把柄,而让她顺势而为,顺利退婚,皆大欢喜。 于是乎,韩明蕴话锋一转。 “本世子可不只是玉树临风这一个词能概括的。 文韬武略,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谢姑娘不要光夸我外貌,还要夸我的能力。” 此言一出,重明堂鸦雀无声。 裴氏更是当场石化在原地。 她本就猜到谢玉溪今日来的目的,还想着韩明蕴有张好皮囊。 只要少说话,说不定谢玉溪看到她老实本分,一高兴就不退了。 现在听到这番自恋无比的言论,谢玉溪退婚后,把定国公府再羞辱一顿,她也没办法反驳。 第三十章 邀约 谢玉溪“噗嗤”一笑。 “韩世子可真有意思。” “正巧,我有意在京城多留些日子,不知有没有幸能住在定国公府?” 裴氏听到这话,立马反应过来,她听谢玉溪不似要退婚。 内心大喜。 “谢姑娘远道而来,定国公府自当要尽东道主之宜。” “来人,把冬青苑收拾出来。” 冬青苑是离紫苏阁最近的院子中,最好的。 裴氏之心,简直昭然若揭。 韩明蕴斟茶一盏,她对于谢玉溪留下来到没有什么感想。 基于她刚刚那般普信男言论,估计谢玉溪已经琢磨着怎么开口退婚了。 至于为什么还留在定国公府。 自然是剧情促使,为了接下来和韩明渊的相遇。 韩明蕴瞧着外面天色已晚,她得想办法在上元节找到李卿袅,不能在耽搁下去了。 她起身拱手道别。 裴氏听到韩明蕴要离开,当即想要拒绝。 她这个儿子怎么如此没有眼力见,看不出来谢玉溪是来退婚的吗? 不好好陪陪谢玉溪,这是去做甚? 韩明蕴还没等裴氏说话,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如今是真的忙。 因为元日宴没有偶遇到李卿袅,现在她所有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必须重新谋划。 谢玉溪美眸流转,她轻扫了一眼裴氏。 裴氏想喊住韩明蕴,可再回神哪还有人影。 只好尬笑:“蕴哥儿性子如此,还望谢姑娘海涵。” 韩明蕴疾步走回紫苏阁。 她将宣纸细细铺平在案几上,欲要下笔,脑中却是一片浆糊。 按照她的计划,是元日宴遇见李卿袅,约她在上元节于归元楼一聚。 到时候用她母妃年少时的一件事作为筹码交换,让她帮助自己拿到千年参。 二人分别之后,再让白朔按计划行使,帮助李卿袅和韩明渊制造偶遇。 让后续剧情继续发展。 但是李衡意的出现,让这一切都变了。 “咚咚咚”外面响起敲门声。 “进来。” “世子,这是镇北王府送来的帖子。” 韩明蕴眉头微蹙。 赵知钰? 他有什么事要找自己? 韩明蕴打开信封。 少女眉头越看越紧蹙。 信中写,赵知钰想在上元节和她一聚。 开什么玩笑,她可没空和这些无所事事的公子哥一起去斗鸡走狗。 韩明蕴准备提笔拒绝,又想到自己和赵知钰是同盟。 如此不给面子,可能会影响未来的合作关系。 于是,她话锋一转,开始编织善意的谎言。 写自己十分希望能和他一起游玩,可是自己实在太忙。 天资愚钝,岁考将即,准备在家好好复习,备战考试。 韩明蕴把信封递给白朔,刚准备在原著剧情里找漏洞。 看看她有没有忘记,哪些可以钻空子的重要情节。 “咚咚咚。”又是一阵敲门声。 韩明蕴沉声张嘴:“不是写好信了吗? 又出了什么事?” 白竹推门而入,一时疑惑不解:“世子在说什么?” 发现进来的是白竹,韩明蕴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没事? 你来作甚?” 白竹恭敬地把手中的信递上:“门房的小厮送进来的。 是秦王府寄给世子的信。” 秦王府? 李衡意? 他又来送劳什子信? 韩明蕴打开,阅读一番,发现和赵知钰信的内容如出一辙。 约她上元节一叙。 她和他很熟吗? 她可还记得这厮昨天还想杀他来着。 韩明蕴本来连回信都不想敷衍,可转念又想到对方是王爷。 忌于身份,她只好将刚刚写给赵知钰的信又重新默写了一份。 递给白竹后,韩明蕴以为终于可以安静制定计划时。 “咚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来了。 韩明蕴气得发狂,大拇指一个没控制好力度,直接将毛笔拧断了。 又双叒叕是什么事? “这次又是谁的信?” “什么信?”少年好听的声音带着丝丝疑惑。 韩明蕴一听是韩明渊立马将桌子上的纸和计划书揉成一团。 “你怎么来了?” 韩明渊目光落在皱成一团的纸上,内心疑惑,面上不显。 “明渊想着过几日便是上元节,想和兄长一起出去。 没想到兄长如此受欢迎,已经有人捷足先登。 打扰了兄长,恕明渊无理。” 韩明渊听到了刚刚韩明蕴那句有人给她送信。 下意识猜出韩明蕴已经和有约了。 所以,为了给自己留一份面子,贴心地帮韩明蕴拒绝了自己。 少年回想刚才眼前之人看见自己后敌意和谨慎慌忙地揉乱桌子上的宣纸。 再结合那句“又”。 真是让人不爽。 韩明蕴听到他自己已经找台阶下了,干脆连敷衍都懒得敷衍。 “对,没错。 上元节我已经约了旁人。 等以后的,以后我再和你一起出去玩。” 毕竟,韩明渊是住在定国公府的,不能用回绝李衡意和赵知钰的话术去应对他。 他自己给自己台阶下,简直就省得了韩明蕴绞尽脑汁去编一个新谎言。 “明渊瞧兄长在忙事,就不叨唠了,告辞。” 韩明蕴面上和善,内心流汗。 快走吧,快走吧。 等韩明渊出去,韩明蕴再次把宣纸铺平。 只是刚刚未干的墨迹因为自己的揉捏,已经糊成一团,看不出原来写的是什么了。 韩明蕴欲哭无泪。 “咚咚咚”又响起了敲门声。 少女赶紧整理好面部表情,语气友善:“明渊还有什么事吗?” 白芷进门后,疑惑不已:“世子,是我?” “白芷?你有什么事吗?” “这是一位自称沈府的表小姐送过来的。” 沈府? 表小姐? 陈湫月吗? 韩明蕴脑中有了一个隐隐约约的人影。 打开信封,和赵知钰,李衡意送来的信如出一辙。 约她上元节赏花灯。 韩明蕴嘴角抽搐。 念及着陈湫月是女孩子,她拒绝时,在原有的字句里,表达得更加温柔些。 写完回信,白芷出去后。 韩明蕴叹了口气,回眸看向桌上的宣纸,再次揉皱,扔进纸篓里。 或许,她该出去看看,说不定脑子清明些能想出更好的应对策略。 少女刚走出房间,就远远瞧见裴氏身边的嬷嬷向她的院子走来。 几息之后,嬷嬷来到她面前。 “夫人有令,让世子上元节陪谢姑娘游画舫。” 韩明蕴:…… 第三十一章 修罗场 上元节。 东风夜放花千树。 正月中旬动帝京。 谢玉溪今天梳的是流云髻。 身着黛青挑花玉锦裙,外皮雪白大氅。 明明是极其老气的颜色,却被她穿出濯清涟而不妖的仙气。 韩明蕴看呆了。 远远望去,仿若太阳升朝霞,芙蕖出绿波。 谢玉溪自然没错过韩明蕴眼中的惊艳,她自认才貌双全,不会有人不喜欢她这张脸。 “韩世子。” 韩明蕴回过神来,尴尬地点了点头。 又想到自己刚刚的失态,轻轻咳了几下,稍稍整理了自己的衣领。 “谢姑娘,请。” 二人并肩而行,纵使周围鱼龙起舞,灯明如昼。 韩明蕴却觉得良辰美景不比谢玉溪一丝一毫。 远边江景如画,灯火连连。 “谢姑娘可坐过京都的琉璃画舫?” “不曾。” “可要一试?” “算了,今日画舫人多,要是排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谢玉溪轻笑摇头,“韩世子可会对对子?” 韩明蕴心头一紧。 开什么玩笑,她又不是纯种古人,顶多会背几首小中高的必备古诗。 对对子她可是一窍不通。 少女正要开口拒绝,谢玉溪已经将她拉到一个花灯摊子前。 小二见来人衣着不凡,笑着开口:“二位可要看看小店的花灯?” 谢玉溪摇头,指着摊贩前的立牌说:“不是对三个对子就能免费赠送一个吗?” 小二没想到这两个看起来如此年轻,衣着不凡的公子小姐居然想要靠实力拿到花灯。 莫非是他看错了,其实这些人身上穿的是假货。 毕竟,之前来此的少爷小姐出手十分阔绰,只有平民百姓才会想着对对子的花灯。 小二点了点头:“是的是的,只要答对三个对子,就能领走一个。” 言罢,小二就拿出一个木箱子。 “还请姑娘从中掏出三张纸条,只要三个全部对上,就可以了。” 小二又想到之前有人连对对子的规则都不知道,就来挑战,于是又补充。 “对对子要讲究,字数相等,词性相对,结构相当,平仄协调和内容相关。” 谢玉溪作为才女,自然是懂这些。 不等小二把话说完,她就掏出来第一个纸条。 “明月皎皎千门秀。” 韩明蕴探头望去,心道这也太简单了。 小二估计也没读过几本书,大概是在书上抄好的。 而且抄对子也十分老实,抄的还是关于上元节的对子。 要是抄一些人文地理,或许有些难度。 这都事关上元节,周围观察一番答案就出来了。 果不其然,下一息就听到谢玉溪的声音。 “华灯盏盏万户春。” 小二闻言,掏出《对对子大全》细细一看,一字不差。 心中有些疑惑。 对对子不应该有些自己的创意吗? 为什么眼前这个少女会和答案一字不差。 谢玉溪自然是看出了小二的疑惑,她自幼博览群书。 这小儿科的玩意儿,不过是她幼时玩剩下的。 接下来的两个对子也是如出一辙,关系着上元节。 谢玉溪的答案也是和书上一模一样。 小二震惊不已,心甘情愿奉上花灯,却没想到谢玉溪却掏出碎银来。 “对对子对我而言不过是小儿作戏,如此拿你花灯是胜之不武。” “这银子你拿着,本姑娘今日玩得开心,花灯是我赢得,银子是赏你的。” 韩明蕴叹为观止,这才大家闺秀的作风。 不愧是大魏第一才女。 她的目光又看向那块广告立牌:“当家的要是不想亏钱,还是把这个玩法收起来吧。 今日遇到谢姑娘善良,要是碰上有心之人,怕是你摊位上的花灯都要送人喽。” 韩明蕴能看出小二摊上的花灯都是用心制作的。 也能明白能想通过对对子的营销方式吸引顾客。 但人是赚不到认知以外的钱,小二今日投机取巧,可是认知有限,必然会弄巧成拙。 小二自然能明白面前两个人的善意,连连点头向他们道谢,快速收起了广告牌。 谢玉溪“噗嗤”一笑,花枝乱颤。 韩明蕴转头:“笑什么?”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韩世子。” ”什么样的?” 谢玉溪指了指小二的摊位,点到为止。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韩明蕴摇头。 “世子大善。”谢玉溪的语气中少了几分揶揄,多了一些恭敬。 韩明蕴眸色定定地看向她,灯海如昼,游人如织,可仿佛唯有谢玉溪能入她的眼。 她吞了口唾沫:“别动。” “怎么了?” “你的簪子歪了。” 谢玉溪一惊赶紧低头,脸色含羞:“帮我一下,谢谢。” 她正要上手,刚触碰到簪花的宝石,一道惊呼响起。 “你们在干什么?!” 韩明蕴和谢玉溪纷纷寻声望去。 少年手持马鞭,打马御街。 身穿窄袖忍冬纹绛紫劲装。 发髻高束,鬓若刀裁。 一双桃花眼亮如点星,五官精致,花火清影之下,更是如朗朗日月入怀。 韩明蕴眉眼抽搐,完了。 “韩世子说岁考在即,欲要上元节彻夜温书,没想到居然在这遇见了勤学苦练的韩世子?” “韩世子莫非是分不清,温书和温香软玉?” “连字都认不清,韩世子还是别在国子监求学,赶紧继承定国公府,回家啃老吧。” 韩明蕴想要解释,正要张嘴。 没想到,李衡意根本不给她反驳的机会:“韩世子莫要解释了,明日本王就和杭祭酒说明这些。 书中自有颜如玉,可如今韩世子已然软玉在怀,何须再读那些劳什子书。” 他们这边的动静不下,很快吸引了不少人,韩明蕴眼看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想要拉着谢玉溪离开。 “韩明蕴?你怎么在这?” 韩明蕴石化在原地。 世界怎么这么小? 赵知钰看见韩明蕴想要离开,快步上前,拉住他的手。 “你不是说今晚要彻夜完成课业? 怎么会在这?” 李衡意注意到了赵知钰拉着韩明蕴的手,心中顿时涌上无明火。 “当真是世风日下! 定国公府世子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与镇北王世子拉拉扯扯。 丢尽了我大魏望族的脸面。” 说罢,李衡意就下马拉开了两个呢。 他不动声色地望身边韩明蕴靠近。 好隔开韩明蕴和赵知钰,谢玉溪两个人。 谢玉溪冷笑一声:“我是韩世子的未婚妻,韩世子与我游逛京都是情理之中,二位又是谁? 又是站在什么立场质问我的未婚夫?” 第三十二章 芙蓉春 “未婚夫?”李衡意一字一顿,言语间是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咬牙切齿。 韩明蕴整个人都处于梦游阶段,脚底打飘,脑子昏沉沉的。 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忽而,她想起自己为了约寿春帝姬出来,还订了个归元楼的包厢。 眼下她压根没遇见寿春帝姬,那个包厢也忘了退。 倒是可以把大家带到那里去,好好解释一下。 反正无论如何,也比在大街上丢人现眼地吵架好。 “大家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正好,我在归元楼订了包厢。 正巧,大家今天又齐聚一堂。 不如,我们一起去归元楼把酒言欢如何?” “归元楼?”赵知钰心里没来由一阵不爽。 他下意识认为,是被韩明蕴欺骗了,所以才会不大高兴。 不过,定国公府都穷成什么样了。 她居然还如此破费,要带未婚妻去归元楼,也不怕到时候钱不够,下不来台。 想到这,赵知钰摸了摸自己腰间的锦囊,幸好韩明蕴今天遇见自己。 要是她能给自己解释清楚这一切,他愿意帮她请客。 李衡意随手把玩着马鞭,笑意不达眼底,反而让人脊背发凉。 “好啊,那就去归元楼。” 归元楼是京城皇亲国戚最喜欢的消遣场所。 就连他的兄长,成王去那里请客都要掂量掂量。 韩明蕴竟然为了这个未婚妻如此破费,也不怕败光了定国公府的家底。 谢玉溪只觉心头柔软,她不是不知道定国公府的状况。 没想到,韩明蕴居然约她出来游玩,还悄悄订下这么豪华的场地。 她真是有心了。 谢玉溪心中想着要是韩明蕴实在囊中羞涩,她可以包下今天的一切开支。 韩世子一片赤子之心待她,她不能寒了她的心。 韩明蕴不知道这些人的心理活动,不过背后是冷汗连连。 她包下归元楼自然是为了寿春帝姬。 念及李卿袅是公主,自己不能太寒碜,才咬咬牙订了归元楼。 只不过,她把原主几乎值钱的东西全卖光了,才堪堪付清首付,尾款还没结。 眼下只能先把这些人都送到归元楼去。 解释清楚后,自己在悄悄出来想办法还清接下来的钱。 “既然如此,大家就一起走吧。” 刚说完这句话,韩明蕴就看见一个熟悉又陌生的标识。 那是李卿袅的私人玉徽。 韩明蕴呼吸急促起来。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上天在帮她。 她必须把握好这个机会。 韩明蕴回过神来,又看见面前虎视眈眈的三个人。 不能在耽搁下去了,下次可不会再有这么巧合的机会遇见李卿袅了。 “你们三人先去,到了归元楼,我的侍从白朔会带你们前往包厢。 归元楼的酒太贵了,我去天香阁买几壶带过去。 稍后就来。” 谢玉溪听到这种话,不由得替韩明蕴感到丢人。 订归元楼,却要去别处买酒。 要知道归元楼最出名的就是酒了。 韩明蕴说出这种话,颇有一种打脸充胖子被坐实的感觉。 赵知钰想要出口说,酒他来买,却被李衡意打住了声。 机智如李衡意,他自然看出来赵知钰想要说什么。 不过一想到韩明蕴竟然欺骗自己,悄悄和谢玉溪约会。 他就气得抓狂。 少年嗤笑一声:“好啊,我不仅要天香阁的酒。 还要陈记的山煮羊,曹二娘家的酥骨鱼,上清园的蟹橙酥,同心斋的玉婵羹……” 李衡意丝毫不体恤韩明蕴的腿,足足报了二十多个菜名。 谢玉溪蹙眉,点这么多,他们哪还需要在归元楼摆席了。 这也正是李衡意的目的,他知道韩明蕴肯定付不起在归元楼的酒钱。 但要是替韩明蕴买单,又可能会伤害了少年人的自尊。 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他来当一次坏人。 是他偏要吃其他店家的食物,不能怪韩明蕴没摆席归元楼的菜。 韩明蕴眼看寿春帝姬的马车就要离开。 压根就没听清李衡意说什么的她,直接应声下来。 “没问题,我现在就去,你们先去归元楼等我。” 说完,也不看身后三人的神情,一溜烟的离开了。 赵知钰盯着韩明蕴的背影。 心中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 他总觉得韩明蕴今晚会放他们的鸽子。 …… 上元节人多,李卿袅的马车行驶得不快,韩明蕴不费吹灰之力就跟上了她。 马车缓缓停下,一个脸带面具,身着男装,但体型娇小的女子下了马车。 韩明蕴内心快要沸腾起来。 不会出错了。 她有预感,这次一定是李卿袅。 少女甚至能听到自己强烈的心跳声。 目送李卿袅上了一艘巨大的画舫,韩明蕴也紧随其后。 刚要上去,就有侍卫前来:“请出示您的请帖,公子。” 韩明蕴立马反应过来,这艘画舫不是谁想上就能上的。 她悻悻一笑:“我忘记带了,我这就回去拿。” 话音刚落,就疾步慌张地离开了。 侍卫见她这副样子,以为又是哪个招摇撞骗的流氓想要混上去。 他吐了口浓痰,扯着嗓门:“呸,想骗你爷爷我,拿到请帖再来。” 韩明蕴没听见侍卫说了什么。 她随意拉来一个小贩,不动声色地塞了几贯铜钱,笑眯眯开口:“这位兄台,你可知道那艘画舫是作甚的?” 小贩掂量了下韩明蕴给的铜钱,心道真是大方。 “你说那个啊。那是芙蓉春,你不知道吗?” “芙蓉春?那是什么?” “芙蓉春是江南第一商贾打造的巨型画舫,据说里面什么都能买。” “什么都能买?”韩明蕴的好奇心被勾了出来。 “对啊,上到天上飞的,下到水里游地。 甚至是达官贵族的秘闻把柄,衣冠性命都能买到。” 韩明蕴杏眸发光,她还想在打听一些,可明显小贩不想说了。 于是她激将说:“真的假的,真有如此神乎其神? 你莫不是在诓我?” 小贩一听她在质疑自己,怒火顿时就上来了。 “自己没见识就算了,别人告诉你,你还一根筋地不相信。 这么跟你说吧。 二十年前同为江南第一商贾打造的,名叫曲流觞的画舫,有人买到了前朝玉玺。” 第三十三章 云妃 前朝玉玺? 韩明蕴心中咯噔一下,这已经涉及到她看未完的原著二百章之外的剧情了。 看了今晚这个芙蓉春画舫。 她上也得上,不上也得上。 小贩气呼呼地准备推着小车离开,韩明蕴急忙上前拉住他。 “那你可知道这个芙蓉春该如何上去吗?” 小贩见她动了想要上船的心。 不屑一笑:“见你连芙蓉春都不知道,想必穿得人模狗样,实际上生活也是穷困潦倒吧。 你大哥我奉劝你一句,普通人就不要动这些歪门邪道的心思。 妄想上船之后能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芙蓉春的请帖只会发给两种人,一种富可敌国,另一种权欲滔天。” 小贩说完,轻蔑地打量了韩明蕴几眼:“这请帖可是有价无市,我们这种人就不要想了。” 韩明蕴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不准备再和这个小贩掰扯。 她细细观察着画舫和拿着邀请函,准备上船的宾客。 眼下她只有两个办法。 一个是趁现在人多,手快随便从欲要上船的宾客那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偷一张。 另一个是等守卫换班时,打晕一个,假扮他上船。 但是,很明显两个能成功的概率都不大。 一是,这邀请函如此重要,收到之人必然会悉心保管。 而且,就算她偷到了,依凭自己方才在侍卫那混了脸熟,说不定会因为身份可疑再次被拦下。 到时候更容易适得其反。 二则是,打晕工作人员上去,她穿着侍卫的衣服,还如何跟踪李卿袅呢? “李二,麻利些,船马上就要走了,赶紧把水排干净。” 一道惊呼伴随着江风,吹醒了韩明蕴。 她有办法了。 这艘船是江南商贾铸造的,必然是来自江南。 商人重利,既然大老远从江南来到京城就肯定不会只卖贵重物品。 必然是贵族平民两手抓。 同时,由于卖出东西,货物减轻,船的池水深度也会发生变化。 就必须依赖船工在压载舱清理积水,调整排水。 而这种船工大多是临时找来的。 韩明蕴嘴角上扬,扯着嗓子:“嗨,伙计,要帮忙吗,我不要钱!” …… 几息后,韩明蕴站在甲板上,吐出一口气。 终于混上来了。 画舫之上,凌波摇曳,风帘翠幕。 来者皆是达官显贵,或许时候尚早,人还不多,韩明蕴很快就找到了李卿袅。 她即刻去到李卿袅身边,压着嗓音:“帝姬殿下,不想让你的母妃知道你女扮男装来此,就跟我过来。” 李卿袅漂亮的脸蛋瞬间变了颜色,她咬着牙:“谁派你来的?” “不要废话,跟我来二楼。” 芙蓉春很高,比起普通画舫,更类似现代游轮。 寿春帝姬跟着韩明蕴来到二楼一处偏僻,几乎无人经过的廊道尽头。 “你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不必知道。 但是你想干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 李卿袅显然不相信韩明蕴的话,她扬眉抱胸:“想诓我?” “云妃娘娘肯定不知道,她的女儿一直在怀疑自己是否是大魏皇室真正的血脉。” 韩明蕴上次就想用这个消息和李卿袅交换千年参,可惜被李衡意搅黄了。 原著里,身为女主的李卿袅自然是身世多舛。 她被陷害,造谣非皇帝的亲生女儿,而是云妃年轻时,和青梅竹马的孩子。 之后,男主韩明渊为她澄清这一切。 李卿袅真正情定韩明渊也是在这个剧情点。 不过,韩明蕴现在急需千年参,只好抢了韩明渊的英雄救美情节。 如今这段故事线应该是寿春帝姬刚开始受宫里奸细的串掇,有些怀疑自己身份。 又听说芙蓉春上卖消息,于是偷了李衡意的请帖,上船查明真假。 只是李卿袅太单纯,她从开始怀疑,到如今上船就已然落入了罪魁祸首的陷阱。 不出韩明蕴的意料,船上卖给李卿袅的消息,肯定也是假的。 李卿袅脸色大变,声音细听能发觉几丝颤抖:“你怎么知道?” “不仅我知道,这船上预备卖你消息的人,肯定也早早就知道了这件事。” “我被背叛了。”聪明如她,一下就能反应过来,自己身边出了奸细。 但下一秒,她又谨慎起来:“我凭什么信你。 我又怎么知道你又是不是在骗我?” 韩明蕴目光流露赞赏,不愧是女主,警觉性真高。 “因为,我知道你就是当今陛下的真实血脉。” 她的声音清离如月,明明极其轻,却仿佛一字一句烙在了李卿袅的心底。 这段时间,日日夜夜困住她的烦恼仿佛迎风而解。 李卿袅冒出一个念头,要是她陪在她身旁,她是不是再也不用辗转反侧了。 红晕悄然爬上她的耳尖。 韩明蕴比一般女子都要高,她这个视角刚好能看见李卿袅纤瘦颈长。 她见寿春帝姬还低着头,不愿看她的眼,以为是自己没有证据,说服力不够。 为了让她相信自己,韩明蕴补充:“你相信我,我给你打包票,今晚卖给你消息的人肯定会说你不是皇帝的真正血脉。 他们这么做的原因就是为了引起你的恐慌,好方便他们的计划。 要是你因为这件事自乱阵脚,被有心之人钻了空子,必定会中了他们的奸计,稍有不慎就会坐实这个罪名。 到时候,不仅是你,就连云妃娘娘都会身陷囹圄。” 李卿袅瞬间从适才的少女旖旎幻想中回过神来。 “那我该怎么办?我已经偷偷出宫上船了。 芙蓉春已经开始航行,中途没办法下船。” 韩明蕴瞧出她的惊慌,微笑安抚:“别怕,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 “你想不想知道谁想害你?” “自然想。”李卿袅已经反应过来是自己宫里出了细作,愤愤不平。 “那今晚我们就将计就计,来一个瓮中捉鳖。” 与此同时,顶层最奢豪的包厢。 “少爷,都准备好了。” 少年修长如玉,骨节分明的手指夹住一张请帖。 深不可测的凤眸轻轻扫了一眼请帖的内容。 而后让烛火肆意舔舐,吞噬殆尽。 “按计划行事。” “是。” 第三十三章 与光同尘 “怎么瓮中之鳖?”李卿袅不解。 “你就按照你原本的计划来。” “我原本的计划?”帝姬漂亮的眼睛闪闪发光。 “对。 你一开始不是打算去买消息吗? 那么卖消息的人就是幕后主使计划的一环,抓住他,之后顺藤摸瓜自然就知道了是谁。” 李卿袅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不过,我们不能表现出异样,免得打草惊蛇,让暗中的人发现不对劲。 还得按照原有的路径,先去参加拍卖,之后才能买消息。” 韩明蕴颔首表示同意。 “那我们现在去吧。” 她抬腿准备去三楼拍卖场,却见李卿袅一动不动。 韩明蕴稍稍疑惑:“还有什么问题吗?” “你就穿成这样跟着我去?” “穿成哪样?” 李卿袅发现她是真的一点也不懂拍卖的规矩:“进入拍卖会场的人身份必须要经过守卫的核实。 毕竟这里都是皇亲国戚,达官显贵。 稍有差错,江南商贾有一百个头也不够砍的。” “我女扮男装只是为了方便出宫,进入会场前,必定还是要再次换衣服,以寿春帝姬的身份进去。” 韩明蕴听懂了:“没事,我到时候以你侍卫的身份进去。” 话音刚落,李卿袅就连连摇头。 “不行。 侍卫也不能进去,因为害怕有心之人会假扮成侍从进去预谋不轨,行刺客之事。 以前不是没有这样的案例,加上如今拍卖场守备森严,根本用不着带侍卫。 一意孤行,更会被怀疑。” 韩明蕴皱眉:“那该怎么办?” 少女眼睛笑得弯弯的,仿佛两个小月牙:“我有办法,你跟我来我的包厢。” 半个时辰后…… 李卿袅恢复了女子打扮。 凌虚髻上戴着卿云拥福簪,一袭胭脂红钉珠雨丝锦裙,艳茹娇花,灼灼其华。 她将自己的令牌递给守卫,表明身份。 守卫一看是寿春帝姬,恭敬万分,目光看向她身后韩明蕴:“这位是?” 李卿袅故作刁蛮,显得自己不是个善茬:“后面的是我婢女,怎么本宫连带婢女入内的资格都没有吗?” 守卫深怕惹怒了这位刁蛮任性的公主殿下,低头陪笑:“自然不是,自然不是。 帝姬殿下自然是可以带进去的。 二位里面请,里面请。” 李卿袅闻言,仰着高傲的头颅,冷哼一声:“算你识相。” 说罢,就拉着韩明蕴进去了。 等二人走进密闭的包厢,确定无人之后,李卿袅才松了一口气。 “怎么样,本宫学得像吧。” 韩明蕴扯了扯身上的衣裙,无奈开口:“那是,也不看看您是谁。 聪明绝顶的寿春帝姬呀,这点小事怎么能瞒得过你。” 李卿袅听到这个少年毫不吝啬地夸奖自己,一时红了脸。 “聪明就行了。 才,才不要绝顶呢。” 听出少女的含羞,韩明蕴忍俊不禁:“自然自然,没人会舍得让如此可爱的帝姬绝顶。 不过话说回来,亏你也想得出来让我男扮女装,当你侍女的这个法子。” 李卿袅抬了抬下巴:“这自然是小菜一碟。 母妃之前经常不让我出宫。 所以,我一般都是女扮男装偷偷溜出来。 没想到,反过来用还能骗过那群笨得不行的守卫。” “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 侍卫都是一样的愚笨。” 听到她这种话,韩明蕴嘴角抽了抽。 不愧是从小生活在恭维里的帝姬,自信心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这不由让她想到另一个,同样自信到自恋的人。 李衡意。 收回思绪,韩明蕴可没忘了她们来这里是为了干什么。 “帝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李卿袅没有再听到韩明蕴夸自己,不高兴地撇了撇嘴:“我在明,敌在暗。 我们先来安抚他,按照平常拍卖会的流程行动。 买东西。” 她的话语未落,远远的高台上已然出现一个衣着打扮华丽的女子。 她身边的侍女推着小车,车上盖着红布的物品应该就是今晚要卖的第一件商品。 女子开口:“欢迎尊贵的来宾,今日来参加芙蓉春的拍卖会。 为了以谢大家的支持。 我们芙蓉春的船主决定,将今晚拍卖的一半金额,用来作为慈善基金,捐赠给慈幼局,常平仓。 芙蓉春与大家共筑大魏的辉煌。” 听到这些话,韩明蕴下意识地掏了掏耳朵。 船主人真是工于心计,城府深不可测之人啊。 话说得好听。 什么把一半的钱捐给慈幼局,常平仓,不过是为了自保。 慈幼局就是现代的孤儿院,常平仓则是救济贫苦百姓的帮扶机构,类似红十字会。 芙蓉春今晚拍卖肯定会赚不少钱。 财多招祸。 一个商人赚这么多,必然会有人眼红。 说不定这些达官显贵还会,以权谋私,联合起来打劫他。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但是,他说把这些钱一半的金额捐献给孤儿院和救济机构就不一样。 就像是无形之中,给自己套了一层保护障。 捐给孤儿院,说明船主人大善,要是威胁逼迫一个善人,传到民间就是要被百姓的唾沫星子淹死。 达官显贵这群钓名沽誉的伪君子,自然不会明面上再去找船主人麻烦。 捐给救济机构则是向政府寻求帮助,达官显贵明面上不打劫,可不代表暗地里不会敲打。 但是,如果船主人已经向救济机构捐赠过,就已经是变样的卖了一个人情给他们。 要知道政府每年都要花很多钱去赈灾补贴百姓,如果救济机构缺的钱多,开销大,大魏政府的官员,贪污的就少。 眼下有人提前捐赠,达标了今年的金额指数,等到上面拨款,他们能捞到的油水就更多。 人都是明白适可而止这四个字的意思,船主人已经把能做的,都做了。 自然就不用担心后面再被人找麻烦。 看透这一切的韩明蕴心中感叹,世间居然有如此洞察人心,又心怀善意之人。 真正做到了与光同尘。 不似直臣刚正迂腐,不比奸臣工于心计。 此人要是入官场,必定是官拜卿相。 第三十四章 暗室 李卿袅已经有些昏昏欲睡了。 台上的女子还在讲话,少女声音娇憨,嘟囔抱怨:“怎么还没开始?” 韩明蕴见她这副小女儿的娇态,忍俊不禁:“殿下再等等,或许马上就开始了。” “我瞧殿下好像是困了,芙蓉春提供花露,要不我去给殿下拿一杯,提提神?” 李卿袅一听有花露,眼睛都亮了不少:“好好,那你快去快回,我在这等你。” “好。”韩明蕴转身要离去,却听帝姬又问:“对了,你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吗?” 她扬了扬手中的书册:“这是今晚将要拍卖的物品,我刚看过了,没什么是我想要的。 但是,今晚必须要买些东西,你看看你想要什么。” 接过李卿袅递过来的册子,韩明蕴快速地翻了几页。 面上不显,内心其实已经被惊到下巴脱臼了。 六百六十六,这哪是拍卖? 这是抢劫吧。 一个花屏起拍价十万两白银。 还美其名曰前朝的小赵后洗澡时用过的。 劳什子,拾死人用过的破烂,古人不是最封建吗? 她记得小赵后是被大魏太祖攻破京都后,和前朝皇帝一起吊死在歪脖子树上的。 这时候怎么不迷信了? 也不怕小赵后的冤魂,来锁亡她国家者的性命。 韩明蕴阅读速度极快,最后只选了几个看起来正常一些的。 翻看韩明蕴勾选的物品,李卿袅望向韩明蕴的眼神更加怜惜。 此人家境一定十分贫寒,不然不会如此寒酸地选了几个最便宜的拍卖品。 明明他们素不相识,韩明蕴还是体恤她,替她省钱。 李卿袅内心感动得一塌糊涂。 念及韩明蕴还提醒帮助了自己,她今晚一定也多买些东西送给她,作为报答的礼物。 韩明蕴不清楚李卿袅的心路历程,出了包厢后,她发现自己迷路了。 这个时候拍卖已经开始,回廊里一个人也没有。 加之船上的人手不够,为了先伺候好里面的皇亲国戚,就连可以问路的侍从都找不到人影。 韩明蕴心中无奈,只好像无头苍蝇一样,慢慢摸索。 终于,来到一处拐角,她看见一个守卫,准备开口问路,没想到却被守卫率性质问上了。 “你怎么还在这里晃悠,今晚来了这么多贵人,给我长点心。 得罪了这里的任何一个,都小心你的脑袋不保。” 听到这话,韩明蕴下意识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打扮。 这才缓过神来,因为自己比一般女子高,李卿袅侍女的衣服她穿不上。 只好在船上临时找了一件。 目前看来,侍卫是把她当成了船上的工作婢女。 还没来得及让韩明蕴张嘴解释,侍卫就把她拉进了一个包厢。 “主子这里还缺人手,你进去帮忙,别再偷奸耍滑了。 再让我发现你偷懒,这个月的工钱就别想要了。” 听到“主子”这两个字,韩明蕴心中一动。 莫非这就是芙蓉春的船主人。 刚还想着怎么离开的韩明蕴,瞬间就不走了。 因为这个船主人的身份涉及原著二百章之外的剧情,属于韩明蕴的知识盲区。 要是今晚搞清楚此人身份,必定对她未来有大大的帮助。 韩明蕴低头恭敬应声:“好的好的。” 跟着侍卫进入这个包厢门,韩明蕴才知道什么是奢靡。 包厢的地面铺着上好的皮毛毯,韩明蕴看不出来是什么动物,但也能从精细程度知道,此物绝非凡品。 空气之中暗香浮动。 沉水香牵着魂梦,韩明蕴警觉地发现此香能让会武者浑身乏力,使不出内力。 真是一个谨慎的人。 随着越进越深,韩明蕴才发现这个包厢是由多个房间打通做成的。 要是她大喊一句,说不定还有回音。 烛影沉沉,沁香消骨。 可能是船行驶的晃动,珠帘泠泠作响。 卷起开最后一道帘子时,韩明蕴才发现她想得太简单了。 她以为这个包厢只有船主人一个人,没想到这里面是一群人。 似乎是惊奇有人进来,身着华服的少年纷纷寻声望来。 瞧见是个戴着面纱的婢女,顿时兴致缺缺,脸上又恢复了先前的玩世不恭。 “本公子还以为来了美人儿呢,没想到是个丫鬟,扫兴。” 他腿边身穿薄纱衣裙的舞姬闻言,笑得花枝乱颤。 “由我陪着秦公子,公子还不乐意吗?” 舞姬的声音似是下了媚药,听得人骨头都酥了半边。 少年捏起舞姬的下颚,薄唇弯起:“乐意,自然乐意。” 韩明蕴心中大惊,给她干哪来了,这还是国内吗? 想到此行的目的,干站这里傻看也不是办法,韩明蕴利索地去往紫漆描金山水纹的案几前。 为他们端茶送水。 身后珠玉叮铃作响,男男女女笑闹喘息。 听得韩明蕴面红耳赤。 忽然,像是有一人说了什么,先前那少年问道:“崔少不一起吗?” 话音刚落,他膝下的舞女就接上话:“崔少可是要守身如玉的,自然不会和秦公子你这种浪荡子弟厮混一起。” “浪荡子弟,有多浪荡?”被叫秦公子的少年笑得邪气。 “讨厌,秦公子。”像是听出来他在内涵什么,舞姬立刻红了脸。 二人打闹了一阵后,被唤崔少的少年才开口。 “什么守身如玉?本少可不是那种人。” 此话一出,韩明蕴心里觉得十分熟悉。 这个声音她好像在哪里听过。 但是细细探究又想不起来。 少女蹙眉思考,却听见身后传来声响:“小丫鬟你的耳朵是摆设吗?崔公子喊你。” 闻言,立马把韩明蕴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适才她想得太入迷了,居然没听到有人喊她。 韩明蕴急忙端着茶水上前,跪到崔少面前,给他赔罪。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崔少没有理她,眼神示意韩明蕴把茶水放到案几上。 韩明蕴照做后,不敢起身,深怕眼前之人,一个不高兴把她给砍了。 “抬头看我。”少年的声音低沉悦耳,给韩明蕴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她照做抬头,蓦然闯入一双漆黑冰冷的凤眸。 少年半边脸上带着冰冷的银质面具,但她还是认出来此人是谁。 第三十五章 欺君之罪 韩明渊。 他怎么在这里? 为什么这些人要喊他崔公子。 韩明蕴的脑子乱糟糟的,心中却是对未来未知变数的害怕。 她庆幸自己带了面纱。 屋内灯火昏黄,她不断祈祷着韩明渊不要认出自己。 金属面具散发着冰冷的光芒,韩明蕴直视少年的双眸。 韩明渊看到这双眼睛一时怔住了。 要不是眼前之人是女子,他怕是真要把她当做韩明蕴了。 少年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戏谑一笑。 他挑起韩明蕴的下巴,一手慢慢描摹那双眼睛的轮廓。 韩明蕴能感受到少年手指冰凉的触感,他反复的摩挲,不断刺激着她的神经。 少女心里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害怕,或许今晚不应该急功近利,来到这里。 要是接下来韩明渊揭开的面纱,必然会打草惊蛇。 这对她的计划百害而无一利。 正当她以为韩明渊要开口,命令她解开面纱时。 “上来。” 韩明蕴愣住了,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不喜欢把话说第二遍。”韩明渊有些不满此人的没眼力见。 他适才真是糊涂了,这个婢女和她一点也不像。 韩明蕴不愿意离他太近,害怕露出马脚:“奴婢卑贱,何德何能与少爷同榻。” 听到这句话,韩明渊捏着她下巴的手狠狠甩开。 像是碰了什么脏东西一样,从怀中掏出帕子将自己的每一根手指慢慢擦拭干净。 而后,将帕子扔在韩明蕴的头上,嗤笑一声:“对,的确不配。” “滚吧。” 韩明渊有些恼怒,他刚刚居然把一个婢女当做了那个人。 幸好,自己按住了想揭开丫鬟面纱的心,否则要是看见一张不符合自己预期的脸。 他今晚还怎么睡觉。 包厢内因为韩明渊的发火,气氛一时沉闷起来。 之前嬉笑打闹的舞姬也都歇了声。 韩明蕴自然看出了韩明渊的恼羞成怒,顿觉莫名其妙。 不过,她还是识相地磕头赔罪。 先前的秦公子像是看不下去了,摆了摆手:“下去吧。 今天是崔少仁慈,要是再有下次,本公子就把你扔进护城河里喂鱼。” 韩明蕴连连称是,恭敬退下。 走出包厢。 她虚脱般地靠在墙上,走廊里万籁俱寂,唯有韩明蕴能听到自己怦怦不已的心跳。 韩明蕴手指冰冷,她甚至不敢回忆要是刚刚韩明渊揭开自己的面纱,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女扮男装,荫子入监,欺君之罪。 以男主睚眦必报的性格,自己不会死得那么轻松。 他肯定会把原主对他的欺辱,十倍百倍地奉还给她。 叫自己生不如死。 韩明蕴堪堪扶住墙,不能再耽误下去了。 她要以最快的速度拿到千年参,让原主曾经干过的蠢事一笔勾销。 然后参加岁考,入朝为官,只有真正有了实权,她才不会如此被动。 别人想要害她,她才能反击回去。 话说回来,韩明蕴现在有一个更大的疑惑。 为什么韩明渊会在船主人的包厢里? 为什么那些人要喊他崔公子? 不解开这个问题,韩明蕴会一直觉得有一把剑悬在自己的头上。 少女趴到船窗呼吸一口新鲜的空气。 看来是时候偷偷摸摸去一趟韩明渊的房间了。 回到李卿袅的包厢。 韩明蕴将花露递给她:“让殿下久等了。 中途发生了一些小意外。” “什么小意外?” “迷路了。”韩明蕴自然不会告诉李卿袅自己去了船主人的包厢。 “哦哦,今晚的东西我已经买好了。 可以开始下面的计划了。” “对了,这个是送给你的。” 李卿袅将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递给韩明蕴。 韩明蕴有些惊喜:“谢谢,殿下。” 当她打开盒子之后,她就笑不出来了。 木盒子里赫然,躺着未来寿春帝姬送给韩明渊的定情信物。 猩红的绒布衬得匕首刃面更加冷冽。 锐利的刀口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冷光。 精致小巧,一眼就能看出此非凡品。 韩明蕴先前稍稍好转的愉悦一扫而空,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呀? 她关起盒子,义正言辞:“殿下,这个礼物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什么意思?”李卿袅眉头微蹙,有些不解。 “你不喜欢?”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殿下。” 这是你和男主的定情信物,我不能要啊! 韩明蕴内心流泪,为什么剧情一直在偏离轨道。 “那你为什么不收下?” “我觉得我不适合这个匕首,或许除了我以外,今后它能遇见更好的主人。” 李卿袅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叫今后会有更好的主人? 说得好像她能预知未来一样。 她有些不太高兴了。 “既然你不要,那我就把它扔了。” 说罢,就要打开船窗将木盒子扔出去。 韩明蕴一看,这还得了? 就算她不要,也不能扔了吧。 匕首一看就价值非凡,扔了多可惜。 再加上,以韩明蕴多年看网文的经历来看。 男女主的定情信物,都是影响剧情的重要物品。 韩明蕴向来心细如发。 她知道细枝末节的小事,都可能成为千里之堤,崩溃塌陷的蚁穴。 自然不能放任李卿袅把匕首扔掉。 而且,如今剧情已经崩得不像样了,这些物品说不定能稍稍挽救。 “殿下别扔,我要。” 大不了给她之后,她再想办法塞进韩明渊的房间。 李卿袅背对着韩明蕴,听到她接受了自己的礼物暗自莞尔一笑。 目的达成了。 韩明蕴接过木盒子,小心翼翼地确认匕首还在后,慎重地将其保管起来。 见她这副模样,李卿袅心情大好。 同时,拍卖会场的最后一样东西也卖了出去。 可以进行下一个环节,由宾客们自由去一楼商会买卖自己想要的物品。 “是谁告诉你,芙蓉春能买到你真实身份的消息?” “是我的婢女,但我想她应该是无辜的。 她们随口一说被我听到的,所以,我才会动了这个心思。” 韩明蕴听到这话,冷笑一声。 那可不一定。 会如此巧合,刚好在李卿袅怀疑自己身世的时候,婢女恰好提到了芙蓉春可以买消息吗? 第三十六章 猜测 “接下来我们只要正常行动。 你打听哪里可以买消息,第一个往你身边凑的可疑之人,不出意外就是幕后黑手的手下。” 李卿袅咽了口唾沫:“我明白了。” “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不了,我在暗地里观察。” “好。” 李卿袅来到人群中,不一会儿身边就围上了一群人。 她表明自己是来买什么后,四周的人一哄而散。 过了很久都没有靠近她,李卿袅有些着急了些。 莫不是韩明蕴推测错了,其实不是这样的。 韩明蕴与李卿袅焦急的目光对视上,她眼神示意她不要急,再等等。 得到韩明蕴的安慰后,李卿袅一颗浮躁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她深呼一口气,感受到肩上一片温热。 少女猛地回头,发现是一个老翁颤颤巍巍来到她的身后。 老翁的声音好似摧枯拉朽:“这位姑娘,你来买什么?” 李卿袅眸子亮了不少,勉强按捺焦切的心:“听闻芙蓉春上可以买消息,不知您老可知道?” 眼底划过一抹意料之中,老翁低低一笑:“有倒是有,不知姑娘可要买的是什么消息?” 听到这话,李卿袅心中清楚,就是他了。 但为了不让老翁起疑心,李卿袅假装谨慎:“你能卖消息给我? 我凭什么信你?” “哈哈哈,真是个细心的小姑娘,不相信老夫?”老翁大笑。 “老夫倒是能免费卖你一个消息,听了这个消息,想必你的疑虑必然会一干二净。” “洗耳恭听。” “今晚一直跟着你的婢女其实并非女郎,他是定国公世子,韩明蕴。” “怎么样,老夫说的对不对?” 此话一出,躲在暗中的韩明蕴心里咯噔一下。 这人是谁? 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李卿袅也是震惊不已,其实今晚她一直忙得脚不沾地,压根不知道那个少年是谁。 老翁见她不说话,以为自己说错了,心里一时也没了底。 难道那位大人说错了? 如果真是这样,他接下来该怎么办? 他绝对想不到,帝姬殿下根本不知道少年的真实身份。 李卿袅当时瞧韩明蕴模样长得好看。 青春期的怀春少女,脑子一热就相信了韩明蕴的话,连她是谁都没问清楚。 加上她对拍卖会场规则一窍不通的模样,瞬间打消了李卿袅所有的怀疑。 只是现下老翁说了韩明蕴的真实身份,她才怀疑起少年口中的是非,几分真,几分假。 定国公世子为什么会知道,皇宫帝姬的内心猜测。 李卿袅咬了咬牙,回头看韩明蕴的藏身之处,好似在问:你是不是定国公世子? 立马明白了李卿袅的意思,韩明蕴扯出一抹笑,摇了摇头。 不管这老翁是谁,想到今晚几乎一直带着面纱,不可能有人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她有百分之五十的把握,老翁其实也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定国公世子。 她一定要死咬着自己不是韩明蕴。 李卿袅一看韩明蕴反驳了老翁嘴里的话,眸子立马亮了起来。 因为她打心底是相信韩明蕴的,是站在韩明蕴这边的。 所以,她希望韩明蕴能反驳老翁的话,推翻对方的自信,好自欺欺人一会儿,安慰自己,自己的选择没有错。 李卿袅直视老翁浑浊的眼珠子,扬了扬下巴:“不是。” 不是? 此话一出,老翁感到背后被冷汗浸湿。 怎么会这样? 今晚的计划还如何进行下去? “金无赤足,人无完人。 虽然你刚才猜错了,但是本姑娘还是愿意给你一次机会。 和我上去说吧。” 如今二人的主位已经扭转,刚刚是老翁占据主导权,牵着李卿袅走。 现在,李卿袅反驳了老翁的话,李卿袅占据上风,更有利于她套话,完成计划。 老翁听见李卿袅还愿意给自己机会,一时被兴奋冲昏了头脑。 经历这番惊心动魄的大起大落,老翁的警戒心已经被打消了大半。 再加上,上级给的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死命令。 李卿袅这句话无疑是,常苦干旱口渴者,初逢甘霖。 给了他一线生机。 老翁想也不想就答应了李卿袅,跟着少女一起去了贵客的专属包厢。 韩明蕴看着二人上去,不由呼出一口气。 她赌对了,老翁并不是百分之百的把握她是定国公世子。 没有男人会一天到晚穿着女装,招摇过市。 更何况还是婢女装。 先不管他是如何得知猜测自己的身份的,眼下最重要的目的是揪出幕后黑手。 一是为了帮助李卿袅,好为了换取千年参。 二是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猜出她的身份。 此人对她威胁极大,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让他活着走出这艘船。 韩明蕴来到李卿袅包厢的密室,密室里她能将房外二人的谈话听得一清二楚。 “不知姑娘要买什么消息?” “我要买关于云妃的。” 闻言,老翁终于露出一抹了然的笑。 幸好这次没有再出幺蛾子。 “不知姑娘是何身份? 为什么要问一个宫廷妃子的事情?” 李卿袅不耐烦地敲了敲桌面:“干你们这一行的,还要了解顾客底细才能办事?” “如此要是信息落入居心叵测之人手中,顾客是去问罪你们,还是告到京畿衙门?” 老翁知道李卿袅不是善哉,尴尬一笑:“自然不是,自然不是。 没有要问顾客身份消息的规矩,姑娘莫要生气。” 见他被自己唬住,李卿袅不耐烦的抬了抬眼皮:“所以你到底知不知道关于云妃的事情?” “自然是知道。 不知道姑娘想要了解关于云妃娘娘的哪些事情呢?” 李卿袅听到这话,暗道来了。 她用着不经意地口吻:“就讲讲云妃未入宫前的事吧。” 老翁露出早已演练过无数次的惊讶:“这这这……” “怎么你不知道?” “不知道就算了,你不知道这世上有的是人是知道。”说罢,李卿袅就要起身往外走。 老翁见李卿袅仿佛真要离开的样子,心中又开始着急了些。 暗自懊恼,他适才就不应该欲擒故纵。 “别走姑娘,老夫同你讲就是了。” 第三十七章 提刑官 “只是老夫同你讲,你又能拿什么回报老夫呢?” 李卿袅弯了弯唇角,从架上拿出纸笔,唰唰两下,写完之后递给了老翁。 “这里是二十万两白银的支票。 拿着这张飞钱,可以去通宝钱庄,凭证汇兑。” 二十万两白银,听到这话老翁昏黄浑浊的眼珠子都亮了起来。 帝姬不愧是帝姬。 出手就是阔绰。 暗室里偷听的韩明蕴也是震惊不已,不禁感叹有钱真好。 可惜如今,她还尚且没有经济来源,只能暗自期盼着岁考快点到来。 无论考试结果如何,至少有个一官半职,不用每月花钱,眼巴巴等着府中的月银。 “要说这云妃娘娘的事,怕是三言两语道不清楚,且听老夫同你慢慢到来。” 老翁不动声色地将支票放入自己的口袋里,摸了摸自己的胡子,故作高深。 “云妃娘娘的父亲乃两朝元老,先太子太傅之女。” “她本与太子有婚约,却没想到在先太子倒台之后,马不停蹄的就嫁给了当今陛下。 甚至甘愿伏低做小。” “其实,这些并不是真的。” 听到这话,李卿袅脸上的笑快要挂不住了,内心燃烧起一股无名火。 死老头,又再卖什么关子。 “当年真正的情形是这样的。 云妃娘娘在未出阁前,就与上一任,西府枢密使,叶大人的儿子有染,并且提前怀有身孕。” “先太子知道这件事后,大怒,又顾忌着自己老师的颜面。 只好暗中动用势力,将云妃娘娘的婚约转嫁到当今圣上身上。” “如何转嫁?”李卿袅脸色不太好看,语气急促。 “莫急,莫急,且听老夫慢慢道来。” “彼时的圣上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无权无势。 年纪一到就要被太宗皇帝送往封地。 所以对于太子兄长的命令,平时也无法反驳。 这天,先太子以有要事在身,请陛下陪他的未婚妻,未来的太子妃娘娘,去大相国寺为显德皇后祈福。” 怕李卿袅不清楚,他又补充道:“就是令昭太后的姐姐。” “虽有不妥,但以陛下当时的身份,无法反驳,只好应下。” “等到了寺庙,意外发生了。 具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老夫也不太清楚。 只知道后来陛下求娶云妃娘娘为侧妃。” “侧妃?”李卿袅不解。 “因为那个时候,陛下已经有了婚约,也就是已故的慈安皇后,并且二人已经交换了庚帖。” “也是那件事后,云太傅不怎么待见他这个女儿,一直到先太子倒台,陛下逐渐得势。 云太傅和云妃娘娘的父女关系才好转了起来。” “而当年先太子之所以设计,将云妃娘娘的婚约转嫁给当今陛下。 就是因为云妃娘娘,暗地里已经怀了叶枢使嫡子的血脉。” 李卿袅脸色铁青:“那先太子为什么不成全了这二人,反而要大费周章的把云妃设计成为陛下的侧妃?” 一墙之隔的韩明蕴也是神色凝重,这些事情,剧情里都没有提过。 不过依她的猜测,老翁的话估计真假参半,因为这里面有太多疑点和矛盾的地方。 就比如,先太子是怎么知道云妃未婚先孕的? 还有,传言先太子与显德皇后关系不睦,他让自己的未婚妻为她祈福,当时的陛下怎么可能不会怀疑? 还说是,皇帝当初是有意而为之? 再然后,最大的疑点就是,云太傅再怎么不满云妃娘娘,也不可能让她嫁给落魄王爷,成为他的侧妃。 要知道这官场上牵一发而动全身,一个小小的举动都会被无数人剖析,解读。 云太傅当初敢这么做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早就知道未来登上皇位的人,会是当今陛下。 韩明蕴脑子乱糟糟的。 她现在知道的信息还太少,根本无法还原当年的真相。 老翁故作高深地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你可知道叶枢使的儿子现在是谁?” 李卿袅摇头:“不知。” “益州提点刑狱司的提刑官。” 暗室里面的韩明蕴此时只觉得寒毛乍立。 云妃娘娘改嫁陛下,不是一场心血来潮的阴谋。 而是一场可能布局多年的夺嫡之争。 提刑官这个职位虽说远在京城之外,却是最与中央绑定的官职。 是党派之争清算势力,最方便的工具。 陛下登基后,叶枢使的儿子成提刑官,就说明了他必然是陛下这边的人。 被任命提刑官是清算旧党势力。 乍一看没有什么问题,但是结合老翁之前的话。 云妃和他有染,太子太傅将女儿嫁给落魄王爷。 先太子设计让皇弟娶了自己的未婚妻,先太子倒台,娶了太子未婚妻的王爷登基。 这些乍看毫无联系的事情,其实环环相扣,将他们串联起来就应该是。 云妃娘娘和叶提刑私定终身,太子知道后,容不下这件事,想要退婚。 走投无路的叶提刑,无意间知道云太傅,并不是一心一意效忠先太子,暗地里还给皇帝下注。 所以他心生一计,答应帮皇帝夺嫡,但是希望他能保护好云妃。 毕竟,这世道女子的名声大过天,要是太子揭发了这件事,云妃未婚先孕被发现,她必然是活不了了。 但他是枢密使之子,他的父亲拥有调兵权,不能站队,要是明面上贸然支持哪个皇子,他们一家的头就别想要了。 他只能另辟蹊径,以这种方式求助别人。 还是落魄王爷的皇帝答应了他,他愿意给云妃一个容身之处,但要求是他要支持他。 李卿袅和韩明蕴想的一样,但是有一点她不解。 这些夺嫡的肮脏阴谋不应该被世人知晓。 在皇帝上位的那一刻,就应该和失败者一起葬送。 鸟尽弓藏,提刑官知道皇帝这么多事早该被找个理由杀掉了。 老翁注意到李卿袅眸中的明明灭灭:“老夫猜测。 你此刻一定很好奇为什么皇帝没有杀了他,还把他放在益州当官是吗?” “为何?” “因为叶提刑最大的弱点还在陛下手里。” 第三十八章 秋兰 “当年云妃娘娘未婚先孕,所怀的孩子还在还在陛下手里。” “就是当今陛下最宠爱的寿春帝姬。” “陛下之所以没有杀了叶提刑,一是因为这人的确很有才干,陛下惜才。 二则是叶提刑的把柄在他手里。 只要寿春帝姬一天是他女儿,叶提刑一天就是陛下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这也是陛下表面上很宠爱寿春帝姬的原因。 他把她高高放在世人面前,不是为了展示自己有多么宠爱,而是给让叶提刑安安心心给他办事。 威胁他,要是你不听话,你的女儿性命不保。” 李卿袅的脸色苍白,攥紧衣裙的指尖微微发白。 一直注意她的韩明蕴心中不安,希望李卿袅不要被老翁的话影响。 因为事实根本不是这样的。 老翁的话乍听起来没什么大问题。 但要是细细探究,就会发现漏洞百出。 就比如,皇帝已经是一人之上,万人之下,就算叶提刑的能力再怎么出众,也不会为了他戴上绿帽子。 皇帝没杀叶提刑肯定有其他原因,反正必定不会是因为他能力出众和好拿捏。 韩明蕴在心里替李卿袅轻轻捏了一把汗。 这个局明显是为李卿袅量身定做的。 做局之人必然是十分了解李卿袅。 李卿袅整理好情绪,强行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凭什么相信你?” 老翁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寿春帝姬的右肩处有一个红色胎记。 怎么样?老夫说的没错吧?” 听到这句话,李卿袅脸色大变,唇色发白,而后警觉明白了什么:“你知道我是李卿袅?” 老翁大笑,眯了眯眼:“殿下聪慧。” “抓住他。” 少女一声令下,韩明蕴立马出现,按住了老翁。 老翁不可思议地望着李卿袅:“殿下,这是何意? 你不相信我?” 这不可能,这个局是大人专门为李卿袅量身定做的。 无论是事情发展,还是李卿袅的所问所答,都是大人的意料之内。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韩明蕴也呼出一口气,幸好最后一刻李卿袅反应过来了。 “你要是不说我肩膀上有红色胎记我或许就相信你了。 但你说了这句话,就证实了我心中猜测。” 老翁瞪大双眼:“什么猜测?” 李卿袅慢慢蹲下身子,言笑晏晏。 “从你说出今晚一直跟着我的婢女是定国公世子时。 我心中就相信了韩明蕴的所有话。 因为她在你们之前,就告诉我,我身边出了奸细。” “今晚韩明蕴只见过两个人,也只有两个人知道她男扮女装。 那就是我和我的婢女秋兰。” “恰好,秋兰有一项技能特别出众,那就是她能根据人的衣装打扮,就能推测出这个人的身份地位。” 秋兰是尚衣局,一位技术十分高超的绣娘的女儿。 这也是秋兰有资格能给寿春帝姬当婢女的原因。 巧夺天工的绣技之外,她能根据衣服的缝制,材料,推测一个人的身份。 这个技能只有李卿袅熟知。 而老翁肩膀上的红色胎记也进一步坐实李卿袅的想法。 她身边出了奸细,奸细能够根据韩明蕴男扮女装,脱下来的衣服辨别身份,并且知道她最隐私的秘密。 同时符合这三点的,只有今晚和她一起上船,并且曾经无意提起过芙蓉春上可以卖消息的秋兰。 老翁一把老骨头,根本不是韩明蕴的对手,他想要脱离韩明蕴的牵制,反被韩明蕴踢了几脚。 听完李卿袅的话,韩明蕴也明白了,自己身份为什么暴露。 她歉意的向李卿袅一笑:“那时候不是有意骗你的,我怕你会被老头一直牵着鼻子走。” “没事,当初多谢你骗我,说你并不是定国公世子,否则我一时慌乱了阵脚,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二人相视一笑,韩明蕴一把抓住老翁稀疏的华发,嗓音冰冷:“说吧,是谁派你来的?” 老翁放弃了挣扎,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诡异笑容:“没有人派老夫来。” 韩明蕴皱眉,她已经不想和他废话了:“既然你知道她是寿春帝姬,那么你也应该清楚,帝姬想查你的身份不过是轻而易举。 你不在意自己这条老命,总该在意在意你子孙的命。” 听到这番话,老翁的脸上有些动容,他撇过脸去,不再理睬韩明蕴,但也不再反抗激烈。 “你背后的主子一定没为你的家人想过不是吗?” 韩明蕴看出来老翁内心的松动,她从突破口继续诱惑,乘胜追击。 “殿下向来是个心地善良之人,要是你能如实说出实情,交代是谁让你这么做的。 倒可以将功补过,放你的家人一马。” 老翁脸色变了又变,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刚要准备张口。 一道锋利的箭羽从船窗飞入包厢,正好刺进老翁的嘴里。 一击毙命。 老翁死前不可思议的瞪大双眼,死不瞑目。 韩明蕴立刻把头收出窗外。 幕后黑手就在她们的身边。 左右查看发现四周只有一片漆黑的江水,韩明蕴心中咯噔一下。 “快,快去秋兰的房间。” 立马反应过来的李卿袅当即跑了出去,二人慌张来到秋兰包厢的门口。 李卿袅试了几次,发现被反锁了:“打不开!” “你往边上靠靠。”韩明蕴拉开李卿袅,往后退了几步。 下一刻,她一个踢腿猛地把门踹开。 等到二人看清房中状况后,好似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 最坏的结果出现了。 秋兰被吊死在了房间内。 因为当时包厢是密室,官府的人来也只好认为这是自杀。 不会细究谁是凶手。 “该死的,来晚了。” 李卿袅漂亮的脸蛋苍白无一丝血色:“那我们该怎么办? 要是抓不到罪魁祸首,总有一天他还会回来。” “凶手不死,我和母妃永无宁日。” 韩明蕴杏眸沉沉,她细细观察房间,妄想寻找出一丝线索。 忽然,她在角落里发现一个东西。 少女的眸子亮了几分,红唇勾起一抹笑意:“或许,这还不是最坏的结果。” 第三十九章 争风吃醋 韩明蕴把那东西拾起来,放进袖中。 “别担心,殿下,我一定会查明罪魁祸首是谁的。 我韩明蕴,绝不让你惶惶不可终日。” 李卿袅觉得韩明蕴的话仿佛是定心丹,让她一颗不安的心慢慢落了下来。 “我相信你。” 二人还没来及再从刚刚发生的事情中,细细发掘哪些忽略的细节。 一阵浓烟就从船的回廊里,猛地冲进房间。 韩明蕴和李卿袅的心中都暗道不好。 着火了。 “快,快逃出去。”韩明蕴不管三七二十一,立马拉着李卿袅往外跑。 “这是怎么回事?” 韩明蕴这句话不仅是再问李卿袅,更是在问自己。 明明原著剧情中没有提到过,上元节会有船发生火灾。 更何况男女主都在船上。 不好,韩明渊还在船上。 少女心中咯噔一下。 她拉着李卿袅来到甲板,此时侍卫已经在安排群众救生逃离。 “殿下,你先逃出去。我还有东西在船里面,稍后和你汇合。” “你要回去?”李卿袅回头望着身后的浓浓黑烟,不可思议。 “你疯了。” 韩明蕴内心也很害怕,但是她没有办法。 男女主可是一个世界剧情的运行核心,要是韩明渊死了,说不定这个世界就坍缩了。 她不敢赌,不敢用韩明渊的死,赌自己接下来还能不能继续活在这个世界。 韩明蕴甩开李卿袅抓住她的手:“要是我没出来,就来救我。 求你了,殿下。” 她不是什么圣母,但是韩明渊还不能死。 李卿袅看出来韩明蕴的决心,她强忍着泪意,哽咽:“活着回来。 本宫还要你查出是谁要害本宫呢。” 她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对韩明蕴如此重要,不惜她豁出性命,都要义无反顾回到火海。 但是,她支持她的一切选择。 “我一定活着回来。” 说罢,韩明蕴就再次跑进船舱。 她根据记忆,来到当时被侍卫带进的包厢。 推开门是熟悉的珠帘地绒。 还好,没有走错房间。 韩明蕴心中松了一口气。 一层层掀开珠帘,韩明蕴忽而觉得自己真傻。 韩明渊又不是没长脑子,着火了怎么可能不知道跑。 可她又想起少年银质面具下,复杂的眸光。 她还是决定来看一眼。 掀起最后一道珠帘,赫然看见韩明渊倒在地上。 韩明蕴慢慢蹲下身子,发现少年好像是晕了过去。 她像初次见面那样,将手指伸去,一探他的气息。 少年的凤眸幽幽睁开,一把抓住少女伸来的手指。 “你怎么在这?”韩明渊嗤笑一声,深不见底的凤眸,闪过几息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兴奋。 他凤眸慢慢扫视韩明蕴身上的每一寸,贪婪地呼吸面前之人身上的味道。 少年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韩明蕴的女装上,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笑。 “你是谁?” 韩明渊的动作快得让人看不清,不等韩明蕴反应,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我是今晚的婢女,我感念大人的不杀之恩,来救你的。”韩明蕴抓住韩明渊的手腕,不断挣扎。 “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少年凤眸一凛,谨慎开口。 韩明蕴发现他手中的力道渐渐放轻了些,她一脚踢向韩明渊的腰间,挣脱束缚。 少年还没从变化中反应过来,韩明蕴就一记手刀将他劈晕过去。 韩明渊晕前隐隐约约听到少女冰冷的声音:“因为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没有人比你更了解我? 韩明渊勾唇一笑,而后坦然晕过去。 真是太好了。 最了解我吗? 我不会放过你了。 韩明蕴看着晕死过去,不省人事的韩明渊,啧嘴皱眉。 “真是难缠,要不是担心你影响整个世界,鬼会冒着危险来救你。” 少女使力,一把捞起韩明渊,将他横抱起来。 幸好原主会武功,不然今晚她还带不走韩明渊呢。 …… 李卿袅因为身份尊贵,是第一批逃生上岸,她一回到岸上就跑到马车前。 “快快,快带本宫去京畿衙门。” 马上的车夫一脸茫然,不过帝姬的事情,她没资格过问。 船上,韩明蕴抱着韩明渊出来的时候,船已经快要沉没了。 眼前只有最后一批逃生人员和船只。 韩明蕴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赶上了。 相比惊心动魄的韩明蕴等人。 另一边归元楼的三人。 李衡意坐在主位上,不紧不慢地把玩着手中的玉佩。 要不是眼底翻涌不断的戾气,一般人真看不出来,他如今的怒气已经达到临界点。 赵知钰则一手托着腮,不停地打盹瞌睡。韩明蕴的临阵脱逃,对于他来说是意料之内,他比谁都知道定国公府有多穷。 要是韩明蕴来这里请客,他反而会担心她有没有足够的钱来请人吃饭。 谢玉溪一直在房间中来回踱步,一颗心快要提到了嗓子眼。 韩世子怎么还没来? 他是不是出什么意外了? 少女提着一颗心,眉间的忧郁怎么也化不开。 “你能不能不要走动了!”李衡意受不了了,他能等到这个时间点,已经是他仁至义尽。 谢玉溪咬着牙,恶狠狠开口:“这归元楼是你开的吗? 本姑娘走路也关你事了?” 被李衡意怎么一刺激,谢玉溪心中的不满也爆发出来。 “要不是你们今晚的出现,韩世子怎么可能会临阵脱逃,放我鸽子?” 一听这话,赵知钰也不高兴。 什么叫他们出现,害得韩明蕴临阵脱逃。 要不是韩明蕴欺骗他们在先,又怎会心虚成这样? “怎么京城是你家开的吗? 本王想出现在哪里,就出现在哪里。” 李衡意言辞犀利,丝毫不怜香惜玉。 他可还记得,这个女人是韩明蕴的未婚妻呢。 一想到未婚妻这三个字,李衡意脑中的每一根神经都在叫嚣着莫名其妙的愤怒。 凭什么这女人能成为韩明蕴的未来的妻子? 赵知钰没想参与这两个人的争吵。 他再怎么不高兴,也会端着名门望族的风度。 他才不会像李衡意那样胡搅蛮缠。 真不知道韩明蕴为什么会和这种人认识。 第四十章 执念 韩明蕴刚上岸,就看见李卿袅泪眼汪汪地来回踱步。 她的身后还跟着一众举着火把的官兵。 纵使夜色浓重,韩明蕴也从衣服认出那是京畿衙门的人。 “殿下这里!” 李卿袅闻声望去,发现是韩明蕴立刻朝她飞奔过来。 “还好,还好你没事。” 韩明蕴将晕倒的韩明渊放到地上,张开双手拥着李卿袅。 “我还记得我答应殿下的话呢。 没解决殿下的忧虑,微臣不敢死。” 听到这句话,李卿袅破涕为笑。 “贫嘴,不许这么说,小心本宫不理你了。” 韩明蕴也是劫后余生的高兴:“不理我?除了我,谁还能如此体恤殿下呢?” 躺在地下的韩明渊听到二人的打情骂俏,脸色十分难看。 其实,他从韩明蕴将他带上救生船时就被晃醒了。 之所以没有睁眼,是因为想看看韩明蕴会不会抛弃自己。 要是他知道自己会看到韩明蕴和其他女人调情,他一定早早就醒过来。 强制性把韩明蕴带回定国公府。 少年凤眸沉寂,他也不说话,就等着韩明蕴何时能想起他,何时能发现他已经醒了。 但是,韩明渊要是失望了。 韩明蕴和李卿袅调完情后,而后就并肩而行,准备离开这里。 不像要管自己死活的样子。 李卿袅是故意不让韩明蕴的精力回到韩明渊身上的。 她一想到韩明蕴冒死要从大火里拿回的东西是一个人时,她就嫉妒地发狂。 早知如此,她宁愿烧死韩明渊,也不会让韩明蕴冒险。 毕竟,韩明渊只是个与她不相干的人,甚至不如韩明蕴的一根发丝重要。 “本宫瞧那人不轻,如今京畿衙门的官兵已经到了,就让他们扶他回去。 你好生歇息。”少女的口吻不容置疑。 其实韩明蕴上了岸之后,就不想管韩明渊了。 她只要保证男主不死就行,至于会不会变成残疾人,脑瘫之类的,她压根不在意。 听到李卿袅的话,韩明渊的凤眸弥漫开杀意。 这个女人真是命大,船上的火怎么没烧死她。 他的目光又落在狼狈不堪的韩明蕴身上,嘴角勾起一个讥诮的笑。 他的兄长真是普爱众人,不仅救他这个庶弟,就连这种不相干的人都会搭一把手。 韩明渊心中酸得冒泡,但韩明蕴下一刻的话,更是让他想杀李卿袅的心达到了顶峰。 “行吧,就让官府的人来救他。” “咳咳咳……” 一道声音从韩明蕴的脚边响起。 李卿袅暗暗地瞪了韩明渊一眼,却刚好触及到少年挑衅的目光。 “你醒了? 什么时候醒的?”韩明蕴蹲下身子,一只手伸去探摸少年额头的温度。 接触的少女掌心细腻的温热,韩明渊只觉心尖一颤,耳尖滚烫,心头一片舒畅。 “刚醒。”韩明渊往后靠了靠,想躲韩明蕴远一点。 虽然,他很喜欢韩明蕴关心他的感觉。 但是,他心里知道这些都是包裹着剧毒的蜜糖,一旦沉迷,万劫不复。 他和韩明蕴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起,为什么对方会在船上。 韩明蕴也没有质问他,为什么要用火灾不逃生,来赌猜她的身份。 他们都有各自的秘密,二人之间只有一息安宁,他就满足了。 “既然醒了,就自己起来,不要再麻烦韩世子一味迁就你了。” 李卿袅不满的声音将韩明渊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兄长,是明渊让你担心了。”少年凤眸颤了颤,语气低沉。 此话一出,韩明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好恶心的语气,这是正常人类男性的说话语气吗? 李卿袅愣神住了。 兄长? 这是韩世子的弟弟? 李卿袅觉得心中有什么轰然倒塌,她到底干了什么蠢事? 她竟然和韩世子的弟弟争风吃醋。 但是退一万步来讲,二人长相无任何相似之处。 他们为什么会是兄弟? 寿春帝姬的脑中乱糟糟的。 什么样的弟弟会对兄长流露出那种神情,什么样的哥哥在触碰完弟弟的额头后,会露出丝丝厌烦。 李卿袅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来回徘徊,真是太复杂了。 弟弟会为了兄长,拈酸吃醋。 兄长会不顾自己生命危险救出弟弟后,露出厌恶和戒备。 韩明渊站起身来,他瞥眼注意到了李卿袅眼中的明明灭灭。 按照他的计划,他今晚本来是准备为李卿袅来一场英雄救美,让她爱上自己,之后利用她,帮助自己完成那件事的。 但是,韩明蕴假扮婢女,害得他一晚上都想着那双眼睛,被搞得心神不宁。 他后悔没有摘下面纱,却又怎么也找不到这个婢女。 最后忍无可忍,提前把船烧了,让韩明蕴来英雄救美自己。 因为他从韩明蕴初见他时的目光,后知后觉推测出,婢女认识自己。 至于,为什么敢以自己的性命担保,韩明蕴会来救自己。 要让韩明渊自己来讲,他也说不清楚。 他想到赵知钰接风宴那晚,韩明蕴一回到府上就马不停蹄地来查看自己病情。 他在心底就莫名其妙认定了韩明蕴一定不会害自己,一定会在任何时候就救自己。 所以,只要他的推测没有错,婢女是韩明蕴男扮女装的伪身份,那他今晚就一定不会葬送火海。 最后发生的一切也在他的意料之内,只是他没想到韩明蕴来救他,确认他没有离开的理由居然那么简单。 她了解他。 为什么? 她和他可以说相处不到一年,她为什么会了解他。 韩明渊又想到她之前分不清承天门和东华门,却能熟知土豆。 目光回到眼前一路和李卿袅说谈欢笑的背影。 少年陡然生出一股不安感,眼前之人仿佛是一团雾。 叫他看不清,猜不透。 却让他受尽冷眼的十余年,第一次感受到了善意。 韩明渊心中出现一个诡异瘆人的念头。 出现这个想法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好似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 他不管韩明蕴是男是女,是人是鬼,知道什么,曾经又干过什么。 从这一刻起,他不会让她离开自己。 活着她的目光要永远注视他,死了做鬼也要记着他。 第四十一章 修罗场2.0 韩明蕴走到一半,忽然想起来,自己还把谢玉溪他们忘在了归元楼。 “殿下,真是不好意思,在下忽然想起,还有朋友在归元楼等着我,在下就先行一步了。” 李卿袅听到这话,皱眉。 什么朋友重要到,还需要你这个时间点去见? 帝姬有些不高兴了:“既然如此,本宫和你一块去吧。” “不了不了,天色已晚,殿下一介女子,还是早些回去吧。” “你讨厌我?”李卿袅脑中自动选取了几个词,娇蛮开口。 “我今天就要和你一起去归元楼。” 韩明蕴拗不过李卿袅,只好无奈点头,答应她。 于是她转头又对韩明渊说:“明渊,我要和殿下去一趟归元楼,你先回去吧。” 少年凤眸沉沉,狠厉地给李卿袅一记眸光,声音毫无温度:“不要,我也去。”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比起拒绝,更像是命令。 韩明蕴注意到少年深深看了李卿袅一眼,只是夜色太深,她看不清是何眼神。 但以她掌握剧情的猜测,估计是含情脉脉地留恋。 想到二人是男女主,这时候早就已经互生情愫了。 却被她给全部打乱了,韩明蕴心里弥漫起一股浓浓的歉意。 就当是补偿二人的感情线了,韩明蕴心中这么想着。 但是她肯定不知道,韩明渊和李卿袅能同时站在这里,而没有大打出手,就是因为韩明蕴在场。 韩明渊一想到,自己要看着韩明蕴和李卿袅打情骂俏,心里的暴戾杀意就怎么也按捺不住。 李卿袅咬了口碎牙,眼神不善地剜了韩明渊一眼。 要不是这个人在场,此时将会是她和韩明蕴的二人时光,这一切都被韩明渊这个贱人给毁了。 三人并行来到归元楼,可路上谁个没说话,气氛陷入诡异的僵硬。 韩明蕴看着二人一路上一句话都没说,心里升起一股浓浓的歉意。 要不是她搅黄了这切,说不定韩明渊和李卿袅早就互相表明心意了。 她心中实在过不去,于是暗自下定决心,定制一个计划,方便二人感情升温。 白朔在归元楼门口等待韩明蕴久已,一见到韩明蕴过来。 立马迎了上来,他注意到了韩明蕴身后有些狼狈的女子和脸色阴沉的二公子。 目光不解无声地询问韩明蕴:世子这两位是来干什么的? 韩明蕴摇了摇头,不准备解释,只是让他继续带路。 这些事情三言两语讲不清楚,加上她如今身边的任何人都不相信。 没必要对白朔解释这一切。 韩明蕴刚打开包厢门,就听见一女子,夹枪带棒的话语。 “我劝二位还是尽早离开,如今天色已晚,多留不便。” “呵呵,那你怎么不走?”李衡意讥笑,桃花眸中含着讽刺。 “我是韩世子的未婚妻,不管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我都会一直等着他。” “是吗?”韩明蕴红唇轻启,笑眯眯的。 “世子,你来了!”谢玉溪刚才恶狠狠的声音立马不复存在,仿佛适才凶巴巴的模样的幻觉一样。 她小跑来到世子身边,一把抱住韩明蕴:“我就知道你不会失约。” 李卿袅的脸色则宛如打翻了调色盘一样。 整个人都恍惚不已,没从“韩明蕴的未婚妻”这五个字中缓过神来。 韩明渊深不见底的凤眸,杀意越来越浓,目光落在谢玉溪抱着韩明蕴的手,仿佛是要把她烫出个洞来。 他此刻想剁掉谢玉溪的心,已然达到巅峰。 赵知钰故作镇静地抿了口茶,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眸底隐隐闪烁着兴奋。 她没有骗自己,真好。 “哼,韩世子真是识人不清,错把鱼目当明珠,此女不仅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风范。 还整日拈酸吃醋,对待你的好友,也是凶狠不知礼数。 要是和她成亲,未来韩世子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李衡意从韩明蕴进来,他的眼神就没从她身上离开过。 也是从再次见到韩明蕴的那一刻起,他决定了,不管用什么手段,计谋,他一定要把韩明蕴的婚约搅黄。 一定。 他接受不了韩明蕴未来会和另外一个女子,同床共枕,子孙满堂,琴瑟和鸣。 一想到韩明蕴娇妻在侧。 她所有的目光都被另外一个女人夺走,他那颗暴戾恣睢的心,就怎么也控制不住。 谢玉溪听到这话,慢慢从韩明蕴的怀里出来,不动声色地牵起她的手,在只有李衡意能看到的地方,勾起一抹挑衅的笑。 眼神里明晃晃的示威,语气却是娇软温然,茶香四溢,她抹开一把眼角不存在的泪水:“世子,他居然这么说我……” 不等韩明蕴替谢玉溪撑腰,身后的李卿袅却率先发话了:“皇兄,你怎么在这里?” 李衡意听到熟悉的声音,这才注意到后面的李卿袅,他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了。 为什么韩明蕴身边会有这么多不相干的女人。 今晚他就要写信送进宫去,向云妃揭发这些年来李卿袅的擅自出宫。 让云妃禁足李卿袅,至少半年内他不想再看见李卿袅出现在韩明蕴身边。 “这话该我问你吧? 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大半夜居然和一个外男在一起,成何体统。” 说出这话,李衡意立马反应过来,这会更方便李卿袅纠缠韩明蕴。 他一把将韩明蕴拉过来,指着李卿袅身边一脸嫌恶的韩明渊说到。 “莫不是,寿春心悦韩二公子? 大半夜居然还和韩二公子同出同行? 要真是如此,本王倒是可以帮你去父皇那边说情,让户部司准备……” 李卿袅听不下去了,拿起靠手边的一个花瓶就朝李衡意砸过去。 皇兄是眼瞎了吗,他那只眼看见自己对韩明渊这个贱人有意了。 要不是此人是韩世子的弟弟,她恨不得立马离这个人八丈远。 一天到晚,看见谁靠近韩明蕴,就露出狼崽护食的模样。 她每次看见韩明蕴,被这个心机深沉的小人蒙在鼓里,都气得想一刀劈死韩明渊。 第四十二章 凶案 李衡意的桃花眼眯了眯,语气不善:“李卿袅,你敢砸我?” 帝姬冷笑,挑眉:“砸的就是你!” 韩明蕴见势态不好,再这样发展下去,二人打起来,损坏了物品,她肯定要赔归元楼不少东西。 “住手,全都住手。”少女受不了了,这些人哪有皇家子弟的矜持。 她抬眸再反观刚才一同被李衡意揶揄的韩明渊。 少年垂着头,发现韩明蕴的目光才抬起凤眸。 眸中依稀几丝微光闪闪,像是受了天大委屈。 韩明蕴嘴角抽搐,太恶心了,这眼神。 不过就是被李卿袅嫌弃了,至于吗? 反正你是男主,女主再怎么表面讨厌你,最后都会爱上你的。 韩明渊肯定想不到,他故意做出让韩明蕴怜惜的神情,却被她误解成了,被李卿袅嫌弃的哀怨。 “我们曾经互不相识,却在今日齐聚一堂,难道不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吗?” 韩明蕴妄想缓和气氛,没想到说出这句话后,房间内立马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要不是他们今晚打扰了我和世子的你约会。 又何至于如此?” 谢玉溪的目光落在了韩明蕴狼狈不堪的衣服上。 其实,她从韩明蕴一进来就想问了。 想问韩明蕴今晚去哪里了? 想问她为何如此狼狈。 想问她为什么迟迟不来? 可是,谢玉溪说不出口,世家贵女的骄傲,让她拉不下脸,贴上去嘘寒问暖。 只能把自己也道不出口的无能之怒,发泄在其他人身上。 不知道是哪个字刺痛了李衡意的神经。 他嗤笑一声,一双桃花眸中尽是嘲讽。 韩明蕴本来以为他要提到,都怪自己欺骗了他们,才会怒不可遏地来找她。 但是,李衡意沉默了。 与此同时赵知钰也没有说话。 二人都面上不服气谢玉溪,却为韩明蕴的面子着想,没有再一次揭发韩明蕴欺骗在先的事实。 过了好半晌,李衡意才哑着嗓子问:“你不是去买菜了吗? 为什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买菜?”听到这句话,李卿袅也是一愣,她不解地看向韩明蕴。 谁家买菜会买到芙蓉春上去。 一旁倚靠在墙上的韩明渊也抬起深邃的凤眸。 韩明蕴不可能会有进入芙蓉春的请帖,甚至不应该知道芙蓉春这艘船…… 少年眉宇间的烦躁愈来愈明显。 一种未知的恐慌紧紧攥住他的心脏,那种不在他掌握之内的失控感再次袭来,勒得他喘不过气。 韩明蕴望向四周众人审视的目光,挠了挠头。 她早就想好措辞了,等的就是他们的质问。 “我瞧护城河那边的船工黑灯瞎火,工作费力,自己年轻力壮,就去搭把手。” “却没想到干完活,解手时,在船上迷了路。” 听到韩明蕴的解释,除了一直在归元楼的三人,其余两人压根不相信。 因为,李卿袅可还记得韩明蕴是如何与她说明,会有人今晚以云妃年少的事情为诱饵,引她入套的。 可转念一想,说不定韩明蕴就是为了替她掩埋下这件事,才故意说谎的呢? 这是独属于他们之间的秘密。 思至及,红晕爬上李卿袅的耳尖,她望向韩明蕴的目光更加炽热。 如果真是这样,韩明蕴真是有心了。 韩明渊打量着韩明蕴高谈阔论的背影,又见众人已然相信了此人的说辞。 凤眸深邃的眼底掀起嘲弄。 撒谎成性。 骗子。 韩明蕴见李衡意等人已然相信了说辞,不免松了一口气。 终于是解决这场闹剧了。 她转头又看见韩明渊和李卿袅一直注视着自己。 少女的眉头几不可闻地皱了一下。 韩明渊那里其实无所谓,他们两个之间从火灾相逢相认,就仿佛达成了一个共识。 谁也不提及对方的秘密,谁也不过问。 井水不犯河水的表面,二人还是兄友弟恭,和睦相处。 至于李卿袅,这才是让韩明蕴最头疼的。 想不出对策的少女最终选择放弃,走一步看一步吧。 等之后李卿袅质问她时,她再找借口吧。 韩明蕴痛苦,果然不能撒谎,因为一个小小谎言,就需要用一个更大的谎言去弥补。 这样一来,撒的谎会越来越多,直到真相大白。 但又想到自己这辈子都活在女扮男装的谎言里,韩明蕴内心崩溃。 真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操dan人生。 …… 赵知钰看着天色已晚,众人之间的误会也都解决了,他就起身,提议离开。 寿春帝姬一瞧时间居然这么晚了,可怜巴巴地拉住李衡意的胳膊。 “皇兄,宫门可能已经落锁了……” 李衡意欲要推开李卿袅,嘴角的笑怎么也压不下去。 “求我。” 见大家都要离开,韩明蕴也带着谢玉溪和韩明渊告辞先行。 经过一楼的柜台处,韩明蕴想起自己还有尾款没付。 准备去找掌柜的赊账,宽限几天。 “你说什么?有人已经付过了?” “什么时候?” 韩明蕴嘴巴大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掌柜回忆一番:“大概就是半个时辰前。” 半个时辰前? 那不就是她刚来归元楼的时候吗? 韩明蕴大脑飞速运转,转头看向韩明渊,目光肯定。 少年注意到她的目光却没有说什么,凤眸垂了垂,而后撇过脸去。 看他的神情,韩明蕴笃定是韩明渊付的钱。 至于他为什么不想承认,又为什么知道她尾款没付就不得而知了。 不过管他呢,自己白嫖到了不少钱就是了。 …… 护城河边,京畿衙门的官员还在清理芙蓉春大火的残骸。 “大人,小的想去解手……”一个身形莽壮的大汉前来禀告。 官员皱了皱眉,眼底露出嫌弃:“快去快回。” “好咧。” 大汉来到一个树丛前,刚准备解开腰带,就闻到一股恶臭。 “他娘的,什么味道?” 寻着气味往前走,大汉拨开草丛。 下一秒,一个腐烂不堪的尸体赫然出现在他眼前。 “啊!” 大汉被吓得瘫坐在地上。 听到惨叫的官员也快速来到这里:“怎么回事?” 第四十三章 冤枉 翌日一早。 韩明蕴就被裴氏喊去了重名堂。 刚一只脚踏进去,就瞧见一个妇人,手拿帕子,哭哭啼啼地坐那擦眼泪。 “我苦命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惨!” 眼前之人瞧着陌生,韩明蕴眉头微蹙,眼神询问裴氏这是谁? 裴氏脸色黑得能滴出水来,对上韩明蕴的目光,却转过头去。 抹着泪水的妇人见韩明蕴进来,立马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猛地朝韩明蕴扑过来。 “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 都是你的错!” 韩明蕴反应迅速,立刻侧开身子躲了过去:“这位夫人,还请你把话说明白。 在下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少装蒜,就是害死了元儿!” 元儿? 任凭她如何绞尽脑汁回忆,韩明蕴都想不起来元儿是谁? “夫人可能是误会了,在下不认识什么元儿。”韩明蕴语气平静,妄想安慰平复妇人的心情。 “我就知道你在骗我。 不认识元儿哈哈哈哈,你说你韩明蕴不认识薛元?你当我是傻子吗,韩世子?” 妇人神情疯癫,像是蓄势待发的困兽,随时准备趁韩明蕴不注意,一把上去掐死她。 韩明蕴立即明白了前因后果。 薛元死了。 眼前之人是薛元的母亲,她认为是自己杀了薛元。 为什么? 难道就因为她与薛元以前有过过节,开玩笑,京城里薛元得罪的人不在其数。 她为何如此笃定是自己害死了薛元? 不过就是看她定国公府好欺负,想上门发泄一通情绪。 韩明蕴看向妇人的眼神越发漠然,她以后是要做官的。 名声在外,最为重要。 她不相信这个妇人不知道。 “虽说薛元死了,但夫人在京畿衙门的哪章文书上看见,是我定国公世子,韩明蕴杀了人?” “祸从口出这个道理,希望夫人明白。 血口喷人,意图毁坏我国公府的名声,本世子不介意带着夫人,再去京畿衙门走一遭。” 听到京畿衙门几个字,不知道薛夫人脑中的哪根弦被触动了,她声音陡然提高。 “你敢威胁我?” 韩明蕴不欲和这种人多费口舌,她挑眉轻笑:“那又如何?” “哈哈哈哈,你以为我怕你吗? 我现在就带着你去京畿衙门,叫何大人看看,罪魁祸首是如何逍遥法外的。” 薛夫人像是被逼急了一般,展示出一种要和韩明蕴同归于尽的气势。 听到她这句话,韩明蕴突然发现哪里不对。 为什么薛元得罪了那么多人,薛夫人偏偏认定是她杀了薛元。 敏锐如韩明蕴,她立马就反应过来,有人想害她。 幕后黑手必定是留下了一个只有薛夫人知道,且不能告诉京畿衙门的指向她是凶手的证据。 韩明蕴杏眸低垂:“你说薛元死了,他死在了哪里?” 薛夫人以为韩明蕴被自己给唬住了,欲要承认自首。 “你应该比谁都清楚,北城护城河。” 北城护城河。 韩明蕴心中咯噔一下,这不是昨晚芙蓉春沉船的地方吗? 不等韩明蕴再仔细推理,一群官兵赫然踢开定国公府的大门,闯了进来。 “韩明蕴何在?” 少女眉头微蹙,上前一步。 “在这。” “你涉嫌杀人,跟我们走一趟吧。” 一旁的薛夫人也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官兵,她明明没有把那件东西交过去。 为什么官兵会找到这里。 她本来准备将韩明蕴,先带到京畿衙门起,之后用点权力把她扔进大牢里过一遭。 好叫她屈打成招。 不过眼前的场景让她身心舒畅无比。 纸果然包不住火。 韩明蕴做的事情还是被发现了。 少女眸底浮现一丝几不可闻的惊慌。 她知道是有人要害自己。 为什么? 她不记得自己近来有得罪什么人。 除非是昨晚在芙蓉春上,她准备抓住,想要谋害李卿袅的凶手。 但是,凶手不可能为了报复她昨晚的行为,第二天就来嫁祸自己。 一是,如此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 与他想要陷害云妃和李卿袅的目的背道而驰。 今日如此急不可耐的报复,必定被人怀疑,露出马脚,到时候顺藤摸瓜,抓到他,凶手的一切就功亏一篑。 二则是,昨晚她们一次性解决了他们阵营的两个人,凶手不会立刻就有时间和人力,去布局第二场计谋。 所以,韩明蕴也一时没有头绪凶手的人选。 她很快就平复好自己的心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如果这点小事都解决不好,她何来本事应对接下来的事。 她抬头对视上官兵不善的眼神,眼下自己不能反驳,不能抵抗。 一旦激怒了暗中的凶手,打草惊蛇,只会更加棘手。 她冷声:“带路吧。” 接下来,她应该做的是,将计就计。 官兵见韩明蕴识相,心里也舒坦了些。 因为此前他们去抓人,那群嫌疑人喊得最多的就是冤枉。 今日之事,相比从前,顺利得很。 官兵本来都打好一肚子草稿,计划如何应对这位定国公世子。 不过见她如此识相,给自己减轻了不少工作压力。 到时候进了牢里,他倒是可以放放水,让韩明蕴受刑时轻松些。 …… 韩明蕴被押到了京畿衙门的公堂,她才跪在地上,高坐上位的何大人就立马发话。 “韩明蕴你可知罪?” “不知。” “好一个不知。 你涉嫌杀了荣国公世子,薛元,竟然还敢狡辩!” “在下没做过此种事情,为什么要知罪?” 何大人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声音坚定:“将那样东西呈上来。” 下一秒,就有一人托着木盘走进公堂。 木盘里赫然陈列的是一块刻有她名字的玉佩。 韩明蕴皱眉,这块玉佩分明还在她的房间…… 不好,意识到这一点的韩明蕴立马明白了何大人要干什么。 他准备把自己关进牢里,拿走自己真正的玉佩,再将假货作为证据,让她屈打成招。 定国公府有那人的奸细。 何大人也是那人的一环。 “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韩明蕴看破何大人的意图,冷笑一声。 “自然有话。” 第四十四章 设计 “这块玉佩,在下记得分明送给了镇北王世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莫非,镇北王世子才是凶手?” 韩明直接搬出来赵知钰的名号,狐假虎威。 何大人明显没想到韩明蕴会说出这种话,一时慌了阵脚。 他也不确定韩明蕴说的是真是假,毕竟那位大人只是把玉佩给了他,让他咬死韩明蕴。 何大人一时拿不准了,他语气略显慌张:“你可知空口诬陷皇亲国戚可是什么罪名?” 少女漫不经心地扫了何大人一眼,懒洋洋开口:“那何大人单凭一块玉佩就认定本世子是凶手,不也是诬陷吗?” “还是说,在何大人眼里镇北王府世子是世子,定国公府世子就不是世子了?” “也是镇北王是太祖皇帝亲封的,我定国公府的爵位能走到今天却是靠着当今陛下。 何大人只认太祖皇帝,不认当今陛下……” “你给我闭嘴。”何大人脸色苍白,嘴唇哆嗦。 韩明蕴话还没说完,就被何大人给打断了。 公堂上的官兵都面面相觑,这个定国公世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什么都往外说。 要知道何大人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必然是踩着不少人的血肉上位的。 要是被何大人的仇家听到这些话,闹到御史台,传到陛下耳朵里。 别说何大人的脑袋不保,何大人祖宗十八代都可能要挖出来,看看是不是有谋逆之心。 韩明蕴目光冷然,眼下她必然不能进入牢房,一旦进了大牢,到时候,说什么,做什么可就真由不得自己了。 她必须自救,先发制人,再赶紧回到定国公府,抓出奸细。 “既然,你说这块玉佩你已经送给了镇北王世子,赵知钰。 不如叫他来公堂对峙一番如何?” 何大人这么多年官场不是白混的,他已经反应过来,韩明蕴有一半的可能性在唬他。 毕竟,镇北王世子从小在北境长大,入京不过几天时间。 怎么会和落魄的定国公世子认识。 就算认识,也不会在短短的时间内,关系好到愿意承认自己在凶案现场留下证物,替她顶下杀人的罪名。 何大人越想越觉得韩明蕴在骗他。 韩明蕴还是太年轻了,竟然想骗他,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急病乱投医,想用赵知钰唬他? 没门! 韩明蕴等的就是何大人的这句话,她方才就是故意激怒他的,为的就是让何大人喊赵知钰过来。 好让自己脱身,回府去抓奸细,找出凶手是谁。 何大人已然上了韩明蕴的当,正中她下怀。 韩明蕴面上装出慌张,准备欲拒还迎,加点火候刺激一下何大人:“这不好吧。 昨天是才是上元节,这个时候想必赵世子一定忙得很。 年初就喊他来公堂,莫不是不太礼貌?” 一听韩明蕴想要拒绝,何大人更加坚定了内心的想法。 这个韩明蕴一定是在唬他。 他可不会放过刚才这个大言不惭的少年,何大人面露凶光。 “本官这是为查明真相,维护大魏安宁,是替陛下办事,替公道行恩。 赵世子那样通透宽容的人,一定会理解,支持我的。” 何大人深怕韩明蕴再说出什么让他下不来的话,丝毫不给韩明蕴反驳的机会。 “去镇北王府,速速请赵世子过来。” 韩明蕴听到何大人说赵知钰宽容,差点笑出声来。 也不知道等赵知钰过来,何大人还会不会觉得,赵知钰宽容,通透。 官兵得了命令,立刻出了公堂,瞧上面何大人已经露出小人得志,胜券在握的表情。 韩明蕴却是丝毫不敢松懈,只是还低垂着的头,暗地里观察着公堂剩余人员的一举一动。 因为有了在芙蓉春上,审问犯人最后一刻,却被凶手先一步杀人灭口的经验。 所以,这次她一定要保证定国公府奸细的性命安全。 她敢打赌,这公堂里一定还有凶手的人,只要她一旦成功逃脱,立马就会有人通风报信。 罪魁祸首必然先一步到达定国公府,杀掉奸细,让她最后手足无措。 韩明蕴一双杏眸细细打量所有人,眸光最后落在了一个人上。 少女红唇勾起。 找到了。 约莫半个时辰,赵知钰终于来到了公堂之上。 韩明蕴转头望向他,二人视线交错的刹那,立马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 “何大人喊我来此,所谓何事? 年初就把本世子喊到这里,也当真是我镇北王府落寞了。” 赵知钰毫不客气地坐到了主位上,自己为自己倒上一盏茶。 何大人听到这话,顿觉一个头两个大。 “世子这么说真是折煞下官了,多亏了镇北王苦守北境多年,才叫外族不敢来犯。 世子莫要说什么落不落寞的话,要是传到王爷的耳朵里,下官还有何颜面在官场上混?” 姜还是老的辣,三言两语就让赵知钰不得不结束这个话题。 因为要是赵知钰再说下去,就是不给他何大人面子,就是代表镇北王府不想和京畿衙门关系好。 赵知钰自然没再接他的话:“要是今日何大人想来找我叙旧,大可以去镇北王府寻我。 叫我来京畿衙门怕是不合礼数吧。” 听到赵知钰回归正题,何大人立马接上了他的话,他使了个眼神给托着木盘的人。 “世子可认识这个?” 赵知钰挑眉打量,语气里是世家子弟独有的蛮不讲理:“咦?本世子的玉佩怎么会在这里? 原来何大人今日喊我过来,是为了物归原主? 真是抱歉,错意了何大人意思。” 说罢,他就将木盘里面的玉佩拿起来,塞进了自己的怀中口袋。 何大人万万没想到,韩明蕴竟然没有骗他,目瞪口呆,久久没有缓过神。 “看来是误会,如此我是否能回去了,何大人。” 韩明蕴站起身来,眼带笑意地打量着何大人的神情。 何大人想让她不准动,又瞧见一旁赵知钰威慑恐吓的眼神。 嘴唇蠕动,却发不出一丝音节。 为什么会发展成这样? 赵知钰怎么会认识韩明蕴? 第四十五章 律法 暗中的人发现形式不对,立马准备悄悄离开。 韩明蕴立刻注意到了此人的行动,她速度快得叫人看不清她的身影,三两步就抓住了欲要逃跑的人。 “这位小兄弟何事如此慌张?” 她一把将此人扔在地上,半蹲下来时,掐着此人脖子的力度却是不减。 准备通风报信的人意识到不好,扯着嗓子哭叫:“不好啦,不好啦。 定国公世子公堂杀人啦。 还有没有王法了?!” 何大人一听这话,即刻明白机会来了:“韩明蕴欲要公堂行凶,目无律法,来人把她抓起来。” “本世子不过是和这位兄台切磋切磋,怎么这位兄弟连这个面子都不愿意给吗?” “呸!你分明是要杀我!”那人不给韩明蕴狡辩的机会,想要咬死这个罪名在韩明蕴身上。 “你可知《大魏律法》里,诬陷罪如何处置?”韩明蕴不想和这个人多费口舌了。 “诬告者,轻则杖一百,徒三年,重则凌迟处死,枭首示众。”少女的声音不急不缓。 “一介布衣也敢在公堂上诬陷定国公世子,着实可疑。 加上我本世子与你无冤无仇,只怕说出此话,是有人指使而为。” “何大人,我瞧此人今日行为异常,疑窦颇深。 既然我已经解脱嫌疑,不如由我来审问他一番,如何?” 触及到韩明蕴漫不经心的目光,何大人气得一口气上不来:“你方才欲要公堂行凶,取此人性命。 你们二人恩怨重重,我怎么能确定你是不是带着私心去恐吓,你又怎么能保证献给我的证词是非对错? 再则你无官无职,无功无禄,就要越权行事,审问犯人。 韩明蕴你还有没有把我大魏律法放在眼里。” 少女眸光温度渐渐消失,她一记手刀劈晕了底下还要挣扎的嫌疑人。 “这里有谁看见我欲要杀人行凶了?”韩明蕴声音冰冷地询问。 “我的兵卫,我的手下,我有谁没看见?” “何大人也说了,是你的兵卫,你的手下。 我记得《大魏律法》秉持着亲亲相隐的原则。 近属所供,律不采信。 亏何大人刑判公堂多年,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 本世子真有些怀疑何大人这些年判断的案子,是否真正还原了真相。 要是大魏的官员都是这种连基本律法都不清不楚的人,王朝的未来又何在?” 听到这席话,何大人一颗心直接提到了嗓子眼,必须要让韩明蕴闭嘴。 此人简直口无遮拦,再说下去自己的乌纱帽不保。 “你住嘴!” 韩明蕴可不会乖乖听话,她丝毫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今天的公堂所发生的一切事情,只有镇北王世子说出的话才能呈堂证供。” “只有他与我们这里任何一个人都不亲近不是吗?” 她和赵知钰的关系几乎没人知道,至少表面上来看,让赵知钰当证人不会落下话柄,又能有利于自己。 “你之前还说将玉佩送给了赵世子,本官有权怀疑你们之间是否有过来往。” “何大人,怀疑要拿出证据。 赵世子生活北境多年,进京未有一月。 我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和他几天之内达成莫逆之交,让他愿意在公堂为自己编造事实,赴汤蹈火。 这块玉佩之所以会送给赵世子,也是我定国公府实在落魄了。 上次去吃赵世子接风宴的酒,没带够随礼,只好以此物赠予,以抵礼金。” 听韩明蕴三两句就把赠予玉佩的结党嫌疑,化作了家里揭不开锅,厚脸皮吃席不给钱。 何大人简直气得快要昏厥过去。 关键是韩明蕴说的这些事情他也无法反驳,毕竟他对于她的怀疑也是主观之词。 韩明蕴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总不能去镇北王府查账房,看看韩明蕴说的是真是假吧。 赵知钰点了点头:“确有此事。定国公府当日确实是没带够钱。 而且,何大人不会以为本世子会包庇这种破落户? 还是说何大人已经把我镇北王府和这种破落户归为一类了?” 何大人一听又是一口黑锅砸了下来,当即解释:“自然不是,自然不是。” “既然误会都已经解除,何大人是否可以放我离开了?” “不行。”何大人下意识拒绝。 “哦?为何?” “赵世子的玉佩丢在了案发现场,何大人难道不应该以刚才对我的手段,审问,并把他关进大牢吗?” “还是说,在京畿衙门,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根本不成立?” 韩明蕴说:“我还不是庶民呢,何大人就已经敢如此徇私,不敢想普通老百姓想要一个公道,又是何其之难。” 大魏的官场风气腐败已久,官官相互,百姓苦之久已。 少女望着高坐明堂之上的何大人,眼中燃起一股火焰。 无论是为生民,还是为自己今日之仇,她都不会让何大人再继续待在京畿衙门。 何大人已经没有理由再继续留下韩明蕴了,只是那位大人的计划又该怎么办? 荣国公府那边他又该怎么交代? 再则,他真的要将赵知钰关进大牢吗? 何大人一时想不出来对策,只好转移话题,对着官兵说:“先把韩世子制裁晕倒的这个人押下去。” “这不妥。” “这有何不妥,本官才是京畿衙门的府尹。 韩明蕴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妨碍本官办事,是不满皇上的任命,欲要挑衅王权吗?” “哦,原来何大人也记得,你只是京畿衙门的府尹啊。” 何大人心里咯噔一下。 完了,上当了。 “我定国公虽说尚无人入朝为官,但也是钟鼎之家。 就算是犯法,那也应该是由刑部和大理寺来查案。哪轮到你一个小小的府尹来审问我?” 韩明蕴今天不准备放过何大人了,就算不能让他倒台,也要他身败名裂,此后官场如履薄冰。 此话一出,大堂一时哗然。 何大人更是冷汗连连,按照大魏律法僭越行事,冒用权力,是要被砍头的。 第四十六章 登闻鼓 韩明蕴杏眼里闪过寒光和嘲弄。 她只不过是把何大人刚刚扣给她的帽子还回去,这就受不了了? 二者不同的是,韩明蕴没有真正审问嫌疑犯,何大人却是真把韩明蕴给抓了过来。 何大人面如死灰,不死心地反驳:“不过是件普通的凶案,哪要惊动大理寺和刑部。 要是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闹到中央,我大魏的官员怎么为皇上分忧?” “难道我作为三品官员,审理这点小事的资格都没有吗?” 听他三言两语就把僭越行事说成,为大理寺和刑部减轻压力,韩明蕴不禁冷笑。 “何大人的意思是这种人命关天的案件是小事?” 韩明蕴眼神漠然:“我敢问关系性命的事情是小,那什么样的事才算大呢?” “今日是荣国公府世子的死去,你何大人是这种态度。 要是身份再卑微些的百姓,你何大人是不是就两眼一闭,放任凶手逍遥法外,就不管了?” “民无信不立,一个国家的官员放弃了自己立身之本,何谈王朝之政。” 赵知钰替韩明蕴捏了一把冷汗。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她真是不怕事,也不怕死。 不过还好,韩明蕴接下来适可而止,话锋一转:“但也庆幸,我大魏只有这一个官员如此狂妄,还早早就被发现了。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赵知钰不动声色地翻了一个白眼,并非一个。 “你想干什么?”何大人的声音已经能听见慌张了。 “敲登闻鼓,告御状。” 韩明蕴不准备退缩了,幕后之人已经将杀人之名扣在了她头上。 她却一忍再忍,安慰自己,等以后有了权力就好了。 她这样又何尝不是逃避现实,以空言遮蔽耳目呢? 一想到自己的报仇,只能在暗地里实行。 何大人这种虚与委蛇的小人,却能宴坐高台,鱼肉百姓。 韩明蕴只觉得心如刀绞。 要是放任这种人继续作威作福,陷黎明百姓于水火。 她觉得自己多年的书简直是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从此刻起,她入朝为官不再是苟全性命。 她要为生民立命,为天地立心,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今天,她要把这件事情闹大,闹得满城风雨,闹得人尽皆知,闹得千古留名。 她要幕后之人不死也脱一层皮。 韩明蕴已经计划好了一切,她有绝对的把握自己不会深陷囹圄,她能保证自己不会失败。 昨晚自己有充分的不在场证明,她有何畏惧。 至于定国公府的奸细,想到这韩明蕴冷笑一声。 她已经用不到那个人了。 要是之前韩明蕴准备吃一个闷亏,审问奸细,知道罪魁祸首,最后背地里记仇的话。 现在的她已经不需要了,她只要该闹到皇帝面前,幕后之人必然会坐不住。 到时候自然知道是谁了。 听到她要告御状,何大人此时此刻是真慌了。 绝不能让韩明蕴闹到皇上面前去,此案疑点重重,现场漏洞颇多,要是真让刑部和大理寺干预,不要一个时辰就能破案了。 其实何大人昨晚心中就有了凶手的人选,果不其然,他今早就收到了那位大人的来信。 要他一口咬死在韩明蕴的身上。 他虽然不解,但是依凭他在混官场多年的经验来看,此事要是做好了,日后好处少不了他的。 所以,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但是他万万没料到,韩明蕴会如此难缠,不仅让他下不来台,还把证物的事情推给了赵知钰。 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去惹镇北王府,毕竟那可真是兵权在手,说话有分量的。 如今他没有物证,人证,告到皇帝面前,自己不但官场走到头了,就连人生也走到头了。 何大人的眼底里浮现出阴毒:“抓住她。 今日谁要是放走了韩明蕴,就休怪本官不客气。” “我看谁敢?”赵知钰站起身来。 韩明蕴赶紧眼神示意他回去。 如今赵知钰的立场是中立,要是现在为自己出头,他的立场出现偏颇,此后他的证词都将变成废话。 赵知钰攥紧拳头,脸色不太好看。 这是京城,不是北境。 他的一言一行都受着限制,就连为自己朋友出头,都要掂量几分。 韩明蕴看他又重新坐了回去,转身言笑晏晏地看向何大人。 “何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想用武力,让毫无嫌疑的百姓留下。 大人真想坐实滥用职权这个罪名?” “大魏律法规定,衙门官员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有权使用武力。 韩明蕴你今日三番五次对本官出言不逊,是该去牢里长长记性了。” “得我令,依法捉拿韩明蕴,生死不论。” 话音刚落,比官兵先反应过来的是韩明蕴,她即刻抽出离自己最近官员的腰间上的剑。 “大魏律法也规定过,正当防卫,误杀者,不构成犯罪。” “何大人都说了生死不论,要是我正当防卫,伤到了你们,今后你们缺胳膊少腿的,不知道在座各位一家老小,是不是都由何大人养着。” 韩明蕴可比何大人深谙人心,这里哪个打工人不是上有老,下有小。 能到京畿衙门办事的,谁又不是走尽了关系,只求养家糊口的中年人。 她不想和这些普通人纠缠,也不想伤了这些苦命人。 趁着这些人愣神,听她说话的时间,韩明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出了公堂。 她跑到外面,一眼就看到了赵知钰的马。 少女一个蹬脚,跃空上马,稳住身形后,利落挽起缰绳,直奔大理寺。 大魏的登闻鼓在大理寺。 年初京城的风刮人脸疼,一路上尘土飞扬,韩明蕴心里却是一股没来由的轻松。 因为从她穿书以来,她一直做事畏手畏脚。 一件事更是要从衣着到言语,谋划至尽。 与人说话前,要打上百遍草稿。 别人是走一步,看十步。 她要远比别人耗上百倍心神。 走一步,看百步,千步。 赵知钰的马是匹好马,很快韩明蕴就来到大理寺。 她无视大理寺官员的目光,匆忙来到登闻鼓下。 少女气喘吁吁,她能清晰听见自己如雷震耳的心跳。 第四十七章 三司会审 韩明蕴拿起鼓槌狠狠砸向鼓面。 鼓声震耳欲聋。 第一槌。 第二槌。 第三槌。 一槌接着一槌,声音如排江倒海。 碾朱墙,穿回廊,动梁柱。 少女的手指因为过于用力攥紧鼓槌,绷得发白。 巨响冲破大理寺的宁静,大理寺的官员纷纷闻声赶来。 韩明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她仰头高昂:“民有冤案,愿达天命。” 大理寺卿盛泽匆匆赶到此处,皱眉望向韩明蕴,他脸色难看,转头望向一旁的卫兵:“这是怎么回事?” 卫兵摇了摇头,表示不知。 盛泽气不过,一脚踢了上去。 “将此人带到羁押处问话。”盛泽甩袖离开。 卫兵得了命令,对着身后的卫兵命令:“把他扣押到大理狱。” 两个持剑的卫兵来到韩明蕴身后,目露同情,声音冷硬。 “跟我们走吧。” 韩明蕴闻言点头,将鼓槌放下,跟着卫兵离开。 大理寺狱。 两丈高的院墙上插着极其锋利的铁质荆棘。 空气中传来下部监狱常年阴湿烂潮的霉味。 淡淡的腥气带着稻草的苦涩,无处不钻地涌出地牢。 韩明蕴被带到了大理寺的问事房,大厅两侧挂着“明察秋毫”的木牌。 两个卫兵站在韩明蕴的两侧,少女坐在凳上,等着大理寺丞来问话。 “何州何县人?” “京城人。” 听到京城人,大理寺丞惊讶地抬眼望向韩明蕴。 “姓名?” “韩明蕴。” 大理寺丞只觉这个名字颇为耳熟,又一时想不出来在哪里听到过。 “何冤何苦,可有卷宗文书?” “卷宗文书在京畿衙门,何大人手中。 京畿衙门府尹,何威,以权压人,欲要屈打成招,让我认下北城护城河杀人一案。” 右侧辅佐审问的大理寺评事,听到这话倒吸一口凉气。 手持笔墨欲要记录,转念又想到事关京畿衙门,一时不知是写还是不写。 大理寺丞一双浓眉仿佛要拧在了一起。 这太棘手了。 如果是地方官府的办事不利,他作为京城官员,不用考虑那么多,倒是可以秉持正义。 但这是京城的凶案,牵扯可就深了,更何况是京畿衙门的事。 京畿衙门府尹,何威的官职在他们之上。 官大一阶压死人。 他眼下还不清楚大理寺卿和少卿那边的想法,自己不能表露出一丝立场。 要是有意伸张正义,与上面人的观点背道而驰,他说不定会被当做人情,给卖了。 自己这么多年的苦熬就白费了。 要是他一心偏袒高官,与上面的人观点一样,自己会被当做马前卒,说不定要背下黑锅。 反之如果上面的想主持公道,自己却一心想讨好京畿衙门的官员。 不仅会被大理寺的人当做趋炎附势,背主求荣的狗。 他日奏折呈到陛下面前,他别说大理寺混不了了,他怕是要提前告老还乡。 简直里外不是人,二人内心千回百转。 大理寺丞和评事对视一眼,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审问。 “将京畿衙门府尹,何威如何想要屈打成招的事情说一遍。” 听到这话,韩明蕴如实陈述当时的一切。 …… 约莫半个时辰,韩明蕴就把当时的情形详细说完了。 逐字记录的大理寺评事,看着白纸黑字,只觉得天地一阵眩晕。 京畿衙门府尹在案发现场,发现了镇北王世子的玉佩,却怀疑是定国公世子杀了荣国公世子。 这群王孙子弟真不把他们这些白衣出身的官员当人。 牵扯了这么多皇亲国戚,还敲了登闻鼓,告御状要闹到了陛下面前。 如果让京畿衙门处理这些贵族子弟的事情,说不定花点钱,卖一些人情,就能一笔带过。 如今是告御状,大理寺受理后,必定要三司会审。 启动刑部和御史台。 大理寺进行一审,再将文书交于刑部复审核实,判决,由御史台监督。 最后由中书省上奏皇帝批准。 里面每一步都要牵动无数官员,行使起来难如登天。 定国公世子是脑子坏了吗,来敲登闻鼓。 大理寺评事将纸上的内容朗读一遍给韩明蕴听,确认无误后,将白纸递给韩明蕴。 “在此处按手印。” 韩明蕴照做后,评事将卷宗递给大理寺丞,进行朱笔批注。 完成一切后,韩明蕴就被关押进了大理寺狱。 大理寺丞将卷宗送到了大理寺卿,盛泽面前。 他看向卷宗的内容,眉头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苍蝇。 “大人,这该如何是好?” “再看看,这卷宗先不要送到刑部,你先下去确保,韩明蕴一直待在大理狱,在我做出决策前,任何不得见她。” “现在先看看上面人的态度,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惊动御史台和皇城司。 要是先传到了皇上耳朵里,脱离了我们的掌控,那才棘手了。” “可是卷宗已经写好了,这件事过不了多久就会传到刑部人的耳朵里,要是他们将韩明蕴转移到刑部狱,亲自看押该怎么办?” 盛泽脸色铁青,大理寺丞的担心不无道理,比起御史台和皇城司,眼下最让人头疼的是刑部。 毕竟查案的是他们,要是刑部想卖人情,大理寺必然成为马前卒,第一个背下黑锅。 就算自己满足了上面人的想法,但是最后的功劳也会落到刑部的头上。 盛泽目光落在了卷宗上面,太棘手了。 但是,不把韩明蕴交给刑部,他们不能封锁现场,没有逮捕令,很不利于办事。 除非,有陛下直接的批准。 但是必然会惊动御史台和皇城司,到时候他们从中作阻拦,根本无法使小动作。 盛泽能从荣国公世子暴死北城看出,是谁的手笔。 想必京畿衙门何威,想把罪名按定国公世子的头上也是那位大人的意思。 但里面出了岔子,现场指名韩明蕴的证物成了镇北王世子的东西。 而定国公世子韩明蕴也是刺头,居然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敲了登闻鼓。 把大理寺,御史台,刑部,皇城司全都拉进了这趟浑水里。 本来只是一位皇子的计谋,现在势力牵扯颇多。 第四十八章 皇城司 夺嫡之争现在是如火如荼。 把暗处的谋划拿到明面上,那群野心勃勃的王爷必然会蠢蠢欲动。 又是一场腥风血雨。 虽说盛泽如今还属于中立派,但也不能贸然得罪任何一个王爷。 毕竟,谁能坐上那个位置,谁又能说得清楚。 他只能不偏不倚,不站队。 也不用害怕没押对王爷,最后新帝登基,偷鸡不着蚀把米。 但是韩明蕴的事情把这一切都给打乱了。 如果他秉公办事,害得那位皇子计划失败,未来登基的人是他,必然记恨自己。 如果他徇私枉法,破坏了自己不偏不倚的立场,未来登基的人是其他王爷,必然也会记恨自己。 而且徇私枉法可不是一个容易事,稍有不慎就会被人抓住把柄,自己的官也将当到头了。 他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拖延下去和“踢皮球”。 盛泽现在十分头疼,要如何在将韩明蕴不交给刑部的情况下,能拿到逮捕令。 这不是普通案件,平常案件里大理寺是能自行签发逮捕文书的。 可这个案件涉及皇亲国戚和三司会审,大理寺自行批下逮捕令,就相当于先斩后奏,是违法的。 盛泽收起卷宗,将它锁在暗匣中。 “除非皇城使来找我,否则今日我不见任何人。” 大理寺丞明白了盛泽的意思,依言退下。 大理寺卿今日不见任何人是最好决定。 一能观察各方势力的反应。 二能等待事情继续发展,看看有没有什么转机。 至于为什么只见皇城司的人。 皇城司是直属陛下的,要是皇城司来此,就说明了陛下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他不必再看其他人的态度,只需要秉公办事,还原真相。 大理寺丞叹了口气,恐怕各路人马都会费劲心思不把消息传进皇宫,然后自己从中牟利。 韩明蕴想要公道怕是如登天之难。 秦王府。 李衡意第一时间就收到了韩明蕴敲登闻鼓的消息。 看着纸上今日京畿衙门发生的事情,少年眸色沉沉。 他已经猜出来这件事是谁做的了。 只是他不解,为什么那人要杀掉荣国公世子,并且嫁祸给韩明蕴。 依他看来,韩明蕴并不会妨碍此人的目标。 他为什么要以身涉险,多此一举呢? 这么做,至少从李衡意的视角看来,对于那人来说百害无一利。 开阳见李衡意半天都不说话,有些好奇:“殿下,需要我们去帮定国公世子吗?” 李衡意销毁信封,摇了摇头:“这种事她自己应该能解决。 我们要做的事是给某个不听话的,提前打乱我布局的人一点教训” “殿下的意思是?” “把水搅浑,才好浑水摸鱼不是吗?” “把这件事传进宫里,不是传给母后,传给寿春。” 开阳虽是不解,但也只好领命。 另一边,成王府。 “废物,一群饭桶,本王要你们有何用?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 李潇潜看着乌压压地跪了一地人,心中气不打一处来。 幸好他留了一手,韩明蕴虽然打晕了通风报信之人,但是他的暗卫一直潜伏在京畿衙门之外。 何大人现在还被赵知钰牵制住,他也没法询问案发现场的真实情况。 他之所以会杀了荣国公世子,再嫁祸给韩明蕴,是因为他派出去调查的人回来禀告。 那天靠近梅林附近的人只有不远处,太清池旁的韩明蕴和薛元。 韩明蕴可不可疑,他的暗卫说不清楚。 但是薛元是着实可疑,不仅在元日宴上推韩明蕴下水。 还将太清池和梅林周围,所有的侍卫宫女太监,全都以十分离谱的理由调走了。 所以,李潇潜怀疑,拿走匕首,甚至听到他们对话的人就是薛元。 但是,秉持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原则。 他干脆一石二鸟,连带着韩明蕴一起干掉。 左右不过就是一个破落户世子,想让她认罪不过是小菜一碟。 只是,李潇潜万万没想到,此人居然这么难缠。 就连京畿衙门的府尹,何威那个老狐狸都搞不定。 甚至还赔了夫人又折兵,搞得自己自身难保。 李潇潜的眸中闪过几丝阴冷狠毒的光:“本王记得何威好像还有一个七十岁的老母亲和一个三岁左右的老来子,不是吗?” 听到这话,底下的谋士瞬间冷汗连连。 成王这是要放弃何威了。 “凝夜。” “属下在。” 一个高束马尾,黑衣劲装的少年,如同鬼影一般,出现在众人面前。 “替本王照顾好何大人的家属。” “是。” 下一息,少年仿佛是化作了一阵风,甚至连大门都没有打开过的痕迹,就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不过,底下李潇潜的亲信们都知道,这次成王是真生气了。 他要动真格了,不然也不会亮出他最得力的手下。 房内恢复之前死水一般的寂静,跪着的人大气不敢呼吸。 李潇潜走到窗台前,用着平常一样的语气说:“天色不早了,不是吗?” 谋士们不敢接话,只好把头低得更低。 “既然天色不早了,宫门就该落锁了。” “来人,传信到钟粹宫去,让德妃娘娘关注好坤宁宫的一举一动。 明日午时前,不许任何宫外人进入坤宁宫。” 幕僚明白李潇潜为什么这么做 他准备拖延时间,好等何威自己认下一切罪名。 想必大理寺那里也在等这边的态度,只要何威把这件事的所有罪名都认下。 成王殿下被发现的风险就下降了。 防止传消息进入坤宁宫,则是为了害怕秦王得知此事后,从中捣乱。 但是李潇潜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是,李衡意已经先一步料到了他会这么做。 所以,他打从一开始就没准备,传消息到中宫。 而是借着信息差,借着李潇潜不知道韩明蕴其实和李卿袅关系不错。 从寿春帝姬那里下手。 让李卿袅将此事闹到皇帝面前去。 一旦皇上在御史台和刑部之前,知道了这件事,到时候插手进来的就不只是三司了。 而是皇城司。 届时就是李潇潜有通天本领,也别想蒙混过去。 第四十九章 朝珠 李卿袅收到了李衡意送进宫的信,少女脸色大变。 她紧紧攥着信纸,在殿内来回踱步。 韩明蕴涉嫌杀人,敲登闻鼓,被关进大理狱。 这该怎么办? 敲了登闻鼓,就必须三司会审。 大理寺,刑部,御史台,涉及这么多官员查案,韩明蕴出来要等到猴年马月。 不行。 她还等着韩明蕴为她和母妃,找到想要害她们母女的凶手呢。 李卿袅柳眉倒竖,不能这样。 她不能让韩明蕴一直关着,她等不了那群老家伙慢慢走流程。 “翠微。” “奴婢在。” “替本宫更衣,本宫要去一趟福宁殿。” 福宁殿是大魏皇帝日常居住的宫殿。 这个时辰,皇帝应该在福宁殿用膳。 福宁殿内,太监总管正在命人撤膳。 “参见陛下,殿外寿春帝姬求见。”侍卫进来,半跪觐见。 皇帝半倚在榻上,闻言抬眸皱眉:“寿春?她这个时候来福宁殿是做什么?” “属下不知。” 听这话,刚用完膳的皇帝眯了眯眼,倦意袭来。 “今天朕不想见人,让她回去吧。” 太监总管冯川听到这话,眼眸闪了闪。 “帝姬这个时候来见陛下,怕是有要紧事。” 想到寿春那张娇憨的小脸,皇帝心中一动。 毕竟是他最小的女儿,在宫里也待不了几年了,和他那些儿子终归是不同的。 “算了,宣她进来吧。” “是。” 福宁殿外,李卿袅一听皇上宣她进去,立刻火急火燎地站起身来。 “父皇。” 听到寿春的声音,皇帝的眉头舒展了些,笑着开口:“找父皇何事?” 李卿袅想告诉皇帝韩明蕴的事,可转念一想自己身为公主,却插手朝政之事。 父皇这些年因为身体每况愈下,疑心渐重,要是自己贸然提起这件事来。 必然会引起他的怀疑,说不定还会认为自己想要结党干政。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日后她母妃在宫里必然会步履维艰。 说不定自己的婚姻大事也会被这件事影响。 于是,李卿袅到嘴边的话,立马变成了:“父皇你可记得,去年儿臣生日时,你送给儿臣的白玉鎏金点翠牡丹朝珠吗?” 听李卿袅嘴里叽里咕噜说出一串名字,皇帝本就疲惫的大脑,更是晕晕沉沉。 “自然记得。” 开什么玩笑,他作为皇帝,掌管着大魏两京一十三省,每天忙得不可开交。 怎么会专门记得这小女儿家家的首饰。 更何况还是昨年的。 但念及自己在孩子心里英明神武的皇帝形象,他自然不能说自己不记得了。 “父皇你知道吗?你送给我的朝珠被人给偷了!” “被偷了?”皇帝好像有些明白了李卿袅为什么来找自己。 想来是钱不够,想要漂亮首饰了。 “冯川,带帝姬去库房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想要的。” 冯川得了命令,上前一步想要带李卿袅去库房。 李卿袅听到这话,连连摇头,摆手。 “不是不是,儿臣今日来不是想要新首饰。” “那你来干什么?”皇帝的耐心已经快要到了临界点。 “父皇别急,你听儿臣给你慢慢讲。” “儿臣发现朝珠不见后,就让我的近侍宫女去找。” “那找到了吗?” “找是找到了,只是……”李卿袅故作苦恼,说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只是什么?” “儿臣的朝珠是去年丢掉的,而她们却在今年年初才把朝珠找给我。” “一个朝珠,花了整整一百八十多天。 儿臣就是想,儿臣一个小小的宫殿内办事效率就已经如此之低,行事起来如此之难。 父皇的两京一十三省管理行事,不就如同负薪涉险一般,难如登天吗?” “儿臣今天突然觉得自己以前是何其不懂事,不仅不为父皇分担压力,还给父皇添乱。 儿臣陡觉羞愧难当。” 李卿袅说得声情并茂,只教皇帝有些心虚难当。 开玩笑。 他大多事情都是交给底下人去干的,要说什么真正让他解决的事。 不能说没有,应该是不存在。 可今日却听自己的女儿如此宽慰自己,皇帝觉得有必要巩固一下,自己这个日理万机,兢兢业业的君王形象了。 他干咳两下:“寿春能明白就好。 不过幸亏你是女儿身,不用操心这些朝政之事。 你的那些哥哥每天可都是忙得脚不沾地。” 听他连夸自己的政绩,都不忘敲打李卿袅,不要动了干政的念想。 最是无情帝王家,李卿袅只觉得一阵可悲。 “寿春你能体恤父皇,说明你也是长大了,父皇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一代君王的才干。” 敲打完之后,见李卿袅一脸乖巧听话的模样。 皇帝认为自己的教导颇有成效,自我感觉良好。 明显对李卿袅放心多了,怀疑李卿袅想要干政的心思也减了几分,行事起来也大胆了些。 准备向自己的女儿,展示一下自己政治上的雷霆手段,趁机杀鸡儆猴,杀几个倒霉鬼吓吓李卿袅。 让她看看忤逆皇权,与皇帝不是一条心的下场。 “传大理寺卿,盛泽进宫。” 冯川一听这话震惊不已,一颗心也是悬了起来。 皇帝这是动真格了,真想表现自己了。 一般来说,皇帝批奏折都是政事堂拟定好,讨论完,替他已经做好决策,再呈现上来的。 皇帝可以说其实根本没见过一些事情的真正原貌。 但这次,皇帝居然直接从源头找一些问题来解决,以展现自己的才干。 跟了皇帝多年的太监总管冯川,悄悄捏了一把冷汗。 皇帝这些年一直高坐上位,双目遮蔽。 知道的消息,都是政事堂那群老狐狸,想给他看见的事。 压根不清楚外面已经发生成什么样了。 要是真让他看见一些案件的原本面貌。 怕是要大发雷霆,又有一场腥风血雨。 冯川叹气摇头,京城要变天了。 李卿袅听到这话,嘴角不自觉上扬。 成功了。 韩明蕴,本宫已经为你做到了这个地步。 你可千万别让本宫失望啊。 第五十章 昭雪 李卿袅知道自己作为公主,不能明面上提出大理寺的事情。 只能以这种委婉的方式曲线救国,来达成自己的目的。 她能成为皇帝最宠爱的公主,可不是光靠母妃和琴棋书画之类的。 更重要的事,她深谙皇帝心中所想,她的一言一行能牵动皇帝,而不触犯他的禁忌。 眼下她已经让大理寺卿直接面见皇帝。 避免了刑部,中书省和各方王爷的威慑。 只要大理寺卿如实禀告韩明蕴的事情,由皇帝直接下达命令。 他就不需要再看别人的脸色行事。 毕竟,这是皇上的意思,他无论做得怎么过分,都只是义务之内,情理之中。 于情于理,于公于私,都没问题。 那群人在未来想给穿小鞋,报复他,也会先想到大理寺卿是情有可原,受命皇恩,无可奈何。 但凡是个懂得人情世故的,都不会再把这件事的错误,归给大理寺卿身上。 李卿袅已经替盛泽铺好了后路。 他只要大公无私,还原真相就可以了。 一个时辰后。 盛泽哆哆嗦嗦地进来行礼,叩拜皇帝。 “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大气不敢喘,只觉好似天塌陷了一般。 他本以为今天顶多是皇城司的人来找他,哪曾想居然是皇帝直接召见。 一时也拿不准,皇帝到底知不知道韩明蕴敲登闻鼓的事。 要是知道不应该直接派皇城司的人来吗? 但如果不知道,又为何此时此刻召见他进宫。 李卿袅瞧见盛泽的脸上一时通红,一时煞白,内心替他惋惜。 伴君如伴虎,可君心深不可测。 “近来大理寺可有什么棘手的案件,还没来得及上报中书省的?” 皇帝语气平淡,听不出来心情如何,只像是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可这话落入盛泽耳朵里就是大相径庭。 陛下在这个节骨眼上问他,有没有未来得及上报中书省的棘手案件,可不是就在说韩明蕴那件事。 难不成皇帝没有直接派皇城司来递指令,莫非是来突击检查官员忠心程度。 是否有无结党营私,生出二心来。 皇帝不知盛泽心中的千回百转,只发现此人半天没有说话,心情不太愉悦。 他正要发难大理寺卿,却听见一道好似沧桑多年的声音,伴随着哽咽在耳边响起。 “回禀陛下,确有其事。 定国公府世子韩明蕴,敲登闻鼓,告御状。” “啪嗒”一声,皇帝手中把玩的玉戒掉落在了地上,玉碎之后,皇帝像是没听懂盛泽的话。 “你说什么?重复一遍。” 混迹官场多年的盛泽此时发现了不对,心中咯噔一下。 不好,他好像搞错了一件事。 皇帝这个反应不像是早已得知了韩明蕴告御状一事,莫非是他猜错了。 但事已至此,盛泽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他只好把头压得更低,再次重复一遍。 “定国公世子,敲登闻鼓鸣冤,欲要告御状。” 皇帝的脸色阴沉得不像话:“那为什么此事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朕?” 盛泽听到质问,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总不能说,自己不想得罪人,准备托到下个月,再来启禀上奏吧。 迟迟没有等来盛泽的回答,皇帝内心中的杀意越来越浓。 这群阳奉阴违的狗奴才,是把他当傻子吗? 这么重要的事情不第一时间上奏,要不是今天他召见进宫,询问政事。 他们还要瞒着他到什么时候。 顾念着李卿袅还在这里,皇帝不好发作,又问:“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今天中午。” 听到这个回答,皇帝眉宇间的阴郁稍稍缓和了些。 今天中午,说不定他们只是没有时间来禀告。 皇帝自己在心中给他们找补。 但是,他也心知肚明。 以这群人的办事效率和“踢皮球”的能力。 估计不要个一月半载,韩明蕴敲登闻鼓这件事,不会被他知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如实上奏。” 盛泽听到皇帝的语气稍有缓和,一颗悬着的心也渐渐放下。 他双手端上卷宗文书后,直起身子站在一旁,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一字不落地讲给皇帝听。 大概是一炷香的时间,盛泽就把前因后果讲清楚了。 听完这些话,皇帝方才稍有转晴的脸色,再一次阴沉下来。 “所以,你说刑部还不知道这件事?” “是的,臣还没找到时间,将卷宗上交刑部。”盛泽面色不变地说谎。 “那岂不是连逮捕令都没有?” “是的。” “朕知道了。” 言罢,皇帝就喊来一旁弓着身子的冯川:“冯川,拟旨。” 冯川去到案几旁,手拿朱笔,等着皇上的话。 “传朕旨意,大理寺卿盛泽受理,定国公世子,被京畿衙门府尹,何威冤枉北城杀人,敲登闻鼓一案。 听候三司会审,将韩明蕴转入刑部狱,由皇城司介入辅佐,御史台监察。” 墨珠慢慢晕开,冯川写出一字一句却是提心吊胆。 依凭他在宫里几十年的阅历来看,这个定国公世子绝非池中之物。 寿春帝姬今日如此巧合地出现在这里,必定也是为了此人而来。 一次案件就能牵动半个朝堂的人。 皇城恐怕要变天了。 “若有耽误大理寺办案者,格杀勿论。” 随着帝王最后一句话的结束,福宁殿外的天阴云密布,雷声滚滚。 冯川将写好的捕票捧至皇帝面前,确认无误后,盖章血红的玉印。 等到盛泽接过逮捕令后,皇帝冷声开口:“即刻出发,三日之内,朕要真相大白。” “臣领旨。” 等到再也看不见盛泽的身影,李卿袅才缓过神来。 她向皇帝行礼告退。 皇帝经历了这些事情后,本就老态龙钟的面容,更加能见枯槁之形。 “下去吧。” 李卿袅刚出大殿,豆大的雨珠就淅淅沥沥地砸了下来。 “殿下,殿下。” 冯川抱着一把伞奔向少女,气喘吁吁:“殿下玉体金贵,东雨初临,春寒料峭,莫要受凉了。” 李卿袅接过冯川手中的伞,颔首接受了他的好意。 “谢过冯总管了。” 说完,头也不回地就离开了。 第五十一章 城府 大理寺卿盛泽拿到皇帝的圣旨的消息,像是插了翅膀一样,飞了出去。 成王府内。 李潇潜听到消息后,觉得自己好似在做梦。 为什么会这样? 明明没有人进入坤宁宫,他也一直派人暗中盯着秦王府的动静。 到底是哪一步算错了。 他内心那股不安感越来越强。 不行,已经有很多东西越发脱离他的掌控了,眼下自己要赶紧放弃何威,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至于韩明蕴,想到那个少年,李潇潜眼中的阴毒渐渐展现。 此人绝非自己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李潇潜眯了眯眸子。 他走到书桌旁,迅速写好一封信,喊来一个侍卫。 “将这封信送往东西判铨,沈西铨府中。” 侍卫接过信封,李潇潜的脸上勾出一抹冷笑。 这世上他杀不了的人还没出生呢。 沈西铨的儿子至今还没醒过来,想必他也很着急吧。 韩明蕴你逃得了初一,逃不了十五。 今年国子监岁考的主考官就是沈巍山的父亲。 岁考我要让你韩明蕴死无葬身之地。 大理寺监狱。 狱卒带着韩明蕴出来。 入目眼帘就是手握逮捕令的盛泽和一脸不悦的刑部侍郎。 少女的眼眸打量二人片刻。 心中有了思量。 想必这个时候带她出来,是已经拿到逮捕令了。 让她惊讶的是,韩明蕴本以为自己要在大理狱待上一个月,没想到大理寺卿的速度竟然这么快,效率这么高。 上午敲的登闻鼓,下午就拿到了逮捕令。 瞧着个办事效率,不要两个时辰,就能破案了。 最晚明天就能把这件事上奏皇帝。 韩明蕴有些不可置信,她本来已经做好了要受上一罪的准备。 但大理寺的效率快到让她怀疑,是不是有人在暗中帮她。 想到这里,韩明蕴的杏眸里闪了闪。 一定是有人在暗中帮自己。 是谁呢? 首先排除赵知钰。 估计他这个时候还在京畿衙门呢,而且依凭皇帝对他的戒备。 怕是他去皇帝面前,皇帝不仅不会让大理寺查案,还会怀疑他们两人有结党营私的嫌疑。 自己估计在岁考之后,都不能出狱。 李衡意? 想到这个名字时,韩明蕴觉得他的可能性也不大。 如今夺嫡处于白热化阶段,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他入宫讲了这件事,也会被皇帝怀疑他是不是有拉拢官员,心存夺储之意。 再者,就算皇帝不怀疑,他想要进宫插手大理寺的事也是难如登天。 毕竟,成王李潇潜可是一直在暗中,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呢。 排除这两人,韩明蕴身边最有实力,最能接近皇帝的只有李卿袅了。 也是,李卿袅还等着自己给她和云妃娘娘找到凶手呢。 如果她被关进大理寺监狱,不能时刻和她取得联系,最捉急的一定是她。 只不过李卿袅是如何得知自己被关进大理寺监狱的呢? 而且李卿袅作为公主,要是贸然提及连皇帝都还不知道的政事。 一定会被怀疑,是不是有想要干政,效仿前朝安乐长公主摄政的想法。 但是这些问题细细探究,韩明蕴还是迎刃而解了。 依照原著中李衡意野心勃勃的性格,势力眼线遍布京城,时时刻刻观察一举一动。 他一定会第一时间知道这件事。 自己先前帮过他一次,按照他贵器人才的情性,倒是有可能在暗中帮助自己,为以后拉拢铺垫。 少女猜测李衡意害怕送消息进中宫会被成王截胡,所以将这件事透露给李卿袅。 让她来助自己一臂之力。 李卿袅也是聪明人,知晓这件事,在权衡利弊之后,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让皇帝下了逮捕令。 想通了这些,她回过神来。 韩明蕴心中对于每个人的性格和城府,也有了更深层次的认知。 先前她对他们的态度,只认为是书中人物,加之自己有提前知道未来剧情的金手指,多多少少有些轻视。 但经过这些事后,韩明蕴明白了海水不可斗量,不能看轻任何一个人。 她之前和这些人的交往还是太浅显,冲动了些,以后还是要多留几个心眼子。 “跟我们走吧。”刑部的狱卒和大理寺监狱的狱卒进行完交接仪式后,来到韩明蕴面前。 …… 秦王府内。 李衡意得知了,李卿袅成功将消息传给了皇帝,大理寺卿已经拿到逮捕令后,神色愉悦了不少。 开阳笑眯眯地说:“还是殿下英明,提前料到了成王会怎么做。 想必此时成王已经气得跳脚了。” “他和我斗还是太嫩了些。 不过,现在还不是我们掉以轻心的时候。” “属下明白。” “过些时日就是岁考了。 我那个皇兄不会放弃这个时候招揽人才的,那日他必定会有新的动作。” “殿下是想和成王争抢名士吗?”开阳不解。 李衡意笑着摇头:“国子监的人才虽是师出名门,但还是差点火候。 这些贵族子弟,从未经历过人间疾苦,即使是出谋划策,治理朝政,也大多是纸上谈兵。” “名士豪族之后,要是做那些酸言酸语的文章倒是可以,真正能为本王出谋划策的,少之又少。 本王真正的目的,在今年科举。” 开阳听到这话,又不懂了:“那王爷为什么如此在意,成王殿下在岁考上,会如何作为呢?” “本王不要,不代表本王会让给李潇潜。 那群人有没有用,本王不清楚,但是本王知道,只要成王身边没有贤士可用,那对本王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 “我不要的,李潇潜也别想要。” 李衡意漂亮的桃花眼中透出几分凉薄,几分玩味,说出话却是不可一世。 “殿下准备怎么做?” “今年的主考官是谁?” “东西判铨之一的沈西铨。” 李衡意听到这句话,喃喃一语:“沈西铨。” 少年的眸子浮现出丝丝恶劣之意。 “开阳,你替本王去办件事。” 闻言,开阳附耳而来,凑到李衡意身边。 听完,少年的计划,开阳的脸色不太好。 “殿下……这不好吧。 这可是岁考……” 第五十二章 蜉蝣 李衡意精致昳丽的桃花眼闪了闪:“我让你去,你就去。 哪来这么多废话。” 言罢,少年就要一脚踢上去。 开阳连连摆手,歉笑:“好好好,属下这就去。” …… 盛泽此时已经来到了京畿衙门。 瞧见眼前此情此景,他眉头紧锁。 京畿衙门好似受过抢劫一般,一片狼藉。 进入公堂,桌椅倒了一地,就连正常行走都要小心些,避免被茶椅断了的木腿给绊倒。 恰恰是这番景象。 唯有一个绯衣少年,格格不入地赫然出现在公堂。 高座废墟之上的美少年,此刻闲雅地品着茶。 看着割裂的一幕,大理寺卿盛泽嘴角抽了抽。 “本官乃大理寺卿盛泽,特持逮捕文书前来。 敢问京畿衙门府尹,何威何大人可在?” 听到这话,少年倦怠的眸子这才有了些光彩,他慵懒地抬了下眼皮,懒洋洋地说:“何威被一个侍卫喊出去了。 快有半个时辰没有回来了。” “被侍卫喊出去了?” 盛泽的心里出现丝丝不好的预感,他又问:“敢问那个侍卫作何模样,不知阁下可认识?” 少年把玩着先前,何威充当证物,上面刻着韩明蕴名字的玉佩,漫不经心开口:“自然认识。 侍卫是成王的人,要是本世子猜得没错,应该是叫凝夜。” 凝夜。 盛泽心中不祥的预感好像是被坐实了一样,脸色大变。 不好。 他转头对身后的士兵说:“你们兵分两路,一路去案发现场,一路随我去何威的府上。” 盛泽带着一路官兵浩浩荡荡地赶到何府,刚踏进府门,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内心的那种不祥预感好像被证实了一般,他根据自己府邸的格局,依照记忆,快步穿过抄手回廊。 随着血腥气的越发浓烈,心里的不安也越发加重。 来到何威院落的书房,盛泽一眼就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身体哆嗦地抱着一个脸色苍白的稚子。 稚子不过三岁,显然是被什么场景给吓到了,一双眼睛哭肿得宛若两颗核桃。 一抽一泣,小手还死死抓着老妇人的衣襟。 盛泽心底大抵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尽量把声音放轻,用着自己认为最温柔的声音说道:“本官是大理寺卿盛泽。 请问京畿衙门的府尹,何大人在哪里?” 不知道是盛泽的哪个字触动了小孩的神经,话音刚落,他就哇一声,哭了出来。 老妇人年纪瞧着已经要有七十岁了,眉宇间已经能见到疲惫和死气。 盛泽猜测,这个老妇人估计挺不过今晚。 老妇人用着难听似摧枯拉朽的嗓子,温柔地安慰怀中的稚子。 “言哥儿不哭,言哥儿不哭,祖母在。” 恰恰是这种呕哑嘲哳的难听声音,却奇迹般地安抚了怀中的孩子。 待到小孩昏昏睡去,老妇人抬起那双,透露着随时随地都有可能驾鹤西去的浑浊眼珠子。 “盛大人,你来了…… 盛大人,你来了。” 盛泽自然认出这个人是谁,这是何威的老母亲。 何威前不久还给他们发过自己老母亲七十大寿的请帖。 “老夫人,地上凉,你先站起来说。” 言罢,盛泽就要扶她起来。 何老夫人一把挥开了盛泽欲要扶起自己的手,苦笑:“不用扶,老身已经站不起来了。” 知道她年纪大了,盛泽也没有在这个时候强求她,只是接着问自己的问题。 “敢问老夫人,这里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下官一路走来,不见一个奴仆? 而且府中一直有一股似有似无的……”血腥味,盛泽点到为止,虽然他心中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但还是抱有一丝希望。 可是何老夫人下一刻的举动,彻底打碎了盛泽最后的希冀。 一个年近七十,耳轮枯薄的老妪,居然留下了泪水。 浑浊的眼珠子,闪着不可思议的星点微光,豆大的泪珠,滚过岁月沟壑的斑痕。 何大夫人轻轻将稚子放到一旁,躬着骨节隆然的背脊,踉跄靠近盛泽,而后头叩大地。 “请苍天,辨忠奸。 老身年岁已高,历经数十年风雨飘摇,堪堪将儿何威拉扯成人。 子何威,性纯孝,行端正,事亲克谨,不曾懈怠,未尝有不逾之举。 今却遭不白之冤。 贱妇恳请大理寺卿大人,明察秋毫,辩证真伪,还我儿清白。” 说完这句话,何老夫人就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气数已尽,撒手人寰,死不瞑目。 盛泽内心大恸,他慢慢蹲下身子,用手阖上何老夫人的双目,径直走向何威的书房。 打开木门,入目眼帘的是何威吊死房梁,和桌上赫然摆放的方方正正,一封请罪书。 盛泽明白了何老夫人是什么意思,他内心极其挣扎地打开了何威的请罪书。 书中写到,是他与荣国公世子有私人恩怨。 无意间在上元节,失手杀了他。 他害怕会被荣国公府报复,刚好不久前捡到了定国公世子的玉佩。 于是就准备嫁祸给了韩明蕴。 可是,他良心难安,明明是京畿衙门的府尹,却做出了如此伤天害理之事。 在韩明蕴敲响登闻鼓后,他真正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再提要求,但是临死前,他还是想恳请陛下,念及他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放他的家人一马。 信封的尾处印着何威的私人印章。 盛泽作为大理寺卿,破了那么多棘手的案子,自然看出何威不是凶手。 但是,官场就是如此,朝堂就是如此,世情就是如此。 他无力去还原真正的真相,他无能去完成何老夫人的遗言。 他自己的身后也有家人,他做事也要顾及着自己的亲属。 盛泽站上椅子,轻手轻脚地将何威放了下来。 成王败寇,这世间本就没有是非对错,只有立场与否。 安息吧,何威。 下辈子投胎后,不要再当官了。 盛泽知道何威幼时丧父,家境贫寒,全凭自身,才走到了这个位置。 但是他们不过是这滚滚皇权下蝼蚁,以为自己把握了命运,到头来不过是黄粱一梦,朝不保夕的蜉蝣。 第五十三章 峰回路转 韩明蕴回到定国公府已经是两天之后。 她听到何威是杀人凶手时,她下意识是不相信的。 毕竟,何威那天和她对峙的反应,可一点都没有杀人后的心虚和害怕。 幕后之人着实狡猾,韩明蕴不得不赶紧进行下一步动作。 这一次是她太轻敌了。 在回去定国公府的路上,韩明蕴心中千回百转。 心中也已然做好了,罪魁祸首先下手为强的最坏猜测。 果不其然,她一只脚才迈入院子,身边的嬷嬷就告诉她,院子里的一个丫鬟失踪了。 等再被找到,已经因为失足,溺死在了芳园的冰湖中。 得知这个消息,少女内心波澜不惊,溺死的丫鬟,应该就是仿制她玉佩的奸细。 …… 子时。 韩明蕴睡在床榻上,辗转反侧。 幕后之人到底是谁? 她何时得罪了他? 他又是什么时候在她的院子里安插了奸细? 韩明蕴实在是睡不着,她坐起身子。 细细捋清前因后果,韩明蕴愈发头痛。 今天溺死的奸细是在她未穿越之前,就已经住在定国公府了。 所以,也有第二种可能,是原主得罪了幕后黑手。 可任凭韩明蕴怎么回忆原身的记忆,却是一点关系此事的印象都没有。 正当韩明蕴苦恼之时,她隐隐约约听到外面的动静。 少女心中一动,跟了上去。 出来发现,是西厢房的两个扫地丫鬟。 韩明蕴一路跟着二人来到芳园,她皱了皱眉。 耳边响起其中一个小丫鬟的哭声:“棠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棠儿? 韩明蕴脑中好像有什么炸开了一样,这不是今天被淹死的小丫鬟的名字吗? “燕儿你别这样,要是棠儿晓得事情真相,想来也不会怪你的。” 燕儿听到这话更是泪水决堤,不管不顾地大哭起来。 背靠篱笆偷听的韩明蕴,此刻却是脸色苍白。 怎么会这样? 从二人的对话得知,那个丫鬟是和这两个婢女发生争执,意外掉进湖里的。 不是幕后黑手的杀人灭口。 今天死的小丫鬟可能不是奸细? 少女攥紧拳头的指节发白,她支撑着单薄的身子走了出来。 “你们二人半夜来这里干什么?” 听到是活人的声音,两个小丫鬟皆是如同见了鬼一样,大叫起来。 “啊啊啊!” 韩明蕴不想打草惊蛇,她怒斥:“闭嘴,是我,韩明蕴。” 燕儿真正看清来人的脸后,立刻反应过来事情败露,心死如灰。 她不清楚韩世子听到了多少。 但眼下冲撞了韩明蕴,依照世子嚣张跋扈的性格。 韩明蕴肯定不会再让自己待在定国公府里干活了。 “世子恕罪,世子息怒。 奴婢不是故意冲撞殿下的,奴婢罪该万死。”另一个丫鬟连连磕头。 听到此话,韩明蕴一双杏眸泛起玩味:“既不是故意,为何这个时辰出现在芳园。” “这……这是因为……” 韩明蕴一句话就把小丫鬟唬住了,她下意识地看向燕儿。 燕儿看见韩明蕴这个态度,又转头看向惊吓过度的小丫鬟,咬咬牙,心里拿定了主意。 “回世子的话,此事与莲儿无关,都是奴婢一意孤行要来芳园的。 奴婢昨日失手害死了棠儿,良心难安。 所以才会拉着莲儿来此。” 这段话在燕儿的嘴里,只是直白的澄清与认罪。 落在韩明蕴的耳朵里可就不一样了。 小丫鬟是燕儿失手杀掉的,就意味着她彻底证实了韩明蕴的想法。 奸细还活在定国公府里。 因为先入为主,让韩明蕴下意识地认为死掉的是凶手。 她一拍脑门,大彻大悟。 韩明蕴明白自己掉进心理陷阱里了。 少女的眼底不似先前威慑恐吓。 她望向燕儿和莲儿的目光愈发炽热。 可为什么会这么巧? 刚好在她欲要抓奸细的时候,有人死掉引她入局。 这不出意外,应该是奸细计划的一环。 想用此计,继续潜伏在定国公府。 一股前所未有的喜悦在她心中迸发,她无比庆幸自己今晚跟了过来。 “你们两个跟我过来,把你害死棠儿的事情经过,一字不落的都告诉我。” 燕儿已经知道今晚是必死无疑了,听韩明蕴还愿意给她解释的机会。 小丫鬟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内心有了思量。 接下来她一定不能连累莲儿。 一定要把莲儿摘出去。 二人跟着韩明蕴回到紫苏阁的院子,韩明蕴用莫测高深的目光审视着她们。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燕儿“噗通”一声就跪倒在了地上:“世子都是我的错。 昨天是我与棠儿发生争执,我们二人在打骂时,奴婢一时失手不小心把她给推到了湖里。” “奴婢当时就慌了神,立刻就去找人救她。 况且棠儿是个会凫水的,左右也不可能会淹死。 哪曾想……” 听到“会凫水”几个字,韩明蕴心中的想法更加被坐实了。 棠儿的死,其实就是奸细设下的心理陷阱。 对于凶手猜测,她已经有了头绪。 此人不是一般奴仆,怕是有些手段和本事的。 燕儿瞧见韩明蕴脸色阴沉得不行,内心更是惧怕不已。 转念,又想到被自己连累的莲儿。 她赶紧磕头:“世子饶命,奴婢不是故意如此的。 世子要打要罚,尽管实施,哪怕是将奴婢发卖了,奴婢也绝无怨言。 只是今晚奴婢心中有愧,寝食难安,央求着莲儿,陪奴婢来芳园看看的。” “莲儿对此事毫不知情,恳请世子放她一马。” 燕儿的脑袋已经隐隐约约磕出了血来。 韩明蕴闻言,眯眼看向了一旁的莲儿。 莲儿此时此刻已经被吓得魂不舍身了,脸色苍白地看向韩明蕴。 想要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打量片刻,确定此人的言行举止。 不像是有奸细那般城府的模样后,一颗心也稍稍安定了下来。 少女眉目柔和,她弯腰扶起燕儿。 被她触摸到的燕儿被吓得一个激灵,哆嗦着身子往后退了退。 “世子……” “我不是要杀你。 我也不会发卖你们。” 听到这话的燕儿愣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难不成世子要包庇杀人凶手。 拿不准韩明蕴心里是怎么想的,燕儿只觉得一直胆寒直从天灵盖。 韩明蕴瞧出了她是一点也不信任自己,暗自叹了口气。 无奈,韩明蕴只好站起身子来,言语冷硬些:“不管你们信不信我,我是不会揭发你们这件事的,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 燕儿好似觉得自己在做梦,不可思议地抬头望向韩明蕴。 少女触及到她的目光,不自在地移开了眼。 她并没有解释,告诉她们其实燕儿不是凶手。 韩明蕴不是个好人,她向来只为自己考虑。 她知道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是利益往来。 她不敢赌人心,她不知道自己要是告诉她们真相后,燕儿和莲儿还会不会答应自己接下来的事。 第五十四章 心动 “我要你们隐瞒下,今晚我发现你们出入芳园这件事。” 此话一出,莲儿和燕儿皆是一惊。 为什么? 倘若韩明蕴告诉她们真相,或许她们就不会疑惑了。 因为韩明蕴看破了奸细的心理陷阱,要是今晚拷打她们的事情,被奸细知道。 奸细必然立马反应,然后会有下一步动作。 如今是她在明,敌在暗,此事于她来说,相当不利。 所以,她要假装不知道,奸细其实还活着的事情,将计就计。 在暗地里观察,伺机将此人抓出来。 心里有了门路,韩明蕴又对着二人说:“去睡觉吧,就当今晚什么也没发生。 但你们二人要记住,不许和任何人提及今晚发生的一个字。 要是被我发现谁管不住嘴。 呵呵。 就休要怪我翻脸不认人了。” 燕儿和莲儿还没从劫后余生的喜悦中缓过来,就被韩明蕴这吓了一个激灵。 不过,恐吓的效果也是立竿见影。 二人已经打心眼里决定了,就算是死,也要把这件事烂在肚子,带进坟墓里去。 回到房间,韩明蕴疲惫地躺在榻上。 虽然说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管用的,但是真要她下手去杀了两个小丫鬟,她还是做不到。 况且,这两个小丫鬟要死在这个风口处死掉,必然会惊动府中的细作,让那人反应过来一切。 之后,只会更陷入她的处境于不利。 韩明蕴望向窗外的寒月高悬,她今晚是彻底失眠了。 月光洒在了前几日,李卿袅送她的木盒子身上。 少女像是想到了什么。 她起身去打开木匣子,冰冷的月光在刀芒中静静流淌。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心中陡然升起一股恶寒。 必须赶紧想办法,把这个东西还给韩明渊。 又想到了几日前。 芙蓉春上,那群人喊韩明渊崔公子。 韩明蕴觉得她必须赶快搞清楚这件事,不然以后只怕是越来越棘手。 心中有了思量,她毫不犹豫起身,去往了雪茶苑。 彼时韩明渊的院子一丝灯亮都没有,韩明蕴轻手轻脚走了进去。 她用手从窗纸上戳出一个洞,少女抬眼望里面看。 不出预料,里面压根没有人。 原著剧情中这个时候,男主应该已经开始和成王谋划起江南那件事情了。 每天深夜都会偷偷外出,去成王府出谋划策。 他不在院子里,也是情理之中。 少女轻手轻脚地走了进去,将李卿袅送给她的木匣子放在韩明渊的桌上。 本来准备离开,却又浮现出少年在芙蓉春上的身影。 韩明蕴咬了咬牙,转身,义无反顾地走进内室。 她拉开韩明渊的抽屉,开始细细翻找起来。 可是韩明蕴要失望了,这个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抽屉里的宣纸,都写的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小诗。 再者,韩明渊写的字还是草书,她压根就看不懂。 少女仰天长叹,准备离开,却有一道身影将自己掩住。 她噎了口唾沫。 如遭雷劈,内心奔溃。 完了。 韩明蕴慢慢转过头来。 正好对上韩明渊似笑非笑的凤眸。 “兄长这是做甚?” “明渊?你何时回来的? 怎么不和兄长提起说一声?” 韩明渊没有理她,只是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 “兄长这是做甚?” 少女知道自己今晚是糊弄不过去了。 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忽而,她把目光落在了韩明渊身后的木匣子上。 灵机一动。 对不住,李卿袅。 她真不是故意的。 以后她会还一个你和男主的感情线。 “我是来给你送礼物的。” 听到这话,韩明渊挑了挑眉。 “礼物?” 韩明蕴指了指桌子上的木匣子。 “对,礼物。” 少年半信半疑地移开步伐,来到木桌前。 他一双修长白玉的手指轻扣了木匣子两声,似乎是在确定有没有机关。 发现的确是普通的木盒子后,少年才安心打开木盒子。 盒子里赫然躺着一把精致锋利的匕首。 韩明渊立马就认出来,这是那天晚上,芙蓉春拍卖会上的物品。 少年挑眉一笑:“兄长送给明渊的?” 看着少年把玩着手中的匕首。 韩明蕴突然反应过来。 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快要晕厥过去。 因为,她想到那天晚上。 拍卖这个匕首的时候,韩明渊和她待在一起。 “我特地托人拿下的,”少女悻悻补充。 韩明蕴内心大悲。 突然又想到,那天晚上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芙蓉春,还没有解释。 赶紧用这个,转移话题,不给韩明渊刨根问底的机会。 于是她开始继续扯谎:“是的,我那天之所以会上芙蓉春,就是为了给你买礼物。” 少年眸色晦暗,明显不相信韩明蕴的话。 “为什么送我礼物?”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韩明蕴这么做肯定是有原因的。 哪知道,下一句韩明蕴的话直接叫他哑口无言,久久不能缓过神来。 “礼物这种东西,想送就送了。 哪有什么理由。” 韩明渊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给糊住了。 为什么? 他根本听不懂韩明蕴在说什么。 在他的世界观里面,人与人之间的交往都是利益向往。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没有人会无条件地对另一个人好。 在韩明渊的人生经历中,就算是父母,也会存有私心。 所以,韩明蕴到底在说什么? 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笑话? 转念嘲笑她。 奚落韩明蕴,说谎都不知道编得可信一些。 触及到少女目光的一刻,所有的话语又像棉花一样,堵塞在了嗓子里。 少年突然又想起,二人身份之间的沟壑。 她图自己什么? 自己又能给她什么? 她是定国公嫡子,她明明可以不睬理自己这个庶子。 却一次次帮他。 小到置办院子,大到在火灾里冒死救出自己。 她还扬言,要找到千年参来治疗他的身体。 他能给她什么? 韩明渊骤然觉得,眼前之人看向他的目光十分灼人。 明明是年初寒天,冰冷的匕首,好似是要把他的手烫出一个洞来。 他心里有一股不明不白的情绪在疯狂蔓延。 他必须赶快冷静下来,不能因为这个人的一句花言巧语,就忘了自己的今晚的目的。 少年没有进行这个话题。 转言:“那你刚刚在我书桌旁鬼鬼祟祟是做什么?” 韩明蕴不懂韩明渊为什么脸色那么难看,不过听他的语气恢复之前的薄凉。 觉得应该不是什么大事,瞬间将疑虑抛之脑后。 “我是看你书桌如此杂乱,想要替你收拾一下。” 第五十五章 东西铨 韩明渊自然是不信她这番说辞。 少年思绪万千,匕首玄铁的冷硬让他回过神来。 一股莫名的烦躁在他的心头萦绕。 他不想质问韩明蕴,现在他只想离这个人远一点。 他心知要是再这样下去,自己必然会万劫不复。 “明渊的房间就不劳烦兄长费心了。” 左右他重要的东西,也不在屋子里。 比起从韩明蕴身上审问出什么消息,让这个人离自己远点,才是对于自己最好的方法。 韩明蕴听到这句话,如释重负,连话都没接一句,就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她自知今晚自己不占优势,韩明渊能法外开恩,不刨根问底已是最好的结果。 她觉得自己今晚着实幸运,不仅看破了奸细的计谋。 将李卿袅礼物顺利送给韩明渊的同时,自己还能在鬼鬼祟祟翻查别人房间的情况下,全身而退。 随着心情愉悦了不少,困意渐渐袭来。 韩明蕴加快脚步回到紫苏阁。 早点休息,接下来的日子,她都不准备出府了。 好好准备,迎接下面的岁考。 …… 日子过得飞快,转眼间,春雪消融,绿枝意闹。 冻风时作,岁考来至。 韩明蕴今日的穿着还是比较厚实。 即使,京都郊已然鸟声婉转 可燕地寒重,北风犹厉。 乍暖时候岁考,韩明蕴忍不住心中抱怨几句。 马车悠悠停在国子监门前,韩明蕴下车进入后,搜身,准备进入考场。 与周围考生不同的是,其他学生此刻还在临时抱佛脚,同窗之间相互提问,再三背问知识点。 韩明蕴倒是不怎么慌张,依照原著的情节,估摸着大概考什么题目,在脑中慢慢回忆。 她这可算不上作弊,毕竟她是现代人。 压根没学过四书五经,全凭原主生前的一点点记忆和这些天没日没夜的背诵。 更何况,书中本就没有细细描写啥题目。 只一带而过韩明渊在经义策论方面,有关治水论,写得尤为厉害。 韩明蕴眸色渐渐深了些,治水论。 由此可见,成王的谋划足够深远,已经将手伸到了国子监。 等到全部搜身完毕,来到各自号舍,韩明蕴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可是,拿到试卷的那一刻,韩明蕴天塌了。 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考得是这个? 按照正常试卷模块来说。 第一版块应该是经义。 对于四书里的一句话,一观点进行论述。 或者围绕五经,要求考生阐述经义。 第二版块则是策论,结合时政出题。 难一些的就加一点诗赋。 可这是什么? 看到题目的韩明蕴觉得自己的脖子凉飕飕的。 上面写: “自永嘉四十年以来,朝臣结党之风渐盛,镇北王手握兵财,久必生患。 孤终有不安,时常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大魏太祖起于行伍,鞭挞天下,功盖千古。 可自太宗皇帝以来,以琅琊王氏为首的门阀世家,越发兴盛。 走到永嘉的百年余间,门庭若市,累世经学,更佣良田千顷。 孤虽欲制裁,然心有余而力不足,孤莫之奈何。” 有人要害死她。 韩明蕴差点因为用力过度,将手中的笔给摁断了。 她抬头看向考场,其他学生正奋笔疾书,目不斜视。 她更加确定了,这张试卷的题目不是今天该考的。 只是打量时,余光瞥见自己号舍下,竟然有一小纸条。 韩明蕴本就因为试卷,紧张难耐,看到这种东西,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她不动声色地脱鞋,用脚趾头小心翼翼地打开纸条。 此刻她无比庆幸自己不喜欢因为穿古代的袜子,而经常光脚。 等到纸条被铺平,上面的内容显现彻底,韩明蕴的心彻底凉了下来。 这张纸条上的内容把她心中的推理全部都推翻了。 按理来说,国子监岁考如此严苛,考生号舍内必定会干干净净,绝不可能出现纸条这种含有舞弊之嫌的物什。 但韩明蕴却在今天发生了两次意外,不仅试卷被替换了,就连号舍都出现了这种东西。 她就算是傻子也能反应过来,有人要陷害她。 但是最大的疑点也在这里,如果想要陷害她,只需一个计谋就能让她万劫不复。 又何必多此一举。 要知道,想在岁考动手脚是何其之难,需要耗费的人力精力财力更是数不胜数。 韩明蕴不觉得自己一个落魄世子,需要别人如此大费周章。 也就是说,只有一个可能。 这两个意外里,只有一个是有心之人想要害她。 另一个,则真是意外。 回看那张纸条,它出现在这里明显就是有人想要将舞弊之罪,加之在她头上。 但是凶手却没料到,韩明蕴拿到的不是正经试卷。 是皇帝写给亲信大臣的密信誊抄。 这也是韩明蕴立马反应过来,自己先前推理错误的原因。 纸上的答案和试卷的题目,压根驴头不对马嘴。 韩明蕴杏眼微光流转,眼下不是震惊的时候。 她必须赶紧想出应对政策,否则等到凶手来考场进行计划。 届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她怕是百口莫辩,身败名裂。 再者,她也要在凶手来临前,把这张试卷写好。 这是上天给她的机遇。 在岁考时,拿到了令皇帝头疼不已的难题。 要是能用这当做跳板。 她何须从九品芝麻官做起,苦熬资历。 只要自己能为皇帝解决了这个问题,别说成王会威胁到她的生命。 甚至是摄政持权,也不无可能。 那个时候,皇帝身体病弱,她才能想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韩明蕴心中已经制定好了计划。 她先是不动声色将地上的小抄,放进袖子里,等待凶手的来临。 而后便开始了一心一意地答题。 考场外。 “沈考官这是准备做甚?” 来喊沈考官的中年男人不是旁人,正是沈巍山的父亲,掌西铨的沈西判官。 东西铨负责天下的考试和人才的选拔。 东铨负责文官,反之西铨负责武官。 而此刻应该在练武场,准备下一场考试沈西判官,却出现在了文科考场。 第五十六章 火盆 “本官耳闻一风声,听说文考有人舞弊。”沈判官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眸底阴毒。 “这怎么可能,沈判官莫要血口喷人,文考场可是被林东判官,里里外外检查了不下于三遍。 进去考试的考生,哪个不是搜身半柱香之久。 祸从口出这个道理,沈判官你为官多载,应该是比任何人都心如明镜。” 和沈判官对峙的是林判官的学生。 他面色气得涨红,他知道沈判官嘴里这番话要是传出去,林判官的名声就毁了。 更有可能官场就止步于此。 因为考场里不乏有林判官的学生,这些话落入有心耳朵里,必定会被大做文章。 到时候,没有也变成了有。 而大魏自开国以来,重文轻武,掌握文官考试的林东判官,自然一直压掌握武官考试的沈西判官一头。 他有理由怀疑,沈判官今日来说这些是不是动了想上位的心思。 沈判官可不和他多费口舌,他拿下腰间的玉佩,一字一顿。 “得成王殿下口谕,彻查国子监文考场,发现舞弊者,就地处决。” 此言一出,闻话者脸上皆是瞬息万变。 怎么回事? 成王为什么会在这个节骨点上,大动干戈。 沈判官没有注意这些人的神情,面上的喜悦,却是如何也按捺不住了。 巍山,为父给你报仇了。 为父定要将伤你者,死无葬身之地。 不等国子监的官员阻止,沈判官身后的士兵已经冲进了考场。 领头的兵卫扯着嗓子,大喊:“所有人停笔,不许动。 考场有人舞弊,得上面的命令,所有站出来搜身。 未喊到的考生静候搜查,喊到的考生听从我们安排,要是发现谁有其他心思。 成王殿下说了,立刻捉拿,违抗者,生死不论。” 闻言,考场考试无一不是脸色大变。 这是发生了什么? 同时,这些少年心中也是痛恨起作弊之人。 毕竟临时发生变故,或多或少会影响心态和发挥。 要知道这次岁考可是决定了他们未来是留京,还是外放。 再往远了说,会影响一辈子。 韩明蕴神色如常,未表现出一丝不对劲。 联系前几日发生的事,她要是再猜不出是成王想要害她,她还需读什么书? 将曾经发生的种种联系起来,怕是成王已然猜到,那天在梅林偷听讲话的人就是她了。 不也不一定。 因为先前薛元也死了。 少女冷笑。 她心中有数,成王恐怕是把那天靠近梅园附近的人全杀了吧。 想通了这些,近日的疑惑也全然迎刃而解。 至于定国公府的奸细,韩明蕴此刻还是没有头绪。 不过,这个奸细如今对她有利的一面已经大过了威胁。 因为奸细不知道韩明蕴已经看破了小把戏,知道定国公府有人存有异心。 她可以凭借信息差,反利用这点,给成王传达错误讯息,方便以后的谋划。 韩明蕴的目光回到搜查卫兵身上。 成王聪明是聪明,但是此人过于狠辣,难当大任。 这种“他朝若是权在手,杀尽天下负心人。”的个人英雄主义,只会陷大魏百姓于水火之中。 无论是从保命角度,还是大魏千万百姓的立场。 成王不能当皇帝。 官兵搜身的速度很快,几息间就围住了韩明蕴的号舍。 两个人查看她的号舍,另外两个人领着她去考场外搜身。 行步途中,韩明蕴偶然发现沈判官一直盯着自己。 想到沈巍山至今昏迷不醒,成王报仇。 韩明蕴明白了成王想要如何害她。 成王不知道从哪里得知了沈巍山昏迷不醒是她的手笔,想在岁考,借考官沈判官的手,除掉自己。 也就是说,就算她躲过初一,也还有十五等着她。 毕竟沈判官掌握的可是武考场的考试。 近几年皇帝想要增强军队实力,在国子监的岁考中加设骑射一科。 要是沈判官要报复自己,想在武考场动手脚,不过是轻而易举。 毕竟,他的手甚至已经伸进文考场。 韩明蕴杏眸凛凛,是你不义在前的沈西判官。 那就休要怪她韩明蕴不仁。 她记得送了十块墨玉砚给沈府呢。 不知道那赃物如今到了谁的手里。 沈判官轻蔑地扫了韩明蕴一眼,等着吧。 后面有你哭的。 只是几息之后,侍卫出来,并未发现什么时,沈判官愣住了。 怎么回事,他分明亲自把作弊的纸条放在了韩明蕴的号舍里。 她是如何在他的眼皮底下毁尸灭迹的? 韩明蕴挑衅地向沈判官挑了挑眉。 破解此计谋,自然简单。 因为京都即使入了春,依然寒风彻骨。 国子监的考生都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贵族子弟。 考试时怕冷,必然需要火盆取暖。 但是,火盆危险,稍有不慎就有可能点燃考试的试卷,所以多是放在门口处。 因此,韩明蕴先前才会先把纸条放进袖子里。 等到来人搜身,她再找到合适的时机,将小抄趁其不备,扔进火盆。 不一会儿,考场的考生就全被搜完身了。 先前与沈判官对峙的官员,脸色黑得能滴出水来。 “沈大人还是不要听风就是雨,今日阻止了岁考是小,他日要是耽误了科举,不知大人有几个头可以砍的!” 说罢,他也不回头看沈判官是什么脸色,赫然甩袖离去。 沈判官咬了口碎牙,幸好他向来心细,还准备了后手。 韩明蕴,先让你嘚瑟一会儿,等到武考开始,不知道你那时,还笑不笑得出来。 “考试继续进行。”考官等到士兵全部离去,悠悠宣布。 回到号舍,韩明蕴再次落目回试卷上。 看到自己的答案,韩明蕴第一次有了拿不准的感觉。 她写的答案十分犀利,如果成功,以后必然会仕途敞亮。 但要是失败,定国公府所有人都要跟着陪葬。 韩明蕴握紧拳头,她别无选择。 要是按照正常当官流程,她要等到猴年马月。 富贵险中求。 要是失败,是她韩明蕴技不如人,她会想其他办法保住定国公府。 韩明蕴已经准备好了最坏的打算,现在就等着这张考卷进宫了。 第五十七章 马场之失 文考很快就结束了,韩明蕴跟着众人离开考场,休息片刻,就提步前往练武场。 练武场一眼望去,广袤无垠,比起其他的亭台楼阁,这里视眼开阔,旌旗摇曳。 中心设有点将台,高耸入云,气宇轩昂。 平日里更方便老师教习指点,考试这日则用于监考督视。 这是韩明蕴穿书以来第一见到练武场,内心还是有些震惊的。 此时太仆寺的官员已然到场,牵着马匹等着学生开考。 少女遥遥望去,又转眸看见了一脸神色不善的沈判官。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腰间的荷包。 里面装着一颗解毒丹。 自从上次沈巍山想要在她酒里下毒未遂之后,她便会随身带着一颗解毒丹,以备不时之需。 练武场上的考试左右也只能在马匹这种活物身上动手脚。 她向来心思缜密,只要不是成王那种大权在握,阶级上压她一头人,很少有人能真正陷害她。 韩明蕴挑衅地向沈判官扬了扬眉,她也想看看沈判官到底有什么小把戏。 …… 校场上,考生们分批次到自己对应的靶场。 少年们拿着弓,各个都跃跃欲试。 大家都是官宦人家,虽说读书上可能有些逊色,但骑射都是自幼请了夫子一对一培训过的。 家境殷实些的,甚至家里就有马场,对于骑射他们自认为是十拿九稳。 上位的考官正要宣布开始考试,远方却传来一道声音。 “秦王和成王殿下到。” 话音刚落,本就跃跃欲试的少年顿时一阵躁动,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两位王爷怎么来了?” “难不成是想在这里……” 韩明蕴也是皱眉,为什么他们会来? 虽说骑射占岁考成绩中的比重较轻,但眼下也不是他们该来的时候。 特别是成王,经历文考那件事,加上试卷上有关治水论的题目。 韩明蕴觉得李潇潜的狼子野心,简直就是要昭然若揭了。 也不怕皇上心中不满。 可想到这里,韩明蕴觉得脑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打开了。 皇帝不满…… 对了,皇帝手下的皇城司势力遍布京城,不应该不知道这件事。 如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根据原著剧情推测,难道是在为那个人打掩护。 这一次,韩明蕴看李潇潜的目光带上了几分讥讽。 她好像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事情。 相比于上一场的文考,武考的前半场考试明显进行的尤为顺利。 随着时间流逝,很快就轮到了韩明蕴。 少女一个凌空跨马而坐。 考核内容是骑马两圈,射箭两回,共射六箭,中三箭则为合格。 这对韩明蕴来说简简单单,原主虽然在文综上不太行,但是武功方面还是较为精通的。 她抬眼望了望考官席上的沈判官。 保险起见,她还是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喂马儿吃下一颗解毒丹。 随着主考官的一声令下,考试开始。 哨声一响,韩明蕴即刻扬鞭夹马。 四蹄腾跃,马啸长空。 北风凛凛,少女化作墨点,如流星般疾驰而去。 后拉弓射箭,箭矢如白虹贯日。 稳稳钉入靶心,其余五箭继而离弦,箭无虚发。 席上的考官都惊呆了。 就连李衡意的眼底都涌上赞赏之意。 他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定国公戎马一生,他若是在世,知道自己的儿子如此优秀,定十分高兴。” 听到此番言论,李潇潜无言,心中不爽。 比起这种正经的夸赞,他到希望李衡意嚣张跋扈,贬低韩明蕴,这样一来自己就能更好树立贤明的形象了。 底下的韩明蕴此刻已然勒马停下,她轻拍马颈,满面春风,意气风发。 这场考试已然让她出尽风头,不出意外,韩明蕴必然是武考的第一名。 相较于韩明蕴的气宇轩昂。 反观另一头的沈判官,脸色何止能用难看来形容。 为什么会这样? 他明明在韩明蕴骑的那匹马里动了手脚。 国子监最重要的岁考,每个学生的马匹都是在考试前抽签取得的。 为了防止有人作弊,资料都是一直锁在太仆寺,他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拿到手的。 为什么会这样? 沈判官死死盯着韩明蕴,好像是要把她的脸盯出一个洞出来。 但是,韩明蕴这时已然完成岁考的所有项目,沈判官对她已经没有了威胁。 她甚至连一个眼神都不施舍给沈判官。 沈判官此时简直气到发狂,转眸间他又瞟到下一组将要考试的人员。 脸上露出一个阴险得逞的笑。 没错,他为了让韩明蕴体验一把失去至亲的疼痛。 他不仅给韩明蕴的马匹下了药,就连她弟弟韩明渊,沈判官也没放过。 等着吧,以后有你哭的,韩明蕴。 坐回观席台的韩明蕴觉得事情进展的未免也太顺利。 她心中有一股不安感,她总觉得沈判官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她。 像是上天回应了韩明蕴的想法,下一秒,马场出现一道惊呼声。 “啊。” 紧接着一头疯狂的枣红色马四处乱撞,不少学生的马因此受惊,到处逃窜。 而马背上坐着的正是韩明渊。 韩明渊一双凤眸里满是杀意,修长如玉的手指已被缰绳磨出了血迹。 如今座下疯癫的马只叫心中的暴戾涌出。 他的身体本就孱弱,要是再健康些,说不准能稳住发疯的壮马。 为了保命,他只好紧贴着马背,双手扣着缰绳的同时,紧紧环住马儿的脖子。 韩明蕴眸光了然,原来是在这等她呢。 果不其然,韩明蕴一抬眸,正好对上沈判官阴毒的目光。 像是在挑衅她一般,无声地说:如何呢? 韩明蕴勾唇一笑,她一手撑着旁边的栏杆,而后起身一跃,跳下了看台。 处于谨慎,她还是先上了之前喂过解毒丹的马上。 北风像细细密密地刀子,一寸一寸地割着韩明蕴的脸。 马蹄清脆,尘土飞扬。 台上的人像是看出了韩明蕴意图,皆是惊呼。 “定国公世子这时不要命了吗?” 马场的考试的学生巴不得赶紧出去,韩明蕴却反其道而行之,这时候骑马进去。 第五十八章 家齐而后国治 韩明蕴策马算计好距离,转而拉弓射箭。 一阵马嘶响起,利箭快而准地射进了马的左后腿。 又是一声马鞭,韩明蕴加快骑马的速度。 不一会儿就与韩明渊的疯马齐头并行。 少年胯下的疯马因为受伤,力不从心,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韩明蕴顶着风,用尽力气对着他喊:“放开手。” 少年漆黑如夜的凤眸不可思议。 开什么玩笑,她在说什么。 因为现在放开手,他无疑会被疯马摔下去。 那时候,他不死也残。 韩明蕴见他又像先前一样,呆愣不说话了,心中气不打一处来。 “放开手,相信我。”当务之急,她不得已,耐着性子又重复一遍。 韩明渊微微皱眉,他殷红的唇勾起嘲讽的弧度。 他自己也不敢想象,在这种危机关头,身系性命之时。 他居然会相信她。 少年义无反顾放开手。 疯马即使是受了伤,跑起来的速度所造成的惯性,也不是人可以承受的。 下一息,韩明渊的身体就如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 但等待他的不是尘土飞扬,坚硬如铁的沙地。 而是一个冰冷的怀抱。 怀住他的身体传来一声闷哼。 二人相拥,在马场滚了好几圈。 韩明渊静如死水的凤眸,第一次有了波澜,他一个翻身站了起来,声音急切:“韩明蕴,你怎么样?” 少女堪堪支力站起身子,不在意地笑:“死不了。” 可她后背被血浸湿的棉袍,看得只叫人触目惊心。 少年咬了咬牙,眼神疯狂晦暗,掉头望见身后已经撞死在栏杆上的疯马。 心中已然有了一个打算。 韩明蕴心里还惦记着沈判官。 她不顾身上的疼痛,一步一瘸走向考官席位,一字一句。 “国子监岁考用来考试的马匹,都是太仆寺层层筛查,品种上好的马儿。 如今无故发疯,定然是有心之人从中作梗。 臣弟自幼丧父,又流落民间多年,今朝岁考又遭人陷害。 要不是臣今日反应及时,怕是看见的就是臣弟的尸体了。 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有人在天子脚下,行如此龌龊之事。” “常言道,长兄如父。 今日臣就是搭上自己这条命,也要抓住凶手是谁。 同时,臣也深知定国公府早已落寞,臣势单力薄。 所以,臣愿用这条命,来以物换物,求得一个公道。 跪求二位王爷能出手相助,主持大局。” 韩明蕴缓缓下跪,慎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而后起身,欲要撞向马场中央的那个柱子。 因为马场意外,国子监的官员立马调来的卫兵,韩明蕴正要自杀时,卫兵已然来到场地。 加上方才受了重伤,行动缓慢,卫兵轻而易举拉住了想要自尽的韩明蕴。 李潇潜眉心直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本想开口说话,眼珠子一转,又决定静观其变。 而李衡意看出来韩明蕴刚刚的自杀不过是逢场作戏,念及她身体受了重伤,于是少年挑眉一笑。 “这是自然,国子监今日发生了这样的事,本王必然会还韩二公子一个公道。” 席位上的沈判官看到只是受了点皮外伤的韩明蕴和韩明渊,气得牙都要咬碎了。 可看见李衡意欲要插手这件事,而李潇潜却无动于衷,心底忍不住慌了起来。 他暗地祈祷自己的人手脚做得干净些,不要叫人抓住了把柄。 “发生了这种事,今日只能劳烦诸位先在此稍留片刻,等真相大白,本王自会放大家离开。” 李衡意把玩着手中的玉佩,不紧不慢开口。 “李问。” “臣在。” 一个灰袍便衣男子,从少年身后走了出来。 “大理寺少卿来办理这起案子,韩明蕴,你看可妥?”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秦王这是有备而来。 李潇潜则是握紧双拳,一言不发。 韩明蕴杏眼微光闪过:“殿下英明。” 李少卿向前一步,朝众人拱手行礼后,带着小厮,来到被韩明蕴重伤的马儿面前。 小厮其实是大理寺的仵作假扮的。 他掰开马儿的嘴,凑近闻了闻气味后,对上李少卿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李少卿读懂了他的意思。 回到李衡意身边,附耳低语几句后,便领着仵作退下了。 听到李少卿的话,他颇有深意地瞥了一眼韩明蕴,从容一笑:“韩明蕴,本王问你三个问题,你且如实回答。” 寒风卷起韩明蕴额前的发,即使身上狼狈不堪,她仍气势巍然,昂首挺胸:“是。” “本王闻言,你素来与你庶弟关系不合,今日又为何冒险救他?” 听到这话,校场上的人都懵了。 他们都以为,李衡意会问一些与此事有关的问题。 或者是问问韩氏兄弟,最近有没有得罪谁。 谁能想到,秦王居然怀疑舍己救人的韩世子。 大家纷纷叹气,看向韩明蕴的目光也带了几分同情。 定国公当真是落寞了,府上少爷被人陷害,要以死来威胁,以求公正不说。 还要被人恶意揣测。 众目睽睽之下被人如此怀疑,世家子弟的尊严都被人踩在地里了。 沈判官听了李衡意的话。 压在心上的石头也慢慢减轻了些,定国公府早已不如昔日。 李衡意虽说要为韩明蕴主持公道。 但是如今朝中势力盘根交错,他自己也是走在钢丝上,稍有不慎就是万丈深渊。 就算知道了真相,也会权衡利弊。 不会为了,这个无权无势的定国公府,而得罪对他有利的人。 更有甚者,会把这件事所有罪责推到韩明蕴身上,顺水推舟送个人情。 沈判官的小眼里盛满了阴狠与算计。 目光在李衡意和韩明蕴身上,来回游走片刻,低头在阴影里勾起一个诡异的笑。 韩明蕴倒是没有什么的神情变化。 她像是早已料到李衡意会这么问。 铿锵有力的嗓音渐渐响起。 “圣人云:君敬臣忠,父慈子孝,兄恭弟友。 定国公家规森严,从来没有所谓的兄弟不合。 再者,家齐而后国治。 只有做到兄弟和睦,未来入了朝廷,才能一心一意为陛下效命。” 第五十九章 沉冤 听到这番话,李衡意绮丽的桃花眼眯了眯,嘴角微微下撇。 相比他,李潇潜的脸色就难看许多。 成王的目光落在韩明蕴身后的狼狈少年身上。 少年微微发白的唇,好像无声说了什么。 李潇潜突然明白了什么,像是看见了鬼一样。 他心中立马有了定夺,转眼看向沈判官的眼神带着不善和杀意。 沈判官此时明显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丝毫没注意到李潇潜的目光。 甚至他已经想好了,等李衡意制裁韩明蕴时,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众人心中各自打着小算盘。 迟迟等不到李衡意的下一个问题,背后早已被鲜血浸湿的韩明蕴已经快要支撑不住了。 春寒料峭,冷风刺骨。 她咬紧牙关丝毫不敢松懈,一定要撑到结束,要是这个时候晕过去,就全都前功尽弃了。 李衡意欲要张嘴说什么,却定睛一看,发现韩明蕴面如白纸,顿时脸色大变。 凭她刚刚和自己叫板的模样,他还以为伤得不重。 但是他接下来的两个问题,事关自己这几天的布局。 李衡意眉宇的烦躁渐重,又转眼瞥到了沈判官小人得志的模样。 他有点不想装了:“还有两个问题本王不想问了,你且再等等,我让李少卿去喊刑部的曹尚书了。” 此话一出,练武场一片哗然。 韩明蕴也是不可置信,她撑到现在,打了一肚子草稿,揣了一堆话准备说,结果这厮居然不问了。 少女简直气得呕出血来,他若是不问,她还怎么扒下沈判官的一层皮。 看台的国子监考生也震惊了,这个秦王李衡意真是想出一出是一出,莫不是把他们当猴耍? 沈侍郎更是愣得久久不能回神。 他的嘴角现在是怎么也压不住,他用俯视蝼蚁的眼神,自得地看向身形单薄的韩明蕴。 他笑她太年轻,看不清这官场的弯弯绕绕。 这庙堂上的沉沉浮浮,每个人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牵一发而动全身。 李衡意更是深陷着权力漩涡的中心,她韩明蕴千不该万不该,把这希望寄托在一个钢丝走线,自身难保的人身上。 沈判官冷笑。 因为今日杀她未遂,他心中暗暗下决心。 只要韩明蕴进了刑部,他一定要用人脉扒下韩明蕴几层皮。 他还真想着要如何让韩明蕴痛苦,不多时,李少卿就带着曹尚书来到了练武场。 同时他们的身后,还押着一个头发杂乱,似乎是被审问拷打过的男人。 在场有一些识人多的学生,立马就认出来那是太仆寺少卿,钱大人。 曹尚书和李少卿上了看望台,二人行完礼后,就开始述职。 “臣已了解了前因后果。 根据大理寺的仵作诊断,定国公府二公子,韩明渊的马中了一种名叫藏红花的毒。” “于是,臣赶紧批下搜查令,随大理寺的李少卿大人,一同前往太仆寺查询一切。” 李潇潜眸光一凛,李衡意此行是有备而来。 又想到那人的态度,权衡利弊之后,李潇潜拿定了主意,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不插手这件事了。 “臣与李少卿翻阅了太仆寺这几日喂食马匹的在册人员。 发现一人着实可疑。 今早岁考前喂食马匹的时间本应该在卯时,他竟然一直拖到辰时,将近巳时才前去喂食。” 曹尚书说话不紧不慢,声音不大不小,却如同一个锤子,敲醒了所有人。 韩明蕴自然也听出来,一直拖到将近巳时才去喂食,想干什么,简直不言而喻。 无疑是怕药下早了,马儿提前发疯,打乱了计划。 李衡意此刻的眸光已经冷到极点:“此人是谁?” 曹尚书摇了摇头:“此人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经过臣和李少卿的一番审问,他道出了指使他的人。” “而那人正是太仆寺少卿,钱大人。” 大家纷纷把目光落在了狼狈不堪的钱大人身上。 却看他衣衫不整,即使被官兵押着,也好似有着使不完的劲,疯狂挣扎。 他欲要说些什么,却因嘴里堵着布,如何也开不了口。 “因为时间紧迫,臣与李少卿不能在慢慢审问他了。 当务之急,先是把这罪臣交给殿下,让殿下来做决策。” 韩明蕴想要说开口,但转念还是闭嘴了。 曹尚书也是个人精,其实此刻他已然知道了凶手是谁。 但是他不说,他把关键的人证交给李衡意。 看他是想要真相,还是包庇。 如是真相,钱大人嘴里的布一拿,自会还韩明渊一个公正。 反之,包庇,则什么都不用做,继续让钱大人闭上嘴就行。 韩明蕴暗自佩服,不愧是能做到尚书这个位置的,处事圆滑,进可功,退可守。 李衡意当然也看出了这些弯弯绕绕,他越发有些不耐烦。 “如此本王明白了,曹尚书辛苦了,请坐。” 他指了个位置,曹尚书敛去眸底的精明,懂了李衡意的意思。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接下来只需要闭嘴就行。 “本王瞧钱大人好似想要说什么? 来人,还不快快请钱大人上来。” 押着钱大人的卫兵对视一眼,放开手。 钱大人一看有救了,眼底希冀闪闪,直奔点将台。 一走到上面,他就痛哭流涕,匍匐在李衡意的脚下。 “王爷,臣是被冤枉的啊。” 少年讥笑:“哦?” “不是臣想干的,是沈判官。 是他让我去干的,我也是迫不得已。” “臣的侄子也是今年岁考,沈判官作为考官,在昨天晚上来威胁臣,说要是我不帮他办一件事,他就让我的侄子落榜,再留监一年。” “臣也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没看清后果,才差点酿成大祸。”钱大人哭诉着。 “臣对不起秦王殿下,对不起成王殿下,对不起皇天后土。” 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摸着,关键是他跪靠在李衡意的脚旁,眼看钱大人的鼻涕就要碰到自己。 李衡意恶心极了,一脚踢了上去。 他是个会武功的,钱大人一介文弱书生自然是承受不住。 不意外的,钱大人身子受力飞了出去,闷哼一声,竟直接昏死了过去。 第六十章 恩威并施 李衡意精致漂亮的脸上,此刻神情难看极了。 大魏朝廷到底是养了多少酒囊饭袋,真想把这群蠢猪扔进诏狱过一遍。 少年残忍开口:“把他泼醒。” 得了李衡意命令的侍卫立马上前。 燕地的春寒不亚于冬初的冷,凉水的冰意冻得钱大人一个哆嗦。 望见上座李衡意漫不经心的神情,他赶紧“重操旧业”,又抱紧了少年的腿。 “臣对不起殿下,对不起啊!” 李衡意心中愈发恼火,这人嘴里根本说不出点有用的东西,只会和稀泥。 他要是口锅,炒菜肯定不粘锅。 圆滑得让人气不打出来,少年又是一脚上去。 “你要是真悔过自新,就应该明白,你是对不起定国公的两位少爷,和今日都来岁考的国子监学生。” 钱大人向来能屈能伸,不要脸得很,一听这话,赶紧跪爬到高台看场的前方,抓着栏杆嚎啕大哭。 “定国公世子,定国公二公子,定国公下官对不起你们啊!” 开玩笑,要是脸面有用,大魏名声最好的人早就当上皇帝了。 如果今天丢几个脸能保住乌纱帽,别说跪下来了,让他从两位定国公少爷胯下钻过去,他也没有异议。 韩明蕴还在冷风里受着,她已经能感觉到背后的伤口,随着她挺直腰杆,还在变大。 她不知道李衡意今天来是有什么目的。 不过眼下看来,如果他达不成今日目标,估计不会轻易结束这场闹剧。 失血过多让她昏昏沉沉,伤口不断地撕裂,又一次次把她拉回现实。 韩明蕴心底安慰自己,再忍忍,再忍忍。 李衡意的所有注意力都被钱大人给夺去,根本没注意到韩明蕴已经快要不行了。 而另一边,沈判官还迟迟没有缓过神来。 他脑子一片空白。 这是怎么回事? 按道理来说,不应该是李衡意把让钱大人一直闭嘴。 之后迫于他身后成王的威慑,做个人情,替他把露出的马脚,清理干净。 最后,随便找一个冤大头顶罪。 让韩明蕴有苦说不出,只能暗地里抓狂吗? 没等沈判官反应过来,想好对策,就听李衡意传来幽幽的声音。 “这是真的吗,沈判官?” 沈判官“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在暗地里向李潇潜递出求救的信号。 不过,他这些小动作自然没能逃不过李衡意的察觉。 少年敛眸子一笑:“自然沈判官不辩解,就说明钱大人句句属实咯!” “来人!” 听到这话,却发现李潇潜还没动作,不光是沈判官慌了,就连李衡意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可是知道李潇潜今日来此就是为了韩明蕴,可为什么他党派的沈判官已然落网,他却丝毫不动。 沈判官心底浮现出一个不好的猜测,李潇潜这是放弃他? 这怎么可能,他还有那么把柄在自己手上。 自己曾经给他做过那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 他就不怕自己全都揭露出来吗? 又是几息之后,沈判官彻底心死如灰,李潇潜这是真要放弃自己了。 一股恨意由心而发,自己跟了他这么多年。 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他岂能如此无情,见他深陷囹圄,竟然坐视不理。 既然你李潇潜过河拆桥在先,就休怪我无义了。 沈判官准备鱼死网破,他正要张嘴说出李潇潜的一个月后惊天计划。 一股腥甜堵住了嗓子,此后他发出的每一个音节,都化作了汩汩而涌的鲜血。 肝肠寸断,目眦欲裂,血流不止,死相惨不忍睹。 沈判官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在地上画出两个相交的圆。 而最后一口血吐在了二圆相合之处。 李衡意自然明白这是沈判官留给他的死前讯息。 但是他看不懂。 其实不光是他就连成王都没看懂。 李潇潜的靴子上溅上了不少血迹,他有些嫌弃地皱起眉头。 “岁考之日,东西铨沈西判官却滥用职权,妄想害人性命,如今却畏罪自杀。 明日早朝,本王会一字不落地上奏给皇上。” 李衡意听出来了,今天他忙前忙后,结果这货啥事也没做,就想要揽功劳到自己头上。 他可不会遂了他的意。 少年说:“此事就不劳烦皇兄操心了,今日大理寺,刑部,国子监的人都在场。 何须劳烦皇子去上奏?” 说到“皇子”两个字时,李衡意刻意加重的语气。 含沙射影李潇潜休要插手这件事,否则他会给他扣一个野心勃勃,急不可耐想要掌权的帽子。 李潇潜听出来李衡意的意思,并且这也像他做得出来的事情。 他低骂一句:“疯子。” 李衡意自然瞧见了他的嘴唇在动,即使声音很细小,但习武之人向来耳力过人。 他丝毫不给李潇潜面子:“皇兄何故要骂我疯子?” 李潇潜不可思议地看向李衡意,他真是低估了这个人无耻不要脸的程度。 他不过是学着李衡意暗地里给别人添堵,有意说出他们二人才能听见的话。 没想到他根本不按套路出牌,直接出声道了出来。 成王慌了神:“你莫要血口喷人!” 少年哂笑:“本王是脑子坏了吗? 造谣别人骂自己,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台上的人大气不敢喘,这是两个王爷之间的交锋,他们要是插手可就是涉嫌站党之疑了。 李潇潜还想找靠近自己的人给自己作证,哪知道这群贪生怕死的老东西。 一个个吓得跟鹌鹑一样,低着头深怕提及自己。 没有人愿意替自己说话,就更加坐实了他骂李衡意的事情。 李衡意嗤笑:“算了,本王大人有大量,这次就放皇兄一马。 不过死罪能免,活罪难逃。” 听到他这些枉顾伦理,毫无逻辑的疯言疯语。 李潇潜一时也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 如果提出李衡意话里的不对,要是李衡意退一步讲,说自己在开玩笑怎么办? 可要是不说,无疑是在这大庭广众之下被李衡意扇巴掌,他的脸往哪里搁。 “我就罚皇兄,抄十遍祖训吧。 不用交给父皇了,过几日我会让开阳去成王府拿。 要是皇兄没抄好,臣弟可是会和小时候一样去父皇那里告状的。” 李潇潜自然听出来,他半是威胁半是玩笑,恩威并施的下马威。 第六十一章 此恨绵绵 李潇潜气不过,不欲和他在如此掰扯,直接甩袖离去。 瞧着成王愤怒的背影,在场的大臣也悄悄把心落回原处。 还好,走了一个难缠的家伙。 至于另一个…… 李衡意才不会管李潇潜是作何神情,有何打算。 只要李潇潜不爽,他就高兴了。 少年睨见沈判官的尸体,懒洋洋开口:“沈判官虽有罪,但死得极其蹊跷。 曹尚书知道怎么做吧?” 闻言,曹尚书心里咯噔一下。 他立刻明白了李衡意的想法。 但是适才成王明明已经暗示过他们该怎么做了。 李潇潜刚才可是说了,这是畏罪自杀。 要是掉头他们又听了秦王的话,查明真相,成王那里怎么交代? 可是不还原真相,秦王这里又如何交代? 这无疑是把他们加在火架上面烤。 “这……”曹尚书有些迟疑了。 不管是还原真相,还是继续掩埋,他都会得罪一个皇子。 李衡意是在考验他选谁。 寒风习习,一滴汗珠落在了点将台的地板上。 他有的选吗? 他没得选。 如果他在李衡意面前说,他要选择李潇潜。 甚至不要等到明天,或许他回家路上就可以见太奶了。 “臣领旨,臣必然会查明真相。” 说完这句话,曹尚书甚至觉得自己的官场已经走到头了。 李衡意很满意他的识相,桃花眸里威慑不减,语气仍旧漠然。 “本王会等着曹大人的好消息。” 刚说完这句话,台下就传来一声惊呼。 韩明蕴晕倒了。 京都的天实在是冷的刺骨,加之她背后的伤,韩明蕴最终还是没能挺住。 李衡意看她倒下后,瞳孔收缩,想要前去带她离开。 可转念一想,今日国子监来了这么多官员。 要是看见他和韩明蕴走得如此之近,落下把柄,该如何是好。 况且,韩明蕴不出意外,岁考之后要进入司农寺。 他如果贸然救她,落到有心人眼里,大做文章,再传到皇帝耳朵里。 还未进官场,就迫不及待和皇子结党。 有了这个嫌疑,韩明蕴就无法被任用。 除非他能登上皇位。 不然今日怎么多人看见,韩明蕴受过秦王的救命之恩。 这会像一根刺一样,扎进每一任皇帝心里。 她此生不可能被重用。 李衡意想清楚里面的利弊,最终还是决定不去管她。 只是他没注意,韩明蕴背后的少年其实一直注意他的神情。 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里满是嘲弄。 韩明蕴,你要是醒来就好了。 看看你交的朋友是何等自私自利之人。 韩明渊背后的伤,不比韩明蕴轻到哪里去,加上他身体里还中了那等烈毒。 可眼下没办法,如今只有他才能带走韩明蕴。 韩明蕴如今已是半死不活的状态,京城的私人医馆,是不接待这些系关王孙子弟的生命的单子。 毕竟,稍有不慎就会把人看死,到时候治病反而成了罪人。 只能等国子监的祭酒批下文书,与太医院对接,拿到宫里调派文书,请到太医才能救下韩明蕴。 一般情况下岁考,会有随行太医。 可有了先前沈判官的从中作梗,今日是一个随行太医都没有,只能老老实实走流程。 又因为韩明蕴身受重伤。 国子监的官员害怕,要是随意挪动搬运,不小心害死了定国公世子。 硬是不让侍卫,将韩明蕴转移到其他地方。 但是在这样下去,寒风凌冽。 韩明蕴身负重伤,失血过多,等到两三个时辰后,太医院的人来,怕是早就已经到阎王殿报道了。 不过只要没人去触碰韩明蕴,就算她死了。 也只能怪她自己没撑到太医院的人来。 国子监的人可是一点都没碰她,无需承担任何责任。 她死了,只能怪沈判官和她自己不争气。 韩明渊估算了时间。 即使现在,把韩明蕴带回定国公府,让府医治疗。 都比在这干等太医院的人来,所需的时长短。 少年慢慢蹲下身子,轻轻捞起少女的双臂,缓缓让她环住自己的后颈,将少女的身体伏起。 韩明蕴冰凉的肌肤贴近他的脖颈,刹那间,韩明渊觉得自己的心跳好像漏了一拍。 不过很快,背后伤口撕裂的痛楚,就将他拉回现实。 他咬紧牙关,准备背着韩明蕴离开练武场。 看到这一幕,国子监的夫子没一个上前阻拦。 等大夫来还要一段时间,要是让士兵帮助韩明蕴离开。 如果这个少年不是晕,是死了,这又是谁的责任? 定国公府会不会赖上他们,说都怪他们提前让侍卫带走少年,害得韩明蕴命丧黄泉? 左右不过是两个落魄子弟,是韩明渊自己急不可耐想要快点治疗韩明蕴。 即使路上出了什么差错,韩明蕴真死了,也怪不到他们头上。 是韩明渊擅作主张把韩明蕴背走。 而且这样做,不仅可以在后来发生意外时,推卸责任。 还能继续进行接下来的考试。 对于国子监来说,就是百利而无一害,为什么要阻止? 韩明渊步履艰难,每踏出一步,就好像是烈火煎心,冰刀刮骨。 少年死死环住背上的人,无视看台上其他学生嫌弃揶揄的目光。 这个年纪的少年最好面子了。 国子监平常几个和韩明蕴关系不错的同窗,此时此刻,都生怕韩明渊喊他们去搭把手。 定国公府这种破落户还不值得他们下面子去帮忙。 为了这种人,失去世家子弟的尊严,根本不值得。 韩明渊此刻脸色白如雪纸,刚踏出马场的第一脚。 身后就立刻响起了,考官宣布继续考试的声音。 根本没有人管他们二人的死活。 经过台下廊道时,就连大理寺的几个官员都离韩明渊远远的,深怕后期他讹上自己。 韩明渊自然注意到这些人如同看见洪水猛兽一般的避让。 少年冷笑。 这些人从来都是这样。 曾经如此,现在也如此。 天下乌鸦一般黑。 人与人之间本就是利益驱使。 这个道理他自幼年,被拐卖时就看清了。 背上的韩明蕴已经气息奄奄,韩明渊每走一步都需要用力将她扶稳,以防他掉下去。 只是甫一用力,背上的伤口就会再次撕裂。 少年冷汗潸潸而下,身上洗到发白的袍子已然被浸湿。 加上韩明渊冬衣少,刚一开春就换上了春衫。 平日里被冷风吹吹,他咬咬牙关也能挺过去。 只是今日汗水浸湿,整个人活像被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每一吹风,浑身被就被冻得止不住地打颤。 即便如此,他还是死死扣住韩明蕴的双腿,生怕她滑落。 韩明渊就这么笨拙地,一步一踉跄地背着韩明蕴离开了练武场。 酸楚似藤蔓,紧紧攥紧了他的心脏。 又似刀子,将他的伤口划烂,让恨意的蛆虫在心头滋生,发腐发溃。 明明只要有一个人搭一把手,他和韩明蕴就能安全离开。 甚至不需要搭手,只要随便叫来一个侍卫就能救他们。 可即便如此,也无人愿意。 天道昭昭,日月朗朗,此恨绵绵。 如附骨之疽,难消难灭。 不知是痛,是怨,是仇。 韩明渊如蚁蛇噬心,血沸肝肠。 少年一步一瘸的来时路上,艳血淅沥,点点斑驳,连缀成线。 走到太学门,往下是二十陡阶。 少年哂笑。 他小心翼翼护住背上的人,深怕伤到她。 但终究是失血过多,头晕眼花,一个踉跄,从高台滚了下去。 第六十二章 不许当官 少年学着韩明蕴在马场护着他那样,一个翻身紧紧搂着韩明蕴。 石阶一次次擦过韩明渊背上的伤口,痛楚瞬间传遍四肢百骸,皮肉翻涌,血流如泉。 便似马车碾过一般,他也不曾放手韩明蕴。 不知滚了多久,韩明渊的身子终于落在了平地。 少年觉得喉间一股腥甜,赶忙捂住自己嘴,深怕吐到韩明蕴身上。 待到把血流强压回腹中,他才颤颤巍巍爬到韩明蕴身旁。 确认她没有又增新伤后,再次顶着寒风,将韩明蕴驮上自己早已破败不堪的后背。 因为又受了刚才那一遭,如今他每动一处,都觉得有沙石在自己肌理间流动。 喉间那股腥甜再次涌了上来,他多么希望自己能在街上看见熟人。 但他心里清楚,在这寸土寸金的魏京城,以韩明渊这个身份,能有什么熟人。 就连定国公府那个家里面,也只有韩明蕴愿意施舍他一点温暖。 少年一步一瘸,视线逐渐迷糊起来,他准备再次咬舌刺激自己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韩世子?” 韩明渊下意识护住韩明蕴,转头警戒看向来人。 沈西判官府上的马车。 少年立马认为此人是沈判官的后手,是来杀他们的。 凤眸寒意如芒,悄悄扣动袖中的暗器。 陈湫月不敢相信地看向如同从血里捞出来的两个人。 她诧异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韩明渊的目光落到她身后的马车上,冷笑:“这是怎么回事,沈府的人不应该最清楚吗?” 陈湫月听到这话,一时茫然无措:“我怎么会清楚?” 她眼底坦坦荡荡,不似作假,韩明渊提着的心也落回了原处。 不是沈判官的人。 看出来陈湫月认识韩明蕴,少年再也撑不住了。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带她回家。” 言罢,就彻底昏死过去。 陈湫月茫然无措,但心中也知道此事万不能耽搁。 “快,快来人……” …… 韩明蕴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了,她一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老太君。 还不等韩明蕴反应过来,老太君一个巴掌就扇到了她脸上。 “混账东西,你在外面到底给定国公府招来了多少祸事。” 韩明蕴昏迷三天,脑中本就不清醒,如今直接被这一记耳光,打得脑瓜子嗡嗡作响。 她本想问自己为什么在定国公府的话,瞬间又咽回了肚子里。 老太君像似气不过,又想打韩明蕴一巴掌,却瞧见少女那张惨白如纸的左脸,已经肿得很高。 念及她马上还要进宫,老太君气得用拐杖狠狠敲了敲地面。 “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害死渊哥儿?” 害死韩明渊? 听到这话,韩明蕴脑中更是一团浆糊,她何时害过韩明渊? 岁考那天,自己冒着生命危险救他下来,到了如今怎么变成了她要害死他? 韩明蕴气不过老太君那巴掌,心中愈发痛恨起韩明渊。 如果不是他,她何须胆战心惊地谋划,深怕他会因为原主以前的蠢事杀了自己。 少女的目光落在了老太君身上,眼下这个老太婆又问都不问,上来就掌掴自己。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何时欠了他们这么多东西。 终归是她用了原主的身子,韩明蕴压下心中怒火,耐着性子询问。 “孙儿不知如何害了明渊,请祖母指明。” 老太君昏黄的眼珠看向她的目光全是厌恶,她没有回答韩明蕴的问题,而是提及的往事。 “要不是你当年欺瞒在先,我定国公府何须惶惶不可终日,每日心惊胆战,害怕被皇上发现这一切。” “都是你和你那个卑贱女奴的错! 是你们害得老身走上了这条不归路,害得老身的孙儿至今不能认祖归宗。” “韩江,阿娘对不起你啊。” 韩江是定国公的名字。 韩明蕴不懂老太君为何要发这么大一场疯。 她昏迷多日,身子本就不利爽,见她如此胡搅蛮缠,心里更是烦闷。 老太婆真是又当又立,明明是自己当年贪慕定国公爵位,不想因为一个孙子的走丢,就放弃这定国公府。 才胆大包天,让原主顶替韩明渊的位置。 世道重男轻女,女奴当年这么做也是情有可原。 要原主不是个男子,估计早就和女奴一起冻死在了巷子里。 这每一步的果,都是老太君自己种下的因。 现在却把所有责任都归结到,当时什么都不懂的原主身上。 何其可笑,何其窝囊。 韩明蕴不愿和她多费口舌,毕竟老太君年事已高,倘若自己和她争辩,气死了这厮。 到时候守孝罢官,她入仕的计划就泡汤了。 “孙儿有些不舒服,想一个人静静,祖母自便吧。” “你也配自称孙儿,闭嘴你个贱种。” “好好好,我闭嘴,老太君我身体不爽,可能让我再休息一会儿?” “不行。” “为何?”韩明蕴的耐心已经到了极点,老太婆简直是得寸进尺。 “皇上召你入宫。” 听到入宫二字,韩明蕴立马两眼放光。 “何时的事情,你为何不早告诉我?” “昨天,这件事我也正要和你商量。 老身估计是你岁考的成绩下来了,大概考得不差,得了陛下的青眼。” 韩明蕴呼吸愈发急促,她必须赶紧进宫,她已经等不及了。 老太君瞧见她迫不及待的样子,只当韩明蕴骨子里流的血卑劣,不知矜持,轻蔑一笑。 “老身来此,也正是要和你说这件事,这次岁考之后,怕是要封官。 老身要你拒绝这件事。” 这句话像棒子一样,打得韩明蕴有些不知所措,她觉得自己好像还没醒。 是出现幻觉了吗? 定国公府落魄了这么多年,老太君不让自己入朝为官,光耀门楣? 少女呆愣地久久不能缓过神来,老太君瞧她没回话:“你不说话,老身就当你答应了。” “老太婆,你在开什么玩笑?” 韩明蕴受不了这个老不死的了,她似笑非笑,眼底却是杀意连连。 要是她不能当官,这个老太婆就别想活过今晚。 “你喊老身什么?”老太君不可置信,简直要气得昏厥过去。 第六十三章 自私 “老不死的,你耳朵有问题吗?”韩明蕴冷笑。 “你,你简直大逆不道!” 言罢,就要伸手再给韩明蕴一巴掌。 韩明蕴迅速抓住她扬来的手腕:“你为老不尊在先,又怎么能怪我无理?” 她一把甩开老太君:“真要论起来,你还不是我的亲祖母呢? 不是吗?” 老太君气得吐血:“你!你信不信我不让你出府进宫!” “哦?老太君这是要抗旨吗?”少女懒洋洋地仰靠在榻上,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气急败坏的老太君。 这个老太婆压根没有威胁她的筹码,真不知道她哪来的老脸来命令她。 “我将当做嫡亲孙子,含辛茹苦把你养大成人,你就这么对我?” 听到这话,韩明蕴差点笑出声来。 老太婆之所以把她当做嫡亲孙子,还不是想着定国公府的荣华富贵。 倘若无人继承,这爵位可就要走到头了。 其次,她口中的含辛茹苦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府中大事有定国公夫人裴氏,小事有小厮婢女。 需要她这老太婆干的活,怕是比国公府的家产还少。 “就算我不是定国公世子,我也能在这国公府长大。” 韩明蕴扬了扬眉,轻笑一声。 老太君气得一口气快要上不来:“你知不知道女扮男装,已是大逆不道的欺君之罪,我让你荫子入监,给你去国子监读书的机会,已是法外开恩。 如今渊哥儿回来,老身不要偿还世子之位,是老身心慈手软。 你还要如何,非要把定国公府推上那万劫不复的境地,你才肯罢休?” “女扮男装,入朝为官,你这是拿我定国公府的性命开玩笑,倘若被发现了当年事,不说你我能不能活,留在史书上,也是奇耻大辱。 你知不知道,这些年来老身过的是什么日子? 我从做出决定的那一刻起,再也没睡过一顿好觉,我的心就好似放在油锅里烹烧一样。 成天胆战心惊。 韩明蕴你能不能不要那么自私,给老身留一条活路,给定国公府留一条活路。” 老太君声泪俱下,好似真的字字泣血一样。 韩明蕴被气笑了。 合着这么多年都是原主的错了? 是原主害得老太君成日不得安宁,害得定国公府如履薄冰? 当年原主不过是个稚童,就被这黑心老太婆推上了危如累卵的世子之位。 说得好像只有老太君一人痛苦不堪,原主何尝不是过着胆战心惊,身不由己的日子? 韩明渊回来,原主还要担心被他发现自己女扮男装的顶替之罪。 可是当年谁又给过原主选择? 不过是自己得了好处,却还要端起碗来骂娘,说负重前行的人是白眼狼,不懂感恩。 他们已经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就算她不入朝为官,等到哪天被发现了,是不要被砍头了,还是不会在史书上落下骂名? “韩明渊要是想要这个世子之位。 我自二话不说,心甘情愿,双手奉上。 他被找回来的时候,是你让我继续隐瞒下去的。 结果到头来,你后悔了,又将所有责任推给我? 到底是谁自私了?” 老太君发现自己道德绑架不了韩明蕴,怒气更甚。 “伶牙俐齿,老身最后悔的事就是让你读了书!” 说罢,她气急败坏地拄着拐杖,头也不回地摔门离开了。 院里干活的白竹见老太君出来,赶紧放下手中的活,端着水盆进了房间。 “世子你终于醒了!” 韩明蕴挑眉,发现是白竹,脸色缓和了些。 “我昏迷了几日?” “回世子的话,满打满算,三天两夜。” 从岁考至今已经过去三天了,闻言韩明蕴杏眸潋起。 那么岁考的成绩必然已经出来了。 “岁考放榜了吗?” 白竹摇头:“说来也奇怪,往你这个时候,岁考的成绩早该下来了,不知今年怎么回事,三天了,还是一点风声都没有。” 听到这话,韩明蕴心中有了底。 没有下来的原因有两个,一个是她的试卷必然惊动的皇上,另一个则是沈西判官在岁考动手脚,让岁考的公正性失信于人。 眼下那群官吏怕是头疼不已呢。 “对了,皇上召我入宫这件事呢?” 韩明蕴又问。 白竹:“奴婢正要和世子说呢,宫里的人昨天就来了,现在还待在府里呢。 说世子一醒,就赶紧起身入宫,一刻也不能耽误。” 这么急? 韩明蕴勾起一抹笑意。 她把所有事情在脑子里又重新过了一遍,确认一切后。 她说:“对了,沈判官怎么样了?” 白竹:“沈判官因为贪污,舞弊,徇私枉法,已经被抄家了。 据说他送给宁安郡王的寿辰礼,都是赃物呢。” “哦?那沈判官的儿子呢?” “沈判官的儿子至今还没有醒过来,不过太医院的陆院判说,要是再醒不过来,怕是撑不到明晚。” 韩明蕴闻言颔首:“我又是怎么回到定国公府的呢。” “说来也巧,竟然是沈判官府上的表小姐把您和二少爷送回来的。” 韩明蕴也是愕然,陈湫月。 竟然是她救了自己一命? 不过,她又是如何得知自己在国子监受伤的呢? 少女心中疑惑,白竹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也是可怜了这个陈姑娘,眼下沈府被抄,她怕是要打道回府了。 本就是打秋风来的京城,也不知身上的盘缠够不够回家。” 韩明蕴心尖一动,回家? 陈湫月父母双亡,早就没家了。 她皱眉,沉声吩咐:“陈姑娘救我一命,我当竭尽全力报恩,你带着我的玉佩去找母亲。 让她收拾个屋子出来,将陈姑娘请到府上好好答谢一番。” 不能让陈湫月一个弱女子流落在外,她答应过她,要护她周全的。 自己还欠了她一条命。 白竹虽觉得有些不妥,但还是领命应下了。 此刻,韩明蕴心中忧虑又起,让陈湫月一直留在府上不是长久之计。 长此以往落了别人口舌,会让陈湫月为难的。 她还需要给陈湫月找一份工作,学一门手艺,让她来养活她自己。 第六十四章 进宫 韩明蕴心中已然有了打算,她出声吩咐:“宫里的人还在府上,莫要叫贵人久等了。 替我洗漱更衣,再耽搁下去怕是不妥。” 白竹张嘴还要问些什么。 比如,世子不想知道二公子如何了吗? 二公子现在醒没醒? 要知道,昨天韩明渊刚一睁眼。 无视府医的嘱咐,撑着伤体,马不停蹄地就来紫苏阁,查看韩明蕴如何了。 确定世子已经脱离生命危险,才安心回去。 她还听说二公子身上的伤,比世子还要重上好几倍。 不过,白竹要失望了。 韩明蕴丝毫没有想要提及韩明渊的意思。 “愣着做什么?是身体不舒服吗?” 瞧出白竹在发呆,韩明蕴柔声询问。 白竹连连摇头摆手,把嘴里的话又吞肚子里:“没事,没事。 奴婢扶世子起来洗漱。” 她一丝一毫的神情自然逃不过韩明蕴的双眼。 韩明蕴自然看出她欲言又止的模样。 同时,她也猜到了,白竹奇怪她甚至连陈湫月都关心。 为什么不问问韩明渊怎么样了。 这有什么好问的。 韩明渊是男主,就算一只脚踏进棺材,也能有机遇将他从鬼门关拉回来。 而且她如今实在心累,不想提及韩明渊,不愿在私人时间都虚与委蛇,假装关心他。 …… 韩明蕴洗漱更衣完,就派白竹通知一声宫里人,自己准备好,可以入宫。 她来到门口,准备上定国公府的马车,却被身后人喊住了身。 “世子,上这一辆。” 少女回眸,行礼。 欲要张口,却打住了声。 身形消瘦,面色蜡黄的太监猜出了韩明蕴要喊他什么,转言。 “世子可以叫我王公公。” 韩明蕴微笑点头:“王公公好。” “世子身体如何了?” “恢复如初。” 为了不让王公公看出异样,韩明蕴故作轻松地拉伸一下身子。 背后的伤口其实还未愈合,这个动作立马韩明蕴双腿隐隐打颤。 但是,只有表明身体彻底康健。 到了陛下面前,才能让他们放心自己展示才能。 倘若他们心中顾忌自己身体健康,畏手畏脚,自己无法展现全部实力。 有了认知偏见,不被重用,那才麻烦了。 王公公见她毫无顾忌,真当她已经身体恢复了,点了点头。 “世子是个有福气的,要是旁人受了那等罪,估计此刻还没醒呢。” 韩明蕴眸底泛起一抹算计与猜测,她听出来了,王公公是在暗示她什么。 “世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王公公想起皇上召见韩明蕴时,露出了多年不见的激动。 凭他这么多年的宫中沉浸,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万不能和她交恶。 “借王公公吉言了。” “时候不早了,王公公,请?” 少女的笑容恰到好处,眼底却是一丝笑意都看不见。 “世子,请。”王公公笑。 …… 这次马车倒是没有停在东华门,而是直接进了宫。 韩明蕴想到自己脸色还是有些苍白,她将舌头咬破,将血舔舐在唇上,好让自己的面色好看一些。 又害怕血腥味太重,从荷包里拿出一个香丸,在唇上轻轻擦拭一下。 下了马车,守卫看见是王公公领着一个少年人来了,赶紧进殿禀奏。 不一会儿,太监总管冯川就走出殿,尖着嗓子:“宣定国公世子,韩明蕴进殿。” 韩明蕴立马叩拜谢恩:“臣遵旨。” 少女挺直腰杆,走了进去:“臣参见陛下。” 皇帝颔首:“起来吧。” “是,陛下。” “韩明蕴,你可知朕今天喊你过来,可谓何事?” “臣不知。” 皇帝闻言,陡然勃然大怒,莫名发难:“韩明蕴朕问你话,你就如实回答。 欺骗朕,你有几个头可以砍的?” 他的声音突然拔高,要是一般这个年纪的少年,一定会被这通无缘无故的怒火唬住。 可皇帝要失望了,韩明蕴面上波澜不惊,声音不变:“臣当真不知。” 韩明蕴知道皇帝这是在试探自己。 开完笑,要是说自己知道,那就是揣测圣意。 照样也要砍头。 韩明蕴的反应的确出乎他的意料,是个沉得住气的。 “好,既然你不知。 那朕问你,今年岁考的卷子,你为何乱答一通? 这不满朕出的题目,还是藐视岁考,践踏皇威?” 又是一口锅扣了下来,韩明蕴赶紧头皮贴着地,故作惊讶,声音颤抖。 “这怎么可能?岁考的题都是臣认真作答,从未敷衍了事。 陛下明辨是非,独具慧眼,必是出了什么差错,才让陛下误会。 还请陛下明察秋毫。” 韩明蕴一通马屁下来,拍得皇帝身心舒畅:“那朕问你,今年明明考得治水,你为什么在卷子上,答什么潜备甲兵,以武制服,权归中枢。” 向来心细如发的韩明蕴,自然听出皇帝话语里几不可闻的愉悦。 少女低头勾唇一笑,故作茫然:“啊?怎么如此?” “什么怎么会如此?” “可臣明明记得,臣的卷子上明明是问的如何铲除奸佞,维护大魏安宁。” 她伶牙俐齿,三两句就把试卷上的中央集权,说成了皇帝要铲除贪官。 这一次皇帝没有再为难,反驳她。 “没错,你的试卷上的确不是治水,你拿到的根本就不是今年岁考的试卷。” 话音刚落,韩明蕴迅速做出了如遭雷劈的讶然。 她结结巴巴地问:“这……这是怎么回事陛下?” 她的反应让皇帝十分愉悦。 韩明蕴的确很有才能,从她的考试答题就能看出来。 但这天下从不缺有才能的人。 有才却不好把控,这才难办。 韩明蕴眼下的紧张无措证明了,这个少年虽有才华,但心底还是惧怕皇权的。 这种人是棋子的最佳人选。 “因为一点失误,让你拿到了朕寄给秦副相的信。” 秦副相? 韩明蕴不忘一边表演,一边在心中缕清事情真相。 “这本是机密要闻,却被你一个小小学生知道了。”皇帝声音冰冷。 “皇上饶命,臣不是有意的。” 皇帝尤其满意她的害怕,声音渐渐柔和起来:“朕向来仁慈,自不会因为这种事情,让你为难。 但是朕有一个小小条件。” “陛下仁慈,别说小小条件,就算是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六十五章 赐婚 “冯川。”皇帝沉声喊道。 大总管听到皇帝喊自己,立马前来:“陛下有何吩咐?” “把那个东西带上来。” 冯川立马意会了皇帝意思,同情的看向韩明蕴。 只见几息之后,他捧上一个灰扑扑的盒子。 韩明蕴心中咯噔一下,震惊不已。 她还是低估了一个帝王的警戒程度。 不过也是,一个国家的帝王要是被她三言两语就糊弄过去,怎么可能稳坐皇位多年。 她内心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 皇帝使了一个眼色给冯川:“虽说你是误打误撞知道了国家机密,但是为了大魏,只能牺牲一下自己了。 为了定国公府,为了大魏,想必你应该也不会拒绝。” 韩明蕴此刻是真的害怕了,她一时冷汗淋漓。 转而又记起那张卷子的题目。 她要赌一把。 赌皇帝不敢真杀了她。 因为那些难题只有她能解决。 也只有她,能来解决。 取夺兵权,铲除世家。 这两件事,平民出生的科举子弟,不了解其中的弯弯绕绕,根本做不好的。 名门之后,则本就是兵权和世家的既得利益者,压根不可信。 而她韩明蕴不一样,她既了解世家之家的关系,定国公府又逐渐落魄。 她根本上的利益是与世家背道而驰的。 她想要光耀门楣,只能投靠皇权。 所以,皇帝想要集权,就不会真的杀了她。 皇帝这个时候很明显在试探的忠心程度。 冯川打开木匣子:“韩世子,请。” 少女此刻已经冷静下来。 她义务反顾将匣子中黑不溜秋的药丸,拿起来,吞下去。 入口的刹那,一股苦涩瞬间蔓延开,胜过密密麻麻的针,刺得韩明蕴生不如死。 而后顺着嗓子带进腹腔。 不等韩明蕴整理好神态。 鲜血直接从嘴里喷了出来。 她像是坏掉的水泵,怎么也压不住地往外漏血。 “大胆韩明蕴,你竟敢殿前失仪!”冯川怒骂。 皇帝的目光漠然,装模作样:“韩世子这是大病初愈,身体还有不适?” 韩明蕴想要解释,但嘴里的血却是怎么也止不住。 她只能不停磕头赔罪。 不知过了多久。 是她体内的血流尽了,还是药效过了。 韩明蕴终于不再吐血。 一得可以说话的空隙,少女连连磕头:“陛下恕罪,陛下恕罪。 臣罪该万死。” 皇帝很满意韩明蕴反应迅速。 又思及她那张考卷答得甚妙。 定国公真是生了一个好儿子。 他适才给韩明蕴吃那等烈药的其中一个目的,就是测试这个人的反应能力。 以推测未来,她面对临时危机的潜能。 很明显,韩明蕴丝毫没让他失望。 至于另一个目的…… 此刻,冯川再次开口:“陛下厚德仁慈,念及你年纪轻轻,今日就放你一马。” 韩明蕴杏眸闪烁着兴奋的光。 赌对了。 “刚刚韩世子你吃下的药丸,名叫碧落。” 听到这个名字,韩明蕴也不知是否是药效上来,只觉得眼前一黑。 碧落? 上穷碧落下黄泉的碧落? “此药是世间只有两颗,是一等一的名贵品。” 韩明蕴又觉得腹中一片翻涌,似又要吐出血来。 “吃了此药,今生不会再种任何毒。” 说完这话,皇帝想从韩明蕴的脸上找出高兴。 但他失望了,可能是经过适才的大吐血,韩明蕴面色惨白如鬼,就连面颊都消瘦了几分。 怎么也找不到一丝愉悦。 “金无赤足,有利则有弊,服用此药者,会随着时间递增,逐渐失去七情六欲。 并且,每月十五,要服用它对应的解药,黄泉,才能苟活在世上。” “否则就会像韩世子刚才那样,一直吐血,直到失血死亡。” 皇帝看向韩明蕴的目光再不似从前。 如今他手握她的性命,韩明蕴成了他最趁手的武器。 他不用担心此人的背叛,只要韩明蕴活着一日,那么他让韩明蕴往东,此人就绝无可能往西。 听完冯川的话,韩明蕴陡然觉得心中好似有什么被抽走了一样,喉间的血腥再一次涌了上来。 她想过皇帝为了控制她,会用些下作的手段,却没想过竟如此歹毒。 失去七情六欲,韩明蕴轻蔑一笑。 以她现代人的眼光来看,人生来就有的情绪,怎么可能会失去。 估计这狗皇帝是怕不能恐吓她,临时编出来的故事。 “陛下,我……”韩明蕴故作痛苦。 “朕也是没有办法,朕坐在这个位置上,没有办法相信每一个人。 但朕着实怜惜你的才能,不想你怀才不遇。 你放心,这对我们是两全其美的法子。 这样你能尽情施展你的才能,朕的问题也能解决。” 皇帝再也不装了。 “你放心,朕不会亏待你的。 朕记得你的未婚妻是陈郡谢氏的嫡长女对吧。 依照如今定国公府的能力,是不可能娶到谢玉溪这样的女人。 没事,朕会帮你的。” “冯川,拟旨。” “是。” “定国公世子韩明蕴,才德兼备,经天纬地,乃栋梁之才;陈郡谢氏之女谢玉溪,温婉淑良,知书达理,乃名门闺秀之典范。 今观二人,年貌相全,门当户对,实乃天作之合,朕心甚悦。 特将谢玉溪赐婚韩明蕴为妻。 二人择乙巳年五月二十日吉日完婚。 望二人永结同心,共沐圣恩之泽。” 韩明蕴本就难看的脸上,此刻更是同见了鬼一样。 她要和谢玉溪结婚? 这怎么行? 她是女扮男装啊? 但眼下反抗皇帝无疑是自寻死路。 再则,封建王朝。 雷霆雨露,皆是圣恩。 皇帝给的,罚也是赏。 她没有反抗的余地。 韩明蕴心中痛恨,一个没注意,竟是把嘴唇咬破了。 又想到乙巳年五月二十日? 不就是下下个月吗? 她连谋划,搞砸这件事的时间都不够。 那股被抽心放血的钻心之痛,再次涌了上来。 她脑子愈发昏昏沉沉,竟糊涂到怀疑那药是不是真会剥夺了七情六欲。 也不怪韩明蕴,因为她刚刚进来冒出来一个恐怖的念头。 利用谢玉溪成为自己的妻子,打入陈郡谢氏内部,铲除世家第一个拿谢家开刀。 反应过来,她立马打消了这个念头。 她还有没有良心了。 不过既然她能想到这个法子,皇帝自然也能。 怕是她将谢玉溪赐婚给自己,就有着这层目的。 第六十六章 失恋 皇帝看出来韩明蕴快要撑不住了,对冯川使了个眼神。 太监总管说:“世子天色不早了,奴才送你出宫。” 听出来冯川的声音远比先前恭敬太多。 韩明蕴今日入宫以来一直提着的心,沉沉放回了肚里。 只是她此刻没有一丝高兴。 不只是高兴,就连悲伤,郁闷的情绪都少之又少,甚难察觉。 她只当自己失血太多,太累了。 低头看了看自己被血液浸透的衣袍:“陛下,臣这般回去……” 皇帝明白韩明蕴的顾忌,没有说话。 冯川则宛如皇帝肚子里的蛔虫:“韩世子无需担心。 您救驾有功。 别说一件衣服,改明个儿就派尚衣局最好的绣娘,去替世子重新裁衣。 您看如何?” 冯川一句话,不仅解决了韩明蕴难题。 就连她回府后,为什么会被赐婚的说辞,都给找好了。 韩明蕴一身血回来,是因为救驾。 也这个原因,皇帝将谢玉溪赐婚给韩明蕴。 人精。 听完这些话,她没有任何情绪。 只觉得寒毛树立。 “自是一切听公公的安排。” 皇帝很满意韩明蕴的识趣,他点了点头:“朕乏了,退下吧。” “是。” …… 回到定国公府,冯川把圣旨宣读了一遍后,走到老太君跟前。 “府上有韩世子,老太君的福气还在后头呢。” 老太君听完旨意,却是一反常态。 竟是呼吸都弱了几分,面上难掩死气,砰砰的心脏更像是要跳出体内。 强忍着恐惧,她勉强勾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总管大人说笑了。” “王嬷嬷,去请冯总管进屋内吃茶。” “这就免了,再过几个时辰,宫门就要落锁了,我还要赶紧回宫禀命,就不多留了。” “真是不巧,冯总管来这一趟也是辛苦了,老身送送您。” 冯川颔首一笑,走前再次意外深长地看了韩明蕴一眼。 而听到这个旨意府上除了谢玉溪。 竟然没有一人高兴。 就连定国公夫人,裴氏眉间都有一股莫名说不出来的不对劲。 韩明蕴没有错过所有人的神情。 她暗觉裴氏简直是一反常态,背地里悄悄留了一个心眼。 这妇人肯定有事瞒着她,而且还不是小事。 谢玉溪快速走到韩明蕴身边:“世子这是怎么回事?” 韩明蕴虚弱地摇了摇头:“三言两语说不清楚,日后我再同你解释。 眼下你最重要的事是回陈郡,再有一个月时间,你我就要成亲了。 耽误下去,怕是来不及了。” 谢玉溪连连点头。 韩明蕴说的有理。 她嫁衣嫁妆都要在一个月内准备妥当。 二人还要合八字,交换庚帖,不能再耽搁了。 “好,我今晚就连夜赶回去。” 韩明蕴瞧着少女火急火燎的背影,心中一遍一遍说着对不起。 不过最让她意外的是,谢玉溪竟然不抗拒她这个破落户世子。 何况她们初遇那天,她还说过那番普信男言论。 谢玉溪走后,韩明蕴欲要会紫苏阁,却被一阵冰意包裹住了每一根手指。 她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可能是吃了那药丸后,听到失去七情六欲的心理暗示作用。 她面对韩明渊做出假笑,也比往常更容易了。 “明渊?” 少女巴掌大得小脸冻得煞白,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风吹走。 即便如此她还是强颜欢笑。 韩明渊只觉得一颗心被人给揪了起来,他哑着声:“屋外冷,莫要冻着兄长,我有话同兄长去紫苏阁说。” 韩明蕴心中没有任何情绪变化,仍是挂着假笑:“走吧。” 二人一同到了紫苏阁。 韩明渊也没有着急说明自己的来意,而是等韩明蕴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用完药后,才轻声开口。 “那日岁考惊马,明渊谢兄长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何须挂齿。” “救命之恩,明渊无以为报,只好……” 警报铃忽在韩明蕴脑中大作,她估计这厮接下来肯定没有好话。 “何须挂齿的意思就是,没啥大不了的,你不要放心上。” 韩明蕴赶紧让这个人闭嘴,她不想听他接下来说什么。 韩明渊的凤眸浮现一层几不可闻的落寞。 自己准备了两天的话,演练了几百遍的说辞,此刻像是笑话一样,狠狠扇了他一记耳光。 又唯恐韩明蕴看出他不对劲,他只好笑着开口:“兄长真是心怀宽广。” 韩明蕴已经隐隐约约有些不耐烦了。 他怎么还不走。 她必须在成婚前,制定好铲除世家的计划书,呈给皇帝。 成婚之后,不出意外她就要去江南,做那件事情了。 留在京城的时日无多了。 “这个送给兄长。”少年凤眸星光熠熠,像是献宝一样,小心翼翼地递上一个东西。 一个通体乌亮,精巧细致的袖箭出现在韩明蕴眼中。 她知道这个。 这是原著里,是第一个收养韩明渊的善人送给他的。 不过,韩明渊的第一任养父,只照顾了他半年,就遭遇了海难。 原著里,这可是比韩明渊命根子都珍贵的东西,就连女主李卿袅都碰不得。 他怎么会送给自己。 韩明蕴眸子闪过几丝算计,内心冷笑。 她倒要看看他打的什么目的。 于是韩明蕴将计就计:“是吗?那就多谢明渊了。” 本以为她会在韩明渊的脸上看见肉痛。 但是韩明蕴失望了,听她说收下这个物件,韩明渊的凤眸更亮了。 少女内心大惊失色,韩明渊如今的演技是越来越好了。 就连失去珍贵之物,都能面不改色。 以后和他打交道,怕是要更加细致,万不能掉以轻心。 “那明渊就不打扰兄长休息了。” 韩明蕴谨慎地点了点头,目送韩明渊离开。 刚出韩明蕴的房间,韩明渊的笑容就不复存在。 眸底的笑意化作了浓稠骇人的阴郁。 他用手指不断摩挲着少女适才的余温。 贪恋,渴望。 又想到她将要和谢玉溪结婚,鸦青的睫羽掩起眸底不清不白的病态情绪。 等到韩明蕴的温度彻底离开他的身体,少年的凤眸涌起不可控制的欲望。 我和你流着同样血,你的眼睛应该只看着我才行。 你怎么能再和别人成婚,血乳相交呢? 韩明蕴,我不会放过你的。 是你先招惹我的。 要不是你救了我,我何须变成这种罔顾人伦,不人不鬼,夜夜做梦都是自己兄长的怪物。 少年妄想在冷风中清醒,脑海中挥之不去的身影却让他的血液愈发沸腾。 他低低一笑:“陈郡谢氏吗?” 第六十七章 吃醋 子时。 黄豆粒大的火芯隐隐摇曳,一颗汗珠顺着少女皎白的脸颊,滚落到宣纸上。 不行。 想要铲除世家,不能从陈郡谢氏入手。 但是,陈郡谢氏,是她能接触到的最近的世家。 而且王谢世家,在大魏朝中名望颇盛,要是拿他们第一个开刀。 杀鸡儆猴的效果,必然立竿见影。 倘若不从大世族下手,很难连根拔起,彻底清除。 但真的要对谢玉溪下手吗? 这未免太无耻了。 韩明蕴头疼不已,此时窗外却传来一阵清脆的声音。 有人在敲她的木窗。 她立马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余光间瞥到了韩明渊今天送给她的袖箭。 少女红唇勾起,要是来者不善,正好可以检验一下,韩明渊送给她的袖箭威力如何。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窗户,蹑手蹑脚地探头望去,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下,连鬼影都没有,更别提人影了。 心道不好,一个转身,立马放出暗器。 “这就是世子的待客之道?” 漫不经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随之而来的一股冷冽的龙涎香。 少年双指就夹住了韩明蕴射来的暗器,脸上挂着似有似无的笑意,眸底却是一片漠然。 “夜闯定国公府,殿下也是不枉多让。” 李衡意笑:“看来那天岁考的教训还是不够,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这般口无遮拦。” “今日遇到本王宽宏大量还好,来日里见了其他王爷可说不得这话。” 韩明蕴眉宇间烦躁渐盛,估计他来是为了皇帝今日召她入宫的事。 她不准备告诉李衡意真相,已经盘算好怎么打发这个人了。 “你真要和谢玉溪成婚吗?” 韩明蕴刚要说皇帝之事夸她考得不错的话语,立马吞回了肚子里。 少女呆愣一秒,像是没听懂。 李衡意眸色温柔,又重复一遍:“你真要和谢玉溪成婚吗?” 韩明蕴有些浑浑噩噩,一时猜不透他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她和不和谢玉溪结婚,同他有半毛钱关系。 夜闯定国公府就是为了这么无聊地问题? 她上下打量了李衡意一番。 心中有了一个不好的猜测。 “你喜欢谢玉溪?” 李衡意还在耐心地等着韩明蕴的回答,听到这个问题如遭雷击。 她是什么脑回路。 韩明蕴见李衡意大惊失色,心中愈发笃定了这个想法。 可惜了,谢玉溪只会喜欢韩明渊,李衡意的一腔爱意只能付诸东流了。 再者他母族琅琊王氏,他的王妃只能家世不显。 如果大张旗鼓地迎娶陈郡谢氏嫡长女,李衡意怕是连明年都活不到了。 她得打消李衡意这个念头,毕竟原著里反派就是一个彻头彻底的疯子,要是做出什么疯狂的举动,反而会害了谢玉溪。 不等李衡意解释,韩明蕴就一脸严肃:“殿下,朋友妻不可欺,请自重。” 李衡意昳丽的眸中有了丝丝恼火,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韩明蕴用如此严肃的神情同他说话。 而且还是为了谢玉溪那个女人。 “在你心中本王甚至不如谢玉溪?” 韩明蕴听到话,一个头两个大。 凭他们那点关系,就想让她牺牲自己,为了他,成就他和谢玉溪? 什么鬼,他未免也太我行我素了。 李衡意的意思不就相当于选择题里。 谢玉溪和他之间,必须选一个人时,她要选择他。 而让他做选择,韩明蕴和谢玉溪时,他则可以选择谢玉溪吗? 给她当冤种了。 这和妻子与姘头上床,她站在外面望风有什么区别。 韩明蕴脸上的笑快要挂不住,咬牙切齿:“谢玉溪是我的妻,我韩明蕴的妻。 是我未来将要三书六礼,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世子夫人。” “秦王殿下站在何立场对我们说三道四,指手画脚。” 话音刚落,李衡意怒极反笑:“好好好,这样是吧。 韩明蕴你竟然为了她,要与我反目成仇。 你不是要娶谢玉溪吗? 本王倒要看看你拿什么娶。” “臣拿什么娶就不劳殿下费心了。 定国公府虽是落魄,世子娶妻的彩礼倒是支付得起。”韩明蕴一字一句。 李衡意觉得自己真是莫名其妙的,她韩明蕴娶谁,关他什么事。 可一想到她会和旁人琴瑟和鸣,一个心就像是泡在了酸水里,堵在心里的石头怎么也化不开。 向来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第一次体会到了嫉妒到憎恨是什么滋味。 可李衡意只当这是自己,栽了跟头,没有达到心中理想的目标,胜负欲在作怪。 他李衡意,天潢贵胄。 自出生以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却在韩明蕴这个落魄世子身上吃了那么憋屈。 少年精致的眉眼中闪过缕缕阴鸷。 韩明蕴没有放过他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化,只觉得李衡意四周气场低得吓人。 一双漂亮的眼睛宛若深不可测的寒潭一样,冰冷乖戾。 似有漩涡般要把人给吸进去。 她一时看不懂那毛骨悚然的情绪。 不仅懊悔,自己真是糊涂莽撞,胆子竟然大到,敢和李衡意顶撞了。 不知过了多久,李衡意扬眉轻笑。 少年弯腰靠近韩明蕴,不急不缓地附耳到少女脸庞,声音含着笑意。 “希望两个月后,世子还能和今天一样,义无反顾。” 言罢,也不管韩明蕴什么表情,离开了紫苏阁。 少年似有似无的龙涎香好似还在耳边,韩明蕴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李衡意这个疯子说出这种话,就代表他一定要报复自己。 韩明蕴的心如同被烈火煎烧着,咬牙切齿,怒不可遏。 走着瞧。 她如今已经得了皇帝的青眼,真正拿到实权不过是时间问题。 李衡意今天敢这么如此明目张胆地来威胁她,抢夺谢玉溪。 她绝不会让他得逞的。 此仇不报非君子。 镇北王府。 赵知钰此刻还在院中练剑,月光如水,夜色如墨。 天玑内心是愈发担忧,此刻已经是夜深人静。 从得知韩明蕴被赐婚开始,赵知钰已经练了快有三个时辰了,却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 似是听到了天玑心中的想法,赵知钰终于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随意地将剑扔给天玑,声音没有一丝温度:“传信给燕王,告诉他该回京了。” 第六十八章 放榜 因为李衡意昨晚的不请自来,韩明蕴一整夜都没能睡好,断断续续地做着噩梦。 “世子,世子!” 门外响起了白竹火急火燎的声音。 “怎么了?” 韩明蕴眼底乌青一片,疲惫地揉了揉眉心。 “岁考放榜了。” “哦?” 听到这话,韩明蕴的平静如水的眼里,有了一丝波动。 她慢慢坐起身子,听着白竹在一旁喋喋不休。 “世子,你和二少爷都位列甲等。” 韩明蕴面色如常,没有说话,这属于她的预料之中。 白竹兴奋异常:“世子,你们真是太给国公府长脸了。 今个儿你们考得了这么好的成绩,我看看外面还有谁敢小瞧我国公府。” 不同于白竹的高兴,韩明蕴心中却是一点也没有喜悦。 韩明渊那天和自己受了差不多的伤,结果还能补考武科,甚至还是甲等。 她明明记得原著中,这个时候韩明渊的身体十分虚弱。 即便如此,也还是这般厉害。 她以后遇上此人更是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她甚至不敢想,要是自己将千年参献给他,让他身体恢复如初,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还能不能与他抗衡。 思至及,韩明蕴心中有了一个不好的打算。 她莫名希望韩明渊的身体一直虚弱下去。 “世子,你有没有在听奴婢说话?” 白竹的声音将韩明蕴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她挠头不好意思地笑道:“刚刚走神了,你说了什么?” 瞧韩明蕴这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白竹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她长叹一口气。 白竹无奈:“世子,你真的是……” “岁考的成绩今日下来,估计下午就会有宫里的人来宣读圣旨,封官,预备入朝了。” “到时候还要量体裁衣,做官服,世子你是一点也不着急。” 白竹想要唤起韩明蕴的紧迫感,可是她要失望了,韩明蕴脸色一点情绪都没有。 她无奈摇头:“算了,世子起来吧。 过会儿你要去一趟国子监,夫子会给你们上最后一堂课,告诉你们今后有了官职后,每天要注意什么。” 韩明蕴嘴角抽了抽,她一晚上还没想到该从哪个切入点开始,铲除世家。 眼下还要去听国子监的忠君爱国洗脑课。 时候已经不早了,韩明蕴不能再耽搁了,白竹给她简单洗漱一下,就同韩明渊一起上了马车赶往国子监。 路上,韩明蕴暗自打量着韩明渊。 少年脸色苍白,鸦青的睫羽衬得那张脸几乎白得透明。 唇色浅浅,更是让漂亮的容颜越发羸弱。 这个样子实在不像是能在武考中拿到甲等的样子。 少女柳眉微蹙,她甚至怀疑他是不是走了后门。 毕竟男主俊美倜傥,一定能勾搭到不少有权有势的娇小姐。 韩明蕴暗自咬牙,谁知道他武考成绩是不是用屁股换来的。 韩明渊其实早就发现了韩明蕴一直在暗地里观察自己。 但是他没有戳破,同时少女每一寸目光,触及到自己身体的每一处时。 他的心底都会升起一股隐秘诡异的兴奋,他多想她的眼光多停留在自己身上一会儿。 同时他也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韩明蕴的一个眼神都能让他心神愉悦,欲罢不能。 要是她多施舍自己一点关怀,自己会不会就奉上了自己的一切。 韩明渊心情极其复杂,面色也更加苍白。 “明渊,你身体不舒服吗?” 一道清缓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怕什么来什么,韩明渊自嘲一笑。 他压下眸中的阴暗,抬眼时眸光中一片清澈明亮。 “咳咳,可能是那天武考时的旧伤还没完全恢复,让兄长担忧了。” 韩明蕴不动声色地在心底翻了一个白眼,别以为她听不出来韩明渊想要取得别人同情心的小心思。 要是真不想让她担忧,应该直接说自己没事。 而不是拐弯抹角提到几天前的岁考,再欲拒还迎说一大堆废话。 此人真是心机深沉,工于心计。 以后和他说话,必须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可不能被韩明渊卖了,还替他数钱。 韩明蕴轻笑,准备将计就计,顺着他的话继续说:“明渊,你太懂事了。” 言罢就从荷包里拿出一颗药丸:“这是府医给我配的药,吃了它或许会让你的身体好一些。” 只见一双白皙如玉的手掌心赫然捧着一个乌漆墨黑的药丸。 药丸刺得韩明渊眼痛,他好似心脏漏跳了一拍。 心里准备藏起来的情绪,又被什么东西给悄悄撬开了。 少年的凤眸里透着清愣的光泽,指尖触碰到少女掌心细腻的触感时,强忍住想要握紧的冲动。 “明渊谢过兄长了。” 韩明蕴见他手下药,内心狂喜。 那可不是什么治疗伤口的良药,那是泻药。 而且这个泻药的药效来得极慢,要是今天吃药,要两天后才能起效果。 所以,韩明渊就算吃下也不会怀疑到她身上。 谁叫这个人一天到晚装模作样的,同他说话要拐十八个弯子。 叫他吃了泻药,还不知有没有精力同她耍心眼。 而且她接下来也要给成王使点绊子,给韩明渊下点药,好让他无力分心,别耽误自己忙正事。 韩明蕴望他毫无防备地收下自己药,满意地闭上了眼,往后靠在垫上,准备小憩。 但在韩明蕴看不到的地方,少年如获至宝一般,小心翼翼地将那颗药丸放进了胸口衣服最里层的口袋。 他可舍不得吃韩明蕴送给他的药丸。 再者,普通的药于他而言没有大多效果,吃了和没吃没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这药还是韩明蕴给的。 韩明渊准备派人打造一个能常年保持药丸不被风化的机关木匣。 用来存储韩明蕴送给他这颗的药丸。 抬头望见韩明蕴毫无防备的小憩,韩明渊多么希望二人能一直这样,多么希望去往国子监的这条路一直没有尽头。 像是回应了少年的想法,马车竟真的停了下来。 韩明蕴被一个急刹车个撞醒了,茫然地望向四周。 “到了吗?” 韩明渊的目光落在韩明蕴被撞伤的头上,凤眸冷光一闪,他撩起车帘:“怎么回事?” 却听外面传来一整声音。 “韩世子,求你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韩明蕴连忙探出头去查看是谁。 第六十九章 两难 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的面孔,韩明蕴努力回想一番,确定自己不认识此人,才谨慎开口。 “你是?” “小的是陈湫月的哥哥,陈楚云。 我那不知廉耻的妹妹,把我抛弃在了老家,自己一个人来京城勾搭贵人。 还请世子替我做主,可不要被那个不知矜持的贱蹄子迷了眼啊。” 韩明蕴皱眉:“白朔,掌嘴。” 下一秒,一个黑衣劲装侍卫出现在那男子面前。 “啪嗒”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彻街道。 韩明蕴阴着脸下了车:“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停。” 先不说此人是不是陈湫月的哥哥,就凭他大庭广众之下,无凭无据地污蔑一个清白姑娘。 她就能把他的舌头割掉。 韩明渊晦暗的凤眸恋恋不舍地从韩明蕴身上移开,阴鸷地睨向已然肿成猪头的陈楚云。 真是烦人。 陈楚云完全没料到韩明蕴压根没给他发挥的机会。 咿咿呀呀地想要说话。 “世子公然在大街上打人啦,天子脚下的,有没有王法。” 随着陈楚云的一声惊呼,前来围观凑热闹的百姓越聚越多。 韩明蕴冷笑一声,抬手阻止的白朔。 “你也知道法律? 那你找人不去京畿衙门,拦我定国公府的马车作甚?” 瞧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陈楚云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话锋一转。 “我……我是听到了传言,定国公世子金屋藏娇,拐了我的妹妹,所以我才来拦定国公府的马车。” 韩明蕴听出来此人就是个无赖。 前言不搭后语,方才还说是陈湫月独自上京,眨眼间就变成了她拐了陈湫月。 再者,昨日皇帝刚给她赐婚,今个儿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造谣她金屋藏娇。 倘若这话传到陈郡谢氏的人耳朵里,她定国公府还有没有活路了。 这是有人要设计害她。 韩明蕴杏眸流转:“哦?不知是谁告诉了你呢? 你可知道污蔑王孙贵族,犯了什么罪,口说无凭,是要去京畿衙门的大牢里割舌头的。” 陈楚云脸色涮一下变得惨白,他想要说出是谁告诉的他,却立马反应过来。 韩明蕴这是在套他的话。 想到那人的交代,陈楚云不甘示弱:“那我们就去京畿衙门走一趟,看看是小的污蔑了大人。 还是世子仗势欺人,无视朝廷律法。” 闻言,韩明蕴重新审视了陈楚云一番。 她本以为他会被喝住,哪曾想竟然是个胆子大。 如此肆无忌惮,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 韩明蕴转头对韩明渊说:“今日我怕是去不了国子监,替我向夫子问声好。” “这种杂碎我也能解决,何须兄长出手。”少年眸光烁烁,眼底一片柔软。 “你不懂其中弯弯绕绕,况且此时涉及陈湫月,马虎不得一点,稍有不慎就会害了那个女子。” 韩明渊悄悄握紧拳头,勉强勾起一抹笑:“那好,我去国子监同夫子说明原因。” 语气依旧平静,却只有韩明渊一人知道,其实他已经快要嫉妒到发疯了。 为什么韩明蕴的周围永远有那么多人? 为什么她不能把目光和精力多留一分给自己? “嗯。”韩明蕴应声,转言对着陈楚云说,“走吧。” 陈楚云刚才其实就是唬韩明蕴的。 因为以他的认知来看,没有人会愿意去京畿衙门那种处处都是人情世故,哪哪都需要打点的地方。 他本以为韩明蕴被他一怼,会知难而退。 顺了他,带他去定国公府见陈湫月。 不曾想,韩明蕴真信了他的话。 真准备带他去京畿衙门。 这也不怪陈楚云,他虽以前家世比普通老百姓好一些,但到底不是名门望族。 去官衙里办一件事都要废老大劲,不到万不得已,就算出了事也不会闹到官衙。 可韩明蕴是谁,她才不会怕麻烦。 大不了就鱼死网破。 等韩明渊他们的马车驶远了些,少女发现陈楚云还是一点动作都没有。 她不禁眯眸:“你为什么还不走?” 陈楚云冷汗连连,后背已然被浸湿:“我……” 她算是明白了。 搞了半天,雷声大雨点小。 这厮一直在唬她。 韩明蕴心中燃起怒火:“白朔。” “在。” “把这无赖给本世子拎到京畿衙门。” “是。” …… 京畿衙门里。 新上任的府尹还在对接事务,张大人苦熬资历多年,终于等到了今天。 他准备新官上任三把火。 先立规矩,再做事。 他正打开卷宗,外面传来吵吵嚷嚷的哭泣声。 “世子,我错了。是我鬼迷心窍,你能不能放我一马。” 陈楚云一把鼻涕一把泪,死死攥紧韩明蕴的衣角。 他才不想去官府衙门,他这种无权无势的人进去了,到了牢里面还有命出来吗? 韩明蕴才不管他愿不愿意,头也不回地走进公堂。 张大人有些不满外面的吵闹:“何人在此处大声喧哗。” 浑厚的声音立马唤醒了陈楚云,顿时不敢噤声。 他眼珠子转了转,自知今天这事已然闹大,回去无望。 他必须将计就计,先发制人。 “大人,你要替小的做主啊。” “大人,求你救救小的。” “草民一介布衣,家道中落,父母双亡。 与妹妹二人相依为命,却被定国公世子,以权压人,拐走了小的妹妹。 明明皇帝已经给她赐婚,她还既要也要,目无王法。 小的有自知之明,不求公道,不问发生了什么,只求韩明蕴能把草民的妹妹还给草民。” 说到情动出处,陈楚云声泪俱下。 张大人则是眉头直挑,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韩明蕴? 好熟悉的名字。 不就是把上一任京畿衙门何府尹搞下台的吗? 张大人想到这点,顿觉是个烫手山芋,不想趟这摊浑水。 况且前先日子里,皇帝还给韩明蕴赐婚了陈郡谢氏的嫡长女。 此人前途不可限量,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能同韩明蕴交恶。 可是,张大人见陈楚云可怜兮兮的模样,一时良心难安。 他身为京畿衙门的官员,理当主张正义。 如果为了不得罪人,就放弃公道,那同禽兽有何区别。 张大人一时举棋不定,不知道该帮谁好。 第七十章 对峙 不过,接下来韩明蕴的话,很快就打消了张大人的顾虑。 韩明蕴冷笑一声:“你说我拐了你妹妹,可能拿出点证据来?” “证据就是我妹妹陈湫月,如今在你定国公府上!”陈楚云演技颇佳,目眦欲裂。 “韩明蕴可有此事。” “确有其事。” 言罢,韩明蕴就察觉到,陈楚云眼底的得逞之色。 张大人头痛不已,正要拍案论定。 “但是。” “但是什么?” 韩明蕴轻蔑一笑:“不是我拐了陈湫月,我这是在报答她。” “报答她?”张大人听不懂了。 陈楚云暗道不好,立马打断了韩明蕴的话:“放你娘的狗屁,谁家报恩是将清清白白的姑娘家藏在府上。 这说出去还如何嫁人。” 张大人也心中嘀咕这韩世子不懂人情世故。 报恩就报恩,把人家小姑娘带自个府上算哪门子事。 孤男寡女的。 谁知道这个年纪的少男少女,会不会脑子一热,做出有损名誉的事情出来。 “陈湫月本是家道中落,投靠沈西判官府上的表小姐,但眼下沈府已被抄斩,她一介孤女子无家可归。 而在去年陈湫月姑娘曾经帮过我一个忙,念及她曾经的恩情,所以我决定伸出援手。” “不曾想,好心当成驴肝肺,却被倒打一耙,当做是登徒子。” 韩明蕴语气平静,一双清眸却朝陈楚云射向冷光。 “你简直胡说八道。”陈楚云有些慌乱。 张大人听了这番说辞,眉头紧锁。 “可有人能证明你说的是非对错?” “自然是有的。” 韩明蕴早就做好了准备,她一将陈楚云带到京畿衙门,就赶紧让白朔回定国公府去请陈湫月过来。 其实她也心中纳闷,陈湫月为何会有一个这样的兄长。 “我的贴身侍卫白朔,已经回定国公府去请陈湫月姑娘了。” 说曹操曹操到,话音刚落,后面就响起了陈湫月的声音。 “世子。” 韩明蕴转眸微笑:“陈姑娘来了,你来瞧瞧,这可是你的兄长。” 顺着韩明蕴的话,陈湫月的目光落在了面色难看的陈楚云脸上。 下一息,她脸色大变,面白如纸,连连后退,不可置信地看向陈楚云。 “表……表哥?” “你怎么会在这?” 听到这话,韩明蕴扬了扬眉,漫不经心开口:“搞了白天,原来你也不是陈姑娘的亲哥哥。” 陈楚云心中恼火,怒骂陈湫月:“你搞什么鬼,什么叫表哥。 我是你亲哥哥!别忘了,我可是继承了你爹娘的全部家产了。” 像是想到了什么恐怖的事情,陈湫月立马脸色大变,珠泪欲泣,消瘦的身子摇摇欲坠。 “世子,我……”陈湫月抓住韩明蕴的衣袖,轻轻摇了摇头。 韩明蕴明白了,她这是告诉自己陈楚云不是好人。 她摸了摸陈湫月的头顶,以来抚慰她。 目光瞥到一旁的陈楚云,少女笑得残忍,她缓缓蹲下身子:“你说你是陈湫月的亲哥哥?” “那……那又能怎样?如假包换,我就是她的亲哥哥。” “哦?是吗?既然你是她的亲哥哥,想必妹妹欠的债务,哥哥理当奉还咯?” “什么意思?”陈楚云有些听不懂韩明蕴在说什么了。 “昨个儿,陈湫月姑娘打碎了定国公府价值万两白银的前朝花瓶。 本世子一开始准备让她在定国公府做工抵消的。 但是你今日如此火急火燎地来找陈湫月,怕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带她回家,对吧。 眼下看来,怕不是不能让陈湫月做工还债,而你作为她的亲哥哥,想必一定会替她想清办法还清的对吧。” 陈楚云心中咯噔一声。 陈湫月这个赔钱货,竟然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 那么自己一意孤行要带她离开,不就要替她还钱了吗? 这怎么可能,不叫陈湫月把这些天在京城捞到好东西拿给他就不错了,他就算死了也不会吐一个字儿给陈湫月还钱。 陈楚云恶狠狠地剜了陈湫月一眼。 张大人则不想听这些人恩怨情仇,他回归主题,问陈湫月。 “陈氏女,你到底是自愿留在定国公府,还是被拐卖至此的?” 陈湫月被张大人的声音吓了一个激灵,赶紧回答:“自愿,并非拐卖。 沈府被抄,民女无家可归,是韩世子心善,收留了我。” 陈楚云听到这话,知道自己的计划完了。 但他可不会就这么顺了陈湫月的愿:“你一个黄花大闺女,居然不知廉耻,留在了一个男人家里! 我陈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话音未落。 “啪嗒”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再次响起。 韩明蕴嗓音冰冷:“要是再让本世子听到你侮辱陈姑娘的话,就别怪本世子拔了你的舌头。” “你居然敢在公堂上打人,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陈楚云都敢在公堂上冒然造谣诬陷别人,又站在什么立场,质问本世子为什么惩罚一个触犯《大魏律法》的人呢?” “韩明蕴你……”陈楚云没读过几本书,压根说不过韩明蕴,只好压着一肚子火,闭上了嘴。 张大人也越发不满这两个人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顾及着韩明蕴得了皇帝青眼,没有发作。 耐着性子,他又问:“陈湫月你可确定,是韩明蕴收留了你? 无人逼迫?” 陈湫月擦干眼角的泪水,慎重地点头:“无人逼迫。” 听到再次确认,张大人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还好还好。 这样一来,既不用得罪韩明蕴,又可以主持公道。 不妨碍他乌纱帽的情况下,还能秉持正义。 这对于张大人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 他再次拍案:“陈楚云,你诬告定国公府世子韩明蕴在先,又扰乱公堂秩序在后。 你可认罪?” 陈楚云听到这话是真慌了,他本以为左右不过是世子,怎么斗得过他这个地痞流氓。 小瞧了韩明蕴,眼下被此人摆了一套。 陈楚云咬牙切齿。 张大人呢见陈楚云没有说话:“既然如此,来人,把他压下去。” 第七十一章 布商 陈楚云这次是真知道自己要死了。 他赶紧抱紧韩明蕴的腿,痛苦哀嚎:“世子,世子求你救救我。” “我是受人指使的,世子求求你了。” 韩明蕴见目的达成了:“张大人,我与陈楚云也算是无冤无仇,如今他无缘无故想要害我,必是受他人之命。 还请张大人给他一个机会。” 张大人微微颔首:“陈楚云,本官再给你一次机会。 如果你真能说出罪魁凶手是谁,本官确实能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陈楚云知道自己有救了,赶紧磕头道谢:“小的虽不知道那人是谁,但是小人见过他的模样,小人能把他画出来。” 画出来? 韩明蕴挑了挑眉,转眼看向陈湫月,表示自己不相信这个无赖会画画。 “表兄他年少时,绘画丹青师从道崖大师,只是后来家道中落,成日沉迷秦楼楚馆,不再研究作画。”陈湫月摇了摇头。 道崖是广陵最出名的画师。 韩明蕴心中仍有疑惑:“那人是不是手握了你身家性命之类的东西,否则你怎么会大老远跑来京城讹我?” 背后之人肯定是有着陈楚云的什么把柄。 倘若陈楚云还有弱点要害在那人手中,他的话值不值得相信,还得另当别论。 陈楚云听懂了韩明蕴心中的顾虑,神情随意:“倒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那人说只要我办成了这件事,就把我欠青梧楼的一万两白银全还了。” “世子无需担心,我会被凶手用此事威胁。 青梧楼的老板娘是我的老相好,我本来也没打算还一万两白银。 想着办成这件事后,直接拿钱跑路。 眼下钱没了,也只是继续赖在青梧楼而已,没啥大不了的。” 韩明蕴听到这无赖的一番话,嘴角抽了抽,没在开口。 京畿衙门的人刚将纸笔递到陈楚云面前。 一道箭羽破风而来。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穿透陈楚云的胸口。 一击毙命。 他像是不可置信地转头。 下一息,一口鲜血喷涌而出,咣当一声倒在了地上。 韩明蕴伸手去探陈楚云的鼻息,发现已然没气,心中大怒。 赶紧同陈湫月等人出去公堂,却发现外面根本没有人影。 张大人也是被吓了一跳,他颤颤巍巍走到陈楚云面前。 看见箭矢时,大惊失色。 “这是三弓弩!” “三弓弩?那是什么?”韩明蕴觉得耳熟,又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三弓弩是能够千步穿杨的射击兵器 当年贺殿帅一战成名。 就是因为用三弓弩,在长州之战中,百米之外击杀了敌军将领头颅。” “这东西怎么一般都是军队所用,不可私自锻造,如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张大人脸色大变,不可置信。 不可私自锻造? 韩明蕴的心里浮现一个不好的预感。 她的目光回到那根穿透陈楚云胸膛的箭矢。 少女蹲下身子,将其拔了出来。 鲜血立马如同开闸的水,喷涌到了韩明蕴的身上。 她细细观察,心中咯噔一下。 上面没有军队的标志。 也就是说,这个三弓弩不是来自军营。 是有人非法自造的。 《大魏法律》明确规定过,私铸兵器者,一旦发现,诛九族。 幕后之人铤而走险,私造甲兵。 这是要谋反! 韩明蕴慢慢在心里缕清了思路。 “来人,随我捉拿刺杀陈楚云的凶手。”张大人命令。 韩明蕴摇了摇头:“没用了,百米之外的地方射击,这个时候早就走了。” “难道就任用凶手逍遥法外?” “与其去追早已没影儿的凶手,不如好好调查陈楚云这些日子遇见过什么人,从这里入手不比去抓人更有用?” 张大人心中虽有不满韩明蕴的态度和指手画脚,但她说得在理,也只好愤愤点头。 “知道了,本官明日会被此事上报朝廷,让陛下做断绝。” 同时,张大人心中也有些讨厌韩明蕴。 真是个煞星,何大人被她给搞垮了不说。 自己才上任几天,屁股都没坐热,就又遇上了这么一个棘手的案子。 韩明蕴看出来了张大人对自己的不满意,她摇头一笑:“福祸相依,张大人。 此事办好你可就不只是张府尹了。” 张大人听到这话,脸色像是打翻了调色盘,变了又变。 韩明蕴莫不是有读心术,她怎么会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但他自己也深知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要是能抓住私自锻造武器,想要谋逆的贼子。 就算是封侯拜相,他也不是不能争一争。 张大人没有睬理韩明蕴,而是吩咐手下人将陈楚云的尸体带下去。 这场闹剧已经结束,但是韩明蕴却是越发担忧起来。 背后之人为什么要害她? 她心中有一个猜测,今天杀了陈楚云的人,和那天在芙蓉春上杀了老翁和秋兰的应该是同一批。 “韩世子?” 陈湫月的声音将韩明蕴拉了回来。 “怎么了?” “今日之事是表兄对不起你,我代表兄向你道歉。” 韩明蕴浅笑:“怎么能这么说呢? 他做错了事,为什么要你来谢罪受过? 我不是那种无理之人,不会迁怒于你的。 再者陈楚云已经死了,死者为大。 本世子还没有小气到和一个死人置气。” “噗嗤”一声,陈湫月听到这话,两个眼睛笑得弯成了两颗月牙。 “世子你真是个好人。” “我吗?” “嗯。当年在广陵的我,肯定想到今日会与世子你做朋友。” 陈湫月声音柔柔的,像是春风一样,吹得韩明蕴耳朵有些痒。 “和定国公府这个空壳子世子交朋友,有什么好高兴的。” 陈湫月摇了摇头,没有接韩明蕴的话。 或许是今天受惊了,或许是这些天的委屈都积攒到了爆发点。 她不紧不慢地说起了自己的故事。 “我本是广陵府一个布商的女儿,原以为自己会和全天下的姑娘一样,及笄之后,嫁人生子。” “但是永嘉五十八年的秋天,我的一切都被毁了。” 韩明蕴皱了皱眉,没有打断她。 “那日和往常一样,风和日丽。 父亲同一家人在庆祝自己接下了几个大订单。 谁也想不到,那晚之后天翻地覆。” 一滴泪水蓦然划过陈湫月的脸庞 第七十二章 知慕 “淮南东路的安抚使连夜颁布了麻丝桑蚕的限产令。 一时间布帛原料的价格翻了几倍,而父亲与前几个单主交接了定金。 政策一下来,几个订单的连本带利都赶不上政策之后,布匹的原料价格。 无奈之下父亲只好变卖家产,支付天价违约金。” 韩明蕴蹙眉,连夜颁布限产令…… “可终究是祖上留下的基业,父亲还是舍不得,想着能不能先去借钱试一试。” “父亲颇为谨慎,还怕再出意外,特意去找了一直合作的老东家,结果……” 韩明蕴问:“结果什么?” “结果他给父亲找了个放印子钱的人来,之后利息越来越大,欠的钱越来越多。 父亲走投无路,只好把主意打到广陵府之外的地方看看有没有一线生机。” “于是父亲带着母亲和几个家仆,一同去松江府求救本家。 天不遂人愿,路上他们遇上了山匪……” 陈湫月呜咽着。 “那些钱现在还清了吗?” 陈湫月摇了摇头,而后又像似想到了什么,又点了点头。 “我父亲这些年一直在做善事。 因为永嘉五十八年没有按时捐赠赈灾粮草,所以被官府衙门的人上门询问,才让这些事情告诉给了官老爷。 加之印子钱本就是见不得人的东西,所以官府替我们摆平了这一些。” “又因为我是女子,没办法继承家产,只好让表兄来接管。”陈湫月说。 “表兄是个无赖,虽说他继承了我父母的钱财,却嫌弃我在家不干事,将我扫地出门,走投无路之下,我投奔沈西判官府上。” 韩明蕴听到这些话,已然缕清了前因后果。 “沈西判官和你们又是什么关系?” “我姨母是沈巍山三叔的小妾。” 韩明蕴颔首:“虽然不想伤害到你,但是你有权知道这个消息。” “我怀疑你的父亲这件事没有看上去这么简单。他很有可能被人做局了。” “做局?这怎么可能?”陈湫月圆眼瞪大,不可置信。 “在你家破产的几个月前,可有人找过你的父亲?” 陈湫月才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听到这话后摇了摇头,细细回想一番,又点了点头。 “是谁?可有印象?” “那人的确可疑,我没见过他长什么样,只知道此人白日里不出现在府中,只有在深夜才能见到他。 他只在我们家里短暂的住了几日,之后我父亲就遇上了大单子,再然后就是那些事情了。” 韩明蕴垂眸,是他了。 一定是这个人。 不然无法接受为什么会这么巧。 巧到陈父刚定下单子,就遇上了限产令。 巧到破产后,又凑巧地借了印子钱。 就连被山匪杀害都有可能是计划的一环。 但这是为什么呢? 陈家是有什么值得这人大费周章,如此精心布局的呢? 韩明蕴重新打量了陈湫月。 她不准备和她说这些。 毕竟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 她不能害了这个孤苦无依的女子。 韩明蕴准备亲自去一趟广陵。 她摸了摸陈湫月的脑袋以示安慰:“没事,不要伤心。你还有我。” 陈湫月感受到头顶传来的温热,蓦然传入一双明澈温暖的眸子。 少女心里一紧,觉得好似有什么东西烫了自己一下。 她赶紧擦干眼泪,勉强扯出一个笑:“叫韩世子看笑话了。” 韩明蕴像是注意到了什么,她抬手将陈湫月的刘海抚上,露出那双宛若幼兽的清眸。 “啧。” 陈湫月不懂韩明蕴要做什么,想到她和谢玉溪有婚约,往后退了两步。 “你其实没有刘海更漂亮。” “你日后是要在定国公府常住的,我带你去宝月楼买几件衣服吧。” 宝月楼是京城贵妇小姐最喜爱逛的银楼。 陈湫月受宠若惊,转念想到了什么,犹豫不决:“世子当真付得起宝月楼的钱?” 少女咬了咬牙,她这么说的确是下了韩明蕴的面子。 但是她没有办法。 一来是定国公府确实落魄,以韩明蕴每个月的月银,说不定连最基础的耳饰都买不起。 再加上她过几日就要受封官职,那时候又是一大批钱财开支。 她不想给韩明蕴增添负担。 二则是,韩明蕴已经和谢玉溪订婚,她一个未婚女子理应避嫌。 要是被人看见,韩明蕴临近大婚却和她拉拉扯扯,不清不楚,难免不会传出风言风语。 那时候她的脸往哪搁,谢玉溪的脸又往哪搁。 她虽不是出生名门,可她的母亲自幼就教导她要自尊自爱。 绝不会做出下三滥,在其他女人新婚前夕,勾搭别人丈夫的事情来。 韩明蕴看出来她顾虑,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对啊,她现在是“男儿身”,有些东西不是她能够去决定的。 说实在,她是真想和陈湫月做朋友。 她属于剧情之外的人物,对自己毫无威胁,和她待在一起,自己用不着胆战心惊。 再者陈湫月这个人性格真的很好,是个值得深交的好女子。 韩明蕴垂眼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男装,笑容苦楚。 她哑着声:“我也真是糊涂了,那等以后,待到谢玉溪过门之后,我有了俸禄,让她带你去,可好?” 陈湫月笑了笑,点头:“那我等着世子。” 在韩明蕴看不见的地方,她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全然落在另一个人的眼底。 二人正上方茶馆二楼,窗边一锦衣少年一直注意偷听这里的一举一动。 李衡意精致的眉眼里阴云密布。 好啊,原来她还不止谢玉溪一个相好。 陡然觉手心一片冰凉,再回过神来,茶水已经顺着碎瓷流到他的手臂。 少年不满的皱了皱眉,开阳赶紧上前用锦帕给李衡意擦手。 “七郎你这是怎么回事?” 坐在李衡意对面的少年有些好笑地打量着他难看的脸色。 “要你管。”等到开阳将手心擦拭干净,李衡意面色不善开口。 “你这个人真是的,刚刚还和我说笑,一转眼就和变了一个人似的。” 对面的少年不是旁人,正是琅琊王氏现任家主的嫡长孙,王知慕。 李衡意不欲和他多费口舌:“关于那件事,外祖怎么说?” 俊美倜傥的少年不紧不慢地摇了摇折扇:“七郎,你刚才可不是这个语气。” “少废话,我问你话呢。” 察觉到他心情不好,王知慕不再逗他,凑近李衡意的耳边:“祖父说,你休想。” 第七十三章 淮南东路 当天晚上,韩明蕴便用纸笔将今天陈湫月所说的事情一一记录在册。 淮南东路安抚使颁布限产令。 问题就出在这里。 为什么会无缘无故颁布这个。 一般太平年代,王朝都是鼓励桑蚕养殖,若非迫不得已,前方战事吃紧,或者天灾人祸,根本不会启用这个政策。 桑蚕养殖十分赚钱,只有粮食不够用的情况下,朝廷才会出此对策。 粮食不够用。 韩明蕴垂眸。 永嘉五十九年夏天,两浙路出现水灾,农田被淹没,粮价暴涨,农民缺食。 这个时候,与两浙路最近的就是淮南东路。 两浙路赈灾粮食不够,第一个调粮的就是淮南东路。 所以,淮南东路安抚使紧急发布限产令,是因为他提前知道了这件事。 韩明蕴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为什么会知道? 原著中江南水灾是因为两浙路转运司在水坝工程质量上造假,又刚好碰上了有史以来最长的梅雨季节。 最后堤坝坍塌,洪灾肆虐,无数农田被淹没,死伤无数之后,时疫又起。 而两浙路转运司贪污的钱,最后都进了成王的口袋。 想必今年元日宴上两浙路转运使进京也是因为这件事。 两浙路的水坝年年要重修,年年要维护,恐怕是皇帝不愿意在给他们拨钱,才让今年两浙路赶在了元日宴当天进宫。 韩明蕴心中有些没底,因为原著里就算这件事给大魏造成了不可挽回的损失,但是韩明渊还是用了什么法子保住了成王。 假账? 应该不至于,两浙路转运司这么多年来的天价金额和无数大坝冲毁,不是一个小小的假账就能应付过去的。 除非是转嫁风险。 将这些烂摊子甩给别的人。 至于淮南东路安抚使,至少韩明蕴现在知道了此人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是成王的人。 他对于成王的这些事情是知道,但是他不阻止。 而且此人颇有远见,甚至能推测出今年可能有洪灾,提前备粮,以防未来关键时刻拿不出粮食来调,得罪了成王。 此人十分关键,倘若他不是成王的人,那么他做出如此有远见的决定就说明,这些年他一直在暗中观察。 要是自己想用这件事,扳倒成王,他一定是一个必不可少的证人。 再从那天成王的对话来看,张计相想要阻止两浙路转运使拿到钱。 但是成王和另一个官员的话里有一个致命的漏洞。 他们说张计相是吴王的人。 这怎么可能。 张计相是掌握三司,盐铁司,户部司,度支司总领天下的财赋的三司使。 这种人怎么可能擅自站党。 更何况是吴王。 吴王和寿春帝姬一母同胞,他也是原著里唯一一个不想争夺皇位的王爷。 甚至是多年不在京城,云游天下。 张计相怎么可能是他的人。 韩明蕴死死咬着唇,她一定是漏掉了什么关键消息。 她想要扳倒成王,今年江南这件事就是最好的契机。 她必须搞清楚这里的所有迷题。 失之毫厘,差之千里。 稍有不慎就是万丈深渊。 明天就是自己的封官之日,她首先要做的就是搞清楚那天和成王密谋的官员是谁。 再者就是顺州的人用什么东西,让皇帝松了口。 韩明蕴内心已然有了打算。 当时成王说的最迟三月就要拿到钱,眼下已是三月底。 两浙路和顺州的人早就离开了京城,所以她的切入口就是和成王一同密谋的官员。 心中已然有了打算。 韩明蕴放下纸和笔,明天就能见分晓了。 翌日一早。 韩明蕴就同韩明渊乘着马车来到皇宫。 紫宸殿内,太监总管冯川尖着嗓子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定国公世子韩明蕴,勤勉于学,成绩优异,特封都水监同判监事兼司农寺少卿,即日赴任。 钦此。” “臣韩明蕴叩谢陛下隆恩,愿为圣主效犬马之劳。” 听到这旨意,底下人一整骚动,更有年轻点的学生甚至有点站不住了。 这怎么可能? 韩明蕴的题目是答得有多好,才能在自己父亲兵败北戎的阴影下,有此殊荣。 李衡意也是皱眉。 这是怎么回事? 依照当年的事情,皇帝顶破天了也只会给韩明蕴封个寄禄官,司农寺少卿。 寄禄官是没有实权的,最适合国子监里的一些世家子弟。 不用他们干事,同时又有俸禄拿。 李衡意当时也打得这个心思。 他知道皇帝不喜韩明蕴,想让她从寄禄官开始,至少留在了京城,往后的路还能一步一步慢慢走,一点一点靠近权力。 但他完全没想到,皇帝竟然会一下给韩明蕴封了两个官职。 要知都水监隶属三司,掌控中央的水利工程,可是真正拥有实权的。 唯一的缺陷就是实行权力要等司农寺的决策。 而韩明蕴一人接管两职刚好弥补了这一点。 她可以从司农寺给自己做决策,然后在用都水监的权力去实行。 李衡意的目光幽深,韩明蕴的起点是历朝历代以来,无人可及的高度。 要是中间不出意外,三年之内,必定封相。 她究竟做了什么,能让皇帝不计前嫌,为她行至于此。 李衡意才不会相信,这是一次考试就能达到的。 况且试卷答得再怎么好,也只是纸上谈兵。 纸上谈兵,李衡意瞳孔骤缩。 除非她答得答案让皇帝认为实施率为百分之百。 这怎么可能? 今年的考题是老掉牙的治水。 皇帝一辈子没治过水,怎么可能看得懂,大多是其他官员批卷。 顶破了天也只能是拿到皇帝面前过目。 李衡意的脑子一团浆糊,可惜他的手伸不进东府和西府。 否则一定要弄清这是怎么回事。 韩明蕴这边,她听到这个官职也怔住了。 皇帝不愧是皇帝,真是谨慎。 在保证她有实权的情况下,封了这么一个不会引人怀疑的官职。 她能达到这个高度,无疑是那张试卷的功劳,而试卷的题目惊世骇俗,绝对不能被人任何人知道。 所以,皇帝才给她封了这么一个紧扣试卷题目的官职。 第七十四章 品茗 有了这个紧扣试卷题目的官职,就算其他人心知有水分。 也不会认为到是试卷出了问题。 这是一个心理陷阱。 受封水利相关的官职,肯定因为对于水利方面的问题十分了解。 皇帝怎么知道韩明蕴擅长什么,肯定是因为岁考。 皇帝一定是看了她的试卷,才做出这样的决策,有了这个引导就不会怀疑到试卷身上。 而事实上,韩明蕴到现在连那张试卷上考得是什么题目都不清楚。 皇帝已经为她解决了其他忧患,接下来是她该给皇帝办事了。 同时,韩明蕴也没有忘了今天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她垂眸暗中观察大臣,终于找到了当初和成王一同谋划的人。 宿青词,度支司的判司事。 成王的手居然已经伸到了三司。 虽说判司事多为闲职,没有多大权利,只是辅佐度支使,平日里检查公文之类的。 但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总归是在三司里当差。 看来想要彻底搞垮成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办成的事情。 等到官职全都封完,也是时候散会离场了。 此前看不起韩明蕴的世家子弟,如今已然换了一副面孔,纷纷凑到她的面前。 “韩世子,韩世子。” 韩明蕴转头看向来人,脑海中隐隐约约有印象,却又想不起来。 “你是?” “是我,我是你的后桌,祁政。” 韩明蕴想起来是谁了,临安侯世子。 她挑了挑眉:“找我何事?” “是这样的,我今晚准备办一个宴会,庆祝一下今日封官。 不知道世子能否赏脸?”祁政笑眯眯的,叫人不好拒绝。 韩明蕴其实不愿和这些人牵扯太多,要是受了人情,以后办起事来就要顾忌太多东西,难以实施。 她转眼看向身侧的韩明渊,想问问他有什么想法。 韩明渊可是记得那天在练武场上,这群人的嘴脸。 感受到韩明蕴的视线,他凤眸中的阴郁一扫而空,笑容温顺:“兄长去吧,以后忙起来可就没有这样的好事了。” 闻言,韩明蕴也动了心思。 正好她也可以凭借这个宴会,熟知一些面孔和一些人的性格。 她点了点头。 祁政顿时眉开眼笑:“那好,今天酉时,我在归元楼等你们。” 言罢就跑开了。 韩明渊看着祁政的背影眯了眯眼,而韩明蕴一直注意着他的神情。 他可不像是喜欢凑热闹的人,韩明蕴有理由怀疑,这厮决定今晚在归元楼搞破坏。 她倒要看看他准备干什么。 要说刚穿越来,韩明蕴还会同情韩明渊,认为他童年凄惨,不想害了他。 但经历了后来的一些事和芙蓉春上他一命赌自己会去火灾里救他,就发现了此人根本不简单。 从一开始的同情,希望他未来能幸福到现在只要这厮不死就行。 不过,要是韩明渊要做什么坏事她可不允许。 韩明蕴猜的也的确没错,韩明渊的确决定,今晚报复一下曾经那群经常欺负自己的同窗。 这群人以前对他非打即骂,正好如今毕业了,大家各自高飞,他不报复一下这群人,他就不是韩明渊。 二人就这样揣着一肚子心思,待到时间飞快流逝,很快就到了酉时。 “韩世子,你们来啦。”祁政见是韩明蕴,赶忙向前迎接。 今日不同往日,韩明蕴如今已然受封官职,再也不是那个曾经任人欺负的落魄的世子。 再者她如此得皇帝青眼,日后前途必然不可限量,万万不能同她交恶。 韩明蕴环视来人,微笑点头,欣然落座。 正以为今晚本能饱餐一顿,却发现桌上根本没有食物。 她抬头疑惑地看向祁政。 却发现此人施施然站到了中央:“今晚,我们欢聚一堂,祁政先谢过大家赏脸,来参加我的品茗宴。” 品茗宴? 韩明蕴懵了。 那不就是茶话会吗? 感情这不是毕业胡吃海喝宴席,只是来喝茶的。 再环视周围,发现大家脸上的确没有自己这番,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开饭的样子。 好家伙,他们都是吃过来的。 再看看韩明渊,这厮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肚子坏水,肯定还在谋算着坏掉牙的计谋,压根没管今晚吃不吃饭。 韩明蕴顿时兴致缺缺,像是焉掉的花儿,打不起一点精神。 只听上面祁政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话,而后就一群人开始品茶,述说自己最喜欢的茶。 最后投票,谁的茶最受欢迎,就能带走祁政的一套茶具。 首先站起来的就是祁政本人,他端起茶杯,慢慢吞吞:“我认为乌龙茶,味纯韵厚,回甘悠长,可当今天品茗宴的茶中之王。” 紧接着,接龙的是一个身着华服的胖墩儿,他不甘示弱:“非也非也,还是红茶,入喉甘滑,暖人心扉,更胜一筹。” 话音刚落,胖墩身侧,长得尖嘴猴腮,一脸刻薄相的青年开口:“普洱茶的清新馥郁,浓厚鲜爽,无茶能敌。” 一个接着一个,众说纷纭,谁也不让谁。 满嘴文言文,听得韩明蕴头晕目眩。 这群古人无聊至极,因为古代的娱乐项目是在少之又少,文人墨客不屑于武将的莽撞蛮横。 只好在茶,画,诗上下足了功夫,简直是要把这些玩意儿玩到登峰造极。 韩明蕴饿得前胸贴后背,又不敢喝茶。 在现代知识里,茶中含有茶多酚。 空腹饮茶则会刺激胃酸分泌,在古代这个医疗条件极差的环境下,她可不想得胃病。 突然,好似有人注意到了角落里的韩明蕴。 他端着自己茶杯小跑到韩明蕴面前。 “韩兄你怎么不喝?韩兄喜欢什么茶?” 韩明蕴吓了一跳,不想浪费了祁政的一番好意,赶紧抿了一口,囫囵吞枣连茶带叶下肚后,故作高深道:“东方树叶。” 听到她的话后,同窗们纷纷满头问号。 一时气氛陷入僵局。 韩明蕴一拍脑门。 完了。 饿昏了头,记岔了。 东方树叶是商标名,不是茶叶名字。 祁政不想气氛如此尴尬,再加上他自己是东道主,于是上来接话,给韩明蕴递一个台阶。 “不知韩兄,这东方树叶是何等茶叶?” 第七十五章 自以为是 韩明蕴欲要圆谎,鼻腔蓦然涌进一股密密麻麻的火灰味,堵的她喘不过气。 她立马意识到是怎么回事。 “不好了,大家快逃,归元楼着火了。” “着火了?” 祁政有些不相信她说的话,开玩笑呢,归元楼怎么会着火。 见他满脸无所谓,韩明蕴心知他不相信自己。 但这是真的。 因为上次芙蓉春的经历,她对火灾更加敏感。 不等韩明蕴再解释,一旁的韩明渊站起了身子,他拉住韩明蕴的手,笑容勉强。 “兄长今天未用晚膳就赶了过来,可能是饿昏了头,我带兄长去用膳。” 言罢,也不管身后的人是什么神情,直接拉着韩明蕴就往外走。 韩明蕴想要甩开,但是韩明渊的手劲大得惊人。 冰凉的空气钻入鼻腔,韩明蕴的脑子清明了些。 二人刚出了归元楼,身后就有如狼似虎的大火开始吞噬。 韩明蕴瞳孔骤缩,不可置信地看向韩明渊。 “啪”一声,清亮的巴掌声响起。 韩明渊的脑子嗡嗡作响,韩明蕴劲不小,少年身体里还中着毒,受上这含着内力的一巴掌,嘴角隐隐约约渗出血迹。 “你打我?”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韩明蕴气急败坏,眼前这人简直坏到根了。 少年没有接上韩明蕴的话,只是低低喃语:“你打我?” 韩明蕴见他脸色不对,陡然想起原著中这具身体的结局。 心知自己气昏了头,没能控制自己,懊悔不已。 想要上前查看少年的脸如何,本以为他会拒绝,没想到少年竟然乖乖地把脸贴上她欲要伸去的掌心。 像是没有安全感的幼兽祈求垂怜一样,缓缓蹭起她的掌心。 因为刚刚那一巴掌用尽了力气,韩明蕴手心还火辣辣的疼,触及到少年肤质的冰凉细腻,一时大脑宕机,不知道说什么。 韩明渊觉得自己快要疯了,韩明蕴打他一巴掌时,他的第一反应不是生气,而是隐秘的兴奋。 像是一万只蚂蚁啃噬自己的心,瘙痒难耐,恨不得让她再扇自己一下。 抬眸瞧见少女痴愣的模样,韩明渊只好压下心中那股欲求,将自己表现的正常一点。 “疼。” 湿漉漉的凤眸锁着韩明蕴,明明是极其清澈的眸光,却看得韩明蕴后背发凉。 她咬了咬牙,撇过脸去道歉:“抱歉,是我不对。” 少年嘴角勾起一抹隐秘不易察觉的笑:“是吗?” 韩明渊的脸本就白皙,如今殷红的巴掌印在他的脸上,只叫那份雪白更加刺人眼球。 深邃的凤眸里盛满笑意:“你要怎么补偿我?” 韩明蕴警觉自己被他带到沟里去了,她指着身后的归元楼:“你为何要无缘无故火烧归元楼?” “要是被人知道了这件事,今后你还如何在官场上混。再者你可知火烧归元楼,定国公府要赔多少钱?” 听出少女声音有些颤抖,韩明渊心中一动,他像是蛊惑人心的妖精,慢慢靠近韩明蕴。 待到二人距离无法再进一步,他贴着韩明蕴的耳朵,一只手把玩着她发丝,毫不在意地开口:“无需担心,不会有人发现的,定国公府也不用赔钱。” 就算真出了意外,他韩明渊又不是赔不起,少年心里这么想着。 他身上冷冽的清香剥夺了韩明蕴周遭的空气,她不习惯这样的姿势,一把将他推开。 “这不只是钱不钱的问题,倘若这场火灾伤了无辜的人,你又该如何? 祁政他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少年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弯起一抹愉悦的笑。 “你怎么知道我与他们无冤无仇?” 韩明渊没有解释其中缘由,摩挲着手指,回味方才韩明蕴发丝的触感。 “你太自以为是了。”韩明蕴心中愤懑不已。 “自以为是的是你,韩明蕴。你站在什么立场指责我呢?兄长?定国公世子?还是祁政的同窗?” “你永远都是这么烂好人,真当自己是救世主了,见谁都要帮一把,那你可知在你危及时,这群人有没有为你想过?” “你在岁考失血差点死掉的时候,李衡意帮你了吗?赵知钰帮你了吗?还是说祁政帮你了?” 少年一双凤眸亮得将人,像是会摄入心魄一样:“不,他们都没有,是我。是我挺着一身伤带你离开的。” 韩明蕴怔住了。 那天竟然是韩明渊救了她,她可记得练武场上韩明渊的伤可不比她轻。 怎么会是他救了自己? 见她哑口无言,这几日一直压在心头的石头仿佛消失无踪,韩明渊只觉心中舒畅万分。 明明只有他最在意她,她却将所有的目光都分给了别人。 凭什么? 韩明渊心中的嫉妒和憎恶快要多得溢出来了。 为什么她不能像自己在意她一样,在意自己? 韩明蕴受不了韩明渊灼人的目光,她后退一步,心中有了答案。 这些人不帮她都是有理由的。 如果那天李衡意帮了她,受过秦王救命之恩的她就不会因为一张试卷就得皇帝青睐,更有甚者,会遭至怀疑,杀人灭口。 而赵知钰则是镇北王世子,就算他参加了岁考,也没有官职给他。 他那天压根就没来。 至于祁政,韩明蕴就更觉得莫名奇妙了。 她和他都不熟,今天来参加品茗宴也是因为韩明渊撺掇自己来的,祁政要是帮了自己才奇怪吧。 自己和谁关系好,关韩明渊什么事,他生哪门子的气。 下一息,韩明蕴心中升起了一个骇人的猜测。 难道说,韩明渊对原主的恨意已经达到了这个程度吗? 就算自己多次救了他,他也会一直谨慎地观察她的交友圈。 深怕自己人脉广起来,对他有威胁? 韩明蕴咬牙切齿。 这厮真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幸亏自己多留了一个心眼,否则还听不懂这些话里的深层含义。 韩明蕴怒不可遏,她勾唇一笑,语气恶劣:“那又如何? 就算你救了我,在我这里,照样不如李衡意和赵知钰。” 她已经不准备和韩明渊打好关系了,他简直心黑到没边儿,自己做了那么多都是无用功,她还需要努力什么呢? 第七十六章 令昭 韩明渊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脑中立马起了雾,一时化不开,昏昏沉沉的。 他抓紧韩明蕴的衣袖,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她现在是真烦他了,一把甩开韩明渊:“我说,你在我这里,不如别人一根头发,你听不懂吗?” “以后请你离我远点。” 韩明渊浑浑噩噩,只觉得好似有人将他的心给撕碎,又将他的肝肺踩烂。 他魂不守舍,不肯撒手:“为什么?” “哪又那么多为什么?”韩明蕴愈发不耐烦。 韩明渊却宛如听不出韩明蕴的厌烦,又固执地问:“为什么?” 少女觉得此人是真疯了,抬腿准备离开。 “就因为我想要给那群杂碎一点教训?你就不要我了?” “还是说你喜欢那种表面道貌岸然,只会装好人的伪君子。” “对!我就是喜欢和那种人在一起,行了吧? 他们在怎么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也好比你这种心狠手辣,睚眦必报的人强上百倍。” “原来是这样吗……” 韩明蕴发现他没有在缠着自己问东问西,身后传来一丝诡异悦耳的低笑。 “我懂了。” 她心中烦躁,不欲和他纠缠,没有转头去看他是什么神情,只是甩袖离开了。 …… 归元楼的救援措施十分完善,不一会儿就将大部分人给救了出来。 品茗宴上那群学生因为韩明蕴先前的提醒,倒是无一人受伤。 见他们都安全出来,韩明蕴一颗悬着的心才慢慢落回原处。 因为这场大火,大家也都歇了玩乐的心思,都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祁政长叹一口气:“早知道今晚就不办品茗宴的。” 闻言,韩明蕴想要安慰他。 至少大火是在品茗宴快要结束的时候,还不算太坏。 她正要张嘴,却见祁政居然哭了出来。 韩明蕴呆愣住了,祁政正愁心里一肚子委屈没地方发泄,拉起韩明蕴的胳膊,就是一顿吐苦水。 “我为了这品茗宴甚至从去年就开始准备,没想到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收尾。” “我攒了一年的月银,才定下了归元楼的包厢,就这么泡汤了。 韩世子,你说我怎么就这么惨!” 想到是韩明渊干了这件事,她心中涌上一股愧疚。 “别难过,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这种意外是无法提前预知的不是吗?”韩明蕴根本不会安慰人。 “想点更悲伤的事情,将对于这件事的难过给压过去。” 此话一出,祁政眼泪也不淌了,有些痴愣地看着韩明蕴。 此人情商低成啥了? 韩明蕴到觉得没啥问题,她就是这么对抗悲伤情绪的。 遇见一个令她悲伤的事情,就想一件更难过的事来。 发现祁政不哭了,韩明蕴自然认为是自己方法奏效了。 她赶紧添柴加火,乘胜追击:“你想想哈,以后你当了官,会有更多糟心事等着你。 领导的刁难,同事的背刺,每天兢兢业业当牛马,结果上级轻而易举就抢了你的功劳。” “这么一想,是不是就觉得心里好受多了。”韩明蕴红唇轻启,一闭一合间,祁政觉得自己听到了恶魔的低喃。 他甚至在想未来这么多苦日子等着自己,归元楼的火怎么没把自己烧死。 经过韩明蕴的一番疏导,祁政已然把品茗宴的事情抛之脑后,而是开始担忧起接下来的事情。 韩明蕴瞧他振作起来,郑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准备离开:“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惊觉她要走,祁政赶紧说:“你等一下。” 少女不解,却也是照做。 只见不一会儿,祁政就从马车下来,手里还抱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 她扬眉问:“这是什么?” 祁政故作高深:“这原本是给今晚品茗宴的胜出者的,眼下大家都走了,只剩你一个人。 我就大发慈悲送给你吧。” 韩明蕴嘴角抽了抽,正要开口拒绝就听到祁政下一句话。 “说来这个茶具和定国公也颇有渊源。” “什么意思?”韩明蕴听到这话脑中立马清明了,她谨慎询问。 “这个茶具本是当年令昭太后准备赏给定国公的,但还没赏到国公府,定国公就出京打仗了。 再然后定国公兵败北戎,这个茶具就被令昭太后赏给了我父亲。” 韩明蕴心中震惊:“你是听谁说的这些?” 祁政瞧她脸色不对,以为是听到关于定国公的事情,便没有当回事。 “自然是我父亲临安侯,他还说他年少时和定国公关系还不错呢。” 韩明蕴感觉自己好像抓到了一个不得了的真相,细细会神探究那个想法又从她的脑中消失。 叫她无处可寻。 令昭太后,北戎,临安侯府。 一时心底涌起莫名的烦躁,她说:“你真要把这个送给我吗?” 祁政一把将盒子塞到韩明蕴怀中,肉疼不已:“拿去吧,拿去吧,看在你今晚安慰我的份上。小爷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我临安侯府家大业大,也不差这一个茶具。” 韩明蕴眉毛抽搐,要不是他的神情浮动太大,她就信了他的鬼话。 “受了你这么大个礼物,我心里也着实过意不去,你瞧着什么时候有空,我请你吃饭吧。” 此言一出,祁政和见了鬼一样。 韩明蕴疑惑不已:“有什么问题吗?” 祁政点了点头:“当然有问题,在国子监和你同窗这么多年,这可是你第一次说要请我吃饭。” “哈?” “不仅这样,就算每次我们要喊你出来一起玩,你也以各种各样的理由拒绝了。”祁政说,“我只当你定国公府穷得揭不开锅了,看来你也真的是好起来,有了一官半职,都敢出来起请客了。” 听完这些话,韩明蕴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火,只觉得手痒痒的。 有必要把她说的那么小气吗? 祁政和韩明蕴说了这么些话,心里舒坦了不少,望了望天,竟没觉几句话的功夫,已经这么晚了。 他着急忙慌地上了马车:“天色太晚了,我不能和你聊了。 哪天要请我吃饭了,派人来我府上通知一声。” 韩明蕴:…… 第七十七章 玉玺 回到定国公府。 紫苏阁内。 韩明蕴欲要打开木盒,身后就传来一道声音。 “世子。” 她没有回头,幽幽烛火映着她半张脸:“顾大人。” 顾迟先是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从阴影里走出来时,嘴角还噙着笑意。 “世子怎么会知道是我?” 韩明蕴打量着来人,从容行礼,眼底却是没有一丝笑意。 皇城副使,顾迟。 她之所以会知道此人是谁,是因为皇城司直属皇帝,皇帝多疑,为了防止这些人的背叛,暗自在这些人平常穿的衣服上点了追踪香。 她轻笑一声:“我每日出门,都会关照院里的小厮丫鬟不要擅自开窗,而后在窗上夹着一个纸片。” “今日也是如此。” 顾迟饶有兴趣地看着韩明蕴:“可你的小纸片不是没掉吗?” 韩明蕴没有接他的话:“因为想要潜入我房内的人不可能走正门,所以才用了这个法子来推测自己的房间有没有被人进过。” “顾大人说的的确没错,纸片的确没掉,但是上面的颜色变了。” 听到这话,顾迟脸上的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 “我在纸片上涂了一种无色无味的药水,并且人指尖触碰的第一时间没有变化,不会让居心叵测之人起疑心。 但是当它重新被夹回原处时,遭他人指尖触碰过的地方就会变成红色。” 顾迟扬了扬眉,拉出一个椅子懒洋洋地坐了上去:“我就说你武功在我之下,怎么察觉到我在你房中的。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是顾迟呢?” 韩明蕴似笑非笑地扫了他一眼。 看来他不知道皇帝给他们点了追踪香。 “自然是猜得了。” “那你为什么不猜皇城使他们,偏要猜我?” “其他几个大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只有顾大人已经快有一个月没有任务了。” 顾迟抬了抬眼皮,心中忍不住赞叹眼前这个少年:“看来你很了解我们皇城司嘛,把手伸到了陛下这里,你有几条命够砍的。” 他自以为语气恶狠狠的,落在了韩明蕴耳朵却是不值一提。 吃了那种丹药,皇帝怎么可能再杀了自己。 韩明蕴不愿再同他东拉西扯,直接开门见山:“说吧,你来这里是干什么?” 他有些不满韩明蕴转移话题,想到自己是有要事在身,还是如实回答。 “明日,陈郡谢氏的人就会进京,带你去一趟谢家。” “他们要做什么?”韩明蕴皱眉。 顾迟摊了摊手:“这我哪能知道,我也只是个传话的。” “然后呢?” “陛下要你拿到这个东西。” 言罢,就将一张纸塞进了韩明蕴的怀里。 打开画纸,看见上面是什么东西时,韩明蕴脸色大变。 玉龙为盖,张牙舞爪。 什么样的印章会刻着龙。 这是玉玺。 韩明蕴后背冷汗淋漓。 不,不对。 这应该不是玉玺,准确来说不是大魏的玉玺。 那就是前朝的。 恍惚间,她仿佛回到上元节那天。 小贩的话语再次传入耳中。 “二十年年前,有人在曲流觞上买到了前朝玉玺。” 顾迟瞧出了韩明蕴的不对劲,他也不知道画纸的是什么。 见她脸色大变,面色苍白,心中好奇难耐,用手在韩明蕴面前挥了挥。 “写的什么,我能不能看看?” 被顾迟拉回思绪,韩明蕴立刻卷起画纸。 “陛下说,让我拿到纸上这个东西?” 顾迟点了点头:“没错,陛下还说不要忘了,你为什么会有今天。” 韩明蕴勾起一抹笑。 第一天就开始敲打她,皇帝真是个小心眼的货色。 “我明白了。” 顾迟今晚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可他的视线还黏在韩明蕴手上的画纸上。 不死心地问:“我真不能看看吗?” 将画纸收好,韩明蕴转身:“过会儿我要去用水,顾大人还留下是想和我共浴?” “咦?想不到你是这样的韩明蕴,真恶心,我走还不行,有必要这么恶心我?”顾迟故作面上嫌弃。 他可是直男,怎么可能愿意和另一个男人坐一个浴桶里洗澡。 毕竟,两个男人之间必然少不了一场攀比。 他向来心地善良,做事留一线,还是不要让韩世子自卑,比较好。 感受到顾迟的气息从屋子里消失,韩明蕴虚脱般瘫倒在地。 这世上再蠢的人也能明白玉玺是用来干什么的。 倘若她真在谢家找到了这个。 谋逆之罪。 诛九族。 韩明蕴差点笑出声来。 亏她这些日子一直想破脑袋地计划如何铲除世家。 其实,皇帝早就准备好。 皇帝与世家相处这么多年,自然知道每个世家的弱点。 就例如陈郡谢氏。 谢氏子弟多是文官,不比琅琊王氏还有些武力上面的发展。 要是扣一个谋逆的帽子给谢氏,想要覆灭,不过是皇帝弹指一挥间事。 皇帝之所以这些年一直没有实施,不过是谢家门生无数,桃李满天下,皇帝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来铲除。 今时不同往日,他已然有了韩明蕴这把好刀,已经不用在遮遮掩掩了。 韩明蕴再次打开那张画纸,脑中浮现谢玉溪的面容,一时间心如刀绞。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皇帝能让你高台起,也能让你从高台跌落。 不能怪我,谢玉溪。 怪只能怪你出生在了谢氏,怪你生不逢时,怪你们站在了皇权的对立面。 韩明蕴内心挣扎,她心中升起一场大雾。 她这么做对吗? 她怎么做才对? 成王府。 李潇潜双臂一挥,将案几上的所有书都打落到地上。 “一群饭桶,你们说韩明蕴为何会如此得父皇青眼?” 底下人没有一个敢吱声,气不过的李潇潜随机抓起一个幕僚的衣领。 “你不是自诩天下第一谋士吗?你说啊?你告诉本王父皇为什么这么做?” 小胡子幕僚本就被成王刚才的阵仗吓得不轻,眼下被揪起领子,更是脸色煞白,哆哆嗦嗦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李潇潜目眦欲裂,一把将幕僚摔扔到地上。 “刑部的人来报说,李衡意串掇曹尚书严查岁考之事,你们说啊,本王该怎么办?”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七十八章 三爷 “启禀王爷,在下倒是有一个法子。” 听到这话,李潇潜宛若淹死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他灰暗的眸子亮出一丝希冀。 “你有什么法子,快说!” 可带到他看清来人的脸,脸上立马一片灰败。 “先生,我……” 少年无视李潇潜的神情,自顾自地走上前去。 李潇潜看出来他要做什么,立马让出路来,下面跪着的幕僚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成王将主位让给一个少年。 “先生能不计前嫌,正眼看我,已是我莫大的殊荣。”李潇潜语气卑微。 韩明渊漫不经心地睨了成王一眼。 这就是他愿意辅佐成王的原因。 作为皇子,成王却能以平常心,甚至是自降身位,去侍奉一个有才能的人。 何其难得。 同样,成王的缺点也很让人头疼。 心狠手辣。 或许对于一个普通的从政者来说,心狠一点是好事。 但成王不普通,他是要登上皇位的。 少了一分仁慈,多一分狠毒,对于他的子民是灾难。 不过,韩明渊才不管这些,成王不过就是他的一个棋子。 一个助力他能拿到权力的棋子。 成王比其他任何王爷都更听话,更好掌控。 有这一点,韩明渊就已经满足了。 “殿下先要搞清楚是谁让曹尚书查案的。” “李衡意。对都是李衡意那个贱人,先生可是要我去杀了他?”李潇潜赶紧接话。 少年摇了摇头,一笑:“那他为什么要曹尚书去给殿下填麻烦呢?” “自然是……”想要回答李衡意愣住了。 为什么? 单纯讨厌自己吗? 怎么可能? 只是讨厌自己他有一万种方式让自己难堪,根本用不着选这种最吃力不讨好,涉及政斗的。 李潇潜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到头,直冲天灵盖。 “他也想要皇位?” “这怎么可能,先生,你知道他根本没有机会……” 韩明渊嘲讽地看着李潇潜:“人心隔肚皮,你怎么知道他不想? 机会这种东西是自己争取的,不是上天白白送到你面前的。” “可是,他若要争夺皇位,就要……” “自断臂膀,亲手覆灭琅琊王氏。”少年嗓音清冽悦耳,不紧不缓。 “这怎么可能,那可是他的外祖啊。” 李潇潜自小就羡慕李衡意就一个强势的外祖。 因为他的母族出身不高,对他政治上的帮助微乎其微。 不像李衡意,从小就仗着自己外祖父是琅琊王氏的家主,在皇宫里无法无天。 小时候就算自己被李衡意欺负了,告到皇上面前也只有叫他谦让忍气的份。 要不是他的母妃自己争气,恐怕他现在还活在李衡意的阴影下。 “最是无情帝王家。殿下,想要得到那个位置,就要抛弃常人所有的七情六欲。 只有心狠才能办成大事。” 李潇潜浑浑噩噩:“所以先生的意思是?” “李衡意必然已经开始布局铲除世家这盘棋,要是世家不能被铲除,他李衡意这辈子就与皇位无缘。” “我明白了,我明日就派人在暗中保护琅琊王氏,监视那里的一举一动。” 韩明渊暗骂一句蠢货,烂泥扶不上墙。 “倘若要铲除世家,必然得从大的开刀,这样才能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但是也不能太横。 兔子逼急了都会咬人,稍有不慎,反而会让世家团结到一起,那时候才最棘手。” “要先捡软柿子捏。” 李潇潜的眸子亮了亮。 “大魏最盛的世家无疑是王谢,而谢氏子弟多为从文,且没有培养武士。” “李衡意想要皇位,肯定会从谢氏入手。” 像是想到了什么,说完这些话,韩明渊有些兴致缺缺。 “先生,我懂了。所有想要害陈郡谢氏的人,我都不会放过的。” “凝夜。”李潇潜的眸中闪烁疯狂的光。 “即日起,你带着一些人去陈郡,监视谢氏子弟。若发现可疑想要对其不轨者,格杀勿论。” “是。”凝夜回答。 办完这一切,李潇潜还是不放心:“那曹尚书那边该怎么办呢?” 韩明渊“啧”了一声。 腹诽这厮能不能自己动一下脑子,什么都要问。 念及日后处处要用到此人,耐着性子,他说:“殿下,曹尚书以前可是李衡意的人?” “自然不是。” 韩明渊循循善诱,引导成为思考,说出答案:“那他为什么会一夕之间就变成了秦王的人。” “自然是被人威胁的。” “这就是了,既然他不是诚心想要为李衡意办事,想要挑拨他们不过是小菜一碟。” 成为的脑中豁然开朗:“感谢先生,我现在是彻底明白要怎么做了。” 韩明渊嗤笑一声。 再不明白你当劳什子皇帝,收拾收拾准备去封地养老得了。 “先生帮了我这么多,不知道先生想要什么?”李潇潜语气诚恳。 韩明渊好似在思考,一边不紧不慢地敲着桌面,一边冥想。 过了好半晌才悠悠开口:“两个月后,我要去江南。” 李潇潜听到这话瞳孔一缩:“这……这,先生。” 韩明渊自然明白他的顾虑,笑意冷然又讽刺:“我自然知道你们要做什么。 我跟去,就是怕你们这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把事情搞砸。” 闻言,李潇潜面色通红:“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差点拂了先生的一片好意,我给先生赔礼。” 韩明渊没睬他,把玩着手中的玉佩。 他跟去江南还有一个原因。 如果这次李潇潜计划失败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他要处理掉一切痕迹,另寻高明,放弃他了。 翌日一晨。 果不其然,韩明蕴在重明堂看见了两个面孔陌生的男人。 其中一个大叔瞧见韩明蕴过来,脸上挂着笑,走上来迎接韩明蕴。 “在下是溪姐儿的三叔,想必这就是韩世子了吧。”谢三爷笑眯眯的。 韩明蕴也感觉热络起来,向他回礼。 而另一旁坐着的男人脸色则不太好看。 因为他本次来是准备给这个穷小子一个下马威的,哪曾想半路听到韩明蕴竟然通过岁考得了皇帝青眼。 同时他心底也是有些喜悦,他家溪姐儿看了的眼光果然好。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七十九章 纳采 谢玉溪的三叔? 韩明蕴转眸看向另一个人,眉眼依稀能见着谢玉溪的影子。 想必另一位就是谢玉溪的父亲了。 她正要行礼,没想到谢父先发难了起来。 “圣旨都下来几天了,为什么定国公府还没有派媒人前来送采择之礼。” “莫不是定国公府瞧不起我谢氏?” 一通话砸得韩明蕴有些不知所措。 但陈郡谢氏的嫡长女嫁给韩明蕴是下嫁,她自然没资格反驳。 “是小辈这些日子忙忘了,还请伯父责罚。”韩明蕴说。 谢父冷笑一声:“忙忘了?我看是忙着和其他女人花前月下吧。 我刚进京城就听说了你为一个女子,大闹公堂的事。 就你这样还想娶我陈郡谢氏的女子?” 韩明蕴自知理亏,是她考虑不周,没有在圣旨下来的第一时间找媒人派去谢氏。 “伯父此言差矣,在下是为了替那女子讨回公道,并无逾矩之心。” “京城的青天大老爷是摆设吗?要你一个定国公世子去主持公道,你是要和我们溪姐儿成婚的人,岂能这般不知礼数。” 谢父尤其看不惯这个女婿。 一想到自己养了十几年的白菜被这头猪给拱了,他的心就好似在滴血。 韩明蕴没有反驳,只是一味的赔罪:“是在下考虑的不全。” 谢父见她没有顶嘴,很满意韩明蕴的识趣。 “我今日来此是准备带你去一趟陈郡。” 虽然早已知道,但是韩明蕴的面上功夫还是做得很足。 她一脸震惊:“这是为何?” “这是我们谢家的规矩,你哪来那么多废话,要是不想娶就去同陛下说,将这婚约给退了,我溪姐儿那么好的姑娘还不想嫁给你呢。” 谢三爷也在一旁附和:“娶我们谢氏女,就要遵守谢家的规矩。” 韩明蕴闻言,乖巧地点了点头:“好,我同你们一起去谢氏。” “今天下午我们就出发。”谢父没想到韩明蕴这么好说话,眉间愉悦了些。 韩明蕴暗自腹诽:这么着急? “好,那我现在就去找媒婆,再去买两只大雁带到陈郡。” 听她这话,谢三爷有些恨铁不成钢。 真是个榆木疙瘩,大雁到陈郡再买也来得及。 从魏京一路到陈郡,还要带两只活物,平白给自己找罪受不是? 这定国公世子看起来那么聪明,怎么在这种事情上不懂偷奸耍滑呢? 韩明蕴自然懂从京城带两只大雁到陈郡不容易。 她就是故意这么做的。 这明显不太聪明,有些木讷的办法更能在谢父和谢三爷心里树立老实人的形象,更有利于降低他们的警戒心。 方便她行事。 谢父本想说不用了,但转念想到这人将来要和自己女儿过一辈子,就生了几分想要考验她的心思。 倒也没有开口拒绝。 说定好一切,韩明蕴就让人去找媒婆,买大雁。 下午出发时,她一手各拎着一只大雁,准备上马车,却被身后之人给喊住了。 “韩世子。” 发现来人是谢三爷,韩明蕴赶紧堆起笑来。 “怎么了。” “京城的马可能不适应陈郡的风水,我特地给你准备了马。” 不适应陈郡的风水? 韩明蕴嘴角抽了抽,这理由未免也太牵强了。 想到他是谢玉溪的三叔,韩明蕴倒也没有揭穿他的谎言。 而是乖顺的同谢三爷一起去寻他们为她准备的马。 看到马的模样,韩明蕴才懂了这些人安的什么心思。 老马毛发稀疏,齿落蹄裂。 别说跑到陈郡了,韩明蕴估计跑到城门口都费劲。 谢父真是良苦用心,也不知道在哪里找到了这种跑也跑不远,死也死不掉的老马。 老马似乎是察觉到了韩明蕴的想法,不满的嘶鸣了几下。 仿佛灯枯油尽的老人在呜咽一样,十分刺耳。 谢三叔也好像是有些不好意思了,想替谢父找补:“可能是这几天赶路赶累了,要不韩世子还用定国公府的的马吧。” 韩明蕴摆了摆手,拒绝:“我倒是觉得此马不错,就用它吧。” 见她如此懂事,一时间,谢三叔心中愧疚难当。 谢三爷交代了一些事后,就去找了谢父。 “我们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些,毕竟是定国公府的世子。” 谢父瞥了他一眼,语气不善:“把你女儿嫁到定国公府,你愿意吗?” “我没找她算账就不错了,如果连这点小考验都受不住,她韩明蕴凭什么娶我的女儿。” 谢三爷被怼得哑口无言。 可怜天下父母心,谁不是为自己孩子着想的呢。 怪也只能怪韩明蕴没有一个好父亲给她做靠山。 谢三爷叹了口气。 另一边,韩明蕴不知道谢三爷和谢父的动静。 她还在思考如何将两只大雁放到这只老马上,顺利带到陈郡。 她估算这匹老马驮她一个人,就已经够呛了。 别说两只大雁,就连换洗衣服的行囊都带不去。 如此下来,也只能老马驮着行礼,她跟着仆从一起步行了。 因为谢父有腿疾,不能骑马,只能坐车,长途跋涉不免要跟着不少人伺候。 这恰好也方便了韩明蕴。 毕竟,要是这两个人都骑马,就不需要跟着随从了。 那时候,韩明蕴即便长四条腿,也跟不上二人。 谢三爷和谢父准备上路时,却见韩明蕴没有骑马。 注意到老马背上的行礼时,谢三爷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但也没说什么。 谢父则是冷哼一声,问也不问。 骑着马就扬长而去了。 几天后。 在距离陈郡最近的一个驿站时,谢父第一次正眼打量这个少年。 一路上长途跋涉,她居然一声不吭地坚持了下来。 要知道他们骑马坐车的,都累的不行。 韩明蕴一个徒步山路的公子哥,竟然一次也没有抱怨。 不由让谢父对韩明蕴刮目相看。 要是溪姐儿嫁给这么一个吃苦耐劳的老实人,就算不是大富大贵,下半辈子也是衣食无忧。 谢三爷走到韩明蕴身边,将一瓶药递给了韩明蕴。 “擦擦吧。” 韩明蕴抬眸。 是一瓶生肌膏。 第八十章 谢四 韩明蕴笑着接过了谢三爷手中药。 利索地脱下了自己靴子。 此刻她的脚已然一片血肉模糊。 一来是古代的靴子的确不怎么合脚,二则是赶往陈郡的路大多是山路。 乱石纵横,茅草丛生。 即使是官道,徒步也是十分艰难。 谢三爷只觉一片猩红刺眼,念及韩明蕴要娶的是谢玉溪。 最终也是什么都没说。 倘若韩明蕴连这点考验都过不了,她凭什么娶谢玉溪? 定国公府就是个空壳子,就算现在韩明蕴得了皇帝的青眼,可来日呢。 世事难料,一时得意又不代表一世辉煌。 她不比谢氏是百年望族,高娶就是要经受这样的历练。 韩明蕴利落的处理好脚上的水泡,保证不会感染的情况下。 她开口:“伯父可休息好了吗?” 谢三爷点了点头:“走吧。” 幸得老天垂怜,一路上没有遇上恶劣天气。 韩明蕴也总算是顺利到了陈郡谢氏。 只是长途跋涉,风餐露宿,她已经完全没有了京城公子哥的贵气。 倒像是哪个乞丐窝里跑出来的泥腿子。 谢三爷还骑着马,发现下面的韩明蕴不走了,他不解:“再有一个巷子就到谢家了。 你为什么不走了?” 韩明蕴指了指身上的衣服,有些不好意思:“我这般去见玉溪,实在不好意思,待我换一身衣裳可好?” “我们可没有时间等你,这几日陪着你赶路,谁不累?你一个人就要耽误我们这么多人回家?韩明蕴这里可不是京城,把你的少爷脾性收一收。” 谢父一点面子都不给韩明蕴。 韩明蕴赶紧陪笑:“不是的,伯父,对不起,在下没有想要耽误大家伙儿回家的意思。 只是,我这番进了谢家的门,属实不妥,要是叫其他人瞧见了,不是看低了玉溪吗? 伯父你们先回去,我随便找一个地方,洗漱一下,到时候我自己一个人去谢家。 你看这样可行?” 听到句句都是为谢玉溪着想,谢父倒是想刁难,也不好再说什么。 “那好,记得来谢家时,不许走正门,要走角门。” 角门一般都是给婢女小厮日常出府行用的。 按理来说,韩明蕴作为谢家未来的女婿,不应受如此羞辱。 谢三爷有些看不下去了,却听韩明蕴像是不懂里面的弯弯绕绕一样。 一口答应下来:“好的,好的,一切听伯父安排。” 谢三爷简直像见了鬼一样,这韩明蕴还是男人吗? 一点骨气都没有。 要是先前他还觉得韩明蕴是个吃苦耐劳的老实人,此刻他只认为韩明蕴就是个胆小如鼠的窝囊废。 这样的人是如何得到了皇帝的青眼的,谢三爷有些怀疑起了韩明蕴。 谢父发现此人根本就是一团棉花,任人摆布,心下也有些不满。 冷哼一声,领着众人离开了。 韩明蕴自然懂自己从角门进入谢家是什么意思。 但想到自己还要拿到那种东西,一时觉得什么都是可以忍下来的。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彻底打消这群人心中的疑虑。 她行事起来才更加方便。 …… 韩明蕴整理好仪容之后已经是一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她原先的衣服因为赶路,几乎已经坏得不成样子。 加上自己大包小包带那么多脏衣服去谢府实在不想话。 所性她一股脑就把脏衣服全扔了,倒也轻松得自在。 经过她一番打听,韩明蕴终于摸索到了谢府的西角门。 她最后一次整理了仪容。 慎重地敲了敲门。 “咚咚咚” 里面传来一个小厮不耐烦地声音:“谁呀?” “是我,定国公府世子韩明蕴。” 打开门的小厮明显不相信她说得话。 韩明蕴? 那不是他们大小姐的未婚夫吗? 姑爷不走正门,走角门。 现在的骗子真是没见识。 就算假扮大人物,也这么畏畏缩缩的。 见门被打开,韩明蕴刚要抬腿走进去。 “晃荡”一声。 小厮毫不客气地将门再次合上了。 “滚,定国公世子可是我们大小姐的未婚夫,下次骗人也打听打听,什么样的人该走角门,什么样的人该走正门。” 小厮关门时丝毫没有顾虑韩明蕴还在门口,木门砸下来时,她的鼻尖被撞得通红。 “啧。”韩明蕴有些不服气。 念及这是谢家,她还是耐着性子再说一遍:“我真是韩明蕴,我手里有定国公府的玉佩。” “呸,尽拿这些我不清楚的东西来唬我。 我又没见过定国公府的玉佩,我怎么知道你手里的是真是假。 你给我有多远滚多远,要是再来谢府坑蒙拐骗,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小厮怒气冲冲的声音从门缝儿里传来,怼的韩明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这是干什么的,为何如此吵吵闹闹?” 府内传来一声呵斥,韩明蕴赶紧竖起耳朵来。 “回禀四少爷,外面有个鬼鬼祟祟的男子,自称是定国公世子,非要小的开门放她进来。” 谢四听到这话来了兴趣:“哦?既然是定国公世子,那为何不走正门,偏要走角门呢?” “小的也说嘛,这人百分百是个骗子。骗人都这么小家子气,也不知道做足了功课再来。” 小厮愤愤不平。 门外的韩明蕴听到这话,一时生无可恋。 她不死心地喊道:“我真是定国公世子,我手里有玉佩能证明我的身份,是伯父偏要我走的角门,我也没办法。” 谢四听到这话,觉得也合情合理。 以谢二爷的性格,的确是会叫人走角门,趁机羞辱一下的性格。 毕竟韩明蕴那个落魄公子哥娶的可是谢玉溪啊。 谢四越想越觉得是这样,他开口:“开门吧,或许她说的是真的。” 小厮满脸不可置信。 他立马打开门,就见韩明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了进来。 小厮正要抓住她,却见她将玉佩递到了谢四面前。 “四少爷慧眼识珠,今日之恩,在下没齿难忘。” 谢四嘴角抽了几下,这厮真是个伶牙俐齿的。 目光落到玉佩上。 龙飞凤舞的蕴字落在白璧无瑕的净玉上。 果不其然,是定国公府的。 第八十一章 逾白 谢四扬了扬眉,对小厮说:“是定国公府的世子。” 小厮闻言,大惊失色,赶紧给韩明蕴赔罪:“大人恕罪,小的不是有意,小的真没想到世子会走角门,小的甘愿受罚。” 韩明蕴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此事也是我不对。是我走了角门,才叫你误会的。” 谢四听闻这话,对韩明蕴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他刚才可是见着这个奴仆对韩明蕴是什么态度。 堂堂定国公世子竟然就这么原谅了? 韩明蕴低头将玉佩重新扣回自己的腰间,陡然觉得肩上压下一股力。 谢四亲昵地将胳膊搭在了韩明蕴的肩上:“你来是要找溪姐姐的,对吧,我带你去。” 周遭的陌生气息叫韩明蕴心中不太踏实,念及他是谢家人,她没有拍开谢四的胳膊。 “我一介外男去女子闺房不好吧。” 此话一出,谢四一拳砸向韩明蕴的胸口:“你想什么呢,我的意思是帮你把姐姐约出来。” 少年力道不小,简直要把韩明蕴一口老血给捶出来。 知道自己误会了他的意思,韩明蕴有些窘迫地挠了挠头。 她抬腿准备去找谢玉溪,发现谢四又不动了。 她疑惑:“怎么不走了?” 只见谢四像狗一样,低头在韩明蕴的颈窝嗅了嗅了。 “你身上怎么这么香?” “我刚沐过浴,有味道是正常的。”韩明蕴有些懊恼,自己为了留下一个好印象,擦了香丸。 还好谢四心大得很,一脸揶揄地看着韩明蕴:“我懂,我懂。” 听闻这话,韩明蕴不动声色地翻了一个白眼。 你懂个屁。 “对了,还没告诉你我叫什么,我叫谢逾白。” “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的逾白。” 谢逾白笑嘻嘻地望着韩明蕴,等着她介绍自己。 “天色已经不早了,要不我还是先去找谢伯父吧。”韩明蕴没有接他的话。 她每走一步路,都将谢府的布局,暗自记在了心中。 皇帝要找的玉玺不出意外就是二十年前,曲流觞所拍卖出的。 她得打听出谢家二十年前,有哪些人去过曲流觞。 谢逾白有些不满韩明蕴的转移话题:“二叔住在畅园后面的那个院落,我带你去吧。” 跟着谢逾白前往谢二爷的书房,游经抄手回廊,迎面碰上了一个女子。 少女薄妆敷面,盛颜仙姿。 柳眉如烟,清眸流盼。 身着桃红海棠织锦裙,玉带盈盈一握,纤腰如柳,举步间头上的鎏金凤凰步摇叮当作响。 韩明蕴扬了扬眉。 眼前这个姑娘大晚上的如此精心打扮作甚? “谢玉姝?你怎么在这里?”谢逾白看见此人,脸色不太好,似乎是不愿意看见她。 谢玉姝? 韩明蕴回想原著剧情,发现自己对此人没有什么印象,便将其抛之脑后。 谢玉姝没有接谢逾白的话,而是将目光看向韩明蕴。 她浅浅一笑,微微欠身:“见过韩世子。” “你认识我?”韩明蕴不解。 “小女子斗胆猜测。” 韩明蕴正要夸她猜得真准,就被谢逾白给打断了。 “那你胆子可真大,什么都敢猜。”少年笑容危险,意味不明。 看出二人不合,韩明蕴赶紧拉着谢逾白准备离开。 “我们还有要事在身,就不陪谢姑娘说话了。” 谢逾白的手腕被韩明蕴死死攥着,想要挣脱,又想到了谢玉溪,脸色有些难看。 “世子去忙吧。”谢玉姝的美眸掠过谢逾白神情怪异的脸庞,勾起一抹好比蜜糖的笑容。 “告辞。”韩明蕴郑重地点了点头。 等离开了抄手回廊。 谢逾白则恶狠狠地警告韩明蕴:“你以后给我离谢玉姝远一点。”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谢玉姝自小就什么都要和溪姐姐比,头饰要比,衣服要比,我恐怕她这次是要将主意打到了你身上。” 念及着韩明蕴初来乍到,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谢逾白还是耐心地给她解释了一下。 韩明蕴的杏眸划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算计。 主意打到了她头上吗? 说不定这谢玉姝就是一个极好的突破口,毕竟要从谢玉溪他们嘴里打听玉玺的事情,不免会引起他们怀疑。 送上门的谢玉姝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她面上说着答应了谢逾白离谢玉姝远一点,实则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从谢玉姝嘴里套话了。 二人来到谢二爷的书房前,却远远瞧见一人早已伫立久矣,好似一直在等候他们。 韩明蕴急忙上前拱手行礼:“伯父。” 谢二爷还不等韩明蕴行完礼,立刻发难:“我瞧你是一点都不懂,如何把握时间? 都什么时辰了,你才来?” “路上遇见一点意外耽搁了。”韩明蕴笑着解释。 “怎么总是有意外能耽搁住你?要是次次都像你这样,改明个成婚了,你是不是误了吉时,一句耽搁了就一笔带过?” 心知谢二爷是诚心想要刁难自己,韩明蕴没有反驳,只是一味地赔罪道歉。 谢逾白环手而立,最后实在看不下去了,出声阻止:“二叔,时候已经不早了,祖母她们还在等着用膳,别在这耽搁了。” 谢老夫人她们知道今晚韩明蕴要来,提前办置了一桌子的菜。 眼下就等着韩明蕴到场。 谢二叔有些不满谢逾白的打断,可细想不能让谢老夫人久等,就也没再说什么。 “走吧。” 韩明蕴一听逃过一劫,赶紧同谢逾白一起,跟在谢二叔的身后。 她不动声色地给谢逾白比了一个大拇指。 谢逾白看见韩明蕴夸赞自己,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他悄咪咪地附上韩明蕴的耳朵:“二叔其实是个好人,他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要嫁女儿了,心里不舒服,你多担待点。” 韩明蕴比了手势:“我懂,我懂。” 瞧她是个识相的,谢逾白心底越发欢喜。 他一把揽过韩明蕴:“以后你可就是我姐夫了,过几年我也要娶妻了,你必须要给我在京城长长眼,看看有没有适龄的女郎。” 听闻这话,韩明蕴眸子闪过一丝心虚。 第八十二章 枕山 谢家没有下一年了。 韩明蕴心底蒙上了一层落寞。 可嘴上她还是笑呵呵地迎合着谢逾白的话:“必须的,你姐夫我肯定替你多张看张看。” 他们两个人的对话自然是一字不差地落在了谢二爷的耳朵里。 谢二爷本还想打击两句,但转头看见少年郎言笑晏晏的面庞,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几人一同进了谢老夫人的院子,谢三爷瞧见是他们,赶紧上前迎接。 “就等你们几个了,怎么这么晚才到。” 闻言,韩明蕴心知自己必然跑不了一顿奚落。 已经准备好了该如何应对,就听见谢二爷说:“处理了一些公事,耽搁了。” 韩明蕴不可思议地看向谢二爷,他居然没有奚落自己。 一秒读懂了韩明蕴目光的谢二爷不自在地咳了咳,眼神好似在说:宴席上这么多人,要是说了实话,是你迟到了,你让溪姐儿的脸往哪搁。 不等韩明蕴道谢,背后响起一道声音。 “世子。” 谢玉溪今日盘的是堕马髻,碧玉瓒凤钗衬着鸦青如锦的发丝,轻盈飘曳。 小巧的耳垂上挂着琉璃明月珰。 月色在她的银白描金云锦裙上缓缓流淌,仿佛月宫仙娥,一颦一笑,夜光荡漾。 韩明蕴颔首示意,眉开眼笑:“谢姑娘,让你久等了。” 谢玉溪莞尔一笑,轻轻摇头。 “既然人都到齐了,可以开始用膳了。” 还没和谢玉溪好好叙旧,上座就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谢玉溪点了点头,牵着韩明蕴的手,将他拉到自己的身旁。 “世子同我坐一起。” “这……好吗?”韩明蕴有些迟疑。 二人毕竟还没有成婚,还是要注意一点分寸的。 “有何不妥?还是说世子害羞了?”谢玉溪怀了几分想要打趣她的心思。 “自然不是。”韩明蕴浅笑摇头。 宴席上,谢老夫人一直暗中打量着韩明蕴。 “韩世子,老身听说你此次岁考封官,一人就兼得二职?” 此言一出,宴席上一阵哗然。 一开始众人都没把韩明蕴这个落魄世子放在眼里,更有甚者同情谢玉溪,一代才女嫁给这么一个破落户。 韩明蕴听到谢老夫人问她问题,急忙起身回话。 “确有其事,不过小辈只是投机取巧,走了运才得了陛下青眼。真要抡起实力,还是远不如其他同窗。” 是个人都能听出韩明蕴在谦虚,没曾想谢二爷竟然当众下韩明蕴的面子。 “你知道就好,就你那点才干,不知道还比不比得了我陈郡谢氏的大公子。” 谢大公子?谢枕山? 韩明蕴脑中浮现这个名字,但同样没有一点印象。 席位上的人顿时替韩明蕴捏了一把汗,到底还是京城的公子哥,还是有些骄傲的,被谢二爷这么一说,指不定恼羞成怒,甩袖离去。 到时候最难堪的就是谢玉溪。 谢二夫人则是十分不满谢二爷,如此不分场合地刁难韩明蕴。 以后总归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了韩明蕴的面子,最后受伤吃亏的也只会是二房。 谢玉姝听到谢二爷这话,嘴角更是怎么也压不下去。 心中欣喜:谢玉溪,你的好爹爹真是会给你倒油。 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被人嘲讽,更何况在这种大场合,公然拿他和其他男人比较。 这和羞辱有和异? 感受到四面八方传来的目光,有不善,有揶揄,有同情,有幸灾乐祸。 谢玉溪没有说话,甚至连神情都不曾变过,只是淡定地斟茶一盏。 “伯父说的是,韩某年纪还小,还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自然是比不上谢大公子的。” 韩明蕴轻笑回答,说罢还举杯向谢老夫人和谢二爷敬了一杯。 席位上的谢家人震惊了。 这还是京城来的吗? 有没有骨气的? 谢二爷都如此拂她面子了,她怎么做到如此波澜不惊,甚至面不改色地向谢二爷敬酒。 莫非这韩世子是真心想要求娶谢玉溪。 也是,以谢玉溪的才能,说是大魏第一才女也不为过,要不是圣旨赐婚,就算是王妃她都不是不能去争一争。 也有人心里可怜韩明蕴,还没娶到手就已经被拿捏得死死的。 要是真进了定国公府的门,也不知以后国公府是姓韩,还是姓谢。 谢玉姝更是如遭雷劈。 听到韩明蕴丝毫不介意谢二爷的态度,气得手帕都快被绞烂了。 凭什么谢玉溪的命永远这么好。 自幼得祖父喜爱,才貌双全。 世间一切美好的词汇都和她联系在一起。 就连婚姻都是陛下金口玉言赐下的。 唯一的缺陷就是定国公府比较落魄,可那又怎样,她都已经出生了陈郡谢氏。 这世上又有几个,是比得上陈郡谢氏的出身。 定国公府的落魄根本不值一提,再者她的未婚夫已然得到了皇帝的青眼。 翻身不过是时间问题。 一想到以后谢玉溪会打入京城贵妇小姐圈,她的丈夫会给她争取诰命,定国公府所有的人,都会因为她是陈郡谢氏对她言听计从。 她没有婆媳矛盾,没有妯娌纠纷,甚至可能都没有小妾庶子让她操心。 而她谢玉姝只能嫁给陈郡的世族,一辈子都要困在这里。 谢玉姝一颗心简直嫉妒得要裂开了。 她不会让谢玉溪的人生如此顺利的。 她要做点什么。 少女的美眸流转,盈盈秋水般的目光最终落在了杯觥交错,宴席上言谈举止,游刃有余的韩明蕴身上。 …… 宴席结束,已是戌时之末。 韩明蕴的酒量实在不行,不论是前世,还是这具身体。 都不是能喝酒的料。 但是为了谢玉溪,她还是硬撑着场面,喝了不少。 “世子到了。”谢玉溪将她扶到休息的院落,就准备离开。 “辛苦你了,谢姑娘。”韩明蕴笑着向她道谢。 “哪有小事一桩,那我就先走了。” “嗯。” 目送谢玉溪离开,直到看不见她的背影,韩明才一头栽倒在床上。 她欲要入睡,却听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耳中。 “韩世子,你睡了吗?” 第八十三章 黑虎寨 谢玉姝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屋内一片漆黑,她一颗心跳得飞快。 耳边传来吹气声,下一刻房间内灯火通明。 韩明蕴端坐在太师椅上,锦衣玉带在一灯烛火下熠熠生辉。 她漫不经心地打量着谢玉姝,在那双清眸之下,一切不怀好意的心思都无处可逃。 “韩世子,你醒了。” 谢玉姝没想到韩明蕴没睡着。 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她赶忙调整好呼吸,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嫣然一笑。 “谢小姐今日来此,所谓何事?” “今天在宴席上听闻世子满腹经纶,小女子斗胆前来讨教一些诗词歌赋上的问题。” 一滴冷汗从谢玉姝的额间划过,迫于韩明蕴的威压,她硬着头皮回答。 韩明蕴没有接她的话,只是一眼不发地盯着她。 她的目光仿佛实质一般,呼吸间,谢玉姝觉得周遭的空气越发稀薄。 过了好半晌,韩明蕴才不急不缓地说:“有什么问题是等不到明天了吗?非要今天晚上,偷偷摸摸来你姐夫的房间问的?” 听到这话,谢玉姝漂亮的脸蛋染成了粉色,她恨不得在地上找条缝钻进去。 “我……我……”谢玉姝不知道该如何反驳,顶着韩明蕴幽深的目光,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走还是不走。 “谢姑娘你以后也是要嫁人的,只是不知道要是你夫家,听说了你夜闯姐夫的房间,会怎么看你?” “姐夫,你不会告诉别人的对不对。” 谢玉姝这次是真害怕,双腿发软,跌坐在地。 莹莹泪水摇摇欲坠,比初春海棠上的朝露,还要动人心魄。 韩明蕴嘴角噙着笑,弯腰捏住谢玉姝的下巴。 “你用什么筹码来让我不要告诉别人?” 少年身上清冽的竹香,蓦地闯入谢玉姝的鼻腔,她知道有救了,赶紧抓住韩明蕴的手腕。 “谢氏是百年大家族,有很多秘闻珍宝,倘若姐夫想要,我一定万死不辞。” 谢玉姝只是普通的名门闺秀,顶破了天,也只是因为一些女儿家之间的嫉妒不满,生一些不值一提的小计谋。 她的那些小伎俩,在韩明蕴的眼里根本不够看,三两句就能抓住她的尾巴,把她糊弄住。 韩明蕴甩开谢玉姝的手,面色丝毫没有表现出目的达成的喜悦,她的语气波澜不惊。 “说来听听。” 谢玉姝闻言,一颗心才缓缓落回了原处,她正要站起来,却发现腿软的已经支撑不了自己的重量。 无奈只好顶着跪坐的姿势,仰头回答:“谢二爷年轻时候养过外室,那外室还是琅琊王氏的庶女。” “谢逾白的母亲其实不是清河崔氏的嫡女,是养女,当年是替嫁,所以这些年祖父一直不愿意和清河崔氏联系。” “对了,还有还有,令昭太后当年去大相国寺祈福时,我祖父受命去保护娘娘。 但是那天大雨,祖父误了时间就没去,才导致后来的那件事,当年涉及那件事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我祖父却因此幸运地逃过了一劫。” 韩明蕴百无聊赖地掏了掏耳朵,她可不是来听这些世家大族秘辛的。 “秘闻我不感兴趣,珍宝说来听听。” 谢玉姝张嘴还要道出些事情,闻言眸底闪出一丝鄙夷。 这个韩世子终归是出自落魄的定国公府,她说的这些事情可是有价无市的消息。 她居然不听,还一心扑在那些身外之物上面。 不满归不满,自己的把柄还在韩明蕴手上,她只好咬咬唇继续道:“谢家最值钱的珍宝,莫过于当年祖父在曲流觞上花百万两白银拍下的东西。” 听见“曲流觞”三个字,韩明蕴立刻来了兴致,她坐直身子,竖起耳朵,佯装好奇。 “什么东西价值百万?” 谢玉姝摇了摇头:“不清楚。” “这件事我也是偶然听谢枕山和祖父对话时,才知道。 至于是什么我也不了解,而且我还听说,祖父已经让谢枕山把这件物什送给了黑虎寨的大当家。” 韩明蕴心中咯噔一下:“黑虎寨是什么?” “黑虎寨是箕山一带的山匪,他们杀人放火,打家劫舍,无恶不作,朝廷也很头疼。 幸好有我们陈郡谢氏百年望族坐镇这里,否则他们比现在更加猖狂。”谢玉姝说。 韩明蕴紧紧握紧拳头:“你确定你祖父已经让谢枕山把那物什交给黑虎寨了?” 谢玉姝只当她还不死心那价值百万的珍宝:“我现在所有的名誉都捏在了你手里,你说我骗你作甚。” 韩明蕴一颗心怎么也按捺不住,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兴奋。 黑虎寨,玉玺。 当年谢老爷子不惜下血本,也要拍下曲流觞的前朝玉玺恐怕就是为了黑虎寨。 韩明蕴心中有了两个猜测。 一就是,陈郡谢氏虽为世家大族,但避免不了日益衰减的趋势。 而陈郡附近山匪愈发猖狂,谢氏想要继续盘踞在此,要么剿山匪,得民心,效力朝廷,将自己的利益最大化。 否则等山匪盯上谢氏,他们只有死路一条的命。 但是,谢氏根本不曾培养武士,根本不存在剿匪这一选择。 所以,谢老爷子以重金拿下前朝玉玺,等到谢氏彻底无法抵抗黑虎寨时,将其献出去。 在黑虎寨日益猖狂之下,苟延残喘。 黑虎寨这种名不正言不顺的山匪,就算有了实力,一辈子有只能当个强盗。 他们想更进一步,就急需一种象征物让自己名正言顺。 前朝玉玺无疑是最好的。 谢老爷子明显二十年前就预判了这一切。 同时他明知道将玉玺这种象征物交给山匪,就是助长他们起义,但为了一己之私,谢老爷子还是做了。 倘若真是如此,韩明蕴敛了敛眸子,她想要铲除谢氏就更加方便了。 至于第二个猜测,那就是谢氏真的想要谋反。 他们与黑虎寨里应外合,谢氏在朝堂获取官府的政策,黑虎寨培养军队。 时机一到,二者一拍即合,拿着前朝玉玺,行谋逆一事。 两个猜测,不管怎么说,玉玺被谢老爷子送给黑虎寨,都是对韩明蕴的计划百利而无一害。 唯一麻烦的就是,她现在得亲自去一趟山匪窝了。 第八十四章 五更泪 谢玉姝一颗心都系在了韩明蕴会不会毁了自己的名誉,丝毫不知道她的这些话,将会给谢氏带来什么样的灾难。 她小心翼翼地开口:“韩世子,我已经将自己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千万不要将今晚的事情告诉别人。” 韩明蕴勾起一抹笑:“谢姑娘说什么话?你今晚何时来过我的房里。” 触及到韩明蕴那双古井般深不可测的清眸,谢玉姝身体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等到自己的腿有了力气,她一站起身子,就赶紧离开了这里。 韩明蕴垂眸看向腰间的玉佩。 今晚宴席并没有看见谢老爷子和谢枕山,这两人估计身兼要职,抽不开身。 谢氏是陈郡第一大望族,官府衙门里不乏都是谢氏子弟。 她想把山匪逼出来就不能靠陈郡的官员,但是以韩明蕴一个人的力量很难顺利办成。 脑中乱成一锅粥,加上今晚喝了不少酒,韩明蕴顿时口干舌燥,她走到桌旁,端起一壶茶就往嗓子里灌。 只是没想到,下一息,韩明蕴觉得自己的心脏好似跳漏了一拍。 茶里有毒。 韩明蕴喉间一股腥甜涌上,一口血吐在了地上。 在她昏昏沉沉之时,一双玄纹云缎镶玉锦靴出现在她面前。 她用尽全力看向来人,少年淡漠无波的黑瞳像是看死物一样,盯着少女。 修长白皙的玉指探向她的鼻息,韩明蕴拼劲全力抓住他的手指,一口咬下。 凝夜吃痛,再回眸,韩明蕴的毒血已经渗进了自己的伤口。 因为韩明蕴已然半死不活,他并没有将她放在心上,不紧不慢地从怀中口袋拿出解药。 可他没想到,拿出药瓶的刹那间。 一个到黑影向自己扑了过来,凝夜来不及反应,赫然倒下,药瓶滚落在地。 他欲要去拿,坐在他腰间的韩明蕴却先他一步,将药瓶握在了手里。 韩明蕴将凝夜遏制在地上,扬眉看向他:“这就是解药?” “你没有中毒?”少年清缓的声音响起,带着丝丝茫然不解。 韩明蕴在他黑白分明的双瞳中,清晰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宛若净泉的眸底,是一片平静和几丝她看不明白的懵懂。 “不,我中毒了,但是你的毒对我作用不大。”韩明蕴一边说着,一边从少年的身上下来。 凝夜的清瞳亮了亮,他好奇询问:“这怎么可能,医师说中了五更泪的人不会活过一炷香。 如果运动,毒素会加剧蔓延,甚至连半炷香都活不了。” 韩明蕴晃了晃手中的药瓶:“是不是吃了解药就会好?” 凝夜欲要摇头。 可想到自己的手指被她咬过,害怕毒素蔓延,只好放弃了这个念头,继续安静躺在地上。 “不是,要服用五天,每天五次才能彻底解毒。” “这样啊。”韩明蕴眯了眯眸子。 发现自己问什么,他答什么。 韩明蕴觉得眼前少年还挺好忽悠的:“你身上带了几瓶?” 凝夜乖乖回答:“我只带一个疗程的药量。”,害怕韩明蕴听不懂,他又补充:“就是一瓶毒药的解药。” “我瞧你拿出解药,被我咬的那一下,你也中毒了对吧。” “是。” “我想请你帮我办件事,答应了我就把解药给你。” 韩明蕴看出来此人武功不凡,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来杀自己,但是一番交谈下来,问啥答啥。 可以推测此人心思单纯,要是能利用他和自己一起去黑虎寨拿到玉玺,想必事半功倍。 凝夜愣住了,他不可置信地看向韩明蕴,自己可是要来杀她的,她居然还想把解药给他解毒。 眼前这个人未免也太善良了。 凝夜还不想死,他没有理由拒绝韩明蕴,同时他又受着李潇潜的命令,杀掉一切对陈郡谢氏心怀不轨之人。 少年内心第一次有了纠结。 杀还是不杀。 过了好半晌,他哑着声开口。 “好。” 韩明蕴听他答应了自己,爽快地将解药抛进他怀里。 玉白的瓷瓶上还留着她掌心灼热的余温。 她是个诚实守信的好人。 凝夜这么想着。 应该是自己猜错了,她一定不是对谢氏不轨的坏人。 她如此说话算话,救了自己一命,自己刚才还误会了她,害得她中毒。 于情于理,他都要答应她的要求。 凝夜吃完一颗解药,坐起身子:“你要我为你做什么?” “黑虎寨知道吗?” 凝夜迟疑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 “我要你和我去剿匪。” 剿匪? 果然,是他误会了。 她是个好人。 “好。”凝夜答应下来。 空气中还弥漫着血腥味,少年担忧地看向韩明蕴:“你真的没中毒吗?” 瞧他不相信自己,韩明蕴又知此人心思单纯,存了想要令他愧疚,好乖乖给自己办事的心思。 “我体质特殊,一般情况下,毒药的效果发作,是在原有发作时间上,再推迟一个月。” 说完这句话,韩明蕴自己都汗颜了 喝了酒,又吐了血,脑子昏胀得厉害,一时间很难编不出个像样的谎言。 “原来如此。”凝夜懵懂地点了点头。 韩明蕴扬了扬眉,她看人的眼光果然不错,此人毫无城府,这种鬼话都相信。 凝夜走到韩明蕴身边:“剿匪现在去吗?” “不,等明天的。不过你贸然跟在我身边着实可疑,我明天想个办法把你接进谢府。” “不用,我暗中跟着你就行。” “暗中跟着?被谢家的守卫发现怎么办?” 凝夜摇头:“不会的,我已经在谢家好几天了,从来没有人发现我。” 从他语气里听出几分骄傲的意味,韩明蕴嘴角抽了抽。 她正想要问是谁派他来的,转念又想到他差点毒死自己,心中不免谨慎了些。 从他的服饰能猜出应该是谁的暗卫,倘若自己贸然问出他的来历,难免会让他起疑心。 自己还要利用他,还是先让他放下警备,剩下的事情慢慢来。 韩明蕴话锋一转,指了指自己:“你认识我吗?” 凝夜想要点头,看到她的脸后,皱眉有些困惑,最终还是迟疑地摇了摇头。 她一时看不懂他是什么意思:“认识就认识,不认识就不认识,你这是什么意思?” 凝夜的脑回路和一般人不一样。 “认识是指我刚刚猜错,误以为你想要对谢氏图谋不轨吗? 但是我好像不知道你的名字。” 至少他以前认识人,只需要知道对方目的,从来不用知道对方名字。 但是她好像不一样。 第八十五章 命师 凝夜懵懂的眸子盯着韩明蕴,见她迟迟不说话,以为是自己说错。 他想要解释,却被韩明蕴给打断了。 韩明蕴眉心直跳。 知道她想对陈郡谢氏图谋不轨这算认识吗? 这应该叫抓住了她的把柄。 不过经过自己方才的示好,他现在不会认为自己是个坏人。 “我叫韩明蕴,你叫什么名字?” 韩明蕴发现从他嘴里套话,会被带歪,还是直接问来得干脆。 “凝夜。” “晃荡”一声,随着韩明蕴的一步后退,桌上的茶杯被撞落在地。 凝夜。 这不是原著里,成王手底下那个杀人机器吗? 一个不懂感情,不知人伦常理,只听从李潇潜命令的傀儡。 难道成王对她还不死心,已经追杀到了陈郡? 韩明蕴后背冷汗簌簌,同时她心底也更放心地利用凝夜。 凝夜是为了杀戮而诞生,他不需要思考,也不允许他思考。 所以这个少年有个致命的缺陷,就是他的思维永远在最浅层。 抡起心眼子来,韩明蕴能把他耍的团团转。 韩明蕴眯了眯眸子,她今晚真是做了一件最正确的事,向凝夜示好。 成王既然想用凝夜来杀她,就休怪她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她要让成王知道,锋利的刀刃也是要看主人的,凝夜在成王手里,与明珠蒙层无异。 凝夜一边蹲下捡起韩明蕴脚边的茶杯,一边问:“你想怎么剿匪?” “再过一个月,我就要和谢玉溪成婚,谢老夫人是个信佛的。 明日我同谢玉溪合完八字之后,她要带我们二人去山上的道观里礼佛问命。 那个时候我会制造意外,你趁机带我去进入山里面,一起查找黑虎寨的下落。” “为什么不直接一点,剿匪对于陈郡谢氏来说不是好事吗?你直接和他们说不应该更方便吗?” 韩明蕴勉强勾起一抹笑:“陈郡谢氏的门第远高于我。 他们能接纳我,已是我莫大的荣幸,我想为他们做点什么,给他们一个惊喜。” 说完之后,屋内陷入了很长时间的寂静,韩明蕴不懂凝夜是怎么想的,咬了咬牙。 难不成是她说错了什么吗? 还是说她轻敌了? 过了好半晌,才见少年微微泛白的薄唇轻启:“什么是惊喜?” 韩明蕴:…… “等你帮我剿完山匪,我就告诉你什么是惊喜。” 此话一出,凝夜的眸子亮了几个度:“真的吗?谢谢你。” “不用谢。” 因为你到时候就谢不出口了。 韩明蕴这么想着。 “明日我们都还有要事在身,你赶紧从哪来打哪去吧,我也要休息了。” 瞧见韩明蕴哈欠连天,凝夜乖巧地点了点头。 下一息他如同鬼魅一样,消失在了面前,倘若不是地上几处湿印,或许真以为他不曾来过。 武功远在她之上。 韩明蕴皱眉,心底升起一股恶寒。 如若可以,她想在剿匪的时候,顺带把凝夜也给处理了。 留这样的一个人在成王身边,对她来说终归不是什么好事。 …… 第二天。 天还没亮,韩明蕴就起身了,她可没忘了自己还要扮演一个好夫婿的角色。 她先是同谢家子弟一起去谢老夫人的屋子里,为她请安。 走在路上,她还遇见谢逾白和谢玉姝二人。 谢逾白老远就瞧见了韩明蕴,见她过来,亲昵地搂着她:“怎么样,昨晚睡得如何?” “还好。” “还好?” 注意到韩明蕴眼底的乌青,谢逾白低声一笑:“别开玩笑了,这世上没有什么是能逃过我的法眼,是不是一想到今天要合八字,就激动地睡不着?” 韩明蕴想要挪开谢逾白的胳膊,发现他的力气简直大得惊人,一番挣扎无果后,她只好任由谢逾白搭在自己肩膀上。 “你怎么知道?”她故作惊讶。 “其实,我昨晚一直趴在你屋檐上偷听。”谢逾白开玩笑地说。 一句话吓死两个人。 韩明蕴和谢玉姝两个人都脸色大变。 就算知道他在和自己开玩笑,但是韩明蕴还是觉得毛骨悚然。 谢玉姝更是加快了脚步,远远同他们二人拉开的距离。 瞧见韩明蕴神色有些难看,谢逾白只当她是被戳穿了心思,下了面子。 他贴着她的耳朵,悄声说:“放心,我不会告诉溪姐姐的。” 谢老夫人的屋子内,谢家人已经一早就把命师给请了过来。 用完早膳后,就让人请谢玉溪和韩明蕴一同去往神台前。 一般来说都应该是女方拿庚帖去男方家,韩明蕴这样倒反天罡,更像是要入赘。 可是她也没有办法,谁叫陈郡谢氏比定国公府有实力。 将写有韩明渊生辰八字的庚帖,交给命师。 一番流程下来,命师笑眯眯开口:“二位年日相合,五行互补……” 韩明蕴扬了扬眉,笑着应下这些客套话,内心却在吐槽。 能不相合吗? 这可是韩明渊的生辰八字,作为男主他和哪个女人的八字能不合? 除了原主这个恶毒女配以外。 等命师彻底讲完,谢老夫人眉间的神情愈发愉悦,看向韩明蕴的目光也温和了几分。 “彻底现在时候尚早,你们二人赶紧再同老身去一趟太玄观,要是来得及,说不定我们今天酉时之前就能赶回来。” 谢老夫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从主位走下来,她牵住谢玉溪的手,眼里满是慈爱。 满是枯纹的手指,轻轻抚摸谢玉溪的脸庞:“我的溪姐儿长成大姑娘了,要嫁人了。” 谢玉溪弯腰,笑容恬淡:“再怎么长大,我也是祖母的孙女,不是吗?” “对,对,你永远是祖母最疼爱的孙女。”谢老夫人眼眶里转起泪花。 念及还有那么多小辈在场,老夫人赶紧收拾好情绪,急冲冲地拄着拐杖往外走:“今晚枕山他们回来用膳,快点,我们争取酉时之前赶回来。” 谢玉溪柔柔一笑,对着韩明蕴说:“祖母好多年没有今天这么开心。” “感觉祖母好似又年轻了几岁。” 韩明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掌心传来细腻的触感,谢玉溪悄悄牵起了她的手。 “我自小养在祖父祖母膝下,与祖母感情深厚。” 第八十六章 业深障重 “今天不光对于我,对于他们都是大日子。” 韩明蕴的手指被谢玉溪紧紧扣住。 “祖母今天这么开心,说明她认可你了韩世子,你莫要辜负我。” 少女一双清瞳慢慢注视起韩明蕴,想到自己接下来要做什么,又听见谢玉溪这番话,她一时怀疑她是不是知道什么。 准备挣脱开谢玉溪的手指,又觉得这样太过刻意,无奈之下,她只好干巴巴地“嗯”了一声。 一行人来到谢府的门口,韩明蕴却发现谢老夫人只准备了两辆马车,不由心底涌上不好的预感。 紧接着,谢老夫人的下一句话,就坐实了韩明蕴不好的猜测。 “今天并非休沐日,府中的马车只剩下的两辆。” 韩明蕴才不相信谢老夫人的鬼话,谢氏家大业大,就算子弟众多,所剩的马车也远远不止两辆。 谢老夫人想撮合她们的心思,简直昭然若揭。 她不能和谢玉溪乘坐一辆,毕竟到时候回来,凝夜为了制造意外,下起手来没轻没重,伤了谢玉溪怎么办? 更何况,她的计划万万不能被谢玉溪知道,否则就功亏一篑了。 她得想个办法。 少女转眸间看见了谢逾白,想到了他今天早上的话。 韩明蕴悄悄拉了拉谢玉溪的袖子,故作害羞,红着耳朵对她说:“谢姑娘,这,我……” 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山路颠簸,谢老夫人独自一辆马车怕是不安全。” 谢玉溪瞧见了韩明蕴耳尖微红,心知所谓担心谢老夫人,是为她的不好意思找借口。 其实,她听到要和韩明蕴乘坐一辆马车,心里也有点不太适应,韩明蕴这么说倒是随了她的意。 谢玉溪安抚地拍了拍韩明蕴手心,而后走到谢老夫人的身边,挽起她的胳膊。 “那我要和祖母乘坐一辆马车。” 谢老夫人不争气地瞪了她一眼,想要拒绝,就听到谢玉溪的下一句话。 “趁现在多陪陪祖母,以后就没时间了。” 她嗓音软软的,听到谢老夫人一颗心都要化了。 谢玉溪是谢老夫人养大的,自然知道老夫人最听不得什么。 “好,好,韩世子是客人,谢府再怎么都不会委屈了客人,韩世子单独一辆马车,溪姐儿和我挤一辆马车。” 闻言,韩明蕴心中暗道一句老狐狸。 明明是自己要和谢玉溪一辆马车,还要说是为了她,才这样做。 平白让韩明蕴欠了她一个人情。 韩明蕴自然不会拂了谢老夫人的面子,她笑着应声:“谢姑娘以后去了京城,就很难再和老夫人同乘一辆马车了,多陪陪老夫人是应该的。” “行了,行了,不要再说了。 祖母,别忘了我们还要酉时之前赶回来。” 言罢,谢玉溪就扶着颤颤巍巍的老夫人上了,等他们那辆马车开始行驶时。 韩明蕴才不紧不慢,悠悠拉开车门。 箕山一路,树木丛生,百草丰茂。 细细听闻,甚至能听见清流空泉的潺潺泠泠之音。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缓缓停下。 郁郁葱葱之后,道观的真貌若隐若现。 门口站着一位小和尚,伫立远望,等候已久。 一见到谢老夫人,连忙上前迎接。 “施主,你来了。” 谢老夫人点了点头。 “师傅等你们很久了。” 跟着小和尚来到太玄观的禅心阁,一身着灰袍的老和尚,抚了抚胡子:“施主你来了。” 谢老夫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给老和尚行礼:“让道长久等了。” 老和尚没有接话,目光移向身后两位:“想必这位就是韩世子和谢姑娘了吧。” 韩明蕴扬了扬眉,眸光带了几许玩味。 “慧明,你带谢老夫人去神机阁,这两位施主留下。” 小和尚:“是。” 他扶着谢老夫人的胳膊:“老夫人这边请。” 谢老夫人点了点头。 等到二人离开,老和尚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韩明蕴若有所思地看了和尚一眼,但也乖乖照做。 “两位施主今天来此,所谓何事?” 韩明蕴瞧见谢玉溪没说话,她回答:“算命。” 老和尚笑了笑:“韩施主还信这个?” 听出些不对劲,她扬起一抹笑:“自然不信,你佛教不是自己都说什么命由己造,相由心生。” 老和尚像是早就料到她会这么说,摇了摇头,又问谢玉溪:“这位施主呢?” 谢玉溪瞄了几眼韩明蕴,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姻缘。” 不知怎么回事,一时房间安静了几许,谢玉溪脸色更红了,尴尬的脚趾扣地。 “就像韩施主说的那样,命由己造,老道修为尚浅,不曾看透天机。” 韩明蕴眉尾抽搐了几下。 老和尚,就这还想开道观骗钱? 敷衍几句都不会,怪不得道观这么破。 谢玉溪也没想到老和尚这么说,心下有些不满,却又听见他下一句。 “但是老道想告诉施主一句。”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韩明蕴心底咯噔一下,这秃驴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至亲至疏夫妻。 不就是在暗示谢玉溪,她不可信吗? 韩明蕴眯了眯眸子,心里不禁怀疑老和尚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 还是说,他个没眼力见的。 自己结不了婚,遇见每一个要成婚的夫妻,都要挑拨一下关系? 倘若是第一种可能,老秃驴知道了一些不得了事情,她必须得想个法子把他给除掉。 谢玉溪作为一代才女,自然听出来,老和尚是什么意思,她脸色煞白,刚刚那些尴尬荡然无存。 她正要开口在问些什么,就听韩明蕴语气不善:“大师这不是会算命吗?给我算算。” “施主不是不信命吗?” “信不信在我,算不算可由不得你。” 韩明蕴一双清眸里已有杀意。 老和尚无言片刻,像是妥协了一样:“业深障重,在劫难逃。” 此话一出,谢玉溪目瞪口呆,不可思议地看向韩明蕴。 韩明蕴连这老和尚怎么死都想好了,她气笑了:“业深障重?在劫难逃?” 老和尚感受到四周杀意越来越浓,笑容越发僵硬:“不过命由己造,这些都是能更改的。” 第八十七章 凝夜 “在下愚钝,还请大师指点一二。” 老和尚动了动嘴,憋了好半天,才来一句。 “老道,命不久矣。” 谢玉溪一头雾水,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现在突然就命不久矣了。 韩明蕴心尖一动,这老和尚知道自己要杀他? 她转眸看向谢玉溪,想到老和尚对她说的,至亲至疏夫妻。 莫不是这和尚真有几分真本事。 既然这样…… 她抬眼看了周围破旧不堪的房间。 她要把老和尚抓回京城去。 老和尚没有错过韩明蕴眼中的明明灭灭,别看他现在端坐稳如泰山。 实际上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后背清晰传来道袍被冷汗浸湿的冰冷。 他在赌,用自己的生死和自己刚刚算出来此人想要杀自己,来赌眼前之人知道他的能力能放他一马。 所以他才会说出那句命不久矣。 韩明蕴眸光深邃,戏谑一笑:“定国公府的老太君也信佛,大师如此高明,想必老太君很希望和大师交谈一番。 只是老太君年事已高,行动不便,能否劳烦大师和我去一趟京城?” 听到这话,老和尚的一颗心,才从嗓子眼慢慢滑落原处,他赌对了。 “当然可以。” 韩明蕴其实一眼就看出来老和尚的小心思,没想到此人如此敏锐,这么快就能发现自己要杀他。 不过没事,先把老和尚带到京城,到了京城,天高皇帝远,任这老和尚有通天的本事,也休想逃出她的手掌心。 她要把这老和尚所有技术都逼出来。 “我下个月会派人来接大师,大师可要等着我。” 你敢跑我就把你腿打断。 韩明蕴眯着眼,似笑非笑。 老和尚自然看出来她话里话外,在威胁自己。 不由苦笑,他的道观在这。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倘若自己偷偷走了,韩明蕴一个不高兴把自己的道观烧了怎么办? 这可是自己一辈子的心血。 他现在万分后悔自己提醒了谢玉溪。 杀印相生,以智御力。 定国公世子绝非池中之物。 她若生异心,非忠心辅佐圣上。 天要亡我大魏。 …… 终究还是没能赶在酉时前下山,金乌西落,山峦连延。 韩明蕴的马车不紧不慢地跟在谢玉溪她们后面,悠悠驶向山下。 “不好,有刺客!” 随着马夫的一道惊呼。 韩明蕴坐下的马车极速颠簸,她堪堪维持好身形,紧紧抓住门框。 望向窗外,刚好触及到凝夜的眸光。 她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下一息,她的马车车轮霎时炸开,马儿受惊,急转直下,马夫死命攥紧缰绳,一个蹬力,上了马背。 等到彻底稳定下来,转头询问韩明蕴如何了。 可身后哪还有什么车厢。 马夫脸色大变。 完了,他把姑爷给弄丢了。 凝夜此时已经将韩明蕴带到了山林里面。 韩明蕴的双脚彻底站在地上,她才缓过神来。 凝夜此人手段太过狠辣,行动起来没轻没重。 韩明蕴问:“你知道黑虎寨在哪里吗?” 凝夜答:“知道。” “带我去。” “好。” 峭壁陡悬,如斧削刀劈一般,沟壑千丈。 黑虎寨就扎营在这半山腰处,峭壁之上,往下是万丈悬崖。 韩明蕴隔老远就能看见黑土砌成的寨墙,天色渐晚,墙头遥遥见到几处明明灭灭的焰火。 韩明蕴想要上前一步,却被凝夜拉住了手。 她扬眉:“怎么了?” 凝夜指了指,寨墙上一个瞌睡打盹的刀疤脸汉子。 他在提醒她,再上前一步就会打草惊蛇被发现。 韩明蕴的武功不如凝夜,如今夜色渐浓,越发看不清前方,脸色不免有些难看。 “我们应该等到晚膳时间,趁着山匪换班再进去。”韩明蕴说。 但是那样拖得未免太晚了。 耗的时间越长,对她越不利。 因为她的半路消失,谢家人迟早会找上来。 届时就难办了。 凝夜一直盯着韩明蕴的脸,她眉宇间的焦急,不像是有继续等下去的表现。 他想安慰她再耐心一点,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 “这些山匪武功比不上我,我去引开他们。” “不行,不过是等到换班时间,我又不是等不起,岂能为了一点时间,陷你于不义?” 韩明蕴觉得凝夜是疯了。 黑虎寨又不是只有一个山匪,他一个人就算有天大的本事,又岂能应付得过来。 最重要的事,她进入寨中才是真正要用到凝夜的时候。 凝夜听到她的话,一时怔然。 她这是在担心自己吗? 一股暖流缓缓流过心底,下一刻,也不管韩明蕴怎么想,立刻去到了寨墙下。 回过神来,发现周身空荡荡的。 韩明蕴心底咯噔一下。 赶紧四处张望,凝夜去了哪里,待到看到寨子墙下的那个身影。 韩明蕴目瞪口呆。 她是说错了什么? 他怎么说都不说一声就走了。 还是说他知道了自己要利用他,想利用引诱山寨,而后趁机离开。 因为凝夜的贸然行动,很快大部分的山匪就被吸引了过来。 先前那个打盹的刀疤脸山匪迅速拉开木弓,却是箭筒里的箭矢全部射光,都不曾伤到凝夜分毫。 寨墙上的山匪知道此人来者不善,而且武功不弱,是个难缠的家伙。 赶紧喊起兄弟,抄起家伙,就打开了寨门冲凝夜打去。 凝夜有意 引诱他们,好行调虎离山之计,乌压压的山匪追着他不放,临走前,他还对韩明蕴比了个莫要担心的手势。 因为凝夜刚刚那场动静,山寨内有大半的山匪都被吸引走了。 韩明蕴推开那扇贴着铁皮的木寨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眼下没法利用凝夜,一切都要靠自己。 她必须得赶在凝夜回来前,找到玉玺。 那样的局面对她才是最有利的。 入寨之后,第一眼看到的是一望无垠的空地。 这是山匪平常操功练武的地方,想到这,韩明蕴不禁为凝夜悄悄捏了一把冷汗。 那么多武功高强的山匪,也不知道他应付不应付得过来。 韩明蕴贴着墙壁,悄咪咪地往里走,却发现一个小孩蹲在墙角处,拿着一根木棍,不知道在地写着什么。 韩明蕴心思一动,上前一步。 没料到稚童敏锐抬起头。 “你是谁?” 第八十八章 二草 稚童那双水汪汪的眼里清澈一片。 确定只是小孩子,不是侏儒之类的,韩明蕴松懈了下来。 她嘴角弯起一个友善的弧度。 “你就当没看见我,好吗?”韩明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亲切。 稚童摇了摇头:“不行。” 韩明蕴的手已经暗自发力,准备将稚童趁机打晕过去。 “除非你教我识字。”清脆的声音一下子给韩明蕴整懵了。 她不动声色收起自己跃跃欲试的手:“识字?” 天色渐浓,黑虎寨实在是太大了,要是慢慢找起玉玺,怕是明天早上也搜不玩。 “可以,教你一个字,你就回答我一个问题。”韩明蕴笑道。 稚童一双眼瞪得老大,闪烁着惊喜与不可思议的光芒:“真的吗?” “真的。” “我叫李二草,你先叫我这三个字怎么写?” 韩明蕴闻言,目光落在了李二草刚刚蹲下的地方。 仔细一看却发现,他在写一个“黑”字。 心中一动,张口询问:“地上这个字是谁教你的?” 这个“黑”字一眼就能瞧出来,是个不懂文笔结构的文盲写的。 比起写字,更像是画画,定睛细望,还能发现几处笔画顺序写倒了。 “是大当家请来一个爷爷教我的,那个爷爷屋子里有很多书,他什么都知道。” 李二草像是打开了话匣子一样,滔滔不绝:“我们黑虎寨,只有爷爷一个人识字。” 韩明蕴唇角噙着笑,眼底却是一点光也没有。 黑虎寨的大当家不识字。 这群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怎么会想到拿前朝玉玺这件事? 除非是背后有高人指点。 不出意外那个高人就是李二草嘴里的爷爷。 韩明蕴蹲下身子,拿起木棍在地上写出一个“李”字。 她一字一句,声音清缓:“李二草,瞧着,这个是你的李,木子李。” 李二草两眼放光,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眼,目不转睛地盯着韩明蕴的一笔一划。 趁着他聚精会神,无暇他顾,韩明蕴紧接着又问:“这个爷爷是什么时候来的黑虎寨?” 李二草一双眼睛都快黏在了地上,小小的手指一遍又一遍临摹,厚土之上,“李”字的轮廓。 “三年前吧。” 三年前? 韩明蕴想起谢玉姝的话,时间差不多。 内心更加确定这个老头一定是在背后指点大当家的高人。 “他是从哪里来的?”一边问着,韩明蕴一边写下第二个字。 一短一长的两横随着木棍的在土上的划过,留下一个“二”字。 李二草皱眉,没有接韩明蕴的上一句话。 “你是不是因为我年纪小,骗我?” “李二草的二怎么会是两条杠。” 韩明蕴掀了掀眼皮,嘴角抽了几下。 小屁孩儿就是事多。 “这就是二,懂得思考反驳是好事,只是你基础尚浅,先要多听多学才行,没有知识储备支撑的质疑,反而会闹出笑话。” 念及李二草还小,韩明蕴破天荒地教育起来他。 一番话下来,李二草听得云里雾里,却也没有再说“二”字对不对。 “我们谁都不知道爷爷是从哪来的,只知道大当家带他回寨的那天,受了很重的伤。” 受了很重的伤? 李二草像是想到了什么,又补充:“大当家很厉害,是黑虎寨,不,是整个陈郡,武功最强的人。” “武功最强?”韩明蕴语气有些玩味,她想激将这个小屁孩儿,多套点话出来。 “又没比试过,怎么知道他最强。” 李二草嘿嘿一笑:“你怎么知道没有比试过?” 韩明蕴有些不相信他的话了。 敢情从这个小孩嘴里套出来的,都是一些经过大人吹牛加工后的。 一个土匪头子如何光明正大地出现在陈郡,还和别人比试? 除非他以前不是土匪。 韩明蕴眸子幽幽转深。 她写下最后一个“草”字,准备问最后一个问题,然后开始行动。 “那你知道大当家和爷爷的房间在哪里吗?” 李二草此刻还没从韩明蕴写的“草”字缓过神来。 这个“草”字是他这辈子见过,结构最复杂,看起来最帅的字了。 “这是李二草的草吗?”小孩痴痴问,“这也太帅了。” 地上工工整整的“李二草”三个字,顿时叫李二草心神澎湃,血液沸腾。 他指了指前方最亮堂的两个屋子:“左边那个草搭的茅屋是爷爷住的,另一个泥土砌的房子是大当家的。” 韩明蕴见目的达成,抬腿就要离开。 却发现身后传来抓力。 李二草小小的手紧紧攥紧韩明蕴的衣摆:“你以后还会来教我识字吗?” 顶着他希冀的眸光,韩明蕴的目光落在了地上“李二草”三个字。 他灰头土脸,因为营养不良,面黄肌瘦,瘦骨嶙峋。 除了一双渴求,灼亮的双瞳,甚至和路边的野狗的没有区别。 今晚他告诉了自己这么多消息,要是被发现,一定会被打死的。 “只要你答应我,不告诉别人今晚遇见过我,我就答应你,以后还叫你识字。” “真的吗,好,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李二草一颗心噗通噗通,跳得飞快,震耳欲聋。 韩明蕴解下腰间的玉佩,放入李二草手里,白璧无瑕的玉与他黑黄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是我的玉佩,你要是有本事就拿着它来京城寻我。” 如果没本事,就把这块玉佩当掉,也能保你离开黑虎寨之后,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好。”李二草小心翼翼地捧着玉佩,慎重地回声。 话音刚落,脖后传来一道力,眼皮脑子昏昏沉沉。 韩明蕴将他抱起来,藏在了一棵古树的树干之后。 今晚黑虎寨必然有一场恶战,不能连累了李二草。 她又走到刚刚叫他写字的地方,用脚轻碾,抹去那些痕迹。 处理好一切事情后,韩明蕴隐匿在黑夜之中。 想着玉玺那般重要的东西,必然是大当家亲自保管,于是韩明蕴贴着土墙,一步一步,龟速挪到土屋的窗户下面,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 土屋子内灯火通明,探头往里看去,能见几个大汉把酒言欢。 第八十九章 火药 不行。 现在这个时辰,她去不了大当家的屋内,相比与这里的灯火通明。 李二草嘴里,那个爷爷的茅屋倒是一片稀黑。 只能从那里入手了。 无奈之下,韩明蕴只好猫着腰,贴着土墙离开。 进入茅草屋内,细细密密的霉味无孔不入,争先恐后地扎着韩明蕴的嗅觉。 京城住惯了,倒是第一次看见这种房子。 至于李二草嘴里的有很多书,不过是几本历史书和一本《大魏律法》。 韩明蕴垂眸不动,打开放在桌上的那本《大魏律法》。 大魏这个生产力极其低下的封建王朝,别说识字了,普通百姓就连书都买不起。 书册边角已经被翻到起毛了,里面每一句话都被写了批注。 密密麻麻的注释和书面的油亮光滑,可以看出书主人很爱惜它了。 韩明蕴清眸微微一动,此人究竟是谁? 想到李二草说,大当家为了带这个人入寨,还受了很重的伤。 他为什么会受大当家青睐,不惜重伤也要救他。 他来黑虎寨的目的是什么? 韩明蕴一边在房内翻找,一边想着。 她将手伸进由茅草累搭的床榻上,慢慢在里面摸索着。 “啪嗒”一声。 一股冰凉的木质感,刺着指尖一路传到韩明蕴身体。 心跳声震击鼓膜,韩明蕴傻眼了。 不会吧,不会这么容易就让她给找到了吧。 自己是误打误撞先搜的茅屋,没想到真给她踩到狗屎运了。 她小心翼翼地将另一只手也伸了进去,慎重地将木盒端了出来。 不过也是,黑虎寨的这群山匪,大字不识,怎么可能知晓这块玉玺的真正妙用。 恐怕李二草口中的爷爷也知道和他们讲不清,就没告诉他们,所以没交给大当家,而是藏在了自己房间里。 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地方就这么大,想想破了脑袋,没有通天的本事,也藏不了好去处。 韩明蕴将木盒子规规矩矩地放在了地上,手指摩挲着上面细腻的纹路,“曲流觞”三个字的烙印更加坐实了她的想法。 她轻轻转动银灰色的锁扣,“啪嗒”一下,随着清脆的开锁声响起,她万分小心地打开了木盒子。 …… “大当家别这么见外,就这几步路远,何须你来送一程。” 韩明蕴脸色大变,心中咯噔一下。 她赶紧关上木匣子,看都来不及看一眼,赶紧揣着木匣子,从后窗逃了出去。 因为寨墙上守卫山匪还被凝夜牵制着,韩明蕴很快就离开的黑虎寨。 她回到先前与凝夜商量计谋的地方,却遥遥看见一玄色衣角,随风翩翩。 脸色一副悠闲自在的模样,见到韩明蕴回来眸中才有了变动。 他早就回来了?韩明蕴不解。 那为什么寨墙上一个山匪都没有? 心里有一个可怖的猜测,她微微开口询问:“追踪你的那群山匪呢?” 凝夜指了指身后的万丈山崖。 意思不言而喻。 韩明蕴心底升起一阵恶寒。 “剩下的那群山匪该怎么办?”凝夜可没忘记自己是来剿匪的。 “寨子里面的房屋多是泥土和草搭建,烧起来应该很快。” “烧起来吗?”凝夜喃喃自语。 而后立即拉起韩明蕴的手腕,将她带到一个地方。 黑虎寨的下方,贴着崖壁有一个山洞。 虽然远远看去像是长满了杂草,但是韩明蕴却看出了不对劲。 她眉头紧锁,这里有东西。 凝夜拔出腰间的佩剑,三两下砍光了入口的荆棘和杂草。 他继续带着韩明蕴往里走,随着越走越深,闻到的不是山洞的草木味。 而是涩然的火灰味。 地上再也看不见深绿的青苔,随着替代的是黑灰。 这是炸药。 这里怎么会有炸药? 韩明蕴不可置信,她捻起一小撮灰,放入鼻息,再次检查。 金属的酸涩和泥土腥气如波涛汹涌一样,钻进了她的鼻腔。 “咳咳咳。” 咳嗽让韩明蕴的眸子泛起生理性的泪花,她不解:“这里怎么会有火药?” 凝夜摇了摇头。 他指了指坐落山洞正上方位的黑虎寨。 韩明蕴读懂了他的意思。 他想告诉自己,肯定是有人想要剿灭黑虎寨。 谁呢? 难不成是陈郡谢氏。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被韩明蕴给排除了。 先不说陈郡谢氏要搞到这么多火药难如登天,黑虎寨覆灭了,第一个遭殃的就是谢家。 因为山洞里的火药只能满足地震,让黑虎寨的建筑物倒塌,想要凭此杀掉里面的所有人,根本不可能。 而黑虎寨活下来的任何一个人,怀疑毁寨的凶手,都会认为是谢家人干的。 毕竟,谢氏的利益与他们背道而驰。 最后,结果也很明显了。 黑虎寨会去杀了谢家的人。 如此一来,既耗费的财力物力,又讨不到好处,谢家人不会这么做。 更何况,他们还送了玉玺给黑虎寨,说明他们本质上是想与这些山匪共生的。 那这些火药是谁的? 火药一旦炸开,谢家和黑虎寨必然鱼死网破,大打出手。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有人想借着黑虎寨的手,让陈郡谢氏元气大伤。 韩明蕴慢慢走到堆积如山的火药面前,嘴角弯起弧度。 管他呢,反正对她是百利无一害。 自己已然拿到了玉玺,要是黑虎寨和谢氏关系甚好,一定会在陈郡搜罗,到时候对自己的处境最不利。 而如果点燃这些火药,黑虎寨第一个怀疑的就是谢家,反目成仇,无暇他顾,又没有谢家保驾护航,做不到大面积的搜索,这对她才是最好的。 “点了。”韩明蕴红唇轻启。 “好。” 凝夜问都没问,燃起一个火折子就扔了进去。 又害怕韩明蕴的武功跟不上,一把揽起她的腰,飞速冲出洞外。 “嘣”一声。 山体塌陷,他们已经不能回上面的山林了,只能往下走。 还好有凝夜护着韩明蕴,否则以原主的三脚猫功夫,还不够全身而退。 同时,比起山崩地裂的惊心动魄,韩明蕴心中更害怕的是凝夜的武功。 此人倘若不能为她所用,留在李潇潜身边,日后必然会成为她的心腹大患。 她必须要想办法除掉此人。 第九十章 惊喜 等到凝夜搂着她,再次站到平地上。 韩明蕴今晚的目的已经全都达成,她的目光落到,凝夜胸前放着五更泪解药的袋口。 少年的眉梢因为爆炸,浅浅染上几息黑灰,月光下白皙的肤色因为几点墨色,更加惨白。 “别动。”韩明蕴抬起手来,看上去是准备擦拭他脸上的黑灰。 可目光自始至终都不曾离开凝夜的胸口,像是蛰伏已久的猛兽,伺机而动。 凝夜明澈纯净的眸子动了动,而后真就听了韩明蕴的话,乖乖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发现他的确接受命令,听话照做,韩明蕴一把扑向了他。 也许是刚刚的行动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竟然真的就这么被她扑倒了。 韩明蕴跪坐在他腰间,凝夜挣扎一番无果后,就干脆躺在了地上。 落入韩明蕴眼中,则成了他心知她的武功不如他,轻视她再怎么行动也不会对其造成伤害。 该死的。 凝夜安静躺在那里也方便了韩明蕴的搜身,她窸窸窣窣在他身上摸索了半天。 如同剥桔子一样,一层一层扒开凝夜的衣服。 什么都没有?! 为什么? 五更泪的解药呢? “你要找什么?”凝夜的语气带了几丝疑惑。 顶着他茫然无措的目光,韩明蕴直接发问了起来:“五更泪的解药呢?” 该死的,昨天就不应该为了夺得他的信任,把一整瓶都扔给他。 可是如果只给一颗,用剩下的威胁他,他不按套路出牌,吃完药直接回京城,去成王府找剩下的解药怎么办。 那种情况下,她只能给一整瓶。 好让他乖乖听自己话。 额间一阵清凉袭来,凝夜慢慢抚平她皱着的眉头。 韩明蕴傻眼了,这货在干什么? 凝夜:“解药我都吃完了。” “你不是说,一天五颗,要吃五天吗?” 发现自己被欺骗了,恼火瞬间燃烧她的理智。 “太好吃了,没忍住。” 韩明蕴的拳头咯吱咯吱地响起。 “那你接下来怎么办?” “我不知道。” 怎么会有这么蠢的人,韩明蕴气得抓狂。 如今她也不知道,没有按照流程,吃了所有药,是有事还是没事。 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祷他早死早好。 她从凝夜身上下来,转头看了下四周:“我们现在在哪里?” “箕山的山下。” 少女的清眸亮了几许。 那岂不是可以走回谢家了。 像是会读心术一样,凝夜下一句话打消了她心中的欣喜。 “只不过谢家在山的那头,我们在山的这头。” 少年声音又冷又淡。 韩明蕴瞳孔骤缩,竟是连呼吸都忘了。 她不死心地问道:“什么意思?” 凝夜觉得韩明蕴比自己还笨,望向她的目光越发怜惜。 乖巧解释:“我们现在和谢家隔了一座山。” 韩明蕴缓过神来后,直接找了一处干净的草地坐下来,不走了。 她不走,凝夜自然也不走。 少年乖乖蹲下身子,凑到她面前:“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我们两个人用腿走,怕是一天一夜也走不回去。”韩明蕴说,“我消失这么久,谢家肯定会派人来寻我的,还是省点力,等他们来找我比较好。” “好。”凝夜听她的话,坐到了韩明蕴身旁。 空气中还隐隐约约漂浮着灰尘,少年问:“要是谢家问起黑虎寨的事情,怎么办?” 韩明蕴不甚在意地躺下身子,抓了抓手,想要接住几粒肉眼可见的炸药灰。 “炸药是我们的吗?” “不是。” “那你担心什么。”韩明蕴闭上眼睛,“有人把炸药扔地上,我们两个人只是不小心让火沾到了它,这怎么能怪我们。” “怪也只能怪炸药的主人,不讲文明,乱扔垃圾。我们只是普通人,炸药主人岂能为一己之私,剥夺我们点火的自由?” 凝夜听完,好半晌说不出来话。 他觉得有理,但又觉得怪怪的,但以他的思维能力,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怪。 属实是被韩明蕴的流氓发言给震惊的说不出来话。 “别想那么多了,不知者无罪,我们又怎么会知道几搓黑灰能把一整个山头给炸了,对吧。” 凝夜顿了顿,说:“对。” …… 夜风裹着寒霜习习,韩明蕴每次要睡着,都会被冷风给吹醒了。 “凝夜,你冷吗?” “我不冷。” “我冷。” “我去给你生火。” 凝夜觉得这个人真奇怪,有点笨不说,就连说自己冷都要拐弯抹角的。 为什么要先问他冷不冷? 直接说她冷,他也会给她生火的。 凝夜叹了口气,他为什么之前会觉得韩明蕴要对陈郡谢氏图谋不轨呢? 这个人就连武功都那么烂,就算再练十年,也打不过谢家的护卫。 能有什么本事颠覆谢家呢? 要是韩明蕴听到他这些话,肯定会怼他一句。 人和动物最大的区别就是人会动脑,而动物只会用蛮力。 少年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火堆,脑袋更有千斤重,突然他像是记起了什么,立刻把已经进入梦乡的韩明蕴喊醒。 经历了一天的惊心动魄,韩明蕴被支透的身体好像灌了铅,终于得空休息。 还不等她好好恢复体力。 刚织成的美梦却被凝夜这家伙给瞬间搅合了。 少女顿时怒火中烧。 韩明蕴觉得凝夜是她见过最欠揍,最没有眼力见的人。 “醒醒,醒醒。” “又怎么了?” “你不记得了吗,你说要告诉我什么是惊喜的。” “哈?” 李潇潜到底是怎么养成这个智障的。 她心底怒骂。 又记起自己适才从他身上没有搜到五更泪的解药,脑中的怒火烧得更旺盛了。 她深呼吸几口气,保持理智。 不能和这种非人类计较。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我现在很累,我想睡觉,惊喜的事能不能放一边?” 凝夜固执地摇了摇头。 她为什么答应会他这种事情? 韩明蕴觉得自己的肺都要气炸了,她打开装着玉玺木匣的包裹。 幸好自己为了研究这个火药的来源,偷偷带出来一支。 她扣出一点黑灰,立刻朝火堆旁边的凝夜扔去。 凝夜心中一紧,赶紧防备地后退两步。 第九十一章 打赌 黑灰触碰明火的刹那,瞬间炸成比焰火更加灼亮的烟花。 丝丝缕缕,明明亮亮,像是要把黑夜烫出洞。 凝夜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被熔化了。 好漂亮。 韩明蕴没错过他眼中的惊讶。 不禁暗中腹诽,李潇潜这厮真不是人,连烟花都没给凝夜看过。 “可以再来一个吗?” “不行。” “为什么?” “惊喜只能有一个,多了就不是惊喜了。” 凝夜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片刻,喃喃自语:“原来这就是惊喜吗……” 当然不是。 听到他嘀咕的韩明蕴闭眼吐槽。 这算哪门子惊喜。 顶多是逗小孩开心的小把戏。 她原本给凝夜的惊喜是剿匪时,趁机把他杀了。 只是没想到二人武力悬殊如沟壑天堑,甚至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赶上的。 同时韩明蕴也暗自下定决心,此次回京之后,一定要请一个武夫子过来,好好练练武功。 不能让这成为自己的短板和把柄,叫日后他人拿捏了去。 给凝夜看完炸火花后,少年终于不再缠着自己。 一夜无梦,东方既白。 “韩世子,韩世子。” 几道呼喊声在耳畔响起,凝夜立马将韩明蕴叫醒,一手按住腰间的佩剑,随时准备攻击。 “怎么了?” “有人来了。” 韩明蕴面色不显,只道:“带我去看看。” “好。” 凝夜一手压着剑柄,一手持着剑鞘,韩明蕴敢肯定,要是来人不善,少年肯定会一刀将那人毙命。 跟着声音寻过去,待到看清楚来人的衣饰上绣着陈郡谢氏的家徽。 她对凝夜摆了摆手:“谢家的人。” 话音刚落,下一息少年就消失在了韩明蕴的身旁。 凝夜是受成王的命令,秘密保护谢家的,最好还是不要被发现。 避免有结党营私之嫌。 韩明蕴垂眸看向空荡荡的身后,仿佛不曾来过人。 不禁嗤笑一声,跟鬼一样。 谢家的仆从还在喊着韩明蕴。 “我在这。” 听到她的声音,谢家的仆从眸光骤亮:“快快去把大夫喊过来,瞧瞧世子有没有伤到。” 少女摆了摆手:“不用了,还是先回府吧。” 更重要的是,自己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不能再在陈郡耽搁下去。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包裹中的木匣和火药,拖的时间越长,发生意外的可能性越大,对她的处境越不利。 …… 谢府。 谢老爷子死死盯着来信,像是要把那封信给盯出个洞来。 不只是他,坐在他对面的青年,脸色也不太好看。 谢枕山一双黑眸深不见底,说话的语气却暴露了他此时此刻并不如平面这番平静。 “会不会是黑虎寨自己在外面惹了什么不得了的人?” “应付不过来,想拿我们谢家撒气?” 谢老爷子听到这话,觉得也不是不无可能。 毕竟,他们昨夜去勘察黑虎寨的废墟时,可是闻到了很浓重的炸药味。 火药这种东西可不是有钱就能得到的,更重要的是要有权。 越想越觉得谢枕山说得在理。 毕竟,陈郡的这些世家多年匍匐在谢家脚下,根本不成气候。 别说买到炸药了,怕是连炸药是什么味道都不知道。 谢老爷子心中痛恨起黑虎寨那群莽撞无脑的山匪,为什么平日行事不能收敛一点。 如今得罪了人,却把所有罪过都甩给谢家,哪有这个道理的。 谢老爷子气得抓狂,一个没留神,竟是把手中的信给捏坏了。 “咚咚咚”外面传来敲门声。 谢老爷子赶紧藏起信封,收拾好情绪,整理好表情,沉着声音说:“进。” 一个小厮毕恭毕敬地前来,出声禀报:“老爷,韩世子找到了。” 谢枕山听到“韩世子”三个字,掀了掀眼皮,不动声色地与谢老爷子交换了眼神。 “在哪里找到的?”谢老爷子读懂了谢枕山的意思。 “箕山的西南山脚。” “没想到,车祸居然能把人从山的东北处给弄到西南角?” 谢枕山哂笑,似乎是无意提起,却让人难以忽略话里的指向性。 “去,韩世子回来后,让他来书房见我一趟。”谢老爷轻飘飘地扫了一眼谢枕山。 “是。” 小厮刚合上门,谢老爷子就问:“你认为可能是韩明蕴做的?” “也不无可能,我连夜查了这几日进入陈郡的人员名册,家世出身上,只有韩明蕴有拿到炸药的可能性。” 谢老爷子明显不认同谢枕山的话,冷笑一声:“定国公府早已不是当年,枕山啊,你还是太年轻了,不够了解这世家公爵之间真正的关系。 虽世人都说低估对手会让自己陷入困境,但其实高估对方,自认为他比自己强大,而心生卑怯,才是真正让自己丧失了主动权。” 谢老爷子语气悠悠,自信地笑道:“不信你与祖父赌上一赌。 看看这韩世子是否真如你所说的那番,有搞垮黑虎寨的本事。” 黑虎寨蛰伏箕山多年,一直是他的心头大患。 他才不相信一个黄毛小儿能有实力一夜之间,几乎覆灭整个黑虎寨。 谢枕山听了谢老爷子的话,一时也没了底。 他的确不了解京城公爵世家,只是凭自己昨晚调了那么多卷宗人员,才觉得此人的嫌疑最大。 但是他还年轻,比起眼界能力,自是远远比不上谢老爷子。 再者,韩明蕴是要娶谢明溪的,黑虎寨窝点被炸,第一个倒霉的就是谢家。 定国公府和谢家倘若结成姻亲,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如此吃力不讨好的事,她没理由做。 “等到韩明蕴进来,套出一番话,瞧瞧她有没有动机。” 谢老爷子自信一笑,他这个孙子哪里都好,就是太固执了。 正好也让他受受挫折,打击一下,叫他知道,谢枕山和他比,还是差好大一截。 …… 韩明蕴刚从箕山回到谢府,还来不及用早膳,就听谢老爷子身边的仆从传话。 说谢老爷子让自己现在就去见他。 少女看了看手里的包裹,神色不太好看。 谢老爷子竟然反应如此迅速,这么快就发现不对劲了吗? 第九十二章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韩明蕴一时头疼自己身上这个烫手山芋怎么处理。 谢老爷子那边不过就是翻几下嘴皮子的功夫,自己毕竟还是谢玉溪的未婚夫,拿不出实质性证据,他不能把自己怎么样。 谢府人口多,除了自己的住处,藏哪里都有被发现的可能。 但是要是自己没听谢老爷子的话,去了一趟自己的房间,必然会引起他的怀疑。 没办法了,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硬着头皮将这玩意儿带到谢老爷子的面前。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到时候再说吧。 韩明蕴跟着谢老爷子派来的仆从,一路走到书房,手指却一直摩挲着包裹。 这个时候喊他过去,无疑是怀疑到了她头上。 为什么? 谢老爷子不会不知道,定国公府现在是有多落魄。 陈郡谢氏都看不上她这个世子,为什么会怀疑谢家都拿不到火药,她一个破落户能拿到。 除非。 这不是谢老爷子的主意? 那会是谁的? 因为无论从任何方面,她都找不到谢老爷子会怀疑自己的理由。 韩明蕴细细回想了自己来到谢家后接触过的每一个人。 谢玉溪和谢逾白肯定不可能,他们两人虽然不笨,但也不会敏锐到如此歹毒的地步。 谢玉姝? 那更不可能了,她还有把柄在自己手里,除非她下半辈子不想混了。 韩明蕴一一排除,脑中渐渐浮现一个名字。 谢二爷曾经在宴会上随口一提,用来羞辱她的谢枕山。 少女咬了咬牙,确定了目标,想出解决的对策就更容易。 小厮领着她来到了谢老爷子的书房。 “老爷,韩世子来了。”小厮敲了敲门。 紧接着,房内传来一道浑厚老成的声音。 “进来吧。” 韩明蕴低着头,故作害怕地进了书房。 谢枕山瞧见来人举止小心翼翼,甚至走路都不敢与人对视,越发相信了谢老爷子的话。 又想到谢二爷嘴里,一混子打下去,都不敢反驳一句的描述,先入为主,认定此人胆小懦弱,难成大事。 “抬起头来。”谢老爷子笑眯眯地开口。 韩明蕴故作挣扎,等了好半天才照做谢老爷子的话。 她灰头土脸,因为车祸浑身脏兮兮的,再加上一进谢府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连梳洗时间都不曾有过,像是乞丐窝里的叫花子。 哪有半分定国公世子的该有的气度。 谢老爷子眼里是难掩的失望,这个少年无论是外貌,和气质都没有一处肖似定国公,就连定国公夫人裴氏都和她大相径庭。 不免让他心中怀疑,这真的是韩江的儿子吗? 还是从小缺父,养在女人堆里,一身男子气概都叫后院的女人给融了。 他不再说话,只是替韩江惋惜,戎马一生,到头来却是这么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儿子。 谢枕山自然注意到谢老爷子眸中的失望与不满,他是谢老爷子的孙子,自然知道祖父接下来不会再同这个少年说一句话。 发问的事情,自然是落到了他的身上。 “你肩上那个包裹里装的是什么?”谢枕山没有拐弯抹角地发问,直接开门见山,切入主题。 他已经信了谢老爷子的话,不觉这个少年有什么出众的地方,甚至是认为自己怀疑韩明蕴这种人能拿到炸药就是笑话。 韩明蕴发白的指尖紧紧攥紧包裹,面上故作惊慌,眼底却是一片平静。 她今天主要对付的就是谢枕山。 在心底默念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 不能露出一丝马脚。 “我……这……” 谢枕山有些不耐烦了,但还保持着名门望族子弟的素养,耐着性子开口:“想说什么就说,不用害怕。” 似乎做了好一番的思想斗争,韩明蕴几次张嘴,却有几次不出声。 等到谢老爷子和谢枕山的耐心都要耗光了,她才开口:“我……我昨天无意间在箕山山脚下,捡到了一管火药。” 谢枕山听到这话,神情终于有了变化:“火药,拿出来给我看看。” 韩明蕴像是护着宝贝一样,摇头死死护着包裹。 “你什么意思?”谢枕山语气不善,眯了眯眼:“私藏火药,是什么罪,韩世子应该不会不清楚。” “对,韩世子莫要为了一己之私连累了定国公府,你要为老太君,为国公夫人,为溪姐儿想一想。”谢老爷子也说。 像是妥协了一样,韩明蕴一脸肉疼地拿出来半截火药。 “还有半截我想带回去研究一下,可以吗?” 这句话出来,谢枕山已经彻底打消了火药是韩明蕴自己的念头。 她那小家子气,给点东西就一副天塌下来的模样,不像是啥有本事能炸掉黑虎寨的人。 “不行,韩世子有不是不知昨天的爆炸,这是陈郡涉及大案件的关键证物,难不成你想将它带到京城去。” “还是说,韩世子想害了谢家?” 谢枕山的语气不好,一番威慑下来,韩明蕴果真和他预料的一样,脸色煞白。 乖乖交出了另外半截。 谢老爷子觉得事情已然明晰,更不想同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韩世子共处一屋,她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 “时候不早了,韩世子劳累奔波,也是累了,下去吧。” 知晓自己的玉玺保住了,韩明蕴一颗心才稳定下来。 低声应是。 出了书房的门,韩明蕴的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一招简直屡试不爽。 谢家祖孙还真以为韩明蕴在意的是那一管火药,不过是声东击西,好让他们掉以轻心,无暇他顾,掩盖她真正的目的。 而且她昨天就细细观察过了,那炸药上面没有任何标志能说明来历,根本无法凭此推测主人身份。 倒也是榨干了那火药的最后一点价值。 书房内,谢枕山还在细细端详火药。 “怎么样,我说不得不错吧。倘若韩世子真是凶手,又何须做出私藏炸药如此惹人怀疑的事。” “再者她真是凶手,也没必要再藏炸药,并且你也看到了她那副怂样,我认为黑虎寨的事,幕后黑手另有其人。” 第九十三章 东都韩氏 “韩世子,你真不再多留一些时日了吗?” 谢玉溪还没来得及好好问问,昨天的车祸是怎么回事,没想到韩明蕴一回来就是要回京城。 “离五月越来越近了,我要赶紧回京城,给你下聘礼。” 闻言,红晕悄然爬上谢玉溪的耳尖,却也不再问问题。 谢玉溪一离开,谢逾白就扒到马车的窗口:“你可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韩明蕴一时茫然。 什么约定? 瞧着她一脸懵懂,谢逾白恨铁不成钢:“你说要给我相看相看京城的女郎。” 少女眉眼抽了抽,忍住想打死他的冲动,勉强扯出一个笑:“知道了。” …… 一封急报传入京城。 秦王府。 李衡意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一道“咚咚咚”的敲门声在耳畔响起。 他赶紧前去亲自开门。 见来人是开阳,眉宇间的急迫更加难掩。 “怎么样了?” 相比秦王,开阳脸色更差,他将信封递给李衡意。 李衡意快步走到案几旁,三两下拆开了信封。 一目十行,看完内容后,少年脸色阴沉得能滴出墨来。 过了好半天,他咬牙切齿:“通知两浙路的人,计划提前。” “是。”开阳不敢多问,此时此刻李衡意的怒意已经达到了临界点。 稍有不慎,就会伤及无辜。 李衡意就是想破脑袋,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步出了错。 为什么自己暗藏在箕山的火药,会被人提前炸了。 黑虎寨的山匪因为这件事,提前开始对陈郡谢氏施压。 虽然不会直接对他的计划造成负面影响,但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造成的损失也是不容小觑的。 他预备的计划还在讨论,根本无法确保万无一失。 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开始实施,毕竟炸药已经炸了。 他不能瞻前顾后,坐以待毙,白白浪费自己耗尽心思拿到的这些火药。 至少要发挥出它们最后的用处。 李衡意死死攥紧拳头,不知不觉间,指甲陷入掌心,艳血在地上开出朵朵梅花。 他不会放过毁了他计划的人。 他要把那个人千刀万剐。 不只是秦王李衡意生气。 此时此刻成王府也不安宁。 他最得力的武器,凝夜中了毒,加之连夜赶回京城,如今身体处于极端恶劣的阶段。 倘若在治不醒,下场就是半身不遂,沦为废物。 再者,他派去陈郡的探子还说,有人炸了箕山的山匪窝点,现在谢家有大麻烦了。 任凭李潇潜如何绞尽脑汁,都想不到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了这个地步。 明明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计掌控之中,他甚至害怕李衡意从中作梗,日日派人盯着秦王王府。 可到头来,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不仅谢家陷入了困境,就连自己最得意的手下,凝夜都遭遇不测。 看来一味的防守用处不大。 他必须要主动出击。 于是乎,李潇潜传话:“来人。” 一个侍卫走进了书房:“传话给宿青词,计划提前,开始给两浙路施压。” “遵命,王爷。” 至于韩明蕴回到京城已是两天之后的事情了。 紫苏阁。 韩明蕴彻底确定自身安全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木匣子。 白如月镜,温润而泽,光彩流映。 看完之后,韩明蕴“啪嗒”一下把木匣子再次关上。 这东西就是个是非祸端,一刻也不能留在定国公府。 她现在就要进宫把这个送给皇上。 她刚要出声喊来白朔,却是白朔先一步敲门,叫她出去。 “世子。” “怎么了?” “东都韩氏来人了?” 东都韩氏? 韩明蕴扬了扬眉。 这不是韩氏本家吗? 定国公府自从落魄起来后,就再也没收到过东都的消息了。 今个儿怎么太阳打西边出来,来拜访定国公府了。 无事不登三宝殿。 韩明蕴冷笑一声:“先莫要通知老太君和母亲,让他们在前堂等着我。” “是。”白朔领命。 等他走后,韩明蕴的目光再次落到木盒身上,看来只能等明天再进宫交给皇上了。 …… 韩明蕴一只脚才迈进前院的槛,就听一道尖锐刺耳的声音朝自己射来。 “瞧瞧,这是谁啊?第一次见客人来你家吃茶,把客人扔在前院坐半天冷板凳的。” 说话的是一个妇人,虽说她穿得大红大绿,但一眼也能看出,布料材质极差,是为了撑场面才选的这种艳丽的颜色。 她的话语,甫一落地,对面的男人就赶紧接了上去。 “定国公世子如今可是不一样了,封了大官,看不上我们这些穷亲戚是应该的。 只是不知道,倘若不是我们这些穷亲戚这些年一直帮扶着你,你哪有今天这般好日子。” 韩明蕴没接话,站立在门口静静地看两人唱二人转。 他们也没想到,韩明蕴脸皮居然能厚成这样,听到如此贬低她的话,竟然还能不动如山,反驳一句都没有。 妇人手指绞了绞手帕,不行,如果韩明蕴再一句话都不说,他们的计划就都泡汤了。 她正要开口,再激怒韩明蕴,却瞧见少年慢悠悠走到主位,不急不缓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她扬眉,似笑非笑:“自然是这样,这些年定国公府自是一直仰仗着本家,才能得以苟延残喘。” 闻言,妇人的眉眼立刻见笑:“你知道就好,韩世子可千万别学那忘恩负义的小人做派。” 妇人正要说出今日自己的来历,韩明蕴的下一句话就给她给砸蒙了。 “本家如此善良,韩明蕴今生无以为报,只得来世做牛做马,以报今生之恩,常言又道送佛送到西。 本家这些年一直帮持着定国公府,自然也不差这一天两天。” “过些日子,定国公府就要给陈郡谢氏下聘礼,但大家也都知道,定国公府其实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 所以,伯父伯母不应该表示一下吗?” 两人都被韩明蕴无耻强盗言论给震惊,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她说。 “白朔。” “属下在。” “这些年东都的人一直帮持着定国公府,今天来此肯定也带了不少好东西。” 第九十四章 无能为力 “把东西清数一下,抬进库房。” 说完话,院内好久都没有声音。 韩明蕴故作不懂:“怎么回事,白朔,本世子问你话呢。” 只见白朔一脸为难:“两位贵客今日来,并未带礼品。” “这怎么可能,白朔你是不是记岔了,怎么可能会有人来定国公府做客,不带礼品的。 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连本世子都敢诓了?” 白朔赶紧跪在地上:“世子饶命,世子饶命,就算给小的一百个头,小的也不敢骗你,可……可两位大人今天来国公府,就是什么也没带啊……” 听完之后,韩明蕴不在去管白朔,而是扫向了男子和妇人,似笑非笑:“我知道,二位今天来此没带礼品是因为想给本世子存聘礼,娶谢氏女,本世子能够理解。” 看似给二人找台阶下,其实本质上还是想坑二人一笔。 妇人又不是个脑子糊涂的,自然听出来她这番话别有深意。 万不能认下,妇人拿起手上的帕子,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嗓音哀婉:“不是的,世子你听我们解释。 其实这些年,韩家一日不如一日,家主是个心肠慈善的,害怕让世子担心。 所以即使这样,也不曾向你们透露过一分,而且还省吃俭用,帮扶定国公府。” 韩明蕴挑了挑眉:“原来如此。” 妇人以为自己成功,帕下的嘴角是怎么也压不住。 “白朔。” “在。” “去库房把这些年东都韩氏送来定国公府的物什清点一下,再去账房查查这几年定国公府受了东都多少恩惠。” 韩明蕴勾唇从容,眼底却是没有一丝笑意。 “是。”白朔领完命令后,立刻离开了屋内。 少女不紧不慢地把玩手上的玉戒,声音冷得彻骨。 “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东都韩氏如今生活如此困苦,本世子定然不能袖手旁观。 但是定国公府实在是囊中羞涩,拿不出什么贵重的物品来,所以就把这几年东都接济我们的钱财,如数奉还。” 听到韩明蕴这番话,男子和妇人都一脸不可置信。 这个韩明蕴就是个无赖。 怎么有人会把不要脸的事说得这么好听。 说什么把这几年东都献给定国公府的财物悉数奉还。 东都韩氏这些年根本没给过定国公府一个子儿,哪来的悉数奉还。 他们先前子不过是说了些场面子话,客气客气,哪知道韩明蕴这家伙直接拿鸡毛当令牌。 真把客套话给当真了,属实是不要脸的一个人。 二人脸色的颜色像是打翻了调色盘一样,五彩缤纷。 韩明蕴嗤笑一声,不语。 她不过是得了个官职,这群虎狼亲戚就想狗找骨头一样,寻着味就来了。 倘若真做出点成绩实力出来,怕是被这群人生吞活剥了,也不无可能。 斩草要除根,必须让这群人看清楚了,自己不是软柿子,不是谁都能来捏一把的。 妇人和男子一时也不知是说,还是不说。 说了自己没送过礼,先前那番话那就是打了自己的脸。 可要是不说,过一会儿白朔清点完库房,查完账本,他们也要被打脸。 简直进退两难,正在他们不知道如何是好,举棋不定时。 白朔带着两个仆人走了进来,瞧见他们手上空荡荡的,妇人和男子只能在心中暗自祈祷韩明蕴是个菩萨心肠。 少女眸光中没有丝毫意外,语气里还是装作大惊失色:“怎么回事,白朔?! 我不是让你去清点库房和查账本,将这些年东都韩氏的送给定国公府的财物,全都带过来吗?” 白朔一脸为难,并没有回答,而是他身后的两个仆从宛若天下塌下来一样,跪地磕头。 “怎么不说话,难不成是你身后这两个小厮吃了熊心豹子胆,贪污了主子的财物。” 一听这话,两个小厮磕头得更凶了:“世子明鉴,给小的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擅自拿主子的东西啊。” “那这是怎么回事?东都韩氏这些年送的东西呢?”韩明蕴语气不善。 “这……这……”小厮抬头看向妇人和男子,韩明蕴注意到他的动作,眸子眯了眯。 “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要是没有,来人,把这两个手脚不干净,偷拿主子东西的……” “世子不要啊,世子饶命,小的说,小的说。” 小厮也是十分遭罪,本家的人就在这里,他一个奴仆如今却要揭了他们的面子,要是传到了老太君那里。 也不知自己有没有活路。 但是老太君那里是后话,他眼下不先应付了韩明蕴,他马上就可以去京畿衙门了。 “这些年,东都韩氏根本没有送过一分钱过来。” 此话一出,堂上鸦雀无声,韩明蕴嘴角勾出一个细小的弧度,声音仍是不变:“你说什么?” 妇人气急败坏:“你这贱奴,谁给你的胆子污蔑主子的,我去老太君那里评评理。” 韩明蕴听她搬出老太君来恐吓自己,脸上笑容不变,眸色却是更冷了。 “喊老太君来作甚,老太君年事已高,要是什么小事都叨扰她老人家,她死了以后,定国公府是不是也该去死了。” “还是说,在伯母心中,本世子远不如老太君。” 一口黑锅砸起来,给妇人气得差点吐出一口老血出来。 即便这样,她仍要陪笑:“自然不是自然不是。” 韩明蕴没有睬理她,对着小厮道:“继续说。” “世子不信可以去查账本,这几年世家来往,送过什么,送出什么都记录在册,小的万万不敢蒙骗世子啊。” “白朔不是和你一起去查账的吗?”它的目光移向白朔。 他上前一步:“他说得句句属实。” 妇人和男子的脸再也挂不住,甚至不敢直面韩明蕴的目光。 韩明蕴语气恶劣,她已经没有耐心和这两个人继续耗下去了,扬声道:“伯父伯母也看到了,不是我不想给,是我给不了。” 妇人还想再说什么,就听少女樱唇翕动,不紧不慢地吐出一个“滚”字。 第九十五章 意见 妇人和男子被白朔扫地出门之后,二人鬼鬼祟祟地来到一处巷子。 妇人脸上愁云满布:“韩郎,我们真要这么做吗?” 被叫韩郎的男子,葡萄干大小的眼睛眯了眯,闪烁着阴毒的光:“我们已经给过定国公府机会。 韩明蕴她不仁在先,有岂能怪我不义。 此事你不要再说了,现在立刻就和我去联系那位大人。” 妇人见劝说无果后,只好叹气应和男子。 韩明蕴本以为今天的事情已经结束。 哪想到,才迈进了紫苏阁。 又遇见一个不速之客。 顾迟。 他来了。 皇城司的人来找她,目的自是不言而喻。 也好,省得她在花心思不这东西带进皇宫,应付皇帝的发问。 她神色不曾动过一分,绕过顾迟。 从书架后面的暗格拿出木匣子,递给了他。 顾迟十分满意韩明蕴的有眼力见,接过木匣子后,立刻消失在了紫苏阁。 从始至终二人甚至都未说过一句话。 他前脚刚离开,下一刻白朔就推门而入。 “送走了?”韩明蕴没抬眼皮。 白朔点了点头。 “你去打听打听,京城有没有比较好的武夫子。替我找一个过来。”韩明蕴又说。 “府内不是有吗?”白朔不解。 定国公府再怎么落魄,也不会在世子的功课上怠慢省钱。 君子六艺,府上对应的先生都有,还要找什么武夫子。 “你觉得我现在的武功如何?”韩明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拐弯抹角地询问。 “在京城世家子弟里,公子应属佼佼者。” 听到“京城世家子弟”几个字后,韩明蕴一哂。 “那我和你比呢?”韩明蕴又问。 “世子出身名门之后,无需用此谋生讨饭。” “天有不测风云,你又怎么知道我不需要?” 见韩明蕴固执己见,白朔也没有在坚持,而是接下了这个任务。 “遵命,世子。” 次日。 韩明蕴起来时屋外还是一片漆黑,估摸换算成现代时间,大概是三点左右。 因为她品级不够,没资格坐轿子去上朝,必须腿走。 而定国公府离皇宫不是很近,她甚至要提前两个小时才能赶到承天门。 幸好她早有先见之明,提前在袖子里装了几片参片,否则得死在去上朝的路上。 如今天气已经回暖。 自己却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官服,走到一半,韩明蕴就已经大汗淋漓。 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 韩明蕴从月明星稀走到旭日东升。 不敢想,这种日子她还要过很长时间。 走到承天门时,宫门尚未打开。 但承天门前已经有不少官员了。 品级高的官员乘坐轿子,比韩明蕴两腿走得要快些。 但也不乏有品级低,来得又早的。 她估计这群人估计两点钟就要从家里出发。 依照官员品级,大家依次站好,等到第三声晨钟响起。 朱红冷金的宫门,裹着露气缓缓打开。 韩明蕴彼时连早饭都没吃,要不是凭着一片人参片吊着气,怕是早就晕过去了。 紫宸殿。 各部门按部就班,有条不紊地述职,韩明蕴却是得了官后,一天班都没上过,难以听懂其中的弯弯绕绕。 …… “诸卿且退,此事稍后再议,退朝。” 听到这句话,韩明蕴心中泪流满面,终于结束了。 她用尽全部力气,以最快的速度走到承天门,本以为终于解脱时。 身后响起声音。 “韩大人,请留步。陛下有请。” 看清楚来人是太监总管冯川时,韩明蕴简直气得要一口老血吐出来。 为什么不能一出大殿就喊住她。 她都已经走到了承天门。 跟着他来到御书房,韩明蕴走在路上,一直暗自在心里打草稿。 推门抬头看向威严高坐的帝王,韩明蕴不卑不地行礼。 “参见陛下。” “爱卿有礼了。”皇帝抬眸,示意她起身。 “这件事你做得很好。”他的目光流露出赞赏。 “为陛下做事,是臣应该的。” 只是她说完,好久都听不到上位者的声音。 似是不知道如何开口。 冯川余光瞥到皇帝的神情,立马猜到了他想干什么。 “陛下,两浙路的折子……”冯川试探着开口。 此言一出,皇帝眉心瞬间一顿舒畅,冯川不愧是他的心腹。 一个眼神就能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你一说朕就想起来了,朕这里刚好有一个两浙路的折子,几个朝廷重臣都头疼不已,韩明蕴,你来看一看呢?” 韩明蕴脑中警铃大作。 怎么回事? 现在才四月初。 为什么又提前了。 两浙路相关的事情,按照她的计划应该最早是今年的五月。 她还什么都没准备好。 但这是她扳倒成王最好的机会。 她硬着头皮也要接下。 韩明蕴先是欲拒还迎,打消皇帝猜忌,隐藏她有意往上爬,垄权的心。 否则倘若被皇帝发现,提前戒备,她的命又捏在他手里。 自己一辈子就只能匍匐在皇帝脚下,永无翻身之日。 “这……陛下,这……臣不过是替陛下拿到一个小小的物什,岂能够资格,参与重臣才能做决策的奏折。” 说完这些话,皇帝良久不语,只是静静地看着韩明蕴。 少女低着头,皇帝看不到她的神情。 但从她的背影来看,韩明蕴从始至终都不曾有过一丝一毫的动作,像是石碑一样。 一点也看不出到底是故作冷静,还是真的不畏天颜。 冯川在心里替韩明蕴捏了一把冷汗,这个少年真是胆大包天。 她知道自己拒绝的是谁吗? 是王朝天子。 皇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自然不会降尊纡贵去挽留一个小小的官员。 无论他多么有能力。 但是皇帝说出这种话,一定是想知道韩明蕴的意见。 于是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自然就落在了太监总管冯川身上。 跟了皇帝这么多年,这种事情都解决不了,他该还权出宫了。 冯川的眉心好似落了雪,声音没有一丝情感。 “魏相和李相他们年岁已高,决策上多有失误,朝廷需要像你这样的臣子。” “年轻又有能力。” “韩大人,这种机会不是想有就有的。” 听出来他在挽留自己,韩明蕴又不是不识好歹,立刻就话锋一转。 “臣愚钝,资历尚浅,远不如朝中其他人,臣惶恐。”韩明蕴说。 第九十六章 两浙路 说着谦虚,实际上不过是以退为进。 言罢,冯川就恭恭敬敬地接过皇帝桌上的奏折,将其捧到韩明蕴的跟前。 “韩大人。” 指尖触碰到奏折柔软的布皮时,韩明蕴的手指,情不自禁地收缩了一下。 小心翼翼地接过奏折,韩明蕴目光贪婪地落在了上面,每一个字都反复咀嚼,深怕错过什么重要信息。 “两浙路濒海带江,水网交织,多有洪涝,一旦设施失修,灌溉无依。 水利不修,则农桑不兴。农桑不兴,则国本不固。” 密密麻麻的字堆凑在奏本上。 明明无一不是在为百姓诉苦,字里行间却难掩要钱的本意。 韩明蕴攥紧奏本的指尖微微发白,她已经隐隐约约猜到了皇帝想要干什么。 果不其然,她一看完奏本,就听上座的皇帝说:“两浙路的水坝年年修,年年坏,今年更是已经要了两次钱了。 虽说我大魏地广物多,但也经不起这般消耗。 朕不是只有两浙路一个地方,朕其他地方的子民也是长嘴的,也需要吃饭。” 韩明蕴低垂着眸子,堪堪维持好气息:“恕臣无礼,敢问陛下,监察御史怎么说?” 皇帝无言,稍作片刻,是冯川上前一步:“每年两浙路的考核和绩效都无问题。” 少女清眸沉沉,看来把柄处理得很干净。 “朕知道自己的臣子是什么样人。 平日里,朕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只是今年实在频繁,朕也实在没有办法了。” 皇帝点到为止,没有再说。 本以为韩明蕴会接话,却没想到等了半天,她还是一个字儿都不说。 他心中稍有不满,却也没有出声催促。 韩明蕴的确还在思量,皇帝话都说到这了,无疑就是想让她去两浙路看看,是否如御史说的那样,清明无私。 可是,单凭她一个人。 真的能撼动两浙路的官僚集团吗? 来此之前,是她轻敌了。 本以为皇帝手里会握着些信息。 但从今天的交谈看来。 两浙路真是天高皇帝远,叫天子都束手无策。 手握皇城司的皇帝都没有办法解决。 她一介小小的官员有这个能力吗? 可她又有理由拒绝吗? 于情,她要活命,就必须接受皇帝的命令。 于理,她想搞垮成王,就不得不去江南,断了他的金库。 “臣明白了,只要陛下一声令下,臣即刻前往。” 终于等到了她的声音。 皇帝阴沉的脸上这才露出丝丝暖光。 “朕知道你的顾虑,朕不会让你独身一人前去两浙路。” 韩明蕴心中还在思忖着如何是好。 听到此话,只觉柳暗花明,峰回路转。 可不等她高兴,皇帝的下一句话就给她给砸蒙了。 “朕准备让秦王同你一道前往江南。” 谁? 韩明蕴觉得自己听错了。 她张嘴想要让皇帝再说一遍,却意识到这是天子。 她哆嗦着唇,本来两浙路这个差事就不讨好。 不仅要应付两浙路的官员,在调查民情的时候,还要防备成王的暗杀。 如今又加了一个李衡意,简直给她的任务提高到了一个新的难度。 她明要防着李潇潜的党同伐异,暗要与李衡意钩心斗角。 得空就要勘察民生,找出两浙路官员的错处。 韩明蕴光是想到,就觉得心累到窒息。 她一时心中没了底,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顺利完成。 一想到要是失败,皇帝会不会不给自己吃药,让自己去死。 韩明蕴甚至不敢去看皇帝的目光。 皇帝自然不懂韩明蕴的顾忌。 他选李衡意的目的也很简单。 李衡意是没有资格登上皇位的皇子,不同于其他皇子。 他就算把江南这次任务做得再怎么好。 对于他来说也是一点用都没有。 顶多是累死累活,他吝啬地赏赐一点财物给他。 而且这次调查两浙路,可谓是风险甚高。 九死一生都不为过。 让他最讨厌的皇子,李衡意来做最合适不过了。 皇帝巴不得李衡意早死早好,省得琅琊王氏通过他,不断在朝廷安插王氏子弟。 李衡意就是他心中的一根刺,站着嫡出的位置,却常常让他恶心到反胃。 “臣叩谢陛下隆恩。只是臣能不能有一事相求。” 她深知自己这一路必然危险重重,要是以韩明蕴的身份,明刀暗箭只多不少。 所以她想恳求陛下:“臣想要便衣入两浙路,不惊动任何一个人行吗?” 没曾想,皇帝一脸为难,韩明蕴心中咯噔一下。 为什么? “朕已经提前同秦王商量过这件事了,不惊动任何一个人,怕是不太可能。” 听到皇帝的话,她只觉得怒火中烧,他这是早就打算好了先斩后奏的事。 不过,这还不是最坏的结果。 只有李衡意一个人知道。 她还能挽救。 “陛下可否让秦王同我一起便衣前往?” 此言一出,御书房内几乎能听闻细针落地的声音。 冯川伴君几十载,第一次见韩明蕴这么虎的人。 让李衡意同她一起装扮成普通人去两浙路。 这可能吗? 凭借那位爷的德性,不大张旗鼓地宣告自己去江南就不错了。 韩明蕴还想让他陪自己扮作普通人一起去。 简直就是没有放准自己的定位。 皇帝也是不可置信。 李衡意再怎么样,也是他的儿子。 那厮的性格他是知道的。 就连皇帝老子的话他都不听。 更何况是韩明蕴的请求。 这也是他最讨厌李衡意的地方,我行我素,无法无天。 不过,念及韩明蕴还要帮自己办事,他作为一个仁慈的明君,自然会留她三分薄面。 皇帝轻笑:“你要是能说服秦王同你一起便衣前去,我就答应你。” 韩明蕴本以为皇帝会拒绝,没想到竟然这番好说话。 她深怕皇帝反悔,话音刚落,她就一刻也等不及地接了话:“谢,陛下。” 皇帝不动声色,微微颔首:“天色已经不早了。 冯川,你去送韩卿一程。” 少女受宠若惊,她何德何能可以让深宫资历几十载的太监总管送自己出去。 她正要起身拒绝这番好意,因为这要是落在别人眼里,被有心之人利用,掀起只言片语的风声,那时候她就有麻烦了。 可冯川却是没有问她的意愿,不容置疑地领着她,送她出了宫门。 再三推脱无望,韩明蕴只好应下。 承天门外此时已经没了人。 而她现在要用双腿走回定国公府。 再备马车,赶去秦王府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