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宠溺》 1. 第 1 章 第1章 寒露刚过，冷空气突然席卷了这座沿海的城市。 风携裹着细雨阵阵吹来，空气中透着彻骨的寒意。 站在餐厅收银台前，何歆瑶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风衣外套勉强挡住冷风的侵袭，里面薄薄的酒店制服却有些不大顶用，黑色及膝裙下的丝袜凉飕飕的，一股一股的冷风直往身上钻。 连脖子上那条细细的白金项链都沁人心脾的凉。 可惜，再冷的天气都阻挡不了电话那头母亲热火朝天的碎碎念。 “……我说的话你听见了没有？你看你堂姐堂妹一个个的不是一胎就是二胎，你倒好，谈了几年连个影儿都没让我见着，你以为你现在才几岁，都二十六的人了，再漂亮的皮相也顶不住年纪大，不抓紧点就真成大龄剩女了……” 何歆瑶将手机拿远了点，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 “我知道，今年过年会带回去的。” “说到做到啊，你可别到时候学网上那些有的没的，租一个假的回来糊弄我。” “不会啦。”何歆瑶哭笑不得，“我又不是没男朋友。” “那你倒是快点定下来啊，别谈了几年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告诉你，谈恋爱时间越长对女的越不利，回头男的说变心就变心，转头还能找个年轻的，女的年纪越大越不好找……” “正彦不是那样的人。” “哼，不是那样的人，为什么谈了四年都不敢带你回去见家长？” 何歆瑶揉了揉太阳穴。 想起男友之前说的话，她偏头甩去脑海里多余的想法，笑着解释，“那不是之前还不稳定嘛，等明年买了房就定下来了。” “最好是这样。”电话那头的卫如瑛没好气道，“你就是没心没肺，当初要是听我的话留在家里念个师范，有个稳定的工作，什么对象不好找，也不至于现在给人打工过得那么辛苦……” 每次打电话三两句都绕不开这茬，何歆瑶语气十分无奈，“我知道了，和同事在外面吃饭呢，先不说了。” “反正要是今年再不带男朋友回来，到时候可别怪我给你安排相亲。” 丢下一句最后通缉令，那头卫如瑛终于挂掉了电话。 “呼。” 看着结束通话的页面，何歆瑶长长松了口气，抬手接过账单。 五百六十九。 这么多？ 刚才让大伙点菜的时候都没留意。 要是正彦知道她请一顿饭花了这么多钱，估计又该数落她了。 算了，难得大家高兴。 随手将账单扔进门口的垃圾桶里，她庆幸自己没告诉张正彦临时换了地方。 迎面夜风阵阵袭来，路边枯叶纷飞。 她紧了紧身上的外套，抬头望向面前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 夜色虚幻浮华，远处近处的建筑被笼罩在灰蒙蒙的细雨里，一扇扇格子似的小窗户，闪着点点迷蒙的光…… 她轻轻眯起眼睛。 那其中以后也会有她和正彦的家吧…… “歆瑶姐。”一道声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何歆瑶转头，看见徒弟陈珍珍带着一大班人出来了。 礼宾部几个男生喝得七荤八素，主管李辉更是站都站不稳了，红着张关公似的脸冲她直笑。 何歆瑶：“怎么喝成这样？” “那当然，今天……可是给你……庆祝。” 李辉眯着眼看向那张清秀的脸，“歆，歆瑶，你你终于也升为主管了。” 打了个酒嗝，他面上笑意更深，“想当初……咱俩一起进的阳光……要不是你有男朋友，我，早就追你了！” 这都喝了多少？ 何歆瑶拧眉。 一旁陈珍珍打击他，“算了吧你，人歆瑶姐男朋友又高又帅，哪像你个大老粗？” “呃！”李辉打了个酒嗝，不服气地瞪大眼，“我说你们这些女生就是肤浅。那个……弱鸡小白脸一看就靠不住……哪里配，配得上……我们歆瑶……” “算了吧，我看你纯属嫉妒，人家姐夫可比你优秀多了……” “陈珍珍你再说一遍！” “我就说了……” “你……” “行了行了，你俩都少说几句，车来了。” 招手拦下车子，何歆瑶指挥着两个礼宾员赶紧把他弄上车，“给我回宿舍去，脑子清醒了再说。” “歆瑶我……” 后面的话在何歆瑶扬起的拳头中消了音。 “那，那你一会儿……自己小心点儿啊。” “知道了，你们先回吧。” …… 终于送走几个醉鬼。 何歆瑶又打了部车让陈珍珍和另外三个女孩先回去。 “歆瑶姐，你的脸有点红，没事儿吧？”陈珍珍走前还有些担心。 “有吗？”何歆瑶摸了摸脸，“可能刚刚喝了酒吧。” “酒精过敏吗？要不要去医院看下？” “不用吧，你又不是没见过我喝酒。”何歆瑶不在意地笑了笑。 “就是，咱们歆瑶姐酒量哪里那么差。”另一个妹子笑嘻嘻地说。 陈珍珍打量了下何歆瑶的神色，这才稍稍放心，“那……好吧，歆瑶姐你要是不舒服的话记得让你男朋友带你去医院看下啊，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嗯，去吧。”何歆瑶摆了摆手。 出租车很快开走了。 夜色清冷，天空中飘起了细如牛毛的雨。 一阵寒风吹来，何歆瑶缩了下脖子。 雨天难打车，广场那边还有人撑着伞在雨中翘首以盼。 滑动了下手机屏幕，正要点开和男友的聊天记录，旁边却突然传来一道不冷不热的声音。 “哎呀，咱们何主管可真是受欢迎呢，年轻漂亮果然比什么都有资本。” 何歆瑶闻声转头，不远处，同事李慧灵正扬着张小V脸，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怎么还在？ “你的车呢？” “打不到啊。”李慧灵嗤笑一声，扬了扬手机，“像我们这种无人问津的老员工，哪里比得上人人眷顾的何主管呢？” 不阴不阳的语调听得何歆瑶轻轻皱起了眉头。 看着那双欧式大双皮下不掩挑衅的眼睛，她瞬间了然。 李慧灵是酒店前台唯一一个资历比她深的，之前大家都以为这次主管会是她，没想最后总监却选了她。 何歆瑶理解她有情绪，也不想和她计较，抿了抿唇淡道，“你想多了。” 便兀自收回视线低头看起了手机。 滑动了下手机屏幕，她打开微信聊天记录。 正彦发的最后一条信息还是下午的时候，说是今晚要加班，不能来接她，让她吃完饭早点回去。 霓虹在雨夜中闪着斑斓的光，衬得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光怪陆离。 “听说你男朋友刚买了新车，怎么不让他来接你？”身旁再次响起李慧灵的声音。 何歆瑶划着屏幕的手微顿。 前段时间张正彦买了部大众朗逸，说是可以下班后兼职跑快车，她平常也很少坐。 “他忙，来不了。” “呵，是吗？”李慧灵嘲讽一笑，漫不经心地扣了扣包包上的LOGO。 “人家说宁可坐在宝马里哭，也不坐在自行车上笑。大好的时间浪费在一个穷小子身上，贫贱夫妻百事哀，时间会证明一切，别真以为那点破真心能值几个钱？” 闻言，何歆瑶终于不慌不忙转过头，嘴唇微勾，绽出一抹笑容来：“真心值不值钱我不知道……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倒是听过。” “你——” 李慧灵气得新做的眼角都要崩开了。 她努力深呼吸，正准备反击时，目光却被路口一幕牵住了。 李慧灵气得面目扭曲，正想反击，目光却被路口一幕牵住了。 下一秒，她突然笑了起来，“哟，我没看错吧？” 何歆瑶被她笑得有些莫名，顺着她的视线转头望去。 雨还在下，路上行人渐少。 霓虹在夜色中闪着斑驳的光晕，昏黄的灯印出一片斜风细雨。 路口停着部白色大众朗逸，熟悉的车牌号还是她和张正彦一起去选的。 而此刻，那一高一矮两道人影被路灯印在斑马线上，看起来如此般配。 身材曼妙的女人依偎在高挑帅气的男人身上，熟稔而亲密地挽住他的手臂，似乎在抱怨着雨太急。 男人微微侧过身，大半雨伞都往女人身上倾斜，一只手牢牢揽住她，小心地护着她朝那部白色车子走去。 就像缓慢播放的电影画面，将这细小的一幕无限放大—— 何歆瑶僵在原地，整个人如遭雷击！ 副驾驶座的门很快拉开了，男人小心护着女人坐上了副驾驶座——那个她曾经戏言要贴上她的专属座位标签的位置。 整个过程不过两分钟。 却又好似一个世纪那样漫长。 夜里的风森冷地刮在脸上，雨带着沁人心脾的寒意，撞得人心头发凉。 望着那部白色车子消失在夜幕中，何歆瑶大脑一片空白。 恍惚中，身边传来嘲弄的声音。 “哟，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二十四孝男友呀？” 2. 第 2 章 第2章 “嘟……嘟……嘟……”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手机那头的人却始终没有要接电话的意思。 一阵阵浸着冷意的寒风迎面吹来，过往的一幕幕闪过脑海，甜蜜的，快乐的，美好的…… “歆瑶，我会努力赚钱，将来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歆瑶，买了房我们先领证，结婚后就把你妈接过来一起住……” “这座城市这么大，总会有一处属于我们的家……” 明明誓言那么美好，怎么现实就给了她重重一击？ 她紧紧捏着手机，几乎快喘不过气来。 “你还是别打了，这种情况下人家怎么可能会接？” 身旁李慧灵双手环胸，脸上尽是看好戏的表情。 何歆瑶恍若未闻，微弱的路灯斜射下来，侧脸透着几分固执的倔强。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电话那头再次响起冰凉机械的女声。 “唉……不是都说校园里的爱情是最纯粹的吗？怎么都快谈婚论嫁了还能这样？” 李慧灵心里不无快意，面上却一片惋惜，“唉，平常看起来挺实诚的小伙子，居然也……” 觑一眼何歆瑶的神色，她上前拍了拍她肩膀，“我刚说什么来着，这年头啊，有钱没钱的男人都一个臭德行，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没一个好东西。我说与其这样，倒还不如找个有钱的，至少日子还能过得舒坦点。” 顿了顿，她嘴角笑意更甚，“放心，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以你的条件，只要你愿意，我保证大把大把的男人前仆后继，实在不行姐给你——啊！” 短促的尖叫声中，一只手电光火石掐住了她的脖子。 冷风阵阵吹过，面前那张清丽的脸在微光下透出几分肃杀的意味。 李慧灵声音尖锐，“何歆瑶你想干嘛？” “你说呢？” 何歆瑶游刃有余地看着她，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明明看似身形比自己纤细的人，力气却大得惊人，李慧灵用尽全力也没能拜托她的桎梏，望着面前那张面无表情的俏脸，她的眼中终于涌上几分惊恐，“你敢动我，你你就不怕坐牢……” 何歆瑶一只手箍着她的脖子，另外一只手捏着她那张小V脸，一字一顿地说，“我这人脾气不大好，忍耐力也十分有限，刚好又受了刺激……” 李慧灵咬牙望着面前那张姣好无害的脸，“你敢——啊——” 后面的话被尖叫声所取代。 一只拳头不知何时朝她的鼻子挥了过来，吓得她大叫一声慌忙闭上眼睛。 何歆瑶的手在李慧灵那做过假体植入填充术的鼻子倏地停住了。 看着面前瞬间认怂的女人，她嘴角一哂，“不好意思呀，手不听使唤呢。” 李慧灵眼睛掀开一条缝，刚张开嘴，面前的拳头又靠近了几分，吓得她紧紧闭上眼睛，假睫毛不住颤抖。 清脆的女声自耳畔传来，明明带着盈盈笑意，说出的话却警告意味十足。 “劝你最好安静点，大不了我被抓去拘留，但你吃饭的‘工具’要是被砸坏了……” 后面的话她没说完，但是李慧灵完全明白她的意思。 这个疯子，她居然来真的。 如她所说，她这张脸花了大十几万，要是毁了…… 李慧灵确实怕了，“我不说了不说了，你别打我……我错了，何歆瑶，我不该嘲笑你呜呜呜…… 那瞬间，她终于明白为什么礼宾部那群大老粗在何歆瑶面前会那么老实了？ 这力气和这收放自如的招式，别说她一个女的，换了普通男的也招架不住啊。 “我不敢了，我再也不乱说话了，何主管是凭自己实力坐上主管这个位置的啊啊啊别打我的脸……” 胡乱叫了会儿，李慧灵突然感觉脖子上的压迫感骤然一松。 颤巍巍地睁开眼睛。 “咳，咳咳……” 才发现不远处，何歆瑶已经走了。 她双手插着风衣口袋直直步入细雨中，纤细的身形被雨夜微弱的路灯一照，莫名透出了几分决然的味道。 明明看起来那么瘦，怎么力气那么大？ 李慧灵嘟哝着摸了摸脖子。 动作一顿。 回想起刚才看到的画面，她嘴角止不住上扬了起来。 果然，上帝给你打开了一扇门，就会给你关上一扇窗。 这下可好玩了…… — 夜色深沉，风雨萧瑟。 出租车上，何歆瑶近乎麻木地望着车窗外的夜景。 夜雨给街道笼罩上一层薄雾似的轻纱，夜晚的都市像一片钢筋水泥的巨石森林，带着现代而冰凉的气息。 路两旁的法国梧桐随风凋零，稀稀疏疏的枝丫给人一种莫名苍凉的感觉。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她掏出手机，视线落在屏幕上的来电号码上。 嘴角浮起一抹自嘲笑意。 “歆瑶？” 张正彦带着愧疚的声音从那边传来，“刚才在开会，讨论一个新开发的项目，手机都调成静音了，才看见你给我打电话了？” 开会？和别的女人吗？ 何歆瑶握着手机的手微微捏紧，半晌才从喉头里挤出两个字，“是吗？” “是……是啊。” 张正彦停了一下，语气很快恢复自然，“对了你晚上不是和同事去吃饭了吗？怎么样？吃得还开心吗？回宿舍了吧？” 听着那头带着关切的熟悉嗓音，何歆瑶嘴角一哂，扫了眼窗外沉沉夜色，“刚要回。” “怎么这么晚？喝酒了吗……你们礼宾部那几个男的是不是也去了？” “嗯。” 闻言，张正彦语调一转，有些不高兴地说，“我不是说了让你离那些人远点吗？特别是那个叫李辉的……” 恶人先告状。 何歆瑶深吸了口气，努力压下到嘴的质问，语气平淡，“难得大家高兴，吃顿饭而已。” 手腕有些痒，她抬手挠了挠，声音低了几分，“我在外面……打不到车，你……能不能，过来接我？” “接你？”张正彦疑惑道，“你们不就在阳光酒店附近的小店吃吗？” 何歆瑶挠着泛红的手腕，“临时换地方了，我在天龙广场这儿……他们都走了，我打不到车，你能来接我吗？” “天龙广场？” 张正彦的声音微微拔高，“怎，怎么突然跑去那里，也不告诉我一声？” “他们想来啊。”何歆瑶无奈道，“难得请客，总得听大家的意见的吧……干嘛，你又心疼钱啦？”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张正彦尴尬一笑，“没，没事儿，你开心就好。” 听见他安抚的话语，何歆瑶心里并未觉得好受些。 握着手机的手因为用力而泛起了青色，一颗心揪地又紧又痛。 呵，连问都不问她花了多少钱？这可不像他往日的风格。 缓缓松开手机，她咬着下唇笑了下，语气多了丝少见的柔弱，“正彦，这边雨下得好大，我好冷，你现在能过来接我吗？” “现在？” 张正彦犹豫了下，声音显得有些为难，“但，但是我这边会还没完……可能一时半会儿还走不开……” 何歆瑶眼中一冷，语气却越发楚楚可怜，“真的不能吗……” “真的没办法。”张正彦为难却肯定。 “这样吧，我给你发个红包，你给师傅打点赏，或者选那些贵的车型，先自己打个车回去。” “可是我……” “正彦……”听筒那边突然传来一道妩媚的声音。 只一下，很快就消音了。 紧接着那边传来男友压低的略显慌乱的声音，“领，领导叫我过去了，你……先委屈一下，打个车回去，路上注意安全，到宿舍了给我发个信息，乖……” 几乎不给她回应的机会，说完那头便匆匆挂掉了电话。 窗外的风一阵接一阵，掠过车窗发出萧瑟的鸣叫。 “叮咚”一声，微信响起了提示音。 何歆瑶死死咬住下唇，过了会儿视线才略显冰凉地落在手机屏幕上，抬手点开微信。 张正彦给她转了两百元，底下还附加一句话，“宝宝对不起，周末带你去看电影哦。” 秋夜寒风穿过未关紧的窗缝，丝丝凉意迎面袭来。 身上却又热又痒，真正冰火两重天的感受。 反复将那句话看了好几遍，何歆瑶恍惚觉得整个人像是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凉水。 咬紧下唇，她点了个视频通话发过去。 “嘟……” 刚响了一声就被拒绝了，提示对方正忙。 她有些不甘心，再拨，那头再次拒绝，再拨，再拒绝…… 拉锯战似的持续了好一会儿。 终于，再也没有回应。 路口看见的一幕，电话里的亲密女声，男友慌乱的声音…… 何歆瑶一颗心沉甸甸的，连升职完加薪的快乐都荡然无存，胸口好像被巨石拖着往下掉，等待她的却是绝望的深渊…… 从大学到工作。 为了他，不惜和母亲争吵，一无所有地在这座城市打拼…… 过往的一切走马观花似的掠过脑海。 从前有多甜蜜美好，这一刻的感觉就有多讽刺可笑。 呵…… 盯着屏幕上的通话记录看了好一会儿，何歆瑶缓缓靠向冰凉的座椅，一颗心冻得好似冰天雪地的北极，麻木而荒凉。 雨水沿着玻璃窗蜿蜒落下，留下一道道不规则的痕迹，弥漫着雨雾的夜晚仿佛一张沉默肃穆的脸，你永远看不清背后隐藏的究竟是什么。 寒风阵阵袭来，明灭的路灯将夜下的一切照得愈加恍惚。路旁的法国梧桐被风吹得越发稀疏，落叶凋零一地。 何歆瑶静静在黑暗中坐了好一会儿。 终于，车子再次经过一个红绿灯路口。 她睁开眼睛，视线落在被雨水冲刷地有些斑驳的车窗上，“师傅，前面路口帮我调头，去永宏大厦。” …… 3. 第 3 章 第3章 夜已深，整层楼道显得十分安静。 何歆瑶目光落在地上那双价格不菲的高跟鞋上，不自觉捏紧了手里的钥匙。 张正彦住的是公司分配的宿舍，自从去年升为市场部经理后，待遇就从原来的二人间变成了单人间。 之前她来过几回，有几次他还缠着她留下过夜。 只不过都被她拒绝了。 就算一再抗拒母亲的强势，她的教育还是潜移默化地刻在了她成长的过程中。 比如，女孩要保护自己。 又比如，最好的东西，要留在最美好的新婚夜…… 有些艰难地收回视线，她深吸了口气，然后将钥匙插！入锁孔…… 旋转，推开—— 时间仿佛停在了这一刻。 饶是已经做足思想准备，眼前的一幕还是让她如坠冰窖。 冷风从门口灌入，惊醒了不远处拥吻的二人。 张正彦茫然回头，当他看见门口一脸震惊的女友时，顿时傻眼了。 “歆，歆瑶，你……你怎么来了？” 指着散落一地的衣物，何歆瑶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开会？加班？” “我……” 窘迫浮上张正彦的脸，他不敢看女友那双带着质问的眼睛，手忙脚乱地推开身前女人，捡起地上的衣服胡乱往身上套，“你你听我解释。” 呵，解释？ 何歆瑶冷笑一声，视线扫过一旁神色已经恢复镇定的女人。 对方不仅丝毫不觉局促，甚至慢条斯理地往床上一坐。 显然并不是第一次来了。 血液直冲大脑，胸口剧烈起伏，何歆瑶狠咬了下下唇，一刻都不想多待下去。 “歆瑶，歆瑶。” 见她要走，张正彦慌忙追上去，“你听我说，其实我也是有苦衷的，我……” 用力甩开他的手，何歆瑶只觉无比讽刺，“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叫苦衷？” “我……歆，瑶……其实我……” “不用解释，我没瞎。” 瞪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何歆瑶只觉一阵反胃，将钥匙往他身上一扔，转身就走。 “歆瑶……歆瑶……何歆瑶你有没有考虑过，难道你就没有责任吗？” 不远处的身影顿住了，何歆瑶缓缓转身，有些难以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的责任？” “对！” 张正彦涨红了脸，“咱俩在一起四年，正常情侣该发生的早就发生了，你连摸都不给我摸一下……” 咬了咬牙，他愤然道，“我是个正常的男人，我也有需求，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他的感受？ 望着那张愤慨的脸，沉痛，失望，愤怒一点点掠过何歆瑶心口。 这就是她不顾母亲反对所选择的男人！ 她怒极反笑，“所以你出轨是我的错？” 张正彦不敢看她的眼睛，但是表情昭然若揭。 “好，好，好。” 连说了三个字，何歆瑶用力扯下脖子上的白金项链，反手朝他面上砸了过去。 “行啊，你爱找谁找谁去！” 意识到她话里的决绝，张正彦面上一慌，连忙追了出去，“瑶瑶我……你听我说……我错了我再也……” “啪！” 不等他说完，一个巴掌重重甩在他脸上。 那张姣好的脸上此刻一片冰冷，冻得他瞬间怔在原地。 “滚！” — 何歆瑶回到宿舍时，身上衣服几乎湿透了。 屋里静悄悄的，唯一的舍友还没下班。 随手脱下外套往墙上一挂，她转身进了洗手间。 捧起水，任由冰凉的水将脸上最后一点泡沫也冲洗干净，她缓缓抬头望向面前的镜子。 镜中人有一张鹅蛋脸，清丽的五官线条，透着灵气的眼睛，小巧挺直的鼻子和笑起来浅浅的梨涡。 以前大学舍友们常说她长了张足以媲美大明星的脸，说她不走艺考实在太可惜了。 她摸了摸自己泛红的脸颊，一抹自嘲浮上眼底。 因为父亲早逝的缘故，打小她的母亲便对她管得十分严格，从小到大，她所有的一切都是母亲安排好的，上哪所学校，报什么兴趣班，放假时补什么课，看什么书……所有的一切，事无巨细，全部安排妥当。 一旦她稍微表现出不愿意的意思，母亲要么苦口婆心细数这些年单亲妈妈带她的困难，要么流着眼泪诉说父亲离去的艰辛，或者是恨铁不成钢采取棍棒教育…… 到最后，妥协的总是她。 镜子里的眼睛无力地闭了闭。 只除了……高考填志愿的那次。 如果当初不是为了摆脱母亲的控制，偷偷改志愿考到这座城市，她就不会在H大遇到张正彦了，更不会和他一起留在这座城市打拼，期待将来有一天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 思绪戛然而止。 就在今天之前，她还抱着和他共筑美好未来的幻想…… 而现在，一切结束了！ 苦笑一声，她的目光移到自己脖颈下方。 突然发现，不止是脸，脖子不知什么时候也泛起了大片红斑。 她目光紧了紧，低头卷起袖子。 只见细白的手臂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斑，拉出里面的衬衫，身上也是一大片一大片的…… — 秋夜的急诊科渗着寒意，白炽灯却将走道照得灯火通明。 外面还下着雨，旁边坐着一对大学生情侣，女孩发烧，男孩用外套紧紧裹住她，不时还拿水给她喝。 何歆瑶木然地望了眼面前还在缓慢滴下来的输液。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拧了下眉，直到看见屏幕上的号码才面色微缓，“舅舅？” “你打我电话了？” 电话这头，卫迟良一手执起茶壶将热水倒入盖碗中，“刚和一群朋友在外面吃饭，有点吵没听见。” 茶水入碗发出清澈悠远的声响。 隔着手机，何歆瑶几乎能想象千里之外的舅舅这会儿一定是闲适地坐在他那家古玩店里，怡然自得地泡着茶，潇洒又惬意。 握紧手机，她转头望向窗外，夜色静谧，霓虹在雨夜里闪着斑驳的光。 忍住眼中热意，她的语气平淡了几分。 “没事了。” 脆弱的瞬间已经过去，倾诉欲也过了。 “真是稀奇。” 卫迟良挑了下眉，摁住盖钮笑道，“半个多月没联系，还以为你早就忘了我这个小舅舅了。” 端起盖碗将茶汤倒进面前两个茶杯中,“咋啦？你妈又给你打电话了？” “……”何歆瑶抿了抿唇，没吭声。 电话这头，清爽的茶香迎面扑鼻，带着股淡淡蜜香，卫迟良嗅了嗅，饶是他见多识广，眼中也不由带了几分赞叹。 嘴角噙笑，他端起其中一个白色瓷杯放到桌子对面。 还未放下杯子，对面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便轻轻抬起。 白皙的手背和暗棕色的茶盘形成鲜明对比，腕上质感深沉的黑色手表被店内昏黄的灯光一照，反射出些微淡薄的光辉来。 手的主人微微曲起两指，轻扣了扣桌面。 卫迟良冲他笑了下，指指手机，又做了个请的手势。 对面的人微微颔首，修长的手环住茶杯，却并不着急喝，只细细品着这顶级红茶的淡雅香气。 卫迟良却是迫不及待低头啜了一口。 香醇的滋味在唇齿间泛开，他“啧”了一声才放下茶杯继续讲电话，“你妈那人你还不知道，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那些不好听的话你听听就算，不然回头郁闷的只会是你自个儿。” 想起母亲之前那个电话，何歆瑶眼神微黯。 卫迟良端起茶杯又抿了一口，“母女哪有隔夜仇，有空还是多回来看看吧，大半年没回家，你妈可天天念着你呢。” “她是想着给我安排相亲吧。”何歆瑶嘴角掀起一丝自嘲弧度。 “相什么亲？你不是有男朋友吗？” 卫迟良又啜了口茶，喉间溢出一声喟叹，“其实站在你妈的立场也无可厚非，要我说干脆让你那小男友一起来锦城发展得了。不然以你俩的工资，不知道要奋斗到猴年马月才能买得起房？” 说完，电话那头的人却没了声音。 卫迟良语重心长，“话糙理不糙，难道舅舅说得不对？” 有风过耳，吹得何歆瑶耳畔碎发随风轻摆，她眼眶一热，吸了吸鼻子，“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 听出她语气不大对，卫迟良狐疑道，“怎么了？该不会……和你那小男友吵架了吧？” 何歆瑶抬手擦了下眼角，声音闷闷的。 “分了。” “分了？”卫迟良一愣。 茶桌对面男人举杯的动作也是一顿，眸光微敛。 何歆瑶却不想多说，“没事我挂了。” “啊？哎哎哎我还没说完呢……” 看着已经结束通话的屏幕页面，卫迟良连忙拨了回去，结果刚响一声就提示对方正忙。 将手机往桌上一扔，他哼道，“犟丫头！” 端起茶杯猛灌了一口，他的语气颇有些不甘，“你说我家瑶瑶从前多乖多贴心的一闺女啊，现在越大跟我越不亲近了……” 陆临珹不置可否，端起盖碗给两个茶杯加汤。 卫迟良叹了口气，越想越郁闷，“你说我家瑶瑶长得也不错吧，要什么样的男孩没有，偏要找个又穷又没本事的，家里哪里不好，非要留在那边吃苦，真是鬼迷心窍了……唉……” 陆临珹倒茶动作一顿，薄唇扯出一抹哂笑，“小孩总有自己的想法。” “就是跟她怄气呢。”卫迟良啜了口茶，想到外甥女电话里落寞的语气，又有些心疼了。 “谈了这么多年说分就分，也不知道小妮子这会儿该多伤心？妈的，这些小年轻就是不靠谱……” 陆临珹没说什么，加完茶汤将盖碗放了回去。 卫迟良视线在好友身上顿了顿，想起什么突然眼睛一亮。 “哎，你不是这两天要去樑城吗？刚好帮我去看看瑶瑶怎么样了？是不是那小子欺负她来着？” 陆临珹的手停在茶杯上，镜片后的凤眸带了点嘲弄。 “卫老板该不是忘了，你家小孩从前可是对我唯恐避之不及。” “切。” 卫迟良重重放下茶杯，“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谁叫你当初对她那么严，我让你帮忙辅导课业，你倒好，直接给人整哭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欺负她呢。” “自己笨，怪谁。” “咳咳咳……”卫迟良差点被茶水呛到，“你以为大家都跟你这个学霸一样啊。” 一边咳一边无奈地指着好友，“就你这性格……怪不得一把年纪了还没女朋友。” “五十步笑百步。”陆临珹慢条斯理啜了口茶，毫不退让，“你真觉得……你这辈子还有机会追回你那个？” “咳咳咳……”卫迟良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论口才，这些年就没赢过他。 摇了摇头，索性不再和他争。 端起茶杯大大啜了一口，“算了，喝茶喝茶，难得你给我带这么好的茶，可不能浪费了。” 陆临珹抬了下镜框，端起茶杯缓缓送到嘴边，脑海里却不期然印出一张又气又恼的俏脸。 镜框后狭长凤眸泛上一丝不明显的笑意。 那股笑意瞬间淡化了他周身清冷的气息，连原本疏离感十足的眼镜看起来都温润了几分。 却如昙花一现，稍纵即逝。 连对面低头喝茶的卫迟良都没有发现…… 4. 第 4 章 第4章 这个晚上何歆瑶睡得并不踏实，闭上眼睛，总是被各种各样的梦境纠缠。 梦见自己第一次认识张正彦的那天，他帮她提行李，笑着对她说真巧，咱们还是老乡。 梦里他的笑容一如既往的温暖、阳光。 可是一觉醒来，一切都消失了。 现实是他背叛了她，四年的感情说结束就结束了。 她摸了摸脸颊，发觉眼角的泪已经干了，枕头却还带着些许湿意。 突然想起那年填志愿的时候，母亲歇斯底里地指着她鼻子骂，说她是养不熟的白眼狼。 说她对她那么好，她却一心一意只想离开她。 那大概是这么多年来母女二人吵得最凶的一次，从前的顺从听话全部化成灰烬，她第一次那么剧烈地反抗了母亲。 她是人，不是木偶，不想一辈子被人操纵…… 而张正彦会笑着对她说，歆瑶，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会陪在你身边，一直支持你。 大概就是因为这句话，让她以为找到了真爱。 呵~ 把手搭在额头上，她闭上眼睛，感觉左胸口空荡荡的，像少了什么一样。 屋里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舍友还在睡觉，厚重窗帘遮住了外面的一切。 她深深吸了口气，关掉闹钟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了起来。 生活还在继续，并不会因为谁的离开而改变。 洗漱、化妆，换上酒店制服。 脸上和身上的红斑基本已经退了，只有脖子那里还有一点红痕。 她对着镜子弯了下嘴角。 或许该找个时间去跳舞了，至少，跳舞的时候能忘记一切烦恼。 不管怎样，她还有工作。 何歆瑶吃完早饭从宿舍楼出来，才发现昨夜的雨早已停了。 太阳从云层中脱颖而出，蔚蓝的天空飘着大朵白色的云，大地一片明亮。 原本沉闷的心情好转了不少，她探出手，感觉久违的阳光穿过指缝，虽然有些刺目，温暖却是实实在在的。 “干啥呢？”身后突然响起一道大剌剌的声音。 何歆瑶转头，才发现李辉站在她身后，正一脸狐疑看着她， “刚在食堂叫你也没反应，发什么呆啊？” 何歆瑶收回手，“没什么。” 李辉并肩跟在她身旁，“昨晚你男朋友来接你了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何歆瑶专心走路，并没有回答他的话。 李辉打量了下她神色，“你没睡好吗？怎么黑眼圈那么重？” “没有。” 何歆瑶不想多说，转身出了生活区大门。 见她心情似乎不大好，李辉识趣地没再多问。 跟在她身边，一脸热忱地说起了昨晚酒店发生的趣事。 何歆瑶今天实在没心情，脚步一顿，转头睨了眼笑得没心没肺的同事，“能不能别……” “歆瑶！” 骤然听见这道熟悉的声音，两人同时回头，何歆瑶眉头皱了皱。 不远处，张正彦手里提着个肯德基早餐袋，面上带着抹略显讨好的笑。 收回视线，何歆瑶恍若未闻似的加快脚步朝员工通道方向走去。 一旁李辉视线在两人身上回荡，然后默默跟了上去。 张正彦笑容僵了僵，“歆瑶，我们谈谈。” 还有什么好谈的？ 何歆瑶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歆瑶，何歆瑶！” 见她一直不理人，张正彦终于涨红了脸，大步朝她走了过来。 然而还没靠近她就被李辉挡住了。 瞪着面前碍眼的大高个，张正彦有些来气，“我和我女朋友说话，关你什么事儿？” 李辉耸了耸肩，“你没见她不想理你吗？” 正值上班时间，几个路过的酒店员工停下来看热闹。 张正彦下颚一急，有些恼羞成怒，“我从前看你对她就没安好心，你别想撬我墙角。” “我倒是想撬，也得撬得动啊。”李辉笑嘻嘻地说。 “你敢！”张正彦脑子一热，气得上前一把揪住李辉的衣领， 前面的何歆瑶终于停下脚步，见状眉心一拧又走了回来，“张正彦你给我放手！” “放什么放，这小子明知你有男朋友还天天缠着你，我忍他很久了。” 张正彦揪着李辉衣领，目光不经意扫过何歆瑶脖颈，他愣了一下，反应过来顿时又惊又怒，“王八蛋，你们昨晚做什么了？” “什么做什么？” 李辉一脸莫名，何歆瑶却是顺着他的视线摸了下自己的脖子。 这个动作看在张正彦眼里，更加怒不可遏。 “你还好意思骂我？” 咬着牙，原本俊秀的一张脸近乎扭曲，“何歆瑶，我当你多么洁身自好守身如玉，原来早就背着我和别的男人搞在了一起——” “嘭！” 迎面而来的一个拳头打断了他未完的话。 何歆瑶这一下用的力气十分大，打得张正彦整张脸都偏了过去。 时间仿佛突然定格住了，半晌，他才有些艰难地转过头来。 眼前熟悉的那张脸此刻沁满了寒霜，她指着自己脖颈，语气冰冷，“瞎了吗？” 张正彦愣了愣，等到认真看清她脖子上那些已经淡掉的红斑时才讷讷开口，“你……嘶……” 刚说了个字，不由龇牙咧嘴地吸了口气。 好疼。 从没想到，女友那手防身技能有一天也会用在自己身上。 他张了张嘴，心里涌起一阵懊恼，“歆，歆瑶我错了……” 看着女友娟秀的脸，他声音软了下来，“是我一时鬼迷心窍，她，她说会帮我升职，其实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生，真的，你相信我，我也只是想多赚点钱，能让咱们将来的日子过得好一些……” “呵，这话你自己信吗？” 何歆瑶冷笑一声，用力甩开他伸来的手。 “别让我恶心。” “歆瑶！” 而何歆瑶再也不愿多看他一眼，转身朝员工通道快步跑去。 张正彦嘴角还火辣辣的疼，懊恼，悔恨，愧疚，窘迫……心里五味陈杂。 眼见那道纤细的身影即将消失在楼道口，他急得想要追上去，只是刚走两步就被李辉抬手挡住了。 “不好意思，非内部人员不能进入员工通道。” “歆瑶！” 回应他的，只有秋日萧索的风声。 几个酒店员工经过他身旁，一束束好奇的目光掠过他身上。 张正彦无知无觉，他耷拉着肩膀，背影尽是绝望。 “歆瑶！” 在他身后不远处的酒店广场上，一部黑色的商务奔驰绕过偌大的喷泉，正缓缓驶向酒店大门。 简约而不失气派的商务车内，后排靠左位置的年轻男人拍了拍手掌，笑道，“真是令人开眼啊！” 副驾驶座四十来岁的酒店总经理当然也看见了刚才那一幕，尤其是女员工打在那一伙子嘴巴上的一拳，连他看着都觉得疼。 抚了把额头的汗，他的表情有些不自然，“管理不当，让您见笑了。” “不会啊。”陆昇一手托着下巴，兴致盎然地扫了眼不远处的员工通道，“我倒是觉得咱们酒店的女员工很有活力呢。” 说着转头看向一直不发一语的男人，笑嘻嘻地问，“小叔你说是吧……” “……” 话音未落，陆昇有些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不是吧？他看到了什么？ 他身边一向高冷又毒舌的这位，刚刚这是……笑了？ 眨了眨眼，他没看错吧？ 察觉到他的视线，陆临珹缓缓收回镜片后的眸光，一张脸已经恢复了惯常的疏冷。 好似对外面那一幕并不感兴趣，极淡地“嗯”了一声。 仿佛刚才那抹笑，确实是陆昇眼花了。 怔愣的当下，车子已经缓缓停在了酒店旋转玻璃门口。 训练有素的礼宾员很快迎上来，打开车门后恭敬地侯在一旁。 陆临珹神色从容，系上西装最底下那颗扣子，率先迈腿下车。 酒店几个部门的总监早已等在门口，看见身形挺拔的男人，连忙带笑迎了上来。 “陆董！” “陆董好！” “陆董一路辛苦了。” 陆昇眼见一群人前呼后拥地围在自家小叔叔身旁，他双手插着裤子口袋迆迆然地跟在一旁，一双桃花眼带笑，“李总，刚才那女孩是哪个部门的？” 李总原本正低着头汇报工作，被这一打断，便摸了摸光秃的脑门，有些汗颜地说，“好，好像……是前厅部刚晋升的前台主管，是吧，蔡总监？” 突然被点到名的房务总监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恭敬回答，“歆瑶，她怎么了？” “歆瑶？”陆昇轻念着这两个字，然后笑了起来，“力气挺大的。” 几个总监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不远处，一道淡漠的视线扫了过来。 隔着镜框，看似波澜不惊，却又极具压迫感。 陆昇摸摸鼻子，神色瞬间恢复正经，“没事没事，你们继续。” 李总笑了笑，扬手给陆临珹引路，“陆董，这边请。” 陆临珹微微颔首，举步往大堂里面走去。 身后几人相视一眼，连忙跟了上去。 挑高的酒店大堂光线极好，几许冬日阳光落在那身质地上乘的黑色西装上，男人高大的身体在一行簇拥的人群中显得尤为挺拔，犹如鹤立鸡群。 几个前台接待看得目不转睛，连手头的事情都忘了做。 何歆瑶从办公室出来，就见一大班领导正浩浩荡荡往电梯方向走去，几个妹子都在前台，陈珍珍拿着份入住单站在电脑前，目光却没在线。 “不干活了？发什么呆？” 转头见是自个儿师父，陈珍珍如梦初醒，小表情激动地不行，“歆瑶姐，你知道谁来了吗？” 何歆瑶径自打开交接本，随口接了声，“老板吗？”昨天似乎听总监说今天总部的高层要来。 “是老板的亲弟弟，咱们集团的二当家，传说中的钻石王老五耶！”陈珍珍的语气更兴奋了，“妈呀，我还是第一次在咱们酒店见到他。” 说着把手里的单子递给何歆瑶。 何歆瑶动作一顿，视线随意掠过单子底下龙飞凤舞的三个字。 “字写得不错。” 视线往上移了移，又补了一句。 “就是年龄大了点。” 话音刚落，忽然感觉有些不大对劲。 隔着人群，两束幽深如井的眸光正朝这边看来。 何歆瑶愣了一下，不及细看，下一秒，那道挺拔的身影却已经被人拥着进了电梯…… 5. 第 5 章 第5章 “什么年纪大了点？人家也才三十四岁，正是男人的黄金年龄呢。”陈珍珍不服气地说。 “那也不一定，你给他换成秃头大肚子的油腻男试试看。”另外一个前台妹子反驳。 “你看陆董是那样的吗？”陈珍珍双眼几乎要冒星星，“放眼过去，一眼就能在人群中注意到他。那气场，那颜值，那大长腿……” 夸张的语气听得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一旁李慧灵瞥了她一眼，“花痴，人家又看不上你。” “好意思说我，自己刚才还不是看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陈珍珍冲她扮了个鬼脸，“看不上我难道就能看上你这张科技脸？” “你！”李慧灵眼睛一瞪。 “我什么我，来咬我呀？”陈珍珍笑嘻嘻地吐了吐舌头。 李慧灵气得抬手想要打她。 “行了，该干啥干啥去。”何歆瑶合上交接本，“2208的顾客房费不够了，今天务必得让他续上。” “那个人昨晚喝得醉醺醺的，半夜才回来，闹了半天后面没办法才给他开门的。”陈珍珍忍不住吐槽，“这个客人挺不好对付的，歆瑶姐你们今天可要小心点。” “行，我知道了。”何歆瑶点开昨天系统上锁好的客房，“康旅那批房卡做好了吗？” “做好了，只除了早餐券。”陈珍珍拿过一堆制好的房卡，“刚才办了批退房，还没来得及写。” “嗯，放着吧。”何歆瑶接过房卡，见两个夜班的妹子还不走，不由疑惑地问，“还有其他要交接的吗？” “没有啦。”陈珍珍笑嘻嘻地说，“就是想再等等看一会儿还能不能看到陆董？” “省省吧，人家今天一天的会议排得满满当当的。”一旁李慧灵翻了个白眼，语带嘲弄，“除非你能进得了总套。” “你倒是对人家的行程清楚的很嘛。” 陈珍珍反唇相讥，望了眼电梯方向，又撇了撇嘴，“除了礼宾、总机和房务员，谁能有机会啊？” “帅又不能当饭吃。”何歆瑶拍了拍她肩膀，“赶紧回去睡觉。” “歆瑶姐真是的，自己男朋友那么帅，让我们养养眼也不行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何歆瑶神色微变，李慧灵则嘲讽地扯了下嘴，“是哦？” 这时西餐厅的服务员拿着昨夜的订单来了。 何歆瑶接过单子签名，那服务员却一脸钦佩地看着她，“歆瑶，你早上那一拳也太猛了。平常真没看出来，你身手这么好？” “什么一拳？”原本要走的陈珍珍嗅到了八卦的味道，连忙拉着身边妹子停下脚步，“发生了什么事儿？” 何歆瑶没接话，签完单子递还给他，一边拿过未录完的入住单继续录系统。 李慧灵看了眼何歆瑶，扯着嘴角不冷不热道，“被人绿了呗。” “李慧灵你别乱说。”陈珍珍瞪大眼睛，摆明了不信。 “呵，爱信不信？”李慧灵双手环胸哂笑一声，“真当宝呢。” “你胡说。” “说够了没有？” 何歆瑶终于停下手中的事儿，抬头扫了众人一眼，“不下班想留下来加班？” 望着她微蹙的眉头，陈珍珍敏感地问，“姐，你今天怎么了？” 何歆瑶没看她，径自走回电脑前。 气场不对。 两个前台妹子相视一眼，陈珍珍识趣地说，“那我们先回去补觉了哦。” 没有得到回应，她摸了摸鼻子，拉着另外一个同事飞快离开。 然而酒店就这么大，就算何歆瑶不想提，早上发生的事还是以光速在酒店员工之间流传。 中午何歆瑶去食堂吃饭，一进入餐厅就感觉不少人朝这边看来。 何歆瑶打完餐，兀自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吃没两口，对面就坐了个人。 “跑上跑下忙了一上午，累死了。” 李辉放下餐盘，脸上尽是怨气，“老板不是应该体恤我们小员工吗？难得来一次，还搞那么大排场，一个小小的花瓶都要换几次，真是浪费，虚得要死。” 何歆瑶倒不觉得奇怪，“排场还不都是底下的人弄的。” “也是，难得有个这么好的拍马屁时机，那还不往死里拍。”李辉不屑地撇了下嘴。 见她盘子里都是素菜，便把自己的餐盘挪过去，“要不要吃个鸡腿？” “你自己吃吧。”何歆瑶摇头。 “炸排骨呢？” “不吃。” “鱼呢？” 见她还是摇头，李辉重重叹了口气，“就算失恋，饭还是要吃的。” 何歆瑶夹菜的动作顿了一下，握着筷子的手微微捏紧。 “你看你这么瘦，来来来我给你夹个鸡腿。”李辉说着就要去拿她的餐具。 何歆瑶皱眉避开他爪子，“能不能好好吃饭？” 李辉嘿嘿一笑，抬手摸了摸自己后脑勺，“我这不是怕你吃太少影响健康嘛？” 何歆瑶收回眼神，继续低头吃饭。 李辉一边吃着饭，视线时不时落在她脸上，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道，“歆瑶，你还好吧……” 何歆瑶拿起汤勺，连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男人这种东西，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李辉劝道。 见她还是不看自己，他左右看了一眼，试探道，“歆瑶，要么，你看看我怎么样？” “……” “我虽然脑子笨了点，但人还是可以的，我……” “锵。”何歆瑶放下勺子，缓缓抬起头来。 李辉愣愣看着她，连鸡腿都忘了咬。 下一秒，就见对面那双漂亮的眼睛朝这样看了过来，语气却十分疏离。 “李辉，我最后再说一次，我们不可能。” 李辉还想再说，“歆……” 何歆瑶打断了他，“除非你连朋友都不想做了。” 李辉看着对面那张在梦里无数次出现的脸，仿佛为了确定她心里的真实想法，他视线一点点扫过她娟秀的五官，不放过任何一批细微的变化。 何歆瑶平静地和他对视，表情丝毫未见触动。 终于，李辉耷拉下肩膀，苦笑了一声，半晌才有些自嘲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配不上你？” 何歆瑶一愣，随即叹了口气，“你想多了。” 李辉想了想，也是，之前他那个男朋友也没多好。 这样一想，顿时释怀很多。 却又有些心疼她，“你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不是前天还好好的吗？怎么说分就分了？” 对于这个话题，何歆瑶并不想多说，“没什么。” 李辉观察着她的神色，“是不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 何歆瑶舀汤的动作一顿，勺子敲在碗壁，发出一声轻响。 “这个王八蛋，我就知道他靠不住！”李辉咬牙拍了下桌子，“早知道今天早上就不该放过他。” 何歆瑶睨了他一眼，“嫌我不够丢人？” 李辉转头，才发现附近几桌的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不由握着鸡腿恐吓道，“看什么看，吃你们的饭！” 只是等他吼完转过头，却发现对面的何歆瑶已经端着餐盘起身了。 “哎，你等等我啊。” …… 何歆瑶回到前台时，李慧灵刚给顾客办完入住手续。 那张一向总是笑意盎然的小V脸拉得又臭又长。 看见她过来，李慧灵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我去吃饭了。” 也不等她回应，说完径自踩着高跟鞋“咚咚咚”走了。 看着她走远的身影，何歆瑶还有些莫名，另外一个前台小妹刘莉神秘兮兮地走到她身旁，“她啊，早上吃了个闭门羹。” “闭门羹？”何歆瑶疑惑地挑了下眉。 “对啊。” 不远处一个礼宾员王军也笑嘻嘻地凑了过来，“人家客房大姐上去总套收拾卫生，非要跟着上去，结果呢你猜？” 见她不解，两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笑了起来，王军摇着头笑道，“自己丢脸不说，还害得咱们李总也跟着挨批，说酒店管理不善，随随便便的人都能进总套。” “当着客房经理的面，李总的汗都冒出来了。” 刘莉一脸佩服地竖起大拇指，“大boss就是大boss，平时咱们酒店都是唯李总马首是瞻，谁见过他这个卑躬屈膝的样儿？” “是啊，我听说当时几个在场的人吓得话都不敢说，李慧灵一张脸都快绿了。”王军幸灾乐祸道。 “她以为她那些下三滥的招数用在谁身上都有用，也不看对象是谁？人家陆董身边的美女说不定比她吃过的饭都多。”刘莉附和道。 “行了，都少说两句。”何歆瑶走到电脑前，“赶紧回自己位置上吧，一会儿领导出来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那边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来了来了。” 刘莉和王军迅速回到自己位置上，刘莉连忙收紧腰腹，双手交叠放在小腹部，脸上带着标准的前台微笑。 隔着空旷的酒店大厅，何歆瑶隐约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被人簇拥着朝宴会厅的方向走去。 李总经理和酒店几个总监、还有部门经理都跟在后面，看样子像是要去吃饭。 不知是不是她看的时间太久了？恍惚感觉人群中两束清冷的目光朝这边看过来。 不同于昨天匆匆一瞥。 隔着略显冰凉的镜片，那眸光悠远而深邃，仿佛带着些微探究。 何歆瑶愣住了。 那一眼居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然而不等她细看，那道身影已经被人群簇拥着远去了。 旁边传来刘莉如梦似幻的声音。 “陆董好有气场啊。” 收回视线，何歆瑶在心底暗嘲自己想太多了。 人家陆董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会认识呢？ 6. 第 6 章 第6章 中午十二点左右，康旅的导游带着人浩浩荡荡地来了。 一百多号人，共安排了六十多间房。 办理登记入住、人员信息录入、填写发放早餐券……何歆瑶和几个前台忙得不亦乐乎。 好不容易忙完这一波，又迎来退房的小高峰。 查房，结账退房……一直忙到快一点半，何歆瑶一看退房时间差不多了，连忙开始打电话催房。 今天的催房工作还算顺利，除了一间2208的客人电话未接，二十几间客房要么续住要么到点直接退房，没有遇到难缠的问题。 何歆瑶把情况报给大堂经理后，轻轻松了口气。 午后的大厅渐渐安静下来，宴会厅那边倒是似乎还没结束。 轻柔的萨克斯音乐轻轻回荡在大厅上空，像微风轻拂耳畔，有种说不出的舒缓。 忙碌的工作能让人短暂忘记一切。 何歆瑶回办公室喝了点水出来继续干活。 正要点进系统查看当日客房预定情况，突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略显凌乱的脚步声。 浓烈的酒味迎面扑鼻。 何歆瑶在酒店工作这么久，对于各种各样的情况早已见怪不怪。 只是大白天就喝这么多酒的客人，却并不多见。 她皱眉转头，就见一个腋下夹着个公文包的中年男客人直直朝前台走来。 一张脸透着明显酒意，将房卡往一旁的刘莉面前一甩，语气不耐，“什么破房卡，帮我换一张。” “好的，请稍等。” 刘莉也闻见了熏人的酒味，她忍着不适接过房卡，照例先核对信息。 “不好意思，请问先生您贵姓？” 男人有些不爽地瞪了她一眼，“新来的吧？连老子都不认识。” 打了个酒嗝，“呃魏大山，2208。” 2208？ 刘莉眼带询问地看向旁边的主管，何歆瑶微点了下头。 确定是本人无误，刘莉望着男客人笑道，“不好意思啊魏先生，请问您今天还要续住吗？” “待会儿再看吧。” 见他掏出香烟正要点，刘莉连忙阻止，“不好意思啊先生，咱们大堂禁烟。” 叫魏大山的男客人点烟动作一顿，不情不愿地把打火机收了回去，“让你换房卡，哪儿那么多废话？快点儿。” 刘莉笑容一僵，“是这样的魏先生，马上到退房时间了，您看您今晚是否续住呢？” “续吧。”魏大山叼着烟摆了摆手。 “好的。”刘莉看着系统里的备注信息，客气询问，“要续住的话房费可能不太够，您看方不方便再续点？” 魏大山一听，瞬间来气了，通红的眼睛倏地瞪大，“不够我回头再续就是了，你先让我进去。” “不好意思啊……” “不好意思你妈啊不好意思。” 一声怒吼打断了她的话。 刘莉吓了一跳，整个人都傻住了。 而魏大山舌头顶了顶腮帮，怒指着她，“你他妈看不起老子？嗯？” 他拉开公文包拉链，掏出一舀钞票直接对着她的脸就甩了过去。 “啊！” 伴随着一声尖叫，哗啦啦的百元钞票掉落地上，面前喝高的男人却还不肯罢休，指着她的鼻子便骂了起来，“够不够？够不够？” “他么看不起老子，觉得老子住不起是吧？ “一个破前台，出来卖笑的，也敢跟老子杆？” “老子一年在你们酒店消费多少你知道吗？一个月的房费都能买你了……” “艹，就这寒酸的长相也能当前台，真他妈晦气。” “叽叽歪歪的，你他妈当老子没钱是吧？” 刘莉不过才来酒店两个多月，哪里见过这阵仗，眼眶瞬间红了。 涨红了脸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哽咽道，“不是的，您听我……” 话未说完，突然被人一把拉到了身后。 何歆瑶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将她牢牢护在身后，表情平静地看向一脸酒意的男顾客。 “魏先生有什么话可以好好说，没必要这么大火气吧？” “是何主管啊~” 眯着眼将面前的人打量了一遍，魏大山神情略缓，却依然指着刘莉的方向质问，“何主管你们酒店这都招的什么傻逼玩意儿？能不能有点眼力见？” 何歆瑶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面上却依然不动声色，“我们前台小妹也都是按酒店规定程序办理，您有什么不满可以向大堂经理反应，不至于就拿钱砸人吧？” 她本就长得清丽动人，带着股薄怒的样子更是看得人心头痒痒的。 “这样啊，是我的不对咯~” 魏大山深深看了她一眼，语气和缓了不少，“你来和我说不就好了，想要多少……” 停顿了一下，他咧了咧嘴，“哥哥都给你。” 何歆瑶仿佛没有听见他暗示性十足的话，清脆的嗓音依然不卑不亢，“续住一晚的话，再交一千就够了。” 顿了顿，她指着身后要哭又不敢哭的刘莉正色道，“还有，您刚才吓到我们前台员工了，麻烦您和她道个歉。” “道歉？”魏大山扫了刘莉一眼，随即冷哼一声，“丑人多作怪，才说她两句就这样了。” “只是说两句吗？” 何歆瑶面色微冷，“您不止骂她，您还拿钱砸她，这些都已经够得上人身攻击了吧？” “谁叫她罗里吧嗦的。” 魏大山视线回到何歆瑶脸上，他眯着通红的眼睛，漫不经心地敲了敲大理石砖，“不像咱们何主管，连生气的样子都这么漂亮，看着心情都好，就算让我给再多钱我也愿意……” 仿佛没有看见他油嘴滑舌的样子，何歆瑶语气不变再次重复，“请您向她道歉。” 仿佛听见了什么好玩的笑话，魏大山嗤笑一声，“切，让我跟个服务员道歉，像话吗？” 一双绿豆眼眨了眨，不知想到了什么，他视线在何歆瑶脸上扫荡了一圈，“除非……” 何歆瑶眉头微拧，果不其然，下一秒就见魏大山笑眯眯地说，“除非你答应和我出去吃饭！” 闻言，身后的刘莉先忍不住了，“怎么可能？我们歆瑶姐才不会跟你出去吃饭！” “要你他妈多嘴？” 魏大山面上掠过一抹狠厉，指着她警告，“再逼逼信不信老子投诉你！” 被他一吼，刘莉吓得瞬间缩回自家主管身后。 何歆瑶面上微冷，“魏先生，是你侮辱人在先，你凭什么投诉？” “不信？”魏大山斜了斜嘴角，“把你们蔡总监叫出来就知道了。” 嘻嘻一笑，他咧着口泛黄的牙，“放心，要投诉也是投诉她，跟你没关系的嘿嘿。” 伸手就要去摸她的脸。 眼中掠过一丝嫌恶，何歆瑶飞快后退一步避开了面前的咸猪手。 几乎与其同时，旁边响起一道愤怒的声音，“魏先生您放尊重点！” 魏大山一愣，转头才发现身旁站着个年轻的礼宾员，正一脸隐忍地看着自己。 “呵，你他妈又算老几，有什么资格管老子？” 他鄙夷一笑，抬手就去拍李辉的脸，“啪，酒店一条看门的狗，也敢跟老子叫嚣……” “你知不知道，老子一年给你们酒店贡献多少收入，养你们这几条狗绰绰有余了……” “给你点小费，让你趴在地上给老子学狗叫行不……” 一边说一边打，语气极其嚣张。 是可忍孰不可忍！ 当魏大山又一次拍他的脸时，李辉终于再也忍不下去。 “你他妈说够了没？！” 抬手就往那张猖狂的脸上揍了过去。 “嘭！” 重重的一声在空旷的大厅回荡，打得魏大山头都偏了过去。 酒意醒了几分，他缓缓转过头来，“你他妈居然敢打老子？” 说着一脚朝李辉膝盖踹了过去。 李辉闷哼一声，被彻底惹怒，不甘示弱地冲了过去，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 “别打了，别打了。” 在刘莉惊慌失措的尖叫中，何歆瑶连忙绕过前台走了出去，“李辉，别打了！” “不能打了。”一边劝一边试图拉开两人。 可惜两人打得难舍难分，根本拉不开。 附近西餐厅的几个服务员也赶了过来，却谁也不敢上前劝架。 “嘭嘭嘭……” 李辉虽然年轻，却因为顾忌着客人的身份，到底没敢动真格。 而魏大山就不同了，仗着酒意几乎肆无忌惮，拳拳到肉。 不一会儿李辉就处在了下风。 眼见表情狠辣的魏大山再次扬起拳头，目标直击李辉太阳穴。 这一拳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何歆瑶再也不敢迟疑。 身形一动，她一手用力拉住魏大山手臂，借着巧劲往后一扭，接着迅速抬起膝盖，往他后背顶去—— “呃……”手臂一阵钻心的刺痛。 魏大山霎时松开手，痛呼了一声就往地上跪了下去…… “住手！” 伴随着一道惊怒的声音，众人纷纷抬头。 不远处，李总正带着蔡总监疾步朝这边走来。 看见眼前的状况，一想到总部那位就在宴会厅里，李总的脸都黑了。 “胆子肥了你们，谁让你动的手？” 压低着嗓音吼完，李总瞪着正把人擒压在地上的何歆瑶，“还不快把人放开。” 何歆瑶也没想到李总会突然出现，轻咬了下唇，却还是松开了魏大山。 “不好意思啊魏总。” 亲自上前扶起一脸狼狈的顾客，李总想起早上陆昇调侃的话，只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瞪向何歆瑶就开始吼，“又是你！早上在酒店门口闹事还不够，现在居然连酒店客人都打！怎么，觉得自己有点手脚功夫就很了不起是吧？” “不是的，李总……” 一旁李辉想要解释，被李总不耐烦地打断，“不用你来说，我都看见了。” 抬手指了指何歆瑶，“当着员工面打客人，你这主管就是这么当的吗？” “李总，是他先……” 刘莉刚开口就被李总横了一眼，“我问她没问你！” 说着瞪向何歆瑶，满脸怒意，“不管发生什么事，打客人就是不对。你马上向魏先生道歉！” 何歆瑶皱眉扫过一脸嘚瑟的魏大山，抿了抿唇没吱声。 周围都是酒店员工，见她这个态度，李总更加怒不可遏，“之前我还听你们总监说你表现不错，看你这个油盐不进的样子，我看你这个主管也不用当了！” “李总！” 旁边几人脸色一变，蔡总监忙递了个眼神给何歆瑶，“别怄气，先给客人道歉！” 何歆瑶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我没错。” 一旁魏大山视线在她身上顿了顿，慢悠悠地道，“这样吧，前面的事我也就不计较了，让小何请我吃顿饭，这件事就算过了。” “你想得美！”李辉气道。 “呵，你的账回头再跟你算！”魏大山冷哼一声，“李总，你说这事儿要怎么处理？” “行行行，回头我安排一下，一定让她跟你好好道歉。”李总忙不迭陪笑，“不好意思啊魏总。” 说完看向何歆瑶，“魏总的话，你听到了没？晚上我安排个包厢，你赶紧将功补过好好和他赔礼道歉。” “……” 视线掠过魏大山那张不怀好意的笑脸，何歆瑶眉头蹙地更紧，咬紧下唇缓缓开口，“如果我说不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李总没想她这么油盐不进，火气一蹙一蹙地直往脑门上冒，他指着她狠甩了下手，下了最后通牒，“不道歉就给我滚蛋！” “李总。” “歆瑶！” 望着李总脸红脖子粗的样子，何歆瑶缓缓点了点头，突然哂笑一声，“有这样不分是非的领导，难怪那些顾客一而再再而三地骚扰酒店女员工！” 摘下员工胸牌，她往地上一扔，转身就走。 “走就走！” “歆瑶！” “歆瑶姐！” “你！！！”李总目眦欲裂。 就在这时，旁边不知道谁小声叫了声“陆董来了。” 众人皆是脸色一变。 下一秒，人群自动让开了一条道，几个西餐厅员工飞也似的跑回自己岗位上。 一道挺拔的身影从人群中信步走了出来。 一丝不苟的黑色西装，距离感十足的金边眼镜和一张不带表情的脸。 空气的温度骤然降了下来。 就连原本气焰十足的李总都面上一慌，飞快挤了个笑容出来，“陆，陆董。” 男人终于停下脚步，镜片后的两束视线穿过人群，幽幽落向远处那道直直朝员工通道走去的纤细身影。 “怎么回事？” 7. 第 7 章 第7章 偌大的会议室，落针可闻。 环形会议桌后，几个总监低着头，谁也不敢吱声。 就连右手边第一个位置上的李总，那光秃的额头上也沁出了细细的汗水。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房务部蔡总监偷偷觑了眼座首看不出情绪的男人，清了清嗓子，鼓起勇气开口打破了沉默。 “这个事情，虽然小何打人不对，但如果不是那位魏大军的态度实在太恶劣，她也不至于做出这么过激的举动。” 闻言，对面的销售部林总监便有些不满了。 “照蔡总监这么说，打人还情有可原了。这要是传出去，咱们酒店名声还要不要？五星级的酒店服务质量就这样？以后谁又敢来消费？这个损失你担得起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小心地朝座首看了一眼，蔡总监硬着头皮解释道，“魏大军这个人宋总监可能不熟悉，此人虽然是我们酒店的老顾客，但是人品出了名的差，经常拖欠房费不说，还总是调戏我们前台的女员工……” “蔡总监管着前厅部，自然为底下员工说话。”一旁的餐饮部吴总监对此不甚赞同，“何歆瑶作为一名前台主管，连最基本的职业素养都没有。不管怎么说也不应该和顾客起争执，人家销售部挖空了脑袋好不容易发展的客户，你们倒好，说得罪就给得罪了。” “就是。”吴总监附和，“站着说话不腰疼，现在竞争多激烈，就算人品不好，只要能为我们带来销售额，那就值得我们提供最佳的服务。” “话不是这么说……”被这两人一左一右一夹击，蔡总监面上表情有些讪讪的，又顾忌陆临珹在场，也不敢放开了去争论，“但是小何各方面表现还是挺好的，直接开除是不是有点……” “工作能力和职业素质是两码事，你不能混为一谈。”林总监打断了他的话。 吴总监点头，“我看这事儿就是何歆瑶做的不对，连自己都管不好，又怎么管得好底下的员工，以后前台还不全乱套了。” 蔡总监被两人怼得节节败退，挣扎道，“但是何主管的业务能力一直很强，她这一走……” 见座首的陆临珹一直没吭声，原本心里还有些忐忑的李总渐渐放松了不少，闻言便递了个安抚的眼神过去，“这点蔡总监倒不用担心，少了颗螺丝钉补上就是了，咱们前厅部还有很多优秀的员工。” 望着陆临珹，他面上带了抹谄媚的笑，“有个叫李慧灵的，工作时间就比何歆瑶还久，能力未必会比她差。” 李慧灵？ 蔡总监下意识皱眉。 本想说那个李慧灵哪里能比得上何歆瑶，然而触到李总警告的眼神，不由想到之前前台主管这个位置李总原本也是属意李慧灵，是自己顶着压力硬要把何歆瑶提起来的，现在何歆瑶走了，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跟李总唱反调，无异于再次得罪他…… 想到这，尽管心里再怎么替何歆瑶不平，却还是无奈地闭上了嘴。 一时之间，会议室再次安静了下来。 而李总见座首的陆临珹没有出声反对的意思，他心里涌上一丝得意，笑了笑，打算趁热打铁，“咱们酒店的服务宗旨是顾客至上，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 话未说完，会议室的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陆昇的身影出现在门口，身后还跟着工程部的洪总监。 几个总监相视一眼，都有些不明所以。 这时，主座上一直不发一语的陆临珹终于缓缓开口，“给大家都看看吧。” 明明是无波无澜的语气，却又透着股浑然的威严。 洪总监低头应了声，“是。” 上前打开了投影仪。 一段视频录像很快出现在巨幅投影屏幕上。 镜头正对着酒店前台，从魏大军脚步有些不稳地步向前台到之后几人起冲突乃至李总当众训斥何歆瑶……完全原封不动地将之前发生的一切播放了出来…… 看到后面，几个总监都有些微变。 看着魏大军用钱砸前台小妹，之后又伸手想要摸何歆瑶，最后还极具侮辱地抽打礼宾部主管李辉的脸…… 最末尾的保卫部王总监再也坐不住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这也太过分了吧！” 指着屏幕，他一张黝黑的脸义愤填膺，“如果连这样的欺辱都能忍下来，咱们酒店员工的心该有多凉？” 一旁人事部肖总监也跟着叹了口气，“虽然我们是服务业没错，但也要维护和厚爱我们的员工。” “是啊，否则还怎么让员工心甘情愿为酒店谋福利？” “酒店想要长远发展，离不开每一位员工的努力，不能一味妥协，尤其对于是这种蛮不讲理的顾客。” “员工本就是为了酒店的工作，这个时候更应该成为她们坚强的后盾。” …… 几个总监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原先态度激烈的销售总监和餐饮总监似乎也敏感地察觉到了形势不对。 两人相视一眼，又不约而同望向座首方向，在摸不清高层意思的情况下，二人十分默契地选择了沉默。 就连之前面有得色的李总，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表情渐渐变得有些难看。 一段视频缓缓播完，洪总监转头望了眼座首。 陆临珹依然没说话，只有搭在会议桌上食指轻轻敲了下。 洪总监恭敬点头，继续打开下一段视频。 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次播放的，竟然是一段经过模糊处理的录音对话。 “李总，那个魏大军今天又骚扰咱们前台女员工了了，总这样，员工们意见很大啊。” ！！！ 几个总监不约而同看向了蔡总监。 李总愕然转头，眼神难以置信。 蔡总监扶了扶厚厚的黑框眼镜，避开了他的视线。 屏幕上的录音还是继续。 “是吗？这次又是谁？” “今天是***。”后面的名字大概经过了模糊处理。 “呵，身为主管，一点思想觉悟都没有，人家客人看得上是给她面子，你看销售部那些，哪个不是为了业绩各种陪酒拉客户的。摸几下怎么了？又不会掉块肉，不是都谈了好几年的男朋友吗？表现这么刚烈，指不定私底下怎么骚呢？” “***不是那样的人。” “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客人有需求，她就得满足。” “但咱们是正规的五星级酒店，这样对员工不太好吧？” “业绩重要还是一个小小的前台重要？” “……毕竟是咱们的员工。” “行了行了，我心里有数。你去安排个包厢，那个魏总说明晚要请客，商量下明年和他们公司签协议的事，你记得到时让***一起过来。” “***又不是销售，她不会愿意来的。” “管她愿不愿意，你是领导还她是领导，让你去就去……还想不想要总监这个位置了……” 伴随着音箱里李总不耐的声音，录音通话终于结束了。 会议室里再次安静下来，几个总监的头都低了下去，谁也不敢朝座首看一眼。 而李总咬着下颚神色阴沉地看向蔡总监，如果不是陆临珹在场，这会儿他早就破口大骂了。 对面陆昇看着众人的反应，笑吟吟地说，“没想到李总在管理员工方面还挺有一套的，难怪这几年员工辞职率居高不下。” 李总神色极为难看，白胖的脸上汗水再次溢了出来。 感觉座首那两束清冷的眸光隔着镜片淡淡扫了过来，几个总监皆是头皮一紧，谁也不敢抬头和他对视。 除了表情悠哉的陆昇，氛围一时压抑沉闷到了极致。 陆临珹的目光最后落在人事部肖总监脸上，语气寡淡，“你拟个任免职文件。李冬生免去总经理一职，酒店日常事务由陈副总暂时负责。” 平平静静的两句话，却瞬间激起千层浪，几个总监面面相觑，连大气都不敢喘。 而李总倏地瞪大眼睛，“不，陆董您不能这么做，为了这么一件小事就把我免掉，对我实在不公平，也说不过去……” “怎么说不过去？”陆临珹声音依然不见起伏。 “我为酒店兢兢业业干了十年……” 李总下意识避开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视线落向面前那些部门总监上。 然而平常围绕在他身边溜须拍马的那些人此刻却无一例外地沉默着，谁也不敢出声为他说话。 一群白眼狼，关键时候都是贪生怕死的鬼！ 李总紧了紧下颚，压着一口浊气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陆临珹，我叫你一声陆董是尊重你，但你不要以为自己多厉害。当初我跟在你大哥身后做事的时候，你还在上学呢，你现在一来就要把我免掉，陆董知道了也不会同意的……” “所以你认为我的意思不能代表陆董？”陆临珹轻敲了敲桌子。 “我……” “如果李总觉得不够，那么加上中饱私囊这一项够不够？”对面的陆昇笑嘻嘻地补充。 “胡说，我怎么可能……”李总一双眼睛瞪得几乎要凸出来。 陆昇双手环胸，迆然补充道，“在酒店施工、结算工程款和采购酒店用品中利用总经理权限收受贿赂、侵吞酒店店面租金、宴会收入，或者李总应该好好考虑一下，该如何为自己找个好理由？” 几乎话音刚落，会议室的门再次被人推开了。 一群穿着白衬衣的人蜂拥而入。 “李总您好，我们是樑城检察院的，有人举报您涉嫌利用职权贪污受贿，麻烦您跟我们走一趟。” 李总的脸白到了极点，视线一点一点地落向座首后那张年轻的脸。 “陆临珹，你够狠！” 没有再给他多说的机会，两个年轻人很快上前带走了他。 为首的男人走上前，陆临珹起身和他握手。 “麻烦你们了。” “这是我们的职责，后续调查需要，还希望你们配合。” “好。”陆临珹目光扫过底下众人，财务总监连忙站起身点头表示明白。 男人拍了拍陆临珹笑道，“几年不见，你还真是一点都没变。” 陆临珹扯了下嘴角，狭长的凤眸微挑，露出一抹难得的笑意。 “彼此彼此。” “哪里，你看着可比我年轻多了。”男人笑容正经了些，“行，那我先回去了，你们继续，回头再联系。” “好。” 陆临珹点了头，候在一旁的陆昇早已抬手比了个“请”，将人送了出去。 秘书很快把门带上。 仿佛雁过无痕，只是现场少了个人。 底下几个总监都还有些傻眼。 一直到看着陆临珹坐下，销售部总监和餐饮部总监的腿都还有些发软。 陆临珹微扯了下领带，语气恢复平静。 “去把何歆瑶叫回来吧。” 8. 第 8 章 第8章 “歆瑶姐你真要走啊？” 陈珍珍看着正在整理衣服的何歆瑶，满脸不舍，“要不咱们去找总监，让他和李总说说情，让你留下来吧。” “是啊歆瑶姐，总不能就这么说走就走啊。” “明明是那个魏大军太过分，李总怎么可以这么不明辨是非？” “就是说，真的太过分了。” 几个前台小纷纷附和。 一旁红着眼眶的刘莉倏地站了起来，“歆瑶姐，这件事都是因我而起，你走，我也要走！” “说什么傻话。”何歆瑶终于放下手中叠了一半的衣服，“你可别冲动。” “但是我……” 何歆瑶摇头打断了她，“你忘了……” 你每个月还要寄钱回家呢。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口，但是刘莉当然明白。 “那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你走啊。” 刘莉眼泪掉了下来，“都怪我胆子太小，被那个王八蛋吓傻了。要是我能勇敢一点，你也不用替我出头……呜呜呜，歆瑶姐，我不想你走……” 刘莉这一哭，另外几人的眼睛也跟着红了，“歆瑶姐，我们舍不得你……” 这几个小妹都是何歆瑶手把手带起来的，尤其是刘莉，她刚入职时原本是跟着李慧灵的，但李慧灵不仅不耐烦教她，还总指使她干活，后面刘莉遇到问题只能跑来求助何歆瑶。 在这些前台小妹看来，同为前台资历较深的老员工，不同于李慧灵的欺软怕硬和看菜下碟，何歆瑶对前台的新人一直都挺照顾的，大家和她的关系也一直十分融洽，骤然听到她要离职的消息，几乎都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歆瑶姐，你就不能再考虑一下吗？”刘莉哽咽道，“你走了以后我们怎么办？” “地球离了谁都照样转，没有我，也会有新的主管带你们啊。” 何歆瑶莞尔一笑，抽了纸巾给她擦脸。 “可我们就想要你啊。”一旁陈珍珍也哽咽着嗓子。 “对啊，你就是我们的主心骨。” “你走了，再也不会有人对我们这么好了……呜呜呜……歆瑶姐你不要走好不好？” “我们一起去求总监，把歆瑶姐留下来……” 看着面前几个眼睛都红了的小妹，何歆瑶叹了口气，“别说这些有的没的，李总都发话了，总监怎么可能……” 话音未落，一旁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这个时候谁会打电话过来？ 几人循声望去，等到看清上面的来电人后，眼神瞬间一亮。 “是总监！” 几个妹子相视一眼，刘莉胡乱擦了把眼泪，“是不是事情有转机了？” 另外一个妹子连忙将手机拿了过来，“歆瑶姐你快接。” 何歆瑶心里掠过一丝疑惑，外面天已经黑了，一下午都没消息的蔡总监却在这个时候给自己打电话…… “哎呀你快接呀。” 何歆瑶失笑地看了眼旁边恨不得替她接电话的同事们，随手点了下接听， “您好，蔡总监？” “嗯，歆瑶。” 电话这头，蔡明辉将笔记本和笔和办公桌上一搁，扯着领带靠向座椅，感觉自己整个人终于活了过来。 下午那种会议要是再来两次，他估计得提前退休。 想起那位交代的事儿，他连忙打起精神，“你还在酒店吧？” 视线掠过面前一脸期待的几人，何歆瑶“嗯”了一声。 “宿舍吗？” “是。”何歆瑶咬了下下唇，解释，“我……明天上午的动车票。” 这倔脾气的妮子还真是铁了心要走。 下午会议的后遗症还在，蔡明辉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这样吧，你来行政酒廊一趟，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行政酒廊？”何歆瑶动作一顿。 几个妹子显然也听见了那头蔡总监的话，相视一眼后纷纷小声地怂恿何歆瑶快去。 仿佛听出了她话里的迟疑，蔡明辉扶了扶黑框眼镜笑道，“总不会连请你喝杯咖啡的机会都不给吧？” 平心而论，蔡总监除了工作上严厉了些，平时对她们几个还算不错，特别是每次她们遇到难缠的客人时，他也都会出面帮忙解决。 如果……今天不是李总在，蔡总监肯定会护着她们。 何歆瑶迟疑了一下，终于在妹子们期待的目光中应了声“好。” “耶，歆瑶姐可以留下来了！” …… 挂完通话，何歆瑶便在大家的催促中去了行政走廊。 阳光大酒店的行政酒廊位于二十三楼，这儿视野广阔，环境清幽，确实是一个十分适合说话的地方。 门口服务员笑着迎了上来，“蔡总监已经在那边等着你了，喝咖啡还是茶？” “帮我倒杯水就行，谢谢。” “好的。” 正是晚饭点时间，酒廊里也没什么客人，空旷的空间显得特别幽静。 位于走廊尽头，蔡明辉正独自坐在角落的卡座里。 “来了。” 看见她，蔡明辉笑着指了指面前的沙发。 “坐吧。” 何歆瑶微弯了下嘴角，依言在他对面坐下。 “先垫垫肚子。”蔡明辉将桌上的糕点和水果往她面前移了移。 “不用了谢谢。”何歆瑶抬头望他，“您有什么话就直接开门见山吧。” “这么着急？”蔡明辉摇头失笑，“你知道吗？其实你和年轻时的我很像。” 她像他？ 何歆瑶眼中掠过一丝疑惑，下一秒却听见他叹着气补充，“善恶分明，倔强又不服输。” 何歆瑶眼神微动，“您觉得这样不好？” 蔡明辉啜了口咖啡，尔后摇头，“不会啊，年轻才有锐气，才敢说真话，到我这个年纪，棱角基本都被磨平了。” 他看着她笑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找你来吗？” 何歆瑶老实地摇了摇头，虽然几个小妹兴奋地不行，但她并不那么确定。 蔡明辉动了下有些酸疼的背膀，“开了一下午的会，腰都坐酸了。” 何歆瑶：“您下午在开会？” “对。”蔡明辉放下咖啡杯，双手交握看向她。 “其实，今天是陆董让我来叫你回去的。”语气不觉带了几分恭敬。 “陆董？”何歆瑶有点惊讶。 总部来的大BOSS怎么会记得她这种小人物？ 仿佛看出她的疑惑，蔡明辉左右看了一眼，微微压低音量，简单和她提了下李冬生被检察院带走的事。 “李总……怎么会？”何歆瑶瞪大眼。 蔡明辉将她的反应尽收眼底，想起下午的场景和那位杀伐果断的手段，到现在腿还有些发软。 苦笑了一声，“你以为陆董为什么突然来？” 何歆瑶眼中染起一丝迷茫，随即愕然，“他是来……” 后面的话没说完，蔡明辉递了个心照不宣的表情给她。 如她所想，不过是在掌握了充分的证据后，过来收网而已。李总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总部那边早已经在盯着他了。 蔡明辉叹了口气，“所以人还是不要抱有侥幸心理。”给人家打工，每个月领着高薪，却还想要贪那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贪欲之渊只会让人越堕越深。 听见这话，何歆瑶脑海里不由浮现出那道模糊却高大的身影…… 以及那两束仿佛能洞察一切的深邃眸光。 “上面的事儿咱们无权评判，给人打工的，只能说服从并执行。” 蔡明辉端起杯子看向她，目光真挚，“回来吧，咱们前厅部需要你。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让你们这些女孩受委屈的。” “我……” 何歆瑶刚说了个字，服务员端着水来了，“您的水。” “谢谢！” 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水，何歆瑶轻抿了一口，视线落向窗外被晚霞铺成金黄色的天空。 夕阳缓缓落下，苍穹尽收眼底。 才发现，虽然在这座城市待了这些年，心底却依然没有归属感。 曾经也想着以后会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 但是…… 现在一切都成了泡影。 收起眼底落寞，她自嘲一笑，“如果我告诉您，是我自己想走呢？” “你自己要走？” “嗯。” 迎着他疑惑的眼神，何歆瑶笑了笑，“其实我一直觉得自己不是很适合这份工作，每天准时上班、下班，却谈不上对工作的热爱和对未来职业生涯的规划。” 今天的事也不过一个导火索而已。 “但是你的工作能力有目共睹。”蔡明辉眼神越发恳切。 何歆瑶摇头，“我只是尽力做好本职工作而已。” 转头望向暮色下的楼宇，她的侧脸被镀上一层昏黄的光辉。 “我……有点想回家了……” “回家？”蔡明辉惊讶道，“但是你男朋友……” 何歆瑶没回头，只是苦笑了一声，“分了。” “分了？”蔡明辉一愣，随即了然地说，“看来传闻是真的？” “嗯。”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她和张正彦的事大概已经传遍整个酒店了。 “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蔡明辉惋惜道，“如果你不喜欢前台这个岗位，我们可以再调整。” “不用了，谢谢您。”何歆瑶放下茶杯，眼中雾气渐渐散去，最终变得清澈、坚定。 之前本来就是为了张正彦才留在这座城市的，现在两人分了，似乎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大K他们开了家街舞工作室，一直想让她回去教小朋友跳舞…… “歆瑶……” 蔡明辉依然觉得有些可惜。 “无论如何……”何歆瑶站起来，恭敬地朝他低头鞠了一躬，“谢谢您对我的帮助和照顾。” 见她态度这么坚定，蔡明辉还能说什么？ 强扭的瓜不甜。 “好吧……如果你改变主意了，随时告诉我。” “嗯，谢谢您。”何歆瑶感激一笑，“那我先回去了。” “去吧。” 望着那道渐行渐远的纤细背影，他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 这下要怎么向陆董交代？ 他心里的担心何歆瑶自然不会知道，既然下定决心要走，就没什么好回头的…… — 得知这个结果，几个小妹哭得稀里哗啦的。 李辉心里那个懊悔，恨不得揍自己一顿。 然而不舍归不舍，也都知道何歆瑶的脾气，谁也改变不了。 在她离开的前一天，几个妹子特地让总监帮忙申请一晚免费的行政大床房当做送别礼物。 何歆瑶在这家全市最大的五星级酒店上了四年班，倒是一次都没有入住过。 本来有些过意不去，却架不住大家的热情。 推脱不下，最后索性放下顾虑，实实在在感受了一把大家的心意。 这晚，何歆瑶还特地换上服装去了康乐中心的健身房。 里面有她觊觎了很久的小舞蹈室。 到了康乐中心。 服务员看见一身便装的她还有些奇怪，“歆瑶你怎么来……” “我今天是顾客哦。” 何歆瑶笑着朝她扬了扬房卡。 “可是……” “没事儿你去忙吧。”何歆瑶头也不回地挥了挥手，“我自己来。” 想起经理早前的交代，年轻的服务员有些着急，却又不敢跟进去，只能默默在心里为她拘一把汗。 何歆瑶很快便进了健身房。 里面各种器材应有尽有。 就是晚上好像特别安静，一路走来，竟然一个人都没看到。 都没人来锻炼吗？ 不过这样更好，也不会有人来打扰。 没有多想，她动了动脖颈径自走进最里面的小房间。 拿出手机，她打开音乐连上了蓝牙音箱。 “咚，咚，咚……” 伴随着激越的鼓点，动感的旋律瞬间响彻整个舞蹈室。 很久没跳了，从热身开始吧。 激昂的音乐点燃了身体里的舞动因子。 对着镜子，她从头颈开始练起…… 殊不知，就在音乐响起后，一道矫健有力的身影便从角落的史密斯器械座椅上坐了起来。 男人一身黑色运动服，被汗水浸透的衣服隐约可见肌理分明的腹部肌肉。 结实、有力，却并不夸张。 他微侧过头，没戴眼镜的一双狭长凤眸微微眯起。 深邃眸光穿过一屋子的器械，落在了不远处的小房间。 最终停在……那道正随着音乐轻盈舞动的年轻身体上…… 9. 第 9 章 第9章 黑色鸭舌帽底下，一头长发瀑布似的披散下来，白色紧身短T搭配松松垮垮的黑色运动裤，底下是黑色运动鞋。 伴随着强劲的音乐节奏，那道灵活的身体便踩着卡点舞动起来。 干脆利索的手臂动作，花样繁杂的步伐，明明是十分清妍的一张脸，举手投足间的每一步却又跳出了一种不分性别的潇洒感。 恣意，洒脱……每一个动作都带着浑然天成的柔韧性和协调性，又充满了对舞蹈的热爱与激情，融合了技巧和水平，动作收放自如，无比精准地搭配每一次卡点。 不得不说，换上舞蹈服的她仿佛换了个人似的。 像一个纯粹的舞者，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尽情绽放属于她的光芒。 陆临珹恍惚想起那年，他开车经过某一个新开业的小广场，在等红绿灯的空荡，看见一群少男少女冒雨在露天舞台上演出。 台下观众寥寥，台上的那群孩子却跳得十分敬业，而那时的她就站在领舞的位置上，娇小的身体在周围那群体型高瘦男孩的衬托下，不仅未被掩盖，反而俞发出彩，小小的身体仿佛蕴藏无限爆发能量，在舞蹈的世界里尽情挥洒…… 那晚他带了新茶去卫迟良的古玩店，临了要走的时候却被那个见色忘义的家伙留下帮忙看店。 他嫌店里的射灯太亮了，便把外围那一排关了，独自坐在灯光幽弱的古玩店里，一边品茶，一边聆听外面斑驳的雨声。 谁料一泡茶还没喝完，毫无预警的，一个带着酒味的柔软身体突然从后面揽住了他的脖颈。 “舅舅……” “叮铃铃……” 骤然响起的铃声打断了逐渐飘远的思绪，陆临珹眸光一凛，抬头朝小舞蹈室看了一眼，拿起手机飞快调成了静音模式。 见里面那道身影似乎并没有受影响，依然沉浸在激昂的舞蹈之中。他面色微缓，视线落在屏幕上那串熟悉的号码上，这才正了正神色，高大的身体缓步朝后面VIP休息室走去。 “哥……” …… 一曲结束，何歆瑶抬手擦了把额头汗水，微喘着气背靠着镜子坐了下来。 拿起一旁的水杯，咕噜噜灌了一大口。 虽然汗流浃背，却酣畅淋漓，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感。 这就是跳舞所能给她带来的能量。 再大的烦恼，只要畅畅快快跳支舞，转眼就能忘记。 可惜母亲一直不同意她学街舞。 又喝了几口水，她闭上眼睛，刚要缓会儿气，却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略显急促的脚步声。 睁开眼，就见康乐部的刘经理一脸慌张地走了进来。 “歆瑶，健身房今天不能用。” 何歆瑶愣了一下，“不是，我……” 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刘经理打断了她的话，“是客人也不行。” 说着连忙上前拉住她，“赶紧出去，你还放那么大音乐，我们在外面吓都吓死了。” 吓？ “什么意思？”何歆瑶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被她拉着往外面走去。 刘经理小心地朝VIP休息室方向看了一眼，一边拉着她往外走一边压低了声音急道，“我的祖宗，小曾没告诉你吗？陈副总特地交代了晚上陆董要用健身房，说陆董喜欢安静，让我们千万别让闲杂人进来吵到他，你居然刚才还弄出那么大动静？” 陆董？ 何歆瑶眯着眼睛四下望去，“可我刚才进来好像并没有看到别人。” 当然，也有可能是卸了隐形眼镜没看清楚。 刘经理探头看了一眼，“早就来了，可能在里面休息吧。” 拉着她加快了脚步，“别管那么多，趁他没发现我们赶紧走吧。” “陆董……有那么可怕吗？” 何歆瑶有些疑惑，之前听蔡总监提起这个人的语气，好像没有那么凶吧？ 终于走到门口，刘经理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左右扫了一眼，低声说道，“反正你都要走了，跟你说也没关系。” 下一秒，她捂着嘴神秘兮兮地凑到她耳畔，“你不知道，下午那些总监开完会出来，个个脸都惨白惨白的，甭提多难看了，我们总监特地交代大家最近做事小心点，特别是我们康乐中心，千万别被抓到什么错处。” 顿了顿，又补了句，“一来就把李总换了，你说可不可怕。” 说话间看见一旁小曾拿出手机，刘经理啐了一声，“找死啊，这个时候还敢玩手机，还不赶紧干活去。” 说得小曾手一抖，又把手机塞了回去。 何歆瑶套上外套，看着小曾拿出抹布把已经十分干净的桌子又擦了一遍，不由皱眉，“就算陆董要用健身房，也不能不对顾客开放吧，哪有这样□□……” 话未说完，嘴巴已经被刘经理急急捂住了，“好歆瑶，你可别乱说话。算刘姐求你了，上面怎么要求咱们只能照做，你是要离职的人了，刘姐却还上有老下有小呢。” 好吧，何歆瑶点了下头表示明白。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奈，她一个马上就走人的人，还能说什么呢。 “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拿好自己的杯子，她朝两人歉意一笑，“那我先走了。” “好的，不好意思啊！下次来，我们一定好好招待你。”刘经理拍了拍她肩膀。 “没事儿。”何歆瑶弯了下唇，朝电梯方向走去。 直到看着她进入电梯，刘经理转头朝健身中心看了一眼，见里面并没有动静，她缓缓松了口气，一颗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转头瞪了小曾一眼，“这下记住了，任何人都不能放进去知道吗？” “知道了。” 刘经理拍了拍胸口，心里默默祈祷里面那位没有被何歆瑶影响到。 殊不知，她所惧怕的对象，此刻正握着手机站在空荡荡的小舞蹈室门口。 冷色光笼罩的健身房里，玻璃窗上印出一道黑色挺拔的身体。 男人镜片后一双浓眉微微蹙起，两束深邃的眸光若有所思地望向健身房门口…… — 虽然是陌生的环境，这一晚何歆瑶还是一觉美美睡到了天亮。 只是第二天还没起来就被一顿扰人清梦的铃声狂轰乱炸。 “喂？”何歆瑶甫睡醒的声音还有些迷糊。 电话那头余静娴的声音都快爆炸了，“你居然还在睡觉？” “嗯，怎么了？”何歆瑶翻了个身。 “到底怎么回事啊你，又是失恋又是失业的？” 何歆瑶将手机拿远了些，“大K可是喜欢温柔点的女生。” 静娴静娴，这个名字真是一点儿都不符合她的性格。 “何歆瑶你找死啊。” 被戳中痛处的余静娴咬牙道，“还想安慰你来着，我看你好的很！” “本来就没什么事。”何歆瑶掀被起床，拉开窗纱，久违的阳光纷纷倾泻而入。 “你……真的没事吗？”余静娴狐疑道。 “能有什么事儿。”何歆瑶语气平静。 “好吧。” 余静娴咬了咬牙，义愤填膺道，“这么快就攀了个富二代，我看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趁没结婚分了也好，要是婚后才露出真面目，那可真让人怄死。没事没事，先回来吧，到时候我帮你物色几个，绝对比他好多了……” “还是省省吧。”何歆瑶苦笑了一声，她现在只想清净。 又聊了会儿，余静娴絮絮叨叨地挂完了电话。 何歆瑶看着手机屏幕，视线掠过微信上那排联系人。 看着已经被删光的聊天记录和那个熟悉的微信号，心里还是不自觉刺痛了一下。 男朋友没了，工作也没了，这下真的一无所有了。 自嘲一笑，伸手做了个大大的懒腰。 动了动脖颈，果然太久没去跳舞了吗，才随便跳两下就觉得全身到处酸疼。 之前每次和社团的人一起去跳舞的时候张正彦都会表现地很不开心，说那些人大都是男生，让她和他们保持距离。 呵，当初怎么就以为那是他在乎她的表现呢？ 收起心里那点不适，她深深吸了口气。 这样也好，以后想跳舞就去跳舞，再也不用顾忌别人了。 日光之下，外面的景致一览无余。 大大小小的房子像一片钢筋水泥森林，火柴盒一样的车子掠过车道…… 视野真好。 在酒店工作几年，却还是第一次入住。 她弯起嘴角，对着明媚的阳光缓缓绽出一个温暖的笑容。 回头得好好感谢一下蔡总监…… 几乎与此同时，正蹲守在总裁办门口的蔡明辉重重打了个喷嚏。 心里的忐忑不由又上升了几分。 远远看见财务总监面如菜色地从里面走出来，蔡明辉连忙迎了上去。 “怎么样？” 财务总监扬了扬手里一打报表，苦笑着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水。 “你说呢？” 小心觑了眼办公室，他拉着他走远了几步，压低声音道，“慧眼如炬啊，连牙刷报价这种小问题都能一下子给你揪出来，还是老老实实汇报，别想着能蒙混过关了。” “真的？”蔡明辉心里咯噔了一下，捏着报表的手不自觉紧了紧。 “唉，我回去写整改报告了。”财务总监拍了拍他肩膀，递了个自求多福的眼神给他。 看他迈着沉重的步伐渐行渐远，蔡明辉咬牙深吸了口气，才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所以这就是我们房务部的今年总体运营情况……” 蔡明辉忐忑地念完汇报材料，半晌却不见上头回应。 偷偷擦了把额角的汗水，他抬头有些疑惑望向坐在偌大办公桌后的人。 对面两束压迫感十足的眸光也正朝这边看了过来。 蔡明辉手一抖，连忙收回视线。 “何歆瑶怎么说？” “啊？”话题跳得有点快，蔡明辉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心里不由暗暗叫苦。 却更不敢在这位面前扯谎。 头皮一紧，只能低着头老老实实地将昨天的沟通结果如实汇报上去。 听完后，陆临珹手指轻敲了敲桌面。 “为什么？” 蔡明辉的心脏跟着桌子的声音跳了跳。 “好像是说要回老家去……” “老家？”陆临珹尾音一扬。 “是，是的。”蔡明辉又擦了把汗，头压得更低了。 又等了会儿，陆临珹却没再表态，只是微蹙了下眉头。 就在蔡明辉以为接下来自己也会和财务总监一样挨批时，却听办公桌后人低沉嗯了一声。 “去吧。” 简单的两个字让蔡明辉如获大赦，忙不迭点头。 “是。” 然而刚要走出去，后面却又传来男人低沉的嗓音。 “以后，健身房不要限制其他人进去。” 蔡明辉一愣，反应过来连忙应了声“是。” 几乎逃也似地出了办公室。 而就在他离开之后，偌大办公桌后的男人不知想起什么，镜片后凤眸微挑，薄唇弯起一抹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来…… 回家吗？ 也好。 10. 第 10 章 第10章 何歆瑶之前买动车票的时候真就是脑子一热，觉得可以说走就走。 然而等到冷静下来之后，才意识到就算蔡总监同意她辞职，按照正常辞职手续她至少也得一个星期之后才能走，不然自离的话这个月工资就没了。 渣男可以不要，辛辛苦苦上班赚的钱却不能不要。 第二天早上把辞职报告交给总监秘书的时候，她甚至都已经做好动车票改签的思想准备。 结果才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总监秘书通知她辞职报告上面已经批了。 何歆瑶便带上押金单去财务部退钱。 这天早上财务部似乎特别忙，一大间办公室里面热火朝天的，就连财务总监都一脸凝重地坐在某个会计的电脑前核对数据。 何歆瑶有些纳闷，印象中财务部那些人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爱答不理人的，何曾见过他们有这么紧张的时候。 找了一圈才在角落找到正埋首在一堆报表里的刘出纳。 听她说完来意，刘出纳接过押金单，将她自上而下扫了一眼，“何歆瑶？” “是的。”何歆瑶：“需要我提供身份证件吗？” 刘出纳连忙笑着摇头，“那倒不用。” 核对后很快把五百元押金退还给她。 “谢谢。” 转身正要离开，却听见刘出纳又叫了声，“等等。” 何歆瑶脚步一顿。 刘出纳自座位上站起，笑容可掬地看着她，“你工资卡先留着，年底会有一笔年终绩效奖进账，你别急着注销了。” “绩效奖？”何歆瑶一愣，按照酒店惯例，在12月份之前提前辞职的员工都不享受年终奖金。 “是的。”刘出纳笑道，“而且人事部那边说了，你这个月工资和满勤奖都按整个月照发。” “满勤奖？”何歆瑶更加不解了，距离月底还有一个星期呢，她居然也能享受满勤奖？ “是不是弄错了？我上班时间就到今天。” “不会的。”刘出纳笑着解释，“陈副总特地交代我们总监。” 陈副总？ 何歆瑶有些狐疑，印象中的陈副总可是十分讲原则的一个人。 正想再问，前面却有人急急叫刘出纳，“你数据好了没，总监还等着汇报给陆董呢。” 刘出纳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连忙应了声“马上。” 说着面带歉意地看向何歆瑶，“不好意思啊。” “没事没事你忙。” 看她忙着打印报表，何歆瑶也不好多问，只能带着一肚子疑问离开了。 她订的是下午的动车票，走之前特地在酒店定了个包厢请大家伙吃饭，这次连蔡总监也一起请上。 奇怪的是，李慧灵今天居然没来，并且从昨天到现在，何歆瑶也都没看到她。 后面不知谁提了句“以后李慧灵的日子可不好过了”，何歆瑶才从蔡总监那里得知，原来李总利用宴会款贪污的钱给李慧灵送了不少奢侈品，还给她买了部SMART，这两天李慧灵也正一并接受调查呢。 何歆瑶之前只知道李慧灵和酒店一些大客户不清不楚，没想到她竟然还和李总有猫腻…… 虽然有些唏嘘，不过走到这一步也算是她自己的选择了，在阳光这样的五星级大酒店中，接触的客人也是形形色色的，各种各样的诱惑也是层出不穷，何歆瑶工作几年，见过不少意志不够坚定的女孩，一旦接受了物欲的诱惑，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离开前，何歆瑶还收到张正彦给她发的一条很长的短信。 大意就是自己这几年掏心掏肺对她，她却连碰都不肯让他碰，说她装得那么清高又有什么意思，还说她一点都不懂风情，白长了张漂亮的脸却跟个木头似的…… 诸如这类控诉的话说了一大堆…… 何歆瑶将这条信息反复看了几遍，情绪反而渐渐平静了下来。 如静娴所说，幸好及时止损，而不是等到结婚后才发现…… 走的时候，李辉坚持送她去动车站。 在人来人往的检票口，这个一米八多的大高个忍不住红了眼眶。 “歆瑶，以后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干嘛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何歆瑶笑着在他肩上锤了一拳， 李辉吃痛捏了捏肩膀，“都要走了能不能对我温柔一点？” 明明长了张那么可人的脸。 何歆瑶嘻嘻一笑，“以后有机会带你女朋友来锦城玩。” 潇洒地冲他挥了挥手，很快转身消失在人群之中。 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李辉胡乱擦了把眼睛。 暗自下定决心。 歆瑶，等我足够强大，我一定会去找你的。 — 离开一座城市，和离开一个人，同样需要决心。 如果不是当初和母亲怄气，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离开锦城，更不会有机会看到外面的世界。 而现在不过几年时间，当初的豪言壮语全都抛到九霄云外，一个人，灰溜溜的回去了。 望着不断掠过窗外的风景，何歆瑶心里浮起一阵怅惘。 八年时间，说没有感情是假的。 只是，人总是需要成长吧。 想起大K他们还在等她，她眼中又燃起了希望。 但愿这次回来，能有新的开始…… 到锦城已是晚上九点了，外面下着细密的小雨，间或夹杂着不甚明显的雪花。 走出动车站，沁人心脾的寒意顿时迎面扑来。 夜色斑斓，身边都是匆匆奔往各自方向的路人。 广场上一部又一部来接人的车排起了长龙，车灯在雨夜里闪烁着斑驳的光辉。 何歆瑶拉着行李箱正要朝前面那排出租车走去，却突然听见一道熟悉的声音，“这儿，瑶瑶！” 何歆瑶闻声回头，等到望见那部排在车龙里的黑色奥迪时，顿时整个人愣住了。 舅舅？ 卫迟良推开驾驶座车门小跑着朝她走去，“还好赶得及。” 何歆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那只带着烟味的爪子要爬上自己发顶时才飞速后退一步，避开了。 “小样儿动作还挺利索的。”卫迟良抬手毫不客气地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傻了，连叫人都不会了。” 何歆瑶吃痛皱眉，“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卫迟良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到底还有没有把我这个舅舅放在眼里？” 何歆瑶：“静娴告诉你的？” 卫迟良将她自上而下扫了一眼，“我说你看起来也不笨呀，怎么连个男人都看不住？” 何歆瑶的脸黑了黑，“你还是我舅吗？” “当然，如假包换。”卫迟良大剌剌地指了指自己的脸，“都说外甥随舅，看看你舅就知道你为什么能长这么漂亮了？” 何歆瑶翻了个白眼，“论皮厚，我可比不上您的万分之一。” 见她眉眼的郁色淡了些，卫迟良笑着揽住她肩膀，“算了，看不住的男人留着也没啥意思，回头舅舅给你介绍个好的，绝对比那小男人牢靠多了。” 一个两个的都想给她介绍对象，何歆瑶耷拉着肩膀，“求放过。” 刚从坑里爬出来，哪里这么快又跳进去？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卫迟良恨铁不成钢，“总不至于一次不顺就让你看破红尘了吧，一个渣男而已，没就没了呗，下一个会更好。” “算了吧。”何歆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扁了扁嘴，“我饿了。” 好久没看见小妮子服软的样了，对着这双小鹿似的眼睛，卫迟良心都软了。 抬手拉过她的行李箱，“走吧，你妈煮了你最爱的米粉在家里等着呢。” 何歆瑶脚步一顿，“我妈……” 她这次回来可没告诉卫如瑛，本想先去投奔静娴他们，等稳定下来了再回家，没想到小妮子居然出卖了她。 “在家准备大棒伺候呢。” 卫迟良故意恐吓她，见她眼神一黯，又有些不忍心了，拍了拍她肩膀，“放心，有舅舅在呢，早就和你妈妈沟通好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你回来后她不会再像从前那样管着你的。” 何歆瑶将信将疑，“真的？” 母亲的控制欲又不是一朝一夕了。 “当然，你以为这些年她心里就好过了？”卫迟良打开后备箱，把行李箱放了进去。 见她站着不动，不由气笑，“你都回来了，难道还不回家？” 何歆瑶咬了咬下唇没吱声。 卫迟良无奈一笑，“你这妮子，你愿意回来你妈高兴来不及，她退休后一个人在家别提多寂寞了。我看她今年白头发多了很多，你回来也好，以后多陪陪她。” 闻言，何歆瑶眸光一黯，神色松动了几分。 “走吧走吧，别让你妈等久了。” 卫迟良趁热打铁，连忙拉开副驾驶座车门，不由分说把她推上了车…… 路上堵堵塞塞，到家时已经快十点了。 何歆瑶家在市中心的一个旧小区，原来是父亲单位分配的集资房，虽然年代有些久远，也没有电梯，母亲却一直舍不得搬走。 隔着外面那层斑驳的推拉门，何歆瑶低着头跟在舅舅身后。 刚敲了几下，门便从里面打开了。 “姐，我把瑶瑶接回来了。” 卫迟良说着便把身后的人拉了出来。 想起前几天的电话，又想到自己的现状，何歆瑶低着头，讷讷叫了声“妈。” 看见她，卫如瑛张了张嘴正要念叨，卫迟良连忙使了个神色给她。 卫如瑛这才吞下到嘴的话，不冷不热“嗯”了一声，打开铁门后便径自转身回屋了。 身后舅甥二人相视一眼，卫迟良递了个安抚的笑容给她，提着行李箱进门换鞋。 何歆瑶还有些怔愣。 下一秒，却听见不远处传来母亲的叫唤，“米粉都快凉了，还不快进来？” 卫迟良连忙推了她一把，“快去吧。” 看着不远处的母女二人，卫迟良摇了摇头，正要关门，口袋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看见来电，他笑着接了起来。 “喂？” “到家了？”低沉的男性嗓音从那头传来。 11. 第 11 章 第11章 卫迟良抬头望了眼不远处餐桌旁的母女二人，笑道，“是啊，刚回来一会儿，正准备吃夜宵呢。” “吃什么？” “难得，你还会关心这个？”卫迟良嘴角笑意更深，“米粉啊，我姐的拿手菜之一。” “嗯。”那头声音低沉了几分，“待遇不错。” “少来，哪里比得上你家那些专业大厨。”卫迟良压低了嗓音，“幸好你告诉我，这犟丫头原本都不打算回家呢。” 倒像是那妮子的风格。 陆临珹薄唇微扯，“接到就行。” “人情我记下了，改天请你吃饭。”卫迟良换好拖鞋，闻见香味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饭就算了。” 陆临珹目光掠过壁柜上的那方北宋端石砚，语气越发慢条斯理，“不如把你上次刚淘的龙尾淌池歙石砚卖给我？” “狮子大开口啊你。”卫迟良音量顿时高了几阶。 触到不远处姐姐和外甥女疑惑的眼神，连忙压低声音，“这个不行，换一个。” “明代那口油白敞口碗？” “不行。” “张窑乌金釉茶盏？” “不行。” “赤峰黄釉点绿洗彩子？” “不行不行不行。”卫迟良几乎要咬牙了，这人专挑他心头肉。 “小气。”陆临珹眸光微敛，“那只好让你先欠着了。” 说完率先挂掉了电话。 卫迟良看着结束通话的屏幕，不禁再次摇头。 交友不慎啊交友不慎。 生意人，鬼精的跟什么似的。 算了，等他回来再说吧。 那边何歆瑶已经在吃了，卫迟良在外甥女身边找了个位置坐下，深深闻了一下，不由感叹，“还是姐煮的米粉最好吃。” “就你贫，没吃上一口就开始拍马屁。”卫如瑛瞥了他一眼。 “实话啊，对吧瑶瑶？” 何歆瑶含糊点了下头，晚上没吃饭她这会儿确实有些饿了。 热热的米粉汤下肚，身上寒气散去不少，整个人感觉都暖和了起来。 卫如瑛看着她吃了会儿，忍不住问道，“这次回来……有什么打算没？” 何歆瑶筷子一顿，一旁卫迟良看了眼姐姐，“才刚回来，先让人休息两天再说。” 卫如瑛瞪了他一眼，“我又没说什么，就问两句还不行？” 卫迟良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行吧行吧，随便你问。” 虽然这么说，还是不断给她使眼色。 就你护着她！ 卫如瑛没好气地瞥了亲弟弟一眼，正要开口，原本默不吭声的何歆瑶却突然抬起头来。 “我吃饱了。” “啊，这么快？”卫迟良面带惊讶，扫了眼她碗里，果然一碗已经见底了。 “要不要再吃一碗？”卫如瑛问。 “不了。”何歆瑶站起身，拿着自己的碗便往厨房走去。 不一会儿，她洗好自己的碗筷，拉着行李箱回房。 “哎……”卫如瑛叫了一声，却被卫迟良拦住了。 迟疑的刹那，就见女儿已经关上了房门。 卫如瑛气得瞪了弟弟一眼，“干什么你？她自己眼光不好找了那么个不靠谱的男朋友，还不许我说了？” 家里的隔音并不好，卫迟良嘘了一声，“你小点声。” 越是这样，卫如瑛越来气，“我说错了吗？” 抬手指着房门，她声音也拔高了几分，“当初不听我的话，非要跑去外地，念什么酒店管理，我都不好意思跟人家她做什么工作。现在好了，男朋友也谈崩了，一把年纪没对象又没工作，我都不知道怎么和家里那些亲戚交代？你看她堂姐堂妹的，哪个像她这样，又犟又不服管教……” “不是说好不说这些吗？人才刚回来，就不能消停点？” “消停什么消停，她自己都答应我说今年会带男朋友回来，我还和家里的亲戚都说好了，这下倒好，鸡飞蛋打……” “瑶瑶还年轻，男朋友以后再找就是了，哪里像你说的那么严重。” “你以为她能像你一样，三十几还不找对象，整天就知道游戏人间……” “好端端的，干嘛扯到我身上来？” “就是你这个舅舅的天天纵容着她，把她宠得无法无天，连高考志愿都背着我偷偷改了。” “都多少年了，又提。” “你不知道工作有多重要吗？现在条件好一点的男孩子都想要工作稳定的，她这样上不上下不下的，怎么找合适的对象？” “也有不看这些的。” “怎么可能，就算对方看上她的外表，那人家父母呢？” “好了好了，瑶瑶才刚回来，又不是以后都待在家里了，先让她休息两天吧。” “哼，你就惯着她吧。” “我亲外甥女不惯着她惯着谁呢？” “油嘴滑舌！” …… 一墙之内，躺在床上的何歆瑶，终于掀开了蒙着被子的脸。 床边摆着一只老旧的兔子玩偶。 那是她十二岁那年舅舅用自己第一份工资买给她的。 抬手抱过玩偶，听着外面舅舅安抚母亲的声音。 原本冰冷的心里渐渐淌出了一丝暖意。 外面的雨依然还在下着，略显老旧的窗户透出黄色的灯光，多少淡化了冬夜清冷的气息，让这个雨夜显得不再那么寒冷…… — 樑城那边阳光大酒店的总裁办公室此刻却略显冷清。 放下手中报表，陆临珹端起桌上咖啡杯啜了一口。 咖啡已经凉了，入口透着股浓浓的苦涩。 他低头看了一眼，浓眉微蹙，放下杯子继续看报表。 不多时，门口响起一阵敲门声。 “进。” 陆临珹头也未抬。 陆昇推门进来，就见自家小叔叔皱着眉头坐在办公桌后看报表，本就冷峻的一张脸，衬着那副不近人情的金边眼镜，整个人的气场跟寒冬腊月似的。 怪不得秘书小林在外面探头探脑徘徊了好一会儿都不敢敲门，看到他就跟看到救星一样奔了上来。 将小林新打的美式黑咖啡放到桌上，看了眼小叔那张几乎媲美冰山的脸，他脸上扬起惯有笑容，“怎么，晚上开会还没训够？我看那几个总监都快哭了。” 陆临珹随手拿起左手边一份报表往他面前一扔，“这东西能看？” 陆昇拿起报表看了看，“这个……还好吧？” 陆临珹嘴角一哂，指着手中的财务报表，“利润比去年增加一个百分点，营业成本却几乎没有改变？应收账款的变化幅度与营业收入的变化差这么多，增值税和所得税与收入和利润增长幅度却丝毫不匹配？” 陆昇听得一个头两个大，“平常人思路哪里能跟得上您这博士后？” 见他依然冷着张脸，他放下报表笑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李冬生在这几年了，你也得给他们一个改变的过程。” 陆临珹依然没说话，蹙眉端起咖啡啜了一口。 陆昇笑道，“您这阎王一来，整个酒店氛围都成什么样儿了？方圆几里内一听到您的脚步声，连只鸟都不敢飞。” 想到蔡总监那张苦大仇深的脸，他双手环胸揶揄道，“怪不得前台那个小美女坚持要走人。” 陆临珹握着咖啡勺的手一顿，镜片后的眸光不偏不倚地扫了过去。 “你看你看，就是这个表情。”陆昇指着他控诉，“人家小姑娘吓都给您吓死了。” 见他抿唇不语，他不怕死地加了一句，“难怪没人敢嫁您。” 话音刚落，空气里的温度瞬间降了下来。 咖啡杯贴着瓷碟发出“碰”的一声轻响，陆临珹微微抬手，薄唇却扯了抹笑，“想去南远监工？” 这个笑简直比不笑还恐怖。 陆昇生生打了个寒颤，搓了搓手臂，忙不迭改口，“我开玩笑呢，我小叔叔是什么人啊，那哪里是一般庸脂俗粉配得上的。要我说，我未来小婶婶不是仙女那也得是公主级别啊……” 陆临珹拿起桌上手机。 “别别别。”陆昇几乎整个人扑过去，“我错了小叔叔，别给我爸打电话。” 小心端详了下镜片后那张脸，他谄媚一笑，“作为你侄子，我也是真心实意为你考虑啊。你看你整天就知道工作、工作，生活除了工作还是工作，身边也该有个人照顾你了……” 陆临珹不为所动，移开被他握住的手腕，抽了张纸巾擦了擦。 陆昇也不在意，语气十足讨好，“好好好我不说了，你看你开了一天的会，也得喘口气嘛。” 就是自己不喘气，也得给人留条活路啊。 想到那群现在还等在外面不敢走的酒店高管，陆昇不由在心底默默为他们掬一把同情的泪。碰到他小叔叔这种说一不二的工作狂，没把那几副老骨头折腾散掉已经算他们走运的了。 陆临珹端起咖啡慢条斯理啜了一口，知道一定是那些人托了他来求情。 微抬了下镜框，他将那几份报表往陆昇面前一丢，“明天早上八点把整改后的送过来。” “啊？”陆昇微微张大嘴巴。 “有意见？”陆临珹眼睑一抬。 “没没没。”陆昇连忙拿起报表，不管怎么说，好歹可以让人先走了，也不用一个个的都把电话都打到他这里来。 拿着报表正要离开，突然想起什么，他脚步一顿，又看了眼办公桌后那张清冷的近乎六亲不认的脸，叹了口气，“我妈说的对您也该结婚了。” 不等他回应，陆昇说完抹油飞快溜了。 门很快被带上了，空旷的办公室再次恢复安静。 陆临珹视线若有所思地在闭合的门板上停留片刻，又缓缓收了回来。 摘下眼镜，他靠向皮质椅背，深邃眉眼染上一丝疲意。 抬手轻捏了捏山根，不知想起什么，他的视线落向了面前的电脑上。 下一秒，他坐直身体点开屏幕。 登录个人邮箱，十分耐心地往后翻，一直翻到快末尾的页面才停下来。 他一手握拳托着下巴，一手挪动鼠标，将那些久远的信件一封又一封地点开来看。 时光仿佛在字里行间回到了几年前…… 想起昨晚在健身房里看到的那一幕。 修长的手指微顿，他低笑了一声，原本略显冷硬的线条顿时柔和了几分…… 12. 第 12 章 第12章 也不知那天晚上卫迟良后面和卫如瑛说了些什么，第二天何歆瑶明显感觉母亲的态度温和了许多。 母女俩维持着表面的和平，何歆瑶在家吃吃睡睡，刷刷手机，偶尔对着镜子练练基本功……日子可谓前所未有的悠哉。 原本何歆瑶打算再休息两天就去找大K他们，结果这天一早就被母亲从床上拉起来，说她堂妹何梦箐小儿子满月，在酒店定了个包厢请吃饭。 何歆瑶的堂妹何梦箐比她小一岁，高中念完后就早早就嫁人了，朋友圈天天晒娃，前几天还给她发过信息，让她有机会回来一起聚聚。 何歆瑶当时给她发了个红包，说自己上班没空回去。 那会儿也没想到自己会辞职回来，更不用说去参加这种明显不大好过的饭局。 “你自己去就行了，干嘛非要拉我去？” 临出门前何歆瑶还在挣扎。 “不去你又在家宅一天？”卫如瑛把鞋子往她脚底下一放，“你和你堂妹也很久没见面了，聊聊也好。” “我和她哪有什么话聊。”基本都是听她聊娃。 “我都答应你婶婶了，不去算怎么回事儿？” 卫如瑛把提前准备好的婴儿衣服和纸尿裤都往她手里塞，一边推着她出门，“赶紧的，都几点了，一会儿大家都到了。” 眼见门被她锁了，何歆瑶还能说什么，叹了口气，认命地拎着大袋小袋跟在她后面下楼。 母女二人到酒楼包厢时，堂妹一家和叔叔婶婶都已经到那儿了。 “哟，快看看谁来了？” 还未进门，婶婶张林歌高亢的声音便传了出来。 一旁正抱着儿子喂奶的何梦箐看见何歆瑶也笑，“姐你来了，我还以为你上班没空呢？怎么有空回来？” 何歆瑶转头看了眼母亲，见她神色自如地和叔叔婶婶打招呼，显然她辞职的事大家还不知道。 勉强扯了抹笑，“嗯。” 卫如瑛拉着她走过去，张林歌看了眼她身后，“男朋友呢？前段时间不是听你妈说今年要带男朋友回来吗？” 何歆瑶：“……” 一旁卫如瑛笑道，“年轻人嘛，工作忙起来都脱不开身。” “这样啊。”张林歌揶揄地看向何歆瑶，“我还以为今年能看到咱们歆瑶定下来呢。” 说着冲对面何梦箐的婆婆笑道，“这她堂姐，比箐箐大一岁，过年二十七了。” “二十七了呀？”何梦箐婆婆惊讶地打量着何歆瑶，“长得这么水灵，倒是看不出来比梦箐大一岁。” 又笑问，“结婚了吧，嫁哪里啊？” 张林歌捂着嘴咯咯一笑，“没呢，男朋友都舍不得带回来让我们瞧。” 何梦箐婆婆就嗔道，“二十七可不小了，得抓紧定下来，你看我们梦箐娃都两个了。” “哪里能一样，我姐上大学，可是高材生呢。” 何梦箐终于喂好了孩子，扯下衣服望着何歆瑶笑，“不像我不会念书，只能早早嫁人给人当妈。” “早点结婚有什么不好的。”旁边一个老太太笑道，“你看你年纪轻轻的就有了两个娃，之前生了个女儿，这回又生了个大胖小子，儿女双全，人家羡慕都羡慕不来。” “听到没？”卫如瑛也扯了抹笑，拉着何歆瑶找了个位置坐下，“光这点就比你妹差远了。” “那怎么能这么说呢？”张林歌看向何歆瑶，“歆瑶可比我家梦箐有出息多了，找的男朋友肯定也很优秀，对吧？” “什么优秀不优秀啊？不就是给人打工的？”卫如瑛看着对面正抱着女儿的何梦箐老公，“哪像远华自己当老板搞个工程队，听说正准备买房，哎，今年赚了不少钱吧？” 闻言，王远华憨憨一笑，倒是张林歌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趁几个大人拉家常，何梦箐也拉着何歆瑶聊天。 “姐，你看起来还是这么漂亮，不像我，生两个孩子胖了二十几斤，看着都嫌老。” “等以后孩子大些了应该就能恢复。”何歆瑶只能笑着安慰她。 “听说喂奶能瘦得快一些。”何梦箐看了眼怀里的儿子，脸上不无自豪，“以前生妞妞的时候都没有奶水，还好这次仔仔够吃，我要给他喝到大一些。” “嗯，据说母乳对孩子也好。”何歆瑶点头。 “对啊，男孩子嘛肯定要养壮实一点。”何梦箐一副有儿万事足的模样，“小家伙每天晚上哼唧哼唧的，可闹腾了，你不知道我每晚都要喂他好几次，真是困死我了……” “每天都拉个七八次的，之前有一次好几天没拉，吓死我了，后面听医生说是攒肚我们才放心下来……” “为了多点奶我每天都喝汤汤水水，都有些喝怕了，不过看着仔仔每天喝奶时满足的样子，就感觉再多我也能喝得下……” “姐，你是不知道我有多累，唉，等你以后结婚生娃了就知道了……” 一顿饭下来，何梦箐三句两句离不开儿子，一开始何歆瑶还能应上一两声，后面几乎都是听她讲。 另外一边，张林歌时不时地问她什么时候带男朋友回来，打算什么时候定下来，婚礼打算在哪边办…… 到后面，卫如瑛脸上的笑容也有些挂不住了。 饭局一结束，何歆瑶几乎逃也似的拉着母亲离开。 到家后，卫如瑛就开始念她，“让人问两句你都受不了，你可知道我三天两头被她们问是什么滋味？” 经历了这一顿饭局，何歆瑶心力交瘁，一点儿反驳的力气都没有，只想瘫在沙发上躺平。 “早点结婚不就什么事儿都没了，省得你婶婶天天在那炫，搞得就她女儿嫁得多好似的。” “二十七岁真的也不小了，再不抓紧点，好男人可都没了。” “早点结婚早点生孩子，趁我还能给你带带，别到时候人家都当奶奶了你才当妈，我可带不动了……” 在外面不安静，回家也不消停。 何歆瑶拿起抱枕，生无可恋地盖住了自己的脸。 原以为母亲念念也就过了，结果第二天一早就被母亲从床上挖起来，说要去锻炼。 锻炼就锻炼吧。没想两人刚到公园，就见住在楼下的张阿姨带着个陌生的年轻男人从花坛后面迎了过来。 这哪里是锻炼，分明就是相亲。 何歆瑶直觉想走人，却被母亲一把拉住。 “这么大人了，怎么这么没礼貌，连个招呼也不打。” 就这么一耽搁，张阿姨已经带着人笑眯眯地迎了上来，“没事儿，女孩子嘛，害羞也是正常的。”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何歆瑶只好勉强扯了抹笑，“张阿姨。” “哎。”张阿姨指着身边的年轻男人介绍，“歆瑶，这是我侄子剑强。” “你好。”男人看着她，一双小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 一旁张阿姨便笑容可掬地说，“我家剑强在一家软件公司当程序员，每个月工资都有一万五呢，小伙子不抽烟不喝酒，这些年都是靠着自己打拼买上了车和房，生活也很节俭，真的是个很不错的孩子。” 其他方面何歆瑶无从判断真假，不过看着林剑强稀疏的发顶，目测洗发水的钱确实能省不少。 最后硬被拉去一起吃了顿午饭。 四个人，就在附近的一家私房菜，何歆瑶没什么胃口，两个长辈忙着聊天和制造话题，最后剩下的菜林剑强让服务员拿打包盒过来打包了。 结账的时候，林剑强找了一堆优惠券，还问服务员不开发票能不能再打折？ 不到两百元的菜钱折腾了大半天何歆瑶在旁边看着都累，干脆掏出手机直接把单买了。 没想到她这一结账，林剑强瞬间不乐意了，非说要AA。 何歆瑶回头看了一眼，卫如瑛脸上的笑容都有些牵强了。 一旁张阿姨倒是十分自豪，“你看，我们家剑强就是会过日子。” …… 这次相亲最后自然以失败告终。 不说别的，单单就林剑强那发际线卫如瑛自己看着都不满意。 出师不利，何歆瑶还以为经过这么一次，母亲对于相亲这件事应该不会抱太大期望了。 结果事实证明，这仅仅只是开始。 接下来的日子，母亲又软硬兼施地给她安排了好几场相亲。 不过十来天的时间，何歆瑶见识了自我感觉十分良好的男老师、大男子主义的车行小老板、第一次见面就想牵手的“富二代”、想让她把彩礼钱拿来还房贷的“潜力股”、还有什么事都听妈妈意见的“妈宝男”…… “啧啧啧，你妈上哪儿给你找这么多奇葩啊？”电话那头的余静娴不住惊叹。 “我哪儿知道。” 抱着手机，何歆瑶声音闷在被窝里，“早知道那天就不该跟我舅回家。” “可怜的娃，爱情工作双打击不说，还要遭受相亲的摧残。” 何歆瑶只能苦笑。 “该不会后面还有一堆相亲对象等着你去看吧？”余静娴问。 一提到这，何歆瑶更郁闷了。 “别提了，就今天早上还给我安排了一场。” “哇呜，这次又是什么对象？” 何歆瑶揉了揉太阳穴，“说是我舅舅介绍的，有房有车，什么企业高管，一米八五大高个……” “听条件不错啊。” 何歆瑶撇了撇嘴，“你信啊？” “那当然，你舅舅……” 余静娴的话还没说完，门口便传来卫如瑛的声音，“你怎么还在床上躺着呢？” “先不和你说了，我挂了。”何歆瑶不无头疼地说，“我家太后来了。” “可怜的娃，保重！” 刚挂完电话，卫如瑛已经一阵风似的走了进来，“都几点了你还不起来？跟人家约的时间马上就到了。” “妈~”何歆瑶努力拉住被子想要倒回床上，“能不能别再让我见那些奇葩了？” “什么奇葩不奇葩的。”卫如瑛扯开被子，“都说了是你小舅舅的朋友，肯定靠谱……” 何歆瑶捂住脸，也不知道舅舅抽得哪门子疯，明明一向不爱干预她的，这次居然也跟着凑热闹，竟然还自告奋勇跟母亲说要帮她介绍对象。 “算了吧，条件那么好早就结婚了，哪里用得着出来相亲？” “别人的话不信，你舅舅的话总该信了吧。” 卫如瑛将衣服往她怀里一塞，“赶紧的，你舅说人家工作很忙，好不容易才抽出时间的。” “那么忙还相什么亲？” “哪儿那么多话，就算看在你舅舅的份儿上也得去见一面。” “舅舅哪有什么朋友啊？” 何歆瑶印象中见过的卫迟良的朋友，还是很多年前他给介绍的那位毒舌又不可一世的家教。 “审题审题，你真的看懂了题目意思？” “思路不明确，结构混乱……你当写作文？” “这么简单的方程式都不会算？你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 …… 想到这，何歆瑶打了个哆嗦，剩下的瞌睡虫也全跑了。 “妈，我肚子疼……” 13. 第 13 章 第13章 “歆瑶，你到底好了没？” 卫如瑛看了眼墙上钟表，忍不住再次催促道，“你倒是快点啊。” “快了。” 卫生间里，一身睡衣的何歆瑶靠在墙壁上，神情悠哉地刷着手机，丝毫不着急。 既然无法直接和母亲对抗，那就采取非暴力不合作运动吧。 相什么亲，谁知道这回又是什么奇葩？就让他等去吧。 又刷了会儿小视频，确定时间差不多了，何歆瑶终于在母亲的催促中慢悠悠地打开卫生间的门。 “都几点了你还在这墨迹？跟人家约的时间马上就快到了。”卫如瑛急得直念叨。 “来了来了。” 何歆瑶慢吞吞地打了个呵欠，这种阴天，窝在被窝里睡觉最合适了。 见她身上还穿着睡衣，卫如瑛气道，“弄半天居然连衣服都没换，你到底在里面干什么？” “都说了肚子疼，还不许人上厕所啊。” “少来，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耍什么花招，你是我生的，身上几根骨头我都能数得出来。我告诉你，你舅舅可跟人家都约好了，今天你就是去也得，不去也得去。” 卫如瑛急上来，索性自己动手打开柜子给她挑衣服，一边絮絮叨叨地念，“你以为现在条件好的男人有那么好找吗？” 也不看看自己都几岁了？连个工作也没有，真是一点都不体谅她的良苦用心。 母亲心里的那些话何歆瑶自然听不见，不过，光听她这些天的碎碎念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呵，大学认识的男朋友谈了几年转身就劈腿了，更不用说那些毫无感情基础的男人了。单看她这些天相亲遇到的那些男人，要么自大要么自私，要么自以为是，条件再好又怎样？越是条件好的，越自我感觉良好，根本不把女人当回事。要不是眼高于顶，那么好的条件至于出来相亲吗？早就让身边那些女人拿下了，怎么可能轮得到她？ 暗自瞥了下嘴，何歆瑶对于母亲的话并不以为然。 背对着她的卫如瑛没看见她脸上的表情，她在衣柜里挑了半天终于挑到了满意的衣服，“行了，就穿这个呢大衣吧，里面搭这个衬衫领毛衣和牛仔裤，看起来知性又大方，给人第一印象也好一点。” 转身将挑好的衣服递给何歆瑶，“快去换上吧。” 自家女儿底子不错，稍微打扮一下还是过得去的。 到底是随她年轻的时候，卫如瑛一脸自豪地打量着她，正要说话却被何歆瑶推着往房间门口走去。 “干嘛？” “你不出去我怎么换衣服？” “去。”卫如瑛脚步一顿，“你身上哪个地方我没见过，还跟我在这害羞。” “我都多大了，小时候跟现在能一样吗？” 见她不肯走，何歆瑶索性也跟着停了下来，“你不出去我就不换了。” 说着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小兔子造型的睡衣，笑嘻嘻地扯了扯，“你要想让我这样出去也不是不可以？省得换衣服了。” 说着把怀里的衣服往旁边椅子上一堆，就要出门。 “去去去，少在这贫。”卫如瑛连忙将她推回去。 眼见时间快来不及了，她摆了摆手，“那你赶紧换吧，记得化个简单点的妆，动作快点，我去外面等。” “知道啦。” “嘭”一声，看着门当着面关上，卫如瑛摇了摇头，“臭丫头，害什么羞呢。” 这一次没等多久。 正在门口换鞋子的卫如瑛听见房门打开的声音，不由站起身来，“动作还挺利……” 后面的话没说完，视线落在素面朝天只在鼻子上架了副厚重黑框眼镜的女儿身上，霎时瞪大了眼睛，“你就这样去？” “有什么问题吗？”何歆瑶抬了抬鼻梁上的眼镜，“我今天眼睛有点不舒服，就不戴隐形眼镜了。” “好歹涂一下口红吧，本来皮肤就白了，整得一点气色都没有，看着营养不良似的，不知道还以为我天天虐待你？” “怎么会呢？”何歆瑶笑吟吟地说，“不是你让我简单一点吗？” “我让你化个简单的妆，没让你别化妆。” 视线往下一移，卫如瑛顿时皱起了眉头，“你这穿的什么衣服？不是刚才拿了一套给你了吗？” “那个穿着不舒服嘛。”何歆瑶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衣服，冲母亲眨了下眼，“这衣服怎么了？青春无敌，多好！” 这还是之前上大学演出的时候穿的，刚才她翻箱倒柜才找出来的。 保管让那位素未谋面的相亲对象“印象深刻”。 瞪着她身上花里胡哨的外套，卫如瑛拔高了声音，“你都几岁了还穿着这样？给我装嫩也要有个度。” “谁说二十几岁不能穿棒球服了？”何歆瑶笑吟吟地解释， “这叫流行？懂不懂？” “什么流行不流行，一点都不得体，还以为高中生呢，你让人家怎么看你？” 卫如瑛一边说一边往下看，等到看见她身上穿的那条破洞牛仔裤上，头顶几乎快冒烟了，“还有你这什么裤子，邋里邋遢的，赶紧给我换一条去？” “哎呀都已经穿好了，就这样吧。”何歆瑶推着她的肩膀往外走，“一会儿迟到了，第一次见面还是早点去。” “迟到也好过你穿成这样不三不四的。” 卫如瑛的脸都快绿了，正要发飙，一旁的手机却响了起来。 掏出手机扫了眼屏幕上来电，她抬手接起了电话。 “喂，姐？你们过去了吗？”是卫迟良的声音，后面还有些吵。 “还没呢？你们到了吗？”卫如瑛朝女儿撅了下嘴，示意她赶紧换衣服。 何歆瑶耸了耸肩，慢条斯理地转身朝房间走去。 “姐，我现在要和朋友去趟平城，有几个宝贝要去淘。一会儿你直接跟瑶瑶过去吧，我把位置发给你，他应该已经过去了。” “啊？你不去啊？”卫如瑛惊讶道，“那一会儿我们怎么知道是哪个人？” 想起前几次的经历，她有些迟疑地问，“会不会很尴尬啊？对方好不好相处？” “放心，他认得你们的。” 至于好不好相处嘛？ 卫迟良停顿一下，故意卖了个关子“一会儿你们见面就知道了，先不说了，我开车呢。” “哎你……” 卫如瑛还未说完那头已经挂掉了电话。 下一秒，微信上便收到了弟弟发来的约定见面的咖啡厅定位。 “这小子，关键时候还淘什么宝，整天就惦记着那些玩意儿。” 卫如瑛嘀咕了一声，抬头却见何歆瑶背了个双肩包出来，身上依然是那件有很多骷髅头的衣服和破洞牛仔裤。 “何歆瑶！！！” 一直到坐上出租车，卫如瑛还是忍不住念她，“我告诉你你最好别耍花招，回头闹了笑话，看你怎么跟你舅舅交代？” “不会啦我哪里耍什么花招？”何歆瑶抠了抠裤子上的破洞，“而且据说现在的大叔都喜欢小妹妹哦。” “信你个鬼，你最好老实点。” “知道了。” 才怪！ 最好闹个大笑话，直接把对方吓得落荒而逃，也好打消母亲的念头，让她消停一阵子…… 不就是相亲嘛？去就是了。 就许人家膈应她，还不许她反击一下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结这段时间的相亲经历，这是何歆瑶唯一的经验了。 …… 见面地点约在市中心的一家咖啡馆。 闹中取静，装修复古，暖黄的色调显得颇有质感， 墙壁上挂着不少富有年代感的老照片，配上和缓的萨克斯音乐，显得雅致而怀旧。 就是菜单上的价格有些过于美丽。 只是母女俩到的时候对方居然还没到。 第一次见面就迟到，说不定对方也只是赶鸭子上架，被迫出来营业呢？ 大概是她的穿着和店铺风格有些格格不入，坐下来的时候附近几桌顾客还纷纷致以“注目礼”。 卫如瑛当然也察觉到了那些人的目光，看了眼身侧女儿，气得不行，“你说你穿什么不好？非要穿这种奇装怪服，看着像什么样？” “我觉得挺好，说不定人家就喜欢这种风格呢。” “人家那么有身份的人，怎么可能品位那么差？” 见女儿依然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卫如瑛叹了口气，苦口婆心，“你不要不当一回事，也别嫌弃人家年纪大了你几岁，也不过就八岁，你想想你舅的朋友能差到哪里去，而且男人大一点才懂得疼人，也比较稳重靠谱，你看你原来交往的那个，谈了那么多年最后还不是说分就分？还想着让你跟她一起奋斗买房呢，年轻的时候让你吃苦，将来事业有成了他转头就找别人去了。” “你也快三十了，别整天还想着情情爱爱的那些，结婚最重要的是过日子。咱们不说找条件多好的，那样咱们也高攀不起，你现在没工作也就这张脸能看，人家有房有车还事业有成，年纪大你一些也就弥补回来了，等你结婚了就知道妈是为你好……” 为你好为你好，总是借着为你好的名义按照自己的标准强迫你做各种你不想做的事情。 就像她回来的日子，有哪一天消停过。 不管她愿不愿意，最后都会被她生拉硬拽地骗出门。 从小到大，什么时候考虑过她自己的想法？ 一把火在心头酝酿着，何歆瑶突然觉得烦不胜烦，连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 重重合上菜单，“行行行，管他秃顶大肚腩……我都嫁可以了吧？” 话音刚落，空气忽然一片寂静。 有风从窗口灌入，带来一阵很淡的松木气息。 下一秒，一道清越的男声自对面响起。 “不好意思来晚了。” 14. 第 14 章 第14章 “不好意思来晚了。”清越的男声自对面响起。 低沉醇厚的嗓音，语气客气却又带着股不自觉的疏离。 母女二人同时抬头。 只见对面站着个气度沉稳的男人，也不知是从哪个会场刚出来，一身质感极好的黑色西装衬地愈发肩宽腿长，浅蓝色的衬衫上还打着领带，本就挺拔的身体往对面一站，给人一种十分强烈的压迫感。 发型是那种典型的大背头，每一根头发都打理得一丝不苟。 男人发丝浓密，削直的鼻梁上架着副金边眼镜。 一双狭长凤眸被略显冰冷的镜片一挡，显得有些不可亲近，配上抿直的薄唇，给人的感觉清冷而矜贵…… 隔着镜片，何歆瑶望进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里。 等到将来人的五官全部收印眼底，整个人顿时愣住了。 时间的齿轮飞速后退。 泛黄的记忆中，一张年轻冷峻的脸撞进脑海里。 那年高二暑假，为了提高她的数学成绩，舅舅介绍了一位硕博连读的高材生朋友来给她当家教。 时至今日，她依然清楚记得当时第一次见到他的场景。 二十几岁的年轻男人，身形高瘦，一尘不染的白衬衫搭配黑色休闲裤，鼻子上架着副眼镜，俊朗的五官带着股淡淡的书卷气，给人的感觉就像邻家大哥哥一样亲切。 直到后来真正接触，彻底推翻了她对他的最初印象，并且一度认为自己当初脑子进水了才会觉得他亲切好相处。 这人分明就高冷又毒舌。 “这么简单都不会，上课到底有没带脑子？” …… “这种题也敢错，谁给你的勇气选C？” …… “等你把它解出来，估计高考已经结束了。” …… “y的平方等于8x？实话说我很好奇你这脑瓜里到底装得是不是塑料？” …… “代入双曲线方程就可以得到P点的轨迹方程，你的双曲线方程还给数学老师了？” …… 漠然带讽的声音，偏偏还骂得让她无法反驳。 记得很长一段时间里，她都活在这个不可一世声音的阴影中。 而他也确实有傲娇的资本，年纪比她数学老师小那么多，解题水平和能力却远远超过了她的数学老师，教的方式也十分灵活易懂。 就是那个脾气，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每次他给她辅导课业时，在他面前，她都会怀疑自己其实是只微小又无脑的单细胞生物。 虽然在他的“鞭策”之下，后面她数学成绩确实提高了不少，甚至一度挤进班级前十。 不过那种意志和自信备受摧残的补课方式还是让她感觉十分崩溃，最后受不了跑去找舅舅大哭了一场。 也不知舅舅找他说了什么，还是那位学霸家教终于耐心耗尽懒得再浪费时间应付她这种笨学生？总之之后没多久他就再也没来了，而进入高三的自己课业越发繁忙，后来渐渐忘了有这么一号人物的存在。 只是偶尔想起他骂自己的场景，还是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就在何歆瑶陷入久远的回忆中时，一旁的卫如瑛也如梦初醒般半晌从对方身上收回视线。 “小陆？” 望着面前气度不凡的男人，她的语气不无惊讶，“怎么是你？” 相比母女二人的意外，陆临珹的反应则显得淡定了许多，微点了下头，薄唇牵起一抹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他昨天刚从樑城回来，今早大哥召集高管开会，后面拖了会儿，他一路开车急赶慢赶过来没想最后还是迟到了。 眼底多了丝歉意，“不好意思，刚开完会，让你们久等了。” “没事儿没事儿，工作忙也是正常的。” 卫如瑛连连摆手，将人从头到脚又打量了一遍，还是止不住惊讶，“迟良也真是，不早点告诉我们，说什么是他朋友，搞得神秘兮兮的。” 怪不得那臭小子说见了面就知道了，原来是认识的老熟人呀。 没想到绕老绕去，弟弟给介绍的竟是这个她当初就十分看好的年轻人。 记得那会儿看陆临珹给自己女儿补课，三两句就把小丫头治地服服帖帖的，原本还有些叛逆的女儿见到他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老实，当时她就觉得十分欣慰，也多亏了他那段时间的帮助，女儿的数学成绩进步了不少，高考数学分数居然比平时拿手的英语都要好…… 记得当时她还想过不知谁家那么有福气将来能得到这样一个女婿……谁能想到□□年过去了，他竟然还保持着单身…… 听弟弟说他念完博士后就进入家族企业工作，年纪轻轻就成为集团高管，不仅事业有成，而且经济条件也十分优渥。 要是早知道弟弟身边就有个条件这么好的对象，她之前还瞎折腾什么呀？别人介绍了那么多个，真是没一个能比得上他一丁半点。 而且看他如今比从前出落地更加成熟稳重，这一米八多的大高个，单单外表这点瑶瑶应该就没的挑了吧？ 目光一闪，卫如瑛看向他的笑容瞬间热忱了几分，连忙招呼道，“开车赶过来累了吧？赶紧坐赶紧坐。” 陆临珹微颔首，解开西装最下面的纽扣坐了下来。 目光淡淡扫过对面的何歆瑶，视线在她那件满是骷髅头的外套上停顿了一下。 明明早就不是当年那个十七岁的女生了，可是被他这无波无澜的一眼扫过来，何歆瑶还是不自觉正襟危坐，下意识叫了声“陆，陆老师。” “什么老师不老师的。”卫如瑛嗔她一眼，“都毕业这么多年了，乱叫什么呢？” 说完朝陆临珹笑了笑，“别让你临珹哥笑话了。” 临珹哥？ “咳咳咳……”何歆瑶被自己口水呛到了。 怎么也无法将面前成熟高冷的男人和“哥”这个字对上号，更何况，他还是自己舅舅的朋友呢。 撇撇嘴，“叫叔叔还差不多。” 话音刚落，就被母亲大人一眼瞪过来，“什么叔叔，人家临珹才几岁，你别乱叫。” 扫了眼女儿那一身十分扎眼面的装扮，卫如瑛这会儿真是后悔死早上没让她换完衣服再出门了，多好的皮相折腾得这么上不得台面。条件这么好的男人，要是错过了以后上哪儿再找去…… 偷偷捏了下女儿的手臂，她勉强压下心底懊悔，窘迫地看向对面，“不好意思啊，我家歆瑶你也知道，从前就是这个执拗的脾气，多包涵啊。” 母亲可真能下得了狠手，何歆瑶吃痛地捂住手臂，默默把这笔账记到对面男人身上。 不经意抬头，却见镜片后的两束眸光也正朝这边掠了过来。 男人薄唇微牵，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嗯，是倔，跟小牛一样倔。”低沉的嗓音，嘲弄的语气和从前无二。 你才小牛，你全家都是牛。 何歆瑶微微瞪大眼睛，一想到从前那段憋屈的时光，何歆瑶恨不得立马怼回去。 然而一对上那双深不可测的眸子，她张了下嘴，还是十分没出息地怂了。 只能瞪他一眼，无声表示抗议。 不知是不是错觉，对面那双凤眸里仿佛掠过一丝淡薄的笑意。 “点什么了？” 低沉的嗓音拉回了她的思绪。 何歆瑶下意识回答，“还没……” 话刚出口，她突然意识过来，自己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十七岁的高中生了，而眼前的男人也不是可以随随便便用那些狗屁方程式来压迫自己的魔鬼家教了。 他和她，是地位同等的相亲对象！！！ 而且，她今天来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让他满意…… 干嘛他问她就要答？ 偏不。 看着身旁嘴角的笑容快咧到耳后去的母亲，何歆瑶的目光停在对面矜贵而有礼的男人身上。 回想起从前被某人精神压迫的那个暑假，她在心底冷笑。 个嘴毒的大变态，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 放下菜单，她语气平淡了几分，“没点，太贵了。” “贵？”陆临珹拿起手中菜单翻了翻。 “没事，点吧。” 呵，点吧，说得倒轻巧，一杯上百元呢，叫你定一家这么贵的咖啡厅。 何歆瑶指着菜单微微睁大眼睛，语气无辜，“老师，需要和您AA制吗？” 一旁卫如瑛忍不住甩了记眼刀给自个儿女儿，一边冲陆临珹笑，“不好意思啊，瑶瑶这孩子就喜欢开玩笑。” 喜欢开玩笑吗？ 陆临珹脑海里掠过少女倔强又敏感的脸，渐渐和对面那张清丽明媚的脸重叠起来。 倒不觉得。 不过，“瑶瑶？” 嘴角咀嚼着这两个字，陆临珹眼底有一瞬间的恍惚。 小名有什么好奇怪的？ 何歆瑶皱眉朝对面望了一眼，又继续低头看菜单。 “是啊，在家叫习惯了。”卫如瑛望向他的笑容里多了丝戏谑，“你从前不也这么叫吗？” 谁说的，印象中这位家教老师给她的称呼要么是“那个”，要么是“何歆瑶”，还有客气一点的“何歆瑶同学”，更多时候是没有称呼，连个标点符号都没。 何歆瑶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陆临珹眸光渐深，“瑶……” “就点这个卡布奇诺吧，两杯！” 无视母亲不赞同的眼神，何歆瑶说着冲陆临珹甜甜一笑。 “可以吧，陆叔叔？” 15. 第 15 章 第十五章 “瑶瑶！”卫如瑛警告地叫了她一声。 陆临珹倒似并不在意，微点了下头，还未出声，何歆瑶已经举起手挥了挥，“服务员，这边过来一下！” 她的衣服本就十分抢眼，加上声音又大又响亮，在原本静谧的咖啡厅里显得十分突兀，引得附近几桌的顾客纷纷回头。 卫如瑛真是恨不得捂上她的嘴。 有些尴尬地朝对面看了一眼，陆临珹表情不变，朝吧台方向看了一眼。 年轻的经理很快走了过来。 “陆先生。” 驻立在陆临珹身旁，他压低声音语气恭谨，“陆先生，有什么可以帮您？” 陆临珹没说话，镜片后的眸光落向对面何歆瑶身上。 经理瞬间会意，身体转向何歆瑶，“女士您好，请问您需要点什么？” 何歆瑶指着菜单上的图片，扬了扬下巴，“你们店最贵的咖啡就是这个吗？” “是的。”经理微笑回答，“这款莫洛凯岛咖啡是我们的新品，喝起来咖啡味比较浓郁，对于不常喝咖啡的人而言可能口味有点重，您如果不习惯浓呛的咖啡味，可以点拿铁或者摩卡。” “拿铁和摩卡？” 何歆瑶翻过菜单看了眼他说的那两种咖啡，随即撇了撇嘴，有些不屑地说，“还是点这个最贵的吧，要两杯，多加点奶和糖就行了。” “何歆瑶。”卫如瑛忍不住又叫了一声。 “干嘛？”何歆瑶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人家陆叔叔这一看就是财大气粗，一点小钱对他而言根本不在话下吧？” 说着冲对面甜甜一笑，“对吧，陆叔叔？” 陆临珹并不接话，朝经理微抬了下下巴。 “好的。”经理很快记了下来，“陆先生您呢？需要什么？” “一杯美式。” “好的，其他还有需要吗？” 陆临珹目光落向对面。 一旁的卫如瑛正想说不用了，结果还没开口就被何歆瑶抢了个先。 “这个提拉米苏和巧克力慕斯各来三份，还有这个茶杯蛋糕、这个瑞士卷各来三份……” 呃……这妹子是当成午餐来吃了吗？ 经理一愣，看她样子也不像那么能吃的主。 而何歆瑶点完后，十分淡定地冲他笑，“没关系，吃不完我等下打包带走。” “这……” “就按她说的吧。” 低沉的声音传来，经理再无疑义，恭敬应了声“是。” …… 店经理走后，卫如瑛忍不住重重瞪了女儿一眼。 何歆瑶恍若未闻，望着对面的男人，清丽的脸上笑容越发甜美。 看他还能淡定到什么时候？ “陆叔叔，您不会怪我点太多了吧？” 陆临珹神色淡淡，“没事。” “那就好。”何歆瑶笑意更深，嘴角梨涡若隐若现，“我看叔叔您也不像小气的人。” 一口一个叔叔，一口一个叔叔。 卫如瑛低斥道，“什么叔叔，都说了人家也才比你大几岁。” “是哦，也就十岁而已。”何歆瑶的笑容灿若桃花，“叔叔工作的时候，我都还只是个高中生呢。” “你这丫头胡说八道什么。”卫如瑛压抑着不住上涌的怒气，“你以为你自己多年轻，也好意思说人家。” 何歆瑶漫不经心地抠了抠指甲，“嗯……奔四和奔三还是有本质区别的吧。” 说完不忘冲陆临珹盈盈一笑。 “您说呢，陆……叔叔？” “何歆瑶！！！” 瞪着女儿那张笑得有些过分灿烂的脸，卫如瑛哪里看不出她心里的小九九。 之前面对那几个相亲对象，她一般能不搭理就不搭理，要么摆出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样子，要么就好像对方欠了她债似的。哪像今天这样话多刁蛮又没礼貌，分明就是故意作出这副惹人嫌的样子给陆临珹看。 见四周的人都朝这边看来，她压低嗓音道，“看在你舅舅的面上，你给我差不多点。” 说着拉住她衣角，再次递了个警告的眼神给她。 “差不多是吗？”何歆瑶眼中笑意更深。 卫如瑛点了下头，正当她以为女儿将自己的话听进去的时候，却见她笑容不变地望向陆临珹，“一般……像陆叔叔您这个年纪的男人，大都已经成家立业……早结婚的孩子差不多都十来岁了吧？” “何歆瑶！” “我说错了吗？”何歆瑶轻咬了下下唇，语气无辜，“没办法，我就是这种人，有什么说什么，陆叔叔您可千万不要生气哟。” 最好气得马上拍桌子走人！ 也趁机打消了母亲继续让她相亲的念头。 陆临珹将那双大眼睛中的狡黠尽收眼底，淡淡睨了她一眼，“所以？” 居然没生气？ 好吧，那就再加把火。 何歆瑶瞪大眼睛“不解”地眨了眨，“所以……像您条件这么好的男人，怎么还会需要出来相亲呢？” 见他没接话，她将他自上而下扫了一眼，捂着嘴嗤笑了一声。 陆临珹：“？” 何歆瑶笑地意味深长，连语气都十分善解人意，“没关系，是人嘛，或多或少都有些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 陆临珹微怔，镜片后的浓眉终于微乎其微地蹙了起来。 这一皱，对面何歆瑶的声音不由自主地跟着抖了一下。 “是，是啊……” 也不懂这人是不是天生自带这么强的气场？记得从前他给她补课那会儿，每次他一皱眉，她的心脏就会忍不住咯噔一下，怀疑自己哪一步又做错了…… 望着面前那张瞬间温度降了几个度的脸，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她还是不自觉地感到紧张。 可是……明明他已经不是自己的家教老师了。 有什么好怕的呢？ 想到这，何歆瑶下巴微仰，鼓起勇气再次望向对面的男人。 “自己有……问题……自己知道就好了，反正都单了这么多年，也不用想着再来祸害别人了……” “何歆瑶！” 一旁的卫如瑛终于再也听不下去了，一把扯住她的手，“你给我差不多点！” 差不多点差不多点总是差不多点？ 就连婚姻大事、未来的伴侣只要差不多点就可以是吗？ 十几天的隐忍到了极限，何歆瑶霍地一下站了起来。 “您倒是教教我怎么个差不多法？” 视线在对面男人脸上回荡了一圈，何歆瑶脸上的笑意渐渐冷了下去，“你女儿好像还没到那种卖不出去的地步吧？” 自轻自贱的语气听得卫如瑛眉头一皱，“什么卖不卖的？” “呵，不是卖吗？”何歆瑶冷笑道，“这一天天见的，我还以为是恩客呢？” “你胡说八道什么？” 见周围的人都在看这边，对面的陆临珹也还在，卫如瑛深吸了口气，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你先坐下来再说。” “要坐你自己坐。” 何歆瑶咬了咬下唇，“我还以为这次回来你变了呢，没想到依然还是那么□□，总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不停地干涉别人的人生。” “我□□？” 这句话仿佛一把导火索，一下把卫如瑛心头的怒火点着了。 她倏地瞪大眼睛，“你以为我愿意，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 从小到大，永远都是这一句，好像一句“为了她”她就该感恩戴德跪下来谢主隆恩似的。 何歆瑶嘴角一扯，“难道不是为了你自己的面子？为了不输给婶婶一家或是你那些退休老同事吗？” 不等她回答，何歆瑶脸上嘲弄更甚，“明知道我不想去参加什么满月宴，却还是把我生拉硬拽过去。骗说什么我男朋友忙没空，背地里却在偷偷安排相亲，不就是不想让婶婶他们知道我已经和男朋友分手了吗？” “你只是觉得我没男朋友让你没面子，想让我快点相亲再找一个好堵住亲戚朋友们的嘴。却从来没考虑过我想不想，问都没问过我愿不愿意？” “就你这样，我不逼你一把能行吗？” 看着面前一脸桀骜的女儿和她那一身刺眼的装扮，卫如瑛只觉得一把火只往头顶上冒，“我不替你瞒着难道你觉得这么大年纪被甩就很光荣？” 何歆瑶怔住了，还未反应过来，母亲已经连珠炮似的开轰了，“你以为你还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马上都快奔三的人了，你倒是告诉我不想结婚你想干嘛？啊？你还能干嘛？工作没有，对象没有，你就知道跟我对着干。当初我让你报师范你不干，偏要去念什么酒店管理，有什么用，不就是给人打工，什么酒店前台，我都不好意思往外说，还交了个不三不四的男朋友……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指着女儿那张倔强的脸，卫如瑛越说越觉气不打一处来，“我养你这么大，你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你现在长大了，翅膀硬啦，觉得自己牛逼轰轰的……你倒看看你自己有哪件事做成了？学了个什么作用都没有的专业，跑到外地去混了几年最后还不是灰溜溜地回来了？你以为你有多了不起，看看你那些高中同学，人家考公的考公的，结婚的结婚，生孩子的生孩子，就你一事无成，一把年纪了什么都没有？你觉得自己条件多好？除了这张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脸你还有什么？人家一问你做什么的我都不好意思跟人家说，我说出去都觉得丢脸……” “丢脸？” 何歆瑶眼中一震，随即笑了起来，“对，从小到大你就是为了让我给你争面子，总是拿我和别家的小孩比较，总是逼我做不想做的事情，总是强迫我事事按照你的意愿来……你现在觉得丢脸，那你当初为什么要把我生下来，为什么不直接掐死我……” “啪！” 重重的一声过后，空气仿佛突然凝固了。 电光火石间，谁也不知道陆临珹是什么时候站起来，又是如何挡住那个原本要落在何歆瑶脸上的巴掌？ 店里还回荡着和缓的轻音乐，何歆瑶的脑子却有些发懵。 目光在母亲扬起的手和男人挡在自己面前的手之间怔怔回荡，最后怔怔落在了母亲那张带着怒意的脸上。 印象中，自打初中之后，卫如瑛就再也没有打过她。 而现在，母女俩再次撕开面具，将最丑陋难堪的一面暴露在一个并不算熟悉的外人面前…… 缓缓点了下头，她怒极反笑，“那么喜欢相亲，你自己相去吧……” 说完拿起包包，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何歆瑶！” “瑶瑶！” 仿佛没有听见母亲气急的呼喊和另外一道男声，何歆瑶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咖啡厅…… — 外面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细细碎碎地落在脸上，被寒风一吹，透彻的寒意迎面袭来。 何歆瑶无头苍蝇似的往前冲去，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更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里…… 那些话就像一根根刺一样扎进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疼地她几乎喘不过气来。 就像小时候一样，她总是知道怎么能够让她疼？ 是啊，她说的一点都没错，工作丢了，男朋友没了，一把年纪，连存稿都少得可怜…… 望着灰蒙蒙的天空，这一刻，她突然发现自己的人生真是失败地一塌糊涂。 只剩下那点可怜的自尊心在作祟。 而现在，那点仅有的自尊心也被卫如瑛狠狠摔在地上……碾碎了。 呵，她说得没错，何歆瑶你就是一个Loser，你有什么资格和她在那里大呼小叫呢…… 雨渐渐大了，眼镜早已蒙上一层白雾，周围一切都雾蒙蒙的看不真切。 雨水淋湿了头发，滴滴答答地沿着额头落下来，眼前一片模糊。 她恍若未知，仿佛行尸走肉一般，茫然而失神地朝前走去，在萧索的雨天里渐渐缩成微不足道的一个小点…… 雨刮器尽职地刷着车窗上的雨水，尽管四周阴雨连绵，远处的那道身影还是清晰地印进镜片中。 冬雨萧条的道路旁，本就纤细的身形被周边高大的建筑衬地更加渺小，孤独…… 就像那年夏天，有一次她被卫如瑛训斥之后，也是这样不管不顾冒着大雨冲出家门，像只无家可归的小猫咪，一个人可怜兮兮地在雨里晃荡。 驾驶座的男人浓眉微蹙，镜片后深邃的眼眸染上了一丝看不清的情绪。 下一秒，他加大油门，黑色卡宴瞬间朝前方疾驰而去…… 一阵阵的冷风直往身上灌。 何歆瑶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 身上传来阵阵寒意，她瑟缩了一下，才发现自己早已离开了那个广场，周围是一片陌生的建筑。 风声萧瑟，细雨飘零，落叶散落一地，路上行人匆匆，只有自己像个无家可归的灵魂似的。 苦笑了一声，两滴泪水却猝不及防地落了下来。 何歆瑶抬手想要拭去眼角那片潮意，然而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怎么也停不下来。 母亲的话一字一字地刺入心底，失恋，失业加上母亲的打击…… 压抑已久的情绪终于如数爆发，再也控制不住…… 她抱着自己缓缓蹲了下来，将头埋在膝盖里，小声压抑地哭了起来。 哭吧哭吧，反正下雨天也没有人会注意，雨下这么大，就算哭出来也没人听得见。 “呜呜呜……”张正彦你个王八蛋！ “呜呜呜……”见鬼的破前台，陪你妹的笑！ “呜呜呜……”相个狗屁亲，她刚从坑里爬出来，也不给她个机会缓缓…… “呜呜呜……”混蛋舅舅，居然安排恶魔老师和她相亲…… 她越哭越大声，尽情释放自己的情绪…… 雨也越下越大，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 雨幕之中，陆临珹撑着把黑色的雨伞缓缓驻足，泥水飞溅，落在锃亮的皮鞋和质感上乘的西裤上…… 他恍若未闻，看着埋首蹲在地上哭得仿佛被全世界抛弃了似的女人，感觉时光仿佛又回到了那一年…… 只是这一次，他没有把伞留下来就走。 微叹了口气，他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轻轻盖住了那道几乎全部淋湿的纤细身体上。 高大的身体缓缓在她面前蹲了下来。 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雨伞上，发出了均匀规律的声音。 世界仿佛被阻隔在雨伞之外。 良久之后。 何歆瑶怔怔抬头，隔着白茫茫的镜片，望见一张成熟冷峻的脸…… 男人低沉醇厚的声音在面前轻轻响起。 “我……真的有那么可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