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宗咸鱼女修:道侣亿个不过分吧》 师尊准备了个—— 祝幼是合欢宗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废物。 千百年来,尽管合欢宗历经变革,早已有了适用于独自修炼的功法,但双修之道,仍是主流。 谁还没几个双修伴侣或备选对象呢? 祝幼,偏偏是个特例。 与宗门主流的妖媚诱惑之风截然不同。 她生就一张讨喜的娃娃脸,五官精致小巧,与其说是美丽,不如说是可爱占了上风。 又天生是泪失禁体质,一遇到什么事,眼泪就先出来了。 正因如此,让她寻觅双修道侣的难度,无形中就比别人高出许多。 今日,师尊突然传召议事。 祝幼心下早有准备——赖在师尊门下数十载,修为却只龟爬般涨了一点点,师尊大约是忍无可忍,要将她逐出师门了吧? 饶是做好了心理建设,祝幼的眼眶还是忍不住泛了红。 她站在门前,泪水啪嗒啪嗒的落在地上。 “祝幼,还不进来?”师尊娇媚中带着威严的声音传来。祝幼顾不上多想,连忙低头进屋。 这一见到自家师尊,方才强忍的泪水瞬间决堤,汹涌而出。 “莫哭,莫哭,”云舒仙子无奈轻叹,朝她张开了双臂。 “师尊在这儿呢,天塌下来,也有师尊替你顶着。” 这话入耳,祝幼便知师尊并无驱逐之意,悬着的心略略放下。 “师尊,您唤弟子来,是……有何事呀?” 云舒仙子笑着捏了捏祝幼白嫩的脸颊:“自然是给你备了点好东西呀。” 她目光投向屋内一侧的大木箱。 祝幼顺着师尊的视线看去,心跳莫名漏了一拍。 这是…… 在云舒仙子饱含深意的注视下,祝幼屏住呼吸,颤抖着走上前,掀开了箱盖—— 箱内,赫然躺着一个男人! 师尊的用意,再明显不过了—— 既然祝幼凭自身本事实在寻不到双修伴侣,她这个做师尊的,只好亲自“出把力”了。 祝幼心口狂跳:师尊这是……为了她,去哪个门派“打家劫舍”掳来的弟子吗? 见小徒弟眼眶又泛起水光,云舒仙子便知她想岔了,连忙笑着解释:“幼幼别瞎想!这是为师前几日在黑市上‘淘’来的,喏,购物凭证都还在呢。” “买来时,他就是个‘黑户’,没任何身份凭证。日后就算有人寻来,也碍不着咱们什么事。” 祝幼这才松了口气,旋即又为刚才暗自揣测师尊而羞愧。 若非她这般不争气,师尊何至于用上这等法子…… 这愧疚感瞬间化作一股动力。 祝幼抬起头,眼神异常坚定:“师尊放心!弟子这次定会勤加修炼,绝不辜负您的心意!” 她暗下决心,定要修为突飞猛进,在下次宗门大比中崭露头角,洗刷昔日“废物”之名! 在云舒仙子欣慰的目光中,祝幼红着脸,费力地将那个装着男人的大箱子,拖回了自己的小院。 “喵喵喵!” 祝幼刚将大箱子拖进小院,守候在屋内的小猫已迫不及待地窜了出来。 她松开箱子,一把将小猫捞进怀里:“是哪只小猫咪这么乖呀?原来是我们小白呀!” 怀里的小家伙发出满足的呼噜声,听得祝幼心都要化了。 狠狠撸了几把小白柔软的皮毛后,祝幼破天荒地没抱它进屋:“好啦小白,你先回房去,我得把这箱子弄进去。” 她的目光落回地上那只大箱子上,仿佛看见了未来修为突飞猛进的自己,眼中充满了期待。 无视了小白在地上不满的喵喵叫,祝幼深吸一口气,再次奋力拖动箱子。 总算把人弄进屋子,祝幼长舒一口气,擦了擦额角的汗珠,随手给自己施了个清洁咒。 现在,该怎么处置箱子里的人呢? 祝幼犯了难。 这人来历不明,万一修为比自己高怎么办? 到时候不仅白忙活一场,恐怕还得挨顿揍。 她没有急着开箱,而是埋头在自己的储物戒指里翻找起来。 师尊云舒待她极好,各类“道具”应有尽有,光是双修后用的药膏都堆了好几箱。 她记得,似乎还有一种能暂时封锁修为的丹药,不知何时被她随手塞在了戒指角落里。 这会儿急需,一时竟难觅踪影。 好在,丹药虽没找到,却翻出了另一件好东西——捆仙绳·PLUS版。 没错! 经过合欢宗能工巧匠的不断改良,经典款“捆仙绳”早已升级换代,如今是更加便捷实用的“捆仙脚铐”。 祝幼从前不解其用,此刻却是豁然开朗——这不正是为眼前情景量身定做的吗? 她不再犹豫,打开箱子,将里面的男人拖出来。 施了个清洁咒后安置在床上,顺手就将那闪着幽光的脚铐“咔哒”一声铐在了他的脚踝上。 就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可能跑掉! 祝幼满意地拍了拍手。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有空端详这男人的样貌。 不得不感叹师尊的眼光——床上的男人五官深邃端正,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紧闭的双眼下是浓密的睫毛,即使昏迷也透着一股凛然正气。 果然是名门正派的弟子吧…… 祝幼心里小小地叹了口气。管他什么来路呢,眼下提升修为才是头等大事! 她正望着男人出神。 突然! 床上的人眼睫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双清冷淡漠的眸子,毫无预兆地撞上了祝幼探究的目光。 那目光太过冷冽,瞬间浇熄了祝幼心中所有旖旎的念头,让她心尖一颤。 “哈、哈哈……你醒了?” 祝幼挤出一个无比尴尬的笑容,下意识后退一步,“我、我去给你叫大夫!” 话音刚落,她自己都想扇自己一巴掌。 修仙界哪来的凡俗大夫?疗伤治病不都是自己靠丹药灵草硬抗吗?这借口简直蹩脚到令人发指! 可气氛实在太窒息了。 明明人昏迷时她还能胡思乱想,真等对方醒来,那身迫人的正气和冰冷的眼神,瞬间又让她怂了回去。 尴尬到脚趾抠地的祝幼,几乎是逃也似的借着这个烂借口冲出了卧房,躲到别处平复心跳去了。 反正有脚铐在,他跑不了。 她并不知道,就在她身影消失在门外的瞬间。 一个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床边。 那是个面容精致却满脸愠怒的猫耳少年。 他雪白的发间竖着两只同样雪白的尖耳,一双剔透的金色竖瞳死死锁定在床上男人身上,翻涌着毫不掩饰的冰冷敌意。 空气仿佛凝固了。 床上的男人眼神微凝,同样回望过去。 两道视线在空中无声碰撞。 猫耳少年到底沉不住气,率先露出了利爪:“喂,离她远一点!” 床上的男人冷笑了一声,满是不屑。 祝幼编谎进行时 待到祝幼勉强平复了擂鼓般的心跳,做足了心理建设,重新回到卧房门口时。 那猫耳少年早已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只余下一室凝滞的空气和床上那个清醒沉默的男人。 祝幼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脸颊依旧火烧火燎。 没办法,只要一看到床上这人,她脑子里就不由自主地回放起自己那些“不轨”的念头和蹩脚的借口,羞耻感简直要冲破天灵盖。 两人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室内落针可闻,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尴尬。 半晌,床上的男人终于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久未开口的沙哑:“……我是谁?” 哈?失忆了?! 祝幼的眼睛瞬间像点了两盏小灯泡,噌地亮了起来! 既然这人什么都不记得了,那还不是由着她信口胡诌、为所欲为? 祝幼强压下几乎要咧到耳根的嘴角,清了清嗓子,努力挤出一个混合着悲伤与难以置信的表情,幽幽叹息道:“你,真的连我也不记得了么?我们可是合欢宗里最最恩爱的——双修道侣啊” “双修伴侣”那几个字,她说得又轻又飘,带着点难以启齿的羞涩。 男人眼神一凝,剑眉微蹙,那清冷的眸光里写满了毫不掩饰的怀疑。 这反应像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被狂喜冲昏头脑的祝幼。 糟了!这人有点不好骗! 祝幼心头警铃大作,又急又怕。 情急之下,她眼眶迅速泛红,泪水在里面委屈地打转,声音都带上了哭腔,语序更是颠三倒四起来:“你、你竟然不信我?! 我们几年的情谊,那些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你竟都不记得了吗?我还记得清清楚楚,你、你腰间,你腰间可是有颗小小的痣……” 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绞紧了手指,这番慌乱失措、语无伦次的模样,配上那泫然欲泣的表情,倒真像是被负心人遗忘的可怜道侣。 谢安的目光在她通红的眼眶和强忍的泪意上停留片刻,再结合自己腰间那无法作假的隐秘特征。 他眼底的坚冰似乎松动了一丝,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最终像是放弃了挣扎,带着一丝认命般的疲惫,低声问道:“那,我叫什么名字?” 成了!祝幼心中狂喜的烟花砰砰炸开,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只装作深情款款地凝视着他,柔声道:“谢安,你叫谢安,我叫祝幼。你以前总说,我们两个的名字放在一起,看着就特别般配呢~” 她努力回忆着看过的那些话本子里的肉麻台词,试图增加可信度。 谢安的表情空白了一瞬,他真的会说出这种话吗? 然而,这份对自我的怀疑,很快就被另一件更加直观、更加无法忽视的东西彻底粉碎了—— 他顺着那点细微的金属摩擦声,以及脚踝处传来的冰凉束缚感,缓缓移动视线。 目光最终落在了床尾那根坚固的柱子上,以及连接着柱子和他左脚踝的那条闪烁着幽冷光泽、一看就非凡品的——脚铐。 空气凝固得几乎要结成冰。 谢安的目光,缓缓地、一寸寸地,从那冰冷的金属镣铐,移回到祝幼那张写满心虚、正努力挤出无辜笑容的脸上。 那双清冷的眸子里,此刻翻涌着震惊、荒谬,以及一丝冰冷的审视。 祝幼感觉自己的肾上腺素快要冲破天灵盖了! 一个谎言之后,必须用另一个谎言去圆!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脸上的笑容几乎要挂不住,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开始编织新的“故事”:“因、因为我是合欢宗的人嘛,你也知道的,合欢宗的人,那个,人际关系总是比较复杂一点的。” 她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谢安的表情。 见他似乎没有立刻爆发,只是眉头蹙得更紧,才稍稍松了口气,硬着头皮继续往下编:“你、你之前占有欲特别强!看到我和别人走得近一点就,就忍不住和他们打起来了。” 谢安的眼神微微一动,似乎在消化这个信息。 祝幼捕捉到这细微的变化,心中警报稍缓,立刻又祭出从宗门那堆“恋爱秘籍”里学来的终极法宝——画饼! 她一双圆溜溜的杏眼,深情的望着谢安,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更有说服力,声音也放柔了许多:“当然啦!我肯定是最爱你的!为了你,我和他们……都彻底分手了!真的!我现在只想和你一个人在一起!” 原来如此! 谢安心中豁然开朗。 难怪之前醒来时,床边站着那个眼神冰冷、充满敌意的猫耳少年!原来……是情敌! 他打断了祝幼还有些磕巴的解释,:“我打赢了对吧?” “当、当然了!”祝幼连忙点头,心虚得不敢看他眼睛。 男人眼神中的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他低头看了看脚踝上冰冷的铐子,理解了—— 擅自打架斗殴,惹恼了娘子,这是对他的惩罚! 虽然被拴着有点……嗯,不太舒服,但一想到自己成功赶跑了那些觊觎娘子的情敌,独占了她,这点小小的惩罚,似乎也变得可以接受了? 甚至他还有点隐秘的庆幸,他绝对不要和其他人分享自己的伴侣! 谢安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时,眼神中的冰冷审视已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温顺的试探。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对这个称呼还有些生疏和别扭,声音低沉地唤道:“那,娘子,” 他顿了顿,努力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诚恳,“为夫知错了。” 轰——! 一声“娘子”宛如惊雷,直直劈在祝幼的天灵盖上! 一个剑眉星目、气质凛然的大帅哥,用这种温顺又带着点别扭的嗓音叫她娘子。 这杀伤力,比她想象中大了何止百倍! 祝幼的脸颊瞬间爆红,像熟透的虾子,心跳快得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舌头都打了结:“没、没事的,夫、夫君,我早就不怪你了。” “多谢娘子,”谢安的声音放得更软,眼神湿漉漉地看着她,,“只是不知,娘子什么时候才能放开这脚链啊?” 祝幼被这眼神看得心头一颤,差点就要心软答应! 但残存的理智立刻拉响最高警报:不行!绝对不行! 脸再红,心跳再快,警惕心不能丢! 万一刚解开,这男人就清醒过来或者跑了怎么办?师尊费心“淘”来的,她要是任务失败,岂不是辜负了师尊,还坐实了废物之名? 必须生米煮成熟饭!修为提升了,再谈放人! 短短一天内撒了这辈子最多的谎,祝幼感觉自己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脉,撒谎技能熟练度直线飙升。一点小借口?信手拈来! 她迅速调整好表情,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既无奈又体贴,还带着点宗门规矩不可违的为难:“夫君,我也想的。可是吧……” 她幽幽叹了口气,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宗门有规定,双修伴侣,尤其是像我们这样,嗯,感情经历比较复杂的。犯错都必须要捆着过一段日子的,这是规矩,我也没办法呀。” 她眨眨眼,努力让自己显得无辜又真诚。 谢安看着自家“娘子”那副“我也不想这样但宗门逼我”的委屈模样,再想想自己之前冲动的“打架”行为,难得的沉默了。 好吧,既然是宗门的规矩,也是为了稳固他们的“感情”。那他……忍了? 他默默地、带着点认命般的乖巧,又躺了回去,只是目光依旧黏在祝幼身上,仿佛一只被拴住的大型犬,在无声地表达着“娘子你看我多乖”的讯息。 祝幼被谢安那温顺又专注的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仿佛有无数小虫子在爬。 她红彤彤的脑袋微微侧转,试图避开那灼人的视线,目光飘向窗外。 夜色早已悄然弥漫,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棂洒落进来。 夜深了。 这个念头一起,祝幼脑海中瞬间不受控制地翻腾起那些曾在宗门藏书阁里“博览群书”得来的、浩如烟海的“理论知识”。 图文并茂,细节详尽——属于合欢宗“好学生”的深厚积累此刻汹涌澎湃,冲击着她本就脆弱的神经。 “实战经验为零”的祝幼只觉得口干舌燥,脸颊烫得能煎蛋。 她深吸一口气,鼓足此生最大的勇气,才磕磕绊绊地、声若蚊呐地挤出那句让她自己都心跳骤停的话:“时、时辰不早了,我、我们还是尽早歇息吧。” 每一个字都像烫嘴的山芋,艰难地从唇齿间滚落。 此刻的谢安,正满心感慨地看着自家“娘子”那副羞怯可人的模样:脸蛋红扑扑,眼神躲闪闪,看起来又软又糯,让人忍不住想要好好“欺负”一下。 这念头让他心底泛起一丝陌生的、带着点痒意的涟漪。 骤然听到“歇息”二字,谢安先是一愣,随即也像是被那两个字烫到,俊美的脸庞“腾”地一下也跟着红透了!是、是那个意思吗?!也对啊,他们可是正经的“双修道侣”。那种事,不是很正常吗? 他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努力压下心头的悸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可靠:“也好,娘子,”他顿了顿,仿佛在给自己打气,才继续道,“为夫应该已经准备好了……” 为了增加说服力,他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姿势,本就有些松散的衣襟不经意间滑落些许,露出一小片紧实的胸膛线条,配上他那张带着薄红却努力维持镇定的俊脸,竟真透出几分“任君采撷”的意味。 轰——! 这视觉冲击力比刚才那声“娘子”更甚百倍! 祝幼只觉得脑袋里“嗡”的一声,心跳如密集的战鼓疯狂擂动,几乎要震破耳膜。 原来这就是有双修伴侣的好处吗!这才短短一天,她就已经感受到如此之多的新奇体验了! 她猛地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剧烈颤动,再也不敢多看床上那人一眼,仿佛多看一眼就会被那无形的火焰灼伤。 “我、我去准备准备,你稍等我。” 丢下这句细若游丝、几乎不成调的话,祝幼像只受惊的兔子,再也顾不得什么“双修大计”,转身落荒而逃,只留下微微晃动的门扉,和屋内那个被铐着、脸上红晕未褪的俊朗“夫君”。 猫猫电灯泡 月明星稀,微风消去了最后一丝暑气。 祝幼独自蹲在冰冷的石阶上,双手捧着自己依旧滚烫的脸颊,对着沉沉夜色,长长的叹了口气。 屋子里,那位衣衫半解的“夫君”正乖乖躺在床上等她。而她,堂堂合欢宗弟子,此刻却怂得连房门都不敢再推开。 风卷过树梢,发出轻轻的呜呜声,像是在嘲笑她的不争气。 再这么蹲下去也不是办法,夜露深重,难道要在院子里吹一晚上冷风? 祝幼猛地站起身,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蛋,试图把那些乱七八糟的羞赧和胆怯拍飞。 她在心里疯狂给自己打气:加油啊祝幼!不就是双修么!你可是合欢宗的人!理论知识你都倒背如流了!实践,实践总会有的!你一定可以的!为了修为!为了师尊!冲啊! 一股豪情壮志油然而生。 她挺起小胸脯,视死如归般地、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回了卧房门口,深吸一口气,推门,蹭到床边,然后,以一种近乎蠕动的速度,爬上了床。 身旁的谢安,衣襟比刚才更松散了些,露出更多流畅紧实的线条。温润无瑕的肌肤上,那一点茱萸格外惹眼。 他显然也听到了动静,脸上依旧带着未褪的红晕,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在努力平复呼吸,等待着“娘子”的下一步动作。 暧昧的、带着热度的空气再次在两人之间流淌。 祝幼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怦怦,怦怦。 她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屏住呼吸,颤抖的手指悄悄抬起,她记得老师讲过,先从肢体接触开始。 她悄悄打量着谢安,目光最后落在了谢安那白玉般温润诱人的胸膛……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那温热肌肤的前一秒…… “喵——!” 一道雪白的影子如同闪电般,猛地从某个角落窜出,精准无比地跳到了两人中间的床铺上! “啊——!”祝幼被这突如其来的“天降白猫”吓得魂飞魄散,惊叫一声,整个人像受惊的虾米一样弹了起来,差点滚下床去! 什么旖旎暧昧,什么双修大计,瞬间被这突然的跳上来的小家伙吓得灰飞烟灭,荡然无存! 室内只剩下祝幼急促的喘息声和猫咪小白无辜的呼噜声。 祝幼惊魂未定,出了一身冷汗,她偷瞄了一眼身旁的谢安,发现对方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显然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第三者”惊扰得不轻。 她连忙干笑着解释:“这是我……我们养的宠物小白,它平时很亲人的,真的——”声音越来越小,毫无说服力。 谢安从喉咙里挤出一个低低的“嗯”,他眯着眼睛,仔细的打量着白猫,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道:“只是宠物吗?” 祝幼自然是一脸茫然:“不然呢?” 这真的不是白天出现的那个猫妖么? 看着她清澈的表情,谢安终究咽下了多余的疑惑。也许,这和之前见到的“猫”,只是巧合罢。 他勉强笑了一下,顺着祝幼的话下台阶:“大概,今天小白心情不好。”他欲言又止,脸上的委屈可是写得明明白白——毕竟,谁在这种时候被打断,心情都不会好的。 祝幼显然不甘心就此放弃这来之不易的“吃肉”机会。 她堆起最温柔和善的笑容,对着小白又哄又劝,试图用小鱼干把它引开:“小白乖~到那边去玩好不好?明天给你加餐哦~最大最鲜的鱼!” 然而,小白仿佛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只是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然后稳稳当当地在两人中间趴了下来,甚至优雅地舔了舔爪子。 那姿态,那眼神,明明白白写着:想都别想!今晚,本喵就睡这儿了!这贞洁牌坊,本喵立定了! 哄猫计划彻底宣告失败。 祝幼一脸绝望地看向谢安,眼神里充满了“对不起我真尽力了”的歉意和“你看它根本不听我的”的无辜。 好在谢安是最善解人意的伴侣了。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那股难以言喻的憋闷感,对着祝幼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声音低沉而包容:“无妨,娘子不必介怀。”他的目光深深地看着祝幼,带着一种让人心头发烫的缱绻和某种更深的期待,“我们来日方长。” 这眼神,这话语,让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又开始升温,目光胶着在一起,身体不由自主地、一点点地再次靠近,空气中仿佛又弥漫起那若有似无的甜腻气息。 “喵呜——!!!” 就在两人的鼻尖几乎要碰到一起的千钧一发之际,小白仿佛自带雷达预警系统,猛地抬起头,发出了一声更加响亮、更加不容忽视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喵叫! 它金色的竖瞳在昏暗中闪着不容置疑的光,精准地再次掐灭了那刚刚燃起的小火苗! 算了,毁灭吧。 祝幼心中那点好不容易再次鼓起的勇气,被这声猫叫彻底击碎。 她像一只被戳破的气球,整个人瞬间失去了所有力气,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平静,无声地、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再没有去勇气去直视她亲爱的双修伴侣,重重砸在柔软的枕褥间。 双目无神地望着绣着合欢花的帐顶。 罢了,今晚怕是与那突飞猛进的修为无缘了。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忙活了一天的祝幼最先进入梦乡。 黑暗之中,一猫一人,无声的对视。 半晌,谢安低声开口:“我不管你是谁,这是我的伴侣,你只是宠物,注意你的身份。” 回应他的,是小猫咪的一声很不屑的呼噜声。 谢安:…… 当然,从后续几天的情形看,答案不言而喻。 小白肯定是听到了,但是一个字也不会答应。 本就粘人的小家伙,自打谢安来了之后,更是变本加厉,成了祝幼名副其实的“小尾巴”,寸步不离。 起初,祝幼只当它是因家中添了新成员而不安,百般安抚陪伴。 然而无论她如何哄劝,小白始终不肯离开她半步。 甚至,只要瞥见她和谢安有丝毫肢体接触,便会立刻炸毛,“喵呜”厉叫着扑上来。 这情形让祝幼头疼不已。 小白对谢安的敌意,怎会如此之大? 如果说谢安起初只是怀疑,那么小白连日来的表现,已是明晃晃地宣告:没错,前日和你对峙的,正是本座!你又能如何呢? 谢安对这憨态可掬(傻里傻气)的情敌颇感不屑:你占着宠物的名分得了她的宠爱,便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投入他人怀抱了。 既然这心机猫执着于扮演普通家猫,他又何必戳穿? 纵使祝幼承诺过只与他相守,可此地毕竟是合欢宗,更何况,这猫已伴她多年,万一在惹出什么来,那不是平白给自己找麻烦嘛。 今天的谢安也是沉着冷静的大人呢。 眼见祝幼连日哄猫,已是心力交瘁,谢安体贴地接过她手中的小鱼干,眉眼弯弯,温声道:“让我试试吧。兴许,等它熟悉了我,便不会这般闹腾了。” 也对,总得让“孩子”多与“爹爹”亲近,慢慢培养感情。 正在她思考之际,就听见门外有人喊话:“祝幼!大事不好了!” 一听这话,祝幼心上一急,急匆匆将小鱼干递给谢安:“我去去就回。” 很明显是让谢安帮忙哄猫了。 谢安嘴角溺出一个温柔的笑容,目送他的伴侣出门离开。 师尊被妖怪抓走啦…… 祝幼赶到师尊云舒仙子的住处时,院子里已是乱作一团——十几个男人正打得不可开交。 而她的好师尊本人,却悠哉悠哉地坐在一旁看热闹,一边看,还一边兴致勃勃地冲场上喊话:“喂!下手注意点!千万别打坏脸啊!” 激战正酣的男人们闻言动作齐齐一顿,随即,那招式竟变得更加狠辣无情。 什么明枪暗箭、拳风掌影,统统拐着弯儿、变着法儿地往对手脸上招呼! 祝幼看得目瞪口呆:“……” 原来……这就是男人么?师尊一句话,竟恐怖如斯! 云舒仙子本来看得正起劲,余光瞥见小徒弟来了,立刻笑吟吟地招手:“幼幼快来!来得正好,和师尊一起看!” 祝幼连忙蹭过去,熟练地依偎进师尊柔软馨香的怀抱里,这才小小地松了口气。 方才同门急匆匆来报,只说是师尊院子里打起来了,可把她吓得不轻。还好还好,师尊本人安然无恙,还有闲心看戏。 场中拳来脚往,打得尘土飞扬。 祝幼眼尖,认出其中就有那天见过面的、师尊的新伴侣——一只狐妖。该说不愧是狐妖么?身形滑溜得很,在人群中闪转腾挪,暗器嗖嗖地放,窜得比受惊的兔子还快。 师徒俩正看得津津有味,忽见其中一个浓眉大眼的猛地发出一声暴喝! 紧接着,一股浓郁的黑气自他体内汹涌而出,瞬间弥漫开来! 不好!这是个魔族啊! 一直看戏的云舒仙子脸色骤变,霍然起身。 魔族!她的院子里藏着魔族,这事若传出去,被宗门追究,她这个主人绝对脱不了干系! “幼幼待着别动!”她沉声嘱咐了一句,抄起手边的长剑便如一道惊鸿般掠入场中。 台阶上,只留下祝幼独自一人,望着那滚滚魔气,瑟瑟发抖。师尊早说过无数遍的——魔族,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超可怕! 小院里霎时剑光四射,魔气翻涌。 那魔族暴露身份后,实力暴涨,强得可怕。 只见他蒲扇般的大手左右开弓,一巴掌一个,将周围那些所谓的情敌们统统拍晕在地,干脆利落。 接着,他身形一晃,顺手就将攻来的云舒仙子一把掳住,足下一点,便化作一道黑风扬长而去。 全程……甚至没瞥一眼角落里缩得像只鹌鹑的祝幼。 不对!祝幼猛地回过神,胡乱擦掉额头的冷汗,气得咬牙切齿。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她家师尊被魔族掳走了啊! 师尊没了,她在这偌大的合欢宗,岂不真成了孤儿?! 环顾四周,只见庭院一片狼藉,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昏迷不醒的“情敌”们。 怎么一群人,都打不过那一个呢? 祝幼只觉得悲从中来,垂头丧气,一步三挪地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结果,刚走进院子,她就听到了小白凄厉的叫声,顿时又紧张起来。 这还得从她出门说起。 却说谢安拿了小鱼干,并没有立刻行动。 开玩笑,祝幼不在,他才不想和那死猫干瞪眼呢。 谢安算着时间,估摸着祝幼快回来了,这才轻手轻脚的走近小白。 他嗓音柔和得能滴出水来:“乖小白,来尝尝新鲜的小鱼干——” 小白本以为来的是祝幼,正惬意地在猫窝里打着呼噜。 一听见谢安的声音,眼睛一下子就睁大了,猛地弹起身,脊背高高弓起,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嘶嘶”声,仿佛在说,你来做什么! 谢安端的是一副贤良温厚的模样,他并没有将小白的威胁放在心上。 顶着小白不善的目光,他缓缓将小鱼干放在猫窝旁,语气格外温柔:“小白要乖,今后,‘爹爹’会同‘娘亲’一样疼你的。”那“爹爹”与“娘亲”二字,被他咬得是格外清晰、刻意。 小白本就视他为眼中钉,再闻此挑衅之言,哪里还按捺得住? “喵嗷——!”一声愤怒的尖啸,小小的身影如离弦之箭,猛地扑向谢安! “咚!” 随着一声闷响传来,正好回来的祝幼心头一跳,慌忙冲进房间。 只见谢安已被小白扑倒在地,锁骨处赫然添了几道新鲜的血痕。 “小白!”祝幼又惊又怒,厉声呵斥住还欲再动的小白:“你太过分了!” 正踩在谢安身上的小白,动作骤然僵住。 要知道,祝幼一向对它宠爱有加,什么时候这样说过它? 它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望向祝幼的猫瞳里,瞬间溢满了受伤与委屈。 祝幼却无暇顾及它,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现在已经是焦头烂额了。 她连忙上前扶起谢安,声音满是焦急:“夫君,你还好吗?” 小心翼翼地将谢安扶到床边,祝幼又是翻找药膏,又是准备绷带,忙得团团转。 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那雪白的身影,尾巴低垂,一步一顿,带着满身的落寞与无声的控诉,默默转身,悄然融入了门外的阴影里。 男人锁骨上那道新鲜的抓痕,刺得祝幼心头一揪。 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双修伴侣,她师尊送来的好礼物,这还没“吃到嘴”呢,就先微瑕了! 想到这里,祝幼眼眶慢慢红了,她微微咬着下唇,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小心翼翼地去擦拭伤口周围渗出的细小血珠。 那专注又心疼的模样,不知情的,怕要以为受伤的不是谢安,而是她本人。 谢安看着眼前这泫然欲泣、比自己更像伤员的“小娘子”,心尖微软,又带着点得意。 他抬手用指腹轻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湿意:“皮外伤罢了,几日便好,莫哭。” 祝幼无声地点点头,待仔细将伤口处理妥当,才长长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懊恼:“都怪我平日太纵着小白了,往后,定要好好管教才是。” 谢安含笑摇头:“小白还小呢,当‘爹爹’的,岂能与‘孩子’计较?”还得是那猫性情莽撞,一激就怒。 “想来,待它再长大些,就不会如此了。” 他心中了然,多年的情分,岂是朝夕可断? 既已占了上风,不妨顺势而为,说几句漂亮话。若此时诋毁那猫,待它日后重获祝幼怜惜,反倒显得他心胸狭隘了。 见谢安如此“宽厚大度”,祝幼心下更是感动。 还得是师尊慧眼,随手便为她觅得这般温良体贴的佳偶。 出发,魔界! 只是,无论谢安随后说什么,祝幼脸上始终闷闷不乐。 谢安心知有异,问题定是发生在她出门之后。 “发生何事了?”他犹豫片刻后,出声问道。 祝幼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由师尊“馈赠”、此刻宛如“最后遗物”般的双修伴侣,鼻尖一酸,眼眶瞬间红了。 她吸了吸鼻子,挑拣着重点,将方才那场情敌乱斗,以及师尊被掳的经过讲给他听。 谢安静静听完,一时竟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这可怜巴巴的小道侣。 这种事,若是发生在别的门派,尚值惊诧。可一想到这是合欢宗……就该死的合理了。 “我真傻,真的……”祝幼兀自蹲在板凳上,抱着膝盖,仿佛要在那里种出一朵蘑菇来,“我单知道他们在为师尊打架,打得昏天黑地,却不知……他们里面竟混了个魔族啊!” 谢安听得哑然失笑,摇摇头。 他的小道侣啊,怎么总能这般可怜又可爱。 他悄无声息地走过去,将那颗散发着“我很丧”气息的“小蘑菇”整个抱起,轻轻放到柔软的床铺上。 谢安一边动作利落地为她褪下鞋袜,一边为她分析:“莫急。那人既是师尊的伴侣之一,掳走她时又未当场加害,想来……师尊暂时应是安全的。” 可悲观的“蘑菇”脑子里只剩下最坏的结果:“那要是……要是单纯被带回魔界去欺负呢?” 谢安:“……” 他无奈叹息,“人不能总想着最坏的结果啊,凡事总要试着往好处想。” “可没有师尊护着,我在这合欢宗也待不下去了~”祝幼泪眼汪汪,再次看向师父留给她的“最后遗物”,“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这是自然。”谢安毫不犹豫,目光坚定,“我们可是双修伴侣,我岂能抛下你?”他顿了顿,试探着提议,“不如……先随我回我的宗门?” “你的宗门?!”祝幼被他这突如其来的话惊得差点弹起,急急追问,“你……你想起来了?” “还没有,”谢安目光温柔地凝视着她,仿佛能洞悉她所有细微的心思,“不过,我们既是伴侣,想来你定是知晓的。有你记得,便够了。” 祝幼心头一跳,直觉不能再深究! 她心一横,索性开启了无理取闹模式:“我不管嘛!我就要师尊!现在就要!” 谢安顿时犯了难:“这……” 祝幼根本不给他思考的余地,模仿着印象中最惹人烦的熊孩子,小嘴一瘪,开始嗷嗷干嚎。 声音震耳欲聋,却不见半滴眼泪——人在干“坏事”时,有的是力气和手段。 那响彻云霄的哭闹,瞬间淹没了谢安所有试图安抚的话语。 “啪!” 一声清脆的轻响,如同按下暂停键,瞬间给祝幼消了音。 祝幼眼睛瞪得溜圆,脸颊“腾”的一下,红得如同熟透的番茄,又羞又惊:“你、你你……你怎么能打我……那里!” 罪魁祸首的耳根也微微泛红,却强作镇定地收回那只“行凶”的手,面不改色:“我做什么了?” 祝幼瞪大眼睛,这人怎么能这么无赖! 她用谴责的目光,幽怨的盯着他。 谢安清了清嗓子,果断转移话题:“咳……既然你执意要寻师尊,那我们就去魔界。” 祝幼的注意力果然被拽回:“诶?可、可是……”她缩了缩脖子,“就凭我们两个手无缚鸡之力,去了不是送菜吗?万一被打怎么办?” 谢安闻言,不由得拧紧了眉头:“可我之前,不是打赢了其他所有情敌么?” “当然当然!”祝幼心虚得不得了——那些可全是她编的。 正所谓,一个谎言需要无数谎言来圆。同样,一个谎言被拆穿,也会牵连无数谎言。 祝幼不敢奢望骗他一辈子,只能祈祷,这拆穿来得晚一点,再晚一点。 她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加之奔波劳碌又遭逢巨变,精神早已撑到极限。此刻躺在伴侣安稳的臂弯里,鼻息间萦绕着温柔清新的竹叶气息,祝幼的眼皮越来越沉,渐渐失去了意识。 待谢安回神,耳边已是祝幼轻微而平稳的呼吸声。 他哑然失笑。 垂眸,认真端详他名义上的伴侣——红润的小嘴,小巧玲珑的鼻尖,眼底还残留着淡淡的泪痕。 原来,他会喜欢这样的伴侣啊。 一种奇异的甜蜜在心底漾开,带着一丝期盼,一点冲动。 谢安轻轻将祝幼调整到更舒适的睡姿。 似乎惊扰了她的梦境,祝幼眉头微蹙,含糊地哼唧了几声。 谢安指尖轻柔地抚平她眉间的褶皱,俯身,小心翼翼地将一个吻印了上去。 说干就干。 既已确认要赴魔界,祝幼也无暇沉溺于悲伤。 那人实力不错,在魔界应该也有些名气在。 到了魔界多打听打听,总能找到他。。 她手脚麻利地将所有可能派上用场的东西一股脑儿打包塞好,这才惊觉,似乎已一两日不见小白的踪影。 翻遍屋里屋外几番寻唤无果,她只得在屋内多放了几筐小鱼干,将大门轻轻掩上,留了一道缝隙。 天光熹微,薄雾轻笼的清早。 祝幼牵着谢安的手,趁着没人,悄然踏上了下山的路。 十多年前,是师尊抱着懵懂的她,一步步走过这条路。 而今,物是人非,唯余山风依旧。 祝幼望着蜿蜒向下的石阶,心中百感交集,神情复杂。 谢安以为她是舍不得离开,柔声安抚道:“等寻回师尊,我们还会回来的。”他握紧了她的手,掌心传来温热的力度。 祝幼唇角弯起个转瞬即逝的弧度,轻轻地“嗯”了一声。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树丛间,一抹雪白的残影掠过。 正是消失了数日的小白。 那日被祝幼训斥后,小白表面上玩起了失踪,实则一直暗中窥伺,寻找着合适的时机“王者归来”。 没承想,台阶没等来,却等到了祝幼收拾行囊、决意下山的一幕。 揣着满腹疑虑,小白悄无声息地缀在了他们身后。 两人一猫,就此离开合欢宗。 客栈 初至山下,处处都新鲜。 道路两旁挤满了售卖各色小吃、零碎物件的摊贩,行人往来如织,衣着打扮、口音腔调各异,交织出一派喧腾的烟火气。 若在往日,祝幼定会雀跃不已,恨不得将每个摊子都逛个遍。 可此刻,师尊安危如巨石压在心头,再热闹的景象也驱不散那份沉甸甸的忧虑,她始终有些恹恹的。 谢安看在眼里,也只默默将她的手握得更紧些,无声相伴。 大约人走背运时,处处都是坎。 两人正沿着人潮前行,不知从哪里猛地撞出一个小小身影,正好撞在祝幼身前。 “哎呦!”那孩子惊呼一声,瘦小的身体眼看就要向后栽倒。 谢安眼疾手快,手臂一探,稳稳将他扶住。 是个约莫七八岁的乞儿,脸上刻意抹了几道灶灰,衣衫褴褛,却掩不住一双骨碌转动的、过分机灵的眼睛。 “没摔着吧?”祝幼连忙俯身关切地问。 那孩子站稳脚跟,非但没道谢,反倒呲牙冲她做了个大大的鬼脸,扭身就想溜。 “人可以走,”谢安的手却如铁钳般扣住了他细瘦的腕子,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玉佩留下。” 祝幼下意识往腰间一摸——空空如也!方才悬在那里的饰物早已不翼而飞。 小乞儿恨恨地瞪了他们一眼,知道赖不掉,赌气似的将攥在手心的玉佩往旁边一丢,泥鳅般一扭身,眨眼就消失在熙攘的人流里。 谢安手腕轻翻,精准地凌空接住玉佩,随即蹲下身,动作轻柔而郑重地为祝幼重新系回腰间。 祝幼望着孩子消失的方向,心头有些不是滋味的:“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就……”风餐露宿,靠偷盗为生。 谢安站起身,目光扫过喧嚣的街市,语气平静而现实:“许是父母遭了变故,已成孤儿;又或者,他赖以为生的本事,正是家人亲手教的。” 祝幼讷讷地点点头,心里泛起一片寒意。 倘若没有师尊,她大抵要么饿死,要么也在干这个了吧? 说来,合欢宗当年立派,颇受天下正道诟病,斥为“歪门邪道”。 彼时的宗主也是心高气傲,一怒之下,索性将山门立在了离魔界最近的那座孤峰之上——你们既视我为魔,我便与魔毗邻而居。 这份决绝的赌气,倒成了今日的便利。 得益于这“地利”,祝幼与谢安仅跋涉两日,便已抵达人魔两界的交界之地。 边界之处,赫然是一片望不到头的莽莽黄沙。 风卷沙尘,人迹罕至,满目荒凉。 四顾皆是沙丘连绵,唯有极目远眺之处,依稀可见一栋孤零零的建筑,门前悬着一盏在风沙中摇曳的灯笼,竟还在开门纳客。 别无选择,祝幼与谢安对视一眼,便朝着那沙漠中唯一的灯火,投宿而去。 客栈的店小二正支着下巴,伏在桌面上打盹。 那瘦伶伶的胳膊肘哪能撑住一颗沉沉下坠的脑袋? 只见他的脑袋像风中芦苇,先是小幅度的左摇右晃,接着幅度越来越大,眼看就要与桌面来个亲密接触。 终于—— “咚!”一声闷响,鼻尖结结实实磕在了桌面上! 店小二一个激灵,猛地弹坐起来,睡眼惺忪,鼻头还沾着点灰。 他下意识地揉着撞疼的鼻子,迷蒙的视线刚聚焦—— 嚯! 对面赫然杵着一对璧人! 男的清俊挺拔,气度不凡;女的娇俏可人,明眸善睐。两人风尘仆仆,却难掩一身出尘气韵,此刻正齐齐看着他。 六目相对,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店小二见多识广,这点小尴尬算不得什么。 他利落地站直身,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二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呐?” “住店。”祝幼瞥了眼窗外愈发阴沉的天色,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今夜在此休整,明日便要踏入那传说中的魔域了。 “好嘞!”店小二的笑容顿时真切了几分,透着一股子殷勤劲儿,“二楼上房一间,二位请随我来。” 奔波数日的两人对视一眼,默默跟上。 这店小二显然是个话匣子,楼梯才爬了一半,就按捺不住搭起话来:“小的斗胆问一句,二位这方向……可是要去魔界?” 这并非需要隐瞒之事,谢安便淡淡“嗯”了一声。 小二嘿嘿一笑,左右张望了一下——尽管楼道里空无一人,这才压低声音,带着几分分享秘辛的兴奋:“那可真是巧了!就这几日,魔界可是出了桩天大的新鲜事儿!” “哦?有多新鲜?”祝幼的好奇心终于被勾了起来,眼眸里终于泛起一丝久违的光亮,显得灵动又稚气。 “小的跟您说,您可千万兜着点儿,别往外传呐!”店小二煞有介事地又确认了一遍四周,那副小心翼翼又按捺不住分享欲的模样,简直把“情绪价值”拉满了。 见祝幼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保证,小二这才清了清嗓子,用一种说书人般的腔调开讲:“前几日,咱们那位魔王陛下,可是掀了桌子,发了雷霆之怒!”他故意顿了顿,吊足了胃口,“为的啥?嘿,就为咱们魔界顶顶厉害的大将军——贺晟的婚事!” “婚事?”祝幼眼睛瞪得溜圆,催促道,“快说快说!” “前阵子,另一位将军家的千金相中了贺大将军,求了陛下的恩典想嫁过去。正巧贺将军当时不在魔都,陛下金口玉言,直接就替他应下了!” 哦,原来是强买强卖的赐婚戏码。 祝幼脸上刚燃起的那点兴致,瞬间像被浇了盆冷水,黯淡下去。 话本子里演烂了的桥段,无非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你爱我我爱他…… 她正觉得无趣,打算开口打断小二唾沫横飞的讲述,一句石破天惊的话猛地钻进耳朵: “……结果您猜怎么着?贺大将军回来一听,当场就炸了!据说他前脚刚回府,后脚就直奔王宫,硬是顶撞了陛下,还撂下狠话——说他心里有人了,是从外面带回来的一个修仙者!” “修仙者”! 魔将,位高权重,实力深不可测,一巴掌一个,不成问题。 修仙者,心上人,女的,她的师尊,云舒仙子! 对上了!都对上了! 祝幼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谢安的手,指尖微微颤抖着,传递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与震惊。 第七章 不要乱吃东西口牙 “谢安!那一定、一定就是我师尊了!”一关上房门,祝幼便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迫不及待地开口,声音都带着一丝雀跃的颤抖。 “总要见了面才能确定。”谢安的语气依旧带着惯有的沉稳。 虽然听起来希望很大,进展也出乎意料地顺利,但他心底总萦绕着一丝挥之不去的疑虑,觉得事情似乎太顺了些。 祝幼用力地点点头,眉眼间的神采却已然飞扬起来。 紧绷了许久的心绪,此刻终于得以稍稍松弛。 能在抵达魔界的第一时间就获得如此关键的消息,省去了他们多少东奔西走的力气,这简直是天降的好运! 桌上随意摆放着几样色泽鲜亮的魔界瓜果,散发着阵阵诱人的清甜果香。 祝幼好奇地拈起一颗从未见过的果子,试探着咬了一口。 酸甜的汁水瞬间在口中爆开,口感脆嫩,滋味绝佳。 “谢安,你快尝尝这个!”她眼睛一亮,立刻拿了一颗新的,亲昵地喂到谢安嘴边,“这个好好吃呀!” 谢安顺从地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细细咀嚼后,只微微颔首,便不再碰那果盘。 他素来偏爱纯粹的甜味,这果子带着的些许酸味,并不合他的口味。 祝幼见他兴致缺缺,也不勉强,自顾自地拿起果子,两口一个,吃得欢快满足,腮帮子都塞得鼓鼓囊囊。 只是…… 吃着吃着,一股莫名的燥热感悄然从体内升起。 祝幼起初只以为是魔界风沙太大,房间门窗紧闭的缘故。 她端起茶杯,咕咚咕咚灌下好几口凉茶,试图压下这股不适。 然而,那股热意非但没有消退,反而像小火苗般越烧越旺,渐渐蔓延至四肢百骸,让她坐立难安。 她甚至感到脸颊都有些发烫。 无奈之下,只得从储物戒里翻出一柄小巧的折扇,坐到床边,心烦意乱地对着自己猛扇起来。 “房间里……有这么热吗?”谢安看着她这副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的焦躁模样,不由得蹙起了眉头,心中满是困惑。 他并未感受到丝毫异样的闷热,这反常让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祝幼的情况愈发不妙了。体内那股邪火非但没有平息,反而越烧越旺,像无数只小蚂蚁在啃噬,让她焦躁难耐,浑身滚烫,怎么也无法驱散。 “叩叩叩——” 急促的敲门声骤然响起,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闷。 门外传来店小二带着几分讨好的声音:“客官,打扰了!今日的晚饭备好了,小的给您端进来?” 谢安此刻哪有心思吃饭?他拧紧眉头,脑中飞速回想着:祝幼今日除了那些果子,再未进食其他东西……莫非真是果子有问题? 他猛地拉开房门,眼神锐利如刀,直直刺向门外端着托盘的小二,开门见山地质问:“你们送来的果子,是不是有问题?”他的伴侣都吃出毛病了! 小二被谢安的气势和直接的发问吓得一愣,慌忙辩解:“哎哟客官,冤枉啊!那些果子都是小的从熟识的魔界商贩那儿进的,咱客栈可是正经买卖,童叟无欺啊!” 谢安根本不信这套说辞。他冷着脸,转身从桌上拈起一颗剩下的果子,递到小二眼前:“就是这种。” 小二仔细瞧了瞧,脸上更显委屈:“这……这是梅果啊!酸甜可口,价钱还公道,小的自己也常吃解馋的……” 就在这时,祝幼在床上发出一声难耐的呻吟,脸颊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谢安心头一紧,焦灼瞬间压倒了耐心,音量不自觉地拔高:“叫你们老板来!我要当面问个清楚!” “什么事啊——嚷嚷什么呢?”一个略显不耐的男声恰在此时从楼梯口传来。 紧接着,便是咚咚咚沉重而急促的下楼声。 一个矮胖如冬瓜般的男人,脸上堆着笑容,出现在楼梯口。然而,当他的目光扫到小二手里那颗果子时,那笑容瞬间僵住,随即脸色大变。 “哎哟喂!你个蠢材!”冬瓜老板抬手就给了小二一个爆栗,“拿错了!这是花果!” 谢安神色更冷,眼神如冰,无声地催促着解释。 老板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忙不迭地道:“客官息怒!这花果啊,外表跟梅果几乎一模一样,区别只在表皮有没有斑点!带斑点的就是花果,光滑的才是梅果!这花果……嘿嘿,是小的自己嘴馋买来吃的,谁知道这笨蛋伙计给混到客房里去了……” “我伴侣吃了很多,现在情况很不好。”谢安没耐心听他絮叨,直接打断,“这果子究竟有什么害处?” 冬瓜老板闻言又是一愣,目光在谢安紧绷的脸上和紧闭的房门之间转了一圈,脸上顿时浮现出一种尴尬又了然的笑意,看得谢安心头无名火起,又隐隐觉得不妙。 “呃,她吃了多少?” “七八个。”谢安沉声道。 老板小眼睛一眯,干咳两声,压低了声音:“咳咳,这个嘛,这花果,它有点,那个助兴的效果。少吃点兴许不打紧,但这七八个下肚……”他给了谢安一个“你懂的”眼神,那意思再明白不过——这跟春药也没啥区别了。 谢安脑中嗡的一声,瞬间回想起祝幼方才种种异常的燥热表现,一股热意不受控制地涌上脸颊,连耳尖都微微发烫。他强作镇定,追问:“可有其他缓解之法?” 老板两手一摊,脸上挤出十二万分的歉意,话里话外却透着推脱:“客官您看,咱这荒郊野岭的小店,哪备得着解药啊?再说了,您二位不是……伴侣么?这事儿……唉,千错万错都是我这伙计的错!这样,给您免一半的房钱,您看成不?这事儿咱就……” 事已至此,纠缠无益。 谢安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嗯”,不再多言,直接“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将老板那谄媚又带着点暧昧笑意的脸隔绝在外。 门内,床榻上一直安静蜷缩着的祝幼,此刻似乎更加难受了。 谢安心头揪紧,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靠近床边。 只见祝幼意识模糊地躺在那里,原本整齐的衣衫已被她无意识地拉扯得凌乱不堪,衣襟半敞,露出纤细的锁骨和一片泛红的肌肤。 她双眸紧闭,长长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脸颊红得惊人,唇瓣微张,正发出细碎而难耐的喘息。 祝幼感觉自己快要被体内那股邪火烧成灰烬了。 她如同流浪在滚烫沙漠里的旅人,干渴灼热,连神智都被蒸腾得模糊不清。 恍惚间,似乎有人在唤她的名字。 她无意识地嘤咛了一声,像只受惊的小兽。 紧接着,一只带着微凉触感的手,轻轻握住了她滚烫的手腕。 那一点清凉,如同久旱逢甘霖! 祝幼几乎是本能地低哼一声,整个身体下意识地就朝那凉意的来源依偎过去,像只贪凉的小动物,急切地想要汲取更多的舒适。 她的脸颊蹭向那只微凉的手背,试图将全身的燥热都贴向那片舒适的微凉。 第八章 吃肉 谢安被她这般毫无章法、滚烫柔软地蹭着,心知她已被那花果的药力折磨得痛苦不堪。 尽管两人名义上已是双修伴侣,可面对她此刻全然依赖、意识迷离的状态,谢安一想到接下来可能会发生什么,脸颊便不受控制地发烫。 他僵坐在床沿,内心天人交战,犹豫不决。 而意识模糊的祝幼,早已被体内那把邪火烧得理智全无。 她只凭着本能,不管不顾地伸手去扒拉他身上那碍事的衣物。 指尖胡乱地勾扯着衣襟、腰带,动作蛮横又急切。 幸而合欢宗的服饰本就讲究轻便,设计简洁,倒也不算难解。 谢安就这样僵着身体,红晕从脸颊蔓延至耳根颈侧,垂眸看着她像只笨拙又执拗的小兽,吭哧吭哧地与他的外袍较劲。 他既不敢用力推拒怕伤了她,又无法坦然接受这药力驱使下的亲近。 外袍终究被她扯开褪下,露出线条紧实漂亮的腹肌。 微凉的空气接触到皮肤,让谢安呼吸一滞。 祝幼眯着迷蒙水润的眼,茫然地盯着眼前这片温凉诱人的“领地”,似乎在费力思考着下一步该做什么才能缓解那烦人的燥热。 “祝幼……”谢安喉结滚动,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沙哑,明知她此刻未必能理解,却还是固执地、近乎仪式般地低声问道:“……可以吗?” 什么可以不可以?祝幼的脑子早已被烧成一团滚烫的浆糊,根本无暇分辨那低语的含义。 她下意识地忽略掉那烦人的声音,小手又急切地探向他腰间的系带,目标明确地想要解除那最后的束缚。 这一次,谢安没有放任她。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微凉触感的手,坚定而温柔地覆上了她那只作乱的爪子,包裹住她滚烫的手腕,阻止了她进一步的探索。 “祝幼,”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迎上她迷离不解的目光,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像是在说服她,更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不能这样趁人之危。” 他其实也困惑,明明是最亲密无间的伴侣,但在此刻,他莫名地想要从她口中听到答案。 床上的人儿彻底急坏了。 那难以言喻的折磨如同烈焰焚身,唯一的“解药”就在眼前,却偏偏被那该死的理智拦着不让靠近! 晶莹的泪珠毫无征兆地从她泛红的眼角滚落,混着细密的汗珠。 她哽咽着,破碎的呜咽声里满是难以忍受的痛苦和恳求:“谢安,帮帮我……”她不管不顾地再次往他身上贴去,滚烫的脸颊蹭着他微凉的胸膛,像溺水之人抓住唯一的浮木。 那滚烫的泪珠仿佛滴落在谢安心口最柔软的地方,瞬间灼穿了他所有强撑的理智与克制。 男人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所有的犹豫、挣扎、顾虑,都在她带着哭腔的哀求与滚烫的泪水面前,溃不成军。 他俯下身,温热的指腹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痕,随即,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吻住了她那微微张合、喘息着的唇瓣。 唇齿相依,气息交融。 两具身躯逐渐贴近。 露滴牡丹开。 一夜酣眠,祝幼悠悠转醒,只觉通体舒畅,神清气爽。 然而,当她下意识内视丹田时,整个人瞬间僵住了! 她的修为,竟然凭空暴涨了一大截! 非要形容的话,那感觉就像是昨天还在山脚下仰望,今日一睁眼,竟已站在了半山腰! 这种坐火箭般的修为飞升,简直是所有修士梦寐以求、却连做梦都不敢想的美事! 祝幼惊得差点从床上弹起来,她揉揉眼睛,屏息凝神,反反复复内视了好几次。 没错!灵台清明,灵力充盈澎湃,境界壁垒清晰可见地向前推进了一大段!这绝非错觉! 短暂的狂喜过后,一个合欢宗的常识浮上心头:双修伴侣修为差距越大,弱势一方获得的增益才可能如此惊人。 若两人境界相当,那顶多只能锦上添花,不可能这般脱胎换骨。 谢安是师尊云舒仙子随手“馈赠”给她的。 祝幼本以为,师尊最多是给她找了个修为略高于自己的师兄之类的人物,权当是给徒弟喂喂食、打个头。 可如今这修为暴涨的幅度……祝幼默默掐指一算,心底咯噔一下:只怕这位谢安道友,其真实修为,远在她那位深不可测的师尊之上! 她有些惆怅地叹了口气,小脸皱成一团。 这样的大佬,会是何方神圣?是哪个顶级宗门隐世不出的长老?还是某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门主?可也没听说哪家顶级宗门丢了这么一号重量级人物啊? 师尊这“礼”,送得也太离谱了吧?这要是等他恢复记忆,还不得大发雷霆?应该不会杀人灭口吧? 正当她沉浸在对谢安身份之谜的百思不得其解中,一声接一声地唉声叹气时,身旁的谢安也恰好醒来。 谢安:“……?” 他敏锐地捕捉到了伴侣那愁云惨雾的叹息声。 一向从容自信的谢安,此刻心底罕见地掠过一丝迟疑和忐忑:她这是,不满意?莫非自己昨夜的表现,未能尽如人意?甚至,比不上那些所谓的情敌?所以她才如此惆怅? 这念头一起,就像杂草一样,在他的脑海里攒动不止。 好在,祝幼一偏头,发现他醒了,脸上那点愁绪立刻被明媚灿烂的笑容驱散得无影无踪。 “你醒啦?”祝幼声音轻快,带着刚睡醒的慵懒和掩饰不住的喜悦。 此刻在祝幼眼中,谢安已不仅仅是师尊留下的宝贵“遗产”,更是一块金光闪闪、能让她修为坐火箭的“极品大肥肉”啊!价值连城! 这两个人一个心虚,一个担忧,谁都没提刚刚祝幼叹息的事情。 两人在客栈休整了两日,待祝幼彻底适应了暴涨的修为,也避过了最猛烈的风沙。 选在一个魔界难得天光稍显清明、风沙略歇的日子,二人再度踏上了行程。 这一次,目标无比明确——直奔魔都。 小白追来了 眼前的景象,与祝幼想象中的魔界大相径庭。 街道两旁是错落的普通屋舍,商贩在摊位上叫买着日常用品,乍一看去,与他们所处的修仙界城镇没什么差别。 若非那些擦肩而过的“人”,或是头上长着犄角,或是身后拖着尾巴,祝幼几乎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误入了什么普通小镇,而非传说中的魔界了。 “娘亲!快看!那两个人没有角!”一个头上顶着两只小角的魔族稚童,好奇地缩在母亲怀里,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指着祝幼和谢安,声音清脆响亮,引得周围几个魔族也投来或好奇或探究的目光。 “嘘!小点声!”孩子的母亲,那个额角生着细小鳞片的妇人,慌忙捂住孩子的嘴,有些局促地冲祝幼他们歉意地笑了笑。 谢安神色平静,目光扫过周围那些形态特征明显的魔族,低声对祝幼解释道:“此地靠近两界边缘,聚居的多是一些最低等的魔族。” “低等……?”祝幼对这个词感到些许不适,小声重复了一遍。 “嗯,”谢安的声音依旧没什么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事实,“你看他们,无法自如地收敛身上的角和尾巴,便是血脉不够强大、力量层级较低的表现。” 这一席话,听得祝幼心情复杂极了。 原来魔界内部,也严格的区分了三六九等,甚至直接就体现在身体特征上。 和修仙界一样的残酷啊。 谢安似乎并未察觉她的异样,他接着说:“有生灵聚集之处,便免不了划分阶层、然后为了资源而争斗。不过,这种等级,也不是完全定死的,他们如今那位高高在上的魔王,最初也不过是个下等魔族。” “魔王也是?!”祝幼这次是真的惊讶了,她想象不出一个“低等”魔族如何能翻身当老大,“那他怎么会成为魔王?” “凭实力。”谢安的回答简洁有力,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 但说到此处,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角勾起一抹带着讽刺意味的笑容来。 这声嗤笑,像一根细针,轻轻扎了祝幼一下。 不对劲。 谢安自身实力强大也就罢了,这本就是他们心照不宣的事实。 可眼下,他对魔界的种种事情,都能如此顺畅地接上话,仿佛在谈论一个他极其熟悉的环境。 失忆之人,会这样吗?而且,他原本就生活在魔界吗? 一个实力强大的修仙者流落魔界并非不可能,但是那样的人,通常是与宗门反目后,迫不得已而为之。 祝幼的心怦怦直跳,她悄悄侧过头,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谢安的侧脸,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想起些什么了?关于魔界的?” 谢安脚步,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依旧温柔,语气也平静无波:“没有。只是偶尔脑海中会闪过一些零碎的画面,非常模糊,也很少。”而且,画面里没有祝幼。 祝幼轻轻点点头,没再多问。 谢安却突然眉头蹙起,猛地回头,默默扫视着身后值得怀疑的地方。 “怎么了?”祝幼立刻警觉起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还是一样熙熙攘攘的人群,并没有看到什么奇特的人和物。 “没什么,”谢安收回目光,语气恢复如常,仿佛刚才只是随意一瞥,“大概是错觉,感觉有东西跟着我们。” 祝幼闻言,立刻紧张兮兮起来:“我们被跟踪了?这怎么办?”她面上满是愁容:“果然魔界还是非常危险啊,我们不会被人抓去吧?” “也许是我看错了呢,”谢安看她急得不行的样子,笑着摇了摇头,伸出手轻拍她的小脑壳:“不用担心,一切有我在。” 他默默牵起她的手:“走吧,天色不早了,找个地方落脚。” 而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一个胡同里,一个白色的身影紧紧贴着冰冷的石壁,屏着呼吸,脸色通红。 直到谢安和祝幼的身影消失在街角,他才敢小心翼翼地、缓缓吐出一口气。 正是祝幼在合欢宗养了多年的小白。 如今,他化形成了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模样,身形纤细修长,一头白色短发蓬松柔软。 他身上穿着不知从哪里弄来的粗布衣裳,松松垮垮,极为不合身,再配上脸上的一道道灰渍,衬得就像是小乞丐一般,狼狈又可怜。 他偷偷探出脑袋,确认她们真的走远了,才敢从阴影处走出来。 “可恶……”小白低低地咒骂一声,清亮的少年音带着不甘和懊恼,“那个讨厌的谢安!差点就被发现了!” 他一路偷偷跟着祝幼和谢安进入魔界,只是为了离祝幼近一点。 他喜欢祝幼,喜欢她柔软的手心,喜欢她呼唤自己名字时带着笑意的声音。 这份懵懂的喜欢,早已在漫长的陪伴中,变成了深入骨髓的本能。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是潜意识里,希望祝幼给予的这份温暖是独一无二的。 为了守护这独属于他的温暖,小白早就煞费苦心。 譬如,潜入到祝幼的爱慕对象家中,悄悄在对方的床上撒尿拉屎。 或者是偷偷坼坏对方的衣物之类。 那些人找不到原因,只觉得靠近祝幼就会倒霉。 完全没注意到一旁舔爪子的小猫咪,脸上的得意神情。 在小白的不懈努力下,他果真和主人享受了十多年的快乐独处时光。 他一度天真的以为,这样的日子会一直一直幸福的过下去的时候。 主人搬回来了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男人! 这个叫谢安的家伙,可以和祝幼睡一个床,还会茶言茶语地蛊惑她。 小白越想越气。 凭什么那个突然出现的人就能光明正大地站在主人身边,而他,只能像个见不得光的影子一样,躲在暗处偷偷看着? 还想要当他爸爸? 哈! 小白不屑极了。 祝幼自称是他的“妈妈”,那是情趣。你个不知来历的野男人,还想当上位? 那家伙突然出现,一下子又把主人拐来危险的魔界,肯定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可怜他的主人,被这么个东西蛊惑,连家都不回了。 小白握紧了拳头,金色的猫眼里闪过一丝执拗和坚定。 他一定要在主人面前拆穿他!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接下来几日,即使谢安没有再表现出任何异样。 祝幼也能感受到不对劲了。 身后就是有人在跟踪! 在她和谢安车马劳顿的赶路时,在他们品尝这里的特色点心时,在他们在魔界大街上闲逛时,身后总是有那么一束目光,有如实质一般的存在。 起初她还有些紧张,害怕自己会被抓去炼成什么人肉药丸——话本里都这么写的,这可是魔界诶。 只是看谢安仍然是面不改色、神色如常,她才跟着放松了下来。 大概只是个实力不怎么强的小毛贼吧? 祝幼甚至大发奇想。 已知,谢安很可能在魔界生活过。 且,谢安实力强大。不论是魔是人,都是实力至上、强者为尊的。 那现在,谢安回来了。即使他不认识别人,但是别人也许认识他呢? 这样一直跟踪,不是谢安的手下、仇人的话,那就是谢安的仰慕者了。 想到这里,祝幼心里总有些酸溜溜的。 她用手指戳戳谢安的胳膊,神情促狭:“真的不看看吗?也许是你的熟人诶~” 谢安的嘴角几不可查的抽了抽。 就他的直觉来看,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应该是祝幼养的那只碍眼的猫。 “真的不用。”谢安淡定回答:“如果是我的熟人,早就该现身相认了。这种藏头露尾的,八成是个什么不入流的小贼,不必管他。” 话音刚落,他就和远处一双清澈又不耐的眼睛对视上。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的厌恶都要化为实质了。 下一秒,两人都默默移开了视线,假装无事发生。 一个在心中冷哼:阴魂不散,真是该死的猫妖。 另一个也咬牙切齿的暗恨:好你个谢安,千防万防,怎么就让你小子接近了我主人呢? 在这两个最恨对方的人第三十四次“意外”视线对上后,祝幼终于嗅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硝烟味。 她好奇顺着谢安的目光看去。 就看到了一个白头发的惨兮兮少年,可怜又可爱的样子,看起来还有点眼熟。 她轻轻戳了戳谢安的胳膊:“这谁啊?你认识?” “我不认识,”谢安眨眨眼,一脸无辜的反问她,“应该是你认识的吧?” 祝幼感觉谢安又在逗她,小小的翻了个白眼:“我又没来过魔界,怎么可能认识魔界的人嘛。” 不远处的少年显然也听到了这句话,他的眼神中流露出受伤的神情。 只是谢安祝幼二人,谁也没看到。 不过,就算他俩看到什么,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反应。 毕竟谢安来说,那是个情敌。对祝幼来说,直接就是陌生人罢了。 她养的是猫,又没见过自家猫化形后的模样。 也许是因为实现过负距离接触,祝幼现在看谢安,简直是自带滤镜,怎么看怎么喜欢。 个高腿长,肩宽腰窄,肤白貌美。 啧啧啧,难消美人恩啊~ 此刻,在茶馆里,祝幼就这么支着下巴,坐在餐桌前,眼睛一瞬不眨的盯着谢安的脸,不住的嘴角上扬。 这灼热的目光,饶是淡定如谢安,也被看得耳根隐隐发烫。 他轻声咳了一下,身体微微靠近祝幼,压低声音:“阿幼,就这么喜欢为夫这张脸?” “准确地说,”祝幼的眼睛笑成了月牙,“你的每个地方我都喜欢!”像是想到了某些不可言说的画面,她的笑容一下子变得色气有促狭:“所有~地方哦~” 她着重强调了“所有”二字。 谢安显然听出了她露骨的弦外之音,顿时呼吸一滞。 他有些不自在地挑了挑眉,语气危险极了:“那就多谢阿幼的喜爱了,我一定会‘继续努力’、‘再接再厉’的。” 他也强调了“继续努力”和“再接再厉”几个字,显然是想要扳回一局。 这下子就轮到祝幼脸红了,她红着脸,小声骂了一句:“好一个不知羞耻的谢小安!” 二人的打情骂俏,深深地刺痛了小白的心。 难道就这样,一直干看着么? 是个人,被这么刺激,也是坐不住的。 只是还没等他动作,已经有人直冲那边就去了。 几个身穿白衣、背着佩剑的青年,站定在祝幼那桌旁边。 “仙尊?!你怎么在这里!”为首的那位直愣愣的望着谢安,面上满是惊喜。 听得祝幼心里咯噔的一下。 仙尊,还能有哪个仙尊? 修仙界能叫做仙尊的,只剑阁有一位。 传言中,那位可是高山雪莲一般的存在,冷傲、孤僻,很符合刻板剑修的身份形象。 当然,真人和传言,还是大大的不同滴。 只是祝幼心中现在已经是七上八下,狂跳不已。 完了完了,这才刚到魔界,自己骗来的金大腿,就要被人家的自家人要回去了? 好在,谢安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只轻声道:“和我的伴侣来魔界游玩。” 哦,对,谢安还没恢复记忆,她们现在是伴侣身份来着。 祝幼松一口气。 只要谢安本人没有否认她们的身份,谎话总还能继续编的。 只是谢安这话是有够嚣张的了。 人家是来魔界历练的,好嘛,你是来玩的。 但剑阁的人,显然是很懂得敬爱师长的,自家师尊实力又强大,爱去哪里就去哪里嘛。。 几个剑阁青年脸上非但没有任何不满,为首的那人甚至还露出了松一口气的神情:“仙尊,阁主联系不上您,很是着急担心。” 谢安眼神平静:“嗯。”态度很是冷漠。 祝幼原本悬着的心,已经放下一大半了,轻轻挠着谢安的掌心。她现在倒是不担心谢安抛下自己了,反而有点同情那几位剑阁弟子。 你们表现出再强烈的担心和恭敬,也没啥用啊。 毕竟,你家仙尊现在,头脑空空,啥也不记得啊。 第十一章 猫猫的纠结时刻 一行弟子,干巴巴地和谢安汇报完情况,眼见再吭哧不出什么东西后,果断要走。 但在转身之际,又瞥见了一旁和谢安手牵手的祝幼。 几人对视一眼,像是达成了什么共识,他们猛地转过身,动作整齐划一地对准祝幼,同时鞠躬,声音洪亮、异口同声: “夫人好!” “夫人辛苦了。” “祝夫人和仙尊此行尽兴。” “…恭祝夫人与仙尊千年好合,早…生贵子。” “咳咳咳” 最后那位的祝福实在跳脱,引得一旁的同伴干咳不止。 祝幼挠着谢安的手一下子就顿住了。 她实在没想到,这火居然还能烧到自己身上。 这几个人如此突兀又大声的叫喊,瞬间就吸引了一堆看热闹的目光。 探究的、好奇的、姨母笑的,当然还有一个愤愤的。 一下子当了长辈,祝幼也不好斥责这几个恭敬行礼的弟子。 她勉强挤出一个还算端庄的微笑,含糊着应下了。 同时,手里暗暗使劲,试图将自己的爪子从谢安手中抽回来。 一下,两下。 纹丝不动。 男人的手此刻就像是铁钳一样,力气出奇地大,牢牢地将她的爪子握在手心。 弟子们行礼完毕,不再逗留。 待他们走后,祝幼猛地使劲,终于将自己的爪子扯回。 祝幼气呼呼的抬头,正要发作,就对上了一双满含笑意的眼眸。 男人早已不是刚刚那副面孔。 他嘴角微微上扬,眼底荡漾着无边的春意,哪还有半点冷若冰霜的样子? 祝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祝幼自认为)很是凶恶的呲了呲牙:“坏东西,就会欺负我!” 谢安坦然地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状:“还不是因为阿幼过于可爱了……为夫知错了。” 只是,不论是他眼底的笑意,还是温柔的话语,都能看出——这家伙的认错,没有一点诚意! 这边的谢安是春意盎然,那边的小白就是如坠冰窖。 尽管他对修仙界的事情一窍不通,但看刚刚的那架势,显然,这个狗东西谢安,势力强大。 而他小白,只是一只偶然开了神志得以化形的普通猫妖,拿什么和这样的人物比呢?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以往的那些“计谋”,全都是纸老虎,一点用处也无。 小白脸色苍白,难道他真的要失去主人了吗? 他捏紧拳头,失魂落魄离开了茶馆,不愿再继续看他们郎情妾意的样子。 太阳正大,坑坑洼洼地面被烤的龟裂。 小白蹲在某处墙角一声一声地叹气。 旁边一个躺在破草席上的小乞丐,也拖长了调子,跟着叹气。 小白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那孩子看着不过十来岁光景,蓬头垢面,只有一双眼睛亮的惊人,正冲着他做鬼脸。 最后还是小白没忍住,先开了口:“你这小鬼,不许学我。” “鬼才学你哩,”小乞丐眨巴着那双漂亮眼睛,满脸无辜,“我叹我的,你叹你的,这地方又不是你家的,我还没说你学我呢!” 看这小鬼古灵精怪的样子,小白就知道他这是在耍宝。 “行,那你说,你是为什么叹气?”小白冲他挥了挥拳头,“要是耍我,我可就要揍你了。” 小乞丐一摊手,张口就来:“这不是明摆着,我现在没吃没喝没穿,难道不值得难过吗?” 语毕,他嘿嘿笑着:“我说了我的,那你说,你为什么叹气?” 小白无声的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敷衍道:“我也是为了生计。” “你胡说!”那小乞丐当场反驳:“你明明就是为情所困!” 小白猛地瞪大眼睛,颇为恼羞成怒:“你跟踪我?” “我才没那么无聊,”小乞丐露出一个鄙夷的表情,他拍了拍自己没什么肉的胸脯:“我生来就会算卦!我一看到你,就知道你是为什么不高兴了!” 这么个蹩脚的理由? 小白气笑了,颇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意味:“那你再给我算算,我最后会落得个什么结局?” “你当然会和她在一起了!”小乞丐斩钉截铁地说。 这一句话,让小白微微一怔,他松开了捏紧的拳头,颓然的坐在地上。 小白自嘲的扯了扯嘴角:“虽然你只是哄我,也多谢你的好意。” 那确实是他心中最渴望的结局了。 这点安慰,就算是聊胜于无吧。 “喂,你怎么这么怂啊!”小乞丐有些着急,“你不去试试,又怎么知道结局呢?一直畏手畏脚、躲在人家背后,下辈子、下下辈子都不可能在一起啊!” “万一她拒绝,”小白拧着眉头,“那我就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那就再继续努力嘛!”小乞丐眨眨眼睛,有些恨铁不成钢,:“你现在问都没问,说都没说,连战场都还没上呢!想这么多有什么用啊!” “那,我去她面前坦白?”小白还是有些顾虑:“可她身边那个人……” “笨蛋啊!他怎么会在心爱的人面前,对别人痛下杀手呢?”小乞丐一拍大腿,急得不行:“那不是自毁形象嘛!别犹豫啦,快去吧。我用我明天的饭保证,你不会被打死的!” 他咧着嘴,笑得狡黠:“哦对了,我叫阿梨,你要是成功上位了,可得请我吃顿好饭!”阿梨舔着干涸的嘴唇,似乎已经尝到了美食的味道。 小白犹豫良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在阿梨期待的目光中,小白点点头,郑重其事的站起身来。 第十二章 万花节 雄赳赳气昂昂的小白,已经出发去寻找祝幼,准备直接把一腔心意都托盘而出。 只是,祝幼现在,正…忙着呢。 她红着脸跨坐在男人劲瘦的腰上,一双眼睛在暗淡的光线下熠熠生辉,显然是对自己的杰作非常满意。 为了哄她高兴,谢安可是连“你对我做什么,我都不会反抗”这种话,都说出来。 那祝幼当然不会辜负他的一片真心啦。 床榻上的男人,早已被精心装扮。 谢安的眼睛上蒙着一圈半透不透的丝带,隐约能看到身前努力的人影。他的双手被松松垮垮的捆绑在床头,秀发散落,一副任君采撷的勾人模样。 视觉被剥夺,让他的其他感知变得更加灵敏。 窗外是小商小贩的叫卖声,喧嚣的街市热闹非凡。 房里却是这样活色生香的场面。 他甚至可以清晰的感知到,祝幼的手,从他的红艳的唇瓣,到滚动的喉结、清晰的锁骨,再到胸口的朱砂,一寸一寸下移。 男人全部的感知,都被自己拿捏在手里。这种新奇的体验,让祝幼兴奋不已。 她一只手稍稍顺着肌肉往下,一边在谢安的耳旁恶魔低语:“喜欢这样吗?又或者——这样呢?” 谢安的呼吸随着她的动作猛地加重,又一点一点放松。 “阿幼做什么,我…都喜欢。”男人的声音变得沙哑,比平时更多了一分性感。 云舒仙子以前和祝幼分享心得,就有着重强调过,在上和在下,是完全不同的体验。 一位优秀的合欢宗修士,应该在博览群书之余,将所有内容都付诸实践。 祝幼在心里默默记录,今天实践的是第三册第二章节的内容。 她记诵着曾经熟读的技巧,慢慢贴近这具让她颇为满意的躯体… 白日宣吟。 待祝幼醒来时,窗外的天空已经挂满了星星。 她撑起身体,腰背处传来些许刺痛。 果然还是玩得太放肆了么? 祝幼轻叹一声,揉着别扭的后腰,下意识在房间里搜寻。 屋内的灯光昏暗柔和,谢安正坐在桌前,望着窗外,凝神静思。 桌上,两碗清粥正悠悠的冒着热气,几碟魔界特有的小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祝幼的肚子适时的咕咕叫起来,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明显。 谢安听到这声响,回过神来,眸子里立刻染上了笑意:“醒了?快来吃饭吧。”他的声音,还带着些沙哑。 祝幼想起自己之前的放纵,红着脸点点头。 暖黄的灯光,食物的香气,还有他眼底那抹温和的笑意,交织成一种近乎不真实的温馨感,无声地填满了这间小小的旅舍。 祝幼小口吃着,白日在茶馆听来的闲谈又涌上心头。 她放下筷子,眼神亮晶晶的望着谢安:“谢安!我们等下出去逛逛吧!” “今天在茶馆,我听旁边桌的人说啦!”祝幼回忆着白日的见闻,很是兴奋,“今晚是魔界一年一度的‘万花节’!特别热闹!据说这天晚上,魔界的年轻男女都会精心打扮,穿上最漂亮的衣裳,到街上去游玩! 有情人会携手去特定的地方祈祷感情长久,单身的呢,也盼着能在花灯和人潮里遇到良缘。听起来可有意思了!我们……也去看看好不好?” 她带着点期待和小心,望向谢安。魔界的节日,充满了未知,她既好奇,又隐隐有些顾虑。 谢安思索片刻,笑着答应了。 祝幼的笑容瞬间在脸上绽开:“那我们快些收拾一下!” 谢安并未刻意打扮,只是整理了一下略显风尘的衣物,依旧是那身白色劲装,干练整洁。 祝幼则换上了一身相对俏皮的浅色衣裙,将长发略微编成了几个小辫,添了几分可爱。 她左看看右看看,还是从自己的储物戒中,找出来一个荷包。 很是简单普通的款式,上面绣着一个歪歪扭扭的小猪。 祝幼将这荷包丢给谢安,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两声:“这是我以前随手做的,今天…毕竟是特殊节日,你…” 她的话音未落,谢安已经郑重的将荷包系在腰间了。 祝幼默默将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 准备充分,二人愉快出发。 走出大门,一股与室内截然不同的、属于魔界节日的热闹气息扑面而来。 街道两旁,一盏盏的“花灯”被高高挂起——那些并非人间纸糊的灯笼,而是用蕴含魔力的矿石雕琢而成,散发着各色的光晕,将整条长街映照得流光溢彩,漂亮极了。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奇异花香、以及各种小食香气的复杂气息,甜蜜幸福。 街上的男男女女,都穿得及其隆重。 他们的额角、尾巴上也会贴上挂上各式的装扮。祝幼甚至看到,有人在尾巴尖上系了铃铛。 走起路来,叮当作响,颇为有趣。 祝幼看着人家的尾巴眼馋,小声在谢安身边念叨:“要是我也有尾巴就好了。” 谢安有些不解:“尾巴这种东西,魔族人自己,都不甚喜欢,还要藏起来。你倒好,怎么还羡慕上了?” 祝幼脸上露出一个蜜汁微笑,示意他凑近些来,然后在谢安的耳边小声说了什么。 谢安猛地瞪大了双眼:“还,还可以这样?”他的俊脸猛地红了起来。 祝幼嘿嘿笑着,正要在说什么,就听到远处突然吵嚷起来。 人流开始往那边聚集,大抵是有什么活动吧? 祝幼眼睛亮亮的:“快走快走,那边肯定很好玩!”她紧紧拉住谢安的手,努力顺着人流移动。 这个节日实在是太热闹了,人挤人挤人,祝幼几乎要看不到谢安的脸。 好在他们一直拉着手,祝幼放心的往前冲。 终于到达了稍微空旷些的地方,前面的戏台上,三两个奇装异服的人,手里拿着道具,站定在规定的位置上。 显然,演出即将开始。 祝幼兴奋的回头:“我就说这里有好东西看吧!”然后就发现… 自己手上牵着的,是一个陌生魔族。 她的谢安呢?她那么大一个谢安呢? 祝幼有些着急,也顾不上看戏了,扭头就要原路返回。 可和她牵手的魔族,并没有放手的意思。 “你大概就是上天赐给我的爱人了,”魔族男人咧着嘴笑起来,“我们一起看演出吧。” 祝幼有些尴尬,她再三解释,自己有伴侣,只是走丢了。 魔族男人全然不听:“如果我是你的爱人,绝不会和你走丢的。” 就在祝幼焦急的脱身无望时,身旁一道清亮的少年声音传来:“我就是她的伴侣,麻烦你松开她。” 第十三章 小白坦白时刻 眼前的少年,正是前几日有过一面之缘的乞丐。 “噗,就你这样的,”魔族人上下打量少年几下,眼神中流露出些许的嘲讽和鄙夷,“你自己都养不活了吧?还能有伴侣?” 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 祝幼实在听不下去了,她用另一只没被牵制的手,拉过少年的手:“我就喜欢他这样的。” 她说着,也上下打量了几下魔族人,嗤笑一声。 明明什么都没说,但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那纠缠不休的魔族人涨红了脸,抬起手来,就要打人。 关键时刻,一只粗壮的臂膀,挡住了他的攻击。 “你怎么还打人呢?”挡人的大姐十分不满:“我呸,你这种人,没有素质!给魔族人丢脸!” 魔族大姐的身体十分强壮,在旁边一站,安全感十足。 见有人站出来,那个魔族人脸色涨得通红。 权衡之下,只得悻悻地转身离去。 魔族大姐冷哼一声,转身拍拍祝幼的肩膀,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在这里,吃好喝好玩好,别理会那些渣滓,都是纸老虎!”说罢,她潇洒转身,没给祝幼说话的机会。 祝幼心里松了一口气。 这在大庭广众之下,又是节日庆典,她可不想在这么快乐的时候和人吵架。 她在心中默念,感谢伟大的魔族大姐,也感谢刚刚最先站出来的小乞丐。 “也谢谢你帮我解围呀,”祝幼展露笑脸,真心实意地道谢,她想了想,又从储物戒中拿出一些银钱来,“一点小小的心意,希望你能喜欢。” 少年却并未伸手接下,只是用那一双盈润明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她——像是看到了什么长久未见的熟人。 “你……”祝幼有些迟疑起来。她在心里犯嘀咕,这人的眼神,怎么怪怪的?是有什么眼疾么? “主人,我是小白啊。”少年语不惊人死不休,猛地冒出来这样一句炸弹。 ? 小白? 祝幼的第一反应是:这诈骗来的?他知道小白是谁吗他就冒名顶替?小白也是出息了,居然还有人想抢猫的身份诶! “口说无凭,”祝幼一双死鱼眼盯着他,“你有什么证据?” “主人每天都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肯起床,”小白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在合欢宗蹉跎多年都找不到道侣。” 说到这里,小白微妙地顿了顿,眼神中满是控诉:“更过分的,你之前还想要……嘎我的蛋。”这一件事,他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 毕竟,就差一点,但凡祝幼更坚定一点,这会儿它就是个光荣的公公猫了! 伴随着少年越说越多,一桩桩一件件事堆积下来,也由不得祝幼不信了。 看着面前风尘仆仆、显然一路流浪的小白,她仿佛看到了当年刚刚捡到时的那个可怜的小奶猫,不由得心头一酸,顿时泪眼汪汪:“我的小白啊,你受苦了啊。”她满眼怜爱地抬起手,试图摸摸小白的头。 奈何身高差距不小,那只试图安抚的手,最终也只能落在小白的脸颊上,轻轻摸了摸。 眼见祝幼似乎脑补出了“流浪小猫受苦记”,小白张了张嘴,还是把“其实也没那么惨”这句解释咽了下去。 既然被误会就能得到更多的怜爱,那还是他赚了。 他这一路虽然确实没过什么好日子,但也没受什么委屈。 虽说看起来狼狈了点,至少吃喝不愁了嘛。只要能回到主人身边,那比什么都强。 他轻轻用脸颊蹭了蹭祝幼的温热的手心,面上委委屈屈,心里已经甜滋滋起来了。 这下找回主人了,他再也不是没有主人的野猫猫了。 主人也不是没有猫猫的野生主人了。 他在心里默默念叨,所以某些恬不知耻的人,就还请滚蛋吧。 说曹操,曹操到。 在小白心中恬不知耻的某人,适时地出现在了此处,没给他们主宠二人继续述衷肠的机会。 谢安玉树临风,默默地站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灯火阑珊处,不轻不重地咳了一声。 祝幼从自家猫猫受苦后大变活人的惊喜(惊吓)中回过神来,连忙牵着小白的手,兴奋地转向谢安,为谢安做介绍。 “谢安!你看!我的猫变成人了!”祝幼激动的声音都拔高了几分。 尽管知道妖族都是可以自由切换人身或者动物身,但那些都是有着血脉传承的。某种意义上,和普通动物并没有什么关系。 但自己亲手养大的小毛团,啪的一下,变成真人。 给祝幼带来的震撼,不可言说。 她现在只觉得自己脑子都不转了,就像是做梦一样。 小白配合地眨巴着那双清澈无辜的眼睛,怯生生地瞥了一眼谢安,就赶紧低下头,将“千辛万苦才回到家的小可怜”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他这点小伎俩,谢安全都看在眼里。 呵,这是要给他上眼药? 谢安心中冷笑,面上却是一片平和慈爱的长辈风范:“恭喜阿幼,你儿小白化形成功了,实在是可喜可贺啊!” 一句石破天惊的“你儿小白”,把少年雷的身体一僵。 祝幼完全没发现小白的不对劲,她甚至还满面惆怅地跟着感慨:“是啊,当初抱回来一把屎一把尿养大的猫猫,如今都能……”她认真端详了一下身旁清秀挺拔的少年,“一表人才的了。” 谢安顺着她的话接上,语气那叫一个情真意切:“真是辛苦又感人的母爱啊……阿幼放心,日后,我定会陪你一起呵护小白,做它的好爸爸。”他露出一个标准的用于展示父爱的微笑。 谢安这一句“好爸爸”,更是在小白的雷点上蹦迪。 小白在一旁,简直要表情管理失败。 要不要点脸啊!怎么有人刚见面几次,就老想着当人家的爹啊! 他勉强挤出来一个皮笑肉不笑来,压住满腔的火气,正准备说点什么来反驳这人的“爹”系言论—— 锵锵锵! 恰在此时,不远处的戏台,一阵锣鼓声。 那正中央慈祥老人扮相的演员,唱出了这出戏的最后祝福语: “——三口之家,福寿安康!” 这下,小白是彻底绷不住了。 第十四章 怎么睡? “主人,魔界的夜晚好黑,我好害怕……” 已经洗得香喷喷、换上了干净衣裳的小白,此刻正湿润着一双淡金色的眼眸,像只被雨淋透的小奶猫,可怜巴巴地仰望着祝幼。 他轻轻拽了拽祝幼的袖口,声音软糯得能滴出水来,小心翼翼地试探,“我、我可不可以和主人一起睡呀?就像以前那样,我睡在主人身边就好~” 祝幼的心瞬间被萌化成了一滩水! 看着自家“一路受苦”的胆小猫崽崽,老母亲的保护欲空前高涨,想也没想就应道:“好呀好呀!当然可以,”她下意识地转头想征询谢安的意见,“那谢安你……” “咳咳!”没等她说完,旁边就传来两声极其刻意、音量拔高的咳嗽。 谢安眼神平静温和地站在一旁,但拒绝的意思有如实质。 祝幼一噎,满腔的怜爱被无形地挡了回来。 她只好带着十二万分的歉意和无奈,为难地看向小白,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安抚。 “没、没事的主人……”小白立刻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努力将眼眶里打转的晶莹泪光憋回去。 他倔强地微微扬起下巴,努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脆弱又懂事的笑容,活脱脱一朵饱受风雨摧残却依旧顽强挺立的小白花。 他的声音轻如羽毛:“小白……听别人说了,主人现在有更重要的人了。小白不能任性,主人需要多为伴侣考虑的。没事的,小白没事的……” 这一套丝滑的小连招,行云流水,精准无比地戳中了祝幼心中最柔软、最愧疚的那块地方。 她心疼得不行,张口就要为自家“委屈巴巴”的猫猫再争取几句—— “——我陪他睡。” 谢安平静地开口,面无表情地说出了炸裂的话。 “?” 祝幼和小白同时猛地扭头,动作整齐划一,脸上写满了如出一辙的震惊与茫然,仿佛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谢安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目光落在小白身上。 他刻意放缓了语速:“我这个做‘爸爸’的,总不能对自家孩子不闻不问。乖孩子,今晚,爸爸陪你睡。”那声“爸爸”和“乖孩子”,被他咬得格外着重,带着不容置疑的“慈爱”。 小白瞳孔地震,这男人,居然已经拼到这种地步了么? 他下意识就想挣扎:“可是主人!我和主人已经好久好久没一起睡了!足足有……”他试图用时间唤起祝幼的怜惜。 “阿幼今日奔波劳碌,已经很累了。”谢安根本不给他机会,轻飘飘一句话,牢牢占据道德高地。 他目光转向祝幼,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实则字字诛心:“还是说,小白你……一点也不在意阿幼的身体状况,非要她拖着疲惫陪你?” 小白挣扎的话语瞬间被掐断在喉咙里,像被无形的手扼住了脖子。这顶“不体恤主人”的帽子扣下来,他根本接不住! 既然挣扎无效—— 小白垂下眼,努力挤出一点“懂事”的脆弱,试图以退为进:“为了主人的身体,小白、小白还是自己睡……” “哦?”谢安眉峰一挑,好整以暇地看着小白,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讽刺,“怎么?现在又不害怕了?” 小白被他这一句那一句的话噎得脸色僵硬,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觉得胸口憋闷得厉害。 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小白的脑子疯狂转动,忽然灵光一闪。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那点委屈和愤怒瞬间被一种奇异的、近乎狡黠的光芒取代,嘴角甚至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微妙的弧度! 他刚刚怎么没想到呢? 不能和主人一起睡,固然遗憾。 但能把谢安这个碍眼的家伙从主人身边拽走,让他也睡不成主人的床,这不也是巨大的胜利吗?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 小白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瞬间切换成一种堪称“阳光灿烂”的笑容,声音清脆又带着点刻意伪装的亲昵:“那就麻烦谢安哥啦!”那声“谢安哥”叫得百转千回,甜得发腻,充满了挑衅的意味。 这下,轮到谢安的脸色微妙起来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刚刚只顾着逞一时口舌之快,把这猫崽子怼回去,现在好了……今晚是不能抱着自家香香软软的道侣入眠了。 不过,仙尊大人毕竟久经风浪,脸皮深厚。心中纵有千万的恼怒,面上却依旧维持着稳如泰山的“慈父”风范:“小白不必客气。” 在祝幼欲言又止的目光注视下,两位各怀心思的男士一前一后,迈着沉重的步伐,走进了旁边那间客房。 客房的门一关上,氛围瞬间紧绷起来。 小白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极其敷衍的假笑,眼睛里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和挑衅。 他故意拖长了调子:“哎呀,不知仙尊大人——‘芳龄’几何呀?” 意思很明显了:您这把年纪,怎么好意思缠着他家主人的? 谢安神色不动如山,唇角甚至噙着一抹从容的笑意,轻飘飘地挡了回去:“无妨,我与阿幼已是‘合法伴侣’。” 他深谙吵架的精髓——绝不落入对方的逻辑陷阱,牢牢把握自己的核心论点。 “‘合法伴侣’?”小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你凭什么就认定是‘合法’的呢?” 他步步紧逼,语速快得像连珠炮,“你莫名其妙出现在主人家里,一没三书六礼办过合卺酒,二没拜会过双方师长长辈,三界传统、宗门规矩,你占哪一条了?这算哪门子的‘合法’?” 现在的祝幼没在现场,他是伶牙俐齿,逻辑清晰,句句直指要害。 面对这连番质问,谢安非但不恼,脸上的笑容反而加深了几分,甚至还带上了一丝仿佛沉浸在幸福中的甜蜜意味:“是阿幼亲口告诉我的。她承认,我是她的道侣。” “呵!”小白气得当场翻了个巨大的白眼,“主人那是骗你的!哄你玩的!她心里最爱的只有我!只爱我一个!” “是吗?”谢安眉梢都没动一下,依旧是那副气死人不偿命的平静微笑,轻轻吐出三个字:“我不信。” 开玩笑,他可不是话本里的那种蠢货。比起这恶意满满的情敌,还是爱人的话更可信吧? 小白被这油盐不进的态度噎得差点背过气去:“主人亲口说过,她最喜欢年轻的!年轻的!” 像你这样的老登,早就该出局了! “哦。”谢安淡淡应了一声,语气平淡地再次祭出那无懈可击的三字真言:“我、不、信。” 第十五章 绣球招亲 既然猫猫千里迢迢寻来,祝幼也舍不得再将他送回去了。 如今,谢安和小白的心思已是明镜一般。 谢安奈何不了小白,小白也奈何不了谢安。 只要祝幼在,他俩就不可能靠拳头解决问题。 四舍五入,这问题就是无解,谁也说服不了谁。 于是乎,三个人就这么稀里糊涂地,一同上路了。 且不说两个男人如何明争暗斗,祝幼的日子可是舒坦得上了天。 张张嘴,小白就把精致的点心喂到她唇边;伸伸手,谢安便麻利地将她想要的东西递到掌心。 祝幼:这是什么日子?——神仙日子! 或许是她过得太惬意,连老天爷都看不过眼了。 这不,麻烦“嗖”的一下,从天而降。 是的,你没看错,就是字面意义上的“从天而降”。 那是个乌云密布的下午,三人正走在街上。 就见不远处人头攒动,议论纷纷,似乎在翘首期盼着什么。 这一系列看热闹的前奏,非常准确地抓住了祝幼的好奇心。 尤其一旁的老大爷还在连连叹息:“哎呦,真是造孽啊!” 祝幼好奇地凑过去:“大爷,什么事让您这么叹气呀?” 老大爷一脸愤慨:“那陆家也是,镇上鼎鼎有名的富人家,又不是养不起人,干嘛非逼着他们家的大闺女绣球招亲!” 小白一脸天真:“话本里不常这么写么?绣球招亲挺正常的呀?” 谢安鄙夷地瞥了他一眼,顺手揉了揉祝幼柔软的发顶:“都是那些作者胡编乱造,正经人家谁会用这法子选夫婿?” “就是说啊!老汉我活了这么大半辈子,头一回见着这种荒唐事!”大爷一拍大腿,“丢人呐!那后娘的心肠,简直是坏透了!” “这……碍着后娘什么事了?”祝幼默默接话,坚决不让大爷的话落地上。 “那陆小姐命苦啊!小小年纪,亲娘就走了。后娘进门,又给她生了几个弟弟妹妹……”大爷满面愁容,仿佛那陆小姐是他的什么人一样,“有后爹就有后娘,可怜呐!” 祝幼听着不太舒服:“说到底,还是她爹不顶用。若没有他默许,陆小姐哪能受这份委屈?” 小白倒是对后续的故事也充满好奇。 毕竟,他之前所知道的一切,全跟着祝幼来的。 祝幼读书,他就跟着读书;祝幼看话本,他也看跟着话本;祝幼听了什么八卦,他才能跟着听几句。 对于人类社会,他可以说是几乎一无所知。 “您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万一是谣传呢?” 一听这话,大爷脸上的愁苦瞬间收了,变戏法似的换上一副得意神情:“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小舅子的堂表兄弟的侄孙媳妇,可是在陆府当差的!老汉我听的,那都是第一手的消息,还能有假?” 小白暗自无语:好嘛,这都拐了多远了,还一手消息呢! 好歹大爷热心解惑,祝幼道了谢,便拉着同伴往前凑。 说是抛绣球,其实早已圈定了一块地方。 能进去的,多半是经过陆府“精挑细选”的。 大小姐只需把球往那圈里一抛,剩下的,自有那些男人去抢。 毕竟陆府的权势富贵,吸引力可是实打实的! 谢安低声劝阻:“小心些,别影响了人家抢绣球。” 祝幼摆摆手:“放心放心,我不进那圈子就是了。” 她踮着脚,细细打量圈中人,嘴里不住地跟同伴嘀咕: “瞧那个穿绸衫的,人模人样,可左眼怎么一点光亮没有,怕不是有眼疾?” “咦?那边那位怎么老气横秋的,皱纹都出来了,瞧着都能给陆小姐当爹!” “还有那个小屁孩……哦,只是长得矮啊,这身高……还没旁人腰际高吧?” 祝幼看得直摇头:这陆家夫妇的心思,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故意选这么一堆歪瓜裂枣,还不如直接在城门口抛呢,至少撞上个正常人的几率都比这大! 她悄悄扯了扯谢安的袖子:“看来大爷说得没错,这陆小姐真够可怜的。” 话音未落,一个用金线绣着鸳鸯的红色绣球,不偏不倚,从天而降,稳稳砸进祝幼怀里。 一片寂静。 祝幼:完了完了!到底还是添乱了! 她心慌意乱地左顾右盼。 这里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她身上。 怎么办? 她想找个顺眼点的递过去,可环顾四周,尽是些不堪入目的货色。 只这片刻犹豫,圈里那个“小矮冬瓜”已按捺不住,猛地扑向祝幼,企图抢走绣球。 绝不能让鲜花插在牛粪上! 祝幼脑子还没转过来,身体已先一步行动,抬脚便将那家伙踹飞了出去。 有这矮冬瓜打头阵,圈里的“歪瓜裂枣”们也按捺不住了,顿时扑涌而来,试图夺球。 谢安立刻挡在祝幼身前,唰唰唰地出手,一招一个,将扑上来的人尽数打翻。 小白则无声无息地护在祝幼身后,严防死守,不让任何人有靠近祝幼的机会。 两个情敌平日互相不顺眼,此刻竟出奇的默契。 一前一后,将祝幼牢牢护在中心。 这一番拳脚较量后,胜负分明。 “请拿到绣球的这位……上台来。”台上传来陆府管家高亢的声音。 祝幼看看身前挺拔如松的谢安,又瞅瞅身后清冷乖巧的小白,深吸一口气,硬着头皮,捧着绣球向台上走去。 陆府管家眯着眼,目光先是落在身量修长、气度不凡的谢安身上,顿时喜上眉梢——好一位青年才俊,堪配我家小姐! 随即,他看到了谢安身后的小脑袋,眉头瞬间拧成了疙瘩:坏了!怎么还跟着个女子?这是投中了有妇之夫?这可大大不妙! 最后,他的视线扫到祝幼身侧的小白,挑剔地上下打量:模样倒是俊得惊人,可瞧着,似乎有些瘦弱了。 而且,他明明只请了拿绣球的人上台,怎么呼啦啦上来三个?还是两男一女? 陆府管家脸上的褶子深深挤在一起,几乎能夹死苍蝇。 “三位,”他清了清嗓子,语气带着些许不悦,“老朽只请了那接到绣球的“一位”上台。” 第十六章 陆离笙 陆管家话音刚落,抱着绣球的祝幼默默向前一步,离开了谢安那令人安心的后背庇护,彻底暴露在管家审视的目光下。 她硬着头皮挤出个笑容,眼神飘忽,不敢直视管家的眼睛:“那个……您好,绣球是我接到的。” “小、小姐,您莫要说笑!”管家惊得犄角都差点从帽子底下钻出来,他慌忙用手按住,“我们这可是绣球招亲。您,您是女子啊!” “有哪条规矩写着,不许女子抢绣球吗?”祝幼反问,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 管家死死按住蠢蠢欲动的犄角,额头冒汗:“这规矩虽无明文禁止,但这……” “哼!”小白不耐地打断,语气冷冽,“看看底下都是些什么货色!难道你真想让你家小姐,跟那路货色成亲?” 什么东西,也配嫌弃他的主人? 陆管家好不容易将犄角按了回去,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祝幼身后两位气度不凡的青年:“那这两位公子是?” 谢安唇角微扬,笑容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宣示:“我是她的道侣。” 小白狠狠瞪了谢安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是……她的睡觉搭子。” 作为猫猫,给主人暖床当抱枕,天经地义!他挺直了腰板。 然而,这话落在陆管家耳中,瞬间就变了味道。 他看向谢安的眼神充满了同情——摊上这么个嚣张跋扈、还敢公然宣称是“睡觉搭子”的妾室,这位正室郎君,当得可真是不容易啊! “可我家小姐也是女子,怕是不符合您的,择偶标准。”管家还在做最后的挣扎,试图挽回这荒唐的局面。 “无妨!”祝幼此刻已然豁出去了,小手豪迈地一挥,语不惊人死不休,“我这个人嘛,男女通吃!” 陆管家眼前一黑,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 他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发飘:“那就请几位,随我来吧。” 随着“最终绣球得主”的身份被确认,一旁早就雇好、准备烘托气氛的“气氛组”人员,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干巴巴地嚎了起来: “恭,恭喜陆府,喜得佳婿!” “祝陆小姐婚姻美满,生活幸福嘞!” “乘龙快婿,落入陆府!” 几声有气无力的起哄过后,现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尴尬寂静。 谁能想到啊!陆府精心筹备的绣球招亲,最后竟招来个“女驸马”? 一行人怀着各异的心思,踏入了陆府。 不得不说,陆府不愧是这镇上首屈一指的富人家。 只见那厅堂的柱子金光闪闪,怕不是镶了金箔? 再看那烛台,银光锃亮,分量十足。 修仙界的主流是清心寡欲、简约质朴,祝幼在师尊那儿可从未见过这般“壕”气冲天的景象。 活脱脱一个“祝姥姥初进大观园”,她东张西望,看什么都觉得新奇有趣。 小白虽然不懂这些凡俗器物的价值,但见主人喜欢,便也认真地跟着看,默默记下那些亮闪闪的东西。 “咳咳!”谢安不轻不重地清了清嗓子,带着一丝无奈,暗暗提醒身边这两个快要现出“原形”的家伙。 他的宝贝道侣倒也罢了,既然喜欢这些俗物,日后他多寻些来给她便是。说来还是自己委屈了她,竟没留意到她还有这般喜好。 至于那只蠢猫……那副没见过世面、眼珠子都快黏在柱子上的样子,真是丢人!当情敌都显得自己眼光堪忧!谢安简直不忍直视。 好在,经他这一提醒,祝幼瞬间回神,立刻挺直了腰背,努力端起修仙之人的清冷风范。 一旁引路的陆管家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这真的靠谱吗?大小姐跟着他们,未来真的能行? 大厅里,已有数人在等候。 主位上坐着个富态圆润的中年男子,一身锦缎华服,手指上硕大的宝石戒指熠熠生辉,正是陆老爷无疑。 他身旁依偎着一位珠光宝气、妆容艳丽的妇人,浑身散发着魔界富贵花的张扬气息,想必就是那位继室夫人。 至于侍立在一旁的几个年轻人……两男三女。其中四个穿着虽也华贵,但相貌气质皆属寻常。唯有一位女子,身姿高挑纤长,气质清冷出尘,宛如鹤立鸡群。 祝幼的目光瞬间就被她吸引——画风都不一样啊!这位,定然就是那位苦命的陆小姐陆离笙了! 果然,陆老爷清了清嗓子,带着几分刻意拿捏的腔调,对着那位清冷美人道:“离笙啊,喏,这就是,呃,你的夫婿了。” 陆离笙闻言,缓缓抬起眼帘。 她身量极高,几乎与谢安不相上下,此刻居高临下地瞥过来,眼神淡漠,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冷艳与疏离。 压迫感十足。 祝幼立刻挤出一个堪称乖巧的笑容,大眼睛扑闪扑闪,试图让对方看到她的善意。 “你叫什么名字?”冷艳美人再次开口,声音磁性又性感。 “我、我叫祝幼!”祝幼感觉自己的心脏正在胸腔里砰砰直跳。 她在心底狠狠唾弃自己:祝幼啊祝幼,瞧瞧你这副没出息的样子! 虽然陆离笙没再言语,但祝幼还是敏锐的发展,大小姐的唇角绝对向上勾了一个像素点! 只见陆大小姐迈开她的长腿,几步走到她那便宜老爹面前,居高临下道:“既然我已成婚,把我娘的嫁妆给我。” 陆老爷眼珠一转,试图装傻充愣:“什么嫁妆?你娘哪还有什么嫁妆?我怎么不记得?” “啪——!” 他话音未落,一声清脆的炸响便在大厅回荡! 陆离笙的巴掌力道十足,直扇得陆老爷肥硕的脸皮波浪般抖动,脑袋都偏了过去。 祝幼:!!! 陆大小姐漫不经心地甩了甩手,漫不经心道:“给你脸了?” 祝幼内心疯狂尖叫:啊啊啊!姐姐杀我!好帅!帅炸了! 一旁的继母见状,张开涂得艳红的嘴刚想帮腔—— “啪!” 又一记响亮的耳光,精准地印在她另一边脸颊上。 很好,又肿了一个。 旁边那四只原本蠢蠢欲动、想为“爹娘”出头的兄弟姐妹,目睹完这雷霆手段,刚抬起的屁股又悄无声息地落回了椅子上。 第十七章 刺杀 陆离笙打完那两记干脆利落的耳光后,从容不迫地从她那便宜老爹颤抖的胖手中接过一枚样式古朴、却隐隐透着灵光的储物戒指,指尖随意一抹,便抹去了前任主人残留的气息。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掌控感,仿佛那戒指本就是她的囊中之物。 她再没看她名义上的爹妈二人,非常淡然的走过来,对祝幼道:“走吧,我亲爱的夫婿。” 这,这就走啦? 祝幼还没完全反应过来,陆离笙已轻轻牵起她的手。 掌心传来的微凉触感,却像带着奇异的电流,让祝幼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 颜控的本能彻底占领高地,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亦步亦趋地被那强大的美人牵引着,迈出了陆府的大门。 谢安和小白在后面对视一眼,彼此都读出来对方的想法——这陆离笙,看着不太对劲。 刚走出陆府那条奢华得刺眼的街道,转入一条相对清幽的巷子,陆离笙便停下了脚步,随即松开祝幼的手。 “既然你抢了我的绣球,就是我的夫婿了。”陆小姐冷声说道,她的目光在二个男人身上顿了顿,“那这两位是?” 顶着两道灼人的目光,祝幼硬着头皮开口:“他们俩,一个是我的伴侣,一个是我…唯一的的朋友。” 没错,猫猫是人类的好朋友! 小白显然对“好朋友”不甚满意,但既然是“唯一”,他也只好接受了。 “哦?那我这…”陆小姐秀眉微蹙,看向谢安颇为不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走我走? 祝幼被她看的心头一跳,连忙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你听我慢慢解释嘛!” “咳咳,是这样的,陆小姐,”她清了清嗓子,理了理思路,决定从头开始,把这个事情讲明白,“我们本来没打算抢那个绣球。” 话音刚落,祝幼就看到陆离笙那双漂亮的眼眸里,迅速蒙上了一层水雾般的薄雾,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白皙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那原本冷艳高贵、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人,骤然流露出这般脆弱受伤的神情。 祝幼一下子就变得难以启齿起来,就好像她真的对这美人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 祝幼心虚得根本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垂下眼帘,语速加快:“可、可那些抢绣球的都是些什么人啊?歪瓜裂枣,没一个配得上您这样的仙子! 我当时就想着,绝不能眼睁睁看着鲜花插在牛粪上,这才脑子一热……把绣球抱住了!”她越说越激动,小脸涨的通红。 停下喘了几口气后,她又继续说:“现在您自由了,也不是一定非要跟着我们的。” 祝幼的大眼睛里写满了真诚。 陆离笙沉默了片刻,再抬眼时,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盛满了平静的寂寥。 “可我如今,已无处可去了。” 高贵冷艳的美人平静的说出这样的话,更令人心碎。 祝幼也不忍心起来,她看了看一旁谢安和小白的脸色,试探着提议:“或者你可以先和我们一起走一段路,我们是要去魔都的。等你找到你想要呆的地方,我们再分开。你看这样如何?” 陆离笙轻轻点了下头。 那今晚咱俩一起睡吧!”祝幼试图活跃气氛,顺便安排住宿,“反正都是女孩子嘛!让他俩大男人挤一屋去,还能……咳咳,省点房钱不是?”她朝谢安和小白那边努努嘴。 陆离笙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又扫过谢安和小白那瞬间变得有些古怪的脸色,没有反对,算是默认了。 一旁的谢安和小白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到了无奈和一丝习惯性的认命。自从这只蠢猫加入,他俩为了严防死守对方“偷家”,早就被迫同床共枕多时了。 谢安心里不是没憋屈过。 明明他才是名正言顺的道侣,拥有光明正大与祝幼同眠的权利,怎么就沦落到和情敌大眼瞪小眼的境地? 每次他刚提想和祝幼睡,小白立马就能闹得天翻地覆,问题至今无解。 只要他提起想和祝幼一起睡,小白就一定会哭闹捣乱,完全解决不了。 想到这里,谢安的心情更加烦躁起来。 尽管身后两个男人散发着低气压,祝幼此刻却沉浸在一种奇异的兴奋和满足感中。 她高高兴兴地找到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整洁的客栈,果断要了两间上房。 然后,在谢安和小白幽怨的目光注视下,她像只护崽的母鸡,拉着陆离笙的手,欢快地钻进了属于她们的那间房,毫不犹豫地把两个“碍事”的男人关在了门外。 关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房间里只剩下她们两人。 祝幼看着陆离笙那张在灯光下显得愈发清冷绝伦的侧脸,心中那股母性光辉般的怜惜之情再次汹涌澎湃起来。 陆小姐看起来那么强大,可内心一定很孤独吧?就像曾经的自己…… 她笨拙地走到桌边,倒了杯温热的茶水递给陆离笙,试图用行动表达关心:“陆小姐,喝点水吧?” 然后,她自己也捧着杯子,挨着陆离笙在床边坐下,组织着语言,想安慰这个看起来不需要安慰却让她无比心疼的美人。 “陆小姐,你也别太难过了。”祝幼的声音轻轻的,带着小心翼翼的温柔,“其实……我从小也没有父母疼爱。”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久远的往事:“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为什么不要我。只记得很小的时候,就在街头流浪,被人打过也骂过……冬天特别冷,缩在破庙的角落里,感觉骨头都要冻僵了,好几次都以为自己要死了。”她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但那份深藏的苦涩却透过字句传递出来。 “那你一个人长大,一定吃了很多苦吧?”陆离笙听得眼圈微红,朝她张开了双臂。 祝幼如愿扑进那个带着清冷幽香的怀抱。香香的,软软的,让人安心。 “好在我后来遇到师尊啦!早就过上了吃饱穿暖的日子啦!你也一定会苦尽甘来,越来越幸福的!” “而且,你别担心!虽然我们不是故意抢绣球的,”祝幼在温暖馨香的包围中眯起眼,笑容真诚,“但我们以后可以做很好的朋友!遇到任何困难,我们都会帮你的!” “任何事都可以吗?”陆离笙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深陷温柔怀抱的祝幼毫无所觉,只当她是缺乏安全感,忙不迭地保证:“当然!我、我用我未来的仙途向你保证!”对修仙者而言,这无疑是最重的誓言。 陆离笙垂眸,唇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浅、极淡的笑意。 然而,那笑意尚未完全展开—— “嗤——!” 一道撕裂空气的锐响骤然破空而至! “小心!” 电光石火间,陆离笙抱着祝幼猛地旋身! 祝幼只觉一股温热的液体溅到了自己的胳膊上,耳边清晰地传来利器刺入血肉的闷响! 第十八章 刺杀(2) 当小白和谢安撞开房门冲进来时,映入眼帘的景象让两人心头同时一沉。 昏黄的灯光下,祝幼正跪坐在床沿,怀中紧紧抱着昏迷不醒的陆离笙,哭得像个迷路的孩子。 她纤弱的肩膀不住地颤抖,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落在陆离笙苍白的脸颊和染血的衣襟上。 陆离笙则双目紧闭,右臂的衣袖已被鲜血浸透了一大片,暗红的色泽在灯光下触目惊心。 “怎么了?”谢安的声音紧绷,迅速扫过昏迷的陆离笙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祝幼,最后定格在那支穿透陆离笙右臂的半截铁箭上。 “刚刚,我和陆小姐正在聊天,”祝幼抽噎着,语无伦次地试图解释,“突然就有一支箭,好快…嗖的一下就飞进来了!我、我都没反应过来……是陆小姐!她一下子抱住我,把我护在怀里,然后我就听到‘噗’的一声!她、她就……” 祝幼说不下去了,再次埋首在陆离笙颈边,哭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和愧疚都哭出来:“她是为了救我才,她流了好多血!” 谢安的脸色阴沉,他迅速判断了形势,当机立断的对小白沉声道:“你去追!看方向,箭是从窗外来的!务必小心!”他的眼神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小白没再说话,他来到破了一个洞的窗前,推开窗,径直跳了下去。 “可有什么上好的伤药?得快给陆小姐处理伤口。”谢安转向祝幼,声音平稳,莫名的给了祝幼一些安心感。 “伤药!对对对!伤药!”谢安的话像一道惊雷劈醒了沉浸在悲痛和恐惧中的祝幼。 她如梦初醒,慌乱地松开陆离笙,手忙脚乱地在自己手指上的储物戒里翻找。 终于,她指尖触碰到一个冰凉温润的玉瓶,上面刻着古朴的“凝血散”的字样。她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将它掏了出来,紧紧攥在手心。 “找到了!找到了!”声音带着喜悦的哭腔。 “好!”谢安看到药瓶,点了点头,“我不方便留在这里,我在门口守着。有任何情况,立刻叫我!”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慌忙的祝幼,果断转身,大步走出房间,并反手轻轻带上了门。 他高大的身影如同最坚实的壁垒,伫立在门外,隔绝了外界的未知危险。 门板合拢的声音仿佛一个开关,祝幼最后一点强撑的镇定瞬间崩塌。 她几乎是扑回床边,看着陆离笙染血的右臂和那刺目的箭杆,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她一边哭,一边没有丝毫犹豫,颤抖着手就开始去解陆离笙右臂的衣衫。 那上好的丝绸料子被血浸透,黏腻冰冷,又因为箭杆的阻碍变得异常难解。 祝幼急得手指打战,几次都扯不开盘扣,最后心一横,干脆直接沿着箭杆周围的破损处,“嗤啦”一声,将那半截衣袖直接撕开。 狰狞的伤口彻底暴露在眼前。 一只乌黑冰冷的铁箭,带着倒刺的箭身,无情地贯穿了陆离笙白皙纤细的右臂! 箭杆两端都露在外面,伤口周围的皮肉被撕裂翻卷,呈现出一种可怕的紫黑色,鲜血正顺着箭杆的沟槽,一滴一滴,缓慢而持续地滴落在早已被染红的床单上,汇聚成一小滩刺目的红色。 祝幼倒抽一口凉气,刚止住的眼泪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哗哗往下淌,模糊了视线。 她狠狠抹了一把脸,强迫自己冷静。 她颤抖着伸出两只手,小心翼翼地握住那冰冷滑腻的箭杆尾部,触手的感觉让她胃里一阵翻腾。 她深吸一口气,眼中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陆小姐,你忍着点……”明知对方昏迷听不见,祝幼还是哽咽着说了一句。 然后,她屏住呼吸,咬紧牙关,双手猛地用力,顺着箭镞穿透的方向,用力向外拔! “呃……”昏迷中的陆离笙似乎也感受到了剧痛,发出一声极轻的闷哼,眉头痛苦地蹙起。 箭杆被血肉紧紧包裹、摩擦,拔出时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黏腻声响。 伤口不可避免地再次撕裂,原本缓慢流淌的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鲜血溅到了祝幼的手上、脸上,带着温热的腥气。 祝幼吓得魂飞魄散,手忙脚乱地拔掉玉瓶的塞子,将里面散发着浓郁药香、闪烁着淡淡金光的白色粉末,不要钱似地倾倒在陆离笙前后两个狰狞的伤口上。 药粉接触血液,瞬间就将药粉染红。 祝幼她胡乱地抓起旁边准备好的干净绷带,手抖得像筛糠一样,笨拙地开始缠绕。 她需要抬起陆离笙的胳膊,那昏迷中的人毫无知觉,手臂沉重。 祝幼几乎是半抱着她,用肩膀顶着,才能勉强将绷带一圈一圈地缠绕上去,既要避开伤口,又要施加足够的压力止血。 这一番手忙脚乱、惊心动魄的操作下来,祝幼早已汗流浃背,额发黏在脸颊上,混合着泪水、汗水和溅上的血点,狼狈不堪。 陆离笙的右肩至手臂几乎被厚厚的绷带裹满,血虽然似乎被药粉和压迫暂时止住了一些,但仍有殷红不断渗出。 她身下的床单、祝幼的袖口和前襟,甚至地板上,都沾染着斑斑点点的血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化不开的血腥味。 陆离笙自从中箭那一刻起就陷入了彻底的昏迷,祝幼包裹完,心惊胆战地探了探陆离笙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一点。 此刻凑近了细看,祝幼才发现陆离笙眼下的乌青浓重得惊人,仿佛很久很久都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 祝幼就这样静静地看着陆离笙苍白却依旧美丽的脸,守在床边,等待她醒来。 另一边,小白轻盈迅捷地在高低错落的屋脊上无声飞跃。 借着清冷的月光,他那双在黑暗中隐隐发光的竖瞳,敏捷地扫视着下方纵横交错的巷道和远处连绵的屋顶。 很快,在距离客栈大约两条街外的一座较高屋脊的背阴处,他捕捉到了一个正在快速移动的模糊人影。 找到了! 小白没有任何迟疑,身体伏低,将猫科动物惊人的爆发力和柔韧性发挥到极致,朝着目标疾射而去! 对方显然也是个警觉性极高的老手,几乎在小白的锁定的瞬间就察觉到了。 他没有回头,但移动速度骤然加快,在复杂的屋顶地形中左冲右突,试图利用障碍甩掉追踪。 得益于天生的种族优势,攀爬跳跃、在高处奔跑对于小白来说,就像呼吸一样自然。 而前面那个黑衣人,虽然身手也算矫健,对地形也颇为熟悉,但显然并非以敏捷见长的种族。 在几次需要大幅跨越或攀爬陡峭屋面的地方,他的速度明显被拖慢了。 终于,在一个需要跃过近两丈宽巷道的屋顶边缘,黑衣人在起跳落地的瞬间,被紧随其后、的小白抓住了破绽! 小白眼睛一亮,足尖在瓦片上猛地一蹬,身体凌空扑出,精准无比地一把扣住了黑衣人右臂的手肘! “哼!”黑衣人发出一声闷哼,反应极快,回身就是一记凶狠的手肘反击,直捣小白面门! 小白头一偏,险险躲过。 两人瞬间在狭窄陡峭的屋脊上缠斗在一起! 瓦片在脚下碎裂飞溅,好几次两人都险滑落边缘。 小白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对方背上那个长条形的皮制背篓,里面赫然还插着几支与射伤陆离笙一模一样的铁箭! 小白觑准一个空档,拼着硬挨对方一拳在肩头,剧痛传来,他却借势旋身,一记扫腿,精准地踢在背篓的连接处! “哐当!” 背篓连同里面的铁箭应声飞起,翻滚着从高高的屋顶坠落,掉进下方漆黑的巷道里,发出一连串清脆的撞击声。 武器被毁,黑衣人眼中凶光大盛,攻势更加疯狂。 两人都是赤手空拳,全凭肉身力量搏杀。 小白身形灵活,而黑衣人则在力量方面见长。 双方你来我往,一时间竟是旗鼓相当,谁也奈何不了谁。 眼看黑衣人在体力上渐渐落入下风,小白越打越勇。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异变陡生! 一道黑影,从侧下方一处不起眼的阴影里猛地窜出!直扑小白的后背! 小白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 他几乎是凭着本能,强行拧身侧闪! 嗤啦一声! 偷袭者的匕首擦着他的后背划过,衣衫瞬间破裂。 虽然避开了要害,但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彻底打乱了小白的节奏和平衡! 而就在他侧闪避让的瞬间,那个一直与他缠斗的黑衣人抓住这个机会,一记扫堂腿,狠狠踢在小白身上! “唔!”小白重心顿失,整个人被巨大的力量带得向后仰倒!脚下是倾斜的、布满碎瓦的屋顶边缘。 无处借力。 小白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从屋脊上直直地坠落下去! 危急关头,小白体内的妖力本能的爆发!只见下坠的黑影在半空中猛地一缩,化作一只白猫,平稳地落了地。 当小白惊魂未定地抬起头时,那里早已空空如也。 月光洒在空寂的屋脊上,只有几片被踩碎的瓦砾证明着刚才的凶险。 没抓到! 小白变回人形,站在较低的屋顶上,脸色阴沉得可怕。 第十九章 刺杀(3) 小白带着一身露水回到客栈房间时,谢安正静静的站在祝幼她们的房间门前,目光沉静地望着窗外泛起的鱼肚白。 听到动静,他头也没回,声音压得很低:“看清楚了?人没追上?” “嗯,跟丢了。”小白的声音闷闷的。 他顺手打开自己房间的门,抓起桌上微凉的茶壶,,直接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大半壶下去,用茶水稍稍浇灭了些许心头的焦躁,长长吐出一口气。 “两个,配合默契,对地形熟得很。有个家伙偷袭,我一不小心着了道,从房上掉下来了,就再也找不到他们了。”他简单将追踪和打斗过程说了。 谢安静静听完,眉头微皱:“身手不弱,还有接应……看来不是临时起意。而且目标明确,应当是冲着陆离笙来的。”他转过身,目光落在小白身上,“这应当不是冲我们来的。至少,主要目标不是我们。” “这陆大小姐昨日那般行事,当众打脸陆家夫妇,行事嚣张,指不定在外面也结了多少仇家,有多少人欲除之而后快。” 他顿了顿,补充道:“那支箭,是冲着她的要害去的,若非她反应快想要护住了祝幼,只怕现在已经归西了……” “那我们岂不是被连累了?!”小白本就憋着一肚子火,此刻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简直是无妄之灾!好好赶着路,平白惹上这种要命的麻烦!” 谢安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查的、带着点自嘲的弧度,语气依旧淡然,却透着一股无奈:“从祝幼接到那个绣球开始,从我们决定带她离开陆府那一刻起,就已经和这位陆大小姐捆绑在一起了。 说什么‘连累’,现在都晚了。我们和她,至少在那些想杀她的人眼里,已经是一伙的了。” 他目光扫过紧闭的里间房门,那里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和伤药味,祝幼寸步不离地守着:“现在想撇清?来不及了。” 小白被谢安的话噎了一下,随即想到陆离笙执意要跟着他们的情景,一股怪异的感觉油然而生。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怪不得!怪不得她当时说‘无处可去’,死活要跟着我们!这人真是好心机!她就是算准了主人心软善良,故意利用主人的同情心!” 他越想越气,感觉自己和主人都被当成了傻子耍弄。 他在心里无声地吐槽:‘呵,小子,说别人之前先照照镜子。 你不也是靠着在阿幼面前装可怜、撒泼打滚、利用她的同情和怜爱,才死皮赖脸挤进队伍,还霸占了我一半床铺的吗? 你们两个家伙,半斤八两,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一个比一个能拿捏她的软肋!’ 谢安的心头就涌上一股更深的烦躁和焦虑。 原本一个小白就够他头疼了,现在又来了一个心思深沉的陆离笙。 虽然理智告诉他,陆离笙是女子,不至于发展成情敌,但看着祝幼对她那毫不掩饰的关心和怜惜,谢安就觉得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慌。 他只能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在心里默默安慰:‘好歹是个女的,至少暂时不用担心后院起火。 里间,祝幼对外面的对话一无所知。 巨大的愧疚感缠绕着她,让她不愿床边半步。 谢安曾轻声询问,提出要替换她,让她去休息一会儿。 她也只是固执地摇摇头。 时间在压抑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天色渐白。 一直昏迷不醒的陆离笙,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细微的嘤咛。 一直高度紧张的祝幼瞬间捕捉到了,她猛地从板凳上弹起来,几乎是扑到床边,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 只见陆离笙缓缓的睁开眼睛,露出一双蒙着水汽的眼眸。 在昏暗的光线下,她的茫然地转动了一下眼睛,最终,落在了床边人水汪汪的眼睛上。 “陆小姐!你终于醒啦!”祝幼的声音带着哭腔后的沙哑,整夜的担忧和恐惧在这一刻化作了滚烫的泪水,盈满眼眶。 但她还是努力忍住了,脸上绽放出一个灿烂到有些傻气的笑容。 “……?”陆离笙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神依旧有些涣散,似乎还没完全从昏迷中清醒过来。 她动了动干裂的嘴唇,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发……发生了……什么事?” 她试图抬起右手,却牵动了伤口,一阵钻心的剧痛袭来,让她闷哼一声,额头瞬间沁出冷汗,意识也瞬间清醒了大半。 “别动别动!”祝幼吓得赶紧按住她没受伤的左臂,连声安抚,“伤口刚包扎好,不能乱动!”她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将昨夜遇刺的事情都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陆离笙静静地听着,随着祝幼的讲述,她眼中的迷茫褪去,恢复了惯有的清明,只是那清明中多了一份沉重和了然。 听完,她沉默了很久,久到祝幼以为她又要昏睡过去时,才听到她发出一声极轻的叹息,声音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和疲惫:“原来如此。想来是我连累了你,连累了你们。” “别说这样的话!”祝幼立刻打断她,语气急切,“什么连累不连累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刺客,谁知道到底是冲着谁来的? 说不定是陆府那对黑心夫妇买凶报复我们搅了他们的局呢!光天化日之下干这种偷袭暗杀的勾当,该愧疚、该害怕的是他们! 你才是受害者!” 她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化解陆离笙的歉意,小手还用力地挥了挥,仿佛要把坏情绪都赶走。 陆离笙却缓缓摇了摇头,牵扯到伤口让她又是一阵蹙眉,但她的声音很平静:“祝幼,你不明白。恨我、想让我消失的人,远不止陆府那两个。 昨日在陆府,我想着可以离开了,一时没忍住,直接动手打了他们,彻底撕破了脸。他们派人来报复,很正常。”她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别人的事,却让祝幼听得心惊肉跳。 然而,祝幼的关注点却神奇地拐了个弯。 她想到昨天陆离笙那两记干脆利落的耳光,还有那句霸气十足的“给你脸了?”,心中的崇拜之情瞬间压过了担忧和害怕。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憔悴的小脸上终于重新焕发出光彩,眼睛里亮晶晶的:“哎呀,你昨天做得实在太棒了!超级帅的好吗!简直是大快人心!”她甚至兴奋地挥舞了一下小拳头,仿佛自己就是那个动手的人。 “咳咳,”陆离笙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夸奖弄得有些措手不及,苍白的脸上竟难得地浮现出一丝极其淡薄的红晕,似乎不太习惯被人这样直白地称赞。 这份难得的羞赧,冲淡了她身上惯有的冷冽,竟显出几分可爱来。 末了,陆离笙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那双漂亮的眼睛猛地瞪大,带着一丝惊疑和不确定。她的 目光先是落在自己被裹得像粽子一样的右臂上,随即又飞快地扫过自己身上换过的干净里衣。 她的声音都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昨天这伤口包扎?” “是我做的啦!”祝幼立刻挺起小胸脯,一脸“快夸我”的表情,呲着一口小白牙,笑容中带着点小得意,“你放心!我特别有分寸!绝对没让谢安和小白那两个家伙进来!他们就在门外守着,连门缝都没让他们看!” 她拍着胸脯保证,一副“我保护了你的清白”的骄傲模样。 “那……这……”陆离笙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升温、爆红,一直红到了耳根,她的眼神却充满了惊惶和的尴尬。 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带着十二万分的迟疑和羞赧:“那你当时有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祝幼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小脸也“腾”地一下红了! 她眼神开始飘忽,,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回想起昨晚撕开衣服时看到的那一片平坦光滑的… 咳咳! 她连忙甩甩头,试图把那画面甩出去,干咳了两声:“哎呀!陆小姐你放心,这种很正常的!” “不是所有人都非要像话本里写的那样大大的!”她用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个夸张的弧度,随即又赶紧放下,脸更红了,“总有人,呃,欣赏平一点的美感!你那个就…特别配你的气质了!真的!当然了,你自己觉得不满意,想想调理一下的话……” 祝幼的声音越来越小,眼神也更加飘忽,显然已经脑补了很多,“我其实也懂一点药理,知道几个据说效果还不错的方子…” 陆离笙彻底沉默了。 那双漂亮的凤眸里,此刻充满了荒谬、哭笑不得以及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万万没想到! 她都伤成这样了! 都差点命都没了! 居然还能在这种匪夷所思的地方,成功地把那个天大的秘密给瞒住了?! 祝幼这傻丫头,不仅没发现真相,还贴心地给她找好了“平胸”的理由,甚至还想给她开丰胸药方?! 这这到底是该说她傻得可爱,还是该说老天爷都在帮她隐瞒? 第二十章 是男孩子! 一股强烈的冲动涌上陆离笙的心头,她现在突然就很好奇。 如果她知道真相,那张总是充满活力的小脸上,会露出怎样惊世骇俗的表情?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压制。 也许是因为重伤失血后的虚弱让理智变得脆弱,也许是祝幼对他“陆姐姐”身份那份毫不怀疑的信任像根细刺扎在心上,让他无比难受。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遵循了这股冲动。 陆离笙的声音很轻:“其实,我是男孩子。” “什么?!”祝幼那双总是亮晶晶的大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她甚至怀疑是因为自己一夜没睡,幻听了。 陆离笙牵动了一下毫无血色的唇角,目光平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认真,清晰地重复道:“我说,我是男的。” 空气仿佛凝固了。 祝幼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像是被施了定身咒。 她呆呆地看着陆离笙,那双总是充满情绪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巨大的茫然和难以置信。 陆离笙也坦然地看着她,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一丝笑容。 房间里只剩下两人微弱的呼吸声,以及祝幼胸腔里那颗越跳越快、几乎要撞出胸膛的心脏发出的跳动声。 “哈哈……”半晌,祝幼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试图扯出一个笑容,呲着小白牙,声音僵硬,“陆姐姐,你这个玩笑,开得有点吓人了啊?一点都不好笑的。” 她的眼神慌乱地四处飘移,不敢再直视陆离笙的眼睛。 “这不是玩笑。”陆离笙的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执拗,他微微低头,目光落在自己盖着的薄被上,语出惊人,“如果你实在不信,可以……扒了我的裤子看看。” 祝幼的脸“唰”地一下红透了,一直蔓延到耳根脖颈! 她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后退了半步,双手无措地绞在一起。 “你、你疯啦?!伤还没好说什么胡话!”她结结巴巴地斥责,但眼神却不受控制地,偷偷瞄向陆离笙盖着被子的腰部以下。 陆离笙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坦荡得近乎残忍,仿佛在无声的说:看,我没有骗你。 祝幼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天人交战。脑子里两个小人疯狂打架。 一个尖叫着“这不可能!陆姐姐那么美!怎么可能是男的?”;另一个则冷静地分析“他看起来不像开玩笑,而且他连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最终,那点微乎其微的、想要验证的“罪恶”念头,在触及陆离笙平静得近乎悲凉的眼神时,瞬间消散了。 祝幼深吸一口气,将那伸出去的、颤抖的小手默默地收了回来,无力地垂在身侧。 “算了,”她的声音低低的,强装的镇定,“我相信你。” 祝幼重新坐回板凳上,没有再看陆离笙,目光落在染血的床单边缘,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声音中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个?这个秘密,这里的其他人知道吗?” 陆离笙轻轻摇了摇头:“除了当年拼死护住我的嬷嬷,还有陆府里极少数她绝对信任的老仆,你是第一个知道的外人。” 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点微微的轻快和回忆:“我给你讲个故事,怎么样?听完,你或许就明白了。” 祝幼轻轻点了点头,算是默许。 陆离笙清冽的嗓音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将一段尘封的往事娓娓道来: “从前,有一个富甲一方的大户人家。老爷老来得女,视若珍宝,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千娇百宠地养大。 等到了女儿该婚配的年纪,老爷万般不舍,既怕女儿嫁出去受委屈,又怕招赘引狼入室。 思来想去,他看中了府里一个从小收养、知根知底的孤儿。 那男孩沉默寡言,看着老实本分,老爷便做主,将他招赘入门,做了乘龙快婿。” 祝幼默默地听着,这样的故事桥段,在那些才子佳人的话本子里并不少见。 “起初,老爷在世时,夫妻二人也算相敬如宾,日子过得平静安稳。 小姐很快有了身孕,老爷更是喜不自胜,觉得后继有人,家业安稳。”陆离笙的声音顿了顿,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就在小姐即将临盆之际,老爷兴致勃勃地出城打猎,想要给未出世的外孙猎只鹿。 却在众目睽睽之下,从马上跌落,当场毙命。” 祝幼的心也跟着揪紧了,她隐约猜到了这可能是陆离笙自己的身世,下意识地就想伸出手去安慰他。 但手伸到一半,猛然想起眼前这位“姐姐”如今已是“哥哥”,那只伸出的爪子又像触电般倏地缩了回来。 “后来呢?”她小声追问,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后来?”陆离笙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后来,那位小姐,在听闻噩耗、悲痛欲绝之下动了胎气,难产而亡,只留下一个襁褓中的婴孩。” 他的声音平静无波,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但那平静之下汹涌的悲凉却让祝幼感到心痛。 “而那个‘老实本分’的赘婿,顺理成章地继承了陆家庞大的家业。他很快续娶了新的妻子,生儿育女,过上了他梦寐以求的好生活。” 故事讲到这里,残酷的真相已经呼之欲出。 祝幼只觉得胸口堵得发慌,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和憋屈涌上心头。 “那这个孩子,”祝幼的声音有些发涩,小心翼翼地问,“为什么会被……被认错身份呢?” 陆离笙的目光终于落回祝幼脸上。 “因为我的嬷嬷,我母亲最忠心的老仆。”他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温度,“她早在那位‘姑爷’入赘之初,就察觉到此人心术不正,绝非良善。 后来老爷蹊跷身亡,小姐又难产而死。她深知那孽障心狠手辣,连发妻和岳父都能谋害,又怎会容下一个可能威胁他地位、分他家产的儿子?” 陆离笙的声音变得低沉而压抑:“而我,偏偏生得酷似我早逝的母亲。 嬷嬷当机立断,在报喜时,便谎称夫人生下的是一位千金小姐。 她赌的,就是那孽障对‘女儿’的轻视,以及‘女儿’终究要嫁出去、无法真正威胁他和他后来子嗣的地位。 更重要的是,作为‘小姐’,嬷嬷作为贴身仆妇,才能名正言顺、寸步不离地守护在我身边。 若我是‘少爷’,年纪稍长便要搬去外院,避不开与那豺狼的接触,嬷嬷的手再长,也护不住我周全。一个意外,足以让我悄无声息地消失。” “所以你就这样,做了这么多年的‘陆小姐’?”祝幼的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心疼和愤怒,“那他怎么还敢这样行刺你?你已经离开了啊!” 想到昨夜那支惊险的、差点要了陆离笙性命的冷箭,祝幼气得浑身发抖。 陆离笙的笑容带着一丝苍凉:“嬷嬷……在前些年寿终正寝了。 她走之后,我最后的屏障也没了。这些年,陆友义早已不动声色地将府中当年忠于我外公、我母亲的老人都替换得差不多了。 我的处境,自然一日不如一日。这次借着绣球招亲的由头离开陆家,本就是计划之中的金蝉脱壳。 只是没想到,他还是不肯放过我。”他语气平淡,仿佛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 “可那明明就是你的家! 是你外公和你母亲的家! 他们才是鸠占鹊巢的强盗! 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这个故事给祝幼听得憋屈无比,她从未如此痛恨过故事里的反派,也从未如此深切地感受到陆离笙平静表面下所承受的巨大痛苦。 一个男孩,从小被当作女孩养大,在杀母的仇人眼皮底下,如履薄冰地活着,最后还要被赶尽杀绝…… “陆离笙!那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的吗?!”祝幼坚定又急切的问道。 第二十一章 心软的祝幼 女孩的目光清澈见底,闪闪发亮,仿佛盛满了星光。 陆离笙在心中无声地叹息。 这傻姑娘。 即便他讲述的故事字字血泪、句句属实,那终究是他的事,与她祝幼何干? 她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责怪,没有嫌弃他这个“麻烦精”带来的刺杀和拖累,反而像个急于保护幼崽的小母鸡,扑棱着翅膀,想要为他这只落难的可怜虫遮挡更多的风雨。 她怎么…可以这么好骗? “只要……”陆离笙的声音干涩沙哑,他努力牵动嘴角,却挤出来一个苍白破碎的笑容,“只要你别告诉其他人……应该就算是对我最好的帮助了。” 他顿了顿,长长的睫毛低垂,掩住眼底的情绪,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微弱的颤抖:“我……真的很害怕。怕被他们知道真相后,会厌恶我、赶我走。我能感觉到,谢安公子和那位小白公子,他们都不太喜欢我。” 最后一句,他说得极轻,把祝幼的心都揪紧了。 “不会的!”祝幼立刻反驳,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真诚,“谢安和小白,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真的!只是……只是有时候看起来有点冷冰冰的,或者像小白那样有点闹腾,但那都是表象!他们心肠可热乎了!你相信我,只要我们好好说,告诉他们你的难处,他们一定会理解,一定会愿意和我们一起帮你的!” 她的小脸上写满了“相信我没错”的坚定。 陆离笙没有再说话。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祝幼,所有的情绪化作了水光,无声地盈满了他的眼眶。 这无声的泪水比任何话语都更有力量。 祝幼的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那点坚持要让谢安和小白知道真相的想法,在这滴眼泪面前溃不成军。 她连忙伸出手,想替陆离笙擦泪,指尖却在快要触及时顿住了,她有些慌乱地收回手,既而用力点头,语气带着一种妥协的、哄孩子般的温柔:“好好好,我不说!我保证不说!这是你的秘密,你想什么时候告诉他们,就什么时候告诉!好不好?” 她放柔了声音,像是在许下一个郑重的承诺:“我们都好好的,一起想办法解决麻烦,一起好好的离开这里。” “嗯……”陆离笙轻轻地点了点头。 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嘴唇微微翕动,欲言又止。 祝幼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迟疑。 她立刻凑近了些,声音放得更轻、更柔,带着十足的鼓励:“怎么啦?是不是还有别的事?别怕,跟我说!我们不是说好了要一起面对吗?只要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帮你!” 陆离笙深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那气息牵动了伤口,让他眉头微蹙。他抬眼看向祝幼,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些许凝重:“他们不会让我们轻易离开这座城镇的。” “为什么?!”祝幼不解地瞪大了眼睛,困惑中带着一丝愤怒,“至于吗?这得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恨啊?非要赶尽杀绝不可?”在她简单的认知里,抢了人家的家产还要杀人,甚至这还是他自己的孩子,简直不可理喻。 “……不止是家产。”陆离笙的目光落在自己手指上那枚古朴的储物戒指上,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冷的戒面,“那枚戒指里是陆家几代珍藏的修炼功法。只有拥有陆家血脉的人,才能开启戒指最深处的禁制拿到它们。陆友义他名义上是家主,但他很清楚,这些东西他永远得不到,也永远无法真正掌控。他绝不会放心让这些东西…跟着我离开他的视线范围。” 祝幼听得更迷糊了,小脑袋瓜努力转着:“那他之前为什么不拿走?或者干脆毁掉戒指?或者逼你交出来?”她想象着陆离笙在陆家如履薄冰的日子。 陆离笙沉默了片刻,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嘲讽意味的弧度。 他该如何解释那种扭曲的控制欲和自以为是的拿捏? 大概是之前,陆友义总以为能将他牢牢掌控在掌心。一个无能的“女儿”,一个被圈养在深闺、身份尴尬、无依无靠的“女儿”,能翻出什么浪花? 他大概享受着那种掌控曾经的主人家血脉、看着他在自己施舍下苟延残喘的快感。 所以,当陆离笙提出要“绣球招亲”离开时,陆友义才不慌不忙,甚至带着一种戏谑的心态,故意挑选那些歪瓜裂枣。 这些人要么好控制,要么本身就是陆友义的棋子,无论陆离笙“嫁”给谁,都逃不出他的五指山。 可谁能想到,半路杀出个祝幼? 一个不知天高地厚、却偏偏有着两个实力莫测同伴的女孩,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把他精心挑选的“牢笼”砸了个稀巴烂,还带着他唯一的“钥匙”跑了! 事情彻底失控。 他无法容忍失去控制,更无法容忍陆家真正的命脉脱离他的掌控。 看着陆离笙陷入沉默,眼神阴郁,祝幼以为是自己不小心又戳到了他的痛处,连忙笨拙地转移话题,试图安慰:“啊!没事没事!别担心这个!”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希望,“我家谢安!谢安他特别特别厉害!修为高深,见多识广,主意可多了!我去帮你求求他!他人真的超级好,面冷心热,最见不得别人受欺负了!他肯定有办法帮我们离开这里的!”她拍着胸脯,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架势。 然而,在心底深处,祝幼的小人儿却开始默默地画圈圈谴责自己: 祝幼啊祝幼,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先是忽悠谢安和自己成为伴侣。 现在又要为了陆离笙去薅他的羊毛……总感觉良心有点痛啊 但当她抬头,看到陆离笙因为她的保证而微微舒展开的眉头,眼中那浓得化不开的忧虑似乎也消散了一点点时,祝幼那点小小的愧疚瞬间被“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豪情压倒了! 她一咬牙,给自己打气:怕什么!谢安是谁?是自家伴侣!伴侣是干什么用的?不就是用来薅…啊呸,是用来互相扶持、共渡难关的嘛!求求他怎么了!天经地义! “那你先好好休息,养足精神,”祝幼站起身,替陆离笙掖了掖被角,“什么都别多想,安心交给我!我去找谢安商量对策!” 陆离笙静静地躺在床上,目光追随着祝幼轻快的身影。 看着她像只充满活力的小鸟一样飞出了房门,并小心地带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房间里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他清浅的呼吸声。 半晌,他叹慰一声。 真是善良得近乎愚蠢,又单纯得无比可爱啊。 祝幼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一转身,就对上了一道目光。 谢安正抱臂倚在走廊的墙壁上,身姿挺拔如松,似乎已经在那里站了许久。 他周身散发着一种沉稳可靠的气场,仿佛天塌下来也能顶住。 而在他脚边,小白猫蜷缩成一团毛茸茸的雪球,睡得正香,小肚子随着呼吸一起一伏,发出细微的呼噜声。 祝幼做贼心虚般地左右瞄了瞄,确定走廊再无他人,这才蹑手蹑脚地蹭到谢安身边。 她伸出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捏住谢安宽大衣袖的一角,轻轻扯了扯,然后冲他拼命地挤眉弄眼。 谢安早已习惯了她这副模样。 他弯下腰,动作轻柔地将睡得人事不知的小白猫拎起来,安置在走廊一个避风的角落,然后才直起身,示意祝幼带路。 祝幼立刻像得了圣旨,踮着脚尖,狗狗祟祟地引着谢安,溜进了小白和谢安的那间客房。 一进门,她立刻反手将门关上,谨慎地插上了门闩,仿佛在进行什么绝密的接头任务。 做完这一切,她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转过身,看向已经好整以暇地在桌边坐下的谢安。 祝幼搓了搓手,脸上立刻堆起一个讨好的笑容,走到谢安面前: “咳,谢安,我有事想要求你…” 第二十二章 沟通是感情中最重要的课题 “想让我帮陆离笙?”谢安微微挑眉,唇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深邃的眼眸直直地锁住祝幼。 祝幼的心尖儿没来由地一颤,一丝心虚悄悄爬上眉梢。 确实……自己都没提前跟陆离笙通个气儿,就大包大揽地跑来求人了。 她赶紧上前一步,伸出手去,撒娇般地拉住谢安的大手,左右轻轻摇晃着,声音又软又糯,带着点讨好的意味:“求求,求求你了嘛!谢安,你最好了!你看陆离笙,他一个人孤零零的,还伤得那么重,真的好可怜的样子……”她努力眨巴着大眼睛,试图卖萌过关。 谢安没有立刻回答,只是反手轻轻一握,掌心温热干燥的触感包裹住祝幼的小爪子。 随即,他手臂稍稍用力—— 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道传来,祝幼低呼一声,整个人便毫无防备地被拉入了那个宽阔而熟悉的怀抱! 属于谢安的清冽气息瞬间将她密密实实地笼罩。 这突如其来的亲密让祝幼的心跳骤然加速,哪怕早已是亲密无间的伴侣,她依旧抑制不住地脸颊发烫,耳根迅速染上一层诱人的绯红。 谢安低下头,温热的呼吸若有似无地拂过她敏感的耳廓,原本清朗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慵懒而危险的磁性: “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啊,阿幼。” “轰——!” 祝幼只觉得一股热气猛地冲上头顶,整张小脸瞬间红透,像一棵熟透了的番茄。 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她的脑子因为这直白的暗示变得有些晕乎乎的。 此刻,小白正蜷在门外睡得香甜,这确实是难得的、无人打扰的好机会… 晨光透过窗棂,在两人相拥的身影上投下温暖的光晕,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彼此交错的呼吸声。 祝幼将纤细的手臂轻轻环上谢安的脖颈,身体带着羞怯和期待,微微向前倾去,试探着靠近那近在咫尺的薄唇…… 就在气息即将交融的刹那—— 一只宽厚带着薄茧的手掌,轻轻抵在了她的嘴巴上,无声地挡住了她靠近的路径。 祝幼:“……?” 所有的旖旎瞬间凝固。 她猛地停住,身体僵在那里,抬起水润的眼眸,里面盛满了浓浓的困惑和一丝被拒绝的委屈,不解地望着谢安。 “阿幼,”谢安的声音低沉而平静,那双深邃的眼眸中蕴含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用这种方式来解决的。”他收回了手,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我们是伴侣,是彼此最亲密的人。但你现在,难道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吗?” 看着祝幼那双依旧清澈见底、仿佛从未被复杂情愫沾染过的眼睛,谢安心底泛起一丝无奈的叹息。 他放柔了声音,却带着不容忽视的认真:“阿幼,你太心软了。自从小白找过来之后,我们之间,还有过真正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时间和空间吗?”他指的既有身体的距离,又包括那种心意相通、毫无干扰的亲密氛围。 “可是小白……他只是一只猫啊?”祝幼蹙起秀气的眉头,试图理解谢安的困扰,语气带着纯然的不解,“他流浪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才找到我们,肯定特别缺乏安全感……所以才需要你多陪陪他,给他建立安全感嘛……他其实就是想让你多陪陪他。” 她理所当然地认为这是主人对宠物的安抚责任。 谢安垂眸,凝视着怀中这个天真得近乎迟钝的爱人。 明明他们已是肌肤相亲的伴侣,她却仿佛只懂了情欲的表层,对“爱”的深度、排他性与责任,依旧懵懂未开。 除了履行伴侣间必要的亲密义务,那些花前月下的呢喃、心灵相通的慰藉…她似乎全然不知。 他在心底无声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像在安抚自己焦躁的心绪:不急……不能急。她不懂…也没关系,我会慢慢教她。一点一点,教会她什么是真正的爱。 “我们之前,确实一直把小白当作一只普通的猫咪来宠爱。”谢安的声音冷静下来,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清晰,他决定彻底捅破那层温情脉脉的窗户纸,“但阿幼,你清醒一点。他现在,已经是‘人’了。他有人的形体,人的思维,甚至……很快就会有人的欲望和需求。” 他刻意加重了语气:“他以后也会像所有年轻人一样,遇见心仪的对象,去谈情说爱,去结婚生子。我们必须把他当作一个独立的‘人’来看待。小白就是一个心智正在飞速成长、即将踏入成年世界的少年。” 一个成年的、拥有独立人格和情感需求的“人”,如果还只知道整日黏着“母亲”,那无疑是可悲甚至畸形的。 当然,这过于尖锐的后半句,谢安只是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并未宣之于口。 空气仿佛凝固了。 祝幼环在谢安脖子上的手臂,不知何时已悄然滑落,垂在身侧。 她微微低着头,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似乎在努力消化谢安话语中那份沉甸甸的现实。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抬起头,声音轻轻的,带着一种被点醒后的恍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好啦,你说得对。是我想得太简单了。”她抿了抿唇,眼神变得认真起来,“我以后会注意的。会试着把他当作一个‘人’来对待,也会多教育教育他独立…” 看着她终于开始思考这个被忽略的问题,谢安心头那点郁气稍稍散去。 他伸出手,带着安抚和包容的力道,轻轻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与可靠: “倒也不必给自己太大压力。慢慢来就好。记住,凡事有我。” 祝幼胡乱的点点头,靠在谢安的胸膛处。 “谢安,”祝幼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我好困啊~” 她撒娇一样的说了这么一句话,就没动静了。 谢安轻轻抚弄着她的后背,不知道在想什么。 岁月静好。 第二十三章 风雨来前 既然答应了祝幼,谢安自然会将承诺落到实处。 只是,与其说是为了帮陆离笙,倒不如说是为了博自家小祖宗一个欢心。 接下来的几日,谢安异常沉得住气,按兵不动,仿佛完全忘了还有这档子事一般,优哉游哉。 每日里不是静坐品茶,就是翻阅些此地风物志,一派的从容气度。 急性子的小白早就按捺不住,暗戳戳地溜过来旁敲侧击了好几回,都被挡了回去。 祝幼既然选择了向谢安求助,便是全然的信任。 她深谙“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道理,相信自家伴侣那聪明绝顶的脑袋瓜里必然早有成算,定能将这麻烦事处理得妥妥帖帖。 所以她心安理得,身宽体胖,将烦恼全都抛诸脑后。 她每日的生活重心,便是拉着陆离笙这位在此生活了十几年的本地人,穿梭于城中的大街小巷。 有陆离笙引路,祝幼的“探索”之旅简直如鱼得水。 哪条巷子藏着最地道好吃的本地点心,哪个摊子的小玩意有趣可爱,哪家老字号的酱鸭咸香入味,陆大小姐都门儿清。 祝幼左手一个憨态可掬的糖人,右手一包刚出炉的栗子糕,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眼睛还在四处搜寻新奇玩意儿。 若不是心中还惦记着要去魔都寻找师尊的下落,她简直恨不得就在这安逸的小城里扎根,当一条快乐的小咸鱼! 几日的形影不离,祝幼早已和这位“陆大小姐”混得亲如姐妹,关系非同一般了。 这天,祝幼捧着一碗淋满糖浆的“海绵糖”,吃得眉开眼笑。 她用手肘碰了碰身旁正在为她挑选新衣料的陆离笙,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星星:“哎,陆离笙!你说,如果我们运气爆棚,真的帮你把家产都夺回来了,那到时候,你养我们仨一辈子怎么样啊?” 她脸上写满了对“被包养”的咸鱼生活的无限向往,仿佛已经看到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美好未来。 陆离笙闻言,连眼皮都没眨一下,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语气平淡得像在答应明天吃什么。 于他而言,这是最简单的报酬了。 陆家几代积累的财富,殷实充足。 别说只是养他们的吃喝拉撒,就是他们仨每天啥也不干,光往河里撒钱玩儿,也足够撒上百十来年的了。 从未有过正常同龄玩伴的祝幼,此刻是打心眼里喜欢陆离笙。 这喜欢无关风月,纯粹是找到了一个能一起吃喝玩乐、分享秘密、甚至幻想未来的“闺中密友”。 回想在合欢宗的日子,师姐师妹们早早便各显神通,修炼魅术、琢磨人心,一个个如花蝴蝶般招蜂引蝶。 只有她,像个异类,每天呆呆地捧着功法玉简死记硬背,沉默寡言。早早就被师长们私下判定为“不开窍”、“没前途”,自然也没人愿意搭理她这个“闷葫芦”。 可现在不一样了! 她有陆离笙陪着逛街、聊天、分享美食! 她还有一只虽然有点粘人但超级可爱的猫猫宠物! 最最重要的是,她也是有道侣的人——谢安那么厉害,又那么可靠! 祝幼美滋滋地又抿了一大口冰凉甜糯的海绵糖,感受着甜意在舌尖化开,脸上绽放出心满意足、灿烂无比的笑容,幸福得几乎要冒泡。 正拿着一件水蓝色云锦长裙,认真比划着的陆离笙,一回头,就看见这家伙捧着碗,站在店铺琳琅满目的货架间,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他无奈地摇摇头,眼底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将手中的长裙递了过去,性感清冷的声音中带着点调侃: “傻乐什么呢?快来试试这身,看看合不合身。”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 与祝幼道过晚安,看着她房门合拢,谢安却并未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悄无声息地掠出客栈的窗户,身影在屋檐暗影间几个起落,便已如磐石般稳稳立于旅馆对面一条幽深的胡同口。 此处视野绝佳,既能将客栈正门及附近动静尽收眼底,又能完美隐于黑暗之中。 表面上看,这几日风平浪静,仿佛那夜的刺杀只是大梦一场。 然而,这里早就发生了变化——就在前天,陆家以“府中重宝失窃”为由,封锁了四方城门,盘查森严。 这大张旗鼓的封城之举,与之前那精准狠辣、直取陆离笙性命的冷箭刺杀,风格截然不同。 前夜的刺客,手段利落,目标明确,只为索命。 今日的封城,声势浩大,师出有名,更像是在…围困? 谢安心里冷哼一声,那个陆离笙,绝对有不少事情瞒着他们。 直觉告诉他,这两者并非出自同一拨人手笔。 那支冷箭背后的黑衣人,也绝不会在一次失手后就善罢甘休。 风雨欲来。 夜风拂过小城的大街小巷,带来一丝凉意。 谢安的气息收敛到极致,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 子时一刻。 上空传来一道极其清浅的风声。 来了! 谢安眸光一凝,心头警铃大作。 他屏息凝神,正欲锁定那风声来源,却见旅馆二楼一扇窗户猛地洞开! 一道矫健身影如离弦之箭般射出,直扑那风声消弭之处——正是小白! 上次没能抓到人,气的他几日睡不好觉,发誓定要把贼人抓到,一雪前耻。 今夜没有等到谢安回房睡觉,他心中就早有预感。 果然,这刚到后半夜,他也及时察觉到了不速之客。 这可是老熟人啊! 小白轻轻磨了磨牙,眼中是势在必得。 黑衣人一下慌了神。 慌忙中,本来用于瞄准房内的弓,也一下子对准了小白。 几发铁箭出鞘。 小白反应快如闪电,一一躲过,化作一道残影,与梁上的黑衣人狠狠撞在一起! 两人瞬间缠斗成一团,拳脚破空之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谢安不再隐藏。 他足尖在青石地面一点,身形掠起,无声地落在两人激斗的屋脊之上。 青衫在月色下微展,准备与小白合力,擒下此贼。 第二十四 风雨欲来(2) 那黑衣人一见谢安现身,身形猛然一僵。 小白嗅觉敏锐,瞬间抓住这千钧一发的破绽。他腰身一拧,蓄满力道的右腿如铁鞭般狠狠踹向黑衣人小腹。 “呃啊——!” 一声沉闷的痛哼,黑衣人被这股力气踹得倒地,重重摔下房顶,落在冰冷的青石板地面上,尘土飞扬! 谢安与小白几乎同时跃下屋脊,落地无声,如影随形,瞬间便将试图挣扎起身的黑衣人死死摁住! “可算抓到你小子了!”小白狠狠念叨一句,扬眉吐气。 “别高兴太早,”谢安的声音压得极低,目光锐利的扫视着四周,“还有一个没现身。”他始终警惕着那个擅长偷袭的同伙。 “知道知道!”小白语气兴奋,动作却异常麻利,掏出早已备好的特制绳索,三下五除二便将地上的人捆成了个结实粽子。 一想到这次亲手抓到了坏人,主人肯定会狠狠夸奖他,小白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然而,直到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晨曦微露,那预期的同伙也未曾现身。 后半夜的风平浪静,仿佛昨夜屋顶的激斗只是幻觉。 “呸!白守了大半夜,连只蚊子都没来!”小白打着大大的哈欠,金色的眼瞳里满是熬夜的困倦和不爽。 “先把人带回去审问。”谢安的面色也带着明显的倦怠,眼底有淡淡的青影。 待祝幼睡到日上三竿,艰难起身时,审讯已近尾声。 临时充当牢房的隔壁房间里,黑衣人脸上的面罩早已被扯下,露出一张颇为年轻、带着些许雀斑的脸。 出乎意料的是,他交代得异常干脆利落,几乎没费什么周折,更无需动刑。 他的供词颇为耐人寻味:是陆家派来的,却又不是陆家派来的。 准确说,是陆夫人的私下指派,家主陆友义并不知情。 至于之前配合偷袭的同伴?他声称并不相熟,只是临时搭伙执行同一个任务。同伴的去向?他同样毫无头绪。 有用的信息,到此似乎戛然而止。 谢安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沉声道:“先关着吧……至少算个人质。” 他心知肚明,这种雇来的亡命徒,对方多半不会在乎。 但自己人平白受伤受惊,此人难辞其咎。 若就此放了,实在憋屈;若杀了,他不过一把刀,也非主谋,赶尽杀绝有违本心。 听到这处置,雀斑青年紧绷的身体明显松弛下来,他艰难地抬起头,对着谢安的方向,语气竟透出几分真诚:“多谢仙尊不杀之恩!” “仙尊”二字一出,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巨石! 小白和陆离笙的目光瞬间变得无比锐利,齐刷刷钉在谢安脸上! “这人你认识?!”小白毫不客气地厉声质问,金色的瞳孔危险地眯起,像只炸毛的猫。 谢安眼皮都未抬一下,声音冷得像冰:“自然不识。雕虫小技的挑拨离间罢了,你也信?”他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 “哦?”小白拖长了音调,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随即猛地转头,对着地上的俘虏狠狠啐了一口,“呸!死骗子!当小爷好糊弄?!” 雀斑青年身体一僵,迅速低下头,再不敢言语。 一旁的陆离笙将这一切尽收眼底,他面上不动声色,沉默得像一尊玉雕,未置一词。 然而,怀疑的种子已悄然落入心田,并在瞬间生根发芽。 若谢安也是那毒妇派来的棋子……那自己岂非刚离虎穴,又入狼窝? 稳妥起见,必须要找机会,独自审讯这人。 这陆府派来的杀手,实力尚可。但陆府之内,究竟藏着多少高手?深浅未知。 谢安之前按兵不动,正是顾虑那支冷箭背后的第二拨人。 若贸然出手,恐遭“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祸。 事关阿幼,他总得小心谨慎些的。 如今,刺客身份已明,确认只有陆府这一路仇敌。 那么,解决之道便简单了——直接杀过去,登门问“罪”。 陆离笙沉吟片刻,坦言:“依我多年所见,陆府并无顶尖高手坐镇,不过仗着人多势众罢了。” 他这么多年,可从来没见到过什么高手。 想来,这次派来的黑衣人,大概就已经是他那后妈能找到的,最厉害且稀有的厉害人物了。 “如此便好。”谢安颔首,眼中寒芒一闪,“你们留守,护好阿幼,看紧了俘虏。今日下午,我亲赴陆府,探个究竟。”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皆是纸老虎,不堪一击。 而他谢安,便是那“绝对的实力”。 这些烦扰,该结束了。 救阿幼师尊一事,刻不容缓,不能再拖下去了。 趁早解决了,然后将这个“陆大小姐”踢出去。 思及此,谢安又多嘴问了一句:“你可要他们活命?” 陆离笙无所谓的耸耸肩,几不可察地笑了下:“你会希望自己仇人活着吗?” 谢安了然,不再过问,最后叮嘱:“一定要小心警惕。” 陆离笙点点头:“放心吧,我一定看好俘虏,决不让他出现任何问题。” 他的心思却已悄然飞转,盘算着正好趁谢安去陆府的下午,去会一会那个被关押的雀斑青年。 单独审问,总能撬出些在众人面前不愿吐露的隐秘。 这念头在陆离笙心底沉浮着。 唯有小白,全然一副无忧无虑的模样。 他金色的眼眸瞬间亮起,如同盛满了星光,听到能陪着祝幼,脸上立刻绽开灿烂的笑容,就差摇起无形的尾巴:“放心吧!我肯定会寸步不离、好好陪着阿幼的!”那语气里的雀跃几乎要溢出来。 是的,不知从何时起,他也学着谢安和陆离笙的样子,不再生分地喊“祝幼”或者是让人羞耻的“主人,而是亲昵地唤起了“阿幼”。 这称呼的改变,带着一种笨拙的模仿和融入的渴望,仿佛这样就能离她更近些,更像是一个和她关系亲密的人,而非宠物。 三人分工明确,一个报仇,一个审讯,一个陪祝幼。 大家都很满意,都有美好的未来。 第二十五章 审讯 当下已经是正午时分。 祝幼打着哈欠,揉着惺忪睡眼走出房门,只瞧见了小白一人托着腮,百无聊赖地坐在厅堂桌旁。 她环顾四周,不见谢安与陆离笙的身影。 另外两个大概是去处理陆家那些麻烦事了吧? 她心里嘀咕着,晃悠到桌边坐下,对着桌上为她留好的早午饭发起了进攻。 小白一见她出来,那双原本有些涣散的眼眸瞬间聚焦,整个人仿佛被打了鸡血一样亢奋。 他立刻挪到祝幼旁边的凳子坐下,也不说话,就那样微微歪着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 那目光专注得近乎虔诚,仿佛要将她此刻每一个细微动作,都一丝不差地刻进脑海里。 祝幼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默默地拿起一个白白胖胖、还带着温热的糯米团,递到小白面前:“喏,你也吃点呀,别光看着我。是芝麻馅儿的,可香了!” 小白闻言,立刻呲牙露出一个灿烂又带着点傻气的笑容,毫不犹豫地接过团子。 他似乎急于证明自己的开心,看也没看,张开嘴就囫囵个儿地往嘴里一塞! “唔——!”下一秒,小白的眼睛猛地瞪圆,俊脸瞬间憋得通红。 那软糯粘牙的团子卡在嘴巴里,不上不下,噎得他直翻白眼,双手胡乱地拍打着自己的胸口,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嗬嗬”声。 “噗——哈哈哈!”祝幼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狼狈模样逗得前仰后合,差点笑岔了气,眼角都沁出了泪花,“笨蛋小猫啊,糯米团子要小口小口咬的啊!这么大一个直接吞,不噎你噎谁?哈哈哈!” 她一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边手忙脚乱地抓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满满一杯温热的茶水,赶紧塞到小白手里,语气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快快快,喝点水顺顺!” 小白接过茶杯,咕咚咕咚猛灌几大口,好半天才把那要命的团子咽下去,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脸上还带着劫后余生的红晕和委屈巴巴的表情,生动可爱。 如果说,小白这边是岁月静好,那另一边的陆离笙那里,气氛可算不上好。 雀斑青年蜷缩在房间的角落,正发出轻微的鼾声,显然昨夜被擒加上白天的初步审讯早已经让他筋疲力尽。 突然,“吱呀”一声轻响,柴房的门被无声推开,一道修长的身影挡住了门口的光线。来人正是陆离笙。 他反手轻轻合上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声响。 雀斑青年睡得正沉,毫无防备。陆离笙几步上前,毫不客气地用脚尖踢了踢他的小腿。 “唔……谁?!”雀斑青年猛地惊醒,像只受惊的兔子般弹坐起来,睡意瞬间被惊恐驱散。他慌乱地揉着眼睛,待看清逆光中那张美丽却冰冷的熟悉面孔时,整个人都僵住了。“陆……陆小姐?” 他声音干涩沙哑,充满了难以置信的困惑和骤然升起的巨大恐惧。 刺杀目标竟然独自一人来找他?还是在同伴们都不在的时候? 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攫住了他:灭口! 看着雀斑青年脸上血色尽褪,瞳孔因恐惧而放大,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陆离笙冰冷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很好,这正是他想要的效果。 他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抽出一方丝帕,又从腰间拔出一柄匕首。 匕首的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闪烁着寒光。 陆离笙垂眸,专注地用丝帕一遍遍擦拭着那锋利的刃口,动作轻柔得近乎优雅,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 “今天,”陆离笙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精准地刺入对方耳膜,“你这颗脑袋还能不能安稳地待在脖子上,全看你接下来的话,够不够‘诚恳’,够不够‘详尽’。”他刻意停顿了一下,好让恐惧在对方心中继续发酵,“明白吗?” “明白!明白!我明白!”雀斑青年被那冰冷的杀意吓得魂飞魄散,点头如捣蒜,动作幅度极大,额头上瞬间沁出豆大的冷汗,“您问!您尽管问!小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陆离笙满意地停下擦拭的动作,让那锋利的刀尖在指间灵活地转了个圈,寒光一闪而逝。 他俯下身,死死地盯着雀斑青年慌乱躲闪的眼睛,生怕错过任何一丝细节:“第一个问题:谢安,是你什么人?” 雀斑青年猛地瑟缩了一下,脸上瞬间褪尽最后一丝血色,连嘴唇都在哆嗦。 他眼中流露出一种深切的、源自骨子里的恐惧:“他是我们宗门里…最强的人!是我们所有人都敬爱的仙尊!” “仙尊?”陆离笙微微挑眉,“那他和你们是一伙的?”他紧盯着对方的反应。 “是…是也不是,”雀斑青年艰难地吞咽着口水,喉咙干得发紧,“他地位超然。不过,看他这次没杀我,应该还算是一起的吧?” 这话说得毫无底气。 “没杀你?”陆离笙精准地抓住这个字眼,声音陡然转冷,“听起来,你们似乎做了某些,足以让他杀你的事情?”他步步紧逼,不给对方喘息的空间。 匕首的刀刃贴近青年的脖子。 雀斑青年眼神剧烈闪烁,额头的汗珠滚落下来:“我发誓!我只是碰巧…我真的什么都没做!是他自己!是他自己!” 他语无伦次,试图撇清。 “和他那位伴侣有关吗??”陆离笙抛出自己的猜测。 “伴侣?!”雀斑青年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猛地抬起头,眼睛瞪得溜圆,震惊之色毫无掩饰,甚至压过了恐惧,“仙尊他有伴侣了?!什么时候的事?!老宗主知道吗?!”这反应极其真实,充满了难以置信。 陆离笙心中一动,这个信息点比他预想的更有价值。 “少废话,”他冷声打断对方的惊疑,“你们什么时候害的他?具体点。” “害他?”雀斑青年打了个哆嗦,急声道,“我没参与!我真的没参与!大概一个月前?对,就是一个月前!” “详细说。时间、地点、人物、经过,一个字都不许漏。”陆离笙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匕首的刀尖压下,沁出了血印。 雀斑青年瑟缩着,舔了舔干裂起皮的嘴唇,努力回忆:“具体我真不清楚内情。 就记得那天下午,我正在宗门后山练习剑法,虽然我更擅长的是弓箭吧,但是宗门最热的剑法也得学学嘛—— 突然就收到一枚传讯玉符。上面说,让我和庆安师兄,还有仙尊,三个人立刻去执行一个临时任务…” 第二十六章 三人小会 “可怪就怪在这儿,”他顿了顿,脸上露出困惑,“明明仙尊辈分最高,修为最强,可任务上却白纸黑字写着,要我全程听从庆安师兄的吩咐。 后来到了任务地点,是个悬崖附近。庆安师兄趁着仙尊查看地形不备,突然出手!用一种无色无味的药粉暗算了仙尊!仙尊当时就浑身脱力了… 然后,庆安师兄就把他从山崖上推下去了。” 他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充满了后怕。 “谁下达的任务?”陆离笙听得兴趣盎然,这宗门内部的算计,其复杂混乱程度,竟与他那肮脏的陆家不相上下。 “我,我不知道具体是谁下的命令,”雀斑青年声音发虚,眼神闪烁不定,“但那枚传讯玉符上清清楚楚盖着宗主的私印啊!”他脸上又浮现出深深的困惑,“可是,老宗主明明最器重、最信任仙尊的。” 这矛盾显然一直困扰着他。 陆离笙静静地听着,指尖摩挲着冰凉的匕首柄,在脑海里复盘这些新的来的信息。 谢安作为剑宗的仙尊,一个月前被宗门暗算,坠下山崖。 在这一个月时间,他莫名其妙的和祝幼结为伴侣。 现下遇到认识的人,也表现的无知无觉。 究竟是谢安城府太深,还是另有隐情? 祝幼在其中,又扮演一个什么角色呢? 想到祝幼那标准的傻白甜气息,陆离笙默默的把“祝幼可能也是城府深沉之人”这一个选项划去——这么呆呆笨笨的阿幼,肯定是被谢安这个老东西忽悠了吧? 半晌,他站起身来:“该说的不该说的,你之后心里都清楚吧?” 雀斑青年十分上道:“明白明白,今天您啥也没问过我。” 陆离笙得到了关键信息,满意地点点头。 他心中主意已定:得去找祝幼聊聊,揭穿谢安那家伙的“真面目”! 虽然谢安目前选择了帮他解决陆家的麻烦,但让他眼睁睁看着这家伙诱拐心思单纯、不谙世事的祝幼?这绝非君子所为! 此时的祝幼正盘腿坐在榻上,怀里紧紧搂着一只圆滚滚、毛茸茸的大白猫,脸颊亲昵地蹭着猫脑袋,笑得眉眼弯弯。 虽然小白的人类形态清秀俊朗,青春洋溢,但祝幼内心深处,还是对毛茸茸的猫猫形态偏爱几分。 毕竟,这只大白猫陪伴了她漫长的岁月,从懵懂到如今,那份沉淀下来的深厚感情,远非新近获得的人形所能轻易替代。 在她心里,这只猫猫的地位,可是极高的。 “主人~轻点揉嘛~”一个带着点慵懒撒娇意味的少年音,软软地从祝幼怀里传出来。 刚推开一条门缝的陆离笙:“…” 他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这声音,这内容…怎么听着这么不对劲?他是不是来得非常不是时候? 陆离笙屏住呼吸,下意识地想把门轻轻合上,假装自己没来过。 “咦?是小陆吗?”里面却传来了祝幼清脆的询问声,听起来语气正常,并无异样。 陆离笙暗自松了口气,看来是自己想岔了。 他定了定神,推门而入:“嗯,是我。” 然而,目光扫过房间,并未见到小白的人影。 只有祝幼抱着那只异常眼熟、此刻正懒洋洋眯着眼的巨大白猫。 陆离笙的目光瞬间锁定在那只白猫身上,一个荒谬又无比合理的念头电光石火般闪过。 他微微挑眉,看向祝幼:“阿幼,小白呢?”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啊?小白他……”祝幼眼神飘忽,抱着猫的手臂紧了紧,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搪塞。 她这副欲盖弥彰的模样,瞬间印证了陆离笙的猜测。 他嘴角勾起一抹了然,语气笃定:“小白……是猫妖?” 祝幼瞬间瞪圆了眼睛,小嘴微张,那震惊的表情仿佛在无声呐喊:你怎么知道的?! 她怀里的白猫似乎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变化,金色的竖瞳倏地睁开,闪过一丝不悦。 只见它灵活地一蹬腿,轻盈地从祝幼温暖的怀抱里跃下。 落地瞬间,白光微闪,圆滚滚的猫身拉长、变幻,眨眼间,那个清俊挺拔、眼神带着点桀骜的少年——小白,已环抱双臂,一脸不爽地站在了陆离笙面前。 “喂!你来干什么?”小白没好气地质问,金色的瞳孔里写满了被打扰的不快。 这“女人”不好好看守那个俘虏,跑过来坏他好事干嘛? 陆离笙看着眼前这大变活猫(人)的场景,嘴角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两下,强压下心中的荒谬感,正色道:“自然是有要紧事,必须现在说。” “要紧事?”祝幼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好奇地探身,“什么事这么急?要不要等谢安回来,大家一起商量?” 她习惯性地想把事情放到大家面前解决。 陆离笙却摇了摇头,神情异常严肃,压低了声音:“正是因为事情和谢安有关,才必须‘背着他’说!” “和谢安有关?!”小白一听,立刻来了精神,之前的不快瞬间抛到脑后,急切地催促道,“那你还卖什么关子!快说!挑重点!”他金色的眼睛紧紧盯着陆离笙,充满了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那位谢安,不太对劲。” 这一句话下去,祝幼也跟着心头一紧,小脸都要皱巴成一团了。 陆离笙将这看在眼里,接着说:“他虽为剑阁仙尊,却是被宗门赶出来的。那些人知道他还没死,定然会找上门来,是个大麻烦。” “不可能!”陆离笙话音刚落,祝幼就急忙反驳了:“我们之前还见到剑宗的人了!他们还和我们打招呼了!” “陆离笙谈一口气,想不到谢安竟然是雇佣群演来忽悠祝幼。 好一个阴险狡诈的男人,难怪他一见到谢安,就感觉浑身别扭。 “万一是托呢?”陆离笙的眼神中充满了怜爱,“我们家族的商铺开张,都是会雇人捧场的。就算他原来是仙尊,也要警惕杀猪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