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公,她到底用什么迷惑了你》
2. 救人
她不同情季延,但她和季延都不应该死在这里。
绿珠忍受不了血腥味,捂着鼻子,嗓音干哑:“小姐,这……”
季延半死不活地瘫软在地,薛琼玉拾起脚边一物,毫不手软朝着他的方向砸去。
她局促地等了片刻,确保此人真的晕了,才上前一步,猛然扯下黑衣人的面纱。
少年眉眼冷峻,还算俊俏的苍白小脸上微微蹙眉,气氛阴翳,给人生人勿进之感。
依据原主的记忆,此人的的确确是季延。
和薛琼玉不同,绿珠没有看过史书,撇了撇嘴,嫌弃道:“怎么是他……小姐 ………”
季延一直都处于薛家的鄙视链低端,被任意打骂责罚,被随意侮辱孤立。
即便他生得再美,也改变不了他是人人喊打的色目人。
历史上,季延和薛家人的关系并非一直都如此糟糕。
起初大家只认为这孩子性子寡言内敛,对他多有包容,即便他季延是色目人,也未曾对他厚此薄彼。
后来出的命案,和小姐薛琼玉落水,不只是薛家,街坊邻居也对这弃婴心生忌惮,故意躲避开来。
薛老爷将他扔给王二后,季延备受折辱打骂,终日在海船上过活,不得上岸。
更有甚者,将其用作恐吓稚子的谣言,冠以怪胎之名。
薛琼玉也怕他,当初因同名同姓,对这段历史特别关注,没想到真有一日会身临其境,忐忑不安。
史书上对她结局的描述,可谓是噩梦缠身的程度。
“季延发吏攻薛家女,杀之,车裂以徇,尽灭其家悬人头于城楼之上,昭示天下。剥皮制灯,夜夜欢歌起舞。”
若能杀季延,以绝后患,倒也无妨。可偏生地季延若死,历史恐怕动荡大变。
方才在屋内,薛琼玉尝试过拿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欲引颈自戮,每每下手,却总会被各种意外挽救回来。
她多尝试了几次,便明白过来,也许这就是历史轨迹,作为炮灰的小角色,难以逆天而为。
“绿珠,去把桌上的圣杯拿来。”
薛琼玉看着眼前奄奄一息的季延,犹豫半响,还是开了口。
古语云,卜筮以断疑,也许自己也该为自己占一卦,看看是否要救季延。
这对象牙制成的圣杯本是为薛琼玉此次成亲做准备的,请了张镇里外上好的能工巧匠打造。
可谓是天上地下,独此一件。
“小姐,你不会是想救他吧?”绿珠端来圣杯,瞬间猜出了自家小姐的忧虑。
薛琼玉神色恹恹地接过 ,沉默不语。
绿珠不可思议地喊道:“小姐,你怕不是疯了?这个色目人方才杀了你的新婚丈夫,你现在要选择包庇他?若不是因为他,今日过后,你就是为了的准蔡家主母了!”
“更何况杀人偿命,今日小姐救了他,明日在官府面前他将你供出来怎办?”
“嗯嗯……”薛琼玉明白,她知晓其中利害。
即便自己不出手,季延也命不该绝,命运走向会保他左右逢源,柳暗花明。
自己若出手救他,则让濒死的季延欠自己一个人情,薛琼玉深知此人心黑手狠,不像是能知恩图报的样子,可先下没有比救他更划算的买卖了。
但被迫推上命运转折点,救与不救,也由不得她了。
象牙质地的圣杯被半跪在地的薛琼玉置于额前,便甩手上抛,咕咚落地。
圣杯滚了几圈,最终稳稳当当地躺在薛琼玉面前。
绿珠直言:“小姐,两面为阴,神明不准。”
薛琼玉不信邪,抬手将圣杯拾起,不平道:“再掷一次!”
一连掷九次,皆两面为阴。
绿珠也没见过这种小概率事件,拘谨地挠了挠头:“小姐,此人为祸患,救则不祥,何必强求?”
薛琼玉冷哼一声,“最后一次,若还是不同意,那我就拿刀子捅死季延。”
她继而跪地,往上一投,象牙质地的圣杯和木板碰撞,发出浑厚却动听的混声.
薛琼玉紧闭着眼,不敢看。
“绿珠,行吗?”
昏迷在侧的季延若是知晓自己的命运被一对小小的圣杯掌控,怕不是要站起来吐血。
“两面为阳…… 是看着办的意思。”
薛琼玉一骨碌从席子上站起,拍了拍手掌的灰.
自信满满一笑:“你瞧!诚心诚意才能感天动地!”
绿珠向来乖巧听话,上前帮小姐将浑身是血的少年扶起来,无奈抬眸:“小姐,我们现在要去哪?”
红珠此刻赶到,“小姐,我搜寻到水密舱内存放有一只小船,我们可以躲开贼人,上船逃命。”
一瞧见薛琼玉和绿珠一前一后扛着的黑衣人,红珠猛然一惊。
薛琼玉也料到了红珠的反应,喘着粗气开口解释:“他是季延,你应该也认识 ,幼时出海害我落水的就是他。”
红珠被迫让开一条通道,让她们一前一后扛着这沉重的男子往甲板上走。
怔愣片刻,红珠才回过神来,劝说道:“小姐,他会害死我们薛家的。”
见小姐不搭理自己,红珠只得询问和她同为薛家婢女的绿珠,“绿珠,小姐生性爱闹,你也不出言相劝一下?”
绿珠无奈地张了张嘴,但知道薛琼玉这人性子泼辣,脾气倔强,臭得不行。
薛老爷出面,也难以改小姐决心,绿珠明事理,不再强求。
薛琼玉和绿珠到了目的地才将人放下。
“红珠,你不必劝我,方才我请示了海神谕旨,说能救,”
薛琼玉绑麻绳的动作一顿,掀起眼皮盯了季延一眼,平静如水:“也要救。”
薛琼玉没给红珠一个眼神,专注绑着手中的麻绳,生疏地打了个死结。
薛琼玉自然可以任性,但她们不行,本就式微的薛家也不行。
红珠苦口婆心:“蔡家公子死在季延剑下……小姐,我们担不起这个责任。”
要知道他们蔡家的靠山,是当今大召朝大名鼎鼎的奸臣。
薛琼玉不是季延,没他天命之子的好运气。
这般出手相救,也不是自讨苦吃。
薛琼玉将脚边的船桨丢入船内,“没关系,他担得起。”
“ 小姐莫不是说笑,此人不过一介贱民,捕鱼为业,就是凌迟十遍,也难抵消蔡家心头之恨,薛家怕不是要受他牵连。”
“红珠,我只用做好这一步,后边的九十九步自有人为他铺好路。”
她自知天道会暗中助力季延,各种机缘巧合,都能让季延逢凶化吉。
季延从始至终都没被蔡家发现,薛琼玉一点也不担心会追查到薛家头上。
上岸后,自己扮作一副伤心欲绝的愁苦之态,说几句“女儿不孝,父亲责罚”“相公,呜呜呜,你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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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丢下我一个人去了呀?”的话,在时机适当后,哭晕过去,便可逃脱罪责。
麻绳沾了水,比往日沉重些许。
红珠时常在鱼行打下手,练就了一身怪力,她手臂一甩,右脚一蹬,船只便载着四人咕咚一声巨响入了海。
绿珠撸起袖子,卖力的划船。
风雨停歇,天色仍昏暗,难以辨明东南西北的几人,在红珠的建议下暂且随波逐流。
船不大,季延一人便独占整个船尾。
风浪时不时来一下,让船上几人不得安宁。
薛琼玉折腾了老半天,神色恹恹地打起哈欠来。
红珠将披风盖在她身上,轻声道:“小姐,你也累了一天了,休息一会儿吧。”
她倒也想倒头就睡,可这船可真小,自己屈膝半蹲也才勉强能容下四人。
红珠和绿珠两人更是自上船以来就没坐下来过。
若是没这个半死不活的季延,自己哪会遭受这般苦楚。
念及此,薛琼玉幽怨的眼神落在了季延身上,正想踹一脚这家伙,让他好受,却发觉一双暗绿色的眸子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季延睁着眼,却一言不发,只是平静地注视着自己。
他什么时候醒过来的?
为何一声不吭?
薛琼玉忽觉一股莫名奇妙的寒意从脊背爬上,她心有些慌乱地躲开了季延的视线。
季延长长的眼睫毛微微颤动,一双风情万种的桃花眼却不带情绪。
“……水,喝水……”季延颤动干裂的唇瓣,仍直勾勾盯着她,毫不避讳。
腰身上的刀伤被包扎好后不再渗血,他稍微一动,便引发剧烈的疼痛。
少年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捂着伤处眉头紧蹙,想来是有些撕裂了。
薛琼玉回过神来,却也拿不出水来。
红珠听见这边有动静,扭过头来,顺手开了一只最小的椰子,小心给薛琼玉递过来。
“小姐,椰子水也是水。”
看着自家小姐帮季延喂水,红珠翻着白眼小声嘟囔:“不过一介渔夫,居然让小姐屈尊,我长这么大还没有过这般待遇呢……”
大召朝有严格的律法规定市民阶层,皇权之下,自上而下,分为士农工商四大类。
四大类之外,统称平民,平日种田养桑的白丁平民。
平民之下,统称贱民,他们为非作歹,藐视法度,烧杀抢劫后堕入深山,盘踞一方。
而渔民也是贱民的一种,社会地位甚至是比红珠绿珠更为不齿的。
船上四人中,除了薛琼玉外,皆算得上是薛府的仆人,只不过各司其职。
在绿珠眼中,季延便是平日被排挤出去且故意刁难的古怪同事,红珠是和自己同一部门,共事一主的好姐妹。
绿珠这丫头胆子虽小,好就好在聪明理性。
当下漂浮茫茫大海之中,生死未卜,自然不是发生口角之争的时机。
为了避免船上剑拔弩张的氛围愈演愈烈,她缓和道:“红珠,少说两句吧,都是为了小姐好,还不是争个你死我活的时刻。”
薛琼玉点头附和:“绿珠说得对,大家齐心协力,才能早日泊岸。”
她举着椰子的手一轻,扭头却见季延用湿漉漉的眼神盯着自己。
少年从躺着的姿势爬起,脊背依靠在船玄的一侧,虽被硬梆梆的柱子咯得生硬,却仍一言不发。
3. 丧夫之痛
夜色正浓处,黑灯瞎火。
耳畔除去海风呼啸,几近无声。
少年接过椰子,安静地在一旁默默进食。
他乖顺地睫毛翘起好看的弧度,却一脸冷淡,写着我不好惹四个大字。
“他怎么都不说话?是哑巴吗?”红珠站在船头,居高临下俯视这季延带着一丝压迫的意味。
少年听到这边的议论,却始终没看过来,习惯了陌生人对自己的窃窃私语,忽视才能避免受伤。
薛琼玉也不知其中缘故,抬眸求助。
绿珠聪慧,给她做了解释:“小姐,你这段时间总是围着蔡公子转,都没回过几次薛府,哪里管过这薛家上下的大大小小事端?”
“季延他多年居于渔船之中,久久未上地,不与人接触,之前是会说些话的,日子久了,和薛家人关系生疏,便也不言语了。”
薛琼玉困惑挠头,上下打量季延。
少年衣着朴素,上面打着正方形的补丁,乱糟糟的长发随意地散乱在肩上,一副野蛮人打扮。
唯一可惜,是他这一张艳丽得惊奇的小脸蛋。
薛琼玉撇了撇嘴,心中浮现一丝酸涩,很难想象眼前少年会成长为心黑手狠,万人唾弃的起义军领袖。
更狗血的是,自己将在五年之后死于他利刃之下。
薛琼玉用力晃了晃小脑袋,呵气甩脸。
若非自己是看过史书的现代人,想来也是要被这张迷惑性十足的容颜给欺骗的。
季延意识到薛琼玉在看他,一时嫉恶如仇,一时羞愧难当,表情如过山车般飞流直下,实在猜不透。
被发现的薛琼玉尴尬咳嗽,苦笑道:“你真不会说话?”
一只布满青筋的大手伸出,小心翼翼地扯了扯薛琼玉身上的大红色凤霞,眼神犹如一只被路边遗弃的小野狗,可怜巴巴的绿眼睛望着自己,嗓音发颤:“小……小姐,我……不是……哑巴,会说话的。”
季延的反应让薛琼玉怔愣片刻,不可思议地上下打量着他,恍惚间竟有些忘了作答。
她转而摆出一副知心大姐姐的违心笑容,柔和语气,半引诱半哄骗地询问:“小兄弟,你认得我?”
季延埋头将椰子里的水一饮而尽,狼吞虎咽模样,颇有些野人风姿。
薛琼玉是有些相信绿珠的话了,久久脱离人群社交,语言功能退化也是情有可原。行为举止如此粗鄙不堪,想来也是自小没人教导的缘由。
他点头,食指的指甲缝里卡着肮脏的黑泥,指了指薛琼玉,又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处,言辞断断续续,发音也并不标准。
薛琼玉只得稍微将身子贴近他一些,轻声安抚他:“别急,你先告诉我你叫什么?”
若是他并非季延,薛琼玉便一脚将人从船上踹下去,要知道结结巴巴可能是演的,方才提刀杀人的一身武功却是真的。
“我叫……季延”少年身着黑衣,闪躲的目光只敢小心翼翼地扫视一眼,在薛琼玉看向他时却匆匆避开,害怕眼神接触。
她收回跃跃欲试的脚,中断了踹人的动作,皮笑肉不笑地点头:“好孩子,告诉我,你是怎么上到着艘船里的?”
“对……对不起,”季延将椰子置于膝盖上,停下了进食的举动,突如其来的道歉,让薛琼玉眉眼一蹙。“小时候的事儿……对不起。”
薛琼玉刚因他的答非所问怔愣一瞬,缓和片刻,脑袋才正式运转起来。
季延不太一样,和书上的描述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书上说他能言巧辩,舌战群儒,忽悠得一群不识字的男女老少为他管理后勤,也哄得不少曾被大召朝高官针锋相对的底层氏族弃明投暗。
眼前人看着,着实不像。
喂!兄弟,你好像OOC了!
幼时,薛琼玉性子热辣开朗。
争当孩子王的小姑娘平日最大的娱乐活动,便是扯着一大群年纪相仿的小孩子和她玩过家家游戏。
她一人披风,立于船头,威风凛凛,COS一番自己创办德兴鱼行的太爷爷,重振鱼行雄风。
底下一群吸着鼻涕的小屁孩,男女不论,都顺理成章被安排成她的手下。
绿珠给她端上茶水,红珠则手提木棍代替权杖,中央坐一瞧着二郎腿的薛琼玉,高高在上睥睨众生。
她很享受这一种使唤人的权利,一饮而尽茶水,便甩开鞋子踩上桌面,颇有一种执掌江山的威风,“诸位听令,一会儿收网,齐心协力,每人分五十枚铜钱。”
眼看时机成熟,一声令下后,一圈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便拔河一般左右配合,扯着麻绳往后拉,渔网缓慢出水带出一大片哗哗之声,顶上有几条翻身之鱼左蹦右跳,金色的鳞片熠熠生辉。
眼见一切都井然有序,薛琼玉对一切都很满意,直到无意间瞥见半臂环抱双膝,埋头躲在角落的季延。
居然有人敢偷懒?
大小姐生气,后果很严重!
“你是谁?怎么不去帮忙,在这里偷懒?”薛琼玉三步并作两步,气势汹汹。
一旁方才还热火朝天,卖力拉网的众小孩,全都噤声。
有的吸着鼻涕脚步一顿,有的干脆一屁股坐下,气喘吁吁,全都只为看这边的热闹。
绿珠红珠听闻这边动静,却没动。
看来没人站在那色目人身后,全都等着看季延的热闹呢。
“报告舵长小姐,此人是老爷十年前捡回来的弃婴,他前段时间吃了人,大家惧他怕他,咱们还是离他远些吧?”
薛琼玉此时还是一个小丫头片子,两只黑团发髻紧贴头皮,脸上胶原蛋白饱满天成,比起成年后特意追求的瘦削感,更显得自然可爱,活泼生动。
且五官精致灵动,嬷嬷们帮她梳头时都夸赞:“咱们家小姐,和她早死的娘亲相比,颇为相似。”
“小姐长大定也是个落落大方的美人,”那嬷嬷争辩,“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年纪虽小,身边却从不缺乏跟屁虫小男孩,天天围着“妹妹”“妹妹”地喊。
许家是开布行的,生意上和鱼行商薛家多有商业上往来,一来二去混熟了。
许家的二公子年龄也恰巧和薛琼玉相仿,两个孩子见面,也顾不得男女大防,脸上糊了泥巴浆,便成了好朋友。
“薛妹妹,咱们离他远点。”许源元抬手就把薛琼玉往回扯,许家素来嫌恶色目人,若非色目人在朝为官却增加苛捐杂税,自己爹娘也不会天天为布行的生意苦恼。
“不要!”薛琼玉素来不喜欢他人强迫,我行我素,“你是谁?你还没回答我呢?”
这句话是对半蹲在甲板船旋下的季延说的。
中午,日上三竿。
此人蜷缩着身子,小心拘谨地躲在阴影之处,太不合群了。
若是看到季延偷懒,薛琼玉起初是有些气愤的,但小脾气还没上来,便被好奇心压了下去。
开布行的许家二公子叹了口气,将视线挪到季延身上时,带着略有略无得憎恶嫉妒:“薛妹妹,你当真不知?”
薛琼玉白了他一眼,接过红珠递过来的点心,正想吃,却还是忍不住先骂:“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许源元,你小子今日怎么如此扭捏?”
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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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公子默了一瞬,“三年前,在山洞,他吃了人……”
“吃……人?”
和许多孩童一般,薛琼玉这个年纪,对乱力怪神甚是好奇。
特别是大人们不允提及的生离死别,也对她有深深的吸引力。
又菜又爱玩,她咽了咽口水,强装镇定:“然……然后呢?不过吃人而已,我……又不是没见过。”
小孩就是喜欢在无意义之事上有着莫名其妙地攀比之心,薛琼玉打肿脸充胖子。
无异于和其他人争辩,“我哥敢吃虫子,你哥敢吗?”
薛琼玉则凭空捏造:“开玩笑,我哥可是敢吃屎的!”
虽说薛家就她一个独女,根本不存在哥哥一说。
红珠看不下去,上前轻蔑道:“ 吃人?七岁小孩做得到?”
绿珠和红珠年纪比这群孩子大上五六岁,自然明事理些。
三天三夜滴水未进,季延饿得头昏眼花 。
许是被眼前人喧闹的动静给吵醒,微微抬头,眸子漆黑,锁定在薛琼玉身上。
薛琼玉年纪最小,但胆子在众人之中就属她大。其他人唯恐避之不及,她倒好,站在最靠近少年之处。
桂花糕香甜软糯,很合胃口,薛琼玉警觉发现有人盯着自己手中的桂花糕,口水不断下咽。
她上前一步,主动打招呼:“醒了?”
扑面而来是一股阴暗潮湿的气息,海风独有的咸湿。
薛琼玉嫌恶的秋眸一蹙,扇了扇鼻子:“你身上…… 什么味道?”
季延沉默不语,眼睛被疯长的刘海遮盖。
这双会发光的眼睛,是他异于常人的标志,也是所遭歧视的缘由。
时间长了,季延学会了伪装,唯有伪装之时,才会有人愿意去接近他。
虽季延遮着眼眸,薛琼玉的第六感直觉告诉她,这家伙正在悄咪咪盯着自己。
那股视线一久,薛琼玉有些被看得浑身上下不自在。
她悄无声息往后挪了半步,正准备转身唤人来,把季延梳洗整洁一番。
下一刻,薛琼玉手腕一紧,被季延狠狠握住,他在抢自己手中的点心!
薛琼玉本就是个倔脾气,谁也别想抢走自己的东西,更何况是个只见过一次的人!
“你……松手!”
各不相让,便死命纠缠,斗个你死我活也不肯罢休。
众人见两人状似扭打在一起,其他人装死,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看热闹。
许源元是个只会喊的,除了一头雾水地“薛妹妹!”“薛妹妹!”叫个不停,帮不上忙。
红珠和绿珠倒是想出手,却左右插不上手,只能如热锅蚂蚁般干着急。
恰巧,两人几个翻身,便到了船沿。
底下白浪犹在耳畔翻滚,她额上沁出细密的冷汗,挣扎几下,却被压在木栏杆之上。
她忽然有些后悔惹到这个疯子了,就不应该多费口舌。
慌神之间,他握住她纤细的手腕,把桂花糕推送到嘴巴,狼吞虎咽。
这种时候居然还想着吃东西?
薛琼玉左右是不服气的,卖力于他僵持,他要吃,她偏就不给他吃,惹了她的人,从没有好下场!
一松手,被咬出齿痕的桂花糕划出一道轨迹,浸入深深的大海之中。
那人愣住了片刻,几乎是下意识跟着桂花糕一跃而下。无辜之人薛琼玉被他一挤,重心不稳,也直直坠海。
许源元再一眨眼,伴随着“轰隆!”一声落水,薛琼玉便和季延双双落水。
“快!快把小姐捞上来!”
4. 白白白月光登场
两人纠缠之下,双双坠水,咕咚一声巨响,水花四溅的海面逐渐归于沉寂。
根本不会浮水的薛琼玉惊慌失措,死命拽住季延的衣衫。
季延却不动,神色骤冷,眸光死寂,任由身子直直下坠。
这家伙是想和自己同归于尽吗?
要死自己死,她可不拦着!
薛琼玉果断甩开手,借助他肩膀一踹,得力的四肢胡乱上游,却因毫无章法,挣扎一番下来,气力用尽,停滞半中。
他屏息,舒展开身子,潜在水中。
游水于他,如呼吸吃饭般家常如意,与其说天赋,不如说是一出生就学会的技能。
抬起头来,冷眼旁观着薛琼玉的所作所为。
猫是喜欢狩猎的动物,看着口中猎物奄奄一息挣扎,是种刻入血脉中的乐趣。
冷眼观他人生死沉浮,季延会觉有趣。
船上也跳下几个老道熟练的水手,可此刻薛琼玉体力不支,随着一口气咕咚浮出水面,她不再有挣扎动作。
水师找不到她,只有季延注意到这一切。
见薛琼玉昏了过去,便扯着她的领子,缓缓浮出水面。
薛琼玉使劲晃了晃脑袋,从那段幼时意外落水的记忆当中脱离出来。
他居然还记得?
“你居然还有脸提?”红珠白了季延一眼,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觉得空气中颇具一丝浅浅的绿茶气息。
空气弥漫开硝烟味,红珠仗义直言。
若非此人毫无礼数,上手争抢,小姐又怎会坠海?
季延微蹙眉头,黑眸划过一丝锐气,潜藏得很好。
眸子转而盯着作为受害者的薛琼玉,脸色迟疑一瞬,她居然还笑得出来。
少女的笑容入春光明媚,却刺得他睁不开眼,匆匆撇开目光,心生慌乱。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少女摸头苦笑,点翠下坠着的珠玉随之晃动,“爹爹说过,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现如今不还健健康康的吗?”
这话是薛琼玉安慰红珠的。
绿珠不喜争辩,却也容忍不了小姐为季延一而再再而三破例,不可置信地看着薛琼玉,唯唯诺诺地提一嘴:“小姐,你让我感到陌生……”
薛琼玉身子陡然一僵,误以为绿珠识破她并非原主的身份,连忙转移话题:“绿珠,想什么呢?我只是……”
远处忽的刮来一阵狂风,白浓的海雾左右消散开来,只见天际线交接之处,燃起了点点星火、
红珠做出噤声的手势,指了指对面的光亮。
随着船只逐渐靠近,起初的一盏光亮接成连天的大网。
绿珠顿了顿,好似是意识到什么,扭头松了口气:“小姐,我们到了。”
薛琼玉扶着船的外沿,战战兢兢起身,摇晃的船只漂浮在海面上,时不时被霎然惊奇的巨浪拍击,一上一下,站稳当着实不易。
她眯起眼眸,细细打量着红珠所指的方向,这才明白过来。
那一闪一闪的光亮,实则为薛家派出找寻薛琼玉一班人马的队伍。
火把之下,十几个穿着开襟红马甲的水师忙前忙后。
围在中央,掩面痛哭的啤酒肚乌纱帽,便是原主的亲生父亲,薛老爷薛胜忠。
“是父亲他们!”
过于喜出望外,薛琼玉的注意力全然放在了岸上的光亮之处,浑然不觉身侧滚滚袭来的白浪。
她刚想朝着岸上之人招手呐喊,脚下的船只受击一颠簸,薛琼玉的身子直直地往海水中倾倒。
她心中暗道不妙,都已经做好了成为落汤鸡的准备,却发觉自己身子以不可思议地倾斜方式,稳稳地站着。
少女纤细的腰肢附上一只大手,温热的触感隔着布料织物传来,她这才意识到是季延出手扶住了她。
“小姐……你……没事?”因薛琼玉强烈的目光盯了他许久,季延不自在地挪开,结结巴巴地摸了摸鼻子:“不会……再……掉第二次的。”
他自知需要伪装,面具是和人交涉的工具。而面具之下,他从未向任何人袒露过,除了陈清荷。
季延说不出自己为何要装傻,他恨眼前的人,自己从小到大遭受的种种,皆是拜薛家所赐。
每次打磨兵器,他都在思索什么样的方法能让她生不如死。
刀面的亮光将少年唇瓣的狡黠映照,唇线却很快滑落。
薛琼玉迅速推开他的手,平静地拉开距离,沉声道:“什么第二次?”
她自知自己问得有些许牛头不对马嘴了,可为了掩盖住胸腔之中狂跳的心脏,她伪装出一副清冷绝俗的气势。
吓……吓死了。
季延被推回的手选在半空之中,定格几秒。
迟迟没有收回,薛琼玉的反应是他意料之外的。
盯着她脖颈处,雪白的肌肤在红纱婚服衬托下,光洁滑嫩。
季延自知被嫌弃了,眉眼谦逊卑微,长长的睫毛掩盖生出的情绪。
“对……对不起……”
这股情绪没持续很久,他转而注视岸上的人。
船越来越近,快要泊岸,季延眸光跳跃,似乎在找什么人。
绿珠顿了顿,小心翼翼瞥一眼站起来的少年,“落水,小姐,他说第二次落水。”
她总觉得此人绝非善类,应让小姐远离。
这贱民对小姐,却似乎并无杀意,方才甚至出手相救,正邪难辩。
可小姐却对此大大咧咧,看来需找个空隙和红珠商讨一番。
薛琼玉正在绑手腕上的红布,婚服的尺寸太大,行动起来多有不便。
听闻绿珠的解释,她动作一顿。
季延想表达的是 :“不会让她第二次掉进水里去的。”
而薛琼玉误了人家的一番好意。
薛琼玉尴尬一笑,就连方才清冷的声线都被她忘却,“原来如此 ……”
岸上,水师一二三收网,将这片海域打捞了一遍又一遍。
空荡荡的渔网能罩天罩地,带领薛家一步步蒸蒸日上,却捞不起自己的孩子。
薛老爷忽地“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在细软的白沙上显出两个膝盖的凹陷。
“玉儿啊!我的玉儿!”
他是个年过半百,蓄着胡须的三尺男儿。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若是能找回女儿,他愿意对那人俯首称臣。
岁月悠悠,带走了他的爱妻,独留了这一个孩子下来,哪能不宠着?
可谁能想到,自己的女儿会死在出嫁当日。
他后悔,怒目而视蔡家人。
揪住蔡家人的领子,一副不管不顾豁出去的模样:“都怪你们,说什么过时不候,定要在今日完成嫁娶大礼,这下好了,出事了,你们蔡家满意了吧?”
蔡家人怒怼道:“若非你们薛家总想着攀龙附凤,为何又要将女儿嫁来?”
薛老爷一噎,无话可说。
一侧盖着白布,是蔡公子的尸体,白布中露出衣角,还是喜庆的大红色。
一红一白,一喜一哀,皆在一日之内。
蔡家主母后悔相信那个疯和尚的鬼话,说今日天云地动,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好日子,适合嫁娶。
可如今儿子死了,她派人贴张悬赏,誓死要揪出此人。
疯和尚本被关押在地窖,此刻开了锁,却凭空消失,人间蒸发。
“母亲,节哀。”
一身着蓝纱轻裙的女子上前,粉唇红面,美不可言。
嗓音细细甜甜,如冰日甜瓜,夏日清水,沁人心脾。
“陈氏?你怎么来了?”
蔡家主母一愣,眉眼见染上焦急之色。她和其他婆婆不同,比起自己的儿子,儿媳更加讨人喜欢。
谁不爱乖巧听话还孝顺的孩子,更何况陈清荷美貌无双,甚是养眼。
得知自己儿子使了些阴谋诡计娶了陈清荷,她略感愧疚。
陈清荷是蔡家的妾室,上不得门面,蔡母却也在许多事上多加宽容慈爱来弥补。
女子用丝帕掩唇轻咳,她素来体弱多病。
强撑着身子勾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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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笑,双眼还因哭泣泛红,“母亲,相公去了,咱也要好好活。”
美人不愧是美人,发丝凌乱,素颜苍白,却有种说不出的美感,使人不觉心声怜悯慈爱。
蔡家主母叹息,转头望着大海的一端,海天相接处,消失了多少船只,又有多少不归人魂落他乡。
“薛家小姐薛琼玉还未找到。”
底下人惴惴不安,嘀嘀咕咕,“想来也是凶多吉少,这船上遭了贼人,死伤惨重!”
“善有善终,恶有恶报,薛家小姐本就泼辣狠毒,蛇蝎心肠,若是嫁到了蔡家,陈姑娘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死了也好。”
比起蔡公子的死活,大家伙更在意薛琼玉,若她还活着,陈姑娘就要遭殃。
那还是死了好,死了好啊!
话罢,边上站着的几个糙汉,色眯眯盯着陈美人,欣赏她这弱柳扶风之姿。
陈美人不自在地移开目光,一旁的婢女出言训斥一番,才将那几个登徒子给赶走。
强忍着不适,陈美人站在蔡家主母身侧,她垂眸道:“ 母亲,斯人已逝,节哀顺变。”
蔡母默了半晌,刚准备开口,耳畔响起水师的大呼。
水师兴奋地放下手中的望远镜,“老爷!是小姐!小姐还活着!”
薛胜忠一骨碌从地上蹦起,踉踉跄跄夺过望远镜,半眯着眼。
“爹爹!我在这里!”长臂举过头顶,左右卖力晃动,幅度虽小,却足够被岸上的人发现。
身着红袍的少女长发凌乱,绿珠划船,红珠观望。不过,这身后站着的那个黑衣少年是谁?
船刚泊岸,少女便迫不及待冲向自己的父亲。
两人寒暄几句后,红珠和绿珠随后下船,季延一直跟随在身后。
薛胜忠眯起眼,疑惑道:“他是……?”
红珠按照薛琼玉先前的吩咐,决定隐瞒:“季延,老爷,他是季延。”
“季延?难道是那个……”小老头脸色略带警觉,看了闺女一眼,有意无意地站在两人中间,隔出一段距离。
他伸出手指,顿了顿:“我记得你一直都跟在王二身边,怎么也在船上?”
王二是鱼行里脾气最臭的水师,因他老小死在色目人手中,对季延不是折磨就是辱骂。
知道季延在王二那里翻不了身,薛胜忠才安心。
红珠上前一步解释:“季延出海捕鱼,恰好碰面,见小姐落水,他出手相助。”
薛琼玉为了不让事情太假,点头如捣蒜,末了,圆溜溜杏眼看向季延:“爹爹,他救我一命,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少女接受着小老头的审视,他捋了捋胡须,眼底闪过一丝疑云,却也没追问下去。
毕竟女儿能平平安安回到身边,他就已经知足常乐了。
至于季延,不过一介贱民,念在救薛琼玉有功,赏赐他五十两白银即可,随便打发打发。
老爹这边蒙混过关了,蔡家可没这么容易。
蔡家主母走来,身后随着一位蓝裙少女,年纪与她相仿,容貌却出落得美艳大方,明丽清奇。
蔡家主母长着一张严厉的脸,蔡家男主人死得早,作为一家之母,她代替了男主人的身份,如父如母照顾着蔡公子。
想着救只有这一个孩子,却溺爱成性,养出了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纨绔。
蔡家名声本就一败涂地,此刻蔡家未来的主人遭遇横祸,惨死渔船新婚上。
张镇本就不大,想必不出半日,这门新婚惨案便会传遍整个张镇,甚至可能惊动朝廷命官。
季延如一粒石子,投入名为张镇的湖水之中,搅动起层层风波。
薛琼玉发现始作俑者季延捂着腰上的伤,指尖渗血,伤痛复发。
眼神却漫不经心盯着对面的美人。
她噘嘴一笑,男人果真都是一个死样,受了伤也不安分,眼神往哪里飘呢?
顺着季延眸光瞧去,薛琼玉心中忽的咯噔一声。
等等,这般惊天动地地容貌,不会就是陈大美人,陈清荷吧?
5. 白事不宜出门,易撞邪
“薛姐姐。”
蓝裙少女弱柳扶风,迈着小步子,规规矩矩定站在薛琼玉一米前,行了个礼。
歌女出身的陈清荷容貌艳丽,宛若盛开的长安牡丹,风姿绰约。
而薛琼玉不过七分出众,娇俏可人,和普通人比比,倒也算个小美女,在陈清荷面前,黯然失色。
大家的目光被陈清荷吸引一瞬过后,仍齐刷刷盯着薛琼玉。
倒也不是她美,而是她乱成鸡窝的发顶,着实很难让人不注意。
虽说陈清荷比她大一岁,却要唤她一声姐姐,这在古代如此重视长幼尊卑的价值观中,是种不小的让步。
她在放低自己的姿态,有意讨好薛琼玉。
薛琼玉点头应下,却心头一颤,受不住,受不住啊!
美女这厢真是有礼了 ,只求未来自己被制成她手中提着的走马灯时,美女能时常擦拭擦拭上面落下的灰,让她死有余净。
蔡家主母扶起陈清荷手臂,沧桑地眸子盯着薛琼玉:“你……琼玉,”蔡家主母顿了顿,在斟酌用词,该用什么样的口吻来称呼这个还未过门的儿媳妇,但礼节未成,薛琼玉还不算蔡家人。
“好孩子,有看清是谁杀了我的儿吗?”蔡主母敛下哀伤的神色,振作起来。
虽说原主一直将自己的婆婆当做偶像,但很不幸,她这个粉丝从始至终都没被记住。
在此薛琼玉替她默哀一秒。
一秒后,她做好了迎接挑战的准备。
少女一下子扑倒在白布上,压着自己死去的相公,双眸映出水光,眼尾微微泛着惹人怜惜的红润。
“相公,我可怜的相公啊!你死得好惨,死得好惨!”
季延微微蹙起眉头,眸子俯视着地上的薛琼玉,居然认真思考起薛琼玉的为人来。
他知晓薛琼玉是个疯子,自己也喜欢装傻子,但没想到薛琼玉想把在场所有人都当傻子。
蔡家主母没空看薛琼玉上演苦情戏,她今夜的遭遇都够她回去喝一壶的了。
“咳咳,琼玉?你先起来说话,你压着他了。”
薛琼玉一起身,两个下人便匆忙将蔡公子的尸身抬走。
走前还用看癫子的眼神,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生怕她纠缠上自己。
以为薛琼玉真心内疚,薛胜忠心种也不好受,说到底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不容小觑。
“乖女,这还真不怪你,怪这小子命薄,受不住你的福气。”
薛胜忠一把凑近她耳畔,父女俩当众说起悄悄话,薛琼玉苦笑,点了点头。
原主确实有个宠她如命的好爹爹,但着实让她有些无法无天了,怪不得原主目中无人,刁蛮任性。
薛琼玉抬眸,轻巧的目光在季延和陈清荷身上来回跳跃,随后背过两人,少女纤细的指节不安揉搓着裙带一角。
死得不冤,死得不冤啊!
蔡家主母是个年近五十的尊贵妇人,眼尾细微遍布,亦掩盖不住她年轻时的姿容妙异。
她眼神凌厉,扫视了薛琼玉一番,再到薛胜忠身上停留几秒,最后却被一个站在身后的少年吸引住。
季延察觉到她的视线,将眸子连忙从陈清荷身上挪开。
蔡家主母突然开口:“我记得你,你上次给陈氏送过东西。”
陈清荷几乎瞬间站出来,轻咳几声:“母亲,上次我的手帕掉了,这位好心的公子找我不过是为了归还。”话里话外是我与他不熟的意思。
感知陈清荷有意隐瞒,薛琼玉偷偷侧身,瞥一眼季延的神色。
少年微微一笑,朝着蔡家主母行了个礼,随后磕磕绊绊地开口:“不……不客气。”
他这般别扭地说话方式,霎时在场之人都嘲笑:“哈哈哈……他不过是个贱民,还有脸和清荷姑娘搭话?真是可笑至极!”
陈清荷栗色的长发卷起毛躁感,她放任手下的婢女出声训斥:“喂!你们几个也太过分了!当着夫人的面也要这般挑唆事端吗?”
薛家和蔡家关系紧张,此刻还掺和了人命进去,事非小可,几个嘴欠的悻悻闭上嘴,白眼仍往季延身上飞。
少年垂眸,长睫毛微微颤动,掩盖住眼底的神色,薛琼玉以为他伤心,随即出言制止:“蔡家人都这般喜欢惹是生非的吗?”
她指着方才故意嘲笑季延的那几个男人,眼神看着蔡家主母,向她讨要个说法。
“来人,把他们拖下去,掌嘴二十!”
蔡家主母气场全开,挥一挥衣袖,几人便消失不见。
她回来继续方才的话题:“琼玉,那贼人为何放过了你?”
若是仇杀,为何伤及无辜?若非仇杀,又为何留下薛琼玉?
红珠洞见小姐的左右为难,眸子不爽地在季延身上停留一秒,上前一步解释:“夫人这是何意?难不成怀疑这幕后之人是薛家的?”
薛老爷在意名声:“令郎之死,我亦悲痛,但薛某以人格担保,谋害令郎者绝非薛家人!”
蔡家主母冷脸盯着眼前的老头,看方才他以为薛琼玉遇难,悲痛万分不疑有假,且薛家先前可是想方设法攀高枝的。
薛家没理由谋害她的儿子。
许是夜里降了温,陈清荷揉了揉半睁不开的眼眸,神色恹恹地打了个喷嚏。动静不大,却引起了在场众人的注意。
蔡家主母关切地搭上陈清荷的手,替她拢了拢衣袖,“夜深了,还是先回去吧。”说着就让身后的小婢女将她送入轿子。
目送着陈清荷的背影消失在车帘后,薛琼玉与季延一起收回了眸子。
“今日之事,我定会让幕后真凶揪出,请诸位先行歇下。”
蔡家主母说完此话,长叹一声,眉眼间爬上更深的忧虑。薛琼玉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季延,心中很不是滋味。
再怎么说也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居然说杀就杀。对这种毫无同理心之人,薛琼玉忽的有些担心自己救他,其实才是错误的开始。
季延注意到薛琼玉朝自己的方向看过来,却在少女脸上看出了几分……纠结不安神色,他蹙眉,却很快舒展,扮演着薛琼玉面前的傻子。
“……回……回去吗?”
少年再次开口,仍是结结巴巴的腔调,故意拉长的尾音,带着几分惹人怜爱的清纯。
几个扛着其他伤员的仆从低头匆匆与薛琼玉擦肩而过,两人被仆从遮挡的一瞬,少年黑眸中收敛了方才故意释放出的柔弱,暗了下来。
被扛着的一人,腹部挨了季延一刀,血肉翻腾而出,模糊骇人。他似乎是认出了季延的身份,眼神晃过一丝难以掩埋的惊慌,匆匆别过头,生怕被季延发现。
季延没往担子上扛着的伤员看去,他盯着对面的薛琼玉,等着她的一个答复。
肚皮不合时宜地叫了起来,她除了上船之前喝了点鱼汤外,还未进食。
“爹爹,我们先回去吧。”薛琼玉点头,揽起小老头的手臂,甜甜地笑。
不远处黑云涌动,天虽不下雨,却仍隐隐约约筹备着什么大动静。
少女没接季延的话,亦没分给他一丝一毫的眼神。
他眼底划过一丝疑云,薛琼玉很奇怪,就好像换了一个人。季延沉思片刻,脸上的谦卑讨好的笑却也没消失,好像戴着的面具,凝固不变。
直到已经和薛琼玉扯开了很远的距离,被众人远远抛弃在身后的少年才嘴角一平,神色淡漠。
少年的水润润的眸子冷了下来,直勾勾盯着担子的方向。
识破了他身份的那名船上的伤员还在担子上,因失血过多昏死过去。几人匆匆端来水胡乱往他嘴里喂,却咽不下去,只得派一人唤医师赶来。
季延无辜地看着那人,手中却握紧了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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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蔡家祠堂白布覆盖。
香灰被推开门的动静震落,在桌面堆成小山形状。
前边一个专门来哭丧的老婆婆终于止住了嗓子。
法师才匆匆用桃木剑戳住黄符,嘴唇一张一合,念叨法咒。
薛琼玉揉了揉发青发紫的膝盖,身子软趴趴地让红珠接住。
“红珠……到底什么时候才结束啊?”
蔡家为蔡公子举办的葬礼十分盛大,一连三个主持一起超度亡魂。
薛琼玉为了不耽误法事的进程,堪堪睡了五六小时,便披麻戴孝起了床榻。
“快了,小姐。”红珠心疼地为小姐擦汗,指着房梁上挂着的日晷,“还有一炷香时间。”
薛琼玉一旁是蔡主母,后斜方跪着的是陈清荷。
以她歌女身份,是不被允许跪在蔡主母身侧的,但蔡主母对她多有溺爱,暗中默许。
薛琼玉无聊得打了个呵欠,扯了扯绿珠的袖子,忙道:“那是何物?”
琉璃瓦片上沙沙作响,顺着薛琼玉指尖方向,一只浑身橙黄的小狸花藏起尾巴,小心翼翼探出毛茸茸的小脑袋。
三米高的房顶就连人掉下去,左右都要摔断一条腿,更别说眼前这只刚出生的幼猫。
祠堂的法事仍在继续,众人对小奶猫的遭遇只有分心的红珠和薛琼玉注意到。
“是只猫,小姐。”红珠凑近她耳朵,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不被喧闹的祠堂掩盖。
法事要结束时,陈清荷起身,对蔡夫人行了个礼,扶着太阳穴的位置,匆匆告病。
她在婢女搀扶之下,从薛琼玉身侧途经,将分心于猫咪安危的薛琼玉从游神中扯回来。
披麻戴孝的众人各自垂泪,陈清荷换下了蓝纱,即便是粗糙的丧服,亦遮掩不住天生丽质的美貌。
皆言牡丹开得艳丽,陈清荷此刻倒如同屹立不倒的白牡丹,淡然却素雅。
那抹白色的身影来也悄悄,去也无音,一个拐角处便消失不见。
森严庄重的祠堂继而恢复了方才的压抑,薛琼玉下意识将目光抛去季延跪坐的位置。
干草仍存留膝盖压过的痕迹,甚至还可能留有余温,可方才安安静静的少年,此刻却不见了。
薛琼玉柳眉一蹙,心头涌上一股不安,超度亡魂的法事还在继续,就连自己这种身份都不敢轻易离席。
陈清荷也是在快结束之时请示过,才在蔡夫人的允许之下走,他季延算什么,居然敢擅自离席?
法事一结束,众人各自散去。只留着先前那领了钱财的哭丧婆婆,仍跪在棺材面前卖力工作。
薛琼玉拍落膝盖上的灰尘,空气中弥漫一股烧符纸的烟味。
“去取把梯子来,红珠……”
红珠踌躇不决,左右扫视一番来来往往的人群,吞声不敢言。
搬梯子的动静如此大,要知道现在可不是在自己家,是在别人的葬礼之上。
小狸花猫见有人靠近,以为薛琼玉伸手来抓自己,后退几个踉跄,便失足顺着瓦片滚落,吃痛地朝祠堂后那片竹林逃窜。
红珠见薛琼玉紧随其后,抬手叫住她时,人早已迈入了竹林之中。
竹林上翠叶滴下白露水,在一侧水洼地中央泛起阵阵涟漪。
浓白的水雾笼罩住薛琼玉消失的小路,红珠心中暗道不妙。
若是没记错,此竹林中多有竹叶青暗自盘旋于树上,过路书生多有不察,被咬后立即神情涣散,吐血而亡。
官府前段日子也派人砍伐,沿途挂牌,警醒过路无辜之人绕道,可今日却不知为何拦路木牌被取开,薛琼玉误入其中。
薛琼玉一直随小狸猫而行走,忽而一拐角,树影婆娑,白雾四起,小狸猫被她跟丢。
少女气馁苦笑,正要原路折返,耳畔却隐隐约约传来一对男女低声交谈之音。
6.误入
薛琼玉心下一颤,树底下确确站着两人。
“季哥哥,我不是说过不用你管吗?”
白雾越发浓重,两人身着白色孝服,隐秘在瘴气中,脸上神色莫辨。
薛琼玉半蹲下身,躲藏在幽绿的茂丛中,扬着脖子,呼吸一滞。
两人并非旁人,而是先前还和自己在祠堂法事上同跪半日之久的季延与陈清荷。
她早知两人相熟识,只是单纯讶然于会在此处无人之境相遇。
季延顿了顿,半刻过去,才从喉咙深处挤出沉闷的发音。
“清荷妹,你本不用嫁他……”
若是没猜错,季延自打小时,便对陈清荷心生恋慕之情。
其实薛琼玉也能理解为何历史上,季延有权有势,叱咤风云之后,仍会为了一个红颜撤兵回岸了。
毕竟,陈清荷是在他穷困潦倒,受尽冷眼,饱经欺凌时,唯一一个平视他,关心他,不嫌弃他的人。
更何况,陈清荷身边不乏对她一掷千金的恩客,陈清荷转头便散出钱财救济弱小。
季延亦是这其中之一的弱小。
如此人美心善的仙女姐姐,换作薛琼玉,怕不是也要吻上来的。
“季哥哥,你说什么傻话?”陈清荷用手帕轻轻抹去眼角泪,有些无语。
她知道季延是为她好,却也未曾想到他会真的动手杀了那蔡公子。
季延盯着她眼角亮晶晶的泪花,犹豫了一瞬,好似真的在忏悔自己冲动的行为。
“清荷妹,我……我”
薛琼玉就这般蹲着,腿都酸了,陈清荷才哭完,匆匆抹了一把眼泪,郑重抬眸。
“季哥哥,之后若是官府查起来,如何是好?”
薛琼玉也想知道,蔡家在张镇只手遮天,他小小季延,如何与老练狠辣的蔡夫人斗。
更何况自己和红珠他们还是目击证人,薛琼玉到不介意坐看这一出力挽狂澜的好戏。
“清荷妹,你莫怕,此事注定不会牵扯到你头上,我自有办法。”少年微微抿唇,眼底却划过一丝从容不迫。
“薛小姐不是全部都看到了吗?她又为何包庇你?”陈清荷一顿,觉得此事着实太悬。
她分明听说薛家人待他极为不好,初遇时他浑身的伤,都是薛家水师王五下的痛手。
她匆匆掏出一袋子,里面装满了沉甸甸的首饰。再三推搡,叹道:“季哥哥,不如你听清荷一句劝,带着这些钱财逃上北城吧?”
北城去张镇数万里,边境之地,条件艰苦,却因官兵抓不着,罪犯扎堆,治安混乱。
薛琼玉眼珠子咕噜噜转动,北城?
那地方有去无回?就连壮汉去了,浑身上下的家当也只能给你留一条遮羞的裤衩子。
她到不在意季延的死活,此人逢凶化吉,有这时间操心季延,还不如想一下如何找到方才走丢的小狸猫。
季延没出手接陈清荷留给他的傍身之财,幽绿色的眸子愣了愣,竟痴痴地笑了笑。
他话锋一转:“清荷妹放心,小姐她自有安排。”
薛琼玉瞠目结舌。
等等,什么叫做她自有安排?污蔑,你纯纯污蔑!
少女蹲在草丛,脚上被蚊子不客气咬出了几个红包,痒得人心中恨恨不平。
薛琼玉不爽地盯着眼前的少年,活生生能给他身上瞪出一个黑黢黢的洞来。
分明是正中午,林间白雾却更加浓重,气氛阴森。
祠堂里红珠和绿珠说了一番薛琼玉的遭遇,两人心下打乱。
小姐为何如此命运多舛,才出狼穴,又入虎口。
两人回去找人就来不及了,于是匆匆装了一袋从后厨借来的硫磺,分为两路去寻薛琼玉的踪迹。
季延和陈清荷寒暄得差不多了,他几番推辞掉金银财物,眸中感激不尽。“清荷妹,你放宽心。”
陈清荷点头,张了张嘴正想说话,却听见耳畔传来一声清脆的异响。
是从那晃动着的草丛传出的。
少年笑容陡然僵住,幽幽的眸子沉默地盯着草丛,好似看出了点什么动静。
薛琼玉见双双将目光投往自己的躲藏之处,暗道不妙。
她吃了一惊,冷脆的露珠低落脖颈,颤了一颤身子,却仍憋住气不敢出声。
陈清荷黛眉一蹙,看了看季延,他收起锐利的眸子,安慰她道:“莫怕,我去看看。”
她乖顺地点头,好似一只苍白的兔子,局促不安。
季延脚步缓缓靠近,薛琼玉感受到紧张的心脏快要破体而出。
生死一线间,红珠的叫喊之声传来。
“小姐!小姐你在哪里?”
季延抬眼,朝着红珠出声的方向望去,那方向恰好和薛琼玉躲藏的草丛相反。
语气间满是焦灼的红珠脚步一顿,面前树底下似乎站着两个白衣的身影。
她听闻不少过路人死在此地,幽魂不被超度,夜间常传出阵阵萧瑟哀嚎之音。
忽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敢前进。
季延见红珠未进一步,让陈清荷抓紧时间逃离,他们两人相识一事,绝对不能让第二个人瞧见。
一来,季延前途未卜,被蔡家仇恨缠身,连累陈清荷是无疑的事实。
二来,季延顿了顿,斟酌片刻,若是方才没听错的话,红珠口中要找之人,是薛琼玉。
陈清荷眼角带泪,心下不忍,盯着他看了看,眸子也朝着红珠站立的方向撇了一眼,最终唇瓣颤了颤,低语一句只有季延的角度才看到见的“保重!”二字,便转身提起裙摆。
陈清荷的白衣逐渐消失在浓雾之中,季延收回了目光,却没看红珠,看得出他不怕被红珠发现。
毕竟一个无关紧要的薛府下人,出现在危险的竹林之中,也不算什么值得震惊之事。
薛琼玉见周围再次宁静下来,犹豫着要不要探出脑袋瞧瞧到底怎么回事儿?
季延却掀开了浓雾的树枝,直直走出红珠面前。
少年素来会伪装,在陈清荷面前谈吐流利,风度翩翩,到了外人面前,却又演了起来。
“怎么是你?”红珠方才还落下的冷汗止住,还以为是林中的孤魂野鬼呢。
季延的黑靴踏在湿哒哒的草上,毫不避讳地走了出来,“红……红珠姐,小姐……在哪?”
薛琼玉呼吸一顿,瞳孔一缩,有些不可思议地靠在树下的草丛。
他这是做什么?
难不成早已知晓自己躲藏在草丛之中了?
先前薛琼玉在场,红珠倒不好发作,此刻薛琼玉不在,她也不用闷着这口气,给季延好脸色瞧:“你还有脸问?都怪你这个扫把星,自打你靠近,我家小姐便一而再再而三出事!”
薛琼玉觉着红珠这话准是带着些赌气成分。
季延却并不关心红珠是否嫌弃自己。
只有被在意之人嫌弃的时候,人才会隐隐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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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释怀,甚至茶不思饭不想,只为琢磨对方是否话中有话。
但少年不在意,除了陈清荷,世界上就没有值得他分心的事了。
薛琼玉蹲在草丛,动了动耳朵。
少年清润的嗓音仍不骄不躁,重复了一遍方才的问话:“小姐,在……在哪里?”
许是季延此番诚恳态度打动了红珠,她稍微收起咄咄逼人的姿态,语气柔和起来:“在林子里。”
林子中多毒蛇毒虫,鸟兽识趣多绕道而行,倒是人蠢笨,一个两个都往里跑去。
本以为季延听见薛琼玉不见的消息,会心中窃笑,但少年神色平淡至极,只是呆呆重复一遍方才的话。
“小姐,也……在竹林?”
红珠不语,时间紧迫,自顾自塞了一锦囊的硫磺,咳嗽了一下:“愣着作甚?若是小姐不见,老爷不会让我们见到明天的太阳。”
薛琼玉苦笑,倒也没这么夸张。
为了避免出现和季延碰面的尴尬场景,即便得知两人正在寻自己,薛琼玉也不敢轻举妄动。
她大可等两人走远了,自己再原路返回,她有手有脚,又不是记不得回去的路。
红珠见季延神色郁郁,一动不动,若手上有一根长鞭,想来是会被甩在季延身上,驱使他卖力干活的。
她并不指望季延能帮上忙,自顾自走了一个方向,很快消失在漫天迷雾之中。
张镇多瘴气,连片的山头都被覆盖,薛琼玉没出去。
季延没走。
他为何不走?是想看着自己死在竹林之中吗?
薛琼玉忽的哀求他快点动身吧,去哪都好,别傻愣愣地站在此处啊!
她双腿早已失去知觉,麻木得不像话,可见一起身,脚底便如万根银针刺入穴位般疼痛难忍。
黄昏的光亮一点点朝着白雾迈进,季延此刻回神一瞬,神色平淡。
薛琼玉左等右等,心上数了几百,却也未曾见人动身。
她先下打定,季延是讨厌自己的,甚至是暗自讨厌,不愿在陈清荷面前流露出对自己的厌弃之情,况且在红珠面前还故意装作关心乱神。
这小子真能装,薛琼玉私心咽下了一口唾沫,觉着身子莫名燥热起来。
雾气茫茫,她垂眸朝着身下一瞧,却见一条冷血动物悄咪咪地爬上了自己的膝盖,浑身泛着诡异的青翠,是一条竹叶青!
它好奇的红眸打量着惊诧的薛琼玉,吐着的红信子有意无意触碰到少女的露出的一截手臂。
薛琼玉倒吸一口凉气后,情不自禁地尖叫一嗓子,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喊出了声,连忙捂住口鼻。
这是她生平最大胆的一次。
少女伸手便去拽那缠着自己的竹叶青,一把手掐住蛇头,紧紧握住不送。
那蛇也不是吃素的,用尾部缠绕住薛琼玉的手腕,如吸盘般紧紧纠缠,她手臂血管一时不畅,青筋冒起。
吃痛得她额头上冷汗直流,但薛琼玉也是倔强,死不松手。
薛琼玉一个不留神,却让这竹叶青一时占据上风,她手一抽筋,那蛇便嗖嗖往她脸上窜。
一把小刀从右侧飞来,不偏不倚击中蛇头,蛇一脱手,瞬间就被小刀固定在树干之上。
竹叶青继而挣扎几下,便不再动弹。
还未从上一秒的震惊之中缓过来,薛琼玉双眼失神,盯着那条毒蛇的尸身,红艳艳的血顺着蛇身滴落,在潮湿的泥土中汇成一小洼血水。
7.蛇毒
季延见状,也不说话,只是慢慢凑近,从树上拔下自己的短刀,顺势擦干净上面的蛇血。
薛琼玉回过神来,这才想起自己被发现的事实。
季延垂眸没看薛琼玉,将短刀用灰色的破布一层层包裹住,才小心翼翼抬头看她。
两人各自心虚,不敢对视。
她循着红珠消失的方向压低声音笑道:“红珠方才……是要找我来着,对的吧?”
苦哈哈摸了摸鼻子,没等季延回答,薛琼玉攀着身侧的树枝,起身要走。
气氛诡异地降到了冰点,她忽的想起,自己是不是知晓了一些不应该知道的秘密?
比如说,季延和陈清荷两人是老相识。
季延怎会让她好走?知道了自己秘密的人,要么在地狱里,要么投胎在肚子里。
他张了张嘴,嗓子却好似被什么东西噎住,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出声。
若是没今日的乌龙,季延仍能继续扮演自己口齿不通的卑微小渔民角色,但被薛琼玉撞见一切,他踌躇着,神色中划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狠厉。
手上却传来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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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撕心裂肺的疼痛,她柳眉一皱,暗道不好。
手臂内侧雪白的肌肤上,赫然出现了齐刷刷的伤口,孔洞并排,泛着青紫,是被方才那条毒蛇缠斗中咬伤的。
她第一时间露出警惕的神色,坐着的身子幽幽退了些,悄无声息与他拉开距离。
短刀沾染血腥味,明晃晃挂在少年腰间,他盯着少女的手臂,聪明地意识到了她神色慌张的背后,想要掩盖住的苍白脆弱。
她被毒蛇咬了。
果真是个夜黑风高杀人日,“季……季延?”
8.知恩图报
次日,薛琼玉苏醒在自己的闺房之中。
她刚要撑起身子,手臂处却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抬起手臂,被层层叠叠包裹了白纱布。
她柳眉一蹙,觉得自己不过一点伤口,这般包扎着实有些夸张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的手刚接上的呢。
红珠欣喜地唤来绿珠,两个小姑娘哭哭啼啼跪在床榻前:“小姐,你可算醒了。”
少女揉了揉太阳穴,不解地眯起眼:“我睡了多久?”
她总觉自己身子快要散架,肚子也空空,饿得不行。
“三天,”绿珠掩面而泣。“小姐晕了整整三天。”
红珠抢嘴:“小姐,大夫说了,竹叶青的毒素,不到半柱香,便能毒倒一个成年男子,您这番在阎王门前来来回回,是托了蛇胆的福气。”
薛琼玉点头,怪不得觉得浑身上下疼得难受,原来自己差点死掉了。
古代医疗不发达,许多人被毒蛇意外咬伤后,因得不到及时医治,一命呜呼。
说到蛇胆,薛琼玉扫视了一番四周,问道:“季延呢?”
若非季延及时将蛇胆包裹在患处,自己此番恐怕在劫难逃,她有些震惊,倒不是因为季延懂得如何防治蛇毒,而是,他再一次出手救了自己。
分明他是该恨自己的,可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出手相救?
难不成史书上的记载有误,自己也并没有落到五马分尸,人皮制灯的惨状?
小老头正在前厅会客,仆人匆匆耳语一番,小老头喜出望外,火急火燎地往后院冲去。
“乖女,你可算醒了。”
挺着啤酒肚的小老头兴冲冲走上前来,“乖女,那天你为何和那季姓小子在一起?”
且不说古代男女大防,薛琼玉女子身份和外男在一起出现在众人面前,总是不妥帖的。
薛琼玉笑着说:“巧遇。”
绿珠和红珠面面相觑,匆匆一撇小老头平静如水的神色,连忙低头。
生怕自己被叫起来答话。
薛胜忠自知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转而轻笑一声:“为何偏偏是他?”
薛琼玉脸色难看,揉着眉心,“话说爹爹为何对季延有偏见?”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小老头不喜这少年,甚至让薛琼玉有意远离。
“他是色目人。”
小老头捋了捋络腮胡,长叹一声,“更何况……”
更何况自己对季延的刁难有意为之,众人有目共睹,他不相信他不记恨薛家人。
“可是爹爹从小教育我,做人不能先敬罗衣后敬人。”少女抬起一双水汪汪的杏眼,认真的说。
“你还有这么良心的时候?”小老头看破一切,话锋一转。
但小老头素来阻止不了她的选择,只得苦笑一声:“算了,我也不追究了。”
“养好病之后,就给我回书院老实念书。”
西冰书院!?
薛家小女甚是顽劣,性子刁蛮任性,难以管教。
为了治一治她的臭性子,小老头很久以前就将她送入西冰书院中,和世家子弟一起读圣贤书。
“什么?”红珠却比薛琼玉事先一步跳脚,众人齐刷刷看向她,红珠略显尴尬一笑。
“奴婢的意思是……小姐不是已经出嫁了吗?”
这个时代,哪有已经出嫁的女子,仍然在书院念书的先例呢?
穿越前要读了十几年的书,好不容易熬出来,穿越后也要去?
薛琼玉心中有千万个草尼玛上下奔腾,她附和红珠意见:“爹爹,我不愿去西冰书院。”
她小脸一皱,颇为不乐意地拽了拽小老头的袖口。
“乖女,这也是为了你好啊!”小老头别过脸去,不去瞧她,一副拿捏人的长辈姿态。
可偏生的她最不喜欢,在现代,勤勤恳恳,任人摆布,和提线木偶毫无区别。
都穿越成富家小姐了,还要看人脸色下菜?
“相公惨死,女儿过门不久,还在守孝,现如今前往书院就读,着实不妥当。”
说完,少女装模作样摸了把不存在的泪水。
众人都知,她薛琼玉没那么老实,甚至骨子里有一种深深的叛逆,薛府上下见着她都得绕道而行。
生怕被她缠上。
小老头看破不说破,蹙眉沉声道:“管他蔡家作甚?我倒不信你有如此孝心。却不见你侍奉我有半分诚心诚意。”
被亲爹吐槽,薛琼玉尴尬得嘴角一抽搐。连忙反驳到:“哪有这回事?”
几人正要争辩,房门外传来响声,一个黑衣少年孤身立在木桩一侧,抬起一双暗绿色的眸子,犹犹豫豫:“拜见老爷。”
少年的视线缓缓挪到薛琼玉身上,有意无意撇一眼被白布包裹住的伤口。
平静地补充一句:“拜见小姐。”
四人看见是季延,原本活络的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好似被逼人的寒气凝固住。
薛琼玉有些问题想问他,于是找了个借口,支开小老头。
“爹爹,我的头怎么又开始痛了?”言语间,一只纤细的素手扶着脸颊,白玉般饱满的额头微微发汗。
成功把小老头支走之后,红珠和绿珠从地上站起,拍掉膝盖上的灰尘。
她们一前一后走出去,在红珠和绿珠经过季延身旁的时候,少年微微颔首,以表示尊敬。
按辈分来讲,在薛家,两人确实是季延的前辈。
屋内再一次安静下来,薛琼玉神色虚弱,躺在床榻上方,看见人走的差不多了。 ,才一骨碌爬起来。
“季延!”
少女朝着谦卑立在门后方的季延摆了摆手,示意他靠近一点。
“小姐……”
被叫到的少年先是一愣,随后抬眸,端端正正走过来,身上的衣裳仍然是前不久相见时穿着的那一身朴素的粗布。
少年细密的长睫毛微不可查地颤了颤,“小姐……有何吩咐?”
少女见对方如此郑重其事,她也端正自己的态度,轻声细语道:“救命之恩,涌泉相报,你想要什么上赏赐?”
她嗓音细腻若水,在平静的湖面激起一阵涟漪。
薛琼玉并非故意为之,而是担心小老头没走远,隔墙有耳。
少年一怔,双手作揖,诚心诚意道:“为小姐死,在所不辞。”
哎呦喂!你可别装了,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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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里面在白月光面前,可是亲口说了“清荷妹,你本不用嫁他。”
怎么转眼就对欺辱自己的刁蛮大小姐在所不辞?
“打住,要还是不要?”薛琼玉摆手,没空跟他虚情假意。少年顿时止住嗓音,疑惑抬头。
“幼时之事,我不与你追究。今日你出手相救,也算我欠你一个人情。”
少女定睛一看季延低垂着的眸子,分辨不清里面到底包含着什么样的情绪。
也许是自己开出的条件不够丰厚。
“你和陈清荷之间的事情,”少女微垫起脚尖,凑近他的耳朵,一呼一吸撩的人心痒痒,“我不会说出去的。”
若非季延此番主动来找自己,薛琼玉差一点要忘记在竹林之中发生的事情。
起初是在楼船之上的谋杀案,一朝一夕之间,她变成了人人同情的寡妇。
无独有偶,薛琼玉现在还误打误撞,戳破了竹林中密会的两人真实关系。
薛琼玉随时都有泄露秘密的机会和风险,少年没有过多的犹豫,做出了双赢的选择。
薛琼玉的死期,得快点赶上日程了。
救她,不过是相互利用的结果罢了。
好似被戳破秘密,少年浑身一激灵,虽然仍能自持冷静地转念一想,却也在薛琼玉眼皮子底下露出了破绽。
“怎么?季延你无欲无求吗?”
没等少年答话,薛琼玉光着脚丫往地上一跳,靠近了些。
薛琼玉身上带着一股好闻的茉莉花香,清新怡人,好似高海拔地区盛开白色的雪莲,神秘且动人。
少年心中嗤笑一声,丝毫瞧不起薛琼玉的一番引诱的话语。
但是不显露在脸蛋之上,静静的听着。
“金山银山,高官厚禄,名色佳人……应有尽有。你当真不想要?”
少女脚步停顿,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丝丝不经意的挑逗。
“你不需要,陈姑娘难道就不要了吗?你能给她什么?”
季延猛然掀起暗绿色的眼睛,眼底划过一丝毫不遮掩的惊诧。
他自认为自己隐瞒得很好,但是,季延最大的疏忽,一直都是薛琼玉。
薛琼玉其实是个手拿历史剧本,开挂的人。
她了解他的一生,包括青年时期的爱恋。
“明日午时,你再来找我吧。”
薛琼玉冷冷的抛下这句话,转而朝着外面走去,独留季延一人,依靠在门框一旁,沉默不语。
蔡府,夜半三更,寒风朔朔。
点着灯笼的木质长廊里,穿着粉衣的小婢女在前方带路。
陈清荷有些焦躁,不安地攥紧苍白的手指。
已经这么晚了,蔡主母找自己到底有什么事?
刚才在后院里听八卦,好似就在昨天晚上,官府已经把谋害蔡公子的真凶给抓出来了。
与之同时,季延自从那日起,随同中毒的薛琼玉回了薛家,已经有三日没有现身。
陈清荷心头一颤,不由得怀疑起,所谓的被捉拿归案的犯人,就是季延。
她私底下拿出银子打听消息,但一无所获,陈清荷很快明白过来,有人故意封锁消息。
9.书院
婢女在一间房门外停下,陈清荷随后也止住了脚步。
两人齐齐朝着屋内看去,屋子里透过纸窗展露出橙色的光亮。
这是蔡家主母的卧室。
婢女抬手,有礼有节道一句:“三夫人,请进!老夫人在内等候多时了。”
蔡公子娶了三个小妾,第一个小妾是北阳人,因水土不服病死在张镇。
第二个是汉人千金,家中世世代代读书出仕,少说是个书香世家,后因受不了蔡公子的容貌,与人私通,闹出丑闻。
最终,双方不欢而散,和离后老死不相往来。
蔡公子顶上带着一顶绿帽子,遭到了左邻右舍的嘲笑。
自此,找小妾迎进门的态度谨慎了很多。
三年之后,却仍是对歌楼的头牌陈清荷一见钟情,死缠烂打。
蔡公子使了些阴谋诡计,才勉强娶了陈清荷入门,却也没碰过她。
可是这一娶,便是终身祸端的开始。你娶谁不好,偏要看上季延的白月光,还真是好言难劝该死鬼。
一进门,屋里传来一阵浓郁的香火气息。陈清荷站在远处,没有轻易出声。
蔡夫人素来吃斋念佛,雷打不动地祈求佛祖保佑,陈清荷不理解,强势的她,也会有心虚的时候吗?
半柱香燃尽之后,手中被盘弄的佛珠一顿,蔡夫人才缓缓睁开眼睛。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哑得厉害,看向不远处坐立不安的陈清荷,笑道:“过来吧,拜一拜霖哥。”
陈清荷小心翼翼地撇了一眼供台上面,果真多了一个崭新的排位。
若说陈清荷是个明艳动人的大美人,浑身上下散发着成熟女性的魅力,但这是一张具有迷惑性的脸。
她性子乖巧怯儒,分明就是一只软弱可欺的小白兔。
薛琼玉却正好相反,长得乖顺可爱,一副邻家小妹的模样,做的事情却经常离经叛道。
陈清荷点头,规规矩矩朝着顶上的木排位行了三个大礼,起身忐忑道:“母亲,听闻……谋害相公的凶手已经找到了?”
蔡夫人点头,眼神却带着一丝不屑,“官府给我的交代是,楼船遇了倭寇,被洗劫一空,顺便不留活口。”
“倭寇?”陈清荷心中一颤,讶然盯着和她一同跪在席子上的蔡主母:“母亲,您觉得真是倭寇吗?”
儿媳妇毕竟乖巧,蔡主母叹气,眼角的皱纹深了几许,“自然是不信的,若是倭寇袭人,为何对我儿痛下杀手?”
蔡公子这般贪生怕死之辈,跪地求饶如同家常便饭。
把金银珠宝此类种种作为饶他一命的筹码,却仍不奏效。
船上目击之人,皆指证那贼人蓄谋已久,直直冲着蔡公子来的。
一眼便知是带点私人恩怨的谋杀。
把持蔡家大权多年,眼前的老妇人不是好糊弄的狠角色。
官府的行为处事,分明是摆明了让人去诟病。
陈清荷心下有些惭愧不安,却也只是不安。
蔡主母待她极好,胜过亲生母亲,可自己的季哥哥却对蔡公子痛下杀手。
这几日陈清荷寝食难安,认为一切祸端皆由她本人而起,她好几次握紧了尖锐的簪子,想要自刎,却迟迟下不了手。
她怕她一死,季延会为她报仇,这是她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但陈清荷私心还是不愿看到季延死。于是只得在愧疚中左右摇摆,踌躇不前。
还没等她想明白该如何取舍,真凶落网的消息便一传十,十传百。
“那母亲认为是?”
陈清荷小心打探的是犯罪真凶的身份,她垂眸不敢对视,自已明面上没站队,暗地里却偏心向着季延。
“关于此事,我也还没有头绪……”
高堂之上,明烛光色左右晃动,屋内闷热,无人出声中的寂静,带着一丝诡异。
*
书院上,琉璃瓦片站着一只叽叽喳喳的翠鸟。
雨后天初晴,风和日丽。
今日是西冰书院开学大典,书院的朱红色大门向外敞开着,里面站满了男男女女。
仔细看穿着打扮,大概是书生。
张镇虽小,但名气大,远播万里大江南北。
其一,是因当地水产丰饶,鱼水虾蟹,美味多汁。
其二,就是这西冰书院,历史悠久,人才辈出。
换算一下,妥妥古代985,211。
马车缓缓停下来,一只桃色绣花鞋从车帘子探出,随后,少女一张小脸好奇打量眼前场景。
此处便是西冰书院?
原主记忆中,西冰书院是个弥漫黑雾的不详之地,凶神恶煞的师长,和乱吐口水的同窗。
素来对此地避而远之,以至于薛琼玉也以为所谓的西冰书院,该是个鸟不拉屎的破地。
平日有大小的事,都是红珠绿珠两人亲自陪同她出门。
前些日子,两人收到家中老母告病的书信,老人家恐怕时日无多。
红珠和绿珠两姐妹休了假,匆匆忙忙赶上水路,坐上小舟回乡,尽尽孝心来侍奉老母。
自此,最近几日薛琼玉皆是一人来往。
换了婢子侍奉,她却习惯不了,只得自己照顾自己。
可堂堂一个大小姐,没人下人在身边侍奉,与原主刁蛮的性子区别太大。
为了避免旁人生疑心,怀疑自己的真实身份,薛琼玉点名指姓:“那就叫季延那小子过来吧。”
少年今日换上一身灰布衫,身材匀称,手臂上出露的一截精瘦的肌肉,充斥着难以忽视的荷尔蒙。
那日,她问季延想要何物。少年最终腼腆说出,他想去西冰书院念书。
少女好看的睫毛轻颤,此人的心思着实难猜。却也没过多纠缠为难,直接答应了他。
季延没想到薛琼玉竟然这般爽快地答应了自己。也是一愣,随后道谢。
薛琼玉答应了将他带到书院念书,自然也不能让闲人落下话柄。
挥一挥袖子,便叫管家林叔整理出一间空房子,给季延单独居住。
此屋曾是杂物间,无人居住,潮湿得很。多老鼠出入其中。
但为了及时照顾小姐起居,仆从自然要住在薛琼玉旁的屋舍,但最靠近这的薛琼玉闺房的,也只有这一间。
季延没什么怨言,老实拎包入住。
管家林叔也素来瞧不起季延,这小子浑身散发着鱼腥味儿,这种人哪能用来侍奉金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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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叶的大小姐呢?
更何况大小姐性子挑剔,红珠绿珠两人老人服侍,已然使了浑身解数,仍不能保证百分百满意。
他季延凭什么?就凭那张还算清秀的小白脸?
被管家故意为难,季延也不啃声,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日子也常常这么熬着熬着就过去了。
免得旁人说薛家苛待下人,毫无人情味儿。
他坐在马车靠外的一侧,倒是很自觉地与薛琼玉保持一段距离。
薛琼玉盯着他看,见对方不敢轻易抬头对视,她甚至怀疑自己脸上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
季延对此的解释很平淡:“非礼勿视……”
从竹林后,这小子是装也不装了。
还以为不会说话,是个小哑巴。没想到是故意为之,甚至有博取自己同情的嫌疑。
思及此,薛琼玉暗自咬牙,态度要更加冷淡些才行了。
随着车夫扯住缰绳,“吁——”一声,中空的车轮缓速停下。
少女扶着脑袋上的簪子,正准备起身,季延却先她一步。
说好的主仆尊卑呢?
怎么不给我先下车,懂不懂先来后到的规矩!
少年见薛琼玉准备下车,熟练地跪伏在马车一侧。
起初薛琼玉一怔,疑惑地眸子闪烁,片刻才明白过来季延要做的事。
少年的脊背微微向上供起,匍匐于地,薛琼玉细细瞧去,地上似乎还摊着一洼脏水。
这是在……人*肉脚垫?
“你……你你给我起来!”
见少年浑身不动,仍傻愣愣在面前跪着,少女急得直跳脚。
上前一步扯着季延的袖子,薛琼玉也不知自己哪里来的气力,硬生生将高自己一头的少年给拽了起来。
“小姐?”
季延神色平常,眉眼间带着一丝讶然。
平日里出行,他分明远远望见薛琼玉总是踩着他人的后背下的马车。
把活生生的下人当做物什用,金垫银垫,哪有人垫好用舒坦?
这是原主的恶趣味儿。
“我叫你起来,你没听见吗?”她真的有些恼了,真搞不懂为何此人要这般对自己卑躬屈膝。
大哥!你后期可是要将我家灭门的!拿出点气势和骨气来!
“可是小姐……”
少年一双动人含情的桃花眼晃了晃,指着地上的一摊水渍,居然有些无辜:“这水会打湿您的鞋。”
“不会。”
薛琼玉柳眉一蹙,双腿一蹬,便从木板上一跃而下,完美越过了季延身下的小水洼。
末了,薛琼玉拍掉手掌心的灰,斜眼轻笑:“蠢货!”
她这一声骂得不偏不倚,此人真真转不动脑筋,遇到臭水洼躲开便是,那有人主动迎上去的?
季延站直,看得有些呆了,原本的漠视,因少女诚心而动摇一瞬。
嘴角上扬不到片刻,随后平了下来。
“快点跟上来!”
薛琼玉已经走了好一段距离,一扭头,却发现季延仍驻足不前,她叹了口气。
“好。”少年抬眸,神色如常。
但当少女一转身,敛下的眸子却闪过一丝情绪。
10.少年意气
书院围着一群人,倒是比平日路过时热闹。
红榜下,众书生叽叽喳喳,讨论榜上内容。
读书读书,讲究的是个人天赋。
这书院里,有人出走半生,归来仍是童生的老学究,也有一年半载,连中三元的榜上状元。
若是薛琼玉没猜错,这红榜张贴的,是西冰书院今年入学的书生名单。
上辈子无缘名牌大学,今生穿越,托了原主大小姐的身份,走关系也勉强进了西冰书院。
真是命里要当官,书都不用翻啊……
薛琼玉收回视线,朝着书院后方走去。
一身材干瘦似猴子的公子,正在一棵老树底下训斥另一人。
薛琼玉一眼便认出,此人姓赵名源,是蔡公子的狗腿子。
溜须拍马的功夫,赵源练得炉火纯青。
但蔡公子一死,此人顺理成章成了小团体中的二把手,欺压弱小,无恶不作。
一穿着破洞补丁的书生被赵源一拧耳朵,疼得眼泪直流,忙求饶道:“赵哥!赵哥,是我错了!”
赵源面目扭曲,发狠地瞪了他一眼:“错哪了?”
那人双腿膝盖窝被一脚踹软,扑通一声直直跪在地上,惊恐地垂眸:“我……不小心弄脏了赵哥您的衣服,我……我会赔给你的。”
“赔钱?”赵源好似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老鼠般精明的黑眸上下打量眼前的穷书生一番,冷嘲热讽:“把你卖了也赔不起!”
话落,发现有人盯着自己这边看,发现是薛琼玉。
赵源一愣,随即上演川剧变脸。
讨好地笑:“薛大小姐?您喝了茶吗?醉花楼近日上新,听说味道还不错。”
薛琼玉这才想起,自己还是此无赖的顶头虎呢。
原主刁蛮任性的形象,倒是深入人心。
她蹙眉,盯着地上的穷书生,想起自己作为现代人的处境,准备出手相救。
但恐怕会OOC,原主可不是古道热心的小女生。
更不会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出面说情。
季延聪慧,看出了薛琼玉的纠结,视线冷冷扫过地上狼狈的穷书生。
他自可出手相救,为的不是真心同情眼前被欺负之人。
而是……
季延盯着薛琼玉,但是不知为何,他不想出手。
看吧,薛琼玉,你和他,就是一样伪善的人。
表面堂而皇之,满口仁义道德。
真遇上了事,为了自己的利益,甘愿看着他人饱受折磨。
人性都是如此,受不住考验,今日若当中为弱小出头,明日出门,铁定成为众矢之的。
她犹豫间,那人又重重受了赵源一脚,看着力道不大,却半天起不来身子。
赵源丝毫没有将对方当人看的尊重。
“住手。”
一道清润的嗓音,如雨后春笋袭来,沁人心脾:“赵同窗,做人做事也要有个度吧?”
薛琼玉见后院缓缓走出一名白衣公子,公子手持长剑,环抱胸前。
眸子从众人中闪烁一下,掠过了薛琼玉的脸时,带着一丝不屑。
而跟在薛琼玉身后的季延,因身着是在朴素,且习惯低头,被白衣少年直接忽视掉。
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赵源不安的神色上,勾唇一笑:“赵同窗,许久未见,脾气怎的这么大了?”
薛琼玉一时没反应过来,此人到底是在真情实意地寒暄,还是虚情假意地冷嘲热讽。
“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赵源额上直冒冷汗,觉得后背凉飕飕的,怕不是要当场腿软跪下。
站在不远处的薛琼玉意识到气氛不对,小心翼翼打量这从后院突然冒出的少年。
少年绛朱唇丹凤眼,身高八尺,年纪看起来和薛琼玉相仿。
嘴边慵懒叼着一支竹叶。
他一举一动都带着洒脱不羁的少年意气。
看赵源的反应这么大,薛琼玉扯起季延的袖子,躲进人群中旁观。
她可不想惹火上身,此人来头大得很,惹不起难道还躲不起?
季延垂眸,眼底暗影浮动,盯着被薛琼玉拽住的袖口,劲瘦的身子微微僵住。
手掌的温热和女子身上传来的茉莉花香,好似一粒石子,坠入平静无波的黑湖面,勉强泛起一阵看不见的波澜。
可薛琼玉仍好奇地打量着白衣少年,那个素不相识,突然冒出的人。
中国人最喜欢看的就是热闹,薛琼玉感慨,若是能来一把瓜子,甚好!
季延顺着薛琼玉的目光看去,周围被动静惊扰的书生,皆围成一圈,说三道四。
“前面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你瞧,正中间尖嘴猴腮的,是赵家的二小子,地上跪着的准是被他欺负的人。”
“那那位是?”正在交谈的两人,伸手一指,落在双手环抱胸口的少年身上。
白衣少年翩翩不凡,霎时之间,吸引了众人目光。
“看他衣着打扮,应该是哪家的公子哥。”
“哪家的?”那人好奇地追问。
“我也不知。”回答不出,只得摇头叹气。
赵源一晃神功夫,见书院众人将此地围了起来,还不时在耳畔窃窃私语,他顿感压力。
苦笑道:“令白公子,我再也不敢了。此人不过弄脏了我一件衬衣,我不要也罢。”
说罢,暗戳戳瞪了地上的穷书生一眼,“是吧,小兄弟,下次注意些就行。”
赵源眼神示意,让手下将面露惊慌的穷书生一把从地上扯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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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准备钻入人群,灰溜溜逃窜,却被白衣少年伸出的长剑一把拦住。
长剑包裹在剑鞘内,剑柄处坠着朱红色流苏,赵源脖颈一凉,浑身僵在原地。
“赵同窗,”少年玩味地恭维一声,猫抓老鼠,趣味无穷。
少年顿了顿,语气却是藏不住的阴阳怪气:“这可不行啊,不然这样吧,他欠你的那件衣服,我赔给你,如何?”
薛琼玉心想,此人真是豪横,嘴上说着软绵绵的话,动作却净是咄咄逼人。
少女忍不住同季延说那白衣少年的坏话:“这人说话阴阳怪气的,好险方才我拉住了你,否则任谁来了,撞他枪口上,定是少不了一顿好果子吃。”
“枪口……是何物?”
季延将视线从白衣少年身上移走,平静地倾听着薛琼玉的话。
这孩子真是勤学好问,薛琼玉欣慰地点了点头,笑道:“就是……一个人正在气头上,你贸然冲过去,即便没做什么坏事,也会遭殃。”
他摇了摇头,认真道:“应该叫做株连九族……”
季延呆呆地盯着少女的鞋尖,上边坠着一朵珠花,一步一颤,摇摇晃晃。
薛琼玉喜欢光彩夺目,叮当作响的小玩意儿。
原主的这双鞋,本被她丢到柜子底部,蒙上厚厚的灰尘,却被她翻出来穿。
听着珠花在震荡,清脆动人的回响,季延眉毛一皱,这让他想起了少女在楼船上的满面红妆。
也许是觉得此物甚吵,他压抑着自己想折下此物的冲动,垂下眼眸。
片刻后,幽暗的视线从张扬热烈的珠花上移开。
薛琼玉对株连九族一词反感,每每说出此句,都会浑身颤栗,想起自己历史上糟糕的结局。
薛家,会因眼前看似无辜的少年而覆灭。
“不许说这个词!”
见她话锋一转,态度严肃,莫名其妙生了气,季延愣住。
猜不透。
自知不该问的不问,薛琼玉正在气头上,季延漠然闭嘴,但心底仍好奇。
白衣少年不让步,赵源亦不是傻子,在这傻愣愣出丑。
他求饶,“令白公子,今日是书院入学之日,若是将事情闹大,掌院的面子上怕是过不去。”
“你威胁我?”
白衣少年邪魅一笑,也不知有没有将赵源的话放在心上。
继而抛下一定银子,少年勾唇抬眸,“听闻赵同窗也时常这般羞辱人,不如,今日也给我表演一番?”
赵源仗势欺人,在书院上下人尽皆知,眼前的穷书生,不久前还被当众责令从他□□下钻过。
犹如牲畜,毫无尊严。
表……表演?
赵源怔愣片刻,他堂堂三尺男儿,怎能受他人胯下之辱?
11.居然是他!
没多久,西冰书院的这场闹剧才被一名塾师解决。
“何人胆敢在此闹事?”
众人纷纷让出一条通道,朝着文兴尊长一侧瞧去。
白衣少年转身,看清来人后,身子一愣,却又别过头去,神色不爽。
“此人是谁?”
有人好奇扯了扯一位早在西冰书院就读的学生,有问题问学长,准没错。
那人磕了几颗咸瓜子,吐出瓜子壳,斜睨一眼。
“书院塾师总督,文兴尊长。”
“噢~原来如此,这么说的话,此人便是西冰书院的院长?”
薛琼玉自顾自点头,眼神继而往中央热闹处看去。
文兴尊长一身黑袍,头顶珠冠,看起来五十出头,隐约能辨别青年时期此人器宇轩昂的容貌。
“令白,怎么是你?”
文兴尊长双眉一蹙,眼睛似铜铃般一闪,语气上扬略微诧异:“令宁叫你回来的?”
“没有,我自己回来的。”
白衣少年丢下这句话,便翻身上瓦,丝毫不想和文兴尊长多待一秒。
他眼神中藏不住的嫌恶,看起来他们虽然相熟识,却并非很好的关系。
至少,是有恨意但无奈隐忍。
薛琼玉最喜欢看热闹了,她本想继续问两人关系,但一回头,季延神色难辨地看着她。
“小姐,你要去哪儿?”
他眼神示意前方的的榜单之下,两人是来西冰书院入学的。
他嗓音淡淡地,却又有些沙哑。
“我……”
薛琼玉自然没忘记自己和他此番前来的真正目的,犹豫道:“你又有何事?”
说这话时,少女的眼眸仍直勾勾盯着屋檐上的白衣少年郎,她丝毫没有分给他一个多余的眼神。
季延冷冽地瞥一眼那位“令白公子”,没什么情绪,仍催促道:“可是,小姐,老爷吩咐了要赶在正午时分回府。”
简而言之,行程很匆忙。
正苦恼于左右为难,薛琼玉吃瓜的小心思便被打碎一地。
“令白——”
文兴尊长刚一出声,想叫那少年郎下来。
那少年性子叛逆,白靴一蹬琉璃瓦,只身飞向半空。
居然甩下一个白眼,在众人面前瞬间飞走了。
“这人什么来头?”
文兴尊长在书院可是数一数二的长辈,就连县长也要敬他三分,这少年却丝毫不慌,甚至毫无礼节。
真是胆大包天!
但薛琼玉抓着季延的手不走,正准备蹲点小道消息,却半天都是连连摇头。
没人知晓方才那来去匆匆的白衣少年真实身份。
“各位,该干嘛干嘛!”
一小书童站在文兴尊长身后,上去一步出言组织秩序。
没了热闹可看,方才众人一呼而散。
薛琼玉就倔在这点,她见赵源还没从耻辱中回神。
直直走到他面前,巧笑倩兮:“赵公子?方才不是说要求我喝茶吗?现在,还做数吗?”
赵源抬眸,是薛琼玉,她身后随着个眼熟的少年。
他对上那少年眼神时,忽觉一阵寒风刺骨,好像有什么东西抹了他的脖颈。
但摇了摇头,自己分明毫发无损。
错觉,肯定是错觉!
定是叫方才的令白公子吓得胆丧魂飞,还没恢复回来。
“薛小姐,”他匆忙起身,拍掉膝盖上的泥巴,咧开嘴讨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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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笑:“自然……自然算数!”
“那什么醉花楼应该不远吧?”薛琼玉见他身上脏脏的,后退半步。
考虑到季延方才催促,她一顿,扭头朝他一笑,“我说,你自己先进去吧。”
少女没等季延回话,这不是询问他的意见,而是告知他自己的抉择。
赵源再一次注意到身后这小子。
一双暗绿色的桃花眼神色悠悠,身上穿的衣服不太合身,似乎明白了什么。
“薛大小姐,这位是?”
“家仆,季延。”
少女不乐意赵源的转移话题。
蹙了蹙眉头,愠怒道:“怎么?赵公子此番问题还挺多的?是查户籍吗?”
赵源记忆好,街头胖大叔家中养的十几只老母鸡,他每只都认得,且叫得出名字来。
也就这点本事正经了些。
按理说是个包打听,不大的张镇上,怎么会有他不认识的人?
可赵源擦亮眼睛,再次确认,眼前的少年,着实眼熟,却丝毫没有记忆。
季延被莫名其妙盯着看了许久,往薛琼玉身后躲了躲。
薛琼玉也意识到了赵源这小子诡异的举动,警惕地抬眸:“你干嘛呢?”
“这位季兄甚是眼熟……”
“确实,你也许还欺负过他。”薛琼玉没反驳,反而点头赞同对方的观点。
她觉得日头有些许燥热,不想在此事上多费口舌,推了季延一把。
“你拿着这个东西,之后见一见文兴尊长。”
季延站得笔挺,如竹竿笔直,薛琼玉没推动,她尴尬咳嗽一声,转而面对赵源。
“那什么……赵公子,咱们先去和一盏茶水,我正好有些事情想问你。”
12.生活在哥哥的阴影之中很难出头
这丹元李家长公子李令宁,就是这西冰书院五十多年来唯一的荣光。
皇帝钦点他为最年轻的太子太保,辅佐年幼的太子成长。
但李令宁为人刚正不阿,朝堂党争激烈嗜血,不站队已是得罪人的做法,他偏生性子刚正不阿。
枪打出头鸟,这样做必定被人搞。
而哥哥出事,弟弟自然要去保。
薛琼玉倒是对这连中三元的天才不感冒,她震惊的是,这天才的二弟,也就是方才在西冰书院,大闹一场的少年郎。
往后会成为大召王朝的覆灭者,新政权的建立人。
“李……李令白?”
薛琼玉愣神间,驶在官道上的马车缓缓停下,“到了。”
赵源弓身拉起车帘子,笑眯眯的请她下车。
再次下马车,薛琼玉莫名想起了今早季延的模样。
少年屈膝而跪,分明是如此讨好的动作,态度却疏离漠然。
就好像……被迫卖身般。
她猛地摇晃自己的脑袋,把这个古怪的想法逼了出去。
客来客往,喧闹声不断。
红衣酒女戴着水晶面纱,依靠在门栏上,招呼贵客们速速入场。
薛琼玉和赵源一前一后进了二楼的包厢内,门一关上,霎时安静许多。
“薛大小姐快尝尝,这是醉花楼上新的龙井。”
薛琼玉捏了捏手中的白瓷茶盏,清色的茶水倒影出她的面容。
她果断饮了一口,咂咂嘴,“没什么味儿,是不是假的?”
“这茶要慢慢品,甜味才会从舌尖慢慢绽放。”
赵源做作地说了一句,显得他很有品味。
薛琼玉无力反驳,点头称是,她放下茶盏,继续话题:“那令白公子,是西冰书院的学生?”
赵源提到此人,脸色一变再变,想来是怕了,只得再背后说其人坏话:“李令白他素来爱舞刀弄枪,来书院这种地方,等着被拿来取笑吗?”
“取笑?”薛琼玉肩膀一颤,略带讥诮地勾了勾唇:“还有人敢取笑这令白公子?”
“薛小姐有所不知,同是一母所出的亲兄弟,难免会被长辈们拿出来比较一二,本着好心劝慰李二公子潜心向上,将长公子作为榜样,他日好比肩左右。”
“但也少不了有心之人,制造话题,离间兄弟二人。”
薛琼玉觉得确实如此,历史上虽然对李令白的兄长着墨不多,但一再强调这位连中三元的兄长,对他这位未来新帝弟弟,产生了极大的影响。
这位神秘的兄长大人,是李令白人生中的指南针,引路人。
薛琼玉边听边往嘴里塞糕点,正觉着赵源此人还算不错,只不过爱欺负别人确实不是个好习惯。
与他寒暄了几句,貌似不经意询问:“对了,你今日为何要欺负那穷书生?”
赵源不理解,眸中闪过诧异:“薛小姐,您说什么?他们这种贱民,哪有什么欺负不欺负一说的,能帮小爷我运东西,是他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呢!”
薛琼玉顿了顿,张了张嘴方想要辩驳,但周围古色古香的厢房,提醒着她穿越的事实。
也对,古代尊卑有序,等级森严,和此人也解释不清,她并不想长篇大论,用爱与和平的现代社会价值观感化他人。
她也不过是个NPC,又不是主角。
窗户猛然被撞开,二楼的薛琼玉吓了一跳。
靠窗而坐的是赵源,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从窗户窜了进来,薛琼玉便听闻“哎呦!”一声。
赵源正捂着脑袋,痛得眉毛拧成一条绳。
那黑色的东西砸了赵源后,在木地板上滚了几圈,最终稳稳停在少女的鞋尖。
鞋上的珠花颤了一颤,薛琼玉毫发无损。
少女眯起杏眼,半蹲下身子,疑惑的喃喃:“是一只死鸟……”
黑色的乌鸦被少女握在手掌之中,还残存着一丝余温,死状凄惨,肚子中沉甸甸的,好似塞了什么东西。
薛琼玉心中升起一阵不安,扑向窗户栏杆,四下张望。
这分明是有人故意为之,却找不到踪迹。
“赵源,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薛琼玉把乌鸦平放在地面,脊背一阵发凉。
这人丧心病狂,将一整袋小石子强行灌入乌鸦的胃囊之中,却又将鸟立即活活溺死,只为增加死鸟的体重,保证砸中目标。
薛琼玉和赵源不过相隔一茶几,而死鸟不偏不倚,很明显,那人的目标是赵源。
“得罪人?”赵源太阳穴位置果真一片青紫,凸起一大块包。
“令白公子不是这般会用阴谋诡计的人啊……”赵源一脸懵模样,想来也不知真正是谁作弄他。
“你为何如此笃定?”薛琼玉将窗户关上,用木栓锁住,这才安心转身。
她虽然从未接触过这位历史上叱咤风云的新皇帝,但根据今日书院如此玩世不恭模样,想来不是什么老实省心之人。
能绕道而行便绕道吧。
“薛小姐有所不知,李令白今日虽瞧起来猖狂无法,李家长辈面前却很是乖顺听话。只不过,他和文兴尊长之间,颇有间隙。”
薛琼玉什么都没说,定定地续上了一壶没味道的龙井茶水,闷声道:“这乌鸦埋了吧。”
赵源点头,一挥衣袖,服侍的下人便将这乌鸦的尸身带了出去。
赵源自己也如同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既然不是李家二公子谋害我,那今日这一出,又是谁的手笔?”
茶杯壁离开了少女的红唇,沾着水润的口脂。
“阴谋诡计……”四个字被薛琼玉吞吐间缓慢回味,她亦想不出这背后真凶是谁。
好在,她也不想管太多无关紧要之事。
作为NPC的自己,连命都不一定保得住,更是无暇顾及薛府之外的众人。
但经过赵源这一番话语,薛琼玉脑海之中莫名出现了一个身影,季延。
史书上记载,季延此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倒是能对乌鸦做出这般残忍之事。
不过…………薛琼玉柳眉一蹙,若是如此,被砸伤之人也该是自己才是。
暗中观察,为的不就是把在薛府多年来的欺辱之仇恨,一雪前耻吗?
半柱香后,屋内的茶点几近光盘。薛琼玉满足地甩下了一袋碎银子。抱歉道:“今日出门匆忙,只带了这一点,但还是多谢赵公子款待。”
少女从凳子上一跃而下,双脚着地时,鞋尖上的绛红色珠花颤了颤。
她转身欲走,赵源想起了什么重要之事,叫住了她:“薛小姐,我本不想多管闲事,但……”
他顾左右,话语一顿,确认周围环境安全后,才轻声接下下半句:“看在薛小姐和我那早死的老大曾有过婚约,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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匪浅的面上,有些难听的话,不得不说。”
薛琼玉莫名好奇,脚步刹住,在门扉一侧驻足。
“今日跟着的那位季姓小兄弟,薛小姐还是能远离就远离把吧。”
赵源想起了那少年站在薛小姐背后时,看自己分明是阴森森的模样,可薛小姐一转身,少年却露出了纯良无害的眸子,可怜巴巴地盯着她。
赵源自己也是这般两面三刀之人,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可以理解此人想讨好大小姐的心思。
但,冥冥之中却总觉那少年眼神暗藏杀意。
“为何?”薛琼玉反而往回走了几步,嗓音满满的都是欣赏的目光。
你小子品行虽算不上纯良,但看人的眼光确实独到,季延这种黑芝麻馅的汤圆,平日里薛琼玉都有些难以分辨此人的话是真是假,甚至差点被迷惑。
赵源这才见了一面,便知晓季延确实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坏蛋,还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嘛!
“此人……颇有心机。”赵源补充道。
“明白了。”薛琼玉做出个“OK”的手势,“我会远离他的,只不过不是现在。”
赵源自然听不懂薛琼玉的意思,但也说不上第二句话了。
她早就迈步走出了醉花楼。
早春易飘雨,路上行人往来,皆撑着一把油纸伞。
薛琼玉有些苦恼,掏了掏自己的口袋,身边也忘记带伞了。
正准备转身上楼向赵源求助,却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嗓音,清冽中带着酸涩。
“小姐……小姐。”
一把橙黄色的打伞为她遮盖了一片天地,睫毛上翘起的水珠,正亮晶晶地悬着,摇摇欲坠。
是季延。
薛琼玉别开季延投过来的视线,冷漠地不与他对视:“你怎么来了?不是叫你把东西送给文兴尊长吗?”
季延苍冷的绿眸上下打量了薛琼玉一番,确认安然无恙后,谦逊地回答:“有位好心的姑娘愿意帮我送过去,我推脱不得,最终托谢。”
好心的姑娘?薛琼玉不可思议地盯着季延,性子古怪,善于伪装,看来也有不少无知懵懂少女,春心萌动后被季延的小白脸给迷惑了。
两人肩并肩继续走着,下着雨,街道上行人少了许多,远远望去,不过三五人赶路。
朦胧细雨中,灰布衫的一侧被雨水打湿了。
薛琼玉注意到了季延倾斜的伞,暗道一句此人果真心机颇深,不满地开口:“你如此无法无天,想来是不把我这个小姐放在眼里了。”
季延无辜的眸子蒙上一层水雾,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小姐?”
他着实是会偷懒的,薛琼玉愤恨地想。
“书信一类,自然是要亲手交到文兴尊长手中,方可见证诚心诚意。”
薛琼玉说完这话,步子一停,季延躬身,也随着她的步履而驻足。
也不知他看不看得出出少女的故意挑事,季延屈身听着薛琼玉的循循教导。
“当初也是你想要进的书院,我故意安排你与文兴尊长接触,为的是你的前程,没想到你如此愚钝……真是给你机会也不中用!”
薛琼玉装作愤愤不平,瞪了季延一眼。
她也是想骂的,但不能明着骂,怕此人他日念旧仇恨,一刀了结了自己,只得装作苦口婆心为他好的模样。
至于是真是假,薛琼玉不说。
13.开学报到
薛琼玉快步走到前面,季延只得飞速跟上。
至于自己说的一番话,此人有没有听进去,薛琼玉也不在乎。
她方才脑子灵光一现,找到了护住薛家上下人小命的法子了。
历史上,季延与李令白双双争夺江山,而命中注定会胜出的,是李家二公子,李令白。
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季延尚且心思难辨,养在身边也是慢性毒药,总有一天会毙命。
还不如早做打算,抱上李二公子的大腿,寻求李令白的庇护。
想来,自然能逃死一劫,说不定还能勉强护住薛家老小。
薛琼玉思及此,更加满意,点头傻笑。
季延替她感到高兴才怪,“小姐,你笑什么?”
薛琼玉自知不能说实话,努嘴反驳:“与你何干?本小姐做什么事情都要向你禀报不成?”
“自然不是……”季延脸色一黑,嗓音越往后越发压低,好似也在矛盾纠结。
斜风细雨中,少男少女走了百米之远,终于回到了西冰书院。
方才薛府坐出来的马车仍停靠在朱红大门下,雨棚草草摊开着,四角不停往下滴水。
薛琼玉叹了口气,从伞下跑了出去,快步上马车。
她离开时深深地看了季延一眼,水灵灵的眸子还过失望神色,她对他很失望。
但最终无言可说,匆匆撇下季延,自顾自上了马车。
少年沉默,捏着油纸伞的指节一紧,泛着毫无血色的白皙,他自知被薛琼玉嫌恶了。
她果真也和所有人没有差别,对他,心中充满憎恨与厌弃。
季延素来不在意他人对自己的看法,世界上只有两种分类,一种是能杀的人,一种是不能杀的人。
陈清荷与他自小感情深厚,自然而然归属第二类,不能杀,甚至是珍重之人。
而薛家赐予他无穷无尽的磨难,和着外人一起欺辱他,则归属在第一类,能杀且该杀之人。
季延紧随薛琼玉之后,缓缓上了马车,他这次倒是识趣,没有进到马车之中讨薛琼玉的嫌弃。
和车夫一起靠在车头外沿,听着淅淅沥沥的雨滴声。
可是,他遇到了困难,薛琼玉似乎不能被简单分类成能杀之人。
她不太一样……
季延垂眸,细密的长睫毛之下,挂着迷蒙的水珠,他小心翼翼摊开手掌,手背上青筋若隐若现。
张开,又抓握住空气,他看着自己握成拳头的手掌,心中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脑海之中莫名浮现方才少女并肩时,和他说的那一句话。
“给你机会你也抓不住啊!”
自己的行为,好像惹她生气了,不对,是失望。
他摊开手掌,看了半天,最终得出一个结论,或许薛琼玉不一样,他可以试着听她的话,把属于自己的东西,牢牢地抓住,困住……永远地陪着自己。
“或许这样才是小姐想要的。”少年神色平静,低头喃喃自语。
马车内没了季延,着实宽阔了许多,薛琼玉眉毛拧成八字,正疑惑季延怎么还没跟上,一起身,却见帘子外闪过一抹灰色身影。
她知道是季延。
薛琼玉并不知此刻季延杂乱的小心思,也懒得去多问一句。
马车驶入薛府后,薛琼玉下马之时,季延搀扶着她的腰肢,好让她不摔倒。
薛琼玉也没拒绝,越过了地面上的水洼,正要离去,却好像想起什么。
回眸,季延仍定定看着她。
她轻咳一声:“季延,你先回去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再过来吧。”
虽说是早春,雨也不算大,但淋湿了雨难免会感冒,薛琼玉好心提醒他。
季延一愣,低下眼瞥见斜斜淋湿的肩膀,灰色的布料上映出暗色的水渍。
少年弓身,双手作揖,规规矩矩道一句:“遵命。”
*
蔡府,夜上三杆时分,一婢女匆匆上报:“主母大人,昨夜那船夫……死……死了。”
此时距离蔡公子惨死在楼船之上,已过去半月之久。
先前那认出季延真实身份的伤员,在蔡家医师悉心照料下,逐渐能下地行走。
昨夜,蔡主母在城门大张旗鼓张贴悬赏令,谁人能提供杀蔡公子真凶的线索,赏赐五十两白银。
五十两白银着实诱人,够平民百姓不吃不喝干上十多年了,那伤员心动。
于是在黑灯瞎火夜,那伤员蒙着面给蔡主母送信,说是竹林密会,你方带来钱财,我方提供消息,互不相见,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但此人不过会一点三脚猫功夫,哪里斗得过蔡主母,她早早叫人埋伏在暗处,一声令下,便将此人迅速捉拿。
此船夫差点被当做真凶押进官府,连声求饶道:“冤枉……冤枉啊!”
“小人不过想换取一些钱财,不想就此惹火上身。”他见蔡主母安静地听,也不喊不闹,觉得有戏。
“这真凶我认得,小的也有办法,让此人主动认罪。”他眼底划过一抹狡黠,悻悻地笑。
蔡家何必相信一个来路不明的无名小卒,但看在此人信誓旦旦模样,蔡家还是决定赌一把。
看看此人是否能真的引导这真凶罗网。
要人,蔡家借人马,要力,蔡家送金银。那船夫倍感压力的同时,将矛头转移到季延身上。
为了保命,他始终没有说出真凶的身份,蔡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若是得了消息,过河拆桥,杀了自己怎么办?
蔡家自然也要派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但蔡主母还没等来这船夫的好消息,婢女便在深夜匆匆传来此人的死讯。
抽筋扒皮,血流成河,小茅屋内除了血肉模糊的人外,毫无外人入侵过的痕迹。
蔡主母猛然捶桌,后悔没早些逼问这真凶到底是何人。
而船夫的惨死,亦间接坐实了她儿子并非被海上倭寇劫财所杀,而是……
轰隆一声,狂风冲开了脆弱的纸窗,直直灌入屋内。
婢女惊慌失措地压下被大风扬起的裙摆,低头等着上方端坐着的蔡主母发话。
苍老的面容缓和了几下,蔡家主母沉默许久,最终挥了挥手,让小婢女先下去。
薛府,薛琼玉洗漱完毕,湿哒哒的散发披在肩上,她正翘着二郎腿在松软的床榻上休息。
水盈盈的紫葡萄入嘴,薛琼玉幸福地眯起杏眼,虽说来了此处,人生地不熟,但比起现代朝九晚五的牛马生活,她觉着自己是中了彩票的幸运儿。
老天给了她一次投胎到富贵人家的机会,薛琼玉满意地发出哼哼唧唧,继而放下怀中果盘,欢快地在床上滚了几圈。
敲门声此时响起,在床上尽情翻滚的薛琼玉一怔,笑容凝固。
是谁?谁更半夜还来找自己?
“小姐,老爷准备的纸墨笔砚我收拾好了,明日启程便带上,您这边还有什么需要吩咐的吗?”
季延对着门扉,后背是一阵冷风,吹得长廊一角挂着的灯笼左右摇曳。
薛琼玉捂住嘴,闭口不言,装作睡着了。
她不知自己为何要装睡,但避着季延,总归是正确的选择。
风越发大了,刮得纸窗和门扉乒乓作响,她裹紧了身上的羊毛毯,眼巴巴望着外面。
薄薄的纸面上倒影出少年清瘦的黑影,他站在门外,还没有离开。
薛琼玉盯着看那个轮廓好一会儿,黑影才稍微抬头,盯着自己的方向。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季延的那一双眼睛,在透过这一层屏障,注视着他,一动不动。
脊背莫名爬上一阵寒凉,她瑟缩几下,直到后背紧贴床板,才停下来。
冷风继而嗖嗖地挂着,季延张了张嘴,很小声地说了几句话,但很快被吹散在空中。
薛琼玉亦不好奇他来找自己的用意。
见季延踌躇片刻,便转身离去,她才从被子里抖出身子,头发乱糟糟的。
“呼——终于走了。”
薛琼玉光着脚丫下床,把方才的那一盘子葡萄揽入怀中,喜滋滋地吃着。
待到发梢干透,才熄灯上床睡觉。
天方破晓,亮起一抹鱼肚白。
一夜过去,走廊上的灯芯燃尽,出露焦黑的油光。
少女一身青衫,吱呀一声将闺房的门扉推开,正心情大好,看清树下站着的少年,垮下脸来。
少年还是昨日那身下人才穿的粗布衫,他眼底略显乌青,精神不佳。
他身侧堆放着衣食住行的行当,整齐摆放,井井有条。
薛琼玉昨日便知晓管家将这担子推给了季延,毕竟这也是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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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衣食起居的分内之举。
但她着实没有意料到季延竟真的尽心尽力,一夜未眠,只为打点好一切行囊。
她侧目,无意间瞥见上端最为鲜艳的红布,这颜色莫名像是原主的赤色肚兜。
少女心虚地轻咳一声,正准备上手接过行囊:“做……做的不错,继续努力!”
季延却先行一步将东西扛在肩上,他精瘦的手臂一抬,居然毫不吃力地将这么多东西给举过头顶。
半分错愕过后,薛琼玉才逐渐回神。
先前在竹林内少年的出手相救,自己也分明知道季延身上有着来路不明的功夫,搬重物什么的,对他来说自然是小菜一碟。
但少女撇了撇嘴,也不知他是否是有意让自己出丑,将如此私人贴身之物,放于最显眼处,还是当真愚钝至极,不曾知晓此物是做什么用的。
她可不想社死在西冰书院的众人面前。
“季延!”见少年还未走远,薛琼玉提起裙摆一角,匆匆抬手,欲抢过本属于自己的那一份行囊。
但碍于少年高自己一头,奋力跳了几下,也不过勾到他的头顶,撩得人的皮肤泛起一阵莫名的痒意。
“小姐?”他确实是困得不行,说话时有气无力,好似下一秒就要睡倒在自己面前。
一来有些许愧疚之意,二来她着实不想出丑。
薛琼玉唤来院外的一小厮,亦是个男子,不过此人和季延站在一块儿,倒衬得一个云里,一个泥里了。
“你……”薛琼玉记忆里确实不好,还未将薛家的人名记全,张了张嘴,勉强吃力地说:“那个谁是吧?麻烦你帮我把这一袋东西换掉,去到西冰书院,再重新购置一份吧。”
倒不是她喜新厌旧,薛琼玉这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怎么肯自己亲自提东西呢?自然是陪同的下人帮忙。
她抑制住想要夺过赤色肚兜的冲动,装作冷情模样:“这袋给他,那袋……赶紧扔掉吧!我要自己到西冰书院购置。”
小厮颇有些为难,看了一眼季延,又小心翼翼地探查小姐的脸色。
“这……”
气氛忽然有些凝重,季延不知何时起,驱散了浑身散发着的睡意,沉默不语。
小厮前几日便听闻小姐死了丈夫,哀伤难忍,遂找了个小白脸,寻欢作乐。
这一看,铁定是真的。
一来,这男子确实一双桃花眼含情脉脉,不久前去书院报道,还有不少小姐花钱向薛府下人打探这少年的消息。
二来,这少年眼底乌青一片,眼下又舍不得让这位少年手提重物,心疼不已,定是得了大小姐的重视。
小厮思及此,点头点得更加卖力了些。
“好,小的现在就办!”
薛琼玉蹙眉,虽然不清楚这小厮态度转变得如此之快,她分明记得不久前此人对季延素来散漫无礼,把刷厕所这种脏活累活分给他干。
但她并不关心季延的处境,若不是迫于无奈,求于苟活的生计,自然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助未来可能成为自己的血仇之人。
她也许挣脱不了历史的掌控,但还是想冒险一试,若是季延不行,还有另一条出路。
李家二公子,李令白。
少女前脚才准备踏出门槛,后脚又缩了回去,翻了翻自己压箱底的宝贝,一袋子的金银财宝,带上这些“好朋友”,自己在西冰书院的新生活,才有不一样的生活保障。
原主和她性子不一样,换做是先前的原主,自然是瞧不上薛琼玉勉强收集的这几个歪瓜裂枣,毕竟原主自小就生活在甜蜜罐子中,哪里和现代苦逼打工人薛琼玉一样,穷得叮当响。
袋子中金银首饰叮当作响,少女面容上露出久违的浅笑,有钱真好。
一转身,却见树底下的季延脸色阴恻恻,对上自己的目光后,连忙垂眸看向别处。
他心中很不是滋味。
凭什么要嫌弃他,他手脚干净,亦无偷鸡摸狗的勾当,有些抑制不住焦急,喊了一句快要消失在门后的薛琼玉:“小姐!是我做得不够好吗?”
少女分明上一秒才夸赞了自己,下一买却要求丢弃掉自己亲自打包的行李,他蹙了蹙眉,心中五味杂陈。
杀了她吧,快上手杀了她吧!
你已经失手两次了,再不杀了这个碍事的女人,后果你最清楚。
14.下不去手
昨夜,站在薛琼玉闺房之前,他分明唤了她几声,却不见她作答。
以他敏锐的听力,自然容易知晓薛琼玉装睡的事实,但,手中端着那碗毒汤,他犹豫了。
托盘上的汤蒸腾出浓浓的白雾,他闻着这股熟悉的味道,却想象不出薛琼玉喝下毒汤后的模样。
他见过不少死人的,其中有九分之一是死在他的刀下。
这些人生前或是狼狈不堪,丢下节操,卑微求饶。
亦或是引颈受戮,不卑不亢。
但最终死后都是一具血肉之躯,浑身腥臭,和自己在海上捕捞上来的那些个活鱼,还要肮脏难闻百万倍。
海鱼至少还能吃,吃不完卖掉换布匹给清荷妹裁剪新衣裳。
有些人死了,却是脏了自己的手,污了身下躺着的一片小天地。
薛琼玉会怎么死?
他是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的,火烤而死,中毒而死,中飞箭而死……
薛胜忠就只有她这一个女儿,自然是最好的报复手段。
但他一次次讨好,一次次准备,却还是下不去手。
薛琼玉见季延这样问话,疑惑不解:“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做得不好这种话?”
难道自己讨厌他,表现得这么明显吗?
季延张了张嘴又准备说话,却被薛琼玉不耐烦地打断:“行了,别想东想西的,上马车先吧,书院的路程遥远,你也可在上面眯一会儿。”
薛琼玉可不是资本家,狠狠地吸季延的血。
她的好心在季延眼中却并非这么回事儿。
打一巴掌再给一颗甜枣,薛琼玉心机竟如此深沉,季延自知她打心底瞧不起自己,甚至厌恶之情溢于言表。
现在假惺惺地体谅他昨夜的辛苦磨难,却转头扔掉自己准备好的行囊。
真是令人捉摸不透。
马车摇摇晃晃启程,半柱香后,进入了闹市之中。
清晨的早市热闹非凡,四处传来叫卖声,季延本闭着目养精气神,昨夜未睡觉,哈欠连天。
忽然一稚子没注意,猛然从左右一侧冲出,一个紧急刹车,让马车上的三人皆震了一惊。
马夫先一句破口大骂:“看好你们的小孩!撞到的概不负责!”
薛琼玉扶住车前的横木,稍微稳住了摇晃的身形,车帘子坠着水晶珠也颤颤而动。
扎着牛角发髻的稚子嚎啕大哭,一夫人从后扑过来,安慰道:“乖乖,不哭不哭。”
孩子哭喊声稍微减弱,她才扭头看清这车是薛府的马车,面色惨败一瞬,“农妇无知,管教不严,还请薛大小姐不要同小儿追责。”
她无语凝滞一瞬,原主的脾气想来坏的不行,自己从始至终都没说一句话,反而给众人带来了刁蛮任性,残忍无人性的坏印象。
“你快离开,记住下次别让小孩在路上一个人了!”薛琼玉严肃地撩起车帘子,甩出一袋碎银,将那农妇和稚子迅速打发走。
也不管不顾周围人议论纷纷,避开不怀好意的目光,坐了回去。
季延会意,敲了敲木板,提示道:“小姐说,动身吧,若是误了西冰书院的时辰可就不好了。”
人群中恰好有一白衣少年在路边茶摊喝茶,热茶刚准备入嘴,他手臂一顿,被人群中围起来的喧闹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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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引了过去。
李令白蹙眉,怎么是她?
薛琼玉他之前也见过,薛家虽是小官,但先前没攀附蔡家时,关系最为亲近的还数李家,幼时李令白生辰之喜,薛父带着还是一个软软糯糯小奶包的女孩,前来李府送来贺礼。
但薛琼玉生性调皮,将他的贺礼偷摸调换成其他之物,只因她私心想要那西域商户上供的走马灯,可父亲不许她乱动。
责怪道:“玉儿,此物不能给你,这是我大老远准备给李二公子的生贺之礼。”
她偷摸伸出的小手被拍掉,气鼓鼓地嘟起嘴:“凭什么!爹爹,你不是说了我要什么都会给我的吗?”
见女儿生气的小模样有些好笑,薛胜忠蹲下,摸了摸薛琼玉的发顶:“这灯价值连城,李二公子上次说好看中了此物,咱们做人不能反悔呀!”
李令白已经记不清自己当初为何对这西域琉璃七彩灯如此着迷,但他却因这盏灯恨上了薛琼玉。
“给我!这是我的灯!”薛琼玉不松手,卖力喊道:“明明是我先看到的,当然是我的东西!”
李令白哪能被这小丫头镇住,亦不松手与她辩驳:“你们薛家说好给我的东西,哪有说收回去就收回去的道理?”
两人僵持不下,后不知谁先失手,将此物滑出手掌,直直坠地。
随着啪嗒一声,先前那价值连城的琉璃走马灯瞬间化作一对废弃的碎片,哪有先前光彩照人的模样。
李令白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等来此物,还没等自己捂热,却碎了一地。
他咬牙切齿,此后见着薛家的人,无论男女,都没给过好脸色。
15.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少年听完此话,薄唇紧抿一瞬,他听话地扫视了一眼,也不知看到了什么,迅速地禀报,有些敷衍:“没有,小姐,那白衣公子今日没来。”
薛琼玉来书院有两个目的,一来,改写自己被季延灭门的悲惨结局,二来,抱住李令白的大腿。
“倒也符合他的性子,”薛琼玉意味深长地点头,喝了口茶润了润嗓,一副对李令白一切了如指掌的模样。“对了,那边有把空出来的椅子,季延,你去搬来坐吧。”
在书院的日子还长着呢,不急这一时。
至于季延,少女唇边的糕点沾上了一丝口脂,泛着若隐若现的殷红,她觉着相安无事便好。
西冰书院的日子倒也没有很清闲,薛琼玉每日鸡鸣时分便被唤醒,季延端着热粥,站在门外。
指节泛红处敲了敲门扉,和往日一般无人回应。少年叹了一口气,遂熟练地推开门扉一侧,转身关上。
屋内拉着帘子,昏暗一片,只有床榻上的烛光摇曳,橘色光亮微微发热。
他把早膳放下,一丝不苟地站在窗前,将窗帘扯开,微微露出的一条缝隙刚好照在薛琼玉惺忪睡眼之上。
他就是故意的。
薛琼玉柳眉微微一蹙,不爽地将被子蒙头盖上,她还没睡够呢!
桌上的热粥中浮着几颗金丝大枣,鲜甜的气息措不及防地勾得薛琼玉肚子咕噜噜叫。
她将被子扯下,露出的琼鼻主动嗅了嗅,眼睛虽仍未睁开,但脸色肉眼可见地缓和了下来。
“小姐,今日掌教要教射猎之术,午时三刻,众人便要在大堂内集合,请小姐起来更衣用膳。”
季延放着木凳不坐,只是有分寸地站在屏风之后,关注着屏风后的动静。
躺在床榻之上的薛琼玉努了努嘴,一咬牙,从床上痛苦爬起,迷迷糊糊道:“知道了。”
她发顶乱糟糟的,好似鸡窝。如液体般缓慢阴暗爬行到桌子上,顺走热粥,饱腹之后,独留下一只空碗让季延收拾。
不上班的时候,薛琼玉就喜欢宅在家里,躲进被窝开着空调,享受属于自己的快乐时光。
即便穿越成古代人,这个习性也不曾变。
还在薛府之中,薛琼玉尚且要考虑平日与原主朝夕相处之人心生疑虑,怀疑自己的身份,但在季延面前就不用考虑这些。
根据原主脑海的记忆,她与季延出来幼时闹过一回,见了一面,之后的人生轨迹从未有过交集,不会轻易露馅的。
因要上山捕猎,她选了一件简介美观的灰色便衣,扎了个常见的高马尾,绑好了裤腿的绷带。
看着镜子中的少女,薛琼玉感慨,自己真是花容月貌。
方欣慰一笑,镜子内走入一人,少年半垂眸,素来不敢直视自己,一身黑衣衬得他老气沉沉,气质阴郁。偏生的脸蛋长得无辜清纯,一双极具迷惑性的眸子,顾盼生姿。
“小姐,你叫我打听的事情有消息了,此次上山捕猎,那李家的二公子确实会来。”
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喜事,薛琼玉从凳子上一跃而起,莞尔一笑:“真的?什么时候?”
季延看着她如此高兴,幽绿色的眸子黯淡一瞬,随后垂眸盯着少女靠近的鞋尖:“方才我在堂中洗碗时,亲眼看见的。”
她从踏入西冰书院的第一日起,便想方设法地打探李家二公子的小道消息。
季延收下了这个主子发派的任务,勤勤恳恳地完成。
但李令白此人虽是西冰书院的学子,但不同于薛琼玉他们,每日都要在书院朗诵诗篇,温习课文,他自由得许多。
一连五日都不曾见到李令白来上课,薛琼玉如焉了的鲜花,苦哈哈地用手拖着脑袋。
这本人都不出现,自己该如何抱上这位新帝的大腿啊?
少女嘟起嘴,咬着毛笔杆,面容上沾了墨水都不自知。赵源过路,好心提醒一句,却被她硬生生扯了过来。
“你不是消息很灵通吗?告诉我,那李家二公子到底有什么能耐,居然旷课!”
实际上,这位神秘兮兮的李家二公子,已经在书院新生内的聊天之中传开了。
不少女弟子对他新生爱慕之情,理由倒是俗气。
“那丹凤眼的白衣小公子怎么不见来?”女学子们也围着赵源问个不停,只因那日被当众羞辱,想来赵源知道李令白的去向。
赵源有苦说不出的憋屈,只得摆手笑道:“这……我真不知晓。”
谁不知道那位爷脾气不好,性子也古怪,要是说错了一句话,传到了神出鬼没的李令白耳朵中,想必下次见面,会被再当众教训一回儿。
赵源一副谁来了也不好使儿的劲,面对薛琼玉的质问:“姑奶奶,大小姐,我求您了,别为难我,我真不熟。”
薛琼玉的性命和李令白有关,她哪能轻易放弃。
脸色一冷,直勾勾地盯着求饶的赵源,语气忽的随意起来,但用词仍严肃:“赵公子,是不是我对你太好了,让你得寸进尺?”
对他好?现在轮到赵源懵逼了,不是自己在讨好这位刁蛮任性的大小姐吗?
感念薛琼玉的……不杀之恩?
“小……小小姐,赵某有些听不懂您的意思。”他缩了缩脖颈,总觉得有什么不干静的东西盯上了自己。
薛琼玉态度又一转,弯起朱唇,莞尔一笑:“赵公子,您真会说笑,我不过只是诚恳向足智多谋的你发问,哪里有对你做什么?”
赵源有些动摇,总是被薛琼玉缠着不放,也不是个事儿。
“薛小姐,您老实和鄙人说,您找这李二公子到底有什么事情,我替您传达行不行?”
见他松口,薛琼玉脸色稍微缓和了些。
“无他,本小姐有一友人,爱慕李二公子已久,想托我的关系问一下。”
薛琼玉扯谎后,面色如常,随后期待地盯着赵源。
话音方落,屋外传来哐当之音,好似有金属制品被打翻在地,赵源和薛琼玉两人的视线皆一愣,俯身探看外面的具体情况。
薛琼玉想起季延给自己端水来着,正斟酌是不是他,一只大手攀着门檐一侧,从门扉后缓缓探出脑袋。
“赵公子也在?”季延身上的衣裳被打翻的水浸湿,显出一片潮湿的暗色,他呼吸莫名有些急促,就好像是担心被责罚。
薛琼玉不爽,怎么?没看到自己还在这里吗?
倒是先问了赵源一声客气话,季延仍低声细语地认错:“小姐,是我不好,笨手笨脚的,我现在就立马给赵公子上茶,不……不能怠慢了贵客。”
薛琼玉顿了顿,看向赵源,也摆出一副主人公的姿态:“那个,赵公子,你喝茶吗?喝的话我就让我的家仆给你上茶。”
赵源正在为李二公子一事烦恼,忽而对上了季延的眸子,他虽从进门起便卑躬屈膝,语气谦逊,但他分给自己的眼神,却饶有趣味。
这不是下位者对上位者该有的凝视,赵源上次分明已经提醒过薛琼玉一次,此人绝非善类,为何还留着?
“不,不用了,薛小姐,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自己的院子吃饭了。”
他被季延盯得头皮发麻,遂飞速找了个借口,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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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诶,等等!”
薛琼玉抬手想扯住,赵源却如同老鼠见了猫般,须臾间没了影子。
她有些懊恼,分明赵源刚才差点就说出了自己想要的消息,却不知为何态度一百八十度大反转,逃之夭夭。
季延走到了她的面前,见薛琼玉没有搭理他,眸光微冷一瞬,“赵公子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吃错药了吧?”薛琼玉良久才注意到季延还没有将湿衣服换掉,她平日里冷清的眸子难得停留在季延身上:“这是怎么了?”
季延漠然地一笑,似乎水打湿的不是他,“方才有一只顽皮的猫儿从屋檐上跃下,吓了属下一跳,没拿稳……这就。”
她听说有猫儿,三两步往外走,目光扫视一圈,却什么也没有:“猫儿在哪?”
比起自己,更加关心猫的安危,季延嘴角在看不见的地方微微抽搐,旋即解释:“许是赵公子方才出门,走得急切,将它给吓走了。”
她略感无趣,撇了少年一眼,这才关切地指了指他的衣服:“你……快去换一身衣服,别着凉了。”
季延没什么表情,点了点头。
随着一声哨响,院子外面走动的人群忙碌起来。
薛琼玉知晓是掌教下发了到大堂集合的命令,催促季延快些换衣,跟上她。
掌教给每一个学子下发了一个独属于自己的木牌,将木牌举起,稳重道:“待到教完你们射猎的本领和技巧,便要开始实战。”
薛琼玉和季延前后脚赶上了,匆匆入场,到学长处领取木牌。
巴掌大小的木牌上雕刻了几个数字,薛琼玉的是11,季延的是7。
“这木牌数字若是相同,则可组成三人小组一起行动,打猎到兔子,积三分,打获飞雀,积五分……”
薛琼玉挠了挠头,意思是,自己和季延在接下来的捕猎行动中需要分开?
求之不得,正好季延太粘人,走到哪里跟到哪里。
见她桀然一笑,季延面色淡然地也跟着笑,“小姐,有什么事情让您如此开心?”
“你管我这么多干嘛?”薛琼玉不满地将木牌收回腰间,不给季延看,“你也听到了吧,快去找你的同伴,不用跟着我了。”
薛琼玉走出了半米之远,却又悻悻扭回来,虚情假意地补充道:“你呀,要努力点,否则这学分修不够,对得起我对你的辛苦栽培吗?”
她来书院也有一周之久,前后和赵源等同窗饭后闲聊,也对书院的规则摸清了一二,修满了学分的新生算作及格,学分在学院榜上排行第一的人,便能获得林公公的提拔。
这林公公是前期李令白升职加薪的关键人物,总的来说,是个贵人。
鼓舞季延卖力些表现,获得贵人赏识,其实也不算是什么坏事。
但可惜的是,那年李令白第一,而季延被他硬压一头,堪堪拿了个第二,最终只能投靠林公公的对家,魏公公。
若是薛琼玉没有记错,李令白要救他兄长,其中最为关键的一步,便是在西冰书院的考核之中,大放异彩,顺利获得林公公的指导和帮扶。
朝堂内,色目人和宦官里应外合,将秩序清正的朝堂搅得乱糟糟的,这趟浑水谁踏进去,都要少了半条命。
李令白要将哥哥从这泥潭,这牢狱中救出,最终和林公公沆瀣一气,谋反了。
而魏公公这边见死对头都掀了牌桌,自己也不能默不作声,一前一后地造了反。
季延便顺理成章地摆脱了自己的贱民身份,摆脱了忍辱负重十几载的薛家,摇身一变混成魏公公手底下的精锐。
16.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薛琼玉选了一匹好马,顺手挑了一把弹弓,便上了山。
小山中动植物种类众多,集天地之灵气,日月之精华,曾有过路的诗人为此命名“五岭山”,只因这做小山其实是几个小山头堆叠而成,算不上山。
她凑巧地发现赵源居然和自己是同一小组的,惊喜一瞬:“居然这般有缘!”
赵源方才快跑,偷摸瞥一眼往日站在薛琼玉身后的少年,眉毛一拧,问道:“薛小姐,您的家仆没跟来?”
虽然比赛规则是要抽签分组,实际上薛琼玉并非循规蹈矩之人,若是有意留他,自然是会看见季延仍旧形影不离。
但不见少年,想来是薛琼玉的意思。
薛琼玉点头,“他和我的数字不一样,他是7,我是11。”
少女的木牌在腰间悬挂,她叹了口气,疑惑道:“你擅长什么?我可以摸鱼。”
自打那次被季延推下水,薛家的小老头生怕女儿意外淹死,便花费重金请来当带水性最好的水师,教会她如何浮水。
薛琼玉起初也感慨原主也就这一点争气些,但现下恰好有了用武之地:“我家开鱼行,会摸鱼也该不是什么稀奇事儿吧?”
对上赵源眼底一闪而过的错愕,薛琼玉面露不满之色,反驳他:“你呢,你会什么?可别给我们小组拖后腿。”
“赵某,擅长弓箭。”
说完,从背后取下长弓,对着百米外的老树瞄准。
手指一松开,一支破风的飞箭深深嵌入半截。
薛琼玉鼓掌,欣慰点头。
两人下马,扯着缰绳,边走边聊:“你说,三人一小组,我们要不要去找找第三个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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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源觉着多个人多份力,也赞同薛琼玉的想法,侧目轻声咳嗽:“可是,我们该去哪里寻找这第三个伙伴,难不成见人就问手中的木牌数字是不是11?”
这样子莫名显得人不太聪明,薛琼玉意识到这点,正准备苦恼地听天由命,手中套在马脖子上的绳子,被猛然一拽。
小马匹扬起前蹄,朝天呼啸一声,便直直冲向左侧,薛琼玉气力比不过,只能干脆被拽着,她连忙扯住缰绳,却始终斗不过。
赵源震惊一瞬,为她的安危着想,忙道:“快松手!”
薛琼玉胳膊被猛然一拽,疼痛敢从四肢百骸传来,她觉着自己的手臂下一秒就要被撕裂开,终于听话一回,松了手。
马匹奔腾了几步,最终在一湖水旁边停了下来。
它……居然在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