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装了我摊牌!我能召唤文臣猛将》 第1章 系统觉醒 “六皇子殿下,这吉时都快过了,您这成人礼,还真是…‘热闹’啊。” 一个尖细的嗓音,如同劣质丝绸刮过朽木,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在这破败的庭院中响起。 与皇宫深处其他殿宇的金碧辉煌、人声鼎沸相比,这里只有衰草与寒风为伴。 朱平安身着一件浆洗得发白、却依旧整洁的皇子常服,静静地立在庭中。 他那本应充满少年英气的脸庞,此刻却苍白得如同冬日薄雪,唯有一双深邃的眸子,在长长睫毛的掩映下,暗流汹涌,与他逆来顺受的外表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十八岁了。 在这个名为“元至”的大陆,泰昌王朝的疆域辽阔无垠,而他,贵为当今圣上的第六子,本该拥有锦绣前程,至少不该是眼前的凄凉。 他的成人礼,没有宗亲道贺,没有大臣献礼,甚至连像样的宫廷乐师都未曾派遣一个。 只有几个地位低下、眼神中带着怜悯与麻木的老宫人,远远地站着,仿佛多看一眼都会沾染上晦气。 与记忆中那个科技发达、信息爆炸的蔚蓝星球相比,这个世界遵循着古老的丛林法则,皇权至上,弱肉强食。 他,朱平安,就是这条食物链最底端的“皇子”。 “三皇兄遣人送来贺礼!” 一个略显嚣张的声音打破了死寂,一个小太监趾高气扬地走了进来,手中托盘上放着一个不成比例的小盒子。 打开一看,是一块边缘磕碰、纹路模糊的玉佩,其质地甚至不如宫中三等宫女的配饰。 这哪里是贺礼,分明是赤裸裸的羞辱,与三皇子平日的奢华作风形成了鲜明对比。 紧接着,又有几个皇子派人送来“贺礼”。 一件是过时的书籍,宣扬着“安分守己”的“美德”,与皇子间龙争虎斗的现实格格不入。 一件是几支已经凋谢的花束,那枯萎的颜色,像极了他此刻的心境,与盛开的生命力背道而驰。 几个路过的锦衣大臣,遥遥望见这边的情景,嘴角勾起不屑的弧度,低声交谈。 “呵,六皇子?若不是今日成人礼,几乎忘了宫中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身无寸功,母族失势,能平安活到成年,已是陛下恩典了。” 他们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句句如寒风利刃,将朱平安那本就单薄的尊严切割得支离破碎。 辉煌的宫殿群落与他这被遗忘的角落形成了鲜明对比;他皇子的身份与他受到的待遇更是天差地别。 朱平安紧了紧藏在袖中的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尖锐的刺痛让他保持着表面的平静,内心却早已是惊涛骇浪。 难道这一世,依旧要如此窝囊地活着? 难道所谓的皇子身份,只是一个更大、更华丽的囚笼,让他承受比前世更甚的屈辱与绝望? 对这个世界的失望,对自身命运的不甘,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在他胸中积蓄、翻滚。 就在这极致的压抑与愤懑即将冲破理智的堤坝时—— 【检测到宿主强烈的情绪波动,符合激活条件……】 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机械声音,突兀地在他脑海深处响起! 这声音虚无缥缈,却又清晰无比,与周遭的嘲讽声、风声形成了诡异的区隔。 朱平安猛地一震,以为是自己精神错乱产生了幻听。 然而,那声音却再次响起: 【华夏英杰召唤系统激活中……10%…30%…70%…100%!】 【系统激活成功!】 【本系统旨在辅助宿主,于此方世界开创不世之基业,重塑乾坤!】 朱平安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与方才的死寂判若两人。 系统? 这难道是……自己穿越者前辈们传说中的金手指?! 前世网络小说中的桥段,竟然真实地发生在了自己身上! 【系统核心功能:召唤、商城、信仰值。】 【召唤:宿主可消耗信仰值,召唤来自宿主灵魂深处所铭记的华夏历史长河中的文臣武将、奇人异士,为宿主效力。】 【商城:宿主可使用信仰值兑换系统商城中的各类物品,包括但不限于神兵利器、功法秘籍、天材地宝、科技图纸等。】 【信仰值:驱动系统一切功能的核心能源。获取途径包括但不限于:完成系统任务、收获他人真心感激、提升自身声望、征服领土、获得民心拥戴等。】 机械的声音一丝不苟地介绍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道惊雷,劈开了朱平安头顶的阴霾,让他看到了迥然不同的未来。 原本死寂的内心,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系统”,瞬间燃起了熊熊烈火,充满了对未知的渴望与对改变命运的期盼。 【检测到宿主首次激活系统,特赠送新手大礼包一份。】 【新手大礼包已存入系统空间,宿主可随时开启。】 新手大礼包! 朱平安的呼吸微微急促,与他此刻强作镇定的外表截然相反。 他拥有了这个逆天改命的系统,这是他最大的优势。 他厌恶这种任人欺凌、毫无尊严的生活,这是他最真实的偏好。 他需要力量,需要智慧,需要一个契机来打破眼前的死局,这是他最迫切的目标! “我需要改变!”朱平安在心中无声呐喊。 他的短期目标很明确:活下去,并且有尊严地活下去。 他的长期目标,在这一刻也悄然萌芽:他不仅仅要摆脱困境,更要将那些曾经施加于他身上的轻蔑与嘲讽,百倍奉还!他要站在这泰昌王朝,乃至整个元至大陆的巅峰! 就在此时,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再次传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哎呦,这不是咱们的六皇子殿下嘛!” 来人是太子身边最得宠的太监之一,李福。他身形微胖,面白无须,一身簇新的锦缎内侍服更衬得他油光满面,与朱平安这里的清冷形成了鲜明对比。 李福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他们抬着几个箱子,只是那箱子看起来光鲜,分量却轻飘飘的。 “太子殿下仁厚,听闻六皇子今日行成人礼,特命奴才送来些贺礼,以示皇家兄弟情深。”李福眯着眼睛,语气中的虚伪几乎要溢出来,与他口中的“仁厚”背道而驰。 他刻意提高了音量,仿佛要让整个皇宫都听到太子的“慷慨”。 “打开,让六皇子瞧瞧太子殿下的心意!” 箱子被打开,里面所谓的“贺礼”暴露在稀疏的阳光下。 第一箱,是几匹颜色暗沉、料子粗疏的布料,与皇子应有的用度相差甚远。 第二箱,是一些已经泛黄的旧书,书页间甚至还夹杂着霉点,与崭新的期盼格格不入。 第三箱,则是一套文房四宝,只是那砚台缺了一角,毛笔开了叉,墨锭也像是被人用剩下的,与“珍贵”二字毫不沾边。 李福故作夸张地介绍道:“六皇子殿下您瞧,这些绫罗绸缎,足够您做几身新衣裳了,免得总穿旧的,失了皇家体面。这些圣贤书,也能助您修身养性,安安分分地做个闲散皇子。这套文房四宝嘛,更是太子殿下勉励您多读书习字,莫要荒废了学业。” 他每说一句,周围那些地位本就不如他的小太监和老宫人便配合地发出一阵压抑的窃笑,那笑声刺耳,与庄重的成人礼氛围格格不入。 第2章 太子赐礼 朱平安看着这些连普通富家子弟都未必看得上眼的“贺礼”,又看了看李福那张写满“施舍”与“轻蔑”的脸,心中的怒火几乎要压制不住。 但他知道,现在发作,只会正中对方下怀,让自己更显狼狈与无能。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用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平静语气说道:“有劳李公公替我谢过太子殿下美意。这些礼物,臣弟‘非常喜欢’。” 那“非常喜欢”四个字,他说得极慢,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顿挫,让李福脸上的得意笑容微微一僵。 李福本以为会看到朱平安或愤怒或羞愧的表情,没想到却是这般古井无波,这与他预想的剧本大相径庭。 “六皇子‘喜欢’就好,喜欢就好。”李福干笑了两声,眼神深处却闪过一丝阴鸷,“太子殿下还交代了,说六皇子您身子骨弱,平日里当多在殿内静养,少些走动,免得染了风寒,那就不美了。” 这哪里是关心,分明是警告,让他安分守己,不要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与真正的兄弟情谊南辕北辙。 朱平安依旧面色平静,只是那双深邃的眸子,在这一刻仿佛更加幽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大海。 他没有再回应李福的挑衅,而是将注意力重新集中到了脑海中的系统。 “系统,开启新手大礼包!”他在心中果断下令。 既然已经有了破局的希望,他一刻也不想多等。 这些年所受的冷眼与嘲讽,如同潮水般再次涌上心头,非但没有让他消沉,反而化作了更强烈的动力。 【新手大礼包开启中……】 冰冷的机械声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如同天籁之音。 朱平安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能量正在他的意识中汇聚。 他的心中充满了期待,也有一丝忐忑。 这新手大礼包,会给他带来什么? 是一件神兵利器,助他披荆斩棘? 还是一本绝世功法,让他脱胎换骨? 亦或是一位……能够辅佐他走出这困境的帮手? 就在他思绪翻飞之际,李福见朱平安似乎在发呆,脸上又露出了鄙夷的神色。 “六皇子殿下?莫不是被太子殿下的厚礼给惊着了?也是,您这清秋宫,怕是许久没见过这般‘丰厚’的赏赐了吧?” 他身后的一个小太监也忍不住插嘴道:“就是,平日里连口像样的热汤都未必能及时喝上,今日得了这么多‘好东西’,可不得好好珍藏起来?” 他们的嘲讽,如同苍蝇般嗡嗡作响,令人厌烦,却无法再真正触动朱平安那颗因系统出现而变得坚韧的心。 【新手大礼包开启成功!】 【恭喜宿主,获得特殊奖励:双绝护卫召唤卡(壹张)!】 一道金光在朱平安的意识中炸开,一张古朴的、闪烁着淡淡辉光的卡片虚影,静静地悬浮在他的系统空间之内。 【双绝护卫召唤卡:使用此卡,可随机召唤两位来自华夏历史中以勇武绝伦、忠肝义胆著称的顶级猛将,作为宿主的贴身护卫。召唤人物出现后,初始忠诚度将直接锁定为‘死忠’。】 系统的提示音清晰而有力,每一个字都重重地敲击在朱平安的心坎上! 双绝护卫! 还是两位! 忠诚度直接死忠! 朱平安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狂喜如同火山爆发般喷涌而出,几乎要让他维持不住表面的平静。 有了两位死忠的顶级猛将贴身保护,他的安全将得到前所未有的保障! 这简直就是雪中送炭,不,是久旱逢甘霖!与他此刻最迫切的需求完美契合! 李福等人自然不知道朱平安此刻内心的波澜壮阔。 他们只见这位一向懦弱的六皇子,在听完他们的嘲讽后,非但没有露出以往那种惶恐不安的神色,反而嘴角微微上扬,勾起了一抹极其细微、却又无比自信的弧度。 那眼神,也不再是空洞和麻木,反而像是燃起了两簇细小的火焰,明亮得有些……慑人。 “他在笑什么?”一个小太监不解地低声道,与同伴交换了疑惑的眼神。 李福也察觉到了朱平安的异样,心中有些不悦,这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他冷哼一声:“哼,许是被刺激得失心疯了。得了‘重赏’,自然是高兴得紧。” 他却不知,朱平安此刻的“高兴”,与他那所谓的“重赏”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萤火与皓月之差。 消息很快便在一些有心人的圈子里悄悄流传。 “听说了吗?太子给六皇子送成人礼,结果那六皇子跟傻了一样,拿着一堆破烂还笑呢!” “真是可怜,估计是彻底认命,破罐子破摔了吧。” 这些流言蜚语,如同一颗石子投入水中,虽然没有激起太大的浪花,却也让朱平安本就微不足道的“名声”更添了几分笑柄。 远在后宫深处的某个雅致宫殿内,一位身着素雅宫装、气质温婉的妇人,在听完侍女的禀报后,原本平静的脸上,也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涟漪。 她正是朱平安的生母,柳贵人。 “平安他……笑了?”柳贵人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与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期待。 这与她平日里对儿子几乎不闻不问的态度,形成了微妙的反差。 朱平安此刻已经完全沉浸在获得“双绝护卫召唤卡”的巨大喜悦之中。 他在心中仔细盘算着。 这张卡片,就是他改变命运的第一块基石! 有了它,他就有了一搏的底气,有了对抗那些明枪暗箭的资本。 “系统,这张召唤卡,如何使用?”他默念道。 【宿主只需在心中确认使用,并选择合适的时机与地点即可。召唤过程会产生轻微能量波动,建议在无人察觉之处进行。】 系统的回应及时而贴心,与外界的冷漠形成了鲜明对比。 朱平安点了点头。 他现在身处的这个破败庭院,虽然人迹罕至,但毕竟是皇宫之内,耳目众多,不是召唤的理想场所。 他需要一个更隐秘、更安全的地方。 他那双曾经黯淡的眸子里,此刻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充满了对未来的规划与期待。 “李公公,礼物我已收下。若无他事,还请回吧,平安要歇息了。”朱平安的声音依旧平静,但那平静之下,却多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与他往日的怯懦截然不同。 李福本还想再说几句刻薄话,但接触到朱平安那双似乎能洞察人心的眼睛,不知为何,心中竟升起一丝寒意,那些话也卡在了喉咙里。 他悻悻地一甩拂尘:“既然六皇子累了,那奴才便不多打扰了。殿下好生‘歇息’。” 说完,便带着一众小太监,如同来时一般招摇地离开了,只是离去的背影,对比他来时的嚣张,显得有那么一丝仓促。 待众人散去,庭院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冷清。 但这一次,朱平安的心境却已截然不同。 曾经的绝望与压抑,被点燃的希望与澎湃的战意所取代。 他看着那些被随意丢弃在院中的所谓“贺礼”,嘴角那抹自信的笑容愈发明显。 “太子……皇兄们……” “今日之辱,来日,我朱平安,必将百倍奉还!” 他紧握着拳头,在心中默默发誓。 夜色,很快便会降临。 而今夜,注定将是他朱平安命运的转折点! 那张“双绝护卫召唤卡”,将会为他带来怎样的盖世英雄? 他充满了无限的期待! 第4章 虎贲双雄 夜深人静,朱平安回到自己的内室,将门窗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任何缝隙。他吹熄了烛火,室内顿时陷入一片漆黑。 唯有那一丝月光从窗缝中溜进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现在应该安全了。”朱平安轻声自语。 他深吸一口气,调整好呼吸,闭上双眼,专注地感受着那张悬浮在自己意识深处的召唤卡。 “系统,我要使用双绝护卫召唤卡!” 【确认使用双绝护卫召唤卡,消耗信仰值0点,开始召唤……】 系统的声音刚刚落下,朱平安立刻感受到一股异样的能量波动。先是一阵微风凭空出现,吹拂着他的脸庞。这风不似寻常之风,带着穿越千年的古老气息,仿佛从历史的深处吹拂而来。 紧接着,室内的温度骤然升高,空气似乎都变得凝滞起来。 更诡异的是,原本漆黑的室内,竟浮现出点点星光,如同夜空中的繁星,在他周围缓缓旋转。 “这是……” 朱平安惊讶地睁开眼睛,只见那些星光越聚越多,渐渐凝聚成两个模糊的人形轮廓。 【召唤进行中,请宿主稍候……】 星光愈发明亮,照亮了整个房间,朱平安不得不抬手遮挡眼睛。那两个人形轮廓也越来越清晰,从最初的模糊光影,逐渐显露出实体。 一股强大的气势突然从那两个人形中爆发出来,如同猛虎出笼,震得朱平安几乎站立不稳。 【召唤成功!】 【恭喜宿主获得:护卫典韦(忠诚度:死忠)、护卫许褚(忠诚度:死忠)】 伴随着系统的声音,星光消散,两个魁梧的身影出现在朱平安面前。 右侧那人身高约八尺有余,体格魁梧如山,双臂粗壮如柱,面如重枣,浓眉大眼,一身劲装战袍,腰间配着一对铁戟。他的眼神凌厉如刀,仿佛能刺穿一切敌人。 左侧那人同样身形高大,膀阔腰圆,面如蹙铁,髯如虬龙,一身黑色战甲,手持一柄沉重大刀,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彪悍之气。 两人几乎同时单膝跪地,拳头抵在胸前,姿态恭敬,声音如雷: “典韦,拜见主公!” “许褚,参见主公!” 两人的声音虽然压得很低,但那气势依然震得室内的烛台微微颤动。 向着尚有些愣神的朱平安行了标准而肃穆的军中大礼。那股发自灵魂深处的、不掺任何杂质的忠诚与归属感,通过系统的无形联系,如同温暖的洪流般,清晰无比地传递到朱平安的感知之中,不带半分虚假与迟疑。 让他那颗因激动而狂跳的心脏稍稍平复了一些。他强压下内心的激荡与狂喜,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至少不能在自己未来的左膀右臂面前失态。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的人生轨迹,将彻底偏离原有的方向,驶向一片波澜壮阔却也更加凶险未知的海域。 “两位将军,快快请起。” 朱平安声音略带沙哑,那是长时间压抑与沉默的结果,却也透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力量。 典韦和许褚依言起身,身形挺拔如松,等待朱平安的吩咐。仿佛只要朱平安一声令下,便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他们也会毫不犹豫地踏过去,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他开辟道路。朱平安迎着他们那纯粹而炽热的目光,心中豪气顿生。 朱平安定了定神,目光在自己这间除了他之外,连个伺候的宫女太监都没有的破旧宫殿内扫过。以往,他只觉得这里是冰冷的囚禁他的牢笼,四面漏风,充满了压抑与绝望的气息。但此刻,因为这两位煞神的到来,这破败不堪的宫殿仿佛也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生机与前所未有的安全感,不再是那般死气沉沉。 “从今往后,你们便是我朱平安的亲卫。”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 两人再次抱拳,异口同声:“殿下安危,吾等万死不辞!” 朱平安看着他们:“此地简陋,暂时委屈二位将军了。” 典韦那张黝黑的面庞上露出一丝憨直的笑容,瓮声瓮气地开口道:“主公言重了!有主公在的地方,便是末将的归宿,何谈委屈!” 许褚也咧嘴一笑:“俺也一样!只要能护卫主公周全!” 朱平安点点头,又道:“不过,你们的出现太过特殊,暂时还不能公开露面。我会安排你们秘密护卫在我身边,等待适当的时机再亮相。” 两人立刻领命,显然对于主公的决定无异议。 朱平安又仔细询问了他们的能力和特长,越听越是心惊。这两位虎将的武力值,确实如历史记载的那般恐怖。典韦力能扛鼎,双戟无敌;许褚臂力过人,刀法无双。 “好!有你们二人在,我的安全就有了最坚实的保障。”朱平安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他随即安排了两人的住处和身份掩护,以及各种可能的紧急情况下的应对措施。 夜更深了,月亮已经西斜。朱平安却毫无睡意,他坐在床边,看着站在暗处如同铁塔般屹立不动的两位护卫,内心充满了安全感和底气。 从今天起,他再也不是那个人人可欺的废物皇子了! 他甚至有些期待,那些曾经嘲笑过他、伤害过他的人,在面对这两位绝世猛将时会是什么表情。 当然,现在还不是公开的时候,他需要继续隐忍,等待时机,积蓄力量,等待最佳的出手时机 “系统,接下来有什么任务吗?”他在心中默默询问。 【检测到宿主成功使用新手礼包,系统将在24小时后发布第一个正式任务。请宿主耐心等待。】 朱平安点点头,心情愉悦地躺下。有了典韦和许褚的保护,他终于能够安心地睡个好觉了,终于不用担心睡梦中被人暗害了。 他的目光透过窗户,望向远处的皇宫深处。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自己的母妃,那位表面温婉贤淑、与世无争,实则深居简出,却似乎总能洞悉宫中一切风吹草动的女人。她是否也会察觉到自己这里发生的巨大变化?她又会作何反应? 不过,这些都暂时不重要了,想再多也无益。重要的是,今夜,他朱平安终于可以放下所有的戒备与担忧,睡一个安稳觉了。 十八年来,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可以放下一切心防的安稳觉。至于那暗中的窥探,究竟是敌是友,明日醒来,想必自有分晓。即便真是敌人,有典韦许褚在,他也夷然不惧。 朱平安的嘴角,逸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带着些许释然的笑意,在一片前所未有的安心与踏实感中,沉沉睡去。 而他并不知道的是,他今日这看似微不足道的举动,究竟会在这死水微澜的泰昌皇宫之中,乃至整个元至大陆,掀起怎样惊天动地的滔天波澜。命运的齿轮,已然开始缓缓转动。 第4章 母妃试探 朱平安刚刚从一夜难得的安眠中醒来。他睁开双眼,目光不由自主地寻向房间的角落,那里,典韦和许褚仿佛两座雕塑般屹立着,他们的眼睛依旧炯炯有神,毫无困倦之意。 昨夜的记忆涌上心头,朱平安唇角不禁扬起一抹笑意。他深吸一口气,享受着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殿下,您醒了。”典韦那黝黑的脸上挂着淳朴的笑容。 朱平安正想回应,门外突然传来轻柔的脚步声和低声交谈。典韦和许褚瞬间警觉,身体绷紧,手已按在武器上。 “是母妃的声音。”朱平安轻声道,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两位猛将会意,迅速躲入了早已准备好的隐蔽处。朱平安迅速理了理衣衫,恢复了往日那副略显颓唐的模样,只是眼底的神采已与昔日不同。 门被轻轻推开,一位身着淡青色锦缎长裙的妇人缓步而入。她面容姣好,眉目如画,虽已过四旬,却风韵犹存,举手投足间带着大家闺秀特有的优雅与端庄。 这位妇人便是朱平安的母妃——柳氏,京城首富柳家的嫡女,当年以绝世容颜入宫,却因家族势力过大,引来皇帝忌惮,被冷落至今。 “平安,昨夜睡得如何?”柳妃的声音如同春风拂面,温柔中带着关切。 朱平安垂首行礼:“多谢母妃关心,儿臣睡得很好。” 柳妃微微一笑,示意身后的宫女放下手中的食盒和包袱。宫女轻手轻脚地摆好早膳,又将包袱放在一旁的桌上,然后退到门外候着。 “昨日你成人礼,为娘未能前来,心中甚是愧疚。”柳妃亲手为朱平安盛了一碗粥,动作自然而亲切,“这些是为娘亲手做的衣物和一些小点心,虽不如御膳房精致,却也是娘的一片心意。” 朱平安接过碗,心头涌上一股暖流。多年来,除了母妃,几乎没有人会真心关心他的冷暖饥饱。 柳妃目光流转,不着痕迹地扫视着室内的每一个角落,最后落在朱平安脸上。 “昨夜,我听说你这边闹了些动静?”她状似随意地问道。 朱平安心头一紧,面上却不露分毫,如往常一样微微低着头:“不过是夜风吹落了屋顶的几片瓦,惊扰了值夜的宫人罢了。” 柳妃的目光在朱平安脸上停留了片刻,唇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笑意:“是吗?那就好。” 她缓缓站起身,走向那个放在桌上的包袱,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包袱上绣着的一朵青莲图案。 “这莲,看似柔弱,实则坚韧。根深泥中不染尘,叶承露珠不沾身。”柳妃轻声说道,声音低沉而意味深长,“平安,你明白娘的意思吗?” 朱平安抬头,对上母亲那双含着深意的眼睛,心头微动:“儿臣明白。” 柳妃点点头,忽然话锋一转:“昨日,太子府的人送来了贺礼,你可收到了?” 朱平安心中一凛,太子府的贺礼?他昨日根本没收到什么太子府的贺礼。 “儿臣未曾收到。”他如实答道。 柳妃眼中闪过一丝冷意,转瞬即逝:“那便是半路被人截了。平安,宫中之事,处处是机关,步步有玄机。你既已成人,更要处处留心。” 朱平安心领神会,母妃这是在暗示他,有人对他不利。 柳妃又道:“为娘不便久留,你的伤势可好些了?” 朱平安一愣,他并无伤势。转念一想,母妃这是在试探。 “多谢母妃关心,已无大碍。”他顺着母妃的话接了下去。 柳妃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她取出一个小瓷瓶,放在桌上:“这是消肿止痛的药膏,你且收好。若有需要,尽管到娘这里来取。” 朱平安接过瓷瓶,只觉掌心一沉,远比普通药瓶要重许多。 “多谢母妃。”他将瓷瓶小心收入袖中。 柳妃最后深深看了朱平安一眼,笑道:“今日见你气色比往日好多了,看来那''风雨''对你倒是好事。为娘就放心了。” 说完,她转身向外走去,步履轻盈,裙裾飘飘,宛如一片青莲飘然而去。 待柳妃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朱平安这才长舒一口气。典韦和许褚也从隐蔽处现身,警惕地守在朱平安身旁。 “典韦,许褚,你们怎么看我这位母妃?”朱平安轻声问道。 典韦挠了挠头,憨厚地笑道:“主公的母亲看起来温柔贤淑,但末将总觉得有种深不可测之感,好似汉末那些深藏不露的世家大族主母。” 许褚也点点头:“确实不简单。” 朱平安思索片刻,从袖中取出那个瓷瓶。瓶身冰凉,触感细腻,上好的青瓷所制。他小心拧开瓶盖,出乎意料的是,里面并非药膏,而是几张叠得极小的纸条和一串金质钥匙。 朱平安展开纸条,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写着一些名字、地点和简短的信息,还有一份详细的宫廷布防图和太子府的人员布局。 “这…”朱平安心头震惊,母妃究竟是什么身份?为何能掌握如此详尽的情报? 他仔细阅读着纸条上的内容,心中渐渐有了猜测。看来母妃这些年来并非真的甘于平庸,而是在暗中构建着自己的情报网和力量体系。 就在这时,系统的声音响起: 【检测到宿主面临潜在威胁,任务发布:度过即将到来的第一次致命危机。】 【任务目标:在三日内,成功识破并化解针对宿主的刺杀行动。】 【任务奖励:信仰值1000,解锁系统商城基础功能。】 朱平安心头一震,刺杀?针对他这个不起眼的六皇子的刺杀? “主公,有异动。”正思索间,许褚突然低声道,他的脸色凝重,手已握紧了腰间的大刀。 典韦也竖起耳朵,紧盯着窗外:“东北角有人在监视这里,至少三人,应该是训练有素的死士。” 朱平安心头一紧,却又泛起一丝奇异的兴奋感。以往的他,面对这种威胁只能忐忑不安,唯恐丧命。而如今,有典韦许褚在侧,他反倒有了从容应对的底气。 “既然如此,那就好好筹备一下,给他们准备一个''热烈''的欢迎仪式吧。”朱平安眼神渐冷,语气却愈发坚定。 三人很快商讨起防御策略。典韦和许褚的丰富战斗经验给了朱平安极大的信心。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将是一场生死较量,但有这两位猛将在身边,他不再孤立无援。 危险正在靠近,但朱平安心中不仅没有恐惧,反而燃起了一股斗志。这将是他踏上崛起之路的第一场硬仗,也是向那些轻视他、欺辱他的人证明自己的开始。 他握紧了母妃留下的钥匙,心中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前方有多少荆棘,他朱平安,绝不会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废物皇子! 危机将至,战斗即将打响。朱平安的皇子征途,才刚刚开始。 第5章 深夜杀机 子时刚过,皇城内的一片寂静。 寒风穿过高墙,树影在月光下摇曳如鬼魅。值夜的宫人们大多蜷缩在角落,昏昏欲睡,无人关注这座不受宠的宫殿。 朱平安躺在床上,目光静静地凝视着屋顶。他并未真正入睡,而是在静候那场必将到来的风暴。 “主公,您应该休息了。”典韦低沉的声音从床边传来,黑暗中只能看到他魁梧的轮廓。 朱平安微微摇头,眼中闪过一丝警觉:“我能感觉到,他们要来了。” 根据母妃给的情报和典韦许褚的判断,刺客最可能选择的时间就是今夜。三日之内的系统任务,很可能就在今晚迎来终局。 “有我和许褚在,主公无需担忧。”典韦右手轻抚腰间的铁戟,眼中战意升腾。 许褚站在窗边,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地扫视外面的暗影:“主公放心,末将二人誓死护卫。” 朱平安点点头,心中已有定计。他们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宫殿外围的几处明显破损处被暗中加固,卧房内的布置也略作调整,为典韦和许褚创造了最佳的战斗环境。 就在这时,许褚突然身体微微绷紧:“来了。” 典韦也立刻进入战斗状态,手中铁戟悄无声息地握紧。二人无需言语交流,默契地分别站在卧室的两个关键位置。 朱平安的呼吸几乎停滞,他闭上眼睛,竖起耳朵。 起初,只有风声。 然后,极其细微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那轻盈得几乎难以察觉的脚步声,只有经过特殊训练的死士才能做到。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屋顶,停在了高墙之上。随后,又有数道身影接连不断地越过围墙,动作轻捷如灵猫。 “十二人,全副武装。”许褚低声道,语气中透着一丝战前的兴奋。 朱平安能感受到两位猛将体内涌动的战意,那种对战斗的渴望几乎化为实质的气息充斥在房间内。 刺客们显然经过精心策划,分成三组同时从不同方向接近主殿。他们身着黑衣,脸上蒙着黑巾,手中兵刃寒光闪烁。 领头的刺客手势示意,十二人如离弦之箭般分散开来,悄无声息地包围了朱平安的寝殿。 朱平安静静地躺在床上,闭着眼,却能在脑海中清晰地描绘出外面的情形。他的心跳加速,却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奇特的期待——马上,他就能亲眼目睹两位绝世猛将的真正实力。 窗外,月光突然被遮蔽。 一个黑影无声地降落在窗台上,手中匕首寒光闪烁。他的动作娴熟而精准,显然是个经验丰富的杀手。 就在他准备翻入窗内的刹那,一只巨大的手掌从黑暗中探出,如同铁钳般扣住了他的咽喉。 许褚,出手了。 刺客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呼救,就被那恐怖的力量捏断了喉骨。许褚随手将这具尸体放在地上,动作轻得令人难以置信。 与此同时,另外两个方向的刺客也发起了进攻。 一名刺客从屋顶揭瓦而入,手持钢刀直扑床榻。 他在半空中猛然察觉不对——床上竟是一个由衣物堆砌的人形,而非活人! 还未等他落地,一道黑影已经出现在他身后。典韦挥舞着铁戟,朴实无华的一击,却蕴含着排山倒海的力量。 “噗!” 铁戟穿透刺客的胸膛,血液喷溅而出。典韦甩动铁戟,将尸体随手抛到一旁,脸上的表情依然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剩下的刺客这才意识到情况不对,有人发出警示的低吼,十余人同时发起猛攻,刀光剑影,杀气腾腾。 朱平安迅速翻身下床,躲到了预先安排好的安全角落。他能感受到外面传来的震动和混乱的脚步声,以及刀剑相击的金属碰撞声。 突然,一声巨响传来,整个房间的木质墙壁被撞出一个大洞,一名刺客倒飞而出,重重砸在对面的墙上,当场毙命。 紧接着是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但很快就被无情地掐断。 朱平安的心脏怦怦直跳,他能感受到外面恐怖的力量波动。那不是普通人能发出的气息,而是两位千古猛将在厮杀时的威势! “杀!” 一声暴喝响起,典韦手持铁戟冲入刺客群中,如入无人之境。他身高体壮,力大无穷,每一击都能轻易击碎敌人的武器和身体。 一名刺客从背后偷袭,利剑直指典韦后心。典韦竟头也不回,右臂向后一肘,直接将那刺客胸骨击碎,对方口吐鲜血栽倒在地。 与此同时,许褚也展现出了令人胆寒的战斗技艺。 他双手空空,却比持刀的敌人更可怕。只见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右手如铁钳般抓住一名刺客的手腕,一扭,对方的腕骨立刻碎裂,惨叫声中武器跌落。 许褚随手将这人抛向另一个刺客,两具身体相撞,发出沉闷的碰撞声。不等他们爬起,许褚已经闪电般冲到他们面前,双拳如雨点般落下。 “砰!砰!砰!” 短短几秒钟内,两名刺客已经被打得血肉模糊,毫无生气。 刺客们此时已经完全陷入恐慌。他们显然没有想到,这个不起眼的六皇子宫中竟然藏着如此恐怖的两个护卫! “这…这不可能!”一名刺客领袖难以置信地吼道,“撤退!快撤退!” 但为时已晚。 典韦一戟横扫,三名试图逃跑的刺客腰腹中戟,鲜血喷涌而出。他们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气绝身亡。 许褚更是灵活,几个箭步便追上两名逃窜的刺客,双手如虎钳般扣住他们的脖颈,只听“咔嚓”两声脆响,两具尸体软软地倒在地上。 短短数十息时间,十二名训练有素的死士,竟然无一人能逃出生天! 朱平安小心翼翼地从藏身处走出来,看到的景象令他震撼不已。 月光下,整个庭院内横七竖八地躺满了尸体。有的被铁戟贯穿,有的被生生扭断脖颈,有的则是五脏六腑尽碎…不同的死法,却有着共同的特点——迅速、干脆、致命。 典韦和许褚站在尸堆中央,身上竟是半点伤痕也无。他们的呼吸平稳,仿佛刚才只是做了一些轻微的体力活动。 “主…主公,您没事吧?”典韦转身,那张黝黑的脸上依然是那种憨厚的表情,与他手中滴血的铁戟形成强烈对比。 朱平安深吸一口气,勉强稳住心神:“我没事…你们…都没受伤吧?” 许褚轻哼一声,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主公见笑了,这些鼠辈不过是土鸡瓦狗,伤不到我等分毫。” 朱平安看着眼前的两位猛将,内心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安全感和自信。这就是系统带给他的力量!这就是华夏历史上最顶尖的猛将! 典韦和许褚迅速开始处理现场。他们动作麻利地搜查每一名刺客的尸体,寻找身份线索。同时,他们也将尸体搬到较为隐蔽的地方,以免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主公,您看。”典韦从一名刺客领袖的尸体上搜出一枚精致的铜质令牌,上面刻着一朵牡丹花的图案。 朱平安接过令牌,眼神瞬间变得复杂且冰冷。这枚令牌他见过,那是太子党羽的秘密标记。 系统的提示音突然响起: 【恭喜宿主成功识破并化解刺杀行动!】 【任务完成度:100%】 【奖励:信仰值1000点,解锁系统商城基础功能】 朱平安握紧了手中的令牌,心中既震惊又恼怒。太子竟然对他这个不起眼的六皇子下杀手?这未免太过小题大做。除非… “太子是在为别人背锅。”朱平安低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洞察,“这枚令牌,太过明显了。” 典韦和许褚对视一眼,似乎也明白了主公的意思。 “无论幕后黑手是谁,今晚就是他们的覆灭开始。”朱平安冷笑一声,眼神中流露出前所未有的锐利,“典韦,许褚,收拾干净这里。明日,我们开始反击。” 两位猛将躬身领命,眼中闪烁着对主公新姿态的欣赏和忠诚。 深夜的风依旧吹拂,但朱平安知道,从今晚开始,一切都不同了。曾经那个任人欺辱的废物六皇子已经死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即将主宰自己命运的皇子! 借着月光,他打开系统界面,看着新增的信仰值和解锁的商城,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幕后之人,你们等着瞧吧! 第6章 初露端倪 东方泛起微光,夜色渐渐褪去。朱平安站在窗前,俯视着庭院中那片已被清理干净的区域,眼中闪烁着深邃的思绪。 一夜过去,死去的刺客尸体已被典韦和许褚处理得滴水不漏。 “主公,已全部处理完毕。” 典韦走到朱平安身后,低沉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恭敬。他手上的血迹已被洗去,那身黑衣上甚至连丝缕血腥气都不曾留下,令人惊叹于这位猛将处理战场的老练。 朱平安微微颔首,转过身来,目光如炬。 “尸体呢?” “已沉入了宫后的枯井。”许褚在一旁答道,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没人会发现,即使日后被找到,时间也足够长,查不到主公身上。” 朱平安点点头,对两位猛将的周密安排感到满意。他走向桌案,那枚从刺客领袖身上找到的铜质令牌正安静地躺在那里,牡丹花纹在晨光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他拿起令牌,仔细端详。牡丹花纹雕刻精细,显然出自能工巧匠之手。这种令牌,在皇宫中并不常见。 “主公,这枚令牌属于太子党羽。”许褚走近,眼神变得锐利,“太子手下的亲信才有资格佩戴。” 朱平安眉头紧锁,手指轻轻抚过牡丹花纹。 “太过明显了。”他低声道,眼中闪过一丝思索,“太子若真要杀我,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把柄。” 系统突然发出提示音: 【发现重要线索:太子党羽身份令牌】 【分析:该令牌为太子亲信所有,但可能为栽赃陷害】 【建议:深入调查,勿贸然行动】 朱平安嘴角微微上扬,系统的提示与他的判断不谋而合。 “太子为何要对我这个''废物皇子''下手?”他目光深沉,思索着,“我无权无势,与他争夺皇位之路毫无交集,杀我对他有何好处?” 典韦和许褚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默契。两位千古猛将虽然以勇武著称,却并非不懂朝堂之道。 “主公,或许是有人想借太子之手除掉您。”典韦沉声道。 “或者,是有人想借机挑起您与太子之间的矛盾。”许褚补充道。 朱平安点头赞同,目光渐渐变得深邃。 “我与太子素无往来,若突然与他为敌,不仅不符合我''懦弱无能''的人设,更会引起父皇的怀疑。”朱平安缓缓踱步,眼中思绪翻涌,“这枚令牌,恐怕是栽赃之物。” 典韦握紧了拳头,面露杀气:“主公,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与许褚立刻潜入太子府邸,查个水落石出!” 许褚也站直了魁梧的身躯,眼中战意涌动:“无论幕后黑手是谁,我等定将其碎尸万段!” 朱平安抬手制止了两位猛将的豪言壮语。 “不,现在还不是时候。”他的声音沉稳而坚定,“我们实力尚弱,根基未稳,若贸然出击,只会打草惊蛇。” 他走到窗前,望向远处的皇宫主殿,那里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力和荣耀。 “我们需要的是智慧,而非莽撞。”朱平安轻声道,“一味硬碰硬,只会让我们陷入被动。” 典韦和许褚肃然而立,眼中的杀意渐渐收敛,转为对主公的敬佩。虽然朱平安年纪尚轻,却已展现出非凡的冷静与智慧。 朱平安转过身来,眼神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自今日起,我已被卷入这场夺嫡的漩涡中,再无退路可言。” 他握紧了拳头,语气中带着前所未有的决绝。 “想置我于死地的人,必将自食其果。” 朱平安看向手中的令牌,眼神渐冷。他已亲眼目睹了皇家争斗的血腥与无情,那些平日里面带微笑的皇兄们,背地里却能毫不犹豫地派人取他性命。 权力的游戏,从来都不讲半分仁慈。 “主公打算如何应对?”许褚问道。 朱平安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既然他们想让我与太子为敌,那我便装作上当。暗中却要查明幕后黑手到底是谁。” 他指尖轻叩桌面,眼神越发坚定。 “太子党羽的狠辣手段,我已亲眼所见。这些人,不除不足为人。” 系统再次发出提示音: 【主线任务“度过第一次致命危机”已完成!】 【任务完成度:100%】 【奖励:信仰值1000点已到账】 【系统商城基础功能已解锁】 【新任务即将发布…】 朱平安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典韦,许褚,从今天起,我需要你们更加小心谨慎地保护我的安全。同时,我希望你们能探查一些消息。” 两位猛将立刻挺直身躯,等待主公的命令。 “我要知道,昨晚的刺杀行动,究竟是出自谁的授意。”朱平安的语气沉稳而坚定,“太子是否参与其中,皇宫里有何风声,大臣们的态度如何,我都需要了解。” 典韦重重点头:“主公放心,我们定会打探清楚。” “记住,不要暴露身份,更不要打草惊蛇。”朱平安叮嘱道,“我们现在最大的优势就是敌人以为我依然是那个懦弱无能的六皇子。” 许褚眼中闪过一丝欣赏:“主公心思缜密,末将佩服。” 朱平安走到窗前,阳光已渐渐洒满庭院。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新的一天的气息全部吸入体内。 “这次刺杀,是一场危机,也是一个机遇。”他目光坚定,声音低沉而有力,“我要让他们知道,想要我朱平安的命,可没那么容易!” 阳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一个年轻却已开始蜕变的王者轮廓。 典韦和许褚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期待与忠诚。他们似乎已经预见到,在这位年轻主公的带领下,未来将会创造怎样的辉煌。 随着朝阳东升,一个全新的朱平安已然诞生。 那个懦弱无能的废物皇子已死,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冷静、果断、城府深沉的皇位争夺者! 他望向远方,目光穿透皇城厚重的宫墙,直指那至高无上的皇权宝座。 “既然命运将我推入这场游戏,那我,朱平安,必将成为最后的赢家!” 庭院内,阳光灿烂,驱散了最后一丝黑暗。 第7章 毒士降临 月色渐渐隐去,朱平安站在窗前,眺望着远处的宫殿轮廓,眼神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系统面板在眼前悄然展开,信仰值一栏显示着刚刚获得的奖励——1000点。 这是一笔不小的财富,足以支撑他迈出下一步。 “是时候了。”朱平安深吸一口气,手指轻轻点向随机召唤选项。 【是否确认消耗1000点信仰值进行随机召唤?】 朱平安毫不犹豫地点击了确认。 【随机召唤启动中……】 【人物库抽取中……】 一刹那间,空气仿佛凝固。房间内的烛火不自然地静止,连风声都消失了。朱平安能听到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时间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突然,房间中央的空气开始扭曲,形成一个漩涡状的光晕。原本安静的空间内爆发出奇异的能量波动,微风变成了旋风,烛火摇曳成了火柱。 朱平安不由退后两步,典韦和许褚立刻戒备地挡在他身前。 漩涡越来越强,越来越亮,直到刺得人眼睛生疼。一股古老而神秘的气息充满整个房间,仿佛来自千年之外的时空。 “来了!”朱平安屏住呼吸。 漩涡中心突然爆发出一道耀眼的白光,随后迅速收缩,凝聚成人形。当光芒散去,一个身着朴素长袍的中年男子静静站在房间中央。 【召唤成功!】 【人物:贾诩(三国时期著名谋士)】 【忠诚度:忠诚】 【特长:战略规划、权谋计策、隐忍决断】 【适用:政治谋略、军事布局、敌我判断】 朱平安几乎屏住了呼吸。 站在他面前的,是那个曾被称为“毒士”的三国顶级谋士,也是曹操麾下最为阴狠毒辣的军师之一。 贾诩身高中等,面容清瘦,眉目间透着一股冷静与淡漠。他那双深邃的眼睛好似能洞穿人心,让人不敢直视。 “贾诩,拜见主公。”贾诩微微躬身,声音不高不低,却莫名给人一种不容忽视的威严感。 朱平安强压住内心的狂喜与震撼,尽量保持镇定地点了点头。 “先生请起。” 贾诩起身后,目光迅速扫过整个房间,最后落在典韦和许褚身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 “主公身边已有虎将护卫,是明智之举。”贾诩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却隐含锋芒。 朱平安微微一怔,随即明白过来,这种洞察力令人惊叹。 “先生见多识广。”朱平安引导贾诩走向一旁的座椅,“刚到此处,不知先生对当前局势有何看法?” 这句话既是试探,也是考验。他想看看贾诩的见识与才能是否如历史记载的那般出众。 贾诩端坐下来,目光如水,缓缓开口。 “主公乃皇子,却居处简陋,待遇不如寻常贵族。府中除了两位猛将外,无一心腹。昨夜刚遭刺杀,敌人布局精心却留下明显把柄,意在栽赃挑拨。” 朱平安心头一震。贾诩仅凭房间布置和现状,就已推断出如此多的信息。 贾诩继续道:“主公身份尊贵却势单力薄,显然在皇位之争中被边缘化。现在突然遭到袭击,说明有人将主公视为威胁,或欲利用主公挑起纷争。” 他的声音依然平静,眼神却愈发锐利。 “皇家之争,从来不讲情面。今日的刺杀只是开始,接下来会有更多危险。主公若想在这场争斗中生存,甚至崛起,需要谋略、耐心与狠辣。” 最后一个“狠辣”二字,贾诩咬得特别重。 朱平安感到一阵寒意从脊背升起。这就是贾诩,以冷血著称的毒士。他能看透人心,看透局势,更能制定出让敌人万劫不复的毒计。 “先生所言极是。”朱平安逐渐放松,坦诚道,“我确实是皇子中的边缘人物。父皇膝下共有十三子,我排行第六,母妃出身虽贵却不受宠。十八年来,我一直扮演着懦弱无能的角色,以求自保。” 贾诩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明哲保身,实乃上策。愚者逞强斗狠,智者韬光养晦。主公能忍辱偷生十八载,已显非凡智慧与耐心。” 朱平安苦笑一声。 “可即便如此,依然被卷入了这场漩涡。昨夜的刺客身上有太子党羽的标记,但我与太子素无往来,这明显是栽赃之举。” 贾诩点点头,若有所思。 “太子作为皇位第一继承人,地位显赫。若有人想在诸皇子中挑起争端,拿太子做诱饵是明智之举。攻击主公这个看似最弱的环节,也有其道理——弱者死于非命,容易引起猜疑和同情。” 朱平安眼前一亮。 “先生的意思是,这次刺杀不仅是要除掉我,更是要借我之死挑起太子与其他皇子的矛盾?” 贾诩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几不可察的笑意。 “主公悟性极高。皇家之争,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幕后黑手想必是太子的竞争对手,可能是二皇子或三皇子之流。” 他转而问道:“主公眼下最大的困境是什么?” 朱平安思索片刻。 “我缺乏权力、人手、资源,几乎一切。而且处境危险,稍有不慎便会命丧黄泉。” 贾诩竟轻轻摇头。 “这些都是表象。主公最大的困境是''无存在感''——您在这场皇位之争中几乎不被视为参与者。这既是劣势,也是最大的优势。” 朱平安眼睛微微睁大。这个角度他从未想过。 贾诩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如刀:“当所有人都在高处厮杀时,没人会防备来自脚下的暗流。主公既已被迫卷入争斗,何不反客为主,暗中谋划,借他人之手消灭对手,最终一鸣惊人?” 朱平安心头一震,感受到一股前所未有的战意。 贾诩的声音愈发低沉。 “兵法云:攻心为上,攻城为下。我们的策略应当是:不求一时显赫,先求暗中积蓄力量;不与人正面对抗,而是挑拨离间;不贪图小利,而求一击致命。” 他目光如炬,直视朱平安。 “主公若能忍辱十八年,想必也能继续扮演懦弱角色,同时暗中布局。待时机成熟,一举翻盘,方为上策。” 朱平安深吸一口气,只觉血液奔涌。贾诩的话如同黑暗中的一盏明灯,照亮了他前进的道路。 “先生大才!”朱平安由衷赞叹,“若能得先生辅佐,此生何愁大事不成!” 贾诩淡然一笑。 “主公过誉了。贾诩才疏学浅,愿尽绵薄之力,助主公成就大业。” 他的谦虚之言,却透着无尽的自信与城府。 朱平安看着眼前这位气质淡然却蕴含极致危险的谋士,心中的兴奋几乎无法抑制。他知道,自己这次召唤,简直是一击即中,拿到了改变命运的关键棋子! 典韦和许褚在一旁默默对视,眼中也满是惊叹。他们虽为武将,却也明白一位顶级谋士的重要性。有了贾诩的辅佐,主公如虎添翼! 朱平安起身,恭敬地向贾诩一拱手。 “那么,就请先生为我出谋划策,共同开创未来!” 贾诩也站起身,微微颔首。 “为主公效死,乃贾诩之幸。” 窗外,晨光已经洒满了整个皇城。一个崭新的时代,即将在这个平静的清晨缓缓拉开帷幕。 朱平安知道,从此刻起,他不再是那个任人宰割的废物皇子。 有了贾诩的毒计,他将成为这场夺嫡之争中最危险的黑马! 第8章 毒士献计 朱平安与贾诩相对而坐,室内只剩他们二人,典韦许褚已被安排在外守卫。 “先生既已答应辅佐,我便将泰昌王朝的局势和我的处境全盘托出。” 贾诩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请主公详述。” 朱平安深吸一口气,开始娓娓道来。 “我父皇膝下共有十三子,其中太子朱承泽,乃先皇后所生,今年二十六岁。他为人沉稳老练,深得父皇信任,朝中不少重臣都是他的支持者。” 贾诩眼神微动,轻声问道:“太子有何弱点?” “太子性格保守,不敢冒险,做事循规蹈矩。虽然朝中支持者众多,但大多是些老臣,年事已高,精力有限。” 朱平安顿了顿,继续道:“二皇子朱承煊,乃贵妃所出,今年二十五岁。他为人果断狠辣,手段强硬,在军中颇有威望,掌握着一支精锐部队。” “三皇子朱承玉,二十三岁,母妃是当朝丞相之女。他聪明过人,擅长权谋,在朝中年轻官员中颇有人望。” 贾诩眼中精光一闪。 “四皇子和五皇子如何?” 朱平安摇摇头。 “四皇子朱承岳,二十一岁,性格懦弱,母妃乃是大将军之女。五皇子朱承霖,二十岁,虽然母妃是皇族远亲,但他本人沉迷酒色,不思进取,父皇对他很是失望。” 贾诩点点头,眼中闪过思索。 “那么主公自己呢?” 朱平安苦笑一声。 “我今年十八岁,排行第六。母妃虽是京城首富之女,但因不善交际,在后宫地位不高。我自小被视为无能之辈,十八年来一直扮演懦弱角色,在皇宫中几乎无人问津。” 贾诩目光如炬,直视朱平安。 “主公,您的真实能力如何?” 朱平安目光坚定。 “我自幼聪颖,但为求自保,从未展露才华。暗中研习兵法、经史,对朝政也有自己的见解,只是从未有机会表达。” 贾诩微微颔首,眼中闪过赞许。 “主公能隐忍十八载,实属不易。那么,七皇子以后呢?” “七皇子朱承云,十七岁,母妃是户部尚书之女,为人心高气傲。八皇子朱承风,十六岁,颇受父皇宠爱,但年幼无谋。九皇子至十三皇子都年龄尚小,暂时不足为虑。” 贾诩沉思片刻,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主公,您在这场夺嫡之争中,最大的敌人是谁?” 朱平安眉头微皱。 “目前看来,太子党羽已对我出手,但我怀疑背后另有主使。” 贾诩目光锐利。 “主公分析得很准确。以您现在的地位,太子根本无需亲自对付您。刺杀一事,必有他人指使。” 朱平安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忧虑。 “我现在势单力薄,除了典韦许褚外,无一心腹。在这场夺嫡之争中,几乎没有立足之地。” 贾诩忽然轻笑一声,眼中闪过智慧的光芒。 “主公,您看似处境艰难,实则拥有其他皇子所没有的优势。” 朱平安微微一怔。 “先生何出此言?” 贾诩从容不迫地分析道:“第一,您被所有人低估,敌人不会将您视为真正的威胁,这给了您暗中布局的空间。第二,您十八年的隐忍,铸就了坚韧的性格和敏锐的观察力,这是其他养尊处优的皇子所不具备的。” 朱平安眼前一亮,心头涌起一股暖流。 贾诩继续道:“当然,您也有明显的劣势。基础太差,无权无势,朝中无人支持,这是最大的短板。” 朱平安神色凝重。 “那么,先生认为我该如何应对?” 贾诩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声音低沉而有力。 “兵法有云:''攻其无备,出其不意''。主公现在最应该做的,不是急于显露锋芒,而是继续扮演懦弱角色,暗中积蓄力量。” 朱平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贾诩目光如炬。 “我为主公制定的第一个策略是:不求一时显赫,先求生存并制造混乱,让其他皇子互相消耗。” 朱平安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先生请详述。” 贾诩站起身,在室内缓缓踱步,声音沉稳而冷静。 “当前,太子地位稳固,二皇子、三皇子虎视眈眈。我们的目标,应该是挑动他们之间的矛盾,让他们互相消耗,而主公则在暗处观察,伺机而动。” 朱平安专注地聆听,不放过贾诩话语中的每一个细节。 贾诩停下脚步,转身面对朱平安,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我的第一个''毒计'',就是离间太子与二皇子。” 朱平安心头一震,等待贾诩继续说下去。 “太子朱承泽与二皇子朱承煊本就矛盾重重。太子掌握朝政,二皇子掌握兵权,二人相互制衡,却又不敢公开撕破脸。” 贾诩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我们可以伪造一封太子密信,内容是太子计划削弱二皇子在军中的影响力。然后通过隐秘渠道,让这封信落入二皇子手中。” 朱平安心头一惊,这计谋简单直接,却极为阴毒。 贾诩继续道:“二皇子性格刚烈,若见此信,必然震怒。他不会直接质问太子,而是会暗中防备,甚至可能采取先发制人的行动。” 朱平安皱眉思索。 “但二皇子若查证此事,发现是伪造的,岂不会打草惊蛇?” 贾诩嘴角微微上扬。 “主公聪明。所以这封信的内容必须半真半假,既要有足够的诱惑性,又要难以辨别真伪。最好是利用太子近期确实做过的某些事情,加以引导和发挥。” 朱平安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如此一来,即使二皇子起疑,也难以完全否定。” 贾诩点点头,眼中闪过赞许。 “正是如此。此计若成,太子与二皇子之间的猜忌将会加深。二皇子会更加防备太子,可能会采取一些过激行动。而太子不明所以,会认为二皇子无端挑衅,双方矛盾升级。” 朱平安深吸一口气,感受到一股寒意从脊背升起。 贾诩的计谋看似简单,实则狠辣无比。一封伪造的信,就可能引发两位皇子之间的激烈冲突,甚至可能导致流血事件。 “先生,这计谋确实毒辣,但我们如何确保不会牵连到自己?” 贾诩冷笑一声。 “主公放心,我自有安排。我们可以通过多重渠道传递这封信,确保无法追查到源头。而且,以主公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谁会想到这样的计谋出自您之手?” 朱平安点点头,心中既震撼于贾诩计谋的毒辣,又对其缜密的思考感到钦佩。 贾诩继续道:“除此之外,我还有第二个计策。” 朱平安屏息凝神,等待贾诩揭晓。 “三皇子朱承玉与丞相关系密切,在朝中年轻官员中颇有支持者。我们可以挑动他与太子之间的矛盾。” 贾诩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可以散布谣言,说太子暗中排挤丞相一党,准备提拔自己的人取而代之。这样一来,丞相必然警惕,三皇子也会加强防备。” 朱平安思索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担忧。 “但这样做,会不会让太子同时面对二皇子和三皇子的敌意,反而促使他们联合起来对付太子?” 贾诩赞许地看了朱平安一眼。 “主公思虑周全。确实有这种可能。但太子作为皇位第一继承人,地位稳固,二皇子和三皇子各怀野心,彼此也有猜忌。我们可以同时挑拨二皇子和三皇子之间的关系,让三方都互相猜疑。” 朱平安恍然大悟。 “先生是要制造一个三角关系的互相猜忌?” 贾诩微微颔首。 “正是如此。三方互相消耗,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局势会变得更加复杂。而主公则可以在暗处观察,伺机而动。” 朱平安深吸一口气,感受到贾诩计谋的深远影响。 “这计策确实毒辣,但效果想必显著。” 贾诩目光如炬。 “兵法有云:''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我们现在就是要在各方都不防备的情况下,暗中布局,制造混乱。” 朱平安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宫殿。 “先生,这计谋我接受。但具体如何实施,还需要详细规划。” 贾诩走到朱平安身旁,声音低沉。 “主公放心,我已有腹案。首先,我们需要收集各方情报,了解太子、二皇子、三皇子的近期动向和计划。其次,我们需要找到合适的传递渠道,确保信息能准确送达目标人物手中。” 朱平安转身面对贾诩,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我母妃虽在后宫地位不高,但她出身京城首富之家,手中应该有一些隐秘渠道。我可以试着通过她获取一些情报。” 贾诩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这是个好主意。主公的母妃若能提供帮助,将是我们的一大助力。” 朱平安点点头,心中已有定计。 “那么,就按先生的计策行事。我会尽快与母妃联系,获取所需情报。” 贾诩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主公,这只是我们的第一步。随着局势发展,我们还会有更多的计策。但无论如何,主公都要记住一点:在实力不足的情况下,隐忍才是最好的武器。” 朱平安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先生放心,我已隐忍十八年,再忍一时又有何妨?” 贾诩满意地点点头。 “主公有此心志,贾诩深感欣慰。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主公必将在这场夺嫡之争中脱颖而出。” 朱平安看着窗外的阳光,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斗志。 有了贾诩这位“毒士”的辅佐,他在这场看似不可能胜利的夺嫡之争中,终于看到了一线希望。 虽然前路依然艰险,但他已经做好了迎接挑战的准备。 “既然命运将我推入这场游戏,那我,朱平安,就要做最后的赢家!” 第9章 搅动风云 朱平安立于窗前,双手背后,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计划已经确定,接下来就是执行了。”他低声自语。 屋内贾诩正伏案书写,笔尖在宣纸上沙沙作响。朱平安走近,看着那几张纸上工整却又带着几分潦草的字迹。 “先生,这就是我们要准备的假信?” 贾诩轻轻放下毛笔,抬头看向朱平安。 “正是。这封信的笔迹已模仿太子书童的手法,内容提及太子准备在下月军饷发放时动手脚,暗中削减二皇子所属部队的军饷,以此削弱其军中威望。” 朱平安仔细阅读信件内容,不禁暗自赞叹。信中所述军饷一事,恰是最近军中的热点话题,太子确实有权过问此事,而二皇子对军饷一向敏感。既有事实依据,又添加了恰到好处的阴谋色彩。 “此计甚妙,但如何让这封信不经意间落入二皇子手中?” 贾诩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当然不能直接送去。我建议使用三重渠道,层层设伏,确保无法追查源头。” 夜色渐深,朱平安召来了典韦。这位魁梧的猛将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朱平安面前,粗犷的面容在烛光下显得更加坚毅。 “殿下有何吩咐?”典韦声音低沉如闷雷。 朱平安将一个小布包递给典韦。 “这个包裹,你需要在深夜时分,悄悄放在东宫外围的一棵老槐树下,然后立即离开,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典韦接过包裹,沉甸甸的,但他知道不该问太多。 “殿下放心,属下定会办妥。” 典韦离去后,贾诩轻声解释:“那老槐树是太子府中一个负责传递信息的小太监经常去的地方。他会发现这个包裹,以为是太子府中人放的,自然会交给太子书童过目。” 朱平安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赏。 “然后呢?” “太子书童是个贪财之人,我已安排人假扮成二皇子府上的侍卫,暗中接触他。若他见到这封信,必会想到从中获利。” 朱平安微微颔首,对这个环环相扣的计划感到满意却又有些紧张。这是他第一次在宫廷阴谋中主动出击,一旦计划有漏洞,后果不堪设想。 深夜,典韦如幽灵般穿梭在皇宫的阴影中。他身形虽然魁梧,但动作却异常敏捷。绕过几处巡逻的侍卫,他悄悄接近了那棵老槐树。 典韦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迅速将包裹放在树洞旁的草丛中,用落叶稍加掩盖,却又不至于完全看不见。 任务完成,典韦没有多做停留,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清晨,朱平安早早起床,内心隐隐期待又紧张。贾诩已在书房等候,两人默契地没有提及昨夜的行动。 “主公,接下来我们需要耐心等待。计谋已下,棋子已动,接下来就看其他人如何反应了。” 朱平安点头,强迫自己专注于日常事务,不露异常。 三天后,朱平安通过母妃的隐秘渠道得知,二皇子最近行为反常,多次召见亲信将领,似乎在为什么事情做准备。 “看来鱼已经上钩了。”贾诩听闻后,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朱平安却仍有担忧:“会不会太明显?二皇子若是聪明,应该会怀疑信的真实性。” 贾诩摇摇头,语气平静:“人性之弱,在于总是愿意相信对自己不利的事情确实存在。二皇子素来与太子不和,这封信只是将他心中已有的猜疑放大而已。” 朱平安若有所思,不再言语。 接下来的日子,朱平安将大部分时间用于修习功课,继续扮演那个人人眼中无能的六皇子。但在私下,他通过各种渠道密切关注着宫中局势的变化。 一周后,朱平安接到消息,太子府中一名亲信官员被人跟踪,此人正是负责军饷的户部官员。 又过三日,更大的风波出现了。二皇子在一次军中聚会上公开批评了近期军饷发放存在问题,言辞间隐含对太子的不满。这番言论很快传遍了朝野。 太子得知后勃然大怒,认为二皇子无端挑衅,两人的关系顿时降至冰点。 “计划比预期的效果还要好。”贾诩眼中闪烁着满意的光芒,“太子与二皇子之间的裂痕已经公开化,而且恰好赶上年终核算,这个时机再合适不过。” 朱平安也感到一阵欣喜,但很快又冷静下来:“接下来呢?我们需要进一步推动事态发展吗?” 贾诩摇摇头:“现在最好的做法是继续观望,让事态自然发展。过度干预反而可能露出马脚。” 朱平安点头表示同意,内心却有些躁动不安。他已经尝到了谋略成功的滋味,那种掌控局势的感觉让他着迷。 朱平安回到寝宫。刚要躺下,突然脑海中响起系统的提示音。 【恭喜宿主,成功引起特定目标人物的强烈情绪反应,获得信仰值+10】 朱平安心中一喜。虽然只是微弱的信仰值增长,但这证明了他的计划确实有效,系统也给予了肯定。 第二天早朝,太子与二皇子站在殿两侧,眼神交汇时带着明显的敌意。其他大臣似乎也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异常,朝堂上的气氛微妙而紧张。 “主公,计划已初见成效,太子与二皇子之间的猜忌已经埋下。但这只是开始,我们需要同时挑拨三皇子与太子之间的关系。” 朱平安思索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精芒。 “按照先前的计划,散布谣言说太子暗中排挤丞相一党?” 贾诩点头。 “正是如此。不过这次我们需要更加隐蔽。不能像上次那样留下实体的证据,而是通过口耳相传,让谣言在不知不觉中扩散。” 朱平安沉思片刻,突然想到:“我母妃虽在后宫地位不高,但与几位大臣夫人有往来。或许可以通过这个渠道?” 贾诩眼中闪过赞许的光芒。 “主公思虑周全。妇人之间的闲谈最容易传播谣言,且不易追查源头。” 当天下午,朱平安便去探望了母妃。见儿子前来,她放下针线,温柔地笑了。 “平安,难得你今日有空来看为娘。” 朱平安在母亲身边坐下,压低声音道:“母妃,儿子有事相求。” 柳氏眼中闪过一丝了然,屏退左右侍女后,才低声问道:“说吧,需要为娘做什么?” 朱平安简要说明了需要散布的谣言,但没有透露背后的详细计划。柳氏没有多问,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 “为娘明白了。这事交给我处理,你不必再问。” 朱平安点点头,心中微感诧异。母妃的反应如此平静,仿佛对这种宫廷阴谋早已习以为常。他隐约感觉到,母亲的背后似乎藏着更多他不知道的秘密。 几天后,谣言开始在宫中悄然流传。太子准备借机拔除丞相一党的传言,通过后宫妇人的茶会,很快传到了丞相夫人耳中。 丞相得知此事后,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但私下已经增加了防备。三皇子朱承玉作为丞相女婿,自然也听到了风声,对太子的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 朱平安通过密切观察,发现三皇子最近频繁与丞相会面,且在朝堂上开始有意无意地针对太子提出的政见。 太子似乎也察觉到了三皇子的异常,但不明就里,只当是三皇子也想争夺皇位,开始暗中防备。 一个月后,情势已经明显变化。太子、二皇子和三皇子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张,三方都开始加强自身阵营的团结,同时警惕其他两方的行动。 朱平安再次收到系统提示。 【恭喜宿主,成功制造多方势力的混乱局面,获得信仰值+50】 贾诩对局势的发展感到满意,但警告朱平安不要得意忘形。 “主公,目前局势发展良好,但我们仍需保持低调。现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三位皇子之间的争斗上,没有人会想到这一切是由您引发的。” 朱平安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坚定:“我会继续保持隐忍,扮演那个无能的六皇子角色。” 贾诩欣慰地笑了:“主公明白这一点就好。兵法云:''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现在的您,就是在''能而示之不能''。” 朱平安站在窗前,看着远处太子和二皇子的宫殿方向,心中涌起一股淡淡的成就感。通过简单的几步棋,他已经搅动了这潭死水,让那些高高在上的皇子们不得不相互戒备,消耗彼此的精力。 夜色渐深,朱平安的影子被烛火拉得很长。他知道,这只是夺嫡之路上的第一步,前方还有更多的挑战等待着他,一颗帝王的种子正悄然萌发。 第10章 朝堂风云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百官肃立两侧,面容严肃。 太子今日精神不佳,眉宇间带着一丝阴郁,时不时用余光瞥向另一边的二皇子与三皇子。 殿内响起一阵铿锵有力的脚步声,众臣垂首,肃立行礼。 “臣等参见陛下!” 皇帝朱乾曜一身龙袍,龙行虎步,威严十足。他扫视群臣,缓缓坐下,开启了早朝。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正当众人以为今日又是一场平静的早朝时,户部尚书孙大人突然上前一步。 “臣有本奏!” 皇帝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启禀陛下,近来军中军饷发放出现异常,有人私自克扣军饷,致使边军将士怨声载道。臣请陛下彻查此事,以安军心!” 这番话一出,殿内气氛顿时凝固。 二皇子朱承煊脸色骤变,目光如刀般射向太子。 太子先是一愣,随即恢复常态。 “父皇,军饷之事,向来由太子监国协同户部共同管理。若有问题,儿臣责无旁贷,愿全力配合调查。”太子沉声道,语气中透着一丝无辜。 二皇子冷笑一声,挺身而出。 “父皇,军饷之事关系重大。太子既然主动提出配合调查,想必是心中有数。儿臣恰好得知,正是我所辖的西北三营军饷被克扣了两成之多!” 话音刚落,殿内一片哗然。 太子面色阴沉,强压怒火。 “二弟此言差矣。军饷发放有完整账册,何来克扣一说?莫非是二弟的心腹贪墨了军饷,如今反倒栽赃于本宫?” “太子殿下慎言!”二皇子怒喝,“我朱承煊行得正坐得端,岂容你如此污蔑!” 皇帝见状,眉头紧锁。 “够了!朝堂之上,岂容你们兄弟相争?”皇帝怒斥道,“军饷一事,事关军心士气,朕命三法司会同户部一同彻查,不得有误!” 太子见形势不妙,急忙解释。 “父皇,儿臣绝无克扣军饷之意。定是有小人从中作梗,挑拨儿臣与二弟的关系!” “那依太子的意思,是谁在挑拨?莫非是朕?”皇帝声音如雷。 太子顿时跪倒在地。 “儿臣不敢!请父皇明察!” 皇帝冷哼一声,目光在太子和二皇子之间游移。 “军饷一事,事关重大。若查实有人克扣,朕绝不姑息!尤其是你,太子,身为储君,更应谨言慎行,今日竟在朝堂上与皇弟争吵,成何体统!” 三皇子朱承玉一直站在一旁冷眼旁观,此时却意外开口。 “父皇,太子身为储君,确实应以身作则。今日之事虽尚未查明,但太子监管不力却是事实。儿臣建议,暂由丞相大人接手军饷一事,以正视听。” 这番话看似公允,实则是在落井下石。 太子闻言,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 太子身边的心腹大臣们也纷纷变了脸色。一个军饷问题,竟然涉及到了太子的监国权,这已经不仅仅是一次普通的弹劾了。 “准奏。”皇帝冷冷道,“即日起,军饷发放改由丞相负责监管。三法司限十日内给朕一个交代!” 太子如遭雷击,勉强叩首。 “儿臣遵旨。” 朱平安回到自己的寝宫。贾诩已在书房等候,桌前摆着一盘残局,正低头思索。 “先生,今日朝堂上的事,你可知晓了?”朱平安掩不住兴奋,关上门。 贾诩抬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略有耳闻。看来那枚棋子已经发挥作用了。” 朱平安点头,将朝堂上的情形详细描述了一遍。 “太子这次损失惨重,不仅在皇父面前失了脸面,更失去了监管军饷的权力。而丞相作为三皇子的岳父,此番接手军饷,无疑是三皇子的一次重大胜利。” 贾诩捻须微笑。 “主公所言极是。此次布局,我们一举多得。不仅加深了太子与二皇子的矛盾,还让三皇子趁机得利,使三方势力更加难以调和。” 朱平安陷入沉思。 “先生,太子失去军饷监管权,对我们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吗?” 贾诩站起身,踱步至窗前。 “主公切莫小看这军饷监管权。太子作为储君,掌握军饷乃是朝廷默许的权力之一,实则是皇帝对太子的倚重和认可。如今这权力被剥夺,意味着皇帝对太子的信任已经出现裂痕。” 贾诩停顿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更重要的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军饷乃是控制军队的重要手段之一。太子失去军饷监管权,等同于失去了对军方的部分掌控,这对未来的局势发展至关重要。” 朱平安恍然大悟。 “先生远见如炬!我本以为只是让太子难堪,原来还有如此深远的影响。” 贾诩微微颔首。 “兵者,诡道也。我们当前的任务,并非正面对抗太子,而是以迂回之法,削弱其根基,使其内部出现裂痕。今日朝堂之上的一幕,不过是开始而已。” 朱平安暗自欣喜,但还是有一丝担忧。 “太子党羽势力庞大,会不会查到我们头上?” 贾诩胸有成竹。 “主公放心。我已布置妥当,让太子的心腹去调查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官。此人平日与二皇子府上有些往来,足以将嫌疑引向二皇子。太子如今满腔怒火,必定将目标锁定在二皇子身上,绝不会想到默默无闻的六皇子。” 正说话间,典韦从外面快步进来。 “主公,有消息传来。太子已命心腹暗中调查二皇子府上的几名侍卫,似乎怀疑是二皇子指使人伪造的证据。” 朱平安与贾诩相视一笑。 “太子果然上钩了。”朱平安喃喃道。 贾诩捻须轻笑。 “若他们调查的方向正确,或许还有转圜余地。可惜,越是追查,太子与二皇子之间的嫌隙就越深,这正是我们想要的结果。” 朱平安沉思片刻,又问道。 “先生,此次事件后,我们是否需要再添一把火?” 贾诩摇头。 “暂时不必。棋子已落,需静观其变。太子失势,二皇子与三皇子必会趁机扩大影响。我们现在最需要的,是保持低调,让他们互相消耗。” 朱平安点头表示理解,突然感到脑海中一阵微妙的波动。 【恭喜宿主,成功使太子在皇帝面前失分并削弱其权力,获得信仰值+200】 这是迄今为止获得的最大一笔信仰值!朱平安心中暗喜,但面上不露声色。 当晚,朱平安独自一人在灯下翻阅兵书。许褚在外守卫,典韦则去打探太子的动向。 窗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朱平安警觉抬头。是母妃的贴身婢女小翠。 小翠向朱平安行礼后,轻声道。 “娘娘让奴婢告诉殿下,太子已派人暗中监视二皇子府上的一切动向。同时,太子的心腹也在调查与军饷有关的户部官员。” 朱平安微微点头。 “我知道了。替我谢谢母妃。” 待小翠离去后,朱平安陷入思索。母妃的情报网络远比他想象的要广泛,这是他的一大助力。 第二日,朱平安特意在御花园散步,远远看到几位皇子也在园中游玩。 以往,其他皇子看到他,要么视而不见,要么出言讥讽。但今日,四皇子朱承岳在与五皇子交谈时,有意无意地朝他这边看了一眼,目光中带着几分疑惑。 朱平安心中一动,表面上依旧装作懦弱胆小的样子,快步离开了御花园。 回到寝宫,朱平安立刻找到贾诩。 “先生,四皇子似乎对我起了疑心。” 贾诩不动声色。 “主公不必担忧。四皇子向来聪明,对朝中变化敏感。但他最多只是起疑,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不会轻举妄动。” 贾诩顿了顿,接着道。 “不过,这也是个信号。表明主公的行动已经引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其他皇子开始注意到你的存在,这既是机遇,也是挑战。” 朱平安点头,心中有了决断。 “那我更要做好隐忍的准备,不能打草惊蛇。” 贾诩赞许地点头。 “主公明白这一点最好,当下,我们需要继续隐藏锋芒,等待更好的时机。” 三日后,朝廷公布了军饷调查的初步结果。果然如朱平安预料,太子直接管辖的军饷账目并无问题,但在下属负责的区域,确实存在克扣现象。 太子虽然没有直接责任,但监管不力的罪名是跑不了的。皇帝在朝堂上当众训斥了太子,令其面壁思过五日。 “罚得不重,但足够让太子难堪了。”朱平安对贾诩说道。 贾诩摇头。 “主公只看到了表面。太子受罚不重,但皇帝已经开始考虑削减太子的权力。这次军饷事件,不过是一个导火索。接下来,太子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 朱平安恍然大悟。 “先生的意思是,我们已经成功在皇帝心中埋下了对太子的猜疑?” 贾诩点头。 “正是如此。帝王之心,最忌猜疑。一旦皇帝对太子产生怀疑,即使没有实质证据,也会潜意识地防备。这对太子而言,远比表面的惩罚更为致命。” 朱平安沉思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那么,下一步我们该如何行动?” 贾诩凝视朱平安,眼中带着赞赏。 “太子一党被削弱,接下来我们可以考虑其他方向。不过,当前最重要的,还是继续保持低调,积累力量。” “先生此言极是。眼下,我们需要韬光养晦,积蓄力量。待来日羽翼丰满,再徐徐图之。” 夜深了,朱平安站在窗前,遥望皇宫中央的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曾经高不可攀的王座,如今在他眼中已不再遥不可及。 第11章 系统新任务 “先生,太子此次颜面扫地,又失了军饷监管之权。” 朱平安端起茶盏,语气中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振奋。 “父皇心中对他,怕是已生芥蒂。” 贾诩微微颔首,那双深邃的眸子仿佛能洞察人心。 “主公此言不差。” “太子失势,二皇子与三皇子之间的争斗只会愈演愈烈。” “这于我们而言,确是良机。” 他话锋陡然一转,眼神锐利了几分。 “然,主公亦需警惕。” “树欲静而风不止。” “先前四皇子那不经意的一瞥,便是个明确的信号。” 朱平安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了些许。 他清晰地想起了御花园中,四皇子朱承岳那带着探究与审视的目光。 心中,不由自主地一凛。 “先生是说,他们开始怀疑我了?” “怀疑,暂时还谈不上。” 贾诩轻轻捻着颌下短须,声音平缓,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顶多,是好奇罢了。” “一个平日里被众人视作无物的皇子,身边突然多了两位深不可测的绝顶护卫。” “紧接着,便是太子党羽在宫外遇刺,而后太子又在朝堂之上受挫。” “这些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但凡有些头脑的聪明人,自然会多想几分。” “不过,也仅仅是止于多想而已。” “在他们眼中,主公依旧是那个不足为惧、可以随意拿捏的六皇子。” “这层不起眼的外衣,我们暂时还需继续穿着。” 朱平安默然点头。 心中的那一点点因初步胜利而滋生的得意,迅速沉淀,消散无踪。 贾诩的冷静,如同一盆恰到好处的冰泉,让他时刻保持着绝对的清醒。 “先生说的是。” “越是这种时候,便越要谨慎行事。” 贾诩眼中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主公能这般思量,诩便放心了。” “太子一党虽然遭受打击,但其根基尚在,绝不会善罢甘休。” “二皇子看似得意洋洋,实则也成了太子的眼中钉,肉中刺。” “三皇子坐收渔翁之利,怕是此刻也在暗中盘算着下一步的动作。” 他微微停顿,声音压低了几分。 “我们目前所掌握的力量,尚不足以在明面上与任何一方正面抗衡。” “搅混池水,坐观虎斗,仍是眼下的上策。” “但,仅仅如此,还远远不够。” 朱平安眉头微蹙,敏锐地捕捉到了贾诩话中的深意。 “先生的意思是?” “我们需要在暗中积蓄真正属于自己的力量。” 贾诩的目光幽幽,落在那盘尚未终局的棋盘之上,仿佛在俯瞰一场无声的惨烈厮杀。 “不仅仅是足以震慑宵小的武力。” “更需要一些……能让主公在这波谲云诡的棋局中,站得更稳的东西。” 便在此时,朱平安的脑海之中,那冰冷而熟悉的机械提示音,毫无预兆地清晰响起。 【叮!】 【检测到宿主当前发展阶段,正式发布新的主线任务。】 朱平安心中一动,瞬间屏息凝神,不敢有丝毫分神。 【主线任务:潜龙初鸣。】 【任务目标:在三个月时限内,以任何方式,获得泰昌皇帝的一次公开赞赏。】 【任务奖励:信仰值壹仟点,随机召唤机会一次。】 【任务失败:无惩罚,但宿主将错失一次重要的发展良机。】 公开赞赏! 朱平安的呼吸,在这一刻微微一促。 他的父皇,朱乾曜。 那位高高在上,执掌生杀大权的帝王,对他这个排名靠后的儿子,向来是漠视居多。 偶尔的关注,也多半带着审视与不屑。 想从那样一位帝王口中,得到一句公开的赞赏,其难度之大,可想而知。 这几乎是要他从一个宫廷中近乎隐形的存在,一跃成为能被皇帝真正看入眼中,并予以肯定的角色。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系统似乎正在用一种无形的力量,推着他。 推着他不得不更主动地,踏入那波涛汹涌、深不见底的漩涡中心。 “主公?” 贾诩见朱平安神色有异,目光微凝,轻声唤道。 朱平安猛然回过神,随即看向贾诩,眼神变得格外凝重。 “先生,若想在父皇面前……获得一次赞赏。” “该当如何去做?” 他没有提及系统的存在,但贾诩是何等人物。 立刻从朱平安的语气,以及那骤然变化的凝重神态中,捕捉到了一丝非同寻常的意味。 贾诩的眼中,闪过一抹深邃的精光。 他没有追问缘由,而是陷入了沉吟。 “获得陛下的公开赞赏……” 他缓缓踱步,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陛下如今春秋鼎盛,励精图治,目光如炬。” “寻常的阿谀奉承,只会引其厌恶与反感。” “奇珍异宝,皇宫大内之中,亦从不缺少。” “若想真正得到他的赞赏,非得有独到之处不可。” “或是,能解其燃眉之烦忧。” “或是,能呈其心头之所好。” “又或是……能向他展现出,一种他过去未曾预料到,甚至不敢想象的价值。” 贾诩停下脚步,目光炯炯,直视着朱平安。 “主公如今在陛下的印象之中,怕还是那个胆小懦弱、不成气候的六皇子。” “想要彻底扭转此根深蒂固之印象,非一朝一夕之功能够达成。” “更需奇策,行险招。” 朱平安认真聆听,脑中飞速思索着每一种可能性。 “请先生教我。” 贾诩嘴角,勾起一抹莫测高深的笑意。 “陛下最近,可有为什么事情感到烦心?” 朱平安努力在记忆中搜寻。 朝堂之事,他以往知之甚少。 宫闱之内,父皇的心思更是如渊似海,难以揣测。 “这个……久居深宫,对外事不甚了了,让先生见笑了。” “无妨。” 贾诩轻轻摆了摆手,并不在意。 “此事,诩会替主公留意。” “陛下的赞赏与否,往往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有时候,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若能真正搔到痒处,其效果反而会胜过千言万语的铺垫。” 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独属于“毒士”的阴冷与狡黠。 “比如,替陛下解决一个……他心中想解决,却又因种种顾忌,不便亲自出手的麻烦。” 朱平安心头猛地一跳。 他隐约之间,已然明白了贾诩那剑走偏锋的路数。 这位“毒士”所献的计策,果然永远不会是寻常光明正大之途。 “先生的意思是……” “主公且宽心等待便是。”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而已。” “陛下的赞赏,会有的。” 贾诩的语气平淡如水,却透着一股令人不由自主信服的强大力量。 朱平安心中一定。 三个月的时间。 一千点丰厚的信仰值。 还有一次珍贵的随机召唤机会。 这个任务的难度,确实不小。 但其奖励,也同样诱人到了极点。 他深深知道,自己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被动地等待命运的安排。 系统的出现,贾诩的辅佐,典韦与许褚的忠心护卫。 这一切的一切,都清晰预示着,他的人生轨迹,已经彻底偏离了原有的方向,走向了一条充满未知却也充满无限可能的道路。 前方的路,迷雾重重,充满了数之不尽的未知与挑战。 但也同样,蕴藏着足以改变一切的无限可能。 他的目光,望向窗外。 那里,仿佛蛰伏着无数择人而噬的危机,也同样闪耀着令人目眩神迷的机遇。 一股难以言喻的强烈紧迫感,与一股蓬勃昂扬的冲天斗志,在他的胸中猛烈交织,激荡升腾。 夺嫡之路,已然踏上。 便再无回头之可能! 第12章 初见成效 数日的光阴,于皇宫深处而言,不过是弹指一瞬间。 对于朱平安,却意味着一场悄无声息的蜕变。 贾诩的身影,在宫中某些不起眼的角落,收集着旁人忽略的丝丝缕缕。 这一日,午后。 熏香袅袅的偏殿内,贾诩捧着一卷看似寻常的内务府陈年卷宗。 他的语调平缓,不起波澜。 “主公,诩找到了一件或许能让陛下略感兴趣之事。” 朱平安放下手中的书册,目光投向贾诩,带着询问。 “何事?” “漕运衙门,近来颇有些不太平。” 贾诩的指尖,轻轻点在卷宗的某一处。 “倒也不是什么惊天动地的大案。” “只是南巡漕粮的账目,连续三月,都出现了不大不小的亏空。” “数目不算巨大,却也足够让户部那些老大人们,在陛下面前争论不休。” 朱平安眉梢微动。 漕运,国之命脉。 些许亏空,若是不加制止,便可能糜烂千里。 “太子,或是其他皇子,没有插手此事?” “太子近来焦头烂额,自顾不暇。” 贾诩淡然一笑,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二皇子、三皇子倒是都曾上本,言辞激烈,主张严查。” “陛下却似乎并未采纳,只是将折子留中不发。” 朱平安心领神会。 父皇朱乾曜的心思,深沉似海。 严查,自然简单。 但漕运牵扯甚广,盘根错节。 一旦大动干戈,怕是会引起更大的震荡,甚至影响漕运本身的运转。 这才是父皇真正犹豫的地方。 他要的,不仅仅是揪出硕鼠,更是平稳过渡,不损国本。 “先生的意思是,我们能给父皇一个……他想要的答案?” 朱平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跃跃欲试。 贾诩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幽暗的光芒。 “不错。” “此事,他人看来是烫手山芋。” “于主公而言,却是一个绝佳的契机。” 他将那份卷宗,轻轻推至朱平安面前。 “诩已拟好一份条陈。” “主公只需寻个合适的时机,‘无意间’让陛下知晓便可。” 朱平安拿起那份条陈,细细研读。 贾诩的方案,并不主张大肆捕拿。 反而从漕运衙门的内部管理、关防设置、以及沿途州府的协防机制入手。 提出数条看似微小,实则环环相扣的改进之策。 既能堵塞漏洞,又不至于引起过大的恐慌与反弹。 其中最精妙的一处,便是建议设立漕运督查御史,不常驻,不定时巡查,直属于皇帝。 这便如同一把悬在漕运所有官员头顶的利剑。 威慑力十足,却又不会让人生出鱼死网破之心。 “先生此计,釜底抽薪,高明至极。” 朱平安由衷赞叹。 这份条陈,切中了父皇的痛点,也顾及了父皇的颜面。 “主公谬赞。” 贾诩神色不变。 “接下来,便看主公如何将此计,呈于陛下面前了。” 机会,有时需要创造,有时则需耐心等待。 朱平安深谙此道。 他并未急于求见父皇。 而是如往常一般,每日晨昏定省,读书习字。 只是,他的目光,比以往多了一份沉静的锐利。 数日后,御书房。 泰昌皇帝朱乾曜正为几份关于边境军务的奏折而锁眉。 近来北境的蛮族部落,似有异动,让他颇为烦躁。 殿内侍立的几位皇子,大气也不敢出。 太子朱承泽面色依旧有些苍白,垂首而立,看不出喜怒。 二皇子朱承浩则是一脸愤懑,似乎想说什么,却又被皇帝的低气压所慑。 三皇子朱承明眼观鼻,鼻观心,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唯有四皇子朱承岳,目光在皇帝与几位兄长之间游移,若有所思。 朱平安今日恰逢轮到他前来侍读。 他安静地站在角落,存在感依旧微弱。 这正是贾诩所期望的。 “漕运那边的亏空,还没个结果吗?” 朱乾曜忽然放下手中的朱笔,揉了揉眉心,声音透着一丝疲惫。 显然,边境的军情与漕运的烦心事,交织在一起,让这位帝王心情不佳。 户部尚书连忙出列,颤巍巍地回话。 “回陛下,已经责令漕运总督严查,只是……只是牵涉甚广,一时难以……” “废物!” 朱乾曜冷哼一声,龙威隐现。 户部尚书顿时噤若寒蝉,额头冷汗涔涔。 几位皇子更是屏息凝神。 就在这气氛凝滞之际。 朱平安仿佛被皇帝的怒气惊扰,手中捧着的书卷,“不慎”滑落在地。 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动。 在这寂静的御书房中,却显得格外清晰。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他的身上。 包括龙椅上那位不怒自威的帝王。 朱平安慌忙躬身,捡起书卷,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与不安。 “儿臣该死,惊扰了父皇。” 朱乾曜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片刻。 对于这个一向胆小懦弱的六子,他并无太多印象。 今日,却觉得他似乎有哪里与往日不同。 那份惶恐之下,似乎还藏着些别的东西。 “你,也看些漕运的卷宗?” 皇帝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朱平安依旧躬着身,声音带着些微的紧张,却吐字清晰。 “回父皇,儿臣前日偶然翻阅内务府旧档,看到一些关于漕运管理的记载。” “心中……心中有些浅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的姿态放得很低,完全是一个晚辈请教长辈的模样。 “哦?” 朱乾曜眉头微挑,倒是生出几分意外的兴趣。 连太子等人都露出了诧异之色。 这个老六,平日里闷葫芦一个,今日竟敢在父皇盛怒之时插话? 而且,还是关于漕运这等国之大事? 二皇子朱承浩嘴角露出一丝不屑的冷笑。 怕不是想哗众取宠,结果弄巧成拙。 “但说无妨。” 朱乾曜的声音,缓和了几分。 他也想看看,这个素来不起眼的儿子,能说出什么名堂。 朱平安深吸一口气,将贾诩条陈中的核心内容,拣重要的,用自己的语言,条理分明地阐述了出来。 他刻意避开了那些过于专业的术语,讲得浅显易懂。 着重强调了设立流动督查御史,以及加强内部管理的几个要点。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沉稳。 那份原先刻意表现出的紧张,反而在此刻成了他“真诚思考”的佐证。 御书房内,一片寂静。 只有朱平安清朗的声音在回荡。 太子朱承泽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四皇子朱承岳的目光,则变得深沉起来,审视着这个平日里被他忽略的弟弟。 当朱平安话音落下。 朱乾曜久久没有言语。 他的手指,在御案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声响。 目光锐利,仿佛要将朱平安看透。 片刻之后,朱乾曜缓缓开口。 “你说的这些,倒也有些意思。” 他的语气依旧平淡,但那份不耐与烦躁,却消散了不少。 “此事,朕会再着人详议。” 虽然没有明确的赞扬。 但那句“有些意思”,以及“着人详议”,已然是一种肯定。 至少,朱平安的这番话,进入了皇帝的考量范围。 这对于一个长期被漠视的皇子而言,已是破天荒的关注。 站在一旁的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臣,看向朱平安的眼神中,多了几分赞许与好奇。 那是当朝的太傅,一向以刚正不阿,眼光毒辣著称。 朱平安适时地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模样。 “儿臣愚见,能得父皇垂询,已是万幸。” “退下吧。” 朱乾曜摆了摆手。 他还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个六子今日带来的意外。 朱平安躬身行礼,与其他几位皇子一同退出了御书房。 走出殿门的那一刻。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背后数道复杂的目光。 有惊讶,有审视,也有毫不掩饰的……敌意。 回到自己冷清的宫殿。 贾诩早已等候在那里,神色平静,仿佛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主公今日的表现,恰到好处。” 贾诩为朱平安斟上一杯清茶。 “陛下的反应,与诩所料不差。” “虽无明确赞赏,但‘有些意思’四字,已是难得。” “接下来,只需静待此事发酵便可。” 朱平安端起茶杯,指尖微微有些颤抖。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一种压抑许久的激动。 “先生,接下来,我们……” 贾诩微微一笑。 “主公,耐心些。” “好戏,才刚刚开锣。” “今日的‘浅见’,只是让陛下对主公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距离真正的‘赞赏’,还需要一些火候。” “不过,主公今日也算是在某些人心中,埋下了一根刺。” 贾诩的目光,意味深长。 “这根刺,或许很快就会让他们坐立不安了。” 第13章 朝堂扬名 一月之后,泰昌皇宫朝气殿。 朱乾曜端坐于龙椅之上,面容肃穆,目光如炬,扫视着殿下站立的文武百官。 朱平安立于皇子队列的最末端,神情恭敬却不卑微。他的目光平静如水,无波无澜,仿佛今日只是寻常的早朝。 然而他的心中,却是波涛暗涌。 自从那日在御书房提出漕运改革之策后,他便一直在等待。等待着父皇的决断,等待着那份方案的命运,更等待着系统任务的进展。 “漕运衙门的亏空,已经查明。”朱乾曜的声音在殿中回响。 百官肃立,没有一人敢出声打断。 “根据朕的旨意,已经设立了流动督查御史,并重新整顿了漕运的内部管理制度。” 朱乾曜的目光在殿中扫过,最终落在了朱平安的身上。 “此策推行一月有余,初步成效已显。不仅有效遏制了亏空蔓延之势,亦已着手追查,挽回了部分损失。” 殿中众臣先是愕然,随即交头接耳之声渐起,无数道惊疑不定的目光在朱平安身上悄然汇聚。这项改革,来得如此突然,推行如此迅速,竟已见成效? “这套改革方案,出自何人之手?”一位年迈的大臣忍不住问道。 朱平安握紧了拳头。 心脏在胸腔中急速跳动,他几乎能听见血液奔流的声音。 “六皇子朱平安。”朱乾曜的声音清晰有力,不容置疑。 如同一枚重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千层浪。 文武百官纷纷侧目,目光聚焦在这位一直不起眼的皇子身上。震惊、疑惑、不敢置信——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平安年纪尚轻,竟能洞悉漕运积弊,并条陈方略,确有独到之处。”朱乾曜的目光带着审视,缓缓颔首,语气中那份不轻易流露的赞许,清晰可闻:“此等见识,于皇子之中,亦属难得。” 公开的赞赏! 朱平安恭敬地低下头,将那一瞬间的激动与喜悦隐藏在眼底深处。 “儿臣不敢居功。只是偶然所得,恰巧对漕运管理有所启发而已。能为父皇分忧,是儿臣的本分。” 他的声音平稳,没有丝毫的得意或自满。 “陛下英明!”太傅站了出来,老迈的声音却异常洪亮。“六皇子年轻有为,实在可喜可贺!” 这句话,如同一道信号。 殿中不少大臣纷纷附和,称赞朱平安的见识与才华。那些曾经对这位皇子不屑一顾的目光,如今却充满了好奇与审视。 朱平安能感受到。 周身一阵阵暖流涌动,那是信仰值在不断增长的实质感受。 【系统提示:主线任务''获得皇帝的一次公开赞赏''第一阶段已完成,获得信仰值奖励:2000点】 【系统商城已更新,新物品已上架】 【召唤人物库已升级,更多华夏英杰已解锁】 这突如其来的系统提示,让朱平安几乎忍不住要露出笑容。但他强行压制住了这股冲动,依旧保持着谦恭的姿态。 朱承泽的眼神如刀,锋利地刮在朱平安的脸上。 太子的脸色,比往日更加苍白了几分。他抿着唇,目光阴冷,盯着自己这个素来不被看好的弟弟。 二皇子朱承煊则是一脸的不可思议,眼中闪烁着不屑与愤怒。他无法相信,父皇会在满朝文武之前,公开赞赏这个废物皇子。 “朱平安……”他在心中默念这个名字,仿佛在咀嚼一块难以下咽的食物。 三皇子朱承玉的神色更加微妙。他既不像太子那般敌视,也不像二皇子那般愤怒。而是带着一种审视与警惕,重新打量着这位突然崭露头角的弟弟。 四皇子朱承岳则是若有所思,目光在朱平安与太子之间来回游移,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朝会结束后,朱平安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出了朝气殿。 他能感受到背后那些或敌视、或好奇、或审视的目光,如芒在背。但他选择不回头,只是径直朝着自己的宫殿走去。 回到殿中,贾诩早已等候多时。 “恭喜主公。”贾诩的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微笑。“陛下的公开赞赏,可谓千金难买。” 朱平安深吸一口气,终于放松下来。 “一切都在先生的预料之中。” 贾诩摇摇头。 “并非如此。陛下竟能在朝堂之上,如此直接地赞赏主公,倒是出乎诩的意料。”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思索。 “陛下此举,既是嘉奖,亦是敲打,更是在为主公造势。看来,陛下对主公的期许,远超我等先前所料,这对主公而言,是极大的助力,亦是更重的考验。” 朱平安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欣喜。 贾诩微微颔首,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警醒。“但主公切记,今日之后,主公已不再是那个可以被忽视的皇子了。” 朱平安明白贾诩的意思。 “先生是说,我已经进入了其他皇子的视线,特别是太子。” “不错。”贾诩点头,“太子今日的眼神,不知主公可曾注意?” 朱平安回想起朱承泽那双充满寒意的眼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注意到了。” “那眼神中,已有杀意。”贾诩的语气变得更加低沉。“陛下的赞赏,是双刃剑。它带给主公的,不仅有机遇,更有危险。” 朱平安沉默片刻,随后点头。 “我明白。但这是必须要经历的。没有父皇的认可,遑论夺嫡?” 贾诩赞许地看了他一眼。 “主公能明白这个道理,甚好。只是接下来,我们需要更加谨慎行事了。” 朱平安闭上眼睛,意识沉入系统界面。 【召唤人物库】 随着意念的触碰,一个全新的界面在他的脑海中展开。与之前相比,这个界面更加华丽,也更加庞大。 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闪烁着金色的光芒: 【诸葛亮】——三国蜀汉丞相,“卧龙”,智慧超群,忠贞不二。 【陆柄】——明朝锦衣卫都指挥使,精通情报与暗杀。 【王猛】——前秦丞相,治国能手,富国强兵。 【曹正淳】——清朝总管太监,权谋高手,善于宫廷斗争。 一个个名震华夏的历史英杰,赫然在列。他们每一个人,都有着独特的能力与特长,都是一个时代的传奇。 朱平安的心跳加速。 拥有这些人物的辅佐,自己在夺嫡之路上,将会有多大的助力? 但也正如贾诩所言,公开的赞赏,带来的不仅是机遇,更有危险。那些曾经不屑一顾的兄长们,如今已经将自己视为竞争对手。太子更是对自己产生了杀意。 真正的血雨腥风,才刚刚开始。 朱平安退出了系统界面。 “那接下来,我们应该如何行动?”朱平安问道。 贾诩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诩认为,可以开始布局了。” “什么布局?” “人心的布局。”贾诩缓缓说道。“主公已有陛下的赞赏,这是最好的敲门砖。” “接下来,该是结交朝中有实力、有潜力的大臣的时候了。” 朱平安若有所思。 “太傅今日仗义执言,此份情谊着实难得。平安之后定当择机拜访,以谢太傅赏识之恩,并请教治学为政之道。” 贾诩点头。 “不错。太傅德高望重,又以刚正不阿著称。他愿意为主公站台,已是难得的机遇。” “太傅乃清流领袖,门生故吏遍布朝野。主公可先以请教学问为名,与之亲近,展现诚意与才学。若能得其真心认可,再由他引荐一二品行端正、有潜力的官员,则事半功倍。切记,结交需以诚,不可急功近利。” 朱平安感到一阵振奋。 经历了刚才的早朝,再加上贾诩的分析,他对自己的未来,有了更加清晰的规划。 皇宫的深处,一场暗流涌动的棋局,已经悄然展开。 而这一次,朱平安不再是那个任人拿捏的棋子,而是逐渐成长为一个能够调动棋子的棋手。 但即使有贾诩的谋划,有典韦、许褚的护卫,未来的路,依然布满荆棘与陷阱。 朱平安望向窗外,春日的阳光依旧明媚。 但他知道,属于自己的风雨,才刚刚开始。 第14章 无形之箭 春日的皇宫依旧繁花似锦,但朱平安却感受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寒意。 他行走在通往藏书阁的青石小路上,两旁侍卫见他经过,行礼的姿态恭敬,眼神却多了几分审视与揣测。路过的宫女太监们,也不再如往常般垂首默默而过,而是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目光时不时扫向他的背影。 一切看似如常,实则暗流涌动。 朱平安神色平静,脚步不疾不徐。他的心中早有预料,自从那日在朝堂上得到父皇公开赞赏后,这些变化便在所难免。 “六皇子的漕运策论,听说是抄袭了户部某位老大人的旧稿呢。” “可不是,只不过那位老大人年事已高,很少入宫,才让六皇子有机可乘。” “据说那份奏章能呈到陛下面前,还是六皇子花了大价钱收买了传奏的太监。” 这些话语断断续续传入朱平安耳中,说话者似乎并不避讳被他听见。 朱平安嘴角微不可察地扬起一丝弧度。他明白,这是太子党羽开始的反击。不是直接的武力威胁,而是更为隐晦,也更难以防范的流言蜚语。 回到自己的宫殿,典韦和许褚早已在门外等候。见到他回来,两人神色间竟是少有的愤怒。 “殿下!”典韦上前一步,声音低沉有力,“属下在巡查时,听到了不少对殿下不敬的言论。” 许褚也握紧了拳头,眼中杀气腾腾。“请殿下允许我们去''教训''那些长舌之人。” 两位猛将满脸怒容,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找那些散播谣言的人算账。 朱平安微微摇头,示意二人随他进入内殿。 殿内,贾诩早已在案前等候,手中捧着一本书卷,神色淡然。 朱平安挥手屏退左右,这才开口道:“今日回来的路上,听到了不少有趣的传言。” 贾诩合上书卷,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流言开始传播了?” “不错。”朱平安点头,“说我的漕运策论是抄袭某位户部老臣的旧稿,还说我贿赂了传奏的太监。” 典韦忍不住插话:“殿下,这些人太可恶了!请让我们去——” “不必。”朱平安抬手制止,声音平静而坚定。 贾诩站起身,踱步至窗前,望着外面的庭院。“这是太子党羽的试探性攻击,意在观察主公的应对和陛下的态度。” “那我们该如何应对?”朱平安问道。 贾诩转过身,目光深邃。“不必理会。这种流言缺乏实证,越是辩解,反而越容易被人抓住把柄。” “主公只需每日如常,不必刻意反驳。让他们的流言如同石沉大海,无声无息。” 朱平安点头表示认同。他知道,这是一场耐力与智慧的较量。 “典韦,许褚。”朱平安看向两位忠心护卫,“我知道你们是为我着想,但目前我们还不能轻举妄动。” 典韦和许褚虽不甘心,但也只能领命。在他们看来,那些散播谣言的人就该尝尝铁戟和环首刀的滋味。 朱平安却明白,在皇家的博弈中,蛮力并非万能。有时候,最好的反击不是正面交锋,而是静待时机。 接下来的几日,朱平安依旧保持着往常的作息。早起读书,午后练字,偶尔去太傅处请教学问,每日定时前往母妃宫中请安。 流言非但没有因他的平静而消散,反而愈演愈烈。 一些原本对朱平安略有好感的朝臣,也开始对他投以怀疑的目光。朝堂上,那些曾经因他的漕运策论而赞赏有加的大臣,此时变得沉默寡言,见到他时只是简单行礼,再无多余的交流。 朱平安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表面却依然平静如水。 这天,他如常前往母妃的宫殿请安。 母妃柳氏见他进来,示意宫女太监退下,殿内只剩母子二人。 “平安。”柳氏的声音柔和中带着一丝担忧,“这些日子,你可还好?” 朱平安恭敬行礼。“儿臣一切安好,母妃不必忧心。” 柳氏端详着儿子的面容,轻叹一声。“宫中水深,你如今已开始崭露头角,必然会引来非议与猜忌。” 她缓缓倒了一杯茶,推到朱平安面前。“为娘只想提醒你,一定要谨言慎行,不要轻易落人口实。” 朱平安接过茶杯,内心涌上一股暖流。“儿臣明白。” 柳氏目光温柔,又带着几分坚定。“那些流言,为娘也有所耳闻。为娘相信,我的儿子不是那种沽名钓誉之人。” 朱平安低头抿了一口茶,掩饰眼中的感动。母妃的信任,如同黑暗中的一盏明灯,给了他无尽的力量。 “儿臣不会辜负母妃的期望。”他的声音虽轻,却坚定无比。 离开母妃宫殿,朱平安心中更加坚定了冷处理这些流言的决心。他知道,太子朱承泽的目的,不仅是要败坏他的名声,更是要逼他做出过激的反应,从而落下把柄。 然而,朱平安的平静,却让太子有些意外。 太子朱承泽的寝宫内,一名心腹正在汇报情况。 “殿下,流言已经散播了数日,宫中大多数人都已听闻。但六皇子似乎毫无反应,依旧每日如常。” 朱承泽眉头紧锁,手指敲击着桌面。“没有任何反应?” “是的。他既没有出面辩解,也没有派人去阻止谣言传播。就连他的那两个护卫,也没有任何异常行动。” 朱承泽站起身,来回踱步。他原本以为,凭这些流言,足以让那个向来胆小怕事的六弟乱了方寸,做出一些愚蠢的举动。 然而事实却像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他的脸上。 “也许他是黔驴技穷,无力反驳。”朱承泽自我安慰道,“毕竟,那份漕运策论确实来路可疑。” 心腹却不敢直言,只是低头应是。 太子不知道的是,朱平安此刻正在自己的书房中,与贾诩商议下一步的计划。 “流言已经持续了数日,太子见我毫无反应,想必已经有些急躁了。”朱平安分析道。 贾诩点头认同。“太子此举,本是想逼主公现出原形,或者做出失态之举。但主公泰然处之,如同拳头打在棉花上,让他们无处着力。” “但流言终究是流言,没有实证,自然会随着时间消散。”贾诩继续道,“更重要的是,陛下会如何看待这件事。” 朱平安沉思片刻。“父皇向来明察秋毫,想必不会轻信这些无稽之谈。” “不过,就怕太子会得寸进尺,采取更激烈的手段。” 贾诩眼中闪过一丝锋芒。“主公放心,只要我们不给他们可乘之机,任凭他们如何兴风作浪,终究是徒劳。” 夜色渐深,皇宫的每一处角落都笼罩在幽深的黑暗中。 朱平安站在窗前,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灯火。流言如同无形的箭矢,虽然看不见,却能刺伤人心。 但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懦弱皇子。在系统的帮助下,在贾诩的谋划下,他将一步步崛起,直至问鼎九五之尊。 流言终会消散,真相终会大白。 而他朱平安,将在这场无声的战斗中,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等待着反击的最佳时机。 第15章 皇帝敲打 翌日午后,朱平安在母妃处请安完毕,并未如往常般直接返回自己的宫殿。 他踱步走向御花园,神情悠然,仿佛只是想散散心。 春日的御花园内,桃花正开得烂漫,微风拂过,花瓣纷纷扬扬飘落在青石小径上。 朱平安沿着蜿蜒的小径慢慢前行,心中却在回想着贾诩昨夜的分析。 “主公,流言既起,陛下必有所闻。以陛下的性情,极有可能找机会试探主公的态度。” “若陛下主动提及此事,主公万不可急于辩解,反而要以退为进,将姿态放低,让陛下自己做出判断。” 贾诩的话言犹在耳,朱平安知道,今日的“偶遇”绝非偶然。 果然,当他走到园中一处假山旁时,远远望见一道熟悉的身影。 皇帝朱乾曜正独自站在湖心亭中,背手而立,凝视着湖面上游弋的锦鲤。 亭边只有两三个太监远远跟随,显然皇帝今日心情不错,难得如此悠闲。 朱平安心中一紧,脚步却没有丝毫停顿。 他径直走向湖心亭,在距离十步外停下,恭敬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 皇帝转过身来,目光在朱平安身上停留了片刻。 “平安啊,过来吧。” 朱平安小心翼翼地踏上湖心亭的石桥,心中暗自调整着呼吸。 “陪朕走走。” 皇帝迈步走下亭子,朱平安紧随其后。 父子二人沿着湖边的小径缓缓前行,太监们远远跟着,不敢靠近。 “这几日天气不错,朕也难得有空出来透透气。”皇帝的声音听起来很随意,“平安你呢,近来可还好?” 朱平安垂首而行,声音恭敬。 “回父皇,儿臣一切安好。” 皇帝点点头,又走了几步,忽然似是无意地问道。 “平安,近来可有听到些什么风言风语?” 朱平安的心脏瞬间加速跳动,但面上却露出一丝惶恐之色。 他停下脚步,慌忙跪倒在地。 “儿臣愚钝,但也听闻一些。儿臣自知才疏学浅,若有不当之处,还请父皇训示。”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既没有急于为自己辩解,也没有推脱责任,而是将一切交给皇帝来判断。 皇帝停下脚步,深深看了跪在地上的朱平安一眼。 这个儿子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 既没有慌乱地辩解,也没有愤怒地反驳,而是选择了最谦卑的姿态。 “起来吧。” 皇帝的声音缓缓响起,朱平安这才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 “身在皇家,有些非议是免不了的。”皇帝背着手,继续向前走去,“重要的是行得正,坐得端,无愧于心。” 朱平安紧跟在皇帝身后,大气都不敢喘。 皇帝又走了几步,忽然停下,转过身来注视着朱平安。 “你的漕运策论,朕看过,有自己的东西。年轻人,有想法是好的,但也要戒骄戒躁。” 这句话如同春雷炸响,朱平安的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皇帝的话虽然轻描淡写,但其中的含义却再明确不过。 他不仅为朱平安辟了谣,更是在告诉所有人,那份漕运策论确实是朱平安的真才实学。 “儿臣谨记父皇教诲,绝不敢有丝毫懈怠。” 朱平安恭敬地行礼,声音中带着真诚的感激。 皇帝满意地点点头,目光重新转向湖面。 “朕年轻时也经历过类似的事情,那时朕还是皇子,同样会有人质疑,有人非议。”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回忆,“但朕相信一句话,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时间会证明一切。” 朱平安静静聆听,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皇帝今日的这番话,不仅为他化解了流言的危机,更是在向整个皇宫宣告:朱平安得到了皇帝的认可。 “好了,朕该回去了。”皇帝转身准备离开,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向朱平安,“平安,记住朕今日的话。” “儿臣铭记于心。” 朱平安再次行礼,直到皇帝的身影消失在花木之间,这才缓缓直起身来。 春风拂面,带来阵阵花香,朱平安却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 这一次的危机,不仅被完美化解,反而成了他获得皇帝信任的契机。 他快步走出御花园,迫不及待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贾诩。 然而朱平安不知道的是,在不远处的一处假山后,一道身影将刚才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四皇子朱承岳缓缓从假山后走出,眼中闪烁着若有所思的光芒。 他原本是来御花园散心的,却意外撞见了父皇与六弟的这次“偶遇”。 朱承岳心思缜密,自然看得出这次偶遇绝非巧合。 更让他在意的是,六弟朱平安的应对堪称完美,既化解了流言的危机,又获得了父皇的公开认可。 “有意思,看来这个六弟并非表面上那般简单。” 朱承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转身离开了御花园。 此时的朱平安正快步走向自己的宫殿,心情前所未有的轻松。 贾诩的判断果然准确,皇帝不仅没有因为流言而怀疑他,反而通过这次试探,对他更加认可。 这场无声的较量,他赢得漂亮。 然而他也明白,这只是九龙夺嫡的开始,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等着他。 但至少现在,他已经在这场游戏中站稳了脚跟。 推开宫殿的大门,朱平安看到典韦和许褚正在院中练武,贾诩则在廊下品茶看书。 见他回来,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事情。 “主公回来了。”贾诩放下茶杯,眼中带着询问。 朱平安点点头,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 “文和先生料事如神,今日之事,果然如您所料。” 他将御花园中发生的一切详细讲述了一遍,贾诩听后满意地点头。 “主公应对得当,此番不仅化解了危机,更是获得了陛下的认可,可谓一举两得。” 典韦和许褚虽然不太明白其中的门道,但见主公高兴,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那些散布谣言的小人,这下该闭嘴了吧?”许褚粗声粗气地说道。 朱平安摇摇头。 “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太子他们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贾诩也赞同朱平安的看法。 “太子见流言攻击无效,必然会采取更激进的手段。主公需要提高警惕。” 正说着,一名太监匆匆跑进院子,跪倒在朱平安面前。 “启禀殿下,三皇子府上送来请柬,邀请您明日前往府中赏花。” 朱平安接过请柬,眉头微微皱起。 贾诩凑过来看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警觉。 “宴无好宴,主公小心为上。” 第16章 鸿门宴 朱平安的宫殿内灯火通明。 贾诩手中把玩着那张精美的请柬,眉头紧锁。 “主公,三皇子朱承玉此时突然邀请诸位皇子赏花,恐怕来者不善。” 朱平安接过请柬,仔细端详着上面的字迹。 请柬用的是上等的金花笺,字迹工整,措辞得体,看起来确实是一场普通的兄弟聚会。 但朱平安心中清楚,在这个节骨眼上,没有什么是普通的。 “文和先生,您觉得他们会用什么手段?” 贾诩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流言攻击既然无效,他们必然会采取更直接的手段。” “或是在酒菜中下毒,或是安排刺客,总之绝不会让主公安然离开。” 典韦和许褚听到这话,顿时怒目圆睁。 “主公,既然是鸿门宴,我们就不去了!”典韦粗声粗气地说道。 许褚也跟着点头:“对,何必去冒这个险?” 朱平安却摇了摇头。 “一味躲避不是办法,而且我也想看看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站起身来,在房间内踱步思考。 如果不去,会被人说成胆小怕事,更会让太子等人觉得他心虚。 如果去了,虽然有危险,但也是一次试探对方底牌的机会。 “主公英明。”贾诩赞许地点头,“既然要去,那就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典韦、许褚,你们二人明日陪同主公前往,寸步不离。” 典韦拍着胸脯保证:“有我们在,谁敢动主公一根汗毛!” 朱平安看着这两位忠心耿耿的护卫,心中涌起一阵暖流。 有了他们在身边,至少人身安全有了保障。 “那就这么定了,明日我们去会会这位三皇子。” 翌日午后,春光正好。 朱平安换上一身淡青色的锦袍,腰间佩着一块温润的白玉,看起来温文尔雅,人畜无害。 典韦和许褚则穿着侍卫服饰,但那身上散发出的煞气,却让人不敢小觑。 就在准备出发时,母妃的贴身宫女匆匆赶来。 “殿下,娘娘让奴婢给您送些点心。” 宫女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里面装着几样精美的糕点。 朱平安接过食盒,心中明白母妃的用意。 这不仅是关怀,更是在提醒他注意饮食安全。 “替我谢过母妃,就说我明白了。” 三皇子府邸位于皇城东侧,占地颇广,园林精致。 朱平安的马车刚到府门前,就看到其他几位皇子的车驾已经停在那里。 太子朱承泽的车驾最为华丽,二皇子朱承煊的车驾威武霸气,四皇子朱承岳的车驾则显得低调内敛。 “看来我们是最后到的。”朱平安轻声说道。 典韦和许褚紧随其后,两人的出现立刻引起了三皇子府侍卫们的注意。 这两个人身材魁梧,气势逼人,特别是那双眼睛,锐利得像是要择人而噬的猛兽。 三皇子朱承玉亲自出门迎接,脸上的笑容灿烂得有些刺眼,眼底却闪烁着不易察觉的阴冷光芒。 “六弟来了,快快请进!” 朱承玉今年二十三岁,长得颇为英俊。 他热情地拉着朱平安的手,仿佛真的是在迎接亲爱的弟弟。 “三哥客气了,平安来迟,还请见谅。” 朱平安表现得谦逊有礼,丝毫看不出任何戒备。 “哪里哪里,正好大家都到齐了,我们这就入席。” 朱承玉引着朱平安走向后花园,那里已经摆好了酒席。 太子朱承泽坐在主位左侧,二皇子朱承煊坐在右侧,四皇子朱承岳则坐在下首。 看到朱平安进来,几人都站起身来打招呼。 “六弟,快来坐。”太子朱承泽笑着招手。 朱平安依次向几位兄长行礼,然后在指定的位置坐下。 典韦和许褚分立左右,手虽未按刀柄,但周身散发的杀气却让三皇子府的侍卫们不由自主地后退半步。 他们的出现让在场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三皇子府的侍卫们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不由自主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 “六弟,这两位是?”三皇子朱承玉故作好奇地问道。 “这是我的贴身护卫,典韦和许褚。”朱平安淡然回答。 “哦,久仰大名。”朱承玉点点头,但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他原本以为朱平安会独自前来,没想到带了两个如此厉害的护卫。 酒席正式开始,三皇子表现得格外热情,频频为朱平安斟酒。 “六弟,这是我珍藏多年的九酝春,你一定要尝尝。” 朱平安接过酒杯,却没有立刻饮下,而是轻轻摇晃着杯中的酒液。 酒色清澈,香气醇厚,看起来确实是好酒。 但朱平安想起母妃的提醒,心中暗自警惕。 “三哥的好意,平安心领了,只是平安酒量不佳,还是少饮为妙。” 他只是浅尝了一口,便放下了酒杯。 太子朱承泽见状,笑着说道:“六弟向来谨慎,这是好事。” 话音刚落,他话锋一转:“不过听说六弟最近颇有才名,那篇漕运策论写得不错啊。” 这话听起来是在夸奖,但语气中却带着一丝试探。 朱平安谦逊地回答:“大哥过奖了,平安不过是胡乱写了几句,能得到父皇的认可,已经是万幸了。” 二皇子朱承浩接过话头:“六弟太谦虚了,能写出那样的文章,可见是下了苦功的。” “只是不知道六弟平时都读些什么书?师从何人?” 这个问题更加尖锐,明显是在质疑朱平安的才学来源。 朱平安装作没有听出弦外之音,老实回答:“平安平时喜欢读史书,特别是前朝的治水典籍,至于师父,主要还是宫中的老师们。” 四皇子朱承岳一直在旁边静静观察,此时突然开口:“六弟的这两位护卫,看起来很不一般啊。” 他的目光在典韦和许褚身上停留了片刻。 “不知道是从哪里请来的高手?” 朱平安心中一紧,但面上依然平静:“他们原本是江湖上的游侠,机缘巧合之下投靠了我。” “江湖游侠?”朱承岳眼中闪过一丝怀疑,“能让这样的高手心甘情愿做护卫,六弟的魅力可真不小啊。” 气氛变得越来越微妙,几位皇子的话语中都带着明显的试探意味。 朱平安面带温和的笑意,眼神却在暗中观察着在场每一个人的表情变化,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着应对之策。 他能感觉到,真正的危险还没有到来。 这些试探只是开胃菜,真正的杀招还在后面。 第17章 宴藏杀机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宴席间的气氛却愈发诡谲。 丝竹之声不知何时停歇,只余下杯盏碰撞的轻响,以及各怀鬼胎的沉默。 一名身段婀娜的侍女,莲步轻移,端着一个玉壶,袅袅娜娜地走向朱平安。 她低垂着眼睑,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掩盖了眸底深处的一丝慌乱。 “六殿下,这是三殿下特意为您备下的‘醉仙酿’,请您品尝。” 侍女的声音柔媚入骨,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将酒斟入朱平安面前的琉璃杯,琥珀色的酒液散发出奇异的幽香,与之前的九酝春截然不同。 典韦那双铜铃般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这名侍女。 他嗅到了一丝极淡的、非同寻常的气息,混杂在酒香之中,让他浑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那侍女端起酒杯,正要递给朱平安。 电光石火之间,典韦蒲扇般的大手猛地探出,快如闪电。 “啪!” 一声脆响。 琉璃杯被典韦的手指撞飞,酒液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尽数泼洒在铺着青石板的地面上。 “滋啦——” 刺耳的声响传来,被酒液浸染的青石板竟冒起了丝丝黑烟,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焦糊味。 剧毒。 三皇子朱承玉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太子朱承泽与二皇子朱承煊等人也是面露惊容,下意识地向后挪了挪身体。 几乎就在毒酒落地的同一瞬间,庭院四周的假山后、花丛中、廊柱暗影里,骤然响起一片衣袂破空之声。 数十道黑影如鬼魅般窜出。 他们皆是一身紧束的黑衣,脸上蒙着黑布,只露出一双双闪烁着冰冷杀意的眼睛。 手中明晃晃的利刃在月色与灯笼的映照下,反射出森然寒光,目标明确,直指酒席间的朱平安。 “保护殿下!” 典韦一声怒吼,声若惊雷炸响,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他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震,背后那对沉重的熟铁双戟已然在手,黝黑的戟身上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凶煞之气。 许褚同样反应迅疾,他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是低吼一声,腰间的环首刀瞬间出鞘,宽厚的刀身在空中划过一道冷冽的寒芒,他一个箭步横跨,如铁塔般挡在了朱平安的身前。 最先扑至的数名刺客,手中的钢刀已然递到了朱平安的面前,刀锋锐利,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 典韦双铁戟一错,左手戟格挡开刺向朱平安面门的一刀,火星四溅。 他右手戟顺势横扫,沉重的戟锋带着万钧之力,狠狠砸在一名刺客的胸膛。 “咔嚓!” 骨骼碎裂的声响清晰可闻。 那名刺客连惨叫都未能发出,便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胸口塌陷,鲜血狂喷,落地时已然气绝。 许褚的刀法则大开大合,勇猛无匹。 一名刺客试图从侧面迂回,手中短剑毒蛇般刺向朱平安的肋下。 许褚头也不回,反手一刀劈出。 刀光如匹练,精准无比地斩在那刺客持剑的手腕上。 “啊——!” 凄厉的惨叫声中,一只断手伴随着喷涌的鲜血飞上半空。 未等那刺客因剧痛倒地,许褚的第二刀已然横斩而至,轻松割断了他的咽喉。 典韦如猛虎闯入羊群,主动迎向了蜂拥而至的刺客。 他手中的双铁戟舞动如风,上下翻飞,带起阵阵罡风。 铁戟所到之处,便是血肉横飞,骨断筋折。 那些身手矫健的刺客,在他面前竟无一合之将,往往一个照面,便被他那霸道绝伦的戟法夺去性命。 一名刺客自以为寻到空隙,从典韦背后悄然袭来,手中长剑直刺其后心。 典韦似背后长了眼睛,猛然一个铁板桥,避开剑锋的同时,右手中的铁戟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刺出。 “噗嗤!” 戟尖轻易洞穿了那名刺客的胸膛,从其后背透体而出,殷红的鲜血顺着戟杆汩汩流淌。 “死!” 许褚暴喝一声,手中环首刀每一次挥出,都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他牢牢守在朱平安身前三尺之地,任何试图越过雷池的刺客,都被他干净利落地斩于刀下。 他的刀法看似粗犷,实则每一招每一式都蕴含着战场搏杀的精髓,简单直接,却又致命高效。 太子朱承泽、二皇子朱承煊、四皇子朱承岳等人早已吓得魂飞魄散,面无人色。 他们连滚带爬地向后退去,恨不得立刻逃离这片修罗场。 他们带来的护卫也纷纷拔出兵刃,乱糟糟地护在各自主人身前,却根本不敢上前参与这等凶险的搏杀,只是惊恐地看着庭院中央那两尊杀神大发神威。 庭院之中,刀光剑影交错,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间或夹杂着刺客临死前的凄厉惨嚎。 然而,这场看似激烈的战斗,却呈现出一面倒的屠杀。 这些精心挑选、训练有素的刺客,在典韦与许褚这两员绝世猛将面前,如同土鸡瓦狗一般,不堪一击。 两人的武艺早已臻至化境,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力量与技巧的完美结合,精准而致命。 战斗开始得快,结束得更快。 不过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庭院中的喊杀声便已平息。 先前还杀气腾腾的数十名黑衣刺客,此刻已尽数倒在血泊之中,无一活口。 庭院的青石板被鲜血染红,残肢断臂散落各处,浓郁的血腥味混杂着泥土的气息,在夜风中弥漫开来,令人作呕。 原本雅致清幽的花园,转瞬间变成了尸横遍野的人间地狱。 朱平安站在典韦和许褚的身后,脸色因这血腥的场面而显得有些苍白。 他的手心微微沁出汗珠,心脏仍在胸腔中剧烈地跳动。 尽管他早有预料此宴凶险,但亲眼目睹这般惨烈的杀戮,依旧让他感到一阵强烈的冲击。 然而,他的眼神却异常坚定,没有丝毫的慌乱与怯懦,反而透着一股经历生死考验后的沉静与锐利。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波澜,迈步从典韦和许褚的护卫圈中走出。 他踩着满地的鲜血与尸骸,一步一步,走到了早已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三皇子朱承玉面前。 朱平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冰冷如腊月寒霜,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一般,带着刺骨的寒意。 “三哥,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第18章 绝境逢生 御书房内,死寂一片。 灯火明明煌煌,却照不透那凝如实质的森寒。 泰昌帝朱乾曜,这位九五之尊,此刻身着明黄常服,胸膛却如风箱般剧烈起伏。 他那张平日里不怒自威的脸庞,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狰狞可怖。 “混账!” 一声咆哮,如同受伤的雄狮在低吼。 “全是一群混账东西!” 声音里,带着令人心悸的颤栗与杀机。 “皇室丑闻!天大的丑闻!奇耻大辱啊!” 朱乾曜猛地一脚,踹翻了身旁的紫檀木矮几。 矮几上的名贵玉器、摆件,稀里哗啦碎裂一地,发出刺耳的声响。 “朕的儿子,在朕的另一个儿子的府邸,险些被刺杀!” 他双目赤红,额角青筋一根根暴起,仿佛下一刻就要择人而噬。 “这是要让天下人,都来看朕的笑话吗?!” 御书房内的太监宫女,早已乌压压跪满一地。 他们将头死死抵在冰冷的地面,连呼吸都刻意压制到最轻微,生怕一丝声响都会触怒龙颜。 空气,压抑得几乎让人窒息。 “传朕旨意!” 朱乾曜猛然转身,宽大的龙袍衣角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带着裂帛般的风声。 他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字字如刀。 “三皇子朱承玉,即刻起禁足府中,没有朕的旨意,不得踏出府门半步!” “其府中所有家奴、侍卫,一律打入天牢,严刑审问!” “凡与此事有所牵连者,不论其身份,不论其地位,格杀勿论!” 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天子雷霆般的震怒。 这道圣旨,如同一道撕裂夜空的黑色闪电,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皇宫的每一个角落,也震慑了每一个听闻者的心。 与此同时,东宫之内。 太子朱承泽正坐立不安,额头冷汗涔涔,如同被架在火上炙烤。 刺杀失败的消息,像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他的心口,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该死!怎么会失败?那两个莽夫护卫,当真有如此通天彻地的本事?” 太子的脸色铁青一片,嘴唇哆嗦着,手指因极致的恐惧与愤怒而微微颤抖。 他身边的幕僚们,一个个垂首侍立,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殿下…殿下息怒,那六皇子身边的护卫,据闻…据闻确实有些…有些超乎常人的蛮力…”一名幕僚战战兢兢地开口。 “住口!” 太子猛地一挥袖,将面前案几上的奏章文书尽数扫落在地。 纸张纷飞,散落一地狼藉。 就在这时,一名小太监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哭腔,尖利刺耳。 “太子殿下!皇…皇上召见您!” 太子的心脏,在这一瞬间仿佛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来了。 终究还是来了。 父皇那足以焚毁一切的雷霆之怒,终究还是降临到了他的头上。 他与三皇子朱承玉素来交好,此次刺杀,他虽未曾直接插手,但暗中的默许与支持,又岂能完全撇清干系? 父皇的申斥、猜疑,乃至更严厉的惩处,足以让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声望与地位,一落千丈,甚至…… 而此刻的翊坤宫偏殿,朱平安独自静坐。 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宴席上那惊心动魄、生死一线的画面,依旧在他脑海中不断回放,清晰如昨。 他的手心,此刻微微有些发凉,但眼神却异常坚定,没有半分经历生死后的慌乱与后怕。 这场死里逃生的经历,让他对这个世界的残酷,对皇子间争斗的血腥与无情,有了更为清晰、也更为深刻的认知。 夺嫡之路,从来都不是温情脉脉的请客吃饭。 而是稍有不慎,便会跌入万劫不复深渊的生死搏杀。 突然,一道冰冷而熟悉的机械提示音,在他脑海中突兀响起,清晰无比。 【检测到宿主成功化解致命危机:宴会刺杀事件。】 【危机评估等级:极度危险。】 【恭喜宿主,获得信仰值:5000点!】 朱平安的眼睛,在听到这个数字的瞬间,骤然亮了起来。 他的呼吸,都不由自主地为之一促。 五千点信仰值! 这绝对是他穿越至今,获得的最大一笔系统奖励! 然而,系统的提示音,并未就此结束。 【检测到宿主在绝境之中,展现出强烈的求生意志与超乎常人的冷静应对。】 【触发特殊奖励:特殊人才召唤机会一次。】 【本次召唤,宿主可指定召唤人才的类型。】 【请宿主选择所需人才类型。】 朱平安的心脏,砰砰狂跳起来,几乎要冲出胸膛。 指定召唤类型? 这简直是天降甘霖!是雪中送炭!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内心的狂喜与激动,脑海中念头飞速转动。 今夜的刺杀,如同一记响亮的警钟,狠狠敲在他的心头,让他深刻意识到自己目前最大的短板所在。 武力方面,有典韦、许褚这两尊煞神般的门神守护,寻常的刺杀与宵小之辈,已不足为惧。 但智谋方面,虽有贾诩这等顶级毒士运筹帷幄,可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很多时候鞭长莫及。 他最缺少的,是眼睛!是耳朵! 是能够渗透到敌人内部,洞察一切阴谋诡计。 是在暗中为他扫清一切障碍,掌握敌人所有动向的隐秘力量! 他需要知道敌人的一举一动! 他需要在那些该死的敌人对他图谋不轨之前,就提前洞悉一切,先发制人! “系统!” 朱平安在心中沉声下令,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我要召唤——情报、监察、暗杀类型的特殊人才!” 【收到指令,正在系统数据库中筛选符合条件的人物……】 【筛选条件:情报收集能力卓越、暗杀技巧顶尖、监察经验丰富、忠诚度极高……】 【正在根据宿主当前所处环境及潜在需求,进行最优匹配算法演算……】 朱平安紧紧握住了双拳,手心因为紧张与期待而微微渗出汗珠。 他的心中,有一个模糊却又无比强烈的念头在疯狂滋长。 最好是像前世传说中,那些无孔不入、令人闻风丧胆的锦衣卫、或者东西厂那样的存在! 一支能够帮他建立起遍布宫廷内外、乃至整个泰昌王朝,甚至整个大陆的庞大情报耳目! 一支能够化作他手中最锋利、最隐秘的暗刃,在每一个关键时刻,为他清除一切胆敢阻拦在他面前的障碍! 【匹配完成,召唤程序启动,开始召唤!】 刹那间,寝宫之内,一道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璀璨夺目、都要炽盛耀眼的金色光芒,骤然爆发开来! 这金光只有朱平安能够看到。 朱平安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心脏更是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金光渐渐收敛,开始凝聚,缓缓勾勒出一个模糊而挺拔的人形轮廓。 紧接着,系统那冰冷而庄严,不带丝毫感情的提示音,清晰无比地在他脑海中轰然响起。 【恭喜宿主,成功召唤——】 紧接着,系统那冰冷而庄严的提示音,清晰地在他脑海中响起。 【恭喜宿主,成功召唤——】 第19章 厂卫之王 系统那冰冷而庄严的提示音,此刻却字字如惊雷,清晰无比地在他脑海中炸开。 【恭喜宿主,成功召唤——大明锦衣卫指挥使,陆柄!】 【人物等级:顶级特殊人才。】 【忠诚度:死忠(绝对效忠,永不背叛)!】 陆柄! 朱平安的瞳孔,在刹那间狠狠一缩! 心脏,更是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住,疯狂擂动,几乎要从胸腔里爆裂开来! 竟然是他! 大明嘉靖年间,那位权倾朝野,执掌锦衣卫长达二十余年,深得帝心,手段狠辣却又能力卓绝的传奇人物——陆柄! 这,正是他眼下最迫切需要,也最渴望得到的雷霆手段! 寝宫之内,金光如同潮水般退去。 一道身影,便这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朱平安面前,仿佛他从一开始,就一直恭敬侍立在那里,从未离开。 来人看去约莫四十上下的年纪。 他身着一袭暗红色的袍服,其上用金线绣着狰狞可怖的飞鱼图案,随着他细微的动作,那飞鱼仿佛活了过来,欲要择人而噬。 腰间,悬挂着一柄狭长而锋利的绣春刀。 刀柄与刀鞘皆是沉郁的暗黑色,没有任何多余的纹饰,却自然而然地透着一股令人心头发颤的冰冷杀气,以及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他的身形,挺拔如悬崖峭壁上孤傲的青松。 面容算不上如何英俊,但五官棱角分明,宛如刀削斧凿。 尤其是一双眼睛,锐利得如同翱翔于九天之上的苍鹰,深邃幽暗,仿佛能轻易洞穿人心最深处隐藏的每一个秘密。 那身影甫一显现,便没有任何迟疑,对着朱平安径直单膝跪下。 他的声音沉稳而恭敬,不带丝毫的情绪波澜,却自有一股令人不敢小觑的威严。 “臣,陆柄,参见殿下!” 仅仅是这一跪,仅仅是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 朱平安便从他身上,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久居上位者特有的沉稳气度,以及一种仿佛与生俱来、早已深入骨髓的威严与酷烈煞气。 这,便是曾经执掌天下缇骑,令文武百官闻之色变的锦衣卫指挥使! 朱平安强行压下胸中翻腾的狂喜与激动,正要开口让他平身。 就在此时,系统的提示音,带着更大的惊喜,再一次于他脑海中响起。 【特殊人才召唤福利:额外召唤锦衣卫校尉百名。】 【该百名锦衣卫校尉,已由系统植入合规身份,目前潜伏于皇宫各处侍卫、禁军之中,身份背景天衣无缝,随时听候陆柄调遣,并对宿主保持绝对忠诚。】 百名锦衣卫校尉! 而且,系统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们安插妥当! 朱平安心中掀起滔天巨浪,狂喜几乎要将他淹没。 但随之而来的,是一丝疑惑。 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偌大的寝宫之内,除了他和陆柄,再无第三人的气息。 那一百名锦衣卫校尉,身在何处? 仿佛是洞察了他心中的疑问,系统那冰冷的声音适时解释道。 【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与暴露,百名锦衣卫校尉将不会集中显现。】 【此等安排,更利于宿主在当前复杂环境中,隐秘而迅速地发展自身势力。】 朱平安闻言,瞬间恍然大悟。 他不得不承认,系统这番安排,当真是思虑周详,滴水不漏,甚至比他自己考虑得还要周全。 若是平白无故地在皇宫大内多出一百名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的精悍汉子,那不啻于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颗巨石,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甚至招来灭顶之灾。 如今这般安排,才是最稳妥,也最致命的潜伏。 “系统,你这安排,深得我心。” 朱平安在心中由衷地赞叹了一句。 他目光转向陆柄,沉声道:“陆指挥使,请起。” “谢殿下。” 陆柄应声起身,身姿依旧挺拔如枪,眼神平静无波地注视着朱平安,等待着他的进一步指令。 他微微躬身,向朱平安简要汇报。 “启禀殿下,臣已大致知晓目前潜伏于宫内的锦衣卫兄弟们的具体分布与相互间的联络方式。” “随时可以整合所有力量,听候殿下差遣。” 朱平安凝视着陆柄那双深邃而锐利的眼眸。 从他身上那股沉稳干练的气质,以及隐隐透出的酷烈煞气中,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得到了一柄足以撕裂一切黑暗、洞察所有阴私的最锋利的暗刃! 就在此时,寝宫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 是贾诩。 他似乎是察觉到了寝宫内不同寻常的气息,特意前来查看。 当贾诩缓步走进寝宫,目光落在陆柄身上的刹那。 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慵懒的眸子,极其罕见地闪过一抹浓烈至极的异彩。 陆柄也几乎在同一时间看向贾诩,目光平静如水,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与探究。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无声交汇。 没有一句言语,却仿佛在电光石火的瞬间,完成了某种旁人无法理解的无形交流。 贾诩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微微上扬,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陆柄眼神中的审视,也悄然化为一丝了然。 一个,是算无遗策,玩弄人心于股掌之间的顶级毒士。 一个,是执掌缇骑,监察天下,手段酷烈无情的厂卫之王。 文和之毒,配上厂卫之酷。 当真是相得益彰,珠联璧合! 朱平安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更是大定。 朱平安将胸中所有翻腾的情绪尽数压下,目光变得锐利而坚定,对陆柄沉声下令。 “陆指挥使,本王现在命你,即刻开始整合宫内所有锦衣卫的力量。” “以最快的速度,秘密建立起一张能够覆盖整个皇宫,乃至整个京城的情报网络。” “你们的首要目标,便是监视其他几位皇子府邸的一举一动,以及宫中所有重要人物的日常动向。” “本王要知道,他们每天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做了什么事!” “任何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都绝对不能逃过我们的眼睛和耳朵!” 陆柄眼神陡然一凛,身上散发出一股冰冷的杀伐之气,他毫不犹豫地抱拳沉声道。 “臣,遵命!” “定不负殿下所托!” 拥有了典韦、许褚这两尊人形凶兽般的贴身护卫,确保了自身的绝对安全。 拥有了贾诩这位算尽苍生的顶级智谋,为他出谋划策,决胜于千里之外。 如今,又拥有了陆柄以及他麾下那一百名如同鬼魅般潜伏在暗处的锦衣卫。 这便如同拥有了无数双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睛和耳朵,以及一把随时可以悄然出鞘,饮血封喉的利刃! 朱平安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根基,开始变得前所未有的稳固与强大。 他在这场血腥残酷、步步惊心的夺嫡棋局之中,终于拥有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可以完全倚仗的强大底牌! 未来的路,依旧充满了未知与艰险。 但此刻,他信心百倍,豪情万丈! 第20章 暗网初织 自陆柄现身之后,朱平安的寝宫便彻底成了一处暗流涌动的指挥中枢。 每当夜色深沉,陆柄便会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朱平安面前,向他汇报锦衣卫们收集到的各种情报。 那些潜伏在宫中各处的锦衣卫校尉们,凭借着系统赋予他们的完美身份,在皇宫大内如鱼得水。 他们有的扮作普通侍卫,守着各宫门要道。 有的混迹于禁军之中,时刻聆听着军中的风言风语。 还有的化身为太监宫女身边的杂役,悄无声息地收集着宫闱秘事。 朱平安每每听着陆柄汇报这些看似零碎却又极为重要的信息,心中都会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这种掌控一切,洞察秋毫的感觉,当真是令人上瘾。 然而,真正让朱平安震惊的消息,却是在半月后。 半月来,陆柄每夜汇报的情报虽多却都是些鸡毛蒜皮。直到这一夜,他的神色比往日更加凝重。 他单膝跪在朱平安面前,声音低沉而清晰:“启禀殿下,臣有一份极为重要的密报。” 朱平安心头一紧,连忙示意他继续。 “太子朱承泽,在京郊西北方向约三十里处,有一座名为''清风庄''的秘密庄园。” 陆柄的话语中透着一股冷冽的杀气:“庄园占地极广,四周高墙环绕,戒备森严。” “更为要紧的是,近日来时常有不明身份的人员出入其中。” 朱平安的瞳孔骤然一缩。 太子在京郊有秘密庄园! 这个消息本身就足够令人震惊,但陆柄接下来的话,更是如同一道惊雷劈在他心头。 “经过我等的初步探查,怀疑太子在该庄园内秘密训练私兵。” 陆柄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却字字如刀:“根据庄园的规模以及进出人员的数量推测,私兵数量约在三百到五百之间。” 轰! 朱平安只觉得脑海中轰鸣一片,仿佛有万道雷霆同时炸响。 私藏甲胄,秘练私兵! 这在任何朝代都是不折不扣的谋逆大罪! 即便是储君太子,一旦此事败露,也绝难逃脱被废黜的命运,甚至可能面临更为严重的后果。 朱平安的手掌不自觉地攥紧。 他万万没有想到,表面看上去温文尔雅、仁厚宽和的太子朱承泽,暗地里竟然有如此惊人的野心。 秘练私兵,这分明是在为将来的逼宫或者清除异己做准备! “详细情况如何?” 朱平安强压下心中的震惊,沉声询问道。 陆柄立即将锦衣卫们探查到的情报一一道来。 那清风庄原本是太子早年购置的一处别业,地处偏僻,四周皆是荒山野岭,极少有人涉足。 庄园内除了正常的庄丁仆役之外,还有大量身强体壮的年轻男子。 这些人平日里虽然也会做一些农活,但锦衣卫们通过仔细观察发现,他们的手掌虽有老茧,却明显是长期握刀剑等兵器所致,而非农具。 更为关键的是,庄园的某些区域戒备极严,外人根本无法靠近。 而在夜深人静之时,那些区域时常会传出练兵的声响。 听完陆柄的汇报,朱平安的后背已经渗出了层层冷汗。 这一刻,朱平安才真正明白,夺嫡之争绝非自己想的那样,而是不折不扣的血腥厮杀。 他原本以为,皇子间的争斗不过是朝堂上的尔虞我诈,或是暗地里的一些小动作。 却没想到,太子竟然已经在为可能到来的武装冲突做准备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一旦时机成熟,太子很可能会动用这支私兵,以雷霆手段清除所有威胁到他皇位的人。 包括他朱平安在内的所有皇子,都可能成为太子刀下的亡魂。 就在朱平安心神震动之际,一直静静站在一旁的贾诩缓缓开口了。 “主公,此事倒是在意料之中。” 贾诩的声音依旧平淡如水,仿佛太子秘练私兵这等惊天动地的大事,在他眼中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桩。 “储君私练兵马,此举若非迫不得已,便是早有预谋。依臣看来,太子怕是在为某个时机做准备。” 贾诩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无非是想要在关键时刻,用这支私兵来威慑或清除异己罢了。” 朱平安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贾诩说得没错。 太子之所以敢冒着如此巨大的风险秘练私兵,必然是有着更深层次的考量。 或许是为了防范其他皇子的威胁,也或许是为了在皇帝驾崩之后,能够以兵力威慑朝臣,确保自己顺利登基。 但无论如何,这支私兵的存在,对于朱平安来说都是一个巨大的威胁。 一旦太子觉得他对储君之位构成了威胁,那么这支私兵很可能就会成为要他性命的利刃。 朱平安的目光在陆柄和贾诩之间来回巡视,心中开始思考对策。 这个情报实在太过重要,也太过危险。 如果处理得当,或许能成为扳倒太子的利器。 但如果稍有不慎,反而可能引火烧身,为自己招来灭顶之灾。 “文和先生,此事该当如何处置?” 朱平安看向贾诩,语气中带着一丝征询。 贾诩沉吟片刻,缓缓摇头:“直接上报陛下,风险太大。” “一来,我等目前缺乏确凿的证据,仅凭一些推测和传闻,恐怕难以服众。” “二来,即便陛下相信此事,也未必会按照我等所希望的方式处理。” 朱平安点了点头。 贾诩的顾虑不无道理。 皇帝对太子向来宠爱有加,即便真的发现太子秘练私兵,也很可能会网开一面,最多只是申斥几句了事。 而一旦太子知道是他朱平安告发的,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那依先生之见,我等应当如何行事?” 贾诩的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静观其变,坐山观虎斗。” “这太子的私兵,既然是秘密,那就说明他也知道此事见不得光。” “我等不妨继续暗中监视,收集更多的证据,等待合适的时机再行动手。” 朱平安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贾诩的计策虽然看似消极,实则极为稳妥。 现在贸然行动,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 倒不如继续潜伏,等到关键时刻再一击致命。 “陆指挥使,本王命你继续严密监视太子的那处庄园。” 朱平安转向陆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务必要摸清其私兵的确切数量、装备情况、训练水平,以及庄园内的具体布局。” “任何一个细节都不可遗漏。” “但切记,暂时不要打草惊蛇,绝不能让太子察觉到我等的存在。” 陆柄肃然领命:“臣遵旨!定当为殿下查个水落石出!” 朱平安看着陆柄那张冷峻的面孔,心中涌起一阵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有了这样一位能力卓绝的情报头子,再加上潜伏在暗处的百名锦衣卫,他终于拥有了在这场夺嫡之争中立足的根本。 太子的私兵虽然可怕,但只要掌握了足够的情报,未必不能化险为夷,甚至反戈一击。 夜色愈发深沉,陆柄的身影再次消失在黑暗之中。 朱平安独自站在窗前,望着远方那片漆黑的夜空。 京郊某处,太子的私兵正在秘密训练。 宫中各处,其他皇子也在暗中积蓄着力量。 而他朱平安,也拥有了属于自己的暗网和利刃。 这场夺嫡之争,远比他想象中更加血腥残酷,也更加扣人心弦。 但正是这种刺激和危险,让他体内的血液开始沸腾起来。 既然太子敢秘练私兵,那他也绝不会坐以待毙。 信仰值的积累,新人才的召唤,更强力量的获取,这一切都需要加快步伐。 未来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第21章 借刀杀人 这日,朱平安书房。 朱平安眉头紧锁,手指有节奏地轻敲着案几,眼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在他对面,贾诩端坐,一双眼眸中闪烁着智谋的光芒。 两人已经商议了许久,屋内弥漫着淡淡的檀香气息,为这场密谈增添几分神秘色彩。 “文和先生,太子的这支私兵确实是个威胁,但若能善用,或许也是我们的机会。”朱平安声音低沉,眼中闪过一丝锐利。 贾诩抿了口茶,茶盏轻放在案几上发出清脆声响。 “殿下明察。此事若处理得当,不仅能削弱太子,还能引起连锁反应。” “我认为可引入第三方,让他们替我们出手。”贾诩语调平缓,却字字如刀。 朱平安微微挑眉,示意他继续。 “二皇子朱承煊与太子积怨已久,急于找机会扳倒太子。他正是我们最理想的那把刀。” 贾诩嘴角微扬,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况且,二皇子性情急躁,若得此情报,必会迫不及待地采取行动。” 朱平安眼中闪过一丝满意,嘴角微不可察地上扬,却很快恢复平静。 “妙计!我们只需将太子秘练私兵的线索暗中透露给二皇子,其余之事便无需我们操心了。” 贾诩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正是。二皇子若将此事捅到陛下面前,无论结果如何,太子都会元气大伤。而我们只需坐收渔利。” “锦衣卫可担此任。”朱平安语气笃定,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传令,让陆指挥使前来。” 不一会儿,陆柄的身影便出现在此。他身形笔直如松,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有那双眼睛锐利如鹰。 “殿下有何吩咐?”陆柄单膝跪地,声音低沉如同深渊传来的回音。 朱平安目光如炬地看着他。 “陆指挥使,本王有一项任务交予你。” 陆柄抬头,目光与朱平安相接,眼中满是忠诚与坚定。 “殿下请吩咐,臣必竭尽全力。” “太子在京郊秘练私兵一事,你选几名心腹,设法将部分线索透露给二皇子。切记,此事须做得天衣无缝,不留半点痕迹,决不能让人察觉与我们有关。” 陆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立刻领会了朱平安的用意。 “臣明白。请殿下放心,锦衣卫办事,向来滴水不漏。” 贾诩轻轻抚须,补充道:“须知,最高明的手段不在于杀人,而在于借刀杀人。我们只需埋下种子,然后静静等待它发芽。” 陆柄点头,眼中闪烁着寒光。 “臣已经想到了合适的人选。二皇子府上有个姓赵的管事,贪财好色,正可利用。” 朱平安满意地点头,眼中透出赞赏之色。 “好,此事就交给你了。记住,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臣遵命!”陆柄低头领命,随即退出了密室。 次日清晨,陆柄在朱平安的寝宫外静候。 待朱平安梳洗完毕,陆柄便进入内室,汇报昨夜的行动。 “殿下,臣已挑选三名最精干的锦衣卫执行任务。他们会假扮成商贾,通过那位赵管事之手,将一封匿名信和几张庄园外围的模糊图片送到二皇子手中。” 朱平安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眼中满是期待。 “何时行动?” “今日午时。”陆柄声音平静,眼神却闪烁着杀气。 “到时,那赵管事会''偶然''发现一个商人遗落的布包,里面装有关于太子庄园的情报。他贪财的性子定会驱使他将此物献给二皇子,以邀赏赐。” 朱平安不禁暗暗赞叹锦衣卫办事之细致。 “很好,就这么办。本王等你的好消息。” 陆柄躬身退下,去执行这场精心策划的棋局。 午后,二皇子府邸。 朱承煊正在书房小憩,忽然被管事赵文的急促敲门声惊醒。 “殿下!有要紧事!”赵文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兴奋。 朱承煊皱眉起身,不悦道:“何事如此慌张?” 赵文双手捧着一个布包,脸上带着献宝的表情。 “殿下,小人今日在集市上偶遇一个商人,他匆忙离去时遗落了这个。” “这与本王何干?”朱承煊不耐烦地摆手。 赵文压低声音,神秘兮兮道:“殿下请看,里面的东西可了不得!” 朱承煊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和几张手绘地图。 他先拿起信,快速浏览了一遍,脸色顿时大变。 “太子竟然在京郊秘练私兵?!”朱承煊声音虽低,却难掩震惊。 他又拿起那几张图片细看,虽然有些模糊,但能清晰辨认出那是一处庄园的外围,图上标注着几个关键点,甚至有守卫巡逻的路线。 最令他震惊的是,图上有个清晰的记号——那是太子府上常用的徽记! 朱承煊起初半信半疑,但随着他仔细观察图片上的细节,心中的怀疑逐渐消散。 这些记号实在太过具体,不像是伪造的。 “你确定这是你偶然得到的?”朱承煊锐利的目光盯着赵文。 赵文连忙跪下,额头冒出细密汗珠。 “千真万确!小人绝不敢欺瞒殿下!那商人看着就不是寻常人,气度不凡,离去时太过匆忙,才遗落了这包东西。” 朱承煊沉思片刻,挥手示意赵文退下。 “此事不得对任何人提起,否则提头来见!” “小人明白!”赵文匍匐着退出书房。 待赵文离去,朱承煊再次详细查看那些图片和信件。 他的眼中逐渐闪现出狂喜的光芒。 “好啊,太子竟敢私练兵马!这可是谋逆大罪!”朱承煊握紧拳头,脸上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这真是天赐良机!父皇若知此事,必不会轻饶!” 朱承煊立即召来心腹,开始秘密部署调查计划,准备收集更多证据,以便在适当时机向皇帝揭发。 第二日傍晚,六皇子府中。 朱平安与贾诩相对而坐,品茗谈笑。 “文和先生,我们的计策似乎已经奏效。”朱平安嘴角微扬。 贾诩优雅地啜了一口茶,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锦衣卫回报,二皇子府上已经暗中派出人手,前往京郊那处庄园附近打探情况。” “二皇子性急,定会尽快行动。”贾诩语气中带着几分笃定。 朱平安轻叹一声,眼中满是期待。 “坐山观虎斗,确实比亲自下场要妙得多。” 贾诩微微一笑,意味深长地说道:“殿下,这才是真正的谋略。有时候,最危险的敌人不是站在你面前的对手,而是藏在暗处推动棋子的那只手。” 朱平安点头,目光如水般平静。 “接下来,我们只需静观其变,等待好戏上演。” 暮色渐深,朱平安站在窗前,望着远处宫墙上闪烁的灯火。 他知道,在这平静的表象下,一场风暴正在酝酿。 太子与二皇子,这两位争夺皇位的强力竞争者,即将陷入一场他精心设计的漩涡中。 而他,将以旁观者的姿态,静静等待着最后的结果。 这场夺嫡之争的棋局,才刚刚开始变得有趣起来。 第22章 二龙相争 太和殿内。 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分列两旁,金砖铺地的大殿在晨光映照下显得格外庄严。 皇帝朱乾曜端坐龙椅之上,威严的目光扫过众臣,今日的早朝照例进行着日常政务的奏报。 户部尚书正在汇报秋收税赋情况,声音在空旷的大殿内回荡。 今日的早朝,注定不会平静。 昨夜陆柄已经暗中汇报,二皇子朱承浩已经按捺不住。 朱平安立于皇子队列末尾,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前方,心中却暗暗期待着即将到来的好戏。 就在此时,二皇子朱承煊突然出列。 “父皇,儿臣有要事奏报!”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 朱承煊的声音打断了户部尚书的奏报,整个朝堂瞬间安静下来。 皇帝微微皱眉:“何事如此急切?” 朱承煊深深一拜,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折,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大殿:“启奏父皇,儿臣近日得到确凿消息,儿臣弹劾太子朱承泽图谋不轨,私练兵马,意在谋逆!” 此言一出,朝堂瞬间哗然! 文武百官纷纷侧目,交头接耳的声音此起彼伏。 太子朱承泽脸色瞬间煞白,身体微微颤抖:“你胡说什么?!”太子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慌乱。 朱承煊从袖中取出事先准备好的证据,高举过头:“儿臣有证据在此!太子在京郊秘密庄园私练兵马数百,配备甲胄兵器,此乃谋逆之实!” 皇帝眼神陡然变得锐利起来,声音如寒冰般冷冽:“呈上来!” 太监总管小心翼翼地接过证据,快步送到皇帝面前。 皇帝接过仔细查看,脸色越来越阴沉。 朱承泽再也无法保持冷静,声音颤抖着辩解:“父皇明察!这些都是伪造的!二皇子意在构陷儿臣!” “构陷?”朱承煊冷笑一声,“图上的徽记难道也是伪造的不成?那处庄园的位置,守卫的巡逻路线,这些细节岂是凭空想象得出的?” 太子党羽中的礼部侍郎立刻出列:“陛下,此事蹊跷,疑点重重,或有人故意陷害太子殿下!这些所谓证据来路不明,如何能信?” 二皇子一系的兵部员外郎也不甘示弱:“疑点重重?那为何图上会有太子府的徽记?难道这也是巧合不成?若太子殿下问心无愧,大可接受调查!” 朝堂上瞬间分成两派,太子党羽与二皇子一系的大臣展开激烈辩论。 “太子殿下平日行事端正,岂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 “行事端正?那京郊庄园又作何解释?” “一面之词,不足为信!” “有图有真相,岂容抵赖!” 争论声越来越激烈,甚至有大臣面红耳赤,言辞激烈地相互驳斥。 朱平安始终静静站在原地,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场闹剧。 他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火药味,也能察觉到皇帝越来越阴沉的脸色。 内心深处,一丝快意悄然升起。 这就是他想要看到的局面——皇子相争,鹬蚌相斗。 皇帝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威严的声音瞬间压过了所有争吵:“够了!” 朝堂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惊恐地跪伏在地。 “朝堂,何时变成了菜市场?此事关乎皇家颜面,岂容尔等在朝堂上如市井小民般喧哗!”皇帝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惊恐地跪伏在地,不敢抬头。 皇帝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恢复了冷静,但其中的寒意更甚:“此事朕交由宗人府与大理寺共同调查,务必查个水落石出!” “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太子与二皇子都不得出府!” “臣遵旨!”众臣齐声应答。 退朝的钟声响起,百官鱼贯而出。 朱平安跟在人群中慢步而行,心情却格外愉悦。 刚走出太和殿,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 【检测到宿主周围出现大量负面情绪,正在转化为信仰值…】 【获得信仰值:大臣对皇子争斗的不满情绪 +200】 【获得信仰值:太子党羽的愤怒情绪 +300】 【获得信仰值:二皇子党羽的兴奋情绪 +300】 【获得信仰值:中立大臣的幸灾乐祸情绪 +100】 朱平安面色如常,内心却暗暗满意。 这一场朝堂争斗,竟然为他带来了九百信仰值的收益。 回到六皇子府,朱平安立刻召来贾诩和陆柄。 “文和先生,今日朝堂上的表现如何?”朱平安端起茶盏,心情颇为愉快。 贾诩抚须而笑:“二皇子的表现完全在预料之中,性急如火,一得到证据便迫不及待地发难。” “太子虽然极力否认,但在铁证面前显得苍白无力。” 陆柄也点头道:“殿下,无论此次调查结果如何,太子的声望都将再次受损,二皇子也消耗了不少政治资本。” 朱平安满意地点头:“那调查方向,我们能否稍加引导?” 陆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锦衣卫已有安排。既不会让太子轻易脱身,也不会让二皇子完全得逞。” “火候要掌握得恰到好处,让他们两败俱伤,却又都不至于彻底倒下。” 贾诩赞许道:“正是如此。太子若是真的倒了,二皇子便会一家独大,对我们反而不利。” “而若是二皇子败了,太子也会从中吸取教训,变得更加谨慎。” 朱平安放下茶盏,眼中闪烁着满意的光芒。 他能感受到自己手中的棋子正在变得越来越活跃。 贾诩的智谋,陆柄的情报网络,典韦许褚的武力保障… 这些力量正在他的调度下发挥着巨大的作用。 “接下来几日,我们继续静观其变。”朱平安声音平静,但眼中的锐利却逐渐显露。 “让太子和二皇子慢慢纠缠,我们则趁机积蓄更多力量。” 京城的万家灯火在夜幕中闪烁着温暖的光芒。 但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今日的朝堂争斗只是开始,真正的角逐还在后面。 朱平安轻抚着窗棂,眼中闪烁着深邃的光芒。 他知道,这场由他一手策划的风暴,将会彻底改变整个夺嫡格局。 而他,将在这场风暴中悄然崛起。 第23章 渔翁得利 殿内。 皇帝朱乾曜端坐于龙椅之上,面色阴沉如水,眼前摆放着宗人府与大理寺联合呈上的调查结果。 朝堂上文武百官屏息凝神,大殿内气氛凝重得仿佛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 “宗人府、大理寺,宣读调查结果。”皇帝的声音沉稳有力,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宗人府少卿上前一步,展开手中奏折,声音在殿内清晰回荡:“臣等奉旨彻查太子庄园一事,经查证,庄园内确有护卫操练,但并非私兵,多为庄园家奴,所持兵器亦为寻常器械,无重兵之嫌。” “据护卫供述,操练之举乃为防范盗匪所需,实无谋逆之心。” 大理寺丞接过话茬:“然太子庄园护卫规模确实过大,且操练时不避外人,行事张扬,易引人误会,实为不妥。” 朱平安站在皇子队列末端,面色平静,眼神却紧紧盯着太子与二皇子的背影。 太子朱承泽的背影微微僵硬,肩膀绷得笔直,显然在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二皇子朱承煊则略显焦躁,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朝服衣角,显然对调查结果并不满意。 皇帝朱乾曜听完汇报,目光在太子与二皇子身上来回扫视,眼中的寒意几乎化为实质。 “太子!” 皇帝的声音犹如寒冰,让太子猛地一个激灵。 “儿臣在!”太子朱承泽急忙跪伏在地,额头贴地,声音微微颤抖。 “身为储君,不思以身作则,不思约束府中下人,任由护卫大规模操练,引人非议,实乃治下不严、行事不谨!”皇帝的声音越来越冷。 “朕罚你俸禄一年,闭门思过一月,好好反省!” 太子朱承泽额头抵地:“儿臣知错,谨遵父皇教诲。” 皇帝又将目光转向二皇子:“朱承煊!” 二皇子立刻跪下:“儿臣在。” “你身为皇子,不思团结兄弟,不思维护皇家体面,竟在朝堂之上公然攻讦储君!如此行径,实属不该!” “更何况,你所言太子私练兵马、意图不轨之事,经查证并非实情,你这是在诬告!” 二皇子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父皇,儿臣并非有心诬告,只是收到消息,担忧皇家安危,才…” “够了!”皇帝厉声打断。 “朕罚你俸禄一年,禁足府中一月!若再有下次,绝不轻饶!” 二皇子朱承煊额头重重叩在地上:“儿臣知错。” 处理完太子与二皇子,皇帝的目光扫过其余皇子,最终在朱平安身上停留了片刻。 朱平安能感受到皇帝的目光,恭敬地低下头,做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朝会结束后,朱平安平静地离开太和殿,仿佛一切与他无关。 回府的马车上,朱平安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场由他一手策划的风波,最终以太子和二皇子两败俱伤而告终,完美符合他的预期。 “殿下,此次风波,收获如何?”贾诩早已在府中等候,见朱平安回来,立刻询问。 朱平安坐到主位上,端起茶盏,语气中带着掩不住的喜悦:“太子与二皇子都被罚,太子党羽与二皇子一系的官员声望也随之下跌,正如我们预料的那般。” 贾诩抚须微笑:“殿下不动声色,处处表现得与争斗无关,自然让陛下另眼相看。” “这世上,谁不喜欢听话的儿子呢?” 陆柄站在一旁,沉声道:“殿下,属下有一事禀报。” 朱平安放下茶盏,神色立刻变得凝重:“何事?” “四皇子府上有人在暗中打探我们府上的消息,手段很隐蔽,若非锦衣卫早有防备,几乎难以察觉。” 陆柄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警惕:“看来四皇子对殿下起了疑心。” 朱平安微微皱眉,他早该想到的。 四皇子朱承岳,一直是个沉默的观察者,此人心思缜密,行事谨慎,绝非太子和二皇子那种莽撞之辈。 “四皇子为何会怀疑到我头上?”朱平安轻声问道。 贾诩眯起眼睛:“恐怕是此次事件中,我们是最大的获益者,却毫发无损,反而让四皇子心生警觉。” “那人向来深沉如水,其心思之缜密,远胜太子与二皇子。” 朱平安端起茶盏,轻轻抿了一口,茶水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却让他的思绪更加清晰。 “四皇子打探什么内容?” 陆柄回答:“属下已初步查明,四皇子派人打探殿下近来的行踪、日常起居,以及府上近期有无特殊人物进出。” “看来四皇子确实起疑了。”朱平安眼中闪过一丝寒光。 四皇子一向神秘,甚少表露自己的野心,但朱平安知道,这位兄长绝非善类,只是将爪牙藏得更深而已。 贾诩沉思片刻,缓缓道:“四皇子此人难缠,若与之正面交锋,恐怕吃亏。” “不如,我们先将计就计,让他查到一些我们希望他查到的''真相''。” 朱平安眼前一亮:“文和先生有何妙计?” 贾诩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四皇子打探殿下,无非是想知道殿下是否参与了太子与二皇子的争斗。” “我们不妨让他查到殿下确实与此事无关,只是一个沉迷玩乐、不问世事的纨绔皇子。” 陆柄立刻领会:“我明白了,故意露出一些''马脚'',让四皇子的探子看到殿下整日沉迷诗书画乐,毫无心机权谋。” 朱平安点头赞许:“妙计!四皇子越是查,越会确信我只是个无心争斗的闲散皇子。” “不过,仅仅如此,恐怕还不足以完全打消四皇子的疑虑。”贾诩继续道。 “我们还需要做些什么?”朱平安问道。 贾诩眯起眼睛:“殿下不妨在四皇子面前表现得更加懦弱无能,甚至可以适时示弱,让他彻底放下戒心。” “同时,我们暗中加强对四皇子的监视,摸清他的底细。” 朱平安思索片刻,微微点头:“好,就这么办。” 他转向陆柄:“命锦衣卫暗中排查四皇子的人脉关系、府中力量,务必做到心中有数。” 陆柄恭敬应下:“属下遵命。” 朱平安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院中摇曳的树影,眼神逐渐变得深邃。 四皇子朱承岳,这个新浮出水面的对手,似乎比太子和二皇子更难对付。 但这又如何? 随着陆柄和锦衣卫的加入,随着贾诩这位毒士的运筹帷幄,他的力量正在日益壮大。 暗中较量,他未必会输。 府邸的另一端,典韦和许褚正在庭院中练武。 铁戟舞动,环首刀挥砍,二人的气势如虹,仿佛两头蛰伏的猛虎。 朱平安望着这一切,心中的信心愈发坚定。 无论四皇子有多么难缠,他都有足够的底气应对。 这场夺嫡之争,才刚刚开始。 而他,朱平安,将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检测到宿主周围负面情绪,正在转化为信仰值…】 【获得信仰值:太子党羽的挫败感+150】 【获得信仰值:二皇子党羽的不甘+150】 【获得信仰值:中立大臣的庆幸+100】 朱平安心中微喜,这场风波不仅削弱了两位皇子,还为他带来了可观的信仰值收获。 他的计划,正在一步步向前推进。 而那暗中窥视的四皇子,终将成为他崛起路上的又一块垫脚石。 第24章 新的危机 四皇子朱承岳坐在书房中,面前摆着一盘残局,黑白棋子错落有致。他的眼神深邃如古井,不像太子那般锋芒毕露,也不似二皇子那样易怒冲动。  他更像一条潜伏在深潭中的毒蛇,耐心等待着一击致命的机会。 最近,六皇子朱平安的表现,让他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 那份漕运策论太过惊艳,与朱平安平日的懦弱截然相反。 太子与二皇子争斗,朱平安却毫发无损,甚至隐隐得了些父皇的另眼相看。 这不正常。 朱承岳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紫檀木桌面,一下,两下,三下…每一记敲击都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决策,眼神时而凝聚,时而散开。 他决定亲自探一探这个六弟的虚实。 数日后,几道鬼祟的身影开始出现在六皇子府邸的周围。 他们是朱承岳精心挑选的探子,个个身手矫健,擅长潜伏追踪。 白日里,他们化作寻常的路人,在街角巷尾不经意地观察着进出皇子府的人员。 夜晚,他们如同壁虎般贴在阴影之中,试图窥探府内的动静。 甚至,朱承岳还试图通过重金收买六皇子府中的太监与宫女,安插自己的眼线。 金钱的诱惑,对某些宫人而言,总是难以抗拒。 然而,朱承岳的这些动作,却早已被湖底的暗流所洞察。 陆柄,这位新晋的“暗卫统领”,早已在朱平安的授意下,将锦衣卫的力量悄无声息地渗透到了皇子府的每一个角落。 “殿下,四皇子的人已经开始行动了。” 陆柄的声音低沉而稳定,不带丝毫波澜。 朱平安放下手中的一卷古籍,书页上描绘的是前朝的山水画,而非治国韬略。 “哦?四哥倒是比我想象的还要快一些。” 他的语气平静,仿佛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贾诩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品着茶,眼神中闪烁着莫测的光芒。 “四皇子心思深沉,殿下此次渔翁得利,他自然会起疑。” 陆柄继续道:“他们的人手脚还算干净,但锦衣卫的兄弟们也不是吃素的。四皇子派出的探子,一举一动都在我们的监视之下。” “至于他想收买的那些宫人……” 陆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有几个贪财的,已经主动向我们‘投诚’了。” 朱平安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很好,将计就计。” “让他们给四哥传递一些他想听到的‘真实’消息吧。” 于是,一场无声的暗战,在六皇子府内外悄然上演。 四皇子的探子们发现,六皇子朱平安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他每日不是在房中赏玩古董字画,就是与美貌侍女嬉笑打闹。 偶尔去母妃宫中请安,也是一副唯唯诺诺,胸无大志的模样。 朝堂之上的事情,他似乎从不关心。 那些被“收买”的宫人,在暗中与四皇子的联络人接头时,总是神秘兮兮地传递着对朱平安不利的消息 “六殿下今日又得了一幅前朝名家的赝品,却宝贝似的赏玩了一下午。” “六殿下说,宫里的日子太闷,不如宫外逍遥自在。” 这些情报汇总到朱承岳那里,让他原本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某日,四皇子府上的一位幕僚,以请教学问为名,特意登门拜访朱平安。 这位幕僚能言善辩,试图在言谈之间套取朱平安的真实想法。 朱平安表现得有些木讷,对答之间磕磕绊绊,谈及诗词歌赋尚能说上几句,一旦涉及朝政,便立刻摇头晃脑,表示自己一窍不通。 贾诩则在一旁“恰到好处”地打着圆场,时而替朱平安解释几句,时而又将话题引向风花雪月。 一问一答之间,幕僚只觉得这位六皇子确实如传闻般不学无术,只是运气好,才得了父皇一次青睐。 幕僚告辞后,朱平安脸上的憨厚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清明。 “文和先生,今日这戏演得如何?” 贾诩抚须笑道:“殿下天资聪颖,已得其中三味。那幕僚回去,四皇子怕是更要安心几分了。” 在朱平安等人巧妙应对四皇子试探的同时,陆柄的锦衣卫也没有闲着。 他们利用四皇子探子的行动轨迹,反向追踪,如同经验丰富的猎人,悄无声息地摸清了对方的巢穴。 数日之内,四皇子在京城内的几处秘密联络点,以及部分暗中培养的势力,都一一记录在案,呈送到了朱平安的面前。 这些情报,让朱平安对四皇子的实力有了更清晰的认识。 果然,这位四哥隐藏得比太子和二皇子都要深。 朱承岳收到的情报,无一例外地指向同一个结论:六皇子朱平安确实胸无大志,才疏学浅。 之前那份惊艳的漕运策论,恐怕真是走了狗屎运,或是得了高人指点,昙花一现罢了。 如此一来,朱承岳对朱平安的戒心,也渐渐放了下来。 毕竟,一个沉迷玩乐的废物皇子,还不值得他投入太多的精力。 眼下的主要对手,依旧是太子和蠢蠢欲动的二皇子。 通过这次与四皇子的暗中交锋,朱平安也深刻认识到这位兄长的难缠之处。 他不像太子那般张扬跋扈,一眼就能看穿其野心。 也不像二皇子那般鲁莽冲动,轻易就会落入圈套。 四皇子朱承岳,更像一条隐藏在暗处的毒蛇,冷静,隐忍,且致命。 “殿下,四皇子此人,不可小觑。” 夜深人静,贾诩轻声提醒道。 “他如今只是暂时被我们迷惑,一旦有新的变故刺激到他,或者让他察觉到殿下的真正意图,他依然会是殿下夺嫡路上最可怕的敌人之一。” 朱平安点了点头,目光深邃。 他明白,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 【信仰值+50,来自四皇子朱承岳的轻视。】 【信仰值+30,来自四皇子府幕僚的误判。】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带来的却并非全然的轻松。 他需要更强的力量,更多的底牌。 第25章 惊天秘网 朱平安手中的茶盏,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几滴滚烫的茶水溅出,瞬息润湿了他云纹锦绣的袖口。 母妃今日的突然传召,让他心中警铃大作,一丝不安悄然蔓延。 “平安,近来一切可还安好?” 软榻之上,母妃萧氏的笑容依旧温婉,一如既往。 朱平安迅速敛神,恭敬地躬身行礼,脑中却在急速思索。 母妃今日的眼神,似乎与往常不同。 那份惯有的慈爱之下,仿佛藏着一抹洞察一切的深邃。 “回母妃,儿臣一切安好,劳母妃挂怀。” “宫中近来风波迭起,你可曾听闻些什么?” 母妃的手指,轻柔地抚过膝上光滑的丝绸。 动作看似随意,眼神却如两道无形的利剑,锁定了朱平安。 朱平安的心脏,猛地一缩! 母妃这话,意有所指! “儿臣只知晓,太子殿下与二皇兄因庄园之事,受了父皇的申斥。” 他刻意顿了顿,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几分茫然与惶恐。 “其余的……其余的宫闱秘事,儿臣不敢妄议。” 母妃闻言,唇边逸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笑。 她素手微抬,示意侍立在侧的宫女们悄然退下。 殿内转瞬变得空旷。 唯有母子二人,相对而立。 “平安,在母妃面前,你又何必如此作态?” 母妃的声音,陡然间褪去了温婉,添了几分清冷。 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刺透人心! 朱平安只觉浑身一僵,手中的茶盏险些应声滑落。 母妃……她看穿了! “母妃,儿臣……儿臣不明白您的意思……” 他强自镇定,声音却不由自主地带上了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四皇子派人暗中监视你的事情,我已尽知。” 母妃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字字如重锤,狠狠敲在朱平安的心坎之上。 “太子与二皇子之间的那场争斗,背后是谁在推波助澜,我亦心中了然。” 朱平安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 母妃! 她竟然什么都知道! 他竭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内心的惊涛骇浪却几乎要将他吞噬。 “儿臣……儿臣当真不知母妃所言何事……” “罢了。” 母妃轻轻摆了摆手,神色又恢复了往日的慈祥。 仿佛方才那洞悉一切的压迫感,只是朱平安的错觉。 “你不愿说,母妃也不勉强你。” “只是有些话,母妃今日必须告诉你。” 朱平安紧紧攥住了拳头。 母妃,她究竟想说什么? “这些年来,母妃在宫中,看似与世无争,无权无势,实则……” 母妃的眼底,蓦地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狡黠。 嘴角,也随之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母妃的娘家,可是这京城之中,数一数二的富户。” 朱平安猛地瞪大了眼睛。 这一点,他自然是知晓的。 可母妃此刻提及此事,用意何在? “商贾之家,立身之本,最重要的,是什么?” 母妃缓缓起身,踱步至窗前,目光投向庭院中那些开得正盛的牡丹。 “是情报。” “是无孔不入的消息。” “这些年,母妃倚仗娘家雄厚的财力,早已在泰昌王朝的各大城池,乃至穷乡僻壤,都精心布置了无数眼线。” 朱平安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背脊升起,瞬间倒吸一口凉气。 母妃! 她竟然拥有如此庞大而隐秘的情报网络! “从这繁华京畿,到那苦寒边关;从波谲云诡的官场,到熙熙攘攘的商界;甚至……甚至连军伍之中,亦有母妃安插的人手。” 母妃缓缓转过身。 那双眼眸,深邃得宛如幽潭古井,仿佛能吞噬一切秘密。 “你以为,母妃这些年在这深宫之中,是如何安然自保,又是如何洞察先机的?” 朱平安的心脏,此刻狂跳不止,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原来! 原来母妃一直以来,都并非表面上那般简单! “母妃,您……您为何要将这些,都告诉儿臣?” 他的声音因为过度的震惊与激动,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 “因为,你是我的儿子。” 母妃走回软榻,重新坐下,眼神刹那间变得无比温柔,充满了母性的光辉。 “因为母妃知道,我的平安,绝不甘心做一个碌碌无为、任人摆布的平庸皇子。” “更因为,你需要母妃的帮助。” 朱平安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原来,母妃一直都在默默地关注着他,用她自己的方式保护着他! “从今日起,母妃手中这张覆盖整个泰昌的情报大网,将与你完全共享。” 母妃的话语依旧轻柔,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重如千钧! “你麾下的那个陆柄,是个不错的苗子。让他亲自来与我的人接洽吧。” 朱平安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骇然。 母妃! 母妃竟然连陆柄的存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母妃,您……” “我什么都知道。” 母妃唇边噙着一抹淡淡的笑意,那笑容却让朱平安感到一阵头皮发麻。 “典韦、许褚、贾诩、陆柄……” 母妃每念出一个名字,朱平安的心脏便狠狠抽搐一下。 当最后一个名字落下,朱平安彻底呆立当场,如遭雷击! 母妃的情报能力,竟然已经恐怖到了如此匪夷所思的地步! 连他最大的秘密——系统召唤的人物,都被她洞若观火! “母妃,儿臣……”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无需向母妃解释什么。”母妃慈爱地摆了摆手。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再正常不过。” “但是平安,母妃今日要郑重告诉你,这条夺嫡之路,远比你想象的更加凶险万分。” 母妃的声音,陡然变得凝重起来。 眼中,也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担忧。 “太子、二皇子、四皇子……还有那些你尚未察觉到的潜在对手,他们之中,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母妃的力量,虽然庞大,却也只能在暗中支持你。这盘棋的关键,终究还是要靠你自己去下。” 朱平安深深地凝视着母妃,良久,他缓缓屈膝,重重跪倒在地。 “儿臣,绝不辜负母妃的殷切期望!” 眼中,更是燃烧起熊熊的炽热火焰,那是野心,是渴望,是志在必得的决心! 母妃眼中闪过一丝欣慰的泪光,她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着朱平安的头顶。 “好孩子,起来吧。” “你要永远记住,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母妃,都是你最坚不可摧的后盾。” 朱平安缓缓起身,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有了母妃这般强大而神秘的支持,他的底气,前所未有地充足! 当夜。 陆柄按照朱平安的密令,悄然前往母妃指定的接头地点。 那是京城东市一家毫不起眼的茶楼。 茶楼的掌柜,是一个年过半百的中年男子,衣着朴素,相貌平平,看似与寻常市井小民无异。 唯独那双眼睛,偶尔开阖之间,会闪过一丝鹰隼般锐利的光芒。 “陆指挥使,久仰大名。” 掌柜的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股江湖人特有的豪迈与干练。 陆柄抱拳回礼,神色肃然:“在下陆柄,见过前辈。” 两人目光交汇,相视一笑。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从这一刻起,两张庞大而隐秘的情报网络,开始悄无声息地融合。 朱平安的耳目,仿佛在一夜之间,遍及了泰昌王朝的九州四海,每一个角落。 官场的暗流涌动,军中的细微变化,商界的利益纠葛,乃至江湖的风吹草动…… 所有的一切,都再也逃不过他的感知。 回到自己的宫殿。 朱平安负手立于书房窗前,仰望着殿外那片深邃无垠的星空。 心中的激动与豪情,久久难以平息。 【叮!检测到宿主势力获得史诗级增强,系统正在进行适配性升级……】 【恭喜宿主!新功能【情报中枢】已解锁!】 【【情报中枢】:可每日自动整合、筛选、分析各方情报,生成高度精炼的核心情报摘要,并对潜在危机进行预警。】 【因宿主获得强大助力,信仰值获取速度永久提升5%!】 朱平安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冰冷而自信的弧度。 太子,二皇子,四皇子…… 还有那些隐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 这场名为“夺嫡”的游戏,现在,才刚刚进入真正精彩的篇章。 第26章 军神登场 深夜时分,六皇子府内一片寂静。 朱平安独自坐在书房中,烛火跳跃着照亮他专注的面庞。 自从母妃的情报网络与他共享之后,信仰值的增长速度确实有了明显提升。 每当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眼线传回消息,每当陆柄的锦衣卫完成一次完美的任务,都会有信仰值稳定入账。 朱平安看着眼前的信仰值数字,内心波澜起伏。 他的目光停留在那个数字上,心中已然做出决断。 1万点信仰值的高级召唤,他终于有资格尝试了。 房门被轻轻推开,贾诩和陆柄先后走了进来。 两人的脚步声极轻,却依然被朱平安敏锐地捕捉到。 “主公,您深夜传召,可是有要事商议?” 贾诩的声音依旧那般低沉沙哑,眼神中却闪烁着洞察一切的光芒。 陆柄则静静站在一旁。 他的存在本身就代表着威慑和力量。 朱平安缓缓起身,负手走到窗前。 “文和,子明,我想听听你们对当前局势的看法。”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贾诩微微躬身,神色凝重。 “回主公,经过这段时间的运作,我们在宫斗中确实占据了一定优势。” “太子因为庄园之事元气大伤,二皇子也因为冒然发难而声望受损,四皇子虽然心思深沉,但目前被我们的假象所迷惑。” 陆柄接过话头,声音冷峻。 “属下的锦衣卫已经在宫中站稳脚跟,加上娘娘的情报网络,我们的眼线遍布京城各个角落。” “但是主公…”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凝重。 “属下认为,我们目前的实力虽然在情报和谋略方面已经相当可观,但在武力,尤其是军事力量方面,还存在明显的短板。” 朱平安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陆柄的分析正中要害。 典韦和许褚虽然武艺超群,但他们更适合作为贴身护卫,而非统兵作战的将领。 贾诩的智谋无双,陆柄的锦衣卫神出鬼没,这些都是他的重要底牌。 但真正的军事人才,能够练兵、统兵、征战沙场的顶级将领,他确实还没有。 “你们说得对。” 朱平安转过身,目光在两人脸上停留片刻。 “夺嫡之争,最终难免会有刀兵相见的时候。” “没有自己的军队,没有能征善战的将军,我们就始终处于被动地位。” 贾诩眼中精光一闪,似乎猜到了朱平安的意图。 “主公莫非是想…” 朱平安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走回桌案前,手指轻敲着桌面。 有节奏的敲击声在寂静的书房中显得格外清晰。 “文和,子明,你们先退下吧。” “接下来的事情,我需要独自处理。” 两人虽然心中疑惑,但依旧恭敬地行礼告退。 房门重新关闭,朱平安再次陷入了独自思考的状态。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的决意愈发坚定。 【系统,我要进行高级随机召唤!】 【检测到宿主当前信仰值:12,847点】 【高级随机召唤需要消耗10,000点信仰值,是否确认?】 【确认!】 朱平安的心跳骤然加速,一种前所未有的期待感涌上心头。 之前的召唤虽然都很成功,但这次不同。 这次是他第一次进行高级召唤,消耗的信仰值也是前所未有的巨大。 【正在进行高级随机召唤…】 【宿主内心渴求:军事统帅、练兵专家、征战名将】 【系统正在筛选符合条件的历史英杰…】 书房内突然亮起了璀璨的金光,比以往任何一次召唤都要声势浩大。 金光如潮水般涌动,仿佛要将整个房间都淹没其中。 朱平安不由自主地眯起了眼睛,那光芒实在太过刺眼。 他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能量,让人心跳加速,血脉贲张。 金光逐渐凝聚,在房间中央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漩涡中隐约可见一道身影正在缓缓凝实。 【恭喜宿主!召唤成功!】 【大明蓟州总兵、抗倭名将、军事家——戚继光!】 【忠诚度:死忠!】 【系统已为戚继光植入合理身份,可完美融入当前世界背景】 朱平安的瞳孔骤然收缩,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戚继光! 竟然是戚继光! 那个创立戚家军、横扫倭寇、名震天下的军神戚继光! 金光散去,一道伟岸的身影出现在朱平安面前。 这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身披精制的明光铠甲,甲片在烛光下闪烁着冷厉的光芒。 他的面容刚毅如刀削,眉宇间带着久经沙场的肃杀之气。 那双眼睛深邃如渊,仿佛能够洞察敌军的一切动向。 最引人注目的是他身上那股纯粹的军人气质。 那是一种经过无数次血与火洗礼才能锻造出的铁血威严,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敬畏。 戚继光缓缓抬起头,目光与朱平安相遇。 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即单膝跪地,抱拳行军礼。 “末将戚继光,参见殿下!” 声音洪亮如钟,充满了军人特有的干脆利落。 朱平安激动得身体微微颤抖,连忙上前扶起戚继光。 “将军快快请起!” 他的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音,可见内心的震撼之大。 戚继光缓缓起身,目光审视着朱平安。 他能从这位年轻皇子的眼中看到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深沉和坚韧。 “殿下召唤末将前来,想必是有重要军务需要处理?” 朱平安深深看着戚继光,心中的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不愧是历史上著名的军事家,一开口就直奔主题,没有任何废话。 “将军所言极是。” “我确实需要一位能够为我练兵、统兵的顶级将领。” 戚继光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的神色。 这位殿下看起来确实与众不同,没有一般皇子的那种浮华和轻浮。 “末将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无论是练兵布阵,还是征战沙场,末将都将竭尽所能!” 就在这时,房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典韦和许褚似乎感受到了什么异常,正在门外警戒。 朱平安心念一动,对戚继光做了个手势。 “将军稍等片刻。” 他走到门前,轻声道:“典韦,许褚,进来吧。” 房门推开,两名壮汉大步走了进来。 当他们看到戚继光的瞬间,眼中都闪过一丝惊讶和兴奋。 作为武将,他们能够敏锐地感受到戚继光身上那股纯粹的军人铁血气质。 那是只有真正经历过无数次生死厮杀的名将才能拥有的威压。 “末将典韦!” “末将许褚!” “参见将军!” 两人同时抱拳行礼,神色中满含敬意。 戚继光的眼中也闪过一丝异彩。 这两人的武艺绝对不俗,尤其是身上那股悍不畏死的气势,正是他最欣赏的类型。 “两位将军客气了。” “既然我们都是为殿下效力,那便是袍泽兄弟了。” 简单的几句话,三人之间就建立起了初步的默契。 朱平安看着这一幕,心中的满足感达到了顶点。 有了戚继光,他建立核心军事力量的计划终于可以提上日程了。 夺嫡之争的下一个阶段,他已经迫不及待了。 窗外夜色渐深,但朱平安的内心却如白昼般明亮。 戚继光的到来,不仅仅是多了一个强大的助手。 更重要的是,这标志着他的势力体系终于完整了。 智谋有贾诩,情报有陆柄,护卫有典韦许褚,现在军事也有了戚继光。 文武并举,内外兼修。 这样的配置,足以让他在接下来的夺嫡之争中大展拳脚! 第27章 献策练兵 朱平安端起茶盏,轻抿一口,温热的茶汤顺着喉咙缓缓流下。 戚继光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视着眼前的地图。 “殿下,要想练出一支真正的精兵,首要之务便是选人。” 他的食指在地图上轻点,标出了京城周围几处军营的位置。 “末将需要的不是那些养尊处优的军官子弟,而是真正有血性、能吃苦的好苗子。” 朱平安放下茶盏,眼中闪过一丝深思。 “将军的意思是?” “那些被排挤的士兵,那些出身低微却渴望出头的人,那些经历过实战却不被重视的老兵。” 戚继光的声音低沉而坚定。 “这些人心中有火,有怨气,正是最好的练兵材料。” 朱平安缓缓点头,他明白戚继光的用意。 这些被边缘化的士兵,一旦得到机会,必然会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更重要的是,他们对现有的军中体系没有太多留恋,更容易收服。 “将军打算如何行事?” 戚继光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方的夜色。 “末将观察了几处军营的情况。” “以整训散兵的名义,将那些''不合群''的士兵调出来,名正言顺。” 朱平安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不愧是久经沙场的名将,连这种细节都考虑得如此周全。 “那练兵的地点呢?” “京郊三十里外,有一处废弃的庄园,地形隐蔽,适合秘密训练。” 戚继光转过身,目光坚定。 “末将已经让人去查看过了,只需稍作整理,便可作为训练基地。” 朱平安起身走到戚继光身边,两人并肩而立。 “将军,这批士兵的规模,你觉得多少合适?” “首批三百人。” 戚继光毫不犹豫地报出了数字。 “人数太少难成气候,太多则容易暴露。三百人正好可以编成一个营,便于管理和训练。” 朱平安在心中暗自计算着。 三百人的装备、粮饷、训练费用,虽然不是小数目,但以他现在的财力完全可以承担。 “将军需要多长时间才能将他们练成?” 戚继光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凌厉的光芒。 “若是按照末将的方法,三个月可见雏形,半年可堪一战,一年便是精兵!” 朱平安心中一震。 一年时间,就能拥有三百精兵! 这在任何时代都是了不得的成就。 “将军有何练兵秘法?” 戚继光的脸上露出一丝自信的笑容。 “末将有《纪效新书》和《练兵实纪》两部兵书,乃是一生心血所著。” “其中记载的练兵方法,经过无数次实战检验,绝对有效。”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严肃。 “不过,末将的练兵方式极为严苛,能坚持下来的,十中无一。” 朱平安眼中闪过一丝期待。 正是这种严苛的训练,才能练出真正的精兵强将。 “将军但练无妨,本王全力支持!” 戚继光深深看了朱平安一眼,眼中满是赞许。 这位殿下确实与众不同,有着超越年龄的成熟和魄力。 就在两人商议练兵细节时,房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典韦和许褚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殿下,贾先生求见。” 朱平安与戚继光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警觉。 “让他进来。” 房门推开,贾诩缓步走了进来。 他的目光在戚继光身上停留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探究的光芒。 “主公,属下刚刚接到陆柄传来的消息,宫中有些风吹草动。” 朱平安眉头微皱。 “何事?” “太子近日频繁接见武将,似乎在筹备什么大事。” 贾诩的声音压得很低。 “陆柄怀疑,太子可能要有所行动了。” 戚继光听闻此言,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作为经验丰富的将领,他立刻意识到了其中的凶险。 “主公,若是太子真的要动手,我们必须尽快做好准备。” 朱平安缓缓点头,心中的紧迫感愈发强烈。 看来,留给他们的时间比预想的还要短。 “文和,你觉得我们现在开始练兵,会不会引起注意?” 贾诩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主公,属下以为,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 “太子忙着自己的布局,其他皇子也各有心思,正是我们暗中发展的良机。”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低沉。 “不过,我们必须做得隐秘一些。” 戚继光点了点头,显然也同意贾诩的看法。 “主公,末将建议,典韦和许褚两位将军暂时不要参与练兵。” 典韦和许褚闻言,脸上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还没等他们开口询问,贾诩已经解释道: “两位将军在宫中的身份太过显眼,若是经常外出,难免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现在还不是你们与军队接触的时候。” 典韦挠了挠头,有些不甘心。 “先生,俺们也想学学戚将军的练兵之法啊。” 许褚也在一旁点头附和。 “是啊,戚将军的本事,俺们早就想见识见识了。” 戚继光看着两人,眼中露出一丝欣赏的神色。 这两人确实是天生的武将材料,若是能参与训练,必然大有裨益。 但贾诩说得也对,现在确实不是时候。 “两位将军莫急,待时机成熟,末将定然倾囊相授。” 朱平安看着眼前的几人,心中涌起一阵暖流。 这些人都是为了他的大业而考虑,没有任何私心。 “典韦、许褚,你们暂时继续做好本职工作。” “练兵之事,等局势稳定一些再说。” 两人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恭敬地应了下来。 贾诩见状,又补充道: “主公,陆柄的锦衣卫可以负责练兵基地的安全和保密工作。” “有他们在,应该能确保训练不被外界察觉。” 朱平安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贾诩考虑得确实周全,几乎每个细节都照顾到了。 “那就这么定了。” “将军,练兵之事就拜托你了。” 戚继光抱拳行礼,神色庄重。 “末将必不负殿下重托!” 他的眼中燃烧着炽热的战意。 能够重新练兵,重新征战,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机会。 朱平安看着戚继光坚毅的面庞,心中充满了期待。 三百精兵,虽然数量不多,但这将是他真正的底牌。 有了这支军队,他在夺嫡之争中就有了最后的保障。 夜色愈发深沉,但朱平安的内心却前所未有的明亮。 一支未来的精锐之师,正在他的秘密支持下,悄然成型。 这将是改变他命运的关键一步! 第28章 北境烽烟 清晨,急促的马蹄声已经在京城的石板路上响起。 八百里加急的红旗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信使的战马口吐白沫,显然已经奔驰了一整夜。 朱平安正在书房中练字,毛笔在宣纸上游走,写下“韬光养晦”四个大字。 突然,宫外传来隐约的喧哗声。 典韦推门而入,神色凝重:“殿下,宫中有急事传召,所有皇子立即入朝觐见!” 朱平安放下毛笔,墨汁从笔尖滴落,在“韬”字上晕开一片漆黑。 他心中一动,能让皇帝如此紧急召集所有皇子,必然是天大的事情。 穿戴整齐后,朱平安快步向朝堂走去。 一路上,他看到无数宫人神色慌张地来回奔走。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气氛。 朝堂之上,皇帝朱乾曜面如寒霜。 太子朱承泽、二皇子朱承煊等人已经到场,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困惑和不安。 朱平安走到自己的位置,低头行礼。 他敏锐地察觉到,父皇的怒气几乎要从眼中喷薄而出。 这种愤怒中还夹杂着深深的忧虑。 “北部边境急报!” 皇帝的声音在大殿中回荡,每个字都重若千钧。 “盘踞草原的蛮族集结数万骑兵,突破防线,连破三座要塞!” 朝堂上顿时哗然。 朱平安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下。 战争,真正的战争来了。 他想起了刚刚召唤的戚继光,想起了那支正在秘密训练的三百精兵。 这是巧合吗? 还是命运的安排? 皇帝继续宣读军报:“边军损失惨重,守将李镇国战死,副将王韬受重伤!” “蛮族铁骑如今正向内地推进,百姓流离失所!” 每一个字都像重锤般敲击着在场每个人的心脏。 朱平安暗中观察着其他皇子的表情。 太子朱承泽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那不是对战事的担忧,而是某种兴奋。 二皇子朱承煊同样如此,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他们在想什么? 朱平安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兵权! 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对他们而言不是灾难,而是夺取兵权的绝佳机会! “父皇!” 太子朱承泽率先开口,声音中充满了慷慨激昂。 “儿臣愿亲率大军北上,誓要将蛮族赶出我泰昌疆土!” 他的话音刚落,二皇子朱承煊立即跟进:“父皇,儿臣虽不敢言帅才,但愿为先锋,冲锋陷阵!” “儿臣举荐虎威将军慕云骁,此人勇猛无双,正是对敌先锋的不二人选!” 其他皇子也纷纷表态。 三皇子朱承玉则说:“儿臣愿协助筹措军饷,绝不让将士们饿着肚子上战场。” 四皇子朱承岳沉声道:“父皇,边军缺乏粮草,儿臣愿负责后勤补给。” 一时间,朝堂上争论不休。 每个人都在争抢着这次出征的机会。 朱平安始终保持沉默,但他的内心却波涛汹涌。 这些哥哥们真是好算盘。 太子想要兵权,二皇子想要军功,四皇子想要后勤控制权,五皇子想要财政话语权。 一场边境战争,竟然成了皇子们瓜分权力的盛宴。 然而如果操作得当,也是他获取军功和声望的绝佳时机。 但问题是,如何才能在众多皇子的争夺中脱颖而出? 他现在还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六皇子。 手下虽有戚继光这样的名将,但那支军队才刚刚开始训练。 三百人,在数万大军面前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够了!” 皇帝重重地拍击龙案,声音如雷鸣般炸响。 朝堂上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低下头,不敢再出声。 皇帝的目光在每个皇子脸上扫过,最终停留在太子身上。 “承泽,你确定能胜任三军统帅之职?” 太子朱承泽挺直腰杆:“儿臣虽年轻,但绝不辱没储君之名!” “父皇,儿臣已熟读兵书,深谙用兵之道!” 皇帝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欣慰中带着担忧,期待中夹杂着怀疑。 “好,朕准你统领北征大军!” 太子脸上瞬间露出狂喜的表情。 其他皇子的脸色则变得阴沉起来。 特别是二皇子朱承煊,眼中的不甘几乎要溢出来。 但皇帝的话还没有说完:“不过,此次出征事关重大,朕要亲自选定副帅和各营将领!” 太子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 他明白,父皇这是在限制他的权力。 让他当主帅,但不给他完全的人事任免权。 这样一来,他想要完全掌控军队就变得困难了。 朱平安在心中冷笑。 姜还是老的辣。 父皇又岂会真的让太子轻易掌握兵权? 这次北征,表面上是给太子机会,实际上更像是一次考验。 考验他是否真的具备统军的能力。 同时也在考验其他皇子。 “承煊!” 皇帝的目光转向二皇子。 “你不是举荐了慕云骁吗?那就让他担任先锋营将军!” “你随军出征,协助太子处理军务!” 二皇子朱承煊立即跪拜:“儿臣遵旨!” 虽然没有得到主帅之位,但能随军出征也是不错的结果。 至少可以在太子身边监视他的一举一动。 皇帝继续分配任务:“承岳负责筹措粮草,承玉负责军饷调拨。” “诸位爱卿,国难当头,朕不希望看到任何人心怀私念!” “谁敢在这个关头搞什么小动作,朕绝不轻饶!” 皇帝的话音刚落,朝堂上响起一片“遵旨”声。 但朱平安能感受到,这声音中充满了各种复杂的情绪。 有不甘,有愤怒,也有暗中的算计。 这时,皇帝的目光突然落在了朱平安身上。 “平安。” 朱平安心中一跳,连忙跪拜:“儿臣在。” “你虽然年纪尚小,但也要为国出力。” “朕命你负责安抚京城百姓,维护后方稳定。” 朱平安低头应道:“儿臣遵旨。” 表面上看,这个任务毫不起眼。 但朱平安明白,这其实是父皇对他的保护。 让他远离这次权力争夺的漩涡。 同时也是对他能力的一种认可。 毕竟,维护京城稳定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退朝后,朱平安快步回到自己的宫殿。 刚一进门,贾诩就迎了上来。 “主公,这次机会我们绝不能错过!” 朱平安皱眉:“文和,父皇已经安排了任务,我们还能做什么?” 贾诩神秘地笑了笑:“主公,表面的任务是一回事,暗中的行动又是另一回事。” “您想想,太子虽然得到了兵权,但他真的有能力打败蛮族吗?” 朱平安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是啊,太子朱承泽虽然熟读兵书,但从未有过实战经验。 面对凶悍的蛮族骑兵,他真的能取胜吗? 如果他失败了呢? 那时候,谁能力挽狂澜? “文和,你的意思是…” “主公,我们可以暗中准备一支奇兵。” 贾诩的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一旦前线战况不利,我们就可以适时出手。” “到那时,主公将成为挽救国家的英雄!” 朱平安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这个计划确实诱人,但也充满了风险。 如果被发现了,那就是欺君大罪。 但如果成功了,他将一跃成为最有希望的皇位继承人。 “戚将军那边的训练进度如何?” “主公,戚将军说再有半个月,第一批三百精兵就能初步成型。” “虽然还达不到他理想中的标准,但应对一般的战斗已经足够了。” 朱平安在房间里踱起步来。 脑海中快速分析着各种可能性。 太子北征,最快也要一个月才能到达前线。 再加上整军备战的时间,真正开战可能要到两个月后。 这段时间足够戚继光把那支军队训练出来了。 关键是,如何让这支军队合法地参与到战争中去? “文和,有个问题。” 朱平安停下脚步,看向贾诩。 “我们这支军队如何才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战场上?” “总不能直接说是我秘密训练的吧?” 贾诩胸有成竹地笑了:“主公,这个问题属下早就想好了。” “我们可以说是从各地募集的义兵。” “为了保卫家园,自发组织起来的民兵。” “到时候,主公以皇子身份招募义兵,支援前线,名正言顺!” 朱平安眼中闪过赞赏的光芒。 不愧是贾文和,连这种细节都考虑到了。 义兵的身份确实是最好的掩护。 既解决了军队来源的问题,也为他赢得了民心。 “那就这么定了。” 朱平安下定了决心。 “文和,你立即去安排。” “让陆柄配合,确保计划万无一失。” “是,主公!” 贾诩躬身退下。 朱平安独自站在窗前,望着远方的天空。 北方的云层显得格外厚重,仿佛预示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战争,权力,生死。 这一切都将在接下来的几个月内见分晓。 第29章 洞悉意图 次日清晨,朱平安正在练字时,陆柄匆匆而来。 他身后跟着一名锦衣卫,手中捧着厚厚的情报卷宗。 “殿下,您要的情报收集齐了。” 陆柄的神情凝重,显然这些情报不简单。 朱平安放下毛笔,示意典韦守在门外。 “说。” 陆柄展开第一份密报:“殿下,蛮族内部并非铁板一块。” “据我们安插在边境茶马互市的商人回报,蛮族共有三大部落联盟,蛮族看似团结,各怀鬼胎。” “血狼部最为强悍,主战;青鹰部实力次之,态度摇摆;铁蹄部最小,但控制着重要的草场,主和。” 朱平安眯起眼睛。 这个信息很关键。 “继续。” “血狼部首领哈丹巴特尔素来仇视泰昌,力主南下劫掠。” “但青鹰部首领巴雅尔更倾向于通过谈判获取利益。” “铁蹄部首领苏和虽然实力最弱,但他掌握的草场是过冬的关键。” 陆柄翻开另一份密报。 “更重要的是,我们从娘娘的商队那里得到消息。” “今年春季泰昌加强了边境管制,茶叶、丝绸、铁器等物品的贸易量骤减。” “蛮族过冬所需的粮食、布匹、盐巴等物资严重不足。” 朱平安的瞳孔微微收缩,心中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这场战争的本质并非他想象的那样? 这些信息正在勾勒出一个完全不同的画面。 “往年他们如何过冬?” “殿下,往年蛮族都要从边境贸易中获取大量过冬物资。” “茶叶可以换取他们急需的粮食,丝绸可以换取御寒衣物。” “今年贸易受阻,他们的处境相当困难。” 朱平安手指轻敲桌案。 难怪蛮族会突然大举南侵。 这不是单纯的军事扩张,而是生存危机倒逼下的冒险。 “殿下,卑职还有一个发现。” 陆柄压低声音:“蛮族的攻击并非毫无章法。” “他们专门攻击商路要道和富庶城镇,但对军事要塞只是佯攻。” “这更像是在制造压力,而非真正意图占领。” 朱平安彻底明白了。 这些情报串联起来,指向一个惊人的结论。 “你立即去请贾先生过来。” “是。”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贾诩便出现在书房中。 他的眼中有着熬夜后的血丝,显然昨夜也在分析情报。 “主公,卑职已经将所有情报梳理完毕。” 贾诩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密密麻麻的分析图,上面用红墨标注着各种推演线索,记录着各种分析。 “蛮族此次南侵,色厉内荏,实为求财,而非求地。” 朱平安示意他详细说明。 “主公请看,蛮族虽然声势浩大,但实际行动处处透露着试探的意味。” “破城后并未屠城,反而大肆劫掠物资。” “攻击军事要塞时雷声大雨点小,真正的重心在商路和粮仓。” 贾诩的手指在纸上划过一条条分析线。 “结合他们内部的分歧和过冬困境,卑职断定,他们的真正目的是打痛泰昌,逼迫朝廷重开边贸并给予更优厚的条件。” 朱平安霍然起身,椅子发出轻微的摩擦声,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如果贾诩的分析正确,那整个战局就会发生根本性改变。 “如此说来,太子此行,若只知猛打猛冲,反而可能弄巧成拙?” 贾诩点头:“正是。” “若太子大胜,蛮族无利可图,必然死战到底。” “若太子惨败,朝廷威严扫地,谈判时也没有筹码。” “关键在于''打得巧'',既要展现实力,又要给蛮族留下谈判的空间。” 朱平安开始在房中踱步。 这个判断完全颠覆了他原先的计划。 如果蛮族真正想要的是恢复贸易,那战争的性质就完全不同了。 “文和,如果按你的分析,我们应该如何行动?” “主公,我们的目标也要随之调整。” 贾诩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戚将军的部队,目标不再是''力挽狂澜'',而是''精准打击''。” “在关键时刻展现实力,为泰昌争取谈判主动权,同时将功劳最大化。” 朱平安停下脚步。 这个策略确实更加巧妙。 既避免了与蛮族死磕,又能在关键时刻建功立业。 “立即召戚将军来见!” 半个时辰后,戚继光秘密进入朱平安的书房。 朱平安将贾诩的分析和新的战略目标详细告知。 戚继光听后,眉头紧锁,但很快就露出了理解的神色。 “殿下,如果真如贾先生所言,那我们的训练重点确实需要调整。” “大规模会战的重要性下降,小规模精准突击的重要性上升。” 戚继光的军事嗅觉相当敏锐。 “我会立即调整训练侧重点,强调小队配合和突袭战术。” “连弩的使用也要加强训练,在关键时刻能起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朱平安满意地点头。 有戚继光这样的名将配合,再加上贾诩的智谋,这次行动的成功率大大提升。 “记住,一切行动都要等候时机。” “不可提前暴露,也不能错过关键节点。” “末将明白。” 戚继光告退后,朱平安独自留在书房中思考。 窗外传来隐约的鼓声和号角声。 那是太子在京城中大肆宣扬“御驾亲征”决心的声音。 各种出征仪式搞得轰轰烈烈,颇有几分闹剧色彩。 朱平安冷冷一笑。 太子越是张扬,就越容易暴露自己的短板。 真正的智者,往往韬光养晦,在关键时刻方显锋芒。 接下来的几日,朱平安每日都照常去向皇帝请安。 表面上总是表达对前线战事的“忧虑”和对太子的“支持”。 “父皇,儿臣虽不能随军出征,但心系前线。” “若有需要,儿臣愿倾尽所有支持太子。” 皇帝每次都会点头称赞他的“兄弟情深”。 但朱平安心中清楚,自己真正的准备工作才刚刚开始。 【叮!宿主洞悉关键情报,制定高明策略,信仰值+500!】 【当前信仰值:2987】 系统的提示让朱平安心中更加踏实。 这条路,他走对了。 夜深人静时,朱平安站在窗前,望着北方的夜空。 那里,太子的大军正在集结。 那里,蛮族的铁骑正在游弋。 而他,正在等待着改变一切的时机。 战争的真相往往隐藏在表象之下。 能够看透本质的人,才能掌握最终的胜利。 第30章 出征设宴 宫中灯火通明。 太华宫内张灯结彩,为太子出征设宴。 朱承泽身着明黄战袍,腰间佩剑,意气风发地坐在皇帝下首。 银盏琼浆,丝竹悠扬。 皇帝朱乾曜举起酒杯,声音洪亮:“承泽,此行事关国运,你可有把握?” “儿臣必不负父皇重托!” 朱承泽起身拱手,眼中闪烁着野心的火焰:“此次点齐十万精兵,定要让蛮族知晓我泰昌国威!” 满堂文武齐声叫好。 朱平安坐在席间,端起酒杯轻抿一口,眼观鼻鼻观心,神色恭敬中带着几分忧虑。 他的目光扫过在座的诸位皇子。 二皇子朱承煊端坐不动,脸上挂着标准的笑容,但眼底深处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四皇子朱承岳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偶尔举杯,话语不多。 酒过三巡,朱平安缓缓起身。 “父皇,儿臣有一事相禀。” 皇帝放下酒杯,示意他继续说。 朱平安面露愧色,声音中带着几分自责:“近日儿臣听闻,京畿附近有小股盗匪流窜作乱,劫掠商旅,扰民甚重。” “儿臣身为皇子,食君之禄,忧君之忧,却对此事束手无策,实在愧对父皇栽培。” 皇帝眉头微皱。 边境战事已让他焦头烂额,京畿内部再有匪患,确实让人头疼。 朱平安继续道:“儿臣愿招募些许乡勇,协助京畿卫戍部队清剿匪患,以安民心。” “虽力薄名微,但也算是为朝廷分忧了。” 话音刚落,二皇子朱承煊嘴角微微上扬。 四皇子朱承岳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在座的其他皇子和大臣们,有的暗自摇头,有的神色怪异。 老六这是要凑什么热闹? 三百乡勇就想清剿盗匪? 简直是小孩子过家家。 皇帝正为边事烦忧,听到这个“小事”,心思并不在此。 但见朱平安一片“赤诚”,倒也不好驳了他的面子。 “既然你有此心,朕便准了。” 皇帝摆摆手:“不过要记住,注意安全,莫要扰民。” 朱平安连忙拱手:“儿臣谢父皇恩典!” 他的声音中带着激动,仿佛得到了天大的恩赐。 二皇子朱承煊低声对身边的心腹说道:“老六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殿下,三百乡勇能做什么?” 心腹压低声音回应:“不过是想在太子面前表现一下罢了。” 四皇子朱承岳则若有所思地看了朱平安一眼。 他总感觉这个六弟最近有些不同寻常。 但具体哪里不同,又说不上来。 宴会继续进行,歌舞升平。 朱平安重新坐下,脸上依旧是那副诚惶诚恐的模样。 内心却在冷笑。 这群人真当他是傻子? 三百乡勇确实不多,但关键在于这三百人是什么样的兵。 更关键的是,谁来带这三百人。 宴会散尽,朱平安回到自己的宫中。 天还没亮,戚继光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书房里。 “殿下,一切准备就绪。” 戚继光的声音低沉有力:“末将已经挑选了三百精兵,装扮成乡勇模样。” 朱平安点点头:“记住,此行名义上是清剿盗匪,实际目标你心中有数。” “末将明白。” 戚继光拱手道:“末将会以''巡防营都伯''的名义带队出城,打着清剿盗匪的旗号向北移动。” “很好。” 朱平安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这是母妃那边准备的通行文书,沿途不会有人为难。” 戚继光接过令牌,神色郑重。 “粮草和军饷的问题不用担心。” 朱平安继续交代:“母妃会通过她的商路秘密补给,绝不会让兄弟们饿肚子。” 戚继光眼中闪过一丝感激。 有了后勤保障,他就能专心应对前方的战事了。 “还有一点。” 朱平安的声音更加低沉:“贾先生会留在京城,与陆指挥使的锦衣卫保持联络。” “前方的情报会及时传达给你,你的动向也会随时汇报给我。” 戚继光深深一躬:“末将定不负殿下重托!” 天光微亮,京城的街道上还弥漫着薄雾。 戚继光带着三百“乡勇”从城门缓缓走出。 这些士兵看起来确实像是刚招募的乡勇。 衣着朴素,装备简陋,队列也显得有些松散。 但如果有内行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些人的步伐虽看似散乱,实则暗含某种节奏。 他们的眼神虽然质朴,但透着一股子狠劲。 城门守将只是例行检查了一下文书,便放行了。 在他看来,这就是六皇子心血来潮招募的一群农夫。 能有什么用? 戚继光骑在马上,回头望了一眼巍峨的京城。 心中暗道:殿下,末将去也。 与此同时,太子的大军也在紧锣密鼓地准备着。 校场上旌旗招展,号角声声。 十万大军? 实际上能战之兵不过五六万。 但声势确实浩大。 朱承泽身着戎装,在将领们的簇拥下检阅部队。 他的脸上满是志得意满的神色。 这一战,他要彻底建立自己的威望。 让所有人都知道,谁才是泰昌真正的储君。 但是,大军内部的情况却远非表面看起来那么团结。 将领们各有心思,派系林立。 有的是太子的心腹,有的是二皇子安插的眼线,还有的干脆就是墙头草。 朱承泽对此心知肚明,但也无可奈何。 毕竟,这就是皇宫政治的现实。 三日后,太子大军正式开拔。 万马奔腾,尘土飞扬。 整个京城都能听到那震天动地的马蹄声。 朱平安站在宫殿的高台上,目送着这支大军远去。 他的表情很复杂。 既有对兄长的担忧,也有对未来的期待。 更多的,是一种运筹帷幄的快感。 太子啊太子,你这一去,恐怕再回来时就不是现在这般意气风发了。 贾诩出现在他身后。 “主公,太子大军已经出城,我们的人也在暗中跟随。” 朱平安点点头:“戚将军那边情况如何?” “一切顺利。” 贾诩压低声音:“他们已经到达距离京城五十里的地方,正在等待进一步的指示。” 朱平安转过身,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现在,所有的棋子都已经落在棋盘上。 接下来,就看谁能走出最妙的一手了。 接下来的几日,朱平安每天都“尽职尽责”地处理着皇帝交代的事务。 安抚京城百姓,巡视市井民情。 表面上看起来,他确实是在认真履行一个皇子的职责。 但实际上,他的心思全都在北方的战场上。 【叮!宿主成功获得行动自由,巧妙布局完成,信仰值+300!】 【当前信仰值:3287】 系统的提示让朱平安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 这一步棋,走对了。 夜深人静时,陆柄会定时来汇报戚继光部队的位置和状态。 通过锦衣卫遍布各地的眼线,朱平安对前方的局势了如指掌。 太子的大军行进速度很慢。 毕竟人多势众,后勤补给是个大问题。 而且内部的协调也需要时间。 相比之下,戚继光的三百精兵就灵活多了。 他们可以快速机动,随时调整方向。 更重要的是,他们有明确的目标和坚定的意志。 这是太子那支杂牌军无法比拟的。 朱平安站在窗前,望着北方的夜空。 那里,一场改变命运的大戏即将上演。 而他,将是这场戏最重要的导演之一。 太子想要建功立业? 可以。 但这个功,未必就是他一个人的。 这个业,也未必就能如他所愿。 真正的智者,往往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布局。 等到所有人都反应过来的时候,大局已定。 朱平安嘴角微微上扬。 好戏,才刚刚开始。 第31章 初战失利 北风呼啸着掠过荒凉的边境大地。 寒风如刀,太子朱承泽策马立在血色残阳下的小山丘上,凝视着远方蛮族可能藏身的蜿蜒山脉,空气中弥漫着即将到来的杀戮气息。 一个月的行军让这支“十万大军”露出了疲态。 士兵们脸上写满了倦怠,后勤辎重也开始跟不上。 粮草不够,军饷拖欠,将领们各有心思。 朱承泽心中清楚,这支军队的问题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但现在,他需要的是一场胜利。 一场能够让所有质疑声闭嘴的胜利。 “殿下!” 探马快马加鞭,在他面前翻身下马。 “前方二十里处发现蛮族骑兵,约有三千人,正在游弋!” 朱承泽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兴奋。 机会来了! 他转身面对身后的将领们。 慕容骁、吕唯风、王景明……还有那个面带冷笑的二皇子朱承煊。 “诸位,天赐良机!” 朱承泽的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响亮。 “区区三千蛮族,敢在我军面前晃荡,简直是不知死活!” 慕容骁双眼放光:''殿下!这些蛮族的把戏末将见得多了!三千人而已,末将一个冲锋就能把他们踏成肉泥! 但吕唯风皱起了眉头:“殿下,我军远道而来,将士疲惫,不如先修整一番,探明敌情再做计较。” 王景明也点头附和:“是啊,蛮族诡计多端,这三千人说不定是诱饵。” 朱承泽脸色一沉。 这些老将总是畏首畏尾,成不了大事! “修整?探明?” 他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满。 “难道要让这三千蛮子在我眼皮底下逃走不成?” 二皇子朱承煊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一切。 他当然希望太子能够冒进。 最好能吃个大败仗,那样…… “太子说得对。” 朱承煊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支持,但眼中却闪着别样的光芒。 “我军远道而来,正是士气正盛之时。若是让区区三千蛮子逃脱,如何向父皇交代?” 朱承泽听到二弟的支持,顿时更加坚定了决心。 “就这么定了!” 他一拍马背,声音洪亮。 “慕容骁听令!” “末将在!” 慕容骁单膝跪地,眼中燃烧着战斗的渴望。 “命你为先锋,率三千精骑,立刻出击!” “末将遵命!” 慕容骁翻身上马,招呼手下。 “兄弟们,建功立业就在今朝!” 三千骑兵呼啸而出,卷起漫天尘土。 朱承泽看着远去的骑兵,心中满是期待。 这一战若能大胜,他的储君之位就更加稳固了。 二皇子朱承煊在后方冷眼旁观,嘴角微微上扬。 蛮族可不是好惹的。 慕容骁这个匹夫,只知道一味冲杀,哪里懂得兵法? 两个时辰后,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军营的宁静。 一名浑身是血的士兵滚鞍落马,爬到朱承泽面前。 “殿下!不好了!先锋军……先锋军败了!” 朱承泽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什么?!” “蛮族早有准备!他们故意示弱后撤,把我军引进了死亡峡谷!两侧山崖上万箭齐发,兄弟们如割麦子般倒下,血流成河!慕容将军身中三箭,战马被射死,差点就回不来了!” 那名士兵气喘吁吁,声音中带着惊恐。 “他们佯装败退,把我们引到了峡谷里……两边都是弓箭手……” 朱承泽的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败了? 怎么可能败了? “慕容骁人呢?” “将军……将军身中三箭,正在后撤……” 朱承泽只感觉脑中一阵眩晕。 第一战就败了,而且败得这么惨。 这让他如何向父皇交代? “殿下!” 远处又传来马蹄声,残余的骑兵护着浑身是血的慕容骁狼狈而归。 慕容骁从马上滚下来,跪倒在朱承泽面前。 “末将无能!中了蛮族奸计!请殿下降罪!” 朱承泽看着眼前这个曾经威风凛凛的猛将,现在却像一只落汤鸡。 怒火在他胸中燃烧。 但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损失如何?” 慕容骁声音颤抖: “三千骑兵……回来的不到两千……” 两千人! 朱承泽感觉天都要塌了。 二皇子朱承煊在一旁假意关切: “太子兄长,现在最要紧的是稳住军心。” “蛮族既然敢设伏,说明他们有备而来,我们不能再轻敌了。” 朱承泽咬牙切齿。 他知道二弟说得对,但心中的不甘却如火焰般燃烧。 “传令!大军压上!” 吕唯风大惊: “殿下不可!我军刚败一阵,士气低落,若是贸然出击……” “闭嘴!” 朱承泽双眼血红,青筋暴起,整个人如同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理智已被愤怒完全吞噬。 “本王不信,区区蛮族能翻了天!” “全军出击!本王要让他们知道,惹怒泰昌的下场!” 号角声响彻云霄。 五万大军浩浩荡荡地向前推进。 朱承泽亲自坐镇中军,誓要挽回败局。 但战斗的结果却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蛮族骑兵如鬼魅般在平原上游弋,时聚时散。 他们并不与泰昌军正面交锋,而是不断地骚扰、偷袭。 射完箭就跑,根本不给泰昌军包围的机会。 朱承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士兵一个个倒下,却无可奈何。 蛮族的战术太狡猾了。 他们显然早就研究过泰昌军的弱点。 步兵追不上骑兵,骑兵又被地形限制。 这样的战斗,根本就是在消耗泰昌军的实力。 眼看着太阳西斜,蛮族骑兵竟然主动后撤了。 他们在劫掠了一番之后,如潮水般退去。 战场上留下的,是满地的尸体和伤兵的呻吟。 朱承泽坐在马上,看着这片狼藉的战场。 清点战果的结果让他更加绝望。 阵亡一千五百,伤二千。 而蛮族的损失? 最多不过百人。 这哪里是什么胜利,分明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败仗! 二皇子朱承煊在一旁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心中却在冷笑。 太子啊太子,你终于露出马脚了。 夜幕降临,大军扎营休整。 朱承泽坐在帅帐里,脸色阴沉得可怕。 幕僚们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不敢出声。 “殿下,现在最要紧的是如何向朝廷禀报此事。” 一名文官小心翼翼地开口。 朱承泽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败仗?什么败仗?” “本王分明是大获全胜!” 文官们面面相觑,不明白太子的意思。 朱承泽站起身来,声音冰冷:“传令下去!此战我军以雷霆万钧之势,全歼蛮族三千精骑,斩首一千五百余级,生擒百人,缴获战马千匹!蛮族主力闻风丧胆,连夜北逃百里!” “蛮族闻风丧胆,仓皇北逃!” “殿下……这……” “这什么这!” 朱承泽一拍桌案。 “难道本王说的话你们都不听了吗?” 文官们吓得缩起脖子,不敢再多说什么。 一份“捷报”就这样被炮制出来,快马加鞭地送往京城。 与此同时,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另一份真实的战报也在秘密传递。 陆柄将一封密信递给朱平安。 信上详细记录了太子这一战的真实情况。 朱平安看完密信,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太子啊太子,你这是在给我送枕头啊。 太子果然沉不住气了。 这样的败仗,竟然也敢说成胜利? “主公,太子此举无异于饮鸩止渴。” 贾诩在一旁分析道。 “虚报战功,早晚会露馅。而且虚报得越大,将来的麻烦就越大。” 朱平安点点头。 “更重要的是,太子现在已经失去锐气,又急于求胜来掩盖败绩。” “这样的心态,只会让他犯更大的错误。” 贾诩眼中闪着智慧的光芒。 “主公,是时候让戚将军加快速度了。” “机会稍纵即逝,我们必须抓住最佳时机。” 朱平安走到窗前,望着北方的夜空。 那里,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戚继光,将在关键时刻发挥决定性的作用。 太子啊太子,你以为虚报战功就能瞒天过海吗? 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第32章 蛮族夜袭 哈丹巴特尔策马立在小山丘上,苍老的面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凶狠。这位在草原上征战了三十年的老将军,冷眼看着远处泰昌军营中摇曳的火光,嘴角勾起一丝嗜血的冷笑。 那个泰昌的小崽子,比他想象的还要愚蠢。白天的表现简直就是在送死。 “可汗,泰昌军的哨探已经被我们的勇士解决了。”身后的副将压低声音禀报。 哈丹巴特尔点点头,手中的弯刀在夜色中闪着冷光。 那个叫朱承泽的小子今天白天的表现,让他彻底看清了对手的斤两。 冲动、愚蠢、狂妄。 这样的敌人,简直是长生天赐给草原的礼物。 “传令下去,按计划行事。”哈丹巴特尔的声音低沉如夜枭。 “今夜过后,整个中原都会知道,草原的狼王回来了。” 两万精锐骑兵在夜色中如鬼魅般移动。 他们没有点燃火把,甚至连马蹄都包裹了皮革,悄无声息地绕过了泰昌军松散的外围防线。 这些都是哈丹巴特尔精心挑选的勇士,每一个都在马背上生活了二十年以上。 对他们来说,夜战就像白天一样简单。 与此同时,在泰昌军的中军大营里,朱承泽正沉浸在白天“大胜”的喜悦中。 “殿下威武!一战击溃三千蛮族,威震草原!” “是啊殿下,蛮族不过如此,哪里是殿下的对手!” 帐中的将领们纷纷奉承,朱承泽听得飘飘然。 他端起酒杯,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 “本王就说嘛,这些蛮子哪里见过我泰昌的天兵天将!” “明日再战,本王要让他们片甲不留!” 二皇子朱承煊坐在一旁,表面上举杯相庆,心中却在冷笑。 今天的战斗明明是惨败,居然被你说成了大胜。 更要命的是,你竟然真的相信了自己编造的谎言。 朱承煊观察着四周的将领,心中暗暗记下了那些真正明白战况的人。 这些人,将来都是很好的证人。 “太子,虽然今日大胜,但还是要小心蛮族的反扑。”朱承煊故意提醒道。 朱承泽摆了摆手,满不在乎。 “二弟多虑了,蛮族已经被我军打得落花流水,哪里还敢来犯?” “就算来了,本王也不怕!” 他转身对慕容骁说道:“慕容将军,今夜就不用加强戒备了,让兄弟们好好休息。” 慕容骁有些犹豫:“殿下,是否还是小心为好?蛮族向来诡计多端…” “慕容将军这是怎么了?”朱承泽眉头一皱。“难道你也觉得本王会败给蛮族?” 慕容骁连忙摇头:“末将不敢!” “那就按本王的命令行事!” 朱承泽的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慕容骁只能遵命而去。 朱承煊在心中叹了口气。 太子这是在作死啊。 但越是这样,对他越有利。 夜色愈发浓重。 这正是哈丹巴特尔等待的天时。 “就是现在!”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两万蛮族骑兵分成四路,如狼群般扑向泰昌军的大营。 第一个发现敌情的是外围的哨兵。 但他刚想示警,一支羽箭就穿透了他的咽喉。 蛮族勇士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迅速解决了这个哨兵,然后继续潜行。 类似的事情在大营四周同时发生着。 泰昌军的外围防线如纸糊的一般,瞬间被撕得粉碎。 直到蛮族骑兵冲到大营门前,营中的士兵才意识到大事不妙。 “敌袭!敌袭!” 凄厉的呼喊声划破夜空,但为时已晚。 哈丹巴特尔亲自率领主力,直扑朱承泽的中军大帐。 他要活捉这个狂妄的小子,让整个中原都知道草原的厉害。 朱承泽正在帐中酣睡,突然被外面的喊杀声惊醒。 他一个激灵坐起身来,脑子还有些懵。 “怎么回事?外面在喊什么?” 亲卫冲进帐中,脸色苍白:“殿下!蛮族夜袭!大营被围了!” 朱承泽的酒醒了大半,声音都在颤抖:“什么?!蛮族不是被我们打败了吗?” “殿下,蛮族来了至少两万人!四面八方都是!” 朱承泽脑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白天的“大胜”让他失去了基本的判断力,现在面对真正的危机,他彻底慌了神。 “快!快去叫慕容骁!叫吕唯风!” 他胡乱地下着命令,声音都在打颤。 “让所有将军马上过来!马上!” 但外面的战况已经糟糕到了极点。 蛮族骑兵在营中纵横驰骋,泰昌军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 没有统一的指挥,没有预先的准备,各部军队各自为战,完全成了一盘散沙。 慕容骁拼死想要冲到中军大帐,但路上到处都是蛮族骑兵。 他身边的士兵一个个倒下,自己也身中数刀,鲜血直流。 “保护太子!保护太子!”他声嘶力竭地呼喊,但没有人能听到。 二皇子朱承煊的反应却截然不同。 在听到第一声示警的瞬间,他就知道大事不妙。 “来人!”他迅速穿上铠甲,声音冷静得可怕。“保护本王突围!” 他的亲卫早就做好了准备,立刻围在他身边。 “殿下,太子那边…” “太子自有天佑!”朱承煊打断了属下的话。“我们的任务是保存实力!”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中军大帐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突围!” 朱承煊率领亲卫向南方冲去,那里是蛮族兵力相对薄弱的方向。 他们一路砍杀,很快就冲出了大营。 在马背上,朱承煊回头看了一眼火光冲天的军营。 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愧疚,反而带着一种说不清的满足感。 这一战过后,太子的威望将彻底扫地。 而他,将成为拯救残军的英雄。 中军大帐里,朱承泽已经彻底失了分寸。 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近,火光透过帐篷照进来,整个帐中都是摇曳的红光。 “殿下!我们必须马上撤离!”亲卫队长冲进来大喊。 “撤离?撤到哪里去?”朱承泽的声音都在颤抖。 “外面全是蛮族!我们被包围了!” 亲卫队长咬咬牙:“殿下,只能拼死一战了!” 朱承泽想要站起来,但双腿发软,竟然站不稳。 他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危机,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慕容骁呢?吕唯风呢?二弟呢?” “将军们都在拼死抵抗!二殿下…”亲卫队长犹豫了一下。“二殿下已经突围了。” 朱承泽如遭雷击。 二弟跑了? 二弟抛下他跑了?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哈丹巴特尔的狂笑声。 “朱承泽!滚出来受死!” 这声音如炸雷般在朱承泽耳边响起,吓得他差点瘫坐在地。 亲卫队长一把拉起他:“殿下!我们必须马上走!” 但已经晚了。 蛮族勇士已经冲破了中军大帐的外围防线。 朱承泽被亲卫们簇拥着,仓皇逃向后山的一个小山包。 那里地势较高,易守难攻,是他们最后的希望。 但蛮族骑兵紧追不舍,一路上不断有泰昌军的士兵倒下。 等到朱承泽终于爬上山包时,身边只剩下不到三百人了。 而山包四周,密密麻麻全是蛮族骑兵。 哈丹巴特尔策马来到山下,仰头看着山包上的朱承泽。 “朱承泽!你不是很狂妄吗?” “现在下来,本汗可以给你一个痛快!” 朱承泽躲在亲卫身后,浑身颤抖着不敢回话。 他的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这哪里还是白天那个意气风发的太子? 分明就是一个被吓破胆的懦夫。 哈丹巴特尔冷笑一声:“既然你不下来,那本汗就等着。” “看你能在上面待多久!” 他一挥手,蛮族骑兵立刻将小山包围得水泄不通。 时间一点点过去,山包上的泰昌军越来越绝望。 没有粮食,没有水源,外面全是敌人。 这简直就是一座孤岛。 朱承泽蜷缩在一块岩石后面,脑中一片空白。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明明白天还是大胜,为什么一夜之间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就在泰昌军陷入绝境的时候,消息已经通过不同的渠道传向京城。 二皇子朱承煊一边逃跑,一边派人快马加鞭赶回京城。 他给皇帝的密报中这样写道:太子殿下面对蛮族两万精骑的突袭,毫不畏惧,率军浴血奋战,虽然寡不敌众,但依然坚守阵地,绝不后退。 臣不才,奉太子之命,率部突围求援,请父皇速派大军驰援! 而在另一条更隐秘的线路上,陆柄的密探也在快速传递着真实的战况。 太子被困,全军几乎崩溃,二皇子已经逃跑,形势危急到了极点。 两份截然不同的战报,将在同一时间抵达京城。 而朱平安,正在等待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在他的王府中,贾诩正在仔细研究着地图。 “主公,机会来了。” 朱平安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第33章 千里驰援 朝阳方升,泰昌皇城内却已是一片慌乱。 皇帝朱乾曜端坐在龙椅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昨夜传来的两份战报摆在御案上,内容截然不同,让他心中既怒又疑。 “太子被困,全军覆没?”皇帝的声音低沉如雷,“还是如二皇子所说,太子英勇抗敌,只是暂时被围?” 殿下群臣分成两派,争论得面红耳赤。 “陛下,二殿下的奏报言之凿凿,太子殿下定是在浴血奋战!”户部尚书颤声道。 “可是其他消息源都说太子大败,这…”兵部侍郎欲言又止。 朱乾曜猛地拍案而起:“住口!朕要的是事实,不是猜测!” 大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就在这时,朱承煊的心腹太监在殿外跪下:“陛下,二殿下回京了,正在宫门外请罪!” “传!”皇帝沉声道。 朱承煊疾步入殿,身上的铠甲还沾着血渍,脸上满是疲惫和愧疚。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 “父皇!儿臣无能,未能保护太子殿下!” “蛮族来势汹汹,足有两万精骑!太子殿下临危不惧,指挥若定,只是…”他顿了顿,“只是敌众我寡,儿臣奉太子之命突围求援,实在是…” 皇帝看着二儿子狼狈的样子,心情更加沉重。他正要开口询问详情,却听到殿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父皇,儿臣在宫外候旨已久,听闻太子有难,心急如焚,恳请父皇召见! 朱平安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带着几分急切和担忧。 “六皇子来得正好!”皇帝摆手示意,“传!” 朱平安快步入殿,脸上写满了忧色。他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朱承煊,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即也跪了下来。 “父皇,儿臣听闻太子皇兄有难,心如刀割!”朱平安声音颤抖,“血浓于水,兄弟情深,儿臣恳请父皇…” “你想说什么?”皇帝看着这个平日里最不起眼的儿子。 朱平安深吸一口气,猛地抬起头,眼中满含热泪: “父皇,太子有难,儿臣虽不才,手下尚有三百乡勇,愿为前驱,替大军开路,探查敌情,纵粉身碎骨,在所不辞!” 这话一出,殿内众臣都愣住了。 户部尚书暗想:“六皇子平日里胆小如鼠,今日怎么突然如此勇猛?” 兵部尚书则皱眉道:“三百乡勇能顶什么用?这不是添乱吗?” 朱承煊抬头看了朱平安一眼,心中冷笑:“装模作样!三百人就想救太子?简直是笑话!” 但皇帝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意料。 他盯着朱平安看了好久,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平安,你确定要去?那里可是刀山火海?” “儿臣岂敢有半分迟疑!”朱平安磕头道,“太子皇兄平日里对儿臣多有关照,如今有难,儿臣怎能袖手旁观?” “就算只是去探探路,看看真实情况,儿臣也心甘情愿!” 皇帝沉思片刻。 确实,现在最紧要的是搞清楚前线的真实情况。大军集结需要时间,但派个小队先去探查,倒是可行。 “好!”皇帝一拍龙椅,“朕准了!” 他从龙案上取出一枚金牌:“这令牌你拿着,可调动沿途州县兵马,便宜行事!” “记住,朕要的是真实情况,不是花言巧语!” 朱平安接过令牌,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但很快被感激之色掩盖:“儿臣领旨!定不负父皇重托!” 朱承煊在一旁看着,心中满是不屑。 三百乡勇能救太子?怕是连蛮族的马蹄都踩不到 不过这样也好,让老六去送死,省得碍眼。 朱平安告退后,立刻返回王府。 贾诩早已等候多时,一见主公回来,立刻上前询问:“主公,事情如何?” “一切顺利!”朱平安将令牌递给贾诩,“文和,可以开始了!” 贾诩接过令牌,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主公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他从怀中掏出一封早已写好的密信:“这是给戚将军的指令,详细说明了作战计划。” “记住,我们的目标不是救太子,而是…” “直捣蛮族后方,攻其必救!”朱平安点头,“让哈丹巴特尔不得不回师救援!” 陆柄从暗处现身:“主公,密信已经准备好几套,可以通过不同渠道快速送达戚将军处。” “很好!”朱平安满意地点头,“立刻出发!” 与此同时,距离京城三百里外的山林中。 戚继光正在仔细观察着远方的蛮族临时营地。锦衣卫提供的情报果然准确,那里确实是哈丹巴特尔留守后方的重要据点。 “将军,营地里大多是老弱妇孺,青壮都被带去围困太子了。”副将压低声音汇报。 戚继光放下千里镜,眼中闪过一丝冷意:“正合我意!” 就在这时,一只信鸽从天而降,落在戚继光的肩膀上。 他取下密信,展开一看,顿时精神大振。 “弟兄们!”戚继光转身面对三百精兵,声音洪亮,“主公的命令到了!” “养兵千日,用在一朝!此战,不为荣华富贵,只为我泰昌军威!” “随我破敌!” 三百精兵齐声应答,声震山林:“愿随将军,马革裹尸!” 戚继光满意地看着士兵们高昂的斗志。 这些人都是他精心挑选训练的精锐,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好手。对付蛮族留守的老弱,绰绰有余! 而在京城,朱平安正在做着最后的准备。 “主公,京城派出的大军还在集结粮草,至少要三日后才能出发。”陆柄汇报道。 “很好!”朱平安冷笑,“这给了我们充足的时间!”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在蛮族营地的位置画了一个圆圈:“戚继光只要成功奇袭这里,哈丹巴特尔就必须回师救援!” “到那时,太子的危机自然解除,而我们…” “将成为扭转战局的关键力量!”贾诩接话道,眼中满是算计的光芒。 朱平安点头,心中涌起一阵兴奋。 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任人欺凌的六皇子。 这一次,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朱平安绝非池中之物! 夕阳西下,皇宫内灯火通明。 皇帝朱乾曜独自站在御书房的窗前,望着远方的天际,心事重重。 太子的生死未卜让他焦虑不安,而朱平安的主动请缨更是让他意外。 “平安这孩子,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有这样的气魄?”皇帝喃喃自语。 也许,是时候重新审视一下这个被忽视的儿子了。 远在边境的戚继光,正在进行最后的战前准备。 月黑风高,正是夜袭的好时机! 第34章 天赐良机 北风呼啸如刀刃切割,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天地间一片苍茫。 戚继光蹲在山坡上,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蛮族营地,眼中的杀意却如烈火般炽热。风雪越来越大,这种天气对于奇袭来说再合适不过。 “将军,风雪太大,能见度极低。” 副将在他身边低声说道。 戚继光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正是天赐良机。蛮族必会疏于防范,而我军早有准备,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 他回身看向身后的三百精兵。这些人早已按照鸳鸯阵的编制分成了数队,每队十人,配合默契。 “弟兄们,今夜我们要给蛮子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戚继光的声音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坚定。 三百精兵齐齐点头,眼中燃烧着斗志。他们跟着戚继光训练这么久,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刻。 戚继光走到几名精锐身边,这些人的腰间都挂着特殊的物品。 “震天雷准备好了吗?” “回将军,十枚震天雷,五支神火铳,还有引火油,全都准备就绪!” 戚继光满意地点头。这些都是从朱平安那里得来的神器,威力惊人。 雪花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白茫茫。 戚继光抬手示意,三百精兵立刻分成三路,悄无声息地向蛮族营地摸去。 蛮族的临时营地就在前方不到一里的地方。营地里篝火点点,但守卫明显松懈。 戚继光通过雪幕仔细观察,发现营地周围的巡逻兵只有寥寥几人,而且都在帐篷里避雪。 “哈丹巴特尔把精锐都带去围困太子了,这里确实只是老弱妇孺。” 戚继光心中暗喜。 他向左右两翼做了个手势,三路人马开始向营地包抄。 风雪掩盖了他们的行踪,连脚步声都被呼啸的北风吞没。 很快,三百精兵就潜伏到了营地外围。 戚继光藏在一个雪堆后面,仔细观察着营地内的情况。帐篷密密麻麻,粮草堆积如山,还有不少牛羊在围栏里瑟瑟发抖。 “准备!” 戚继光低声下令。 持有神火铳的士兵悄悄瞄准了营地入口的几个守卫,手持震天雷的士兵则盯着那些粮草堆和重要帐篷。 风雪中,一切都显得那么安静。 “动手!” 戚继光一声令下。 “砰!砰!砰!” 神火铳的声音在风雪中炸响,营地入口的几名蛮族守卫瞬间倒地。 紧接着,震天雷在营地内各处爆炸,巨大的火光和爆炸声让整个营地瞬间乱成一团。 “轰!轰!轰!” 粮草堆被引燃,帐篷接连起火,火光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刺眼。 “泰昌王师天威!蛮族鼠辈,束手就擒者可免一死!违者格杀勿论!” 三百精兵齐声怒吼,如猛虎下山般冲入营地。 蛮族营地内哭喊声四起,老人妇女抱着孩子四处逃窜。 留守的蛮族战士慌忙拿起武器抵抗。 鸳鸯阵瞬间展开,十人一队,长枪在前,短刀护翼,盾牌掩护。蛮族战士刚要反抗,就被这精密如钟表的战阵碾压,哀嚎声此起彼伏。 “杀!” 精兵们配合默契,每个小队都像一台精密的杀戮机器。 蛮族的反抗显得那么无力,他们的青壮都跟着哈丹巴特尔去围困太子了,留下的这些老弱根本不是对手。 戚继光一刀砍翻一个试图反抗的蛮族战士,目光扫向那些看起来身份尊贵的帐篷。 “专找重要目标!” 他大声命令道。 精兵们立刻调整方向,直奔那些装饰华丽的帐篷而去。 很快,几名穿着绸缎的蛮族妇人被拖了出来。从她们的装束和慌张的神情来看,身份绝对不一般。 “将军,这几个女人的帐篷里有不少金银珠宝,应该是某个部落首领的家眷!” 戚继光满意地点头:“带走!” 火势越烧越旺,半个营地都陷入火海。风雪中,火光冲天,哭喊声不绝于耳。 “差不多了,撤!” 戚继光一挥手,三百精兵立刻开始有序撤退。 他们来得快,去得也快。当蛮族人回过神来时,泰昌军已经消失在风雪中。 整个奇袭过程不到半个时辰,蛮族营地已经变成一片废墟。 粮草被烧得干干净净,重要人物被俘虏,连牛羊都被杀了大半。 戚继光带着队伍撤到安全地带,清点人员。 “报告将军,我军无一伤亡!” “俘虏五名蛮族贵妇,缴获金银若干,敌军粮草全部焚毁!” 戚继光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好!立刻派快马回京报信!” 与此同时,正在围困太子的哈丹巴特尔突然听到远方传来的爆炸声和火光。 他心中一惊,急忙派人前去查看。 不一会儿,探子狼狈地跑了回来。 “大汗!不好了!老营被泰昌军偷袭了!” “什么?!” 哈丹巴特尔猛地站起身,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粮草全被烧了,您的小妃子也被抓走了!” 探子哭丧着脸汇报道。 哈丹巴特尔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没有粮草,他的军队撑不了几天。而小妃子被抓,更是让他心如刀割。 “该死的泰昌军!他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他怒不可遏地咆哮道。 周围的蛮族将领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泰昌军会来这么一手。 “大汗,现在怎么办?” 有将领小心翼翼地问道。 哈丹巴特尔在帐篷里来回踱步,脸色变幻不定。 围困太子本来进行得很顺利,再有两天就能彻底拿下。但现在老巢被端,他不得不考虑回援。 “传令下去,留一部分人继续围困,其他人跟我回师救援!” 哈丹巴特尔咬牙下令。 军心开始动摇,不少蛮族士兵都担心自己的家人。 对太子的包围圈出现了明显的松动。 远在京城的朱平安正在王府中等待消息。 突然,一只信鸽从窗外飞入。 陆柄接过信件,展开一看,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 “主公,戚将军成功了!” 朱平安接过信件,看完后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计划进行得比预想的还要顺利。 【叮!恭喜宿主完成奇袭任务,获得信仰值+5000!】 【奇袭战术成功,扭转战局关键点,额外获得信仰值+5000!】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朱平安心情大好。 “文和,你看太子那边还能撑多久?” 贾诩略一沉吟:“以哈丹巴特尔的性格,必定会分兵回援。太子的危机很快就会解除。” “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朱平安问道。 “静观其变,等待最佳时机!” 贾诩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这场戏,才刚刚开始呢。” 朱平安点头,心中对接下来的发展充满期待。 这一夜的风雪,注定要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第35章 帝心暗涌 哈丹巴特尔率领着残兵,终于在天色微亮时,回到了部落营地。 眼前的景象,让他那颗饱经风霜的心脏,也瞬间被撕裂。 曾经喧嚣热闹、帐篷连绵的家园,此刻只剩下焦黑的骨架与满目疮痍。 空气中,刺鼻的焦糊味混杂着未散尽的血腥,无情地钻入他的鼻腔。 “我的女人!我的牛羊!我过冬的粮草啊!” 哈丹巴特尔发出了困兽般的嘶吼,声音因极致的愤怒与深切的绝望而扭曲、沙哑。 几个侥幸存活的老弱族人,涕泪横流地跪倒在他马前,颤抖着哭诉昨夜那支从天而降、如同魔鬼般的泰昌军队。 他们用最恐惧的词汇,描述着那些他们从未见过的、能喷射火焰的怪异铁管,还有那些能在人群中炸开、声如惊雷的“震天雷”。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刀,剜着哈丹巴特尔的心。 他引以为傲的勇士们,此刻士气低落到了冰点。 家园被焚,亲人被掳,赖以生存的粮草化为灰烬。 这仗,还怎么打下去? 更让他脊背发凉的是,泰昌主力大军的脚步声,仿佛已在风雪中隐约可闻。 “大汗,我们……我们快要撑不住了。”一个部落头领的声音带着哭腔,绝望地说道。 哈丹巴特尔猛地深吸一口夹杂着雪籽的冰冷空气,那寒意刺入肺腑,却让他混乱的头脑强行清醒了几分。 太子朱承泽。 那个懦弱的泰昌太子,还在他的手中。 这是他,也是整个部落,最后的救命稻草。 “派人去见那个泰昌太子!”哈丹巴特尔布满血丝的眼中,闪过一丝残存的狠厉与算计。 “告诉他,只要泰昌王朝答应我们的条件,本汗,可以‘护送’他安全离开!” 蛮族的使者,很快便出现在了太子朱承泽那残破不堪、如同乞丐窝棚的营帐前。 此刻的朱承泽,早已没了出征时的半分意气风发。 他衣衫褴褛,污迹斑斑,面容憔悴得如同几天没进食的饿殍,一双曾经还算有神的眼睛里,只剩下恐惧与绝望。 当蛮族使者用生硬的汉话,提出那堪称“和平”的条件——要求泰昌王朝开放更多的边境互市点,并且赔偿蛮族此次因“误会”而遭受的“巨大损失”,包括大量的金银、牛羊时,朱承泽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屈辱的血气直冲头顶。 这简直是赤裸裸的敲诈!是泰昌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但他偷偷掀开帐篷的破布,看了一眼帐外那些如狼似虎、手持弯刀的蛮族士兵,又想到了早已“奋勇突围”逃得无影无踪的二皇兄朱承煊,一股透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还年轻,他不想死在这里。 “好……本宫……答应你们。” 朱承泽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了这句话。 双方以一种诡异的速度,迅速达成了这份屈辱的协议。 蛮族大军,开始“护送”着太子朱承泽以及他手下那一群残兵败将,缓缓向泰昌边境撤离。 而此时此刻,戚继光率领的三百精兵,在圆满完成那石破天惊的奇袭任务后,正严格按照贾诩预先规划的隐秘路线,向南疾行。 途中,他们“恰好”与一支数百骑的蛮族回援部队,在一条狭窄的山谷中迎面撞上。 这支蛮族部队显然也没料到,在这冰天雪地、远离主战场的鬼地方,会突然冒出一支装备精良的泰昌军,一时间阵脚微乱。 戚继光眼中战意升腾。 “弟兄们,送上门的军功,岂有不要之理!” 他指挥若定,三百精兵令行禁止,迅速抢占了谷口两侧的有利地形。 密集的弩箭破空而去,带着尖锐的呼啸,射向尚未完全反应过来的蛮族骑兵。 冲在最前面的蛮族骑兵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纷纷落马。 鸳鸯阵如同一道钢铁铸就的移动壁垒,稳步推进,将任何试图冲击的蛮族士兵一一斩落马下,或绞杀于阵中。 战斗来的快去得也快,甚至可以说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这支数百人的蛮族回援部队,便被戚继光以微乎其微的代价,彻底“击溃”,斩获颇丰。 缴获了数面代表不同部落的蛮族旗帜,还俘虏了十几个看起来颇有地位的蛮族军官。 随后,戚继光率领着这支已然初露锋芒的“大胜”之师,不紧不慢地继续向南行进。 终于,在两天之后,他们成功“迎接”到了那支姗姗来迟、行动缓慢如蜗牛的京城援军主力。 戚继光面色平静地将“辉煌战果”——包括那些缴获的蛮族旗帜、神情萎靡的俘虏,以及一份“至关重要”的情报(蛮族后方空虚,已同意与太子议和,正护送太子南返),一并郑重上报给了援军统帅。 消息以八百里加急的最高等级,火速传回京城。 一时间,整个泰昌朝野,掀起滔天巨浪。 太子殿下与蛮族议和,安全返回了!这固然是天大的好消息。 但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六皇子朱平安所派遣的那区区三百“乡勇”,竟然真的完成了千里奔袭的壮举,不仅成功袭扰了蛮族后方,有力地配合了所谓的“正面战场”,并且还击溃了一支数百人的蛮族精锐部队! 皇宫,御书房内。 皇帝朱乾曜手捧着那份写满了不可思议战绩的奏报,先是长长地、如释重负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太子平安无事,这比什么都重要,泰昌的储君,总算是保住了。 但随即,他的眉头便紧紧地拧成了一个川字,苍老的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深深的困惑。 三百“乡勇”? 千里奔袭,直捣黄龙? 还正面击溃了以凶悍著称的蛮族数百精锐骑兵? 这……这怎么可能?! 他那个平日里看起来胆小懦弱,只知道在书斋里舞文弄墨,甚至有些不务正业的六儿子朱平安,手底下什么时候藏了这么一支堪称虎狼之师的奇兵? 朱乾曜绞尽脑汁,也百思不得其解。 这份战绩,这份战斗力,恐怕比他麾下的一些京营禁军,都要强悍上不止一筹了! 朝堂之上。 朱平安恭敬地站在百官之中,面对着皇帝陛下以及同僚们投来的、充满了探究、怀疑、乃至一丝敬畏的复杂目光,他那张年轻的脸上,却是一片恰到好处的“诚惶诚恐”与“谦卑恭顺”。 “父皇明鉴,儿臣此次能够侥幸立下些许微不足道的功劳,皆是仰赖父皇洪福齐天,以及麾下将士们不畏生死、用命厮杀的结果。儿臣……儿臣不过是运气好了一些罢了,实在不敢居功。” 他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姿态放得极低,仿佛那足以震动朝野的惊天战功,真的与他本人关系不大,纯属意外之喜。 这份过度的谦逊,与他那令人瞠目结舌、几乎可以载入史册的“辉煌战功”,形成了无比鲜明而又带着一丝诡异的对比。 皇帝朱乾曜坐在龙椅上,眼神复杂地深深地凝视了朱平安一眼,那目光中包含了太多的情绪,有欣慰,有疑惑,有审视,甚至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 群臣们也是在短暂的寂静后,开始议论纷纷,看向朱平安的目光中,早已不复往日的轻视,而是多了几分实实在在的敬畏与重新评估。 【叮!恭喜宿主完成隐藏成就“草木皆兵”(以弱胜强,扭转战局),信仰值+10000!】 系统的提示音,此刻在朱平安的脑海中响起。 【叮!信仰值累计已突破临界点,系统开始自动升级!】 【系统升级完毕!解锁全新核心功能:指定类型召唤(文臣/武将/特殊人才,每次召唤消耗信仰值翻倍)!】 【系统商城物品刷新机制优化:每日自动刷新次数增加,商城内出现稀有、极品级别物品概率小幅提升!】 一连串的系统提示音,如同最美妙的乐章,在朱平安的脑海中接连不断地响起。 他的心头,瞬间被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所充斥! 这次的收获,实在是太大了!大到超乎他的想象! 不仅仅是那笔巨额的信仰值入账,更重要的是,系统核心功能的全面升级! 指定类型召唤! 这意味着他以后再也不用像无头苍蝇一样全凭运气去随机召唤了! 他可以根据当前的实际需要,更有针对性地召唤急需的文臣,或是能够独当一面的顶级武将了! 这对于他未来的布局和发展,其意义之重大,不言而喻! 朱平安强行压下内心翻涌的激动与喜悦,面上依旧保持着那副谦卑恭顺模样。 第36章 圣心独断 太子朱承泽的车驾,是在一个阴沉的午后,悄无声息地从偏门驶入京城的。 没有了出征时的旌旗招展,鼓乐喧天。 迎接他的,只有沿途百官们投来的、夹杂着鄙夷、怜悯、幸灾乐祸与莫测深意的复杂眼神。 还有宫门之后,皇帝朱乾曜那张比殿外铅云还要冰冷几分的铁青面孔。 太和殿内,气氛压抑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太子朱承泽褪去了所有象征储君身份的华丽冠冕与服饰,跪伏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之上。 他那曾经不可一世的头颅,此刻深深地垂下,仿佛要埋进地里。 殿中两侧,文武百官肃立,鸦雀无声。 率先发难的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张正。 “陛下!太子朱承泽身为国之储君,奉旨北征,却指挥失当,致我大军损兵折将,更与蛮族签订城下之盟,丧权辱国,辱没祖宗基业!” 张正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剑,字字句句都带着森然的寒气,直指跪在地上的太子。 “此等行径,愧对陛下信任,愧对万民期盼,臣请陛下严惩太子,以正国法,以儆效尤!” 话音刚落,数名御史紧随其后,纷纷出列,慷慨陈词,历数太子在边境的种种失策与不堪。 每一句弹劾,都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抽在朱承泽早已惨白的脸上。 他浑身颤抖,却百口莫辩,唯有将头埋得更低,额头死死抵住冰凉的地面,发出细微的呜咽。 相比之下,二皇子朱承煊的境遇则要好上不少。 他虽然也面带风霜,衣甲上带着几处不起眼的破损,但精神尚算抖擞。 几位与二皇子府素来交好的官员,此刻不失时机地站了出来。 “陛下,二皇子殿下在危难之际,临危不乱,率领麾下将士奋勇突围,为我大军保存了有生力量,其功亦不可没啊!” “是啊陛下,若非二皇子殿下当机立断,恐怕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这些称赞之词,听在朱承煊耳中,让他略微挺直了些腰杆,脸上也挤出几分悲壮与坚毅。 然而,龙椅之上的朱乾曜,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那眼神深邃如海,看不出喜怒,却让朱承煊心中莫名一紧,刚刚升起的一丝得意瞬间烟消云散。 皇帝心中自然清楚,这所谓的“奋勇突围”,不过是临阵脱逃的美化之词。 朱乾曜的目光,缓缓转向了队列中一直沉默不语的六皇子朱平安。 那一瞬间,皇帝眼中冰封的寒意,似乎消融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明的赞赏。 “平安。” 皇帝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大殿之内。 “你此次以三百乡勇,奇袭蛮族后方,打乱敌酋阵脚,为太子解围创造了良机,有勇有谋,朕心甚慰。” “朕先前倒是小觑了你,你,堪当大任!” 这番话,无疑是一道惊雷,在百官心中炸响。 皇帝对六皇子的评价,竟是如此之高! 朱平安闻言,立刻出列,恭敬跪倒。 “父皇谬赞,儿臣愧不敢当。” “儿臣所为,皆赖父皇天威,将士用命,侥幸得成,实不敢居功。” 他的姿态依旧谦卑,语气依旧诚恳,仿佛那惊天动地的功绩,真的与他关系不大。 皇帝看着他,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 随后,便是论功行赏的时刻。 “太子朱承泽,指挥不力,有失国体,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三月,望你好自为之。” 皇帝的声音冷硬,不带丝毫感情。 朱承泽闻言,身子一软,几乎瘫倒在地,口中只剩下:“儿臣……谢父皇恩典。” “二皇子朱承煊,赏黄金百两,锦缎十匹,以资嘉奖。” 这赏赐,不轻不重,更像是一种安抚,或者说,是一种不予深究的表态。 朱承煊心中五味杂陈,却也只能叩首谢恩。 最后,皇帝的目光再次落在了朱平安身上。 “六皇子朱平安,智勇双全,功勋卓著,加封为辅国将军,食邑增加五百户。” 辅国将军虽是虚衔,但食邑的增加却是实打实的好处。 更重要的是皇帝接下来的话。 “特许你将麾下‘京畿捕盗乡勇营’扩编至一千人,粮饷由户部拨付三成,其余七成,由你自行筹措。”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一千人的私属武装,而且粮饷大部分需要自行解决,这无疑是给了朱平安极大的自主权! “原乡勇营都伯戚继光,调度有方,指挥得当,擢升为京畿卫戍左营都尉。” 这道任命更是巧妙。 明面上是高升,将戚继光调入了正规军序列。 实则是将他更名正言顺地放在了朱平安身边,让他可以毫无顾忌地统领并训练这一千新军。 皇帝的每一个决定,都像是在一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上,落下了一枚枚关键的棋子。 敲打了失德的太子,安抚了有小算盘的二皇子,同时,也毫不掩饰地扶植起朱平安这股新兴的力量。 其制衡诸子,维持朝局稳定的帝王心术,展露无遗。 太子朱承泽在被人搀扶起来时,怨毒的目光如同毒蛇一般,死死地剐了朱平安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嫉恨与杀意。 二皇子朱承煊则面色阴晴不定,他感觉自己所有的风头,都被这个一向不起眼的六弟给抢光了,心中的不甘与恼怒,几乎要溢出胸膛。 一直如同隐形人般的四皇子朱承岳,此刻也微微抬起了眼帘,那双深邃的眸子中,第一次对朱平安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审视与高度关注。 这个老六,不再是以前那个可以随意忽视的懦弱皇子了。 他,已经成了一枚举足轻重的棋子,甚至,有可能成为未来的棋手。 朱平安对这一切仿佛毫无察觉,他只是恭敬地再次叩首谢恩。 “儿臣,领旨谢恩,必不负父皇厚望。” 退朝之后,朱平安没有片刻耽搁。 扩军的圣旨已下,他必须立刻开始筹备。 一千人的队伍,从招募、筛选、到装备、训练,每一项都需要投入巨大的精力与财力。 他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系统升级后【指定类型召唤】的强大功能。 或许,很快就能派上用场了。 新一轮的挑战,已然开始。 而他,早已做好了准备。 第37章 鱼龙混杂 圣旨一下,京城内外,风云微动。 朱平安扩编“京畿捕盗乡勇营”至一千人的告示,迅速在京畿地区激起层层涟漪。 告示张贴处,每日都挤满了前来探看的人群,黑压压一片,议论声此起彼伏。 应募者更是络绎不绝,仿佛潮水般涌向设在城郊的临时招兵点。 有的人衣衫褴褛,面带菜色,显然是走投无路,只求一口饱饭,一条活路。 有的人则目光闪烁,身形彪悍,言谈间带着几分江湖习气,似乎另有图谋。 还有一些人,衣着普通,却眼神锐利,不时悄悄打量四周,又与其他应募者刻意保持距离,身份显得颇为可疑。 他们之中,不乏听闻了六皇子与戚都伯在边境那场惊天奇袭的壮举,心生向往,渴望建功立业的热血青年。 自然,也少不了其他几位皇子府邸,乃至某些朝中大员悄悄安插进来的眼线与探子,试图摸清朱平安的底细。 对于这一切,朱平安早有预料,只是不动声色。 母妃云氏再次展现了她京城首富之女的雄厚实力与果决魄力。 大批的银两如同流水一般,从云家的各个隐秘渠道,源源不断地汇入朱平安的私库,没有引起丝毫波澜。 崭新的兵甲、充足的粮草、甚至一批通过特殊商业渠道购得的,神骏异常的优质战马,也悄无声息地运抵了新兵营地。 这些物资的及时到位,解决了扩军的燃眉之急,让朱平安再无后顾之忧。 戚继光则亲自坐镇招兵现场,审视着每一个前来应募的兵员。 他不像其他募兵官那般只重体格是否魁梧,力气是否过人。 戚继光更看重的是一个人的眼神,是否坚毅,是否灵动,是否藏着一股不屈的劲儿。 他更看重的是一个人站立的姿态,行走的气度,是否透着一股潜在的纪律性。 一个壮硕如牛,却目光游移,站姿松垮的汉子,即便吹嘘得天花乱坠,也会被他毫不留情地挥手斥退。 反而一个身材中等,但眼神沉稳,队列中始终保持安静的青年,更容易获得他的青睐。 新兵陆续入营,一时间,原本还算齐整的营地,变得鱼龙混杂,喧嚣不已。 三百老兵虽然是骨干,但面对数量是他们两倍多的新兵,也有些弹压不住初期的混乱。 一些在地方上称王称霸惯了的地痞流氓,或是在其他军伍里混成了老兵油子的刺头,很快便暴露了本性。 他们或拉帮结伙,欺压新来的良善百姓出身的兵丁。 或公然赌博饮酒,无视刚刚颁布的军营禁令。 更有甚者,竟敢在操练时消极怠工,甚至出言不逊,试图挑战戚继光这位新任主帅的权威。 营地内的气氛,一度有些紧张。 典韦与许褚这两个煞神,早已看得手痒难耐。 他们主动向戚继光请缨,充当“操练教头”,专治各种不服。 戚继光略一思忖,便点头应允。 有些时候,慈不掌兵,必要的雷霆手段,反而是凝聚军心的捷径。 果然,几个闹得最凶的兵痞,自以为法不责众,在饭堂公然起哄滋事。 典韦那铁塔般的身影,如同一堵黑墙般压了过去,蒲扇大的巴掌左右开弓。 “啪!啪!” 几声清脆响亮的耳光之后,伴随着几声凄厉的惨叫,那几个刚才还嚣张跋扈的刺头,已是口鼻窜血,牙齿混着血沫飞出,如同滚地葫芦般栽倒在地。 许褚则拎着一个试图反抗的家伙,像拎小鸡一样,直接将其摁在冰冷的石板地上,硕大的拳头如同雨点般落下。 每一拳都势大力沉,却又巧妙地避开了要害,只打得那人哭爹喊娘,连声求饶,再不敢有半分不敬。 这简单粗暴却又极其有效的方式,瞬间震慑了整个营地。 所有新兵都亲眼目睹了这两位殿下亲卫的恐怖武力,以及他们维护军纪的决心。 那些原本还蠢蠢欲动,心怀鬼胎的家伙,立刻变得老实起来,再不敢有丝毫逾越。 戚继光随后出现。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当众宣布了对那几个滋事者的惩处:杖责二十,罚作苦役,以儆效尤。 同时,他也重申了军营的各项纪律,严明触犯者,绝不姑息。 冰冷的军法如同一道道枷锁,套在了这些桀骜不驯的新兵脖子上。 然而,在严厉的军纪之外,戚继光也展现了他治军的另一面。 他亲自巡查营房,发现被褥单薄,便立刻命人增添。 他亲自检查伙食,发现不够新鲜,便严厉斥责了伙夫,并下令改善。 对于训练受伤的士兵,他会亲自探望,嘘寒问暖,并确保他们得到最好的医治。 这种恩威并施的手段,逐渐让新兵们对这位主帅既敬畏又信服。 戚继光开始将新招募的七百兵员,与原有的三百精兵混编。 他让那些经验丰富、纪律严明的老兵,担任伍长、什长,手把手地教导新兵队列、器械使用以及战场生存技巧。 更严格的“戚家军”训练法,也在营地内全面推行。 每日天不亮,凄厉的军号声便会准时响起,将所有人从睡梦中唤醒。 高强度的队列操练,磨练着他们的意志与纪律。 繁复而实用的阵法配合,则将他们从乌合之众,一点点锻造成一个有机的整体。 喊杀声,操练声,兵器碰撞声,在营地内此起彼伏,从未停歇。 与此同时,陆柄的锦衣卫,如同暗夜中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渗透进新兵营的每一个角落。 他们暗中甄别着每一个新兵的来历与背景,将那些行为可疑,或与其他势力有牵连的人员,一一记录在案。 一份份加密的名单,会定期送到戚继光的手中,让他对麾下兵士的底细了如指掌。 朱平安则在政务稍显空闲之时,会换上一身普通的武士劲装,在典韦、许褚的陪同下,来到军营视察。 他不像其他皇子那般前呼后拥,大张旗鼓。 他会走进普通的营房,与士兵们随意交谈,询问他们的家乡,关心他们的冷暖。 他会走到操场边,认真观看士兵们的操练,对表现优异者不吝赞赏。 甚至,他还会偶尔在士兵们的饭堂,与他们同坐一桌,吃着同样的糙米饭和咸菜,没有丝毫皇子的架子。 这种亲和的态度,这种与士卒同甘共苦的姿态,极大地收拢了军心。 士兵们看着这位年轻的皇子,眼中不再只有敬畏,更多了一丝发自内心的亲近与拥戴。 他们愿意为这样一位礼贤下士、体恤兵卒的主君,抛头颅,洒热血。 新军的训练,在戚继光的严格督导与朱平安的暗中支持下,逐渐步入正轨,战斗力的雏形,已然显现。 只是,这支刚刚组建的千人队伍,究竟能爆发出多大的能量,还需要一场真正的实战来检验。 而京城之内,某些人的目光,已经带着几分不善,悄悄投向了城外这片日渐喧嚣的军营。 尤其是四皇子朱承岳的府邸,最近似乎安静得有些过分了。 第38章 笑里藏刀 新军的训练才刚刚摸到些门道,四皇子朱承岳那份透着古怪的“贺礼”,便不期而至。 一列马车,在数名骑士的护卫下,不紧不慢地驶入了“京畿捕盗乡勇营”那简陋却也戒备森严的大门。 为首的骑士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 他态度谦和有礼,自称是四皇子府上的管事,今日此来,是奉了四殿下朱承岳的钧命。 特为六殿下朱平安送上一份微不足道的薄礼。 朱平安得到通报,心中念头一闪,便带着贾诩与戚继光,亲自迎了出去。 “六殿下近日为国操劳,练兵辛苦,四殿下远在府中,心中却是时时挂念。” 那管事脸上堆满了恰到好处的笑容,语气诚恳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因此,四殿下特命下官送来些许军械物资,略表兄弟之间的一点情谊,还望六殿下千万不要嫌弃才好。” 管事轻轻一挥手。 身后那几辆马车上盖着的油布,应声被骑士们揭开。 车上装载的,赫然是一套套看似崭新的盔甲,一捆捆寒光闪烁的长枪,还有不少弓箭。 “此外,四殿下还特意从军中挑选了几位经验颇丰的军官。” “前来协助六殿下操练兵马,希望能为六殿下分担些许辛劳。” 管事话音刚落,他身后便走出了三名身着偏将服饰的军官。 这三人齐齐上前,对着朱平安躬身行礼,姿态恭敬。 朱平安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笑容,仿佛受宠若惊。 “哎呀,四哥这真是太有心了!平安何德何能,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啊!” 他表现得极为热情,甚至亲切地拉住了那管事的手,连声称谢。 那模样,活脱脱就是一个被兄长关怀备至而感动不已的幼弟。 一番虚与委蛇的客套寒暄之后,那位管事与三名军官,被朱平安“盛情”地请入营中,安排了住处。 待外人一走,朱平安便与贾诩、戚继光一同来到了临时堆放那批“军械”的库房。 方才还挂在脸上的温和笑容,此刻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冷凝。 戚继光上前,随手拿起一套盔甲。 他的手指在甲片冰冷的接缝处轻轻一划,眉头便几不可察地微微皱起。 他又拿起一张长弓,试了试弓弦的韧性与弹性,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殿下。”戚继光的声音低沉而肯定。 “这些盔甲,十有八九是样子货。甲片过于单薄,接合处也处理粗糙,实际的防护能力,恐怕堪忧。” “至于这些弓箭,材质也只能算是下乘。若是真的装备上了战场,恐怕非但派不上大用场,反而会误了士卒性命。” 贾诩则在一旁,慢条斯理地捻着自己颌下的短须。 他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幽光,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峭弧度。 “四殿下这份‘厚礼’,恐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啊。” 朱平安深邃的目光转向贾诩,平静地问道:“文和先生,有何高见?” 贾诩微微躬身,语气平缓却字字珠玑:“依诩之见,四殿下此举,看似关怀备至,实则暗藏机锋,至少是一石三鸟之计。” “其一,名为送礼,实为试探。试探殿下的眼光、器量与应对之能。若殿下欣然接受且毫无察觉,便说明殿下识人不明,眼光浅薄,不足为虑。若殿下有所察觉,则可静观殿下如何拆解此局。” “其二,名为协助,实为安插。这几位所谓‘经验丰富’的军官,名为协助练兵,实则是四殿下安插进来的眼线。殿下这乡勇营的一举一动,怕是都会事无巨细地传入四殿下耳中。” “其三,用心险恶,意在构陷。一旦殿下当真使用了这些劣质军械,日后若是在战场上出了任何岔子,折损了兵丁,丢了朝廷的颜面,四殿下便可顺理成章地站出来发难,攻讦殿下治军无方,草菅人命。届时,殿下怕是百口莫辩,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贾诩的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一般,敲在人的心头。 他将四皇子朱承岳那笑里藏刀的阴险算计,剖析得淋漓尽致,入木三分。 库房内的空气,似乎都因此而冷冽了几分,带着一丝无形的压迫感。 朱平安的眼眸微微眯起,一丝锐利的寒芒从眼底一闪而过。 “好一个四哥,当真是为我这个弟弟费尽了心思啊。”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轻声说道。 片刻的沉吟之后,朱平安眼中的寒芒敛去,恢复了往常的平静与深邃。 “既然四哥如此‘盛情厚谊’,平安若是不好好领受,岂非辜负了他这一番煞费苦心?” 贾诩与戚继光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了然的笑意。 他们知道,自家殿下,又要开始“演戏”了。 次日。 朱平安便命人在军营之中大张旗鼓地宣扬四皇子殿下的“深情厚谊”与“无私馈赠”。 他对那三位四皇子派来的军官更是礼遇有加,每日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然后,他将这三人“委以重任”,安排到了后勤辎重营。 美其名曰“军中事务繁杂,还需三位将军从基础做起,熟悉军务,日后方能人尽其才”。 至于那些劣质军械。 朱平安则命人仔细地“修缮”了一番,擦拭得锃光瓦亮。 然后,他挑选了一批新兵,让他们穿戴上这些“崭新”的盔甲,配备上那些“精良”的弓箭长枪,每日在营中的校场上大声操练。 当然,这一切,都只是做给某些特定的人看的表面文章。 真正用于实战的精良装备与甲胄,早已通过母妃云氏的隐秘渠道,悄无声息地运抵了营中,妥善储藏在最隐秘的库房之内。 戚继光更是心领神会。 他每日在那三名“协助练兵”的军官面前,只是进行一些最基础、最简单的队列操练。 乡勇营的士兵们在他的“指导”下,站姿松散,步伐凌乱,喊出的口号也是有气无力,稀稀拉拉。 那副模样,看起来与京畿附近那些寻常卫所里疲沓不堪、毫无战力的兵丁并无二致。 戚家军真正的练兵精华,那些严苛到近乎残酷的纪律,那些配合精妙、威力无穷的阵法,则被巧妙地隐藏了起来。 绝不让任何外人窥探到分毫的奥秘。 与此同时,陆柄麾下的锦衣卫校尉,如同融入暗影的幽灵斥候。 他们悄无声息地盯上了那三名来自四皇子府的军官。 这三人的一言一行,与何人接触,通过何种渠道向何处传递消息,都被一一记录在案,整理成册。 然后,这些情报会定期汇总到朱平安的桌案前。 数日之后。 朱平安精心挑选了一些京畿附近的土特产,又备下了一份不算贵重却也颇显心意的回礼。 他更是亲笔写下了一封书信。 信中言辞恳切,感恩戴德,字里行间充满了对四皇子朱承岳的“感激涕零”之情。 以及“愚弟对四哥高山仰止、敬佩不已”的“真挚情感”。 这份礼物与这封“情真意切”的信件,一同被派人恭恭敬敬地送往了四皇子府。 四皇子朱承岳收到朱平安的回礼与书信,又听着手下人绘声绘色地描述朱平安那军营之中“混乱不堪”、“不堪入目”的操练景象。 他修长浓黑的眉头,不由自主地紧紧锁了起来。 一时之间,他竟也有些摸不准。 这个一向不起眼的老六,究竟是真的愚钝不堪,蠢笨至此。 还是在刻意藏拙,与他这个四哥演一出深不可测的戏码。 京城的暗流,似乎因为这份突如其来的“礼物”,而变得更加汹涌莫测,波诡云谲。 第39章 商城兑换 朱平安独坐灯下。 四皇兄朱承岳那份暗藏机锋的“厚礼”,所带来的波澜,在他心中早已平复。 转而化为更深沉、更急迫的盘算。 他需要力量。 一种不依赖于任何人“馈赠”的力量。 一种真正完完全全,只属于他自己的力量! 意念微动。 一层淡蓝色的光幕,无声无息地在他眼前展开,柔和却不容忽视。 【信仰值:13287点】 这个数字,在摇曳昏黄的灯光映照下,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诱惑。 那是无数生灵真心的感谢、敬畏与期盼,汇聚而成的、近乎实质的力量洪流。 无论是边境奇袭的石破天惊,还是京畿剿匪的干净利落。 每一次的运筹帷幄,每一次的化险为夷,都悄然转化,最终凝聚成了这冰冷数字背后,那份温热滚烫的民心所向。 朱平安的目光,锐利而专注,径直投向了系统界面上【系统商城】那个熠熠生辉的选项。 光幕如水波般流转。 琳琅满目的商品,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河,在他眼前缓缓铺陈开来。 有能让贫瘠绝望的土地,化为金黄丰饶粮仓的【高产农作物种子包】,其上闪烁着盎然的生命光泽,仿佛能嗅到泥土的芬芳。 有蕴含着种种奇巧淫技,足以改变时代脉络的【各类技术图纸】,从开山裂石的水利工程,到巧夺天工的纺织器械,似乎无所不包,应有尽有。 更有散发着幽幽异香,令人闻之精神一振的【丹药秘籍】,它们无声地许诺着凡人难以企及的强大力量,甚至是那虚无缥缈却又令人疯狂的悠长寿命。 这里的任何一件物品,只要流传到外界,都足以掀起滔天巨浪,引来无数人的疯狂追逐。 朱平安的心跳,并未因此而有丝毫的加速。 他的眼神,平静得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不起波澜。 目前最迫切的,不是那遍地开花的民生大计,虽然那很重要。 也不是那虚无缥缈的长生久视,虽然那很诱人。 他现在最需要的,是刀锋!是甲胄! 是能在这波谲云诡、杀机四伏的京城之中,能在这强敌环伺、虎狼觊觎的天下大势之下,牢牢护佑他自身,以及他所珍视的一切的——绝对武力! 大规模的更新换代,耗时耗力,更会如同黑夜中的灯塔,瞬间暴露他隐藏的实力与野心。 他需要的是,能够小批量秘密装备,却能在关键时刻,形成局部碾压性优势的杀手锏! 终于,一行散发着冰冷杀伐气息的文字,悄然映入他的眼帘。 【诸葛连弩初级版制造图纸(可升级)】 售价:【10000信仰值】 朱平安的呼吸,几不可察地微微一滞。 连弩之威,他岂会不知! 一旦成军,那摧枯拉朽的箭雨,足以让来去如风的蛮族骑兵,尝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与绝望。 紧接着,他的目光又被另一项技术图纸所吸引。 这份图纸,散发着更加沉稳、更加厚重的光芒,仿佛承载着千钧之力。 【百炼钢提炼技术入门(附赠少量精炼钢材样本,可大幅提升武器甲胄基础属性)】 售价:【10000信仰值】 如果说,那诸葛连弩是刺破一切阻碍的锋锐之矛。 那么,这百炼钢提炼技术,便是抵御所有伤害的坚不可摧之盾! 更是锻造出更强之矛、更坚之盾的根本基石! 朱平安的指尖,几不可察地微微颤动了一下。 心中已有定计,但此事干系重大,非一人可决。他深吸一口气,唤来殿外侍立的亲信:“速去请贾先生与戚将军至书房议事,此事机密,不得声张。” 戚继光则拿起那份钢材样本,眼神专注无比,仔细地端详着。 片刻后,他沉声开口,语气中充满了身为宿将的激动与渴望:“若能以此法锻造兵刃甲胄,我麾下将士的战损,至少可降低三成以上!对上那些身披重甲的步卒,我军兵刃的破甲之力,亦能倍增!” 两位心腹重臣的判断,与朱平安心中的盘算,不谋而合。 他的目光,在两份同样诱人的图纸之间来回流转,心中的天平,在经过短暂而激烈的权衡之后,迅速做出了决断。 连弩虽好,威力巨大,但对工匠的技艺要求极高,短时间内难以形成规模。 而且,其消耗的特制箭矢,亦是一笔巨大的负担。 而百炼钢,则是从根本上提升军队整体素质的王道之选! “兑换,【百炼钢提炼技术入门】。” 朱平安没有丝毫犹豫,对着系统,沉稳地发出了指令。 【信仰值-10000,当前剩余3287点。】 【百炼钢提炼技术入门图纸已成功发放。】 系统的提示音冰冷而机械。 光华一闪即逝。 一份散发着古朴气息的卷轴,以及几块闪烁着暗沉深邃金属光泽的钢锭样本,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提前准备好的一个精致密匣之中。 他没有耽搁片刻,连夜便将这份珍贵无比的图纸与那几块意义非凡的钢材样本,通过最为信任的渠道,秘密送到了母妃云氏手中,并附上亲笔信,详述此物之重要性以及对工匠人选的严苛要求。 母妃深知此事重大,当即动用了她手中最为隐秘且技艺最为精湛的工匠团队,从中挑选了一位经验丰富、忠诚可靠的老匠头,亲自负责此事。 数日后,在母妃的精心安排下,那位被选中的老匠头,在一个戒备森严的秘密工坊内见到了朱平安。 当他从朱平安手中接过那份图纸和沉甸甸的钢材样本时,一双布满了厚茧与岁月痕迹的手,竟微微有些颤抖。他又细细地研读了图纸许久,时而蹙眉沉思,时而眼前一亮,脸上的神情从最初的疑惑不解,逐渐转为震惊骇然。 再到难以抑制的狂喜。最后则化为对这鬼斧神工般技艺的深深敬畏。他抬起头,看向朱平安的目光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叹与一丝承载着重大使命的凝重。 “殿下,此等神乎其神的炼钢之法,巧夺天工,匪夷所思!老朽浸淫锻造之道一生,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只是,其中诸多关窍奥妙,非同寻常。若要将其彻底摸索纯熟,并稳定产出,怕是……需要些时日,更需耗费不少心血。” 朱平安对此结果,他早有预料。 任何划时代的技术,都不可能一蹴而就。 “无妨。”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你先挑选府中最为得力、最为可靠的几名弟子,在最隐秘的工坊中,秘密尝试,务必将此法彻底吃透,融会贯通。”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不容错辨的锐利寒芒。 “首要任务,便是先以此法,为本将麾下那三百亲卫,锻造出一批无坚不摧的刀刃出来!” 工匠苍老的身躯猛然一震,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坚定,他重重地一点头,声音铿锵有力:“老朽,遵命!必不负殿下所托!” 第40章 借匪练兵 京城的天,近几日像是被一层无形的阴霾笼罩。 并非节气变换,天时有异。 而是人心,浮动不安。 自京郊数地,接连有快马急报。 一股悍匪! 不知从何处滋生,竟胆大包天,在天子脚下流窜作案,其焰嚣张! 这伙匪徒,行踪诡秘,来去如风,寻常州县的捕盗弓手,遇上他们,根本不是一合之将。 更令沿途官民心惊肉跳的是,这股悍匪的装备,竟是出人意料的精良。 绝非寻常占山为王的蟊贼可比,倒更像是……一群训练有素的亡命兵痞! 甚至一些官员田庄,亦未能幸免,被这股悍匪上门骚扰,勒索钱粮。 一时间,告急求援的文书,堆满了相关衙门的案头。 事情,终于还是压不住,捅到了泰昌帝朱乾曜的御前。 龙椅之上,朱乾曜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御座下,冰冷坚硬的金砖,似乎也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气,让殿中群臣噤若寒蝉。 “岂有此理!” 龙案被他一掌拍得砰然作响,案上的玉盏随之剧烈一晃,茶水溅出。 “京畿重地,首善之区,朗朗乾坤,竟有如此猖獗无忌之匪徒!” “京畿卫戍是干什么吃的?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死绝了吗?一群废物点心!” 皇帝的雷霆之怒,如同实质的重压,狠狠砸向殿下垂首侍立的文武百官。 京畿卫戍指挥使满头大汗,慌忙出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叩首请罪,声音却带着难以掩饰的委屈与无奈。 他们数次调集兵马,试图围剿。 可结果呢? 非但连那伙匪徒的准确踪迹都难以捕捉,反而损兵折将,折损了不少人手,军心士气,已然低落到了谷底。 太子朱承泽一系的党羽,立刻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御史台几名言官,接二连三地出班上奏。 明里暗里,皆是指责京畿卫戍指挥失当,调度无方,玩忽职守。 更有甚者,竟影射有人暗中勾结,故意纵容匪患,意图不明! 一时间,庄严肃穆的朝堂之上,唾沫横飞,攻讦之声不绝于耳,俨然成了一座喧嚣的菜市场。 二皇子朱承煊见状,故作忧国忧民之态,适时出班奏道: “父皇息怒!儿臣斗胆以为,此股匪徒行事诡异,绝非寻常流寇可比,非精兵强将,恐难将其一举剿灭。” “当务之急,是派遣一员智勇双全的能臣干吏,统领一支精锐之师,方可雷霆一击,永绝后患!” 他这番话,言下之意,不外乎是想将这剿匪的差事揽入自己囊中,或是趁机举荐其心腹之人,以扩充势力。 四皇子朱承岳,依旧如往常那般,如同一尊沉默的雕像,垂手立于自己的班列之中。 神色淡漠如水,仿佛眼前这愈演愈烈的纷扰与争斗,都与他没有半分干系。 只是那偶尔微微抬起的眼帘,不经意间泄露出的一丝深邃幽冷的观察之色,才显露出他并非真的置身事外。 与此同时,六皇子府内。 气氛,却与朝堂之上那剑拔弩张的喧嚣,截然不同。 朱平安端坐于书案之后,静静地听着陆柄呈上的最新密报,眉头不由自主地微微蹙起。 “组织严密,行动专业,装备精良……” “这不像是寻常走投无路的流寇啸聚山林,倒更像是……有人在背后刻意为之。” 母妃云氏那张遍布京畿乃至周边州县的情报网络,也从一些隐秘的渠道,传来了一些旁证消息。 种种迹象都表明,这股匪徒的出现,绝非偶然。 他们似乎并不以劫掠财物为唯一目的,更像是在刻意制造一种恐慌。 贾诩坐于下首,手中端着一杯早已微凉的清茶,神色平静得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待陆柄躬身退下之后,他才不疾不徐地缓缓开口。 “主公,无论这股匪徒背后,究竟是何方神圣在兴风作浪,其真实意图又为何……” “于我等而言,此事,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绝佳良机。” 朱平安的目光收回,转而投向贾诩,眼中瞬间闪过一丝了然的明悟。 “先生的意思是……借此练兵?” 贾诩微微颔首,嘴角勾起一抹只有朱平安才能读懂的、莫测高深的笑意: “正是。” “主公麾下那支‘京畿捕盗乡勇营’,虽新募未久,亦经戚将军呕心沥血,悉心操练,但终究是纸上谈兵,缺少了铁与血的真正洗礼。” “要知道,纸上谈兵终觉浅,沙场浴血始见真章。此番京畿匪患,便是检验这支新军成色,磨砺其锋刃的最好机会!” “若能一战功成,不仅能有效震慑那些暗中觊觎的宵小之辈,更能借此机会,向陛上,向整个朝堂,清晰而有力地展现出主公您手中所掌握的力量!” 贾诩的每一句话,都如同重锤般,敲在朱平安心头。 他深以为然。 他如今手中虽已握有一支千人队伍,但在那些手握重兵、权势熏天的皇子们眼中,恐怕依旧不过是小孩子过家家般的小打小闹,上不得台面。 他需要一场真正的胜利! 一场无可辩驳的胜利,来向世人证明自己! 也向世人证明,他麾下这支新兴力量的真正价值! “好!” 朱平安猛地从座位上站起身,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一股昂扬的斗志自体内升腾而起。 “便依先生之言,行事!” 次日早朝。 就在太子与二皇子两派的人马,依旧为了究竟该派遣何人前去剿匪而争论不休,唾沫横飞,互相攻讦,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之时。 朱平安出列。 “父皇!京畿匪患日益猖獗,儿臣听闻之后,忧心忡忡,彻夜难寐!” “儿臣麾下那支‘京畿捕盗乡勇营’,将士虽多为新募,然个个忠勇用命,皆愿为父皇分忧,为朝廷效死!” “儿臣今日斗胆,恳请父皇准许,由儿臣亲自率部前往清剿!必定荡平匪患,还京畿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此言一出,原本喧闹无比的朝堂之上,顿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太子朱承泽与二皇子朱承煊,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了错愕的神情,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朱平安。 他们似乎完全没有料到,这个一向表现得有些懦弱,甚至有些不学无术的老六,竟敢主动请缨,接下这块烫手的山芋。 龙椅上的皇帝朱乾曜,此刻正为这突如其来的匪事而焦头烂额。 又眼见几个成年的儿子,不想着如何为国分忧,反而只顾着争权夺利,心中更是烦躁不堪,怒火中烧。 此刻,听闻朱平安竟主动请战,再联想起他上次在边境之事上,那出人意料、堪称奇迹般的“大功”。 皇帝的心中,不由自主地微微一动。 这个老六,似乎……总能在一些关键的时刻,给他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惊喜。 “哦?平安竟有此心,倒是甚好。” 皇帝的声音不高,听不出是喜是怒,透着一股帝王惯有的威严与莫测。 “只是,你那支乡勇营,朕记得,其中多为新募之兵,经验尚浅,他们……可能胜任这剿匪的重任?” 朱平安深深一躬,语气沉稳,不卑不亢地回应道: “回父皇!兵不在多而在精,将不在勇而在谋!” “儿臣愿在此立下军令状!若不能一举平定匪患,儿臣甘愿领受任何责罚,绝无怨言!” 他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铿锵有力,字字句句都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与决心。 皇帝朱乾曜深邃的目光,在朱平安那张年轻却异常坚毅的脸庞上停留了片刻。 他沉吟了片刻,似乎在权衡着利弊得失。 终于,他缓缓地点了点头,一字一句地说道: “好!既然你有此决心,朕,便给你这个机会!” “朕准你,即刻率领‘京畿捕盗乡勇营’前往匪患猖獗之地,进行清剿!” “另,朕再赐你便宜行事之权,可临时调动匪患猖獗区域附近州县的部分巡防兵马,协同作战!” “望你,莫要辜负了朕对你的这份期望。” “儿臣,遵旨!谢父皇隆恩浩荡!” 朱平安再次叩首谢恩。 戚继光接到即将出征的命令之时,正在尘土飞扬的校场之上,亲自督促着那些新兵蛋子进行艰苦的操练。 听闻即将有实战任务,拿起刀枪不久的新兵们,得知自己即将真正上阵杀贼,建功立业。 一个个也是既感到莫名的紧张,又抑制不住内心的兴奋与激动。 他们摩拳擦掌,嗷嗷直叫,恨不得立刻就能冲到那伙不知死活的匪徒面前,与他们真刀真枪地大战一场! 一场针对盘踞京畿、行踪诡秘的“盗匪”的清剿行动,就在各方势力或明或暗的注视之下,悄然拉开了序幕。 第41章 初显神威 大军开拔,旌旗在京畿官道上招展,却并非浩浩荡荡,反而透着几分刻意的张扬。 戚继光稳坐马背,神色沉静如渊壑。 他将麾下这一千“京畿捕盗乡勇营”的兵士,巧妙地分作了明暗两部。 明面上,七百余人,以新兵为主,甲胄鲜明,旗号招摇,沿着匪患最猖獗的几条官道大张旗鼓地巡弋。 这支队伍,步伐不算齐整,偶尔还有新兵交头接耳,看上去颇有几分“新募乡勇”该有的生涩与疏漏。 暗地里,三百精锐老兵,则在许褚的带领下,如同幽灵般潜入了山林。 他们与陆柄麾下那些擅长追踪匿迹的锦衣卫校尉紧密配合,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悄然探查着那股悍匪的真正踪迹与巢穴。 数日之后,消息传来。 那股悍匪的首领,一个自称“黑旋风”的莽汉,果然被官道上那支看似不堪一击的“乡勇营”吸引了全部注意。 “头领,看那泰昌军的怂样,不过千把人,还多是些新兵蛋子!” 匪巢之内,一个尖嘴猴腮的喽啰,正向“黑旋风”谄媚地汇报。 “黑旋风”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牙,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与贪婪。 “哼,这些官兵,就是送上门的肥肉!” 他对手下这支队伍的战力颇有自信,这些日子劫掠顺利,更助长了他的嚣张气焰。 “传令下去,今夜便给这群不知死活的官兵小子们一个惊喜,挫挫他们的锐气,也让京城里的皇帝老儿知道知道,谁才是这地界的老大!” 他全然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早已落入戚继光的算计之中。 夜色如墨,月隐星稀。 戚继光领着那七百“诱饵”部队,不紧不慢地行至一处名为“青枫谷”的狭长谷地。 此地两侧皆是低矮的山丘,林木虽不茂密,却也足以藏匿伏兵。 他故意让队伍中的新兵们显得更加疲惫松懈,甚至有几处篝火也未曾严加看管,仿佛行军至此,已是强弩之末。 “来了。” 戚继光眼帘微抬,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呜——” 凄厉的呼啸声划破夜空。 数百名手持明晃晃兵刃的悍匪,从谷口两侧的山林间猛扑而出,直冲向谷中那支看似毫无防备的乡勇营。 “杀啊!抢钱抢粮抢娘们!” 匪徒们嘶吼着,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他们似乎已经看到了官兵溃散,自己满载而归的景象。 就在匪徒主力冲入谷地,队形因争抢功劳而变得散乱的瞬间。 “放箭!” 戚继光冰冷的声音,如同死神的宣告,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伏兵耳中。 咻咻咻——! 两侧山丘之上,早已蓄势待发的弓箭手们猛然起身。 密集的箭矢,如同骤雨般倾泻而下,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狠狠扎入匪群之中。 “啊!” “呃!” 惨叫声此起彼伏,冲在最前面的匪徒瞬间被射成了刺猬,鲜血染红了脚下的土地。 突如其来的打击,让原本气势汹汹的匪徒阵脚大乱,不少人惊慌失措,只顾抱头鼠窜。 “稳住!稳住!他们人少!冲过去就赢了!” “黑旋风”目眦欲裂,挥舞着手中的大刀,试图弹压混乱的队伍。 然而,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结阵!进!” 戚继光拔出腰间佩刀,向前一指。 谷口正面,原本看似松散的乡勇营,在匪徒震天的喊杀声传来之际,不少新兵脸上瞬间煞白,握着兵器的手都有些颤抖。 然而,未等他们慌乱,身旁的老兵和军官们那如同炸雷般的厉声呵斥已然响起:“结阵!结阵!平日练的都忘了不成!” 戚继光平日里铁血训练形成的肌肉记忆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求生的本能与严格的纪律强行压下了恐惧,他们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以惊人的速度完成了变阵。 狼筅在前,藤牌护身,长枪如林,腰刀在后。 鸳鸯阵! 这支新练的军队,在戚继光的亲自指挥下,迅速结成了他赖以成名的鸳鸯阵。 十一人为一小队,长短兵器相互配合,攻守兼备,如同一面移动的钢铁壁垒,沉稳地向着混乱的匪群碾压而去。 “杀!” 乡勇营的士兵们,此刻早已不见了先前的生涩,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被压抑许久的昂扬战意。 匪徒们虽然凶悍,不乏亡命之徒,但在组织严密、训练有素、配合精妙的鸳鸯阵面前,他们的个人勇武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每一次悍不畏死的冲锋,都如同撞在了一堵无形却坚不可摧的墙壁之上,除了留下一地尸体,再无任何建树。 鲜血与残肢,瞬间铺满了狭窄的谷地。 “顶住!给老子顶住!” “黑旋风”嘶吼着,声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群白天看起来还如同绵羊般的官兵,为何到了晚上,竟变成了择人而噬的猛虎。 许褚手持战刀,并未如寻常猛将般脱离阵型冲杀,而是稳稳立于鸳鸯阵最前列的一个关键冲击点,如同一尊移动的铁塔。 他脚下步伐沉稳,大刀带着千钧之力。但凡有悍匪仗着凶悍企图从他这一点撕开缺口,皆被他一刀连人带兵器劈飞出去,骨骼碎裂声清晰可闻。 数名挥舞着鬼头刀、一看便是悍匪头目的人物,咆哮着组织人手强攻他这一点,却连他三招都未能走过,便被他沉猛无匹的刀势直接斩断腰身,鲜血喷洒一地,极大震慑了后续匪徒的凶焰,也让他身后的乡勇们士气大振。 激战持续了约莫半个时辰。 月光下,谷地已然变成了修罗场。 匪徒死伤过半,残存的喽啰们早已吓破了胆,再无半分战意。 “黑旋风”见势不妙,知道今日已是回天乏术,心中萌生退意。 他虚晃一刀,拨马便想向谷外逃窜。 “哪里走!” 一声暴喝,如同晴空霹雳。 谷口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小队精悍的骑兵,为首一人,正是戚继光预先埋伏在此的典韦。 典韦双铁戟挥舞如风,直取“黑旋风”。 “黑旋风”也算悍勇,挥刀格挡,却只觉一股巨力传来,手中大刀险些脱手。 数个回合之后,“黑旋风”气力不加,被典韦一戟拍中后背,惨叫一声,翻身落马。 未等他挣扎起身,数名骑兵已一拥而上,将其捆了个结结实实。 匪首被擒,残余的匪徒更是彻底崩溃,纷纷跪地请降。 此一战,“京畿捕盗乡勇营”阵亡不过十人,伤数十余人。 斩杀悍匪三百余众,俘虏包括匪首“黑旋风”在内的二百余人。 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 当最后一名降匪被捆绑结实,戚继光派出的信使正快马加鞭奔向京城之际,远在六皇子府内的朱平安,脑海中也适时地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叮!恭喜宿主麾下军队取得首次实战大捷,展现卓越战力,“京畿捕盗乡勇营”扬威!信仰值+3000点!】 【叮!因宿主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展现出非凡的统御与战略眼光,信仰值额外+2000点!】 第42章 幕后之人 青枫谷之战的硝烟尚未完全散尽,几名幸存的俘虏已被秘密押送至京郊一处不起眼的庄园。 这庄园深处,一间不见天日的暗室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墙壁上斑驳的暗褐血迹,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与霉腐混合的沉闷气味,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黑旋风”,昔日的悍匪头领,此刻被粗大的铁链锁在冰冷的刑架上,身上的伤口还在渗着血,脸色苍白如纸,哪还有半分先前的嚣张气焰。 陆柄面无表情地坐在审讯桌后,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 他身后,两名锦衣卫校尉如同沉默的雕像,眼神冰冷,手按在腰间刑具的佩环上,冰冷的金属偶尔与甲叶轻触,发出细微声响,在这寂静的暗室中更添寒意。 “你的那些兄弟,骨头可没你这么硬。” 陆柄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寒意。 “有些人,已经开始怀念阳光的味道了。” “黑旋风”喉咙滚动,嘴唇哆嗦着,他试图从陆柄平静无波的眼神中找到一丝破绽,却只看到深不见底的寒潭,那股无形的压力让他几欲窒息,却依旧咬牙强撑。 陆柄也不急,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如同经验丰富的猎人,等待着猎物最后一点挣扎的力气耗尽。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 暗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片刻,或许是数个时辰,“黑旋风”紧绷的身体终于垮了下来,额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呼吸也变得粗重。 “我说……我都说……” 他的声音嘶哑,充满了绝望。 陆柄嘴角勾起一抹几乎不可察觉的弧度,示意身旁的校尉记录。 “黑旋风”断断续续地招供。 他们这伙人,确实如朱平安先前所料,并非寻常草寇。 其核心成员,竟是前朝某个被覆灭的小国宗室之后。国破家亡,颠沛流离,心中一直埋藏着复国的妄念,只可惜势单力薄,空有野心,却无钱粮兵马。 “数月之前,一个……一个戴着斗笠的神秘人,通过一个中间人找到了我们。” “黑旋风”的声音带着颤抖。 “他许诺,只要我们在京畿附近制造混乱,越大越好,事成之后,便会给予我们大批金银武器,助我们……助我们起事。” 陆柄眼神一凝。 “神秘人是谁?中间人什么特征?” “黑旋风”努力回忆着,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那神秘人,我从未见过真面目,每次都是中间人传话。那中间人……是个跛子,左脸颊上有一道刀疤,说话带着外地口音。” “资金从何而来?” 陆柄追问。 “我……我只知道,每次钱粮都是从京城南边一家名叫‘德源祥’的大粮商那里转出来的。” “德源祥?” 陆柄眉头微蹙,这个名字他有些印象。 审讯持续到深夜。 当“黑旋风”将所有知道的事情都吐露干净,早已虚脱得如同烂泥一般。 陆柄带着厚厚的供词,连夜赶回六皇子府。 书房内,灯火通明。 朱平安听完陆柄的禀报,脸色平静,眼神却越发深邃。 贾诩坐在一旁,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脸上依旧是那副智珠在握的淡然表情。 “德源祥粮商……” 朱平安手指轻叩桌面。 “陆柄,立刻派人去查这家粮商的底细,尤其是与哪些人往来密切。” “是,殿下。” 陆柄领命,迅速派人去办。 直至次日清晨,关于德源祥粮商的初步消息才汇总至陆柄案头。 “殿下,那德源祥粮商,与……与太子母妃是表亲,国舅爷王德海,生意往来极为密切,几乎可以说是王家的钱袋子之一。” 陆柄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而且,近几个月,那位国舅爷王德海,行踪也确实有些诡秘,常有不明身份的人出入其府邸。” 书房内陷入一片沉寂。 空气中弥漫着一丝紧张的气息。 太子! 竟然牵扯到了太子一派! 贾诩放下手中的玉佩,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殿下,此事非同小可。” 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若能证实这位国舅爷,乃至太子本人,直接资助前朝余孽,意图在京畿制造混乱,便是等同于谋逆大罪,足以一击致命。” 朱平安眼神微动,呼吸也随之加重了几分。扳倒太子的机会,竟以这种方式露出了端倪,怎能不让他心神震动? 然而,贾诩话锋一转。 “但,若证据不足,只是捕风捉影,贸然将此事捅到陛下面前,太子一党必定会反咬一口,指责殿下诬陷储君,其心可诛。” “届时,不仅扳不倒太子,反而可能将殿下自身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朱平安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他知道贾诩说的是实话。 直接捅出去,风险太大,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 可若是就此压下,他又如何甘心? 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看向贾诩,眼神中带着询问。 贾诩微微一笑,如同看透了他的心思。 “殿下,此事不急于一时。当务之急,是让陆指挥使继续深挖,务必找到那位国舅爷与匪首之间更直接、更确凿的证据,比如来往的信件、账目,或是人证。” “在没有铁证之前,关于审讯内容,必须严格保密,绝不能泄露半点风声,以免打草惊蛇。” 朱平安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文和先生所言极是。” “陆柄,此事便交给你全权负责,务必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但切记,不可操之过急。” “卑职明白!” 陆柄沉声应道,他知道这件事的分量。 “至于青枫谷一战的功劳……” 朱平安看向窗外漆黑的夜空。 “戚将军那边,让他将此次剿匪的功劳,大部分归于父皇圣明,指挥若定,小部分归于将士用命,奋勇杀敌。” “至于本王,”朱平安微微一笑,带着几分自谦,“不过是恰逢其会,侥幸立了些微功,全赖父皇洪福与将士用命。” 贾诩抚须微笑。 殿下如今是越来越懂得藏锋了。 朱平安的目光重新落回书桌上那份刚刚记录的供词,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这个“烫手山芋”,究竟要如何才能变成一把刺向太子的利刃,同时又能确保自身毫发无损,甚至还能从中渔利。 这,将是对他智慧与手段的又一次严峻考验。 他心中已经开始盘算,一个更加隐秘,也更加凶险的计划,正在悄然酝酿。 第43章 祸水东引 贾诩的声音打破了书房内的宁静。 他微微躬身,语气带着洞悉人心的从容:“殿下。” “殿下目前羽翼未丰,实力尚需积蓄。” 贾诩的声音不疾不徐。 “若与太子殿下发生正面冲突,恐非明智之举,极易引火烧身。” 朱平安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 贾诩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然而,眼下这般良机,若是轻易放过,未免太过可惜。” “我等可将手中部分证据,稍作修饰,寻个恰当的由头,‘不经意’间,泄露给二皇子殿下知晓。” “哦?”朱平安的眉梢轻轻一挑,眸中闪过一丝精光。 “二皇子与太子积怨已深,素有取而代之的野望。” 贾诩继续分析道。 “其人又急于在陛下面前有所表现,以挽回先前在边境失利的颓势。” “这份‘大礼’一旦送到他手中,他必定如获至宝,迫不及待地对太子一派发难。” 朱平安的眼睛骤然亮了起来,如同暗夜中点亮的星辰。 “借刀杀人。” 他缓缓吐出四个字。 “再来一招祸水东引。” 冰冷的笑意在他唇边漾开,带着一丝掌控一切的快意。 这确实是一条毒辣至极,却又极为有效的计策。 “文和先生此计,当真是大妙!” 朱平安由衷赞叹,心中的那份郁结与权衡,此刻豁然开朗。 他转向一旁肃立的陆柄,神色沉静。 “陆柄,此事便交由你去安排。” 朱平安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 “挑选一名精干可靠的锦衣卫,务必做得天衣无缝,不留任何蛛丝马迹。” “卑职遵命!” 陆柄躬身领命,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兴奋。 他清楚,这又将是一场不见硝烟的厮杀。 数日之后。 京城一座毫不起眼的酒肆后巷。 一名形容颇为落魄的中年小吏,怀中揣着几张薄薄的纸页,脚步显得有些匆匆。 此人曾是二皇子府上的一名门客,后因一件小过失被逐出府邸,心中一直郁郁不得志,并夹杂着几分怨怼。 今日,他却“机缘巧合”之下,从一个醉酒的昔日同僚口中,得知了一个足以让他心惊肉跳的“惊天秘密”。 更让他激动的是,他还“恰好”得到了一些足以佐证此事的“证据”。 这名小吏在陋室中辗转反侧,几经犹豫。 最终,他还是决定将这份“投名状”送往二皇子府。 他期望能借此重获二皇子的赏识,摆脱眼下的困窘。 此刻,二皇子朱承煊的府邸书房之内。 朱承煊手持那份匿名送来的材料,脸色阴晴不定,变幻莫测。 材料之上,并未直接提及太子朱承泽的名字。 这一点,让他稍稍感到安心,不至于是那种明晃晃、不加掩饰的构陷。 然而,材料中却详尽描述了京城大粮商“德源祥”与匪首“黑旋风”之间那些不为人知的隐秘联系。 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那匪首“黑旋风”的供词影印本,竟直指其背后势力与“前朝余孽”有所勾连! 而德源祥,正是他那位太子哥哥的远房舅舅,当朝国舅王德海的重要钱袋子之一! “前朝余孽……” 朱承煊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起来。 这四个字,在泰昌王朝,代表着绝对的禁忌,是任何皇子都不可触碰的致命红线。 他起初心中尚有几分怀疑。 担心这是老六朱平安,或是其他什么人设下的圈套。 但材料中的诸多细节描述得太过真实,一些隐秘的账目往来痕迹,甚至还有那匪首画押的供词拓片。 越看下去,朱承煊眼中的怀疑便越少一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几乎难以抑制的狂喜。 这简直是上天赐予他的绝佳良机! 若是能抓住国舅王德海勾结前朝余孽的铁证,即便不能凭借此事直接扳倒太子,也足以让太子一派元气大伤,声望扫地! “来人!” 朱承煊猛地一拍身前的紫檀木桌案,发出沉闷的响声。 几名心腹幕僚闻声迅速进入书房,躬身待命。 “你们都看看这个。” 朱承煊将手中的材料递给他们,眼神中闪烁着压抑不住的兴奋与决绝的光芒。 幕僚们小心翼翼地传阅之后,皆是面露惊容,倒吸一口凉气。 “殿下,此事若能办成,则殿下大功一件啊!” 一名幕僚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声音都有些颤抖。 朱承煊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内心翻涌的激动情绪。 “此事体大,断不可轻易声张,更不能在此刻惊动父皇。” 他沉声说道,目光锐利如鹰。 “本王决定,即刻调动本王能够指挥的京畿巡防营部分人手,以‘协查青枫谷盗匪余党’为名,突袭搜查国舅王德海的府邸!” “务必做到人赃并获!” 他心中清楚,这一步棋一旦走错,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但若是能够成功,不仅能沉重打击太子,更能向父皇展现自己的能力与果决,一扫之前的颓废与阴霾! 与此同时,六皇子府邸。 朱平安与贾诩相对而坐,神态悠闲地品着新进的雨前龙井。 茶香袅袅,气氛宁静。 “殿下,鱼儿已经上钩了。” 陆柄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然出现,躬身禀报,声音低沉而有力。 “二皇子府那边,已经开始调兵遣将,看样子今夜便会动手。” 朱平安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满意的笑容。 “很好。” 他放下茶杯,发出清脆的轻响。 “让锦衣卫的人盯紧了,在关键的时刻,‘协助’一下二皇子的人,让他们找到一些他们‘应该’找到的东西。” “卑职明白。” 陆柄再次躬身,身影随即隐入黑暗之中,悄无声息。 贾诩轻抚着颌下短须,眼中闪烁着智珠在握的笑意: “二皇子殿下性情急躁,又素有功利之心,见到这等良机,必会不顾一切,全力以赴。” “接下来,我等只需静观其变,坐收渔翁之利即可。” 京城的夜,依旧如往常般平静深沉。 寻常的百姓早已进入梦乡,大多数权贵府邸的灯火也已次第熄灭。 然而,在这片宁静的表象之下,一股汹涌的暗流正在疯狂地搅动。 一场针对当朝国舅府的风暴,已然悄然酝酿成型,即将撕裂这虚假的宁静。 朱平安端起茶杯,再次轻抿一口,感受着温热的茶水顺着喉咙滑入腹中,带来一丝暖意。 他仿佛已经能够预见到,太子朱承泽那张因惊怒而扭曲的脸。 以及父皇那双深沉复杂、难以揣测的眼神。 这种运筹帷幄,决胜于无形之中的快感,让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与沉醉。 他对贾诩的智谋,不禁又多了几分由衷的钦佩与倚重。 毒士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这把刀,递得恰到好处。 第44章 断尾求生 六皇子府邸,书房之内。 灯火通明,却难掩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诡谲。 陆柄的打破了这短暂的宁静。 他的声音压得极低,语速比往日略快几分,透着事态的紧急与凝重。 “殿下,太子府那边,有大动作。” “太子府的精锐已经先一步赶到了城郊别院,将王德海牢牢控制在手中。” 朱平安端着茶盏的右手,在空中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 茶水漾起一圈细微的涟漪,烛火映照其上,光影闪烁不定。 几乎就在陆柄话音落下的同一刹那,另一则更为糟糕的消息也接踵而至。 二皇子府邸派去执行“秘密逮捕”王德海任务的人马,刚刚传回消息。 他们在王德海的别院之外,与太子府的侍卫爆发了激烈冲突。 二皇子府的人马虽也有些准备,但在太子府早有防备的精锐侍卫面前,一番短暂而激烈的冲突后,便折损了数名好手,眼看无法突破对方防线,只得狼狈撤离。 京城的夜,因这两股潜藏势力的骤然碰撞,刹那间暗流汹涌。 太子朱承泽的反应速度,以及行动之果决,快得令人心惊。 他竟不惜亲自出马,带着被五花大绑、形容狼狈的国舅王德海,连夜策马,直闯宫门。 宫墙深处,皇帝寝宫之外。 太子朱承泽褪去了所有储君的威仪与体面,卸甲去冠,长跪于冰冷的青石板上。 他以一种决绝的姿态,上演了一出惊心动魄的“负荆请罪”。 “儿臣罪该万死!” “儿臣刚刚查知,舅父王德海,竟暗中与匪寇有所勾结,罪孽滔天,理应千刀万剐,以儆效尤!” “儿臣身为储君,却对此等恶行未能及早察觉,实乃教导无方,识人不明,恳请父皇降下雷霆之怒,严惩儿臣失察之罪!” 太子的声音里充满了恰到好处的“悲痛”与“大义凛然”,在寂静幽深的宫道上远远回荡。 深夜的喧嚣,终究还是惊动了早已歇下的皇帝朱乾曜。 当他听闻太子这番“雷霆手段”、“大义灭亲”的激烈说辞,以及那份几乎是自残式的请罪,龙目之中,瞬间闪过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 表面上,他声色俱厉,严厉斥责了太子失察之过,帝王的威严展露无遗。 然而,在其内心深处,对于这位储君在危急关头所展现出的果决与狠辣,却悄然有了全新的,也更为深刻的认知。 那份原本存在的疑虑,与此刻新生的些许隐秘赞赏,如同浓淡相宜的水墨,在他心湖之中迅速交织晕染开来。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二皇子朱承煊的府邸之内,却是一片截然不同的暴怒景象。 “废物!一群彻头彻尾的废物!” 朱承煊的咆哮声,震得书房的梁柱嗡嗡作响。 他面前案几上摆放的珍贵瓷器,被他狂怒之下一掌扫落在地,瞬间化为无数锋利的碎片。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戏耍的蠢猴,被他那位好太子哥哥,狠狠地玩弄于股掌之间。 眼看就要到手的鸭子,就这么硬生生地飞走了! 他非但没能拿到任何可以扳倒太子的实质性证据,反而白白折损了自己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人手。 颜面扫地! 沦为整个京城的笑柄! 他气得浑身剧烈颤抖,双目因为充血而变得赤红,犹如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困兽,在囚笼中徒劳地嘶吼。 六皇子府。 烛光将朱平安与贾诩的身影,在墙壁上拉扯得细长。 朱平安的眉头微微蹙起,流露出一丝极淡的挫败。 “太子的反应,比我们预想之中,还要快上不止一筹。” 他端起茶盏,轻轻吹散了氤氲的热气,语气中带着一丝对这突如其来变故的审慎。 贾诩闻言,却是淡然一笑。 他那双苍老而略显浑浊的眼眸深处,此刻却闪烁着洞悉一切世情的睿智光芒。 “殿下,太子此举,看似迅猛如雷,滴水不漏。” “却也恰恰因此,暴露了他内心的急躁与无法掩饰的心虚。” “他如此迫不及待地切割,如此急于将王德海这个烫手山芋抛出来,反而更加清晰地说明……” “说明在王德海的身上,必然还隐藏着某些他更加恐惧被我们查出来的东西!” 贾诩的声音平静如水,却带着一种足以安定人心的奇异力量。 他从容地捻着颌下短须,不疾不徐地继续分析道: “太子殿下此番作为,说到底,不过是‘断尾求生’的拙劣伎俩罢了。” “此举看似高明果决,实则已经彻底失去了先手,落入了下乘。” “更为重要的是,他这番‘大义灭亲’的表演,已经在陛下的心中,悄然无声地埋下了一颗名为‘治下不严,识人不明’的怀疑种子。” “殿下请想,这颗种子一旦种下,日后,总有它生根发芽,乃至长成参天大树,动摇其储君根基的那一天。” 朱平安闻听此言,原本微蹙的眉头瞬间舒展开来。 他眼神骤然一亮,仿佛拨云见日,心中的那份因太子突袭而产生的郁结与压抑,也随之豁然开朗。 他彻底明白了贾诩话语中的深层含义。 太子的确狠辣,但也正因为这份不惜一切的狠辣,反而露出了更为致命的破绽。 “先生所言,深得我心。” 朱平安沉声下令:“陆柄!” “卑职在!” “你即刻调动所有可用力量,务必给本王继续深挖下去!” “查清楚王德海身上,那些被太子刻意‘隐藏’起来的真正罪证!” “尤其是,那批所谓的‘前朝余孽’,其背后真正的资助者,究竟是何方神圣!” “本王就不信,他太子朱承泽,真有那通天的本事,能将所有肮脏的痕迹都抹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破绽!” 朱平安的语气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如渊,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冰冷与坚定。 【叮!检测到宿主因对手的棘手操作带来警醒,对当前局势的复杂性认知加深;同时聆听顶级谋士贾诩的深度剖析,茅塞顿开,对后续策略运用更为明晰,信仰值略微增长100点。】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适时在朱平安的脑海之中悄然响起,为这个波谲云诡的夜晚,增添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异样色彩。 太子朱承泽那场声势浩大的“大义灭亲”,真的能够让他彻底撇清所有潜在的干系吗? 那个被他毫不犹豫、匆忙推出来顶罪的国舅王德海身上,究竟还隐藏着多少足以一击致命的惊天秘密? 朱平安与贾诩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眼,彼此的目光之中,都带着洞悉一切的深意与默契。 下一步棋,又将如何落下? 才能在这风云变幻、杀机四伏的京城棋局之中,再次牢牢占据主动,将对手彻底拖入深渊? 夜,还很漫长。 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拉开血腥的序幕。 第45章 毒士献策 王德海这颗棋子,虽被太子朱承泽以雷霆之势强行控制,暂时脱离了他的直接掌控。 但朱平安敏锐地感觉到,此事,远未结束。 他望向身侧那位气定神闲,仿佛万事皆在掌中的贾诩,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 “先生,王德海如今已是太子府的笼中之鸟。” “我们先前布下的诸多后手,是否就此难以施展,要付诸东流了?” 这确实是他此刻心中最大的困惑。 太子那快刀斩乱麻的狠辣手段,的确打乱了他原先的部分计划。 贾诩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甚至带着几分森然的弧度。 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阴谋诡计,在他眼中,都不过是孩童的浅薄游戏。 他轻轻捻着颌下那几根稀疏的短须,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冰冷力量。 “殿下,王德海是人,活生生的人,并非死物。” “只要是人,便有其错综复杂、难以割裂的关系网。” “只要是人,便有其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利益链条。” “太子殿下能控制王德海的人身自由,让他闭嘴。” “却未必能将所有与他相关的人与事,都一并从这世上抹除干净,不留半点痕迹!” 贾诩的语气平缓如常,却让朱平安原本有些凝重的神情,瞬间舒缓开来,眼中闪过一道精光。 “殿下可曾想过,如今的太子殿下,他最怕的是什么?” 贾诩不待朱平安回答,便自顾自地继续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酷烈与冷峭。 “他最怕的,便是‘拔出萝卜带出泥’!” “既然他怕,那我们,不妨就‘帮’他一把。” “将一些看似与王德海并无直接关联,甚至八竿子打不着。” “但只要有心人稍加细查,便能顺藤摸瓜,精准地牵扯到太子其他党羽的‘小线索’。” “以匿名的方式,‘不经意’地,送到某些特定的人手中。” 这番话,如同一道刺破浓厚乌云的闪电,瞬间照亮了朱平安的所有思路! “先生的意思是……祸水东引,借刀杀人?” 朱平安的眼眸骤然亮了起来,呼吸都微微急促了几分。 贾诩微微颔首,那双苍老的眼中,闪过一丝对朱平安悟性的赞许。 “正是。” “至于这把‘刀’,或者说,这第一批被引火烧身的目标人选。” “臣以为,首选,便是那位深藏不露的四皇子——朱承岳。” “这位四殿下,素有城府,平日里看似与世无争,温良恭俭让。” “实则,一直在暗中观察,积蓄力量,等待时机。” “若能将他成功拖下水,让他与太子正面撕咬起来。” “京城的这潭水,才会搅得更浑!” “殿下,也才更有机会,在这浑水中,摸到最大的那条鱼!” “当然,除了四皇子这条大鱼,朝中其他一些有足够实力,且同样对储君之位抱有觊觎之心的老狐狸们,亦可适当‘照顾’一二,让他们也尝尝这池浑水的滋味。” 贾诩的嘴角,噙着一丝毒士特有的,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笑容。 “具体如何操作?” 朱平安追问道,他已然被这个大胆而阴险至极的计划,彻底吸引了心神。 “此事,便需仰仗陆柄指挥使麾下,那些无孔不入的锦衣卫了。” 贾诩胸有成竹地说道,仿佛已经看到了后续的血雨腥风。 “锦衣卫可负责搜集这类看似不起眼,实则暗藏杀机的‘边缘线索’。” “譬如,某个与王德海曾经有过密切生意往来的官员,其私下里是否存在某些足以身败名裂的行为不检点之处。” “又或者,某个看似清廉的太子门下走狗,近期是否悄悄收受了来路不明,数额巨大的可疑贿赂。” “这些线索,单独来看,或许都只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足以致命。” “但若是将它们巧妙地汇集起来,再经由某些‘有心人’的手,精准地递出去。” “便足以掀起滔天巨浪,让太子殿下寝食难安!” 朱平安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几乎是脱口而出,不由得重重一拍大腿! “妙计!当真是绝世妙计!” “此计,既能持续不断地给太子制造天大的麻烦,让他焦头烂额,疲于奔命,大量消耗其精力与资源!” “又能将我们自身完美地隐藏在幕后,隔岸观火,坐收渔翁之利!” “更重要的是,还能借此千载难逢的机会,仔细观察其他几位皇兄的真实反应与隐藏实力!” 他感到一股压抑许久的兴奋与躁动,在胸腔中剧烈翻腾。 这个计划的阴险与可行性,让他看到了新的,更为广阔的突破口! 他当即转向一旁肃立,眼神同样闪烁着兴奋光芒的陆柄,沉声下令。 “陆柄,此事,便全权交由你去办!” “记住,务必做得滴水不漏,隐秘至极,绝不可留下任何指向我们的痕迹!” “本王要让太子焦头烂额,寝食难安!” “本王更要让那些心怀鬼胎之人,都迫不及待地自己跳出来,在这京城的舞台上,好好地表演一番!” 布置任务时的那份谨慎,与对未来局势发展的强烈期待,在他心中激烈地交织碰撞。 “卑职遵命!请殿下静候佳音!” 陆柄躬身领命,眼中亦是闪过一丝嗜血的兴奋光芒。 他立刻转身离去,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他要开始调动锦衣卫所有潜藏的力量,从王德海那庞杂如蛛网般的商业伙伴、过从甚密的下属、以及堆积如山的过往交易记录之中,仔细筛选那些可能被利用,能够一击致命的蛛丝马迹。 一张无形的大网,在贾诩的谋划下,再次于这暗流汹涌的京城上空,悄然张开。 与此同时,太子府内,气氛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肃杀。 太子朱承泽在经历“大义灭亲”的惊魂一夜后,对王德海的看管,已经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森严级别。 他更是秘密下令心腹,开始不择手段地暗中排查,并以雷霆之势“处理”掉那些与王德海有密切往来,且可能知道些什么“嘴不严”的隐患人物。 一时间,太子党羽之中,亦是人心惶惶,风声鹤唳。 而另一边,二皇子朱承煊的府邸。 这位二殿下在经历了夺人失败的奇耻大辱之后,余怒未消,暴跳如雷。 他虽暂时不敢再明目张胆地与太子发生正面冲突,却也暗中增派了更多的人手,日夜不停地监视着太子府以及国舅府的一举一动。 他就如同一条潜伏在最深暗影中的毒蛇,时刻都在寻找着新的,能够给予太子致命一击的绝佳下手机会。 朱平安负手立于窗前。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京城这潭看似平静无波的水面之下,新一轮更为汹涌、更为狂暴的暗流,正在悄然酝酿,即将爆发。 他对贾诩这位算无遗策,手段狠辣的毒士的智谋,越发倚重与钦佩。 这一局棋,因为贾诩的加入,因为这“祸水东引”之计,变得愈发精彩纷呈,杀机四伏! 陆柄的锦衣卫,究竟能从王德海那庞杂如乱麻的关系网中,挖掘出多少足以引爆朝堂,让太子焦头烂额的“小线索”? 那位一直作壁上观、深藏不露,被贾诩选为第一把“刀”的四皇子朱承岳,在收到这份从天而降的“惊喜大礼”后,又会做出何等惊人的反应? 他,会如贾诩所料,成为下一个搅动风云,让太子寝食难安的关键人物吗? 好戏,就要开场了! 第46章 请君入瓮 陆柄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朱平安的书房之外。 “殿下。” 陆柄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朱平安的书房之外。“卑职派遣精锐,连日深挖王德海的案卷及其人脉,初步筛查出数条可疑线索,其中一条相对清晰,或可一用。” 朱平安的视线,缓缓从窗外那片深不见底的夜幕收回。 他的目光平静,落在陆柄那张惯常没有什么多余表情的脸庞上。 “讲。” 陆柄微微躬身,语速平稳地继续汇报道。 “此线索,直指东宫核心属官,太子少詹事,李默。” “卑职查实,此人于三年前,曾全权负责督办京郊河段部分堤坝的修缮工程。” “相关账目存在重大缺漏,其中有近万两雪花纹银不知所踪,种种迹象表明,极大概率已被其暗中贪墨。” 万两白银。 对于一个太子少詹事品级的官员而言,这绝非一笔可以轻易抹平的小数目。 一旦坐实,足以让他身败名裂,万劫不复。 朱平安修长的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他的目光转向身侧,那位始终智珠在握的贾诩。 “先生以为,此事当如何处置?” 贾诩慢条斯理地捋了捋颌下那几根稀疏的短须。 “殿下,此证据若直接呈交圣上,固然能狠狠扇太子一记响亮的耳光,令其颜面扫地。” “但,李默官职终究不高,其所贪墨之数额,虽足以定罪,却未必能真正动摇太子的根基,更谈不上一击致命。” 贾诩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如此行事,反而极易打草惊蛇,让太子心生警觉,严加防范,后续我等再想寻觅良机,怕是难上加难。” 朱平安微微颔首,深以为然。 贾诩的顾虑,与他心中的盘算,不谋而合。 “那依先生高见,此局又该如何破解?” 贾诩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毒士特有的,令人不寒而栗的阴冷笑意。 “殿下,既然我等意在借刀杀人,那么这把‘刀’,自然要用得更加隐蔽,更加巧妙,方能显出其真正的锋利。” “不若,我等将此事的初步线索,精心‘润色’一番。” “使其表面看来,更像是某个在工部衙门内郁郁不得志,又或是在那笔修河款上未能分得一杯羹的‘失意小吏’,因心中愤懑不平,才无意间泄露出来的些许风声。” 朱平安的眼眸骤然一亮,如同被瞬间点燃的星火! “先生此计大妙!” “如此一来,既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致命线索送达目标之手,又能最大程度地将我等自身从中撇清,隔岸观火,坐山观虎斗!” 他当即一拍桌面,做出决断。 “好!就依先生所言行事!”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陆柄,眼神锐利如刀。 “陆指挥使,此事便全权交由你去操办。” “记住,务必做得天衣无缝,滴水不漏,绝不可留下任何可能指向本王的蛛丝马迹!” 陆柄那张冰冷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丝细微的波动,那是任务在身的兴奋。 他沉声应道:“卑职领命,定不辱使命!” 数日之后。 京城一处毫不起眼的古董铺子内。 一位与四皇子府某管事素有往来的古董商人,在一次看似寻常的茶叙中,借着展示新得古画的机会,将一封未署名的信笺,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入了对方手中。陆柄早已对此商人的背景及与管事的关系做了周密调查,确保此举万无一失。 四皇子府。 书房内灯火通明。 四皇子朱承岳,这位在人前素来展现出一副温和谦逊、与世无争模样的皇子,此刻正独自端坐于宽大的书案之后。 他那双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指,正轻轻展开那封自画轴之中“意外”发现的匿名信。 信纸粗糙,其上的字迹也显得潦草不堪,带着几分刻意伪装出来的拙劣与仓促。 然而,信上所写的寥寥数语,却让他那双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眸,倏然微微眯起,透出一丝危险的光芒。 修河款。 太子少詹事李默。 贪墨。 每一个字眼,都仿佛一根无形的细针,精准而又轻柔地,拨动着他内心深处那根名为“野心”的敏感琴弦。 片刻的沉寂之后,朱承岳的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丝令人难以捉摸的玩味笑容。 那笑容深邃,隐藏在眼底的光芒晦暗不明,让人完全看不透他此刻心中真正的盘算。 “来人。” 他淡淡开口。 一名身形干练的心腹幕僚,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自暗影中走出,躬身立于案前。 “你且看看此物。” 朱承岳将那封薄薄的信笺,随意地递了过去。 幕僚恭敬接过,目光迅速扫过信上内容,其神色也随之变得凝重起来,眉宇间隐隐透出一丝惊疑。 “殿下,此事……可大可小,端看如何利用。” 幕僚沉吟着开口。 “若能查证属实,无疑是狠狠打击太子殿下如今威信的绝佳良机。” “即便查无实据,或是被人刻意构陷,于我等而言,倒也并无太大实质性损失,毕竟,这只是一封来路不明的匿名之信罢了。” 四皇子朱承岳用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叩击着桌面。 沉闷的声响,在静谧的房间内回荡,也敲击在幕僚的心头。 “太子皇兄最近因王德海之事,已是焦头烂额,狼狈不堪。”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若此时,再为他添上一把不大不小的火……” 他没有将话说完,但那双深邃的眼眸之中,闪烁的光芒却愈发炽热与明亮。 “此事,需得暗中查证,务必谨慎行事,切不可打草惊蛇,惊动了东宫那边。” 他语气一转,带着几分胸有成竹。 “此事若真,于我大有裨益。只是这匿名信来得蹊跷,需小心求证。”四皇子沉吟片刻,“工部那边,我记得安插过一个人,虽多年未用,但其位置恰好能接触到相关卷宗。让他去查,务必隐秘,切不可暴露。” “是,殿下,卑职立刻去安排。” 幕僚心领神会,躬身领命,迅速退下。 与此同时,朱平安的六皇子府内。 陆柄麾下的锦衣卫,早已将四皇子府的一举一动,包括那位幕僚的进出。 以及远在另一处府邸的太子少詹事李默,其近几日的所有反常举动与细微反应。 都事无巨细,一丝不苟地记录在案,整理成册,恭敬地呈送到了朱平安的面前。 太子朱承泽,在经历了“王德海事件”那场突如其来的巨大冲击之后,其行事风格确实比以往收敛了许多,也更加谨慎小心。 他对东宫属官的约束与敲打,也明显比往日严厉了数倍,生怕在哪个不起眼的环节,再出什么无法挽回的纰漏。 朱平安看着手中那份详尽的密报,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这种“隔岸观火,暗中布局”,一步一步将所有棋子,都精准地落在自己预设位置之上的感觉。 让他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掌控一切的巨大满足感。 【叮!信仰值+800!来自“借刀杀人之计初步成功”的喜悦与掌控感!】 脑海之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也在此刻恰如其分地响起,为他的成功落下了注脚。 京城的浑水,因为这封看似不起眼的小小匿名信,又悄然增添了几分波谲云诡的未知变数。 第47章 巧送东风 四皇子府邸之内,烛火轻轻摇曳。 光影明灭,映照着朱承岳那张俊朗却略显阴沉的面容。 他派去工部查探的那条暗线,此刻正躬身立于书案之前。 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在烛光下微微反光。 “殿下,属下……属下已竭尽所能,连日查探。” 那暗线的声音,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细微颤抖,在寂静的书房中显得格外清晰。 “太子少詹事李默,此人行事作风,可谓是滴水不漏,极为谨慎小心。” “其当年负责修缮河堤的相关账目,属下反复核查,表面看来……并无任何明显的错漏之处。” 调查,似乎陷入了僵局。 朱承岳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冰凉的紫檀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 叩。 叩。 沉闷的声响,一下,又一下,仿佛不是敲在桌上,而是直接砸在了那暗线紧绷的心弦之上。 他的耐心,正在被这无果的等待一点点消磨殆尽。 那封突如其来的匿名信,其真实性,也开始在他心中画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莫非,真如幕僚所言,是有人故意戏耍于他? 又或者,是想借他这把刀,去试探一下东宫那边的深浅虚实? “废物。” 朱承岳的声音不高,甚至听不出太多情绪。 然而,那其中蕴含的刺骨寒意,却让那暗线身形猛地一矮,头垂得更低了。 几乎是同一时刻,六皇子府。 陆柄向朱平安细致汇报了四皇子那边调查受阻的最新进展。 “四皇子的人,在工部那边,似乎碰了壁。” 朱平安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浅淡笑意。 他将目光投向身旁始终气定神闲的贾诩,眼神中带着一丝询问。 贾诩慢条斯理地捻着颌下稀疏的短须。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智珠在握的幽深精光。 “殿下,此事若就此偃旗息鼓,未免太过可惜了些。” “既然我等决意要借四殿下这把‘利刃’,那不妨……让这把刀,变得更加锋利几分。” 贾诩的声音压得很低,却仿佛带着一种能洞察人心的蛊惑力量,在静谧的空气中缓缓弥散。 “我们可以‘恰到好处’地帮四殿下一把,让他找到他迫切想要找到的东西。” 朱平安的眼眸,瞬间亮了起来。 “先生的意思是……” 贾诩淡然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毒士特有的莫测高深:“锦衣卫的存在,不正是为了处理这等棘手之事么。” 朱平安刹那间心领神会。 他望向陆柄,目光锐利。 “陆指挥使,此事便全权交由你去布置。” “记住,手段务必隐秘,做得天衣无缝,绝不可留下任何可能指向我等的蛛丝马迹。” “要让四哥他,深信不疑这一切的发现,皆源于他自身的‘英明’与‘运气’。” 陆柄那张常年如冰山般冷硬的面庞上,嘴角似乎极轻微地牵动了一下。 那丝弧度转瞬即逝,快到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 “卑职明白。” 他沉声应下,身影一晃,便如同青烟般悄然融入了窗外的浓重夜色之中。 数日之后。 工部衙门内,一名负责整理当年河堤坝修缮工程档案的年老小吏,近几日总是愁眉不展,唉声叹气。 此人平日里素好杯中之物,更不幸染上了赌瘾,早已是债台高筑,欠下了一屁股几乎还不清的烂账。 正当他为此事焦头烂额,走投无路之际。 几名看似寻常的锦衣卫,在一次“纯属巧合”的路过中,“无意间”与他攀谈了数句。 一番旁敲侧击、饱含深意的“点拨”之后。 这名小吏猛然如梦初醒,额头冷汗涔涔而下,眼神中充满了惊惧与一丝侥幸。 隔日。 四皇子安插在工部的那条暗线,便惊喜交加地收到了一封比之前更为详尽、更为具体的“匿名举报信”。 信中,不仅详细罗列了太子少詹事李默,在当年修河工程之中,如何虚报工程量、如何偷梁换柱、如何中饱私囊的诸多触目惊心的细节。 甚至,连某些关键性的伪造单据,可能被其藏匿的隐秘之处,都指点得一清二楚,仿佛亲眼所见。 那暗线捧着信,如获至宝,激动得双手都有些微微颤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简直是天降神助! 无独有偶,巧合接踵而至。 远在另一处的太子少詹事李默府内,一名负责采买的管事,近来也是满腹的牢骚与怨气。 只因当初李默贪墨那笔巨额河工款之时,曾信誓旦旦地许诺事后会分他一杯羹。 然而,事成之后,李默却只给了他一些微不足道的残羹冷炙打发,令他心中愤愤不平,积怨已深。 锦衣卫自然不会放过这等早已铺垫好的“良机”。 一番看似不经意,实则精心设计的巧妙“引导”与“暗示”之下。 这名心怀怨怼的采买管事,便在某个“酒后失言”的场合,将一本秘密记录着李默部分灰色收入,以及一些见不得光的肮脏交易的“外账”大致藏匿地点,不动声色地透露给了那些正在秘密调查李默府邸动静的四皇子手下。 接二连三,仿佛天上掉馅饼般的“意外之喜”,让四皇子的调查人员个个喜出望外,精神大振。 他们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将这些石破天惊的重大突破,以最快的速度火速呈报给了四皇子朱承岳。 书房之内,朱承岳看着手中那一份份沉甸甸、分量十足的“罪证”,原本因调查受阻而有些消沉的眼神,瞬间重新燃起了灼热如烈焰般的光芒。 “好!好一个李默!真是做得一手好账!” 他精神为之一振,嘴角扬起一抹冰冷而又带着几分快意的弧度。 “继续给本王深挖!一处都不要放过!” “本王倒要亲眼看看,他太子皇兄的这位心腹臂膀,究竟已经腐烂到了何等触目惊心的境地!” 而此刻的太子少詹事李默,却已然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惶惶不可终日。 他并非愚笨之人。 府中接连发生的种种“意外”,以及暗中隐约传来的风声,让他敏锐地察觉到,一张无形而又致命的大网,正在向他悄然无声地收拢过来。 他开始变得极度焦虑不安,食不知味,夜不能寐。 甚至,已经开始暗中派人,手忙脚乱地试图销毁一些可能对他不利的关键证据。 殊不知,他这番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的拙劣举动,反而更显得他心虚胆怯。 这一切,都清晰无比地落入了那些早已布下天罗地网的有心人的眼中。 六皇子府内。 朱平安静静地听着陆柄条理清晰的汇报,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陆指挥使,你与手下的锦衣卫弟兄们,此事办得很好,很漂亮。” 他对陆柄以及锦衣卫那无与伦比的执行能力,感到由衷的非常满意。 这场由他于幕后暗中悄然推动的精彩大戏,正严格按照他预设的剧本与节奏,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向即将到来的高潮。 【叮!信仰值+500!来自“成功助攻,暗中掌控局势更进一步”的愉悦与成就感!】 冰冷而又悦耳的系统提示音,也在此刻恰如其分地在他脑海之中悠然响起。 京城的风,似乎在一夜之间,变得更冷了。 也更乱了。 无数双眼睛,都在这片浑浊的暗流之下,窥探着,等待着。 第48章 朝堂发难 卯时初刻。 天色尚显朦胧,宫城的轮廓在晨曦中带着几分肃杀的庄严。 太和殿内。 百官按品阶分列,井然有序。 殿中香炉青烟袅袅,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气味弥漫。 但这香气,却丝毫压不住某些人心底早已汹涌的暗流。 朝会议题已然过半,气氛略显沉闷,一如往常。 就在此时。 一直沉默侍立于班列之中的四皇子朱承岳,忽然缓步出列。 他身着亲王常服,面容依旧温和。 只是那双平日里略显沉静的眸子,此刻却锐利如鹰隼,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 “父皇,儿臣有本启奏。” 朱承岳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金銮殿上。 每一个字,都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龙椅之上,皇帝朱乾曜端坐,目光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意外,望向这个平日里并不多言的儿子:“哦?承岳有何事要奏?” “回父皇,儿臣近期奉父皇之命,协理工部事务,不敢有丝毫懈怠。” “在核查往年河工账目之时,儿臣意外发现,太子府少詹事李默,于三年前修缮工程之中,似有不轨之举,涉嫌贪墨!” 此言一出,犹如一道惊雷炸响在平地! 太子府少詹事李默! 那可是东宫的近臣,太子的心腹! 太子朱承泽原本微垂的眼帘猛地掀开,眼中尽是难以置信,如遭雷击般望向朱承岳。 他的脸色,在瞬间变得铁青,血色褪尽! 他万万没有想到,一向表现得与世无争、仿佛透明人般的四弟,竟会在此刻,当着满朝文武,向他的人悍然发难! 这一刀,捅得又狠又准! 朱承岳却仿佛没有看到太子那要吃人的目光,依旧沉声说道:“儿臣不敢妄言,已搜集到部分证据,请父皇御览!” 他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叠厚厚的文书。 内侍连忙上前,双手接过,小心翼翼地呈递到御案之上。 “父皇,此乃当年工程的部分伪造单据,请父皇过目!” 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此为几位不愿同流合污的工匠、小吏,几经周折,冒着得罪东宫的风险,暗中呈上的画押证词!” 又一份展开。 “此为李默部分贪墨赃款去向的初步线索,指向明确!” 朱承岳每说一句,便有一份对应的“罪证”被内侍在御前清晰展开。 那白纸黑字,那鲜红刺目的指印,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砸在众臣心头,更深深刺痛了龙椅上皇帝的眼! 满朝文武顿时一片哗然! 交头接耳之声嗡嗡响起,震惊、疑惑、恐惧,种种情绪在殿内蔓延。 龙椅上的朱乾曜,脸色已然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呼吸陡然粗重。 他最是痛恨官员贪腐! 尤其是这种关乎民生大计的河工款项,简直是在挖他泰昌王朝的根基!是在喝百姓的血! “砰!” 朱乾曜一掌重重拍在御案之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龙目圆瞪,怒火熊熊燃烧,仿佛要将整个大殿吞噬! “好一个李默!好一个东宫属官!好大的狗胆!” “大理寺卿何在?!” “刑部尚书何在?!” “都察院左都御史何在?!” 皇帝的咆哮,一字一顿,充满了无尽的杀意。 三位重臣闻声,连忙从班列中奔出,冷汗涔涔,躬身伏地候命:“臣在!” “朕命你三司即刻会审!将这胆大包天的李默给朕拿下!打入天牢!严加审问!务必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皇帝的怒吼声,震得整个大殿都在微微颤抖,梁上尘土簌簌而下。 两名如狼似虎的殿前金吾卫立刻上前。 将早已面如死灰、瘫软在地,连站都站不稳的李默一把架起,如同拖死狗一般拖出了大殿。 太子朱承泽脸色煞白,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急忙出班跪倒:“父皇息怒!李默身为东宫属官,若真查出贪腐,儿臣亦绝不姑息! 然此事由四弟突然揭发,其背后是否另有隐情,会否有人恶意构陷,还请父皇明察,切莫冤枉了臣子,亦不能让宵小之辈借机混淆视听啊!” 皇帝冰冷的目光如刀子般刮过太子的脸,冷哼一声:“误会?朕会查清楚,他究竟是有误会,还是包藏祸心,欺君罔上!” 站在班列中的二皇子朱承煊,眼中精光一闪,嘴角那抹幸灾乐祸的笑意几乎要咧到耳根,他连忙低下头,用袖子掩了掩,生怕被人瞧见失了仪态,心中却早已乐开了花:“斗吧,斗得越凶越好!本殿下坐山观虎斗!” 朱平安则微微低头,脸上适时地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震惊”与“痛心疾首”的神色。 他的眼角余光,却在不动声色地扫过殿内各人的反应。 将太子此刻的狼狈不堪、四皇子的决绝狠辣、二皇子的得意忘形,以及群臣的惊惧惶恐,尽数收入眼底。 这盘棋,越来越有意思了。 风暴,才刚刚开始。 退朝之后,整个京城官场仿佛被投入了一块千斤巨石,激起滔天巨浪! 官员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纷纷,神色各异。 “没想到啊,真是没想到!四皇子殿下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今日一出手,竟是如此雷霆万钧之势!” “这李默可是太子的心腹干将,四皇子此举,无异于直接当众打了太子的脸,这是要彻底撕破脸皮了!” “看来这,又要生出新的变数了……京城的天,怕是要变了!” 众人心中都清楚,四皇子朱承岳隐忍多年,今日朝堂悍然发难,无疑是吹响了正式加入储君之争的号角。 他不再满足于作壁上观,而是要亲自下场,与太子朱承泽分庭抗礼,一争高下了! 六皇子府内。 朱平安端坐书房,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淡淡笑意。 【叮!信仰值+1000!】 【来自“成功引爆朝堂冲突,太子威信受损,四皇子正式入局,局势进一步复杂化”的巨大愉悦与掌控感!】 脑海中,系统冰冷而悦耳的提示音,如期而至,分外动听。 他轻轻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目光深邃,幽暗如夜空。 四哥,你这“投名状”,递得可真是时候。 本王很满意。 只是不知道,你这把悍然出鞘的利刃,又能在这潭早已浑浊不堪的水中,搅动起多大的风浪呢? 第49章 宫闱密谈 李默一案,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激起的涟漪在朝堂之上久久未平。 三司会审的雷霆手段之下,这位曾经在东宫炙手可热的太子府少詹事,所有伪装都被无情撕裂,露出了其内里贪婪而丑陋的真实面目。 更让朝野震动的是,顺着李默这条藤蔓摸索,竟又牵扯出了数名与东宫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官员。 这些人虽然罪责不及李默那般深重,不至于立刻人头落地,但也足以让太子朱承泽焦头烂额,疲于奔命。 东宫往日里积累的威望与声势,因此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 一时间,东宫内外风声鹤唳,人心惶惶,人人自危,生怕下一个被清算的就是自己。 相较于太子府邸的愁云惨淡,其他几位皇子的府邸则显得平静许多。 只是,这表面上的平静之下,各自心底的盘算与谋划,却如同深海中的暗流,汹涌澎湃,从未停歇。 朱平安依旧维持着往日的作息,按部就班地处理着自己分内可以接触到的事务,波澜不惊。 朱平安去向母妃请安时,让他察觉到宫内的气氛似乎比往日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 云氏正端坐在窗边的软榻之上。 她手中捧着一卷书册,然而美眸却并未聚焦在书页的文字上,显然是心有所思,神游天外。 见到朱平安缓步走入,她略显失神的目光重新凝聚,脸上旋即绽放出一抹温和如春风的笑意。 那份萦绕在她眉宇间的淡淡忧虑,也因此消散了些许。 “平安来了。”她的声音轻柔,带着母亲特有的暖意。 “儿臣给母妃请安。”朱平安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皇子礼。 云氏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他不必如此拘束多礼。 随即,她转向侍立在旁的宫女和太监们,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吩咐道: “你们都先退下吧。” “本宫与六皇子有些体己话要说。” “是,娘娘。” 宫人们悄无声息地躬身应诺,鱼贯而出。 很快,偌大而华美的寝殿之内,便只剩下了朱平安与云氏母子二人。 殿内光线透过明亮的窗格,显得柔和而宁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兰花幽香,一如云氏平日里给人的感觉——温婉、娴静,与世无争。 然而,当最后一名宫人的身影消失在殿门之外,殿门被轻轻合拢的瞬间,云氏脸上的温和笑意渐渐收敛。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朱平安从未在她脸上见过的,深沉的凝重。 她抬起眼,看向朱平安。 那双平日里总是含着慈爱与温柔的凤眸,此刻却变得异常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看透世情。 “平安。” 她轻轻开口,声音依旧柔和,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穿透力,直抵人心。 “李默之事,与你……可有干系?” 朱平安闻言,心中猛地一跳。 他知道,自己的母妃虽然久居深宫,表面上从不干预朝政,但她绝非寻常后宅妇人那般愚钝无知。 京城闹出这般天大的动静,太子党羽接连受挫,她不可能毫无察觉,更不可能不往深处去想。 他略作沉吟,权衡利弊之后,决定坦诚相告。 在母妃面前,他不想,也无需过多隐瞒。 “回母妃。” 他抬起头,迎上母妃探寻的目光,语气平静地回答道: “此事,儿臣确实在背后……稍稍推波助澜了一把。” 云氏静静地听着儿子的回答,绝美的脸庞上并未流露出半分责怪之意。 反而,在她那双清澈美丽的凤眸深处,竟闪过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近乎赞许的光芒。 她轻轻颔首,仿佛这个答案早在她的预料之中,又或者,她对儿子的能力有了新的认知。 “做得好。” 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从母妃口中说出,却让朱平安感到了一丝意外的暖流。 紧接着,云氏话锋陡然一转,神色也随之变得愈发郑重肃然。 “今日之事,太子确实吃了大亏,颜面扫地。” “但是平安,你万万不可因此而小觑了你的任何一个对手。” “尤其是……你的四哥,朱承岳。” 当“朱承岳”这三个字从云氏口中吐出时,她的语气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明显的警示意味。 朱平安的眉头不由自主地微微蹙起。 他知道母妃接下来要说的,必然是极为重要的事情,于是凝神屏息,洗耳恭听。 只听云氏用一种缓慢而清晰的语调,缓缓说道: “你四哥的生母,淑妃,虽然是大将军之女,但是其母乃是江南赫赫有名的簪缨世族——陆家。” “这陆家,在江南一带,势力之庞大,关系之错综复杂,远超外人想象。” “尤其是在盐铁专营与漕运通济这两大关乎国朝命脉的领域,陆家经营多年,早已盘根错节,拥有着举足轻重,甚至可以说是呼风唤雨般的影响力。” 朱平安的瞳孔在听到“盐铁”、“漕运”这两个词时,骤然收缩! 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盐铁!漕运! 这可都是能够直接左右国计民生,甚至在关键时刻足以影响军国大事,动摇王朝根基的要害所在! 他之前只知道四皇子朱承岳此人城府极深,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却万万没有想到,其母族竟拥有如此恐怖的深厚背景和惊人能量! 云氏的目光紧紧锁在朱平安的脸上,继续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容忽视的沉重: “近来,淑妃在后宫之中的活动,也显得颇为频繁,异于往常。” “本宫安插的人留意到,她已经多次在极为隐秘的情况下,秘密召见过其娘家安插在宫中的心腹管事嬷嬷。” “看那情形,似乎……是在传递什么至关重要的讯息,或者是在进行某种隐秘的布置。” “平安,你这位四哥,表面上看起来温和谦逊,与世无争,仿佛对储位毫无兴趣。” “但实则,此人胸有丘壑,心机深沉,其潜藏的野心,恐怕不在任何人之下。” “如今他既然选择在朝堂之上悍然出手,一击便重创太子,便绝不可能再像以往那般蛰伏,轻易收手。” “其背后的江南陆家,更是他手中一张威力无穷的王牌,一股不容小觑的强大助力。” “你日后行事,务必对此人,对此方势力,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多加提防,切莫因一时的顺利而掉以轻心,否则,恐遭不测!” 云氏这一番话,字字句句,如同一道道惊雷,接连不断地在朱平安的脑海之中炸响! 他震惊地望着眼前这位自己朝夕相处了十几年的母妃。 他一直以为,自己的母妃只是一个被困于这深宫高墙之内,温柔贤淑,与世无争的普通后宫妇人。 她最大的心愿,或许仅仅是希望自己能够平安顺遂地度过一生。 却万万没有想到! 她竟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况之下,于这波谲云诡,杀机四伏的深宫之中,悄无声息地编织起了一张如此细密,如此深远的情报网络! 她不仅能够洞悉前朝那些惊心动魄的风云变幻,更能敏锐地察觉到后宫之中那些看似平静水面下,汹涌激荡的隐秘暗流! 原来,这些年来,母妃并非真的对外界的一切一无所知,两耳不闻窗外事。 她一直在用她自己的方式,用她那看似柔弱的肩膀,默默地关注着自己,保护着自己。 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为自己提供着力所能及,却又至关重要的支援! 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暖流,猛地冲上朱平安的心头。 他的眼眶,在这一瞬间,竟微微有些湿润,视线也变得有些模糊。 他对母妃的感激、敬佩、以及深深的孺慕之情,在这一刻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同时,他也对未来那场注定残酷无比的储位之争,生出了更深,更强烈的警惕之心。 这京城,这皇宫,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 每一个能够在这吃人的地方生存下来,并且活得还算不错的人,都绝非等闲之辈! “儿臣……明白了。” 朱平安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自己激荡的心绪,用一种异常郑重的语气回答道。 “多谢母妃今日提点。” “儿臣日后,定会加倍小心。” 他知道,母妃今日向他透露的这些信息,其价值之大,简直难以估量。 淑妃…… 江南陆家…… 盐铁……漕运…… 这盘原本就已错综复杂的棋局,因为这些新浮出水面的信息,又增添了无数新的,更加难以预测的变数。 而他,朱平安,必须更加小心,更加谨慎,更加精准地走好接下来的每一步棋。 因为,他已无路可退。 也绝不会退! 第50章 系统升级 李默一案,最终以其本人被判流放边陲,太子朱承泽自请罚俸一年,暂时落下了帷幕。 东宫因此元气大伤,损兵折将。 其威信更是遭遇重创,一落千丈。 太子朱承泽被迫舍弃了数名用熟的官员,颜面扫地的同时,心中对四皇子朱承岳的恨意,已然如同毒蛇般盘踞,深入骨髓,只待时机,便会噬人。 反观四皇子朱承岳,则凭借此事,在朝堂之上成功塑造起“不畏强权”、“颇具干才”的鲜明形象。 他的身边,也悄然聚集起一批对他抱有热切期望的官员,隐隐形成了一股新的势力。 京城的风向,仿佛就在这一夜之间,发生了难以言喻的微妙偏移。 朱平安身处这波澜诡谲的漩涡中心,不仅精准地削弱了太子,更成功将四皇子这头一直潜伏的猛虎引下场,彻底搅浑了整潭夺嫡的死水。 而他自己,却如深水中的磐石,纹丝不动,毫发无损,静静坐收着渔翁之利。 此刻,他正端坐于皇子府的书房之内。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灯火摇曳,映照着他年轻却深邃的面庞。 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紫檀木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似在细细回味着这一连串事件的得失与后续可能引发的连锁反应。 就在此时,那熟悉又带着一丝冰冷质感的系统提示音,在他脑海中清晰无比地响起! 【叮!恭喜宿主达成隐藏成就——“暗流操盘手”!】 系统的声音不带任何人类的情感,却让朱平安的眼底深处,瞬间划过一抹锐利的光芒! 他精神猛地一振! 【成就说明:连续三次在重大事件中成功影响局势走向,且自身未曾暴露于明面,完美隐藏幕后。】 【成就奖励:信仰值+10000!】 朱平安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细微的弧度。 那弧度里,带着一丝掌控一切的从容与淡淡的自得。 一万点信仰值,这奖励来的真及时。 对于目前信仰值获取日益艰难的他来说,这是一笔可观的收入。 更重要的是,这个“暗流操盘手”成就的达成,是对他近期一系列深思熟虑、步步为营操作的精准肯定。 他喜欢这种在幕后操纵风云,于无形中改变局势走向的感觉。 那种智珠在握,翻云覆雨的滋味,令人着迷。 紧接着,又一道提示音接踵而至! 这一次,系统的声音似乎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与一种难以言喻的浩瀚之感。 仿佛预示着某种重要的蜕变,即将发生。 【叮!宿主当前信仰值累计已突破20000点大关!】 【系统满足升级条件,正式开始进行升级……】 朱平安的呼吸,在这一瞬间,微微一滞! 来了! 他期待已久的系统升级! 每一次系统升级,都意味着全新的可能,更强大的助力! 【系统升级中……10%……30%……70%……100%!】 进度条在他的意识中飞速推进,每一下跳动都牵动着朱平安的心神。 他的心,也随之越跳越快。 【系统升级完毕!】 【恭喜宿主!系统成功晋阶!解锁全新核心功能——指定类型召唤(中级)!】 【恭喜宿主第一次升级成功,奖励顶级召唤一次】 轰! 仿佛一道无形的惊雷在脑海中炸响! 朱平安的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璀璨精光! 心脏也随之剧烈地搏动起来,犹如战鼓擂动! 指定类型召唤! 这简直是瞌睡时送来了最舒适的枕头! 他立刻沉下心神,压抑住内心的狂喜,迫不及待地仔细阅读系统关于这项全新功能的详细解释。 每一个字,他都看得无比认真。 【指定类型召唤(中级):宿主可选择消耗相应信仰值,从“文臣”、“武将”、“特殊”三大类型人才库之中,指定其中某一特定类型进行召唤。】 【系统将在此指定类型的人才库中,为宿主随机抽取一名对应人物。】 【请注意:目前版本无法指定具体召唤某一个特定人物。】 【单次召唤消耗信仰值:20000点。】 朱平安的心脏,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巨大惊喜,以及那高昂到令人咋舌的消耗,而剧烈跳动起来! 砰砰作响,几乎要冲出胸膛! 两万信仰值一次! 这消耗,不可谓不巨大! 简直是吞金巨兽! 要知道,他辛辛苦苦,步步为营,精密算计至今,也才刚刚突破两万大关。 这意味着,仅仅一次指定类型的召唤,就可能让他好不容易积累的信仰值,瞬间回到“解放前”的窘迫境地。 一夜赤贫! 然而,这个功能的战略意义,其重要性,却远非那冰冷的数字所能简单衡量。 这无疑是一次质的飞跃! 一次能够让他弥补核心团队短板,实现跨越式发展的关键一步! 它能极大地弥补他当前团队构成上的明显短板,让他的势力结构更加完善和强大,应对未来的挑战也更加从容。 朱平安迅速在脑海中盘点了一下自己目前拥有的核心班底。 武将方面,他有典韦、许褚这两位忠勇无双、万夫莫敌的贴身猛士,是他在危机四伏的皇宫中最坚实可靠的盾牌。 更有戚继光这等练兵统军、守土开疆的旷世帅才,是他未来开疆拓土,建立不世功勋的利刃。 谋士方面,贾诩的毒计奇谋,运筹帷幄,已多次在关键时刻证明其无可替代的价值,是他智囊团中不可或缺的核心。 情报与特殊行动方面,陆柄和他麾下那支越来越精锐的锦衣卫,也日渐成熟,成为了他洞察黑暗、清除障碍的锋利耳目与爪牙。 但,唯独在内政与经济方面,他麾下的人才储备,显得相对薄弱,甚至可以说是匮乏。 这块短板,若不及时补齐,未来必成大患。 想要在这场残酷无比的夺嫡之战中走得更远! 想要在将来真正坐上那个九五至尊的位置,君临天下! 想要进行大刀阔斧的改革,富国强兵,缔造一个前所未有的盛世皇朝! 没有顶级的内政干才辅佐,那一切都无异于是沙滩之上建造高楼,根基不稳,随时可能倾覆。 而现在,机会,终于来了! 朱平安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决断与渴望。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书房的墙壁,看到了未来波澜壮阔的画卷。 他迫切需要一位能够帮助他梳理财政、发展民生、为他未来那宏伟蓝图打下坚实基础的治世能臣!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下心中那份因为激动而难以自抑的激荡情绪。 胸膛微微起伏。 随后,他在心中对系统发出了清晰而坚定的指令,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志。 “系统,立刻进行顶级召唤——文臣!” 随着他意念的下达,他的眼前,骤然爆发出了一片璀璨而柔和的白光! 那光芒圣洁而神秘,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威严与古老气息。 瞬间将整个书房映照得一片通明,纤毫毕现。 在那片浩瀚的光芒之中,仿佛有无数华夏历史长河中的璀璨星辰在闪烁、在汇聚。 那些星辰,代表着一个个曾经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名字。 最终,万千星光凝结成一道即将降临的身影,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波动。 第51章 国士无双 那片将整个书房映照得如同白昼的璀璨光芒,渐渐收敛,如同潮水般退去。 光华散尽之处,一道身影静静肃立。 此人约莫四十余岁年纪,身着一袭朴素至极的青色儒衫,洗得略微有些发白,却异常干净整洁。 他的面容清瘦,颧骨微微凸显,下颌蓄着几缕短须,打理得一丝不苟。 唯独那双眼睛,异常明亮,深邃而锐利,仿佛能洞察人心,看透世间一切繁杂表象,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与他朴素的外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就在朱平安凝神打量此人之际,脑海中,系统那冰冷而庄严的提示音,如期而至。 【叮!顶级文臣召唤成功!】 【恭喜宿主,获得大汉贤相——萧何!】 萧何! 当这两个字在朱平安的意识中炸响,他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以前所未有的剧烈程度狂跳起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与狂喜,如同汹涌的浪潮,瞬间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竟然是萧何! 汉初三杰之一,那位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饷,不绝粮道,为汉高祖刘邦奠定大汉万世基业的千古名相! 朱平安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垂在身侧的双手,手指都因为极致的兴奋颤抖。 他做梦都没想到,系统奖励的召唤,竟然能直接召唤出这等级别的存在! 这简直是天降甘霖,雪中送炭! 不,这比雪中送炭还要珍贵百倍千倍! 有了萧何,他何愁内政不稳,何愁国库不丰,何愁民心不附? 那青衫文士,也就是萧何,在光芒彻底散去后,目光平静地扫视了一眼书房内的陈设,最后落在了朱平安的身上。 他深邃的眼眸中没有丝毫初来乍到的慌乱或迷茫,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沉静。 萧何缓步上前,在距离朱平安三步之外站定,而后从容一揖,声音沉稳而富有磁性。 “草民萧何,拜见殿下。” 他的语调不卑不亢,礼数周全,自有一股不动如山的气度。 朱平安强行按捺下心中翻腾的激动,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一些。 他知道,越是这样的人物,越需要展现出足够的尊重与驾驭能力。 “先生免礼,请起。” 朱平安抬了抬手,目光炯炯地看着萧何。 他决定亲自考较一番,虽然系统出品必属精品,但他更想亲身体会这位历史名相的风采。 “先生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本王府中简陋,还望先生莫要嫌弃。” 朱平安客套了一句,随即话锋一转,直接切入了正题。 “本王听闻先生精通庶务,今日有幸得见,想请教先生几个问题,不知可否?” 萧何微微一笑,那笑容平和而睿智。 “殿下但问无妨,草民知无不言。” 朱平安点了点头,略作沉吟,便开口问道: “敢问先生,若要使国富民强,首当何为?以泰昌如今之境况,田亩、税赋、户籍三者,先生以为何者最为紧要,又当如何梳理?” 这几个问题看似基础,实则直指国家治理的核心。 萧何闻言,神色不变,略作思忖,便条理清晰地回答道: “回殿下,国富民强之基,在于民。民安则国安,民富则国富。” “田亩乃民之本,户籍乃赋之源,税赋乃国之用。三者互为表里,缺一不可。” “以草民愚见,当今天下,若论紧要,首在清查户籍,核实天下丁口与田亩实数。户籍不准,则田亩不明;田亩不明,则赋税无从谈起,一切皆为空中楼阁。” “其后,当均田亩,抑兼并,使耕者有其田,如此方能安民心,增产出。” “待民心稍定,再行整顿税赋,轻徭薄赋以养民力,同时严查偷漏,确保国库收入。如此,则百姓安居乐业,国家财用不匮。” 萧何的回答,逻辑严密,数据翔实,对每一个环节的利弊分析都鞭辟入里,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成熟见解。 仅仅是这番初步的对答,就让朱平安感到十分惊喜。 这位萧何,果然名不虚传! 他眼神中的赞赏之色更浓,随即抛出了一个更为棘手,也更为现实的问题。 “先生所言极是。然,如今朝廷国库空虚,积弊甚深,贪墨横行。若要清查亏空,追缴赃款,必将触动无数权贵利益,阻力重重。” “再者,如何建立一套行之有效的财政监督体系,杜绝此类事情再度发生?” “还有,如何在增加国家岁入的同时,真正做到不加重寻常百姓的负担,甚至让他们从中受益?这其中的平衡,又该如何把握?” 这几个问题,层层递进,每一个都尖锐无比,直指泰昌王朝目前最核心的财政与吏治顽疾。 也是朱平安激活系统以来,一直苦苦思索,却始终未能找到完美答案的难题。 他目光灼灼地盯着萧何,期待着这位大汉贤相的答案。 萧何听完朱平安的问题,眉头微微蹙起,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片刻。 片刻之后,萧何缓缓抬起头,眼神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光芒。 他接下来的话,让朱平安越听越是心惊,甚至可以说是醍醐灌顶,眼界大开! 萧何不仅对朱平安提出的每一个问题都给出了详尽的解决方案,更提出了一系列朱平安闻所未闻,但细细思量之下却又觉得精妙绝伦、极具操作性的管理方法与制度设计。 例如,他提出的“审计分离”、“预算公开”、“官吏财产申报与公示”、“以盐铁专营充实国库,反哺民生”、“建立国家储备粮仓体系”,在丰年购入粮食储存,灾年开仓放粮,平抑粮价,救济灾民,稳定社会,等等诸多构想。 这些理念,许多都远远超出了这个时代的认知! 朱平安听得如痴如醉,只觉得眼前仿佛打开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 无数困扰他许久的难题,在萧何的分析下,似乎都有了清晰的解决路径。 这位萧何分明就是一位治国理财的绝顶天才,一个真正的国之柱石! 朱平安此刻的心情,已经不能简单地用“激动”来形容。 那是一种看到了宏伟蓝图即将实现的巨大信心与豪情! 第52章 户部扬威 次日。 朱平安便带着萧何,径直前往户部衙署。 户部尚书孙康年,已年过花甲。 他头发花白,一双老眼却不时闪烁着精光。 在朝中,此人素有“老狐狸”之称。 听闻六皇子朱平安亲自引荐一位“奇才”前来,他心中早已盘算开了。 “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孙康年满脸堆笑,对着朱平安拱手行礼,姿态放得极低,仿佛真是诚惶诚恐。 朱平安虚扶一把,微笑道:“孙尚书不必多礼。” “今日前来,是为向尚书举荐一位能人。” 他微微侧过身,将身后的萧何引荐给孙康年。 “这位是萧何先生,于算学一道颇有心得。” “本王以为,可为户部臂助,协助整理账目,厘清财政。” 孙康年目光在萧何那一身洗得略微发白的青衫上轻轻一扫,心中已然了然。 又是一个想借着皇子门路,来户部这种油水衙门镀金的年轻门客。 他见过太多这样的所谓“奇才”了。 不过,这位六皇子如今虽圣眷不显,倒也不必过分得罪。 “原来是萧先生,失敬失敬。” 孙康年脸上依旧挂着热情的笑容,对萧何拱了拱手,语气却是不咸不淡,透着一股官场老油条的敷衍。 “殿下举荐之人,老夫自然信得过。” “户部事务繁杂,正缺人手,萧先生肯来帮忙,那是再好不过了。” 一番滴水不漏的客套之后,孙康年便唤来一名户部主事,不轻不重地吩咐道:“给萧先生在后院寻一间清静些的屋子。” “再将往年积压的账簿,搬一些过去,供萧先生参阅。” 那主事也是个在官场浸淫多年的机灵人,一听便明白了尚书大人的弦外之音。 这所谓的“参阅”,不过是打发人的场面话罢了。 于是,萧何被领到了一间位于户部衙署最偏僻角落的屋子。 房间不大,光线也有些昏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年纸张特有的霉味,以及淡淡的尘土气息。 屋角,堆放着小山一般高的陈旧账簿,上面落满了厚厚的灰尘,显然已经许久无人问津。 萧何对此却毫不在意,脸上不见丝毫愠色或失落。 他只是平静地对那主事道了声谢。 随后,便在那张同样积了灰的桌案后,安然坐下。 接下来的几日,萧何每日都准时来到户部。 他不与任何人多言,也不去巴结奉承任何官员。 他只是默默地一头扎进那些故纸堆中,仿佛外界的一切喧嚣都与他无关。 他仔细地翻阅着每一本账册,那双明亮的眼睛专注而锐利。 时而蹙眉深思,仿佛在解一道绝世难题。 时而提笔在随身携带的纸张上飞快地记录、演算,笔尖划过纸张发出沙沙的轻响。 户部那些官员们,起初还对他有些许好奇。 见他这般“用功”,反倒更加轻视起来,私下里的议论也多了几分嘲讽。 “瞧见没,六皇子送来的那位‘高人’,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整日埋首故纸堆,能看出什么花来?” “呵呵,装模作样罢了。那些陈年烂账,便是神仙来了,也理不清半点头绪。” “等着吧,依我看,不出十天半月,他自己就得灰溜溜地待不住了。” 这些风言风语,如同微风拂过水面,丝毫未能扰动萧何的心境。 他的世界里,此刻只有那些枯燥的数字,以及数字背后隐藏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五日后的清晨。 萧何手中拿着几份整理得井井有条的薄薄简报,第一次主动走出了那间偏僻的屋子。 他径直来到户部尚书孙康年的公房外,请求觐见。 孙康年此刻正为一笔边军粮草的调拨之事焦头烂额,案牍上的公文堆积如山。 听闻是那个被他几乎遗忘在角落的萧何求见,眉头不由得一皱,心中颇为不耐。 “不见,老夫忙得很!” 他有些烦躁地挥了挥手,示意门外的书吏将其打发走。 门外的书吏正要开口回绝,萧何平静却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坚定声音,清晰地传了进来。 “尚书大人,草民所呈之事,事关国库安危,更牵动朝廷根本。” “还请大人拨冗一见,否则悔之晚矣。” 孙康年握着笔的手微微一顿。 “关乎国库安危?牵动朝廷根本?” 他狐疑地眯起了眼睛,看向门口的方向,心中念头急转。 此人说话口气倒是不小。 沉吟片刻,他终究还是沉声道:“让他进来。” 萧何缓步走进公房,神色依旧平静如水。 他将手中那几份简报,恭恭敬敬地呈递到孙康年的案前。 “尚书大人,请过目。” 孙康年接过简报,目光随意地扫向第一页。 起初,他脸上还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与审视。 但仅仅看了几行字,他的脸色便开始悄然变化。 眉毛渐渐拧紧,如同打了个死结。 眼神也从最初的随意,变得专注,再从专注,化为深深的凝重。 当他翻到第二份简报,看到上面用朱笔清晰圈出的几处账目中明显作伪的痕迹,以及后面附带的、逻辑严密到令人心惊的分析时,他握着简报的手,甚至开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这几份看似单薄的简报,却如同一道道惊雷,在他心中炸响! 上面清晰无比地列出了三笔数额巨大到令人咋舌的款项,竟然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去向不明! 更可怕的是,这些款项的原始记录之中,存在着多处涂改、伪造的痕迹,手法虽然隐蔽,但在萧何的分析下,却显得那般拙劣可笑。 其牵涉范围,赫然指向了工部的宫殿营造款、兵部的军械采买费,甚至还有几笔与宗室庆典相关的巨额支出! 孙康年只觉得一股彻骨的寒气,从脚底板猛地直冲脑门,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他执掌户部多年,自诩对部中账目了如指掌,清明无比。 却万万没有想到,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竟然藏着如此巨大、如此触目惊心的窟窿! 这……这怎么可能! 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如此明目张胆地侵吞国帑! “来人!速传度支司郎中刘德全,还有仓部主事张茂!立刻!马上!” 孙康年声音都有些变调了,带着压抑不住的惊怒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 很快,几名相关的户部官员被紧急传唤至公房,他们个个面带疑惑,不知尚书大人为何突然雷霆震怒。 当着萧何的面,孙康年将那几份简报重重拍在桌上,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他厉声质问,言辞犀利如刀。 那些被点到名的官员起初还想开口狡辩,但在萧何随后列出的一条条精准无误的数据,以及逻辑严密、环环相扣的推断面前,他们很快便额头见汗,脸色发白,支支吾吾,破绽百出。 经过一番紧急的、几乎是混乱的核对与盘问。 孙康年不得不承认一个令他心惊肉跳、脊背发凉的事实—— 萧何所言,句句属实!字字如铁! 这一刻,孙康年再看向萧何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原先那份根深蒂固的轻视与不以为然,早已被震骇与惊惧所取代,荡然无存。 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震惊,以及一丝难以置信的敬佩,甚至还有一丝后怕。 这位看似不起眼、衣着朴素至极的青衫文士,哪里是什么想来户部镀金的无名门客? 这分明是一位深藏不露、拥有经天纬地之才的经世大才! 是能勘破迷局,洞察秋毫的国之利器! 远在皇子府中的朱平安,几乎在同一时间,便通过陆柄的秘密渠道,得知了户部衙署内发生的一切。 他嘴角勾起一抹了然于胸的微笑,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 “萧先生,果然没有让本王失望。” 他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萧何的锋芒,才刚刚开始在这潭死水般的泰昌官场展露。 而泰昌王朝这艘看似庞大、实则千疮百孔的巨轮,也将在他的手中,迎来一次彻底的清算与重整的契机。 第53章 黑账惊天 户部衙署之内,那股由萧何掀起的无形风暴,并未因几名官员的惊慌失措而平息。 孙康年,这位在官场宦海中沉浮数十载的户部尚书,此刻只觉得背心阵阵发凉,如坠冰窟。 萧何揪出的那几笔烂账,仅仅是冰山一角。 然而,这一角已足够让他夜不能寐,食不知味。 他深知,这些账目背后牵扯的势力,盘根错节,如同深植于泰昌肌体之上的毒瘤。 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的下场。 思虑再三,冷汗浸透了孙康年的官服。 他最终还是决定,将此事秘密禀报给六皇子。 一顶平日里稳重低调的青呢小轿,此刻却行色匆匆,轿夫的脚步虽快,却竭力保持着平稳,但轿内传出的隐约不安气息,仍让抬轿的力夫额角渗汗。 小轿最终悄无声息地停在了六皇子府。 孙康年几乎是踉跄着冲下了轿子,他紧紧压低了帽檐,在心腹的搀扶下,步履匆匆地进府。 “殿下,老臣……老臣有天大的要事禀报!” 孙康年的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剧烈颤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打湿了衣襟。 朱平安端坐于主位,神色平静如古井无波。 他示意孙康年坐下,语气温和。 “孙尚书不必惊慌至此。” “有话,慢慢说。” 孙康年强自定了定神,然而身体的颤抖却难以抑制。 他将萧何在户部查出的种种骇人听闻的亏空舞弊,以及自己那几乎要将心脏都撕裂的担忧,一五一十地向朱平安作了详细的禀报。 “殿下,此事……此事牵连太广,那些账目背后的人物,个个……个个都是手眼通天之辈啊!” “老臣……老臣实在担心,若是深究下去,恐怕会引火烧身,甚至……甚至会动摇我泰昌国本!” 说到最后,孙康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老泪纵横。 朱平安静静地听着,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桌面。 待孙康年说完,他才缓缓开口。 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孙尚书的顾虑,本王明白。” “但,国之蛀虫,若不一日清除,泰昌便一日不得安宁。” “危矣!” 他锐利的目光转向密室角落里侍立的萧何。 那目光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信任与雷霆万钧的决断。 “萧先生,本王命你继续深查!” “不必有任何顾忌!” “本王要的,是整个泰昌财政的真实状况,无论它有多么腐烂不堪,本王都要亲眼看到,亲手撕开!” 萧何躬身领命,眼神坚定如铁,声音铿锵。 “草民遵命!” “定不负殿下所托,纵万死,亦不辞!” 朱平安微微颔首,这才将目光转向仍跪伏在地的孙康年。 “尚书大人只需全力配合萧先生行事便可。” “其余的,本王自有安排。” 有了朱平安如此明确的支持,以及陆柄麾下锦衣卫在暗中的全力协助和无情清扫。 萧何的工作效率,提升到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极致。 锦衣卫的力量无孔不入。 那些原本被刻意隐藏、深埋地下的账簿,如同被无形的手掘出。 萧何几乎不眠不休,每日都沉浸在浩如烟海的账册与卷宗之中。 冰冷的油灯下,是他通红的双眼。 简陋的饭食旁,是他清瘦却愈发坚毅的身影。 半个月后。 一份厚重如山的报告,被萧何亲手呈递到了朱平安的面前。 报告的封皮上,用苍劲有力的墨字书写着——《泰昌王朝财政状况》。 朱平安接过报告。 仅仅是那份沉甸甸的分量,就让他心中一凛,仿佛托举着整个王朝的沉疴。 他翻开报告。 一行行触目惊心的文字,一串串令人发指的数字,如同无数把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他的眼帘,刺向他的心脏! 从中央六部到地方各级州府,贪墨、挪用、虚报、浪费…… 种种弊政,罄竹难书! 国库亏空之巨大,财政糜烂之程度,远超朱平安此前最坏的想象。 当看到一笔赈灾款项竟被挪用去修建某位皇亲的奢华园林时,朱平安握着报告的手猛然收紧。 “咔嚓!” 他手中的名贵玉石镇纸,竟被生生捏出了一道裂痕! 他强压下胸中翻腾的滔天怒火,一页一页,仔细地阅读着。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待他将整份报告看完,天色已近黄昏。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房间内的空气,压抑得几乎让人窒息。 贾诩不知何时也来到。 他接过报告,以他过目不忘的本事,快速浏览了一遍。 即便是这位以毒辣和冷静著称的顶级谋士,此刻脸上也露出了罕见的凝重与惊骇之色。 “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贾诩放下报告,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财政崩坏至此,泰昌王朝能维持到今日,已经是侥幸中的侥幸了。” 他顿了顿,看向朱平安,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殿下,这既是泰昌的催命符,亦是您的……登天梯!” 朱平安手握着这份凝聚了萧何无数心血的报告,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有些发白。 他没有立刻表现出暴怒,也没有立即下令抓人。 他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让他的头脑更加清醒。 目光在贾诩和萧何脸上缓缓扫过。 “这份报告,是一把双刃剑。” “用得好,可以斩断腐朽,重塑乾坤。” “用得不好,则会引火烧身,万劫不复。” 他与贾诩、萧何二人,在房间中彻夜商议。 朱平安的目标,从来都不是简单地扳倒几个贪官污吏,杀鸡儆猴那么简单。 他要的,是借由这份报告,彻底揭开泰昌王朝财政的遮羞布! 他要让父皇,让满朝文武,都清清楚楚地看到这个王朝已经烂到了何种地步!病根究竟在何处! 更重要的,他要借此向父皇展现自己整顿财政的决心与无与伦比的能力! 从而,真正掌握改革的权力,推行他心中早已酝酿了无数个日夜的强国方略! 贾诩听完朱平安的完整计划,眼中闪过一丝近乎狂热的赞叹与激赏。 “殿下此计,名为揭弊,实为揽权,乃是堂堂正正的阳谋!” “此计一出,陛下就算心中再有疑虑,再不情愿,也只能依靠殿下!” “因为,放眼这满朝文武,除了殿下您,再无人敢接此等滔天重担,更无人能办成此事!” 萧何亦是重重点头称是,他对朱平安的深谋远虑与魄力,更多了几分死心塌地的敬佩。 朱平安将那份沉重的报告轻轻放在桌案之上。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带着一丝冰冷杀意的弧度。 现在,万事俱备。 只欠一个,能让这把火烧得最旺,烧得所有人都无法忽视,烧得整个朝堂天翻地覆的…… 契机! 他开始耐心地等待。 等待那一个,足以引爆整个朝堂,彻底改变泰昌国运的,最佳时机。 第54章 太子急请缨 朱平安等待的那个“契机”,以一种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方式,挟着烽火与狼烟,猛然撞开了泰昌王朝的宫门。 “八百里加急——!西南急报——!” 凄厉的嘶喊声如同利刃,划破了京城清晨的宁静。一名骑士浑身浴血,坐下马匹口吐白沫,四蹄翻飞,冲过层层宫门,最终在门外轰然栽倒,骑士本人也滚落在地,不省人事。他怀中紧揣的染血军报,被守门禁卫飞速呈入宫中。 片刻之后,整个皇宫都因这份来自西南边陲的军报而震动。往日里还算平静的宫闱,此刻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池塘,涟漪迅速扩散。 西南土司,纠集部族数万,悍然发难,连破泰昌边境数个县城,烧杀劫掠,无恶不作。边军仓促抵挡,奈何敌众我寡,已是伤亡惨重,急求朝廷速发援军! 消息如同投入滚油的冷水,瞬间在即将开始的早朝之上炸开了锅。 金銮殿内,龙椅上的皇帝朱乾曜面色铁青,手中紧攥着那份由内侍颤抖着呈上的染血奏报。环视阶下百官,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西南蛮夷,欺我太甚!”他将奏报重重拍在御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年年岁岁,岁岁年年,不是东边闹就是西边反!朕的江山,何时才能真正太平!” 群臣噤若寒蝉,一个个垂首躬身,殿内一时间落针可闻。几个平日里惯会粉饰太平的官员,此刻更是恨不得将头埋进地缝里。 东宫之内,太子朱承泽得到消息时,正对着铜镜整理衣冠。听完内侍的禀报,他原本因李默案而显得有些阴郁的脸上,骤然闪过一道异样的光彩。他缓缓踱了几步,停在窗前,望着宫外那片阴沉的天空,心中却仿佛有烈日升起。机会,这绝对是他洗刷耻辱,重拾父皇信任与朝野声望的绝佳机会! 上次北疆之败,虽让他颜面尽失,沦为京城笑柄,但也让他“积累”了些许旁人没有的“惨痛经验”。他深知,若再错失良机,这太子之位,恐怕真要坐不稳了。 早朝再开,议题自然直指西南战事。 太子朱承泽一改往日的消沉,主动出列,身形挺拔,声音洪亮,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父皇!儿臣听闻西南边事,忧心如焚!土司小丑,竟敢犯我天朝虎威,实乃螳臂当车,自取灭亡!” 他先是一番慷慨陈词,痛斥土司之罪,言辞激昂,仿佛自己已是运筹帷幄的统帅。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恳切。 “儿臣不才,愿为父皇分忧,为国效力!恳请父皇准许儿臣总揽此次平叛军务,儿臣必将殚精竭虑,不负圣恩,荡平西南,扬我国威!” 他刻意避开了“统兵”二字,转而用“总揽军务”。上次他亲临前线,结果一败涂地,这次他学乖了,打算从后勤调度、大局掌控入手,至少不会再犯指挥失当的错误。 此言一出,朝堂上顿时议论纷纷。 二皇子朱承煊站在一旁,嘴角勾起一抹几乎难以察觉的讥讽。他瞥了一眼太子,心中暗道:这位太子哥哥还真是执着,记吃不记打。他倒想看看,父皇这次还会不会再给他这个“表现”的机会。 四皇子朱承岳则依旧沉默,身姿如松,只是平静地观察着父皇与太子的表情,以及周遭朝臣们的反应。他如同一只潜伏在暗处的猎豹,在没有十足把握前,从不轻易暴露自己的獠牙,也从不浪费任何一丝力气。 朱平安站在武将队列之后,眉头微蹙,脸上适时地流露出对边疆战事的“忧虑”与“愤慨”。 心中却在飞速盘算。 西南战事一起,粮草军饷便是头等大事。国库的状况,他比谁都清楚。他与萧何准备的那份《泰昌王朝财政状况分析》,此刻若能抛出,岂非正当其时?这简直是瞌睡送来了枕头! 只是,太子若因此得势,于他而言,绝非好事。必须想个万全之策。 皇帝朱乾曜凝视着太子,神情复杂。对于这个长子,他有过期望,也有过失望。上次北疆惨败的场景,依旧历历在目,想起来就让他心口发堵。但此刻太子态度诚恳,言辞恳切,倒也让他有些犹豫。毕竟,太子若能将功补过,对他而言也是好事。 “太子有此心,朕心……甚慰。”朱乾曜缓缓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但任谁都能听出那份犹豫和不信任。“只是,军国大事,非同儿戏。你……” 话未说完,太子党羽中立刻有人站了出来,太傅杨维。 “陛下圣明!太子殿下知耻而后勇,忠勇可嘉,实乃我泰昌之福啊!臣以为,当给太子殿下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是啊,陛下,太子殿下毕竟有过督战经验,虽上次失利,但此次定能更加谨慎,不负圣望!” 附议之声此起彼伏,大多是东宫一脉的官员,一个个说得天花乱坠,仿佛太子已经是救世主下凡。 朱平安垂下眼帘。看来,这京城的水,又要因这西南的烽火,再起波澜了。他甚至能感觉到身边几个久经沙场的老将军交换的眼神,那眼神里充满了对太子“能力”的深深怀疑和毫不掩饰的鄙夷。 皇帝朱乾曜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目光在太子和那些附议的臣子脸上一一扫过,陷入了沉思。 太子朱承泽微微躬身,等待着父皇的决断,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眼底深处,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与紧张在闪动。 朝堂上的气氛,因这突如其来的战事与太子请缨,变得异常微妙而紧张。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着自己的小九九。有人希望太子东山再起,好继续跟着鸡犬升天;有人乐见其成,巴不得太子再去送一波,彻底完蛋;也有人暗中戒备,盘算着如何从中渔利。 而那份足以震动整个泰昌的财政报告,等待着一个将它引爆的火星。 这火星,似乎已经随着边关的狼烟,飘然而至,并且越来越旺! 朱平安袖中的手,微微攥紧了那份沉甸甸的报告,他知道,自己精心准备的“王炸”,即将华丽登场! 第55章 国库空虚 朝堂之上,关于西南战事的议论已经持续了整整三日。每日里,文武百官唾沫横飞,从西南土司的狼子野心,到边军的布防疏漏,再到朝廷的应对之策,争论不休,却始终拿不出一个让龙椅上那位真正满意的章程。 皇帝朱乾曜揉了揉突突直跳的眉心,这几日他几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满朝文武,平日里歌功颂德一个比一个嗓门大,真到了国家有事,却是指望不上几个。他看着下方再次陷入僵局的臣子,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疲惫。 “太子,此次西南平叛,你便以监军之职,总领后方军需调度,务必确保粮草兵械供应无虞。” 这番话,算是给连日来的争吵画上了一个暂时的句号。虽未完全放权让太子统兵,却也算是给了他一个重新证明自己的台阶。毕竟,国事艰难,能主动请缨的儿子,总比那些缩在后面默不作声的要强些。 太子朱承泽闻言,垂在身侧的手几不可察地握了握,压下心头那股难以言喻的激动。他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沉稳:“儿臣领旨!必不负父皇所托,鞠躬尽瘁,调度好后方军需,以安前线将士之心!” 皇帝微微颔首,不再多言,目光转向了户部尚书孙康年。殿内众臣的心也随之提了起来,谁都知道,打仗,打的就是钱粮。 “孙爱卿,”皇帝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此次平叛,军费开支巨大,户部能调拨多少粮饷?” 此言一出,金銮殿内的气氛骤然一紧,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户部尚书孙康年那张瞬间变得惨白的脸上。 孙康年只觉得两腿发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上的冷汗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涔涔而下。他声音带着明显的颤抖,几乎是哭诉出来:“启禀陛下!国库……国库早已是捉襟见肘,各地税收拖欠严重,秋粮尚未完全入库,便是将户部所有库房翻个底朝天,也……也难以支撑如此大规模的战事啊!陛下,臣……臣无能啊!” 他每说一句,头便往下低一分,到最后几乎要埋进胸口,恨不得地上裂开一条缝让他钻进去。这户部尚书的位子,平日里风光无限,此刻却如坐针毡,如烤焦炭。 朱乾曜闻言,龙椅上的身躯猛地一震,刚刚因太子请缨而略微缓和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猛地一拍龙案,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废物!” 一声怒喝,如同九天惊雷,在金銮殿内炸响,震得梁上尘土簌簌而下。满朝文武齐齐矮了半截,连呼吸都放轻了。 “平日里一个个歌功颂德,粉饰太平,奏章写得花团锦簇!到了真正用钱的时候,就跟朕说拿不出来!朕要你这户部尚书,何用!”皇帝指着抖如筛糠的孙康年,手指因极致的愤怒而微微颤抖。他感觉自己的心口堵得慌,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孙康年伏在地上,连连磕头,额头与冰冷的金砖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惶恐到了极点。“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臣……臣罪该万死!臣立刻……立刻去想办法,就算是砸锅卖铁,也……” 他脑中一片混乱,话不成声,生死关头,一个模糊的念头如同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般闪过。他猛地抬起头,声音嘶哑,带着一丝孤注一掷的急切:“陛下!臣……臣斗胆!臣听闻,六皇子殿下近来寻访到一位精通财政的奇才,此人……此人对国朝账目颇有研究,或许……或许六殿下能有良策!” 这番话,他说得结结巴巴,东拉西扯,却让原本喧闹压抑的殿内陡然一静。 所有人的视线,包括龙椅上盛怒中的皇帝,都齐刷刷地转向了站在武将队列末端,一直沉默不语的朱平安。 皇帝朱乾曜双眼微眯,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般锁定了自己的第六个儿子。那目光中,有审视,有疑虑,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老六,”皇帝的声音略微放缓,但那股不容抗拒的威严丝毫未减,目光如炬般锁定朱平安,“孙爱卿所言,是否属实?你当真有此奇才,能解国库之困?” 朱平安从队列中缓步走出,神色平静无波,仿佛殿内这压抑紧张的气氛与他无关。他先是躬身一礼,动作从容不迫。 “回父皇,孙尚书所言不虚。儿臣确实偶得一位名叫萧何的人士。”他声音清朗,不高不低,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此人前些时日协助户部整理旧账之时,发现了一些……积弊沉疴,并汇总成了一份报告。”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阶下百官,语气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凝重”:“儿臣本想待所有细节核查清楚,相关证据一一落实之后,再呈报父皇,以免有所错漏,惊扰圣听。未曾想,今日竟是这般情形。” “哦?” 皇帝朱乾曜眼中精光一闪,一直紧绷的身体微微前倾,原本因怒火而紧锁的眉头也略微舒展了几分,“有何问题?既然已经成文,便速速呈上来!朕倒要看看,是何等积弊,能让我堂堂泰昌国库空虚至此!” 他隐约觉得,这或许是解决眼下财政困境的唯一突破口,更是揪出那些蛀蚀国家根基的硕鼠的绝佳机会。那些平日里只知道伸手要钱,却从不肯为国分忧的蛀虫,今日他倒要看看,谁的屁股底下不干净! 太子朱承泽站在一旁,心头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看向朱平安,只见自己这位六弟神色如常,那份超乎年龄的从容,却让他感到莫名的压力。他暗自祈祷,希望这份报告别牵扯到东宫才好。 二皇子朱承煊则是眼珠一转,嘴角噙着一抹幸灾乐祸的笑意,准备看一场好戏。他巴不得老六这份报告捅出个天大的窟窿,最好把太子也牵连进去。 四皇子朱承岳依旧不动声色,只是那双深邃的眸子,在朱平安身上停留了片刻,闪过一丝探究。 朱平安袖中的手,轻轻摩挲着那份早已准备好的、沉甸甸的报告。 它终于要登场了。 这突如其来的西南战事,这空空如也的国库,便是催动这份报告面世的“催命符”,也是他朱平安借势而起,扶摇直上的“东风”! 他微微躬身,声音平静而坚定。 “儿臣遵旨。” 第56章 朝堂变色 朱平安迈步上前,双手捧着那份凝结了萧何无数心血的报告,神情肃穆。 老太监躬着身子,动作比往日更轻缓几分,小心翼翼地接过,小碎步挪腾,快而不乱,将报告呈到了御案之上。他退下时,眼角余光瞥见皇帝紧抿的唇线,心头也跟着一紧。 金銮殿内,一时间万籁俱寂,落针可闻。唯有御座上皇帝朱乾曜翻动纸张的沙沙声,以及他逐渐粗重起来的呼吸,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 起初,朱乾曜眼神中尚有一丝惯有的审视,带着几分对这个平日里不算显眼的儿子能否真正拿出解决国库空虚之策的考量。他翻开了第一页,那厚厚一叠纸张上,字迹工整严谨,笔力沉稳,每一笔都透着一股子锐气与决心。 仅仅看了数行,朱乾曜的眉头便不自觉地蹙紧。他继续往下看,翻页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每一次翻动,都像是亲手揭开一道道看似愈合、实则早已腐烂流脓的伤疤。紧握着纸张的边缘,指节因极度用力而根根泛白,青筋在手背上隐隐暴起。 殿中群臣,尤其是那些平日里与各部钱粮往来密切的官员,此刻只觉得脖颈后方阴风阵阵,后背的朝服不知不觉间已被冷汗濡湿了一片。 便是一位素以刚正不阿、清廉自诩的老御史,此刻也不禁悄悄吞咽了数口唾沫,只觉得口干舌燥,平日里挺得笔直的脊梁也微微有些佝偻,强作镇定地眼观鼻,鼻观心,心中却已是惊涛骇浪,暗忖这报告所指,是否会波及自己曾弹劾过的某些‘清水衙门’。 朱乾曜的脸色,开始了令人心惊肉跳的变化。最初的平静被一层薄薄的苍白所取代,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凝固;随即,那苍白又被一种不正常的潮红浸染,那是怒火在皮下疯狂奔腾的迹象。 最终,当他看到某些令人发指的挪用——比如边防重镇修葺城墙的款项竟被挪去修建某位权贵的私家园林,赈济灾民的粮食半途便不知所踪——以及那些堪称国贼的贪墨数额时,一种铁青夹杂着病态的紫红,迅速爬满了他的脸颊,连额角的青筋都一根根贲张起来,如同扭曲的蚯蚓般突突地跳动。 他的呼吸,也从平稳变得粗重急促,胸膛剧烈起伏,喉间发出嗬嗬的声响。他紧紧攥着那份报告,手背上的血管虬结暴起,似乎下一刻就要爆裂开来。 报告中的每一个字,都出自萧何之手,用词朴素直白,却字字千钧,数据罗列清晰得不容任何狡辩,附带的账目影印更是铁证如山。 从中央六部那些冠冕堂皇的衙门深处,到地方州府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库房角落;从日进斗金的盐铁专营,到维系帝国运转的漕运脉络;从皇庄官田那些被巧妙隐匿的收益,到边防军伍那些被层层克扣、掺沙掺水的粮饷…… 一桩桩,一件件,皆是触目惊心的亏空,骇人听闻的贪腐。其牵连之广,盘根错节之深,腐蚀着泰昌的根基。 户部尚书孙康年跪在那里,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若不是靠着一点残存的意志,怕是已经瘫倒在地。他仿佛能感受到皇帝目光中喷薄欲出的火焰,每一道都足以将他烧成灰烬。 他此刻心中悔恨交加,情急之下提及六皇子,本是想寻一线生机,却未料到这生机背后竟是如此惊天动地的风暴,这哪里是烫手山芋,分明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当朱乾曜的目光终于触及报告末尾,那汇总起来的、足以让任何一个帝王心胆俱裂的亏空总额,以及萧何那句冷静到残酷的断言——“若不雷厉风行,刮骨疗毒,不出三年,国朝财政必将全面崩溃,届时大厦将倾,悔之晚矣!”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被死死扼住般的嘶吼。 下一瞬,“砰!” 一声巨响,那份沉甸甸的报告被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掼在金砖铺就的御阶之上,纸张四散纷飞,有的轻飘飘落在御座前,有的则打着旋儿飘向跪伏的群臣。一张写满亏空细目的纸,恰好落在了太子朱承泽的朝靴边上。 “混账!” 皇帝的声音,不再是往日的沉稳威严,而是带着一种被彻底背叛后的撕裂与暴怒,尖利刺耳。 “通通都是混账!” 龙威如狱,刹那间席卷了整个金銮殿。唾沫星子随着他的怒吼喷溅而出。 满朝文武,无论品级高低,无论平日里多么道貌岸然、趾高气扬,此刻都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了膝弯,齐刷刷地跪倒在地,额头紧贴冰冷的金砖,噤若寒蝉,连粗气都不敢喘一口。 一位体态臃肿的礼部官员,因跪得太急,头冠都歪向了一边,样子颇为滑稽,却无人敢笑。空气凝固得仿佛能拧出水来,殿内除了皇帝粗重的喘息,再无半点声息。 太子朱承泽脸色煞白,嘴唇微微哆嗦着,他偷偷瞥了一眼脚边那张纸,上面的数字让他心头狂跳,只盼着那几笔经他默许的“便宜行事”没有被抖搂出来。 二皇子朱承煊则竭力控制着自己嘴角那丝几乎要咧开的弧度,免得那股幸灾乐祸的笑意太过明显。他低垂的眼帘下,那双滴溜溜转的眼睛里却满是看好戏的兴奋与快意,暗中瞥向太子那愈发难看的脸色,心中早已乐开了花。 四皇子朱承岳依旧跪得端正,只是低垂的眼帘下,眸光闪烁,飞快地盘算着这场风暴可能带来的权力真空与机遇。 那些平日里确实手脚不干净,从国库中捞了不少油水的官员,更是吓得魂飞魄散,几乎要瘫软在地。更有几个心理素质差的,已是面如金纸,冷汗如浆,身体筛糠般抖个不停,只恨不能当场晕死过去,免受这煎熬。 皇帝朱乾曜伸出因愤怒而剧烈颤抖的手指,指着散落在地上的那些“罪证”,如同指着一群败坏家业的逆子。 “看看!” 他的声音沙哑,却又尖利得能穿透每个人的耳膜。 “都给朕好好看看!这就是你们,你们这些朕倚重的肱骨之臣,治理下的泰昌!” “这就是朕的江山!朕的万民!” 他猛地一捶龙椅扶手,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仿佛是敲在所有人的心上。 户部尚书孙康年,更是将那颗花白的头颅深深埋在臂弯里,恨不得脚下的金砖立刻裂开一道缝隙,将他整个吞噬进去,免受这雷霆之怒。他甚至能闻到自己身上因为极度恐惧而散发出的汗臭味。 一片死寂的跪伏之中,唯有朱平安依旧笔直地站立着,身形挺拔。 他的表情平静如水,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种对国家现状的痛惜、对社稷将倾的沉重,那份镇定与周围匍匐在地、战战兢兢的百官形成了无比鲜明,也无比刺眼的对比。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泰昌的天,真的要变了。这第一把火,已然烧起。 第57章 生杀大权 御座之上,皇帝朱乾曜胸膛剧烈起伏,震怒的气息尚未完全平息,只是强行压制着,殿内空气却因此更显凝滞,仿佛凝固的岩浆,随时可能再次喷发。 铁青的脸庞上,每一道肌肉纹理都僵硬着,透出彻骨的冰寒。目光如利刃出鞘,缓缓扫过金銮殿内黑压压跪伏如蝼蚁的群臣,最终,那冰冷刺骨的视线死死钉在抖作一团的户部尚书孙康年身上。 “孙康年!”皇帝的声音嘶哑,却如重锤击鼓,每一个字都砸在孙康年的心坎上。“朕的国库,朕的血脉,就让你这般管成了筛子!”他顿了顿,压抑的怒火让他的声音更低沉,“年年报账,岁岁平安,原来都是糊弄朕的鬼话!” 孙康年本就伏地,此刻恨不得将整个脑袋都塞进金砖缝里。他磕头如捣蒜,额头与冰冷的金砖碰撞,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咚咚”声,声音都带着哭腔:“臣…臣罪该万死!臣失察,臣有眼无珠!请陛下降罪!!!”他语无伦次,哪里还有半分平日尚书大人的体面。 皇帝鼻腔里重重哼出一股灼热的气息,像是要将孙康年直接吹散架。“降罪?朕现在要的是堵上这天大的窟窿!朕要的是能给朕解决麻烦的人!朕要你的脑袋何用?拿去填国库吗?” 骂虽骂,皇帝心中却也清楚,此刻阵前换将,只会让这本就糜烂的财政局面雪上加霜。孙康年再不堪,至少对户部那堆烂账还算熟悉。 他不再理会几乎瘫软如泥的孙康年,目光缓缓移动,最终落在朱平安身上。 “老六。”皇帝的声音稍稍缓和了几分,却依旧带着不容错辨的审视与威压。“这份惊世骇俗的报告是你捅出来的,朕的脸面,泰昌的里子,都被揭了个底朝天。” 他停顿了一下,眼神复杂,“你来说说,这泼天的大祸,这个烂到根子里的摊子,当如何收拾?” 金殿之内,一瞬间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所有人的耳朵,无论愿不愿意,都竖得老高。无数道目光,或明或暗,或惊或惧,都汇聚到了朱平安身上。 朱平安深吸一口气,躬身一礼,声音平静,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回父皇。儿臣以为,事已至此,若无雷霆手段,刮骨疗毒,泰昌危矣。”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当务之急,唯有三策并行。其一,彻查!一查到底,无论牵涉何人,何等权势,都要将藏匿于国朝肌体之内的每一条蛀虫,每一只硕鼠,都给挖出来,曝于日光之下!” “其二,追缴!”他声音微扬,“凡贪墨挪用之款项,一分一厘,皆要追回!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将这些民脂民膏,重新充盈国库,以济民生,以固边防!” “其三,严惩!”朱平安语气陡然转厉,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肃杀之气,“凡查实之贪官污吏,依律严办,绝不姑息!杀一儆百,以正国法,以儆效尤!如此,方能稳固朝纲,安抚民心,使国库充盈,边事无忧!” 这一番话,如疾风骤雨,条理分明,斩钉截铁,直指核心。大殿之上,不少官员听得心惊肉跳,暗自庆幸自己手脚还算干净,而另一些人,则已是面如死灰,冷汗涔涔。 皇帝紧蹙的眉头似乎松动了些许,眼中那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也稍稍收敛了几分。 沉沉点了点头:“说得好!说得痛快!”随即话锋一转,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与冷峭,“只是,此事千头万绪,深挖下去,如探深渊,不知要牵扯多少盘根错节的势力,阻力之大,恐怕远超想象。这朝堂之上,谁,敢担此重任?谁,又能担此重任?” 皇帝的目光再次缓缓扫过群臣。那些刚刚还在瑟瑟发抖的官员们,此刻更是头垂得不能再低,一个个恨不得化作殿中地砖,生怕那要命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这差事,哪里是差事,分明就是个烧红的炭火盆,谁接谁烫手,谁碰谁倒霉,说不定还会引火烧身,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几个平日里以“清流”自居的御史,此刻也紧闭双唇,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仗义执言”,就被推上这风口浪尖。 太子朱承泽心中咯噔一下,眼皮狂跳,他刚想出列说些场面话,比如“儿臣愿为父皇分忧,只是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却见朱平安已然再次挺直了脊梁,语气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然:“父皇若信得过儿臣,儿臣愿为父皇分忧,担此重任!万死不辞!” 朱平安顿了顿,继续道:“儿臣身边的萧何先生,洞察细微,明察秋毫,可为儿臣左膀右臂,儿臣恳请父皇,允其为副手,协助儿臣清查。” 此言一出,殿内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细微抽气声。连二皇子朱承煊都收起了幸灾乐祸的表情,有些错愕地看向朱平安,心想这老六是疯了不成?这种吃力不讨好还容易得罪死人的差事也抢着干? 皇帝深深地看了朱平安一眼,似乎要将他的五脏六腑都看个通透。他沉默了片刻,殿中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每一息都如同在油锅里煎熬。 太子朱承泽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如同毒蛇般在他心头疯狂蔓延,他的手心已经满是冷汗。 终于,皇帝开口了,声音中带着一股破釜沉舟般的决断与威严:“好!”仅仅一个字,却重如泰山。 “朕就给你这个机会!”皇帝的声音陡然拔高,“朕今日当朝宣布,皇六子朱平安,为‘特命总理财政核查使’!” “总揽全国财政亏空清查事宜!所有相关衙门,皆需听你调遣,全力配合!” “萧何,朕准了,任为副使,辅佐于你!” 皇帝说到此处,略微停顿,目光扫过太子难看至极的脸色,随即厉声道:“为显朕整顿吏治之决心,朕再赐你金牌一面,上刻‘如朕亲临’四字!” 从御案下取出一面玄色金边令牌,“凡有敢阳奉阴违、暗中阻挠核查者,不论官职大小,不论亲疏远近,一律——先斩后奏!” “轰!” 此言如同九天之上滚过的惊雷,直接炸响在金銮殿每一个人的耳中。 满朝文武,无不骇然变色,瞠目结舌。 特命总理财政核查使? 如朕亲临? 先斩后奏? 这权力,简直是滔天了!这哪里是查账,这分明是给了朱平安一把悬在所有官员头顶的利剑!这几乎等同于半个监国之权! 太子朱承泽的脸瞬间变得比锅底还要黑,袖中的拳头死死攥紧,指甲深深嵌进肉里,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 他死死盯着朱平安,眼神中充满了怨毒、嫉妒与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他怎么也想不通,父皇怎会给这个一直被他视为懦弱无能的弟弟如此大的权力! 朱平安则深深一揖,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诚惶诚恐”与“感激涕零”:“儿臣,领旨谢恩!儿臣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绝不辜负父皇所托!” 他低垂的眼帘下,却是一片火热与激荡。夺嫡之路,今日,终于迈出了最为坚实,也最为关键的一步!这“特命总理财政核查使”的身份,便是他手中最锋利的剑! 几乎在同时,他脑海中响起了久违却又无比悦耳的系统提示音。 【叮!恭喜宿主临危受命,权柄大幅提升,获得“特命总理财政核查使”之重权,名动朝野!】 【信仰值+10000!】 【叮!宿主影响力显著增强,解锁商城“中级技术图纸”购买权限!】 【叮!检测到宿主即将面临艰巨挑战,特别奖励“危机预警(初级)”功能体验卡一张(有效期:一个月),可在关键时刻提前感知针对自身的重大危机。】 朱平安心中一动,这危机预警体验卡,来得正是时候。 第58章 新官上任 金銮殿上的滔天风波尚未彻底平息。 朱平安已携着那份重逾千钧的授权,以及皇帝御赐、象征“如朕亲临”的烫金令牌,返回了自己的府邸。 早已恭候多时的贾诩、萧何、陆柄、戚继光四人,神色各异。 朱平安目光扫过眼前这四位自己最为倚重的核心干将。 “诸位,父皇的旨意,已然昭告天下。” “这‘特命总理财政核查使’,还有这面金牌,可不是让本王拿来当摆设的!” 他微微一顿,眼神骤然锐利如出鞘的绝世神兵,寒光四射。 “从今日起,咱们便要在这京城,在这泰昌,唱一台惊天动地的大戏!” “第一出,便要叫它‘刮骨疗毒’!” “要快!” “要狠!” “要让朝堂内外所有伸长了脖子观望的人都清清楚楚地看看,本王手中这把刀,究竟有多么锋利!看看谁敢再伸手,谁敢再作祟!” 萧何微微躬身:“殿下,关于清查的具体方案,以及与各部衙门账目对接的详细章程,臣心中已有腹稿,必将力求周密,滴水不漏。” 朱平安满意地点头,目光转向陆柄。 “陆指挥,”他道,“你的锦衣卫,从此刻起,便是本王最锋利的爪牙,最敏锐的耳目!” “所有核查人员的绝对安全!” “所有涉案官员的迅速抓捕!” “还有那些给脸不要脸,敬酒不吃偏要吃罚酒的硬骨头,就全靠你手下的弟兄们,去给他们好好‘松快松快’筋骨了。” 陆柄的嘴角勾起一抹令人不寒而栗的嗜血弧度,他猛地一抱拳。 “殿下尽管放心!任何人,就算是铁打的罗汉,属下也有的是法子让他开口,让他把吞下去的油水,一滴不剩地给属下吐出来!” “戚将军,”朱平安的目光最终落在身形笔挺、面容刚毅如刀削斧凿的戚继光身上。 “你的乡勇营,便是本王最坚实的后盾,是悬在所有宵小头顶的利剑!” “若有那些不开眼的蠢货,胆敢动用刀兵,试图顽抗,或是纠集亡命之徒聚众滋事,给本王——” “狠狠地打!” “往死里打!” “不必有任何留情!” 戚继光魁梧的身躯猛然一震:“末将领命!誓死捍卫殿下钧令!” 部署完毕,朱平安没有丝毫耽搁,立刻以雷霆万钧之势,着手组建完全听命于他一人的“财政核查处”。 效率,是他的第一追求。 他指令萧何,立即从户部那些虽被打压排挤、郁郁不得志,却身怀真才实学且良知未泯的正直小吏中,秘密挑选最为精干可靠的人手。 同时,又从戚继光麾下那支经过严格训练、忠诚度毋庸置疑的乡勇营中,抽调了足足百名粗通文墨、心思缜密的士兵,充作书记员,负责整理卷宗,记录口供。 一个崭新且权力熏天,足以让整个泰昌官场为之震颤的强力机构,就在这短短的几个时辰之内,便奇迹般地搭建起了初步的框架。 其组建速度之快,行动力之强,简直令人咋舌! 走马上任的第一日,天色尚未完全暗下。 朱平安便在他那间刚刚挂上“财政核查处”牌匾的临时官署之内,在一张简朴却不失威严的案桌后,亲手提笔,签发了上任以来的第一批逮捕令! 目标,精准而冷酷! 工部左侍郎,赵明远! 兵部武选司郎中,钱大海! 此二人,在朱平安的报告中,皆被指控涉嫌在数额巨大的军费开支以及京畿河工款项之中,勾结串联,上下其手,贪墨挪用,中饱私囊,罪行累累! “陆柄!”朱平安将那两份盖上了鲜红大印、散发着墨香与杀气的逮捕令,重重拍在陆柄面前。 “即刻动手!” “遵命!” 陆柄眼中厉色一闪,接过逮捕令,转身便走,没有半句废话。 夜色,愈发深沉。 工部侍郎赵明远,此刻尚在自己宠爱的小妾那温香软玉的怀抱之中,鼾声如雷,做着不知是何等的美梦。 殊不知,灭顶之灾已然降临! “轰隆——!” 一声巨响,平日里戒备森严的府邸大门,竟被锦衣卫用特制的撞木,硬生生撞得四分五裂! 木屑纷飞,尘土弥漫! 数十名泰昌侍卫,如同一群从地狱冲出的凶神恶煞,杀气腾腾地冲入内宅。 他们行动迅疾,目标明确,直扑主卧。 可怜那赵侍郎,尚在睡眼惺忪之间,还未弄清发生了何事,便被几名如狼似虎的校尉从温暖的被窝中粗暴地拖拽下来。 他身上那件名贵的丝绸睡袍,瞬间被撕扯得不成模样。 惊慌失措的尖叫,小妾的哭喊,下人的哀求,在这群冷酷无情的锦衣卫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很快,所有的声音都戛然而止。 只剩下铁链拖曳在冰冷地砖上发出的“哗啦啦”的刺耳声响,以及赵侍郎那绝望而压抑的呜咽。 几乎在同一时刻。 兵部武选司郎中钱大海的府邸,也上演了几乎一模一样的惊魂一幕。 这位平日里在兵部颐指气使、威风八面的钱郎中,此刻早已没了半分官威。 他面如死灰,浑身抖如筛糠,几乎站立不稳,被两名高大的锦衣卫校尉粗暴地反剪着双手,如同拖死狗一般押解出门。 其狼狈之状,令人不忍卒睹。 前后不过半日功夫。 这两位在泰昌朝堂之上也算得上是有头有脸、颇具分量的官员,便如同丧家之犬一般,被悉数投入了那座足以令所有官员闻风丧胆、夜不能寐的锦衣卫诏狱! 锦衣卫的审讯手段,从来都不是什么温情脉脉的摆设。 那些令人毛骨悚然、闻所未闻的特制刑具。 那间弥漫着血腥与绝望气息、终年不见天日的阴森审讯室。 以及那些个个都是察言观色、精通逼供的行家里手。 这一切,足以让意志最坚定的硬汉,也彻底放弃抵抗,开口招供。 凄厉而压抑的惨叫声,如同受伤野兽的哀嚎,断断续续地从诏狱最深处隐隐传出。 旋即,又被那厚重得令人窒息的墙壁与重重禁制,无情地吞噬,消散于无形。 仅仅是过了大半天的时间。 那两位先前还抱有侥幸心理的赵明远和钱大海,便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精神与肉体都遭受了极致的摧残,彻底崩溃。 他们不仅将自己多年来贪墨挪用、以权谋私的桩桩件件罪行,一五一十、详详细细地招供了出来,没有丝毫隐瞒。 更如同倒豆子一般,为了减轻自己的罪责,争先恐后地攀咬出了一大串平日里与他们勾结往来、狼狈为奸的同僚、下属,乃至是某些位阶更高的上司! 朱平安这雷霆万钧、毫不留情的酷烈手段,狠狠地印在了京城官场这潭深不见底的死水之中! 霎时间,激起了滔天巨浪,引发了剧烈震荡! 那些平日里手脚不干净、心中有鬼的官员,无论是身居高位,还是职阶卑微,一时间人人自危,寝食难安,惶惶不可终日。 生怕下一刻,锦衣卫那冰冷的锁链,就会套在自己的脖颈之上。 “铁面皇子”! 这个带着敬畏与恐惧的崭新名号,如同插上了翅膀一般,不胫而走。 以惊人的速度,传遍了京城的大小衙门、街头巷尾,乃至是深宫内院。 其所蕴含的威慑力,在某些官员心中,甚至已经悄然超过了那些成名已久的老牌酷吏! 新官上任的第一把火! 烧得如此之急! 烧得如此之猛! 烧得如此之酷烈! 也让朝野上下所有的人,都第一次真正见识到了这位一向被低估的六皇子殿下,那深藏不露的决心、铁腕与狠辣! 第59章 咬出大鱼 财政核查处,临时官署。 灯火通明,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肃杀与效率交织的紧绷气息。算盘的噼啪声与纸张翻动的沙沙声此起彼伏,萧何正带着一群新晋小吏埋首于堆积如山的账册之中,每个人都神情专注,不敢有丝毫懈怠。 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陆柄大步流星地走入,甲胄上的血腥味尚未完全散去。他径直走到案桌后的朱平安面前,猛一抱拳,声音低沉而有力。 “殿下。” 朱平安从卷宗中抬起头,目光平静。 “诏狱里的两位大人,骨头比想象中要软。”陆柄从怀中取出一卷厚厚的供词,双手奉上,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寻常小事:“锦衣卫的‘醒神汤’才用了半碗,他们的意志便已崩溃。起初还叫嚣着要面见太子与陛下,但当烙铁的火星映在他们瞳孔中时,便争先恐后地开始招供,唯恐落于人后。” 一旁的贾诩闻言,嘴角微微上扬,停下了手中擦拭茶杯的动作。 陆柄脸上带着一丝职业性的冷酷,继续道:“供词里,有个名字,他们俩跟疯了似的反复攀咬,恨不得把对方祖宗十八代都供出来,只求能把罪责多分担出去一些。” “户部左侍郎,陈景明。” 这个名字一出,连正在核对账目的萧何都猛地抬起了头,眼中闪过一丝惊诧。 “所有的账目伪造,所有款项的挪用,背后都有此人的授意和掩护。赵、钱二人不过是他推到台前的两条狗,真正吃肉的,是这位陈侍郎。”陆柄补充道,“他们招认,每年孝敬给陈侍郎的银子,就足以在京郊再造一座王府了。” 朱平安接过供词,并未立刻翻看,而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 大鱼,终于出水了。 贾诩在一旁不紧不慢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在场几人听得清清楚楚:“陈景明,太子太师的门生,出了名的理财好手,东宫的大小用度,许多见不得光的开销,都是经他的手处置。太子殿下,怕是离不开这位‘钱袋子’。殿下,我们这回,是直接砍在了太子的臂膀上。” 朱平安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那笑容里带着几分森然的寒意。 “好,很好。” 他拿起那份沉甸甸的供词,缓缓展开。 “既然是臂膀,那就让本王看看,太子殿下为了保住这条臂膀,肯拿出多少诚意来。” 朱平安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面无表情,眼神却深邃了几分。 一直静立在侧的贾诩,此刻慢悠悠地开了口,声音平淡,却字字诛心。 “殿下,这陈景明,可不是一条普通的看门狗,而是咱们东宫太子养了多年的一头钱袋子。” “此人精明干练,在户部经营多年,根深蒂固。扳倒他,不仅是斩断了太子的一条臂膀,更是搅乱了东宫在朝中无数眼线的总账房。许多见不得光的开销,都得从他这儿过手。” 话音刚落,东宫之内,已是天翻地覆。 消息通过安插在锦衣卫的眼线,如同一道催命符,火速传到了太子朱承泽的耳中。 “砰!” 一只上好的青花瓷瓶被狠狠地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太子朱承泽面色惨白,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惊怒交加。 “废物!两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他万万没想到,朱平安的动作竟快到如此地步,手段更是狠辣得不留半点余地。 他急忙召集心腹幕僚,整个太子府灯火通明,乱成了一锅粥。 一名幕僚压低声音,眼神狠厉:“殿下,壁虎尚知断尾求生!陈景明这颗棋子已废,不如榨干他最后的价值。让他把所有罪责揽下,我们再暗中运作,将脏水泼向二皇子或四皇子,将此案彻底搅浑,如此方能金蝉脱壳!” 另一名老成些的幕僚立刻反驳:“胡说!陈侍郎一倒,户部就彻底成了铁板一块!我们这些年布下的局,日后拿什么维系?底下几百号人张嘴要吃饭,拿什么去填?” 幕僚们争论不休,朱承泽却六神无主,额头上冷汗涔涔。 他既舍不得陈景明这棵摇钱树,又怕火烧到自己身上,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 朱平安的府邸,也很快收到了东宫的动静。 他听完汇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慌了?” “这就对了。” 他看向陆柄,下达了新的命令。 “传令下去,暂缓对陈景明的抓捕。本王要让他也尝尝这寝食难安的滋味。” “但你的人,要把他的府邸给我盯死了,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去。他见了谁,谁去了他府上,都给本王记下来。” “本王要看看,这条大鱼,在被捞上岸之前,还能扑腾出多大的水花。” 萧何此时上前一步,递上一份整理好的账目分析,神色凝重。 “殿下,陈景明此人手法极其老道,他经手的烂账,都被处理得天衣无缝。要定他的死罪,光有口供还不够,必须找到他亲手签署的‘阴阳文书’,或是藏匿起来的秘密账本,否则极易被他反咬一口,说是我等屈打成招。” 朱平安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与此同时,一股奇特的风潮,正在京城官场上悄然蔓延。 次日清晨,财政核查处门口的守卫打着哈欠准备换岗,却被门口堆着的几个大箱子吓了一跳。一个胆大的上前用脚踹了踹,箱子应声而开,里面竟是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雪花银,差点闪瞎了他的眼。 守卫看到那敞开的箱口,码放整齐的雪花银在晨光下发出刺目的光芒,他吓得倒退一步,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他不敢碰,不敢看,甚至不敢大声呼吸,只是颤抖着声音对同伴说:“快……快去禀报!出大事了!” 类似的场景,在接下来的两天里,不断上演。 “铁面皇子”的威名,已经成了悬在所有贪官污吏头顶的利剑。一些曾与赵、钱二人有过金钱往来的官员,在彻夜难眠的煎熬后,竟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这种堪称滑稽的“自首”方式,只求破财消灾,不要被那位六皇子惦记上。 京城的浑水,越搅越动。 二皇子府上,朱承煊听闻此事,幸灾乐祸地大笑起来,拍着桌子让下人多备好酒,准备看太子好戏。 而四皇子府邸,气氛则更为冷静,他只是淡淡地吩咐手下,不惜一切代价,收集所有关于陈景明的情报,似乎在谋划着什么。 朱平安修长的手指在桌上那份供词上轻轻一点,他抬眼看向贾诩,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文和,该给东宫那边的火,再添一把柴了,放出风声去……” “就说,赵、钱二人的供词,本王已经连夜呈交御览,父皇看后龙颜大怒,当场摔了最心爱的一方端砚,说要严查到底,绝不姑息。” 贾诩眼中闪过一抹了然,躬身领命。 这是一记阳谋。 一记足以让太子和陈景明彻底陷入恐慌,逼他们自乱阵脚的重压。 天罗地网已经布下,现在,只等猎物自己犯错了。 第60章 早朝发难 太子府的灯,亮了一整夜。 太子朱承泽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地上那堆上好青花瓷的碎片,仿佛看到的不是瓷器,而是自己即将分崩离析的储君之位。 他想不通,那个在他印象里一直唯唯诺诺、连大气都不敢喘的老六,怎么就突然变成了一条择人而噬的疯狗,而且咬得如此精准,如此致命!那种被猎物反噬的恐惧,远比愤怒更让他心寒。 一名心腹幕僚轻手轻脚地走进来,看到眼前的景象,眼皮跳了跳,小心翼翼地躬身道:“殿下,天快亮了,您……保重身体。” “身体?”朱承泽猛地抬头,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陈景明都要保不住了,本宫还要这身体何用?!” 他豁然起身,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野兽。“不能等了!再等下去,老六那把刀就要架到本宫的脖子上了!必须反击!必须让他知道,谁才是这东宫的主人!” 那幕僚眼中闪过一抹精光,他等的就是这句话。他立刻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殿下圣明!属下也认为,一味退让只会助长其嚣张气焰。六皇子行事看似雷霆万钧,实则破绽百出!他最大的破绽,就是太急了,急得忘了规矩!” 朱承泽停下脚步,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说下去!” “殿下,他凭什么围困朝廷二品大员的府邸?凭什么私设公堂,动用酷刑?这是陛下赐予他的查账之权,不是让他用来党同伐异,欺凌兄长的凶器!”幕僚的声音越发激昂,“我们可以弹劾他!就弹劾他滥用职权,行事酷烈,毫无皇子仁德,有违圣贤教诲!” “有违圣贤教诲……”朱承泽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苗,那是一种溺水之人抓住浮木的狂热。 “对!”幕僚见状,趁热打铁,“届时,再请都察院的张正大人出面,他最是古板,眼里容不得沙子。还有朝中那几位深受皇恩,将‘祖宗规矩’看得比命还重的老大人,让他们一同发声!他们往朝堂上一站,痛心疾首地哭诉一番朝纲不振,皇子相残之祸,那便是泰山压顶之势!” 幕僚越说越兴奋,仿佛已经看到了朱平安在朝堂上被百官围攻,狼狈不堪的模样。 朱承泽终于笑了,那笑声嘶哑而扭曲,充满了绝境反扑的快意。 “好!好一个‘动摇国本’!本宫要让他知道,这泰昌的朝堂,还轮不到他一个黄口小儿来指手画脚!” 他猛地一挥袖,对着门外低吼:“来人!” 一名侍卫应声而入。 朱承泽整理了一下衣冠,强行挺直了腰板,恢复了几分太子的威仪,声音冰冷而坚定:“传本宫的口谕给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张正,让他联络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明日早朝,本宫要让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老六,知道什么叫朝堂,什么叫规矩!” 次日,金銮殿。 钟鸣鼎食,百官肃立。 早朝刚一开始,气氛就已不对。 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正,一个以刚正不阿闻名朝野的老臣,手持笏板,第一个颤巍巍地出列。 他没有立刻说话,而是先跪倒在地,行了一个大礼,随即以一种痛心疾首、却又字字清晰的语调沉声道:“陛下!臣,有本死奏!非为私情,只为国法与祖宗社稷!” 他抬起头,眼中虽有悲色,更多的却是凛然正气,“六皇子朱平安,滥用圣恩,以查账之名,行党争之实!仅凭两个贪官一面之词,便悍然派兵围困朝廷二品大员府邸! 此举视国法如无物,开皇子干政恶例,若不制止,日后皇子皆可效仿,朝局动荡,国本将危!臣请陛下,以祖宗之法,约束皇子,以正朝纲!” 他话音刚落,礼部尚书、宗正寺卿等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臣立刻跟上,一个个捶胸顿足,如丧考妣。 “陛下,张大人所言甚是!官场有官场的默契,朝廷有朝廷的体面,岂能让一个黄口小儿用江湖草莽的手段肆意妄为?” “长此以往,朝廷将无可用之人,社稷危矣!” 他们联合起来,将一顶顶大帽子扣向朱平安,言语间,无不是在向龙椅上的皇帝施压。 二皇子朱承煊眼看火候差不多了,也慢悠悠地出列,脸上挂着一副恰到好处的忧虑。 “父皇,诸位大人言重了。六弟也是一心为国分忧,只是,唉……”他重重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年轻气盛,手段急躁了些,欠缺考量。不如父皇先将陈侍郎放出,再细细查问,也好安抚百官之心嘛。” 这番话,看似在打圆场,实则每一句都是在给朱平安定罪,顺便还递上了解决办法,显得自己顾全大局。 龙椅之上,皇帝朱乾曜面沉似水,一言不发。 他那双深邃的眸子,扫过底下众生百态,无人能猜透他的心思。 朱平安站在那里,从始至终,连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静静地听着,像是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闹剧。 直到所有声音都平息下去,他才缓缓地抬起头,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迈步出列,手上,还拿着一份卷宗。那卷宗的封皮上,用朱砂写着几个大字,在金殿的光线下,仿佛沾染了鲜血。 “诸位大人,说完了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不等众人反应,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惊雷! “国库亏空至此,边关将士的饷银,北境灾民的救命粮,去了哪里?是不是变成了诸位大人府上的奇珍异宝,变成了你们口中的山珍海味?!”他猛地展开手中的卷宗,声音如同寒冰,“本王这里,就有几笔账,想请几位大人看看,是否眼熟!” “如今,本王奉父皇之命,查账清弊,你们倒一个个跳出来,口口声声‘动摇国本’!” 朱平安的目光如两道利剑,直刺那几个哭得最凶的老臣。 “本王倒想问问你们,究竟什么是国本!” 他上前一步,气势逼人。 “国本,是万千黎民的民心!是这万里江山的社稷!” “而不是你们这些朝廷蠹虫的官位和脸面!” “你们是怕国本动摇,还是怕查到你们自己的头上?!” 这番话,字字诛心! 那几位刚才还义正辞严的老臣,此刻被问得哑口无言,一张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在朝班中狼狈不堪,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整个金銮殿,死一般的寂静。 谁能想到,一个年仅十八岁的皇子,竟在朝堂之上,以一人之力,压得一群老臣抬不起头! 朱平安的脑海中,闪过贾诩昨夜的提醒。 “殿下,他们一定会用‘大义’来压你,而破解之道,便是用比他们更大的‘大义’,去碾碎他们!” 民生社稷,就是最大的大义! 龙椅之上,皇帝朱乾曜面沉似水,一言不发。但当朱平安说出“民生社稷才是国本”之时,他那搭在龙椅扶手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轻轻敲击了一下。 “此事,容后再议。” 他疲惫地摆了摆手。 “退朝。” 百官躬身行礼,但谁都看得出,这只是暴风雨来临前,片刻的宁静。 第61章 金牌镇宵小 朱平安已经回到了财政核查处的临时官署。 他脱下繁复的朝服,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利落劲装。 贾诩和陆柄早已在堂下等候。 “不能再等了。”朱平安擦拭着一柄佩剑的剑锋,动作不快,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决断。 “等下去,只会夜长梦多。” 陆柄立刻躬身:“殿下,属下这就去安排人手。” “不妥。”贾诩摇了摇头,昏暗的烛火在他布满沟壑的脸上投下深深浅浅的阴影,“今夜,殿下您必须亲往。” 陆柄一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贾诩一个眼神制止。 贾诩继续补充道:“陆指挥使带人去,是皇子党争;殿下您亲自去,才是奉旨办案。其一,陈景明是二品大员,只有皇子亲临,才能震慑陈府上下,让他们不敢妄动。 其二,太子绝不会坐以待毙,必然会派人武力拦截。锦衣卫再强,也不好与东宫卫率直接冲突,但您在场,他们便不敢。”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弧度,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些侍卫们即将面临的绝望抉择:“东宫的侍卫拿着太子的俸禄,愿意为他卖命,但那份俸禄,还不足以让他们为太子陪葬。殿下您亲自去,谁敢拦,谁就是抗旨,就是谋逆。这笔账,他们算得清。” 皇子亲临,性质就从私斗,变成了国法。 朱平安将佩剑插入鞘中,发出清脆的“咔哒”一声。 “就这么办。陆柄,点齐你手下最好的三十名校尉,三更时分,准时动手。” “遵命!” …… 户部侍郎府。 陈景明在书房里来回踱步,额头上的冷汗已经浸湿了鬓角。 朝堂上的消息,像一把把尖刀,捅破了他所有的侥幸。 他没想到,太子联合了那么多老臣,竟然都没能把朱平安压下去。 那个黄口小儿,竟然敢在金銮殿上,指着一群元老的鼻子痛斥为“蠹虫”! 更可怕的是,陛下竟然只是“容后再议”! 这不是默许,又是什么? 完了。 一切都完了。 陈景明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抹癫狂的狠厉。 不能就这么完了! 他猛地推开书架,露出后面一间狭窄的密室。 密室中,整齐地码放着十几本厚厚的账册。 这些,才是他真正的催命符。 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他这些年如何为太子挪移款项,如何与朝中党羽勾结,每一笔,都足以让他死上十次! 他抱起账册,堆在地上,颤抖着手,拿起了桌上的火烛。 烧了! 只要烧了,就死无对证! 只要自己咬死不认,朱平安奈我何? …… 三更天的京城,万籁俱寂。 陈府的高墙外,几道黑影如同壁虎,悄无声息地攀援而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们是陆柄手下最精锐的锦衣卫。 府内的护卫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叫,就被从阴影中伸出的手捂住口鼻,手起刀落,了结了性命。 朱平安一身黑衣,走在队伍中间,他看着锦衣卫们娴熟而冷酷的动作,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通往内院的道路,被无声地清理干净。 目标,书房。 就在此时,书房的方向,隐隐有火光闪动。 朱平安瞳孔一缩。 “动手!” 一声令下,再无潜行。 “砰!” 密室那扇厚重的木门,被陆柄一脚踹得粉碎。 木屑纷飞中,陈景明正举着火烛,准备点燃脚下的那堆账册。 他看到门口那道身着黑衣,面容冷峻的身影,整个人如同被九天玄雷劈中,吓得魂飞魄散。 “啊!” 一声短促的惊叫。 手中的火烛“啪嗒”一声,掉落在地,火苗瞬间窜起,眼看就要引燃纸张。 说时迟那时快,陆柄的身影如同一道离弦之箭,一个箭步上前,抬脚便将那燃烧的火烛精准地踢飞,然后一脚狠狠踩灭。 青烟冒起,带着一股焦糊味。 两名锦衣卫冲上前,将瘫软在地的陈景明死死按住。 罪证,保住了。 朱平安缓缓走进密室,他捡起最上面的一本账册,随意翻开。 触目惊心的数字,一个个熟悉的名字,构成了一张足以颠覆泰昌朝堂的巨大网络。 他合上账册,丢给陆柄。 “带走。” 就在他们押着陈景明走出府邸大门时,意外发生了。 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火光大盛,一队约有五十人的甲士冲了过来,将朱平安等人团团围住。 他们盔甲精良,手持长戟,胸甲上,赫然是东宫的徽记。 太子府的侍卫! 一名领头的都尉越众而出,长戟的锋刃在火光下泛着寒芒,几乎要戳到朱平安的鼻尖。 他脸上带着一丝有恃无恐的傲慢,高声道:“我等奉太子殿下之命,前来‘请’陈大人回东宫问话。六皇子,您这般深夜带兵,擅闯大臣府邸,怕是不合规矩吧?陈大人乃朝廷肱骨,若有损伤,您恐怕担待不起!” 气氛瞬间凝固。 陆柄和一众锦衣卫立刻拔出绣春刀,护在朱平安身前,与太子府的侍卫们紧张对峙。 空气中,充满了兵器碰撞的肃杀。 朱平安拨开身前的锦衣卫,缓缓上前。 他没有看那个叫嚣的都尉,而是平静地环视了一圈所有太子府的侍卫。 然后,他从怀中,慢慢掏出了一样东西。 那是一面令牌。 一面在火光下熠熠生辉的烫金令牌。 他将令牌高高举起,上面的四个大字,在夜色中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如朕亲临! 朱平安的声音不大,却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奉旨办案,如朕亲临!” 他向前踏出一步,声音陡然转为冰寒刺骨。 “谁敢阻拦,以谋逆论处!” “杀!无!赦!” 最后三个字,如同三道惊雷,在死寂的夜空中炸响。 那名刚才还气焰嚣张的都尉,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手中的长戟也“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所有太子府的侍卫,无不骇然变色,纷纷丢下兵器,跪倒一片。 谋逆! 这个罪名,谁也担不起! 朱平安收回金牌,再也没有看他们一眼。 他带着人犯和罪证,在众目睽睽之下,穿过那群跪地不起的侍卫,扬长而去。 身后,是太子党一片死寂的绝望。 第62章 毒士警告 财政核查处的地牢阴冷潮湿,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与霉腐混合的气味。 陈景明像一滩烂泥,被绑在刑架上。他浑身是伤,却没有一处致命。 陆柄将一盆冷水泼在他的脸上,换来的只是他虚弱而轻蔑的嗤笑。 “没用的,陆柄。”陈景明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解脱后的疯狂,“要杀就杀,别费力气了。太子殿下……他救不了我,我也不会再为他多说一个字。” 陆柄面无表情,但那只紧紧握住刀柄,暴露了他的烦躁。 他用尽了锦衣卫所有能让人生不如死的手段,但这个陈景明,自被捕的那一刻起,就抱了必死的决心。除了他自己的罪,任何有关太子党核心的机密,他都缄口不言。 审讯,陷入了僵局。 …… 临时官署的密室里,灯火通明。 朱平安端坐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陆柄躬身汇报:“殿下,陈景明是个硬骨头,他一心求死,属下无能。” 他的话音刚落,萧何抱着一摞账册,面带倦色地走了进来。 “殿下,您看这个。” 萧何将一本账册摊开在朱平安面前,指着其中一笔数额巨大的款项。 “这笔五十万两的银子,账面上显示,是拨给了江南的富商张德海,用于采买军粮。可臣派人核查,这个张德海,三年前就已经病死了。” 他又翻开一页。 “还有这笔,三十万两,流向了京城的一家‘安善堂’。可京城……根本就没有这么一个地方。” 萧何的眉头紧锁,神情凝重到了极点。 “所有的账目,都做得天衣无缝。每一笔亏空,都有一个看似合理的去向。但只要深究下去,线索就会在一个死去的人,或者一个虚构的地方戛然而止。” 他抬起头,看着朱平安。 “殿下,这绝不可能是陈景明一个人能做到的。这些账目处理得太过‘干净’了,干净得就像是……有一个专门的团队,在为他抹去所有痕迹。这背后,必然有更大的图谋。” 房间内的气氛,瞬间压抑下来。 就在这时,贾诩悄无声息地从门外走了进来。 他先是看了一眼面色凝重的萧何,又瞥了一眼地上那几张写满废话的供词,最后目光才落在朱平安身上。 “殿下,京城里现在很热闹。”他干瘦的脸上看不出喜怒。 “二皇子府上的人到处放话,说从陈景明的账本里,查出了四皇子在江南私开盐井的证据。四皇子那边也不甘示弱,反咬一口,说是太子狗急跳墙,想把所有人都拖下水。” “一盆清水,被他们彻底搅浑了。” 朱平安冷哼一声:“一群蠢货,还在为这些细枝末节争斗不休。” “不,殿下。”贾诩摇了摇头,昏黄的灯光在他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他们不是蠢,他们只是被人利用的棋子,用来吸引我们注意力的诱饵。” 他走到桌前,伸出枯瘦的手指,将那本记录着死人账的册子轻轻合上,动作像是合上一口棺材。 “太子,勇则勇矣,却少谋略。他或许有贪腐的胆子,但绝没有如此缜密的心思,去构建这样一个环环相扣、真假难辨的迷局。” 贾诩的声音很轻,却像一记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这不是疏忽,这是一种炫技,更是一种……警告。” 他缓缓抬眼,看向朱平安,一字一句,声音冰冷。 “太子身后,藏着一个真正的高人。此人手法老道,擅长金蝉脱壳,嫁祸于人。他故意留下这些线索,让我们查,让我们发现这账目有多复杂,有多无解。他甚至算准了,我们抓到陈景明,也撬不开他的嘴。” “他是在告诉我们,殿下。”贾诩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你们的手段,我看得到。你们的底牌,我摸得清。而我,你们找不到。此路,不通。” 一瞬间,朱平安全都明白了。 从一开始,他就落入了一个精心设计的圈套。对手故意抛出陈景明,甚至默许他抓到这些账本,就是为了让他陷入这个无法破解的迷宫之中,耗费所有的精力,最终却一无所获。 这个藏在太子背后的人,才是真正可怕的敌人。 朱平安审视着自己麾下的班底。 萧何,治国理政的王佐之才,能从浩如烟海的账目中发现问题,却无法从中断的线索里,找出那个看不见的真凶。 陆柄,掌控情报的爪牙,能撬开活人的嘴,却无法让死人开口,更无法让一个虚构的善堂吐露秘密。 贾诩,洞察人心的毒士,能看穿整个棋局的险恶,却也无法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凭空指出那个藏在迷雾中的执棋人。 他的团队无比强大,但在此时此刻,却出现了致命的短板,这不是能力问题,是领域问题。 光靠查账,光靠审讯,已经赢不了了。这场斗争的性质变了。他需要一种全新的能力,一种能于无声处听惊雷,能从蛛丝马迹中勘破真相的能力。 朱平安的意识,缓缓沉入脑海。 【系统面板】 【宿主:朱平安】 【信仰值:31287】 连番的朝堂争斗、铁腕查案,让他的信仰值积累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这笔巨款,足够他进行一次足以扭转乾坤的高级别召唤! 朱平安只是静静地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那张年轻而冷峻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烦躁,甚至没有丝毫的困惑。 他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轻。 “文和先生,说得对。” 朱平安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贾诩都感到了一丝意外。 “此路,确实不通。” 他停下敲击的手指,拿起桌上那本萧何耗费了无数心血,却最终一无所获的账册,随意地掂了掂。 “人家费尽心机,给我们修了这么一条漂亮的死胡同,我们若是还闷着头往里钻,岂不是显得太蠢了些?” 他随手将那本能让无数官员人头落地的罪证,像丢一块垃圾一样,“啪”地一声丢回桌上。 “他想看本王追着线索跑,想看本王被他耍得团团转,想看本王陷入这团迷雾里,最终无功而返。”朱平安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贾诩和萧何,那眼神里的自信,让两位顶级谋臣都为之一振。 “他以为这是他布下的棋局,我们只能是他的棋子。” 朱平安走到密室中央,双手负后,原本还有些压抑的气场,在这一刻尽数化为睥睨天下的张狂。 “可惜,本王生平最讨厌的,就是陪别人下棋。” “路不通,我们就换一条路走。” “若是天下都没有路……” 他的嘴角咧开,露出一口白牙,笑容灿烂,却透着彻骨的寒意。 “那本王,就亲手砸出一条路来!” “他不是想看戏吗?” “好!那本王,就请他看一出最精彩的!” “直接砸烂他的棋盘!” 第63章 神探降临 贾诩和萧何皆是一怔。 他们看着眼前的六皇子,那个在房间中央负手而立的少年,方才还压抑沉闷的气氛,竟被他几句话彻底撕裂,代之以一种近乎狂妄的霸气。 砸烂棋盘? 这算什么计策?这根本不是计策,这是掀桌子。 贾诩那双昏黄的眸子里,第一次闪过一丝纯粹的惊异,甚至还有几分哭笑不得。他算计人心,谋划天下,走的都是以小博大、以柔克刚的路子。可眼前这位殿下,似乎从头到尾就没想过遵守任何规则,他只想用最重的锤子,去砸最硬的核桃。 简单,粗暴,却又让人……无法反驳。 萧何则是心神剧震,他想得更远。砸烂棋盘的后果是什么?是混乱,是不可控的局面。他下意识地想开口劝谏,却发现这位年轻的殿下身上,正散发着一种沛然莫御的自信,仿佛天大的难题,在他眼中也不过是块挡路的石头,只需一脚踹开。 朱平安没有再解释什么,他不需要解释。 他转过身,对两人摆了摆手。 “文和先生,萧大人,你们都辛苦了,先回去歇着吧。” “记住,从现在开始,对外,我们还是要查,而且要大张旗鼓地查,动静越大越好,让所有人都觉得,我们还困在那条死胡同里。” “殿下,那我们真正的……”萧何欲言又止,满腹疑问。 朱平安的侧脸在灯火下轮廓分明,他没有回头。“剩下的,交给我。” 他的语气不重,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贾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张干瘦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难得的兴味。他没有多问,躬身行礼:“臣,遵命。臣也想看看,殿下要如何砸烂这棋盘。” 萧何见状,也只好将满腹的疑问压下,与贾诩一同退出了房间。 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 房间中,只剩下朱平安一人。 他脸上的张狂与自信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平静。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有烛火在轻轻摇曳。 砸烂棋盘,说起来容易。 可他要面对的,是一个藏在暗中,能将太子玩弄于股掌,能构筑如此天衣无缝迷局的顶尖对手。 他唯一的依仗,就是系统。 也是他最大的赌注。 朱平安的意识沉入脑海,那片熟悉的虚空中,系统面板正静静悬浮。 【宿主:朱平安】 【信仰值:31287】 三万一千二百八十七点。这是他穿越至今,从受尽欺凌的皇子,到冒着无数风险,在刀尖上跳舞,一步步积攒下来的全部家底。每一个点数,都浸染着汗水与算计。 现在,他要进行一次豪赌。 “系统,开启指定类型召唤。” 【指定类型召唤开启。请选择召唤人物类型:文臣、武将、特殊人才。】 “文臣。” 他需要的是一个能撕开迷雾的人。一个能从最不起眼的细节中,洞穿真相的眼睛。 脑海中,闪过一个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包拯、宋慈,还有……那个人。 【叮!检测到宿主选择“文臣”类型。高级文臣召唤,需消耗信仰值20000点。】 【是否确认消耗?】 两万点! 这个数字,让朱平安的心脏都猛地抽搐了一下。 这几乎是他三分之二的存货。若是这次召唤的人物不尽如人意,或是无法解决眼前的困局,他的处境将会变得无比艰难。信仰值不仅仅是召唤点数,更是他未来富国强兵,兑换各种物资技术的根本。 对手,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 值得吗?用如此巨大的代价,去赌一个未知的可能性。 仅仅一瞬的犹豫,便被他彻底斩断。 值得! 富贵险中求!在这夺嫡的棋盘上,一步走错,就是万劫不复。瞻前顾后,只会死得更快。 那个隐藏的敌人,就像一条毒蛇,盘踞在暗处。今天不把他揪出来,明天,他就会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给自己致命一击。 他赌的,是破局的契机,是自己的未来! “确认!” 朱平安在心中发出无声的怒吼。 【信仰值-20000!】 【高级文臣召唤开始……】 他眼前的系统面板瞬间光芒大作,璀璨的金光几乎要刺穿他的意识。 无数华夏历史上的文臣影像,如长河奔流般飞速闪过。商鞅的法度森严,李斯的权谋霸道,张居正的刚毅决绝,王安石的变法革新……每一个身影都带着撼动时代的力量。 最终,光芒汇聚于一点,缓缓凝聚成一个清晰的人形。 那是一名中年文臣,身形清瘦,面容清癯,颌下留着一缕长髯。他身着唐时官袍,气度沉稳如山,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深邃、平和,却又仿佛蕴藏着无穷的智慧,能洞察人心,勘破世间一切虚妄。 【叮!】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在朱平安的脑海中回响,如同天籁。 【顶级文臣召唤成功!】 【恭喜宿主获得——大唐宰相,国之神探,狄仁杰!】 狄仁杰! 真的是他! 朱平安的胸腔中,一股狂喜之情猛然炸开,血液奔涌,让他几乎要激动得从原地跳起来! 瞌睡来了送枕头!而且送来的,还是最顶级,最对症,最无可挑剔的那一款! 有他在,什么迷局,什么死路,统统都要被撕个粉碎! 就在朱平安狂喜之际,那光芒凝聚而成的狄仁杰,竟对着他,缓缓躬身,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古礼。 他的动作从容不迫,气度俨然。 “臣,狄仁杰,参见殿下。” 狄仁杰抬起头,那双睿智的眼睛静静地看着朱平安。 “殿下眉宇之间,有疑云笼罩,似有奇案难断。” “不知臣,可否为殿下分忧?” 朱平安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还没开口,还没介绍任何情况,狄仁杰竟已一眼看穿了他心中最大的困扰! 这……这就是国之神探的实力吗?简直像是自带案件雷达。 震撼!无与伦比的震撼! 这两万信仰值,花得太值了!值到姥姥家了! 然而,惊喜还未结束。 就在朱平安准备开口的瞬间,那个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毫无预兆地,再一次响起。 这一次,内容让他更加措手不及,也更加……欣喜若狂! 【叮!检测到宿主召唤出特殊人物“狄仁杰”,触发“羁绊”效果!】 第64章 黄金搭档 羁绊? 朱平安的大脑有片刻的空白,心脏狂跳的余波还未平息,又被这四个字砸得一阵眩晕。 这又是什么?系统的新功能? 念头刚起,冰冷的系统提示便给出了详尽的解释,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敲在他的心坎上。 【羁绊(狄仁杰-李元芳):宿主已召唤出特殊人物“狄仁杰”,其身边存在深度羁绊的专属人物。宿主可消耗10000信仰值,定向召唤狄仁杰的专属护卫与助手——千牛卫大将军,李元芳。】 【是否召唤?】 李元芳! 朱平安的呼吸猛地一滞,狂喜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理智。 这已经不是瞌睡来了送枕头了,这是买一送一,附赠全套顶级装备的超级豪华大礼包! 一个狄仁杰,已是破局的神器。 再加一个战力爆表,精通追踪、渗透、护卫,堪称全能战士的李元芳…… 这个组合,在这座京城里,简直就是降维打击! 什么阴谋,什么迷局,在这对黄金搭档面前,还有藏身的可能吗? 朱平安的视线扫过系统面板。 【信仰值:12187】 一万一千多点。 召唤李元芳,需要整整一万。 这意味着,一旦确认,他辛辛苦苦积攒的全部家底,将瞬间回到解放前,只剩下两千出头的零头。 他将再次变回那个捉襟见肘的穷光蛋皇子。 可……这还用得着犹豫吗? 钱没了可以再赚,信仰值没了可以再收割。 但眼前的敌人,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 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召唤!立刻召唤!” 朱平安在意识中发出了决绝的指令,没有半分迟疑。 【叮!信仰值-10000!】 【定向召唤开始……】 话音未落,原本汇聚在狄仁杰身上的金光尚未散尽,一道更为凌厉、更为锋锐、充满了铁血煞气的光芒,猛地从虚空中劈开! 光芒之中,一个截然不同的身影迅速凝聚。 那是一名青年将领,身着大唐制式的千牛卫官服,身形挺拔如松,面容冷峻,一双眼睛锐利得如同苍鹰,仿佛能刺穿人的灵魂。 他站在那里,整个人就像一柄出了鞘的绝世凶刀,沉默着,却散发着让空气都为之凝固的压迫感。 光芒散去,青年将领向前一步,来到狄仁杰身侧。 他没有丝毫停顿,对着朱平安单膝跪地,甲胄碰撞,发出一声沉闷的金属声响。 他的声音,如同洪钟,清晰而有力。 “末将李元芳,参见殿下!” 随即,他微微侧身,向着身旁的狄仁杰低头。 “参见阁老!” 狄仁杰抚着长髯,看着身旁这位最得力的臂助,那双洞察世事的睿智眼眸中,浮现出显而易见的欣慰笑意。 朱平安看着眼前的景象,胸中豪气顿生。 左边,是能文能武,断案如神的大唐宰相。 右边,是忠心耿耿,武力冠绝的千牛卫大将军。 文武合璧,神探与卫士的完美组合。 至此,他麾下的团队,终于补上了最后一块,也是最关键的一块拼图。 典韦、许褚,是千军万马中冲锋陷阵的无双猛士。 陆柄,是蛰伏于阴影之中,掌控情报与暗杀的毒蛇。 而李元芳,是集顶尖武力、缜密侦查、千里追踪、潜行护卫于一体的超级特工。 他就像一把最精准的手术刀,能为狄仁杰这位主刀医生,切开任何坚固的壁垒。 有了他们,再大的难题,似乎都能迎刃而解。 …… 次日,财政核查处,内堂。 气氛与昨日的压抑沉闷截然不同。 朱平安端坐主位,身后站着典韦与许褚,两尊铁塔般的身影,光是杵在那儿,就让这间屋子的空气厚重了几分。堂下,贾诩与萧何分列左右,两人的神色都有些微妙。萧何眼中的血丝似乎都淡了些,而贾诩那双昏黄的眸子,则在狄仁杰与李元芳身上来回打转。 “文和先生,萧大人,我来为你们介绍。”朱平安抬手示意。 “这位是狄仁杰先生,这位是李元芳将军,从今日起,他们便是我们自己人了。” 典韦与许褚的目光,几乎同时落在了李元芳身上。他们从这个沉默的青年将领身上,嗅到了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那不是战场上千军万马的煞气,而是一种更内敛、更致命的锋锐,像是一柄藏在鞘中的毒刃。典韦下意识地扛了扛肩上的双戟,许褚按着刀柄的手指也紧了紧。 李元芳却对他们的审视毫无反应,身姿笔挺,目不斜视,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萧何则是长出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脸上满是如释重负。他抱着一摞整理好的新账册,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上前,将这烫手的山芋交出去。 贾诩却拦住了他。这位毒士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狄仁杰。他看不透此人。狄仁杰身上没有阴谋家的晦暗,也没有杀伐者的戾气,只有一种如山岳般的沉稳,和一种仿佛能将一切都纳入掌控的从容。贾诩心想,此人破局,不走阴诡之道,那他凭什么? “狄先生,李将军。”朱平安的声音沉稳下来,他起身,亲自将那厚厚一摞,记载着陈景明一案所有线索的卷宗,郑重地交到狄仁杰手中。 “怀英先生,此案的卷宗都在这里了。” “从现在起,本王授予你全权调查之责,我麾下所有人力物力,包括陆柄的锦衣卫,皆可由你调遣。” 他的语气变得严肃,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本王只有一个要求。” 朱平安的视线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狄仁杰脸上,声音冷了下来。 “无论此案牵扯到谁,无论背后是哪位皇子,哪位重臣,务必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狄仁杰伸出双手,郑重地接过那沉甸甸的卷宗。他没有慷慨陈词,也没有立下军令状,只是平静地躬身行礼。 “臣,遵命。” 说完,他缓缓直起身,随手翻开了最上面的一本卷宗。他没有去看那些被萧何用朱笔标记得密密麻麻的账目,也没有理会那些错综复杂的人员关系图,手指径直翻到了最后几页,那是关于陈景明被捕前日常琐事的记录。 满堂的人都看着他,等着他发表高见。 狄仁杰的目光在纸上停留了片刻,忽然抬头,看向一脸茫然的萧何。 “萧大人,卷宗记载,陈景明被捕前夜,遣散了所有下人,独自在书房用膳?” 萧何一愣,连忙点头:“是,确有此事。” 狄仁杰的声音依旧平淡,却问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问题。 “他吃了什么?” 一瞬间,整个内堂,鸦雀无声。 萧何张着嘴,彻底懵了。贾诩那双眯着的眼睛,猛地睁开了一丝缝隙。就连朱平安身后的典韦和许褚,都面面相觑。 查的是通天的谋逆大案,揪的是皇子级别的幕后黑手,怎么一开口,问的却是饭菜? 狄仁杰没有理会众人的惊愕,他与身旁的李元芳,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眼神中,没有言语,却仿佛包含了千言万语。 两人心中,已然有数。 一场由狄仁杰主导的破冰之旅,即将开始。 第65章 一碗清汤面 萧何的嘴巴张了张,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熬了整夜,将陈景明府上抄出的所有账册、信件、文书分门别类,整理得井井有条。每一笔亏空,每一个人名,他都用朱笔标注得清清楚楚。 可他从未想过,要去查证陈景明吃了一碗什么饭。在他看来,线索应藏于账目的毫厘之间,藏于文书的字缝之内,而非……一碗凡俗的汤面里。这让他感到一种无从下手的陌生感。 贾诩那双半眯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同样的不解,但更多的是一种审视。他习惯于在九天之上俯瞰棋局,拨弄风云。 而眼前此人,却仿佛要于尘埃之中,窥见整个棋局的走向。路数迥异,闻所未闻,但贾诩的直觉告诉他,这或许是另一种层面的“奇谋”。 典韦和许褚更是面面相觑,满脸都是“这人是不是在说胡话”的表情。 整个内堂,因为这个突兀的问题,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 狄仁杰却并不在意众人的反应,他将手中的卷宗轻轻合上,放在桌案。 “殿下,案卷是人写的,是死的。” “活人,才会留下真正的线索。” 他转向身侧的李元芳,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命令。 “元芳。” “在。”李元芳应声,只有一个字。 “去查,陈景明被捕前三日,衣、食、住、行,所有细节。他见过谁,吃过什么,走过哪条路,一个都不能放过。” “是。” 李元芳再次应声,没有多问一句,转身便大步流星地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雷厉风行,干脆利落。 …… 半日之后。 内堂中的气氛依旧有些沉闷,萧何还在对着那堆账册苦思冥想,试图找出新的突破口。贾诩则闭目养神,不知在盘算什么。 朱平安端坐不动,他选择了相信。 就在这时,一道劲风从门外卷入,李元芳的身影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堂中,仿佛他从未离开过。 “殿下,阁老。”他拱手行礼,没有半句废话,直接开始汇报。 “已查明。陈景明被捕前两日,生活如常,出入皆是京城最奢华的酒楼楚馆,并无异常。” “但在被捕前夜,他遣散了所有仆人,独自待在书房,没有用府中的晚膳。” 李元芳顿了顿,说出了最关键的情报。 “他派心腹,去城南一家名为‘王记面馆’的小店,买了一碗清汤面。独自吃完,随后便被锦衣卫带走。” 一碗清汤面。 五个字,让在场所有人的动作都停滞了。 贾诩睁开了眼睛,萧何抬起了头。 狄仁杰抚着长髯的手指停了下来,他缓缓重复道:“城南,王记面馆?” “一个锦衣玉食、山珍海味吃腻了的户部侍郎,在末日来临之前,不思回味一生中吃过的珍馐,却偏偏要吃一碗最朴素,甚至可以说是寒酸的清汤面?” 狄仁杰的声音不大,却在每个人心头敲响。 “事出反常必有妖。” 贾诩的眉头皱了起来。他承认这很反常,但他无法将一碗面,和扳倒太子背后势力的惊天大案联系起来。 “狄先生,或许……只是他一时兴起,想忆苦思甜?”贾诩试探着提出一种可能。 “忆苦思甜?”狄仁杰摇了摇头,嘴角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贾先生,一个即将赴死的人,心思绝不会如此清淡。这碗面,要么是他在传递最后的讯息,要么,就是去接收最后的指令。”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朱平安。 “殿下,可愿随老臣,去尝一尝这碗面?” …… 半个时辰后,城南。 王记面馆,一个毫不起眼的铺子,挤在喧闹的街巷里。几张油腻的木桌,一口热气腾腾的大锅,构成了这里的全部。 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衣衫,正佝偻着腰在案板上和面,看起来再普通不过。 朱平安、狄仁杰、李元芳三人皆换了寻常百姓的衣物,走进了面馆。 “老板,三碗清汤面。”狄仁杰的声音温和,像是普通的食客。 “好嘞,客官稍等!”老板头也不抬地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很是麻利。 面很快就端了上来,清汤白面,几点葱花,确实简单到了极致。 狄仁杰慢条斯理地吃着面,一边看似随意地和老板闲聊。 “老板,生意不错啊。” “嗨,小本生意,糊口而已。”老板擦了擦手,露出憨厚的笑容。 “听闻您这的面,连宫里的大官都爱吃?”狄仁杰夹起一筷子面,状似无意地提起。 老板的笑容僵硬了一瞬,虽然很快就恢复了自然,但那微小的变化,没有逃过狄仁杰和李元芳的眼睛。 “客官说笑了,我这小破店,哪有那种福气。”老板打着哈哈。 狄仁杰不再多言,低头吃面。 但他的余光,却落在了老板那双和面的手上。 那双手,指节粗大,关节处布满了厚茧,虎口的位置更是有一块老皮,微微泛黄。 这绝不是一双常年跟面粉打交道的手。 这倒像是一双常年握着刀柄,或者拉着弓弦的手。 一碗面很快吃完,朱平安放下碗筷,等着狄仁杰的下一步动作。 狄仁杰却只是掏出几文钱放在桌上,带着两人起身离去,仿佛真的只是来吃了一碗面。 走出面馆,拐过街角,确认无人跟踪后,狄仁杰才停下脚步。 “殿下。” 他转向朱平安,神色已经恢复了之前的沉稳与睿智。 “那个老板,在提到‘大官’时,和面的动作停顿了半息,心跳也乱了一拍。” 李元芳在一旁补充,声音冷冽。 “他的双手,有十三处老茧,其中七处,是持重兵器留下的。另外,他下盘沉稳,呼吸绵长,是个外家功夫的好手。” 朱平安心中一凛。 一个面馆老板,竟是武功好手? 狄仁杰下了最后的定论,一锤定音。“这家面馆,以及这个老板,就是解开所有谜团的第一把钥匙。”“他不是面馆老板。”“他是一个传递情报的联络人。” 朱平安心中巨浪翻涌,他看向狄仁杰的眼神,充满了震撼与敬佩。贾诩的阳谋,萧何的账目,陆柄的利刃,现在,又有了狄仁杰的洞察。 他第一次感觉,自己麾下的团队,真正变得无懈可击。他压下心中的激动,既然钥匙已经找到,那下一步,就是开锁。 第66章 元芳出手 狄仁杰微微颔首,目光转向李元芳。 “元芳,人交给你了。” “阁老放心。” 李元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抱了抱拳,转身便融入了街角的人流之中,瞬间不见踪影。 夜幕降临。 王记面馆的门板早早地合上了,比往日提前了整整一个时辰。 街对面的茶楼二层,一扇窗户的缝隙后,李元芳的身影如同雕塑,一动不动。他已经在这里坐了三个时辰,面前的茶水早已冰凉。 面馆的后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道缝。 那个白天还佝偻着腰的“老板”,此刻换上了一身利落的夜行衣,身形挺拔,动作敏捷,全无白日里的老态。 他警惕地四下张望片刻,确认无人后,身影一闪,贴着墙根的阴影,朝着城南偏僻的坊巷疾驰而去。 他没有发现,一道黑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从茶楼顶上飘落,不紧不慢地跟了上去。 那影子与夜色完美融合,脚步轻盈得踩在瓦片上都发不出半点声响。 这是一场无声的猫鼠游戏。 那“老板”显然是此道高手,一路上七拐八绕,连续变换了三次方向,甚至还借助一处矮墙,翻进了别人的院子,再从另一头出来,试图甩掉任何可能的跟踪。 可他身后的那道影子,始终与他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的所有反追踪伎俩,在李元芳这位千牛卫大将军眼中,都显得稚嫩可笑。 李元芳并不急于动手,他在等。 等一个最佳的地点,等一个最合适的时机。 他要看看,这条鱼,最终要游向何方,是否还有同伙接应。 最终,那人窜入了一条死胡同。 胡同尽头是一堵高达三丈的院墙,光滑如镜,无处借力。 那人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走进了绝路,正准备转身另寻他路。 一道身影,鬼魅般地出现在胡同口,堵住了他所有的退路。 月光下,来人身形挺拔,面容冷峻,正是李元芳。 “老板,深夜出行,这是要去哪?” 那“老板”的身体在一瞬间绷得如同满弓,白天那副憨厚老实的面具彻底碎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浸入骨髓的阴冷与狠厉。他眼中的惊慌只持续了半息,便被决然的杀意所取代。 他没有回答,也无需回答。 脚下石板微陷,他整个人弹射而出,右手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柄三寸长的雪亮短刀。刀身无光,角度刁钻,直刺李元芳的咽喉。这一刺没有半分江湖人的花巧,是纯粹的军中搏杀之术,旨在用最快的速度,最简洁的动作,一击毙命。 凌厉的刀锋几乎瞬间就到了眼前。 面对这足以洞穿金石的致命一击,李元芳甚至没有拔刀。 他只是将头微微向右一偏,身体如杨柳般轻轻一晃。那柄短刀便擦着他的脖颈皮肤划了过去,带起的一缕劲风吹动了他的发丝。 毫厘之差,生死之别。 刺客的瞳孔猛然收缩,他从未失手过!这一刀的距离和时机都堪称完美,对方却像是提前预知了一般,用最小的动作避开了。他心中警铃大作,手腕发力,便要横削回来。 可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就在两人错身的刹那,李元芳的左手闪电般探出,五指如铁铸的鹰爪,不偏不倚,精准地扣在了对方持刀的手腕之上。 那“老板”只觉手腕像是被一道烧红的铁箍死死锁住,他引以为傲的腕力,在那只手面前,竟如溪流撞上了堤坝,撼动不了分毫。 “咔嚓!” 一声清脆到让人头皮发麻的骨裂声,在寂静的巷中突兀响起。 剧痛如潮水般涌上大脑,“老板”闷哼一声,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腕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下去。他那只惯于夺人性命的手,此刻软绵绵地垂落,短刀“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摔出几点火星。 他想惨叫,想后退,可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 因为一只更冰冷、更稳定的手,已经掐住了他的咽喉。 那只手并未用尽全力,却让他瞬间浑身僵硬,四肢的力气被抽取得一干二净,连呼吸都变得奢侈。 整个过程,从交手到制服,不过短短两息。 兔起鹘落,干净利落。 实力的差距,判若云泥。 李元芳凑到他耳边,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你的手,还是用来和面比较合适。” 李元芳提着他,就像提着一只小鸡。 他没有理会那人因恐惧而剧烈颤抖的身体,另一只手迅速在其怀中摸索。 很快,他搜出了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张。 纸张入手轻薄,展开一看,上面空无一字。 是密信。 李元芳将纸张小心收好,手刀在那人后颈不轻不重地一砍。 那名刚才还凶悍无比的死士,哼都未哼一声,便软软地瘫倒下去。 …… 财政核查处,内堂。 灯火通明,将堂内每个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萧何的面前堆着小山般的卷宗,他揉着发酸的眼睛,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这案子就像一团乱麻,他用尽了毕生所学,也只能理出些无关痛痒的线头,核心的部分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死死缠住,无从下手。 贾诩坐在一旁,双目半阖,像是在假寐,但那过于平稳的呼吸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他承认,狄仁杰从一碗面查案的思路,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角落里,典韦和许褚两个大块头站得有些不耐烦。典韦悄悄碰了碰许褚,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嘀咕:“仲康,你说就为了一张饼,至于吗?俺饿了,要不先去厨房……” “是面。”许褚闷声纠正,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 朱平安端坐主位,将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他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 就在这时,堂外一阵夜风灌入,吹得烛火猛地一跳。 一道身影仿佛凭空出现在门口,正是去而复返的李元芳。他肩上扛着一个身材壮硕的黑衣人,像是扛着一袋米,脚步沉稳,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他大步走入,随手将肩上的人往地上一扔。 “噗通!” 一声沉重的闷响,昏迷的黑衣人砸在地板上,激起一片尘土。典韦的眼睛亮了,他看得出,这人太阳穴高高鼓起,是个练家子,可在李元芳手里,却跟死狗没什么两样。 “殿下,阁老。”李元芳拱手行礼,没有半句废话,从怀中取出一张折叠好的纸,双手呈上。 萧何下意识地抬起头,贾诩也睁开了眼。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张纸上。 狄仁杰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接过,展开。 纸上,空空如也。 “空的?”典韦的嗓门没收住,脱口而出。 萧何也愣住了,他废寝忘食追查的,是账目上千万两的亏空,如今所有的希望,竟寄托在这么一张白纸上?这让他感到一阵荒谬。 狄仁杰没有理会众人的诧异,他将那张白纸凑到烛火边,细细端详,又放到鼻尖轻轻一嗅。 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微笑,不是欣喜,而是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他转过头,先是看向一脸困惑的萧何,语气平淡:“萧先生,账目是人做的,自然可以做得天衣无缝。” 随即,他又看向目光闪烁的贾诩:“贾先生,人心是活的,自然会有百密一疏。” 最后,他将那张白纸在众人面前轻轻一晃,仿佛那上面已经写满了答案。 “这张纸,它不会说谎。” 狄仁杰转身,向朱平安深深一揖。 “殿下,鱼儿,已经死死咬住了钩。” “这网,也该收了。” 第67章 出人意料 狄仁杰没有立刻解释,他让人端来一盆清水,又要了一小撮细盐。 他的动作不急不缓,将那张白纸平铺在桌面上,取过毛笔,蘸着清水,在纸上轻轻涂抹。 所有人的呼吸都下意识地放轻了。 萧何停下了手中的账目,贾诩身体微微前倾,就连典韦和许褚都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仿佛变戏法的一幕。 随着清水浸润,原本空无一物的纸张上,竟真的开始缓缓浮现出淡黄色的字迹。 那字迹极小,如同蝇头,排列得密密麻麻。 狄仁杰将湿润的纸张小心翼翼地移到烛火上方,保持着一个安全的距离,缓缓烘烤。 水汽蒸发,淡黄色的字迹变得清晰起来,一股若有若无的墨香混杂着米醋的酸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六子查案甚急,东宫已成焦点,风声鹤唳。汝立刻销毁所有联络点,前往西山大营旧址待命,切勿擅动,以图后举。】 落款处,是一个小小的“玉”字印章。 玉。 三皇子,朱承玉。 “砰!” 萧何手中的狼毫笔脱手而出,掉在桌上,溅开一小片墨点。 他死死地盯着那张纸,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骨头。 贾诩那双半阖的眼睛,此刻睁得浑圆。他一向自负算无遗策,可眼前这薄薄的一张纸,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朱平安拿过那张已然干燥的信纸,指尖能感受到纸张的脆弱。 他的心脏在胸膛里重重地跳动着,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被愚弄后的愤怒,以及随之而来的、冰冷的战栗。 三皇子朱承玉,那个平日里温和中庸,跟在太子身后,存在感甚至不如二皇子和四皇子的三哥。 竟然是他。 一直以来的目标都是太子朱承泽,所有的证据,所有的线索,都如同百川归海,指向东宫。 可现在,这封信却告诉他们,他们一直追着撕咬的,不过是一个被推到台前的巨大靶子。 而真正的猎人,一直藏在最安全的阴影里,冷笑着看他们内斗。 “不可能……”萧何的声音都在颤抖,他看着那张信纸,又看看自己耗费无数心血整理的卷宗,脸上血色尽褪。 “每一笔账,每一条线,都指向东宫……天衣无缝!他……他竟能用如此天衣无缝的假账,骗过了整个户部,骗过了天下人!这是何等的心机!” 他的震惊迅速转为痛心疾首,“一千五百万两……这是何等巨大的一笔财富,他……他竟将国之血脉,藏于阴影之中!” 狄仁杰走上前,拿起一本萧何整理出的卷宗。 “萧先生,正因为所有线索都指向东宫,才显得不正常。做得太完美,本身就是最大的破绽。” 他将卷宗翻到一页,指着上面的一条记录。 “这笔五十万两的银子,明面上是太子妃的舅家投入了江南的丝绸生意,账目做得天衣无缝。可锦衣卫的密报显示,那家丝绸庄子去年就已经濒临倒闭,根本吞不下这么大一笔钱。” 他又转向贾诩。 “贾先生,你我都是局中人。你认为,以太子殿下的心性,能布下如此环环相扣、牵连数年的局吗?他有这个耐心,有这个城府吗?” 贾诩沉默了。 太子朱承泽,外强中干,性情急躁,是个喜怒形于色的莽夫。这种精密的、需要极大耐心和毅力的布局,绝非他能做得出来。 狄仁杰的声音在大堂中回响,清晰而冷静,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敲碎众人心中最后的侥存。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 “三皇子朱承玉,利用其外公,当朝丞相林如海在朝中的权势,暗中搭建了这个庞大的贪腐网络。他又刻意留下无数指向东宫的线索,将太子推到明面上,吸引了我们所有人的注意。” “他让全天下都以为,这是一场六皇子与太子的夺嫡之争。而他自己,则躲在最安全的角落,坐山观虎斗,顺便……用这些我们查到头破血流也找不到去向的巨款,做一些比贪图享乐,更可怕的事情。” “更可怕的事?”典韦忍不住插了一句。 狄仁杰的语气沉了下来。 “萧先生查出的亏空,前后加起来,超过一千五百万两白银。这笔钱,足以武装起一支十万人的精锐大军,并且维持他们三年的粮饷。” 【谋逆】! 这两个字虽然没有被说出口,却像两座无形的大山,瞬间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这已经不是皇子争位了。 这是要造反! 朱平安等人瞬间恍然大悟。 为什么账目如此复杂?因为那是三皇子背后的专业团队在精心伪造、抹除痕迹,同时栽赃嫁祸。 为什么陈景明被捕后,太子会如此惊慌失措?因为他自己也以为,陈景明是他的人!他被三皇子当枪使了这么多年,竟毫无察觉! 贾诩忽然低声笑了起来,笑声中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 他端起茶杯,却不喝,只是看着杯中倒映的灯火:“原来我们所有人,包括太子殿下,都只是他戏台上的提线木偶。他躲在幕后,看着我们斗得你死我活,自己却在暗中磨利了刀……好,真好。 这位三殿下,才是我等真正的‘同道中人’。贾某,佩服。”最后三个字,他说得极慢,让整个大堂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问题,也变得前所未有的棘手。 扳倒太子,是兄弟阋墙,是储位之争。 可揭发一位皇子暗中豢养私兵,图谋不轨,那就是动摇国本的谋逆大案!一旦处理不好,整个泰昌王朝都会陷入剧烈的动荡之中。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机械音在朱平安脑海中响起。 【叮!宿主成功揭开惊天阴谋,达成成就“拨云见日”,奖励信仰值+3000!】 朱平安没有理会脑海中那冰冷的系统提示音。 大堂内死一般寂静,连烛火燃烧的“噼啪”声都清晰可闻。每个人的呼吸都下意识地放缓,压得人喘不过气。 典韦那粗大的嗓门打破了沉寂,但他没问计谋,而是直接抓住了重点,瓮声瓮气地问许褚:“仲康,俺听明白了。就是说,那个老三,比太子还想杀殿下,而且他还偷偷藏了很多兵,是这个意思吧?” 许褚闷声点头,言简意赅:“他贪钱,造兵,要打仗。” “打仗?”典韦的眼睛瞬间亮了,浑身的煞气不自觉地散发出来,他舔了舔嘴唇,握紧了身旁的双铁戟,“好啊!俺的戟,早就渴了!” 这没心没肺的对话,让堂内凝重的气氛为之一松。 “一千五百万两……”萧何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他失神地看着自己面前堆积如山的卷宗,声音都在发颤,“一千五百万两!这笔钱,能让北境边军的装备焕然一新,能让南方的灾民安稳度过几个寒冬!他……他竟然拿去养私兵!” 这位一丝不苟的财政大臣,此刻脸上满是痛心疾首,那不是对皇权争斗的恐惧,而是对国家财富被如此挥霍的愤怒。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汇集到了主座的朱平安身上。 朱平安缓缓站起身,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那张写着惊天秘密的信纸前。他没有拿起信,只是低头凝视着上面的字迹,仿佛要将“朱承玉”这个名字,深深烙印进自己的瞳孔里。 他想起了那个总是跟在太子身后,温和笑着,没什么存在感的三哥。 原来,那温和的面具之下,藏着的是如此恶毒的野心。 他缓缓抬起头,脸上最后的一丝惊愕也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风暴来临前的死寂。他的目光扫过狄仁杰的沉稳,贾诩的冷冽,萧何的愤怒,以及典韦许褚那纯粹的战意。 这些,都是他的底气。 朱平安忽然笑了,那笑容很淡,却比哭更冷。 “他想坐上那个位子。” 他伸出手指,轻轻点在信纸上,仿佛在触碰一条冰冷的毒蛇。 “既然他想谋逆,那本王……” “就送他一程!” 第68章 阳谋为饵 那句“就送他一程”在大堂中落下,余音带着刺骨的寒意,让烛火都似乎摇曳了一下。 贾诩首先打破了这片死寂,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唇边竟泛起一丝奇异的笑意。 “好一招金蝉脱壳。”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能将太子殿下这等人物玩弄于股掌之间,还能用国库的银子,为自己铺就一条通天大路,这位三殿下,确实是个人物。” 这番话听似赞扬,实则是在为三皇子的狠毒与隐忍,下了一个冰冷的注脚。 朱平安坐回主位,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 “贾先生,有何良策?” 贾诩放下茶杯。 “殿下,此事,不宜声张。” 他半阖的眼帘抬起,一道精光一闪而过。 “三皇子谋逆,是足以动摇国本的大罪。证据,我们有,但还不够。一封信,一个死士,还不足以让陛下下定决心,废掉一个有丞相支持的儿子。一旦打草惊蛇,他很可能会铤而走险,直接举兵。” 萧何在一旁附和,脸色依旧苍白:“贾先生所言甚是。谋逆之罪,非铁证如山不可。否则,丞相林如海在朝中振臂一呼,反咬我们一口,污蔑殿下为争储而构陷兄弟,届时,我等将百口莫辩。” 大堂内的气氛再次凝重。 这头蛰伏的毒蛇,比想象中更难对付。 “所以,”贾诩的声音带着一种独特的蛊惑力,“我们不仅不能声张,还要反其道而行之。” “明面上,我们要把太子的案子,办成铁案!越大越好,越轰动越好!让所有人的目光,都继续死死地钉在东宫身上!” 这就是贾诩的阳谋。 用一个巨大的、真实的、所有人都相信的目标,来掩盖一个更致命的、真正的目标。 狄仁杰抚须颔首,眼中流露出棋逢对手的欣赏。 “贾先生的‘声东击西’之计,妙。在贾先生的阳谋掩护下,我方可从容布置,进行暗查。” 他转向朱平安,躬身一礼。 “殿下,请允臣与元芳,顺着那封密信中‘西山大营旧址’这条线索,秘密查清三皇子私兵的准确位置、人数、装备,以及……他们的将领是谁。” 狄仁杰的补充,让贾诩的毒计,有了最坚实的落脚点。 一个在明,搅动风云,吸引所有火力。 一个在暗,抽丝剥茧,直捣黄龙之穴。 朱平安看着眼前这两位顶级谋士,心中的怒火与战栗,逐渐被一种掌控全局的冷静所取代。 他看向萧何:“萧先生,辛苦你。将所有账目重新梳理,做出太子党贪腐的‘完美罪证’,要让每一个数字,都经得起三法司的推敲。” 萧何深吸一口气,郑重地点头:“臣,遵命。” 为太子“做”一份天衣无缝的罪证,这对于一辈子跟假账斗争的萧何而言,无疑是一种讽刺,但他清楚,这是为了揪出那条更巨大的蠹虫。 朱平安的目光最后落在陆柄身上。 “陆柄,配合萧先生,继续抓捕太子党的外围成员,声势要大,要让全京城都知道,本王要将东宫一查到底,绝不姑息!” 陆柄单膝跪地,声音干脆利落:“遵令!” 一场针对三皇子的惊天棋局,在朱平安的命令下,悄然展开。 次日清晨,六皇子朱平安手捧一本全新的卷宗,再次入宫。 金銮殿上,他面带怒容,慷慨陈词,痛陈户部尚书赵德、侍郎钱峰一案背后,牵扯出更多太子党的贪腐劣迹,言辞恳切地请求父皇,允其进一步扩大调查范围,彻查到底。 龙椅上的朱乾曜,看着这个儿子那副“不把太子拉下马誓不罢休”的模样,眉头紧锁,最终还是准了奏。 消息传出,朝野震动。 东宫之内,太子朱承泽听到密报,气急败坏地将一个心爱的瓷瓶狠狠砸在地上,碎片四溅。 “疯了!老六他是真的疯了!他这是要跟本宫不死不休啊!” 他瘫坐在椅子上,脸上满是绝望。 而在另一边,三皇子府邸。 朱承玉正悠闲地坐在庭院中,亲自烹着一壶新茶。 他的首席幕僚,一位山羊胡的中年文士,躬身站在一旁,脸上带着笑意。 “殿下英明。这朱平安,果然只是个只懂猛冲猛打的莽夫,他把所有力气都用在了太子身上,对我等而言,正是天赐良机。” 朱承玉提起紫砂壶,将滚烫的茶水冲入杯中,茶香四溢。 他端起茶杯,轻轻品了一口,眼底的得意一闪而过,随即又化为深沉的算计:“就让他去和太子斗吧,斗得越凶,父皇对太子就越失望。 只是……这朱平安行事如此激烈,不留后路,倒像是一把双刃剑,得让人盯紧些,别让他这把剑,不小心划伤了我们自己。” 他眼中的轻蔑,毫不掩饰。 就在京城官场被朱平安搅得风生水起,太子党人人自危之时。 一道鬼魅般的身影,已悄然离开了繁华的京城。 李元芳换上了一身不起眼的灰色劲装,腰间佩着一柄看似普通的直刀,整个人融入了官道上来往的行商走卒之中。 在出发前,狄仁杰与他在一张巨大的京畿舆图前,站了整整一个时辰。 根据那名死士断断续续的招供,结合京城周边所有废弃的军事要地、隐蔽的权贵庄园,以及漕运的路线图,狄仁杰最终锁定了三个嫌疑最大的地点。 第一,便是信中提到的西山大营旧址。那里地势复杂,山林密布,易于藏匿。 第二,是城郊百里外,隶属于丞相林如海名下的一座大型狩猎庄园。那里守卫森严,寻常人根本无法靠近。 第三,则是通往南方,隶属漕运司的一处秘密货仓。大量的兵器粮草,最有可能通过水路,神不知鬼不觉地运送到那里。 李元芳的任务,就是逐一探查这三个地方。 财政核查处的临时官邸内。 朱平安坐在灯下,看着眼前这份由陆柄呈上的,关于太子党羽惊慌失措、四处奔走的情报,以及另一份由狄仁杰亲自推演的、关于三皇子可能藏兵地点的分析图。 明暗两条线,同时在他的掌控下,有条不紊地推进。 一明一暗,一动一静,皆在他一念之间。这种将京城风云握于掌心的感觉,让他冰冷的怒火下,涌起一股灼热的豪情。 “殿下,”狄仁杰沉稳的声音,将他从这种掌控的快感中拉了回来,“三皇子隐忍多年,其外公林丞相更是老谋深算,城府极深。” 贾诩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姿态,眼神锐利地补充道:“狄公所言极是。尤其是林如海那只老狐狸,他能在朝堂屹立数十年不倒,靠的就是多疑。我们演的这出戏,越是天衣无缝,就越可能被他看出破绽。必须在他起疑之前,拿到让他无法辩驳的铁证!”” 狄仁杰的目光落在地图上那几个红色的圈点上。 “我们,必须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先一步找到。” 第69章 獠牙毕露 相府,书房。 檀香袅袅,却驱不散空气中那股凝重的气息。 当朝丞相林如海端坐于太师椅上,手中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玉佩,双眼微阖,仿佛入定。 三皇子朱承玉站在他的面前,脸上残留的得意还未完全褪去,但外公的沉默让他感到一丝不安。 “外公,朱平安已经彻底疯了,他这是要把太子往死里逼。我们只需坐山观虎斗,便可……” “承玉。” 林如海突然睁开眼,那双浑浊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波澜,却让朱承玉后面的话卡在了喉咙里。 “你觉得,一只疯狗,会只盯着一只兔子咬,而对旁边更肥美的羔羊视而不见吗?” 朱承玉的脸色微微一变。“外公的意思是……” “朱平安的攻势太猛了,猛得像是在演戏。”林如海将玉佩缓缓放在桌上,发出清脆的轻响。“他对太子赶尽杀绝,就不怕陛下出手干预,落一个残害手足的恶名吗?事出反常,必有诈。” 朱承玉心中一凛,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这些天,他沉浸在计划顺利的喜悦中,从未从这个角度思考过。 “他是在声东击西。”林如海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一柄重锤,敲在朱承玉的心上。“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我们。” “那……那我们该怎么办?”朱承玉的声音有些慌乱。 “立刻传令下去。”林如海的语气不容置喙,“所有秘密据点,人员即刻撤离,所有痕迹,全部抹除。尤其是西山大营和狩猎庄园,一只苍蝇都不能给他们留下。”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庭院中那棵枯黄的梧桐树。 “这还不够。” 他的声音变得幽冷而狠毒。 “既然他想找到我们,那我们就主动送一份大礼给他。既然可能已经暴露,那就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为强!” 林如海转过身,眼中杀机毕露。 “启动‘幽影’。” 朱承玉大惊失色。“外公!‘幽影’是您的底牌,那些人……” “再厉害的底牌,若不能在掀桌子的时候打出去,就只是一张废纸。”林如海打断了他,“传我的命令,今夜三更,目标,财政核查处。” 他伸出两根手指。 “一,刺杀狄仁杰。此人是破局的关键,他一死,调查便群龙无首。” “二,烧毁所有卷宗证据。把水彻底搅浑,让这桩案子,变成一桩谁也查不清的悬案!” 夜色渐深,西山。 一道灰色的身影如鬼魅般穿行在废弃的矿场中。 李元芳蹲下身,捻起一撮泥土,放在鼻尖轻嗅。泥土中,混杂着淡淡的马尿味和大量军粮腐败的气息。 地面上,车辙印记杂乱而深刻,明显有大批辎重刚刚撤离。 敌人已经警觉了。 而且,撤离得非常匆忙,却也算干净。 李元芳的身体融入阴影,迅速离开了这片死寂之地。 财政核查处,灯火通明。 当李元芳将西山矿场的情况汇报完毕时,房间内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贾诩把玩着手中的一枚铜钱,没有言语。 狄仁杰抚着长须,眉头紧锁。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陆柄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甚至来不及行礼。 “殿下,锦衣卫密探急报。丞相府和三皇子府皆有异动,大量不明身份的高手,正从暗处向我们这里集结。敌人,恐怕今夜就要动手了!” 陆柄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血腥的预警。 “今夜,必有血光之灾!” 朱平安抬起头,脸上没有丝毫的意外,反而露出一抹冰冷的笑意。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那只老狐狸,终究还是按捺不住,露出了獠牙。 “好,很好。” 他站起身,走到众人面前,目光扫过一张张坚毅的面孔。 “典韦,许褚。” “末将在!”两尊铁塔同时向前一步,地面都似乎震动了一下。 “你们二人,守住内堂大门,一只苍蝇也不许飞进来。” “遵命!” 朱平安的目光转向李元芳。 “元芳,你轻功最好,负责高处策应,专门猎杀对方的头领和高手。” 李元芳抱拳,眼中锐气逼人:“领命。” 他又看向陆柄。 “陆柄,你带锦衣卫,张开罗网,封锁所有退路,务必做到一人不漏。” “是!”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一个一直沉默不语,却气息沉稳如山的将领身上。 “戚将军。” 戚继光上前一步,拱手。“殿下有何吩咐?” “你训练的乡勇营,如今可堪一战?” 戚继光脸上露出一抹自信。“殿下,杀鸡,焉用牛刀。对付一些江湖草莽,一支百人队,足矣。” “好!”朱平安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一点,恰好落在财政核查处的院落。 “将你的人化整为零,埋伏在周围的民房之中。等我信号,立刻结阵,从街道两头合围,将他们彻底包死。本王要让他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命令逐一下达,众人各司其职,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整个财政核查处,表面上依旧灯火通明,几名护卫懒散地靠在门口,打着哈欠,仿佛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 然而,在暗处,一张由当世顶级猛将、神探、特工、情报头子和练兵宗师联手编织的天罗地网,已经悄然张开。 这是堪称奢侈的阵容,只为等待一群自投罗网的猎物。 子时,乌云蔽月。 伸手不见五指。 三十道黑影贴着墙根,悄无声息地朝着那片依旧灯火通明的院落摸去。他们是“幽影”,是丞相府耗费无数资源,从死人堆里和江湖中遴选出的终极杀器。每个人都精通潜行、刺杀,配合默契,是行走于暗夜的死亡。 为首的死士代号“枭”,他眯着眼,观察着财政核查处大门口那两个昏昏欲睡的护卫。其中一个身材魁梧的,正靠着门柱打鼾,口水都快流到了胸口。另一个瘦小些的,则蹲在地上,百无聊赖地用一根树枝戳着蚂蚁。 “废物。”枭在心中冷哼一声,情报果然没错,六皇子府上除了那两个莽夫护卫,其余皆是乌合之众。他向后做了个无声的手势,示意一切按计划行事。 身后的死士们如狸猫般,几个起落,便悄无声息地越过了院墙。 他们不知道,当他们双脚落地的那一刻,等待他们的,将会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单方面屠杀。 第70章 幽影覆灭 三十道黑影无声地渗入财政核查处死寂的院落。 “枭”的脚尖轻点地面,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他瞥了一眼大门口那个打着鼾的魁梧护卫,嘴角勾起一抹轻蔑。 乌合之众。 他向后做了个手势,分散、突入、刺杀、焚烧,一切都将在十息之内结束。 黑影们四散开来,如一张死亡大网,罩向内堂。 就在他们双脚落地的瞬间。 【啪!】 一声清脆的响指。 “轰!” 院落四周,数十支火把同时被点燃,火光冲天,将整个院子照得如同白昼。 突如其来的强光让所有死士的眼睛一阵刺痛,动作出现了零点一秒的停滞。 这零点一秒,便是生与死的距离。 “嘿嘿嘿……等你们很久了!” 那两个原本在门口“昏睡”的护卫,此刻已经站直了身体。 一个手持两柄铁戟,身形魁梧如山。 另一个提着一口寒光四射的巨刀,浑身肌肉虬结,散发着野兽般的气息。 典韦与许褚,如同两尊从地狱爬出的门神,挡在了所有死士面前。 “枭”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致命的危机感瞬间包裹了他。 中计了! “杀!” 他没有丝毫犹豫,发出了第一声,也是最后一声完整的命令。 然而,死亡并非来自前方。 “咻!” 一道黑色的闪电从房顶直坠而下,带着撕裂空气的厉啸,扑入死士阵型的中央。 是李元芳! 他的身影在人群中闪烁,手中那柄奇特的链子刀如同一条择人而噬的毒蛇。刀光每一次闪烁,都有一名死士捂着咽喉,难以置信地倒下。 他的刺杀,比他们这些所谓的专业死士,更加鬼魅,更加高效。 “吼!” 许褚的咆哮如同炸雷。他一步踏出,地面龟裂,手中巨刀横扫,带着万钧之力。 挡在他面前的三名死士试图格挡,他们的兵器在接触到巨刀的瞬间,便如朽木般寸寸断裂。 【噗嗤!】 刀锋过处,血肉横飞,三颗头颅冲天而起。 典韦的攻势同样狂暴,他双戟挥舞,如同一个绞肉旋风,冲入敌阵。每一次挥击,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闷响和凄厉的惨叫。 一名死士刚举起刀,看到的却是同伴飞起的头颅和喷涌的血泉,他脸上的凶悍瞬间被极致的恐惧所取代,握刀的手甚至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们引以为傲的技巧和配合,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可笑至极。 阵型,瞬间崩溃。 “枭”的瞳孔缩成了针尖,他看到了房顶上,一道道穿着飞鱼服的身影出现。 锦衣卫! 他们手持劲弩,黑洞洞的弩箭瞄准了院中的每一个角落。 【咻咻咻!】 陆柄面无表情地一挥手,箭雨倾泻而下,封死了所有试图翻墙逃窜的路线。 街道外,传来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金属碰撞声。 “结阵!” 戚继光沉稳的声音穿透了夜空。 百人乡勇营,手持长枪盾牌,如两堵移动的钢铁之墙,从街道两头迅速合围,将整个财政核查处围得水泄不通。 瓮中捉鳖。 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绝望,如同潮水般淹没了每一个幸存死士的心。 “保护大人!冲进去!” “枭”目眦欲裂,他知道已经无法幸免。他嘶吼着,做出了最后的决断。 拼死一搏,冲向内堂,或许还有万一的机会,能杀了狄仁杰,或者挟持朱平安! 他身形暴起,绕过典韦的攻击范围,如一支离弦之箭,直扑内堂。 然而,一道身影比他更快。 李元芳如同附骨之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突进的路线上。 “枭”大骇,手中短剑化作一片寒光,笼罩向李元芳的周身要害。 这是他毕生功力所聚的一击。 李元芳不闪不避,手腕一抖,链子刀如灵蛇出洞,【叮叮当当】一阵密集的脆响,精准地格开了所有的攻击。 紧接着,刀链顺势一卷。 【锵啷!】 “枭”只觉得手腕一紧,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短剑脱手飞出。 他心中警兆大生,正欲后退。 枭’只觉得一股内力瞬间透体而入,封住了他全身经脉,所有的力气都如同决堤的河水般褪去。他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眼中只剩下无尽的骇然与绝望。从他出手到被擒,不过十数次呼吸之间。” 战斗,在开始的一刻,其实就已经结束了。 当最后一名死士被许褚一刀劈成两半,院中除了朱平安的人,再无一个站着的敌人。 三十名“幽影”死士,二十四人被当场格杀,六人被擒。 血腥气混杂着焦臭味,浓郁得令人作呕。 朱平安一方,只有几名锦衣卫在最初的混乱中受了无足轻重的轻伤,正由同伴利落地包扎着,动作熟练,仿佛早已习惯。 完胜。 许褚嫌恶地将大刀在一个死士的衣服上擦了擦,啐了一口:“不经打。” 典韦将双戟往地上一顿,发出沉闷的响声,瓮声瓮气地回应:“是你下手太慢,我这边解决了八个。” 许褚眼睛一瞪,刚要反驳,戚继光已经从院外走了进来。他步伐沉稳,目光在战场上迅速扫过,对朱平安一拱手:“殿下,外围已全部肃清,乡勇营无一阵亡,三人轻伤。街道已封锁,一只老鼠都跑不出去。” 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汇报一场再寻常不过的演武。 朱平安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他的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陆柄身上。 陆柄没有参与到这短暂的战后闲谈中。他正蹲在那个被李元芳擒住的头领“枭”面前,动作麻利地在他身上摸索,神情专注而冷酷。 钱袋,飞镖,一些瓶瓶罐罐,都被他随手扔在了一边。 很快,他的手探入死士胸口的夹层,停住了。 院中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这个细微的动作吸引。 陆柄缓缓抽出一只手,掌心托着一块黑铁腰牌。 腰牌在火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正面是一个狰狞的鬼面,而背面,只有一个古朴的篆字。 【林】。 丞相府,最高级别死士的身份象征。 铁证如山。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连典韦和许褚都收起了那副浑不在意的神情。 朱平安从内堂缓缓走出,夜风吹动他的衣角。他看了一眼满地的尸体和被俘的刺客,脸上没有一丝波澜,眼神深邃得如同院外的夜色。 他走到陆柄面前,接过那块尚有余温的腰牌,在手中轻轻掂了掂。 摊牌的时刻,到了。 他转向陆柄,声音冰冷得不带任何感情:“给他把嘴堵上,别让他死了。” 随后,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人。 “典韦,许褚,李元芳,随我入宫。陆柄,带上人证物证。戚继光,你带兵,即刻包围丞相府,在我回来之前,许进不许出。” 命令清晰,果决,不容置疑。 “是!” 众人轰然应诺,声音中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亢奋。 一场惊天风暴,即将在今夜,席卷整座京城。 第71章 子夜闯宫 子夜的皇城,本应是京城最死寂的角落。 今夜,它被雷鸣般的马蹄声悍然撕裂。 六皇子府的马车如同一头发狂的凶兽,在空旷的石板路上横冲直撞,直扑宫门。 “来者何人!擅闯宫禁,格杀勿论!”守门的禁军都尉厉声喝止,身后一排长戟瞬间放下,森然的寒光在月下连成一片。 车帘猛地被掀开,朱平安并未下车,只是将一面烫金令牌高高举起。 【如朕亲临】。 禁军都尉的瞳孔骤然收缩,那四个字像烙铁一样烫在他的视网膜上。他几乎是本能地单膝跪地,头颅深深低下。 “开门!” 都尉甚至不敢抬头,嘶哑着嗓子吼道。 沉重的宫门在吱嘎声中洞开,马车没有丝毫减速,卷起一阵狂风,绝尘而去,留下身后一群惊魂未定的禁军。 一路畅通无阻。 所有的阻拦、所有的盘问,都在那面金牌前化为乌有。 马车停在乾清宫外,朱平安翻身下车,典韦、许褚、李元芳紧随其后。陆柄则押着被堵住嘴、如同死狗般的“枭”,跟在最后。 寝宫门口,皇帝的大太监赵福全急得满头是汗,他张开双臂,试图拦住朱平安。 “六殿下息怒!陛下龙体刚刚安寝,您这般阵仗……无论何等惊天要事,可否容老奴先行通禀,也好让陛下有个准备?” 朱平安的脚步没有半分停顿,他侧身绕过赵福全,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丞相林如海,三皇子朱承玉,意图谋逆。若耽误片刻,致使逆贼逃脱,你担待得起吗?” 赵福全的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谋逆”两个字,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他的天灵盖上。他再也不敢多言,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寝宫。 片刻之后,他面无人色地跑了出来,对着朱平安深深一躬。 “陛下……宣您觐见。” 寝宫内,烛火通明。 皇帝朱乾曜只披着一件明黄色的龙袍外衣,坐在床榻边,脸上还带着被打扰清梦的愠怒。 “老六,三更半夜,大动干戈,你最好给朕一个能把天撑住的理由。” 朱平安没有回话,只是对着陆柄使了个眼色。 陆柄上前一步,手腕一压,将动弹不得的“枭”按跪在地,随即双手呈上那块黑铁腰牌与缴获的密信。 赵福全颤抖着将两样东西呈递到皇帝面前。 朱乾曜的怒气在看到那块腰牌时,如被冰水浇头,瞬间凝固。他的目光死死钉在那块熟悉的腰牌上,伸出的手停在半空,竟有些微的颤抖。他缓缓拿起那块腰牌,冰冷的触感仿佛一直凉到了心底。 他不敢相信,与自己共事数十年,名为君臣实为知己,更是自己儿女亲家的丞相,会派死士做这种事。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缓缓展开那封密信。 信上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钢针,扎进他的心里。 “刺杀……焚毁证据……暂避锋芒……” 【啪!】 密信被他狠狠地拍在桌上,他猛地抬头,死死盯着朱平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父皇。”朱平安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今夜三更,丞相府死士三十人,夜袭财政核查处,意图刺杀查案大臣,销毁罪证。被儿臣麾下人手,当场擒获。” 朱乾曜的胸口剧烈起伏,他指着地上的“枭”。 “就凭一个刺客的腰牌?” “自然不止。” 朱平安上前一步,将狄仁杰连夜整理出的那份完整卷宗,从怀中掏出。 “儿臣奉旨查账,顺藤摸瓜,发现陈景明的贪墨案背后,另有黑手。所有贪墨的银两,并未流入东宫,而是通过一个极其隐秘的网络,流入了三哥的封地。” “三哥以贪墨之款,私购铁料,豢养私兵,数量已逾三千!他故意将线索引向太子,意图引发儿臣与太子相争,他好坐收渔利。今夜刺杀,便是他自觉阴谋败露,狗急跳墙之举!” 这番话,如同九天之上的滚滚惊雷,在寂静的寝宫中炸响。 皇帝朱乾曜的脸色,由铁青,转为煞白。 儿子谋逆,亲家行刺。 这双重打击,让这位九五之尊的身躯都晃了一晃。他下意识地扶住床沿,才稳住身形。 他看着朱平安,眼神无比复杂,有震惊,有怀疑。 “老六……此事……你可有十足把握?” 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些许嘶哑和疲惫。 朱平安没有丝毫犹豫,撩起衣袍,双膝跪地,对着朱乾曜重重叩首。 ““父皇,儿臣以泰昌皇室之荣耀起誓,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言,不必等天打雷劈,请父皇即刻将儿臣废为庶人!” 这毒誓,斩钉截铁。 朱乾曜闭上了眼睛。 寝宫内,死一般的寂静。 烛火摇曳,将他脸上的皱纹映照得格外深刻,那张曾经威严无匹的脸上,此刻只剩下痛苦和苍老。 良久,他才缓缓睁开眼。 所有的痛苦、震惊、温情,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属于帝王的、深不见底的冷酷与决断。 他看向身旁已经吓傻了的赵福全,一字一句地开口,每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 “传朕旨意。” “即刻传召丞相林如海,三皇子朱承玉,入宫见驾!” “即刻调动京营,封锁丞相府、三皇子府!任何人,不得出入,不得通传消息!违令者,立斩无赦!” 赵福全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皇帝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让他浑身血液都快要冻结。他嘴唇哆嗦着,连“遵旨”二字都说得变了调,躬着身子,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倒退着出了寝宫,仿佛多待一刻就会被那股帝王之怒碾碎。 朱乾曜站起身,走到朱平安面前,扶起了他。 父子二人,相对无言。 【当——当——当——】 乾清宫的景阳钟被悍然敲响,沉闷而急促的钟声划破了京城的夜幕,传向四面八方。 这是只有在发生宫变或有重大国难时,才会动用的警钟。 整座沉睡的京城,在这一刻,被骤然惊醒。无数府邸的灯火接二连三地亮起,无数人被这不祥的钟声惊得从梦中坐起,满心惶恐。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不,风雨已至。 第72章 同殿飙戏 不多时,寝宫外传来杂乱而急促的脚步声。“陛下,林丞相和三殿下……到了。”  赵福全的身后,跟着两道身影,一个是身着绯色官袍,鬓角微霜,面容清癯,却依旧能看出年轻时儒雅风采的当朝丞相林如海; 另一个则是穿着明黄色亲王常服,身形略显臃肿,脸上带着几分未睡醒的惺忪与被强行叫醒的不悦的三皇子朱承玉。 两人一踏入寝宫,便感受到了与殿外截然不同的压抑气息。烛火摇曳,将每个人的影子拉得细长诡异。皇帝朱乾曜背对着他们,站在窗前,只留下一个穿着明黄寝衣的萧索背影。 朱平安则静立一旁,面无表情,典韦、许褚如两尊铁塔般护在他身后,而陆柄则像拎小鸡一样,将那名死士“枭”按跪在地。 林如海到底是久经风浪,目光在殿内迅速一扫,看到地上的“枭”和那份散落在桌案上的密信,以及朱平安手中的另一份卷宗,心中已然咯噔一下,但面上却不露分毫。他上前一步,躬身行礼:“老臣林如海,参见陛下。不知陛下深夜急召,所为何事?” 朱承玉则显得有些茫然和不耐,打了个哈欠,嘟囔道:“父皇,这三更半夜的,儿臣……” “跪下!”朱乾曜猛然转身,声音如同炸雷。他双目赤红,哪里还有平日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怒火与深可见骨的失望。 朱承玉被这声怒喝吓得一个激灵,酒意和睡意瞬间消散大半,膝盖一软,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惶恐地看着自己的父皇。林如海也是心头一震,但依旧维持着镇定,缓缓跪下:“陛下息怒。” 朱乾曜的目光如刀,先是刮过林如海,然后落在他呈上的那块黑铁腰牌和密信上。“林爱卿,你先看看这个。” 赵福全颤巍巍地将腰牌与密信捧到林如海面前。林如海的视线触及那腰牌,瞳孔几不可察地一缩,但当他拿起腰牌细看,又看到那封笔迹熟悉的密信时,脸上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难以置信的悲愤。 “陛下!”林如海将腰牌与密信高高举起,声调陡然拔高,带着被冤枉的激愤,“此腰牌确是老臣之物,但这密信……这、这简直是荒谬至极!老臣与陛下君臣数十年,更是儿女亲家,怎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派死士刺杀朝廷命官,焚毁证据?老臣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断然不会用如此明显的信物去授人以柄啊!这分明是栽赃!是陷害!” 他转向朱平安,眼中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六殿下,此事是你发现的?老臣不知在何处得罪了殿下,竟要受此奇冤!” 朱平安迎着他的目光,平静道:“丞相大人言重了。本王只是奉旨查案,人证物证俱在,不敢妄言。” “人证?物证?”林如海冷笑一声,指着地上的“枭”,“就凭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刺客,和他身上一块不知真假的腰牌,一封来历不明的信件,就能定老臣的谋逆之罪?陛下,这京中想要构陷老臣的人,难道还少吗?一块腰牌,仿制不难;一封信,模仿笔迹更是易如反掌!老臣恳请陛下明察,切勿被奸人蒙蔽,寒了忠臣之心啊!” 他一番话说得是声泪俱下,情真意切,仿佛真是受了天大的委屈。朱平安静静地看着他,嘴角甚至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演,继续演。你辩解得越是精彩,待会儿摔得便越是惨烈。若非他早有准备,恐怕也会被这老狐狸的表演所迷惑。 朱乾曜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心中却是一片冰冷。林如海的辩解天衣无缝,句句都打在常理的要害上,这确实不符合一只老狐狸的行事风格。他是在演戏,还是……真的另有隐情? 朱乾曜不动声色,他要看看,这对“忠臣”“孝子”,还能演出怎样一出好戏。他的目光缓缓转向跪在一旁,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朱承玉。 他的目光转向跪在一旁,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朱承玉。“老三,你呢?贪墨银两,私购铁料,豢养私兵三千,意图嫁祸太子,你又作何解释?” 朱承玉浑身一颤,如同被抽去了骨头一般瘫软在地,涕泪横流:“父皇!父皇饶命啊!儿臣冤枉!儿臣冤枉啊!”他拼命磕头,额头很快便见了血迹,“那些银两,儿臣、儿臣确实收到过一些,但都是……都是下面的人孝敬的,儿臣以为只是些寻常的孝敬,怎会知道那是贪墨来的赃款啊!” “至于私购铁料,豢养私兵,更是无稽之谈!儿臣哪有余钱做这些?一定是……一定是儿臣府上的管家!对,就是那个刁奴李全! 他平日里就仗着儿臣的名头在外作威作福,定是他背着儿臣,盗用儿臣的名义,勾结外人,做了这些无法无天的事情!父皇明鉴,儿臣对您忠心耿耿,日月可表,绝无半点不臣之心啊!” 朱承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将所有罪责都推到了一个莫须有的管家身上。这番说辞,比林如海的辩解拙劣了不止一个档次,却也抓住了“死无对证”的可能。 朱平安看着这两人一个巧言令色,一个涕泪横流,心中冷笑。果然,不到黄河心不死。 就在殿内气氛僵持,皇帝朱乾曜的脸色在愤怒、怀疑与痛苦中不断变换之际,一直被陆柄死死按住,如同死狗一般的“枭”,眼中突然闪过一抹决绝的光芒。 就在此时,一直被陆柄死死按住的“枭”,肩胛骨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猛然一错,竟瞬间挣脱了半寸的钳制!这是一种专用于脱臼自残的江湖秘术! “不好!”陆柄心中一凛,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他的意图,五指如钩,闪电般抓向他的后颈。但“枭”已借着那挣脱的瞬间爆发力,将整个身体的重量化为冲力,头颅狠狠向近在咫尺的盘龙金柱撞去!陆柄的手指堪堪触及其后脑的发丝,终究是慢了那一息时间。 【嘭——!】 一声令人牙酸的闷响在寂静的寝宫内突兀地响起。 鲜血与脑浆瞬间迸裂开来,如同在金色的柱身上绽开了一朵妖异的红白之花。 “枭”的身子软软地瘫倒下去,双目圆睁,脸上还带着一丝解脱般的诡异笑容,生机迅速从他身上流逝。 陆柄的手僵在半空,脸色铁青。他只差那么一点点。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殿内所有人都惊呆了。 赵福全吓得尖叫一声,险些昏厥过去。 朱承玉更是直接瘫软在地,面如死灰,口中喃喃:“死……死了……” 林如海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惊愕,但旋即恢复了镇定,只是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为这血腥的一幕感到不适。 皇帝朱乾曜的胸膛剧烈起伏,他死死盯着地上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以及柱子上那抹刺眼的红白。唯一的活口,就这么在他面前,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结束了生命。 这无疑让刚刚的指控,少了一个最直接的突破口。 朱平安也是眉头一皱,但很快便舒展开来。他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心中暗道一声“可惜”,却也并不意外。这种死士,一旦任务失败被擒,自尽是他们最常见的选择。好在,他从一开始,就没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个活口身上。 寝宫内,死一般的寂静。 浓郁的血腥味开始弥漫,与檀香的雅致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气息。 良久,朱乾曜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好……好一个忠心的奴才!”他的声音沙哑,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暴怒。他猛地看向林如海和朱承玉,眼神如同要噬人一般,“现在,人证死了!你们是不是觉得,死无对证,朕就奈何不了你们了?!” 林如海深深叩首,语气沉痛:“陛下,此人畏罪自尽,更显其心虚。但这并不能证明此事与老臣有关。老臣依旧是那句话,请陛下明察,还老臣一个清白!” 朱承玉也跟着哭嚎:“父皇,儿臣真的是冤枉的啊!这刺客一死,分明是想把所有罪名都栽赃到儿臣和丞相大人头上啊!父皇,您要为儿臣做主啊!” 两人一唱一和,仿佛真成了受害者。 寝宫内的气氛,比之前更加凝重,也更加诡谲。那根染血的金柱,无声地矗立着,仿佛在嘲笑着这殿内上演的一切。 第73章 帝王心术 朱平安的目光在林如海和朱承玉身上扫过,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讥讽。他知道,父皇心中已有定论,只是这根弦,还需要再绷一绷。 朱乾曜疲惫地摆了摆手,声音沙哑:“都先退下吧。此事,朕自有决断。”他的目光如同深潭,看不出喜怒,却让林如海和朱承玉心中同时一沉。 “老臣告退。”林如海深深叩首,起身时,后背的冷汗已浸湿了中衣。 “儿臣……儿臣告退。”朱承玉更是魂不附体,被内侍搀扶着,踉跄而去。 寝宫内恢复了死寂,只剩下浓郁的血腥味和皇帝沉重的呼吸声。朱平安静立一旁,典韦、许褚如门神般护卫,陆柄则悄无声息地命人将“枭”的尸体处理干净,又将地上的血迹擦拭一新,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朱乾曜缓缓踱步到龙案前,拿起朱平安呈上的那份厚厚的卷宗,以及从“枭”身上搜出的那封密信和腰牌。灯火下,他的脸色晦暗不明。卷宗里,每一笔记录都像一把尖刀,剜着他的心。 那些他曾经信任的臣子,那些他寄予厚望的儿子,在这些冰冷的文字和数字面前,显得如此丑陋不堪。 他一页页翻看着,时而眉头紧锁,时而眼中闪过厉色,时而又流露出深深的失望与痛苦。这份证据,比“枭”的出现,更让他心寒。死士可以栽赃,但账目不会说谎,那些铁料的去向,那些银钱的流动,桩桩件件,触目惊心。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窗外的天色渐渐泛起鱼肚白。 赵福全躬着身子,小心翼翼地挪到朱乾曜身边,声音细若蚊蚋:“陛下,卯时已至,该……该准备早朝了。” 朱乾曜猛地合上卷宗,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站起身,龙袍下的身躯依旧挺拔,只是那双眼睛,布满了血丝,却也燃烧着前所未有的怒火。 “摆驾,太和殿!” 太和殿内,文武百官早已分列两侧,窃窃私语。昨夜宫中似有异动,不少消息灵通之辈已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当看到皇帝朱乾曜面沉似水,带着一身凛冽寒气踏入大殿,端坐于龙椅之上时,所有人都噤若寒蝉,殿内鸦雀无声。 太子朱承泽站在班首,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二皇子朱承煊则微微低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三皇子朱承玉面色惨白,眼神躲闪,几乎不敢抬头。 四皇子朱承岳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饶有兴致地观察着众人的表情。朱平安则依旧平静,仿佛置身事外。 “众卿,朕宵衣旰食,励精图治,自问待尔等不薄!”朱乾曜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回荡在空旷的大殿,“然,国库空虚,民生凋敝,天灾人祸,此起彼伏!朕常常自问,莫非是朕德行有亏,上天示警?” 他猛地一拍龙椅扶手,声如雷震:“今日朕方知,非天灾,乃人祸!是尔等!是尔等这些国之栋梁,朝之股肱,蛀空了泰昌的根基!” 群臣闻言,皆大惊失色,齐刷刷跪倒一片。 “陛下息怒!臣等惶恐!” “陛下明鉴啊!” 朱乾曜从龙案上拿起那份朱平安呈上的卷宗,狠狠摔在地上,纸张散落一地。“看看!都给朕好好看看!这就是你们的‘忠心’!这就是你们的‘体国’!” 他指着散落的罪证,声音因愤怒而颤抖:“贪墨军饷,私吞赈灾粮款,倒卖官盐,强占民田!桩桩件件,罄竹难书!你们的良心,都被狗吃了不成?!” “户部右侍郎周霆珏……哦不,周大人,”朱乾曜的目光如利剑般射向周霆珏,“朕记得你家去年刚翻修了府邸,金丝楠木的柱子,琉璃瓦的屋顶,比朕的养心殿还要气派!你那点俸禄,够买几根柱子啊?!” 周霆珏浑身一抖,汗如雨下,磕头如捣蒜:“陛下,臣……臣冤枉啊!臣府邸简陋,都是些寻常木料,绝无金丝楠木……” “哼,还敢狡辩!”朱乾曜冷笑,“工部右侍郎王德阳,你儿子前些日子娶亲,光是流水席就摆了三天三夜,那排场,比皇子大婚还阔气!你的银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王侍郎体胖,此刻更是抖得如同筛糠,话都说不囫囵:“臣……臣那是……那是亲家贴补……” “够了!”朱乾曜厉声打断,“朕不想听你们这些巧言令色的辩解!证据确凿,你们还有何话可说?!” 殿内一片死寂,只剩下官员们粗重的喘息和牙齿打颤的声音。突然,“噗通”一声,一名年迈的官员大约是平日里亏心事做得太多,又或是年纪大了受不得惊吓,两眼一翻,竟当场晕死过去。 几个太监手忙脚乱地将他拖了下去,但这小小的插曲,反而让殿内的气氛更加凝重。 朱乾曜看着底下战战兢兢的群臣,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种深沉的疲惫所取代。他知道,这些人,杀是杀不尽的。泰昌的官场,已经烂到了根子上。若真要一一清算,恐怕朝堂都要为之一空。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朕,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 赵福全会意,立刻高声喊道:“取火盆来!” 两个小太监抬着一个燃烧着熊熊炭火的铜盆,放到了大殿中央。 朱乾曜的目光扫过每一个官员的脸:“凡是参与了贪墨,侵占了国帑的,现在,主动将贪腐的银两如数奉还,朕可以既往不咎!若有隐瞒,或下次再犯,朕必效仿太祖,剥皮萱草,严惩不贷!” 此言一出,群臣哗然。既往不咎?这简直是天大的恩典! 朱乾曜没有给他们太多思考的时间,他拿起龙案上剩余的几份罪证,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缓步走到火盆前,将那些足以让无数人头落地的纸张,一一投入了烈火之中。 火苗舔舐着纸张,很快便将其吞噬,化为灰烬,随风飘散。 “朕今日烧掉的,是你们的过去。朕希望,从今往后,你们能记住今日的教训,洗心革面,为国为民,莫要再让朕失望!”朱乾曜的声音在殿内回荡。 死一般的寂静之后,不知是谁先带的头,山呼海啸般的叩拜声响起: “陛下圣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陛下仁德!臣等肝脑涂地,誓死效忠陛下!” 看着底下痛哭流涕,感恩戴德的百官,朱乾曜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他知道,这只是权宜之计。真正的改革,才刚刚开始。 太子朱承泽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随即又恢复了平静,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二皇子朱承煊则眉头微蹙,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三皇子朱承玉惊魂未定,看向父皇的眼神充满了畏惧,恨不得立刻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四皇子朱承岳则是一脸看好戏的表情,嘴角那抹笑意更深了,目光不时瞟向朱平安,带着几分探究。 朱平安始终垂着眼帘,仿佛入定一般,对周遭的一切都漠不关心。只有他自己知道,父皇这一手“恩威并施”,看似放过,实则是在最短的时间内,最大限度地追回了损失,也为接下来的清洗,埋下了伏笔。 早朝在一种诡异的气氛中结束。 群臣散去后,四皇子朱承岳特意慢了几步,走到朱平安身边,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容:“六弟,恭喜恭喜啊!今日朝堂之上,父皇对你可是另眼相看。以后,愚兄还要多多仰仗六弟提携呢!” 朱平安微微一笑,不咸不淡地回应:“四哥说笑了,为父皇分忧,乃是儿臣本分。” 太子朱承泽从旁经过,冷哼一声,甩袖而去,连个眼神都未曾给朱平安。 三皇子朱承玉则像见了鬼一般,低着头,脚下生风,匆匆离去,生怕和朱平安沾上任何关系。 朱平安看着他们各自远去的背影,眸光深邃。这盘棋,才刚刚开始。 第74章 两道圣旨 五日时光。 京城的空气中,那股因贪腐大案而起的肃杀之气尚未完全散尽,又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微妙。官员们上朝时,脚步都比往日轻了些,眼神交汇时,也多了几分探究与揣测。 这日早朝议事完毕,群臣正待散去,皇帝朱乾曜的贴身大太监赵福全却捧着两卷明黄的圣旨,缓步走到了丹陛之前。他那略显尖细的嗓音在寂静殿内响起,带着一丝特有的宫廷韵律:“陛下有旨——” 百官闻言,纷纷垂首肃立,心中各自打着算盘。 赵福全展开第一道圣旨,朗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六皇子朱平安,查办户部贪腐一案,功绩卓著,为国库挽回巨额损失,朕心甚慰。特赏黄金万两,锦缎百匹,以彰其功……” 听到此处,不少官员暗暗点头,心道这赏赐倒也丰厚,足见陛下对六皇子的看重。朱平安依旧面无表情,仿佛这泼天富贵与他无关。 然而,赵福全话锋一转,声音依旧平稳,却让殿内气氛陡然一紧:“然,财政核查处设立,本为一时权宜。如今事毕功成,为免六皇子权大招忌,滋生不必要的揣测与非议,朕决定,即日起,撤销财政核查处,所有卷宗归档内阁。望六皇子体察朕心,继续为国效力。钦此!”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落针可闻。 赏赐是实实在在的黄金白银,可这收权,更是毫不含糊的釜底抽薪!刚刚还觉得六皇子圣眷正浓的官员们,此刻都有些发懵。这操作,着实让人看不懂。 太子朱承泽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弯,又迅速恢复了古井无波。二皇子朱承煊眼中精光一闪,若有所思。四皇子朱承岳则是毫不掩饰脸上的玩味。 赵福全并未给众人太多品味的时间,紧接着展开了第二道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三皇子朱承玉,贪腐一案中,负有御下不严之责,致使朝廷蒙受损失。念其尚且年少,亦有悔过之心,从轻发落。罚俸一年,闭门思过三月,钦此!” 这道圣旨一出,更是让百官大跌眼镜。 三皇子朱承玉虽不是主犯,但牵扯之深,人尽皆知。本以为少说也得是个圈禁降爵的下场,谁曾想,竟只是罚俸加闭门思过?这简直是高高举起,轻轻落下,雷声大雨点小,与前几日那股要将贪官污吏一网打尽的雷霆之势,判若两人。 朱承玉本人更是如蒙大赦,惨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连忙叩首谢恩:“儿臣……儿臣谢父皇隆恩!”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 两道圣旨宣读完毕,赵福全收起圣旨,躬身退回皇帝身侧。朱乾曜面沉如水,淡淡道:“退朝吧。” 群臣行礼散去,各自心思复杂。这圣旨里的玄机,够他们琢磨好几天的了。 朱平安回到六皇子府时,天色已近午时。 府内正厅,萧何、陆柄、典韦、许褚等人早已等候多时。他们自然也听说了今日早朝之事。 萧何率先开口,他眉头紧锁,语气中带着忧虑:“殿下,臣明白陛下有平衡朝局,安抚百官之意。但如此轻易收回核查处之权,等同自缚手脚,不仅寒了有功之人的心,更会让我等在接下来的博弈中陷入被动。此举,弊大于利啊!” 陆柄亦是面色冷峻:“三皇子罪责不浅,却只罚俸闭门,轻描淡写。反倒是殿下,有功却被收权,名为赏赐,实为压制。长此以往,谁还敢为朝廷尽心办事?”他掌管锦衣卫,见惯了阴私手段,对这种明升暗降的把戏,心中自是有一股无名火。 典韦和许褚二人更是闷葫芦一般,只是那紧握的拳头和隐隐鼓动的太阳穴,暴露了他们内心的不满。他们不懂什么朝堂权谋,只知道自家主公受了委屈。 一时间,厅内气氛压抑至极。众人皆为朱平安感到不值,那股查案成功后的喜悦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胜利后却遭遇当头一棒的憋闷与困惑。他们不明白,为何功劳赫赫的殿下,不争不辩,就这么轻易地接受了这看似不公的安排。 与属下们的激动愤慨不同,朱平安却显得异常平静。他缓步走到主位坐下,端起侍女奉上的清茶,轻轻吹了吹浮沫,浅啜一口,仿佛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一切,都不过是寻常小事。 他越是平静,萧何等人心中便越是焦急。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贾诩,慢悠悠地从角落里踱了出来,他那双细长的眸子扫过众人,嘴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意:“诸位稍安勿躁。依老夫看,陛下此举,并非针对殿下,反而有三重深意。” 众人闻言,皆将目光投向贾诩。 贾诩不紧不慢地伸出三根手指:“其一,为平衡。殿下此次锋芒太露,户部大案牵连甚广,朝中不少势力都因此受损。陛下若再对殿下大加提拔,恐会引起更大的反弹,不利于朝局稳定。撤销核查处,轻罚三皇子,都是为了平衡各方势力,安抚人心。” “其二,为考验。”贾诩顿了顿,看向朱平安,“殿下年少有为,能力卓绝,陛下自然看在眼里。但为君者,不仅要有雷霆手段,更要有容人之量,受屈之能。此次明升暗降,亦可看作是陛下对殿下心性的一次考验,看殿下是否能沉得住气,是否会因此心生怨怼。”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贾诩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凝重,“为保护。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功高盖主,祸必随之。殿下如今声望日隆,已然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陛下撤销核查处,收走的,是殿下手中那柄最锋利的、摆在明面上的剑。这并非不信任,而是怕殿下羽翼未丰,便先成了众矢之的,反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和危险。” 贾诩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让原本义愤填膺的陆柄等人渐渐冷静下来,陷入了沉思。 他们细细品味贾诩的话,再联想到陛下平日的行事风格,以及朝堂上那错综复杂的局势,顿时有种茅塞顿开之感。原来,这看似不公的圣旨背后,竟隐藏着如此深沉的帝王心术。 而更让他们心惊的是,殿下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如此平静,仿佛早已洞悉了这一切。这份超越年龄的政治智慧和定力,让他们愈发敬佩和信服。殿下,并非看不懂,而是早已了然于胸,甚至可能……早有预料。 想通了此节,众人心中的郁结之气顿时一扫而空,那股因“胜利后的失败”而带来的压抑感也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对未来的无限期待与一丝隐隐的兴奋。 诚如贾诩所言,真正的棋局,或许才刚刚开始。陛下收走了明面上的剑,但殿下真正的力量,又岂是区区一个财政核查处所能概括的? 萧何抚须沉吟:“文和先生所言极是。陛下用心良苦。” 陆柄也点了点头,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如此说来,我等更需谨慎行事,不可辜负陛下的暗中维护,更不能让殿下陷入险境。” 朱平安放下茶杯,看着众人神情的变化,嘴角终于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他要的,就是这样的团队。能打硬仗,更能经受住考验,看透迷雾。 “文和所言,正是本王心中所想。”朱平安缓缓开口,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父皇的棋局,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大。今日之退,是为了明日更好地进。诸位,打起精神来,好戏,还在后头呢。”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洞察一切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的某个关键节点。 众人闻言,精神皆为之一振,齐声应道:“谨遵殿下之命!” 第75章 粮草风云起 众人精神一振,厅内气氛重新活络起来。 贾诩捻着稀疏的胡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殿下,财政核查处虽撤,但查抄上来的白银,不日便要送往前线。这笔巨款,必然涉及军粮、军械、军饷的发放与调拨。” 他顿了顿,继续分析:“这可是一块天大的肥肉,户部要经手,兵部要审核,沿途州府要配合。这其中,便是我们新的猎场,也是新的战场。” 萧何眼神一亮,立刻明白了贾诩的意思。 “文和先生的意思是,我们可以从这批物资的调拨入手?” 贾诩点头:“正是。这笔钱粮数额巨大,经手之人众多,只要有心,便不难从中发现新的线索,甚至……抓住某些人的痛脚。” 果不其然,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 户部尚书孙康年 焦头烂额,因为二皇子朱承煊和四皇子朱承岳的人,像闻到血腥味的苍蝇一般,开始疯狂地往户部各个关键位置安插亲信,都想在这场盛宴中分一杯羹。 太子朱承泽则凭借其母族王家在户部盘根错节的势力,对这笔款项的支配权志在必得,早已授意户部右侍郎周霆珏 一时间,小小的户部衙门,成了各方势力角逐的新焦点。 朱平安对此洞若观火,他转向萧何。 “萧先生,你在财政一道上,有无人能及的敏锐。此事,便交由你暗中进行。” 朱平安手指轻敲桌面,“本王要你,调阅户部此次所有关于前线军需采购的备案、账册,尤其是粮食、药材、兵器这三项,务必查得滴水不漏。” 萧何起身拱手:“殿下放心,臣必竭尽所能。” 就在萧何领命的第二日午后,府门外通报,四皇子朱承岳登门拜访。 朱平安眉毛微挑,心中冷笑。这只狐狸,鼻子倒是灵敏。 他吩咐下人将朱承岳请至偏厅。 朱承岳一进门,便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几步抢到朱平安面前,握住他的手。 “六弟!为兄听闻你受了委屈,特来探望!父皇也真是,你立下如此大功,怎能如此轻易便收了你的权柄?这不是让忠臣寒心吗!” 他语气激动,仿佛真心替朱平安抱不平。 朱平安适时地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轻轻挣开他的手,叹了口气。 “四哥言重了。父皇自有父皇的考量,做儿臣的,听从便是。” 他这副模样,像极了一个刚刚失势、心灰意冷的皇子。 朱承岳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嘴上却依旧愤愤不平。 “六弟你就是太老实!这次你办案,可是把某些人得罪狠了。如今失了核查处这柄利器,日后行事,怕是会束手束脚啊!” 他话里有话,试探着朱平安的反应。 朱平安端起茶杯,遮掩住眼中的冷意,声音带着几分萧索。 “唉,经此一事,小弟也算是看明白了。这朝堂之上,不是有功就能得到赏识的。日后,还是安分守己,在府中读读书,修身养性便好。” 他将一个失意皇子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朱承岳闻言,心中大定。看来这朱平安,也不过如此,稍遇挫折便锐气尽失,不足为虑了。 他又假惺惺地安慰了几句,言语间不乏拉拢之意,暗示朱平安若有难处,尽可向他开口。 朱平安只是唯唯诺诺地应着,始终表现得意志消沉。 两人上演了一场“兄友弟恭”的戏码,直到朱承岳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 送走朱承岳,朱平安脸上的颓废之色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 贾诩从屏风后走出,嘴角含笑。 “殿下这番示弱,怕是让四皇子更加轻视了。” 朱平安冷哼一声:“他越是轻视,本王行事才越方便。” 他看向贾诩:“文和先生,依你之见,这几位皇子中,谁最可能先在这批军需上动手脚?” 贾诩沉吟片刻:“太子根基深厚,行事相对稳妥。二皇子急功近利,手段粗暴。三皇子已成惊弓之鸟,不足为虑。至于四皇子……” 他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此人心思深沉,最擅长借力打力,坐收渔利。若说谁最可能利用这次机会搞事,老夫倒觉得,他与二皇子,皆有可能。” 接下来的几日,萧何几乎是住在了户部的档案库中,每日黄昏才带着满身尘土和几卷挑选出来的卷宗回到皇子府。 这日,萧何捧着一叠卷宗,神色异常凝重地找到朱平安。 “殿下,臣在军粮采购一项中,发现了一处极大的疑点!” 朱平安精神一振:“讲。” 萧何将其中一份卷宗摊开在朱平安面前,指着上面的一条记录。 “殿下请看,这一批价值百万两白银的军粮,账面上记录的是顶级‘御贡米’,由京城最大的粮商‘金源粮行’承办。但臣仔细核查了交割文书和仓库记录,发现这批粮食实际存放的地点,并非惯常存放新米的官仓,而是以囤积陈年旧米闻名的‘南仓’!” “南仓?”朱平安眉头紧锁。 “正是!”萧何语气肯定,“而且,臣还查到,‘金源粮行’的东家,与二皇子府上的一名管事,往来密切。” 贾诩闻言,眼中寒光一闪。 “好一招瞒天过海,偷梁换柱!若这批‘御贡米’真是陈年旧米,一旦运往前线,士卒食之,轻则怨声载道,军心不稳,重则引发疫病,不战自溃!” 他踱了几步,继续分析:“这手笔,当真是狠毒至极。其一,百万两白银的差价,足以让人铤而走险。其二,若前线因军粮出事,户部负责采买的官员,尤其是太子一系的人,难辞其咎,必定要掉脑袋。其三,领兵在外的将领,也会因此背上一个治军不严、漠视士卒死活的罪名,轻则撤职,重则问斩!” 贾诩冷笑一声:“如此一来,便是真正的一石三鸟之计!既贪了钱财,又打击了太子,还能削弱边疆将领的兵权。高明!实在是高明!” 厅内众人听得心惊肉跳,无不感到一阵寒意。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贪腐了,这是在挖泰昌王朝的根基,动摇国本! 朱平安脸色铁青。 一直沉默的狄仁杰,此刻缓缓抚着颌下短须,目光锐利。 “此事看似处处指向太子,以太子为目标。但依老夫看,手法过于直接,反而像是刻意为之,引人注目。” 他转向侍立一旁的李元芳。 “元芳,此事非同小可。你即刻带人,去会一会京城那几家最大的粮商,尤其是这个‘金源粮行’。倒要看看,这批所谓的‘御贡米’,究竟是谁家的‘陈年旧货’,又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李元芳抱拳领命,转身大步离去。 第76章 瞒天过海 李元芳领命。 换上一身寻常商贾的装束,穿梭于京城灯火阑珊的街巷。 他以采购大宗粮米为由,几乎踏遍了京城所有略具规模的粮行。 “殿下,狄大人。”他声音略带沙哑,但眼神锐利,“三大粮行之中,‘济丰’与‘广裕’两家,账目清晰,掌柜应对也算从容。唯独那‘金源粮行’……” 李元芳停顿片刻,组织着措辞。 “其老板钱金宝,表面镇定自若,对答如流。但我与之交谈时,注意到其后堂的账房先生,额头冷汗不止,盘账的指尖都在微微发颤。” 他从怀中取出一本小册子。“这是我暗中记下的,‘金源粮行’近半月来的几笔大额银两出入,数目与寻常粮米交易不符,且来路颇为蹊跷,不似正常生意往来。” 陆柄适时开口:“殿下,属下已派精锐锦衣卫,对‘金源粮行’进行了不间断的秘密监察。就在昨夜,发现钱金宝与一名男子在粮行后院密会。” 陆柄递上一张纸条:“此人,正是二皇子府上的采买大管事,刘全。” 厅内气氛瞬间凝重。 线索如同一条无形的丝线,逐渐收紧,将目标清晰地指向了二皇子朱承煊。 众人的心跳仿佛都加快了几分,期待着迷雾被彻底揭开的那一刻。 贾诩捋着胡须,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寒光。 “二皇子朱承煊,素来急功近利,行事狠辣有余,而谋略不足。” 他缓缓踱步,语气带着几分不屑。“他此番布局,无非是想一石三鸟。其一,以劣质陈米替换御贡米,侵吞巨额差价。其二,前线军粮一旦出事,太子一系负责采买的官员,首当其冲,难辞其咎。其三,边关将领亦会因此背上治军不严之名,届时他再以‘救火者’的姿态出现,收拾残局,博取父皇的另眼相看。” 贾诩冷笑一声:“好算计,可惜,太过急躁,破绽百出。” 朱平安面沉如水。这已不仅仅是贪腐,这是在动摇国本,拿泰昌百万将士的性命当儿戏! 狄仁杰一直静静听着,此刻开口:“殿下,若仅凭这些线索,直接呈报父皇,二皇子大可弃车保帅,将所有罪责推给钱金宝与刘全,他自己则能轻易脱身。” 狄仁杰目光炯炯:“他既然想用这批陈米兴风作浪,我们不妨将计就计,把这把火,烧得更旺些!”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怔。 朱平安凝视着狄仁杰:“怀英,何为烧得更旺?” 狄仁杰眼中闪烁着智珠在握的光芒。 他走到悬挂的京城舆图前,手指重重点在“南仓”的位置。 “二皇子费尽心机,想用劣质陈米换掉御贡米,让前线将士怨声载道,甚至引发兵变。” 狄仁杰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殿下,我们便帮他一把。动用您上次获赐的一万两黄金,通过娘娘的商路,秘密购入一批真正的、最顶级的御贡米。” “然后……”他眼中精光一闪,“我们再神不知鬼不觉地,用这批新米,将南仓里那些发霉的陈米,悉数换回来!” 满室皆惊! 用真金白银,去替换别人做手脚的劣质品?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萧何眉头紧锁:“怀英,此举……耗费巨大,且风险不小啊。” 朱平安却在短暂的错愕之后,眼中爆发出异样的光彩。 他瞬间明白了狄仁杰的用意。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将计就计,这是釜底抽薪,更是反客为主! 二皇子以为送往前线的是能引发滔天祸事的“毒药”,结果却变成了让将士们感恩戴德、士气大振的“甘霖”。 等到前线捷报传来,盛赞皇恩浩荡,军粮品质前所未有之优渥…… 那时,他倒要看看,在父皇面前,他那位不可一世的二哥,会是何等精彩的表情! 这不仅仅是要挫败二皇子的阴谋,更是要将他的脸面,狠狠地按在地上,反复践踏! “好!”朱平安猛地一拍桌案,声音因激动而有些颤抖,“就依怀英之计!”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的波澜。 “萧先生!” 萧何躬身:“臣在。” “购粮之事,十万火急!你即刻与母妃那边接洽,务必在三日之内,凑齐足额的顶级御贡米。记住,此事要快,更要绝对隐秘!” 萧何郑重应下:“臣,遵命!” 朱平安又转向李元芳与戚继光。 “元芳,戚将军!” 二人抱拳:“末将在!” “换粮的行动,便交给你们二人。戚将军,你可调动部分训练有素的乡勇营,在外围布控,确保万无一失。元芳,你挑选精锐好手,潜入南仓执行换粮。记住,此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李元芳与戚继光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昂扬的战意。 “殿下放心,末将等,定不辱使命!” 三日后,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 京城被笼罩在无边的黑暗与喧嚣的雨声之中。豆大的雨点砸在屋檐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街道上空无一人,连平日里巡夜的更夫,此刻也躲进了避风的角落,瑟瑟发抖。 南仓,这座以囤积陈年旧米闻名的官仓,在风雨中更显阴森。 雨声成了最好的掩护。 数十道黑影,在戚继光指挥的乡勇营士卒不动声色地封锁了所有可能通往南仓的路口后,由李元芳亲自带领,悄无声息地翻越了南仓高耸的围墙。 【咔嚓】一声轻响,厚重的仓门门锁被特制的工具撬开。 一股浓烈的霉烂、酸败的气味,混杂着尘土的腥气,扑面而来。 李元芳挥手示意,几名手下迅速点燃了随身携带的微弱火折子。 昏黄的光线下,只见仓库内堆积如山的麻袋,许多袋口已经松散,露出发黄、甚至有些结块的陈米,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腐朽气息。 “动手!”李元芳压低声音,果断下令。 黑影们训练有素,立刻分成两组。一组负责将仓库内那些装着劣质陈米的麻袋,迅速而悄无声息地搬运到墙外早已准备好的隐蔽马车上。另一组则将用厚油布紧紧包裹、防止被雨水浸湿的新米麻袋,从另一侧墙头接应运入,整齐码放到原先陈米的位置。 整个过程,除了沉重的呼吸声、麻袋摩擦的细微声响,以及外面震耳欲聋的雨声,再无半点多余的动静。 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高效,显然是经过了周密的计划和演练。 两个时辰后,雨势也渐渐停歇。 南仓之内,所有的劣质陈米已被尽数替换成了颗粒饱满、散发着淡淡米香的顶级御贡新米。仓库地面被仔细清扫过,门锁也恢复原样,仿佛昨夜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被暴雨掩盖的梦。 而那些被换出来的劣质陈米,则被连夜运往城外一处早已选定的荒僻山谷,一把火烧成了灰烬,再命人将灰烬深埋入土,不留丝毫痕迹。 二皇子府邸内,灯火通明。 朱承煊听着心腹管事刘全的低声汇报,嘴角勾起一抹得意而残忍的笑容。 “殿下,一切都已办妥。那批‘好粮食’,今日一早便会启程,押送出京,直奔边关大营。”刘全脸上带着谄媚的笑容。 朱承煊满意地点点头,端起桌上的美酒,一饮而尽。 他仿佛已经看到,最多半月之后,边关因劣质军粮而引发大乱,军士哗变,将领束手无策。太子党羽因失察之罪纷纷落马,父皇龙颜大怒,焦头烂额。 而他,则将以救世主的姿态,力挽狂澜,收拾这摊烂摊子,最终赢得父皇的赞赏与倚重,乃至……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第77章 御前对质 时间流转,一月悄然而逝。 太和殿内,百官肃立,气氛沉闷中透着一股诡异的期待。 二皇子朱承煊站在前列,袍袖下的手微微握紧,嘴角压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得意。 他计算着日子,那批“好粮食”早已抵达边关,算算时间,好戏也该开场了。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传令兵身披风尘,高举着明黄色的军报文书,冲入大殿。 “报——!边关八百里加急军报!” 朱承煊心头一跳,脸上几乎要露出笑容。 来了! 太监接过军报,呈给御座上的朱乾曜。 朱乾曜展开文书,原本平静的脸庞上,渐渐浮现出一抹诧异,随即转为龙颜大悦。 “好!好啊!” 他将奏折递给身旁的大太监赵福全。 赵福全清了清嗓子,用尖细却洪亮的声音念道:“启奏陛下,镇南将军李朔沐浴天恩,特上奏表。此次军粮,品质绝佳,远胜往昔。米粒饱满,毫无陈腐之气,将士食之,无不感念陛下浩荡皇恩。全军上下,士气高昂,操练愈发刻苦,誓为我大泰昌,守好国门!” 奏报念完,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朱承煊脸上的得意笑容,瞬间凝固,如同戴上了一副僵硬的面具。 他整个人都石化了,脑中一片空白,嗡嗡作响。 怎么可能? 御贡米?士气大振? 他预想中军士哗变、将领弹劾的滔天大戏,怎么就变成了一场歌功颂德的表彰大会? 朱乾曜抚掌大笑,环视群臣:“众卿都听到了?将士用命,国之幸事!” 他笑声一收,话锋陡然一转,看向户部尚书,太子朱承泽的老丈人王德安。 “孙尚书,朕记得,国库紧张,此次军粮只是按常例采买。为何此次的品质,会如此之高啊?” 这个问题问得轻飘飘,却像一柄重锤,砸在众人心头。 太子党的官员们心头一紧。 孙康年立刻出列,跪倒在地:“陛下明鉴!臣……臣也不知内情!按例采买,绝无可能出现此等品质的御贡米!” 他猛地一抬头,眼中迸发出怒火,矛头直指负责监督此事的二皇子一系官员。 “其中定有蹊跷!臣恳请陛下彻查!必是有人在采买中以次充好,中饱私囊,如今恐事情败露,才用好米亡羊补牢,欺瞒圣上!” 此言一出,形势急转直下! 原本准备看太子党笑话的二皇子一系官员,瞬间成了被炙烤的对象。 剧情的强烈反转,让所有人都错愕不已。 猎人,转眼间变成了猎物。 二皇子朱承煊浑身一颤,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 他想开口辩解,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始终沉默的身影,缓缓从队列中走出。 是六皇子,朱平安。 他走到大殿中央,躬身行礼。 “父皇,儿臣有事启奏。”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这个一向不起眼的皇子身上。 朱平安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殿。 “前些时日,儿臣偶然听闻市井有传言,称有人欲用发霉陈米,替换运往前线的军粮。”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一副后怕的神情。 “儿臣当时只当是无稽之谈,但事关边关数十万将士的性命,儿臣心中实在难安。为恐边关有失,动摇国本,儿臣便自作主张……” 他抬头看向朱乾曜,语气诚恳。 “……动用了父皇上次赏赐的万两黄金,暗中将那批出库的军粮,重新核查并调换了一遍。” 他轻轻叹了口气,仿佛带着一丝无奈和庆幸。 “儿臣本以为是自己多心,没想到,竟真有此事。儿臣擅动钱款,行事鲁莽,还请父皇降罪。” 一番话,如同一道道惊雷,在殿中炸响! 既解释了军粮为何会变成好米,又将自己置于“为国分忧,不惜己财”的道德高地,最后还顺手将了二皇子一军,将他钉死在“意图谋害将士”的耻辱柱上! 朱承煊的脸,瞬间由白转为猪肝色,他指着朱平安,嘴唇哆嗦着。 “你……你血口喷人!” 朱乾曜面沉如水,根本不看他,只冷冷吐出几个字。 “传金源粮行老板钱金宝,二皇子府管事刘全!” 片刻之后,殿外传来整齐而沉重的甲叶摩擦声。两名如狼似虎的殿前禁卫,拖着两个人走了进来,随手一扔,那两人便骨碌碌滚到了大殿中央。 正是金源粮行的老板钱金宝,和二皇子府的大管事刘全。 两人皆是衣衫不整,发髻散乱,尤其是那刘全,养尊处优的脸上满是惊恐,一股骚臭味从他裤裆处隐隐传来,引得邻近的几位大臣纷纷掩鼻,面露鄙夷。 御座之上的朱乾曜,甚至没有看那两个抖如筛糠的奴才,他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那个脸色惨白的二儿子身上。 “刘全。”皇帝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抬起头,把你做的好事,一五一十,说给朕听。” 刘全浑身一颤,猛地磕了几个响头,额头都磕出了血印。他不敢抬头,只是用一种尖利到变调的声音哭喊道:“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求陛下开恩!” 这番话,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朱承煊的脸上。 他彻底崩溃了,再也顾不得皇子仪态,手脚并用地爬向御座,哭嚎着:“父皇!这个狗奴才在攀诬儿臣!是老六!一定是老六朱平安陷害我!他不知从哪听到了风声,故意换了米,就是为了看儿臣的笑话!父皇,您要为儿臣做主啊!” 这番颠三倒四的辩解,非但没有博得同情,反而显得愈发愚蠢可笑。 太子朱承泽站在一旁,从最初的紧张,到中间的错愕,再到此刻,他看着丑态百出的二弟,只觉得一阵快意涌上心头。 他下意识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朱平安,那个六弟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仿佛眼前这出大戏与他毫无关系。太子的心中,感激之余,竟生出一丝寒意。 朱乾曜闭上了眼睛,似乎不愿再看自己这个丢人现眼的儿子。他挥了挥手,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失望。 “够了。” 整个大殿,瞬间死寂。 “传朕旨意。”皇帝的声音冰冷刺骨,再无半分父子温情,“皇二子朱承煊,罚禁足于府中三月,无朕手谕,不得出府半步!其涉案官员,一律罢官免职,抄没家产,打入天牢,由刑部与大理寺会审!” 旨意一下,朱承煊如遭雷击,瘫软在地,嘴里还喃喃念着“不是我……”,眼神空洞,彻底傻了。 朱平安站在原地,清晰地感受到了几道目光。太子朱承泽投来的,是感激、是庆幸,也带着一丝探究和忌惮。 而站在另一侧的四皇子朱承岳,从始至终都没有看他那倒霉的二哥一眼,他的视线,如同一条毒蛇,牢牢锁定在朱平安身上,那眼神里没有惊讶,只有冰冷的评估和更加浓重的阴沉。 朱平安心中,古井无波。 他知道,棋盘上的棋子,刚刚被自己吃掉了一颗。 下一个,该轮到谁了? 第78章 新的差事 散朝之后,太和殿的喧嚣与阴谋渐渐沉寂,只余下空旷殿宇中的一缕檀香。朱平安刚走出殿门,便被大太监赵福全拦了下来。 “六殿下,陛下请您去养心殿一趟。”赵福全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恭谨的笑容,只是眼神深处,比往日多了几分探究。 养心殿内,暖香袅袅。朱乾曜换下了一身龙袍,穿着明黄色的常服,正临窗看着一盆君子兰,背影显得有些疲惫。 朱平安躬身行礼,殿内安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许久,朱乾曜才缓缓转过身,他没有直接夸奖,脸上反而带着一丝训斥的意味:“平安,你这次,胆子太大了。” 朱平安心中一凛,垂首道:“儿臣知罪。” “知罪?你可知罪在何处?”朱乾曜的声音不重,却带着帝王特有的压迫感,“那万两黄金,是朕赏你的,不是让你拿去填窟窿的!你一介皇子,私自调换军粮,若是其中出了半分差池,这个罪责,你担得起吗?” “儿臣当时只想着边关数十万将士,未及细思,请父皇责罚。”朱平安的姿态放得很低。 朱乾曜盯着他看了半晌,见他始终是那副不卑不亢的模样,眼中的严厉才渐渐散去,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罢了,你也是一片公心。”他话锋一转,仿佛不经意般提起,“边关的军粮是解决了,可朕这心里,还是不踏实啊。” 他走到御案前,拿起一份奏报,扔到朱平安面前:“你自己看。前线送来的,断刀、裂甲,甚至连新发的火铳都有哑火的。将士们拿着这样的兵器去跟敌人拼命,朕……于心何安!” 朱平安捡起奏报,上面的字迹触目惊心。 朱乾曜揉了揉眉心,声音里透着一股深深的倦意:“朕打算让你,去工部军械司看一看。” 他看着朱平安,一字一句道:“从今日起,你便以皇子之身,协理军械司,给朕盯紧了新一批兵器的锻造。朕不要多精良,但至少,不能让朕的将士,死在自家的兵器上!” 朱平安的心沉了下去。 协理。 一个听着好听,却有职无权的差事。名为协理,实为监工。事情办好了,功劳是工部尚书和侍郎的;事情办砸了,他这个顶着皇子名头的“监工”,就是第一个要被拖出来背黑锅的。 这差事,是个不折不扣的烫手山芋。 “儿臣……遵旨。”朱平安没有选择,只能接下。 从养心殿出来,朱平安的脚步有些沉重。 赵福全一路将他送到宫门口,临别时,这位大内总管看似无意地笑了笑,压低声音道:“六殿下,圣上对您是寄予厚望啊。”“不过这工部的水,可比户部要深得多。前些日子,四殿下还跟陛下说,这军械之事,非得派个有担当、不怕得罪人的皇子去才行。您瞧,这不就轮到您了么?殿下慢走。” 赵福全说完,便躬身退去,留下朱平安站在原地,眼中寒芒一闪而过。 四哥,朱承岳。 原来是你。 回到皇子府,萧何、陆柄等人早已等候多时,当他们听闻朱平安接下了这个新差事时,书房内的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贾诩眯起眼睛,声音低沉:“殿下,此非陷阱,而是死局。工部上下,铁板一块,他们只需在淬火时少烧一炷香,在铁料里多掺一分杂质,便能让您万劫不复。届时,死的不是几个官员,而是前线成千上万的袍泽。这口黑锅,足以压垮任何皇子,而且,他们会做得天衣无缝,让您连喊冤的机会都没有。” “文和所言极是。”狄仁杰抚着胡须,面色凝重,“此举名为协理,实为监视。工部上下盘根错节,他们若想做手脚,有千百种法子让您防不胜防。届时,兵器出了问题,您百口莫辩,这可比贪腐案要严重百倍!” 府内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闷,所有人都清楚,这看似寻常的差事背后,是四皇子布下的陷阱。扳倒了二皇子,非但没有迎来喘息之机,反而一头撞进了四皇子布下的、更加阴险的陷阱里。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朱平安非但没有畏惧,反而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想让本王进去,本王就进去。” 他放下茶杯,发出一声轻响,目光扫过众人。 “只怕到时候,这工部的大门,是请神容易,送神难!” 这股强大的自信,瞬间驱散了众人心中的阴霾。他们看着自家殿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知道一场新的风暴,即将来临。 他转向狄仁杰:“怀英先生,水至清则无鱼。工部这潭水再浑,也必有缝隙。我要你查的,不是他们的罪证,而是他们的‘软肋’。谁嗜赌,谁好色,谁与谁是政敌,谁又欠了谁的人情。四哥想让我进去,我就要把他这后院,变成咱们自己的棋盘。” “萧何,你设法调阅军械司近三年来所有的物料采买、仓储、消耗账目,我要看看,他们的铁,都用到哪里去了。” “元敬,”他看向戚继光,“你不是一直嫌弃京营的兵器不堪一用吗?明日起,你就以‘检验新兵器是否合乎军用标准’为由,名正言顺地进驻军械司,给我好好瞧瞧,他们是怎么炼钢,怎么淬火的!” 一条条命令清晰地下达,众人躬身领命,各司其职,一张针对工部的无形大网,已然悄然铺开。 第二天,朱平安身着皇子常服,准时出现在了工部衙门。 为首的工部右侍郎王德阳,此人身形微胖,脸上总是挂着和气的笑,但他的手指却格外干净修长,一枚碧绿的扳指在阳光下温润通透,与他工部官员的身份略显不符。 “下官等恭迎六殿下!殿下大驾光临,真是让我等蓬荜生辉啊!”王德阳躬着身子,笑得脸上的肥肉都在颤抖,“殿下放心,军械司那边下官都打好招呼了,您有什么吩咐,他们绝不敢有半点怠慢!” 朱平安看着他那张虚伪到毫无破绽的笑脸,也微笑着点了点头。 他知道,在这毕恭毕敬的背后,在这热情的笑脸之下,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致命陷阱,已经准备就绪,正静静地等待着他踩进去。 第79章 工坊暗流 军械司内,热浪与铁器碰撞的【叮当】声交织成一片喧嚣的交响。 工部右侍郎王德阳腆着肚子,满面红光地在朱平安身侧引路,声音盖过了炉火的呼啸。 “殿下您看,咱们这儿的工匠,个个都是好手!为了赶制这批送往前线的兵器,大伙儿都是日夜赶工,不敢有丝毫懈怠!” 他指着一排排挥汗如雨的工匠,言语间满是邀功的意味。 朱平安只是微微颔首,并不言语。他的视线扫过那些忙碌的身影,却在他们麻木而机械的动作上多停留了片刻。 王德阳将他引到一处相对清净的茶室,亲自奉上香茗。 “殿下,这锻造之地,烟熏火燎,您千金之躯,还是在此处歇息为好。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叫下官去办,保管给您办得妥妥帖帖。” 他将朱平安按在主位上,言辞恳切,仿佛真是为了朱平安的身体着想。 朱平安端起茶杯,却不喝,只是看着茶叶在水中沉浮。 “王侍郎,本王是来协理军务,不是来喝茶的。带本王去库房看看物料。” 王德阳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堆了起来。 “哎哟,殿下,库房那种地方,灰尘大,账目又繁杂,哪能劳您大驾。您放心,采买入库的都是上等精铁,绝无问题!” 他嘴上说着,脚下却纹丝不动,显然不打算让朱平安接触任何核心的东西。 朱平安也不强求,只是放下茶杯,起身踱步。 “既然如此,本王就在这工坊里随便走走。” 他看似随意地在各个工坊间穿行,王德阳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嘴里不停地介绍着那些无关痛痒的流程,将所有关键的环节都巧妙地避了过去。 与此同时,另一边,身着普通军官服饰的戚继光,正站在一座巨大的熔炉前。 他没有理会旁边管事的喋喋不休,只是盯着那熊熊燃烧的炉火。 身为一代将星,他于练兵、布阵、兵器之道,无一不精。 工匠们看似在忙碌,动作娴熟,但在他眼中,却处处都是破绽。 那炼钢的火候,明显差了一截。那淬火入水的时机,也总是仓促了几分。 他走到一个刚刚完成淬火的刀架前,随手拿起一把尚有余温的佩刀。 刀身在火光下泛着幽光,看起来与寻常兵器无异。 戚继光抽出自己腰间的佩刀,那是他亲手监督打造的精钢战刀。 他手腕一抖,两把刀的刀刃在空中轻轻一碰。 【铛!】 一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响起。 戚继光收回自己的佩刀,刀刃完好无损。 而他手中的那把新刀,刀刃上,赫然出现了一个米粒大小的缺口。 周围的工匠和管事脸色微变,却又不敢作声。 戚继光面无表情,将那把废刀扔回架子上,转身离去。 两个时辰后,皇子府书房。 气氛凝重。 萧何将一本厚厚的账簿推到朱平安面前,神色前所未有的严肃。 “殿下,我查了军械司近三年的账目。从账面上看,他们采买的,确实都是价格昂贵的上等精铁和焦炭。” 他顿了顿,手指点在账簿的最后一页。 “但根据工部的产出记录,兵器的成品数量和物料的消耗量,完全对不上。其中至少有三成的精铁和焦炭,不知所踪。” 三成!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贪墨,而是触目惊心的盗窃国家战略物资。 “元敬,你那边呢?”朱平安的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 戚继光抱拳上前,声音沉稳。 “殿下,我今日试了他们新出炉的佩刀,以次充好。那种兵器,别说上阵杀敌,便是平日操练,都可能断裂。若是我戚家军用此等兵器,伤亡至少要翻上一倍。” 愤怒! 无法遏制的愤怒在众人心中燃烧。 这已经不是谋财,这是在用前线数十万将士的性命,来填满自己的私欲! 更令人心寒的是,消失的物料又去了哪里? 两条线索摆在面前,一个指向劣质兵器,一个指向失踪的物资。 朱平安将戚继光和萧何的发现汇总,立刻确定了两点。 第一,有人在系统性地制造劣质兵器,以此来应付朝廷,掩盖罪行。 第二,有人在利用职务之便,将节省下来的优质物料,大量盗走。 萧何的账目核算,戚继光的专业检验,文武搭配,让王德阳等人精心布置的迷雾,瞬间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陆柄,李元芳。”朱平安的声音冷了下来。 “属下在。”两人同时出列。 “从今天起,给我盯死军械司所有运送物料出城的车队,我要知道,那些消失的精铁,到底去了哪里。” “遵命!” 锦衣卫和李元芳的暗中力量,如同一张无形的网,迅速撒了出去。 连续数日的跟踪,并未发现那些物料被运往任何黑市或私人铁匠铺。 直到第五天夜里,一队插着工部旗号的马车,在夜色的掩护下,悄然驶出京城,拐上了一条极其偏僻的小路。 李元芳一身夜行衣,如鬼魅般远远缀在后面。 马车最终停在了城外三十里处,一座戒备森严的庄园门前。 庄园外表普通,但高墙耸立,墙头甚至有巡逻的人影晃动。 李元芳潜伏在暗处,凭借超凡的眼力,他看到那些从车上卸下的,正是军械司账目上失踪的上等精铁。 他没有贸然行动,而是迅速返回,同时命陆柄的锦衣卫,彻查这座庄园的底细。 天亮时分,一份情报被紧急送到了朱平安的案头。 李元芳站在书房中央,声音低沉而清晰。 “殿下,查到了。那座庄园,挂在四皇子母妃,淑妃娘家一个远房亲戚的名下。” 书房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四皇子朱承岳。 他费尽心机,将朱平安推入工部这个陷阱,制造劣质兵器,栽赃嫁祸,难道仅仅是为了贪图那三成物料的钱财? 不。 一个皇子,绝不会为了区区几十万两白银,冒着动摇国本的风险。 他私下囤积如此巨量的精铁,这些足以武装数千精锐的战略物资,他到底想干什么? 一个比贪腐严重百倍的惊天图谋,已然浮出水面。 朱平安看着情报上的那个名字,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天色将明,但京城的上空,似乎笼罩着一层更深的黑暗。 他自以为是的阴谋,究竟是为了什么? 第80章 借太子之手 书房。 灯火通明,空气却冷如冰窖。 李元芳的情报就放在桌案中央,那座庄园的名字,像一条蛰伏的毒蛇,盘踞在众人心头。 “以劣质兵器充数,掩人耳目。再将节省下的上等精铁,转运至秘密庄园……”狄仁杰抚着长须,目光深邃,他的声音很平稳,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感到脊背发凉,“殿下,臣以为,四皇子此举,非为贪财,而在私铸兵甲。” 私铸兵甲!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书房内炸响。 萧何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在大泰王朝,这与谋逆无异,是株连九族的滔天大罪。 “他想干什么?造反吗?”戚继光拳头捏得咯咯作响,身为将领,他最痛恨这种蛀空国家的内贼。 贾诩坐在角落,一直没有说话,此刻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 “这只是推测。”朱平安的声音打破了沉寂,“指控一位皇子谋逆,若是没有铁证,我们所有人都会万劫不复。” 他需要证据,不是一堆精铁,而是已经成型的,带着四皇子烙印的兵器和铠甲。 “殿下,此事不可打草惊蛇。”狄仁杰躬身道,“那庄园戒备森严,强攻之下,对方完全可以销毁证据。我们需一个契机,一个能让对方放松警惕,并能让禁军名正言顺介入的契机。” 朱平安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 一个计划,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众人:“陆柄,备车,本王要去一趟东宫。” 东宫,太子府。 深夜的约见,让太子朱承泽颇为意外。他看着坐在对面的六弟,这位最近在京城搅动风云的弟弟,神情复杂。 “六弟深夜到访,所为何事?”朱承泽端起茶杯,语气疏离。 朱平安没有兜圈子,他从袖中取出一份卷宗,轻轻推到太子面前。 “皇兄,这是臣弟在工部查到的一些东西。” 朱承泽狐疑地打开,只看了几眼,脸色便陡然一变。卷宗里,详细记录了工部侍郎王德阳等人如何偷工减料,并附上了几份关键证人的画押供词。而这位王德阳,正是他太子一系安插在工部的重要棋子。 “这是四哥的手笔。”朱平安的语气很平静,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他将我推入工部,就是为了捉出王侍郎的把柄,借父皇的手,砍断皇兄您伸向工部的手。” 朱承泽的呼吸变得急促,他猛地抬头,眼中满是怒火与忌惮。 “他好大的胆子!” “这只是开始。”朱平安看着他,眼神里没有同情,只有冰冷的利害分析,“皇兄,工部之后,便是兵部。四哥的胃口,比您我想象的都要大。唇亡齿寒,这个道理,皇兄应该比我更懂。” 他站起身,对着太子微微一揖:“证据,我已送到。如何抉择,全在皇兄一念之间。臣弟,告辞。” 朱平安走后,太子府书房内陷入了长久的寂静。朱承泽将那份卷宗狠狠拍在桌上,脸色阴晴不定。他岂会看不出这是老六的“驱虎吞狼”之计?借自己的手,去斗垮老四,他朱平安坐收渔翁之利! 可……若不动手,王德阳这颗钉子迟早被老四拔掉,自己只会更被动。老四的野心,再不遏制,就要烧到东宫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壮士断腕! 朱承泽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重新拿起卷宗:“朱承岳,这是你逼我的!老六,这把刀,孤就先借来用用!” 昔日的对手,在共同的敌人面前,达成了一种无声的默契。这联盟脆弱得仿佛一碰就碎,却又在此刻坚实无比。 第二日,太和殿早朝。 朝会刚一开始,太子党的御史便率先发难,猛烈弹劾工部右侍郎王德阳贪赃枉法,以次充好,动摇国本。 紧接着,太子朱承泽亲自出列,将那份朱平安连夜送来的卷宗,呈于御前。 “父皇!儿臣有负圣恩,所用非人,请父皇降罪!但王德阳此等国贼,若不严惩,国法何在!军心何安!” 一时间,朝堂大乱。 四皇子朱承岳站在队列中,起初还带着一丝看好戏的冷笑,可当他看到太子呈上的那些证据时,脸上的笑容彻底凝固。他没想到,太子竟会用“自断一臂”的方式,来和他鱼死网破! 太子党和四皇子党在朝堂上吵作一团,唾沫横飞,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场突如其来的争斗上。 无人注意,六皇子朱平安,自始至终垂着眼帘,仿佛置身事外。 京郊三十里外的庄园,沉浸在一片死寂之中,只有几处高墙上的灯笼在寒风中摇曳。殊不知,一张由戚继光和李元芳亲自编织的大网,已悄然收紧。 “动手!” 随着李元芳一声低喝,数十道黑影如鬼魅般越过高墙,无声无息地解决了所有明哨暗哨。戚继光则亲自带队,一脚踹开工坊大门,带领着他训练的精锐乡勇,如猛虎下山般冲了进去。 工坊内的工匠和管事们被这雷霆一击彻底打蒙了,还没反应过来,脖子上已经架上了冰冷的钢刀。 突袭干净利落,大获成功。 当戚继光和李元芳走进最深处的仓库时,饶是他们见多识广,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仓库之内,根本不是堆积如山的精铁原料,而是一排排已经打造完成的兵器和铠甲!刀枪锋利,闪着瘆人的寒光;铠甲厚重,甲片连接处严丝合缝,其精良程度,甚至超过了御赐的禁军装备!粗略一数,这里的兵甲,足以装备一支近千人的步兵! 人赃并获! 半个时辰后,当太子请旨查封工部的车队,奉命转向那座庄园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如山的铁证面前,四皇子安插在工部的所有党羽,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消息传回宫中,四皇子朱承岳在朝堂上当场失态,险些昏厥。 皇子府。 朱平安拿着李元芳呈上的,从庄园管事身上搜出的,带有四皇子府私印的密信,这才是真正一击致命的铁证。 但他没有立刻进宫。 他看着窗外被自己搅得天翻地覆的朝局,缓缓对身旁的贾诩说:“文和,这证据,是用来保命的刀,也是用来杀人的刀。要用在最关键的时刻,捅进最致命的地方。” 贾诩抚须一笑,眼中满是赞许。 “现在,还不是时候。”朱平安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掌控一切的沉稳。 他在等,等父皇的雷霆之怒,等太子与四哥斗得两败俱伤,等一个能让他将这份天大的功劳,利益最大化的时刻。 第81章 暗藏玄机 夜色下的养心殿,针落可闻。 朱平安将一只黑漆木盒,轻轻放在御案之上。 没有多余的言语,一个动作,便已是惊涛骇浪。 皇帝朱乾曜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随即缓缓打开木盒。 里面只有一封信,那枚属于四皇子府的私印,在烛光下刺眼夺目。 朱乾曜的面容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只是在看一份寻常的奏报。 但那只握着信纸的手,青筋毕露,无法抑制地轻微颤抖。 偌大的殿内,只有烛火爆开的【噼啪】声。 良久。 朱乾曜将信纸重新折好,放回盒中。 他再次看向朱平安,那道目光,不再是看一个儿子,而是在审视一柄出鞘的利刃,锋利,且带着一丝陌生。 这个一直被他忽视,被所有人当成懦弱羔羊的儿子,不知何时,已长出了最致命的獠牙。 “烧了它。” 朱乾曜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朱平安躬身,拿起木盒,走到一旁的铜鹤烛台前,将信纸连同木盒一同送入火焰。 火苗舔舐着罪证,将其化为灰烬。 “今夜,你没有来过。”朱乾曜闭上眼睛,挥了挥手。 “儿臣,告退。” 朱平安转身离去,背影挺直,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 三天后,京城接连传出两条消息,震动朝野。 其一,四皇子朱承岳于京郊狩猎,不幸坠马,摔断了双腿,已成残疾。陛下仁慈,下旨命其在府中“安心养病”,不必再理会朝政。 其二,陛下下旨,嘉奖太子朱承泽“明察秋毫”,揭发工部蠹虫有功,赏黄金千两,锦缎百匹。 至于协理此案的六皇子朱平安,旨意中只用“协理有方”四字,一笔带过。 六皇子府,书房。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殿下!这太不公平了!”典韦满脸通红,第一个忍不住,“扳倒四皇子的泼天大功,竟被太子轻飘飘地摘了桃子!陛下他……” 陆柄也是一脸阴沉,拳头紧握:“我锦衣卫的兄弟们冒死查案,李元芳和戚将军带人突袭庄园,九死一生,到头来,连个屁赏赐都没有!” 众人皆是义愤填膺,为朱平安感到不值。 唯独朱平安,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撇去茶沫,动作优雅,仿佛外界的喧嚣与他无关。 他越是平静,萧何等人心中就越是焦急。 就在这时,管家匆匆来报:“殿下,宫里来人了,是赵福全赵公公。” 皇帝的贴身大太监亲至,众人心中一凛,立刻安静下来。 赵福全满脸堆笑地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卷明黄的圣旨。 “六殿下,接旨吧。” 朱平安率众人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六皇子朱平安,性情敦厚,克敏小心,着,即日起掌‘内务府’,协理‘皇家车马仪仗’,钦此。” 圣旨宣读完毕,书房内一片死寂。 萧何、陆柄等人全都懵了。 内务府?那不是管着宫里吃穿用度,修修补补的管家机构吗? 皇家车马仪仗?那不就是个皇帝出行的仪仗队头子? 这是赏赐?这分明是羞辱! 把一个搅动风云、扳倒两位皇子的亲王,发配去当皇宫大内总管? 赵福全将圣旨交到朱平安手中,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殿下,恭喜了。这可是个肥差,陛下对您,是真疼爱啊。” 送走赵福全,陆柄再也憋不住了。 “殿下!陛下这是何意?他这是要把您彻底架空,让您去做个富贵闲人,远离朝堂核心啊!” “是啊殿下,这内务府事务繁杂,却无半点实权,我们……” “哈哈哈哈!” 一阵压抑不住的笑声,打断了众人的抱怨。 众人愕然回头,发现竟是角落里一直沉默的贾诩。 他抚着短须,笑得前仰后合,眼中满是精光。 陆柄不解:“文和先生,您笑什么?殿下都被欺负到这份上了!” 贾诩止住笑,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朱平安身上,带着一丝叹服。 “欺负?你们懂什么叫真正的权力吗?” 他伸出一根手指:“我问你们,内务府管什么?” 陆柄下意识回答:“宫中采买、用度、修缮、人事……” 贾诩又伸出第二根手指:“皇家车马仪仗呢?” 戚继光沉声道:“负责陛下出行的路线规划、护卫协同、仪仗调度。” 贾诩冷冷一笑:“一个,管着陛下的钱袋子,宫里上到娘娘,下到太监,吃穿用度全要从他手里过。另一个,管着陛下的半条命,陛下每次出宫,身边最核心的安保圈,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叫没有实权?” 贾诩的声音陡然拔高:“这是陛下将自己的钱袋子和身家性命,都交到了殿下的手里!这是何等的信任!比那明面上的千两黄金,万匹锦缎,贵重万倍!” 书房内,瞬间鸦雀无声。 狄仁杰抚须点头,补充道:“陛下此举,一为保护。殿下锋芒太露,再赏,就是把您架在火上烤。二为信任,私铸兵甲之事,已让陛下对太子和其他儿子,都产生了疑心。唯有殿下,递上了这把刀,却又将刀柄交给了陛下。” “所以,他将自己最贴身的位置,交给了他唯一能信的儿子。” 众人如遭雷击,恍然大悟。 他们看着依旧平静的朱平安,心中只剩下敬畏。 原来,殿下早就看透了这一切。 就在此时,朱平安的脑海中,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叮!恭喜宿主获得皇帝朱乾曜的深度信任,成功介入皇权核心!奖励信仰值20000点!】 【叮!宿主影响力大幅提升,系统商城解锁‘特殊人才’召唤权限!】 朱平安没有理会系统的声音。 他站起身,拿起那卷还带着余温的圣旨。 “走,去内务府。” 当晚,内务府的库房内,尘封的卷宗被一一搬出。 朱平安亲自坐镇,萧何,眼中放光,一头扎进了堆积如山的账目里。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库房里只有翻动纸张的【沙沙】声。 突然,萧何的动作停住了。 他死死盯着一份三年前的旧档,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 他抬起头,声音干涩,带着一丝颤抖。 “殿下……您来看这个。” “这里……有问题!” “天大的问题!” 第82章 旧账惊魂 内务府的库房里,霉味与墨香混杂,烛火摇曳,将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萧何的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砸在每个人的心上。 朱平安走上前,萧何已在此不眠不休翻阅了整夜,驳回了十几处看似可疑实则无关紧要的账目后,才从角落一册无人问津的旧档中,找到了这惊人的一页。他的目光落在萧何指着的那一页泛黄的纸张上。 这是一份三年前的支出总账,上面用蝇头小楷写着:“坤宁宫修缮款,一百二十万两。” 寥寥数字,再无其他。 没有详细的物料清单,没有工部的核验印章,甚至连经手人的签名都潦草得像一道鬼画符。 “殿下,一百二十万两。”萧何的声音有些干涩,“这个数目,足以在京城建起十座六皇子府。而修缮宫殿,每一笔开销都应有工部、宗人府的多方勘合,账目清晰到每一块砖,每一片瓦。可这笔钱,就像滴入大海的水,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朱平安的指尖轻轻划过那行字,感受着纸张下隐藏的惊天秘密。 坤宁宫,那是当朝皇后的寝宫。 而皇后王氏,不仅是太子朱承泽的生母,更是权倾朝野的五大世家之一,王家的嫡女。 这个发现,已经超出了贪腐的范畴,变成了一块烧得通红的烙铁。 “怀英,你怎么看?”朱平安的声音很平静。 狄仁杰捻着胡须,走上前来,只看了一眼,眼神便陡然锐利起来:“此事,绝非贪墨那么简单。国母寝宫的修缮,关乎国体颜面,其规制之严,远超其他宫殿。如此巨款,账目却如此粗疏,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在刻意掩盖这笔钱的真正去向。”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此事若牵扯到皇后娘娘,便不是案子,而是足以动摇国本的风暴。” 贾诩地补充道:“一场能将我等所有人淹死得无声无息,还能让王家名正言顺‘清君侧’,将太子提前扶上位的风暴。到那时,殿下,你我便是第一批被清洗的枯骨。”” 书房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连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典韦,都感受到了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他挠了挠头,小声嘀咕:“不就是修个房子吗?怎么就动摇国本了?” 贾诩瞥了他一眼,阴恻恻地开口:“这动的不是房子,是龙椅的根基。” 朱平安没有理会他们的争论,他转向一直沉默的陆柄:“陆柄,我给你一天时间,动用你所有的力量,去查一件事。” “三年前,坤宁宫,到底有没有进行过大规模修缮。” “遵命!”陆柄的身影,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中。 一夜未眠。 第二天傍晚,陆柄的身影再次出现。他带来的消息,让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殿下,属下查明。三年前,坤宁宫内外,别说大规模修缮,就连一块瓦片都没换过。” “但是,”陆柄话锋一转,“属下查到另一件事。就在那笔修缮款批下的同一个月,皇后娘娘以‘为陛下祈福’为名,离宫前往城外皇家道观‘青玄观’清修,足足三个月,方才回宫。” 一瞬间,所有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假的修缮,真的离宫。 消失的巨款,皇后的行踪。 答案,已呼之欲出。 那笔钱,根本不是用来修宫殿的,而是被皇后以修缮的名义套取出来,用于她离宫三个月的秘密活动。 “嘶——”饶是萧何这样沉稳的人,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已经不是胆大包天了,这是在拿整个王朝的安危做赌注! 贾诩的眼中闪烁着兴奋与危险交织的光芒,仿佛嗅到了血腥味的鲨鱼。而狄仁杰则眉头紧锁,陷入了沉思。 这盘棋,太大了。对手是国母,是太子,是庞大的王氏家族。走错一步,朱平安和他手下这支刚刚组建的团队,便会万劫不复,粉身碎骨。 朱平安坐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他感到了一丝棘手。 贾诩的计谋,狠辣有余,但对上后宫与世家盘根错节的关系网,容易留下痕迹。狄仁杰断案如神,可这是皇室家丑,讲的不是法理,而是权力与人心。 要查清这种牵扯到后宫、世家、陈年秘案的浑水,他需要一个更专业的人。一个既懂权谋,又深谙世家门道与人性的顶级人才。 他的脑海中,那刚刚解锁的“特殊人才”召唤权限,开始变得无比诱人。 【叮!宿主当前信仰值:24287点。】 【是否消耗信仰值,进行召唤?】 就在朱平安准备下定决心之时,管家匆匆走了进来,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食盒。 “殿下,娘娘派人送来的宵夜,还有一封信。” 朱平安有些意外。他那位在众人眼中只知礼佛诵经的母亲,除了嘘寒问暖,极少干涉他的任何事情。 他打开食盒,一股温润的甜香扑面而来,里面是一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羹。羹汤的白瓷碗下,压着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素笺。 朱平安展开纸条,上面只有一行清秀却风骨暗藏的字迹。 “后宫水深,行事务必小心,切勿触碰‘王家’逆鳞。”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滞了一瞬。 “逆鳞?”典韦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问,“王家是条龙不成?俺老典一拳头下去,管他正鳞反鳞,都给他掀了!” 贾诩嘴角勾起一抹难言的弧度,瞥了典韦一眼:“典将军,这龙鳞可不是用拳头能掀的。它长在心口,一碰就要命,而且是两边都得要命。” 萧何与狄仁杰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忌惮。一句“逆鳞”,便将此事的凶险程度,拔高到了不死不休的境地。这不再是查案,而是踩在悬崖的边缘,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朱平安拿着纸条的手,纹丝不动。 他仿佛能透过这简短的十几个字,看到母亲在灯下书写时那凝重的眼神。这不像警告,更像是一种划定禁区的宣告。 这句警告,是单纯出于母子关怀,劝他知难而退?还是她已经洞悉了一切,在用这种方式,隐晦地告诉他,这块“逆鳞”,既是最大的凶险,也是唯一的破局点? 一瞬间,朱平安对自己的母亲,产生了一种全然陌生的感觉。究竟隐藏了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和力量? 他看着眼前的烂摊子,消失的百万白银,秘密离宫的皇后,虎视眈眈的太子,深不可测的王氏家族,以及母亲这句意味深长的警告。 这一切,仿佛一张巨大的网,将他笼罩其中。 这究竟是太子最大的命门,还是一个为他朱平安量身定做的,足以将他彻底吞噬的致命陷阱? 朱平安将纸条凑到烛火前,看着它蜷曲,焦黑,最终化为一缕飞灰。 他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平静。 既然已经入局,那便索性把这潭水,搅得更浑一些。 他闭上眼,在脑海中对系统下达了指令。 “系统,我要进行特殊人才召唤!” 第83章 再次召唤 烛火摇曳,将那缕化为飞灰的纸条最后的余烬送入空中,无声飘散。 书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朱平安身上,等待着他的决断。这已经不是一道难题,而是一道催命符,往前一步是万丈深渊,退后一步,则前功尽弃,再无争锋的可能。 退? 朱平安的字典里,从没有这个字。 他没有理会众人或担忧或探寻的目光,缓缓闭上了双眼,将所有的心神都沉入了脑海深处那片浩瀚的星海之中。 “系统,我要进行特殊人才召唤,指定方向:权谋、内政。” 冰冷的机械音在意识中响起,带着一丝确认的意味。 【叮!检测到宿主指令。本次“特殊人才”召唤将消耗信仰值20000点,是否确认?】 “确认。”朱平安的意念坚定不移。 【指令确认。特殊人才库筛选中……目标锁定……召唤开始!】 话音落下的瞬间,书房之内,异变陡生。 没有惊天动地的光芒,也没有风云变色的异象。只是一缕温润如玉的清光,在朱平安面前三步之外凭空浮现,柔和而不刺眼,仿佛初春的阳光穿透云层,静静地洒落。 光芒之中,一道人影由虚转实,渐渐清晰。 来人身着一袭素雅的青色儒衫,身形挺拔,面容清癯,颌下留着一缕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短须。来人看上去约莫四十岁年纪,容貌清雅,气度沉稳,初看之下不似贾诩那般锋芒毕露引人警惕,亦无狄仁杰那般目光锐利洞察人心,然而其眉宇间的从容与眼底深藏的智慧,却如深潭一般,让人不敢小觑。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自有一股沉静如山、渊渟岳峙的气度。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他的那双眼睛。那是一双看似古井无波,深处却仿佛蕴藏着整个天下的眼睛,充满了看透世事变迁的智慧与洞察人心的沉静。 房内众人皆是人中龙凤,此刻却无一不被这股无形的气场所震慑。贾诩下意识地收敛了嘴角的冷笑,狄仁杰抚须的手微微一顿,萧何则是满脸的惊异与敬佩。 典韦眨了眨眼,小声对许褚嘀咕:“乖乖,又来一位先生!这位先生和贾先生、狄大人他们,气势又不一样嘞, 许褚瞪了他一眼,示意他闭嘴。 那人影彻底凝实,对着朱平安的方向,躬身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古礼,声音温和,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 “臣,荀彧,参见殿下。” 几乎在同一时间,朱平安的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如天籁般响起! 【叮!顶级特殊人才召唤成功!恭喜宿主获得——王佐之才,荀彧!】 荀彧! 真的是荀彧! 那个为曹操规划了统一北方蓝图,一生为汉,被誉为“王佐之才”的顶级战略家、政治家! 朱平安的心脏狠狠地跳动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席卷全身。如果说贾诩是他的毒刃,狄仁杰是他的法眼,那么荀彧的到来,就等同于为他这架即将起飞的战车,装上了一颗最强大、最稳固的引擎! 贾诩主“奇”,擅长以诡计、阴谋破局,剑走偏锋,一击致命。 狄仁杰主“正”,精通律法,擅长从蛛丝马迹中寻找真相,以证据和逻辑定局。 而眼前的荀彧,他所擅长的,是以大局为棋盘,以人心为棋子,堂堂正正地进行阳谋布局。他能看透表象下的政治脉络,能理解世家门阀的利益纠葛,能洞察最复杂的人性。 这块最关键,也是朱平安目前最欠缺的拼图,在这一刻,完美补全! “先生快快请起!”朱平安压下心中的激动,亲自上前,虚扶了一把。 荀彧顺势起身,目光平静地扫过房内众人。当他的视线与贾诩那双深藏毒计的眸子相遇时,两人皆是目光一凝,仿佛有无形的智慧在刹那间碰撞; 而后转向狄仁杰,狄仁杰抚须的动作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荀彧对二人皆微微颔首,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与尊重已在彼此间流转。 “殿下之忧,在内而不在外,在情而不在法。”荀彧开口,第一句话就直指核心,“欲解此局,需从人心入手。” 一句话,让在场的贾诩和狄仁杰这两位顶级智者,眼中同时闪过一抹异色。 他们还在纠结于账目、证据和阴谋,而这位荀先生,一开口便跳出了案子本身,直指问题的根源。 朱平安心中更是叹服,他不再赘述,只是用最简练的语言,将内务府的账目疑云、皇后的秘密离宫、王家的庞大势力以及母亲那句“逆鳞”的警告,和盘托出。 书房内再次陷入了安静,所有人都看着这位新来的谋主,期待他能给出一条破局之路。 荀彧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仿佛朱平安所说的,不过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待朱平安说完,他沉吟了片刻,却没有像贾诩那样构思毒计,也没有像狄仁杰那样分析线索。 他反而问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问题。 “殿下,”荀彧的声音依旧温和而沉静,“敢问,三年前,那笔修缮款批下前后,京城之中,乃至京畿周边,可有哪位身份尊贵的大人物或其家眷,得过一场离奇的重病?” 重病? 这个问题,如同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 萧何皱眉思索,这与账目有何关联?陆柄的眼中也满是困惑,他的情报网里,可从未将后宫秘闻与高官病情联系在一起。 贾诩的眼睛微微眯起,如同发现新猎物的狐狸,他反复咀嚼着“离奇的重病”这几个字,试图找出其中的逻辑。 只有狄仁杰,在短暂的错愕之后,抚须的手猛然一停,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但那线索如电光火石,一闪即逝,快得抓不住。 朱平安也是一怔。他完全没想到,荀彧的切入点竟是如此的匪夷所思。 皇后消失的百万巨款,与三年前某位大人物的一场病,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之间,到底存在着怎样惊人的联系? 这位王佐之才,究竟看到了怎样一幅隐藏在迷雾之下的,截然不同的图景? 第84章 国舅续命 荀彧那看似不经意的一问,却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书房内激起了千层浪。 陆柄则快速在脑中过了一遍锦衣卫的情报,三年前京中权贵的病历,并非他们关注的重点。 贾诩那双细长的眸子眯得更紧,反复咀嚼着“离奇的重病”这几个字,里面似乎藏着某种他尚未勘破的玄机。 唯有狄仁杰,抚须的手在空中微微一顿,眼中精光一闪而逝,似有所悟,却又难以捕捉。 朱平安凝视着荀彧,这位新来的谋主,思考问题的角度总是如此出人意料。 他没有多问,直接下令:“陆柄,动用锦衣卫所有力量,查清三年前,那笔款项批下前后,京中所有三品以上官员及其直系亲眷的病案,任何异常,不得遗漏。” “怀英,元芳,”朱平安转向另外两人,“你们从太医院入手,务必将当年所有相关的脉案、药方都找出来,尤其是那些被诊断为‘不治之症’,或病情‘离奇’的案例。” “臣等遵命!”三人齐齐应声,书房内的气氛瞬间变得凝重而高效。 一声令下,整座六皇子府邸,不,是朱平安麾下隐藏的庞大机器,都开始高速运转起来。 狄仁杰带着李元芳,几乎是住进了太医院的档案库,与那些积满灰尘的故纸堆为伍。一位位当年在职的御医被客气地“请”来问话,从他们模糊的记忆中,试图拼凑出三年前的点滴异常。 另一边,陆柄则亲自坐镇锦衣卫的秘密据点。锦衣卫的档案库,比太医院的更为详尽,也更为阴暗。它不仅记录着官员的功过,更记录着他们不为人知的隐私,包括家眷的健康,甚至是一些难以启齿的隐疾。 无数的卷宗被翻开,无数的名字被筛选。 时间一点点过去,最初的几天,进展并不顺利。 京城权贵众多,三年前生过病的人不在少数,但大多都是寻常病症,与“离奇”、“不治”相去甚远。 贾诩和萧何留在府中,协助荀彧分析每日汇总上来的零散信息,试图从中找出规律。 书房内的灯火,常常彻夜不熄。 转机出现在第五日。 李元芳从一位年迈的御医口中,撬出了一条关键线索。 老御医努力回忆着,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惧色:“三年前……若说离奇的重病……倒确有一例。当朝国舅,王显大人,曾染上怪疾,一度……一度传闻已经准备后事了。” 国舅王显!皇后的亲弟弟,太子的亲娘舅! 这条线索,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众人眼前的迷雾。 几乎在同一时间,陆柄那边也有了重大发现。 “殿下!”陆柄带着一身风尘,匆匆赶回,声音中难掩激动,“锦衣卫密档记载,三年前秋,国舅王显确实病危,遍请名医束手,太医院亦言无力回天。” 他摊开一份泛黄的卷宗,指着其中一行字,字迹因年代久远而略显模糊,但内容却清晰无比。 “但诡异的是,半月之后,国舅爷竟奇迹般康复。而他康复的时间节点……” 陆柄顿了顿,抬头看向朱平安和荀彧,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正好是皇后娘娘以‘为陛下祈福’为名,从京郊皇家寺庙‘清修’回宫之后的三日内!” 皇后祈福归来,国舅死里逃生。 这两个看似孤立的事件,在时间轴上,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了一起! 所有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荀彧身上。 书房内,空气仿佛凝固了。 所有的线索都汇集到了荀彧面前。他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神情,只是眸子深处,闪烁着洞悉一切的智慧光芒。 “殿下,”荀彧缓缓开口,声音清晰而沉稳,“皇后离宫,国舅病愈,内务府三百万两白银不翼而飞……” 他将面前的几份情报轻轻拢在一起,动作不带一丝烟火气。 “那笔钱,并非用于修缮宫殿。” 贾诩眼中精光大盛,几乎是脱口而出:“而是用来买命!” 荀彧微微颔首,对贾诩的敏锐表示赞许,这省去了他不少解释的功夫。 “不错。”荀彧继续解释,“江湖之中,素有传闻,存在一些身怀异术的隐士高人,或掌握着早已失传的古方神医。他们能治愈世人眼中的绝症,起死回生亦非虚言。只是……” 他话锋一转,语气依旧平淡:“索价必然是天文数字,且行事极为隐秘,不欲为外人所知。皇后娘娘动用国库巨款,不惜冒着欺君罔上的风险,所为者何?”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朱平安一字一句地说道,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是为了救她那个病入膏肓的弟弟,王显!” 从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重病”入手,层层剥茧,最终直指事件的核心。这位荀先生的逻辑与洞察力,当真是神鬼莫测!这已经不是简单的聪明,而是一种洞悉人心、俯瞰全局的恐怖智慧。 刹那间,所有的谜团豁然开朗。 那笔消失的巨款,皇后诡秘的行踪,王家的讳莫如深,此刻都有了最合理的解释。 “买命……”萧何喃喃自语,额角渗出了冷汗。他掌管财政,深知三百万两白银意味着什么,那几乎是泰昌朝一年税赋的十分之一! 狄仁杰抚着胡须,面色凝重:“挪用国库,私救外戚,此乃足以动摇国本的大罪。一旦曝光,皇后必然万劫不复!” 陆柄补充道,声音带着一丝寒意:“太子若知情不报,同样是欺君罔上,储君之位,旦夕不保!” 整个东宫,都将因为这件事,面临灭顶之灾! 一个致命的把柄,就这样落入了朱平安的手中。 书房内的气氛,在短暂的恍然大悟之后,再次变得沉重起来。 真相固然惊人,但如何利用这个真相,才是眼下最大的难题。 李元芳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习惯了用最直接有效的方式解决问题:“殿下,此事证据确凿,不若直接……” “不可。”荀彧打断了他。 贾诩看向荀彧,眼神中带着一丝探寻。 荀彧迎向他的目光,平静地解释:“李将军之意,我明白。但此事牵连太广,皇后与王家在朝中经营多年,党羽众多。若我们贸然将此事捅出,固然能重创东宫,但也可能逼得他们狗急跳墙,玉石俱焚。” 他微微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朝堂剧震,于殿下眼下的根基而言,并非好事。更何况,我们现在掌握的,多为间接证据和推论,虽已接近真相,但若对方抵死不认,强行攻讦,反而容易授人以柄,说我们构陷中宫,用心险恶。” 朱平安认同荀彧的看法。这件事,必须一击致命,不给对方任何反扑的机会。 荀彧转向朱平安,目光深邃,仿佛能看透他内心的每一个想法:“殿下,这份证据,现在还不能用。” 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敲在众人的心上:“我们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让他们自己露出破绽,一个让太子殿下,自己把刀递到我们手上的契机。” 第85章 祭品风波 东宫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太子朱承泽苍白而扭曲的面孔。 二皇子、四皇子接连倒台,父皇对六弟朱平安的恩宠日益加深,一桩桩,一件件,如同一把把尖刀,剜着他的心。 他感觉自己储君之位已然摇摇欲坠。 “殿下,不能再坐以待毙了!”幕僚徐赞躬身进言,语气中带着一丝急切。 朱承泽猛地抬头,眼中布满血丝:“孤当然明白!可那朱平安如今羽翼渐丰,又有父皇护着,如何是好?” 徐赞捻着短须,沉吟片刻:“殿下,六皇子根基尚浅,其崛起太速,看似风光无限,实则最重‘名声’二字。若能在此处击溃他,便能釜底抽薪。” “名声?”朱承泽重复着,眼中闪过一丝阴鸷。 “正是。”徐赞压低了声音,“半月之后,便是已故皇太后的冥寿。按例,宫中需举行祭典。此事关乎‘孝道’与‘礼制’,殿下若能在此事上压他一头,甚至让他栽个大跟头……” 朱承泽呼吸微微急促起来。孝道,礼制,这可是攻讦政敌无往不利的大杀器。 “殿下可主动请缨,全权操办此次祭典。”徐赞继续献策,“届时,再‘邀请’六皇子协助一二。他新晋得势,断然不会拒绝。只要他插手,便有机会……” 徐赞没有把话说完,但朱承泽已然会意,脸上露出一抹狞笑。 “好,就依先生所言!” 翌日早朝,太子朱承泽一反常态,主动向泰昌帝请命,负责操办皇太后冥寿祭典。 言辞恳切,孝心可嘉,泰昌帝自然应允。 随后,朱承泽便“亲切”地找到了朱平安,请他协助筹备祭典中的祭品一环。 “六弟如今深得父皇信重,协理内务府诸事,这祭品之事,还需六弟多多费心。”朱承泽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仿佛之前的种种不快都已烟消云散。 朱平安望着他,心中一片了然。这突如其来的示好,背后必然藏着算计。 他不动声色地应下:“皇兄既有所托,臣弟自当尽力。” 回到府中,朱平安将此事告知了荀彧。 荀彧听罢,只是淡淡一笑:“殿下,太子殿下这是按捺不住了。” “先生有何高见?” “对手越是强调‘礼法’,便越可能在‘礼法’上做文章。”荀彧眸光深远,“祭品乃祭祀之核心,最易出差错,也最能拿捏住‘不敬’的罪名。殿下务必小心。” 朱平安颔首。他自然明白,这是一场鸿门宴,但他不得不去。 接下来的日子,朱平安每日亲自过问祭品采买、看管之事,做得滴水不漏,仿佛真的对太子的“善意”毫无察觉。 东宫那边,看着朱平安一步步踏入他们精心布置的“陷阱”,朱承泽和徐赞都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一场针对朱平安的阴谋,在平静的表象下,悄然酝酿。 祭典前一夜,亥时。 负责看管祭品的内侍突然连滚爬爬地冲进朱平安的书房,面无人色。 “殿……殿下!不好了!出大事了!” 朱平安放下手中的书卷,眉头微蹙:“何事惊慌?” “祭……祭祀用的三牲……牛、羊、猪……全都……全都死了!”内侍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朱平安闻言,起身,带着典韦、许褚,快步赶往专门存放祭品的偏殿。 殿门一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只见那三头原本膘肥体壮的太牢、少牢祭品,此刻均已倒毙在地,口鼻流出黑血,死状凄惨,腹部高高鼓胀,显然是中了剧毒。 负责此处守卫的几名士卒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怎么回事?”朱平安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一名小校战战兢兢地回答:“回殿下,我等一直严加看管,未曾发现任何异常。方才巡查时,还好端端的,可……可一转眼,它们就……” 就在此时,偏殿外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太子府的管家胡俊,带着一队侍卫,“恰好”赶到。 胡俊一进殿,目光扫过倒毙的三牲,嘴角先是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得意,随即立刻换上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声音沉痛地说道:“殿下,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祭祀大典在即,三牲乃重中之重,如今却……唉!这若惊扰了皇太后在天之灵,如何是好啊!” 他转头看向朱平安,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殿下,此事由您负责,如今出了这等岔子,明日祭典如何进行?您又该如何向陛下交代?” 一名东宫属官痛心疾首道:“六皇子,恭慈皇太后乃陛下生母,其冥寿祭典何等庄重!您协理内务府,陛下将祭品这等要事托付于您,如今却出了这等亵渎先灵的岔子,您让陛下情何以堪?” 另一人附和:“此非寻常疏忽,实乃大不敬!若明日祭典因此蒙羞,六皇子担当得起吗?”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发难”,朱平安却异常平静。他甚至没有看胡俊一眼。 他只是轻轻挥了挥手。 偏殿的侧门应声而开,戚继光沉稳地从阴影中走出。 在他身后,三名健壮的士兵,各自牵着一头同样毛色纯正、体格雄健的牛、羊、猪,缓缓步入殿中。 这三头备用的三牲,比之前暴毙的,还要精神几分。 胡俊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如同被人扼住了喉咙。 东宫那几名属官的指责声也戛然而止,一个个目瞪口呆。 “胡管家,”朱平安终于开口,语气平淡,“让你失望了。本王早就料到,有人会在祭品上动手脚。” 胡俊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你……你胡说!血口喷人!” “是不是胡说,很快便知。”朱平安转向李元芳,后者一直隐在暗处,此刻悄然现身。 “元芳,把人带上来。” 李元芳一拱手,随即从殿外押进一个身穿内侍服饰,抖如筛糠的瘦小身影。 “殿下,此人方才在井水中下毒,被卑职当场擒获。”李元芳声如洪钟。 那内侍一见到朱平安,立刻瘫软在地,磕头如捣蒜:“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奴婢……奴婢也是受人指使啊!” 朱平安俯视着他:“哦?受何人指使?” 李元芳将那内侍押至朱平安面前,冷声道:“殿下,此人便是下毒者。”朱平安目光如炬,盯着那内侍:“说吧,谁指使你的?” 那内侍浑身一颤,眼神躲闪,起初还想狡辩:“奴……奴婢不知殿下在说什么……”李元芳上前一步,身上煞气一放,那内侍几乎瘫倒。 朱平安淡淡道:“本王耐心有限。本王府中,不缺让人生不如死的手段,也不缺查明真相的法子。是自己说,还是让本王用刑,你选一个。” 内侍闻言,心理防线彻底崩溃,连忙磕头道:“殿下饶命!是……是太子府的胡总管!是他给了奴婢毒药和一千两银子,让奴婢……” 人赃并获! 胡俊双腿一软,瘫倒在地,面无人色。他怎么也没想到,朱平安竟然早有准备,还布下了反制陷阱。 太子殿下,这次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把自己给栽进去了! 朱平安看着跪地求饶的内侍,又瞥了一眼失魂落魄的胡俊。 他缓缓踱步至荀彧身边。 “荀彧亦察觉到朱平安的意图不止于此,低声问道:“殿下,此獠已伏法,太子此番必然元气大伤。” 朱平安微微摇头,目光深邃:“先生,仅仅是元气大伤,还不够。” 他顿了顿,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要的,是让他朱承泽,当着文武百官,当着父皇的面,亲口承认,他不配为君!” 第86章 诛心之问 翌日,太庙。 庄严肃穆的祭典如期举行。 香烟袅袅,钟磬齐鸣。百官肃立,神情恭敬。 太子朱承泽立于最前方,一身繁复的祭祀礼服,面色苍白,却竭力维持着镇定。 他时不时瞥向不远处的朱平安,那道平静的身影,在他看来,却如同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昨夜祭品之事,虽被朱平安化解,但那种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耻辱感,依旧让他心有余悸。 今日,他必须万无一失。 仪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当司仪高唱,百官准备俯身叩拜,祭奠皇太后在天之灵的紧要关头—— “且慢!” 一道清朗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骤然响起,打破了太庙内的肃穆。 朱平安从队列中缓步走出,每一步都踏得沉稳有力。 所有人的动作都僵住了。 朱承泽的心猛地一跳,一种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了他。 他来了,他果然还是来了! 朱平安走到朱承泽面前,并未提及昨夜的下毒风波,那不过是开胃小菜。 他微微扬首,直视着朱承泽的双眼。 “皇兄,今日是我朝祭奠皇祖母的大日子。臣弟有一事不明,想请教皇兄。” 朱承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袖中的手却已紧握成拳。 “六弟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朱平安的语气平静无波,“臣弟只是想问,皇兄可知,皇祖母在世之时,最喜爱何物?又最厌恶何物?” 此问一出,朱承泽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他张了张嘴,脑中飞速思索,皇祖母喜静,爱听江南小调,父皇曾提过几次……但具体到最喜爱何物,最厌恶何物这种带有绝对性的答案,他一时竟有些模糊。 他平日更多关注的是如何在父皇面前表现孝道,如何通过祭典的隆重来彰显皇家威仪,对于这些“细枝末节”的情感偏好,确实未曾深究。他努力回忆幕僚徐赞的提醒,却只记得一些关于礼仪规制的要点。 他支支吾吾,半晌答不上来,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一些官员开始窃窃私语,看向太子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 朱平安没有给他太多尴尬的时间,他转过身,面向众臣,声音陡然拔高,每一个字都清晰地传入众人耳中: “皇祖母生于江南,自幼便最喜茉莉之清雅!其生前所居之长信宫,遍植茉莉,从不燃异香!此为其喜!”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祭堂内奢华的陈设,语气中带着一丝冷冽。 “皇祖母一生节俭,最厌奢靡!昔日一件衣袍,缝补三次仍不舍丢弃,曾言‘民生多艰,皇家当为表率’!此为其厌!” 朱承泽面色愈发惨白,身体微微晃动。 他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 朱平安再次转向他,语气沉痛却不失恭敬:“皇兄,臣弟并非有意指摘。只是这祭堂之内,所燃之【龙涎香】,其香虽贵重,却非皇祖母所喜之清雅。这满目奢华,虽显皇家气派,却恐与皇祖母一生节俭之夙愿相悖。 臣弟忧心,如此盛大的祭典,若未能体察皇祖母之本心,反而使其在天之灵感到不安,岂非我等做晚辈的过失?皇兄操办祭典,劳苦功高,然此等细节若有偏差,是否会令皇祖母觉得,我等对她的追思,失了那份最真挚的虔诚与理解呢?” “不孝”二字,如同两记重锤,狠狠砸在朱承泽的心上。 他踉跄一步,几乎站立不稳。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疏忽,这是对他品行最直接、最无情的拷问! 朱平安成功地将一场可能的阴谋构陷,赤裸裸地转化成了一场对太子品行的“道德审判”! 就在此时,队列中几位须发皆白的老臣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他们都是先帝旧臣,曾深受恭慈皇太后恩典。 为首的大学士李德明 ,老泪纵横,他对着龙椅方向深深一揖。 “陛下!六皇子所言,振聋发聩!老臣……老臣有愧啊!”李德明 声音哽咽,“太后娘娘一生简朴,最重真心,最厌浮华。老臣见此奢靡祭典,竟因顾忌而未敢直言,实乃失职!” 太傅杨维 亦出列,痛心疾首。 “祭祀之道,贵在诚心,而非排场堆砌!太子殿下此举,名为尽孝,实则……唉,确有不妥,大大不妥!此非敬祖,乃是媚上!” 一时间,附和之声此起彼伏。 这些老臣的眼泪,他们沉痛的言语,比任何锋利的刀剑都更能刺痛人心。 他们将太子朱承泽牢牢钉在了“虚伪”、“不孝”、“无知”的耻辱柱上。 朱承泽环顾四周,曾经那些阿谀奉承的面孔,此刻尽是鄙夷、失望与疏离。 他百口莫辩,狼狈不堪,只觉得天旋地转,脚下虚浮。 龙椅之上,泰昌帝朱乾曜的脸色,早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紧紧攥着龙椅的扶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对自己的母亲,恭慈皇太后的喜好与品性,自然一清二楚。 朱平安所言,句句属实,字字诛心。 他本以为太子主动请缨操办祭典,是幡然悔悟,是孝心体现。 如今看来,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愚蠢至极的政治表演! 他看向朱承泽的表情,那份仅存的父子温情,正在一点点被冰冷的失望所吞噬。 太庙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朱平安看着失魂落魄的朱承泽,知道这还只是开胃菜。 他要的,远不止于此。 他缓缓踱步,仿佛闲庭信步,声音却带着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平静。 “皇兄连三年前刚刚仙逝的皇祖母的喜好都记不住,倒也……情有可原。” 这话听似宽慰,却更像是一把钝刀,在朱承泽的心头慢慢切割。 朱承泽猛地抬起头,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恐惧,不明白朱平安接下来要做什么。 朱平安顿住脚步,幽幽开口,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刺向太子的要害: “只是不知,同样是三年前,你是否还记得,当朝国舅爷,王显,得的那一场……‘重病’?” 【国舅重病】五个字,如同九天落下的惊雷,在寂静的太庙中轰然炸响! 太子朱承泽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尽数褪去,变得惨白如纸,如同瞬间被抽走了所有魂魄! 他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朱平安,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仿佛看到了从地狱深渊爬出的复仇恶鬼! 第87章 太子崩溃 “国舅重病”这五个字,仿佛一道九霄云外的旱雷,骤然劈落在寂静无声的太庙之中! 人群中,凡是与皇后、太子有所牵连的官员,无不面色剧变,心胆俱裂。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五个字背后,可能牵扯出何等惊天动地的秘密。 太子朱承泽,更是如遭雷噬。他那张本就惨白的脸,瞬间血色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他惊恐万状地瞪着朱平安,如同白日见鬼。那件被他们母子二人,联合王家,自以为掩盖得天衣无缝,早已尘封于三年前的旧事,朱平安……他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冷汗,瞬间浸透了朱承泽的脊背。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四肢百骸都僵硬得不听使唤。 朱平安并未理会太子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他要的,从来都不是太子的恐惧,而是他的彻底毁灭。 他缓缓转身,面向龙椅上脸色已然阴沉如水的泰昌帝朱乾曜,躬身一揖,朗声道:“父皇容禀!” 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的耳中。 “儿臣月前协理内务府账目之时,无意中查到一笔三年前的旧账。”朱平安的声音平静,却字字如刀,“三年前,坤宁宫以修缮宫殿为名,向内帑支取白银,共计三百万两!” 三百万两! 此言一出,太庙内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足以支撑一场中等规模的战役,或是赈济数十万灾民。 朱平安顿了顿,给足了众人消化这惊人数字的时间,方才继续道:“然而,儿臣仔细查阅了工部及内务府所有卷宗,均无坤宁宫在那一年进行过任何大规模修缮的记录。不仅如此,儿臣私下派人查探过,坤宁宫的梁柱瓦石,依旧是十数年前的旧物。也就是说,这三百万两白银,并未用于修缮宫殿,而是……不翼而飞!” 他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人群中几位与王家关系密切的官员,那些人此刻早已是面如土色,眼神躲闪。 “巧合的是,”朱平安话锋一转,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嘲讽,“也就在那段时间,父皇的内弟,当朝国舅爷王显,突然身患一种怪病,京中太医束手无策,一度传出病危的消息。但没过多久,国舅爷却又奇迹般地康复了,仿佛从未有过那场足以致命的重病一般。” 他每说一句,太子的身体便抖得更厉害一分,冷汗如雨般从额角滚落。 朱平安一步步走向瘫软的太子,如同审判者走向罪犯。他俯视着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储君,声音不高,却带着雷霆万钧的压力,一字一句地问道:“儿臣斗胆,请问太子殿下——这三百万两雪花银,是不是用来给国舅爷王显,‘买命’了?!” “买命”二字,如同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在每一个人的心头! 整个太庙,在这一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给砸懵了! 挪用国库,私救外戚! 这已不仅仅是贪腐,这更是欺君罔上,以国家之公器,行谋私之恶行!这是足以动摇国本,颠覆朝纲的滔天大罪!一旦坐实,别说太子之位,便是皇后,整个王家,都将万劫不复! 一环扣一环的指控,如同层层递进的巨浪,将气氛推向了令人窒息的顶点。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朱平安和瘫倒在地的太子身上。 龙椅上,泰昌帝朱乾曜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他双拳紧握,手背青筋暴起,眼神如同两道利剑,死死钉在朱承泽身上。那目光中,有震怒,有失望,更有被至亲之人背叛的彻骨寒意。 太子朱承泽,在朱平安如山岳般沉重的逼视下,在父皇那冰冷刺骨的目光注视下,在百官那或惊骇、或鄙夷、或探究的眼神交织中,他的心理防线,终于彻底崩溃了。 他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所有的伪装,所有的侥幸,都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 “噗通”一声,他双腿一软,彻底瘫倒在地,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分储君的威仪。 他嘴唇哆嗦着,语无伦次地尖声喊叫起来:“不……不是我!不是儿臣的主意!” 他拼命地摇着头,试图撇清自己,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得尖利刺耳:“是母后……是母后要救她的弟弟!是母后求父皇开恩!国库的银子……是母后说服父皇拨的!我……我只是……我只是奉母后之命,协助办理了一下账目而已……对!就是这样!父皇明鉴!儿臣是无辜的啊!” 这番话,颠三倒四,破绽百出,却无异于当众画押,将所有罪行揽到了自己和皇后身上。尤其是那句“母后说服父皇拨的”,更是将皇帝也拖下了水,暗示皇帝对此知情甚至默许。 然而,此刻的朱承泽,早已方寸大乱,只想着如何脱罪,哪里还顾得上言语是否得体,是否会触怒龙颜。 不打自招! 朱平安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冷笑。他没有动用任何阴谋诡计,没有伪造任何证据,仅仅是凭借着荀彧、狄仁杰等人 搜集到的线索,用无可辩驳的事实,在朗朗乾坤之下,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之中,一步步将太子逼入了绝境,逼得他亲口认罪,将自己和他的母后,牢牢钉死在了耻辱柱上! 这一击,精准,狠辣,一击毙命! 太庙内的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泰昌帝朱乾曜气得浑身发抖,猛地从龙椅上站起,指着地上语无伦次的太子,嘴唇翕动,却因为极度的愤怒,竟一时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你这个逆子!”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带着雷霆之怒。 皇室最大的丑闻,就这样毫无遮掩地被当众揭开!太子的愚蠢和皇后的贪婪,如同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了皇家的颜面上,也抽在了他这个皇帝的脸上! 太子之位,已然岌岌可危! 就在这剑拔弩张,所有人都以为太子朱承泽在劫难逃,一场废储风波即将在所难免的时刻—— 一个沉稳却极具分量的声音,缓缓从文官队列中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陛下,此事,老臣亦有参与。”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紫袍,须发微霜,面容清癯,眼神深邃的老者,缓步从人群中走出。 竟是当朝内阁首辅,张秉正! 这位在朝堂之上,一向以中立、持重著称,从不轻易站队,深得皇帝信任的孤臣,他为何会在此时此刻站出来? 他又说,他亦有参与? 参与了什么?参与了挪用国库,还是参与了掩盖真相? 他究竟是谁的人?是太子的救兵,还是……朱平安的又一个意想不到的敌人? 一时间,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太庙内的局势,因为张秉正的突然入局,再次变得扑朔迷离起来。 第88章 首辅发难 张秉正! 当朝首辅,三朝元老,帝师之尊。 他的出现,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涟漪。太庙内的气氛,瞬间变得诡异起来。 朱平安的瞳孔微微一缩。他身后的贾诩、荀彧等人,也是心头一凛。这位首辅大人,向来深居简出,不涉党争,是泰昌帝朱乾曜最为信任的孤臣。今日他突然站出来,说“亦有参与”,这潭水,怕是要彻底浑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位权倾朝野的老者身上,等待着他的下文。 张秉正颤巍巍地走到大殿中央,先是对着龙椅上的泰昌帝深深一揖,声音苍老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沉稳:“陛下,老臣有罪。” 泰昌帝朱乾曜看着这位自己最为倚重的肱骨之臣,眉头紧锁,语气复杂:“张爱卿,你有何罪?”他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张秉正缓缓直起身,目光扫过殿内众人,最终落在瘫倒在地的太子朱承泽身上,叹了口气,才继续道:“陛下,三年前,皇后娘娘挪用内帑,以修缮坤宁宫为名,实则为救治国舅王显一事,老臣……略有耳闻。”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连首辅都知道?而且是三年前就知道?! 皇后和太子一党的人,面色更加灰败,如同末日降临。而其他中立的官员,则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朱平安的眉毛不自觉地挑了一下。这张秉正,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张秉正仿佛没有看到众人的惊愕,继续以他那特有的缓慢语调说道:“当时,老臣考虑到皇家颜面,为社稷稳固,也为……不让陛下过于忧心,故而选择了知情不报。”他顿了顿,又抛出一个重磅炸弹:“不仅如此,老臣还曾‘协助’过坤宁宫方面,将那笔款项的账目,做得尽量……天衣无缝,以掩人耳目。” “轰!” 人群中彻底炸开了锅。 如果说之前只是怀疑,现在张秉正亲口承认“协助”作假,那这性质就完全变了!他不仅仅是知情不报,更是从犯! 泰昌帝的脸色铁青,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最信任的首辅,竟然也牵扯其中!他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然而,张秉正接下来的话,却让殿内绝大多数人,都感到了刺骨的寒意。 只见他话锋一转,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眸子,锐利地看向了朱平安,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然,老臣不解的是,此事经老臣‘修缮’,按理说应是天衣无缝,外人绝难察觉端倪。 六殿下,”他直呼朱平安的称谓,带着一丝审视,“您又是如何得知此事,并且还能将这笔陈年旧账查得如此清晰,连款项去向都一清二楚?” 来了! 朱平安心中警铃大作。贾诩和荀彧的脸色也瞬间凝重起来。 张秉正的语速不疾不徐,却字字如刀,直刺要害:“莫非……六殿下神通广大,在内务府,甚至是在皇后娘娘的坤宁宫之内,早已安插了得力的眼线不成?” 这一问,如同一道惊雷,将在场所有人都劈得外焦里嫩! 局势,在这一瞬间,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大逆转! 前一刻,朱平安还是揭露太子罪行的功臣,是正义的化身。但张秉正这看似不经意的一问,却瞬间将矛头调转,直指朱平安! 一个皇子,监视内务府或许还能勉强解释为协理政务,可若是监视皇后寝宫,那罪名可就大了去了!往小了说是大不敬,往大了说,就是图谋不轨,其心可诛! 原本对太子怒不可遏的泰昌帝,此刻看向朱平安的眼神,也骤然变了。那眼神中,刚刚对朱平安升起的些许赞赏和信任,瞬间被浓浓的猜忌和警惕所取代。 他可以容忍儿子们为了皇位争斗不休,甚至默许一些手段。但他绝不能容忍,有任何一只手,敢伸向他的后宫,监视他的皇后!这是对他皇权最直接的挑衅! 朱平安清晰地感觉到,父皇身上散发出的寒意,比刚才审视太子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站在朱平安身后的贾诩,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眸骤然睁开了一瞬,闪过一丝极致的寒芒,袖中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捻动。 他千算万算,算到了太子会崩溃,算到了皇后会失态,却唯独没有算到,这位一直置身事外,仿佛与世无争的老首辅,会在最关键的时刻,从最刁钻的角度,给予他们如此致命的一击!这已非简单的朝堂争斗,而是真正的生死棋局。 这老狐狸,藏得太深了! 太庙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从太子身上,转移到了朱平安身上。他们想看看,这位刚刚还意气风发的六皇子,将如何应对这突如其来的绝境。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面对张秉正这堪称诛心的一问,面对父皇那冰冷猜忌的目光,朱平安的脸上,却并未露出丝毫慌乱之色。 他依旧挺直着脊梁,神色平静,甚至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只见他不卑不亢地对着张秉正微微躬身,朗声说道:“首辅大人多虑了。” 声音清朗,掷地有声,在这死寂的大殿中显得格外清晰。 “儿臣能查到此事,并非如大人所言,安插了什么眼线。”朱平安顿了顿,目光平静地迎向张秉正那探究的眼神,缓缓抛出了一个谁也想不到的答案:“而是因为,向儿臣‘举报’此事的,并非旁人,正是……国舅爷王显府上的一位‘义士’。” “义士?” 此言一出,不仅张秉正愣住了,连泰昌帝也露出了诧异的神色。 国舅府上的人,举报国舅和皇后?这听起来,简直是天方夜谭! 朱平安此言,究竟是他急中生智的谎言,还是他真的留有如此惊人的后手? 张秉正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朱平安,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心虚。这位在朝堂上翻云覆雨数十年的老狐狸,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他到底是忠于皇帝,还是另有所图? 这场浑水,因为这位真正的“黄雀”的入局,被彻底搅得更深,也更险恶了。太庙之内的每一个人,都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旋涡之中,随时可能被吞噬。 第89章 巧计造人证 张秉正闻言,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之上,竟是浮现出一抹近乎讥讽的冷笑。他向前微倾,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力,紧盯着朱平安:“哦?既有义士,不知六皇子可否将此人即刻传来,当着陛下的面,与老臣,与诸位同僚,对质一番?” 他眼神锐利,仿佛早已看穿朱平安不过是在虚张声势,强作镇定。“国舅府上的人,举报国舅与皇后?哼,这等奇闻,老臣活了这把岁数,倒也是头一回听说。六皇子,可莫要为了脱罪,而信口雌黄,欺瞒圣听啊!” 此言一出,殿内刚刚因朱平安那句“义士举报”而略有松动的气氛,再度绷紧。所有人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齐刷刷地聚焦在朱平安身上。泰昌帝朱乾曜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但那微微眯起的双眼,显然也在等待朱平安的回应。 太子朱承泽此刻也从地上爬了起来,虽然狼狈,但听到张秉正的追问,眼中又燃起一丝希望。是啊,哪来的义士?定是这朱平安情急之下胡编乱造! 朱平安确实感觉到了压力。他清楚,此刻自己就是骑虎难下。交不出人,便是欺君之罪,罪加一等。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默立于朱平安身后的贾诩,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身旁的陆柄。他的嘴唇微不可察地动了动,几个字眼如蚊蚋般飘入陆柄耳中。 陆柄身体微微一震,眼中精光一闪而逝,随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他对着朱平安的背影几不可见地一点头,便悄无声息地向后挪动,借着人群的掩护,退出了太庙大殿。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除了少数有心人,几乎无人察觉。 朱平安面上依旧平静,他仿佛未卜先知般,深吸一口气,对着张秉正朗声道:“首辅大人所言极是,此事关乎皇家清誉,自然要人证物证俱全,方能令人信服。只是,那位义士身处险境,为求自保,行事必然谨慎。要将其带来,恐怕尚需一些时间。” 他话锋一转,目光炯炯地看着张秉正:“不过,在等待之时,晚辈倒也想请教首辅大人一二。方才大人提及,曾‘协助’坤宁宫将账目做得天衣无缝,以掩人耳目。晚辈愚钝,不知大人此举,是为皇家颜面,还是为社稷稳固?又或者,是担心陛下过于忧心?” 朱平安巧妙地将张秉正之前的话语抛了回去,语带双关。 张秉正眉头一皱,他没想到朱平安竟敢反守为攻。 朱平安继续道:“《尚书》有云:‘为君者,当以天下为公。’为臣者,亦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首辅大人位高权重,乃百官楷模。若明知有亏空舞弊之事,却因种种顾虑而隐瞒不报,甚至加以粉饰,这是否与‘为臣之道’有所相悖?长此以往,朝纲何以清明?陛下又何以洞察下情?” 他一番引经据典,言辞恳切,声音在太庙中回荡,竟是将话题从“义士何在”巧妙地引向了“臣子本分”的激辩。一些老臣闻言,不由得微微点头,觉得此言亦有道理。 泰昌帝听着,脸色稍霁。他当然明白朱平安是在拖延时间,但也乐得看张秉正被这小子将上一军。 张秉正活了这么大岁数,岂会看不出朱平安的用意。 与此同时,京城,国舅府。 陆柄带着一队精悍的锦衣卫校尉,如幽灵般潜入了国舅府的后院。他们的动作快如闪电,避开了所有巡逻的家丁护院。 目标,是国舅府账房管事,钱三的住所。 “就是这里。”一名锦衣卫低声道。 陆柄一挥手,两名校尉如同狸猫般翻墙而入,撬开窗户,闪身进入。片刻之后,窗户重新关好,两人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来。 “大人,妥了。” 一枚事先写好的“匿名举报信”,连同一小袋分量不轻的金子,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了钱三的床头暗格之中。那封信,字迹模仿得与国舅府内部传递消息的笔迹有七八分相似,内容则是含糊其辞地暗示钱三掌握了某些“天大的秘密”,并有人愿意出钱“保他平安”。 做完这一切,陆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打了个手势。 “行动!” 下一刻,国舅府前院突然火光冲天,几处偏僻的柴房被点燃,浓烟滚滚。紧接着,便是凄厉的喊声:“走水了!快来人啊!有刺客!保护国舅爷!” 整个国舅府瞬间大乱,家丁护院们手忙脚乱地提着水桶四处奔跑,呼喊声、尖叫声响成一片。 混乱之中,一队锦衣卫校尉“恰好”冲入后院,高声喊道:“国舅爷有令,账房钱三勾结外人,意图不轨,就地格杀!” 早已被外面的动静惊醒,正瑟瑟发抖躲在床下的钱三,听到这话,魂都快吓飞了!他什么时候勾结外人了? “砰!”房门被一脚踹开。 几名“凶神恶煞”的锦衣卫冲了进来,手持钢刀,直奔床榻。 就在钱三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另一批人马从窗户撞了进来,厉声喝道:“御麟卫办案!奉旨保护证人!我看谁敢动手!” 这批人,自然也是陆柄安排的。 一场“激烈”的打斗之后,那几名“要杀人灭口”的“国舅府护卫”(实为锦衣卫假扮)被“击退”。钱三连滚带爬地被“救”了出来,他惊魂未定,脸色煞白,裤裆都有些湿热。 “钱先生莫怕!我等奉六皇子之命,特来保护义士周全!”一名锦衣卫校尉义正言辞地说道,不由分说,架起钱三就往外冲。 钱三脑子一片空白,什么六皇子?什么义士?他只知道,再待下去,小命不保! 于是,在贾诩的巧妙设计和陆柄的雷霆执行之下,前后不过一个时辰,一位货真价实的“人证”,就这么被硬生生地“制造”了出来。其手段之诡谲,配合之默契,当真是化腐朽为神奇,令人叹为观止。 太庙之内。 张秉正与朱平安的“辩论”已近尾声。老首辅毕竟老辣,渐渐占据上风,眼看就要将朱平安逼问得无话可说。他心中冷笑,小子,跟我斗,你还嫩了点! 就在张秉正清了清嗓子,准备给朱平安这番“拖延之词”做个总结陈词,彻底将他钉死在“欺君罔上”的罪名上时—— “陛下!启禀陛下!” 一个洪亮的声音,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从殿外传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陆柄,步履匆匆地奔入大殿。他身后,两名校尉架着一个衣衫不整、面无人色、浑身抖得如同筛糠一般的中年男子。 陆柄单膝跪地,声若洪钟:“陛下!国舅府账房管事钱三,感念圣恩,不忍同流合污,欲揭发国舅王显与皇后娘娘勾结,挪用内帑,买凶续命之惊天罪行!方才国舅府欲杀人灭口,幸被微臣及时救下!此乃义士钱三,特带其前来投案,请陛下降旨!” 石破天惊! 此言一出,整个太庙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瘫在地上的太子朱承泽,如遭雷击,浑身一颤,眼中最后一点光芒也熄灭了。 皇后一派的官员,个个面如死灰。 而张秉正,那张一直古井无波的老脸,在看到陆柄身后那个抖如筛糠的钱三时,脸色第一次变了!那双深邃的眸子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愕。 他万万没有想到,朱平安竟然真的能把“人证”给弄出来!而且,还是国舅府的账房管事! 这……这怎么可能?! 这位被硬生生“制造”出来的“义士”钱三,他此刻脑中一片混乱,但求生本能让他死死记住了路上“救”他的那些锦衣卫反复叮嘱的几句话。他会说些什么?他这临时拼凑的证词,能否经得住老狐狸张秉正和洞察秋毫的泰昌帝的盘问? 朱平安这步险棋,究竟是引火烧身,把自己也彻底拖入泥潭,还是真的能绝地翻盘,将太子一党彻底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第90章 巧言塑铁证 陆柄话音刚落,那名被架着的账房先生钱三,如同被抽去骨头一般,“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金砖,声音抖得不成调子:“小……小人钱三,叩见陛下!陛下圣明!小人……小人有罪,小人知情不报,……但小人实在……实在良心不安,夜不能寐啊!” 他一边磕头,一边哆哆嗦嗦地开始了他的“控诉”。那套说辞,自然是锦衣卫在路上反复“提点”过的。他声称自己偶然间发现国舅王显与坤宁宫之间有巨额的银钱往来,名目却是修缮宫殿,可坤宁宫近年并无大修。 后来又无意中撞见国舅与一些江湖术士秘议,言语间涉及“续命”、“天价”等字眼,联想到当时国舅确实大病一场,险些不治,便猜到其中关节。 他“义正言辞”地表示,自己本想隐瞒,但眼见国舅府愈发跋扈,又听闻六皇子贤明,这才斗胆将此事捅了出来,只求陛下能明察秋毫,还天下一个公道,自己也算能睡个安稳觉。 这番话说得颠三倒四,却又透着一股小人物的恐惧与豁出去的决绝。 张秉正那双深陷的眼窝中,精光一闪,冷声道:“钱三,你既说是偶然发现,那具体是何时何地?账目往来,可有凭证?你口中的江湖术士,又是何等样貌?你为何早不举报,偏偏在这个时候,由六皇子的人将你‘救’来?” 老狐狸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般砸向钱三,每一个问题都暗藏机锋,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钱三被问得汗如雨下,脸色更白了几分,张口结舌,只是重复道:“小人……小人说的句句属实,不敢欺瞒陛下……” 朱平安身后的狄仁杰,此刻上前一步,对着泰昌帝躬身道:“陛下,审案问讯,乃三法司之职。首辅大人为国操劳,日理万机,此等繁琐细节,不宜再劳烦大人。臣愿代为询问,必将所有细节问个水落石出,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也绝不致冤枉无辜。” 他这番话说得谦逊得体,点出了张秉正的身份不宜亲自审问。 泰昌帝朱乾曜看了看面色铁青的张秉正,又看了看跪在地上抖成一团的钱三,沉声道:“准奏。你来问。” “臣遵旨。”狄仁杰转向钱三,目光温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钱三,你抬起头来回话。本官问你,你方才提及国舅府与坤宁宫有银钱往来,名目是修缮宫殿。这笔款项,数额多少?账册上是如何记录的?” 钱三似乎从狄仁杰的语气中找到了一丝“依靠”,稍稍镇定了一些,答道:“回……回大人,总数大约是三百万两白银。账册上记的是……是坤宁宫支取修缮用度,分了多次,每次数目不等……” 狄仁杰点了点头:“你身为账房,经手的银钱账目繁多,为何对此笔款项印象如此深刻?” 这问题看似随意,实则是在帮钱三建立记忆的合理性。 钱三忙道:“回大人,因为……因为坤宁宫那几年并未有大的修缮,小的当时还曾纳闷,这笔钱数目巨大,究竟用在了何处。而且……而且每次支取,都是国舅爷亲自吩咐,不让旁人过问。” “哦?”狄仁杰微微扬眉,“国舅爷亲自吩咐?他平日里对府内账目也这般上心吗?” “并非如此,”钱三立刻摇头,“平日里,这些琐事都是大管家处理,国舅爷很少过问。唯独这笔钱,他盯得很紧,还曾训斥过小的,说不该问的别问。” 张秉正冷哼一声,插话道:“一派胡言!国舅爷何等身份,岂会为区区账目之事,与你一个小小账房多费唇舌?” 狄仁杰不待皇帝发话,便转向张秉正,微笑道:“首辅大人稍安勿躁。证人所言,是否属实,本官自会详加盘问,辨其真伪。若有虚言,国法无情。” 他又转向钱三,语气不变:“钱三,你继续说。除了账目异常,你还提到国舅爷曾与江湖术士秘议,此事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钱三咽了口唾沫,努力回忆着锦衣卫“教”他的细节:“有一次,小的给国舅爷送新茶,走到书房外,听见里面有人说话,声音很陌生。 小的没敢进去,就在门外候着。隐约听到里面说什么‘逆天改命’、‘折损阳寿’、‘黄金万两不算多’之类的话……当时国舅爷的声音听起来很急切,似乎在哀求什么。” “你可看清那些江湖术士的样貌?”狄仁杰追问。 “小的没敢细看,只在他们出来时,匆匆瞥了一眼。大约三四人,都穿着奇装异服,不像中原人士,其中一个领头的,好像是个瞎了一只眼的老者,手里还拿着一个……一个摇铃。”钱三说得越来越“顺畅”,仿佛亲眼所见。 狄仁杰听着,不时点头,又问了几个关于时间、地点、以及国舅府人员布防的细节问题。这些问题看似零散,却像一根根细线,将钱三那些略显单薄的证词,巧妙地串联起来,编织成一张细密而“真实”的网。 比如,狄仁杰会问:“国舅爷书房重地,寻常人难以靠近。你当时是如何能在门外听到谈话,而未被护卫发现?” 钱三便会“回忆”道:“那天……那天国舅爷心情似乎不好,把护卫都遣远了,说是要清静。小的也是仗着平日里送茶水无人阻拦,才敢靠近。” 狄仁杰又问:“你既然察觉此事重大,为何当时不报官,或者向他人透露?” 钱三立刻露出恐惧之色:“大人明鉴!国舅爷是什么人物?皇后娘娘的亲弟弟!借小的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啊!小的是怕……怕知道了不该知道的,被灭口!” 这番对答,滴水不漏。狄仁杰问得巧妙,钱三在锦衣卫的“悉心指导”和求生本能的驱使下,也“演”得入木三分。那些临时编造的谎言,在狄仁杰不着痕迹的“引导”和“补全”之下,竟显得比真相还要真实几分,逻辑严丝合缝,细节也经得起推敲。 张秉正几次想开口,却发现狄仁杰的问题看似寻常,实则已经封堵了他所有可能质疑的漏洞。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个“漏洞百出”的证人,在狄仁杰的“帮助”下,将证词打造得越来越“完美”。 老首辅的脸色,从铁青渐渐变得有些发灰,嘴唇紧抿,一言不发。他知道,大势已去。 龙椅上的朱乾曜,静静地看着这一切。他眼神深邃,无人能猜透他心中所想。 他不在乎这钱三所言,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他只看结果。结果就是,太子挪用国库,私救外戚的罪证,已然“确凿”。而朱平安揪出此事的“程序”,虽然惊险,却也“无懈可击”。 良久,朱乾曜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够了。” 他看向瘫软在地的太子朱承泽,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一丝厌恶,最终化为决绝:“太子朱承泽,德行有亏,罔顾国法,即刻带下,圈禁宗人府,听候发落!” 几名侍卫上前,将面如死灰的太子拖了下去。 朱乾曜又看向张秉正,语气缓和了些:“首辅今日也受惊了。此事干系重大,还需仔细查证。祭典……继续吧。”只是这“继续”二字,说得有气无力。 一场本该庄严肃穆的祭典,最终以如此戏剧性的方式草草收场。一场惊天动地的风暴,似乎就此平息。 当夜,六皇子府。 朱平安看着眼前的萧何,狄仁杰,荀彧和贾诩,眉头微蹙:“今日之事,我总觉得张秉正有些奇怪。他最后那一下,不像是单纯为了太子,倒像是在……试探我什么。他到底想干什么?” 荀彧与贾诩对视一眼,眼神中都带着一丝凝重。片刻后,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出了两个字: “选帝。” 选帝?朱平安瞳孔骤然一缩。这两个字,犹如惊雷一般在他脑中炸响。张秉正这位一直置身事外,被誉为泰昌擎天玉柱的老首辅,他的棋局,究竟是怎样的?他心中的那杆秤,又在为谁而衡量? 第91章 废黜太子 “选帝?”朱平安咀嚼着这两个字,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比那日祭典上张秉正冰冷的目光更甚。原来那老狐狸,竟是在以整个泰昌的未来为棋盘,而他们这些皇子,不过是棋盘上待选的棋子。 三日后,尘埃落定。 泰昌帝的圣旨如期而至,措辞严厉,历数太子朱承泽桩桩罪状:不悌祖母,奢靡无度,怠于政务,更甚者,包庇外戚,挪用国库,以致德行败坏,不堪为国之储君。即日起,废黜太子之位,圈禁于宗人府反省。 至于坤宁宫那位,圣旨则温和了许多,只说皇后王氏教子无方,深感自责,即日起于宫中静心礼佛,非召不得出。 一石激起千层浪。 储君被废,国本动摇。京城之中,上至王公大臣,下至贩夫走卒,无不议论纷纷。朝堂之上,更是暗流汹涌。太子之位骤然空悬,宛如一块肥肉,引得群狼觊觎。 众人的目光,有意无意地,都汇聚到了六皇子朱平安的身上。这位昔日最不受待见的皇子,如今已是炙手可热,风头无两。 六皇子府,书房内。 “张秉正此人,忠于的从来不是某一位皇子,而是整个泰昌王朝的江山社稷。” 狄仁杰手中端着一杯清茶,徐徐开口,为朱平安解开了“选帝”之惑。 “在他眼中,太子朱承泽显然已是不合格的继承人。他先前在祭典上对殿下发难,并非单纯为了攻击,更像是一场严酷的‘压力测试’。他想看看,殿下在绝境之下,是否有力挽狂澜的智慧与魄力,是否有资格,成为这泰昌未来的掌舵人。” 朱平安默然。他想起张秉正那双仿佛能洞察一切的眼睛,心中了然。原来这位首辅大人,才是这场夺嫡之战中,隐藏最深的“最终考官”。他以泰昌国运为赌注,冷眼旁观着皇子们的厮杀,只为挑选出最合格的继承者。 “如此说来,我倒是要感谢他了?”朱平安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 荀彧在一旁补充道:“殿下不可掉以轻心。张秉正虽有‘选帝’之心,但他更看重的是制衡。他不会轻易让任何一位皇子独大。如今太子已废,他必然会更加关注其他几位皇子,甚至…扶持新的力量。” 贾诩则阴恻恻一笑:“管他选帝还是选婿,只要挡了殿下的路,都得搬开。”其言语间的狠辣,让书房内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就在此时,府外传来通报,宫中来人,说是六皇子生母,娘娘请殿下即刻前往其在宫外的别院一叙。 朱平安微微一怔。他的这位母亲,京城首富之女,自他懂事起,便鲜少直接召见,多是派心腹传递些关怀或提点。今日这般正式的邀请,还是头一次。 “母亲……”朱平安喃喃自语,心中五味杂陈。这位一直在幕后默默支持他的神秘母亲,今日终于要走到台前了吗?她又会告诉自己什么秘密? 马车一路疾驰,很快便到了一处位于京郊的清雅别院。这里并非他母亲常居的府邸,显得更为幽静隐秘。 引路的嬷嬷将朱平安带至一间雅致的书房外,便躬身退下。 朱平安推门而入,只见一位身着素雅锦衣的中年妇人正临窗而立,背对着他,身形依旧窈窕。阳光透过窗棂,在她身上洒下一层柔和的光晕。 “孩儿,拜见母亲。”朱平安躬身行礼。 妇人缓缓转过身来,岁月似乎格外眷顾她,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添了几分成熟雍容的风韵。她看着朱平安,眼中带着欣慰,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 “平安,你长大了,也……做得很好。”声音温婉,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母亲过奖了。” 柳婉仪并未多言寒暄,她走到书房一侧的墙壁前,轻轻叩击了几下。只听“咔嚓”一声轻响,那面墙壁竟缓缓向两侧滑开,露出一条向下的幽深石阶。 朱平安瞳孔微缩,他从未想过,母亲的别院之中,竟还藏着这样的密道。 “随我来。”柳婉仪率先走了进去。 朱平安紧随其后。石阶蜿蜒向下,约莫走了百十步,眼前豁然开朗。一间宽敞的地下密室出现在眼前,密室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的沙盘,上面赫然是整个元至大陆的舆图。 四周墙壁上,则挂满了各种图表、卷宗,还有一些他从未见过的奇特工具。数十名身着统一服饰的男女,正有条不紊地忙碌着,有的在整理情报,有的在绘制地图,有的在飞快地拨弄着算盘。 这里的氛围,竟与他麾下的锦衣卫颇有几分相似,但规模之大,组织之严密,似乎犹有过之。 “这里是‘玲珑阁’。”林婉仪淡淡开口,语气中却带着一丝自豪,“一个遍布天下的商业和情报网络。你所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朱平安环顾四周,心中震撼无以复加。他一直以为母亲只是个精明的商人,却没想到,她手中竟掌握着如此庞大的力量。这“玲珑阁”的能量,恐怕连陆柄的锦衣卫,都要相形见绌。 “母亲,您……” 林婉仪抬手打断了他:“平安,你以为,这些年你那些小动作,那些暗中积蓄的力量,真的能瞒过所有人吗?”她嘴角露出一丝浅笑,“若非玲珑阁为你扫清了一些障碍,你以为你能如此顺利地走到今天?” 朱平安默然。他知道母亲一直在暗中支持他,却没想到这份支持,竟是如此的深厚与强大。 “太子被废,只是一个开始。”林婉仪神色变得凝重起来,“王家以及那些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绝不会善罢甘休。他们经营多年,势力遍布朝野,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扶持一位新的、听话的皇子上位,来维护他们的利益。京城,即将迎来真正的血雨腥风。” 朱平安点头,这一点,他与荀彧等人的判断不谋而合。 林婉仪走到一张梨花木桌案前,从一个精致的匣子中,取出了一枚古朴的青铜令牌,递到朱平安面前。那令牌入手冰凉,正面雕刻着一座玲珑剔透的楼阁,背面则是一个苍劲有力的“令”字。 “这是‘玲珑阁’的最高信物,见此令如见阁主。”林婉仪看着朱平安,眼神郑重,“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动用它。玲珑阁的力量,是一把双刃剑,用之不慎,会伤及自身。但如果你真的需要它……”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它能为你……调动一支军队。” 一支军队?! 朱平安手握着那枚冰冷的令牌,只觉得重若千钧。他猛地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母亲,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这位温婉贤淑的母亲,她的背后,究竟还隐藏着怎样恐怖的实力?这玲珑阁,又究竟是怎样一个存在? 京城的棋局,因为这枚小小的令牌,似乎又增添了无数未知的变数。 第92章 世家毒计 太子被废,犹如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余波久久不散。 朱平安的声望,随着太子的倒台,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点。 早朝时,那些曾经对他不屑一顾,甚至暗中使绊子的官员,此刻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 他们三五成群,低声交谈着,目光时不时瞟向朱平安,仿佛他身上散发着某种奇异的光芒。 “六皇子殿下,真是天纵奇才,深谋远虑啊!” “是啊是啊,若非六皇子,我等还蒙在鼓里,险些被奸佞小人蒙蔽!” 这样的窃窃私语,在朱平安步入太和殿时,汇聚成一股清晰可闻的暗流。 今日的朝会,气氛格外不同。 太子朱承泽的位置空了出来,显得格外刺眼。 往日里那些围绕着太子的官员,此刻都有些局促不安,眼神游移。 而更多的官员,则将目光投向了朱平安。 早朝议事过半,一直沉默的国舅王显之父,老国公王安康颤巍巍出列。 他面色悲戚,声音却带着一丝异样的亢奋:“陛下!废太子虽有错,然国不可一日无储!”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安静下来。 王安康继续道:“臣以为,六皇子朱平安,仁孝聪慧,文武双全,有拨乱反正之功,堪为储君之选!恳请陛下降旨,册立六皇子为太子,以安天下臣民之心!” 他的话音刚落,立刻有十数名官员齐刷刷跪倒一片。 “臣等附议!请陛下册立六皇子为太子!” “六皇子乃众望所归,天命所系!” 呼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 这些官员,大多是王家一党,或是依附于各大世家的成员。 他们昨日还在为废太子之事奔走,今日却摇身一变,成了拥立朱平安的急先锋。 龙椅之上,泰昌帝朱乾曜的面容隐在冕旒之后,看不清表情。 他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发出沉闷的声响,一下,又一下。 朱平安站在那里,如坠冰窖。 这突如其来的“拥戴”,比任何刀光剑影都让他感到心寒。 【捧杀】! 这两个字瞬间在他脑海中炸开。 这些世家,好毒的计策! 他若推辞,便是虚伪,是故作姿态。 他若默认,便是野心昭彰,急于上位。 无论如何,都将坐实他们为他刻意营造的“功高震主,意图染指皇权”的形象。 朱乾曜的目光,终于落在了朱平安身上,那目光深邃,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曾经的赞许与信任,此刻似乎蒙上了一层阴影。 “平安,众卿如此推举于你,你怎么看?”朱乾曜的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朱平安躬身:“父皇,儿臣惶恐。儿臣年少德薄,不敢有非分之想。太子之位,关乎国本,当由父皇圣裁。”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却也苍白无力。 王安康立刻接口:“六皇子谦逊了!您若德薄,这朝堂之上,还有谁敢称贤良?!” “正是!六皇子不必过谦!” 附和之声再次响起,仿佛一场早已排练好的大戏。 朱平安感到自己被无数双眼睛注视着,仿佛被架在烈火上炙烤,每一分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与此同时,京城内外,关于六皇子朱平安的“贤德”事迹,正以惊人的速度传播开来。 茶楼酒肆,街头巷尾,说书人唾沫横飞地讲述着六皇子如何智斗权臣,如何为民请命,甚至将他塑造成“千年不遇的圣贤皇子”。 舆论汹汹,仿佛朱平安不当这个太子,便是逆天而行,辜负了天下苍生的期盼。 退朝之后,朱平安脚步沉重地回到六皇子府。 他没有去见母亲,也没有去处理公务,而是径直走进了书房。 贾诩、荀彧、狄仁杰、萧何四人早已等候在此。 他们都是朱平安最为倚重的心腹谋士,此刻也已知晓了朝堂上发生的一切。 书房内的气氛有些凝重。 “殿下,世家这是要将您置于死地啊。”萧何眉头紧锁,这位前朝名相,如今专心辅佐朱平安处理内政,对这种朝堂倾轧的凶险,体会尤深。 贾诩嘿然冷笑:“一群跳梁小丑,以为用这种阳谋,就能困住殿下?” 狄仁杰则沉吟道:“此事棘手之处在于,他们裹挟了民意,又抓住了陛下心中最忌讳的一点——臣强君弱。殿下如今的声望,已经让陛下感到了压力。” 朱平安将朝堂上的情形简单复述了一遍,最后看向众人:“诸位先生,此局何解?” 他心中清楚,这是一个死局。 世家集团阳谋狠辣,步步紧逼,几乎不给他任何转圜的余地。 贾诩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既然他们想捧,那便让他们捧得更高些!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逼宫……” “文和不可!”荀彧立刻出声制止,“此乃下下之策,一旦行差踏错,便是万劫不复。更何况,陛下春秋鼎盛,殿下根基未稳,此时行险,无异于自取灭亡。” 萧何也点头:“不错,如今我方最重要的是稳住阵脚,不能自乱方寸。” 狄仁杰补充:“眼下最关键的,是如何消除陛下的猜忌。若陛下对殿下起了疑心,那才是真正的危机。” 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四位顶级智囊,面对这看似无解的阳谋,也感到有些棘手。 朱平安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中那枚【玲珑阁】的令牌。 母亲给予他的这股力量,他还未曾动用。 但这股力量,能解眼前的困局吗? 恐怕只会让父皇的猜忌更深。 良久,一直沉默的荀彧,缓缓抬起头。 他目光清明,语气却带着一种石破天惊的力量。 “殿下,欲破此局,非但不能退,反而要进!” 众人皆是一怔,看向荀彧。 朱平安也来了精神:“文若先生有何高见?” 荀彧一字一顿:“殿下,您要主动向陛下请奏,请求……监国!” “监国?!” 此言一出,饶是贾诩这等心性深沉之辈,也不由得面露惊容。 萧何与狄仁杰更是倒吸一口凉气,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监国,代天子执掌国政。 这比册立太子,权柄更重,也更敏感! 在如此风口浪尖,主动请求监国,这与火中取栗何异? 简直是主动将自己的脖子,送到皇帝的刀口之下! 朱平安也是心头剧震。 他看着荀彧,试图从对方平静的表情下,看出这惊世骇俗提议背后的深意。 荀彧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这步险棋,是通往王座的捷径,还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的心,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第93章 监国之权 翌日,天色微明,紫禁城的宫门次第洞开。文武百官鱼贯而入,气氛却比往日凝重几分。昨日六皇子府邸书房内的那场密议,如同投入水中的巨石,虽未激起明面上的浪花,却已在暗中搅动了深流。 朝会按部就班地进行,议题枯燥,官员们大多心不在焉,眼神时不时地瞟向队列前方的朱平安。他今日一身亲王常服,面色平静,看不出丝毫异样。 就在众人以为今日又将风平浪静地结束时,朱平安迈步出列,声音清朗,响彻太和殿:“父皇,儿臣有本启奏!” 此言一出,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部聚焦在他身上。 朱平安顿了顿,语出惊人:“儿臣恳请父皇,允儿臣暂理监国之职,为父皇分忧!” “轰!” 此言如同九天惊雷,在太和殿内炸响! 一众官员瞠目结舌,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监国?!六皇子疯了不成?!昨日他们还在“拥立”他为太子,今日他竟敢直接请封监国?这已不是野心勃勃,简直是利令智昏! 王安康等一众世家官员,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他们彼此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朱平安果然年轻气盛,沉不住气!被他们这么一捧,尾巴就翘上天了!这下好了,自己往死路上撞,神仙也救不了他! 老国公王安康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第一个跳了出来,痛心疾首道:“六皇子殿下!您……您怎能提出如此荒唐之请?!监国之位,非同小可,岂能轻授?!” “是啊,陛下!六皇子此举,实乃视国之重器为儿戏!”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恳请陛下降罪!” 一时间,朝堂之上,指责之声此起彼伏。那些昨日还满脸堆笑,高呼“六皇子圣明”的官员,此刻仿佛换了张面孔,个个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刻将朱平安打入万劫不复之地。他们心中暗爽:这下看你怎么收场! 龙椅之上,泰昌帝朱乾曜的面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那双深邃的眸子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化为利剑般的审视,死死地盯住朱平安,怒火与失望交织其中,更深处却是一闪而逝的惊疑与权衡:“这孽子,是疯了,还是真有依仗?” “朱平安!”朱乾曜几乎是咬着牙吐出这三个字,声音冰冷刺骨,带着帝王的压迫:“监国之职,等同储君!你可知,你这请奏,一旦不谐,便是万劫不复!你究竟是何居心?!” 父子之间的那点温情,似乎在这一刻,即将被彻底斩断。 面对父皇的雷霆之怒,以及满朝文武的口诛笔伐,朱平安却依旧镇定自若。他再次躬身,双手呈上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奏折,朗声道:“父皇息怒,儿臣并非不知轻重。” 他没有直接回应那些指责,反而话锋一转:“儿臣自知德薄能鲜,不堪大任。然,父皇明鉴,如今朝局看似平稳,实则暗流汹涌。太子新废,人心浮动,更有宵小之辈,借所谓‘拥立’之名,行党同伐异之实,意图裹挟父皇,扰乱朝纲,其心可诛!” 此言一出,方才还叫嚣不已的王安康等人,顿时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声音戛然而止。朱平安这话,分明是在指桑骂槐,将他们昨日的“拥戴”定性为“扰乱朝纲”! 朱平安的声音愈发洪亮:“儿臣恳请监国,并非贪恋权位,更非觊觎大宝。而是恳请父皇,将这监国之位,当成一道‘考题’!” “考题?”朱乾曜的眉头微微一蹙,怒意稍减,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正是!”朱平安语气铿锵,“这道考题,既是交给儿臣,也是交给朝中所有真正心怀天下、愿为泰昌鞠躬尽瘁之人!儿臣愿立下军令状,以一年为期!若一年之内,儿臣能使国库充盈,百姓安居,吏治清明,则证明儿臣尚有微末之能,堪为父皇分忧解难!” 他顿了顿,声音中充满了破釜沉舟的决绝:“若一年之后,泰昌国势依旧,甚至有所衰退,儿臣无能,甘愿自请削去皇子身份,贬为庶人,永不干涉朝政!此誓,天地可鉴!” 话音落下,整个太和殿内,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朱平安这番话给震住了。 他竟然用自己的皇子身份,用自己的身家性命,立下了如此沉重的赌约!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政治表态,这是一种近乎悲壮的豪情!他将世家们精心设计的“捧杀”阳谋,用一种更彻底、更决绝的“对赌”阳谋,硬生生给顶了回去! 王安康等人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反对?他们若反对,岂不就是承认自己心虚,怕朱平安真的做成了?怕泰昌真的在他手中中兴?那他们这些口口声声“为国为民”的世家,岂不成了笑话? 支持?万一朱平安真的失败了,那这一年的折腾,岂不是让本就动荡的朝局雪上加霜?这个责任,谁来承担? 朱平安这一招“以退为进”,直接将了所有人一军,让他们进退维谷,骑虎难下。 高明!实在是高明! 龙椅上,朱乾曜眼中的怒火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难明的审视。他看着下方那个身姿挺拔的儿子,心中百感交集。这个儿子,似乎总能在他意想不到的时候,做出惊人之举。 就在朝堂陷入一种诡异的寂静之时,一个沉稳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陛下。”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直沉默不语的当朝首辅张秉正,缓步出列。 这位在朝堂上举足轻重,却又始终在皇子之争中保持中立的孤臣,此刻终于表明了态度。 张秉正对着龙椅深深一揖,而后缓缓开口:“老臣以为,六皇子殿下此议,虽惊世骇俗,却未尝不可一试。” 他环视一周,目光扫过那些神色各异的官员,继续道:“正所谓,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便知。泰昌积弊已深,也确实需要一场大刀阔斧的变革了。与其让宵小之辈在暗中搅弄风雨,不如给六皇子一个机会,也给泰昌一个机会。” 张秉正的话,掷地有声。 有了首辅的明确支持,天平,似乎开始倾斜。 朱乾曜的目光在张秉正和朱平安之间来回移动,手指再次无意识地敲击着龙椅扶手,每一次敲击都似乎在权衡着万千利弊。 他看着下方那个充满自信的儿子,心中既有被其气魄震慑的惊异,也有对其野心难测的警惕,更有对泰昌未来的深深忧虑。 这个疯狂的“监国之请”,他会同意吗? 第94章 圣心难测 太和殿上的惊雷,余音未散。 朱平安那石破天惊的“监国”之请,最终被朱乾曜以一句“容后再议”轻轻按下。圣心难测,退朝之后,整个京城官场都笼罩在一片迷雾之中,各方势力都在暗中揣摩着皇帝的真实意图。 六皇子府,书房内。 气氛比往日沉凝了许多。 荀彧轻捻着胡须,率先开口:“陛下虽未当场允准殿下的监国之请,却也未曾雷霆震怒,直接驳斥。这其中,既有对殿下孤注一掷的惊异,恐怕,也存了几分松动。” 贾诩接过话头,声音带着他特有的沙哑:“松动是其一,忌惮亦是其一。殿下锋芒过露,陛下既想用殿下这柄快刀,又怕快刀伤了自己。眼下局面,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稍有不慎,便可能前功尽弃。我等行事,更需如履薄冰。” 朱平安端坐案后,听着两位谋士的分析。父皇的心思,他何尝不明白。那御座之上的人,既是父亲,更是帝王。帝王心术,深不可测。 “文若、文和所言极是。”他缓缓点头,“此事急不得,需徐徐图之。” 处理完几件积压的公务,朱平安习惯性地想唤陆柄前来,询问京中最新的动向。锦衣卫指挥使陆柄,是他安插在京城的一双锐利眼睛,更是他手中一把锋利的暗刃。 “陆柄呢?”他问向侍立一旁的亲卫。 亲卫躬身回道:“回殿下,陆指挥今日未曾按时前来。” 朱平安眉头微蹙,通常这个时辰,陆柄早已将京城各处的风吹草动整理呈报。 “昨日呢?” “昨日也未曾。” “前日?” “……也未曾。”亲卫的声音低了下去。 连续三日,陆柄未曾露面。 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乌云般,迅速笼罩在朱平安的心头。陆柄行事素来谨慎周密,绝非无故失联之人。他的失踪,绝不寻常。 他强压下心中的躁动,对身旁的李元芳下令:“元芳,你立刻去查,动用所有能动用的力量,务必查清陆柄的下落!” “属下遵命!”李元芳没有丝毫迟疑,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书房门口。 等待的时间,总是格外漫长。 朱平安在书房内踱着步,往日清晰的思路,此刻却有些纷乱。陆柄若是出事,对他而言,不啻于断去一臂。 半日之后,李元芳去而复返,面色凝重。 “殿下。”他单膝跪地,“查到了。” “说!” “陆柄统领……三日前,被御麟卫的人秘密带走了。现关押在御麟卫大牢之内!” 【御麟卫】! 这三个字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朱平安的心上。 御麟卫,皇帝的亲军,直接听命于朱乾曜,独立于三法司之外,拥有先斩后奏之权。他们抓人,从不需要经过任何正常的司法程序。 “罪名是什么?”朱平安的声音透着一股寒意。 “据御麟卫内部传出的消息,罪名是‘勾结外臣,图谋不轨’。”李元芳继续汇报道,“但具体是何外臣,图谋何事,御麟卫方面守口如瓶,严密封锁了消息。” “勾结外臣,图谋不轨……”朱平安重复着这八个字,其中的寒意,让他遍体生凉。这分明是冲着他来的!陆柄,不过是代他受过! 御麟卫统领沈忠,此人他有所耳闻。那是父皇身边的一条忠犬,油盐不进,只认圣旨。没有父皇的授意,沈忠绝不敢动他的人。 “父皇这是……”朱平安的呼吸有些沉重。 书房内的空气沉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烛火无声跳动,映着每个人的脸庞都有些晦暗不明。 荀彧与贾诩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读懂了对方眼底深处的凝重。 半晌,荀彧先开了口,声音比往常低沉了几分:“殿下,陆柄之事,恐怕与您朝堂之上的‘监国之请’脱不了干系。陛下此举,名为敲山震虎,实则既是对您锋芒的一种警告,也是对您迅速聚集的势力存了深深的忌惮。他老人家……这是想看看您接下来的反应,您的底线,究竟在何处。” 贾诩那双深邃的眸子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幽暗,他慢条斯理地接道:“文若所言,确有其理。但陛下此举,恐怕不止警告那么简单。更像是在殿下前进的路上,设置了一道障碍,试探殿下是会隐忍退让,还是会不惜代价闯过去。 陆柄便成了那枚投石问路的石子。陛下要借此看清殿下的真实心性与实力,看殿下是否真如某些人所言那般难以掌控,甚至,是否已经到了必须强力约束的地步。” 杀鸡儆猴。不,这比杀鸡儆猴更直接,这是在用他的人,来试探他的底线。 朱平安垂着眼帘,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中那股翻腾的怒火几乎要破体而出。他想起了陆柄,那个总是沉默寡言,却将后背毫无保留交给他的人。 陆柄,是他朱平安的人!是他最早,也最信任的心腹之一。为他出生入死,为他扫平暗处的障碍,从未有过半句怨言。如今,却因为他,因为他那个“监国之请”,身陷御麟卫那等虎狼之地,生死未卜。 紧握的拳头,青筋在手背上隐隐跳动。这不是恐惧,而是被触及逆鳞的暴怒,是被最亲近之人用最冷酷的方式敲打的寒心。 他抬起头,眼神平静得可怕,那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岩浆。 “本王的人,本王自己会保。”他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透着一股不容撼动的力量。 侍立一旁的李元芳,一直低着头,此刻闻言,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灼热。典韦与许褚更是下意识地向前踏了半步,虽然一言不发,但身上那股悍勇之气已然弥漫开来,空气似乎都因此变得燥热,只待朱平安一声令下。 朱平安的目光扫过荀彧和贾诩:“父皇想看本王的反应,本王就给他一个反应。他想试探本王的底牌,本王就亮一张给他瞧瞧。” 他站起身,踱了两步,语气斩钉截铁:“备马!” 荀彧嘴唇动了动,眼中闪过一丝忧虑,但看到朱平安那双冰冷而坚定的眼睛,最终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化作一声低语:“殿下,御麟卫统领沈忠,只听陛下号令,为人刻板,怕是……难以通融。” “难以通融?”朱平安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那就看看他御麟卫的规矩,是不是比本王的决心更硬!” 他走到门口,声音穿透夜色,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本王要亲自去一趟御麟卫衙门。” “我倒要看看,这京城之内,谁敢动我朱平安要保的人!” 第95章 系统贷款 御麟卫衙门外,灯笼散发着幽冷的光。朱平安翻身下马,典韦、许褚如两尊铁塔般紧随其后,步履沉重,踏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 “站住!闲人免进!”门口的校尉手按刀柄,厉声喝道。 朱平安面无表情,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本王,泰昌六皇子朱平安,要见你们统领沈忠。” 校尉显然也认出了朱平安,但依旧不卑不亢:“六皇子殿下,沈统领有令,今日不见外客。若无陛下旨意,任何人不得擅闯御麟卫衙门。” “若本王非要进呢?”朱平安眼神一凛,身后的典韦、许褚已是双目圆睁,周身气势勃发,吓得那校尉脸色微变,却仍强撑着不退。 就在此时,一个沉稳的声音从衙门内传来:“让六皇子殿下进来吧。” 沈忠一身玄色劲装,腰佩长刀,大步走出。他年约四十,面容刚毅,眼神锐利如鹰,周身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铁血气息。 “末将沈忠,参见六皇子殿下。”他抱拳行礼,不失恭敬,但语气中却带着一丝疏离,“不知殿下深夜到访,有何要事?” 朱平安开门见山:“本王要见陆柄。” 沈忠眉头微不可察地一挑:“陆柄?” 这老狐狸!朱平安心中冷笑,面上却不露声色:“沈统领何必明知故问。陆柄三日前被你御麟卫的人带走,本王今日来,就是要一个说法,要一个人。” 沈忠“哦”了一声,恍然道:“殿下说的是此事。确有其事,陆柄涉嫌勾结外臣,图谋不轨,证据确凿,已被收押。此案事关重大,陛下有旨,任何人不得探视。” “证据确凿?”朱平安逼近一步,“什么证据?本王要看。” 沈忠寸步不让,语气依旧客气却强硬:“殿下,御麟卫办案,自有规程。案情机密,恕难奉告。还请殿下不要让末将为难。”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锋,火花四溅。气氛一时剑拔弩张。 朱平安与沈忠在衙门口对峙,言辞交锋,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他知道硬闯无益,反而会落人口实。他一边与沈忠周旋,一边暗中对李元芳使了个眼色。李元芳心领神会,悄无声息地退入阴影,借着夜色掩护,迅速离去,通过母亲“玲珑阁”的秘密渠道打探陆柄在狱中的真实情况。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每一息都如同煎熬。 约莫一炷香后,李元芳的身影再次如鬼魅般出现,他对朱平安极轻微地摇了摇头,眼神中带着一丝愤怒。 朱平安的心猛地一沉。 玲珑阁的情报网何其强大,李元芳带回的消息清晰而残酷:陆柄在御麟卫大牢内遭受了非人的酷刑。逼供的手段层出不穷,鞭笞、烙铁、水刑……御麟卫那些人,就是想从他口中撬出“指认”六皇子朱平安有不臣之心的“供词”。但陆柄,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的汉子,竟是铁打的硬骨头,任凭百般折磨,始终牙关紧咬,未曾吐露半个不利于朱平安的字眼。 沈忠仿佛看穿了他的焦灼,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侧身道:“殿下,外面风大,不如请入偏厅奉茶,慢慢等候陛下的消息,如何?陆柄此人,着实冥顽不灵,若是再不‘配合’,恐怕……这御麟卫的大牢,可不是什么养人的地方。殿下若是能劝他几句,或许还能留他一条性命。” 这哪里是好意,分明是赤裸裸的威胁与试探!他想看看自己为了陆柄,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是否会因此乱了阵脚。 朱平安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怒火与焦虑,正要开口。 突然,一名御麟卫校尉神色慌张地从内堂冲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倒在沈忠面前,声音颤抖:“统……统领!不好了!监牢那边传来消息……犯官陆柄……陆柄他……他不堪刑讯,伤重不治……已然……已然气绝了!” “轰——!” 这句话如同九天惊雷,狠狠劈在朱平安的头顶。 刹那间,他只觉得眼前一黑,耳边嗡鸣作响,一股难以言喻的暴戾与绝望自心底最深处疯狂涌出。陆柄……死了?那个忠心耿耿,为他出生入死的陆柄,就这么死了?! “吼!” 一声压抑不住的低吼从朱平安喉间迸发,他双目瞬间赤红如血,周身散发出令人心悸的恐怖杀气。那股杀气之浓烈,竟让周围的空气都为之凝固,连灯笼的火光都摇曳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找死!”典韦、许褚更是怒发冲冠,两人如同两头发怒的猛虎,体内气血翻涌,骨骼发出爆豆般的声响,踏前一步,就要将眼前的御麟卫撕成碎片! “住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朱平安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厉喝。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丝不容抗拒的威严。典韦、许褚动作猛地一滞,回头看向朱平安,眼中满是不解与狂怒。 朱平安胸膛剧烈起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知道,此时此刻,一旦动手,便正中了敌人的圈套。父皇要看的,或许就是他失控的样子!他不能让陆柄白死,更不能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滔天的怒火与无尽的悲痛在他心中疯狂冲撞,几乎要将他的理智吞噬。但他强迫自己冷静,再冷静。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沈忠,一字一句,仿佛从牙缝中挤出:“沈统领,本王要带走陆柄的……尸身。” 沈忠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似乎没想到朱平安竟能在此刻强压下怒火,他略作沉吟,道:“殿下节哀。既然人已死,带回厚葬也是应有之义。来人,将陆柄的‘尸身’交给六皇子殿下。”他特意在“尸身”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很快,一具盖着白布的担架被抬了出来。 朱平安没有去看,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 回到六皇子府,随行的御医上前查看,片刻后,对着朱平安沉痛地摇了摇头:“殿下,此人……五脏俱损,经脉寸断,恕老臣无能,回天乏术。” 屏退众人,朱平安独自站在陆柄的“尸身”前,良久无言。那张平日里坚毅的面庞,此刻苍白如纸,了无生气。 他猛地闭上眼睛,在心中疯狂呐喊:“系统!系统!你出来!有没有……有没有能起死回生的药?!” “叮!检测到宿主强烈意念。系统商城内有‘九转还魂丹’,可活死人,肉白骨。兑换所需信仰值:十万点。”冰冷的机械音响起。 十万!朱平安的心瞬间沉入谷底。他看了一眼系统面板,信仰值:4287。 这简直是天文数字! 就在他感到一阵绝望之时,系统声音再次响起:“检测到宿主信仰值严重不足,无法完成兑换。宿主可选择‘信仰值贷款’功能。贷款十万信仰值,月利百分之二,按月复利。是否确认贷款?” 朱平安一愣,随即心中暗骂:“趁火打劫狗系统!” 但看着担架上陆柄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他没有丝毫犹豫。 “贷!”他咬牙切齿地吐出一个字。 “叮!贷款成功!十万信仰值已发放到宿主账户,‘九转还魂丹’已发放至系统空间,请宿主查收。” 话音刚落,一颗龙眼大小、通体赤红、散发着奇异药香的丹药,凭空出现在朱平安的手中。那药香浓郁,只是闻上一闻,便觉精神一振。 陆柄,或许还有救! 第96章 假死瞒天 丹药入手,一股温热的暖流自掌心传来,奇异的药香沁人心脾。朱平安不再迟疑,轻轻撬开陆柄的牙关,将那颗“九转还魂丹”送入他口中。丹药入口即化,化作一股暖流,顺着陆柄的喉咙滑入腹中。 朱平安屏住呼吸,紧张地注视着陆柄。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担架上的人依旧毫无动静,苍白的面色也没有丝毫改变。就在朱平安心中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险些被冰冷的现实浇灭时,他敏锐地察觉到,陆柄胸口起伏,似乎比之前有力了一丝。 有门! 他立刻将手搭在陆柄的脉搏上,微弱,却真实存在!那股生机,如同风中残烛,在丹药的护持下,正顽强地重新燃烧起来。 朱平安长长舒了一口气,他知道,陆柄这条命,算是从阎王爷手里抢回来了。 第二日,六皇子府挂起了白幡,府中上下皆是一片缟素。陆柄“殉职”的消息,如同一阵风,迅速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 “听说了吗?六皇子府上那个姓陆的头子,在御麟卫大牢里被打死了!” “啧啧,这六皇子也是倒霉,刚有点起色,手下得力干将就这么没了。” “可不是嘛,听说六皇子悲痛欲绝,要为那陆柄风光大葬呢!” 一时间,京城议论纷纷。 朱平安,面容憔悴,双眼通红,亲自为陆柄挑选上好的棺木,布置灵堂。他甚至亲自守灵,对着“陆柄”的灵位,时而捶胸顿足,时而黯然神伤,那份悲恸,看得前来吊唁的官员无不动容。 “殿下节哀啊,陆大人忠心为主,死得其所。” “是啊殿下,您可要保重身体,莫要太过伤心。” 面对众人的劝慰,朱平安只是哽咽着点头,一副伤心欲绝的模样。 暗地里,李元芳早已按照朱平安的吩咐,快马赶往城外的乱葬岗。他寻到一具与陆柄身形、年纪都相仿的无名男尸,用早就备好的锦衣卫服饰换上,趁着夜色,神不知鬼不觉地运回了府中,替换了密室中正在缓慢恢复的陆柄。 三日后,出殡。 六皇子朱平安亲自扶灵,送葬队伍浩浩荡荡,从皇子府一直延伸到城郊的墓地。沿途百姓无不感叹六皇子仁义,对手下如此厚待。不少人看到朱平安那失魂落魄的样子,都觉得这位一度崛起的六皇子,怕是经此打击,要一蹶不振了。 “陆柄”被“风光大葬”于城郊一处风水尚可的山坡上。朱平安亲手为他培上最后一抔土,望着那座新坟,久久不语,背影萧索。 这一场戏,做得滴水不漏。 葬礼过后,李元芳便回报,六皇子府外那些若有若无的眼线,悄然退去。御麟卫那边,沈忠也再没有任何动静,仿佛陆柄之事已经彻底了结。 京城的风波,似乎暂时平息了。 又过了三日,夜深人静。 六皇子府,一间守卫森严的密室之内,原本躺在床榻上毫无生气的陆柄,手指突然轻轻动了一下。随即,他眼皮颤动,缓缓睁开了双眼。 “呃……”陆柄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眼神中充满了迷茫。他只记得自己在御麟卫大牢遭受酷刑,最后似乎……意识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陆柄艰难地转过头,看清了床边之人,正是朱平安。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殿……殿下……” “别动,”朱平安按住他,“你伤势极重,刚刚苏醒,好生休养。” 陆柄这才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虽然依旧酸痛,但原本那些撕心裂肺的剧痛却消失了。他试着运转内力,却惊骇地发现,丹田内的内力不仅充盈无比,远胜从前,而且体内原本因常年厮杀而留下的几处暗伤、以及一些修炼时难以贯通的淤塞经脉,此刻竟畅通无阻! “这……这是……”陆柄瞪大了眼睛,感受着体内奔腾的内力,一股强大的感觉油然而生。他惊喜地发现,自己不仅伤势痊愈,武道修为竟如同水到渠成一般,连破两重壁障,踏入了一个全新的境界! 这简直是因祸得福! 朱平安微微一笑:“看来那颗丹药的效果,比我想象中还要好。”他将陆柄如何“假死”,自己如何为他寻药救治的经过简略说了一遍。 陆柄听完,眼眶瞬间红了,挣扎着翻身下床,重重跪倒在地,声音哽咽:“殿下……殿下对陆柄恩同再造!此后,陆柄这条命,便是殿下的!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朱平安扶起他:“你我,不必如此。你能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他顿了顿,眼神变得深邃:“陆柄,你现在明面上已经是个‘死人’了。这对我们而言,或许是个机会。” 陆柄心领神会:“殿下有何吩咐,陆柄万死不辞!” 朱平安点点头:“我需要你,以‘假死’的身份,秘密联络和整合那些忠于我们的锦衣卫旧部。御麟卫虽然势大,但锦衣卫在京城经营多年,根基深厚,我要你,在暗中,为我打造一支比以往更隐秘、更强大、只听命于我一人的情报力量!” “遵命!”陆柄眼中精光一闪,重重点头。死过一次的他,对朱平安的忠诚更加坚定不移。 二人又密议了许久,敲定了诸多细节。 待陆柄再次隐入暗处,朱平安独自回到书房,查看系统面板。 【信仰值:-95713】 那鲜红的负数,如同泰山压顶,让朱平安心头沉甸甸的。十万信仰值的贷款,月利百分之二,这简直是趁火打劫,而且还是复利!若不能尽快找到获取大量信仰值的途径,光是利息就能把他压垮。 “狗系统,真是黑到家了!”朱平安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陆柄之事,虽然有惊无险,还意外让他实力大增,但父皇的敲打,也让朱平安深刻认识到,自己目前的处境依旧如履薄冰。羽翼未丰,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引来灭顶之灾。 他不能再如此被动。 必须尽快提升实力,必须拥有更稳固的根基,必须……主动出击! 朱平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了墙上那幅元至大陆的地图。他的眼神,渐渐变得锐利起来。京城的池子太小,也太凶险,想要积攒足够的信仰值,或许,需要换个思路。 新的目标,已在他心中悄然萌发。 第97章 血溅长街 陆柄“身死”,六皇子府内一连数日都笼罩在一种压抑的沉闷之中。 许褚魁梧的身躯在府中晃荡,只觉胸中憋着一股无名火,看什么都不顺眼。 朱平安见他如此,便打发他出府采买些寻常物件,也让他透透气。 许褚领了命,闷声不响地出了府。 京城街道依旧繁华,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脑子里一会儿是陆柄冰冷的“尸身”,一会儿是殿下强忍悲痛的模样。 行至一处僻静的巷口,一股从未闻过的奇异酒香悠悠飘来。 那酒香醇厚霸道,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甜腻,直往鼻孔里钻,勾得他腹中酒虫大动。 许褚脚步一顿,循着香味拐进了巷子。 巷子深处,一个头戴宽大斗笠、看不清面容的酒贩,正守着一个半人高的酒瓮。 酒瓮上贴着红纸,上书三个歪歪扭扭的黑字:【三碗倒】。 酒贩面前摆着几只粗瓷大碗,瓮口敞开,琥珀色的酒液在日光下泛着诱人的光泽。 “店家,你这酒怎么卖?”许褚瓮声瓮气地开口。 那酒贩缓缓抬起头,斗笠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平静无波的眼睛。 “客官好酒量,此酒名唤‘三碗倒’,后劲极大,寻常汉子,一碗下去便人事不省。” 许褚闻言,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 “哈哈,一碗便倒?俺老许偏不信这个邪!给俺来一斤,尝尝鲜!” 他自诩酒量如海,寻常烈酒喝个三五斤不在话下。 酒贩也不多言,舀起一瓢酒,动作不疾不徐地倒入一个大号牛皮酒袋中,递了过来。 “承惠,五十文。” 许褚摸出铜钱付了,接过酒袋,迫不及待地拔开塞子。 一股更加浓烈的酒香扑鼻而来,他仰头便灌了一大口。 酒液入喉,初时如同一团烈火在胸中炸开,火辣辣地烧过喉咙,直冲丹田。 紧接着,一股奇异的甘甜从舌根泛起,回味悠长。 “好酒!痛快!”许褚大赞一声,又是一大口。 他一边走,一边喝,不一会儿,一斤“三碗倒”已然下肚。 酒意上涌,饶是许褚这等酒量,也感到脑袋有些发沉,眼前景物似乎也带上了重影。 这酒,果然名不虚传,后劲儿真他娘的大。 他晃了晃脑袋,试图驱散那股越来越浓的醉意。 就在此时,不远处忽然传来女子惊恐的尖叫声,以及男子们不堪入耳的调笑。 “小娘子,陪大爷们乐呵乐呵!” “瞧这细皮嫩肉的,比春香楼的头牌还水灵!” 许褚眉头一皱,循声望去。 只见街角处,三五个衣着光鲜、流里流气的年轻男子,正围着一名粗布衣衫的良家女子。 那女子怀中抱着一个布包,吓得瑟瑟发抖,泪水涟涟,却拼命护着怀中之物。 为首的一个锦袍青年,伸出手便要去摸那女子的脸蛋。 “滚开!”许褚本就因陆柄之事心中郁结,此刻酒意上头,又见这等当街欺凌弱女的腌臜事,一股怒火直冲天灵盖。 他大喝一声,三两步便冲了过去,蒲扇般的大手一把推开那锦袍青年。 “光天化日之下,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东西!” 那锦袍青年被推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顿时恼羞成怒。 他上下打量着许褚,见其身材魁梧,衣着寻常,脸上露出一抹不屑。 “哪来的野汉子,敢管本公子的闲事?活腻歪了不成?” 旁边一个尖嘴猴腮的跟班也跟着叫嚣:“你看他那傻大个样,多半是哪个府上看门的狗腿子!” 锦袍青年闻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随即冷笑一声。 “哦?本公子瞧着面生,莫不是……六皇子府上那位‘虎痴’将军?” 他刻意拉长了语调,语气中充满了嘲讽。 “就算是朱平安的看门狗,也得给本公子夹着尾巴!识相的,赶紧滚,莫要自讨苦吃!” “看门狗”三个字,如同一根烧红的烙铁,狠狠刺入许褚的耳中。 陆柄“惨死”的阴影,殿下压抑的怒火,此刻混杂着烈酒的催化,瞬间点燃了他脑中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 一股狂暴的戾气自他体内喷薄而出。 “你……找死!”许褚双目赤红,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那锦袍青年见他神情骇人,心中也有些发怵,但仗着人多,依旧嘴硬。 “怎么?想动手?本公子……” 话未说完,许褚那钵大的拳头已然挟着万钧之势,恶狠狠地砸向他的面门。 【嘭!】 一声闷响。 锦袍青年的脑袋如同一个被重锤砸烂的西瓜,红的白的瞬间喷溅而出,身体软软地瘫倒下去,当场气绝。 那双惊恐的眼睛还大睁着,死不瞑目。 “啊——杀人啦!” 剩下的几个恶少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四散奔逃,口中发出凄厉的尖叫。 被解救的女子也瘫坐在地,面无人色。 许褚站在原地,胸膛剧烈起伏,酒意与杀意交织,让他眼神迷离而疯狂。 他低头看着自己沾满血污的拳头,似乎有些茫然。 巨大的动静很快惊动了正在附近巡逻的京营士卒。 “快!那边出事了!” “围起来!别让他跑了!” 十数名士卒手持刀枪,迅速将许褚包围起来。 为首的队正见许褚浑身煞气,又看到地上惨死的锦袍青年,面色一变。 “大胆狂徒!竟敢当街行凶!拿下!” 许褚此时酒力完全发作,神智已不太清醒,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人影晃动。 他只记得有人骂他是“看门狗”,有人要欺负殿下。 “谁敢动殿下……俺杀了他!”他怒吼着,挥舞着拳头便向那些士卒冲去。 一场混乱的厮杀在长街之上爆发。 许褚虽勇不可当,双拳如同铁锤,但毕竟赤手空拳,又醉得厉害,身形踉跄。 京营士卒训练有素,配合默契,不断有增援从四面八方赶来。 一时间,刀枪碰撞声,怒吼声,惨叫声响成一片。 许褚身上很快便添了数道伤口,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衫。 但他仿佛不知疼痛,依旧状若疯虎般左冲右突。 终于,一名士卒瞅准机会,一记闷棍狠狠砸在他的后脑。 许褚只觉眼前一黑,庞大的身躯晃了晃,重重地跪倒在地。 未等他再次起身,七八条冰冷的铁索已然缠上了他的四肢和躯干,越收越紧。 “吼——”他不甘地发出一声困兽般的咆哮,最终力竭,被死死按在地上。 冰冷的铁索深深勒入皮肉,带给他一丝清明。 他茫然四顾,只看到一张张愤怒或惊恐的面孔。 “当街行凶杀人……押入刑部大牢,听候发落!” 队正的声音冰冷传来。 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迅速传遍了整个京城。 六皇子府。 一名内侍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带着哭腔。 “殿下!不好了!许将军……许将军他……他当街杀人了!被刑部的人抓走了!” 朱平安霍然起身,手中的狼毫笔啪嗒一声掉落在地,墨汁四溅。 他的脸色,瞬间阴沉如水。 第98章 群起攻之 六皇子府,书房内灯火通明,气氛却凝重如铁。 朱平安端坐主位。下方,荀彧、贾诩、新近崭露头角的狄仁杰,以及内政经验丰富的萧何,皆面色严肃。 “事情的经过,你们都清楚了。”朱平安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仲康为人,我们都了解,绝非滥杀无辜之辈。” 狄仁杰率先开口,目光锐利如鹰:“殿下,此事绝非偶然。先是陆柄陆指挥‘意外身故’,如今又是许将军当街失控杀人。这两起事件,看似孤立,实则矛头都指向殿下身边的核心力量。这分明是一套连环毒计,意图剪除殿下羽翼,令殿下孤立无援。” 他顿了顿,语气更添几分凝重:“对方手法狠辣,一击不成,便迅速策划第二击,且一次比一次凶险。” 贾诩眯着细长的双眼,幽幽道:“狄大人所言极是。陆柄之事,对方意在敲山震虎,试探殿下的底线与陛下的态度。如今许褚之事,更是歹毒。他们是要将殿下置于舆论的风口浪尖,败坏殿下在京中好不容易积累的声望,甚至……让陛下对殿下彻底失望。” 贾诩的话,如同一盆冰水,浇得众人心头一寒。若皇帝对朱平安彻底失望,那他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可能付诸东流。 萧何与荀彧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 萧何抚着短须,沉声道:“此事若处置不当,不仅许将军性命难保,殿下恐怕也会背上‘纵容恶奴,草菅人命’的恶名。届时,之前因‘监国’之请而稍有动摇的朝局,恐怕会彻底倒向不利于殿下的一方。” 荀彧补充道:“民心如水,可载舟亦可覆舟。一旦失了民心,再想挽回,难如登天。” 朱平安沉默不语,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一夜之间,他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四面楚歌的境地。但这一次,他不再是那个只能隐忍的六皇子。 “此事,本王自有计较。” 翌日,太和殿。 早朝的气氛异常压抑。殿外,隐隐传来妇人凄厉的哭嚎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一名御史率先出列,正是与死者家沾亲带故的官员,他声泪俱下地控诉许褚的“暴行”,请求陛下为无辜惨死的百姓做主。 紧接着,以王安康为首的一众官员,纷纷出列附议。 “陛下!六皇子府护卫许褚,光天化日之下,当街行凶,手段残忍,民愤滔天!此等恶行,若不严惩,何以正国法,何以安民心!” “请陛下下旨,将许褚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六皇子身为皇子,御下不严,纵容恶奴行凶,亦难辞其咎!恳请陛下一并申饬!” 一道道弹劾,如同利箭般射向朱平安。他站在百官之中,神色平静,仿佛那些指责与他无关。 待群臣声浪稍歇,朱平安缓步出列,对着龙椅上的朱乾曜深深一揖。 “父皇,儿臣有罪。” 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脸上满是“痛心疾首”:“许褚乃儿臣护卫,其当街伤人,儿臣确有御下不严之过,甘愿领受父皇责罚。” 此言一出,王安康等人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然而,朱平安话锋一转:“但儿臣恳请父皇明鉴。许褚虽鲁莽,却非嗜杀之人。此事发生蹊跷,其中或有隐情。儿臣恳请父皇恩准,给儿臣七日时间,儿臣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给死者一个交代,也给天下人一个真相!” “荒唐!”王安康立刻反驳,“人证物证俱在,朗朗乾坤,铁案如山!许褚凶性大发,残杀百姓,还有何隐情可查?六皇子此举,分明是想拖延时间,包庇罪犯!” “请陛下降旨,立刻处死凶徒,还百姓公道!”百官再次鼓噪起来,声势比方才更盛。 龙椅上的朱乾曜面沉似水,看不出喜怒。 就在这剑拔弩张之际,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 “陛下。” 首辅张秉正缓步出列,他神色淡然,目光扫过群情激奋的百官,最终落在朱乾曜脸上。 “人命关天,真相自然重要。许褚是否如六皇子所言,事出有因,尚不可知。但既有疑点,不妨查上一查。”他顿了顿,“老臣以为,不如给六皇子三日时间。三日之内,若查不出个所以然,再按我大泰律法处置,亦不为迟。” 张秉正一开口,殿内喧嚣顿时小了许多。他乃三朝元老,门生故吏遍布朝野,份量极重。 随后,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正等几位素来中立的官员也出言附和,认为给三日时间查证并无不妥。 朱乾曜深邃的目光在朱平安和张秉正脸上一扫而过,最终缓缓点头:“准。朕给你三日时间。三日之后,若无结果,朕必严惩不贷!” “儿臣,遵旨!谢父皇!”朱平安再次叩首。 退朝后,朱平安未回皇子府,而是带着狄仁杰与李元芳,径直赶往刑部大牢。 刑部大牢内阴暗潮湿,弥漫着一股血腥与霉腐交织的怪味。 在刑部官员的引领下,他们来到一间单独的囚室外。 “吱呀——” 沉重的牢门被打开。 许褚蜷缩在角落的草堆上,往日里雄壮如虎的身躯,此刻却显得有些狼狈。他身上穿着囚服,裸露的臂膀上布满了鞭痕与烙印,显然是受过刑了。 听到动静,许褚缓缓抬起头,当看到朱平安的身影时,他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瞬间涌上浓浓的愧疚与羞赧。 “殿下……”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因伤势牵动,闷哼一声。 “仲康,不必多礼。”朱平安快步上前,扶住他的胳膊。 “噗通”一声,许褚还是跪了下去,魁梧的汉子,此刻竟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声音哽咽:“殿下……俺……俺对不起您!俺给您丢人了!” “起来说话。”朱平安将他拉起,示意李元芳搬来一条尚算干净的草席让他坐下。 “仲康,将昨日发生之事,从头到尾,仔仔细细与我们说一遍,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朱平安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许褚用力捶了捶自己的脑袋,脸上满是懊恼与茫然:“殿下,俺的酒量您是知道的,寻常三五斤烈酒下肚,也误不了事。那天……那天俺在街上遇到一个卖酒的,那酒香得紧,俺就要了一斤。喝完之后……喝完之后就感觉脑子发昏,晕乎乎的,跟以往喝醉了完全不一样。” 他努力回忆着:“后来……后来就看到有几个泼皮在欺负一个姑娘,俺就上去劝。他们……他们骂俺,骂得很难听,还说……还说俺是殿下府上的看门狗……俺……俺就火了……” 许褚越说头埋得越低,声音也越发艰涩:“后面的事……俺……俺真的不记得了,就像做了一场噩梦。醒过来的时候,人就在这大牢里了……” 他说着,眼中竟泛起了泪光,一个铁塔般的汉子,此刻却委屈得像个孩子。 朱平安与狄仁杰对视一眼。 狄仁杰目光一闪,锐利的光芒自他眼中一闪而过,他上前一步,沉声问道:“许将军,那酒,你是在何处买的?那酒贩,你可还记得他的模样?那酒,除了香,可还有其他特别之处?” 许褚茫然地摇摇头:“俺……俺不记得了……就记得那酒很烈,后劲儿特别大……” 待许褚描述了和平日醉酒完全不同的晕眩感和失忆后,狄仁杰目光一闪,沉声道:“殿下,那酒,定有问题!” 第99章 神探破局 狄仁杰目光沉凝,对李元芳道:“元芳,你即刻去查那被打死的恶少,特别是近期的交往和财源。我亲自去案发地,会会那个神秘的酒贩。” “遵命!”李元芳领命,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刑部阴暗的廊道中。 狄仁杰带着几名从六皇子府调来的精干护卫,直奔昨日许褚出事的巷口。然而,正如预料,那卖“三碗倒”的酒贩早已人去楼空。 周围的商铺老板和街坊七嘴八舌,都说那酒贩是头一天才出现的生面孔,操着外地口音,卖完几坛酒就收摊走了,谁也不知其来历。线索似乎就此中断。 狄仁杰并不气馁,仔细勘察了酒贩曾摆摊的位置,又询问了几个目击者,试图还原酒贩的体貌特征。 一个时辰后,李元芳面色古怪地回来复命:“狄大人,那死者名叫周舍,是城南破落户周扒皮的远房侄孙。这周扒皮年轻时也曾是勋贵子弟,后来家道中落,只剩个空壳子。这周舍自小游手好闲,斗鸡走狗,是附近有名的泼皮无赖。不过,据查,此人最近半个月手头突然阔绰起来,不仅还清了赌债,还时常出入城西的‘四海通宝’赌场,一掷千金。” “哦?赌场?”狄仁杰眼中精光一闪,“一个泼皮突然横财,事出反常必有妖。走,去会会这‘四海通宝’。” “四海通宝”赌场内乌烟瘴气,人声鼎沸。狄仁杰换了身不起眼的便服,与李元芳混入其中。他目光如炬,暗中观察,很快注意到一个角落里,一名贼眉鼠眼的账房先生正与几个赌客低声交谈,时不时在账本上勾画。 李元芳低声道:“大人,那周舍以前输光了,常被这家赌场的打手追债。最近却成了座上宾,赌场伙计说,他常跟那角落的账房先生套近乎。” 狄仁杰嘴角微翘:“看来,突破口就在此人身上。” 他示意李元芳,两人一前一后,悄无声息地接近了那名账房先生。待其与赌客交谈完毕,准备起身时,李元芳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低声道:“先生,我家大人有请。” 账房先生吓了一跳,待看清李元芳眼中不容置疑的冷意,和狄仁杰沉稳的气度,顿时腿肚子有些发软。 半个时辰后,六皇子府一处偏僻的厢房内。 那账房先生名叫刘三,此刻面如土色,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本想抵赖,但在狄仁杰一连串直指核心的盘问下,心理防线迅速崩溃。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小的……小的也是被逼的!”刘三磕头如捣蒜。 原来,这刘三竟是之前被废太子的母家——王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在王家名下一处不起眼的粮油铺子里管账。数日前,王家的一个管事找到了他,许以重金,让他办一件事。 “说!”狄仁杰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压力。 “是……是王家大管家王福贵,他让小的找一个可靠的泼皮,再寻一个手脚干净的外地人当酒贩。事成之后,给小的三百两银子,给那泼皮一百两,酒贩五十两。” 刘三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王管事给了小的一包特制的‘醉仙散’,说是无色无味,混入烈酒之中,任凭酒量再好的人,喝下一碗也得神志不清,任人摆布。他让小的指使那泼皮周舍,在街上故意挑衅许褚将军,激怒他。再让那酒贩用混了药的酒,让许将军喝下,使其彻底失控……” 狄仁杰从怀中取出一张纸,上面是根据目击者描述画出的酒贩画像,递给刘三:“可是此人?” 刘三看了一眼,连连点头:“是是是,就是他!此人是小的从城外一个破庙里寻来的流浪汉,平日里偷鸡摸狗,胆子大得很。” “药呢?与王福贵联络的凭证呢?” “药……药小的用完了,剩下的药渣藏在……藏在家中床底的暗格里。与王管事都是当面交接,并无书信往来,但……但他每次给银子,都是用王家铺子的票号,票根小的还留着几张!” 人赃并获! 李元芳当即带人前往刘三家中,果然搜出了“醉仙散”的药渣和几张王家产业的票号存根。铁证如山! 狄仁杰听完李元芳的回报,眼中闪过一丝寒芒。这王家的手段,当真狠毒。他们原计划,恐怕只是想让许褚在药力作用下重伤周舍,制造事端,败坏朱平安的名声。 却没料到许褚的虎威加上药力催发,竟直接将周舍打死,反而让这“证据”更加“确凿”,也更将朱平安逼入绝境。 “立刻提审王福贵!”朱平安得到消息后,当即下令。许褚是他的心腹,被人如此构陷,他心中的怒火早已按捺不住。 然而,就在锦衣卫(由陆柄在暗中遥控指挥,他们已秘密抓捕了那名外地酒贩)准备前往王家提人的时候,刑部那边却传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那账房先生刘三和刚被锦衣卫捕获的酒贩,竟在同一夜,“畏罪自杀”于各自的牢房之中! 所有线索,在指向王家大管家王福贵之后,戛然而止。 朱平安闻报,气得一拳砸在桌上:“好一个王家!好一个杀人灭口!” 狄仁杰也是眉头紧锁,对方反应如此迅速,手段如此决绝,显然是早有准备。 虽然关键人证已“死”,但狄仁杰手中掌握的证据链,已足以证明许褚乃是被人设计陷害。 第三日清晨,朱平安带着狄仁杰,将厚厚一叠案情卷宗和相关物证,呈送至朱乾曜的御案前。 朱乾曜一言不发,仔仔细细看完了所有卷宗,又拿起那些药渣和票根反复端详。整个御书房内,气氛压抑得令人喘不过气。 良久,朱乾曜将卷宗重重往案上一拍,脸色铁青:“好!好得很!”他没有明说好什么,但那眼神中的怒意,却让一旁的内侍总管都感觉到了寒意。 “传朕旨意,”朱乾曜声音冰冷,“刑部许褚一案,查系遭人设计陷害,神志不清下误伤人命。念其有功于朝,且非主观故意,免其死罪。着即释放,罚俸三月,以儆效尤!另,京畿卫戍,加强巡查,严防宵小之徒,蛊惑人心,扰乱治安!” 旨意一下,朝野震动。 许褚当即被无罪释放,只是象征性地罚了三个月俸禄。这结果,让那些原本等着看朱平安笑话的官员大跌眼镜。 而皇帝旨意中那句“严防宵小之徒,蛊惑人心”,更是意有所指。 随后几日,京中便传出消息,王家名下的几处产业因“经营不善”、“偷漏税款”等问题,被户部和京兆府查封,几个王家的旁系子弟也被寻了个由头,轻则申斥,重则降职。 皇帝虽未直接动王家根本,但这一番敲山震虎,已然表明了他的态度。 六皇子府内,许褚对着朱平安和狄仁杰纳头便拜,泪流满面:“殿下,狄大人,若非你们,俺仲康这条命,就算交代了!俺……” 朱平安扶起他,笑道:“回来就好。以后饮酒,可得长点心了。” 许褚挠着头,憨笑道:“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那劳什子‘三碗倒’,比鹤顶红还毒!” 众人闻言,皆是会心一笑,先前笼罩在府上的阴霾,一扫而空。 狄仁杰三日之内,于重重迷雾中追查真凶,令许褚沉冤得雪。虽然幕后主使王家凭借壮士断腕的狠辣暂时逃过一劫,但也受到了应有的敲打。朱平安不仅成功化解了这场针对他核心手下的险恶危机,更让朝中各方势力再次见识到了他的手段与能量。 第100章 主动出击 六皇子府内,灯火通明,一扫连日阴霾。 许褚劫后余生,此刻正抱着一只烧鸡啃得满嘴流油,旁边典韦给他斟酒,嘴里还嘟囔着:“仲康,以后出门,可得把殿下的话记牢了,不明不白的酒,莫要再碰!” 许褚含糊不清地应着:“晓得了,晓得了!那破酒,比蒙汗药还厉害!”引得众人一阵哄笑。贾诩捋着短须,眼角含笑;狄仁杰端着茶杯,神色温和;萧何与荀彧也难得放松,与众人谈笑着。 朱平安端起酒杯,敬了众人一杯,笑道:“今日仲康平安归来,狄公明察秋毫,皆是大喜事。不过……” 他话锋一转,厅堂内顿时安静下来。 “陆柄之事,仲康之事,接二连三,已不是巧合。”朱平安放下酒杯,目光沉静,“我们不能总是等着麻烦上门,再疲于应付。是时候,主动出击了。” 众人神色一凛。被动挨打确实憋屈,殿下此言,正合他们心意。 贾诩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轻咳一声:“殿下所言极是。所谓‘打得一拳开,免得百拳来’。如今朝中,屡次三番与我等作对,又根基受损,最适合作为儆猴之鸡的,莫过于王家了。” 王家,废太子外戚,先前因许褚之事刚被陛下敲打过,正是元气未复、人心惶惶之时。 “王家……”朱平安手指轻叩桌面,若有所思,“善。” 他看向李元芳和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身影——那是陆柄通过密道前来,此刻仍以斗篷遮面。 “元芳,陆柄,你们二人即刻调动所有力量,将王家这些年明里暗里干过的勾当,尤其是其核心产业的账目往来、违法证据,给我一桩桩一件件,查个底朝天!” “遵命!”李元芳与陆柄齐声应下,眼中皆有厉色。陆柄“死”过一次,对王家的恨意更深。 次日,朱平安入宫向母亲请安。 朱平安之母听闻儿子打算主动反击,欣慰地笑了:“我儿终于长大了,不再一味隐忍。王家这些年仗着外戚身份,在京城商界横行霸道,也该给他们些教训了。‘玲珑阁’在各处的眼线和商路,你尽管调动,若有王家商业上的致命情报,我即刻让人送来。” 有了母亲的支持,朱平安更添底气。 回到府中,萧何与荀彧已根据“玲珑阁”和锦衣卫初步汇总的情报,连夜制定了一套周密的计划。 “王家的钱袋子,一是城南的‘锦绣布行’,二是通往江南的几条漕运商路。”萧何铺开一张京城及周边水道图,“锦绣布行所需苏杭丝绸,泰半依赖其姻亲孙家。漕运则与漕帮头目‘混江龙’勾结甚深。” 荀彧补充道:“我们可以从这两处下手。其一,设法断其丝绸来源,或以次充好,坏其声誉;其二,‘混江龙’此人贪婪好色,可设局令其与王家反目;其三,王家票号‘德源昌’,近日似乎有几笔大额款项周转不灵……”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个完整的经济打击链条已然成型。 就在朱平安等人紧锣密鼓布局之时,他惊喜地发现,系统界面上的信仰值,竟悄然上涨了一截。 “咦?”朱平安有些意外。 系统提示适时出现:“宿主成功为许褚洗刷冤屈,京城百姓称颂宿主英明果决,‘正义得到伸张’的正面情绪,带来信仰值+2000。”“狄仁杰破获奇案,其智慧与公正获得部分民众认可,信仰值+2000。” 朱平安恍然,原来如此!不仅是自己,连手下人做出正面影响的事,也能间接为他带来信仰值。 “如此说来……”朱平安心中一动,他似乎找到了快速积攒信仰值,偿还那十万“高利贷”的门路。 数日后,行动悄然开始。 京城最大的布料供应商之一“锦绣布行”突然乱了套。先是预定的江南上等丝绸,运到京城后竟发现被人调包,混入大量残次品,交不出货,赔了一大笔银子。紧接着,布行几个经验老道的掌柜和绣娘,一夜之间被对家高价挖走。更要命的是,不知从何处传出消息,说“锦绣布行”偷工减料,以次充好,骗取顾客钱财。一时间,门可罗雀。 王家负责漕运的管事也焦头烂额。原本合作默契的漕帮头目“混江龙”,突然翻脸不认人,坐地起价,处处刁难,导致王家几船重要货物延误,损失惨重。有传言说,“混江龙”新纳的小妾,原是王家某个管事强抢的民女。 与此同时,京城街头巷尾,开始流传各种关于王家仗势欺人、鱼肉百姓、偷税漏税的“小道消息”。什么王家大公子强抢民女啦,什么王家二管事逼死人命啦,版本多样,细节丰富,仿佛说书人亲眼所见。这些消息经过李元芳手下那些“专业人士”的加工和散布,迅速引爆了民众的怒火。 “德源昌”票号外,不知为何突然聚集了许多储户,纷纷要求提取存款,形成挤兑风潮。 王家在京城的掌舵人王福良这几日急得嘴角冒泡,焦头烂额。他隐隐感觉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背后操纵着一切,将王家一步步推向深渊,却又抓不住任何实际把柄。这些手段,看似都是些商业竞争和意外,可哪有这么多巧合凑在一起? 六皇子府内,朱平安听着手下人汇报王家的惨状,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 更让他欣喜的是,随着王家丑闻不断发酵,民众怨气得到宣泄,他的信仰值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涨。 “打击贪腐劣绅,为民伸张正义,果然是获取信仰值的康庄大道!”朱平安眼中精光闪烁。 他当即对萧何道:“萧先生,烦请将京兆府及御史台积压的案卷中,那些民愤极大、却因种种原因悬而未决的案子,整理一份出来。” 萧何何等聪明,一听便明白了朱平安的意图,拱手道:“殿下深谋远虑,此举既能惩治不法,又能收拢民心,一举两得。臣立刻去办。” 朱平安看着不断上涨的信仰值,虽然离那十万的巨额贷款尚有一段距离,但心中已燃起熊熊希望。王家如今只是初显颓势,真正的清算还在后头。 他负手立于窗前,望向远方。京城的风云变幻,只是他宏大棋局的一角。待根基稳固,信仰充足,他心中的那幅“远征蓝图”,便可徐徐展开。 一个更广阔的舞台,正等待着他的脚步。而这一切,都从搅动京城这潭浑水,主动出击开始。 第101章 赈灾钦差 六皇子府,书房之内。 一幅巨大的京城及周边舆图铺满了整张书案,萧何与荀彧二人分立两侧,神情专注。他们的手指在舆图上几个鲜红的标记处点过,那是王家赖以为生的几处核心产业。 “殿下,万事俱备。”萧何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德源昌’票号的几笔大额银票,已由我们的人在外地兑付,导致其京城总号头寸紧张。只需再散布一个其即将倒闭的消息,便可引发真正的挤兑狂潮。届时,王家资金链一断,便是釜底抽薪。” 荀彧接着补充道:“漕运那边,‘混江龙’已被我们用他最爱的美酒和美人喂饱,他已答应,明日便会扣下王家最重要的一批丝绸。而‘锦绣布行’新聘的大掌柜,是我们的人。只待殿下一声令下,他便会将库中所有以次充好的证据,‘不慎’泄露给京兆府。” 环环相扣,天罗地网。 这套组合拳打下来,不死也要脱层皮。王家,这个盘踞京城多年的庞然大物,其崩塌仿佛就在眼前。朱平安看着舆图上已然形成的合围之势,胸中涌起一股掌控一切的快意。他正欲开口下达最后的命令,一个“杀”字已到嘴边。 “轰隆——” 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毫无征兆地在头顶响起,震得窗棂嗡嗡作响。 原本明亮的天空,不知何时已被墨汁般的乌云彻底吞噬。天色瞬间暗如黄昏,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窗纸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密集声响。 一道惨白的闪电撕裂天幕,将房中众人惊愕的脸照得一片煞白。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天地间只剩下哗哗的雨声,仿佛天河决了口,要将整个京城淹没。 这雨,来得太急,太猛,太邪乎了。 朱平安望着窗外那道密不透风的雨帘,心中那股即将大功告成的快意,被一种突如其来的、莫名其妙的不安感冲得一干二净。他眉头紧锁,这种心悸的感觉,比当初被刺客围杀时还要强烈。 “文和,”他转头,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凝重,“你来看看。” 贾诩走到窗边,眯着眼看了看天色,又侧耳听了听风声,他那总是带着一丝玩味笑意的脸上,此刻竟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殿下,天象反常,绝非吉兆。”他一字一顿,声音低沉,“京城尚且如此,若这暴雨中心是在上游……黄河沿岸,危矣!” 贾诩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了众人心头。 暴雨连下三日三夜,不见丝毫停歇。京城内涝,街巷成河,而那张针对王家的天罗地网,也只能在这滔天雨势下暂时搁置。 第四日清晨,雨势稍歇,早朝。 金銮殿内气氛压抑,群臣皆因连日暴雨而忧心忡忡。 突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而凄厉的呼喊:“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 一名浑身湿透、满身泥泞的信使连滚带爬地冲入殿内,他手中高举着被油布包裹的文书,嗓音已然嘶哑,带着哭腔:“陛下!黄河……黄河决堤了!中下游连淹三州七县,数百万灾民流离失所,哀鸿遍野啊——!” 此言一出,整个金銮殿如同被投入了一颗炸雷,嗡的一声,彻底炸开了锅。 “什么?” “三州七县?天哪!” 户部尚书孙康年当场就跪下了,老泪纵横地哭诉国库空虚,拿不出这么多钱粮。工部尚书苏建业则面如死灰,不住地叩头请罪,说自己督造堤坝不力,罪该万死。 殿上一片混乱,哭声、惊呼声、议论声混作一团。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丞相林如海,突然排众而出,躬身奏道:“陛下,当此危难之际,安抚民心,主持赈灾,刻不容缓。臣以为,六皇子殿下仁德爱民,智勇双全,前有破获悬案之功,后有御下清明之德,实乃亲赴灾区、主持赈…灾事宜的不二人选!” 他话音刚落,几个御史立刻附和:“丞相所言极是!” 另一个与王家交好的侯爵也跟着出列:“臣附议!此等危难时刻,正需皇子亲往,方能彰显天家恩德,稳定灾区大局!” 一时间,附议之声此起彼伏。 站在队列中的贾诩与荀彧对视一眼,二人眼中皆是寒光一闪。 好一招阳谋! 赈灾,从来都是个烫手的山芋。差事办好了,是你应该做的;可一旦办砸了,那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如今灾区是什么光景?洪水滔天,灾民遍地,地方官吏怕是早已乱作一团,贪腐横行,甚至可能已经爆发了瘟疫。 让一个毫无地方执政经验的皇子去收拾这个烂摊子,九死一生都是轻的。 王家这是算准了无法在京城扳倒朱平安,便干脆借这天灾,将他远远地推入火坑,让他自生自灭! 龙椅之上,皇帝朱乾曜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岂会看不出这其中的算计?但他更明白,林如海的话并非全无道理。此刻,确实需要一个身份足够贵重、又能办事的皇子,去那片人间地狱坐镇。他的目光在几个儿子身上扫过,最终,落在了朱平安的身上。 那目光,深邃、冰冷,充满了帝王的审视与权衡。 许久,他沉声道:“准奏!封六皇子朱平安为‘钦差赈灾大使’,总领三州赈灾事宜,赐尚方宝剑,可先斩后奏!户部、工部、兵部全力配合,即日启程!” “儿臣,领旨。”朱平安跪下,声音平静,听不出喜怒。 在他领旨的瞬间,眼前只有自己能看到的系统面板,突然闪烁起刺目的红光。那因打击王家丑闻而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信仰值,此刻竟如开了闸的洪水般,开始缓缓回落。 【警告:灾情扩散,民怨沸腾,天怒人怨。若不能及时控制灾情,安抚民心,信仰值将持续损失。】 退朝之后,六皇子府邸。 气氛凝重,刚刚还万事俱备,转眼间却已是死局临头。 “殿下,此行看似死局,实则危中藏机。”贾诩首先打破了沉默,他的眼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京城的这点民心,与三州数百万灾民相比,不过是萤火与皓月。若能扭转乾坤,您将收获前所未有的民心与声望,那是任何皇子都无法企及的!” 朱平安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初晴的天空,那场持续了三日三夜的暴雨,仿佛就是为了将他引向这片龙潭虎穴。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他们想让本王死在灾区,葬身鱼腹。”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位心腹,眼神坚定如磐。 “本王偏要让他们看看,龙出龙潭,将是何等光景!” 第102章 雷霆手段 皇帝的旨意,与其说是信任,不如说是一道催命符。朱平安没有丝毫耽搁,他拒绝了礼部准备的全套钦差仪仗,那浩浩荡荡足以在路上走一个月的队伍,在他看来不过是累赘。 他只点了典韦、许褚、贾诩、萧何、狄仁杰、李元芳等核心班底,外加一千名从戚继光麾下精挑细选的悍卒。一人双马,卷着干粮和兵刃,如同一支离弦的利箭,朝着最近的灾区——永州,日夜兼程,绝尘而去。 马蹄踏碎了泥泞,也踏碎了沿途的平静。越靠近永州,景象便越是触目惊心。官道两旁,最初只是三三两两面有菜色的流民,渐渐地,汇聚成了黑压压的人潮。 他们扶老携幼,衣不蔽体,眼神空洞麻木,仿佛一群行走的幽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着污泥、腐烂和绝望的恶臭,让人闻之欲呕。 终于,永州城那高大厚重的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然而,那本该是庇护之所的城门,此刻却吊桥高悬,城门紧闭。城墙上,站满了手持长矛的官兵,神情紧张地与城下数以万计的灾民对峙。 城下,是无声的海洋,只有偶尔响起的婴儿啼哭和压抑的呻吟,汇成一片死寂的悲鸣。这哪里是城池,分明是一座隔绝生死的孤岛。 “殿下,永州知府钱德禄,前来接驾!” 一声公鸭般的嗓音从侧方传来,打断了朱平安的思绪。只见一顶简陋的小轿在几个衙役的簇拥下,慢悠悠地晃了过来。轿帘掀开,一个身着半旧官袍、体态微胖的中年人滚了出来。他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悲戚,一见到朱平安,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殿下,您可算来了!下官无能啊!这城里城外十几万张嘴,库里却连老鼠都饿得想上吊,朝廷的赈灾粮款迟迟不到,下官…下官是有心无力,日夜操劳,人都瘦了十斤啊!”他一边哭诉,一边捶打着自己那颇具规模的肚腩。 这番表演,堪称情真意切。若非狄仁杰眼尖,瞥见他那看似朴素的袍袖下,拇指上套着的一枚温润油亮的羊脂玉扳指,怕是真要被他骗了过去。那扳指在阴沉的天色下依然宝光内敛,其价值,足够寻常百姓家吃用十年。 狄仁杰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与贾诩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朱平安仿佛没看见脚下这个“忠臣”,他翻身下马,径直朝着灾民最密集的地方走去。亲卫们立刻在他身前组成一道人墙,隔开拥挤的人群。 “让开。”朱平安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他走到一位头发花白、抱着一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孙儿的老者面前,亲自将他扶起。 “老人家,官府没开仓放粮吗?” 老者浑浊的眼睛看了看朱平安华贵的衣着,又看了看他身后那群杀气腾腾的士兵,嘴唇哆嗦了半天,最终化作两行老泪。 跪倒在地:“青天大老爷啊!官府是开了仓,可那粮食,是发了霉的陈米,还要我们拿活命钱去买啊!一斗米的价格,比往年翻了十倍!我们……我们买不起啊!已经有不少人吃了那霉米,上吐下泻,活活病死了……” 老者的哭诉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朱平安的心上。他胸中的怒火,几乎要破体而出。 与此同时,几道寻常百姓打扮的身影,已经悄无声息地混入了永州城。为首的正是李元芳,他凭借令牌,轻易绕过了城门的盘查。 早在钦差队伍出发前,暗中的锦衣卫便已将“四海商行”在永州的几个联络点和黑仓查得一清二楚。李元芳入城不过是按图索骥,直奔那处最隐秘的粮行。未出半个时辰,便将正在偷运官粮的粮商们堵了个正着,人赃并获。 当晚,永州官驿。 朱平安大排筵宴,“款待”永州府一众大小官员。席间气氛诡异,官员们个个如坐针毡,而知府钱德禄却仿佛找到了主场,酒过三巡,他又开始了他的表演,端着酒杯,痛陈赈灾的种种不易,暗示没有钱粮,他这位知府也变不出戏法。 “殿下,不是下官不尽力,实在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是吗?” 朱平安突然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哭诉。他将手中的酒杯重重往桌上一顿,清脆的响声让整个大厅瞬间安静下来。 啪! 一叠厚厚的账本和供状,被李元芳狠狠摔在了钱德禄面前的酒桌上,汤水四溅。 “钱知府,你口口声声说国库无粮,那这些从你姻亲家的粮行里搜出来的官粮,作何解释?你哭诉自己两袖清风,那这本记录着你如何与‘四海商行’勾结,高价倒卖赈灾粮,获利三十万两的账本,又是怎么回事?” 朱平安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冰,句句诛心。 钱德禄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褪得干干净净,他惊恐地看着那些账本,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保护大人!” 他身旁的心腹同知,见状图穷匕见,猛地拔出腰刀,面目狰狞地喝道:“六皇子,强龙不压地头蛇!这里是永州,可不是京城!” 话音未落,官驿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甲胄摩擦声,数百名手持火把的州府兵丁,已将整个官驿围得水泄不通。厅内的官员们见状,也纷纷壮起胆子,站到了同知身后,与朱平安对峙。 “找死!” 一直站在朱平安身后,像两尊铁塔般的典韦,眼中凶光爆射。他甚至懒得去拔背后的双戟,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抓起身旁的实木八仙桌,发出一声震天怒吼,朝着那名同知当头砸下! “吼——!” 那同知只觉眼前一黑,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袭来,连人带刀,被整张桌子拍成了肉泥!桌子轰然碎裂,木屑横飞,血浆四溅。 这血腥狂暴的一幕,让所有人都惊呆了。 与此同时,官驿的各个出入口,朱平安带来的一千精锐早已悄然布控,明晃晃的刀锋在火光下闪着寒光,与外面的府兵形成了内外对峙之势。 整个大厅,死一般的寂静。 朱平安缓缓站起身,从容地从怀中取出一柄金光闪闪的短剑,正是皇帝御赐的尚方宝剑。他将剑锋指向抖如筛糠的钱德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 “奉旨赈灾,凡阻挠者,贪墨者,杀无赦!” 他目光一扫,落在钱德禄及其身后那十几名核心党羽身上,一字一顿地吐出最后的命令: “动手!全部就地正法!” 许褚狞笑一声,带着一队亲兵如虎入羊群般冲了过去。惨叫声、求饶声瞬间响起,又很快被利刃入肉的闷响所取代。 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官驿大厅的地面,已被温热的鲜血彻底染红。钱德禄和他那十几名心腹,全都身首异处,倒在了血泊之中。 朱平安手持尚方宝剑,站在尸体与鲜血之间,环视着那些吓得瘫软在地、屎尿齐流的其余官员。 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 这一夜,永州的天,变了。 第103章 三策定乾坤 血腥味混杂着官驿大厅内尚未干涸的污秽,在黎明前的冷风中,形成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昨夜还不可一世的永州官僚,如今只剩下十几具冰冷的尸体,和一群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的活人。 朱平安血洗官驿的消息,比长了翅膀的鸟儿飞得还快。天色刚蒙蒙亮,整个永州官场便陷入了死寂般的恐慌之中。再也没有人敢抱着侥幸心理,阳奉阴违。 幸存的官员们被亲兵们“请”到府衙大堂,一个个面如死灰,等待着命运的裁决。朱平安没有理会他们,他只是将那方沉甸甸的永州知府大印,郑重地交到了萧何手中。 “萧先生,这个烂摊子,就拜托你了。”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任命和眼前几乎瘫痪的政务,萧何没有丝毫的慌乱。他只是躬身接过大印,神情平静地回了一句:“殿下放心,三日之内,必让永州重归秩序。” 这句承诺,在当时当地,听起来无异于天方夜谭。 然而,萧何甫一上任,便立刻展现出了他那足以经天纬地的治政之才。三道命令,如三支利箭,精准地射向了永州混乱的核心。 第一策:“开仓放粮,以工代赈。” 命令下达,那些被钱德禄封锁的官仓,以及连夜从奸商处查抄来的十几处黑仓,同时敞开了大门。雪白的大米被运出,在城内城外设立了数十个巨大的粥棚。与之前钱德禄施舍的清汤寡水不同,萧何下令熬制的粥,浓稠得能立住筷子,热气腾腾,米香四溢。 所有灾民,不论老幼,皆可凭一个破碗领到一碗能救命的热粥。 消息传开,城外死气沉沉的灾民潮水般涌来,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温热的米粥滑入喉咙,那份灼热的暖意才让他们确信,这不是梦。 同时,一张更大的告示贴满了全城:凡青壮年男子,皆可报名参与修筑堤坝、清理河道、重建家园。不发工钱,但管三餐饱饭,每人每日除粥外,另加两个黑面馒头。 这对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的汉子们来说,是天大的福音。与其坐着等死,不如去干活换一口饱饭! 第二策:“罪官家产,奖惩分明。” 钱德禄等一众贪官的府邸被彻底查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古玩字画,堆积如山,直接在府衙前的广场上公开展示。萧何当众宣布,这些不义之财,一半充作赈灾之用,另一半,则用来补偿那些曾被他们欺压最狠的百姓。 他命人搬来账册,当场唱名,将那些被强占的田契、被勒索的钱财,悉数发还。一位被钱德禄逼得家破人亡的老秀才,当场领回了自家的祖宅地契,抱着那张薄薄的纸,哭得老泪纵横,朝着朱平安和萧何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更有甚者,萧何下令,凡能揭发贪官余孽罪行且证据确凿者,赏银百两。此令一出,立刻有几个平日里受尽打压、有能力却不得志的底层小吏站了出来,呈上了新的罪证。萧何当场拍板,将他们破格提拔,填补空缺,迅速让几近瘫痪的行政体系,重新运转了起来。 广场上,领回钱财的百姓欢声雷动,被提拔的小吏感激涕零。这一手,不仅收拢了民心,更瓦解了旧的官僚体系,一举两得。 第三策:“军民分治,严明军纪。” 城内的治安,朱平安交给了典韦和许褚。这两尊煞神往城门口一站,比什么告示都管用。他们一个扛着双戟,一个提着大刀,目光所及之处,连最刺头的地痞流氓都乖得像绵羊。许褚更是乐在其中,他发现对着那些不守规矩的家伙吼一嗓子,比在军营里操练新兵蛋子有趣多了。 城外的“以工代赈”队伍,则由戚继光全权负责。这位练兵大师,直接将数万青壮灾民以百人为一队,十队为一营,进行了半军事化的整编。每日卯时集合,辰时开工,酉时收工,行动坐卧,皆有号令。 不过短短两日,那群原本形容散乱的灾民,竟变得令行禁止,干起活来效率倍增。他们扛着工具,排着整齐的队伍,唱着不知谁教的号子,浩浩荡荡地开赴工地。那股冲天的干劲,哪里还有半分灾民的颓丧。 三策并举,环环相扣。 永州城,这座三日前还是人间地狱的孤城,奇迹般地活了过来。城内秩序井然,城外热火朝天。饿殍遍地的惨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希望。 第三日傍晚,朱平安正在城楼上看着远处炊烟袅袅的灾民营地,脑海中响起了久违的系统提示音。 【宿主初步稳定灾区局势,获得民心认可,信仰值+2000】 虽然不多,但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证明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夜深人静,贾诩悄无声息地走进了朱平安的书房。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恭贺殿下扭转乾坤,只是在烛火下,幽幽地开口。 “殿下,永州只是开始。” 朱平安转过身,示意他继续说。 贾诩捻着胡须,眼中闪烁着洞悉一切的寒光:“钱德禄不过是推到台前的一颗棋子。我查阅了李元芳抄没的那些账本,所有与钱德禄勾结的粮商,背后都有同一个东家——京城的‘四海商行’。而这‘四海商行’,正是王家的产业。这张网,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得多。” 朱平安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他早就猜到此事与王家脱不了干系,但没想到对方竟如此丧心病狂,在国难当头之际,布下如此恶毒的大局。 他敲了敲桌子,对外沉声道:“李元芳。”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出现在门口。 “给我顺着‘四海商行’这条线,挖!”朱平安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彻骨的寒意,“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本王要知道,到底是谁在发这笔国难财!” “遵命!”李元芳的身影再次消失在夜色中。 然而,麻烦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就在朱平安准备深挖王家罪证之时,一名负责警戒的亲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嘶哑,带着哭腔。 “殿下,不好了!下游青州八百里加急军报!” 信使被带了进来,他浑身泥水,嘴唇干裂,几乎是吼着报告了最新的军情。 “青州……青州数万灾民因断粮三日,发生暴动!他们……他们冲击了县衙,打开了武库,抢了兵器!知府……知府大人被乱民当场打死!如今,整个青州已经……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惊雷,在书房中炸响。 永州的局势刚刚稳定,这最致命的后院之火,却以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方式,熊熊燃烧了起来。 第104章 贾诩毒计 青州之困的消息,像一块巨石砸入永州刚刚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朱平安的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着众人凝重的脸。分兵,则两处皆弱,极可能被各个击破;亲往,则永州这个好不容易稳住的根基,恐再生变故。两难之境,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们牢牢困住。 “殿下,”萧何率先开口,语气沉重,“青州暴民已夺武库,无异于叛军,若不尽快平息,恐成燎原之势。但永州新政初行,民心未稳,您一旦离开,那些潜藏的宵小之辈必会趁机作乱。” 这是一个死结。 朱平安的目光,缓缓移向了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语的贾诩。这位毒士从始至终都只是捻着他那撮山羊胡,仿佛对眼前的危局漠不关心。 “文和先生,有何高见?” 贾诩抬起眼皮,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精光。他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地图前,伸出干枯的手指,在青州的位置上轻轻一点。 “殿下,您觉得,这数万灾民,为何早不反,晚不反,偏偏在您大刀阔斧整治永州之时反了?” “是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朱平安立刻明白了。 “然也。”贾诩笑了,那笑容在烛火下显得有些阴冷,“煽动暴乱,无非‘利诱’二字。断其粮,许其诺,逼其反。既然是冲着‘利’字去的,那我们便从‘利’字下手。何须我们自己动手?断其利,则乱自平。”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吐出了八个字:“借刀杀人,引狼入室。”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贾诩的手指顺着地图上的河流移动,最终停在了一片水网密布的区域。“青州最大的粮商联盟,名曰‘五谷盟’,盟主张德才,与王家的‘四海商行’素有生意往来。此次青州断粮,必是此人囤积居奇,奉了王家的命令,要给殿下您添堵。此为‘狼’。” “那‘刀’呢?”朱平安追问。 “青州与永州交界,有一片芦苇荡,名曰‘覆江泽’。里面盘踞着一股水匪,三千余众,号称‘覆江三千’。其首领‘浪里蛟’,为人凶悍,生性贪婪,却又一直想洗白上岸,谋个出身。此,便是那把最好用的‘刀’。” 一个一石三鸟的毒计,已在贾诩心中成型。 朱平安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仿佛看到了一场好戏即将上演。“好一个借刀杀人!李元芳!” “属下在。”李元芳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 “带上重金,去会一会那位‘浪里蛟’。告诉他,本王可以给他一个发财和洗白的机会。” …… 覆江泽深处,水寨依水而建,戒备森严。 聚义厅内,几十名袒胸露腹的匪徒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喧哗声震天。主座之上,一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的汉子,正用一双铜铃般的眼睛,斜睨着堂下那个身着华服、气度从容的年轻人。 此人,正是“浪里蛟”。而被他盯着的,自然是伪装成京城富商的李元芳。 “哪来的白面书生,也敢闯你爷爷的寨子?活腻歪了?”浪里蛟将一碗烈酒灌进喉咙,声音粗犷。 李元芳面色不改,只是轻轻挥了挥手。他身后的两名护卫将一口沉重的木箱抬上前来,猛地打开。 刹那间,满室金光,黄澄澄的金条码放得整整齐齐,差点晃瞎了在场所有水匪的眼睛。喧闹的聚义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我家主人,想跟大当家的做一笔生意。”李元芳的声音平淡,却仿佛带着一股穿透人心的力量。 “哦?什么生意?”浪里蛟坐直了身子,贪婪的目光在金子和李元芳之间来回移动。 “我家主人,朝廷钦差六皇子,此刻就在永州,正愁找不到由头剿灭你们。” 此话一出,厅内气氛瞬间紧张起来,不少水匪已经下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刀柄。 李元芳却像没看见一样,继续说道:“但剿匪是件麻烦事,六皇子没那个闲工夫。我家主人,愿意给大当家的一条生路,一条既能发财,又能洗白上岸的康庄大道。” 他缓步走到浪里蛟面前,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钩子一样,勾着对方的心弦。 “城里的‘五谷盟’,富得流油,他们的粮仓里,堆满了粮食。只要你们能帮钦差大人一个‘忙’,趁夜拿下‘五谷盟’,杀了那个叫张德才的盟主。事成之后,”李元芳伸出两根手指,“所有粮食,全归你们。不仅如此,朝廷还会给你们一个‘剿匪义民’的身份,从此再不是人人喊打的水匪。” 粮食!洗白! 这两个词像两柄重锤,狠狠砸在了浪里蛟的心坎上。他混迹江湖半生,杀人放火,图的不就是这个吗?他盯着李元芳,眼中疑虑与渴望交织。 “我凭什么信你?” 李元芳笑了,从怀中取出一卷羊皮,摊在桌上。“这是‘五谷盟’总部和几大粮仓的布防图,连他们晚上换岗的时间、茅厕的位置,都标得一清二楚。信不信,大当家的自己掂量。” 看着那份详尽到令人发指的地图,浪里蛟心中最后一点疑虑也烟消云散了。能搞到这种东西的人,其实力根本不是他能想象的。他猛地一拍桌子,粗大的青筋在额角暴起。 “干了!” 是夜,月黑风高,杀人夜。 数百名精悍的水匪,如一群暗夜的恶狼,悄无声息地潜入了青州城。在李元芳提供的精准情报指引下,他们完美地绕开了所有明哨暗卡,直扑“五谷盟”的总部大院。 “杀!” 随着浪里蛟一声令下,喊杀声骤然撕裂了深夜的宁静。水匪们如出笼的猛虎,撞开大门,蜂拥而入。 “五谷盟”豢养的护院也不是善茬,双方立刻展开了血腥的火拼。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惨叫声、兵器碰撞声响成一片。然而,护院们平日里养尊处优,哪里是这些刀口舔血、亡命之徒的对手。 一番惨烈的厮杀后,水匪们付出了数百人伤亡的代价,终于攻破了主院。盟主张德才在小妾的床上被惊醒,还没来得及呼救,就被冲进来的浪里蛟一刀枭首。 紧接着,水匪们又马不停蹄,按照计划,突袭了几处最大的粮仓。当他们砍开仓门,看到那一个个堆得像小山一样的粮囤时,所有人的眼睛都红了。 浪里蛟站在堆积如山的粮袋上,迎着夜风,放声狂笑,胸中充满了大功告成的快意。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左拥右抱,被官府奉为上宾的美好未来。 然而,他的笑声还未落下,异变陡生! “唰!唰!唰!” 粮仓四周的黑暗中,无数火把瞬间亮起,一圈又一圈,将整个粮仓区域照得如同白昼。 火光下,一排排身着制式铠甲、手持长枪的士兵,组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他们沉默如山,冰冷的枪尖在火光下闪烁着森然的寒芒,那股凝练的杀气,让刚刚还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水匪们如坠冰窟。 为首一员大将,手持长刀,面容沉静如水,正是戚继光。他麾下的一千精锐,早已在此以逸待劳,悄然布下了天罗地网。 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筋疲力尽的水匪们,看着眼前这支军容严整、杀气腾腾的军队,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绝望。 浪里蛟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颤抖地指着火光中的军队,声音里带着不敢置信的惊恐。 “你……你们……” 戚继光面无表情地举起了手,冷冷吐出两个字。 “拿下。” 第105章 浮出水面 青州大捷的军报,如同一阵春风,吹散了笼罩在永州上空的最后一丝阴霾。 朱平安看完戚继光亲笔写的战报,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扬。好一招黄雀在后,贾诩的计谋,戚继光的执行,堪称完美。他立刻放下战报,眼中精光一闪。 “来人,传狄仁杰。” 狄仁杰很快便到了书房,他一进门,就看到朱平安脸上的笑意,心中已然有数。 “怀英,青州的戏唱完了,该你这位断案如神的‘角儿’上场了。”朱平安将战报递了过去,“‘五谷盟’的余孽和‘覆江三千’的水匪,都已拿下。我命你星夜赶赴青州,亲自审理此案。记住,本王要的不是口供,而是藏在口供后面的那只手。” 狄仁杰接过战报,只扫了一眼,便明白了朱平安的意图。他拱手道:“殿下放心,不出三日,必给殿下您一个水落石出。” 两日后,青州府衙的临时大牢。 这里关押着上百名“五谷盟”的管事、伙计,以及近千名垂头丧气的水匪。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汗水和绝望混合的刺鼻气味。 狄仁杰抵达后,并未急着升堂,而是先让李元芳带他巡视了一圈大牢。他脚步从容,目光却如鹰隼般锐利,扫过每一个犯人的脸,将他们的神情尽收眼底。有的人惊恐,有的人麻木,有的人则色厉内荏。 “元芳,将‘五谷盟’的几位大管事,和水匪的几个头目,分开关押,不许他们见面。”狄仁杰淡淡吩咐道,“另外,给他们都换上干净的衣服,送上热饭热菜。” 李元芳有些不解:“大人,这些都是重犯,何须如此?” 狄仁杰抚着短须,微微一笑:“人只有在吃饱穿暖,觉得自己还有机会活下去的时候,才会为了那个‘机会’,说出我们想听的话。酷刑,只能得到屈服,得不到真相。” 审讯从浪里蛟开始。 这位曾经不可一世的水匪头子,此刻被单独带到一间干净的厢房。没有刑具,没有喝骂的衙役,只有一张桌子,两杯热茶,以及坐在他对面,神情温和的狄仁杰。 “浪里蛟,本官知道你。覆江泽纵横十余年,也算是一号人物。”狄仁杰亲自给他倒了一杯茶。 浪里蛟看着眼前的阵仗,心里七上八下,摸不透对方的路数。“成王败寇,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他梗着脖子,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狄仁杰不以为意,自顾自地品着茶:“杀你?太简单了。你手下那上千号兄弟,还有‘五谷盟’那伙人,随便找几个出来,把煽动暴乱、屠戮商户的罪名往你头上一推,本官就能名正言顺地将你凌迟处死,还能给朝廷一个完美的交代。你信不信?” 浪里蛟的脸色瞬间白了。他混迹江湖,最懂人心险恶,狄仁杰的话,字字句句都戳在他的心窝子上。 “你……你想怎样?” 狄仁杰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本官给你一个机会。一个戴罪立功,保住性命的机会。我只问你一件事,你必须说实话。是谁,最先联系你,让你在青州制造混乱的?” 浪里蛟的喉结上下滚动,眼中闪过剧烈的挣扎。他想起了那个给他送来金山和布防图的神秘商人,又想起了狄仁杰那句“保住性命”。 最终,求生的欲望压倒了一切。他一咬牙,全说了:“是……是‘五谷盟’的盟主张德才!是他派人找到我,说只要我带人冲击府库,拖住钦差的脚步,事成之后,给我十万两白银!” 这个答案,让一旁负责记录的李元芳都愣住了。他明明是奉了殿下的命令,去“引诱”浪里蛟的,怎么变成了张德才主动勾结? 狄仁杰的眼神却陡然变得深邃。他立刻意识到,这背后是一个局中局,一石二鸟之计!王家的人,不仅算计了殿下,连张德才和浪里蛟这两颗棋子,都算计进去了!他们恐怕是想让粮商和水匪先狗咬狗,斗个两败俱伤,最后官府再来收拾残局,无论结果如何,他们都稳赚不赔。好毒的算计! “元芳,”狄仁杰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去张德才的府邸,再仔细搜一遍,特别是他的书房和卧室,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与此同时,在另一间审讯室,“五谷盟”的几位大管事在得知浪里蛟已经“招供”后,心理防线开始动摇。狄仁杰抓住时机,轮番审问,利用他们之间的猜忌和矛盾,很快就让他们把张德才如何囤积居奇、勾结官府、打压同行的事情抖了个底朝天。 一个时辰后,李元芳匆匆返回,神色中带着一丝兴奋。 “大人,有发现!” 他领着狄仁杰来到张德才那间奢华的卧室。在一张由整块金丝楠木雕成的床榻下,李元芳指着一处不起眼的雕花:“大人请看,这里的纹路,与其他地方略有不同。” 狄仁杰上前仔细观察,伸手一按,只听“咔哒”一声轻响,床板下竟弹出了一个暗格。暗格之中,静静地躺着一个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信封。 狄仁杰小心翼翼地取出信封,打开油纸,一封信笺露了出来。信纸是京城最上等的“澄心堂纸”,字迹龙飞凤舞,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傲气。信的落款,赫然盖着“四海商行王伯安”的私印! 他展开信纸,目光迅速扫过。信中的内容,让他这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神探,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信里,那个叫王伯安的大掌柜,用一种命令的口吻,详细指示了张德才如何借着天灾,一步步将青州官府和百姓逼入绝境。从如何高价吸纳周边粮食,到如何买通官吏封锁官仓,再到如何联络“覆江泽的蠢货”制造一场不大不小的暴乱,将钦差的注意力彻底吸引过去……每一步都安排得明明白白。 信的末尾,更是赤裸裸地许诺:事成之后,待六皇子焦头烂额、狼狈回京,你张德才,便是我王家在整个江南的独家总代理! 这哪里是一封信,这分明是一份谋害皇子、祸乱国家的罪证!是王家伸向大泰王朝心腹的一把淬毒的尖刀! 狄仁杰拿着信纸的手,都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他闭上眼,仿佛已经看到京城王家那座高耸的门楣,正在这封信的烈焰下,轰然倒塌! 就在此刻,朱平安的脑海中,响起了久违的系统提示音。 【叮!宿主揭露并粉碎地方豪强与水匪的阴谋,民心大悦,正义得以伸张,获得信仰值+10000!】 远在永州的朱平安猛地睁开眼,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看来,怀英先生那边,成了! 青州府衙。当狄仁杰将这封盖着王家私印的亲笔信,扔在“五谷盟”那几位管事面前时,他们最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我说!我全说!” “都是王家!都是王家指使我们干的!” “我们是被逼的啊,大人!我们也是被逼的!” 哭喊声、求饶声响成一片。在如山铁证面前,这些人争先恐后地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和盘托出,只求能换一个从轻发落。 狄仁杰面沉如水,听着他们的供述,手中的笔飞速记录。 当夜,一份厚厚的卷宗被整理完毕。里面不仅有所有人的画押供状,最重要的,是那封来自京城的亲笔信。 狄仁杰亲自用火漆将卷宗封好,交给一名最得力的校尉。 “加急,亲手交到殿下手中,不得有误!” “遵命!” 校尉走后,狄仁杰又提笔,在另一张信纸上写下了一行字,放入另一个信封。 他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喃喃自语:“王家……这次看你们如何翻身。” 那信上,只有简短的一句话。 “殿下,可以收网了。” 第106章 瘟疫索命 当狄仁杰的密信抵达时,朱平安已亲率一千精锐,抵达青州城。 他没有入驻早已备好的府邸,而是直接下令,在城中广场搭建公审台。 缴获的粮食堆积如山,数个巨大的粥棚正热气腾腾地施着粥,灾民们排着长队,脸上虽有菜色,眼中却已有了光。 这是萧何的办法,在永州行之有效,在青州同样如此。 “升堂!” 随着朱平安一声令下,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五谷盟”一众骨干被押上高台。 “殿下饶命!我们都是被张德才蒙蔽的啊!” “是王家!是京城王家逼我们这么干的!” 朱平安面无表情,将狄仁杰整理好的卷宗扔在他们面前。 他环视台下数万百姓,声音通过内力传遍全场:“本王知道,你们恨他们。他们囤积居奇,发国难财,让你们的亲人饿死,让你们流离失所。” 台下,无数双眼睛瞬间红了,仇恨的火焰在燃烧。 “今日,本王便在此,以大泰律法,还你们一个公道!” 他拿起朱笔,在罪状上重重一勾。 “斩!” 十几颗人头应声落地,鲜血染红了高台。台下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王爷英明!” “青天大老爷啊!” 朱平安抬手,示意安静。 “剩下胁从者,以及为祸乡里的‘覆江三千’水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他指向城外奔腾的黄河,“他们将被编入‘劳改营’,用他们的双手,去修筑被他们间接毁掉的堤坝!一日不修好,一日不得自由!” 这一判决,既解了民愤,又解决了修筑堤坝的人力问题,百姓们再次爆发出雷鸣般的叫好声。 青州的局势,以一种雷霆万钧的方式,被彻底稳住了。 三日后,朱平安准备启程返回永州。 他骑在马上,正要出城,却发现前路被堵得水泄不通。 数万百姓,黑压压地跪了一地。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在几位乡绅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到马前,高高举起一柄巨大的油布伞。 那伞上,用针线密密麻麻地绣满了名字。 “殿下,”老者老泪纵横,“您救了我们三州数十万百姓的命。我们无以为报,全城的百姓凑在一起,为您做了这把万民伞。求您,收下吧!” “请王爷收下!” “王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数万人的呼喊汇聚成一股洪流,直冲云霄。 朱平安坐在马上,看着那一张张真诚而感激的脸,看着那把沉甸甸的万民伞,一股前所未有的暖流涌遍全身。 这不是臣服,不是畏惧,而是发自内心的爱戴与拥护。 【叮!宿主赈灾有功,深得民心,获得三州百姓的集体爱戴与真诚感激!】 【信仰值+30000!】 脑海中,系统提示音如同天籁。 朱平安心中狂喜,立刻查看面板。 【当前信仰值:-53713(贷款中)】 狂喜之后,是片刻的冷静。还不够,还远远不够。欠系统的贷款,像一座大山,依旧压在心头。 他翻身下马,亲手扶起那位老者,郑重地接过那把万民伞。 “本王,谢过诸位乡亲!” 返回永州的路上,气氛欢快。 而当晚,永州府衙内,一场庆功宴正在举行。 朱平安高坐主位,萧何、贾诩、典韦、许褚等人分坐两侧,人人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此次赈灾,诸位皆是头功!待回京之后,本王定向父皇为诸位请功!”朱平安举杯。 “全赖殿下运筹帷幄!”众人齐声应和,一饮而尽。 就在这欢声笑语的顶点,宴会厅的大门被猛地撞开。 一名军医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哆嗦着,仿佛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殿…殿下…不…不好了!” 他扑倒在地,声音嘶哑而绝望。 “劳改营!劳改营里出事了!” 宴会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笑容都凝固在脸上。 “说清楚!”朱平安心中一沉。 军医喘着粗气,几乎是哭着喊出来的:“有…有几十个囚犯,今天下午突然发起高热,上吐下泻,浑身…浑身起了巴掌大的红疹!就在刚刚,已经…已经死了七八个了!” 嗡! 朱平安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高热,呕吐,红疹… 瘟疫! 这两个字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劈在每个人的天灵盖上。 萧何手中的酒杯“啪”地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典韦和许褚那两张铁塔般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恐。 贾诩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但他的脸色,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惨白如纸。他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他猛地抬头,看向朱平安,眼中满是恐惧与骇然。 “殿下!这才是王家的终极杀招!他们算准了!他们算准了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贾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颤抖。 “赈灾的功劳再大,也抵不过一场瘟疫!洪水是天灾,可瘟疫在百姓眼中,就是人祸!是您带来的不祥!这才是真正能让您万劫不复的死局啊!” 整个大厅,死一般的寂静。 之前的胜利、百姓的爱戴、信仰值的增长,在“瘟疫”这两个字面前,都变得苍白无力,甚至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一旦瘟疫蔓延,别说赈灾的功绩,他们这所有人,都会被困死在这片人间地狱,背上屠戮百姓、散播灾祸的千古骂名。 朱平安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和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拼尽全力,斗贪官,杀粮商,平水匪,好不容易才将百姓从死亡线上拉回来,却掉进了一个更大、更绝望的陷阱。 “系统!” 他在心中狂吼。 “系统!有没有办法?有没有防治瘟疫的办法?!” 【有。】 系统的回应一如既往的冰冷。 朱平安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快!快兑换!” 【《赤脚医生手册:瘟疫防治与急救篇》,可从根本上解决本次瘟疫问题。】 【售价:五万信仰值。】 五万…… 朱平安的希望,瞬间被浇灭。 他看着自己那依旧是负数的信仰值面板,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第107章 天书定乾坤 五万信仰值。 这五个字,像五座拔地而起的巨峰,将朱平安心中刚刚燃起的那一丝希望之火,压得只剩一缕青烟。 他看着系统面板上那个刺眼的负数,-53713。 再贷五万,总负债将接近十一万。这是一个足以让任何一个宿主都感到绝望的天文数字。系统就像一个最高明的放贷者,总是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递上那张附带魔鬼条款的契约。 大厅里的死寂仿佛凝固成了实质。萧何、贾诩、狄仁杰,这些平日里算尽天下、智计百出的顶尖人杰,此刻也束手无策。典韦和许褚握紧了兵器,可他们的力量,在这种看不见的敌人面前,渺小得不值一提。 窗外,夜色深沉,仿佛一张吞噬一切的巨口。 那背后,是数十万刚刚看到一丝生机的灾民,是眼前这些将身家性命都托付给自己的部下。 输了,就是万劫不复,所有人都将葬身于此,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赢……唯一的希望,就是那本价值五万信仰值,名为《赤脚医生手册》的天书。 朱平安的眼中布满了血丝,他仿佛能听到自己胸腔里心脏的每一次擂动,沉重而决绝。他缓缓闭上眼睛,再猛然睁开。 “贷!” 这一个字,他没有说出口,却在脑海中用尽全身力气咆哮而出。 他别无选择。 【叮!确认贷款五万信仰值。当前总负债:-103713。】 【叮!检测到宿主累计贷款额度巨大,且所有贷款均用于救济苍生,符合系统隐藏升级条件!】 【系统2.0版本模块解锁中……解锁成功!】 一连串的系统提示音让朱平安始料未及。他还没从巨额负债的重压中回过神来,就看到了这意外之喜。 绝境之中,竟有转机! 紧接着,一本朴实无华的书册凭空出现在他的手中。封面是粗糙的黄色纸张,上面用最简单的黑墨写着七个字——《瘟疫防治与急救篇》。没有金光闪闪,没有异象环生,它就像乡下郎中压在箱底的陈旧医书,却散发着一股令人心安的淡淡墨香。 与此同时,朱平安注意到,他的系统界面右下角,多了一个从未见过的,此刻正呈现灰色的按钮——【推演】。 来不及细想,朱平安的思绪已从这短暂的惊喜中抽离。他猛地站起身,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锋利的刀子,瞬间划破了厅内的死寂。 “戚继光!” “末将在!”一直守在门外的戚继光大步流星地走入。 “立即率领你本部兵马,对劳改营进行最严密的军事封锁!以营地为中心,方圆五里,设三道防线,任何人不得进出。用石灰画出警戒线,敢越线者,先鸣箭示警,再有妄动,格杀勿论!” “末将遵命!”戚继光眼神一凛,没有丝毫犹豫,转身领命而去。这套闻所未闻的指令清晰明确,让他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萧何、狄仁杰、贾诩、许褚、典韦,所有人,书房议事!” 书房内,烛火通明。 朱平安将那本手册摊在桌上,他的记忆力在系统的加持下早已超凡脱俗,快速翻阅一遍,所有内容便已烙印在脑中。 他看着眼前这几位大泰王朝最顶级的头脑,开始口述那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救世良方。 “第一,隔离。将所有发病者与疑似者,同健康人彻底分开。发病者住一区,接触过发病者但尚未发病的人住另一区,绝对不能混淆。” “第二,消毒。所有病患的呕吐物、排泄物,必须用生石灰掩埋深坑。所有接触过病患的军士,衣物必须用烈火蒸煮。营地内外,每日用石灰水、艾草熏蒸。” “第三,病源控制。怀英,此事由你负责。立刻去查,第一批发病的囚犯,他们这几日的行动轨迹,吃过什么,喝过什么,接触过什么人,务必找到最初的源头!” “第四,分级护理。将病患按照轻重缓急分开照料,集中资源救治重症者。许褚、典韦,你们二人挑选最忠心、最悍不畏死的亲卫,负责隔离区的看护与物资运送,务必保证他们自身的防护。” 隔离、消毒、病源、分级…… 一个个闻所未闻的名词从朱平安口中吐出,每一个词都像一颗重磅炸弹,在萧何等人的脑海中炸响。他们震惊地看着朱平安,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这些方法,超脱了时代,却又直指核心,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智慧与力量。 贾诩那双总是闪烁着阴谋光芒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纯粹的震撼与钦佩。他喃喃道:“殿下此法……真乃神授之法!” 萧何最先反应过来,他一拍大腿:“我明白了!石灰、烈酒、药材!我立刻去调集城中所有能用的物资,不够就去周边县城征用!就算是把永州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东西凑齐!” 狄仁杰领命,带着李元芳匆匆离去。 贾诩则拱手道:“殿下,此等大事,必会引起恐慌。舆论之事,便交给诩。” 一夜之间,朱平安的团队如同一台精密至极的战争机器,围绕着“瘟疫”这个敌人,疯狂地运转起来。 天色微亮,劳改营已被彻底封锁,白色的石灰线如同一道道催命符,圈定了生与死的界限。营地内,恐慌正在蔓延。 “殿下,您不能进去!里面太危险了!”萧何拦在朱平安身前,老成持重的脸上满是急切。 朱平安正在穿戴一套简易的防护服,那只是几层厚麻布,用熬煮过的草药水浸泡过而已,聊胜于无。 “本王若不进去,谁还敢进去?军心若是散了,这仗就不用打了。” 他不顾众人反对,毅然走进了那片被死亡阴影笼罩的隔离区。 负责看守的士兵们个个面如死灰,握着兵器的手都在颤抖。当他们看到朱平安的身影出现在营地中时,所有人都愣住了。他们的王爷,竟然亲自踏入了这片绝地! 朱平安走到一个刚刚发病的年轻囚犯身边,那人蜷缩在草席上,浑身滚烫,绝望地呻吟着。朱平安蹲下身,用戴着麻布手套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怕,本王在这里。药,马上就来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隔离区,如同一剂强心针,注入了所有人的心里。恐惧并未消失,但绝望的死寂,被打破了。 半个时辰后,第一批按照手册上药方熬制出的汤药,被小心翼翼地送入了隔离区。 浓黑的药汁,散发着苦涩的气味。 所有人都怀着一颗忐忑的心,看着病患们将这碗承载着最后希望的汤药喝下。 这卷天书,究竟是救世的福音,还是最后的徒劳? 没有人知道答案。所有人,都在等待。 …… 千里之外,京城。 王家府邸内,灯火通明。 王安康收到来自灾区的八百里加急密报,信上的内容让他那张老脸笑成了一朵菊花。 “哈哈哈哈!好!好啊!”他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杯乱跳,“大灾之后,必有大疫!古人诚不我欺!朱平安,你不是能耐吗?你不是会收买人心吗?本相看你这次,如何与天斗!” 他眼中闪过一丝恶毒的光芒,对身边的管家阴冷地吩咐道:“传我命令,让‘我们的人’,立刻在三州灾民中散播谣言。” “就说,那瘟疫,是六皇子杀孽太重,招来的天谴!” 第108章 天谴谣言 王家的阴谋,如同一场无声的瘟疫,其扩散速度远比病毒本身更加迅猛。 不过短短一日,那套精心编织的“天谴论”便在灾民营中不胫而走。 “听说了吗?那六皇子在永州城杀了太多人,血都染红了官驿的台阶,这才触怒了老天爷!” “可不是嘛!好端端的怎么会闹瘟疫?以前发大水也没这么邪门过!这都是他带来的报应啊!” “他把人关起来,说是治病,谁知道是不是想把我们都活活耗死在里面,好向上头交差!” 流言蜚语,比最锋利的刀子更伤人。它们在分发热粥的队伍里低声传递,在搭建帐篷的间隙里悄然发酵。恐慌,是最好的催化剂。 原本对朱平安感激涕零的灾民,眼神开始变了。那份敬畏与希望,被一种混杂着恐惧和猜疑的东西所取代。 负责分发汤药的士兵,第一次遭到了抵制。 “不喝!我们不喝这黑乎乎的鬼东西!谁知道里面是什么!”一个面黄肌瘦的汉子打翻了士兵递来的药碗,陶碗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对!不喝!” “放我们出去!我们没病!你们要把我们关到什么时候!” 骚乱如同涟漪,迅速扩散。隔离营外,数千灾民情绪激动,开始冲击戚继光部下用石灰画出的警戒线。士兵们手持长枪,厉声呵斥,却难以阻挡那股由绝望和迷信催生出的疯狂。 局势,在迅速恶化。 最直观的反应,来自于系统。朱平安的信仰值增长完全停滞,甚至开始以微弱的速度缓慢下跌。每一个负数跳动,都像是在他心头割了一刀。 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如铁。 “殿下,民心一乱,防疫便无从谈起。再这么下去,不等瘟疫爆发,营地自己就先炸了!”萧何忧心忡忡,他擅长治理,却不擅长应付这种非理性的狂热。 “我去把那些带头闹事的抓起来,砍了!”典韦瓮声瓮气地说道,双戟已经握在了手中。 “不可。”贾诩轻轻摇了摇头,他一直闭目养神,此刻才缓缓睁开那双深邃的眼眸,“杀人,只能震慑一时,却破不了谣言。恐慌源于未知,迷信源于敬畏。” 他看向朱平安,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殿下,欲破迷信,需用更强的‘神迹’来覆盖。欲止谣言,需行更猛的雷霆来正名!” 朱平安瞬间领会了贾诩的意思。 “李元芳。” “属下在。” “去把那些在灾民中上蹿下跳,自称能通鬼神、破解‘天谴’的‘高人’,都给本王‘请’过来。” “是!”李元芳的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帐外。 他的效率高得惊人。不过半个时辰,七八个被打得鼻青脸肿,身上道袍、僧衣都扯破了的“神棍”就被扔进了大帐。这些人起初还想嘴硬,但在李元芳那双仿佛能看透人心的鹰眼逼视下,很快就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 果然,他们都是受了不明人士的银钱,才在灾民中煽风点火。 “好一个王家,好一招釜底抽薪。”朱平安眼神冰冷。 他站起身,下达了一连串命令。 很快,在灾民营最中央的空地上,一座临时搭建的高台拔地而起。高台旁,是一堆早已备好的干柴,上面浇了桐油,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那几个被抓来的神棍,被五花大绑地押上了高台。一同被抬上去的,还有几具用厚厚麻布严密包裹的,第一批因瘟疫而不幸死去的囚犯尸体。 数万灾民被这番阵仗吸引过来,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他们交头接耳,不知道这位六皇子又要搞什么名堂。 朱平安一身玄色锦衣,在许褚和典韦的护卫下,缓步登上高台。他没有看那些神棍,目光如电,缓缓扫过台下每一张惶恐而又迷茫的脸。 整个广场,瞬间安静下来。 他伸手指着那几个瑟瑟发抖的神棍,声音通过内力加持,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你们说,这场瘟疫,是本王杀孽过重,招来的天谴?” 一个胆子稍大的神棍,仗着人多,梗着脖子喊道:“不错!你……你就是灾星!是你给我们带来了灾祸!” “好一个天谴!”朱平安不怒反笑,他指着台下的数万灾民,“那本王问你们,为何这‘天谴’,降临的都是手无寸铁的寻常百姓,而非本王?为何死的都是贫苦的囚犯,而非本王麾下这些杀过人的士兵?” 神棍们顿时语塞。 朱平安步步紧逼,声音愈发洪亮:“你们既有神力,能通鬼神,那你们可能让这天谴消失?可能让这些已经死去的人,死而复生?!” 台下一片哗然。这个问题,直击要害。 神棍们面如土色,汗如雨下,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群装神弄鬼、祸乱人心的骗子!”朱平安厉声喝道,随即转身,指向那些被包裹的尸体,下达了一个让所有人头皮发麻的命令。 “点火!” 士兵举着火把,毫不犹豫地将火焰投向了那堆干柴。 呼——! 浇了桐油的干柴瞬间被点燃,熊熊烈火冲天而起,热浪扑面而来,让前排的灾民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在那个时代,入土为安是根深蒂固的观念,火葬,是挫骨扬灰,是对死者最大的不敬,是骇人听闻的举动! “妖魔!他是妖魔!”有灾民惊恐地尖叫起来。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六皇子已经疯了的时候,朱平安的声音再次响起,这一次,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与神圣。 “瘟疫,乃是肉眼不可见的病魔邪祟作祟,非鬼神之过!寻常土埋,只会让邪祟入地,污染水源,遗祸无穷!” 他指向那熊熊燃烧的烈焰,高声宣布:“此火,非凡火,乃是本王向上天借来的‘净世天火’!此火,可焚尽世间一切病魔邪祟!凡葬身天火者,魂归天际,再无病痛!凡信本王者,饮下神药,自有天火庇佑,百毒不侵!” 这一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数万灾民的脑海中炸响。 “净世天火?” “焚尽病魔?” 他们看着那冲天的烈焰,那几个神棍在烈火的映照下,脸色惨白如鬼。相比之下,那位站在高台之上,身形挺拔,面容坚毅的六皇子,反而更像是一位执掌神罚的天神! 恐惧没有消失,但恐惧的对象,变了。 他们不再害怕那虚无缥缈的“天谴”,转而开始敬畏眼前这看得见、摸得着的“天火”和掌控“天火”的六皇子。 一种更加原始、更加直接的震慑力,取代了流言蜚语。 朱平安满意地看着台下的反应,他知道,贾诩的计策,成了。 他趁热打铁,再次高声宣布:“妖言惑众者,杀无赦!” 随着他话音落下,几名士兵手起刀落,那几个神棍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已人头落地。鲜血染红了高台,与那燃烧的烈火交相辉映,构成了一幅极具冲击力的血腥画卷。 台下,鸦雀无声。 紧接着,朱平安话锋一转,声音缓和下来:“但,本王知道,大家只是受了蒙骗。从今日起,所有配合防疫、按时饮药的营区,每日口粮,加倍!” 轰! 如果说刚才的烈火与杀戮是极致的恐惧,那么这句“口粮加倍”,就是最实在的希望。 一瞬间,台下所有灾民的眼神都变了。他们齐刷刷地跪倒在地,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响彻云霄。 “王爷千岁!” “我等愿饮神药!求王爷庇佑!” 朱平安站在高台上,看着下方黑压压跪倒的人群,以及系统面板上停止下跌并开始重新缓慢攀升的信仰值,心中并无多少喜悦。 他只是明白了一个道理。 在这乱世,想要救人,有时候,必先成魔。 第109章 解决瘟疫 高台上的烈火燃尽了尸骸,也点燃了希望。 但希望的种子,发芽需要时间。 接下来的三日,整个大营都笼罩在一种诡异的寂静之中。这寂静比之前的喧嚣鼓噪更让人心头发沉。每一顶帐篷,每一处角落,都弥漫着草药与石灰混合的刺鼻气味。 时间,仿佛被拉扯成了黏稠的丝线,一分一秒都过得异常艰难。 中军大帐内,更是压抑得令人窒息。萧何来回踱步,原本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都乱了几分,他从未如此焦虑过,账本上的数字可以计算,但人心与天命,却无从落笔。贾诩坐在角落,双目微闭,仿佛入定,但那偶尔捻动胡须的指节,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典韦和许褚跟两尊门神似的杵在帐门口,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惊扰到端坐于帅案后的朱平安。 朱平安没有看任何人,他的目光,凝视着桌上一碗与隔离区内一模一样的汤药,药汁已经冰凉,倒映着他布满血丝的双眼。他知道,所有人都看着他,他的镇定,是维系这数十万人信心的最后一根弦。 成,则一步登天,收获的民心与声望将是他夺嫡路上最坚实的阶梯。 败,则万劫不复,他与他麾下所有人都将葬身于此,化作史书上一笔代表着愚蠢与灾祸的笑柄。 这是他穿越以来,最大的一场豪赌。赌注,是所有人的性命。 第三日午后,最令人焦灼的时刻。 就在大帐内的空气几乎凝固成实体时,帐帘被猛地掀开,一道身影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是负责隔离区的军医。他浑身泥污,官帽歪斜,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嘴唇干裂,却咧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殿……殿下!”军医扑倒在地,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他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狂喜的呐喊:“有效了!药方……药方有效了!!” “隔离营里,已经一整天,没有再死人了!有……有几个烧得最厉害的重症,已经……已经退烧了!”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大帐内炸响。 萧何猛地停住脚步,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贾诩一直紧闭的双眸骤然睁开,射出两道骇人的精光。 “你说什么?!”典韦一个箭步冲上去,蒲扇般的大手拎小鸡似的把那军医提了起来。 “再说一遍!” 军医被晃得七荤八素,却依旧狂喜地喊着:“有效了!退烧了!我们……我们成功了!” “哈哈哈!好!好!好!”典韦松开手,一巴掌拍在身旁的许褚肩上,许褚那山一样的身板都被拍得晃了晃。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劫后余生的狂喜,齐齐发出了震天的笑声。 消息,比风传得还快。 起初只是中军大帐周围的亲兵在欢呼,紧接着,这欢呼声如同燎原的野火,迅速席卷了整个营地。无数正在巡逻、站岗、熬药的士兵,在听到消息的那一刻,先是愣住,随即爆发出震天的呐喊。 压抑了三日的恐惧、绝望、疲惫,在这一刻尽数化作了喜悦的泪水。许多铁打的汉子,抱着自己的同胞,哭得像个孩子。 而灾民营中,当他们亲眼看到,那些被抬进去时还奄奄一息的亲人,竟然真的被人搀扶着,走到了隔离区的边缘,虽然虚弱,但眼里重新有了光。 这番景象,比任何言语都更具说服力。 “神药!真的是神药啊!” “老天开眼!六皇子是活菩萨下凡啊!” 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了下去,紧接着,成千上万的灾民,黑压压的一片,朝着朱平安中军大帐的方向,齐刷刷地跪倒在地,用最原始、最虔诚的方式,叩首膜拜。 “王爷千岁!王爷千岁!” 他们不再称那汤药为“黑乎乎的鬼东西”,而是恭敬地称之为——“甘露神汤”。 在他们看来,能起死回生的,不是药,是神迹。 而朱平安,就是降下神迹的人。 几乎在万民跪拜的同一时间,朱平安的脑海中,系统界面彻底沸腾了。 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体验,仿佛有无数条金色的溪流,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最终化作一道汹涌澎湃的金色洪流,冲入他的意识。 【恭喜宿主成功控制大规模瘟疫,拯救数十万生灵于水火,功德无量,民心所向!】 【检测到来自灾民‘王二狗’的真诚感激,信仰值+1!】 【检测到来自士兵‘张三’的狂热崇拜,信仰值+2!】 …… 【检测到大规模集体信仰汇入!】 【信仰值+30000!】 【信仰值+50000!】 【信仰值+50000!】 一连串的系统提示如同烟花般炸开,将整个界面都染成了灿烂的金色。那原本鲜红刺眼的负债数字,在这股金色洪流的冲刷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减少。 -53713…… -23713…… 0! 10000…… 26287…… 最终,信仰值的总额,定格在了一个让他心脏都为之停跳的数字上——26287! 朱平安长长地,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这口气吐出,他才发觉自己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那一瞬间,朱平安只觉得浑身一轻,仿佛压在灵魂深处的一座大山被瞬间挪开。这种无债一身轻的快乐,简直比赚了十三万信仰值本身还要来得舒畅。 而惊喜,还未结束。 【检测到宿主累计贷款额度巨大,且全部用于救济苍生,符合系统隐藏升级条件。】 【检测到宿主已还清所有贷款,信仰值储备充裕。】 【系统2.0版本模块解锁中……】 【系统2.0模块“功能推演”正式激活!】 【功能推演:宿主可消耗信仰值,对特定事件、计谋、技术方案等进行可能性模拟推演。系统将根据现有数据,分析并提供该方案的成功率、潜在风险、预计消耗以及可能的优化建议。】 朱平安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这简直就是个超级模拟器!有了这个功能,他未来无论是要行军打仗,还是要推行改革,都将如虎添翼! 正当他沉浸在这份巨大的喜悦中时,一个沉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殿下。” 狄仁杰走了进来。与营地里其他人的狂喜不同,他的脸上虽然也带着一丝欣慰,但眉宇间,却凝结着一股化不开的寒霜。 他手中拿着一份卷宗,递了上来。 “疫情虽然得到控制,但其源头,属下已经查明。”狄仁杰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帐内每一个人耳中,“这场瘟疫,并非天灾。” 帐内刚刚缓和的气氛,瞬间再次冰冻。 “怀英,此话怎讲?”萧何皱眉问道。 狄仁杰摊开卷宗,指着上面绘制的一张简易地图:“属下追查了第一批所有发病者的行动轨迹,发现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在发病前一日,都饮用过劳改营东侧三里外,那口废弃的‘黑龙井’的井水。” “属下派人打捞了那口井,在井底,发现了这个。” 他从怀里取出一个用油布包裹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几块已经腐烂不堪,但依稀能辨认出形态的动物尸骨。 “是死于疫病的死畜。”狄仁杰的声音冷得像冰,“有人,是故意将这些东西,投入了井中。劳改营的囚犯饮水困难,发现这口井,自然会去取水。” 蓄意投毒! 这四个字,让在场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王家!这绝对是王家的手笔!他们不仅要让朱平安陷入死局,还要用数十万灾民的性命来陪葬! “找到投毒之人了吗?”朱平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但熟悉他的人都知道,这是他怒到极致的表现。 陆柄从狄仁杰身后走出,单膝跪地,声音沉重:“殿下,属下派人顺着狄大人提供的线索,找到了几个曾在井边出现的城中泼皮。但是……” “我们去晚了一步。” “他们七个人,全都横死在了城外的一座破庙里,被人割断了喉咙,杀人灭口。” 第110章 万民拥戴 线索在破庙里被一把冰冷的刀锋斩断,但那口黑龙井底的罪恶,却早已被狄仁杰捞了上来,与王家的累累罪行一道,锁进了囚车。 三州之地,瘟疫尽去,河道重开,百废待兴。 朱平安没有逗留。他留下了以工代赈的模式、防疫的章程,以及足够支撑地方官府运转到朝廷接管的物资和部分官员。而后,他率领着一千精锐,押解着一众罪囚和那几大箱足以压垮一个世家的铁证,踏上了返京之路。 来时,风雨如晦,前路渺茫。 归去,旌旗猎猎,万民相送。 队伍行出永州城,官道两侧,黑压压跪满了人。他们没有高呼“王爷千岁”,只是沉默地跪着,将最朴素的敬意,融化在灼热的目光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颤巍巍地捧着一枚煮熟的鸡蛋,冲破卫兵的阻拦,硬是塞到了朱平安的马前。 队伍每过一村,每经一镇,皆是如此。 百姓自发地清理道路,奉上清水干粮,那绵延不绝的送行队伍,成了归途上一道移动的风景。 典韦骑在马上,看着这番景象,咧着大嘴直乐,悄悄对许褚嘀咕:“仲康,你瞧瞧,这排场,比陛下出巡还气派!” 许褚憨厚地点点头,瓮声瓮气道:“殿下是好人。” 坐在马车里的贾诩,透过车帘缝隙看着外面,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弧度。民心,这才是世间最锋利的武器,也是最坚固的铠甲。 与此同时,这些消息早已化作无数只信鸽,飞入了京城。 一时间,京城震动。 血洗官驿、计平暴乱、火焚尸骸、神药救世……一桩桩一件件,每一件都像一块巨石投入京城这潭深水,激起滔天巨浪。那些曾经嘲讽、欺凌过六皇子的宗室权贵,如今噤若寒蝉。而王家府邸,更是愁云惨淡。 国公王安康这几日急得嘴上起了燎泡,他疯狂地派人活动,用金银珠宝去填补那些曾经的盟友,企图在朱平安回来之前,将自己摘出去。可如今的六皇子,已是烈火烹油之势,谁还敢轻易沾染?那些收了好处的官员,转头便将此事密报给了各自的靠山,王家,已成孤岛。 朱平安大军抵达京城之日,天光大好。 让他意外的是,迎接他的并非只有官面上的仪仗。 自德胜门外十里,官道两侧,竟自发地站满了京城的百姓。他们扶老携幼,翘首以盼,人数何止数万。当看到那面绣着“朱”字的王旗时,人群中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六王爷回来了!” “是给咱们带来活命神药的王爷!” 这声浪,甚至盖过了城楼上礼乐的轰鸣。 高高的城楼之上,泰昌皇帝朱乾曜一身常服,凭栏而立。他看着下方那被万民簇拥、几乎看不到身影的儿子,眼神无比复杂。 有那么一瞬,是欣慰,是身为父亲的骄傲。但那骄傲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更沉的警惕与忌惮。 一个皇子,竟有如此声望。 这民心,究竟是向着他朱平安,还是向着他这个天子? 朱平安没有在城外停留,径直入宫复命。 金銮殿上,气氛庄严肃穆,却又暗流涌动。文武百官分列两侧,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个走进来的年轻皇子身上。 他依旧是那副清瘦的身形,但此刻,再无人敢小觑。他身上仿佛笼罩着一层无形的气场,那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煞气,与万民信仰中凝聚出的威望,混合而成的独特气魄。 “儿臣朱平安,幸不辱命,叩见父皇。” 没有慷慨激昂的陈词,也没有委屈求功的姿态,他只是平静地复命。 随后,他一挥手。 李元芳、陆柄等人鱼贯而入,将一个个沉重的木箱抬上大殿中央,重重地放在地上,发出一连串沉闷的声响。 箱子被打开,里面不是金银珠宝,而是一卷卷码放整齐的卷宗、一本本写满罪证的账簿、一封封盖着私印的密信,以及画满了血手印的供状。 “父皇,此乃儿臣在三州之地查获的罪证。”朱平安的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回响,“永州知府钱德禄等人,贪墨赈灾粮款,致灾民于死地;青州‘五谷盟’勾结水匪,囤积居奇,恶意制造暴乱;更有甚者,蓄意投毒,引发瘟疫,妄图谋害儿臣,祸乱天下!” “而这一切的背后,都指向了同一个人。” 他的目光,如利剑般射向了跪在前列的王安康。 殿上百官,瞬间一片死寂,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堆积如山的铁证上。那每一卷,都可能是一个人头落地;那每一本,都可能是一个家族的覆灭。他们被朱平安这雷霆万钧的手段和滴水不漏的证据链,惊得魂飞魄散。 王安康跪在地上,浑身抖如筛糠,冷汗早已浸透了华贵的官服。他能感觉到,四面八方投来的目光,已经从同情、观望,变成了鄙夷和切割。 “冤枉!陛下,臣冤枉啊!”他发出声嘶力竭的哭喊,“这……这全是栽赃陷害!是六皇子……是他为了报复臣,伪造的证据!” 龙椅上的朱乾曜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朱平安看着他最后的挣扎,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父皇,儿臣知道王大人心有不服。” 他转过身,对着皇帝微微躬身,“既然王大人说儿臣栽赃陷害,那儿臣这里,还有一份从王大人府中‘搜’出的礼物,想请父皇与诸位同僚,一同鉴赏。” 他话音刚落,李元芳手捧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快步上前,呈于御前。 一名内侍上前,在朱乾曜的示意下,缓缓打开了盒盖。 盒子打开的瞬间,王安康的哭嚎声戛然而止,仿佛被人扼住了喉咙。 而龙椅上的朱乾曜,瞳孔骤然收缩,身上一直刻意维持的帝王威仪,在这一刻轰然破碎,取而代之的,是火山即将喷发般的恐怖怒意。 百官之中,有眼尖的朝臣伸长了脖子,看清了盒子里的东西,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脸色煞白。 那盒子里,静静地躺着几块腰牌。 腰牌的制式,他们再熟悉不过——那是唯有皇帝身边最亲信的卫队,御麟卫与禁军,才有资格佩戴的身份象征! 而在那几块腰牌旁边,还放着几封写得密密麻麻的信。 信的内容无人知晓,但那几块腰牌,已经说明了一切。 王家的手,不仅伸向了国库,伸向了灾民的口粮,甚至……伸向了皇帝的卧榻之侧! 第111章 弃车保帅 金銮殿上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那几块御麟卫的腰牌在紫檀木盒中,折射出森冷的光,像几只嘲弄的眼睛,死死盯着龙椅上的天子。 朱乾曜放在龙椅扶手上的手指,无声地收紧。他身上那股属于帝王的威压,不再是刻意维持的威仪,而是化作了实质性的杀机,如寒流般席卷了整座大殿。百官垂首,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慎,便被这即将喷发的火山吞噬。 许久,朱乾曜的声音响起,不带一丝温度,平静得令人心悸:“王安康,你还有何话可说?” 这声音不大,却像一柄重锤,狠狠砸在王安康的心口。他整个人瘫软下去,知道任何辩解在这些铁证面前都已是苍白无力。他完了,整个王家,都要被他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位国公爷会就此认罪,等待雷霆之怒降临时,王安康的身体里却骤然爆发出一股求生的本能。他猛地抬起头,那张老脸上涕泪横流,双目赤红,竟是朝着龙椅的方向,一头重重地磕了下去! “咚!” 金砖与血肉的碰撞,发出沉闷的巨响。 “陛下!”王安康的嘶吼声凄厉如杜鹃泣血,“是臣!是臣治家不严,瞎了狗眼,竟养出了此等狼心狗肺、包藏祸心的畜生!臣……臣要亲自揭发他!” 这突如其来的反转,让满朝文武都愣住了。 只见王安康像是疯了一般,从地上爬起,转身指着那堆积如山的罪证,手指因激动而剧烈颤抖:“陛下!这一切,都是臣那个不成器的侄子,王福良干的!他身为王家在京城的总负责人,却野心勃勃,背着老臣,在外面结交匪类,挪用家族钱粮,私下里更是与那些乱臣贼子勾结,妄图染指禁军!是他!全都是他!” 他一番话说得又急又快,仿佛要将心中所有的“冤屈”都倾吐出来。说着,他颤抖着从怀中摸索,掏出一封叠得整整齐齐的信,高高举过头顶。 “陛下请看!这是老臣写给他的家书!信中,臣多次劝诫他要安分守己,莫要行差踏错,可他……他非但不听,反而变本加厉!老臣有罪,罪在失察,罪在没能及早发现这个孽畜的狼子野心,以致酿成今日大祸啊!” 王安康哭得肝肠寸断,那悲怆与决绝,仿佛不是在演戏,而是发自肺腑的泣血之言。那精湛的演技,让殿上不少官员都为之侧目,心中暗道一声“好个老狐狸”。 朱平安静静地看着他表演,眼底没有丝毫波澜。他知道,这出戏,不是演给自己看的,而是演给龙椅上那位父皇看的。 果然,龙椅上的朱乾曜,眼中的怒火渐渐被一层深沉的考量所覆盖。他确实想杀了王安康,但王安康是开国元勋之后,是皇后之父,更是盘踞朝堂数十年的国公。杀了他,朝局必然剧烈动荡,这并非他眼下想看到的局面。 王安康这手“弃车保帅”,等于是亲手递给了他一个台阶。一个既能宣泄怒火、又能稳住局面的台阶。 朱乾曜缓缓坐直了身体,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威严:“来人!将逆贼王福良及其全家,给朕拿下,满门抄斩!所有涉案人员,彻查到底,绝不姑息!” “遵旨!”殿外甲士轰然应诺。 而后,朱乾曜的目光才落回到王安康身上,冷冷道:“王安康,治家不严,失察之罪,罪无可恕!但念你揭发有功,尚存一丝忠心。即日起,夺去其协理六部之权,罚没家产十万两,闭门思过!” 高高举起,轻轻落下。 王安康闻言,如蒙大赦,浑身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再次瘫倒在地,不住地磕头:“谢陛下……谢陛下不杀之恩!” 一场足以倾覆一个顶级世家的滔天大案,便在这一番君臣“默契”的表演中,以一个侄子的满门性命,画上了一个看似句号的逗号。 退朝之时,百官纷纷避让,如同躲避瘟疫一般,远远绕开了失魂落魄的王安康。 朱平安缓步走下丹陛,在与王安康擦肩而过的一刹那,他脚步微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国公大人,好演技。不过,令侄在黄泉路上,想必会很孤单吧?” 那声音很轻,像一片羽毛,却又带着淬毒的锋芒,精准地刺入了王安康刚刚安稳下来的心脏。 王安康猛地僵住,刚刚捡回一条命的庆幸荡然无存,一股比刚才面临死亡时更加刺骨的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缓缓转过头,只看到了朱平安一个从容离去的背影。他明白了,朱平安根本没打算就此罢手!今天的这一切,只是一个开始! 回到六王府,萧何、贾诩等人早已等候多时。 听闻了朝堂上的结果,李元芳气得一拍桌子:“陛下怎能如此!王安康分明是主谋,却让他金蝉脱壳!这岂不是让天下人心寒?” 唯有贾诩抚着胡须,神色平静:“李将军不必动怒,此乃意料中事。天子要的是平衡,而非公道。” 朱平安脱下朝服,换上一身常服,坐在主位上,眼神古井无波:“父皇有父皇的考量,本王,亦有本王的手段。”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朝堂上杀不了他,就在这朝堂之外,让他体会一下,什么叫生不如死。” 杀人,何须用刀。 诛心,方为上策。 王家的根基是什么?是那遍布天下的商号,是那富可敌国的财富。 朱平安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他打开了许久未曾动用的系统面板。 【宿主:朱平安】 【信仰值:26287点】 平定三州灾情,救万民于水火,换来的信仰值,远超他的预料。他看着那串代表着万民信仰的数字,没有丝毫犹豫。他需要的,不是朝堂上的刀剑,而是能杀人于无形的财富之神。 “系统,进行指定类型召唤,目标:经济/商业类人才。” 【消耗信仰值20000点,开始在华夏人杰库中搜索经济/商业类顶尖人才……】 【搜索完毕……匹配到符合条件人物……】 【恭喜宿主,成功召唤明初巨富——沈万三!】 第112章 潜龙出渊 六王府的书房内。 新召唤而来的沈万三站在朱平安面前,此人身着一身再普通不过的青色布衣,既无萧何的儒雅,也无贾诩的深沉,更没有戚继光那样的沙场煞气。 他看上去就像一个精明的米行掌柜,一双手骨节分明,常年打算盘留下的老茧清晰可见。 唯独那双眼睛,平静无波,却又仿佛藏着一杆无形的秤,世间万物在他眼中,似乎都能被迅速换算成最精准的价值。 朱平安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将王家在京城和江南的主要产业布局,简略叙述了一遍。 沈万三静静听着,既不插话,也不记录。 待朱平安话音落下,他才不急不缓地开口:“殿下,王家这棵大树,根系遍布天下,想要它彻底枯死,不能只修剪枝叶,必须一刀斩断它的三条主根。” 朱平安抬手示意他继续。 “其一,京城的王氏钱庄,此乃王家全身的血脉,调动资金,全赖于此;其二,江南的丝绸生意,此乃王家华丽的皮肉,利润丰厚,支撑着门面;其三,遍布全国的粮行,此乃王家坚实的骨架,看似利薄,却是其根基所在,能定民心,亦能乱民心。” 沈万三的分析一针见血,与朱平安心中所想不谋而合。 “三者断其一,王家伤筋动骨;断其二,王家元气大伤;三者齐断,神仙难救。” “先生有何良策?”朱平安问。 沈万三微微一笑,那笑容里带着商贾独有的自信与算计:“殿下,商战,亦是兵法。要打赢这场仗,草民需要一个遍布天下的网络,不仅传递消息,更能执行草民的每一个指令。” 一个庞大的商业与情报网络。 朱平安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母亲的身影,以及那个神秘的“玲珑阁”。 他毫不犹豫地从怀中取出一块温润的白玉令牌,令牌上雕刻着一座精致的阁楼。 【玲珑令】。 他将令牌推到沈万三面前。 “凭此令,京城玲珑阁上下,任你调遣。” 沈万三看着那块代表着京城一股庞大隐藏力量的令牌,眼中的平静终于泛起一丝波澜。他没有多问,只是郑重地接过令牌,躬身一揖。 “草民,定不负殿下所托。” 一场针对泰昌第一豪门的无形战争,在这次简短的会面后,悄然打响。 沈万三几乎是立刻就投入了工作。通过玲珑阁的渠道,一个个不起眼的消息开始在京城的茶馆酒肆间流传。 “听说了吗?王家钱庄最近好像周转不灵了。” “是啊,他们家那个王福良刚被抄家,肯定亏空了不少!” 与此同时,在千里之外的江南,无数小商贩开始以略高于市价的价格,疯狂收购蚕丝。没有人知道,这些商贩的背后,都站着同一个身影。 釜底抽薪,双管齐下。 次日,金銮殿。 早朝的气氛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王安康称病未朝,朝堂上少了一个庞大的派系核心,显得空旷了许多。 王家之事被天子高高举起、轻轻放下,百官心中各有计较,但无人敢再提及。 现在,最棘手的问题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如何封赏六皇子朱平安。 平定三州水患,揭发谋逆,桩桩件件都是泼天的大功。 赏钱财?显得轻慢,以六皇子如今展现的手段,岂会在意这些黄白之物。 赏官职?六部九卿几无空缺,任何一个位置的调动,都会引起新一轮的朝堂纷争。 赏兵权?这更是直接触碰了龙椅上那位天子的逆鳞。 整个大殿安静得可怕,文武百官眼观鼻鼻观心,生怕被皇帝点名出主意。 就在这尴尬的沉默中,首辅张秉正颤巍巍地出列了。 他先是对着龙椅深深一躬,脸上堆满了真诚的笑容:“陛下,六殿下此番平定三州,安定社稷,功高盖世!臣以为,此等大功,寻常的赏赐,已不足以彰显殿下之能,亦不足以慰陛下拳拳爱子之心!” 一番话说的冠冕堂皇,朱乾曜脸上也露出一丝笑意,等着他的下文。 张秉正话锋一转,声音陡然变得沉重:“臣闻,景昌县在此次洪水中受灾最重,良田尽毁,庐舍无存,百姓流离,刁民遍地,至今县衙空悬,已成我泰昌之心腹大患!” 满朝文武的眼皮都跳了一下,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果然,张秉正挺直了腰杆,声调激昂:“臣斗胆谏言!与其让六殿下在京城安享太平,何不令其前往此等最艰苦之地,继续为国分忧,再立新功?这方能显出我皇家子弟的担当与本色啊,陛下!” 此言一出,满朝哗然! 景昌县!那是什么地方? 那是一个被洪水冲刷了三遍的烂泥潭!一个饿殍遍地,盗匪横行,连派去的赈灾官员都被刁民打断腿扔出来的三不管地带! 让六皇子去那里? 这哪里是封赏?这分明就是流放! 这一招“明升暗降”的毒计,实在是又狠又绝,要把刚刚声势鹊起的朱平安,彻底踢出京城的权力核心,扔到那个鸟不拉屎的泥潭里自生自灭!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龙椅。 朱乾曜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似乎在沉吟。 可他的内心,早已是龙心大悦! 妙啊!张秉正这条老狗,果然最懂朕的心思! 朕正愁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把这个儿子远远打发出去,他就送来了这么一个完美的借口! “咳。”朱乾曜清了清嗓子,故作沉吟了半晌,才缓缓点头,语气中带着一丝赞许。 “首辅所言,甚合朕意!朕的儿子,就该去最需要他的地方,为天下百姓分忧,而不是待在京城享福!”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朱平安身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朕就封平安为‘景昌县代知县’,即日赴任!朕倒要看看,他是否真有点石成金的本事!” 一言既出,尘埃落定!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在朱平安身上,有同情,有怜悯,有幸灾乐祸,有疑惑不解。 所有人都等着看他的反应。 是愤怒抗辩?还是委屈求情? 然而,朱平安的脸上,没有丝毫波澜。 仿佛被流放到一个绝地的人不是他,仿佛那个“代知县”的头衔不是羞辱,而是一份理所当然的任命。 在全场死一般的寂静中,朱平安向前一步,对着龙椅的方向,深深地躬下身。 他的声音,响彻整座金銮大殿。 “儿臣,领旨谢恩!” 第113章 天高皇帝远 四个字,如四块巨石投入死寂的潭心,激起轩然大波。 “儿臣,领旨谢恩!” 朱平安的声音平静而有力,没有丝毫被迫的屈辱,更无半点不甘的怨怼,反而透着一种卸下枷锁般的坦然。 这一下,轮到龙椅上的朱乾曜和丹陛下的首辅张秉正愣住了。 他们准备好的一系列后手——如果朱平安抗辩,就斥其不知好歹;如果他委屈求情,就讥其心性软弱——此刻全都堵在了喉咙里,不上不下。 那感觉,就像卯足了全力挥出一拳,却重重打在了一团棉花上,说不出的憋闷与难受。 丞相林如海 脸上笑容瞬间凝固,他甚至下意识地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朱乾曜敲击着龙椅扶手的手指也停了下来。他设想过儿子会愤怒,会争辩,会用那套平定水患的功劳来讨价还价,却唯独没想过,他会如此干脆利落地接下这个天大的烂摊子。 这平静的接受,反倒像一记无声的耳光,抽在了帝王脸上。 一个处心积虑地打压,一个不顾体面地迎合,而被打压的主角却甘之如饴。这强烈的反差,瞬间将他们的心胸衬托得无比狭隘。 朝堂上,一些原本保持中立的官员,看向朱平安的眼神悄然发生了变化。那眼神里,少了几分同情,多了几分真正的敬佩。 不争,才是最大的争。 这份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气度,比任何激烈的辩驳都更有力。 退朝的路上,幸灾乐祸的二皇子和四皇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困惑。他们想不通,老六到底是真傻,还是在图谋着什么他们看不懂的东西。 六王府。 朱平安刚一进门,就迎上了众人焦急又愤慨的目光。 “殿下!这皇帝老儿和那老匹夫,欺人太甚!”典韦瓮声瓮气地咆哮,脸涨得通红,恨不得现在就提着双戟去首辅府上说道说道。 “景昌县那是什么鬼地方?让您去当知县,还只是个‘代’的,这不是把您的脸往地上踩吗?”许褚也是一脸怒容,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其他人虽然没说话,但脸上的表情显然是认同的。 唯有贾诩,慢悠悠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抚须轻笑。 “文和先生,这都火烧眉毛了,您怎么还笑得出来?”戚继光性子沉稳,此刻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贾诩放下茶杯,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诸位,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他环视一圈,缓缓道:“京城是什么地方?是天子脚下,是龙潭虎穴,更是个无形的囚笼。殿下在这里,一举一动都有无数双眼睛盯着,做得再好,功劳也会变成催命符。如今,天子亲手为我们打开了这囚笼的门,送了我们一方虽贫瘠,却远离他视线的立足之地。在那里,天高皇帝远,正是我等大展拳脚,建立根基的绝佳机会啊!” 一席话,如醍醐灌顶,让书房里凝重的气氛瞬间一松。 朱平安点了点头,接过贾诩的话头,目光深邃。 “文和先生所言极是。景昌县虽穷,但如同一张白纸。在京城这张写满了字画的纸上,本王每添一笔都束手束脚。可到了景昌县那张白纸上,本王想画什么,就画什么。在那里,本王的政令,就是天命!” 他的话语中充满了强大的自信,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原本的愤懑,迅速转变成了对未来的期待。 “好!既然如此,我等便随殿下,去那景昌县,闯出一番新天地!”萧何抚掌说道,眼中已经开始盘算起民政规划。 “没错!京城的兵不敢大练,到了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我定要为殿下练出一支真正的虎狼之师!”戚继光也豪情万丈。 朱平安当即召集核心班底,召开了第一次“景昌县发展工作会议”。 “此去景昌,人员不必过多,但需精干。萧何先生随我同去,总览民政规划;元敬(戚继光)也去,负责组建新军,保境安民。” “沈万三继续坐镇京城,对王家的经济战不能停。不过,他需派一名最得力的助手随行,负责在景昌县建立起我们的商业体系,为我们输血。” 众人纷纷领命,一个前往蛮荒之地的核心领导班子就此组建完毕。 安排妥当后,朱平安心念一动,想起了系统升级后解锁的新功能。 【功能:系统推演】 【说明:消耗信仰值,可对指定目标进行潜力、风险、最优策略等方面的推演,消耗信仰值视推演目标的复杂程度而定。】 “系统,推演景昌县的发展潜力及最优策略。”朱平安在心中默念。 【叮!检测到目标“景昌县”,推演该目标将消耗信仰值5000点,是否确认?】 平定三州水灾,让他的信仰值账户再次充裕起来。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确认。 “确认!” 【消耗信仰值5000点,开始对“景昌县发展潜力及最优策略”进行推演……】 瞬间,朱平安的眼前,系统面板上无数淡金色的数据流如同瀑布般飞速划过,地理、气候、水文、人口构成、历史沿革……所有关于景昌县的信息都被拆解、分析、重组。 片刻之后,数据流停止,一份详细到令人发指的报告烙印在了他的脑海中。 朱平安的眼睛越睁越大,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报告中不仅精准分析了景昌县内哪几块土地在洪水退去后最先适合种植,还用一个醒目的红色标记,点出了县城以西三十里外,一处早已被当地人废弃的旧盐场! 报告显示,那处盐场看似枯竭,实则下方深层,隐藏着一个储量极其惊人的岩盐矿! 不仅如此,在县城南边的丘陵地带,还标记出了一处特殊的高岭土矿脉。这种土质地细腻,是烧制顶级瓷器的绝佳原料! 报告的最后,甚至还列出了几位当地百姓的名字,他们或是祖传的烧瓷匠人,或是精通煮盐的老手,如今都因灾情而流离失所。 朱平安看着这份“未来地图”,嘴角的笑意再也无法抑制,最终化为了一声畅快淋漓的大笑。 “哈哈哈哈!” 萧何、贾诩等人正低声讨论着细节,被他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吓了一跳,纷纷投来疑惑的目光。 朱平安强压下心中的狂喜,将报告中的关键信息——盐矿和高岭土矿,言简意赅地告知了众人。 “什么?!” 萧何第一个站了起来,这位向来稳重的治世能臣,此刻也无法保持镇定,脸上满是震惊:“殿下是说……景昌县有储量惊人的盐矿和瓷土矿?” 盐和瓷器,在这时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雪花花的银子!意味着无穷无尽的财富! 贾诩浑浊的眼中精光爆射,戚继光也激动得满脸通红。他们终于明白,殿下为何会那般痛快地领旨了。 这哪里是去穷乡僻壤受苦,这分明是去接收一个被世人遗忘的巨大宝库! 朱平安站起身,走到窗前,遥望向京城之外,那片在世人眼中满目疮痍的土地。 他的眼神灼热如火,充满了无尽的野望。 “他们给本王一个烂泥潭,本王就用这烂泥,烧出这世间最华美的瓷器!” “他们给本王一片不毛地,本王就用这土地,筑起一座通天的不朽之城!”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自己最信任的班底,声音斩钉截铁。 “我们的第一步,就是拿下那座被世人遗忘的盐矿!” 第114章 惊人真相 王府书房内的豪情壮志尚未散尽,一名宫中太监已悄然立于门外,声音尖细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 “六殿下,陛下在御花园有请,请您即刻随奴婢入宫。” 话音一落,书房内刚刚升腾起来的热烈气氛,仿佛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瞬间冰冷。 萧何与贾诩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 这道旨意来得太快,也太不是时候了。 刚把你贬去不毛之地,转身又召你入宫,这绝不是什么温情脉脉的父子叙话,更像是一场杀机四伏的鸿门宴。 典韦和许褚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手按在了腰间的兵器上,目光警惕地盯着那名太监,仿佛只要朱平安一个眼色,他们就会把这传旨的阉人当场撕碎。 “知道了。” 朱平安的反应却平静得出奇,他挥手示意典韦等人不必紧张,整理了一下衣冠,便跟着那太监向宫门走去。 御花园内,奇花斗艳,异草争芳,本是人间仙境,此刻却因那一道独自伫立的身影,而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大泰皇帝朱乾曜,正手持一把金剪,一丝不苟地修剪着身前一株价值连城的罗汉松。 “咔嚓。” 一截多余的枝丫应声而落,掉在地上。 朱乾曜的动作不疾不徐,仿佛修剪的不是盆景,而是他一手缔造的大泰江山。那些不听话的、长得太茂盛的枝杈,都必须被毫不留情地剪去。 朱平安走上前,在三步之外站定,躬身行礼。 “儿臣,参见父皇。” 朱乾曜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只是平淡地开口,声音被风送来,听不出喜怒。 “平安,你可是在怪父皇,将你发配到那不毛之地?” 这个问题,像一把淬了毒的刀,悄无声息地递到了朱平安的喉咙前。 答“是”,为怨怼君父,乃不孝。 答“否”,则尽显虚伪,更惹帝王猜忌。 这是一个死局。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金剪开合的“咔嚓”声,一下下敲击在人的心头。 朱平安抬起头,脸上没有半分惶恐与怨恨,只有一片澄澈的坦然。 “父皇是天,儿臣是地。” 他的声音清朗,回荡在静谧的御花园中。 “天降甘霖,地受之;天降雷霆,地亦受之。儿臣只知,景昌县是父皇交给儿臣的责任田,儿臣所想的,唯有殚精竭虑,将这片荒地变成沃土,方能不负父皇一番磨砺的苦心。”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认下了自己的“卑微”,又将皇帝的“打压”拔高到了“磨砺”的层次,顺带还表了一番忠心。 “咔嚓。” 朱乾曜手中的金剪,最后一次落下。 他终于停下了动作,缓缓转过身。 他想从这个儿子的脸上看到恐惧,看到怨恨,哪怕是伪装出来的委屈也好。 但他什么都没看到。 只有平静,绝对的平静。 那种平静,不像是认命,更像是一种超脱于棋局之外的淡然。 朱乾曜感觉自己卯足了全力的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一团棉花上,空落落的,说不出的憋闷。 他第一次发现,自己似乎快要看不透这个曾经最不起眼的儿子了。 “退下吧。” 朱乾曜挥了挥手,兴致阑珊地转过身,继续摆弄他那盆罗汉松,再也没看朱平安一眼。 无声的交锋,以朱平安的完胜告终。 刚走出御花园的宫门,朱平安便被一名侍女拦住了去路。 是母亲柳婉仪身边的贴身侍女,此刻她脸上满是焦急,压低声音道:“殿下,娘娘让您立刻去一趟坤宁宫,有要事相商!” 坤宁宫内,所有宫人都被屏退。 柳婉仪一把拉住朱平安的手,那双保养得宜的手,此刻却有些冰凉。 她的眼中满是心疼与后怕,上下打量着自己的儿子,确认他安然无恙后,才长出了一口气。 “平安,你以为这次是父皇存心要罚你吗?” 柳婉仪一开口,就直奔主题,一针见血。 “你错了!” 朱平安心中一动,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 柳婉仪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带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是王家的家主,王徽远!” “你动了王安康,就是捅了马蜂窝!那王徽远串联了七大世家,以三日后全城罢市、断绝粮草供应相要挟,联手向你父皇逼宫!” 轰! 这个消息如同一道惊雷,在朱平安的脑海中炸响。 他瞬间明白了。 为何父皇的打压如此不留情面,为何首辅张秉正会亲自下场。 原来这背后,站着的是一个由顶尖世家组成的利益联盟! “他们敢?”朱平安的眼神冷了下来。 “他们怎么不敢?”柳婉仪的脸上露出一丝苦涩与无力,“平安,你还是把他们想得太简单了。大泰王朝的经济命脉,一半都攥在这几家手里。他们能让京城百万军民一夜断粮,能让国库的税收凭空蒸发三成!” “你父皇……他虽是天子,却也不得不妥协!” “将你贬斥到景昌县,名为惩罚,实则是做给那群豺狼看的,以此来安抚他们,换取京城的安稳。这已经是你父皇能为你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 真相,远比想象的更加残酷。 与皇权争斗相比,一个能左右国计民生的世家联盟,如同一张笼罩在整个王朝上空的巨网,更令人感到窒息。 朱平安心中那点因看透父皇心思而生出的自得,瞬间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彻骨的寒意。他一直以为对手是棋盘上的王,却没想到,真正想把他扫出棋盘的,是那些藏在棋盘下的手。 柳婉仪看着儿子骤然变化的脸色,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她从袖中取出一张薄如蝉翼的纸条,动作干脆利落,直接塞进朱平安的手心。 “哭鼻子没用,怨天尤人更没用。想活,就得比他们更狠。” 她语气平淡,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这是‘玲珑阁’在景昌县周边所有暗桩的名单和联络方式。你娘我这点压箱底的嫁妆,攒了二十年,本想给你娶个好媳妇,再买个太平王爷当当。现在看来,这钱还是用来买刀子更划算。” 柳婉仪嘴角勾起一抹自嘲,随即又化为锐利。 “从今天起,这些人,这些铺子,这条情报线,全都归你。怎么用,是砸了听响,还是磨成利刃,你自己看着办。别给你娘我赔光了就行。” 朱平安捏紧了那张纸。纸很轻,却烫得他手心发麻。这上面承载的,是一个母亲二十年的心血和全部的信任。 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她不再仅仅是那个在深宫中温柔贤淑的母妃,更像一个执掌着庞大商业帝国,准备将权杖交给继承人的女王。 “到了景昌,万事小心!”柳婉仪轻轻拍了拍儿子的手背,眼神中的担忧终于压过了那份决绝。 “别以为那地方穷,就没人跟你争。恰恰相反,越是穷山恶水,越是他们的私产。那里的每一粒盐,每一寸布,甚至每一个喘气的官吏,背后都可能刻着世家的印记。你不是去当知县,你是闯进了他们的金库里!” 第115章 雄兵出京 朱平安没有多说一句慷慨激昂的承诺,只是将那张承载着母亲二十年心血的纸条,小心翼翼地贴身收好。他看着眼前的柳婉仪,这个女人在深宫中隐忍了半生,此刻却将最锋利的剑递到了他的手上。 他对着她,郑重地躬身一拜。 没有言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柳婉仪扶起他,眼神中那份决绝再次压过了担忧。她没有说“一路顺风”或是“多加小心”,只是淡淡地道:“我等着。” 朱平安转身,背影挺拔,再未回头。 回到六皇子府,天色已近黄昏。府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所有人都知道,明日启程,前路九死一生。 朱平安径直走进书房,第一件事便是召见沈万三。 当那张写满暗桩名单的纸条被放到沈万三面前时,这位富可敌国的商贾,呼吸都为之一滞。他抬头看向朱平安,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骇然。他知道六皇子的母妃背景不凡,却从未想过,这位看似与世无争的娘娘,竟在暗中布下了如此一张天罗地网。 “沈先生。”朱平安的声音沉稳而有力,“从现在起,这张网,归你掌管。京城,是我们的另一处战场。我不要你立刻取胜,我要你动用所有资源,像钉子一样,给我牢牢地扎根在京城的经济命脉里!” 沈万三迅速收敛了心神,眼中精光一闪而过,竟是带着几分兴奋的笑意。他没有立刻应承,反而汇报起一件事情来。 “殿下,您不必吩咐,草民已经替您‘投石问路’了。” “哦?” “三日前,草民通过玲珑阁的渠道,在三千里外的云州,散播了一则‘王家分号资金链断裂’的假消息。”沈万三抚着短须,嘴角微扬,“虽只是一则谣言,却成功在当地引发了一场小规模的挤兑风波。王家反应很快,半日之内就从邻州调集银两平息了事态。但草民也看清了,他们这艘大船,看似坚不可摧,实则尾大不掉,应急体系远不如想象中那般灵敏。” 朱平安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有沈万三坐镇京城,他的后方,稳了。 翌日,天色微明。 朱平安点齐了即将随他前往景昌县的“县衙班子”。 萧何,手捧一卷书,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钱粮物资的调配,神情专注,仿佛即将治理的不是一个穷县,而是一个帝国。 贾诩,依旧是那副半睡不醒的模样,靠在马车边,偶尔睁开眼,那缝隙里透出的光,却让人不寒而栗。 荀彧,风度翩翩,正在和一旁的狄仁杰讨论着什么。 狄仁杰身侧,李元芳抱着他的链子刀,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而暗处,陆柄和他的锦衣卫,早已化作无形的影子,融入了队伍的每一个角落。 一个未来的大汉相国,一个算尽天下的毒士,一个王佐之才,一个神探,外加一个天下第一密探头子……这样一套足以颠覆王朝的顶级配置,此刻的目的地,却是一个地图上都快找不到的破败小县。 这组合,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诞与滑稽。 队伍在京郊的秘密兵营集结。 戚继光早已等候在此。他身如标枪,立于阵前,身后,是一千名身着统一黑色劲装的新军。 他们没有京营那种花里胡哨的华丽盔甲,只有统一制式的黑色短打劲装,腰间悬着一柄狭长的百炼钢刀,刀鞘漆黑,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每个人都背着一个行囊,神情肃穆,眼神锐利如鹰。 一千人,鸦雀无声,仿佛一千座沉默的雕像。但那股由绝对纪律凝聚而成的杀气,却几乎要凝成实质,冲天而起! 当这支队伍开拔,奉旨取道京城主干道离京时,整个京城,都为之失声了。 “咚……咚……咚……” 没有鼓号,没有喧哗,只有一千双战靴踏在青石板上,发出的整齐划一、如同一个人的心跳般的沉重闷响。 街道两旁的百姓、商贩,全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呆呆地看着这支黑色的洪流从眼前经过。那些平日里歪歪扭扭、吊儿郎当的巡城京营兵痞,此刻更是看傻了眼,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他们见过御驾出巡的威仪,见过大军凯旋的喧嚣,却从未见过如此纪律严明、杀气内敛的军队! 这支军队的存在本身,就是对那些嘲笑朱平安“落魄离京”之人,最响亮、最有力的一记耳光! 厚重的京城大门在身后缓缓关闭,那巨大的声响,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门内是繁华与阴谋,门外是未知与征途。 朱平安勒马回望,那座巍峨的城池在他眼中迅速缩小。他的目光里再无一丝留恋,只有如同火焰般燃烧的野心。 官道上,尘土飞扬。 贾诩策马赶上,与朱平安并行,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里,压低了声音:“殿下,在京城,纵有万般阴谋,终究要守着陛下面前的规矩。出了这城门,规矩就成了废纸。想杀人的人,不必再递折子,只需递刀子。” 萧何在一旁听着,默默点了点头,这正是他所担忧的。 话音未落,一名锦衣卫斥候从前方飞马回报,在马前三丈处利落滚鞍下马,动作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单膝跪地,声如洪钟。 “启禀殿下!前方十里坡,发现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四位殿下的仪仗,拦住了去路!” 此言一出,队伍前端的几位核心人物神色各异。萧何眉头紧锁,首先想到的是行程延误;荀彧则若有所思,揣摩着此举背后的政治意味;狄仁杰的目光落在斥侯的脸上,似乎在分析他话语中的每一个细节。只有李元芳,什么也没想,只是默默地将手搭在了链子刀的刀柄上。 队伍后方,那一千名戚家军士卒闻言,却无一人交头接耳,甚至连呼吸的频率都没有改变。他们依旧保持着行军的姿态,沉默如铁,仿佛前方拦路的不是皇子亲王,而是四块挡路的石头。 这便是戚继光练出的兵,令行禁止,心如磐石。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浓浓的、名为“羞辱”的味道。所有人都明白,这是那几位皇兄精心准备的落井下石,是来撕下朱平安最后一点皇子颜面的。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朱平安的脸上没有丝毫怒意。他甚至饶有兴致地抬手,示意整个队伍放缓脚步。 他遥望着前方那片山坡的轮廓,嘴角竟缓缓勾起。 “贾先生,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贾诩一愣,没明白他的意思。 “这不就是你说的‘刀子’么?只不过,是他们自己送上门来的。”朱平安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轻松,仿佛在谈论一件趣事,“人家兄弟情深,怕我路上寂寞,巴巴地赶了这几十里路来送行,咱们总不能辜负了这番美意。” 他转头看向身后的戚继光,朗声道:“戚将军,传令下去,全军原地休整一刻钟,喝口水,润润嗓子。待会儿,咱们还得谢谢几位殿下的‘厚礼’呢。” “遵命!”戚继光抱拳领命,转身传令,眼中闪过一丝战意。 萧何看着朱平安的侧脸,心中那点担忧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期待。他这位殿下,似乎天生就有一种化被动为主动,将死局走成活棋的能力。 朱平安勒住马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自语,那声音冰冷而又带着几分戏谑。 第116章 一笑破樊笼 “‘送行’?本王看,他们是来送死的。” 朱平安望着前方那片山坡的轮廓,嘴角勾起的弧度冰冷而又带着几分戏谑。 十里长亭,古道荒草。 与朱平安这边千人一面的肃杀黑色截然相反,对面是锦衣华服,仆从如云,几顶奢华的轿子旁,大皇子朱承泽、二皇子朱承煊、三皇子朱承润、四皇子朱承岳四人并排而立,脸上挂着如出一辙的、幸灾乐祸的假笑。 队伍缓缓停下,萧何与贾诩交换了一个眼神,皆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凝重。这场鸿门宴,避无可避。 见朱平安一行人终于停下,二皇子朱承煊迫不及待地率先发难,他捏着嗓子,用一种夸张的关怀语气高声道:“六弟啊,此去景昌那等蛮荒之地,想必定是缺衣少食。二哥没什么好东西,特意为你备下了几袋粗粮,路上垫垫肚子,可别饿坏了身子!” 话音落下,他身后一个尖嘴猴腮的仆人立刻会意,趾高气扬地指挥着几人,将数个沉甸甸的麻袋“砰”地一声扔在路中央。麻袋口子松开,黄褐色的米糠混着尘土洒了一地。 那不是粮食,是喂牲口的糠。 “哈哈哈!”四皇子朱承岳笑得前仰后合,指着朱平安的方向,毫不掩饰自己的恶意,“二哥你这就多虑了!我可是听说,景昌县的县衙早就塌了半边,六弟此去,怕不是要在茅草屋里升堂理事咯!啧啧,堂堂皇子,当一个‘草棚知县’,真是我大泰王朝万年未有之先河啊!笑死我了!” 三皇子朱承润虽然没说话,但那轻蔑的眼神和不断上扬的嘴角,已将他的心思表露无遗。 始终沉默的废太子朱承泽,此刻终于缓缓踱步上前。他曾是储君,即便被废,那股骨子里的傲慢与居高临下依旧未减分毫。他看着马上的朱平安,如同在看一只蝼蚁。 “老六,你我终究兄弟一场。”他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这枚玉佩你且拿着,到了景昌,若真遇上什么不开眼的山匪流寇,兴许亮出此物,还能保你一条性命。” 说罢,他随手一抛。 一块质地粗劣、刻着一个歪歪扭扭“赏”字的玉佩,在空中划过一道羞辱的弧线,“啪”的一声,掉落在朱平安的马前,溅起一小撮尘土。 这是打发乞丐用的赏赐。 种种恶毒的言语,种种不堪的羞辱,如潮水般涌来。 然而,朱平安始终稳坐于乌骓马上,一言不发。他身后的千名戚家军,更是如同一片沉默的铁铸森林,连眼神都没有丝毫波动。 这诡异的平静,反而让叫嚣的四位皇子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 朱平安那冰冷的目光,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剑,缓缓扫过四位兄长的脸。从朱承煊的得意,到朱承岳的张狂,再到朱承泽的傲慢。他的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怨恨,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只有一种看死人般的绝对平静。 那是一种猎人审视猎物的眼神,看得四人心底发毛,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 就在这气氛压抑到极点,仿佛暴雨前夕的沉闷时刻,朱平安笑了。 那笑容很轻,却让在场的所有人,如坠冰窟。 他开口了,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第一个目标,便是自以为是的废太子朱承泽。 “大哥,父皇的旨意,是让你在东宫闭门思过。你却有这等闲心逸致,跑到这京郊十里坡来招摇过市。”朱平安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小事,“看来这太子之位,大哥是当真一点都不想拿回去了。你这份‘悠闲’,弟弟我,会一字不差地替你转告父皇。” 朱承泽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那股居高临下的傲慢瞬间崩塌,取而代之的是无法掩饰的惊恐。 朱平安的目光转向二皇子朱承煊,笑容更盛了几分。 “二哥,与其有空关心我的口粮是米还是糠,不如多花点心思,关心一下你舅舅,通州漕运总督王大人的账本。”他顿了顿,欣赏着朱承煊骤变的脸色,慢悠悠地补上一刀,“哦,忘了告诉你,那账本的副本,我已经托人交给了刑部。账面上那点无伤大雅的亏空,刨去用来孝敬您和您母妃的,剩下的,也足够让你舅舅满门抄斩个九次了。” “你……你血口喷人!”朱承煊的声音都在发抖,色厉内荏。 朱平安懒得再看他,目光移向了三皇子朱承润。 “三哥,”他甚至还带上了一丝“关切”,“你母妃近来是否常感心悸失眠,夜不能寐?我府上恰好有些上好的安神良药,本是想派人送去宫中。既然今日在此遇见,正好省了弟弟一番手脚。毕竟……” 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几分,却充满了恶毒的意味:“你与你母妃身边那位贴身侍女的私情,若是传了出去,怕是再多的安神药,也安不了你母妃和你自己的心神了。” 三皇子朱承润如遭雷击,整个人僵在原地,脸色惨白如纸。 最后,朱平安的目光落在了笑得最欢的四皇子朱承岳身上。 “至于四哥你嘛……”朱平安轻轻摇了摇头,那眼神里充满了怜悯,“待我将那穷山恶水的景昌县,建成一座金殿玉宇。你这位还在京城,为了父皇剩下那点残羹冷炙,争得头破血流的皇子,再回头看今日之景,不知会不会觉得自己……像个天大的笑话?” 一字一句,如同一柄柄重锤,狠狠砸在四位皇子的心上。 他们所有的准备,所有的羞辱,在此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反倒成了衬托他们愚蠢的背景板。 朱平安不再理会这四个已经呆若木鸡的兄长,猛地一抖缰绳,乌骓马发出一声长嘶。 “驾!” 他策马向前,在经过四人身边时,勒住马,留下了最后一句话,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插进了他们四人之间本就脆弱不堪的联盟里。 “诸位兄长如此‘团结’,真是兄友弟恭的典范。本王走了,你们……继续。” 话音未落,他再也抑制不住,发出一阵畅快淋漓、响彻云霄的大笑! “哈哈哈——!” 笑声中,他一马当先,身后的一千戚家军瞬间启动,那整齐划一的“咚咚”脚步声再次响起,如同一道势不可挡的黑色洪流,从那四个面如死灰的皇子和他们那片混乱不堪的仪仗队中间,径直碾压而过! 尘土飞扬,将那四张惊骇、愤怒、恐惧又充满猜疑的脸,彻底淹没。 第117章 初临县城 十余日的长途跋涉,如同一场漫长的淬炼。 当京城的繁华被彻底抛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愈发荒凉的官道与凋敝的村庄时,朱平安身后的这支千人队伍,其气势非但没有被消磨,反而愈发凝练、肃杀。 一千名戚家军,身着统一的黑色甲胄,行进间除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与甲叶摩擦的沉闷声响,再无半点杂音。他们就像一条沉默的黑色长龙,盘踞在崎岖的山路上,那股自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铁血煞气,让沿途的山匪盗贼远远望见,便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地躲回老巢,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这支纪律严明的军队,与他们即将踏入的混乱泥潭,形成了无比讽刺的鲜明对比。 越是靠近景昌县城,空气中那股若有若无的腐臭味便越发浓重。 官道两旁,开始出现倒毙的尸骨,有些甚至还未完全腐烂,引来成群的乌鸦和野狗。路边的活人,比死人也好不了多少。他们面黄肌瘦,衣不蔽体,眼神空洞而麻木,像一群被抽走了魂魄的行尸走肉,蜷缩在任何可以挡风的地方,对朱平安这支从天而降的精锐部队,连投去一个好奇眼神的力气都没有。 人间炼狱,莫过于此。 当那座破败的县城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时,城门口拥挤不堪的景象,更是让队伍中所有人的心都沉了下去。 那不是迎接,而是一场绝望的交易。 一伙凶神恶煞、满脸横肉的壮汉,正堵在城门口,他们身后摆着几口大锅,锅里是浑浊不堪、几乎看不见米粒的稀粥。而在他们面前,则是一溜排开的几个麻袋。 “一袋米糠换一个娃!年轻的婆娘换两袋!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一个独眼壮汉用木勺敲着锅沿,声音嘶哑地叫卖着。 那麻袋里装的根本不是粮食,而是掺杂着大量沙土的劣质米糠,是连牲口都嫌弃的东西。 可就是这等东西,却成了此地百姓眼中的救命稻草。 一个面容枯槁的母亲,怀里死死抱着一个瘦得只剩皮包骨的女儿。她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在腹中剧烈的饥饿感驱使下,颤抖着将女儿推向了那群人贩子。 “妞妞……你……你跟叔叔们走,有饭吃……娘对不起你……”女人泣不成声,几乎要瘫倒在地。 七八岁的小女孩吓得哇哇大哭,死死拽着母亲的衣角不肯松手。 “哭什么哭!能换半袋米糠活你娘的命,是你的福气!”一个壮汉不耐烦地走上前,一把就抓住了小女孩的胳膊,粗暴地往自己这边拖拽。 女孩的哭喊声尖利而又绝望,像一根烧红的针,狠狠刺进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里。 “找死!” 不等朱平安下令,他身侧一道黑影已如鬼魅般掠出! 李元芳! 他的眼中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冰冷的杀意。身形一闪,便已冲入那群人贩子当中。众人只觉眼前一花,紧接着便是一连串“咔嚓”、“咔嚓”的骨骼碎裂声。 快!太快了! 李元芳甚至没有拔剑,只是用手、用肘、用膝,在兔起鹘落之间,那七八个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壮汉,便如同破麻袋一般,惨叫着飞了出去,一个个躺在地上,骨断筋折,再也爬不起来。 这雷霆万钧的一幕,让原本死寂的城门口瞬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匹神骏的乌骓马上,聚焦在了那位面沉如水、眼神冰冷的年轻皇子身上。 百姓们敬畏地看着这支从天而降的军队,眼中麻木的死灰色,终于被搅动起一丝涟漪。 朱平安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扫视着这一切。他的脸色平静得可怕,但握着缰绳的手,指节已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萧何,荀彧听令!”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城门口。 萧何与荀彧立刻催马向前,躬身候命。 “就地开灶,煮粥施粥!”朱平安的目光扫过那些面带惊恐与渴望的百姓,一字一顿地说道,“用我们带来的精米白面!让所有景昌县的百姓都知道,本王来了,就没人能再饿死!” 这道命令,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人的脑海中炸响。 萧何与荀彧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抱拳领命,转身便开始组织人手。车队中,数十辆装满粮食的大车被推了出来,一口口行军大锅被迅速架起,清水、米粮被源源不断地投入锅中。 很快,当那股混合着米香与肉香的热气升腾而起,飘散在冰冷而腐臭的空气中时,无数双麻木的眼睛里,第一次亮起了名为“希望”的光芒。 就在施粥进行得如火如荼,百姓们排起长龙,秩序井然地等待着那碗救命粥时,一队衙役才在一阵鸡飞狗跳中,护着一个身穿官服、肥头大耳的中年胖子匆匆赶来。 此人正是景昌县丞,赵容森。 “下官……下官景昌县丞赵容森,不知六皇子殿下驾到,有失远迎,罪该万死!罪该万死!”赵容森一上来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肥胖的身躯抖得像个肉球,对着朱平安拼命磕头。 朱平安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只是用马鞭指了指地上还在呻吟的人贩子,声音冷得像冰。 “赵县丞,本王倒是想问问你,为何会有如此猖獗的人贩子,用米糠换人命?” 赵容森闻言,额头上的冷汗“唰”地一下就冒了出来。他偷偷抬眼看了一下那些被打残的人贩子,眼神深处闪过一丝惊慌,嘴上却支支吾吾地辩解道:“回……回殿下,这……这都是些外地来的流民,无法无天,下官……下官管束不力,正准备……正准备派人清剿……” 他说得颠三倒四,眼神却不自觉地朝着城内某个富丽堂皇的宅院方向,飞快地瞟了一眼。 这个微小的动作,没能逃过一直站在朱平安身后的那双眼睛。 狄仁杰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他不动声色地向前一步,凑到朱平安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道: “殿下,此人言辞闪烁,眼神飘忽,他在撒谎。这些人贩子,绝非普通的流民,恐怕背后……有这县衙的影子。” 第118章 毒计定局 夜幕降临,景昌县衙内,一堆篝火烧得正旺,噼啪作响,驱散了些许寒意,却驱不散笼罩在众人心头的阴霾。 所谓的“府衙”,早已名不副实。院墙塌了半边,露出黑洞洞的缺口,冷风径直灌入。正堂的屋顶破了几个大洞,月光漏下来,照着满地灰尘。这里连个像样的议事厅都找不出来,朱平安与他的一众核心属下,只能在这露天的破败院子里,围着篝火议事。 萧何与荀彧联袂走来,两人的脸色比这夜色还要凝重。 “殿下。”萧何先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我们带来的粮食虽多,但城中登记在册的灾民已逾三万,若敞开施粥,最多……只能支撑三日。” 三日。 这个数字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上。三日之后,粮食耗尽,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便会熄灭,届时民心必乱,后果不堪设想。 荀彧紧接着上前一步,从他紧抿的嘴唇和微蹙的眉头可以看出,他带来的消息只会更糟。 “殿下,下官与萧大人方才去查验了县里的积谷仓。”荀彧的声音里压抑着一股怒火,“里面……一粒粮食都没有!空得能跑马!不仅如此,所有相关的账目文书,全都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这绝非天灾,而是人祸!” 话音落下,篝火旁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明白了。这不是一个简单的烂摊子,这是一个被精心布置好的死局。有人算准了朝廷会派人来赈灾,所以提前抽空了景昌县的最后一丝生机,留下一个空壳子,等着将朱平安活活困死在这里。 没有粮食,就没有民心。没有民心,他这个皇子,在这片土地上便寸步难行。 戚继光握紧了腰间的刀柄,手背上青筋暴起。连一向沉稳的狄仁杰,也皱起了眉头,目光在跳动的火光中显得格外深邃。 绝境。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两道身影大步流星地从院外走了进来。 正是狄仁杰与李元芳。 狄仁杰的脸上不见丝毫沮丧,反而眼中精光一闪,他对着朱平安一拱手,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殿下,审出来了!” 短短五个字,仿佛一道闪电划破夜空,让所有人的精神为之一振。 狄仁杰继续道:“那些人贩子已经全部招供。他们的老巢,就在城外三十里的黑风寨。据他们交代,那里……囤积了足够全城百姓吃上一个月的粮食!” 什么?! 朱平安猛地站起身来,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彩。萧何与荀彧更是面露狂喜,激动地对视一眼。 雪中送炭!这简直是天降甘霖! 但狂喜过后,更深的疑惑涌上心头。朱平安皱眉道:“区区一伙人贩子,如何能囤积如此巨量的粮食?他们从何而来?目的又是什么?” “呵呵……” 一阵低沉而沙哑的冷笑,从角落里传来。 一直沉默不语、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的贾诩,缓缓抬起头。他那双狭长的眼睛在火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仿佛能洞穿人心最深处的黑暗。 “殿下,这已经不是普通的人贩子了。”贾诩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他们是某些人养在城外的‘粮仓守卫’。” 他伸出一根干瘦的手指,在空中点了点:“他们在城门口用几袋米糠换人,看似猖狂,实则是在制造恐慌,驱赶灾民,同时也是在向他们的主子传递消息——城里快撑不住了。而他们看管的那些粮食,既不是用来卖的,也不是用来吃的,而是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能用这些粮食,换取更大利益的时机。” 贾诩的话,让在场众人不寒而栗。一个简单的人祸,瞬间被他剖析成了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 他转向朱平安,眼中闪过一丝毒辣的光芒,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的弧度。 “殿下,一味的仁慈,换不来敬畏。既然他们把刀递到了我们手上,我们岂有不接之理?” “我们不但要粮,更要借此立威!” “我们必须以雷霆手段,将这颗扎在景昌县身上的毒钉连根拔起!还要让那躲在幕后的黑手,赔了夫人又折兵,血本无归!” 贾诩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中了朱平安的心思。 好一个“血本无归”! 朱平安胸中那股从进城以来就憋着的恶气,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他眼中杀机一闪,当即拍板,再无半分犹豫。 “陆柄!” “属下在!”一道黑影从廊柱的阴影中分离出来,悄无声息地跪倒在地。 “命你即刻带锦衣卫精锐,查探黑风寨周边地形,绘制详细地图!一个时辰之内,本王要看到它!” “遵命!”陆柄领命,身形一闪,再次融入黑暗。 “戚继光!李元芳!” 戚继光与李元芳二人踏前一步,甲叶铿锵,抱拳拱卫。 “你们二人听令!”朱平安的声音冷酷而决绝,“今夜子时,本王要让这‘黑风寨’三个字,从景昌县的地图上,被彻底抹去!” “末将(属下),领命!” 戚继光与李元芳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昂扬战意,抱拳领命后便转身大步离去。萧何与荀彧则长出了一口气,惨白的脸上终于恢复了些许血色,但眉宇间对后续治理的忧虑仍未散去。他们也匆匆告退,要去安抚民心,为大军的后勤做最后的准备。 很快,喧闹的庭院重归寂静,只剩下篝火燃烧时发出的“噼啪”声。朱平安站在原地,感受着这股由自己亲手掀起的风暴,胸中激荡。 一个身影从角落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不紧不慢,正是贾诩。 “殿下,”贾诩的声音沙哑而平淡,“这把火,烧得还不够旺。” 朱平安回过头,看向这位总能带给他“惊喜”的谋士:“文和先生有何高见?” “高见不敢当。”贾诩踱步到他身边,与他一同看着跳动的火焰,“只是觉得,抢粮是解渴,杀人是立威。但若能让一条绳上的蚂蚱,自己先斗起来,岂不更有趣?” 朱平安的眉毛微微一挑。 贾诩扯了扯嘴角,那笑容里看不出半分暖意:“方才审讯,狄大人效率很高。不过我让他顺便多问了一句无关紧要的家常。那人贩子头领‘黑旋风’,勇则勇矣,却是个没什么脑子的孝子,对唯一的亲弟弟爱护有加。”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欣赏朱平安脸上专注的神情。 “而他那个宝贝弟弟,为了躲避早年的仇家,改名换姓,正在我们那位‘管束不力’的县丞赵容森的府上……当着贴身管家。” 朱平安的瞳孔骤然一缩。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县丞,人贩子,囤积的粮食……这不是简单的勾结,这是一张盘根错节的利益大网。 “文和先生的计策,总是这么……环环相扣。”朱平安的语气听不出是赞叹还是感慨。 贾诩那双狭长的眼睛里,终于透出一丝满意的神色。 “所以,殿下,今夜我们不止是去剿匪,更是去给赵县丞送一份他绝对无法拒绝的‘大礼’。” 第119章 雷霆破寨 不到一个时辰,一道黑影便鬼魅般地回到了破败的县衙后院,正是去而复返的陆柄。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将一张用木炭草草绘制却又异常精准的地图铺在地上。 “殿下,此地便是黑风寨。”陆柄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山寨建在孤峰之上,只有一条蜿蜒山路可供通行,沿途设有三道关卡,可谓易守难攻。” 戚继光蹲下身,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死死盯着地图的每一个细节,仿佛要将其刻进脑子里。 陆柄的手指移到了山寨的后方,点在一片标记为悬崖的区域:“但此处,是其唯一的破绽。绝壁高约十丈,寻常人难以攀爬,因此防备松懈,只有山顶边缘设有一个瞭望哨。” “够了。”戚继光站起身,胸有成竹。他转向一旁的李元芳,声音沉稳有力:“元芳兄,借你五十名身手最好的弟兄。子时,你我分头行动。你带人从后山绝壁潜入,不必恋战,目标是烧掉他们所有的瞭望塔,动静越大越好。” 李元芳抱了抱拳,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只吐出一个字:“好。” 戚继光又转向自己麾下的几名队正:“其余人,随我正面推进。待山上火光一起,便是总攻的号令。记住,此战不求杀伤,但求速胜,以雷霆之势,一举摧垮其心防!” 众人轰然应诺,眼中皆是压抑不住的战意。 子时,夜色如浓墨,伸手不见五指。 黑风寨后山的绝壁下,五十多道黑影借着微弱的星光,如壁虎般紧贴在冰冷的岩石上。李元芳一马当先,他的动作轻盈而迅捷,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佛一只在夜间捕食的猎鹰。他身后的锦衣卫和精锐士兵,也都个个身手矫健,悄无声息地向上攀爬。 山风呼啸,刮在脸上如同刀割,但没有一个人因此而慢下半分。 当李元芳的身影悄然出现在绝壁顶端,并干净利落地扭断了那个正在打瞌睡的哨兵的脖子时,这场夜袭的结局便已经注定。 他对着下方打了个手势。 片刻之后,数支火箭带着幽蓝的磷火,从山寨内部的阴影角落里,射向了分布各处的瞭望高塔。 “轰!” 浸了桐油的木塔瞬间被点燃,火龙冲天而起,将整个黑风寨照得如同白昼! “走水了!” “敌袭!有敌人摸进来了!” 凄厉的铜锣声和惊恐的呼喊声划破了夜的宁静。无数人贩子衣衫不整地从睡梦中惊醒,拎着刀枪冲出房间,却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撞,根本找不到敌人的踪影。 恐慌,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 就在寨中乱作一团之际,正面山路上,传来了沉重而富有节奏的脚步声。 “咚!咚!咚!” 那声音整齐划一,仿佛一头远古巨兽正迈着沉重的步伐,踏碎山石,破开黑暗,向着山寨逼近。 第一道关卡的匪徒们惊恐地望去,只见山道下方,出现了一道黑色的钢铁洪流。火光映照下,那些士兵身披重甲,手持奇形怪状的兵器,排着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紧密阵型,不疾不徐地向上推进。 “放箭!快放箭!”关卡头目声嘶力竭地吼道。 稀稀拉拉的箭雨落下,却只在那钢铁龟壳上溅起一串串无力的火星,连阻碍他们前进半步都做不到。 戚继光走在阵前,面沉如水,手中令旗猛地向下一挥! “杀!” 前排的士兵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阵型陡然加速! 这便是戚家军赖以成名的“鸳鸯阵”!藤牌手顶在最前,狼筅手紧随其后,长枪手与镗钯手护卫两翼,短刀手则藏于阵中,随时准备补刀。整个阵型如同一只长满了尖刺的巨兽,攻守兼备,毫无破绽。 当这只钢铁巨兽撞上由木石搭建的简陋关卡时,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关卡瞬间土崩瓦解! 匪徒们挥舞着大刀长矛,怪叫着冲了上来。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一场噩梦。 他们的刀,根本砍不透那厚实的藤牌。他们的长矛,还没刺到人,就被狼筅上密集的枝节搅住,动弹不得。而就在他们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一瞬间,数杆雪亮的长枪便从盾牌的缝隙中闪电般刺出,精准地贯穿了他们的咽喉和胸膛。 这不是一场战斗。 这是一场冷酷而高效的屠杀。 戚家军的刀,只进不退。他们的阵型,永远保持着严整和压迫感。阵型所过之处,没有惨叫,没有缠斗,只有一具具倒下的尸体和匪徒们脸上那难以置信的惊恐。 山寨之内,李元芳的身影在混乱的人群中穿梭,如入无人之境。他甚至没有拔剑,只是信手夺过一把朴刀,刀背开路,所到之处,人仰马翻,骨骼碎裂声不绝于耳。 匪首“黑旋风”此刻正提着一柄开山斧,在聚义厅前咆哮着,试图组织起有效的抵抗。 “都他娘的别慌!敌人没多少人!给老子顶住!” 他话音未落,只觉一道劲风袭来。他下意识地横起斧柄格挡。 “铛!” 一股沛然巨力传来,黑旋风虎口剧痛,开山斧脱手飞出。他还未反应过来,一只手已经如铁钳般掐住了他的脖子,将他整个人提离了地面。 李元芳拎着这个二百多斤的壮汉,就像拎着一只小鸡,脸上甚至没有半点波澜。他随手点了黑旋风的几处穴道,让他浑身瘫软,然后像扔麻袋一样扔给了跟上来的锦衣卫。 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战斗便已尘埃落定。 当士兵们用火把照亮山寨后方的巨大仓库时,连那些久经沙场的戚家军老兵,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仓库里,没有金银,没有珠宝,只有粮食。 一袋袋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粮食,堆积如山,从仓库门口一直延伸到最深处,在火光的映照下,闪烁着金黄色的光芒。那扑面而来的谷物香气,对于此刻的景昌县来说,比任何山珍海味都要诱人。 “发……发财了……”一名年轻士兵喃喃自语,随即意识到失言,赶紧捂住了嘴。 萧何与荀彧若是看到此情此景,怕是会激动得老泪纵横。这些粮食,足以让整个景大计顺利推行! 陆柄没有被眼前的景象迷惑,他正指挥着锦衣卫仔细搜查每一个角落。 就在清点粮仓时,一名士兵在搬运粮袋时,脚下的木板突然发出了“咯噔”一声,与周围实心的地面声音截然不同。 “等等。” 陆柄眼神一凝,立刻走了过去。他蹲下身,用刀鞘敲了敲那块木板,声音果然空洞。他示意士兵让开,用匕首撬开木板边缘,一个黑漆漆的暗格入口显露出来。 暗格里没有想象中的金银珠宝,只有几本码放整齐的厚厚账册,以及旁边一个巴掌大小,烙着一个清晰的篆体“陈”字的木盒。 陆柄将木盒与账册一同取出,就着火把的光亮,随手翻开了其中一本账册。 只看了一眼,他的脸色就瞬间变了。 那是一种混杂着震惊、了然与冰冷的复杂神情。他合上账册,抓起那个木盒,甚至来不及跟戚继光打声招呼,便转身疾步冲出粮仓,朝着朱平安所在的临时指挥处奔去。 夜风中,他挺拔的身影带着一股前所未有的急切。 “殿下!” 陆柄冲到朱平安面前,将手中的东西猛地奉上,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这批粮食……根本不是那伙人贩子的!” “它的主人,是景昌县三大宗族之首——陈家!” 第120章 恩威并施 天色未亮,景昌县城门口却已是人山人海。 东方泛起一抹鱼肚白,微弱的光线驱散了些许寒意,却驱不散空气中弥漫的紧张与压抑。一座连夜用粗木搭起的高台矗立在城门正中,台上一字排开跪着十几个五花大绑的壮汉,正是昨夜被生擒的黑风寨匪首。为首的“黑旋风”面如死灰,浑身抖得如同筛糠。 台下,是成千上万的景昌百姓。他们衣衫褴褛,面带菜色,麻木的眼神里此刻却混杂着一丝期待与畏惧。在高台的一侧,堆起了小山般的粮食,金灿灿的稻谷在晨光下分外夺目;另一侧,站着数十名被解救出来的孩童与妇女,他们依偎在一起,惊魂未定地望着高台。 辰时,朱平安身着玄色王袍,在戚继光、李元芳、狄仁杰等人的簇拥下,缓步登上高台。他没有坐,只是静静地站着,冰冷的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面孔。 整个广场鸦雀无声,连孩童的哭啼声都止住了。 “我,泰昌六皇子,朱平安。”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自今日起,我在此立誓!”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凡我景昌县地界,买卖人口者,杀无赦!” “鱼肉百姓者,杀无赦!” “勾结匪寇,囤积居奇,草菅人命者——”他猛地提高音量,声如洪钟,“——杀无赦!” 三个“杀无赦”如三道惊雷,在人群中炸响。百姓们先是一怔,随即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朱平安面无表情,手臂猛然挥下。 “斩!” 一声令下,高台之上,早已准备就绪的刀斧手手起刀落。 “噗!噗!噗!” 一连串沉闷的声响,十几颗人头滚落在地,鲜血瞬间染红了高台的木板。那股浓烈的血腥味,非但没有让百姓们感到恐惧,反而像一剂烈性猛药,瞬间点燃了他们心中压抑已久的怒火与怨气。 短暂的死寂之后,不知是谁第一个喊了出来。 “杀得好!” “苍天有眼啊!” “殿下万岁!” 压抑到极致的宣泄,化作了雷鸣般的欢呼与嚎哭。无数人跪倒在地,朝着高台的方向拼命磕头,积攒了数月甚至数年的委屈、绝望和愤怒,在这一刻尽数化作滚烫的泪水。 朱平安的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如同瀑布般刷新。 【叮!获得来自流民王二的真心感谢,信仰值+10】 【叮!获得来自铁匠张三的敬畏,信仰值+5】 【叮!获得来自……】 【叮!斩除祸首,民心初附,完成“为民除害”阶段性成就,奖励信仰值+10000!】 一万点信仰值!这笔巨款让朱平安心中一定,他知道,自己这第一步棋,走对了。 他抬手虚按,沸腾的人声渐渐平息。朱平安从陆柄手中接过那个烙着“陈”字的木盒与那本厚厚的账册,高高举起。 “诸位乡亲!”他的声音再次响彻全场,“黑风寨已除,但真正的元凶,还藏在你们身边!这些粮食,并非匪寇所有!” 他将账册狠狠摔在地上,指着那个木盒。 “它的主人,是景昌县三大宗族之首——陈家!这账册上,清清楚楚地记着,他们是如何与匪寇勾结,用你们的性命去换取这些粮食!他们欲壑难填,囤积居奇,视我景昌百姓性命如草芥!” 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巨浪。 “什么?是陈家?” “我就知道……城里只有他们有这个本事!” “我的女儿……就是被陈家的管事用半袋米换走的!他们不是人!是畜生!” 人群彻底哗然,无数双眼睛瞬间变得赤红。陈家在景昌县作威作福,早已是人尽皆知,只是百姓们敢怒不敢言。此刻,由当朝皇子亲手揭开了这块血淋淋的遮羞布,所有人的怒火都被彻底点燃了! 朱平安冷眼看着群情激愤的百姓,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猛地转身,目光如刀,直刺向县衙的方向。 “李元芳!狄仁杰!” “末将在!”二人齐齐出列。 “持本王手令,即刻前往县衙,将那勾结匪寇、沆瀣一气、草菅人命的县丞赵容森,给本王拿下!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遵命!” 李元芳与狄仁杰没有丝毫迟疑,带着一队杀气腾腾的锦衣卫,如猛虎下山般直扑县衙。 此刻的县衙后院,县丞赵容森正急得团团转,城门口的动静他听得一清二楚,每一下欢呼声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他的心口。 “完了……完了……”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冷汗浸湿了华贵的官服。 就在这时,院门被人一脚踹开,木屑纷飞。李元芳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 赵容森吓得“啊”地一声尖叫,两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一股骚臭味瞬间弥漫开来。 “殿下饶命……饶命啊!不关我的事,都是陈家逼我的!”他涕泪横流,丑态百出。 李元芳眼中闪过一丝鄙夷,懒得与他废话,上前一步,像拎死狗一样拎起他的后领,直接拖出了县衙。 与此同时,萧何已带人冲进了县丞府。不到半个时辰,便从府内的密室中查抄出数箱金银珠宝,以及他与陈家家主往来的大量密信,罪证确凿! 当浑身瘫软如泥的赵容森被拖到高台上时,百姓的怒火再次被推向高潮。 处理完恶人,朱平安立刻换上了一副温和的面孔。他看向荀彧,朗声道:“荀先生,接下来,交给你了。” 荀彧上前一步,对着台下万千百姓躬身一礼,声音清朗:“诸位乡亲,殿下有令!自今日起,开仓放粮!同时,以工代赈,凡参与修葺城墙、疏通水渠、开垦荒地者,每日皆可领取足额米粮,管饱!” 此言一出,台下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比之前斩首时更加热烈百倍的欢呼! 有饭吃了!有活路了! 这一刻,朱平安在他们心中,不再仅仅是一个替他们报仇的皇子,更是一位能让他们活下去的救世主。恩威并施之下,民心彻底归附。 就在全城百姓沉浸在劫后余生的喜悦与希望中时,一辆装饰极为华丽的马车,在一队精悍家丁的护卫下,不急不缓地停在了刚刚经历过一场风波的县衙门口。 车帘掀开,一位身着锦缎、须发皆白的老者走下马车。他看都未看门口那仍残留着血迹的地面,径直走到守门的戚家军士兵面前,从袖中取出一份烫金拜帖,声音中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慢。 “陈家族老,陈泰,求见六皇子殿下。” 他顿了顿,抬起下巴,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补充道。 “我家家主说,殿下拿了不该拿的东西,是时候……还回来了。” 第121章 图穷匕见 县衙的议事厅里,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与木头发霉的气味混杂在一起,令人很不舒服。 陈家族老陈泰,就仿佛没闻到这股味道。他背着手,下巴微微抬起,环顾着这间破败的屋子,眼神里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他带来的家丁分列两旁,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气息沉稳,一看就是练家子。 这阵仗,不像是来拜见皇子,倒像是来收账的。 “六皇子殿下。”陈泰终于将目光落在了主座上的朱平安身上,语气平淡,听不出半点恭敬,“老朽今日前来,是为我陈家‘不慎丢失’的一批财物。” 他顿了顿,自顾自地继续说:“黑风寨那伙蟊贼,盗走了我陈家准备用来赈济灾民的粮食。殿下剿匪有功,老朽佩服。如今匪已剿灭,还望殿下能将粮食归还我陈家,也好让我陈家继续为朝廷分忧。哦,对了,那些动手毁坏我陈家‘财物’的士兵,也该有个交代,毕竟,无规矩不成方圆嘛。” 一番话说得颠倒黑白,理直气壮。 站在一旁的戚继光眉头一皱,腰间的刀柄被他捏得咯吱作响。 “协助?”朱平安笑了,他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你的意思是,这景昌县的安宁,不是靠朝廷法度,而是靠你陈家的‘协助’?” 陈泰眯起眼睛,露出一丝得意的神色,他将朱平安的反应当成了一种示弱。 “殿下初来乍到,或有不知,这景昌县百年来,自有其一套安身立命的法子。”陈泰抚了抚自己的胡须,一副倚老卖老的姿态。  “我陈家,不过是顺应这方水土,替朝廷分忧,帮着安抚乡里罢了。殿下若想有所作为,老朽和陈家上下,愿为殿下马首是瞻。可若是……强行要改变什么,搅乱了这潭水,怕是连鱼都找不到了。届时,殿下这番来之不易的功绩,恐怕就要大打折扣了。”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议事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 朱平安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只是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温度。他停止了敲击桌面的手指,从手边拿起一本册子,在手中掂了掂。 正是从黑风寨搜出的那本账册。 “陈族老,你说的很有道理。”朱平安慢悠悠地翻开账册,“可本王这里,也有一笔账。这上面清清楚楚地记着,你陈家是如何用半袋掺沙的米,换走一个七岁的女娃;如何用一石发霉的粮,逼得一家三口签下卖身契……桩桩件件,触目惊心啊。” 他将账册转向陈泰,仿佛在展示一件稀世珍宝。 “你说,本王是该还你这用人命换来的粮食呢,还是该拿着这本账册,去一趟京城,亲自问问我父皇,这泰昌天下,到底是谁的规矩说了算?” 陈泰脸上的得意神色瞬间僵住,进而化为铁青。他死死盯着那本账册,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与不可思议。他怎么也想不到,这本绝密的账册,竟然会落到朱平安手里。 “你……你……”他你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朱平安将账册“啪”地一声合上,随手丢在桌上,声音陡然转冷:“滚。” 一个字,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陈泰的脸上。 陈泰的脸色由青转紫,又由紫转白,他浑身发抖,指着朱平安,嘴唇哆嗦着:“好……好!殿下,你会为今日的决定,后悔的!” 说罢,他再也待不下去,猛地一甩袖子,带着他的人狼狈而去。 待陈家的人走后,一直沉默的贾诩才发出一声轻笑:“这老东西,倒是有几分骨气,就是脑子不太好使。” 萧何却面带忧色,上前一步:“殿下,陈家在景昌县根深蒂固,百年经营,其势力盘根错节,远非一个县丞可比。如今撕破脸皮,他们必定会疯狂反扑,硬碰硬,并非上策。” “萧先生有何高见?”朱平安问道。 “陈家之根,在于土地与人心。”萧何抚须道,“我等当釜底抽薪,与他们争夺民心!民心在我,则陈家如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不攻自破!” “愿闻其详。” 萧何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不疾不徐地提出了自己的“固本培元”之策。 “其一,丈量田亩!立刻张贴告示,宣布全县所有无主荒地,以及陈家历年侵占的公田,谁去开垦,便可拥有该土地十年的使用权,十年后,只需缴纳极低的税赋,便可获得地契!” “其二,设立‘公平秤’!由官府出面,在城中四门设立交易点,所有米粮布匹交易,必须使用官府的‘公平秤’,明码标价,严厉打击囤积居奇、哄抬物价者!” “其三,开办学堂!”萧何看了一眼旁边的荀彧,笑道,“招收全县平民子弟,束脩全免,笔墨纸砚由官府提供。此事,便要劳烦文若先生了。” 荀彧闻言,起身一礼,神情肃穆:“为殿下开启民智,此乃彧之本分。” 这三条政策,被众人称为“新政三板斧”,每一斧都精准地劈在了陈家的命脉之上。丈量田亩,是动摇其土地根基;设立公平秤,是打破其经济垄断;而开办学堂,则是从根本上争夺景昌县的未来! 告示张贴出去的当天,整个景昌县都沸腾了。 然而,陈家的反击也随之而来,迅速且阴险。 一夜之间,各种谣言四起。有的说六皇子是来与民争利的,开垦的荒地最后都会被收归官府;有的说六皇子这是要清查各家祖产,最后把所有人的地都抢走。 同时,陈家的管事们开始挨家挨户地“拜访”佃户,皮笑肉不笑地威胁,谁要是敢去官府那边登记开荒,现在租种的田地,立刻收回。 一边是皇子许诺的、看得见摸不着的美好未来;另一边,是陈家握在手里的、实实在在的饭碗。 刚刚燃起希望的百姓们,一下子陷入了巨大的犹豫和恐惧之中。原本踊跃报名的开荒队伍,瞬间变得门可罗雀。民心的天平,开始剧烈地摇摆起来,景昌县刚刚缓和的空气,再次变得紧张而诡异。 深夜,议事厅的烛火依旧亮着,朱平安正与萧何、贾诩等人商议对策。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陆柄的身影如一道青烟般闪了进来,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殿下。”陆柄单膝跪地,声音压得极低,“陈家……请了‘客人’。” “什么客人?” 陆柄抬起头,眼中满是忌惮:“锦衣卫的暗探回报,城外三十里那座废弃的山神庙里,昨夜进驻了一批人。他们兵器制式统一,行动时悄无声息,身上都带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根据他们的行事风格判断,应该是江湖上那个臭名昭著的杀手组织——‘血衣楼’!” 第122章 引蛇出洞 “血衣楼”三个字,如同三块冰坨,被陆柄丢进了议事厅温暖的烛光里,瞬间让空气都冷了几分。 戚继光手按刀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他久在军旅,对江湖上的事情虽不甚了了,但“血衣楼”这种杀手组织,其凶名早已传遍天下。陈家这是彻底疯了,竟敢动用这等力量。 议事厅内一时陷入了沉默,只剩下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 “他们不敢动殿下。”一直闭目养神的贾诩,忽然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里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刺杀皇子,等同谋逆,陈家担不起这个罪名。血衣楼再狂,也不敢接这种能让整个组织灰飞烟灭的买卖。”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了身旁正襟危坐的萧何。 “所以,他们的目标,只会是新政的推行者和设计者。”贾诩的声音很轻,却让每个字都清晰地敲在众人心上,“萧何大人,您最近出门可要当心了。”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了萧何身上。 萧何是内政的核心,是新政的灵魂。他若出了事,刚刚在景昌县打开的局面将瞬间崩塌,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一点民心也会立刻烟消云散。 “我即刻调派一队亲兵,二十四时辰护卫萧先生周全!”戚继光当即说道,语气斩钉截铁。 “防不住的。”贾诩摇了摇头,嘴角勾起一抹森冷的弧度,那笑容看得人后背发凉,“杀手,如暗处的毒蛇,你不知他何时会咬你一口。千日防贼,总有疏漏。与其被动挨打,不如……” 他拖长了声音,卖了个关子,才慢悠悠地吐出下半句:“请君入瓮。” “既然他们想杀,我们就给他们一个‘最好’的机会。不但要让这批杀手有来无回,还要借他们的血,把陈家这张伪善的皮,彻底撕下来,钉死在景昌县的耻辱柱上!” 贾诩的计划简单粗暴,却又毒辣至极。 他提议,故意放出消息,就说萧何大人忧心垦荒进度,将于明日清晨,亲自前往城西新规划的垦荒区,监督丈量工作。为了不惊扰百姓,他将轻车简从,身边只带两名护卫。 这简直就是把一块肥肉吊在了饿狼的嘴边。 “与此同时,”贾诩的目光扫过陆柄和李元芳,“陆指挥使的锦衣卫,需提前潜伏在从县衙到城西的必经之路上,占据屋顶高处,封锁所有退路。元芳,你来做那个最后的‘惊喜’。”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戚继光身上:“戚将军,你率领一支精锐,埋伏在垦荒区旁边的树林里。一旦动手,立刻合围,务必做到,一个不留!” 整个计划,就是一个精心编织的天罗地网,而诱饵,就是萧何本人。 众人听罢,皆看向萧何。 萧何捋了捋花白的胡须,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惧色,反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站起身,对着朱平安深深一揖:“能以我这把老骨头为饵,钓出威胁殿下大业的毒蛇,此乃臣之荣幸,何乐而不为?” 这番胆识与气魄,让在场众人无不动容。 朱平安点了点头,沉声道:“那就这么办。此战,不仅要打掉陈家的爪牙,更要打出我等的威风,让景昌县所有心怀鬼胎之辈看看,与朝廷作对,是个什么下场!” …… 翌日,天色微明,一层薄雾笼罩着景昌县城,让街道和屋檐都带上了一抹湿意。 西城门口,一辆朴素的青布马车,在两名腰佩长刀的卫兵护卫下,缓缓驶出城门。车夫赶着马,车轮压过青石板路,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在这寂静的清晨里显得格外清晰。 街道两旁,早起生火的民居飘出袅袅炊烟,卖早点的摊贩已经支起了摊子,热气腾腾的肉包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拿着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地上的落叶。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平静得让人心安。 然而,在这份平静之下,是无数双在暗中窥伺的眼睛。 屋顶的瓦片后,锦衣卫校尉屏住呼吸,手指已经搭在刀上。小巷的阴影里,李元芳的身影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那双锐利的眼睛,如鹰隼般死死盯着远处的马车。 马车不疾不徐地前行着,终于,驶入了一段必经的狭窄巷道。这里两边都是高墙,只有一个入口和一个出口,是绝佳的伏杀之地。 就在马车行至巷道中央的瞬间,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名正在和面、看似憨厚的早点摊贩,猛地从面粉底下抽出一柄雪亮的短刀,眼中爆发出与他外表截然不符的骇人杀气! 那名扫地的老者,手中的扫帚柄“咔”地一声拧开,竟是一杆淬了剧毒的铁枪,枪尖直指马车的车夫! 甚至连墙角那个蜷缩着、奄奄一息的乞丐,也如同弹簧般暴起,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目标正是护卫的后心! “动手!” 一声低喝,数道身影从四面八方同时扑向那辆孤零零的马车,刀光、剑影、枪芒,在清晨的薄雾中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瞬间将马车笼罩! 杀手们的配合天衣无缝,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他们甚至能想象到下一刻,车厢内那位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大人,在惊恐中被利刃分尸的场景。 为首那名杀手手中的长剑,已经刺破了车帘,剑尖距离车厢内的“猎物”不过咫尺之遥! 他眼中露出了残忍的笑意。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异变陡生! 一股无形的气劲,猛地从车厢内爆开,那看似脆弱的布帘“嘭”的一声被震得粉碎! 车厢内端坐的,根本不是什么白发苍苍的萧何! 而是面容冷峻的青年,他的眼神,比杀手手中的剑锋更加冰冷,更加锐利! 正是李元芳! 他甚至没有拔刀,只是伸出两根手指,精准无比地夹住了刺来的剑尖。那柄灌注了杀手全身力道的长剑,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纹丝不动。 “血衣楼?” 李元芳冰冷的声音,在巷道中清晰地响起,如同死神的宣判。 “奉殿下之命,在此等候多时了。” 为首的杀手瞳孔骤然收缩,心中警兆狂鸣,刚想抽身后退,却已然来不及。 巷道的入口和出口,不知何时,已经被一排排身穿鸳鸯战袄、手持狼筅、藤牌的士兵堵得水泄不通。阳光穿透薄雾,照在他们森然的兵刃上,反射出令人绝望的寒光。 戚继光按着刀,站在队伍的最前方,面无表情地看着巷子里的杀手们,那眼神,像是在看一群已经死了的猎物。 一场精心策划的伏杀,瞬间变成了一场无路可逃的围剿。 巷战,一触即发! 第123章 一网打尽 李元芳那句“等候多时了”,像是一道冰冷的惊雷,在狭窄的巷道中炸响。 为首的杀手代号“鬼影”,他手腕猛地一振,想将长剑从那两根看似寻常的手指间抽出,却发现剑身如同被铁钳焊死,纹丝不动。 陷阱! 一个为他们血衣楼量身定做的,完美的死亡陷阱! 惊变只在一瞬,但血衣楼的金牌杀手毕竟不是街头混混。短暂的震惊过后,鬼影眼中非但没有绝望,反而燃起了一股玉石俱焚的狠戾。 “血衣楼,只杀人,不送死!”他厉声嘶吼,声音嘶哑而尖利,“我们是精锐,不是待宰的猪羊!杀了他,冲出去!” 话音未落,他果断弃剑,手腕一翻,一柄乌黑的匕首已滑入掌心,毒蛇般刺向李元芳的咽喉。与此同时,那名假扮早点摊贩的壮汉和扮作乞丐的瘦子也反应过来,一左一右,呈夹角之势,封死了李元芳所有闪避的空间。 三人都是血衣楼的金牌杀手,配合了无数次,自信便是一流高手,在此等绝杀之下也必死无疑。他们要用这个诱饵的命,为自己杀出一条血路! 然而,他们面对的是李元芳。 面对三路夹攻,李元芳甚至没有挪动脚步。他只是侧了侧头,鬼影那势在必得的匕首便擦着他的脖颈皮肤划过,带起一丝冰凉的劲风。 就是现在! 鬼影心中一喜,正欲变招横切,却见李元芳的左手不知何时已经抬起,食指与中指并拢,化作一道残影,精准地弹在了他那柄精钢匕首的刃身上。 “铛!” 一声清脆的金铁交鸣声,鬼影只觉得一股沛然莫御的巨力从匕首上传来,虎口瞬间撕裂,鲜血淋漓。那柄伴随他多年的匕首,竟被两根手指硬生生弹飞出去,在空中打了几个旋,深深地插入了对面的墙壁,只留下一个柄在外面嗡嗡作响。 与此同时,李元芳的右手握拳,随意地向左一捣,正中那名壮汉杀手刺来的短刀。 “咔嚓!” 骨骼碎裂的脆响与金属扭曲的哀鸣混杂在一起,那柄短刀竟被一拳打得从中弯折,断裂的刀尖倒飞回去,噗嗤一声没入了壮汉自己的肩膀。壮汉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整条右臂已软绵绵地垂了下去。 电光石火间,李元芳已破去两路攻势。最后那名乞丐杀手的匕首已近在咫尺,他却不闪不避,猛地一脚踹出。这一脚快如闪电,后发先至,正中那杀手的小腹。 “砰!” 一声闷响,那瘦小的身躯如同被攻城锤撞中,弓成了一只虾米,口中喷出一股混杂着内脏碎片的血雾,整个人倒飞出去七八米远,重重地撞在巷尾的墙上,滑落下来,再没了声息。 兔起鹘落,不过三两招。 三名血衣楼引以为傲的金牌杀手,两残一死。 李元芳收回拳脚,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目光依旧平静如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碾压级别的实力,让巷道里剩下的十几个杀手肝胆俱裂。他们引以为傲的刺杀技艺,在这等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像个笑话。 “结鸳鸯阵,推进!” 巷子两头,戚继光冰冷的声音响起,不带一丝感情。 “喝!” 戚家军士兵齐声暴喝,声震四野。巷口的士兵一步步向前压进,他们两人一组,一人持巨大的藤牌护住全身,另一人从藤牌后伸出长长的狼筅。那狼筅前端是锋利的铁刺,周围还绑着无数倒钩和枝节,舞动起来如同一只张牙舞爪的钢铁刺猬。 一名杀手心一横,施展诡异步法,试图从阵法的缝隙中穿过。可他身形刚动,一杆狼筅便如毒蛇般缠了上来,那密密麻麻的枝节倒钩瞬间就勾住了他的衣衫和皮肉。 他只觉浑身一紧,身法顿时停滞。下一刻,身前的藤牌手猛地向前一撞,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头晕眼花。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藤牌后方,一柄雪亮的长刀悄无声息地探出,自下而上,一刀划过。 “噗嗤!” 鲜血泼洒在藤牌上,又顺着牌面的纹路流下。那名杀手捂着喉咙,眼中满是难以置信,身子软软地倒了下去。 巷战,瞬间变成了屠杀。 这些平日里神出鬼没、杀人于无形的杀手,此刻成了被困在绞肉机里的鱼。他们引以为傲的轻功、诡异的身法、刁钻的刺杀角度,在严丝合缝、步步为营的军阵面前,毫无用处。 被狼筅勾住,藤牌一撞,长刀立马跟上。 没有单挑,没有对决,只有冷酷无情的、程序化的杀戮。 “上墙!” 终于有杀手反应过来,试图利用轻功跃上两边的高墙逃跑。然而,他们刚刚跃起,还没来得及攀上墙头,数道黑影便从屋顶的瓦片后呼啸而下! 是带着倒钩的铁锁链! “啊!” 一声惨叫,一名跃至半空的杀手被锁链缠住脚踝,被一股巨力硬生生从空中拽了下来,如同一个破麻袋般摔在青石板上,骨断筋折,眼看是活不成了。 屋顶上,一个个身穿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锦衣卫探出身来,他们眼神冷漠,手中的锁链如同死神的触手,将每一个试图逃跑的妄想者重新拉回地狱。 天罗地网,无处可逃。 巷道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惨叫声也渐渐稀疏。鬼影站在尸体堆中,浑身浴血,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 血衣楼此次派出的,全是精锐中的精锐,却连对方的一根毛都没伤到,便全军覆没。这不是战斗,这是羞辱。 他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被捕之后,锦衣卫的诏狱是什么地方他很清楚,他不可能扛得住,必然会供出雇主陈家。血衣楼有血衣楼的规矩。 他悄然后退一步,准备咬碎藏在牙槽里的毒囊自尽。 就在他即将发力的瞬间,一道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他面前。是李元芳!他似乎早就料到了鬼影的举动,身形一闪,右手食指快如闪电,精准地一点。 “咔!” 鬼影只觉得下颚一阵剧痛,下巴已经被干净利落地卸了下来,嘴巴张着,再也无法合拢。自尽,已成奢望。 李元芳拎着他的衣领,将他像小鸡一样提了起来。 巷口的阴影处,一个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缓缓走了出来。他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步伐不紧不慢,仿佛是在自家后院散步。正是贾诩。 他看了一眼满地的尸体和被生擒的几个活口,满意地点了点头,目光最后落在被李元芳提着的鬼影身上。 “一个都别弄死了。”贾诩的声音温和得像春风,说出的话却让那几个幸存的杀手如坠冰窟,“狄大人还等着升堂审案呢。尤其是这个领头的,洗干净点,留着他,还有大用。” …… 消息如同一阵风,以最快的速度吹回了陈家大宅。 书房内,陈泰正悠闲地品着新到的春茶,他自信满满,血衣楼出手,那个碍眼的萧何此刻应该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管家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脸上毫无血色,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老……老爷……不好了!全……全都完了!” 陈泰眉头一皱:“慌什么!说清楚,什么完了?” “血衣楼……血衣楼的人,在西城巷道,全军覆没!一个……一个都没跑掉!带头的,被活捉了!” “哐当!” 陈泰手中的青瓷茶杯当场滑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滚烫的茶水溅在他的手上,他却毫无所觉。他那张一向古井无波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无法掩饰的惊恐之色。 第二天一早,景昌县衙门口的告示墙前,人山人海。 一张由县衙盖印的崭新告示,被贴在了最显眼的位置。告示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兹有杀手组织“血衣楼”,胆大包天,于昨日清晨刺杀朝廷命官未遂,人赃并获。本县新任典史狄仁杰,将于今日午时,于县衙公堂,公开审理此案! 而在告示的最后,还有一行小字,却比正文更加引人注目: “为查明真相,特邀请陈氏族老,陈泰先生,作为受害者家属与重要证人,前来观审。” 第124章 神探诛心 午时,烈日当头。 景昌县衙门口的广场上,早已是人山人海,百姓们翘首以盼,交头接耳,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广场中央临时搭建的公审台上。 “来了来了!陈家的车马!”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 骚动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路。陈泰一身素缟,在几名族人的搀扶下,面带戚容地走下马车。他环顾四周,看到那些议论纷纷的百姓,脸上非但没有心虚,反而挤出一丝悲痛,对着周围拱了拱手。 陈泰被请上了观审席,他坐得笔直,强作镇定,目光扫过堂下跪着的那几个被五花大绑、堵住嘴巴的杀手,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狠。 “威——武——” 两排衙役的堂威声中,一个身穿青色典史官袍,面容方正,神情严肃的中年人,龙行虎步地走上公审台,在主位坐下。他没有拍惊堂木,也没有急着审案,一双锐利的眼睛只是平静地扫过全场,喧闹的广场便瞬间安静了下来。 他就是新任典史,狄仁杰。 狄仁杰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陈泰身上,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他没有看堂下的犯人,反而开口向陈泰问道:“陈族老,本官有几个问题,想向你请教。” 陈泰心中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狄大人请讲,草民知无不言。” “前些日子,听闻城外的黑风寨被官军剿灭,缴获了不少被他们劫掠的粮食。”狄仁杰的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聊家常,“本官想问,陈家最近可有大批粮食失窃?” 来了。陈泰心中冷笑,这新来的官,路数也不过如此,想用黑风寨来诈我。他早已想好了说辞,一脸茫然地摇头:“回大人,不曾有过。我陈家粮仓守卫森严,从未失窃。” “哦?”狄仁杰不置可否,又问,“那陈家,与黑风寨可有过什么往来?” “绝无可能!”陈泰斩钉截铁,“我陈家乃是景昌县的诗书世家,怎会与山匪流寇有所瓜葛?大人明鉴!” 他回答得滴水不漏,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观审席上的其他乡绅也纷纷点头,觉得这狄大人问的问题太过外行。 狄仁杰却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意味。他不再理会陈泰,目光转向堂下跪着的鬼影等人,开始了他的表演。 “诸位请看。”狄仁杰站起身,指着其中一名杀手,“此人脚上所穿的靴子,鞋底沾染的并非寻常街道的尘土,而是一种混合了牲口粪便和腐烂菜叶的特殊黑泥。这种泥土,在整个景昌县,只有西城屠宰场旁边那条污水横流的小巷才有。” 他顿了顿,又指向另一人:“而他,自称是卖早点的,但他握刀的右手,虎口处的老茧厚实而平滑,食指指节却有明显的凸起,这绝非是常年揉面、切菜所能形成,而是常年练习一种以刺、挑为主的短兵刃法留下的痕迹。” “还有你。”狄仁杰的目光最终落在鬼影身上,“你藏身的那个乞丐窝棚,看似破败,但你身下垫着的干草,却是城外三十里坡独有的一种‘铁线草’,这种草质地坚韧,寻常百姓都嫌它硌人,绝不会用来铺床。而三十里坡,恰好是通往黑风寨的必经之路。” 狄仁杰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他一边说,一边在台上踱步,从杀手身上的尘土,到兵器的磨损,再到他们被捕时所站的位置,抽丝剥茧,信手拈来。 他没有用任何证据,仅凭观察,就将这些杀手如何进入景昌县,如何伪装身份,如何选择伏击地点,整个行动路线和埋伏计划,精准地还原了出来。其细节之精确,让在场所有人瞠目结舌,仿佛亲眼所见。 原本还有些嘈杂的广场,此刻已是鸦雀无声,只剩下狄仁杰沉稳的脚步声和条理清晰的分析。陈泰的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冷汗。 “一场完美的刺杀,需要周密的计划,更需要大量的金钱和情报支持。”狄仁杰的推理进入了尾声,他猛地转过身,目光如电,直刺陈泰,“而这一切,都指向了同一个源头!” 他一挥手,旁边的书记官立刻呈上两样东西。 “来人,将证物呈给陈族老一观!” 一名衙役托着一个托盘,走到陈泰面前。托盘上,一边是一本陈旧的账本,另一边,则是一张泛黄的皮纸,上面似乎是一个血手印。 “这本账本,是从赵县丞的密室中搜出,记录了陈家多年来的所有隐秘开支。”狄仁杰的声音陡然拔高,“而这张皮纸,则是从血衣楼杀手头领身上搜出的定金收据!” “三天前,账本上记,陈家支出一笔五千两的‘修缮祖宅’款。而这张收据上写明,血衣楼收到一笔五千两的定金,任务是刺杀景昌县新任县丞萧何,并栽赃给黑风寨余孽!” “数额,时间,甚至连账本上记录的,代表‘祖宅’的梅花暗记,都与收据上的梅花血印,完全吻合!” 铁证如山! 全场哗然! 陈泰的脸“唰”地一下变得惨白,他死死地盯着那本账本,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他怎么也想不通,藏得如此隐秘的东西,是怎么被翻出来的! “胡说!这是栽赃!是污蔑!”他嘶声力竭地喊道。 “是不是污蔑,问问他不就知道了。”狄仁杰冷笑一声,示意衙役取下鬼影口中的布团。 鬼影重获自由,他恶狠狠地瞪着狄仁杰,啐出一口血沫:“我血衣楼认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休想从我口中得到任何东西!” 他倒是条汉子,面对铁证,依然嘴硬。 狄仁杰却不理他,只是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眼神看着他,缓缓开口:“阁下本名张虎,三十二岁,河内郡人士,无父无母,师从‘七绝剑’左千手,十五岁出师,十七岁加入血衣楼,因身法诡异,得名‘鬼影’。至今执行刺杀任务三十七次,无一失手。我说的,可对?” 鬼影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悍勇瞬间被震惊所取代。这些信息,都是血衣楼内部的最高机密,外人绝无可能知晓! 狄仁杰仿佛没有看到他的惊骇,继续用平淡的语气说道:“你还有个妹妹,叫张小翠,今年一十有七,三年前被你托付给河内郡一家姓刘的布商收养。她很乖巧,女红做得很好,最喜欢吃城东那家的桂花糕。哦,对了,我们的人昨夜去探望过她,她一切安好。” “你!”鬼影浑身剧震,眼中终于露出了恐惧。 陆柄的锦衣卫,一夜之间,竟将他的底细查了个底朝天! “你若招供,为朝廷立功,或可免去死罪,祸不及家人。”狄仁杰的声音变得冰冷,如同西伯利亚的寒流,“你若顽抗到底,呵呵……你以为陈家会放过一个知道他们秘密的杀手的家人吗?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全家消失,以绝后患。你自己选。” 这番话,如同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它彻底击溃了鬼影所有的心理防线。对妹妹的担忧,对陈家卸磨杀驴的恐惧,以及被狄仁杰玩弄于股掌之上的羞辱,瞬间淹没了他。 “啊——!”鬼影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他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住观审席上的陈泰,“是你!就是你!陈泰!是你这个老狗!” 他状若疯癫,将一切都吼了出来。 “是你派人联系我!许诺我一万两黄金,让我杀了萧何,嫁祸给黑风寨!是你给了我萧何的画像和行动路线!是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为你们卖命,你们却想杀我全家!我跟你拼了!” 真相大白! 整个广场像是被投入了一颗炸弹,瞬间沸腾了! 愤怒!鄙夷!唾骂! 无数道目光,如同无数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刺向面如死灰、瘫坐在椅子上的陈泰。那实质般的民意,让他如坠冰窟,浑身冰冷。 “砰!” 狄仁杰一拍惊堂木,威严的声音响彻全场。 “人证物证俱在,真相昭然!陈泰,涉嫌主谋刺杀朝廷命官,罪大恶极!来人,给我拿下!” 几名如狼似虎的衙役立刻冲了上去。 然而,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一直站在陈泰身后的十几名陈家家丁,竟“唰”的一声,齐齐拔出了藏在衣袍下的雪亮佩刀,将陈泰死死护在中间,与冲上来的衙役形成了对峙! 公堂之上,公然拔刀抗法! 这无异于造反! 第125章 定计破局 “锵!” 刀锋所向,直指手无寸铁的衙役,也指向了公审台上的狄仁杰。 前一刻还群情激愤、怒骂不休的百姓们,瞬间被这股扑面而来的杀气骇得连连后退,广场中央立刻空出一大片地方。喧嚣的人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刀锋与空气摩擦的死寂。 这是公然抗法,更是形同谋逆! 狄仁杰面不改色,只是眼神冷了下来。 而站在广场边缘维持秩序的戚继光,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甚至没有下令,只是向前踏了一步。 “哐!哐!哐!” 他身后,上百名身披铁甲的戚家军士兵,动作整齐划一,齐齐向前踏出一步。一股百战余生的铁血煞气,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瞬间笼罩了整个广场。 那十几名家丁的嚣张气焰,在这股真正的军威面前,就像是被狂风吹拂的烛火,瞬间摇摇欲坠。他们的脸色发白,握刀的手也开始微微颤抖。 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一个平静的声音从县衙内传来,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紧张与对峙。 “陈族老,你这是要带着陈家,满门抄斩吗?”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朱平安一袭寻常的青色长衫,负手从县衙大门内缓缓走出。他身边没有带任何护卫,表情淡然,仿佛眼前这番刀兵相向的景象,不过是孩童间的游戏。 可他的话,却像是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陈泰的心上。 满门抄斩! 这四个字,让陈泰浑身一颤,刚刚因为绝境而涌起的最后一丝疯狂,瞬间被浇灭了。他可以死,但他不能让陈家百年的基业,数百口族人的性命,都因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灰飞烟灭。 他看着朱平安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第一次感到了发自内心的恐惧。那不是对权力的畏惧,而是对一种未知力量的恐惧。这个六皇子,行事完全不按常理,他真的敢! “都……都把刀收起来!”陈泰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那十几名家丁如蒙大赦,慌忙收刀入鞘。 朱平安看都未看他们一眼,目光始终落在陈泰身上。 陈泰颓然地垂下头,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都被抽干了。他知道,今日已无任何翻盘的可能。他推开身边的族人,踉踉跄跄地走下观审席,任由冲上来的锦衣卫将冰冷的枷锁套在了他的脖子上。 在被押下去的那一刻,他猛地回过头,怨毒无比的目光死死地盯了朱平安一眼。那眼神,如同蛰伏的毒蛇,充满了不死不休的恨意。 陈泰被押入大牢的第二天,景昌县的天,变了。 清晨,当百姓们如往常一样推开家门,准备开始一天的生计时,却惊愕地发现,城中最大的几家米铺、布庄、药店,全都大门紧闭。这些产业,无一例外,全都挂着陈家的招牌。 陈家,用最直接的方式,开始了他们的反击。 这还不是最致命的。 一个更可怕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所有佃户之间蔓延开来:陈家放出话,所有租种陈家田地的佃户,谁敢去给官府的“开荒”项目干活,谁敢和官府沾上一点关系,秋后立刻收回田地,断了他们的生路,让他们全家都等着饿死! 景昌县八成以上的耕地,都在陈家和依附于他的士绅手中。这一招,等于掐住了全县绝大部分人的脖子。 恐慌,迅速笼罩了整个县城。 城内物价一日三涨,一斗米的价格,从三十文直接飙升到了一百文,而且还有价无市。没有了陈家的店铺,剩下的几家小商铺里的存货,很快就被抢购一空。 人心惶惶。 刚刚因为公审陈泰而对官府建立起来的信任和拥护,迅速开始动摇。 “我就说嘛,官府斗不过陈家的!” “这下好了,陈老爷被抓了,我们连饭都吃不上了!” “早知道就不去帮官府开什么荒了,现在田也可能被收回去,可怎么活啊!” 抱怨声,争吵声,在城市的每个角落响起。人们看着空空如也的米缸,脸上写满了焦虑与绝望。他们开始后悔,认为与陈家作对,最终受苦的还是自己。 县衙后堂,气氛凝重。 “殿下,陈家这是釜底抽薪,想要逼我们就范!”萧何眉头紧锁,忧心忡忡。 “何止是逼我们,他们是想逼死全城的百姓,逼得民怨沸腾,我们自乱阵脚!”戚继光一拳砸在桌上,怒不可遏,“殿下,给我一千兵马,我今晚就踏平陈家庄园!” “不可。” 一直沉默的朱平安终于开口,他看向萧何,问道:“黑风寨缴获的粮食,还有多少?” 萧何立刻回答:“回殿下,除去军用,尚有三万余石。足以支撑全县百姓一月之用。” “够了。”朱平安站起身,眼中闪烁着冷冽的光芒,“陈家想打经济战,那我们就陪他好好玩玩。萧先生,传我命令。” “是!” “第一,立刻启动所有缴获的粮食,在城东、西、南、北四门,各设立一处‘官营平价粮店’!” “第二,粮价,就定为三十文一斗!不涨一文!” “第三……”朱平安看向一旁的荀彧,“文若先生,你之前设计的那个‘公平秤’,可以派上用场了。” 荀彧微微一笑,躬身道:“殿下放心,早已准备妥当。” 半个时辰后,四道盖着县衙大印的告示,贴满了景昌县的大街小巷。 官府要开仓放粮,而且价格只有黑市的三分之一! 起初,百姓们将信将疑。但当他们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来到城门口时,彻底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城门下,一袋袋码放整齐的粮食堆积如山,几十名衙役和士兵正在维持秩序。最引人注目的,是粮店门口摆着的一杆造型奇特的杆秤。 那秤杆由坚木制成,上面镶嵌着清晰的铜制刻度,秤盘巨大而平稳,旁边还挂着一个特殊的铅垂,确保秤杆始终水平。这就是荀彧根据后世原理,设计的“公平秤”,足斤足两,童叟无欺。 “真……真的是三十文一斗?”一个胆大的汉子问道。 “官府告示,岂能有假?”负责售粮的书吏高声回答,“排好队,一个一个来!” 那汉子将信将疑地递上三十文钱,书吏利索地为他称了一斗米。汉子掂了掂,分量十足,比他之前在陈家米铺买的,感觉还要沉上一些。 他激动地高喊一声:“是真的!官府的粮,足量,不骗人!” 这一声,像是点燃了火药桶。 所有还在观望的百姓,瞬间蜂拥而至,队伍排起了长龙。他们脸上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和对官府的感激。官府不仅解决了他们的燃眉之急,更用这杆“公平秤”,称出了最宝贵的两个字——公道。 粮价,瞬间稳定了下来。 陈家掀起的恐慌,被这一招釜底抽薪,化解于无形。 然而,这还没完。 第二天,萧何再次发布新政:官府的“以工代赈”项目,不仅管三餐饱饭,现在开始,每日完工后,每人还额外发放一小撮盐巴! 盐! 在这个时代,盐就是硬通货,是比铜钱更珍贵的战略物资。 这一招的吸引力是致命的。那些原本还在犹豫,害怕陈家报复的佃户们,瞬间抛弃了所有顾虑。田地没了可以再想办法,可眼前的饭和盐,却是实实在在能救命的东西! 大批的劳动力,潮水般地涌向了城西的开荒工地。整个景昌县,呈现出一片热火朝天的建设景象。 陈家的经济封锁,被彻底击溃。 陈家庄园,气氛压抑得如同坟墓。 “废物!一群废物!”陈家的二号人物,陈泰的堂弟陈安,将一个名贵的瓷瓶狠狠摔在地上,对着一众管事咆哮。 经济战的惨败,让他颜面尽失,更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 一名管事战战兢兢地开口:“二爷,那六皇子手段太过厉害,我们……我们根本不是对手啊!” “那就用别的手段!”陈安眼中凶光毕露,面容扭曲,“他们不是喜欢收买人心吗?我倒要看看,当那些贱民的血流干时,人心还在不在他们那边!” 他压低声音,对着一个心腹阴冷地吩咐了几句。 那心腹听完,脸色一白,但还是立刻点头,转身离去。 是夜,月黑风高。 城西新开垦的荒地上,几十个窝棚里透出点点灯火。这些都是响应官府号召,在此安家的百姓。 突然,一阵急促的狗叫声划破了夜的宁静。 紧接着,一群手持棍棒的蒙面黑衣人,如鬼魅般冲进了这片临时的定居点。 他们见人就打,见帐篷就烧。一时间,哭喊声、求饶声、女人的尖叫声和孩子的啼哭声响成一片。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十几户百姓辛苦搭建的家园,转眼间化为一片火海。 蒙面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在戚家军的巡逻队赶到之前,他们早已消失在夜色之中。 只在灰烬中,留下一个被打断腿的汉子,和一句冰冷刺骨的威胁。 “谁跟官府走,这就是下场!” 第126章 毒计三环 焦黑的土地依然散发着刺鼻的烟气,混杂着草木灰和一丝淡淡的血腥味。 朱平安站在一片废墟前,脚下是一只被烧得只剩半截的拨浪鼓。一个年轻的妇人抱着受伤的孩童,无声地流泪,那孩子的手臂被粗暴地打断,用破布条胡乱包扎着。更远处,一个老汉对着被烧毁的窝棚残骸,捶胸顿足,哭声嘶哑。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张平日里淡然的脸,此刻覆上了一层寒霜。他弯腰,捡起了那半截拨浪鼓,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这股沉默的怒火,比任何咆哮都更让人心悸。 县衙后堂,议事厅内。 “殿下,末将请令,即刻发兵,踏平陈家庄园!”戚继光身披甲胄,按着腰间佩刀,声如洪钟,满脸的怒气几乎要凝为实质。在他看来,对付这种丧心病狂之徒,最直接的办法就是用刀剑说话。 萧何与荀彧亦是面色凝重,他们能理解戚继光的愤怒,但强攻一个经营百年的士族庄园,其后果难以预料。 “元敬将军稍安勿躁。”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众人看去,只见贾诩正慢条斯理地用杯盖撇去茶水中的浮沫,仿佛外面那场惨剧与他毫无关系。他轻啜一口,才不紧不慢地抬起头,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浅淡的笑意。 “杀人,不如诛心。” 他放下茶杯,声音不大,却让整个议事厅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 “陈家,不是陈泰,也不是陈安,而是一个盘根错节的利益联盟。他们因利而聚,自然也能因利而散。我们要做的事很简单,就是让他们自己,瓦解自己。” 贾诩伸出三根手指,那双看透人心的眼睛里,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 “第一,分化。陈家联盟之中,并非铁板一块。除了陈家本族,还依附着李家、王家等几个小宗族。这些人,不过是想跟着喝口汤,未必有胆子跟着陈家掉脑袋。陆柄,你的锦衣卫可以去‘拜访’一下这几位家主,把昨夜的‘真相’告诉他们。” 陆柄心领神会:“什么真相?” “真相就是,袭击百姓,是陈安一手策划的阳谋。他就是要逼殿下您大开杀戒,一旦您动了兵,他就可以立刻打出‘清君侧’的旗号,号召整个景昌县的士绅起事。到那时,谁是第一波冲上去送死的炮灰?自然是他们这些小家族。”贾诩的笑容越发和煦,“把这个道理,给他们讲明白。” “第二,离间。”贾诩的目光转向朱平安,“殿下,可否劳烦您,模仿一下陈泰的笔迹?” 朱平安一点头。 “很好。我们伪造一封陈泰在狱中写的密信。信中,要表达出对堂弟陈安独揽大权、行事疯狂的猜忌与不满,同时向李家、王家许诺,只要他们能‘拨乱反正’,助官府拿下陈安,事后,陈安名下的田产和店铺,尽数分给他们。这封信,要‘无意间’地,落到陈安最信任的那个心腹手里。” “第三,恐惧。”贾诩的声音变得有些飘忽,带着一丝阴冷的笑意,“昨夜袭击百姓的那些打手,想必锦衣卫已经抓到几个活口了吧?审问出身份后,不必留着了。取其首级,在深夜时分,悄无声息地,挂在李家和王家家主的床头上。旁边,再留一张纸条。” 戚继光下意识地问:“写什么?” 贾诩轻描淡写地吐出四个字:“下一个,是你?” 毒计三环,环环相扣,直指人心最脆弱的地方。议事厅内一片死寂,连戚继光这样的沙场宿将,都感到背脊一阵发凉。这计策里没有一兵一卒,却比千军万马更加致命。 当夜,景昌县暗流涌动。 李家家主李凯宁,从一场噩梦中惊醒。他猛地坐起,只觉脖颈一凉,似乎有什么液体滴了下来。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他看到了挂在床头帐幔上的那颗人头,双目圆睁,死不瞑目。正是他白天还见过的,陈家的一个打手头目。 旁边的枕头上,一张纸条随风轻晃。 “下一个,是你?” 李凯宁的尖叫声被他死死捂在了嘴里,整个人如坠冰窟,抖若筛糠。几乎是同一时间,王家也上演了同样的一幕。 恐惧,如同瘟疫,瞬间攫住了他们的心脏。白天那个锦衣卫“朋友”的话,此刻在他们耳边反复回响。 “炮灰……” “清君侧……” 他们终于明白,自己不过是陈家棋盘上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 另一边,陈家庄园。 陈安的心腹管家,神色慌张地将一封从“狱卒”那里高价买来的信,交到了陈安手中。 陈安展开信,越看脸色越是阴沉。那熟悉的笔迹,那猜忌的语气,那分化拉拢的许诺……一字一句,都像钢针一样扎进他的心里。 “好!好一个我的好堂兄!”陈安气得浑身发抖,将信纸狠狠撕碎,“我在这里为你奔走卖命,你却在牢里想着卖我求荣!你以为我陈安是任你宰割的猪狗吗!” 猜忌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生长。他立刻召集只忠于自己的几十名私兵,将自己的院落守得如铁桶一般,与陈泰所在的宗族主宅,形成了泾渭分明的对峙。 陈家,乱了。 就在贾诩的毒计搅动风云之时,荀彧的阳谋,也如春雨般润物无声地展开了。 城东,一所由官府出资修缮的院落,挂上了“景昌学堂”的牌子。这里不收任何束脩,只要是适龄的孩童,无论贫富,皆可入学。 朗朗的读书声,第一次在景昌县的平民区响起。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泰昌律法,国大于家。君为天下主,法为万民纲……” 荀彧亲自担任第一任讲师,他讲授的,不仅是识字,更是仁义礼智信,是皇权至上,是国法如山。他要在这些孩子的心中,种下一颗完全不同于士族门阀的种子。 这是从根子上,挖陈家的墙角。 整个景昌县,表面上一片平静,百姓们领着官府的粮和盐,干劲十足地开荒修路,孩子们在学堂里读书识字,一切都欣欣向荣。 但所有人都知道,在这份平静之下,是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陈家联盟内部,猜忌与恐惧正在疯狂蔓延。 又是一个深夜。 李凯宁和王家家主王崇,如同两条丧家之犬,在锦衣卫的秘密引领下,走进了县衙的后门。他们面如死灰,精神萎靡,显然这两天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见到朱平安,两人“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 他们不是来投降,也不是来告密,而是来求救。 李凯宁声音颤抖,带着哭腔:“殿下!殿下救命啊!” 朱平安示意他们起来说话。 王崇哆哆嗦嗦地开口,带来了一个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惊人消息。 “殿下,陈安……陈安他疯了!他联系了城外黑风山的一支山匪,说要……说要打开西城门,引匪入城,和您……和您玉石俱焚!” 说完,两人重重地磕下头去。 “求殿下救我等家族,救这满城百姓啊!” 第127章 关门打狗 议事厅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李凯宁和王崇带来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滔天巨浪。 戚继光刚刚压下去的怒火“腾”地一下又冒了上来,手已经握住了刀柄,骨节捏得咔咔作响,仿佛下一刻就要冲出去把那疯子陈安剁成肉酱。 萧何与荀彧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忧虑。引匪入城,这已不是简单的士族争斗,而是动摇国本的叛逆之举,稍有不慎,整个景昌县都会化为一片火海。 朱平安坐在主位,面沉如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在死寂的厅堂里显得格外清晰。 就在这压抑的气氛中,一声轻笑突兀地响起。 “呵呵……呵呵呵……”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贾诩抚着自己的山羊须,竟是笑弯了腰,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他笑得前仰后合,连眼泪都快出来了。 “文和先生,这……”萧何有些不解。 贾诩好不容易止住笑,摆了摆手,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哪里还有半分平日的慵懒,尽是猎人看到猎物踏入陷阱的兴奋与残忍。 “妙啊!真是妙啊!”他抚掌赞叹,“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我们正愁没有一个足够大的罪名,将陈家连根拔起,以儆效尤。他陈安倒好,自己把谋逆的刀柄,恭恭敬敬地递到了我们手上!” 他站起身,在厅中踱了两步,那瘦削的身影在烛光下拖出长长的影子,如同伺机而动的毒蛇。 “殿下,此计名为,引狼入室,关门打狗。” 贾诩的目光转向跪在地上的李凯宁和王崇,脸上的笑容变得和煦起来,可那和煦的笑容却让两人抖得更厉害了。 “两位家主,莫要惊慌。你们不是来求救的,是来立功的。”贾诩的声音充满了蛊惑,“陈安要你们打开西城门,对吗?那就开。不但要开,还要开得敞亮,开得准时,让他和他的那些‘朋友’,没有丝毫怀疑。” “这……这万一……”李凯宁的声音带着哭腔。 “没有万一。”贾诩的语气不容置疑,“你们要做的,就是演好这场戏。事成之后,你们两家非但无过,反而有功。陈家倒下后留下的那些产业,殿下自然会论功行赏。可若是……你们演砸了,或者临阵退缩了……” 他没有说下去,但那阴冷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李、王二人面如土色,知道自己已经没有退路,只能捣蒜般地磕头:“我等……我等愿为殿下效死!” “很好。”贾诩满意地点点头,随即转身向戚继光一拱手,“元敬将军,接下来的舞台,就交给你了。” 戚继光早已按捺不住,闻言踏前一步,甲叶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沉声应道:“末将领命!” 夜色如墨,军营之中却是一片肃杀。 戚继光站在沙盘前,手中拿着令箭,一道道命令从他口中清晰而冷酷地发出。 “第一、第二指挥,率部于今夜子时,秘密进驻西门瓮城两侧的民居,刀出鞘,箭上弦,无我将令,不得发出任何声响,违令者斩!” “第三指挥,负责操控瓮城前后两道铁闸门,听我号令行事,时机只有一次,不容有失!” “第四指挥,率弓手队,登上瓮城城墙,埋伏于垛口之后,火把备好,引火之物用油布包好,不得见光!” “李元芳。” “在!”李元芳从阴影中走出。 “你率捕快与锦衣卫精锐,封锁西城门附近所有街道,明日午后,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去!” “遵命!” 没有激昂的动员,没有多余的废话。一条条命令下去,整个军营便如同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开始高效而无声地运转。一队队身着黑衣的士兵,如同鬼魅般融入夜色,消失在通往西城的黑暗小巷中。 景昌县的西门瓮城,是一个巨大的双层结构,外接吊桥城门,内连城内主街,两道城门之间,是一个巨大的封闭式广场,两侧是高耸的城墙和几排营房民居。这里是战时抵御敌军的第一道屏障,此刻,它正在戚继光的布置下,变成一个精心准备的巨大坟墓。 约定之日,天色阴沉得可怕,乌云低垂,仿佛要压到人的头顶。 整个景昌县城都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街道上空无一人,店铺关门,百姓闭户。偶有几片枯叶被风卷起,在空旷的石板路上打着旋,发出“沙沙”的声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暴风雨来临前的压抑,让人喘不过气来。 陈安站在城中最高的一座酒楼上,遥遥望着西城的方向,眼中闪烁着疯狂与期待。他身旁,是他最后的几十名心腹死士。 他仿佛已经看到,山匪入城后,整个县城陷入火海,那姓朱的皇子在混乱中被乱刀砍死,他冲入大牢救出堂兄,重振陈家威名…… 傍晚时分,暮色四合。 “吱呀——” 一声悠长而刺耳的摩擦声,划破了死寂。 在陈安和城外山匪头子的注视下,景昌县那厚重的西城门,在李家和王家“内应”的操作下,缓缓打开。 吊桥落下,黑洞洞的城门,像一张巨兽的嘴,露出了通往财富和欲望的黑暗通道。 “兄弟们,冲啊!” 城外,那支被称为“黑风煞”的山匪头子,一个满脸横肉的独眼龙,见城门大开,再无怀疑,他兴奋地抽出腰间的大环刀,高声怒吼。 “城里的金子!粮食!女人!都是我们的了!” 五百多名山匪发出一阵野兽般的嚎叫,如同开了闸的洪水,挥舞着各式各样的兵器,一窝蜂地朝着那洞开的城门涌去。他们贪婪地想象着即将到来的劫掠,脚步因兴奋而变得更快,丝毫没有察觉到,死亡的阴影已经笼罩在他们每个人的头顶。 一个,十个,一百个…… 山匪们争先恐后地冲过吊桥,涌入了瓮城之内。他们看着前方同样敞开的内城门,胜利似乎就在眼前。 当最后一批山匪的双脚踏入瓮城的范围,异变陡生! “轰——!!!”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他们身后那扇巨大的、由生铁浇筑的铁闸门,带着万钧之势轰然落下,重重地砸在地面上,激起一片烟尘,火星四溅。 整个瓮城猛地一震,那声音仿佛是地府的丧钟,敲碎了所有人的美梦。 山匪们惊恐地回头,只看到一堵冰冷绝望的铁墙,断绝了他们所有的退路。 与此同时,他们前方那扇通往城内的城门,也“哐当”一声,死死关闭。 瓮中捉鳖。 他们,成了真正的瓮中之鳖。 “唰!唰!唰!” 刹那间,数百支火把同时点亮,将整个瓮城城头照得亮如白昼。 戚继光冰冷的身影,出现在正前方的城墙之上,他身披重甲,手按佩刀,眼神如俯瞰蝼蚁的神祇。在他身后,是密密麻麻的弓箭手,无数泛着寒芒的箭头,在火光下对准了瓮城内惊慌失措的人群。 山匪们彻底陷入了恐慌和混乱,独眼龙匪首又惊又怒,指着城头大骂:“官府的狗崽子!你们玩阴的!” 然而,更让他惊骇的一幕出现了。 在瓮城一侧的城墙上,陈安和他那几十名亲信,也出现在火光之中。 独眼龙匪首看到陈安,像是看到了救星,急忙喊道:“陈安兄弟!这是怎么回事!快让你的人动手啊!” 陈安看着瓮城中如同待宰羔羊的山匪,脸上露出一抹狰狞而疯狂的笑容,他对着那匪首,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多谢你们,来为我陈家陪葬!” 第128章 神力定乾坤 “陪葬?” 独眼龙匪首的大脑像是被灌满了浆糊,一时间无法理解这两个字的分量。他看着城墙上那个状若疯魔的陈安,又看了看自己周围被彻底封死的绝路,一个荒诞而恐怖的念头在他心中炸开。 我们……被两边一起耍了? 陈安的笑声在瓮城上空回荡,尖锐刺耳,充满了病态的快意:“没错!陪葬!你们这群蠢猪,真以为我陈家会与你们这些山野烂泥为伍?你们的作用,就是用你们的贱命,去消耗官军的羽箭和力气!你们死得越多,本公子就越高兴!” 他本意是让山匪和官军在城中巷战,搅个天翻地覆,自己好坐收渔利。却没想到,对方竟技高一筹,直接摆下了这座绝杀之阵。但没关系,能看到这群贪婪的匪徒先死,也算是一道不错的开胃菜。 独眼龙匪首的独眼瞬间瞪得滚圆,血丝满布。他到死也想不明白,自己混迹江湖半生,自诩精明,怎么就栽在了这个疯子手里。他举起大环刀,用尽全身力气指着城头的戚继光,又转向陈安,发出了生命中最后的咆哮:“我X你祖宗——” 话音未落,戚继光那不带丝毫感情的命令,如同九幽寒冰,瞬间覆盖了整个瓮城。 “放箭!” 没有丝毫迟疑,没有半点废话。 “嗡——” 一声仿佛能撕裂耳膜的弓弦齐振之声,城墙上数百名弓箭手同时松开了手指。下一瞬,黑色的死亡之雨便遮蔽了阴沉的天空,带着尖锐的呼啸,朝着瓮城内那五百多个活生生的靶子,倾泻而下。 “噗!噗!噗!噗!” 利箭入肉的声音密集得像是一场急促的暴雨。对于瓮城内毫无遮蔽、挤作一团的匪徒而言,这完全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一个刚刚还在叫嚣的匪徒,话没喊完,就被三支箭矢贯穿了胸膛,钉死在地上。一个企图举起盾牌抵挡的,箭矢从他头顶、身侧、腿脚的缝隙穿过,将他射成了一个血刺猬。惨叫声、哀嚎声、濒死的哭喊声交织在一起,瞬间将这里变成了人间炼狱。 鲜血喷涌,染红了青石板的地面,汇聚成一条条细小的溪流。 一轮箭雨过后,还能站着的匪徒已不足一半。他们惊恐万状,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乱撞,却发现前后左右,皆是冰冷的墙壁,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第二轮,放!” 戚继光的声音再次响起,冷酷得如同阎王的判决。 又一波箭雨落下,哀嚎声戛然而止。瓮城之内,再无一个能够站立的匪徒。 整个过程,快得令人窒息。前后不过几十个呼吸,一支五百人的凶悍山匪,便成了一地的尸体。 城墙上,无论是戚家军的士兵,还是李元芳手下的捕快,看着下方这宛如修罗场的景象,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他们看向戚继光的眼神,充满了深深的敬畏。这位将军用兵,狠辣、精准、高效,不给敌人任何一丝机会。 就在这时,瓮城两侧的民居大门“轰隆”一声被从内撞开。 “杀!” 一队队手持藤牌、腰挎长刀、肩扛狼筅的戚家军士兵,结成严密的鸳鸯阵,如两道钢铁城墙,从两侧向中央合围推进。他们的任务,是清理那些还在地上抽搐呻吟的“漏网之鱼”。 藤牌手顶在最前,狼筅手紧随其后,锋利的分支如同毒蛇的獠牙,精准地刺向、勾住任何一个试图反抗的残匪,然后,后面的长刀手便会毫不犹豫地补上一刀,结束其痛苦。整个阵型如同一台高效而冷血的绞肉机,缓缓转动,将所有生命痕迹彻底碾碎。 【叮!全歼为祸一方的黑风煞山匪,景昌县百姓拍手称快,民心所向!】 【获得信仰值:2000点(来自百姓的感激)!】 【叮!以雷霆手段肃清叛逆,展现强大武力,震慑宵小!】 【获得信仰值:3000点!】 朱平安的脑海中,系统提示音如潮水般涌来。这一次的收获远超以往,不仅仅是感激,更出现了大量的“敬畏”与“崇拜”。他明白,仁德聚拢人心,而铁血,则铸造权威。 战斗似乎已经结束。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大局已定之时,另一侧城墙上的陈安,那张因绝望而扭曲的脸上,却再次浮现出那种疯狂的狞笑。 “还没完!都给我陪葬吧!” 他声嘶力竭地对身边的几十名心腹死士下令。那些死士立刻行动起来,竟从城墙的垛口后方,合力推出了五架早已准备好的、散发着沉重金属光泽的庞然大物——床弩! 这些床弩显然是早就秘密运上城墙并组装好的,巨大的弩臂,粗如儿臂的弩箭,狰狞的钢铁机括,无不彰显着其恐怖的威力。五架床弩的箭头,齐刷刷地调转方向,穿过数十步的距离,死死锁定了对面城墙上,站在最前方的戚继光,以及他身边的朱平安! “不好!”戚继光瞳孔骤缩。 床弩的威力他再清楚不过,如此近的距离,一旦发射,就算是铁甲也如薄纸,城墙上的砖石都能被轻易洞穿!这是陈安鱼死网破的最后底牌! 致命的威胁,在瞬间降临! 陈安的死士们已经开始转动机括,准备发射。那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仿佛是死神的催命曲。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直如同影子般站在朱平安身后的两道魁梧身影,动了。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虎咆,典韦那铁塔般的身躯肌肉贲张,他竟是直接抱住了身边一个用来防御的、重达数百斤的巨大滚木,双臂青筋暴起,腰背一拧,将那滚木硬生生举过了头顶! “给俺起!” 另一边,许褚亦是双目圆睁,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咆哮。他做出了和典韦同样疯狂的举动,抱起了另一个同样巨大的滚木。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两人如同远古魔神,将手中的巨大滚木,用尽全身的蛮力,朝着斜对面的陈安和他那些床弩,狠狠地投掷了出去! “呼——” 两块巨大的滚木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划出两道恐怖的抛物线,如天外陨石般从天而降,精准地砸进了陈安死士们的阵中。 “轰隆!!咔嚓——” 震耳欲聋的巨响传来。那些结构精密、由硬木和精铁打造的床弩,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脆弱得如同孩童的玩具。被滚木砸中的几架床弩瞬间四分五裂,木屑与零件横飞,操作床弩的死士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被砸成了肉泥。 蛮力破局! 这超乎常理的一幕,彻底击溃了陈安最后的一丝心理防线。他看着那两尊如同天神下凡的护卫,又看了看自己被砸得稀烂的最后底牌,脸上的疯狂瞬间褪去,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拿下!” 几名早已蓄势待发的锦衣卫如猎豹般扑上城墙,一脚将失魂落魄的陈安踹翻在地,冰冷的刀锋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战斗,终于结束。 朱平安看着被五花大绑、如同死狗般押解下来的陈安,又想了想此刻还在大牢里等待消息的陈泰,他的脸上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眼神平静而深远。 他没有立刻下令处决。 他转向身旁的贾诩,淡淡地说道:“文和先生,这位陈安公子,似乎还有些利用价值。劳烦先生去天牢里,好好‘说服’一下他。” 贾诩抚须一笑,那笑容在火光下显得格外意味深长:“殿下放心,微臣最擅长与人讲道理了。” 随即,朱平安又对萧何下令:“萧先生,以官府名义,立刻张贴告示,昭告全县。陈家勾结山匪,图谋叛逆,罪大恶极!明日一早,将对陈家进行‘财产清算’,所有被陈家侵占、掠夺的田地、房产、财富,经核实后,一律‘物归原主’!” 消息传出,整个景昌县的夜晚,注定将有无数人彻夜难眠。 一场由朱平安主导,针对百年豪族财富的瓜分盛宴,即将拉开序幕。 第129章 人心所向 次日天色未亮,景昌县的空气里就已弥漫着一种混杂着期待、激动与不安的奇特气息。 官府门口那张由萧何亲笔书写的告示,经过一夜的发酵,成了点燃全城百姓心中烈火的引信。 “清算陈家!” “物归原主!” 这八个大字,对那些被陈家欺压了半辈子、甚至几辈子的人来说,不啻于天音。 县衙大门缓缓开启。 一袭青衫的萧何与一身儒雅官袍的荀彧并肩而出,身后跟着数十名手持笔墨、账册和算盘的书吏。 在他们两侧和身后,是戚继光和他那支沉默如铁的戚家军。士兵们身披甲胄,手持兵刃,冰冷的目光扫视着四周,无形的杀气将一切潜在的骚乱扼杀在摇篮之中。 队伍的目标,直指城东那座占地广阔、如同盘踞巨兽般的陈家庄园。 更引人注目的是,在这支官方队伍的后方,自发地跟上了一支更为庞大的“队伍”——成千上万的景昌县百姓。他们衣衫褴褛,面带菜色,但眼神却亮得惊人。他们没有喧哗,只是默默地跟着,汇成一股沉默而汹涌的洪流。 这不只是一次官方的查抄,这是一场由官府主导,由百姓见证和参与的,对百年毒瘤的终极审判。 陈家庄园那朱漆大门早已被锦衣卫贴上了封条,此刻被轻易撕开。 “萧大人,”一个拄着拐杖、满脸皱纹的老汉颤巍巍地走出人群,指着庄园左侧一大片肥沃的土地,浑浊的眼睛里涌出热泪,“那……那十亩水田,是我家的祖产啊!三十年前,被陈泰的爹,用三斗糙米就给逼着画了押……” 萧何对他温和地点了点头,对身后的书吏道:“记下,张老丈,十亩水田。” “还有那边的桑林!”一个中年妇人尖声叫道,指着另一片区域,“那是我家的!陈安那个畜生,说我家桑树挡了他家新盖楼阁的风水,带着家丁一夜之间就给圈了过去,还打断了我当家的腿!” “记下。” “那个粮仓!里面肯定有我们去年交上去的租子!” “西边的那个院子,是陈家专门用来放高利贷的账房!” 一时间,百姓们群情激奋,纷纷化身向导,将陈家一桩桩、一件件的罪恶行径,连同那些被侵占的土地、被掠夺的财富藏匿之处,都指认得一清二楚。 在百姓的指引下,一座座平日里戒备森严的仓库大门被戚家军士兵用巨木撞开。 当最大的一座仓库大门洞开时,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阳光照进去,里面反射出刺眼的金光。 金子!银子!一箱箱,一摞摞,堆成了小山!旁边还有无数的珍珠、玛瑙、玉器、古玩,在尘埃中散发着惊人的宝光。 “我的老天爷……”一个年轻的书吏手里的算盘“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看着眼前的金山银海,喃喃自语,“这得……这得够咱们景昌县吃用多少年啊?” 另一间仓库里,是堆积如山的绫罗绸缎,许多料子连京城的贵人都难得一见。 而粮仓更是夸张,整整十几个巨大的粮仓,全部装满了陈粮、新米,足够全县百姓吃上三年。 财富如山,触目惊心。 百姓们先是震惊,随即爆发出滔天的怒火。这些金银、这些粮食,哪一文钱、哪一粒米,不是从他们身上刮下来的血肉? 看着百姓们那几乎要噬人的目光,萧何心中了然,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传遍全场:“乡亲们,安静!殿下有令,所有陈家不义之财,一半充入县库,用于修路、办学、兴修水利。另一半,将以‘以工代赈’的方式,全数还富于民!” 人群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 与庄园外的喧闹狂热不同,县衙的天牢里,阴暗、潮湿,只有一盏油灯在角落里摇曳。 贾诩坐在草席上,将一杯尚有余温的清水,递到蜷缩在角落、形如槁木的陈安面前。 陈安抬起头,乱发之下,是一双布满血丝、充满绝望和怨毒的眼睛。他不接水,只是死死地盯着贾诩。 贾诩也不在意,将水杯放在一旁,脸上挂着他那标志性的、和煦得让人发毛的微笑:“陈公子,天凉了,喝口热水吧。待会儿,黄泉路上,可就没这待遇了。” 陈安喉咙里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别这么看着我,”贾诩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自己的袖口,“我来,是给你指一条明路。你兄长陈泰,已经全招了。” 陈安身躯一震。 “他说,勾结山匪是你一意孤行,是他管教不力。他还主动献出了陈家在城外三处秘密田庄的位置,以求戴罪立功,为陈家保留一丝血脉。”贾诩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淬毒的锥子,精准地刺入陈安心中最脆弱的地方,“殿下念他有悔过之心,已经答应,只诛首恶,他的妻儿可以保全性命,流放三千里。” “你!”陈安的眼睛瞬间红了,他挣扎着想要扑上来,却被铁链牢牢锁住,“不可能!我大哥他不会——” “不会?”贾诩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一丝怜悯,“陈公子,你们兄弟二人,一个在明,一个在暗。如今大厦已倾,你觉得,他会为了你这个已经暴露、毫无价值的‘暗’,搭上他自己的‘明’吗?你,从头到尾,都只是一枚棋子。现在,是一枚弃子。” “噗——”陈安一口鲜血喷出,不是被打,而是被气的。 被至亲背叛的痛苦,比任何酷刑都来得猛烈。 贾诩看着他崩溃的样子,知道火候到了,这才缓缓抛出最后的诱饵:“当然,你也有机会。只要你比你大哥‘坦白’得更多,更彻底。比如,那些隐藏在各处的死士,那些收买了官员的账本,那些真正的、能让陈家万劫不复的秘密……你若说了,‘戴罪立功’的就是你。殿下同样可以给你一个承诺,保你死个全尸,保你的家人,活下去。” 他凑近陈安,声音压得更低,如同魔鬼的低语:“是你死,还是你大哥死。是你全家陪葬,还是他全家陪葬。你自己,选一个吧。” 这句话,成了压垮陈安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说!我全都说!”陈安彻底疯了,他嘶吼着,眼中充满了报复的快意,“陈泰那个伪君子!我要他死!我要他全家都给我陪葬!我知道,我知道陈家最大的秘密!在祠堂的牌位下面,有一个地宫……” 在陈安疯狂的揭发下,一张笼罩景昌县的、更为庞大的黑色网络,被彻底撕开。 当天下午,陆柄的锦衣卫与李元芳手下的精锐捕快倾巢而出。 他们根据陈安提供的名单,如鬼魅般出现在县城各处。或是某个米铺的后院,或是某个不起眼的宅邸。 没有警告,没有对峙。 手起,刀落。 当晚,所有与陈家有染的暗桩、死士,被连根拔起,无一幸免。 傍晚时分,清算工作接近尾声。 萧何站在陈家庄园的广场上,面前摆着一张巨大的桌子,上面堆满了清点好的地契。 “张老丈!”萧何高声喊道。 之前那个老汉颤抖着上前。 萧何将一张盖着官府大印的新地契递到他手中:“这十亩水田,从今天起,又回到你张家名下了!拿好!” 老汉接过地契,摩挲着上面的红印,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随即双膝跪地,朝着县衙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殿下万岁!殿下万岁啊!” “李二牛!” “到!” “陈家抢你的三亩坡地,物归原主!另,你昨日在守城战中协助搬运滚木有功,再赏你五亩薄田!” …… 一张张地契被分发下去,广场上哭声、笑声、高呼“殿下万岁”的声音,汇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百姓们捧着那一张张薄薄的纸,却觉得比金山银山还要沉重。那是他们失去已久的尊严,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希望。 菜市口,人山人海。 陈泰、陈安,以及几十名陈家核心罪犯被押解上台。当陈泰看到同样被押上来的陈安时,他瞬间明白了一切,眼中充满了怨毒与不敢置信。 朱平安没有出现在现场,但他冰冷的命令已经下达。 午时三刻,手起刀落,人头滚滚。 盘踞景昌百年的毒瘤,在这一天,被彻底铲除。 【叮!主线任务“铲除毒瘤”完成!彻底覆灭景昌陈氏,民心归附,威望大振!】 【叮!获得景昌县百姓的极致拥戴与信仰,民心可用,王基初奠!】 【获得信仰值:20000点!】 朱平安站在县衙的高楼上,俯瞰着下方那一张张洋溢着新生喜悦的脸庞,听着那一声声发自肺腑的“万岁”呼喊,系统面板上疯狂跳动的数字和一连串的提示音,让他明白。 属于他的时代,才刚刚开始。 第130章 危机来临 铲除陈家的风暴过后,景昌县并未如预想般陷入权力真空的混乱,反而迎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新生。 分到田地的百姓脸上洋溢着几十年来从未有过的笑容,他们扛着锄头,哼着乡间小调,奔向那些曾经只敢在梦里奢望的土地。每一寸被耕耘的泥土,都化作了最纯粹的信仰,源源不断地汇入朱平安的系统面板,那上面的数字,正以一种稳定而喜人的速度持续增长。 县衙内,萧何与荀彧二人联手,成了这部庞大机器最高效的引擎。萧何大笔一挥,以工代赈的政令迅速铺开,修缮城墙、疏通水渠、拓宽道路,整个县城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大工地,将查抄陈家所得的财富,以一种最直接的方式,还富于民。 荀彧则着手恢复秩序,设立蒙学,减免苛捐杂税,安抚人心。二人一主外,一主内,配合得天衣无缝,一个破败凋敝的县城,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焕发出勃勃生机。 这份宁静与希望,在第三天的黄昏被一只来自京城的信鸽打破。 信是沈万三通过玲珑阁的秘密渠道送来的,加急,火漆封口。朱平安撕开信封,展开信纸,原本因景昌县欣欣向荣而舒展的眉头,一瞬间拧成了疙瘩。 信上的字迹潦草而急切,内容却如淬了冰的刀子,直刺心窝。 京城,朝堂之上,风暴已起。 以国公王家、丞相林家为首的世家官员,联合了数十名御史言官,在金銮殿上对他发起了猛烈的围攻。奏折如雪片般飞向龙椅,上面罗列着他的三大罪状: 其一,擅杀朝廷命官。陈家兄弟虽是土皇帝,但县丞终究是朝廷任命的官员,未经审判便当街斩首,是为藐视国法。 其二,勾结乱匪。用黑风寨的粮食解围,在他们口中,成了与匪寇同流合污,互为犄角的铁证。 其三,屠戮士族。陈家百年望族,一夜之间被连根拔起,血流成河,这是对整个士族阶级的公然挑衅,意图在封地割据,图谋不轨! 信的末尾,沈万三还特意提了一句:大皇子与四皇子在朝堂之上“痛心疾首”,声泪俱下地请求父皇为了泰昌的法度,严惩六弟,以儆效尤。 字里行间,杀机毕现。 夜色深沉,县衙后堂灯火通明。 朱平安端坐主位,面沉似水,将那封信纸推到了桌子中央。在座的,是他的核心团队:萧何、荀彧、贾诩、狄仁杰、戚继光、李元芳、陆柄。 压抑的沉默在空气中蔓延,只有烛火偶尔发出的“噼啪”声。 “殿下,这帮京城里的软骨头,就会耍嘴皮子!”戚继光脾气最是火爆,一拳砸在桌上,震得茶杯嗡嗡作响,“咱们在景昌城下拼死拼活的时候,他们在哪里?现在倒跳出来摘桃子,还要治您的罪?他娘的!大不了,他们派人来,咱们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戚将军,不可。”萧何缓缓摇头,脸色比窗外的夜色还要凝重,“这次的敌人,不在沙场,而在朝堂。他们用的是笔,是律法,是人心向背。我们若动了刀兵,那便坐实了‘意图谋反’的罪名,届时,天下之大,再无殿下立足之地。” 一句话,让戚继光憋得满脸通红,却无从反驳。 荀彧补充道:“萧大人所言极是。这是政治构陷,纯粹的武力无法破解。信中提到,陛下已派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正为钦差,前来调查。这位张正,是朝中有名的‘老顽固’,刚正不阿,铁面无私,极难应付。” 气氛愈发凝重,众人皆是一筹莫展。对手阳谋阴谋齐出,将朱平安逼到了一个死角。承认,是死;反抗,也是死。这似乎是一个无解的局。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个不合时宜的轻笑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贾诩正优哉游哉地摇着他的羽扇,嘴角挂着一抹玩味的笑意,仿佛眼前这点危机,不过是饭后的一场趣谈。 “文和,此等关头,你笑什么?”萧何皱眉。 贾诩放下羽扇,慢条斯理地站起身,环视了一圈愁眉不展的众人,才悠悠开口:“诸位,诩以为,此事非但不是绝境,反而是天赐良机。” 他顿了顿,享受着众人惊愕的目光,这才不紧不慢地抛出了他那石破天惊的计策:“他们不是在奏折里说,景昌县被殿下搞得水深火热,民不聊生吗?” 贾诩的笑容变得有些阴冷,带着一丝疯狂的味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就演一出真正的‘水深火热’给那位钦差大人瞧瞧!” “演?”狄仁杰眼中精光一闪,似乎抓住了什么。 “对,就是演!”贾诩走到地图前,手指在景昌县的位置上重重一点,“我们要伪造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洪灾’!让那位张正大人从踏入景昌县地界的第一步起,看到的就是满目疮痍,听到的就是哀鸿遍野!让他亲眼见证,六皇子殿下是如何在这‘天灾’之中,为了拯救百姓而焦头烂额,心力交瘁!” 毒士之心,昭然若揭。 他继续道:“如此一来,那所谓的‘擅杀命官’,就成了殿下为防大疫,不得不焚烧‘灾后’尸体的果决之举!所谓的‘勾结乱匪’,就成了殿下为救灾民,迫不得已动用一切可用之粮的仁义之心!至于‘屠戮士族’?笑话!一场洪水下来,冲垮几个为富不仁的家族,不是很正常吗?” “当钦差大人看到的,是一个为了子民连饭都吃不上的憔悴皇子,听到的是万民对殿下救命之恩的由衷感戴,他还会相信京城那些奏折上的鬼话吗?” 整个后堂,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被贾诩这个疯狂、大胆、却又天衣无缝的计划给震住了。将构陷的罪名,全部用一场虚构的天灾来合理化,化被动为主动,将审判台变成募捐台! 半晌,朱平安缓缓站起,他的眼中没有丝毫犹豫,反而燃烧着兴奋的火焰。他一掌拍在桌案上,发出一声巨响,为这场豪赌定下了基调。 “就这么办!” 他看着众人,嘴角勾起一抹与贾诩如出一辙的弧度。 “不仅要让他查不出半点罪责,还要让他哭着喊着回京,替本王向父皇,向满朝文武,要钱!要粮!” 计划敲定,众人心中大石落地的同时,一个新的,也是最关键的问题浮现在所有人面前—— 如何在短短几天之内,将一个刚刚焕发生机、欣欣向荣的县城,变成一个刚被滔天洪水肆虐过的,“逼真”的人间地狱? 这考验的,将是整个团队极限的创造力与执行力。 第131章 全民影帝 贾诩的疯狂计划一经敲定,整个景昌县衙便化作了一台高速运转的精密机器。只是这一次,他们的敌人不是刀兵,而是那位即将到来的钦差大臣的眼睛和头脑。 县衙后堂,成了临时的总指挥部。萧何居中调度,他面前的桌案上铺满了图纸和人员名单,一道道命令从他口中有条不紊地发出,调配人力、物资、工匠,确保这场“天灾大戏”的后勤万无一失。 荀彧则彻底放下了内政官的架子,摇身一变成了总导演。他手里拿着一本厚厚的册子,上面详细规划了每一条街道的“受灾”程度,每一个“灾民”的背景故事,甚至连台词都写得清清楚楚。 而狄仁杰,则像是最挑剔的逻辑审查官,背着手在指挥部里来回踱步,不时地提出一个又一个刁钻的问题,确保整个骗局的每一个环节都严丝合缝,无懈可击。 命令下达到戚继光军营时,这位百战名将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 “什么?”戚继光瞪着前来传令的亲兵,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殿下的命令是……让我们去搞破坏?” 亲兵一脸严肃地重复:“回将军,殿下有令,命您率领戚家军,即刻对县城部分城墙、街道、民房进行‘洪水冲击’后的效果营造。” 军营里炸开了锅。一群刚刚因为军纪严明、修缮城防而受到嘉奖的士兵面面相觑。 “将军,咱们这……是建好了再拆?”一个百夫长挠着头,满脸困惑。 戚继光哭笑不得,他一拍大腿,吼道:“都愣着干什么!这是殿下的军令!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平日里教你们怎么构筑防御工事,今天就反过来,给老子把那些墙角撬松,把街道堆满淤泥,屋顶的瓦片掀他几排!记住,要乱中有序,要像,要像真被大水冲过一样!谁他娘的要是破坏得太假,军法处置!” 于是,景昌县上演了滑稽而又壮观的一幕。一群训练有素、令行禁止的精锐士兵,扛着锄头和铁锹,在自家将军的指挥下,对着自己刚刚修好的工程开始了“惨无人道”的破坏。他们干劲十足,只是脸上的表情都带着几分憋不住的笑意。 城内的百姓们同样被动员了起来。萧何的告示贴满了大街小巷,宣称为了应对未来可能发生再次到来的水患,县衙将组织一场规模空前的“防洪演习”,凡参与演习者,皆可获得双倍工钱。 百姓们起初还有些不明所以,但很快,不知从哪传出的小道消息就揭开了谜底——“听说了吗?咱们殿下在京城被奸臣告状了,这回是演戏给京城来的大官看呢!” “演戏?演啥?” “演咱们这发大水了!殿下是为了救咱们才得罪了人!” “他娘的!京城那帮狗官!殿下是咱们的活菩萨,谁敢动殿下,老子跟他拼命!” “走走走!别说双倍工钱,就是不给钱,这戏咱们也得给殿下演好了!” 一时间,群情激昂。百姓们的参与热情空前高涨,这已经不单单是为了工钱,更是为了一口恶气,为了保护他们心中那位真正为民做主的好皇子。 城东的一片空地上,荀彧的“演员培训班”正式开课。几十个被挑选出来的“灾民代表”盘腿而坐,聚精会神地听着这位平日里温文尔雅的荀大人讲课。 “各位乡亲,”荀彧手里拿着一根小竹竿,神情严肃,“记住,你们不是在演戏,你们就是灾民!家被冲毁了,亲人失散了,你们现在是什么心情?是麻木!是绝望!” 他指着一个中年汉子:“你,哭一个我看看。” 那汉子憋了半天,干嚎了两声。 “不对!”荀彧竹竿一点,“你这哭声里透着一股子吃饱了撑的喜庆!要有气无力!要发自肺腑!想想去年陈家收租时的嘴脸!再想想你刚分到手的地!现在,告诉你,地被水淹了!没了!哭!” 那汉子被这么一激,想到伤心处,顿时悲从中来,捶胸顿足,哭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嗯,有点意思了。”荀彧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婆婆,“大娘,待会儿钦差问你话,你就这么说……”他压低声音,一句一句地教着台词,连哪个字要带上哭腔,哪个眼神要显得空洞无神,都一一指导,其专业程度,让一旁的李元芳叹为观止。 如果说荀彧是导演,那狄仁杰就是这部大戏的美术和特效总监。他带着一队人,检查着城里的每一处“布景”。 “这处水痕太新了,去,用灶灰和稀泥抹一遍,做旧!” “这头猪是拿刀杀的,不行!伤口太齐整了!得伪装成被淹死后泡得发胀的样子,找根木头来,把肚子给我砸一砸!” “空气里的味道不够!去,把城里茅厕的存货,混上烂鱼烂菜叶,给我泼到街上那些淤泥里去!要的就是那股洪水退去后的霉味和腐臭!” 狄仁杰的要求细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在他的监督下,整个景昌县的“灾后”场景愈发逼真。 与此同时,陆柄的锦衣卫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景昌县方圆五十里都笼罩了起来。他们清理了所有可能泄露消息的闲杂人等,并像狼群一样缀在钦差队伍的远处,实时传回他们的位置和速度,确保这场大戏能在最精准的时间点拉开帷幕。 城外,一座巨大的“难民营”拔地而起。破布、烂草、断木搭建起歪歪斜斜的窝棚,成千上万的百姓穿着他们能找到的最破烂的衣服,脸上、身上都涂满了泥灰,眼神空洞地或坐或躺,整个营地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气息。 朱平安自己也没闲着。他换上了一身满是泥污的粗布旧衣,连续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地亲自参与“布景”,熬得双眼通红,眼窝深陷,下巴上也冒出了青黑的胡茬。此刻的他,看上去比任何一个“灾民”都要憔悴和落魄。 钦差抵达的前一夜,全城进行了一次总彩排。当朱平安站在城楼上,俯瞰着自己亲手缔造的这幅“人间炼狱”时,饶是他心志坚定,也不由得感到一阵心悸。眼前这满目疮痍、哀鸿遍野的景象,真实得让他自己都差点信了。 就在这时,陆柄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声音急促:“殿下,最新消息,钦差张正的仪仗队,已在二十里外!预计一个时辰后,便可抵达城下!” 朱平安缓缓点头,目光投向远方。张正,都察院左都御史,以清正廉洁、铁面无私闻名朝野,是出了名的“老顽固”,平生最恨的便是欺上瞒下、弄虚作假。 这场由毒士策划,全民参演的惊天大戏,能骗过他那双看了半辈子虚伪的眼睛吗? 第132章 影帝飙戏 张正端坐于马车之内,闭目养神,但挺得笔直的腰杆却如一杆蓄势待发的标枪。他此生最恨的,便是欺上瞒下的奸佞之徒,与无法无天的皇亲国戚。这位年近六旬的都察院左都御史,铁面无私的名声,是靠着参倒了三位尚书而铸就的。 在他看来,那远在景昌的六皇子朱平安,不过是又一个仗着身份胡作非为的纨绔子弟,弹劾奏折上的条条罪状,已然在他脑中勾勒出一个嚣张跋扈的形象。 “大人,已进入景昌县地界。”车外,随行的御史轻声禀报。 张正“嗯”了一声,缓缓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他倒要看看,这位六皇子准备了怎样的说辞来应对他这位钦差。 然而,当马车驶过那块刻着“景昌县”的界碑后,张正维持了半辈子的官威,便开始一寸寸地崩塌。 一股难以言喻的恶臭,混杂着淤泥的腥味、腐烂草木的霉味,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尸腐气息,如同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扼住了他的喉咙。张正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强忍着才没当场失仪呕吐。他身旁几位年轻的御史,已经脸色发白,捂住了口鼻。 他猛地掀开车帘,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骤然一缩。 这哪里是县城?这分明是一座刚刚从地狱里捞出来的废墟! 道路被厚厚的黑泥覆盖,两旁是东倒西歪的房屋,有的墙体坍塌,露出黑洞洞的内部;有的房顶被掀开,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骨架。四处可见被洪水浸泡后发黑的家具和农具,几具肿胀的牲畜尸体倒在泥水里,苍蝇嗡嗡地盘旋着。 张正的仪仗队,那代表着朝廷威严的旗帜和护卫,在这满目疮痍的背景下,显得如此格格不入,甚至有些刺眼。 更让他心头一沉的,是路边的百姓。 他们没有像以往那样,见到钦差仪仗便惶恐跪迎。他们只是静静地、麻木地站在那里,或者靠在残破的墙根下,用一种空洞到令人心悸的眼神,望着这队衣着光鲜的不速之客。他们的脸上、身上都覆着一层干涸的泥垢,仿佛连同他们的魂魄,也一并被封在了这层泥壳之下。 这种死寂的麻木,比任何声嘶力竭的哭喊,都更具冲击力。它像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张正的心口。 “钦差大人驾到!六皇子何在!”一名护卫中气十足地高声喝道,声音在这片死寂中显得异常突兀。 话音刚落,不远处的人群一阵骚动,两个铁塔般的壮汉护着一个身影,踉踉跄跄地奔了过来。 张正定睛一看,来人穿着一身早已看不出原色的粗布旧衣,上面沾满了泥污,头发凌乱,下巴上胡茬青黑,一双眼睛布满血丝,深陷在眼窝里,若非那身形轮廓依稀有几分皇子模样,张正几乎要以为是哪个逃难的灾民。 “殿下!”身旁的御史低呼一声,显然也被朱平安这副尊容惊到了。 朱平安“闻讯”赶来,跑到张正马车前,似乎想依着礼数行礼,脚下却猛地一个踉跄,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 “殿下!” 典韦和许褚眼疾手快,一左一右将他扶住。朱平安撑着他们的手臂,剧烈地喘息了几下,才勉强站稳。 他抬起头,看向车帘后的张正,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沙哑得如同破锣般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颤抖。 “张大人……您……您总算来了……” 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这半句话,随即,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烈咳嗽便从他胸腔里爆发出来,整个人弓得像一只煮熟的虾米。 “咳……咳咳……景昌……有救了……” 张正一生阅人无数,此刻却也有些发怔。这副模样,这番言语,与他预想中那个飞扬跋扈的皇子,简直判若两人。 但他毕竟是执掌御史台的老官僚,心志坚定远非寻常人可比。他强行压下心中的震撼,沉着脸,声音冷硬如铁:“六皇子,本官奉旨前来,接到的弹劾奏章上,可不是说景昌县有洪灾。” 此言一出,空气仿佛都凝固了。这是他抛出的第一块试金石。 朱平安闻言,停止了咳嗽,他缓缓直起身,那张憔悴不堪的脸上,竟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惨然笑容。 “洪灾?”他重复了一遍,笑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愤懑,“张大人,您来得正好,您亲眼看看,这算不算洪灾!” 他猛地一挥手,指向满城废墟,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与委屈。 “洪灾之后,瘟疫横行!本王为防大疫,将那些已经腐烂的陈家满门,连同病死的牲畜一同焚烧,竟被京中那些大人,构陷为‘屠戮士族’!” “本王打开缴获的黑风寨匪粮,熬粥赈济全城嗷嗷待哺的灾民,竟被他们污蔑为‘勾结乱匪’!” “本王……”朱平安说到此处,双目赤红,指着自己的胸口,一字一顿地嘶吼道,“本王衣不解带,与军民一同堵决口、救百姓,换来的,却是谋反的罪名!张大人,您告诉本王,天理何在!” 一番话,如连珠炮般掷地有声,将所有罪名都与眼前的“抗洪救灾”完美地结合起来。逻辑严丝合缝,情感真挚悲愤,让张正一时间竟找不到任何可以驳斥的破绽。 就在这时,一个凄厉的哭嚎声突然响起。 “青天大老爷啊!您要为我们做主啊!”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人,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竟一把推开了试图阻拦她的“卫兵”,疯了似的冲到张正的马车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 “老天爷不开眼,降下这场大水,冲了我的家啊!我那可怜的儿子……我那孝顺的儿子啊……就是跟着殿下去堵西城的决口,一个浪头打过来,人就没了……连尸首都找不着啊!” 老妇人捶胸顿足,哭得撕心裂肺,每一个字都像是用血泪凝成,那份丧子之痛,真实得让闻者无不动容。 张正看着眼前哭倒在地的老妇人,又看了看那位悲愤欲绝的皇子,再环顾这满目疮痍的县城和一张张麻木的脸,他心中那杆代表着“公正”的天平,已经发生了肉眼可见的倾斜。 难道……京中那些同僚,真的为了党争,已经丧心病狂到了这等地步? 但他依然保持着最后的理智。作为一个御史,他不能只凭眼睛和耳朵断案。 张正深吸了一口那混浊的空气,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亲自扶起那老妇人,随后转向朱平安,声音缓和了些许,但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殿下,口说无凭。”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扫过朱平安的脸。 “本官,要亲自查看县中府库、户籍,以及……陈家灭门一案的全部卷宗!” 第133章 御史蒙难记 朱平安的目光扫过张正锐利如刀的眼神,点了点头,声音沙哑地应道:“好,本官定当全力配合。” 他转向身旁一位文士模样的中年人:“萧先生,有劳你为钦差大人安排住处。” 萧何拱手一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愁苦与恭敬:“张大人,请随我来。只是……县中遭此大劫,条件简陋,还望大人海涵。” 张正一言不发,跟着萧何穿过泥泞的县衙前院,来到后院一间厢房前。萧何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比外面的恶臭更添了几分阴冷。 这便是萧何精心挑选的,“全县最好”的住所。 屋子显然刚被“洪水”泡过,墙壁上还留着半人高的水痕,墙角处,一簇簇顽强的绿毛正茁壮成长,散发着生命的气息。房内只有一张潮湿的木板床和一张歪腿的桌子,四处漏风的窗户用几块破布勉强堵着,聊胜于无。 “大人,委屈您了。”萧何叹了口气,“这已是县衙里最……最干爽的一间了。” 张正看了一眼那能养鱼的墙角,又看了一眼萧何那张真诚的脸,嘴角抽动了一下,终究没说什么,只是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入夜,张正的“丰盛”晚宴被端了上来。 朱平安亲自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粥。那粥清可见底,稀得能照出人影,几根不知名的菜叶在其中无力地沉浮,仿佛溺水之人最后的挣扎。 “张大人。”朱平安将碗放到那张歪腿桌上,满是歉意,“如今全县只有这些了,本王与将士们,已经三天没吃过一粒干饭。这点米粥,还是从灾民的口粮里省出来的。” 张正看着那碗粥,又看看朱平安那张憔悴得脱了相的脸,心中的铁石第一次出现了裂痕。他端起碗,面无表情地喝了下去,那米汤滑过喉咙,带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刮得他肠胃生疼。 这一夜,张正注定无眠。 屋外,各种声音此起彼伏,交织成一首地狱的交响曲。有老妇人痛失亲人后压抑不住的呜咽,有婴儿因饥饿而发出的尖锐啼哭,还有伤者在临时搭建的棚屋里痛苦的呻吟……这些声音如同无数根细小的针,透过四面漏风的墙壁,一针一针地扎进张正的脑子里,让他烦躁不堪。 他带来的几位年轻御史,更是被折磨得翻来覆去,几近崩溃。 第二天一早,张正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走出房门时,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戾气。 “殿下,带本官去看看。”他声音嘶哑。 朱平安仿佛一夜未睡,眼中的血丝更重了,他点点头,亲自在前面引路。 他们先是看了城外被“洪水冲毁”的农田,大片倒伏的庄稼浸泡在浑浊的泥水里,一片狼藉。随后,又去了城东一处被临时辟为“乱葬岗”的洼地,一个个新堆起的土坟,无声地诉说着灾难的残酷。 每到一处,都会有荀彧精心安排的“幸存者”冲上来哭诉,他们声泪俱下,故事一个比一个凄惨,演技之精湛,让随行的年轻御史们都忍不住红了眼眶。 就在张正的精神防线即将被这些悲情故事冲垮时,一位气质沉稳、目光锐利的中年人,捧着两本册子,出现在他面前。 “下官狄仁杰,参见钦差大人。”狄仁杰拱手道,“这是殿下让下官整理的‘抗洪日志’与‘灾民伤亡名录’,请大人过目。” 张正接过册子。第一本《抗洪日志》的封皮已经有些湿皱,上面详细记录了从“洪水”爆发第一天起,朱平安是如何不眠不休,带领军民勘察水情、构筑堤坝、转移百姓、安置灾民的。哪一天堵上了哪个决口,哪一天从哪个村子救出了多少人,每一笔都记录得清清楚楚,精确到时辰。 而另一本《灾民伤亡名录》,则让张正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他随手翻开一页,上面用工整的小楷写着: “王二牛,男,三十四岁,城南王家村人。家有老母,妻张氏,子七岁。于七月十三日夜,随殿下于西城门外加固堤坝时,为救护落水同乡,不幸被洪流卷走,尸骨无存。” “李家嫂,女,二十八岁,城东布庄女工。七月十四日,城中内涝,其为抢救布庄财物,被倒塌的屋梁砸中,殁。留有一女,三岁。” 一个个鲜活的名字,一段段破碎的人生。这本名录没有冰冷冷的数字,只有籍贯、年龄、家庭情况,以及死亡的细节。那一个个名字背后,仿佛就是一个个破碎的家庭在无声地哭泣。 张正这个参倒过三位尚书的铁面御史,此刻捏着册子的手,竟开始微微颤抖。 他派出去“微服私访”的下属也回来了,带回来的消息如出一辙:城中百姓,无论老幼,提及六皇子无不感恩戴德,称其为“救命的活菩萨”;而一说到京城里那些弹劾皇子的大官,则个个咬牙切齿,咒骂他们是“只知道动嘴皮子、不管百姓死活的王八蛋”。 中午,朱平安领着张正来到城中的施粥点。 这里人山人海,到处都是伸长了脖子、端着破碗的灾民。朱平安没有搞任何特殊,亲自拿起大勺,为百姓盛粥。 就在这时,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女孩,因为饥饿和拥挤,眼前一黑,晕倒在了队伍里。朱平安眼疾手快,一步上前将她抱起,掐了掐她的人中。他没有将小女孩交给旁人,而是亲自盛了一碗当天最浓稠的粥(专门为这一刻准备的),用勺子小心翼翼地吹凉,一小口一小口地喂给她。 小女孩悠悠醒转,看着眼前这位满脸胡茬、眼神却无比温柔的“大哥哥”,怯生生地说了一句:“谢谢……殿下哥哥。” 这一声清脆的童音,如同最锋利的箭,瞬间洞穿了张正内心最后一道防线。 他看着那个憔悴得仿佛随时都会倒下的皇子,看着他怀里那个面黄肌瘦的小女孩,再看看周围那一张张虽然麻木、却在望向朱平安时流露出一丝希望的脸。 张正的信念,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他开始发自内心地怀疑自己。难道京城里那些锦衣玉食的同僚,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君子,真的为了党同伐异,连这等惨绝人寰的人间悲剧都要拿来当做攻讦的武器吗? 一股强烈的愧疚感和羞耻感,如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感觉自己不是来查案的,而是来给这位真正为民的皇子伤口上撒盐的帮凶。 精神与身体遭受了双重暴击的张正,终于扛不住了。他走到朱平安身边,嘴唇动了动,吐出的声音干涩而疲惫:“殿下……本官……本官知道了。”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明日一早,本官便回京复命!” 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然而,他没有看到,不远处,贾诩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弧度。 收网的时刻,还没到。 第134章 御史破防 张正归心似箭。 他感觉自己再在这个人间炼狱多待一刻,灵魂都会被那无处不在的绝望与悲伤侵蚀得千疮百孔。眼前的惨状,百姓的麻木,皇子的憔悴,这一切都化作了滚烫的烙铁,深深地印在了他的心上。 他必须走,必须立刻回到京城,将这里的真相,将这位被构陷的皇子的功绩,禀明圣上! 清晨,当张正收拾好行装,准备告辞时,朱平安带着众人前来相送。 “殿下不必远送,本官……”张正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贾诩凑到朱平安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飞快地说了句什么。 朱平安微微点头,脸上那份恰到好处的悲戚与不舍,又浓重了几分。他对张正的离去表现出了极大的挽留之意,但最终还是化作了一声沉重的叹息,仿佛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大人要走,平安不敢强留。”朱平安的嗓音依旧沙哑,“只是,平安有一份薄礼,还请大人务必收下。” 说着,萧何捧着一个长条形的木盒,恭敬地递了上来。 张正眉头一皱,他一生清廉,最恨迎来送往、金银贿赂之事。他冷下脸,正要严词拒绝,萧何却已将木盒打开。 盒子里没有金银珠宝,没有古玩字画,只有一把……伞。 一把丑陋无比的伞。 伞面由无数块颜色各异、材质不同的破布拼接而成,有的是粗麻,有的是褪了色的棉布,甚至还能看到几块带着补丁的孩童衣料。这些布块用粗劣的针线缝合在一起,针脚歪歪扭扭,却异常牢固。 而在这片五彩斑驳的伞面上,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名字。字迹同样稚嫩拙劣,有的是用墨,有的是用锅底灰,深浅不一,大小各异。“王二狗”、“李铁柱”、“赵家三妮”、“陈屠户家的傻儿子”……一个个充满了乡土气息的名字,拥挤地排列着,汇成了一片无声的海洋。 张正愣住了。 “大人,”萧何的声音低沉而肃穆,“此为‘万民伞’。景昌百姓听闻大人要回京,知殿下蒙冤,感殿下活命之恩,自发凑了家中还能找到的唯一一块整布,请人缝制了这把伞。 他们说,自己没钱没势,只有这点心意,求大人带回京城,让天子和朝中诸公看看,六殿下在景昌,究竟是‘屠戮士族’的暴徒,还是护佑一方的青天。” 张正伸出手,指尖颤抖地抚过那些粗糙的布料和歪扭的名字。他仿佛能透过这把伞,看到一双双充满希望和感激的眼睛。这份“程仪”,比任何金山银山都要重上万倍,重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默默地合上木盒,紧紧抱在怀里,对着萧何,对着朱平安,深深一揖。 钦差的仪仗队缓缓启动,离开了满目疮痍的县城。 当马车驶出城门的那一刻,张正挑开车帘,随即,他看到了此生最为震撼的一幕。 从城门口开始,通往官道的路上,十里长街,跪满了人。 黑压压的一片,男女老少,皆是“灾民”的装束。他们没有哭喊,没有喧哗,甚至没有抬头。所有人都沉默地跪在泥泞的道路两旁,对着钦差的马车,一下,一下,无声地磕着头。 成千上万的人,动作整齐划一,只有额头与泥土碰撞时发出的沉闷声响,汇成了一首悲壮而压抑的送行曲。 这无声的叩拜,比任何声嘶力竭的哭喊都更具力量,仿佛万钧巨石,一下下砸在张正的心坎上。他带来的那些年轻御史们,隔着车窗看到这一幕,早已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仪仗队行至十里长亭,朱平安依旧在前方相送。 他一身泥泞,身形单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他就站在路中央,看着张正的马车缓缓停下。 “张大人!” 朱平安对着马车,深深地弯下了腰,行了一个大揖。当他直起身时,双目已是赤红一片,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与悲怆。 “请您回京,务必告诉父皇!” “儿臣……无能!” 他猛地一捶自己的胸口,声音嘶哑地吼了出来,“未能护佑景昌百姓周全,有负君恩!儿臣有罪,罪该万死!” “请父皇……降罪!” 最后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无尽的自责与悲愤。话音落下,他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身子晃了晃,被身旁的典韦和许褚一把扶住。 马车内,张正再也控制不住。 这位在朝堂上与三公九卿对峙都面不改色的铁面御史,这位亲手将无数贪官污吏送上断头台的“冷面阎王”,此刻,抱着那把丑陋的“万民伞”,像个孩子一样,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朱平安那一声声泣血的“请罪”,那十里长街无声的叩拜,那一把缝满了百姓名字的破伞……一幕一幕,如同最锋利的刀,将他坚守了一辈子的“法理”、“规矩”和“体统”,切割得支离破碎。 什么叫为官?什么叫为民? 这一刻,张正有了答案。 他的信念没有崩塌,而是被这场大火淬炼、重铸,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只是,他效忠的对象,从冰冷的“国法”,变成了那个跪在泥地里,为民请命的皇子。 车队远去,扬起一路烟尘。 回京的路上,张正将自己关在马车里,不食不眠。夜里,他就着摇曳的烛火,铺开纸笔。 他没有写一个字关于弹劾的内容,而是用他平生最激昂、最饱含情感的笔墨,将景昌县的“人间惨剧”,将六皇子朱平安“临危不惧、爱民如子、身先士卒、与民同苦”的品行,淋漓尽致地描绘在奏折之上。 奏折的最后,他泣血恳求:“臣,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正,以官声、性命担保,景昌之灾,刻不容缓!六子之功,当昭日月!恳请陛下,速发帑银,救万民于水火,彰皇子之仁德!若臣所言有半句虚假,愿受斧钺之刑,万死不辞!” 数日后,当张正一行人抵达京城时,守城的兵士几乎没认出他们。 出发时,他们是意气风发、衣着光鲜的钦差仪仗;归来时,却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里带着一股散不去的悲戚与疲惫,仿佛真的从饿殍遍野的地狱里走了一遭。 张正不顾满身风尘,甚至连家都未回,抱着那个装着“万民伞”的木盒,怀揣着那封凝聚了他全部信念的奏折,径直闯向皇宫。 他要面圣!他要让整个朝堂,都听一听来自景昌的哭声! 当这份与所有人预期都截然相反的奏折,即将摆在皇帝朱乾曜的龙案之上时,谁也无法预料,它将在平静的朝局中,掀起何等惊涛骇浪。 第135章 满朝皆惊 金銮殿内,气氛微妙。 大皇子朱承泽身姿挺拔,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与身旁的几位心腹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丞相林如海老神在在,眼观鼻,鼻观心,仿佛一尊入定的老僧。他们都在等,等那个叫张正的“屠夫”回来,给远在景昌的六皇子,递上最后一柄夺命的利刃。 今日的早朝,注定是一场好戏。 “宣——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正,觐见!” 太监尖细的嗓音划破了殿内的宁静。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殿门。朱承泽的笑意更深了,他几乎已经能想象到张正义正词严、罗列罪状的模样。 然而,当张正的身影出现在众人视野中时,满朝文武,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这哪里还是那个威严刻板、一丝不苟的铁面御史? 只见张正官袍上满是褶皱和泥渍,头冠歪斜,发髻散乱,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他整个人瘦了一大圈,步履蹒跚,眼神中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与悲戚。若不是他身上那件辨识度极高的绯色官服,众人几乎要以为这是从哪个乱葬岗里爬出来的难民。 他不是去查案问罪的吗?怎么搞得跟去逃荒一样? 朱承泽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头悄然升起。 张正踉踉跄跄地走到大殿中央,未及行礼,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怀中还死死抱着一个长条形的木盒。 “陛下!”他一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破锣,“臣……臣有罪!臣无能!请陛下降罪!” 高坐龙椅之上的皇帝朱乾曜,眉头紧锁,将一份奏折递给身旁的太监:“呈上来。” 奏折很快被送到御案之上。朱乾曜展开奏折,只看了一眼,脸色骤然大变。 “混账!” 他猛地一拍龙案,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整个金銮殿都为之一颤。他霍然起身,胸膛剧烈起伏,手指着下方群臣,声音中充满了压抑不住的怒火与痛心。 “好!好一个国之栋梁!好一个社稷之臣!这就是你们呈上来的弹劾?这就是你们口中的‘屠戮士族,意图谋反’?!” 皇帝的雷霆之怒,让殿内所有人噤若寒蝉。大皇子一党更是面色发白,完全搞不清状况。 “传阅!”朱乾曜将奏折狠狠摔在地上,“让众卿家都好好看看!看看我泰昌的封疆之地,看看我那苦命的孩儿,都经历了些什么!” 太监连忙捡起奏折,从首辅张秉正开始,一一传阅。 那薄薄的几页纸,此刻却仿佛有千钧之重。 每经过一人的手,殿内就多一张惊骇欲绝的脸。奏折从前面传到后面,官员们的脸色也从最初的疑惑,变成了震惊,再到最后,那些联名弹劾朱平安的官员,个个面如土灰,冷汗浸湿了朝服,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奏折上没有弹劾,只有血泪。字字句句,都在控诉一场“史无前例”的大洪灾,都在描绘一幅饿殍遍地、民不聊生的人间炼狱图景。而六皇子朱平安,在张正的笔下,俨然成了一位身先士卒、与民同苦、为救苍生不惜背负一切骂名的悲情英雄。 “陛下!”张正高举手中的木盒,老泪纵横,“臣此行,未带回六殿下任何罪证,只带回了此物!” 他打开木盒,那把由无数破布拼成的“万民伞”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此为万民伞!乃景昌百姓凑家中最后一块整布,为六殿下所制!他们说,殿下是护佑一方的青天!” 张正声泪俱下地将景昌的“惨状”和朱平安的“功绩”当庭哭诉了一遍,最后以头抢地,声嘶力竭地喊道:“臣以官声、以性命担保,奏折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句虚假,请斩臣头,以谢天下!” 大皇子朱承泽彻底懵了。 他呆呆地看着在地上哭得像个三百斤孩子的张正,脑子里一片空白。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派去咬人的狗,怎么就摇着尾巴回来,还反过来把主子们给卖了?这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太傅杨维出列了。这位三朝元老,向来中立,此刻却面带动容之色。 “陛下,老臣以为,张御史所言,情真意切,必为实情。六皇子身处险境,不计个人荣辱,心系万民,实乃我皇室之幸,万民之福!老臣恳请陛下,立刻开仓赈灾,并嘉奖六皇子,以彰其仁德!” “臣附议!”“臣附议!” 一时间,朝中竟有近半数的中间派官员出列附和。舆论瞬间反转,那些原本准备落井下石的人,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朱乾曜看着下方百态,眼中的怒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欣慰与激赏。他缓缓坐回龙椅,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但声音却异常洪亮。 “好!朕有如此麒麟儿,何愁天下不定!” 他目光如电,扫过大皇子等人,后者无不心虚地低下头。 “传朕旨意!” 皇帝的声音回荡在金銮殿的每一个角落。 “六皇子朱平安,临危受命,心系万民,功大于过!特旨嘉奖!户部!” 户部尚书孙康年一个激灵,连忙出列:“臣在!” “立刻!从国库拨付白银十万两,黄金一千两,即刻备齐,火速送往景昌县赈灾!不得有误,不得克扣!若让朕知道少了一两,朕要你们全家的人头!” “遵旨!”孙康年冷汗直流,跪地领命。 一场原本针对朱平安的必杀之局,竟以如此戏剧性的方式,变成了一场对他的表彰大会。 ……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回景昌县。 当朝廷的嘉奖令和十万两赈灾银的圣旨抵达时,整个县城沸腾了。百姓们自发地涌上街头,敲锣打鼓,燃放鞭炮,高呼“殿下千岁”,那发自肺腑的喜悦,冲散了连日来“演戏”的压抑。 无数百姓在家中为朱平安立起了长生牌位,日夜焚香祷告。朱平安的信仰值面板上,数字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跳动、暴涨,很快就突破了一个惊人的关口。 县衙内,众人也是一片欢腾。 “殿下英明!”“军师妙计安天下!” 萧何、荀彧等人抚须而笑,连日来的辛劳在这一刻都化作了甘甜。 唯有贾诩,在一片欢庆之中,独自坐在角落里,端着酒杯,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朱平安走到他身边,也端起一杯酒:“文和,为何不乐?” 贾诩浅酌了一口,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殿下,圣旨是圣旨,银子是银子。十万两,是从京城国库的账面上划出去了,但从京城到景昌,千里之遥,要经过多少官僚的手,穿过多少豺狼的口?” 他看着朱平安,幽幽说道:“这笔钱,恐怕没那么容易全数到咱们手上。” 朱平安脸上的笑容,也缓缓收敛了起来。 半个月后,在全县百姓的翘首以盼中,户部押送赈灾银两的车队,终于抵达了景昌。 萧何亲自带人前去交接,当着押运官的面,打开了那一口口沉重的木箱。 然而,当他清点完第一箱,又打开第二箱、第三箱时,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最后,变得阴沉如水。 箱子里的白银,码放得整整齐齐,银光闪闪,晃得人眼花。 只是这数目…… 不多不少,正好五万两。 另外的五万两白银,以及那一千两黄金,竟不翼而飞。 第136章 皇恩腰斩 县衙后堂,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门外是鼎沸的人声与隐约的锣鼓声,百姓的欢呼如同潮水,一波高过一波。门内,萧何站在几口敞开的木箱前,脸色铁青,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他刚刚亲手带着人,将一箱箱白银反复清点了三遍。 结果,分毫不差。 不多不少,正好五万两。 “何公,数目……”荀彧走上前来,话问了一半,看到萧何的表情,便已了然,后面的话也咽了回去。 这笔钱,对嗷嗷待哺的景昌县而言,无疑是釜底抽薪。新政刚刚推行,修缮水利、抚恤灾民、开垦荒地,哪一样不是吞金巨兽?没有这笔钱,之前所有的承诺都将沦为空谈,刚刚凝聚起来的民心,也会在瞬间崩塌。 “怎么回事?”朱平安的声音从内堂传来,他走了出来,身后跟着贾诩和狄仁杰。 “殿下,”萧何转身,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的怒火,“皇恩浩荡,只是半路上,被狗啃了一半。” 此刻,那位负责押运银两的户部官员,一个姓钱的员外郎,正优哉游哉地在偏厅喝茶。见朱平安一行人进来,他才慢悠悠地放下茶杯,脸上堆起虚伪的笑容。 “六殿下,萧大人,数目可曾点清?若是无误,还请在这交接文书上画个押,下官也好回京复命啊。”钱员外郎说着,从袖中取出一本册子,态度不见丝毫恭敬,反倒有几分有恃无恐。 萧何冷冷地盯着他:“钱大人,圣旨上明言,白银十万两,黄金一千两。如今箱中只有区区五万两白银,黄金更是不见踪影。你让本官,如何画押?” 钱员外郎闻言,故作惊讶地“哎哟”了一声,一拍大腿:“萧大人有所不知啊!这从京城到景昌,千里迢迢,路途艰险,车马劳顿,有所损耗,也是在所难免嘛!再说了,下官只是个奉命押运的,上头拨下来多少,下官就送来多少,您可不能为难下官啊。” 他那副皮笑肉不笑的嘴脸,将“官场规矩”四个字演绎得淋漓尽致。仿佛克扣皇子的赈灾银两,是什么天经地义的事情。 “损耗?”狄仁杰忽然笑了起来,他走到钱员外郎身边,亲热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钱大人一路辛苦,本官看你面色不佳,想是水土不服。来人,快扶钱大人去偏房歇息,奉上我们景昌县的特色好茶,给大人去去乏。” “不不不,不敢劳烦狄大人……”钱员外-郎还想推辞,却被两名亲卫左右架住,半推半就地“请”了出去。 偏房的门关上了。 起初还能听到钱员外郎几句色厉内荏的呵斥,但很快,声音就变成了含糊不清的求饶,最后,化作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厅堂内的几人,谁也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喝着茶。 半个时辰后,门开了。 钱员外郎被拖了出来,浑身像被水洗过一样,瘫软如泥,脸上鼻涕眼泪糊成一片,看到朱平安,直接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啊!下官全招!下官什么都招!” 狄仁杰将一份刚刚写好的供词递给朱平安,言简意赅:“他只是个跑腿的,背后是户部右侍郎周霆珏和度支司郎中刘德全在操办。一个是大皇子的人,一个是四皇子的人。” 果然是他们。 朱平安看着供词,脸上没什么表情。 贾诩端着酒杯,轻轻晃动着,仿佛在欣赏琥珀色的酒液。他轻笑一声,打破了沉寂:“殿下,看明白了吗?这不是简单的贪腐,这是阳谋。” “他们不敢明着抗旨,便用这官场上百年的潜规则来恶心您。您要是认了,吞下这哑巴亏,那您在他们眼里就是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以后会有更多的麻烦。您要是不认,闹将起来,他们就说您不懂规矩,跋扈嚣张,正好坐实了您那些兄弟给您安的罪名。” 贾诩放下酒杯,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杀人不见血,好手段。” 萧何长叹一声,神情中满是无奈与疲惫:“殿下,文和所言不虚。这笔钱,从国库拨出,要经过户部度支司,再到地方州府,一层层过手,一层层盘剥,就像一块冰,从京城运到这儿,总是要化的。他们这次做的狠了些,但……能有五万两到手,已经算是看在您皇子的身份上,‘给面子’了。” 残酷的现实,如同冰水,浇灭了众人心中刚刚燃起的喜悦之火。 窗外,百姓的欢呼声还在继续,一声声“殿下千岁”传进来,此刻听着,却无比刺耳。他们还在翘首以盼,等着他们敬爱的皇子殿下,兑现承诺,带领他们重建家园。 可现在,钱不够了。 这个消息一旦传出去,刚刚建立起来的信任与威望,顷刻间便会土崩瓦解。民心,是最宝贵的东西,也是最脆弱的东西。 朱平安一直沉默着,听着众人的分析,一言不发。 他没有暴怒,没有咆哮,只是静静地站着。但萧何和贾诩都能感觉到,一股比北地寒风还要刺骨的冰冷气息,正从他们这位殿下的身上弥漫开来。 良久,朱平安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望向了京城的方向。 他的眼神很静,静得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不起半点波澜。 “备马。” 他忽然开口,只说了两个字。 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是心头一震。 萧何大惊,连忙上前一步:“殿下,您要干什么?” 朱平安转过身,目光依次扫过萧何、贾诩、狄仁杰,一字一顿地说道:“本王,亲自回京。”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每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去问问他们,另外五万两,是要本王用刀去取,还是他们自己,给本王恭恭敬敬地送出来!” “不可!”萧何与贾诩几乎是异口同声地出言劝阻。 “殿下,万万不可!”萧何急道,“无召入京,形同谋逆!这是比擅杀官员还要严重百倍的大罪!您一旦踏入京城,就等于将一把最锋利的刀,递到了所有政敌的手上!” 贾诩也收起了平日里的玩世不恭,神色凝重:“殿下,此举太过凶险。我们在明,敌在暗,一旦回去,便是自投罗网。请殿下三思!” 他们说的都对,每一个字都占着一个“理”字。 朱平安看着他们,忽然笑了。 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外面百姓的笑脸和期盼的眼神,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 他转过头,看着众人,说出了一句让他们无法反驳的话。 “规矩?” “在本王的地盘,本王,就是规矩!” 他伸手指着窗外那一张张朴实的脸庞,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平地惊雷。 “在本王的百姓快要饿死的时候,父皇的圣旨,就是最大的规矩!” 朱平安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环视众人,最后定格在萧何和贾诩的脸上,一字一顿,斩钉截铁。 “谁敢拦,谁就死!” 第137章 官场规矩 朱平安那句“谁敢拦,谁就死”如同一柄重锤,砸碎了后堂所有的犹豫与规劝。 萧何与贾诩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与一丝隐秘的……期待。他们这位殿下,骨子里就不是一个愿意遵守别人规矩的人。 “殿下,若执意要去,须万分隐秘。”贾诩首先妥协,他压低声音,“此事,绝不能经官方任何渠道,否则不等您到京城,罗网早已布下。” “我明白。”朱平安点头,“此行,我只带典韦、许褚。陆柄,你带十名最好的弟兄先行一步,潜入京城,为我清出一条路。” “遵命!”陆柄的身影在角落里一闪,领命而去,没有半句废话。 “殿下,人手太少了!”萧何还是忧心忡忡。 朱平安从怀中取出一块温润的玉佩,上面雕着一朵精致的玲珑花。这是他母亲柳婉仪留下的信物。 “人手,够了。” 雷霆之行,一旦决定,便再无迟滞。 当天深夜,朱平安三人便换上了最普通的商队护卫行装,骑着快马,消失在景昌县的夜色中。他们没有走官道,而是钻进了一条条只有本地老猎户才知道的崎岖山路。 母亲留下的商路网络,在这一刻展现出其恐怖的效率。 每隔百里,看似寻常的山野客栈,或是某个小镇不起眼的米铺,只要朱平安亮出那枚玲珑花玉佩,掌柜的便会立刻换上一副恭敬至极的面孔,将他们引入后院密室。那里,早已备好了最精壮的快马、充足的干粮和清水,甚至还有沿途最新的情报简报。 没有盘问,没有关卡,这条隐藏在泰昌王朝肌体之下的秘密血脉,以惊人的速度,将朱平安一行人源源不断地送向心脏。 典韦和许褚这两个煞神,一路上啧啧称奇。他们见惯了沙场铁血,却第一次见到这种润物细无声的庞大力量,对那位素未谋面的主母,更添了几分敬畏。 五日后,夜幕低垂。 巍峨的京城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如同一头匍匐在黑暗中的巨兽。城墙之上,灯火连绵,映照着天子脚下的不夜繁华。 在陆柄派出的锦衣卫接应下,三人没有经过城门,而是从一处极其隐蔽的地方悄然潜入,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了京城的土地上。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叫卖声,甚至空气中都飘散着那股熟悉的、混杂着权贵府邸的熏香与平民饭食的烟火气的味道。 朱平安驻足片刻,心中五味杂陈。 身份变了,心境也变了。只是这京城的风,似乎还是那么冷。 “殿下,都安排好了。”陆柄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侧。 “嗯,”朱平安收回思绪,眼神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去户部尚书府。” 户部尚书孙康年,此刻正在书房中独自品茶。 他年过半百,宦海沉浮几十年,早已练就了一身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本事。可今夜,他却总觉得心神不宁,连最爱的雨前龙井,喝在嘴里都有些发苦。 就在他准备起身安寝时,书房的阴影里,一个声音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孙大人,好兴致啊。” “谁?!” 孙康年大骇,手里的茶杯“哐当”一声摔在地上,跌得粉碎。他猛地抬头,只见烛光摇曳下,一个身形挺拔的年轻人,正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 来人一身布衣,面带风霜,但那双眼睛,那张脸,孙康年这辈子都忘不了。 “六……六殿下?!”他声音发颤,几乎以为自己是老眼昏花出现了幻觉,“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朱平安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径直走到书案前,拉开椅子坐下,仿佛这里是他的府邸。典韦和许褚如两尊铁塔,一左一右立于他身后,沉默不语,却带来了山岳般的压迫感。 “孙大人,不必惊慌。”朱平安的语气很平淡,“我来,只是想问一件事。”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炬,直刺孙康年的内心。 “十万两,为何只到了五万?” 一句话,让孙康年刚刚平复一些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他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殿下……这……这里面有些误会……” “没有误会。”朱平安打断了他,“我的人审过了,户部右侍郎周霆珏,度支司郎中刘德全。一个是大皇兄的人,一个是四皇兄的人。对吗?” 孙康年脸色煞白,最后一丝侥G幸心理也被击得粉碎。他知道,这位六皇子既然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这里,就必然是做足了准备。 他颓然地坐倒在椅子上,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殿下明鉴,老臣……老臣有苦衷啊。” 孙康年满脸苦涩,将户部内部的盘根错节、各方势力的利益纠葛,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周霆珏如何仗着大皇子的势,在部里一手遮天;刘德全又如何见风使舵,两头通吃。这笔赈灾银两,从国库出来的那一刻,就像一块肥肉掉进了狼窝,无数双眼睛盯着。 他这个户部尚书,听着风光,实则像个裱糊匠,整日在这群豺狼之间周旋,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殿下,这是官场几百年传下来的‘规矩’了。”孙康年擦了擦额头的汗,低声劝道,“水至清则无鱼,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就连陛下……对此也多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您远在景昌,鞭长莫及,不如……不如就忍下这口气,徐图后报。为了五万两,不值得啊!” “规矩?” 朱平安听完,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一股说不出的寒意。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那张名贵的红木书案前,猛地一掌拍下! “砰!” 一声巨响,坚硬的桌面应声而裂,一道狰狞的裂痕从他掌心下蔓延开来。 孙康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骇得从椅子上弹了起来,连连后退,一脸惊恐地看着朱平安。 只见朱平安转过身,双目赤红,那压抑了一路的怒火,在这一刻轰然爆发! “我的百姓在饿死!我的士兵等着抚恤银去养家糊口!”他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如刀,狠狠剜在孙康年的心上。 “你跟我讲规矩?!” “去他妈的规矩!” 滔天的煞气从朱平安身上喷薄而出,那不再是皇子的威严,而是在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属于帝王的暴戾与霸道。孙康年在这股气势的冲击下,两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朱平安冰冷地盯着他,一字一顿。 “孙大人,明日一早,卯时之前,我要在户部衙门,亲眼看到剩下的五万两白银,一两都不能少!” “否则,”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我不介意让京城的菜市口,多几个户部官员的冤魂!” 话音落下,朱平安不再看他一眼,转身带着典韦和许褚,如同他们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窗外的夜色之中。 书房里,只剩下孙康年一人,呆呆地看着那张裂开的书案,浑身冷汗,如坠冰窟。 他知道,京城,要出大事了。 第138章 霸道皇子 夜色褪尽,晨光熹微。 户部衙门内,右侍郎周霆珏与度支司郎中刘德全正对坐品茶,神情颇为自得。 “周兄,那六皇子在景昌怕是已经气得跳脚了吧?五万两,不多不少,正好卡得他不上不下,有苦说不出。”刘德全呷了口茶,脸上满是讥诮。 周霆珏捻着胡须,得意一笑:“一个失势的皇子,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陛下让他去那穷山恶水之地,本就是厌弃。他若敢闹,正好给了大殿下收拾他的由头。如今,他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当个哑巴吃黄连的傻子。” 两人相视而笑,衙门里的其他小吏也纷纷凑趣,堂上一片轻松快活的气氛。 就在这时,衙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随即归于平静。 大堂的门槛处,光线一暗,三道人影走了进来。 为首的年轻人,身形挺拔,面容俊朗,只是眉宇间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风霜与煞气。他身上穿着的,赫然是只有皇子才能穿着的四爪蛟龙亲王常服。身后跟着的两名壮汉,一个手持双戟,一个虎背熊腰,如影随形,眼神凶戾得像是要择人而噬。 整个大堂的笑声戛然而止。 “朱……朱平安?!”周霆珏手里的茶杯一抖,茶水溅湿了官袍。 刘德全更是直接站了起来,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怎么敢回来?!他怎么能回来?! 短暂的震惊过后,周霆珏迅速镇定下来,反而露出了一丝阴冷的笑容。这小子不是傻,是蠢!自己送上门来找死! 他整了整衣冠,慢悠悠地站起身,阴阳怪气地拱了拱手:“哎哟,这不是六殿下吗?真是稀客。只是不知,您这无召回京,是犯了哪条王法,该当何罪啊?” 朱平安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 他的目光,越过所有人,径直望向大堂后方那道通往库房的厚重石门。 他只对身后的典韦和许褚,轻轻使了个眼色。 下一刻,风声呼啸! 典韦与许褚动了。 “殿下面前,不得放肆!” “保护周大人!” 几名想要上前来表现忠心的衙役和官员,话音未落,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大力袭来,整个人便飞了起来。 “砰!砰!砰!” 两人如同两尊横冲直撞的铁塔,挡在他们面前的人,无论是孔武有力的衙役,还是养尊处优的官员,全都被他们像丢小鸡崽一样,随手抓起,扔到两边的墙角。 一时间,惨叫声、惊呼声、重物落地声响成一片。 不过十几个呼吸的功夫,从大堂门口到库房门前,一条笔直的通道被硬生生清了出来。通道两侧,人仰马翻,哀嚎遍地。 朱平安迈开步子,不急不缓地踩着满地狼藉,径直走向银库。 周霆珏和刘德全吓得脸色发白,连连后退,最后被逼到了库房门口,退无可退。 “朱平安!你想干什么?!”周霆珏色厉内荏地尖叫,“这里是户部银库,国之重地!没有尚书大人和陛下的手令,谁也不能打开!” 十几名护卫颤抖着举起佩刀,强行将他和刘德全护在身后,组成了一道脆弱的防线。 “手令?” 朱平安终于开口了,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色的绸缎,正是那份朱乾曜亲批的圣旨。他看也不看,直接劈手甩了出去! 圣旨带着风声,不偏不倚,“啪”的一声,正正砸在周霆珏的脸上,打得他一个趔趄。 “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就是陛下的手令!” 朱平安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 “还是说,在你们眼里,父皇的圣旨,是假的?!” 周霆珏被这一句话噎得满脸通红,拿起圣旨一看,上面“拨款拾万两,即刻解送景昌”的字迹,以及那鲜红的玉玺大印,让他一个字都辩驳不出来。 可他身后站着的是大皇子,他不能退! 他心一横,死死堵在门口:“圣旨是真的!可……可银子已经交割清楚了!你休想再多拿一文!” 他仗着人多,耍起了无赖。 朱平安看着他,摇了摇头,似乎有些失望。 “许褚。” “末将在!” 许褚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上前一步。 他无视了那些护卫明晃晃的刀刃,直接走到了那扇需要四人合抱的巨大铁门前。那铁门由整块的精铁铸就,上面布满了铜钉,门轴深嵌在石墙之中,重逾千斤。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许褚深吸一口气,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 “喝啊——!” 他粗壮的双臂猛地抓住铁门的边缘,手臂上那一条条坟起的肌肉,虬结得如同老树盘根! “咯吱——吱嘎——” 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响起! 铁门开始剧烈地颤动,门框周围的石屑簌簌落下! “砰!” 一声巨响,地动山摇! 那扇重达千斤的巨大铁门,竟被许褚用蛮力,硬生生地从门框上给“拔”了下来! 尘土飞扬中,许褚扛着那扇巨大的铁门,像扛着一块门板,随手往旁边一丢,“轰隆”一声砸在地上,整个大堂都为之震颤。 整个户部衙门,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张大着嘴,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呆呆地看着那个如同魔神般的男人,以及那个黑洞洞的库房门口。 周霆珏和刘德全更是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裤裆处,迅速蔓延开一片湿热的水渍。 朱平安缓缓走上前,一脚踩在那扇还在微微颤动的铁门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那两个已经吓傻了的官员。 他俯下身,声音轻得仿佛情人间的呢喃,却让整个衙门里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寒彻骨髓。 “本王再给你们最后半个时辰。” “凑齐五万两白银。” “否则,”他笑了笑,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暖意,“本王就拆了你们的骨头,一根一根,拿去当银子使!” 户部被皇子硬闯! 银库大门被当场拆毁! 六皇子朱平安无召回京,公然在户部衙门索要银两,并扬言要拆了侍郎和郎中的骨头! 这一个个石破天惊的消息,仿佛长了翅膀,以一种超乎想象的速度,从户部衙门飞出,瞬间传遍了整座京城。 大皇子府,四皇子府,几乎在同一时间收到了这个消息。 几位皇子先是错愕,随即脸上都浮现出难以抑制的狂喜。 他们知道,扳倒朱平安的最好机会,来了! 第139章 四王发难 大皇子府邸,书房内。 上好的龙井茶香气四溢,大皇子朱承泽却无心品茗,他兴奋地来回踱步,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狂喜。 “好!好啊!这个老六,真是自己把脖子伸到了铡刀下面!” 一旁的谋士徐赞,一身青衣,神情却比朱承泽要冷静得多,他摇着羽扇,眼中闪烁着算计的精光。 “殿下,此事看似是老六鲁莽,实则是我等的天赐良机。”徐赞不疾不徐地开口,“大闹户部是小,擅杀官员是中,唯有一条,是能让他万劫不复的死罪。” 朱承泽停下脚步,急切地问:“先生快说!” “无召回京。”徐赞一字一顿,声音里透着一股阴狠,“殿下,您立刻联合二殿下、三殿下、四殿下,一同入宫面圣。我们不谈贪墨,不谈户部,只死死咬住这一条!一个手握兵权的皇子,无召擅离封地,潜回京师,这是想做什么?这是意图谋逆,觊觎大宝!这顶帽子扣上去,神仙也救不了他!” 朱承泽眼睛一亮,仿佛已经看到了朱平安被废为庶人,圈禁至死的场景。他一拍大腿:“对!就这么办!本王这就去联络几个弟弟!这一次,定要让老六死无葬身之地!” 这还是自“九龙夺嫡”以来,几位皇子第一次有了共同的目标,竟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团结”与“高效”。 不到半个时辰,大皇子朱承泽、二皇子朱承裕、三皇子朱承启、四皇子朱承岳,四位龙子破天荒地联袂而行,带着各自的亲信,浩浩荡荡地直奔皇宫而去。 一场针对朱平安的绝杀之局,已然布下。 …… 户部衙门。 朱平安就坐在那张被许褚拆下来的铁门上,闭目养神。典韦和许褚如同两尊门神,一左一右立在他身后,目光扫视着那些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户部官员。 整个衙门里,除了偶尔传来的压抑的呻吟,便只剩下算盘珠子被拨得噼啪作响的声音。周霆珏和刘德全早已被吓破了胆,正连滚爬爬地指挥着手下,从各个账房里凑集银两。 就在这时,一阵整齐而沉重的甲叶摩擦声由远及近。 衙门外,不知何时已被身穿黑甲的皇城禁军围得水泄不通,明晃晃的刀枪在晨光下反射出森然的寒芒。 禁军统领陈泰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先是看了一眼满地狼藉的衙门,又扫了一眼那扇巨大的铁门,眼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他走到朱平安面前,抱拳躬身,态度恭敬却语气强硬:“末将陈泰,参见六殿下。陛下有旨,宣殿下即刻入宫面圣。” 他嘴上说着“请”,身后禁军的手却已经按在了刀柄上,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架势。 朱平安缓缓睁开眼,脸上没有丝毫意外之色,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他站起身,拍了拍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尘,对身后的典韦和许褚吩咐道:“你们在此看着,银子一文都不能少。若是半个时辰后还凑不齐,就按我说的办。” 典韦咧嘴一笑,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殿下放心,少一两银子,末将就拆他们一根骨头。” 这话说得声音不大,却让正在搬运银箱的周霆珏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朱平安不再多言,独自一人,随着禁军统领陈泰,向皇宫的方向走去。他的背影挺拔如松,没有半分阶下囚的狼狈,反倒像是一位得胜归来的将军。 金銮殿上,气氛凝重如铁。 文武百官分列两侧,鸦雀无声。龙椅之上,皇帝朱乾曜面沉似水,眼神深邃,看不出喜怒。 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一改往日的针锋相对,此刻竟“同仇敌忾”,分立丹陛两侧,个个面带义愤,眼神如刀,死死地盯着从殿外走进来的那道身影。 朱平安走进大殿,仿佛没有感受到那几乎要将人吞噬的压迫感。他目不斜视,走到大殿中央,对着龙椅上的皇帝,从容下拜。 “儿臣朱平安,参见父皇。” 不等朱乾曜开口,大皇子朱承泽已经迫不及待地站了出来,声色俱厉地发难道:“父皇!六弟朱平安,无召擅离县城,此乃大罪一也!他私闯京城,形同鬼祟,视京城禁令如无物,此乃大罪二也! 他光天化日之下,大闹户部,拆毁官署,殴打朝廷命官,视国法如儿戏,此乃大罪三也!其行径乖张,目无君父,儿臣恳请父皇,将其立刻拿下,打入宗人府严加看管,彻查其谋逆之心,以正国法,以安朝纲!” 他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仿佛是维护江山社稷的忠臣。 话音刚落,丞相林如海立刻出列附和:“大殿下所言极是!六皇子此举,前所未闻,骇人听闻!若不严惩,国法何在?朝廷威严何在?” 紧接着,与四位皇子交好的官员纷纷出列,一时间,整个朝堂之上,全是声讨朱平安之声,奏章如雪片,罪名如山倾。 “请陛下严惩六皇子!” “请陛下将六皇子圈禁!” 浪潮般的声浪,一波又一波地冲击着大殿中央那个孤零零的身影。 然而,面对这千夫所指,朱平安却从头到尾一言不发。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那些恶毒的言语和罪名加诸于身,脸上甚至还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那平静的姿态,与周围的歇斯底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反倒让一些老成持重的官员,如太傅杨维等人,暗暗皱起了眉头。 许久,殿上的声浪渐渐平息。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龙椅之上。 朱乾曜那深沉的目光,在下方几个儿子脸上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朱平安的身上。他缓缓开口,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 “老六,他们说的,你可认罪?” 这句问话,像是一柄重锤,敲在了所有人的心上。大皇子等人脸上已经露出了胜利的微笑,在他们看来,人证物证俱在,罪名确凿无疑,朱平安已经没有任何翻盘的可能。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朱平安会辩解,或是俯首认罪的时候。 他却猛地抬起头,那双清亮的眸子,无所畏惧地直视着龙椅上那至高无上的身影。他没有回答认罪与否,反而朗声反问,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响彻整个金銮殿! “父皇!儿臣不问罪责,只问一句!” “您的圣旨,在这泰昌王朝,还算不算数?!” 一言既出,满朝皆惊! 这已经不是在为自己辩解,而是在拷问皇权!他将这把火,从自己身上,直接烧向了金銮殿的顶端,烧向了那张至尊无上的龙椅! 第140章 舌战群臣 朱平安那一声反问,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足以倾覆舟船的惊涛骇浪。 整个金銮殿,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 方才还慷慨激昂、口诛笔伐的官员们,此刻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所有的声音都堵在了喉咙里。大皇子等人脸上的得意之色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置信的错愕。 这已经不是在辩罪,这是在掀桌子! 是朱平安在用他自己的罪,去拷问这满朝文武,去质问那龙椅之上,皇权的成色! “放肆!” 死寂被一声怒喝打破。丞相林如海苍老的脸涨得通红,他往前一步,官袍的下摆都在微微颤抖。 “六皇子!休得在此混淆视听,偷换概念!陛下圣旨,金口玉言,自然是算数的!但你无召回京,目无国法,此乃铁一般的事实,岂容你巧言令色!” 林如海的声音回荡在大殿,试图将即将失控的局势强行拉回到他们预设的轨道上。 “好一个藐视国法!”朱平安竟笑了,那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冰冷与嘲弄。他转过身,目光如利剑般直刺林如海。 “父皇圣旨,白纸黑字,御笔亲批,着户部拨款十万两白银,火速送往景昌赈灾!可到了儿臣手中,却只剩下五万两!请问丞相大人,克扣赈灾皇银,算不算藐视圣旨?算不算藐视国法?!” 他每问一句,便往前踏上一步,那股迫人的气势,竟让位极人臣的林如海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朱平安不再看他,目光如电,扫向了官员队列中早已汗流浃背的户部尚书孙康年。 “孙大人,你来告诉大家,那凭空消失的五万两,哪儿去了?” 孙康年的嘴唇哆嗦着,喉结上下滚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他能说什么?说那是被大皇子的人吞了?还是被四皇子的人刮了?他谁都得罪不起。 朱平安根本没指望他回答,他环视四周,直接替孙康年,替这满朝的“聪明人”说出了答案。 “怎么,说不出口吗?那本王替你们说!” “那五万两,是被层层克扣了!是被你们所谓的‘官场规矩’给吞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从大殿中央,一步步走向丹陛之下,他看着那些或惊或怒或惧的脸,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膛里喷薄而出的火焰。 “我朱平安,是父皇的儿子,是泰昌的皇子!我治下的县城,遭了天灾!我治下的百姓,在挨饿!父皇的圣旨,是他们的救命钱!这笔钱,被奸臣贪墨,被蛀虫侵吞!” “我不回京来要,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来遵守你们这帮蛀虫的‘规矩’吗?!” “蛀虫”二字,骂得又狠又毒,让不少官员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那些原本中立的官员,此刻眼神也变了。太傅杨维抚着胡须的手微微一顿,浑浊的老眼中,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思索与赞许。 大殿之上,朱平安孑然而立,他的身躯并不算魁梧,此刻却仿佛撑起了整座大殿的穹顶。 “今日,我朱平安,一人做事一人当!无召回京,是我的罪!我认!” 他声音铿锵,掷地有声。 “但!克扣赈灾银两,贻误灾情,致使景昌万民于水火而不顾,这个罪,又该谁来当?!” 这一问,如同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敲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是啊,皇子无召回京是罪,那置万千灾民于死地,是不是更大的罪? 一时间,那些刚才还叫嚣着要严惩朱平安的官员,都下意识地闭上了嘴。他们发现,无论怎么回答这个问题,都是错的。 “巧言令色!”四皇子朱承岳见势不妙,冷哼一声站了出来,“即便事出有因,也改变不了你擅闯京城的事实!国法就是国法,岂容你用所谓的‘民意’来践踏!” 他的话语听起来占着理,但在朱平安那番饱含血泪的控诉之后,却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有些冷血。 整个过程中,龙椅上的皇帝朱乾曜始终一言不发。 他就那么静静地坐着,看着下方的儿子们如同斗鸡一般争斗,看着满朝文武的神色变幻。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是翻涌的暗流,是难测的雷霆,无人能猜透这位帝王心中真正的想法。 他的沉默,才是这金銮殿上最沉重的压力。 终于,朱平安不再与任何人争辩。 他转过身,重新面向那至高无上的龙椅,整理了一下衣袍下摆,猛地双膝跪地。 “咚!”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响彻寂静的金銮殿。他的额头与冰冷坚硬的金砖,进行了一次毫无花巧的碰撞,再抬起时,已是一片通红。 满朝文武的心脏都跟着这声闷响漏跳了一拍。 朱平安的声音不再有方才的锋利,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儿臣有罪,请父皇降旨!”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半句,干脆利落地认下了所有罪名。大皇子等人脸上刚刚浮现出一丝喜色,朱平安的下一句话却像一记重锤,将他们的笑容砸得粉碎。 “但儿臣还有一个请求!” “请父皇,将那剩下的五万两,还给景昌的百姓!” 他将自己的罪,与百姓的生计,与那消失的五万两白银,用最决绝的方式死死捆绑在了一起。 大殿再次陷入死寂,这一次,是连呼吸都近乎停滞的死寂。 丞相林如海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任何话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他看着跪在地上那个挺拔的背影,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发自骨子里的寒意。这个六皇子,根本不是在请罪,他是在用自己的项上人头,当做砝码,逼着整个朝堂,逼着龙椅上的陛下,做一个选择。 四皇子朱承岳的脸色铁青,他往前一步,正欲开口呵斥其“要挟君父”,却被龙椅上一道冰冷的目光扫过,顿时如坠冰窟,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队列中的户部尚书孙康年,此刻只觉得两腿发软,眼前阵阵发黑。他悄悄往旁边挪了挪,用身体靠住身后的蟠龙金柱,这才勉强没有瘫倒在地。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案板上的鱼肉,无论皇帝的刀最终砍向谁,自己都免不了被溅一身血。 朱平安就那么跪着,一动不动,如同一尊顽固的石雕。 他把这个最终的难题,像一把滚烫的烙铁,亲手递到了他的父皇面前。 现在,轮到您了,父皇。 您是罚您的儿子,还是救您的子民? 这道题,看似是给皇帝的,实则是拷问着在场的每一个人。金銮殿上那一张张神情各异的脸,便是一份份无声的答卷。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 龙椅上的皇帝朱乾曜,终于动了。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缓缓抬起手,修长的手指在龙椅的扶手上,极有韵律地轻轻敲击起来。 “嗒。” “嗒。” “嗒。” 不轻不重的敲击声,成了此刻金銮殿中唯一的声音。每一下,都像是敲在百官的心坎上,让他们的心跳也跟着时而悬起,时而落下。 终于,那敲击声戛然而止。 整个大殿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第141章 帝王权术 皇帝指尖的敲击声停止了。 那瞬间的静止,让金銮殿内凝固的空气仿佛又沉重了几分。跪在地上的朱平安,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杆即将离弦的箭,所有的力量都蓄在了那看似平静的姿态里。 终于,朱乾曜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种久居高位者特有的威严,又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老六。” 他缓缓说道,“无召回京,大闹部院,视国法如无物,罪不可恕!” 最后四个字,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下。 大皇子朱承泽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扬起,他与身旁的二皇子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狂喜。成了!父皇金口玉言,定了性,这老六,就算不死也要脱层皮! 丞相林如海紧绷的脸颊终于松弛下来,暗暗舒了一口气。陛下还是顾全大局的,皇子犯法,终究不能与庶民同论,但这个定性,足以维护朝堂的法度与尊严。 他们以为,自己赢了。 然而,龙椅上的朱乾曜,视线从朱平安身上移开,扫过下方众生百态,话锋陡然一转。 “但!” 这一个字,如同一声平地惊雷,将大皇子等人的喜悦炸得粉碎。 “你心系百姓,不畏强权,为民请命,又有大功!”朱乾曜的声音陡然拔高,那深邃的眼眸中,终于闪过一抹无人敢于直视的锋芒,“功过……皆不可泯!” 大皇子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像是被冰霜瞬间冻结。 金銮殿上的气氛,在这一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逆转。 “朕宣布!” 朱乾曜的声音不再有任何犹豫,威严如山,回荡在每一个角落,震得人心头发颤。 “着户部,即刻将剩余五万两白银,全数补齐,交予六皇子朱平安!” 队列中的户部尚书孙康年,只觉得双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幸好身后的蟠龙金柱给了他一个依靠。他听到了,他听清楚了!全数补齐! 朱乾曜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 “任何人,不得再行克扣,违者,满门抄斩!” “满门抄斩”四个字,像是四柄冰冷的刀,架在了所有人的脖子上。那些方才还在叫嚣的官员,此刻噤若寒蝉,头埋得更低了。 这……这是赏!赤裸裸的赏赐!用整个朝堂的脸面,成全了朱平安的“孝”与“仁”! 大皇子朱承泽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精彩至极。他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就在他们以为这就是最终结果时,朱乾曜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另!” 所有人的心又提了起来。 “六皇子朱平安,即日起,三年之内,无朕旨意,不得踏入京城半步!” 这句话一出,满朝哗然。 大皇子等人彻底傻眼了。他们面面相觑,脑子里一片混乱。三年不得回京?这是什么惩罚?京城是权力的中枢,是皇子们争夺圣心的战场,让朱平安离开三年,这……这到底是贬还是…… 没等他们想明白,皇帝最后一句,带着毫不掩饰的厌烦与驱赶,砸了下来。 “即刻领了银两,滚回你的县城去!” 滚! 一个“滚”字,将帝王的威严与不容置喙的态度,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下,所有人都明白了。 惩罚是真,但更像是将一头猛虎,从狭窄的牢笼里,放归了山林。 大皇子朱承泽感觉胸口一阵憋闷,一口气堵在那里,上不去也下不来。他们兄弟四人,赌上各自的政治前途,联手发难,布下天罗地网,结果呢?人家毫发无损,揣着十万两白银,拍拍屁股回家种地去了!而他们,除了让父皇看了一场兄弟阋墙的闹剧,什么都没得到! 这哪里是惩罚?这简直就是明晃晃的放虎归山! 队列前排,一直沉默不语的首辅张秉正,那双浑浊的老眼深处,闪过一丝明悟。他抚着胡须,微微点了点头。 妙啊,帝王心术,当真妙到毫巅。 这一贬一赏,看似矛盾,实则蕴含深意。 明面上,一道“滚”字,一句“不得回京”,是“贬”。惩罚了朱平安的冲动与无礼,维护了国法尊严,给了满朝文武一个交代,堵住了所有人的嘴。 暗地里,这却是最实在的“赏”。不仅让朱平安拿到了他想要的钱,更用这“三年之期”,将他从京城这个是非漩涡、权力绞肉机中彻底摘了出去。 远离了兄弟们的明枪暗箭,远离了朝堂上的尔虞我诈,给他时间,给他空间,让他去那片贫瘠的封地上,安心地发展,肆意地生长。 这哪里是惩罚,这分明是一位父亲,对一个太过锋芒毕露的儿子,最深沉,也最另类的保护! “儿臣,谢父皇隆恩。” 朱平安俯下身,再次重重叩首。声音沉稳,听不出喜怒。 他知道,这场惊心动魄的豪赌,他赢了。赢得彻彻底底。 他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 那一刻,金銮殿上无数道目光,或敬畏,或怨毒,或惊疑,或钦佩,尽数落在他身上。他视若无睹,步伐沉稳地向殿外走去。 阳光从殿外照进来,在他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笔直的影子。 当他踏出金銮殿高高的门槛,呼吸到外面带着一丝凉意的空气时,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他抬头,看向京城那一片湛蓝中略带灰蒙的天空,眼神中闪过一丝对那位父皇的复杂情感。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的廊柱阴影里,正是陆柄。 他的存在没有带来一丝风声,仿佛他本就是这宫殿阴影的一部分。 “殿下。” 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股子刚从杀戮场上带回来的血腥气和寒意。 朱平安刚刚因为阳光而微微放松的肩膀,重新绷紧。他没有回头,只是嗯了一声,目光依旧看着远处宫墙上空飞过的鸟雀。 陆柄的语速平稳而清晰,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只是在陈述一个刚刚发生的事实。 “户部右侍郎周霆珏,一刻钟前,在回府的路上,被灭口了。” 朱平安眼中的光,也跟着一同熄灭了。 他缓缓转过头,看向半张脸都藏在阴影里的陆柄。那张刚刚在金銮殿上还带着几分少年意气和悲愤的脸,此刻平静得有些可怕。之前因为叩首而泛红的额头,此刻在阳光下,反而像是一点冷硬的朱砂。 他问的第一个问题,不是谁干的,也不是为什么。 第142章 敲山震虎 “干净吗?” 朱平安的声音很轻,像是在问今天的天气。那刚在金銮殿上与君父、与满朝文武周旋后的一丝松弛,被陆柄带来的消息瞬间抽干,只剩下坚冰般的冷静。 “很干净。”陆柄的回答同样简洁,藏在阴影里的半张脸没有任何表情,“一辆失控的运水马车,当场毙命,被碾得面目全非。京兆尹的人去看过,定性为意外。”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点睛之笔。 “但我们的人查到,驾车的人是个死囚,本该在昨天就病死在天牢里了。” 死囚复生,只为了一场恰到好处的“意外”。 朱平安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弧度,那不是笑,而是一种极度冰冷的讥讽。他的好哥哥们,做事还是这么上不得台面,却又偏偏带着一股子急不可耐的狠辣。杀人灭口,死无对证。这是在警告他,也是在炫耀他们的力量。 他明白,此刻自己最大的任务,就是带着那十万两白银,安安全全地返回景昌。在京城里和他们掀桌子,是最愚蠢的选择。父皇刚把他“赶”出京城,就是不想再看这场闹剧。 可就这么走了,只会让他们觉得,自己怕了。 一只信鸽恰在此时落在了廊柱上,陆柄伸手取下绑在鸽子腿上的蜡丸,递了过来。朱平安捻开蜡丸,展开里面的纸条,上面是贾诩那熟悉的字迹,只有八个字: 杀一儆百,敲山震虎。 朱平安将纸条在指尖搓成飞灰,心中一片清明。文和啊文和,你总是最懂我的。 他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走。离开之前,必须做出最强硬的回应,要像一根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某些人的心上,让他们在想对自己动手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会不会被烫掉一层皮。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层层宫墙,落在了京城舆图上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户部度支司郎中,刘德全的府邸。 周霆珏是大皇子的人,已经成了“意外”。那这个刘德全,就是四哥的狗。狗死了,主人自然会疼。打一条狗,给另一群虎看。 “典韦,许褚。”朱平安轻声唤道。 “在!” 两尊铁塔不知何时已出现在他身后,抱拳躬身,声如闷雷。刚才在金銮殿外等候时憋的那股子劲,还没处发泄。 朱平安没有回头,只是低声吩咐了几句。 典韦和许褚听完,对视一眼,眼中同时迸发出一种极度兴奋的光芒,那是一种猛兽终于被解开链子的快意。 “殿下放心!”许褚瓮声瓮气地保证,“保证请刘大人舒舒服服地喝上一壶好茶。” 两人领命,转身大步离去,那虎步龙行的姿态,带着一股子要去拆房子的蛮横。 …… 夜色漆黑。 户部度支司郎中刘德全的府邸,灯火通明。 刘德全此刻正坐立不安,一杯热茶端在手里,已经凉透了也没喝上一口。周霆珏的死讯像一根冰锥,扎进了他的心里。他和大皇子眉来眼去,被当成了弃子;自己跟着四皇子摇旗呐喊,下场又能好到哪里去? 他知道,自己也成了那盘棋上,随时可以被丢掉的棋子。 “把门都给我锁死了!多派些护院,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他对着管家尖声叫道,仿佛府邸的高墙能给他带来一丝安全感。 他把自己最心爱的一件前朝古董花瓶摆在桌上,只有摩挲着那冰凉滑腻的瓶身,才能让他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 就在他将花瓶抱在怀里,准备回卧房的最深处躲起来时,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一阵夜风倒灌进来,吹得烛火疯狂摇曳。 刘德全惊得差点跳起来,厉声喝道:“谁?谁在外面?” 没有人回答。 他壮着胆子朝门口望去,只见两个魁梧到不像话的身影,一左一右,堵住了门口所有的光。他们就那么静静地站着,像是两尊从地府里走出来的勾魂判官,压迫感几乎让他窒息。 “你……你们是什么人?来人!护院!快来人啊!”刘德全的嗓子都变了调,抱着花瓶的手抖得像筛糠。 然而,外面静悄悄的,他那些重金聘请的护院,仿佛都在这一刻变成了哑巴。 许褚咧开嘴,露出一口白森森的牙齿,笑得格外“和善”:“刘大人,别喊了。我们殿下,想请你去喝杯茶。” “殿下?哪个殿下?”刘德全惊恐地后退,后背重重撞在书架上,震落一片灰尘。 典韦扛着他的双铁戟,往前踏了一步。 咚! 那沉重的一步,让整个书房的地面都仿佛震颤了一下。他用戟尖轻轻点了点刘德全怀里的花瓶,面无表情地说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刘大人,你拿了不该拿的钱,现在,也该替你的主子,消一消灾了。” 话音未落,许褚的身影如同一阵旋风,瞬间冲到刘德全面前。 刘德全只觉得眼前一黑,那价值连城的古董花瓶被一股巨力轻易夺走,他自己则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掐住后颈,像拎一只小鸡仔一样提了起来。 “走吧,刘大人,茶要凉了。” …… 第二日,天色微亮。 京城厚重的城门在一阵沉闷的“嘎吱”声中缓缓开启,准备出城的百姓和商贩们,打着哈欠排着队。 突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所有人都抬头望向高高的城楼。 只见城楼的正中央,一个赤身裸体的人影被绳索吊在那里,随着晨风微微晃动。他浑身上下没有一丝伤痕,但那苍白如纸的脸上写满了无尽的恐惧与屈辱。 最触目惊心的,是在他光溜溜的额头上,用不知什么利器,刻着两个龙飞凤舞、入肉三分的大字—— 窃贼。 守城的卫兵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跑去辨认。很快,一个惊人的消息以风一般的速度传遍了整个京城: 被吊在城楼上的,是当朝户部度支司郎中,刘德全! 天子脚下,神都之中,一位四品大员,竟被人用这种极尽羞辱的方式,当成一件货物般悬挂示众! 这是谁干的? 这简直是把整个朝廷的脸面,都按在地上狠狠地摩擦! 人群中,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朱平安挑开一丝窗帘,看了一眼城楼上的“风景”,淡淡地放下了帘子。 “我们走。” 马车,迎着初升的朝阳,缓缓驶出城门,向着景昌县的方向,绝尘而去。 第143章 霸气离京 茶馆里,说书先生的惊堂木都忘了拍下。街道上,百姓们三五成群,议论纷纷,猜测着是哪路神仙好汉,行此惊天之举。 “肯定是哪位被贪官害得家破人亡的江湖大侠,前来复仇了!” “我看不像,这手法太绝了,不伤性命,却比杀了他还难受。这是诛心啊!” “管他谁干的,干得漂亮!这些当官的,就该这么治!” …… 四皇子府。 “砰——!” 一只上好的汝窑茶盏被狠狠砸在地上,化为一地碎片。 四皇子朱承岳的脸涨成了猪肝色,胸口剧烈起伏,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书房里,名贵的古玩字画被他砸了个稀巴烂,跪在地上的仆人们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喘。 “朱!平!安!”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恨意。 他知道,一定是他!除了那个无法无天的疯子,谁敢这么做?谁又能做得如此悄无声息? 可他没有任何证据。 他能冲到父皇面前,说朱平安把他的人吊在了城楼上吗?那不就等于亲口承认,他的人是个“窃贼”吗? 这份屈辱,比被人当面扇了十个耳光还要火辣。他不仅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人被羞辱,还得捏着鼻子认下这盆泼过来的脏水。 无能狂怒,莫过于此。 而此刻的朝堂与官场,则弥漫着一股截然不同的情绪——恐惧。 尤其是那些曾经在各种款项上动过手脚的官员,当他们听闻刘德全的下场时,只觉得后脖颈子一阵发凉。 这位六皇子,不按常理出牌。 他不像其他皇子那样,讲究政治斗争的“体面”和“规矩”。他就像一头闯入瓷器店的猛虎,用最野蛮、最直接、最羞辱人的方式,撕碎了所有人虚伪的面具。 他们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这位曾经最不起眼的皇子,身上带着一股子能把天都捅个窟窿的狠劲。 皇宫,御书房。 皇帝朱乾曜正在御笔,笔走龙蛇,心神专注。 老太监躬着身子,用最低的声音将城门口发生的事情禀报了一遍。 朱乾曜的笔尖没有丝毫停顿,直到写完最后一个字,将笔稳稳地搁在笔架上,才吹了吹未干的墨迹,淡淡地吐出四个字: “不成体统。” 说完,便再无下文,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老太监心领神会,躬身退下。他知道,这四个字,不是责备,而是默许。陛下对这个小儿子掀起的风浪,不仅不恼,甚至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欣赏。 城外十里,一处僻静的官道旁。 户部尚书孙康年亲自押送着数辆大车,停在了约定的地点。他看到朱平安时,那张老脸上的表情复杂到了极点,又是畏惧,又是尴尬。 “殿下,您要的银子,一两不少,全都在这了。”孙康年再也不敢有任何怠慢,躬着身子,姿态放得极低。 典韦和许褚上前,粗暴地撬开几个箱子,只见里面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银锭,在阳光下反射出晃眼的光芒。 “殿下,数目对。” 朱平安点了点头,没有再看孙康年一眼。 银货两讫。这场由五万两白银引发的京城风暴,至此,以他的完胜告终。 离开京城前,朱平安在玲珑阁的一处秘密别院里,见到了母亲柳婉仪。 柳婉仪没有问京城的风波,也没有问他此行的凶险,她只是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那张曾经带着几分稚气的脸,如今已经棱角分明,眼神深邃得让她有些看不透。 她伸出手,仔细地为朱平安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襟,动作轻柔,仿佛他还是那个需要她庇护的孩子。 “在外面,凡事小心,要照顾好自己。”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朱平安握住母亲的手,那双手温润依旧,却让他感到无比心安。 “母亲,放心。” 简单的四个字,胜过千言万语。 沈万三也赶来拜见,他那张富态的脸上,此刻满是掩饰不住的兴奋。 “殿下,属下幸不辱命!”他递上一本账册,“我们在京城朱雀大街最好的地段,盘下了一座三层楼阁,取名‘奇珍阁’,已经开张了。如今,京中权贵无不以能入我‘奇珍阁’二楼为荣。太傅杨维、御史中丞李大人几家的女眷,都已经是我们的常客了。” 朱平安翻看着账册,满意地点了点头。这颗他随手布下的棋子,已经开始生根发芽,在京城这个权力的中心,为他编织起一张属于他自己的人脉和财富网络。 一切准备就绪。 在无数道或敬畏、或怨毒、或担忧的目光交织成的复杂背景下,朱平安翻身上马。他身后,是满载着十万两白银的车队,和换上了商队护卫服饰的戚家军精锐。 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那巍峨的京城轮廓,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再回来时,这天,便该换个颜色了。 车队踏上返回景昌的道路,绝尘而去。 车队刚出京城百里,进入一片连绵的丘陵地带。 陆柄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朱平安的马车旁,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股血腥味。 “殿下,前方三十里,一线天峡谷,有三路人马设下了埋伏。” 他递上一份紧急情报。 “第一路,是大皇子豢养的死士,约五十人,擅长合击之术。” “第二路,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组织‘血衣楼’,约三十人,舵主‘鬼见愁’亲自带队,此人已是宗师境高手。” “第三路最神秘,是一支约百人的精锐骑兵,装备制式统一,来历不明,但杀气最重。” 三路人马,天罗地网,摆明了是要将他连人带钱,永远地留在这条归乡路上。 朱平安看着情报,眼中非但没有一丝紧张,反而燃起了一股灼热的战意。 他探出头,对一旁前来的戚继光露出一抹冷酷的笑容。 “元敬,本王正愁新练的戚家军没见过血,就有人把脖子主动伸过来了。” 戚继光闻言,腰杆挺得笔直,眼中精光一闪。 “殿下,末将随时听令!” 朱平安收回目光,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霸气。 “很好。传令下去,全军整备,准备……” 他顿了顿,一字一顿地说道: “收过路费!” 第144章 归途斩敌 车轮滚滚,碾过官道上的碎石,发出单调的声响。 朱平安安坐于车厢之内,手中正把玩着贾诩带给他的锦囊。他捏了捏,触感光滑,里面似乎只有一张薄薄的纸。 他缓缓抽了出来。 纸上没有长篇大论,只有寥寥八个字,字迹瘦劲,透着一股运筹帷幄的从容。 “敌有三路,我分三军。示敌以弱,聚而歼之。” 朱平安的嘴角微微上扬,将纸条凑到烛火前,看着它化为一缕青烟,融入车厢的阴影里。 “传令下去。”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车外,“放慢速度,所有人,都放松些。” 命令一出,原本还算严整的车队,肉眼可见地松垮了下来。护卫们三三两两地凑在一起,低声说笑;有的甚至解开了甲胄的系带,靠在车壁上打起了盹;更有甚者,居然从怀里摸出两颗骰子,就着车板赌起了大小,吵吵嚷嚷,活像一群押送货物的乌合之众。 整个车队,都弥漫着一股即将发大财后,纪律涣散的懒散气息。 而在车队两侧数十丈外的密林中,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戚继光和他亲手操练的五百戚家军,如同一群蛰伏的猛兽,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山林的地形之中。他们身上披着与环境融为一体的伪装,人人屏息凝神,动作整齐划一,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他们是藏在暗处的獠牙,只等猎物踏入陷阱的最后一刻。 更远处,李元芳和他手下的锦衣卫,则像一群真正的鬼魅,在林间的阴影里穿梭。他们是朱平安的眼睛和耳朵,将伏击圈内外的所有动静,都牢牢掌控在手中,并随时准备切断敌人可能存在的任何退路。 一线天峡谷,到了。 这里地势险峻,两壁夹峙,中间只有一条狭窄的官道,是设伏的绝佳之地。 当那辆装饰得有些招摇的皇子马车,慢悠悠地驶入峡谷中心时,杀气,终于爆发了。 “杀!” 一声暴喝,如同信号。 从峡谷两侧的山壁上,瞬间窜下数十道黑影! 左侧,是大皇子豢养的死士,他们身法统一,手持利刃,落地便结成一个简单的合击阵势,目标明确,直指车队中央的银两和朱平安的马车。 右侧,则是“血衣楼”的杀手,他们身法更诡异,如同一群嗜血的蝙蝠,悄无声息地扑向护卫们的咽喉。 两股人马,一左一右,配合默契,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合作。 在他们看来,眼前这群懒散的护卫,不过是待宰的羔羊,这场截杀,已是囊中之物。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得手,脸上的狞笑刚刚绽放的瞬间—— “咚!咚!咚——!” 沉闷而富有节奏的战鼓声,毫无预兆地从峡谷的两头同时炸响! 那声音,仿佛是死神的擂鼓,每一声,都重重地敲击在所有伏击者的心脏上。 伏击者们惊骇地回头,只见峡谷的入口和出口,不知何时,已经被两堵移动的钢铁城墙彻底封死! 那是由无数戚家军士兵组成的军阵! 最前方,是一排排伸出的“狼筅”。那是一种用南方的毛竹制成,保留了密集枝杈,并在顶端绑上锋利矛头的奇特兵器。无数狼筅交错在一起,形成了一片无法逾越的、长满了尖刺的丛林。 狼筅之后,是手持巨大藤牌的盾兵,他们蹲伏着身子,护住军阵的下盘。再之后,则是手持长刀、短兵的各色兵种,层层叠叠,构成了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完美杀戮机器。 鸳鸯阵! 这就是戚继光名震天下的鸳鸯阵! “血衣楼”的杀手们彻底懵了。 他们引以为傲的轻功和诡异步法,在这片钢铁荆棘丛林面前,成了最可笑的杂耍。他们刚一靠近,就被狼筅上密集的枝杈勾住手脚,身形一滞,便被瞬间拖入阵中。紧接着,便是无数刀枪的捅刺,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变成了一滩模糊的血肉。 他们不是在和士兵战斗,他们是在挑战一部高效运转的绞肉机! 大皇子的死士们比杀手更惨。他们试图凭借精妙的合击阵法,强行冲击军阵。可他们的阵法,在鸳-鸯-阵这种专门为战场搏杀而生的战争机器面前,脆弱得就像纸糊的一样。 戚家军的军阵如同一块巨大的磨盘,不疾不徐地向前推进。每一次推进,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脆响和垂死的哀嚎。死士们的阵型被轻易地撕开、碾碎,然后被整个吞噬。 屠杀,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碾压式的屠杀。 就在此刻,一道身影从混乱的战局中冲天而起,他的速度快到极致,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决绝,竟是直接越过了前方的混战,目标直指那辆始终未动的皇子马车! 正是“血衣楼”的舵主,宗师境高手,“鬼见愁”! 他知道,大势已去,唯一的生机,就是擒住马车里的朱平安! 然而,他的身影刚到马车前,两尊铁塔般的身影,便从车厢两侧一步跨出,正好挡在了他的必经之路上。 典韦,许褚。 两人没有说一个字,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身上那股蛮荒凶兽般的气息,便让“鬼见愁”这位宗师高手的瞳孔骤然收缩。 “鬼见愁”一咬牙,手中软剑化作一道毒蛇,刺向典韦的咽喉。 典韦不闪不避,手中双铁戟一架,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之声,“鬼见愁”只觉得虎口剧痛,仿佛撞在了一座山上。 还未等他变招,另一侧,许褚那蒲扇般的大手,已经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当头拍下! “鬼见愁”骇然后退,他一生杀人无数,从未见过如此不讲道理的打法。一人主守,不动如山;一人主攻,势若奔雷。两人配合默契,将他所有的腾挪空间都死死锁住。 激斗数招之后,“鬼见愁”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卖出一个破绽,似乎要与许褚以伤换伤。 典韦眼中精光一闪。 就在“鬼见愁”身形变动的那一刹那,典韦左手的短戟,如同离弦之箭,化作一道乌光,从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疾射而出! 飞戟! “鬼见愁”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他低头看着穿透自己胸膛的短戟,眼中满是难以置信。那支短戟巨大的力道带着他飞出数丈,将他死死地钉在了后方的山壁之上,直到死,他都圆睁着双眼。 战斗,迅速结束了。 整个峡谷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戚家军正在高效地清扫战场,检查补刀,将所有能用的兵器装备都收集起来。 朱平安走出马车,看了一眼被钉在山壁上的“鬼见愁”,神色平静。 “伤亡如何?”他问一旁前来复命的戚继光。 “回殿下,我军阵亡三人,伤十七人,皆为轻伤。”戚继光的声音沉稳有力。 以不到二十人的伤亡,全歼近百名精锐死士和江湖高手,其中还包括一名宗师。这战绩,堪称辉煌。 朱平安点了点头,目光扫过战场,却微微皱起了眉。 他转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的陆柄:“那支骑兵呢?” 陆柄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带着一丝苍白。他快步上前,声音压得极低,却如同在朱平安耳边响起一个炸雷: “殿下,那支骑兵……根本就没进峡谷!他们绕过了战场,我们的人刚刚传来急报……他们的目标,是景昌县城!” 第145章 神秘铁骑 峡谷中的血腥味尚未散去,陆柄那句如寒冰般的话语,却让朱平安心头猛地一沉。 声东击西。 调虎离山。 截杀是假,奇袭才是真! 那一瞬间,朱平安的后背沁出一层冷汗。他所有的谋划,所有的根基,都在那座小小的景昌县城。若是景昌被破,他将瞬间从一个手握实权的皇子,变回那个一无所有、任人宰割的孤魂。这背后操盘之人的用心,何其险恶! 怒火与焦灼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但他强行将这股情绪压了下去。他看了一眼身边的戚继光和典韦,又看了一眼远处正在打扫战场的戚家军,深吸了一口气。 慌乱,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相信自己留下的团队。萧何的稳重,荀彧的智计,狄仁杰的洞察,那三个人,绝不会让他失望。 “李元芳!”朱平安的声音恢复了冷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你带五十人,一人双马,用最快的速度驰援景昌!告诉萧先生他们,城在,人在!我,随后就到!” “遵命!”李元芳的身影没有丝毫拖沓,如同一道青烟,瞬间消失在林地深处。 朱平安转向戚继光:“戚将军,打扫战场,收拢所有可用物资,我们一刻钟后,全速回援!” …… 与此同时,景昌县。 五百名身披玄黑重甲的骑兵,如同一片沉默的乌云,缓缓压至城下。他们没有呐喊,没有擂鼓,只有马蹄踏在地上发出的沉闷轰响,整齐划一,仿佛一个巨大的生命体在呼吸。为首的一名将领,脸上戴着遮住半张脸的狰狞面具,只露出一双冰冷得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睛。 这股肃杀之气,与城中百废待兴的蓬勃生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城墙之上,萧何、荀彧、狄仁杰三人并肩而立,面色凝重。 “来者不善。”萧何抚着长须,声音沉稳。幸好他做事素来周全,在殿下离去后,便制定了数套应急预案。此刻,城外所有村庄的百姓和物资都已提前撤入城内,坚壁清野,敌人休想就地得到一粒米的补给。 “看其军容,绝非寻常匪寇或世家私兵。”狄仁杰的目光如同鹰隼,死死锁定着城下的骑兵。他发现这些人的甲胄、长刀制式完全统一,胯下战马皆是神骏的北地良驹,队列移动间,没有一丝一毫的紊乱。这不是乌合之众,这是百战精锐。最让他心惊的是那些士兵的眼神,隔着这么远,他仿佛都能感受到那股子漠视生死的决绝。 城墙上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守城的除了留守的二百名戚家军,更多的是闻讯后自发赶来协助守城的百姓。 分到田地的农户,拿着家中最好的草叉和粪叉;铁匠铺的王师傅,带着几个徒弟,人手一柄刚打好的铁锤;城东杀猪的张屠户,更是把那柄用了半辈子的杀猪刀磨得雪亮,站在垛口后面,唾沫横飞地给身边的人传授着“捅脖子放血快”的经验。 他们衣衫杂乱,武器五花八门,与城下那支精锐骑兵相比,简直像是一群叫花子。可他们的脸上,没有恐惧,只有一股子捍卫自己家园的狠劲。殿下给了他们地,给了他们饭,给了他们活下去的指望,谁想来抢,就得从他们身上先踩过去! 荀彧看着下方那沉默的骑兵,向前一步,运足内力,声音朗朗传遍城下:“城下是何人统领?可知此地乃皇子封地,兵临城下,形同谋反!我泰昌律法,此为灭族之罪!尔等速速退去,尚有转圜余地!” 他的声音充满了大义凛然的威势,试图用朝廷法度来动摇对方的军心。 然而,城下的骑兵阵列纹丝不动,那面具将领只是缓缓抬起头,冷冷地瞥了一眼城楼上的荀彧,仿佛在看一个死人。 攻心,无效。 面具将领没有回应,只是举起了右手。五百骑兵瞬间举起了手中的强弓,箭矢上弦,黑压压的箭头,如同一片死亡的森林,对准了城墙。 大战,一触即发! 城楼上,所有人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可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那面具将领的目光,却在城墙上那些拿着五花八门武器的百姓身上停留了片刻。他看到了他们眼中那股子同仇敌忾的狠厉,看到了他们与那些戚家军士兵站在一起时,那种毫无畏惧、浑然一体的气势。 军民一心。 他再抬头看了看天色,眉头在面具下微微皱起。 强攻,或许能攻下,但必然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并且会在这里被拖住。他们的任务是闪电般的突袭和破坏,一旦陷入消耗战,等朱平安的主力回援,他们这五百人,一个都别想活着离开。 任务,失败了。 面具将领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但最终还是化为了理智的冰冷。他缓缓放下了举起的右手。 “撤!” 一个简洁而冰冷的字,从他口中吐出。 五百骑兵,如同一人,整齐划一地收起弓箭,拨转马头。没有丝毫的混乱与拖沓,来时如乌云压顶,去时如潮水退却,很快便消失在了地平线的尽头,只留下一片寂静的战场和满城困惑的军民。 “这……这就走了?”张屠户挠了挠头,手里的杀猪刀都举了半天了,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很不得劲。 城墙上,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爆发出劫后余生的欢呼。 唯有狄仁杰,眉头锁得更深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敌人为何不战而退?这支军队表现出的纪律性和执行力,都堪称恐怖。他们的撤离,不像是溃败,更像是一种……信息不对等下的战略性放弃。他们似乎遗漏了什么关键的情报,比如,景昌县的民心。 “怀英,在想什么?”萧何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在想,我们可能赢得很侥幸。”狄仁杰沉声道,“这支力量,不属于京城里的任何一位皇子,也不属于任何一个世家。他们的目标,恐怕也并非简单的破坏。” 正说着,一名锦衣卫飞奔上城楼,他是在敌人撤退后,第一时间前去探查对方营地的斥候。 “狄大人!”斥候单膝跪地,双手捧着一件东西呈了上来,“在他们主将扎营处,发现了这个!” 那是一枚金属令牌,入手冰凉,做工精良。正面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繁复而古老的图腾。 狄仁杰接过令牌,只看了一眼,他整个人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那是一种看透了某个恐怖真相后的惊骇! 萧何和荀彧见状,连忙凑了过来。 “怀英,这图腾是……” 狄仁杰的手在微微颤抖,他艰难地抬起头,看着两位同僚,一字一顿地说道:“这不是我泰昌的图腾,也不是任何江湖门派的徽记……” 他将令牌翻了过来,背面,是一个用古篆体雕刻的、龙飞凤舞的字。 “鸿!” 狄仁杰的声音,仿佛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是一个展翅的雄鹰图腾……五大王朝之中,以铁骑横行、侵略成性著称的……鸿煊王朝的军徽!” 一瞬间,萧何与荀彧如遭雷击,呆立当场。 这已经不是皇子间的夺嫡内斗了! 这是王朝与王朝之间,一场早已悄然开始的,血腥渗透与致命试探! 第146章 米粥里的沙 当朱平安率领的队伍出现在地平线时,整个景昌县都沸腾了。 那不是一支疲惫的归师,而是一条满载着胜利与希望的巨龙。队伍前方,是戚继光麾下军容严整的士兵,他们身上还带着峡谷激战后的煞气。 队伍中央,是十几辆沉甸甸的大车,车轮在地上压出深深的辙印,盖在上面的油布被风吹起一角,泄露出底下码放整齐的银箱,那银色的光芒,比冬日的暖阳还要耀眼。跟在后面的,是缴获的兵器甲胄,堆积如山,无声地诉说着一场辉煌的胜利。 早已等候在城门口的百姓们,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震天的狂潮。 他们揉着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那不是传言,不是画饼,而是真真切切的白银!是能让他们吃饱穿暖的希望! “殿下回来了!” “殿下打胜仗了!带着钱回来了!” “我们有救了!” 欢呼声、哭泣声、呐喊声汇成一股洪流,几乎要将城墙掀翻。无数人自发地跪倒在地,对着朱平安的马车叩首,那份发自肺腑的感激与崇拜,炽热得仿佛要将空气点燃。 朱平安坐在马车里,掀开帘子,看着那一张张激动得通红的脸,看着那些老人浑浊眼眸里滚落的热泪,心中那份因鸿煊王朝而起的阴霾,被这股滚烫的民意冲淡了不少。 与此同时,他脑海中的系统界面,正经历着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收到来自‘王二牛’的真诚感激,信仰值+10】 【收到来自‘李秀莲’的真诚感激,信仰值+10】 【收到来自……】 提示音密集得连成一片嗡鸣,面板上的信仰值数字疯狂跳动,快得几乎成了一道模糊的金色光影,最终停留在一个让他都感到心跳加速的数值上。 亲眼见证的胜利果实,远比任何口头承诺都更能凝聚人心。这一刻,景昌县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朱平安彻底成了他们心中唯一的救世主。 当晚,县衙大摆筵席,庆功。 与其说是筵席,不如说是一场大型的露天流水席。朱平安下令,所有守城的士兵和出过力的百姓,人人有份,大块吃肉,大碗喝酒。典韦和许褚两个巨汉,一人抱着一只烤羊腿啃得满嘴流油,引得周围的百姓阵阵喝彩,场面热闹非凡。 酒过三巡,朱平安将戚继光、萧何、荀彧、狄仁杰等核心人物请入内堂。 “此次景昌能安然无恙,诸位功不可没。”朱平安举杯,一饮而尽。 众人饮尽,萧何与荀彧对视一眼,共同呈上了一份卷宗。 “殿下,这是臣与文若连夜商讨出的‘景昌县发展三年规划’。”萧何的声音沉稳有力,“核心只有四个字——以工代赈。” 朱平安接过卷宗,细细翻看。里面从修复城墙、开垦荒地,到兴修水利、修建道路,每一项都规划得井井有条,预算、工期、所需人力,一目了然。这是一个庞大而精密的计划,旨在将这十万两白银的效用发挥到极致,让整个景昌县在最短的时间内恢复生机。 “好!就按这个办!”朱平安拍案而定,“具体事宜,由萧先生全权负责,文若与怀英从旁协助。” 有了充足的资金和明确的规划,整个景昌县变成了一个热火朝天的大工地。希望的种子,随着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和嘹亮的号子声,被种进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然而,几天后,这份美好的图景中,却出现了一丝不和谐的杂音。 负责后勤与监工的萧何找到了正在巡视工地的朱平安,一向从容的脸上,此刻却锁着眉头。 “殿下,臣发现了一个怪现象。” “先生但说无妨。” 萧何指了指远处一个施粥的棚子,那里排着长长的队伍。他又指向一处正在挖掘沟渠的工地,那里的人们干得汗流浃背。 “殿下请看,我们每日施粥,并按日发放工钱,是为了让百姓有力气干活,有饭吃。可队伍里,总有那么一群人,个个身强力壮,胳膊比旁人粗,腿比旁人壮。可到了工地上,他们挖三锹土,就要歇上一刻钟,别人砌一堵墙,他们搬几块砖就算完事。但一到饭点,他们跑得比谁都快,抢的粥比谁都稠,还常常对那些老实巴交的百姓动手动脚,美其名曰索要‘辛苦费’。” 朱平安的目光顺着萧何的手指看去,果然在人群中看到了几个游手好闲、神情倨傲的汉子。他们不干活,反而聚在一起对干活的百姓指指点点,不时发出一阵哄笑。 “百姓们怎么说?”朱平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臣派人去问过。”萧何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那些被欺负的百姓,一见到官差,就吓得连连摆手,什么都不肯说,眼神躲闪,显然是怕事后被报复。这群地痞流氓,就像一撮沙子掉进了米粥里,硌牙,还坏了一锅好汤。他们正在成为新政推行中的一颗毒瘤。” 朱平安沉默了。 他想起在京城时,为了这笔银子,他与户部尚书斗智,与几位皇兄周旋,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才从虎口里夺下这块肉。他做这一切,不是为了养活一群在自己土地上作威作福的无赖。 一股冰冷的怒意,从他心底缓缓升起,让他周围的空气都仿佛凝滞了几分。 他可以容忍敌人强大,可以容忍对手阴险,但他绝不能容忍,自己辛辛苦苦为百姓铺下的路,被自己人里的蛀虫啃食。 当晚,议事厅。 朱平安将萧何的发现,告诉了荀彧和狄仁杰。 “岂有此理!”李元芳性如烈火,当即起身,“殿下,此事简单!让我带人出动,将这帮无赖一体锁拿,投入大牢,严刑拷打,看他们还敢不敢嚣张!” “元芳稍安勿躁。”荀彧摆了摆手,他的看法更为深远,“直接抓人,固然能解一时之气。但百姓愚昧,不明就里,或会以为殿下又要行严苛之政,引发不必要的动乱。况且,抓了一批,难保不会再冒出另一批。治标不治本。” 朱平安点了点头,荀彧说的,正是他担心的。他需要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既能惩治这群地痞,又能给所有百姓立下一个不可动摇的规矩。 他看向一直捻着胡须,若有所思的萧何。 “萧先生,可有良策?” 萧何放下手,脸上哪还有白日的愁容,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如同老狐狸般的笑容,眼中闪过一丝精明的光芒。 “殿下,对付这等无赖,用强不如用巧。” 他慢悠悠地笑道:“臣有一计,可让他们自己把吃下去的,连本带利,都给吐出来!” 第147章 萧何献策 朱平安的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萧何那双闪烁着智慧光芒的眼眸上。厅内的气氛因他最后一句话而变得微妙起来,连性子最急的李元芳都按捺住了性子,好奇地看着这位以稳重著称的先生,想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殿下,如今施粥给钱,乃是大锅饭。”萧何不紧不慢地站起身,走到厅中央,“干多干少一个样,干与不干一个样。勤恳之人固然心怀感激,但懒惰无赖之辈,却视之为理所当然,甚至可以不劳而获。长此以往,非但不能激励民心,反而会挫伤勤者的心,滋长惰者的气焰。”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清晰而有力:“臣的计策,便是废此‘大锅饭’,立‘工分制’。” “工分制?”朱平安咀嚼着这个新颖的词。 “然也。”萧何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从明日起,官府不再按人头发放固定的口粮和工钱。我们将设立专门的记分员,根据每人每日完成的工作量,发放对应的‘工分券’。” 他伸出手指,在空中虚划着:“这工分券,便是新的凭证。凭券,可以去专门的兑换处,兑换所需之物。譬如,一分工分,可换一碗清粥;三分工分,可换一碗干饭;五分工分,便能换上有菜有肉的饱饭。不仅如此,工分券还可以兑换布匹、盐巴、油灯等生活所需。若能积攒下足够的工分,未来分配田地之时,更可获得优先挑选的权利!” 话音落下,满座皆惊。 荀彧的眼中瞬间爆发出亮光,他抚掌赞叹:“妙!萧大人此计,实在是妙!此乃堂堂正正的阳谋啊!” 他转向朱平安,解释道:“殿下,‘多劳多得,不劳者不得食’,此乃天经地义之理,谁也挑不出半个‘不’字。如此一来,勤劳的百姓为了能吃饱、吃好,为了未来的田地,必然会迸发出十二分的热情。 而那些地痞无赖,若想吃饭,便只能老老实实地去干活。他们若是不干,便只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大口吃肉,自己饿着肚子。届时,不需我们动手,饥饿和旁人的目光,便是对他们最好的惩罚!” 这个计策的精妙之处,在于它将选择权交还给了每一个人,官府只是提供了一个公平的规则平台。你努力,就能得到一切;你懒惰,就一无所有。简单,粗暴,却直击人心。 “萧大人此计虽妙,但仍需提防有人钻空子,滥竽充数,以次充好。”一旁一直沉默倾听的狄仁杰开口了,他的补充如同一块精准的补丁,让整个计划变得天衣无缝。 “臣建议,在各处工地设立‘质量监察岗’。此岗位,可由军中退伍,或是此次守城有功的老兵担任。他们经验丰富,眼神毒辣,为人公正。一来可以确保各项工程的质量,二来,他们身上那股军旅煞气,也能有效震慑宵小,让那些企图蒙混过关的人,不敢造次。” “好!”朱平安一拍大腿,心中的郁结之气一扫而空,“就这么办!萧先生负责制定细则,文若负责宣传动员,怀英负责监察落地!本王倒要看看,明天过后,还有谁敢在本王的工地上磨洋工!” 命令一下,整个核心团队高效地运转起来。 第二天一早,县衙门口的告示墙前,便被围得水泄不通。一张用最大号字体书写的新规告示,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识字的人高声朗读,不识字的人侧耳倾听,人群中不时爆发出低低的惊呼和热烈的讨论。 “干得多,吃得好?还能换地?” “挖一担土记一分,砌一尺墙记三分……这,这规矩好啊!我王老三别的没有,就是有力气!” “以后咱们的汗水,总算不会白流了!” 希望,如同初生的太阳,照进了每一个饱经苦难的百姓心中。 不远处,一个脸上长着几颗麻子,流里流气的汉子,正带着几个同样游手好闲的同伴,靠在墙角晒太阳。他便是这群地痞的头子,人称“王麻子”。 “切,搞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儿,有什么用?”王麻子不屑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他身边一个瘦猴般的跟班有些担忧地问:“麻子哥,这上面说,没工分券,就没饭吃,是真的假的?” “啪!”王麻子一巴掌拍在瘦猴的后脑勺上,笑骂道:“你个蠢货!他六皇子初来乍到,正是收买人心的时候,他敢饿着我们?咱们弟兄往饭棚前一站,他要是不给饭,咱们就闹!看他这张脸往哪儿搁!放心,凭咱们的拳头,这景昌县的饭,谁也少不了咱们的!” “麻子哥说的是!” “就是,咱们吃饭,凭的是本事!” 一群无赖哄笑起来,完全没意识到,一张为他们量身定做的大网,已经悄然张开。他们沉浸在过去的经验里,以为靠着撒泼耍横,就能永远不劳而获。 百姓的热情被彻底点燃。而荀彧则亲自下到了各个工地,他没有官老爷的架子,卷起袖口,站在田埂上,用最通俗易懂的语言,为百姓们详细解释工分制的好处。 他描绘着未来的美好蓝图——人人有饭吃,人人有衣穿,家家有余粮,最终人人有田耕。他的话语充满了力量和真诚,让百姓们眼中的希望之火,燃烧得更加旺盛。 当天夜里,萧何的房间灯火通明。他伏在案前,笔走龙蛇,将狄仁杰白日里提出的监察细节也一并纳入考量,制定出了一套详尽到令人发指的工分评定标准和兑换流程。大到修筑一段城墙,小到搬运一捆稻草,都有明确的分值。标准清晰,操作简便,杜绝了任何徇私舞弊的可能。 翌日,新规矩正式实行。 景昌县的各个工地上,呈现出一派前所未有的火热景象。号子声、锤打声、说笑声此起彼伏。人们的脸上虽然挂着汗水,眼中却闪烁着光芒。 王麻子带着他的一帮手下,依旧懒洋洋地来到工地。他们象征性地挥舞了几下锄头,便又聚到一棵大树下乘凉,对着那些挥汗如雨的百姓指指点点,评头论足,不时发出一阵刺耳的嘲笑。他们心中笃定,不管别人干得多卖力,到了饭点,自己的那份只会多,不会少。 日头渐渐西斜,到了放工领券的时辰。王麻子带着他那帮兄弟,大摇大摆地走向饭棚,心中还在盘算着今晚是喝肉汤还是啃骨头。他们丝毫没有察觉,周围那些老实百姓的眼神里,除了疲惫,还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怜悯与期待。 一场为他们量身定做的好戏,即将开锣。 第148章 自食恶果 “当——!” 一声清脆的铜锣响彻工地,是午饭的号令。 热火朝天的工地上,劳作的人们纷纷直起腰,捶了捶酸胀的后背,脸上却不见疲色,反而洋溢着一种踏实的喜悦。他们擦去额头的汗水,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用汗水换来的工分券,三五成群,有说有笑地走向不远处临时搭建起的巨大饭棚。 饭棚里早已香气四溢。一口口大锅热气腾腾,白花花的大米饭堆得像小山,另一边是炖得烂熟的萝卜,上面还飘着一层诱人的油花。最引人注目的,是角落里单独开灶的一口小锅,里面咕嘟咕嘟地熬着肉汤,浓郁的香气霸道地钻进每个人的鼻孔里。 “老李,你今天得了几分?我砌了三尺墙,拿了九分,换一碗干饭,再来一大勺菜,还能剩两分给婆娘孩子换个馒头!” “我可比不上你,就挖了一上午土,得了五分,正好换一碗带菜的饱饭!” 百姓们兴奋地盘算着,队伍排得井然有序。 就在这时,王麻子领着他那帮兄弟,吊儿郎当地晃了过来。他们无视长长的队伍,径直走向最前面,那副模样,仿佛这饭棚是他们家开的。 负责维持秩序和打饭的,是几个腰板挺得笔直的戚家军士兵。他们面无表情,眼神锐利,身上那股子从战场上带下来的煞气,让周围的喧闹都低了几分。 王麻子走到一个士兵面前,将自己的破碗往前一递,下巴一扬:“先给爷几个盛上,要肉最多的。” 那士兵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冷得像冰碴子:“工分券。” “什么玩意儿?”王麻子掏了掏耳朵,仿佛没听清。 “凭券打饭,殿下的规矩。”士兵重复了一遍,言简意赅。 王麻子的一个跟班赶紧从怀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券递了过去,那是他们上午装模作样挥了几下锄头换来的,加起来也不过三五分。 士兵接过券,看了一眼,随即用饭勺指了指最角落里一口几乎看不到米粒的锅,那锅里的汤清得能照出人影。“你们的工分,只够喝那个。” 王麻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鼻子差点没气歪。那锅里所谓的“粥”,不过是几粒米在热水里游荡,和刷锅水没什么两样。再看看旁边人碗里堆得冒尖的米饭和菜,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你他娘的耍老子!”王麻子勃然大怒,伸手就要去抢士兵手里的饭勺,“老子今天就要吃肉!我看谁敢拦!” 他快,士兵更快。 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士兵手中的枪托毫不留情地顶在了王麻子的肚子上。王麻子疼得脸都绿了,像只被煮熟的大虾一样弓下身子,后面的话全都憋回了肚子里。 “在这里,殿下的规矩,就是天。”士兵冷冷地说道,眼神里没有一丝波澜。 这一下,彻底点燃了王麻子的怒火。他缓过劲来,捂着肚子连连后退,指着那士兵,对周围的百姓声嘶力竭地吼道:“大伙都看看!都看看!这还有没有王法了!凭什么他们吃香的喝辣的,就让我们兄弟喝清汤?不公!这不公平!” 他想煽动众人,像过去一样,只要他一带头闹起来,官府为了息事宁人,总会妥协。 然而,他预想中一呼百应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周围的百姓,那些平日里被他们欺负惯了的“软柿子”,此刻都端着自己的饭碗,停下了筷子,用一种看傻子似的眼神,静静地看着他。 空气安静得有些尴尬。 终于,一个被王麻子敲诈过好几次的老实汉子,端着自己满满一碗饭,中气十足地开了口:“公平?俺在日头底下干了一上午的活,流了一身的汗,换来这碗饭,俺觉得这最公平!你王麻子领着人,在树荫底下躺了一上午,说了一肚子的风凉话,能换一碗清汤喝,殿下已经算是仁慈了!这也是公平!” “说得对!” “自己懒,还想拉我们下水?” “就是,想吃好的,下午自个儿卖力气去挣啊!”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附和,一道道鄙夷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王麻子和他那帮手下的身上。他们第一次发现,那些曾经畏惧他们的眼神,如今只剩下了嘲弄和不屑。 王麻子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像是开了染坊。 他身后的那几个跟班,此刻也是人心惶惶。肚子里饿得咕咕叫,鼻子里闻着肉汤的香味,再看看别人碗里的饭菜,口水不自觉地往下咽。 “麻子哥……俺,俺饿了。”那个瘦猴跟班小声地嘟囔了一句。 “是啊哥,要不……咱们下午好好干活?”另一个人也附和道。 “闭嘴!一群没出息的东西!”王麻子恼羞成怒地低吼,可他的声音里,却透着一股虚弱。他知道,大势已去。 最终,在饥饿和众人鄙夷目光的双重压力下,王麻子一行人不得不低下了高傲的头颅。他们捏着鼻子,用那几张可怜的工分券,换来了几碗能照出人影的清汤。 他们找了个最不起眼的角落蹲下,稀里呼噜地喝着,那声音在周围咀嚼饭菜的背景音中显得格外刺耳。几个人狼吞虎咽,喝得太急,还被烫得龇牙咧嘴,丑态百出,引得周围百姓一阵阵压抑不住的低笑。 这笑声,比刀子还伤人。 看到这群平日里作威作福的恶霸吃瘪,所有勤劳的百姓都感觉心头出了一口恶气,浑身舒坦。下午再下到工地时,干活的劲头更足了,号子声喊得都比上午响亮了几分。六皇子殿下和他定下的新规矩,在这一刻,彻底深入人心。 王麻子等人喝完了清汤,腹中依旧空空如也。他们互相埋怨了几句,最终决定下午无论如何也要“努力干活”,挣一顿饱饭回来。 可他们还没来得及起身,一个温和的声音就在他们头顶响起。 “王麻子,几位游手好闲辛苦了。”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一个面带微笑、气质儒雅的中年文士,正笑眯眯地看着他们。文士身后,还站着几名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汉子,眼神冰冷,浑身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气。 来人正是狄仁杰。 他仿佛没看到王麻子等人脸上的错愕和惊恐,依旧保持着那副和善的笑容:“我家大人有请,想请几位去县衙喝杯茶,聊一聊。” “喝茶?”王麻子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强作镇定地站起身,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这位大人,我们……我们不渴。我们下午还要干活,为殿下效力呢!” “哦?是吗?”狄仁杰的笑容不变,“那可真不巧。我家大人说了,这杯茶,你们今天非喝不可。” 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几名锦衣卫便向前踏出一步。 “你们想干什么!”王麻子色厉内荏地吼道,同时给自己几个手下使了个眼色,准备动手反抗。 他们那点三脚猫的功夫,在寻常百姓面前或许还能逞凶,但在这些从血海里捞出来的锦衣卫精锐面前,就如同三岁孩童的把戏。 王麻子刚摆开架势,只觉得眼前一花,手腕便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扣住,随即一股巨力传来,他整个人都被扭得跪倒在地。他的那几个同伙,下场更是凄惨,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便被干脆利落地全部制服,哀嚎着被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雷霆般的抓捕,前后不过数息之间。 周围的百姓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鸦雀无声,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欢呼! 狄仁杰挥了挥手,锦衣卫们便像拖死狗一样,将王麻子等人全部押走,直奔县衙大牢。 大牢深处,阴暗潮湿的审讯室内。 王麻子被结结实实地绑在一个十字木架上,冷汗顺着额角不断滑落。 狄仁杰搬了张椅子,坐在他对面,既没有上刑,也没有喝问,只是端着一杯热茶,慢悠悠地吹着气。 牢房里安静得可怕,只有烛火摇曳的“噼啪”声和王麻子粗重的喘息声。 良久,狄仁杰才放下茶杯,抬起眼,目光平淡却仿佛能洞穿人心。他缓缓开口,问出了一句让王麻子浑身汗毛倒竖的话: “王麻子,你在景昌县横行霸道,本官不奇怪。但奇怪的是,你的口音,不像本地人啊。” 狄仁杰微微前倾,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说吧,你们从哪来?来景昌……想干什么?” 第149章 黑手终浮现 审讯室内,烛火摇曳,将狄仁杰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 王麻子被绑在木架上,刚才在外面嚣张的气焰早已荡然无存,但混迹市井多年的油滑还在。他强自镇定,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听到狄仁杰的发问,立刻换上了一副委屈的嘴脸。 “大人,您这话可就冤枉小的了!小的就是这景昌县人,祖上三代都在这土里刨食。只是小的命苦,家里穷,混得不好,这才和兄弟们在工地上找口饭吃。至于口音……嗨,这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一个县里南腔北调的多了去了,当不得准啊。”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走投无路的本地无赖,企图蒙混过关。在他看来,只要自己咬死了不松口,对方没有证据,顶多关自己几天,还能真把自己怎么样? 狄仁杰听完,不置可否,脸上依旧挂着那副温和的笑容。他没有追问,也没有发怒,只是对着身后的锦衣卫点了点头。 一名锦衣卫会意,从随身的皮囊里取出一沓厚厚的卷宗,恭敬地呈到狄仁杰面前。 狄仁杰不紧不慢地翻开卷宗,仿佛是在欣赏一篇文章。他轻叩着桌面,目光落在纸上,慢悠悠地念道:“赵四,外号‘瘦猴’,云安县南门外赵家村人,家中尚有老母,娶妻刘氏,育有一子,年方五岁,小名狗蛋。本官说的,可有错?” 绑在邻近刑架上的瘦猴浑身一颤,猛地抬起头,满脸的不可思议。 王麻子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脑门。 狄仁杰没有理会他们的反应,继续念了下去:“王五,云安县城西铁匠铺王铁匠第三子,因好赌将家中田产输尽,被其父逐出家门。家中尚有两位兄长,一个在县衙当差,一个随父打铁。” “周六,云安县……” 狄仁杰每念出一个名字,每道出一份详尽得令人发指的背景,王麻子和他那几个手下的脸色就苍白一分。他们像是被剥光了衣服扔在雪地里,所有的秘密和伪装,在这位文士大人轻描淡写的几句话中,被撕得粉碎。 王麻子脸上的冷汗滚滚而下,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从他们被抓到这里,前后不过一个时辰,这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官老爷,是如何将他们的底细查得一清二楚的?这简直比见了鬼还可怕。 当狄仁杰念完最后一个人的信息后,他“啪”的一声合上了卷宗,抬头看向面如死灰的王麻子,笑道:“现在,你还坚持说自己是景昌县人吗?” 王麻子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一群人,背井离乡,跑到我们这穷地方,不为钱,不为财,只为了在工地上添乱,让新来的殿下难堪。”狄仁杰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每一下都像敲在王麻子的心上,“天底下,可没有这么闲的无赖。这就说明,有人在背后养着你们,给你们饭吃,给你们钱花,让你们来这里当搅屎棍。” 他的语气一直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跟自己毫不相干的趣闻。但这份平淡,却比任何酷刑都让王麻子感到恐惧。 狄仁杰话锋一转,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眼神也随之变得锐利起来,语气森冷如冰:“你以为你不说,本官就查不到了吗?” 他身体微微前倾,一字一句地说道:“王麻子,你本名王大虎。你老家的老母亲,今年六十有三了吧?我听说她去年冬天摔了一跤,腿脚一直不利索。云安县城里最大的豪族赵家,最近有没有派人去‘探望’过老人家啊?” 听到“赵家”和自己的母亲,王麻子脑子里“嗡”的一声,最后一根紧绷的弦,彻底断了。 他那点江湖人所谓的“义气”和“骨气”,在至亲的安危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他猛地抬起头,双眼圆瞪,看着狄仁杰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眼前的不是一个官员,而是一个能洞悉一切的魔鬼。 他所有的伪装、所有的侥幸,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我招!我全招!” 王麻子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被绑在木架上的身体软得像一滩烂泥,鼻涕眼泪一起流了下来,声音里带着哭腔:“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啊!” 他再不敢有丝毫隐瞒,如同竹筒倒豆子一般,将所有事情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他们这伙人,确实都是隔壁云安县的地痞无赖。前些日子,云安县最大的豪族赵家找到了他,许以重金,让他们潜入景昌县。 赵家给他们的任务很简单,就是混进六皇子搞的“以工代赈”的工地里,专门捣乱。出工不出力,煽动百姓闹事,制造混乱,目的就是要把六皇子的新政搅黄,让六皇子在封地上灰头土脸,沦为笑柄。 赵家承诺,只要他们把事情办好,不仅在景昌县的一切花销都由赵家承担,事成之后,每人还有五十两白银的重赏。 这对于他们这群穷困潦倒的地痞来说,无疑是一笔天降横财。 狄仁杰静静地听着,眉头却越皱越紧。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件事绝非一个地方豪族的手笔。一个县城的土财主,或许有胆子欺压乡里,但绝不会有这样的眼光和胆量,敢把主意打到一位皇子的头上,而且还是图谋不轨。 赵家的背后,一定还有人。 …… 县衙后堂,灯火通明。 朱平安坐在主位上,面沉如水。下首处,萧何、荀彧、贾诩等人垂手而立,气氛有些凝重。 狄仁杰将审讯的结果详细汇报了一遍。 当听到“云安赵家”这个名字时,一直闭目养神的贾诩,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而一向稳重的荀彧,眉头也紧紧锁了起来。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说出了一个名字。 “云安赵家……”荀彧沉声道,“若臣没有记错,四皇子殿下的母妃,便出自陆氏一族。这赵家,正是四殿下的外戚。” 贾诩抚着短须,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冷笑道:“一个地方豪族,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捋殿下的虎须?背后要是没人在京城撑腰,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看来,四殿下在京城吃了瘪,心里还是不痛快,想在殿下的后院放一把火啊。”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心中都是一凛。 事情的性质,在这一瞬间,悄然改变。 这不再是简单的地痞流氓寻衅滋事,也不再是邻县豪族的恶意破坏。 这是来自京城的黑手,是夺嫡之争的延续。 是四皇子朱承岳,对朱平安无声的宣战! 第150章 饿虎吞狼 县衙后堂。 朱平安端坐于主位,面色沉静,看不出喜怒。但他搁在扶手上,却暴露了他内心的波澜。从京城到县城,千里之遥,他这位四哥的手段,还是如影随形地跟了过来,像一块黏在鞋底的狗皮膏药,甩不脱,踩不烂,时时刻刻恶心着你。 “欺人太甚!”脾气最火爆的戚继光猛地一拍大腿,站起身来,甲胄发出“铿”的一声闷响。“殿下!末将请命,领五百精兵,连夜奔袭云安!不就是个赵家吗?天亮之前,我保证把他们府邸踏平,把那赵家家主的脑袋给您提回来!” 煞气四溢,仿佛已经看到了踏破赵家大门的场景。 “万万不可!”萧何立刻出言制止,他虽是文官,此刻却比谁都冷静。“元敬将军稍安勿躁。云安县是我泰昌疆土,赵家是朝廷册封的士族。我们无凭无据,擅自引兵入境,与谋反何异?这正是授人以柄,四皇子恐怕巴不得我们这么做。” 一向讲究王道正途的荀彧也跟着躬身进言:“萧大人所言极是。殿下,依臣之见,此事当从长计议。我们可一面派遣精干人手,潜入云安,搜集赵家为祸乡里、勾结外戚的罪证;一面修书一封,上奏陛下。有狄大人审出的口供在此,陛下心中自有公断。如此,我们便立于不败之地,名正言顺,让他朱承岳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荀彧的计策,四平八稳,是为正道,也是最稳妥的办法。在场众人都微微点头,觉得此法可行。 “呵呵……” 就在这时,一声轻笑打破了堂内的凝重。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直闭目养神,仿佛事不关己的贾诩,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双眼。他那双狭长的眸子里,没有愤怒,也没有凝重,只有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仿佛猎人看到猎物踏入陷阱时的戏谑。 贾诩抚着颌下短须,慢悠悠地站起身,环视了一圈众人,最后目光落在朱平安身上,笑道:“殿下,荀大人的王道之策自然是好的,只是……太慢了,也太温柔了。” 他顿了顿,嘴角的弧度越发冰冷:“打蛇不死,反受其害。我们费尽心力,搜集证据,递上奏疏,陛下就算龙颜大怒,最多也就是下旨申饬四皇子,再抄一个赵家。可然后呢?四皇子毫发无损,他今天能派一个赵家来,明天就能派一个李家、王家来。难道我们就天天陪着他玩这捉贼喊贼的把戏吗?” 这番话,如同一盆冷水,浇醒了众人。确实,扳倒一个赵家,对远在京城的四皇子而言,不过是断了一根无足轻重的手指。 萧何皱眉问道:“那依文和先生之见,当如何是好?” 贾诩的眼中,闪烁起一种令人心悸的兴奋光芒,他往前凑了半步,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别人只想往我们碗里扔苍蝇,恶心我们,我们何不……将计就计,连他的锅都给端了?” “把整个云安县,都吞下来!”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就连一向镇定的萧何和荀彧,都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戚继光更是张大了嘴巴,仿佛能塞下一个鸡蛋。 吞下一个县?这是何等疯狂大胆的想法!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反击了,这是赤裸裸的扩张! 看着众人震惊的表情,贾诩似乎很满意,他施施然地继续道:“殿下,这便是臣为殿下谋划的‘饿虎吞狼’之策!” “四皇子既然把云安赵家这头恶狼送到我们嘴边,我们若是不张嘴,岂不是辜负了他的一番‘美意’?” “这饿虎吞狼,分三步走。”贾诩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步,经济渗透。”他的目光转向了萧何,“萧大人,我们如今有钱有粮,而云安赵家囤积居奇,致使当地物价飞涨,民不聊生。我们只需派人去云安县,开设商号,平价卖粮,高价收购他们的特产,再以高薪招募工人。釜底抽薪,不出半月,他赵家的根基,必被我们挖断!” “第二步,舆论攻心。”贾诩又看向荀彧,“荀大人,您最擅此道。待民心动摇之时,我们便可暗中散播赵家种种恶行,将他们钉在残害百姓的耻辱柱上。同时,大力宣扬我们景昌县的仁政,让云安百姓知道,一墙之隔,便是天堂。民心如水,水往低处流,届时,云安万民,必将心向殿下!” “至于这第三步嘛……”贾诩的目光最后落在了跃跃欲试的戚继光身上,脸上露出一抹狡黠的笑容,“元敬将军,到那时,您就可以把您的兵拉到两县边境,搞一搞‘军事演习’,操练一下攻城之法。我想,云安县里那些还想跟着赵家一条道走到黑的士绅们,看到您那威武的军容,应该会很‘冷静’地做出正确的选择。” 三步连环,一环扣一环。经济上釜底抽薪,舆论上夺其民心,军事上威慑压顶。三管齐下,根本不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这不是阴谋,这是阳谋!堂堂正正地告诉你,我就要这么做,你却毫无办法。 整个后堂,鸦雀无声,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每个人都被贾诩这个石破天惊的计划震得头皮发麻。这计策,太毒,太狠,也太……妙了! 所有人的目光,最终都汇聚到了朱平安身上。 朱平安的指节早已不再发白,他靠在椅背上,眼中闪烁着与贾诩如出一辙的疯狂与兴奋。被动挨打,早已让他厌倦。他要的,是主动出击,是将命运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的快感! 他猛地一拍扶手,站了起来,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好!就按文和说的办!” 他扫视着帐下每一位心腹干将,胸中豪气顿生。 “本王不仅要他的地,还要他的人,更要他的心!” “萧何、荀彧、狄仁杰听令!” “臣在!”三人齐齐出列。 “经济舆论,由你们三人统筹。沈万三那边,我会亲自去信,让他全力配合。钱,要多少给多少!人,要多少有多少!” “戚继光!” “末将在!” “即刻起,全军加紧操练,尤其是攻城器械的演练!随时准备,听我号令!” “李元芳!” “属下在!”一直站在阴影里的李元芳悄无声息地现身。 “你即刻带上最精锐的锦衣卫,化装成行商,潜入云安县。本王要你把赵家上上下下,乃至整个云安县的角角落落,都给本王摸得一清二楚!” “遵命!” 任务分配完毕,整个团队如同一部精密的战争机器,瞬间开始高速运转。 几日后,一队风尘仆仆的商队,出现在了通往云安县的官道上。为首的,正是化名李三的李元芳。 然而,当他远远望见云安县的城门时,眼前的景象,却让他瞳孔骤然一缩。 与百废待兴、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希望的景昌县截然不同,云安城门口,竟然排着一条望不到头的长龙。那不是等待入城的商队,而是一群群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灾民。 他们面黄肌瘦,眼神麻木,仿佛一群行尸走肉。而几名身穿赵家家丁服饰的壮汉,正手持皮鞭,守在城门口,对着那些试图靠近的灾民肆意抽打、辱骂,不准他们入城一步。 凄厉的哭喊声,恶毒的咒骂声,与灾民们绝望的沉默,交织成一幅人间地狱的景象。 李元芳的心,瞬间沉了下去。 他意识到,这个云安县的水,比他们想象中……要深得多。 第151章 密探虎穴 官道上的尘土被马蹄和车轮碾得飞扬,李元芳混在行商队伍中,沉默地看着前方那座压抑的县城。 城门口,赵家家丁的皮鞭在空中甩出清脆的响声,每一次落下,都伴随着灾民凄厉的哭喊和家丁们不堪入耳的咒骂。那不是驱赶,是戏耍,是享受着将他人的尊严踩在脚下的快感。灾民们麻木地承受着,仿佛连哀嚎的力气都已被饥饿抽干,只有在鞭子落在身上时,才发出一声本能的抽搐。 李元芳的眼神冷得像冰,握着缰绳的手背上青筋一跳。但他脸上商人的谦卑笑容未变,只是在队伍经过城门时,不动声色地将一小块碎银塞进了守城兵卒的手里。那兵卒熟练地一捏一掂,便挥挥手,连盘问都省了。 一门之隔,仿佛两个世界。城外是人间炼狱,城内却是一片死寂的萧条。街道两旁的店铺大多关着门,偶有行人,也是步履匆匆,眼神躲闪,仿佛空气中都弥漫着恐惧。 最显眼的,是一家名为“赵氏粮行”的铺子,门前挂着价牌,上面的数字让李元芳的瞳孔微微一缩。一斗米的价格,竟是京城的五倍有余。几个面黄肌瘦的百姓正呆呆地站在价牌前,眼神从渴望变成绝望,最后默默地转身离开,佝偻的背影被夕阳拉得老长。 李元芳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化身为城中最不起眼的茶客、酒鬼、闲汉。他在茶楼里听着压低声音的抱怨,在酒肆里看着醉后的真言,在街角观察着县衙官吏对赵家人点头哈腰的谄媚。 一幅清晰的权力网络图,在他心中逐渐成型。云安县的县令,不过是赵家摆在台面上的木偶;从税收到治安,所有的要害部门,都被赵家的姻亲和走狗牢牢掌控。整个云安,就是赵家的私人领地。 硬闯,无异于以卵击石。李元芳知道,再坚固的堡垒,也往往是从内部开始腐朽的。他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能让他撬开赵家这块铁板的支点。 他的目标,很快锁定在了一个叫赵四海的人身上。 赵四海,赵家旁系子弟,在家族中地位不高,却管着赵家所有的仓库。此人贪财好赌,又因不受嫡系待见而心怀怨气。这种人,就像一个熟透了的脓包,只需轻轻一戳,就能流出最肮脏的秘密。 云安县最大的赌场“通运坊”内,烟雾缭绕,人声鼎沸。 李元芳一身绸衫,扮作一个外地来的富商,正在骰子桌上不紧不慢地玩着。他手气“一般”,输多赢少,但每次下注都极为爽快,引得周围一片叫好。 角落里,赵四海正输得双眼通红,将最后一把铜钱拍在桌上,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李元芳瞅准时机,在一次转身时“不小心”撞了赵四海一下,酒水洒了他一身。 “你他娘的没长眼啊!”赵四海正愁没地方撒气,一把揪住李元芳的衣领。 李元芳非但不恼,反而连连作揖,满脸堆笑:“哎呀,这位爷,对不住,实在对不住!小弟眼拙,冲撞了您。您这身衣服,小弟赔!这顿酒,也算小弟的!” 说着,便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不由分说地塞进赵四海手里。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是送钱的笑脸人。赵四海愣了一下,掂了掂手里的银子,火气消了大半。 “算你识相。” “相逢便是有缘,我看大哥也是爽快人,不如我们去那边喝几杯,交个朋友?” 一来二去,两人便在酒桌上称兄道弟起来。李元芳成了赵四海口中的“李三弟”,一个钱多人傻的冤大头。接下来的几天,李元芳陪着赵四海出入赌场酒肆,每次都故意输给他,把赵四海哄得心花怒放,彻底将他引为知己。 这天夜里,两人在酒楼的雅间里喝得“酩酊大醉”。 赵四海拍着胸脯,吹嘘着自家在云安县如何一手遮天。 李元芳适时地端起酒杯,长叹一声:“四海哥,你们赵家是厉害。小弟我这生意是做不下去了,这粮价一天一个样,再这么涨下去,本钱都得赔光了。” “缺粮?”赵四海打了个酒嗝,发出一声嗤笑,“狗屁!云安县什么时候缺过粮!” 他压低了声音,带着炫耀的神秘感凑到李元芳耳边:“三弟,你是我兄弟,我才跟你说句实话。什么天灾?都是家主他老人家算计好的!朝廷拨下的赈灾粮,还有从那些蠢货乡民手里几文钱一斗收上来的陈粮,全在咱们的仓里堆着呢!” 李元芳眼中闪过一丝骇人的寒光,但脸上依旧是醉醺醺的好奇:“那……那城外那些灾民?” “一群贱民,死了就死了!”赵四海不屑地撇撇嘴,“多一张嘴就多分一份粮,把他们拦在城外,正好让城里的粮价再高一点。等他们死绝了,还能当花肥呢!这叫什么?这就叫生财有道!” 残忍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竟带着一丝得意。 李元芳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强忍着一刀结果了对方的冲动,举杯敬道:“还是四海哥的家主有远见!只是……这么多粮食,堆在哪儿啊?不怕发霉了?” “嘿嘿,”赵四海被夸得飘飘然,彻底没了防备,“城西那片废弃的旧窑场,你以为是干嘛的?那里面的仓库,比县衙的府库还大!有咱们赵家的私兵看着,一只老鼠都溜不进去!” 夜,深了。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掠过沉睡的街巷,悄无声息地落在城西旧窑场的屋顶上。 李元芳换上了一身夜行衣,整个人与黑暗融为一体。他轻易地避开了巡逻的护院,像一片落叶,飘进了一座最大的仓库。 打开的瞬间,一股浓郁的谷物香气扑面而来。月光从门缝里照进去,映出仓库里堆积如山的麻袋,一座座,一排排,仿佛连绵不绝的丘陵。许多麻袋上,还赫然盖着泰昌王朝户部那刺眼的红色官印。 李元芳用随身携带的特制空心铜管,从不同位置的麻袋里取了粮样,又飞快地绘制了一份仓库的布局图和守卫换防的时间表。 证据,确凿! 一只信鸽迎着晨曦,从云安县飞出,消失在天际。 李元芳的任务已经完成,但他没有立刻离开。就在他准备撤离的那个深夜,他像往常一样潜伏在赵府对面的高楼上,做最后的观察。 一队骑士,策马而来。 他们约有十几人,行动间悄无声息,胯下的战马神骏异常,绝非泰昌本地所有。他们停在赵府后门,为首之人翻身下马,腰间的一块令牌在月光下闪过一抹寒光。 李元芳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 那令牌上,雕刻着一只展翅欲飞的雄鹰图腾。 他的血液瞬间冰冷。那是鸿煊王朝皇室卫队的徽记! 赵家,竟然勾结了外敌! 第152章 用钱破局 景昌县衙后堂,气氛凝重。 一枚小巧的竹管被剖开,里面卷着的薄绢在朱平安的指尖展开。李元芳的字迹刚劲有力,寥寥数语便勾勒出云安县的黑暗,而那最后附上的雄鹰图腾素描,更是让在场所有人的心头都蒙上了一层阴影。 “鸿煊王朝……”朱平安的声音很轻,却仿佛有千斤之重,“好一个赵家,好大的胆子。” 萧何与荀彧相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与忧虑。一个地方豪族囤积居奇、鱼肉百姓,尚在地方治理的范畴之内;可一旦与敌国牵扯上关系,事情的性质就彻底变了。这是通敌,是叛国! “殿下,”贾诩抚着短须,眼中非但没有忧虑,反而闪烁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兴奋,“事情变得有趣了。” 他那阴冷的笑声让堂内温度都降了几分:“一个地方豪族,是一块顽石,敲碎了也只能溅一身泥。可一个通敌的叛国贼,就是一块从天而降的肥肉,吃下去,大补!” 贾诩站起身,在堂中踱步:“原本还想温水煮青蛙,慢慢炮制。现在看来,时不我待。鸿煊的人已经插手,我们必须加快速度,在他们还没搞清楚状况之前,就把云安这颗已经烂熟的果子,连皮带核,一口吞下!” 他的计划,简单而狠辣。既然赵家勾结外敌,那朱平安便无需再顾忌朝廷法度,可以直接将其定性为“叛逆”,名正言顺地出兵剿灭。但贾诩认为,直接动武是下策,劳民伤财,还会引起京城不必要的警觉。 “对付商人,就要用商人的手段。”贾诩的目光转向朱平安,“殿下,是时候让您那位财神爷登场了。” 朱平安立刻会意:“来人,去请沈万三!” 不多时,一个身穿锦缎圆领袍,体态微丰,脸上永远挂着和气生财笑容的中年人快步走了进来。正是沈万三。他凭借玲珑阁的情报网,生意做得风生水起,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在京城谨小慎微的富商。 “殿下,您找我?”沈万三一进门,便敏锐地察觉到气氛不对,脸上的笑容也收敛了几分。 朱平安将李元芳的情报递给他,言简意赅:“我要你用钱,砸开云安县的城门。” 沈万三只看了一眼,眼珠子就亮了,那是一种饿狼看到了猎物的光芒。他非但没被情报里的凶险吓到,反而搓着手,兴奋地说道:“殿下,您就瞧好吧!钱能办的事,那都不叫事儿!砸开城门?属下能用钱,给您在云安县里再盖一座新城!” 看着他这副财迷样,堂内紧张的气氛都缓和了不少。 朱平安嘴角微扬:“我不要你盖城,我要你做三件事。” 他伸出手指,一字一句地说道:“第一,立刻去云安县,开一家‘奇珍阁’分号。第二,平价卖粮,高价收货。第三,高薪招工,越多越好。” 沈万三脑子转得飞快,瞬间就明白了朱平安的意图,抚掌赞道:“殿下高明!这三招下去,等于是一刀捅在赵家的心窝上,一刀砍在他的钱袋上,还有一刀,是直接挖他的根啊!釜底抽薪,妙,实在是妙!” 计划立刻敲定。朱平安拨给沈万三一大笔资金,并让狄仁杰调拨一队精锐的锦衣卫暗中保护。沈万三领命而去,效率高得惊人。 仅仅三天后,云安县最繁华的十字街口,一家原本倒闭的铺子被重新修葺一新,挂上了“奇珍阁”的巨大牌匾,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声势浩大地开业了。 云安县的百姓们麻木已久,对这种新开的店铺本不关心,以为又是哪个来搜刮民脂民膏的。 但奇珍阁门口贴出的三张告示,却像三道惊雷,炸响在死气沉沉的县城上空。 第一张告示:平价售粮!上等白米,每斗售价仅为赵氏粮行的一半!童叟无欺,概不赊欠! 第二张告示:高价收货!本地药材、山货、皮毛,收购价一律比市价高三成!有多少,收多少! 第三张告示:招募工匠!奇珍阁将在云安开设工坊,高薪招募各类工匠、伙计、短工!管吃管住,工钱月结! 消息一出,整个云安县都轰动了。 起初,没人相信。百姓们被骗怕了,只是远远地围观,议论纷纷。直到第一个胆大的人,用颤抖的手,真的用赵家粮行一半的价钱,从奇珍阁买到了一小袋货真价实的白米时,人群才彻底沸腾了。 “天呐!是真的!米是真的!” “价格……价格真的这么低!” 希望,就像燎原的野火,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心。奇珍阁门前排起了蜿蜒的长龙,百姓们将家里最后一点积蓄都拿了出来,脸上挂着激动而不敢置信的表情。当他们将一袋袋救命粮紧紧抱在怀里时,许多人甚至当场失声痛哭。 而那些将自家的山货、药材卖给奇珍阁,拿到比以往高出三成价钱的农户和猎户,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奇珍阁,在短短一天之内,就成了云安百姓口中的“活菩萨”。 这三招,招招见血,打得赵家措手不及。 平价粮,直接冲击了他们囤积居奇的暴利根基。高价收购,断了他们旗下商铺的原料来源。高薪招工,更是让那些为赵家做活的工匠百姓们人心浮动。 赵府。 “砰!” 一只上好的青花瓷瓶被狠狠摔在地上,粉身碎骨。 赵家家主赵天雄气得脸色铁青,胸口剧烈起伏。他听着管家的汇报,每一个字都像一记耳光,扇在他脸上。 “奇珍阁?哪儿冒出来的东西!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赵天雄怒吼道,“查!给我查!背后是谁!” 他立刻派出了府里的地痞流氓,去奇珍阁门前闹事,恐吓排队的百姓,试图搅黄这门生意。 可那些地痞刚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撒泼,就被奇珍阁里走出的几个彪形大汉给“请”到了一边。那些大汉眼神冷厉,腰间鼓鼓囊囊,一看就是手上见过血的狠角色,只用眼神一扫,就让地痞们腿肚子发软,灰溜溜地跑了。 硬的不行,赵天雄便来阴的。他立刻修书一封,派人送去县衙,命令县令以“扰乱市场,恶意竞争”的罪名,立刻带人去查封奇珍阁。 很快,一队衙役在班头的带领下,气势汹汹地冲到了奇珍阁门口。 “都让开!都让开!”衙役班头挥舞着水火棍,驱散着人群,一脸倨傲地喝道,“奉县尊之命,查封奇珍阁!里面管事的,给我滚出来!” 店铺里,沈万三慢悠悠地走了出来,脸上依旧是那副和气的笑容。他对着衙役班头拱了拱手,非但不怕,反而胸有成竹。 “这位官爷,好大的官威啊。” “少废话!拿下!”班头不耐烦地一挥手。 “慢着。”沈万三不慌不忙,从宽大的袖袍里,取出了一卷用黄绫包裹的东西,缓缓展开,“官爷,查封之前,要不要先看看这个?这上面的印,您可得看仔细了,要是看花了眼,怕是您这身官皮,今天就得被扒下来了。” 衙役班头不屑地凑上前去,只看了一眼,脸上的嚣张跋扈瞬间凝固,随即化为了无以复加的惊恐,双腿一软,差点当场跪下。 第153章 一纸定乾坤 那衙役班头平日里在云安县横行惯了,何曾见过这般阵仗。他不屑地将脑袋凑过去,目光落在沈万三展开的那卷黄绫上。 黄绫质地细腻,中心赫然盖着一方鲜红夺目的宝印,印文是篆体的“户部之宝”四个大字。宝印旁边,一行遒劲的墨字清晰无比:特许皇商奇珍阁,采办天下奇珍,凡泰昌官吏军民,皆需便宜行事,不得有误! “皇……皇商?” 衙役班头的喉咙里像是被塞了一团破布,只发出了两个含混不清的音节。他脸上的嚣张与跋扈,如同被冰水浇过的炭火,瞬间熄灭,只剩下灰白的惊恐。他感觉自己的双腿像是被抽走了骨头,膝盖一软,竟“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查封皇商?这跟跑到京城太和殿门口骂皇帝有什么区别?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 “沈……沈掌柜!不,沈大爷!”班头也顾不上体面,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是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眼瞎!小的该死!” 他转过身,对着身后那群已经看傻了的衙役怒吼:“都瞎了吗!还不快给沈大爷赔罪!收队!滚!” 一群人前一刻还气势汹汹,下一刻便如丧家之犬,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街角。 围观的百姓们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与哄笑。他们亲眼看着代表赵家权势的衙役,在一个胖商人面前,是如何卑躬屈膝,狼狈而逃。这景象,比听一百场说书都来得解气。 百姓们望向沈万三的眼神,彻底变了。那不再是单纯的感激,而是混杂了敬畏与狂热的信赖。 赵府,书房。 听完衙役班头涕泪横流的汇报后,赵天雄一屁股瘫坐在太师椅上,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握着太师椅扶手的双手青筋暴起,指甲几乎要嵌进坚硬的木头里。 “皇商……他怎么可能是皇商……”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中反复冲撞,将他的理智与骄傲撞得粉碎。他在云安县经营数十年,自诩为这里的土皇帝,可今天,一个外来的商贾,仅仅用了一张薄薄的黄绫,就当着全县百姓的面,将他的权威狠狠踩在脚下,碾得稀烂。 明面上的路,全被堵死了。 这个消息像是长了翅膀,一夜之间传遍了云安县的每一个角落。茶馆的说书先生连夜编出了新段子,《皇商显威怒斥恶犬》、《沈财神智斗云安霸》,场场爆满,百姓们听得如痴如醉,掌声与叫好声几乎能掀翻屋顶。 赵家几十年来笼罩在云安县上空的阴云,第一次被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阳光照了进来。 沈万三深谙趁热打铁的道理。眼看火候已到,他立刻打出了早已备好的第二记重拳。 一张比之前所有告示都大的红纸,被郑重地贴在了奇珍阁最显眼的位置。 “为感念云安父老厚爱,奇珍阁将联合景昌县,共同出资,修建一条连通两县的康庄大道,此路名为‘平安路’!凡我云安县百姓,愿参与修路者,工钱加倍,顿顿管饱,白米干饭,绝不食言!” 这一招,比平价卖粮更狠,它给出的不再是一时的温饱,而是一个长久而稳定的希望。 告示一出,整个云安县彻底沸腾了。 无数面黄肌瘦的汉子,红着眼眶从城中各处涌向奇珍阁设立的招募点。他们挤在桌前,争先恐后地在招工名册上按下了自己鲜红的手印。他们不仅仅是为了那双倍的工钱和梦寐以求的白米饭,更是为了能亲手,为自己,为子孙后代,修出一条通往新生的道路。 民心,如开闸的洪水,从赵家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堤坝下,奔腾而出,义无反顾地涌向了奇珍阁。 赵天雄坐在阴冷的书房里,听着窗外隐约传来的欢呼声,那声音像无数根钢针,一下下扎进他的心脏。他知道,在商业上,在民心上,他已经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他眼中最后一点理智被疯狂的妒火烧尽,整个人散发出一股阴鸷的寒气。 “既然明的玩不过……”他低声嘶吼,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那就来暗的!” 他叫来了自己最心腹的管家。 “去,联系鸿煊的那位大人。”赵天雄的声音沙哑而狠戾,“告诉他,我要那个姓沈的死!做得干净点,像一场意外,一场被乱民或者同行报复的意外!” 管家浑身一颤,他知道,家主这是要动用那张最危险,也是最后的底牌了。勾结外敌,刺杀皇商,任何一条,都是凌迟灭族的死罪。 可看到赵天雄那双布满血丝的赤红眼睛,他不敢有任何异议,躬身领命,悄然退入了黑暗之中。 是夜,月黑风高,杀人夜。 几道黑影如林中鬼魅,悄无声息地越过奇珍阁高高的院墙。他们的动作迅捷而专业,落地无声,配合默契,显然是训练有素的顶尖杀手。 后院一片寂静,只有几间客房还亮着微弱的灯火。 为首的黑衣人打了个手势,几人便如捕食的狸猫般,径直扑向了位于最中间,也是灯火最亮的一间卧房。那是掌柜沈万三的住处。 一人用沾了清水的薄纸,悄悄贴在窗户上,捅破一个小孔朝里望去。烛火摇曳,一道肥硕的身影正映在窗上,似乎已经躺下,鼾声隐隐。 万无一失。 为首的黑衣人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冷笑,他缓缓抽出腰间的短刀,刀锋在微弱的月光下泛着幽幽的蓝光,显然淬了剧毒。他再次打出手势,两名同伴无声地来到门前,对视一眼,猛地将房门撞开! “动手!” 几道黑影如饿虎扑食般冲入房中,刀光闪烁,直扑床榻! 然而,迎接他们的,不是惊慌失措的呼喊,也不是利刃入肉的闷响。 床榻之上,空无一人,只有一个用被子和衣物堆砌起来的假人。 “不好!中计了!”为首的黑衣人心中警铃大作,厉声喝道。 可已经晚了。 就在他们冲进来的那一刻,原本洞开的房门,被一股无形的气劲,“砰”的一声,重重关上,门栓自动落下。 房间角落最深的阴影里,一道身影缓缓站起。他手里不紧不慢地把玩着一枚锋利的链刃铁胆,脸上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笑容。 那张脸,冰冷,而又充满了令人胆寒的压迫感。 “几位远道而来的朋友,这么晚了,还来拜访我们掌柜的。” 李元芳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一个刺客的耳朵里,让他们如坠冰窟。 “是赵家请你们来的,还是你们自己想来的?” 第154章 锦盒藏杀机 李元芳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回荡,像是一块小石子投入深潭,激起的却是惊涛骇浪。 为首的黑衣刺客瞳孔骤然收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身经百战,瞬间就明白自己落入了一个精心编织的罗网。那床上的鼾声、摇曳的烛火,全都是引诱他们入瓮的饵料。 “撤!”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反应不可谓不快。身体猛地向后弹射,试图撞开那扇刚刚关上的房门。 然而,他快,有人比他更快。 黑暗中,数道身影如鬼魅般从房梁、柜后、屏风后闪现,手中绣春刀出鞘,带起一片森然的寒芒,瞬间封死了所有退路。这些凭空出现的锦衣卫,配合默契,刀网交织,攻守兼备,显然是精锐中的精锐。 “叮叮当当!” 兵刃交击之声骤然响起,火星四溅。 鸿煊王朝的刺客确实实力强悍,远非寻常江湖草莽可比。他们临危不乱,迅速结成一个背靠背的防御阵型,刀法狠辣刁钻,招招致命。一时间,小小的卧房内,刀光剑影,杀机弥漫。 但他们面对的,是李元芳。 李元芳根本没有加入围攻,他只是站在原地,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冷静地观察着战局,仿佛一个经验老到的猎人,在等待猎物露出最致命的破绽。 激斗只持续了十几个呼吸。 一名鸿煊刺客稍一分神,想要寻找突破口,立刻被两名锦衣卫抓住空隙,一把绣春刀如毒蛇出洞,精准地划过他的手腕,另一把刀的刀背则重重地砸在他的后颈。刺客闷哼一声,软软地倒了下去。 阵型一破,溃败便如山倒。 就在为首的黑衣刺客眼见同伴倒下,心神巨震的一刹那,李元芳动了。 他的身影仿佛从原地消失,下一瞬便出现在那刺客首领的面前。手中的链刃铁胆脱手而出,如同一条活过来的毒蛇,带着破空的呼啸,缠向对方握刀的手腕。 刺客首领大骇,急忙变招回防。可李元芳要的,就是他这个动作。 左手铁胆只是虚招,李元芳的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抽出了一柄短小的匕首,欺身而入,匕首的刃尖在刺客首领的肩胛骨上轻轻一划。 动作轻巧得像是情人的抚摸。 刺客首领只觉得肩膀一麻,半边身子瞬间失去了力气,手中的钢刀“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惊骇地看着李元芳,想不通对方是如何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精准地找到了他气血运转的节点。 其余几名刺客见首领被擒,再无战心,其中一人发出一声尖啸,竟是不顾一切地撞向窗户,拼着被砍伤也要逃出生天。 李元芳没有下令追击。 “留个活口回去报信,才好玩。”他看着被制服的刺客首领,脸上依旧是那副戏谑的表情。 战斗结束,锦衣卫熟练地上前,将活捉的刺客捆得像个粽子,嘴里也塞上了布团。 李元芳走到那刺客首领面前,蹲下身,从他怀里慢条斯理地摸索起来。很快,他掏出两样东西。 第一样,是一块玄铁打造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展翅欲飞的雄鹰图腾,正是鸿煊王朝的标志。 第二样,是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信。李元芳撕开火漆,展开信纸,只见上面是赵天雄的亲笔字迹,内容言辞恳切,请求“上国勇士”出手,除去心腹大患沈万三,事成之后必有重谢,并愿意献上云安县的布防图,作为“晋身之礼”。 “啧啧,布防图。”李元芳晃了晃手里的信纸,对着那刺客首领笑道,“你们这位雇主,可真是大方。勾结外敌,谋害皇商,还想卖国。这罪名,夷他九族都够了吧?” 刺客首领双目圆睁,眼中充满了惊恐与绝望。他知道,这封信落到对方手里,赵家就彻底完了。 当天深夜,一份加急密报通过信鸽,从云安飞往景昌。 景昌县衙,灯火通明。 朱平安看着李元芳送来的情报,以及那封赵天雄亲笔信的拓本,脸上没有任何意外的表情,只有一片冰冷的肃杀。 “图穷匕见,该收网了。” 他将信纸递给身旁的贾诩和狄仁杰。 贾诩看完,发出一阵低沉的冷笑:“愚不可及。还以为自己是棋手,殊不知从一开始,他赵家就是盘中的弃子。” 狄仁杰则抚着胡须,沉吟道:“殿下,证据确凿,按律当上报朝廷,由三法司会审。但此案牵扯四皇子与鸿煊王朝,一旦公开,恐朝局动荡,对殿下不利。” “怀英先生,”朱平安的声音很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本王等不及了。对付这种烂到根子里的人,走朝廷那套程序,太慢,也太仁慈。” 他已经不想再和赵家,或者说四皇子玩那些虚与委蛇的官场游戏了。他要用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朱平安转向狄仁杰,目光灼灼:“怀英先生,烦请你为本王写一篇檄文。” 狄仁杰一愣,随即明白了朱平安的意图,眼中精光一闪。 “臣,遵命。” 他当即走到案前,铺开一张雪白的宣纸,提笔蘸墨。狄仁杰的笔下,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如刀锋般犀利的文字。 他将赵家如何私吞赈灾粮,致使饿殍遍地;如何囤积居奇,牟取暴利;如何勾结外敌,意图卖国;如何残害百姓,鱼肉乡里……桩桩件件,罪证详实,逻辑严密,字字泣血,句句诛心。 一篇千字檄文,一气呵成。这不仅仅是一份罪状,更是一柄能瞬间摧毁赵家所有声望和根基的利剑。 朱平安拿过檄文,通读一遍,满意地点了点头。 “来人。” 一名亲卫应声而入。 朱平安吩咐道:“取一个最好的锦盒来。” 片刻后,一个紫檀木雕花的精致锦盒被呈上。朱平安没有将檄文放进去,而是将狄仁杰写好的那份檄文副本,工工整整地叠好,放入盒中。 然后,他从自己的佩剑上,解下了一把装饰用的匕首。匕首长约七寸,鞘身镶嵌着宝石,但拔出来,却是寒光闪闪,锋利无比。 他将这把匕首,并排放在了檄文副本的旁边。 一纸罪证,一把凶器。 朱平安盖上锦盒,对那名亲卫道:“你亲自去,星夜兼程,将此物送到云安赵府,交到赵天雄本人手上。不必多言,放下东西就走。” 亲卫接过锦盒,正要领命。 朱平安又补充了一句:“等等。见到他之后,替本王带一句话。”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异常冰冷。 “告诉他,路,本王给他选好了。要么,用这把刀,给自己留个体面;要么,本王亲自来,送他赵家所有人,一起走得不体面。” 赵府,书房。 赵天雄在房中焦躁地来回踱步,等待着刺杀成功的消息。然而,等来的,却是一个自称六皇子信使的锦衣卫。 信使一言不发,只是将那个精致的紫檀木锦盒放在他的书案上,说完那句让他如坠冰窟的话后,便转身离去,消失在夜色中。 赵天雄颤抖着手,打开了锦盒。 当他看清里面的东西时,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凝固了。 那份檄文副本上的每一个字,都像一个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他的眼球上。而旁边那把静静躺着的匕首,泛着幽冷的寒光,仿佛正对着他的咽喉。 他知道,朱平安已经不准备跟他讲任何道理和规矩了。 这道选择题,没有第三个选项。 赵天雄伸出手,握住了那把冰冷的匕首。锋利的触感,让他控制不住地打了一个寒颤。他会怎么选?或者说,他还有得选吗? 第155章 腐朽根源 那把匕首的冰冷,顺着赵天雄的指尖,仿佛一条毒蛇,钻心刺骨。 他僵在书案前,锦盒敞开着,那份檄文副本上的字迹,像是一群黑色的蚂蚁,在他眼前爬行、噬咬,钻进他的脑子里,搅得天翻地覆。耳边,依旧回响着信使那句不带任何感情的话。 体面地走。 或者,不体面地一起走。 这不是选择,是宣判。 良久,赵天雄猛地合上锦盒,那剧烈的动作让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来人!”他嘶吼道,“敲钟!召集所有族中主事之人,到祠堂议事!快!” 深夜的赵府,沉寂被急促的钟声撕裂。一道道黑影从各处院落匆匆奔出,带着惊疑与不安,汇向灯火通明的赵氏祠堂。 祠堂内,列祖列宗的牌位在烛火下静静矗立,气氛庄严肃穆。赵氏一族的几十名核心成员齐聚一堂,交头接耳,人人脸上都写满了困惑。 赵天雄面色铁青,一言不发地走上前来,将那个紫檀木锦盒重重地放在了供桌上。“啪”的一声,让所有议论声戛然而止。 他缓缓打开锦盒,将里面的东西一件件取出,展示在众人面前。 当那份檄文和那把匕首暴露在烛光下时,死寂的祠堂瞬间炸开了锅。 “这……这是什么?” “勾结外敌,意图卖国?天雄,这上面写的可是真的?!”一个须发皆白的族叔颤抖着手指着檄文,声音都变了调。 “六皇子……他怎么敢?!他这是要逼死我们赵家!” 赵天雄没有回答,只是用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视着每一个人。他看到了震惊,看到了恐惧,更看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怨毒。 求生的本能,在死亡的阴影下,迅速压倒了宗族血脉的情谊。 “大哥,事到如今,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啊!”一个平日里最会阿谀奉承的堂弟,此刻却第一个跳了出来,“六皇子要的,无非是一个交代。只要你……只要你承担下所有罪责,想必他也不会赶尽杀绝,我们赵家数百口人,总能留下一线生机!” 这番话像是一颗火星,瞬间点燃了祠堂内的火药桶。 “赵平说得对!一人做事一人当!” “家主,是你把我们带到这条绝路上的,你得给我们一个说法!” “为了家族,你……你就认了吧!” 指责和劝进的声音此起彼伏,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此刻变得无比陌生而狰狞。他们像是一群闻到血腥味的狼,开始撕咬受伤的头领。 “放屁!”赵天雄的长子赵康怒吼一声,拔剑而立,“我爹是为了谁?还不是为了我们赵家!现在大难临头,你们就想推我爹出去送死?要死一起死!跟那朱平安拼了!我赵家在云安经营百年,家丁护院上千,未必没有一战之力!” 祠堂内,瞬间分裂成两派。一派主张丢车保帅,用赵天雄的命换家族的苟延残喘;另一派则叫嚣着鱼死网破,玉石俱焚。争吵声、咒骂声、桌椅的碰撞声混作一团,庄严的祠堂,变成了混乱的菜市场。 “都给我住口!” 赵天雄一声雷鸣般的暴喝,压下了所有声音。他虽然气势已衰,但积威犹在。混乱的族人下意识地安静下来,惊惧地看着他。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抛出了自己最后的救命稻草。 “慌什么?天,还没塌下来!”他厉声道,“你们忘了,我们背后站着的是谁?是当今四皇子!朱平安再狠,他敢公然与一位皇子为敌吗?我马上修书一封,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只要四殿下出面周旋,我们赵家,就还有救!” 这句话,如同一剂强心针,让绝望的族人们眼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对啊,他们还有四皇子这张王牌! 赵天雄不再理会众人,踉跄着回到书房,用颤抖的手铺开纸笔。他将所有的希望、恐惧和乞求,都灌注于笔端,字字泣血,将云安的危局和朱平安的狠辣描述得淋漓尽致,恳请朱承岳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出手搭救。 信写好,用火漆封口。赵天雄亲自挑选了府中最好的快马和最可靠的心腹,看着他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那远去的马蹄声,仿佛承载着整个赵氏家族的命运。 接下来的两天,是地狱般的煎熬。 整个赵府都笼罩在一股令人窒息的压抑气氛中。往日里飞扬跋扈的下人变得小心翼翼,连走路都踮着脚尖。族人们则像一群被困在笼中的野兽,互相用猜忌和警惕的眼神打量着对方,偶尔的交谈也充满了火药味。每个人都在等待着京城的消息,那封决定他们生死的信。 此时,千里之外的京城,四皇子府。 朱承岳看着风尘仆仆跪在堂下的信使,以及手中那封来自云安的密信,脸色铁青得如同锅底。 信纸被他捏得咯吱作响。 “废物!一群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他猛地将信拍在桌上,胸口剧烈起伏。他没想到,朱平安的手段竟然如此直接狠辣,更没想到,赵天雄那个蠢货,竟然真的留下了勾结鸿煊刺客的亲笔信!那是铁证!是能把他都拖下水的催命符! “殿下息怒。”一旁侍立的谋士躬身道,“为今之计,不是动怒,而是决断。” 朱承岳喘着粗气,看向他:“先生有何高见?” 谋士的眼神平静而冷酷:“殿下,赵家,已经是一枚死棋了。这封信落在朱平安手里,他随时可以捅到父皇面前。届时,我们保不住赵家,反而会因‘举荐不力’、‘与叛臣勾结’而引火烧身。为了一个赵家,不值。” 朱承岳的眼神闪烁不定,他在权衡,在计算。脑海中闪过赵家历年来孝敬的金银财宝,也闪过那封信上“勾结外敌”四个字带来的滔天风险。 片刻之后,他眼中的挣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皇室子弟特有的冷酷。 “先生说得对,”他缓缓开口,语气里不带一丝感情,“一条养不熟的狗,关键时刻还会反咬主人一口,留着何用?” 他重新坐下,亲自取来笔墨,写了一封回信。 信使快马加鞭,终于在第三天的黄昏赶回了赵府。 赵天雄几乎是从他手中抢过了那封信,脸上带着病态的潮红,那是希望之光。他迫不及待地撕开信封,仿佛那是赦免他罪行的圣旨。 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信纸上的字迹时,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最后变得惨白如纸。 “愚蠢至极,自寻死路……” “尔等之事,与本王再无瓜葛……” “自求多福……”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重锤,狠狠地砸在他的心上。那点燃起的希望之火,被这盆来自主子的冰水,浇得一干二净,连一丝青烟都未曾留下。 他被抛弃了。 像一条用旧了的狗,被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开。 当晚,赵氏祠堂再次灯火通明。 赵天雄失魂落魄地站在堂中,手里捏着那封绝情的信,仿佛捏着自己的墓志铭,他没有力气去宣读。 祠堂里,死一般的寂静。 随即,这寂静被彻底的崩溃所取代。没有了争吵,没有了叫嚣,只有一片压抑的抽泣和绝望的呻吟。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赵天雄身上。那目光里,再也没有了敬畏,只有刻骨的怨毒和仇恨。仿佛他不是他们的家主,而是屠戮他们全族的罪魁祸首。 众叛亲离。 赵天雄看着这一张张自私、恐惧、怨恨的脸,再抬头看看供桌上,那一排排冰冷的、写着“赵氏先祖”的牌位。 他忽然想笑。 他也真的笑了出来,笑声嘶哑,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自嘲。 他营营一生,心狠手辣,不择手段,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了让这些牌位更加荣光,让这些族人活得更加体面吗? 可到头来,他才发现,自己败得如此彻底。 他不是败给了那个远在景昌的六皇子朱平安,而是败给了自己亲手缔造和纵容的这个空有华丽外壳,内里却早已腐朽不堪的家族。 是啊,他自己,就是这腐朽的根源。 笑声停止,赵天雄的眼神变得一片空洞,万念俱灰。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 “咚!咚!咚!” 云安县衙门口那面许久未曾响起过的鸣冤鼓,突然被人重重地敲响了。沉闷的鼓声,划破了清晨的宁静,惊醒了半座县城。 睡眼惺忪的百姓们好奇地围了过来,想看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在赵家掌控的云安县击鼓鸣冤。 然而,当他们看清跪在鼓前的那个人时,所有人都惊得倒吸一口凉气,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那人披头散发,身上穿着一件肮脏的囚服,形容枯槁,狼狈不堪。 可那张脸,分明就是过去几十年里,在云安县说一不二,跺跺脚都能让全城震三震的赵家家主——赵天雄! 他……他要告谁? 第156章 软硬兼施 赵天雄跪在那里,囚服松垮地套在身上,昔日养尊处优的富态被一夜之间的枯槁取代,仿佛精气神都被抽干了。他抬起布满血丝的双眼,扫过越聚越多、指指点点的百姓,一张张麻木、饥饿、又带着几分幸灾乐祸的脸。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力气,将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青石板上。 “咚!” “我,赵天雄,有罪!” 声音嘶哑,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县衙前街。人群的嘈杂声瞬间低了下去,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以为自己听错了。 赵天雄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再次叩首。 “咚!” “我利欲熏心,囤积居奇,将朝廷的赈灾粮锁于私库,任由乡亲们挨饿,猪狗不如!我罪一也!” “咚!” “我纵容家丁,鱼肉乡里,强占田亩,逼得良家无路可走,天理难容!我罪二也!” 他一句一顿,一罪一叩首,将自己这些年来的恶行,如数家珍般一件件罗列出来。他没有辩解,没有推诿,反而将罪责说得比任何人想象的都更重。这番操作,把围观的百姓都看懵了。这还是那个说一不二的赵阎王吗?是中邪了,还是失心疯了? 人群中,几个曾被赵家欺压过的汉子,听着听着,眼眶就红了。他们想起了自己被抢走的土地,想起了寒冬里挨饿的孩子。压抑的恨意,在此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说得好!你赵天雄就是个天杀的畜生!” “还我家的田!” 零星的咒骂声响起,很快汇成一片。 赵天雄对这些骂声充耳不闻,他仿佛沉浸在自己的忏悔里,直到额头已经渗出血迹。他抬起头,脸上混着血和泪,表情却是一种诡异的虔诚。 “我赵天雄罪该万死,愿散尽万贯家财,开仓放粮,将所有侵占的田亩,尽数归还于民,只求能赎我滔天罪孽之万一!” 他顿了顿,话锋猛地一转,突然朝着景昌县的方向,五体投地。 “然,云安已是沉疴遍地,非我一人之罪可赎。我赵天雄,今日斗胆,在此替云安数十万百姓,恳请一人!”他用尽全身力气,高声嘶喊,“恳请景昌县仁德无双、爱民如子的六皇子殿下,能垂怜我云安百姓,接管此地,拨乱反正,救万民于水火!” 这一跪,这一喊,石破天惊。 人群死一般的寂静之后,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喧哗。 “六皇子殿下?就是那个让景昌县人人有饭吃的六皇子?” “我三舅姥爷的二侄子就在景昌修路,说那边不但管饱饭,顿顿有干的,干得好还有肉吃!” “赵家倒了!六皇子要来了!我们有救了!” 百姓们不在乎赵天雄的动机是真是假,他们只听到了一件事——好日子,要来了。那被饥饿和绝望压抑了太久的希望,瞬间被点燃,化作震天的欢呼声。 就在这片欢呼声浪的顶峰,一队整齐的仪仗,不疾不徐地从城门方向行来。为首一人,年约五旬,身着素雅长袍,须发打理得一丝不苟,正是萧何。他骑在马上,看着眼前这出“家主自首,万民请愿”的好戏,捻着胡须,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何某奉六皇子殿下之命,前来云安县,与赵家主洽谈商贸事宜。”萧何的声音温和而洪亮,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未曾想,竟能亲眼目睹赵家主这般深明大义之举。看来,云安县的天,要晴了。” 云安县令早已带着一众属官,冷汗涔涔地跑了出来。他看着跪在地上的赵天雄,又看看气度不凡的萧何,脑子成了一团浆糊。 正当他准备上前搭话时,一名衙役连滚带爬地冲了过来,脸上毫无血色,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大…大人!不好了!城…城外…城外来了一支大军!” 县令心里一咯噔:“什么大军?!” “是景昌县的兵!戚继光将军亲率!黑压压一片,就在城外十里坡安营扎寨了!”衙役喘着气,补充了一句更要命的话,“他们…他们打出的旗号是……‘攻城演练’!” “攻城演练”四个字,像四记重锤,狠狠砸在县令和周围一众云安士绅的心坎上。 这是什么演练?这是演给谁看?! 前门来了个笑面虎“洽谈商贸”,后门架起了攻城的炮! 这哪是来谈判的,这分明是来收尸的! 胡萝卜加大棒,如此赤裸,如此直接。 县令两腿一软,差点没站稳。他看着萧何那依旧温和的笑脸,却感觉比面对刀斧手还要恐惧。他和其他士绅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意思——完了,全完了。 抵抗?拿什么抵抗?拿家丁护院去跟那支能把南山匪打得哭爹喊娘的戚家军碰一碰? 一瞬间,所有人都“识时务”了。 县令几乎是扑到萧何马前,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萧…萧大人,您来得太是时候了!赵天雄倒行逆施,我等深受其害久矣!如今六皇子殿下天兵已至,实乃云安百姓之福!下官……下官这就修书,不!我们这就联名,上万民书!恳请六皇子殿下,入主云安!” 说着,他竟亲手解下了腰间的官印,双手颤抖地捧着,递向萧何。 萧何没有去接,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缓缓开口:“县令大人言重了。我家殿下素来遵守朝廷法度,岂会干涉地方政务?不过,既然云安百姓有此心意,民心不可违。这份万民书,你便快些写吧。” 一切都完美得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每一个角色都恰到好处地念出了自己的台词。 朱平安兵不血刃,拿下了整个云安县。 消息传回景昌,朱平安站在沙盘前,看着代表云安的旗帜被换成了自己的颜色,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感油然而生。这片土地,连同它的人口与资源,如今都姓朱了。 然而,就在他准备动身,亲自前往云安接收这片胜利果实时,陆柄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书房内。他没有说话,只是双手呈上了一份用火漆封口的绝密情报。 信封上,只有一个字——“京”。 朱平安拆开信封,迅速扫过上面的内容。 情报很简单,只有寥寥数语,可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 朱平安刚刚因为大获全胜而浮现的笑意,瞬间凝固在了脸上,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前所未有的凝重。 第157章 新政安民心 云安城的城门大开,道路两旁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 他们伸长了脖子,踮着脚,眼神里混杂着好奇、敬畏与期盼。当朱平安身着一袭玄色常服,骑着战马,在典韦、许褚的护卫下缓缓入城时,人群先是死一般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六皇子殿下千岁!” “殿下来了!我们有救了!” 呼声质朴,却发自肺腑。朱平安并未前往被查抄的赵家豪宅,那里的亭台楼阁、雕梁画栋仿佛还在散发着民脂民膏的腥气。他径直来到了略显陈旧的县衙,翻身下马,对着前来迎接的萧何与云安县的原班官吏道:“本王初来乍到,便在此处办公,也好听听百姓的声音。” 此举,让那些战战兢兢的云安官吏心头一凛,也让围观的百姓们交口称赞。不入豪宅入公堂,这位皇子,似乎真的和传说中的不一样。 朱平安没有半句废话,进入县衙的第一道命令,便是清算与安抚。 “传令下去!查抄赵家所有粮仓,立即在城中设三十六处粥棚,开仓放粮!务必让城中每一户饥民,今日都能领到一斗米!” “张榜安民!赵氏一族,只惩首恶赵天雄,依法论罪。其余族人,交出所有不法侵占之田产,可既往不咎。若有顽抗或藏匿者,与赵天雄同罪!” “凡被赵家侵占之田亩,立刻清查登记,全部分发给无地、少地的农户!以户为单位,按人头均分!” 三道命令,如三记重锤,雷厉风行,砸碎了云安旧有的秩序,也砸开了百姓心中希望的闸门。 当第一车装满白花花大米的粮车从赵家那深宅大院里被推出来时,整个云安城都沸腾了。百姓们拥挤着,看着那一袋袋曾被他们视为奢望的粮食,许多人当场就跪在地上,朝着县衙的方向嚎啕大哭。 “苍天有眼啊!” “是活路,殿下给我们指出了一条活路!” 一名白发苍苍的老妪,颤抖着从士兵手中接过一小袋米,紧紧抱在怀里,浑浊的老泪止不住地往下流。她对着士兵,对着县衙的方向,一遍又一遍地磕头,嘴里喃喃着:“好人,好人呐……” 这不仅仅是粮食,这是活下去的尊严。 新政的推行紧随其后。朱平安将在景昌县大获成功的“以工代赈”与“工分制”原封不动地搬了过来。 一时间,整个云安县都动了起来。修复水利,开垦荒地,修建道路……无数的百姓放下了茫然,拿起了工具。他们惊奇地发现,只要肯出力气,就真的能换来热腾腾的饭菜,甚至是崭新的布匹和珍贵的盐巴。汗水,第一次变得如此有价值。 县衙后堂,灯火通明。 萧何与荀彧两人面前的案牍堆积如山。萧何负责统管两县的经济民生,大到钱粮调度,小到一处水渠的预算,他都算得清清楚楚。而荀彧则负责官吏的甄别、考核与制度的建设,他正拿着一份名单,用朱笔在上面勾勾画画,将那些尸位素餐的旧官吏一一罢黜,再从有才干的年轻人中选拔贤能。 “文若,你看这份景昌、云安两县商路互通的计划如何?”萧何揉着发酸的眼睛,将一份写满蝇头小楷的文书推了过去。 荀彧头也不抬,一边审阅着一份官员的考核表,一边道:“计划甚好,但执行之人需得力。云安县旧吏贪腐成性,不堪大用,需从景昌调派人手,或就地提拔新人。” “我也是这么想的,可人手实在是不够啊。”萧何苦笑,“我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八瓣来用。” 荀彧终于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嘴角难得地勾起一抹弧度,然后默默地将另一叠更高的文书推到了萧何面前:“何功曹辛苦,这是明日需要批复的预算。” 萧何:“……” 两位顶尖内政人才的无缝配合,让两县的整合工作虽然繁琐,却进行得井井有条,效率高得惊人。 而这一切,都化作了最直接的回报,反馈给了朱平安。 他的脑海中,系统界面上代表信仰值的数字,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跳动着,像是一条奔腾不息的河流。 【来自云安县百姓的真诚感激,信仰值+10】 【来自农户张三的崇拜,信仰值+5】 【开仓放粮,万民称颂,信仰值+3000】 【推行新政,民心归附,信仰值+2000】 一连串的提示音几乎刷屏,信仰值的总数额一路飙升,很快就突破了一个崭新的量级。朱平安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与这片土地,与这里的百姓,建立起了一种无形的、却又无比坚固的连接。 拿下云安,朱平安的实际控制领土、人口、资源都翻了一番。他站在沙盘前,看着景昌与云安两块区域被插上同一面旗帜,连成一片。他不再是那个只有一个县、蜷缩在角落里的闲散皇子,而是一个真正拥有了钱粮、土地、人口,足以在未来乱世中争霸一方的“小诸侯”。 “殿下!” 戚继光大步走了进来,他的脸上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手中拿着一份扩军计划。 “如今两县人口近五十万,钱粮充足,末将恳请,将戚家军扩编至三千人!并从军中选拔精锐,组建一支五百人的骑兵部队!待战马一到,便可操练!” 骑兵! 朱平安的眼睛亮了。步兵是防守的基石,而骑兵,则是主动出击的利刃。拥有了骑兵,他的战略选择将变得无比灵活。 “准了!”朱平安拍板道,“兵员你来挑,装备后勤,萧何会全力支持你!” 一切都在欣欣向荣,蒸蒸日上。朱平安仿佛已经看到,一个强大的势力,正在自己的手中,一步步崛起。 然而,就在这片大好局面中,陆柄如同夜枭,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书房。 他递上了一份用火漆封口的绝密情报,信封上只有一个字——“京”。 朱平安拆开信封,目光迅速扫过。 密报的内容有二。 其一,鸿煊王朝使团即将抵达泰昌京城,使团规格极高,由鸿煊皇帝的第三子亲自率领。名义上是祝贺泰昌风调雨顺,商讨“边境和平”,实则包藏祸心,来意不善。 其二,则是一张折叠得极小的纸条,上面是朱平安无比熟悉的字迹——父皇朱乾曜的亲笔。 纸条上没有抬头,没有落款,只有一句简短而力道千钧的话: “边境将乱,速强汝军,朕许你临机专断之权!” 朱平安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条,手指却感到有千钧之重。 他脸上的笑意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邃的凝重。 “临机专断之权”,这七个字,在任何一个王朝,对于一个手握兵权的皇子而言,都无异于一道免死金牌,更是一份近乎谋反的授权。 父皇这是什么意思? 他不是在警告自己要安分守己,反而在鼓励自己扩充军备? 边境将乱……鸿煊使团…… 电光石火之间,朱平安瞬间明白了。父皇看穿了鸿煊“假议和,真试探”的把戏,但他不准备在朝堂上与他们虚与委蛇。他选择了一个更直接,也更冒险的方式——在棋盘之外,再开一局! 而自己,就是父皇选定的,那个在棋盘之外,负责掀桌子的棋手。 这道密令,是信任,是默许,更是一场严酷的考验。赢了,他将获得难以想象的政治资本和军功;输了,他这个被“临机专断”的皇子,就是最好的替罪羊。 朱平安走到窗边,目光遥遥望向北方,那里是泰昌与鸿煊王朝接壤的边境线。 一场更大规模、以王朝为赌注的冲突,即将在那里上演。而他,已经被推到了风暴的最前沿。 第158章 开办学堂 夜深了,景昌县衙后堂依旧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朱平安推门而入时,看到的一幕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萧何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正一手拿着账本,一手飞快地拨动着算盘,嘴里念念有词,算盘珠子被他拨得噼啪作响,快得几乎要擦出火星。他面前堆积的竹简文书,已经高过了他的头顶。 而在他对面,荀彧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他面前是另一座稍矮一些的文书山,内容全是关于两县官吏的任免、考核与新政推行的细则。他一手执笔,一手揉着太阳穴,面色虽依旧沉静,但眉宇间那化不开的疲惫却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的。 “殿下。”荀彧率先察觉到朱平安,欠身行礼。 “殿下啊!”萧何一听到声音,像是找到了宣泄口,手里的算盘“啪”地一声往桌上一拍,整个人几乎要瘫倒在椅子上,长长地哀嚎了一声,“您可算来了!老臣这把老骨头,是真的要散架了!” 他指着那两座文书山,悲愤道:“以前管一个景昌县,是算盘珠子不够拨;现在添了个云安县,是老臣这颗脑袋不够用啊!两县的钱粮调度、水利修缮、荒地开垦、工坊预算……殿下,这已经不是一加一等于二了,这是等于八啊!” 朱平安看着这位平日里稳重干练的功曹,此刻却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不禁莞尔。他知道,萧何不是真的抱怨,而是压力确实太大了。 “辛苦了。”朱平安温声道。 荀彧这时放下了笔,那双清冷的眸子看着朱平安,言简意赅地指出了问题的核心:“殿下,我们缺人。” 他不像萧何那般声情并茂,但话语的分量却更重。 “从县衙里抄录文书的小吏,到工地上监督工程的管事;从乡间丈量土地的胥吏,到城镇里维持秩序的巡丁。每一个环节,都缺人。”荀彧顿了顿,补充道,“尤其是能将我们的政令,不打折扣地执行下去的中层官吏,一个都没有。” 朱平安脸上的笑意缓缓褪去,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他瞬间明白了问题的所在。他手下的核心团队,个个都是能独当一面的顶级人才。一个萧何,能规划一郡之政;一个荀彧,能为王朝定策。但他们终究分身乏术,不可能去亲自监督每一条水渠的挖掘,不可能去亲自考核每一个小吏的品行。 这就好比一个人的大脑和四肢都无比强大,但连接大脑与四肢的神经却严重缺失。指令下达了,但传导不下去,或者在传导过程中走了样。 这暴露了他这个新兴势力最致命的短板——严重的中层人才断层。 一个势力想要真正壮大,光有顶尖的将帅谋臣是不够的,还需要大量能够将宏伟蓝图付诸实施的基石。 “两位先生的意思,我明白了。”朱平安在堂中踱了踱步,目光闪烁。 靠从外面招揽,短期内不现实,忠诚度也无法保证。 一个念头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 “既然没有,那我们就自己培养!”朱平安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断,“我准备在景昌和云安两地,开办‘景云学堂’。不问出身,不看门第,只要是识文断字、头脑灵活的年轻人,都可以入学。学堂不教四书五经,只教算学、律法、农桑、水利等实务之学!学成之后,择优录用,充入两县各级官署!” 萧何与荀彧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喜。 自己培养人才!这确实是一个一劳永逸、从根源上解决问题的办法。 “殿下英明!”萧何一扫疲态,激动地站了起来,“若此法能成,不出三年,我们便再无人才之忧!” 荀彧也难得地点了点头,虽然没说话,但眼神中的赞许已说明了一切。 就在朱平安为自己的这个构想而感到振奋,准备和两人商讨具体细节时,他的脑海中,那个熟悉又久违的系统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叮!检测到宿主势力范围显著扩张,领地治理需求激增,信仰值储备已达标准。】 【系统升级中……】 【系统商城“人才”分区即将解锁,敬请期待!】 朱平安猛地一怔,心脏不争气地狂跳起来。 人才分区?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将不再受限于随机召唤的不确定性,而是可以像逛商店一样,指名道姓地兑换他需要的人才? 这个惊喜,来得实在是太及时了! …… 就在朱平安为解决人才问题而看到曙光之时,关于他兵不血刃拿下云安县的消息,也早已插上翅膀,飞入了千里之外的泰昌京城,在朝堂之上掀起了滔天巨浪。 早朝。 “父皇!”大皇子朱承宗第一个出列,神情激愤,声音响彻太和殿,“六弟朱平安,名为安抚灾民,实为吞并州县!他一个无诏皇子,竟敢私自接管一县之政务,擅动官吏,此乃大不敬!其拥兵自重,盘踞一方,其心可诛啊!” “大皇兄所言极是!”二皇子朱承启立刻附和,他手持玉笏,义正言辞,“云安赵家虽有不法,也当由朝廷发落。朱平安此举,是视我泰昌律法于无物!若不严惩,恐天下藩王皇子纷纷效仿,届时国将不国!恳请父皇下旨,削其兵权,召其回京问罪!” 一时间,朝堂上附和之声四起。这些皇子的党羽们纷纷出列,引经据典,口诛笔伐,恨不得立刻将朱平安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他们是真的在为国担忧吗?不。他们是怕了。 那个在京城时任他们欺凌的懦弱老六,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竟然已经成长为一个能轻易吞并一县之地的猛虎。再放任下去,谁知道他会成长到何种地步? 龙椅之上,皇帝朱乾曜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他只是静静地听着,任由下方群情激奋,唾沫横飞。 直到殿内的声音渐渐平息,他才缓缓抬起眼皮,那深邃的目光扫过下方一张张或激昂或阴沉的脸,最终,只淡淡地吐出了一个字。 “念。” 站在一旁的内侍总管赵福全立刻会意,躬身向前一步,从袖中取出一份奏报,朗声宣读起来: “景昌、云安两县民情奏报:六皇子朱平安至景昌以来,开仓放粮,以工代赈,兴修水利,百姓安居。后至云安,查抄奸商赵氏,分田于民,万民称颂。如今两县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新开垦良田三万亩,修缮水渠二十七条,流民尽皆归籍,无一乞食于野者。百姓言,昔日苛政猛于虎,今日方知皇恩浩荡,皆感念六皇子殿下之仁德……” 赵福全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太和殿的每一个角落。 随着他的念诵,大皇子、二皇子等人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精彩纷呈。 这份奏报,就像一记无形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他们所有人的脸上。 你们弹劾他拥兵自重,可他治下的百姓却安居乐业。 你们弹劾他目无法纪,可他却做到了你们谁都做不到的政绩。 朱乾曜的目光从几个儿子脸上缓缓移过,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众卿所奏,朕知道了。治国安民,方为皇子本分。退朝吧。” 说罢,他便起身离去,留下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皇帝,这是在明晃晃地偏袒老六啊! 就在京城因为朱平安而暗流涌动之时,一支庞大的队伍,打着鸿煊王朝的旗号,在万众瞩目之下,缓缓驶入了京城。 为首的使臣,是一个约莫二十五六岁的年轻人。他身着华贵的异族服饰,面容俊朗,举止文雅,看起来像个饱读诗书的文士,可偶尔一瞥间,那双眼睛里闪过的光芒,却如鹰隼般锐利,让人不寒而栗。 鸿煊使团的到来,让本就紧张的京城局势,更添了几分诡谲。 然而,他们入京后做的第一件事,却让所有人都大跌眼镜。 鸿胪寺内,负责接待的官员看着使团递交上来的文书,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变成了震惊。 他不敢耽搁,立刻一路小跑着冲向皇宫。 御书房内,朱乾曜看着鸿胪寺卿递上来的请书,眉头微微挑起。 “陛下,”鸿胪寺卿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鸿煊使团……他们……他们请求前往景昌县,拜访六皇子殿下。” 使团不先觐见皇帝,不商讨国事,却点名要去一个偏远皇子的封地。 他们的目标,竟然直指朱平安! 第159章 鸿煊来使 鸿煊使团的请求,如同一块巨石砸入泰昌朝堂这潭本就不平静的深水,瞬间激起千层浪。 “荒唐!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礼部尚书第一个跳了出来,胡子气得发抖,“敌国使团,不思觐见天子,商讨国事,竟要前往一皇子管理县城!此举置君父于何地?置我朝廷体面于何地?” “臣附议!”大皇子朱承泽立刻出列,满脸正气,声音悲愤,“父皇,鸿煊此举,分明是包藏祸心!他们名为拜访,实为试探,更是对我泰昌国体的公然羞辱!若是允了,天下人将如何看待我皇室威严?恳请父皇严词拒绝,彰显天威!” 二皇子朱承煊紧随其后,言辞更为阴损:“大皇兄所言甚是。更何况,六弟年轻,万一被那鸿煊使团巧言令色所蒙蔽,泄露了国之机密,或是许下了什么不该许的承诺,其后果不堪设想啊!” 一时间,殿内嗡嗡作响,附和者众。一道道目光,或明或暗,都集中在了龙椅之上。他们名为维护国体,实则都想借此机会,将朱平安刚刚燃起的势头,狠狠踩灭。 龙椅之上,朱乾曜古井无波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玩味的笑意。他缓缓抬起眼皮,扫过下方几个心思各异的儿子,以及那些慷慨陈词的大臣。 “准了。” 两个字,轻飘飘的,却如同惊雷,炸得满朝文武耳朵嗡嗡作响。 朱承泽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父皇,这……” 朱乾曜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平淡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势:“我泰昌的皇子,难道是藏在深宫里的娇花,见不得人么?既然鸿煊想看,就让他们去看看。也让他们瞧瞧,我朱氏子孙,即便是在穷乡僻壤,是何等的风采。”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朕的儿子,朕信得过。此事,就这么定了。” 一句话,堵死了所有人的嘴。大皇子等人脸色憋得通红,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他们心中同时冒出一个念头:父皇,竟偏袒老六到了如此地步! 几日后,一支队伍浩浩荡荡地抵达了景昌县城外。为首的,正是鸿煊王朝的三皇子,赵景曜。他骑在一匹神骏的白马之上,身着异域华服,面容俊朗,若非那双偶尔扫视四周时,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睛,倒真像个出来游山赏水的贵公子。 在他的身后,除了鸿煊本部的随从与护卫,还有一支百人规模的泰昌禁军,名义上是“护送”,实际上是监视。 朱平安早已带着萧何、荀彧等人在城门口等候。 赵景曜翻身下马,目光越过朱平安,先是扫了一眼他身后那座焕然一新的城池。城墙上,旌旗猎猎;城门外,道路平整。 远处,大片新开垦的田地里,有百姓正在劳作,隐约还能听到他们引吭高歌的声音。更让他惊讶的是,那些百姓虽衣衫朴素,但个个面色红润,精神饱满,脸上洋溢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安乐。 这与他情报中那个“贫瘠破败,流民四起”的景昌县,判若云泥。 “久闻六皇子殿下乃人中之龙,蛰伏景昌,非池中之物。今日一见,方知传言不虚。”赵景曜收回目光,看向朱平安,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朱平安同样微笑着拱手还礼,不卑不亢:“三皇子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您过誉了,我泰昌王朝地大物博,人杰地灵,景昌不过是其中一处穷山恶水之地,条件简陋,让贵使见笑了。” 一句话,绵里藏针。赵景曜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穷山恶水?你这穷山恶水之地,比我鸿煊许多富庶州县的百姓,精神头还要足!这句自谦,听在他耳中,反倒成了最不动声色的炫耀。 接下来的几天,赵景曜在朱平安的“陪同”下,对景昌县进行了一场细致的“参观”。 赵景曜看着一袋袋饱满的谷物被装车,随手指着一户正在晾晒的农家问道:“看这成色,收成不错?”萧何淡然一笑:“托殿下洪福,去岁风调雨顺。” 他没说具体数字,反而引着赵景曜来到一处粮仓的公示板前,上面用石灰水写着各村各田的预估产量与实际收成。赵景曜只扫了一眼,心中迅速估算出一个亩产数字,瞳孔骤然一缩。 他身边的一名随从忍不住低声用鸿煊的计量单位换算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这时,萧何才抚着胡须“谦虚”地补充道:“唉,可惜殿下寻来的优良稻种数量太少,如今也只够这两县糊口,算不得什么。” 在工坊,他看到的是流水线一般的作业模式,铁匠铺、木工房、制甲坊分工明确,效率极高。他问起铁器产量,荀彧面色平静地告诉他,目前产能有限,打造出的兵器将将够装备殿下的五百亲卫,再多便无能为力了。 赵景曜不断地提出各种尖锐的问题,从人口户籍到税收商贸,试图刺探景昌的虚实。然而,他面对的,是贾诩、萧何、荀彧联手为他编织的一张大网。 他看到的一切,都是朱平安想让他看到的;他听到的一切,都滴水不漏,让他感觉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偏远县城,而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潭水,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藏着不知名的巨兽。 直到最后一天,他来到了戚家军的军营。 没有花哨的表演,戚继光只是下令全军集结。五百名士兵,从营房冲出,到校场列阵,整个过程不过数十息,鸦雀无声,只有甲叶碰撞的细碎声和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杀!” 随着戚继光一声令下,五百人齐声爆喝。一股凝如实质的煞气冲天而起,仿佛一头苏醒的凶兽,让校场外的赵景曜和他身后的几名鸿煊武将,齐齐变了脸色。那不是乌合之众的嘶吼,而是真正从尸山血海中磨炼出的百战精兵,才有的气势! 接着,军阵开始演练。时而如长枪突刺,时而如盾墙推进,令行禁止,如臂使指。那股森然的杀机,即便隔着老远,也让人皮肤阵阵发麻。 赵景曜的脸色,彻底凝重了起来。他身后的那名武将统领,手已经不自觉地握在了刀柄上,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哪里是皇子的五百亲卫?这分明是一支能直接投入战斗的虎狼之师! 参观结束的当晚,赵景曜摒退了所有随从,包括那支“监视”他的禁军,通过驿馆官员,单独请求与朱平安密谈。 驿馆内,一间雅致的静室。 烛火摇曳,茶香袅袅。室中,只有朱平安与赵景曜两人相对而坐。 赵景曜亲手为朱平安斟满一杯茶,放下了所有客套与伪装,那双鹰隼般的眸子紧紧盯着朱平安的眼睛,开门见山。 “六皇子殿下,明人不说暗话。” “我们鸿煊,可以帮你坐上那张龙椅。” 第160章 与虎谋皮 静室之内,烛火轻轻一跳,在朱平安的眼底映出一片沉静的湖光。 赵景曜的话语,如同一枚淬毒的钉子,敲入这片宁静之中,却未能激起半点涟漪。 他所预想的震惊、狂喜,或是任何剧烈的情绪波动,都没有出现在朱平安的脸上。 这位泰昌六皇子只是静静地听着,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故事。 这份超乎寻常的镇定,让赵景曜心中那份胜券在握的笃定,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动摇。他不得不继续加码,将那份诱惑剖开,露出里面血淋淋的、足以让任何野心家疯狂的果肉。 “泰昌帝年事已高,几位皇子明争暗斗,国力内耗严重。六皇子殿下虽有经天纬地之才,但根基尚浅,困于这景昌一隅。”赵景曜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只要殿下点头,我鸿煊王朝的铁骑,可以为你扫清北境的障碍;国库的金银,可以化作你招兵买马的资本。那张龙椅,离你不过一步之遥。” 他说完,便不再言语,只是端起茶杯,浅浅啜了一口,将舞台完全留给了朱平安。 他相信,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条件。 朱平安终于有了动作。他端起面前那杯早已微凉的茶,用杯盖轻轻拨弄着浮在水面的茶叶,发出一连串清脆的细响。 “条件呢?”他问,声音平淡得像是在问今天的天气。 赵景曜笑了,鱼儿,终于要咬钩了。 “我们只要一样东西。”他伸出一根手指,眼神变得锐利而贪婪,“泰昌北境,燕云关。” 燕云关! 这三个字一出口,静室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那是泰昌王朝的北大门,是抵御北方草原部落南下的咽喉要塞,是数百年来用无数将士的血肉铸成的钢铁屏障。一旦失去燕云关,整个泰昌的腹地都将暴露在敌人的兵锋之下,再无险可守。 这是一个赤裸裸的卖国条约。 赵景曜紧紧盯着朱平安,捕捉着他脸上任何一丝可能泄露情绪的细节。 然而,他再次失望了。 朱平安只是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挣扎,甚至没有鄙夷,只有一种……古怪的,像是商人在审视一件货物般的平静。 “呵。” 一声轻笑,从朱平安的唇边溢出。他将茶杯缓缓放下,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眼睛在烛光下亮得惊人。 “三皇子觉得,我泰昌的江山,就只值一个燕云关吗?” 赵景曜猛地一愣。 他设想过朱平安的种种反应,却唯独没有想过会是这一种。 这句反问,瞬间将谈话的性质从“叛国”拉低到了“交易”,并且还将他摆在了出价过低的、没有诚意的一方。他精心营造的、居高临下的施舍者姿态,在这一瞬间被击得粉碎。 主动权,易手了。 “你……”赵景曜的呼吸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紊乱,他没想到朱平安的胃口竟然如此之大,甚至敢反过来讨价还价。 “合作,可以谈。”朱平安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每一下都敲在赵景曜的心跳上,“但条件,得由我来开。而且,三皇子殿下,你所说的铁骑、金银,都只是画在纸上的饼。我,又怎么知道你们鸿煊的诚意呢?” 他没有拒绝,也没有同意,而是彻底化身为一个贪婪、多疑、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枭雄。 这副姿态,反而让赵景曜那颗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 不怕你贪,就怕你没野心。 朱平安的脑海中,却闪过贾诩那张干瘦却藏着无尽算计的脸,以及他在赵景曜来之前说过的话。 “敌欲我叛,我便‘叛’给他们看。殿下,您就像一个最贪婪的商人,将他们的胃口高高吊起,让他们觉得这笔买卖有利可图,让他们不断地投入本钱。至于剩下的事,臣自有办法,让他们赔了夫人又折兵,哭都找不到调。” 没错,朱平安真正的目的,从来就不是与虎谋皮。他是要借鸿煊这只“虎”,为自己拔掉身上的刺,甚至还要趁机从这只老虎身上,狠狠地撕下一块肉来! 赵景曜迅速调整了心态,重新挂上笑容:“那么,不知六皇子殿下,想要什么样的‘诚意’?” “简单。”朱平安伸出两根手指,“我景昌、云安两地,初定未稳,正缺战马以组建骑兵,也缺铁矿以打造兵甲。下个月之内,我要看到五百匹上等战马,和足够打造三千人兵甲的铁矿石,运到景昌。”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这,只是订金。” 赵景曜在心中迅速盘算着。五百匹战马,一批铁矿石……这朱平安的胃口当真不小,而且行事老辣,全无年轻皇子的冲动。他这是在试探鸿煊的诚意,也是在为自己留后路。 不过,越是如此,反而越说明他真有反心。一个理想主义者难以掌控,但一个贪婪的商人却有明确的价码。这点“订金”虽不便宜,却是一枚绝佳的鱼饵,只要他吞下去,这根线就牵在了我的手里。 想到此,赵景曜脸上的笑容才重新变得真切,他缓缓颔首,沉声道:“六皇子快人快语,本宫欣赏。好!一个月内,五百匹上等战马和足量的铁矿石,必会送到景昌。这既是我们的诚意,也是我们对未来盟友的一份投资。” “一言为定。”朱平安端起茶杯,以茶代酒,与赵景曜隔空一碰。 两人相视一笑,各怀鬼胎。 一个以为找到了颠覆敌国的最佳棋子,一个则布下了吞噬恶狼的致命陷阱。 赵景曜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他走出驿馆,看着景昌县城的夜色,仿佛已经看到了不久的将来,泰昌王朝内乱四起、烽火连天的景象。他甚至有些得意,自己这位泰昌六皇子,也不过是个被权力欲望蒙蔽了双眼的俗人罢了。 他前脚刚走,静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 贾诩的身影走了进来,室内的烛火依旧平稳,但他的出现,却让空气无端凝重了几分。  他走到朱平安身边,那双看似浑浊的老眼微微眯起,眼神深处掠过一丝算计得逞的精光。 “殿下。” “文和,都按你说的办了。”朱平安揉了揉眉心,与这种人虚与委蛇,着实耗费心神。 贾诩的嘴角,勾起一抹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他那双浑浊的老眼里,闪烁着毒蛇锁定猎物时的兴奋光芒。 “很好。鱼儿已经吞下了饵,接下来,就该慢慢收线了。” 他走到朱平安身边,声音压得极低。 “殿下,是时候让鸿煊尝尝,什么叫‘赔了夫人又折兵’了。他们送来的战马和铁矿,我们悉数收下。待殿下练出精锐,第一个要打的,便是他们鸿煊安插在北境的钉子。 届时,我们要让他们亲眼看着,自己送来的刀,是如何砍在自己身上的。” 第161章 系统再升级 贾诩的声音在静室中回荡,每一个字都带着冰冷的算计,仿佛能将空气中的暖意都冻结。他描绘的蓝图,大胆、疯狂,却又环环相扣,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力。 “此计分三步。”贾诩伸出三根干瘦的手指,像是在展示一件完美的艺术品,“第一步,名为‘借鸡生蛋’。鸿煊送来的战马、铁矿,我们照单全收。殿下正好缺兵少甲,此乃天赐良机。用他们的资源,壮大我们的力量,天底下没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了。” 朱平安点了点头,这第一步,他与贾诩不谋而合。 “第二步,名为‘浑水摸鱼’。”贾诩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据李元芳探得的情报,鸿煊三皇子赵景曜并非太子,其上尚有两位兄长,野心勃勃。我们可以利用锦衣卫的情报网,将赵景曜与我们‘勾结’的消息,稍稍‘泄露’给他的政敌。无需我们动手,鸿煊的京城,自然会比我们的景昌还要热闹。” 挑动皇子内斗,这是釜底抽薪的毒计。 “待他们内乱不止,自顾不暇之时,便是第三步——‘图穷匕见’。”贾诩的声音陡然转厉,带着一股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殿下兵锋所指,并非泰昌腹地,而是鸿煊在北境最重要的据点——黑石城!此城与燕云关遥相呼应,是鸿煊南侵的桥头堡。 我们用他们送来的战马和兵甲,在他们最意想不到的时候,敲掉他们最重要的一颗钉子。届时,鸿煊朝野震动,赵景曜百口莫辩,而殿下则威震北境,一战定乾坤!” 三步连环,步步惊心。 饶是朱平安,听完这整个计划,也感到一阵心潮澎湃。这已经不是简单的阴谋诡计,而是撬动两国国运的宏大棋局。每一步都踩在刀尖之上,对情报的精准、时机的把握、自身的执行力,都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任何一个环节出错,都可能导致满盘皆输,甚至引来鸿煊王朝疯狂的报复。 这棋局,太险,也太刺激。 就在朱平安沉思着计划的每一个细节,反复推演其中的风险与变数时,他的脑海中,毫无征兆地爆开一团刺目的金光。 这光芒来得如此突然,如此强烈,让他眼前的一切——烛火、贾诩、静室,都在瞬间褪色,只剩下那片纯粹而浩瀚的金色。 紧接着,那熟悉的、毫无感情的系统提示音,如同天外宏音,在他意识的深处轰然响起。 【检测到宿主势力范围显著扩张,统治结构复杂度提升,信仰值储备已达临界点……】 【系统正在进行迭代升级……升级进度10%…50%…100%!】 【叮!系统3.0版本升级完成!】 金光缓缓收敛,如同潮水般退去。朱平安的意识重新回到现实,眼前的烛火依旧在跳动,贾诩依然站在原地,用探寻的目光看着他,显然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 “殿下?”贾诩见朱平安神情有异,关切地问了一句。 “无妨,只是想到一些事情。”朱平安摆了摆手,心神却早已沉入了那焕然一新的系统界面。 界面的布局变得更加简洁、清晰,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在原有的【召唤】和【商城】之外,多出了一个全新的版块,上面用古朴的篆文写着三个大字——【人才市场】。 这是什么? 朱平安怀着一丝激动,意念触及那个版块。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不再是那个只有一个“随机召唤”按钮的简陋界面,取而代?????的是一个仿佛无穷无尽的卷轴。卷轴之上,罗列着一个个鲜活的名字,后面详细标注着他们的能力特长、等级评价,以及兑换所需的信仰值数额。 …… 朱平安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了。 这……这简直就是一个随身携带的吏部! 他一直以来最大的困扰,便是核心团队虽强,但中下层管理人才严重断层。萧何、荀彧纵有经天纬地之才,也无法将政令完美地传达到每一个村落。而现在,这个问题的答案,就赤裸裸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激动地向下滑动卷轴,更多熟悉或陌生的名字映入眼帘。人才的分类清晰明了,从最基础的【普通级】,到足以独当一面的【优秀级】,再往上,是能镇守一方的【杰出级】。 甚至,在卷轴的最顶端,那片被金色云雾笼罩的区域,他还看到了几个若隐若现的【传奇级】名字,只是后面那天文数字般的信仰值,让他默默地把口水咽了回去。 这简直是……及时雨! “殿下,可是觉得此计有何不妥?”贾诩见朱平安久久不语,又追问了一句。 “不,此计甚好。”朱平安回过神来,压下心中的狂喜,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只是,要实施此计,我们需要一个稳固无比的后方。景昌、云安两地,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拧成一股绳,民心归附,政令通达。否则,我们一旦对外用兵,内部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萧何和荀彧的烦恼,他感同身受。两县之地,百废待兴,工程、民政、司法、教育……千头万绪,都需要能够独当一面的干才去落实。 他的目光,再次回到了那片琳琅满目的人才市场。 他现在的信仰值,在拿下云安县后,已经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峰值。虽然兑换传奇人物是痴人说梦,但兑换一位【杰出级】的人才,却是绰绰有余。 他的手指在卷轴上缓缓划过,一个个名字从眼前流淌而过。他的目标非常明确,他需要一位实干家,一位能将蓝图变为现实的执行者,最好……还懂得如何治理水土,为两县的农业发展打下万世基业。 突然,他的手指停住了。 一个名字,牢牢地吸引了他的目光。 【姓名:王景】 【评级:杰出级】 【特长:内政、水利(治水宗师,拥有规划和执行超大型水利工程的卓越能力;同时具备优秀的州郡级民政管理才能,清廉实干,善于安抚百姓,发展农业)】 【简介:东汉水利专家,秉承“建卒更代,以长廉耻”之念,十年治河,劳功千载。其法可使黄河“千年无患”。】 【兑换所需信仰值:30000】 王景! 朱平安的心脏重重地跳了一下。 治水宗师!这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人才吗?景昌、云安两地多山,水系复杂,时有水患。若能得此人,不仅能兴修水利,根除水患,更能变害为利,灌溉万亩良田,让两县真正成为固若金汤的粮仓! 而且,他还兼具优秀的民政管理能力,可以极大地分担萧何与荀彧的压力,将新政的每一个细节都落到实处。 简直是为眼下局势量身定做的最佳人选! 可是……3万信仰值。 这个数字,几乎要掏空他现在的家底,朱平安心中暗骂怎么升个级还通货膨胀了。 朱平安陷入了一个幸福而又艰难的抉择。 兑换王景,可以立刻让他的根基稳如磐石,为贾诩的惊天毒计提供最坚实的后盾。有了稳固的后方,他才能毫无顾忌地对外亮出獠牙。 可若是不兑换,将这笔信仰值省下来,或许在关键时刻,能随机召唤出一位像戚继光、贾诩这样的顶级统帅或谋士,从而在未来的战场上获得更大的优势。 是选择夯实基础,稳扎稳打?还是选择保留底牌,豪赌未来? 朱平安看着卷轴上“王景”那两个字,仿佛看到了无数百姓在修好的水渠边欢呼,看到了万顷良田稻浪翻滚。 他的心中,渐渐有了决断。 第162章 治水宗师 未来随机召唤的无限可能,的确诱人。但那终究是赌博,充满了不确定性。而王景,则是摆在眼前,能立刻解决根本问题的良药。 根基不稳,一切都是空中楼阁。贾诩的毒计再妙,戚继光的兵锋再利,若是后方粮草不济、民心不稳,一旦战事稍有不顺,便可能土崩瓦解。 朱平安的思绪在电光石火间完成了权衡。 他不再犹豫,在意识中对系统下达了指令:“兑换,王景!” 【确认兑换“杰出级”人才:王景?将消耗30000点信仰值。】 “确认!” 嗡——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他辛辛苦苦积攒的信仰值储备瞬间抹去,那刚刚还显得充裕的数字,一下子变得干瘪。 朱平安的心,实实在在地抽了一下。三万点,这几乎是他全部的家当,真是一夜回到解放前。他甚至忍不住腹诽一句,这系统升级怎么还带通货膨胀的。 但这份肉痛仅仅持续了一瞬,便被一股更强烈的信念所取代。 千金买马骨,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一个能奠定万世基业的治水宗师,值得! 【兑换成功。人才“王景”将于合理时机出现在宿主面前。】 系统的提示音落下,朱平安的心也彻底定了下来。 第二天一早,萧何便领着一人前来求见。 此人约莫四十出头的年纪,身材中等,面容朴素得有些过分,黝黑的皮肤上刻着风霜的痕迹,一身浆洗得发白的粗布长衫,最引人注目的,是他那双布满了厚厚老茧的手,指节粗大,一看便知是常年劳作之人,绝非养尊处优的士人。 “殿下,”萧何拱手引荐,语气中带着一丝不确定,“这位是王景先生,自称是流浪士人,听闻殿下在景云两地推行新政,心向往之,特来投效。” 朱平安挥退了左右,只留下萧何与贾诩二人,示意王景入座。 “先生不必多礼。”朱平安的目光落在那双粗糙的手上,心中已然有数,“听闻先生此来,是为本王分忧?” 王景没有丝毫局促,他只是平静地拱了拱手:“草民听闻殿下仁德,爱民如子,又在两县大兴土木,想必在水利一道有所规划。草民对此道略懂一二,或可为殿下献上绵薄之力。” “哦?”朱平安不动声色,从案几上拿起一份舆图和几张草图,“这正是本王与萧何先生耗费数日心血,为景昌、云安两县规划的水利草案,还请先生斧正。” 这份草图,是萧何结合了多位本地老吏的经验,反复推敲而成,自认虽不完美,但也算得上是目前最优的方案。 王景接过图纸,只看了一眼。 他看得不快,目光却像是带着钩子,从图纸的一端缓缓扫到另一端。静室里只剩下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片刻之后,王景将图纸放回案上,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锤:“殿下恕罪,此图,有三处致命之误。” 萧何的目光瞬间凝聚,他并未动怒,反而收敛了所有表情,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他没有看王景,而是重新审视了一遍那张自己也参与其中、反复推敲过的图纸。对于一个关乎数十万民生死的方案,任何“致命之误”的指控,都值得他用最严肃的态度去对待。 “其一,”王景伸出一根手指,点在图上一条规划中的主渠上,“此处选址看似取直,实则忽略了上游土质松软。一旦开渠,水流湍急,不出三月,必致堤岸崩塌。” “其二,此处的泄洪口,设计过窄,且正对下游一处洼地。平日无事,可一旦遭遇丰水期,洪水宣泄不及,必会倒灌,淹没下游良田至少三千亩。” “其三,也是最致命的一点。”王景的声音沉了下去,“整个水网规划,头重脚轻,只重疏导,不重蓄养。若按此图修建,半年之内,一旦遭遇连续三日以上的大雨,上游山洪倾泻而下,整个水系将彻底崩溃。届时,非但无功,反而会酿成一场滔天人祸!” 一针见血,毫不留情! 萧何的脸色变了,从最初的一丝不以为然,迅速转为凝重。他立刻走到一旁的书架上,取下几卷更详细的地形勘测记录和历年水文数据,与朱平安一起,对照着王景指出的那几处地方,飞快地演算起来。 冷汗,顺着萧何的额角渗了出来。 数据不会骗人。王景所言,分毫不差!他只凭着一张粗略的草图,竟能精准地预见到连他们这些手握详细数据的人都忽略掉的巨大风险。 这是何等恐怖的眼力和经验! 萧何放下手中的竹简,对着王景,郑重其事地长揖及地:“先生大才,萧何拜服。若非先生一言点醒,我等险些酿成大错,成为千古罪人!” 朱平安眼中精光大盛,心中那三万点信仰值带来的肉痛感,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 值!太值了! “先生请起。”朱平安亲自扶起萧何,随即转向王景,语气充满了期待,“依先生之见,这两县之水,该当如何去治?” 王景站起身,神情严肃:“殿下,两县水患,积弊已久,非小修小补所能根治。若要一劳永逸,必须摒弃旧法,通盘规划,从源头做起。草民需要三天时间,亲自勘察两县所有的主要河道、山川走势。” “好!”朱平安当即拍板,没有丝毫犹豫,“本王给你最好的马,最全的舆图!典韦,许褚!” “末将在!”守在门外的两尊铁塔应声而入。 “从即刻起,你们二人亲率一队亲卫,寸步不离地护卫王景先生。先生有任何要求,无论人、马、物,你们都必须在第一时间满足!若有差池,唯你们是问!”朱平安的命令雷厉风行,不容置喙。 典韦和许褚对视一眼,虽然不明白这个看起来文弱的中年人有何重要,但殿下的命令就是一切,当即对着王景一抱拳:“先生,请!” 自始至终,贾诩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却掠过一丝了然。他看的不是王景,而是殿下朱平安。 从殿下拿出图纸的那一刻起,贾诩就明白,这不是一场考校,而是一场“授名”。殿下早已知晓此人是大才,今日种种,不过是为王景铺路,让他能名正言顺地接管这关乎根基的千秋伟业。 治水,安民,而后收拢民心,这才是真正的王道根基。比起自己和戚继光的奇谋与兵锋,这看似平淡无奇的王景,才是殿下霸业棋盘上,那枚最深、最稳的“天元”之子。 他敏锐地意识到,殿下的势力,或许即将迎来一次真正的、由内而外的质变。 半月后,王景风尘仆仆地归来。他的衣衫上沾满了泥点,脸上也带着深深的倦色,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他没有一句废话,直接走进议事厅,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将一份他亲手绘制的、比原有舆图宏大数倍、其上线条交错,堪称疯狂的全新舆图,重重地铺在朱平安面前。 “殿下,臣幸不辱命。”王景的声音沙哑,却充满了力量,“此为臣的治水之策!” 第163章 运河初想 议事厅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张巨大的舆图上。 它太大了,几乎铺满了整个长案。与之前官方工整的舆图不同,这张图充满了手绘的力道,山川河流的走势被粗犷而精准的线条勾勒出来,充满了原始的生命力。 而最令人心悸的,是那条贯穿图纸中央的蓝色线条。 它如同一条苏醒的巨龙,从景昌县北部的山区发源,蜿蜒南下,巧妙地将两县境内所有大大小小的河流、湖泊、沼泽全部串联起来,形成一个完整的、循环的水系网络。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在这条“巨龙”的尾部,王景还用虚线预留出了数个接口,箭头直指邻近的州县。 这已经不是治水,这是在画地为龙! “此河,我称之为‘景云运河’。”王景的声音不大,却在安静的议事厅内掷地有声。 他指着图纸,开始详解:“此河一旦建成,首要之功,便是彻底根除两县水患。上游蓄水,中游分流,下游灌溉,可保景云之地,百年无忧。” “其次,可成一个巨大的灌溉网络。沿河两岸,预计可新增良田至少三十万亩,皆为水旱从人的上等良田!” “最重要的一点,”王景的眼中闪烁着光芒,“它将成为一条水上交通大动脉。南来北往的货物,可顺流直下,节省脚力十倍不止。两县的物资流通、经济发展,将因此而腾飞!” 萧何与荀彧凑在舆图前,越看,心越沉,最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王先生,”萧何的眉头紧紧锁起,他作为总管,第一反应就是算账,“这个工程,太过浩大了。所需的人力、物力、财力,恐怕……是个天文数字。以两县如今的府库,便是再翻十倍,也难以支撑。” 荀彧也点头附和,他的考量更为深远:“殿下,如此规模的工程,征调民夫不下十万,工期至少数年。期间百姓生计、土地征用、官员调配,稍有不慎,便会引发民乱。这……这非一地一县之力所能为。” 他们的质疑,代表了所有正常人的反应。这不是一个计划,这是一个梦想,一个疯狂的、不切实际的梦想。 连一向胆大包天的贾诩,都眯着眼睛,没有说话。他不是在评估可行性,而是在评估这份疯狂背后,殿下的野心究竟有多大。 面对质疑,王景却不见丝毫慌乱,他似乎早有预料。 “萧何先生、荀彧先生的顾虑,景早已想过。”他不卑不亢地说道,“此计虽难,但绝非空想。” “其一,我们可分段施工。先从水患最严重的云安县南段开始,集中人力物力,先解燃眉之急。此段一旦修成,百姓见到好处,后续的工程便会得到拥护。” “其二,人力问题,可以‘以工代赈’之法解决。我们不强征民夫,而是招募。凡来做工者,每日管两餐饱饭,并按工日发放薪酬。如此,既能解决劳力,又能让贫苦百姓有活路,一举两得。” “其三,物料运输,可利用现有水力。在关键河段,甚至可以建造水力驱动的起重、运输器械,事半功倍。” 王景侃侃而谈,将一个看似不可能的宏伟蓝图,拆解成一个个切实可行的步骤。他的话语中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严谨的逻辑和绝对的自信。 萧何与荀彧听得入了神,脸上的疑虑渐渐被惊讶所取代。他们发现,这个看似粗陋的汉子,其胸中所藏的,竟是经天纬地之才。 可即便如此,这依然是一场豪赌。议事厅内,再次陷入了沉默。所有人都看向了主座上的朱平安,等待着他的最终决断。 朱平安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灼灼地盯着那张舆图。他仿佛能看到,在那条蓝色的线条上,千帆竞渡,两岸稻谷飘香,百姓安居乐业。 他心中的血液,在沸腾。 “砰!” 一声巨响,朱平安猛地一掌拍在桌案上,霍然起身。 他双目赤红,环视众人,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就这么办!” “本王要让这景云之地,千年无水患!” “钱不够,本王去想办法!人不够,本王去招募!此事,休要再议!” 这一声怒吼,如同定海神针,将所有的犹豫和彷徨,瞬间击得粉碎。萧何与荀彧对视一眼,随即躬身领命:“臣等,遵命!” 贾诩的嘴角,终于勾起了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是夜,朱平安屏退左右,独自留在书房。他平复下激动的心情,意识沉入系统。 “系统,消耗信仰值,对‘景云大运河’计划,进行成功率推演。” 【推演启动,消耗信仰值1000点……推演完成。】 【“景云大运河”计划:综合成功率85%。】 【风险提示:】 【1. 潜在的巨大财政赤字,有超过60%的概率导致府库在工程中期被完全掏空。】 【2. 严重缺乏懂得算学、测绘、营造、管理的中层技术官员与熟练工匠。此风险将直接导致工期延长、成本激增、工程质量下降,是计划失败的最大隐患。】 看到85%的成功率,朱平安松了口气,这证明他的决断没有错。但当他看到第二个风险提示时,瞳孔却猛地一缩。 人才! 这个问题,像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他。 他手下有王景这样的顶级总设计师,有萧何这样的顶级大总管,有荀彧这样的顶级战略顾问,有贾诩这样的顶级风险控制。 可是,谁去执行? 谁来丈量土地,谁来计算土方,谁来监督施工,谁来管理数万民夫的吃喝拉撒? 靠那群只懂得“之乎者也”的腐儒,还是靠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吏员?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致命的短板。他的班底,像一个只有元帅和将军,却没有足够士官和精兵的军队。靠召唤,能解决顶层问题,但永远无法解决系统性的人才断层。你总不能指望系统给你召唤五百个优秀的工头吧? 要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一个办法。 自己培养!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一个比修建运河更加大胆、更加离经叛道的想法,疯狂地滋生起来。 他猛地推开书房的门,大步流星地走向议事厅。 片刻之后,刚刚散去的萧何、荀彧、贾诩等人,被再次紧急召集。他们看着殿下眼中闪烁的、比决定修建运河时更加狂热的光芒,心中都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朱平安深吸一口气,宣布了他的第二个决定。 这个决定的震撼程度,甚至让贾诩都收起了那副万年不变的微笑。 “传本王令!” “从即日起,本王要在景昌县,建立一所‘景云学堂’!” “不教诗书,不考八股!只教算学、格物、水利、营造之学!” 第164章 惹怒儒生 议事厅内的空气,仿佛在朱平安话音落下的瞬间凝固了。 “不教诗书,不考八股!只教算学、格物、水利、营造之学!” 这几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每个人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修建运河,虽是惊世骇俗,但终究还在“为民办事”的范畴之内。可兴办一所只教“奇技淫巧”的学堂,这已经不是离经叛道了,这是在挖整个大泰昌王朝,乃至整个天下士人阶层的根! 在这个“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时代,圣人经典是天,科举取士是地。朱平安此举,无异于要将这天捅个窟窿,将这地掀起一角。 “殿下,三思!” 第一个打破沉默的,是荀彧。他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连声音都透着一股寒意。他并非不认可实用之学,相反,他比谁都清楚这些学问对治理地方的重要性。但他看得更远,也更明白此举会触动的,是何等庞大的利益集团。 “殿下可知,此举意味着什么?”荀彧向前一步,目光直视朱平安,“这意味着,您将与天下所有的读书人为敌!您这是在向整个儒家道统宣战!” 宣战! 这两个字,让在场的萧何与王景都感到了彻骨的寒意。与天下读书人为敌,这是任何一个皇子,甚至任何一个帝王都不敢想象的事情。 “文若先生言重了。”朱平安的语气很平静,但眼神中的火焰却愈发炽热。他缓缓从主座上走下,来到荀彧面前。 “我且问先生一句,圣人云‘天地之大德曰生’,又言‘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难道,让百姓饿着肚子去高谈仁义道德,就是圣人之道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回荡在议事厅内:“本王要培养的,不是一群只会引经据典、空谈误国的腐儒!本王要的,是能让百姓吃饱饭、穿暖衣,能让这景云之地真正富强起来的实干之才!” 荀彧嘴唇翕动,却终究没有再说出话来。他从殿下的眼中,看到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不容置疑的决心。这是一种与皇权、与谋略都无关的信念,纯粹而又可怕。 角落里,一直眯着眼睛仿佛睡着了的贾诩,眼缝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 乱起来了,终于要彻底乱起来了。 他嗅到了混乱的味道,而混乱,往往意味着机遇。殿下这一步棋,看似莽撞,实则狠辣无比。它撬动的,正是世家门阀赖以统治千年的根基——对知识的垄断。 贾诩甚至觉得,这比修建一条运河,要伟大得多,也危险得多。 “传令下去,就按我说的办!”朱平安没有再给任何人反对的机会。 命令被迅速传达。 很快,一份前所未闻的学堂招生布告,被贴满了景昌、云安两县的街头巷尾,甚至被快马送往了各个乡镇的里正手中。 布告的内容,简单而又充满了颠覆性: 【景云学堂招生简章】 一、不问出身,不看门第。凡我景云之地子民,无论农户、工匠、商贾之后,皆可报名。 二、不考经义,不试策论。凡年满十二,粗通文墨,有志于算学、格物、水利、营造之实学者,皆可报名。 三、不取束脩,管吃管住。凡入学堂者,学费全免,每日供给两餐,提供统一住宿。 四、学成之后,择优录用。凡考核优异者,直接录用为两县官吏,参与运河修建、新政推行,待遇从优,前途无量! 这四条,一条比一条惊人。尤其是最后一条,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 自古以来,想要当官,只有华山一条路——科举。十年寒窗,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可现在,六皇子竟然说,学那些“下九流”的玩意儿,也能当官? 消息如长了翅膀般,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传遍了四方。 最初,是百姓的狂喜和将信将疑。随后,便是周边州府儒林士绅的震动和暴怒。 “荒唐!简直是荒唐!” “不敬圣贤,倒行逆施!此乃乱国之举!” “将工匠之流与我辈读书人并列,甚至凌驾于我等之上,成何体统!简直是奇耻大辱!” 一封封措辞严厉、引经据典的“劝谏信”,如同雪片一般,从四面八方飞向景昌县衙。信中,那些士绅大儒们痛心疾首,斥责朱平安“不尊古法,乱民心智”,是动摇国本的罪人。 这些信,朱平安一封都没看,全被他当成了引火的废纸。 然而,他可以无视这些信,却无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 青州府,此地文风鼎盛,乃是泰昌北地有名的儒学重镇。府内名望最高的大儒,郑明远,在士林中德高望重,门生故吏遍布朝野。他以维护儒家道统为己任,性格更是出了名的刚直固执。 当景云学堂的招生简章传到他手中时,这位年近七旬的老学究气得浑身发抖,将自己最心爱的一方端砚,“啪”的一声摔得粉碎。 “妖学!此乃动摇国本之妖学!”郑明远指着那份布告,须发皆张,怒斥道,“老夫治学五十载,从未见过如此颠倒黑白、蛊惑人心之言!若任由此等歪理邪说流传,圣人大道将毁于一旦!老夫绝不能坐视不理!” 盛怒之下,郑明远当即做出决定。 他唤来自己最得意的几名弟子,皆是青州府有名的青年才俊,在诗文辩论上小有名气。 “尔等即刻启程,前往景昌县!”郑明远声色俱厉地命令道,“名义上,是去与那六皇子‘交流学问’。实际上,你们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他的那些歪理邪说,一一驳倒!让他知难而退,自行关闭那所妖学,以正视听!” “老师放心,我等必不辱使命!”为首的弟子张谦,自信满满地躬身领命。 于是,几天之后,几位身穿崭新儒衫、头戴方巾、神情倨傲的年轻士子,趾高气扬地来到了景昌县的城门下。 他们看着城门口热火朝天、尘土飞扬的工地,看着那些扛着石料、推着独轮车、浑身沾满泥土的百姓,眼中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一丝毫不掩饰的鄙夷。 “哼,穷山恶水,刁民遍地。也难怪会生出那等不学无术的皇子。”张谦轻哼一声,摇着折扇,迈步向城中走去。 一场观念的剧烈冲突,已然箭在弦上。 第165章 儒生上门 景昌县的城门口,风尘仆仆。 几名身穿月白儒衫的年轻士子,与周围热火朝天的景象显得格格不入。他们头戴四方平定巾,手持玉骨折扇,脚踩的皂靴一尘不染,仿佛不是走进一座县城,而是踏入了一片污浊之地。 为首的青年名叫张谦,二十出头,面容俊朗,只是眉宇间那股挥之不去的傲气,让他看人的眼神总带着几分审视与评判。他望着城门口那些挥汗如雨、高声吆喝的百姓,听着远处传来的夯土声,鼻翼间不自觉地翕动了一下,像是闻到了什么难闻的气味。 “哼,穷山恶水,刁民遍地。也难怪会生出那等不学无术的皇子。”张谦用只有同伴能听到的声音轻哼,语气中的鄙夷毫不掩饰。 他们此行,便是奉了青州大儒郑明远之命,前来“拨乱反正”的。一行人仗着老师的名头,连通报都省了,直接在县衙门口递上名帖,言明要见六皇子朱平安,交流学问。 可县衙的吏员却告诉他们,殿下此刻正在城西的运河工地上,视察工程进度。 张谦等人只好捏着鼻子,寻到了城西。 远远望去,只见一片巨大的工地上,数千人往来如蚁,尘土飞扬。而他们的目标,六皇子朱平安,正站在一堆新烧制的砖石旁,身上穿着最普通的麻布衣衫,正卷着袖子,与一名满脸皱纹的老工匠和几名官员比划着什么。他身旁,萧何与新来的王景也是一般打扮,正拿着一张图纸激烈地讨论着。 皇子竟与工匠泥瓦为伍! 这一幕,让张谦几人眉头皱得更深。他们走上前去,隔着几步远便停下了,仿佛再往前一步就会玷污了他们的儒衫。 “青州学子张谦,见过六皇子殿下。” 张谦的声音清朗,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味道。他只是微微躬身,一个标准的揖礼,做得敷衍而疏离,身后的几名同伴更是有样学样,下巴抬得比额头还高。 朱平安转过身,看见这几个卖相不凡的年轻“孔雀”,并未感到意外。他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露出一口白牙,笑道:“几位是青州来的才子?有何见教?” 张谦将折扇“刷”地一下打开,轻轻摇动,似乎在驱散周围的尘土气。他开门见山,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遭的工匠和吏员都听得一清二楚。 “殿下,我等听闻殿下在景云之地兴办学堂,本以为是教化万民之善举。可为何,殿下所教,竟是算学、格物此等匠人之学?圣人云:‘君子不器’。身为皇子,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潜心钻研圣人之道,以仁德化育苍生,而非沉迷于此等末流小道,与工匠为伍,岂非本末倒置,有失体统?” 他的话,如同一颗石子投入了人群。 周围的百姓和工匠们听不懂那些之乎者也,但他们听懂了“匠人之学”、“末流小道”这些词。他们看到了那几个读书人脸上毫不掩饰的轻蔑。一时间,工地上嘈杂的声音都小了下去,一道道愤怒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张谦几人。 “你这读书人,说甚鸟话!”一个满身泥浆的壮汉忍不住吼道,“俺们匠人咋了?没俺们修渠,你们喝西北风去?” “就是!殿下带俺们过好日子,你算个什么东西,跑来指手画脚!” 一名负责在旁边用炭笔记录数据的年轻吏员,是第一批被提拔上来的本地年轻人,此刻更是气得满脸通红。他鼓起勇气反驳道:“这位先生此言差矣!殿下所为,乃是利国利民之实学,何来末流之说?若无算学,何以丈量土地、计算工程?若无格物,何以兴修水利、改良工具?空谈仁义,能让百姓吃饱饭吗?” 张谦瞥了他一眼,眼神就像在看一只聒噪的夏虫。 “哼,伶牙俐齿。”他不屑地冷笑一声,“不过是读了几天书,便忘了圣人教诲,甘为匠人鹰犬,简直是数典忘祖,可悲可叹!” 那年轻吏员被噎得脸色涨红,双拳紧握,却再说不出话来。 眼看气氛越来越紧张,周围的工匠们甚至抄起了手边的扁担和铁锹,朱平安却依旧面带微笑。他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 “几位远来是客,站在工地上争论,也不是待客之道。不如,随本王去县衙喝杯茶,我们坐下来,慢慢聊。” 他的语气平静温和,仿佛刚才那场尖锐的冲突从未发生。 张谦见状,以为是朱平安理亏心虚,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他们辩论,心中更添了几分胜算。他与同伴交换了一个得意的眼神,收起折扇,矜持地点了点头:“如此,便叨扰殿下了。” 他们不知道,朱平安想的却是,跟一群自以为是的傻鸟在工地上吵架,毫无意义,反而会耽误工程进度。他要给他们准备一个更大的舞台,让他们把所有想说的话都说出来,然后再一巴掌,把他们彻底拍晕。 到了县衙,奉上清茶。朱平安没有急着进入正题,反而“盛情”地邀请张谦等人去参观正在筹建的景云学堂。 学堂由一座旧祠堂改建,虽然简陋,但打扫得干干净净。张谦等人本以为能看到些什么,可当他们走进教室时,所有人都愣住了。 这里没有书架,没有堆积如山的四书五经。 墙上挂着的,是巨大的图纸,上面画着复杂的齿轮结构和水车模型。靠墙的柜子里,摆放着一排排崭新的算盘。讲台旁,则是一些用木头和竹子做成的简易几何模型,有圆锥,有棱台。桌子上,散落着各种测量工具和绘图用的炭笔。 整个学堂,闻不到一丝墨香,反而充斥着一股木屑和桐油的味道。 “这……这成何体统!”一名弟子忍不住失声叫道,“这哪里是学堂,分明就是个木工房!” “荒唐,简直是胡闹!” 张谦看得连连摇头,最后一丝疑虑也烟消云散。他现在百分之百地确定,这位六皇子就是个不学无术、离经叛道的典型。他们此行,乃是替天行道,匡扶正统! 他再也按捺不住,转过身,对着朱平安郑重一揖,朗声道:“殿下!我等今日前来,不为喝茶,只为论道!我等恳请,与殿下进行一场公开辩论!” “哦?如何辩论?”朱平安饶有兴致地问。 “三日之后,就在这景昌县的广场之上!”张谦的声音慷慨激昂,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舌战群儒、名扬天下的场面,“我等愿与殿下,当着景云两地所有百姓的面,公开辩论——何为圣人正道,何为治国国本!” 他想得很清楚,一定要当着那些愚夫愚妇的面,将这位六皇子那些可笑的“歪理邪说”驳得体无完肤。如此,既能完成老师交代的任务,又能为自己博取“不畏强权、敢于直谏”的清名,一举两得。 这正中朱平安下怀。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他就是要借这个机会,借这几个主动送上门来的“传声筒”,当着所有人的面,把他想说的话,一次性说清楚,把“实干兴邦”的理念,像一颗钉子一样,彻底钉进所有人的心里。 “好!本王应了!”朱平安当场答应,干脆利落。 他看着一脸志在必得的张谦,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补充道:“既然是辩论,空口白牙未免无趣。不如,我们加个彩头?” 张谦一愣,下意识地问道:“什么彩头?” 朱平安的目光扫过他们每一个人,声音平静却掷地有声:“很简单。三日后,若本王输了,这景云学堂,立刻撤销,所有图纸付之一炬。本王亲自去青州,向郑老先生负荆请罪。” 他顿了顿,眼神陡然锐利起来。 “可若是……你们输了,又当如何?” 第166章 大儒驾临 张谦被朱平安那锐利的目光盯得心头一跳,但随即,身为青州大儒高徒的骄傲便将那一丝不安彻底压了下去。他挺直胸膛,几乎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傲然道:“若我等输了,便自愿留在景云学堂,为殿下扫地三月,以示惩戒!” 在他看来,这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他们代表的是圣人大道,是天下正统,背后站着的是恩师郑明远,是整个泰昌王朝的儒林。而朱平安,不过是一个离经叛道的皇子,凭着一些奇技淫巧收买人心,如何能与煌煌大道相抗衡?让他扫地?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好!一言为定!”朱平安抚掌大笑,声音清朗,没有丝毫犹豫。 赌约就此成立。 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在短短半天之内就传遍了景昌和云安两县。一个惊世骇俗的赌局,一方是给百姓带来饭碗和希望的六皇子,另一方是自诩圣人门徒的青州才子。 赌注更是闻所未闻:皇子输了,要废掉让无数人找到活计的学堂,亲自去青州负荆请罪;儒生输了,就要放下身段,在这“匠人之地”扫上三个月的地。 一时间,街头巷尾,田间地头,到处都在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那些读书人要跟殿下比试呢!” “要是殿下输了可咋办?这刚修了一半的渠,刚开垦的地,是不是就没了?” “呸!殿下才不会输!那些读书人,一来就瞧不起咱们,鼻子翘到天上去了,能说出啥好话?” 百姓们不懂什么“君子不器”,也不懂什么“圣人之道”。他们的情感朴素而直接:谁让他们吃饱穿暖,谁就是好人;谁看不起他们的汗水,谁就是敌人。 他们自发地聚集在城隍庙,为朱平安烧香祈福,嘴里念叨着最质朴的祝愿。这份淳朴的民心,汇聚成一股无形的力量,悄然改变着天平的走向。 县衙后堂,议事厅内。 萧何与王景脸上都带着几分忧色,毕竟对方搬出的是“圣人”这块金字招牌,若是应对不当,极易被扣上“非议圣贤”的大帽子。 唯有贾诩,依旧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嘴角甚至噙着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对朱平安笑道:“殿下,辩论输赢,不仅在口舌,更在人心。 臣已命人将这些儒生平日里高高在上、不事生产的言行,编成几个通俗易懂的小故事,让城里新开的几家茶馆里的说书人,日夜传唱了。” 朱平安眉毛一挑,瞬间明白了贾诩的用意。这是釜底抽薪,提前进行舆论预热。 果然,辩论还没开始,景昌县的舆论风向已经彻底变了。茶馆里,说书先生的惊堂木一拍,绘声绘色地讲起了《张秀才问农》的故事:话说那青州来的张秀才,人长得体面,就是不识庄稼。他指着绿油油的麦苗,问田里老农:“老丈,你家这韭菜长势喜人,为何不割了包饺子?” 台下顿时哄堂大笑,百姓们笑得前仰后合,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另一个茶馆里,讲的是《李公子嫌脏》:话说那李公子,路过工地,见匠人汗流浃背,便用扇子捂住口鼻,嫌弃道:“腌臢!腌臢!”哪知脚下一滑,摔了个狗吃屎,沾了一身泥,比谁都腌臢! 这些带着些许夸张和幽默的故事,迅速在民间流传开来。百姓们听着乐着,对那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儒生形象更加具象化,也更加反感。 身处舆论漩涡中心的张谦等人,自然也感受到了周遭气氛的变化。走在街上,总能感觉到百姓们指指点点的目光和压抑的窃笑声,这让他们如芒在背,十分不自在。但他们依旧坚信,这些不过是愚民的偏见,只要在辩论场上,用圣人的光辉涤荡这些污浊,一切都会回归正轨。 更让他们底气十足的是,辩论前一天,他们收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他们的恩师,青州大儒郑明远,因为不放心他们,也担忧圣学蒙尘,决定亲自前来景昌县,为他们坐镇! 消息传来,张谦几人欣喜若狂,仿佛瞬间被打了一针强心剂。他们奔走相告,原本心中仅存的一丝不安也烟消云散,只剩下必胜的信念。 辩论前一日的傍晚,一架古朴典雅的马车,在十余名弟子的簇拥下,缓缓驶入景昌县城。车驾停稳,一位身穿玄色儒袍、须发半白的老者,在弟子的搀扶下走了出来。他面容清癯,神情肃穆,目光如电,虽年过花甲,腰背却挺得笔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正是青州大儒,郑明远。 他的到来,让儒生们士气大振,也让这场即将到来的辩论,规格瞬间被拔高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这不再是皇子与几个年轻学子的口舌之争,而是新学与旧学、实干与空谈的直接碰撞。 朱平安得知郑明远亲至,非但不惧,眼中反而燃起了更盛的战意。一个张谦,分量太轻,就算赢了,天下儒林也可以说他以势压人。但郑明远不同,他是当世大儒,是旧派思想的旗帜。只要驳倒了他,就等于在这面旗帜上,凿开了一个无法弥补的窟窿。 他将自己关在书房,拒绝了所有人的打扰。面前的桌案上,没有四书五经,摆放着的,是萧何连夜整理出的两县民生数据报表,是王景亲手绘制的水利工程与新式农具的图纸,以及……系统根据现有信息,推演出数种辩论走向和应对策略的光幕。 三日之期已到。 景昌县的中心广场上,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连远处屋顶和墙头上都站满了人。许多云安县的百姓,更是连夜赶来,只为亲眼见证这场决定他们未来的辩论。戚家军的士兵手持长枪,在四周维持着秩序,将围观的百姓与中心的辩论台隔开,场面庄严肃穆,又带着一丝压抑的紧张。 高台之上,早已设好席位。 郑明远端坐于东侧主位,他身后,张谦等弟子垂手肃立,一个个神情倨傲,仿佛已经预见了胜利。 朱平安则独自一人,一身寻常的青色便服,平静地站在西侧,与对面的阵仗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咚——咚——咚——” 三声鼓响,喧闹的广场瞬间安静下来,落针可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高台上的两个人身上。 郑明远轻抚长须,双目开阖间,精光一闪。他没有看朱平安,目光却仿佛笼罩了全场。他率先发难,声音通过内力加持,洪亮而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广场的每一个角落。 “六皇子,老夫问你!圣人云:‘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你兴办此等学堂,教习匠人之术,开启民智,搅乱尊卑,可知其罪?” 第167章 道在民心 郑明远的声音仿佛带着千钧之力,回荡在广场上空,每一个字都像是一块石头,要将朱平安钉在“离经叛道”的耻辱柱上。空气仿佛凝固了,百姓们虽然听不懂那句“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却能感受到那股来自大人物的,令人窒息的威压。 张谦等人嘴角翘起,神情得意。恩师一出手,便直指核心,看你朱平安如何辩驳!这可是圣人之言,是儒学的根基之一,反驳,就是非议圣贤! 然而,朱平安并未露出他们预想中的慌乱。他静静地听完,然后对着郑明远的方向,不卑不亢地躬身一礼。 “郑老先生,晚辈也有一问。” 他的声音清朗,没有丝毫火气,却同样清晰地传遍全场。 “圣人亦云:‘天地之大德曰生’。敢问老先生,是让这天下的百姓能活下去,更是大德;还是让他们恪守着所谓的尊卑礼法,饿着肚子去死,更是大德?” 这一问,如同一柄无形的利剑,精准地刺向了郑明远理论的软肋。 郑明远的面皮抽动了一下,显然被噎得不轻。他哪里想得到,朱平安非但不正面辩驳,反而用另一句圣人之言,抛出了一个更宏大,也更尖锐的道德两难。他只能怒斥:“巧言令色!强词夺理!” 朱平安笑了,他没有再看郑明远,而是转过身,面向台下那成千上万双正注视着他的眼睛。他张开双臂,用尽全身力气,大声问道:“乡亲们!我问你们!你们是想学那些能让你们打出更多粮食、修好水渠、盖起新房,能让你们吃饱穿暖的真本事,还是想学那些让你们饿着肚子守着所谓规矩的大道理?!” 这个问题,没有任何修饰,简单、粗暴,却直击人心! 短暂的寂静后,广场上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吼声。 “吃饱饭!” “学本事!!” “我们要学真本事!!!” 一个老农涨红了脸,扯着嗓子喊道:“俺就认一个理,谁让俺家有饭吃,谁就是圣人!” 这句朴实无华的话,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声浪一波高过一波,汇聚成一股洪流,几乎要将高台掀翻。台上的郑明远和他的弟子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们从未见过如此景象,在他们眼中如蝼蚁般的“愚民”,此刻爆发出的力量,竟让他们感到了一丝恐惧。 朱平安抬手虚按,喧嚣的广场奇迹般地再次安静下来。他乘胜追击,声音愈发激昂。 “你们说我办的是匠人之学,是奇技淫巧!好!我今天就告诉你们,我这学堂里,教的是什么!” “我教算学,能精准丈量天下每一寸土地,让赋税公平,让百姓不再受贪官污吏盘剥!这算不算大道?!” “我教水利,能设计水车,兴修水渠,灌溉万顷良田,让万千百姓免于水旱之灾!这算不算大道?!” “我教格物,能改良农具,提升产量,能烧制更好的砖瓦,让天下仓廪丰实,人人有屋住!这算不算大道?!” 他每问一句,台下的百姓便齐声怒吼一句“算!”,那声音震得人耳膜生疼,也震得张谦等人心头发颤。 朱平安猛然转过身,目光如刀,直视着已经有些坐不稳的郑明远,发出了最后的雷霆之问。 “敢问郑老先生!你和你这些弟子,读的圣贤书,哪一本能让地里的粮食多增产一石?!” “你们口中的煌煌大道,哪一句能让泛滥的河水改道归流?!” “你们满口仁义道德,高坐于庙堂之上,却对百姓疾苦视而不见!视农工为末流,视实干为淫巧!将能让国家富强、百姓安康的经世济民之学,斥为歪门邪道!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圣人之道吗?!”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 “我看!这不是圣人之道!这是误国之道!是祸民之道!!” “误国之道!祸民之道!” 这八个字,如同八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百姓们热血沸腾,只觉得这位皇子说出了他们一辈子想说却不敢说的话。而郑明远身后,几名年轻的儒生脸上血色尽褪,他们下意识地看向自己那双不识农事、不沾泥土的手,眼神中第一次露出了羞愧和茫然。 他们一直以为自己走在最正确的道路上,可今天,这条路,似乎被人生生打断了。 郑明远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指着朱平安,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那“误国之道、祸民之道”八个字,如魔音贯耳,将他一生建立的信念大厦,从根基处震得土崩瓦解。 他引以为傲的经典,他坚守一生的信念,在眼前这山呼海啸般的民意面前,在朱平安那振聋发聩的质问声中,显得如此苍白,如此无力,如此……可笑。 他眼中的光芒迅速黯淡下去,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精气神,指着朱平安的手无力地垂下,整个人重重地跌坐回太师椅中,双目失神,口中只是无意识地喃喃着。 这种信念的当众崩塌,比吐血昏死,是更彻底的失败。` 他眼前一黑,胸口一股腥甜之气直冲喉头。 “噗——” 一口鲜血喷洒而出,染红了他身前的衣襟。郑明远身子一软,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当场昏死过去。 “老师!” “恩师!” 张谦等人惊呼着乱作一团,辩论台上一片鸡飞狗跳。 随着郑明远的倒下,这场万众瞩目的大辩论,以一种谁也没想到的戏剧性方式,宣告了终结。 朱平安,完胜! 他没有再看那些手忙脚乱的儒生一眼,而是转身,面对全场百姓,振臂高呼。 “从今日起,在我朱平安的治下,在我景云两县之地,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只有一条规矩——” “劳动最光荣!实干者,最可敬!!” “吼!!!” 广场上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欢呼,无数百姓激动得热泪盈眶,他们将帽子、头巾抛向天空,疯狂地呼喊着“六皇子”的名字。 朱平安感到自己的脑海中,系统界面疯狂闪烁,那代表信仰值的数字,如同决堤的洪水般,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暴涨,几乎要冲破界面的束缚。一股难以言喻的、与万民相连的磅礴力量,充盈着他的四肢百骸。 但就在这胜利的巅峰时刻,一道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李元芳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带着一丝凝重。 “殿下,京城来人了。” “是宫里的太监,说……陛下有旨!” 第168章 宫里来人 雷鸣般的欢呼还在广场上空回荡,无数狂热的百姓将朱平安的名字喊成了信仰。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无形的信仰之力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汇入脑海,系统界面上那串数字的跳动,已经不是增长,而是爆炸。 【信仰值:+1000】 【信仰值:+1500】 【信仰值:+2000】 一瞬间的收获,几乎超过了过去数月的总和。 景云学堂的招录处,顷刻间被激动的民众围得水泄不通,负责登记的文书被挤得东倒西歪,脸上却挂着与有荣焉的笑容。 就在这胜利与荣耀的顶点,李元芳的身影如鬼魅般贴近。 他压低了身体,凑到朱平安耳边,话语里的热气带着一丝冰冷的凝重。 “殿下,京城来人了。” “是宫里的太监,说……陛下有旨!” 短短一句话,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朱平安心中升腾的火焰。 庆功的喜悦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刺骨的寒意。 县衙大堂,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 萧何、荀彧、贾诩等人分列两侧,脸上再无半分喜色。 那名自称小李子的太监,三十岁上下,面白无须,脸上挂着程式化的谦卑笑容,但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里,却藏着久居宫禁的精明与审视。 他没有多余的寒暄,从一个精致的木匣中捧出明黄色的卷轴,展开。 “圣旨到——六皇子朱平安,接旨!” 尖细的嗓音在大堂里回响,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 朱平安率领众人跪倒在地。 “儿臣,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小李子清了清嗓子,开始宣读。 “皇六子平安,当思圣贤教诲,恪守祖宗礼法。尔近日所为,兴办匠人之学,非议儒林正道,实属行事乖张,不尊古法,着……” 听到这里,萧何的眉头紧紧皱起,心中一沉。 完了,这罪名可不小! 张谦那些人,果然在京城掀起了风浪! 小李子的声音顿了顿,话锋却陡然一转。 “……然,念尔心怀百姓,垦荒治水,令流民归心,使两县之地重现生机,亦有大功于社稷。朕心甚慰,知尔勇于任事,乃为民之心所驱。”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让堂上众人都是一愣。 这圣旨的意思,到底是罚,还是赏? 小李子继续念道:“功过相抵,不予追究。特赏银千两,以示嘉勉。望尔今后好自为之,勤勉政事,不得再有此等惊世骇俗之举。钦此!” “儿臣,谢父皇隆恩!” 朱平安叩首接旨,双手高高举起,接过了那份沉甸甸的圣旨。 直到小李子被客客气气地请去偏厅休息,大堂内的气氛依旧诡异。 萧何捻着胡须,第一个开口,语气中满是忧虑。 “殿下,这份圣旨,看似是赏,实则是罚啊!” 他往前一步,压低了声音:“‘不得再有惊世骇俗之举’,这分明是警告!陛下是看在您治理有功的份上,才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我们……必须收敛了。” 荀彧却摇了摇头,提出了不同看法。 “萧大人此言差矣。在我看来,这恰恰是陛下对殿下的保护。” 他看向朱平安,分析道:“圣旨前半段的斥责,是说给天下儒生听的,是为了平息都察院那些御史的怒火。而后半段的赏赐和赞扬,才是陛下真正想对殿下说的话。这千两白银,就是陛下的态度!” 两人各执一词,争论不休。 一旁的贾诩,从头到尾一言不发,只是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都不对。” 朱平安将圣旨放在桌上,轻轻展开。 他的手指划过“赏银千两”那几个字,脸上露出了一抹自信的笑容。 “父皇的意思很简单。” 萧何与荀彧同时看向他。 “斥责是假的,是说给别人听的。赏赐是真的,是给我的。” 朱平安站起身,踱了两步。 “父皇这是在告诉我:‘老六,你干得不错,但动静太大了,给老子惹了点麻烦。这钱你拿着,算是封口费,以后做事,聪明点,别再把事情捅到朝堂上来,让朕难做!’” 这番通俗甚至有些“大逆不道”的解读,让萧何和荀彧都愣住了。 他们还在分析字句间的微言大雅,朱平安却已经洞穿了皇帝作为“父亲”和“君主”的双重矛盾心理。 这才是最精准的解读! 既是君王的敲打,也是父亲的偏袒。 就在此时,一名亲卫快步走入,手中捧着一个钱袋。 “殿下,那位李公公说要去方便一下。” 朱平安笑了笑,接过钱袋,掂了掂分量。 “去吧,告诉李公公,天气转凉,让他添件衣裳。” 亲卫心领神会,躬身退下。 不多时,那名小李子太监便满面春风地回来,看向朱平安时,笑容里少了几分程式化,多了几分真切的亲近。 他凑近一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开口。 “殿下,您可真是……让陛下在朝堂上发了好大一通火啊。” 朱平安不动声色。 “哦?还请公公赐教。” “都察院的几位御史,联名上了十七道奏疏,说您……说您离经叛道,蛊惑愚民,请陛下废了您的皇子之位呢!”小李子的声音尖细,却带着一丝幸灾乐祸。 “陛下当场就把龙案给拍了,指着那些御史的鼻子骂,说他们饱食终日,不知民间疾苦!还说……您就算有错,那也是为了百姓,情有可原!” 小李子顿了顿,补充了一句点睛之笔。 “奴婢在宫里伺候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见陛下为了哪位皇子,这么跟满朝的言官对着干。殿下,您在陛下的心里,分量不一样啊。” 送走小李子,朱平安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 他终于明白了,这场辩论的胜利,在京城掀起的,是何等的惊涛骇浪。 他的那些好皇兄们,找到了一个新的武器——儒家道统。 这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他们正试图用这把刀,将自己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当晚,朱平安密召贾诩。 书房内,烛火摇曳。 朱平安将小李子的话原原本本复述了一遍,最后凝重地总结。 “文和,他们想用儒家的刀杀我。” 贾诩静静地听着,脸上非但没有丝毫担忧,反而抚着手掌,低低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阴冷。 “殿下,这可是大好事啊!” 朱平安一愣:“好事?” “当然是好事!” 贾诩站起身,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像一头嗅到了血腥味的饿狼。 “他们想用刀杀我们,说明他们黔驴技穷了。更好的是,他们还主动把刀递到了我们手上。” 他凑到朱平安面前,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开口。 “我们何不借力打力,让这把刀,去砍他们自己?” 朱平安呼吸一滞:“怎么砍?” 贾诩的嘴角咧开一个阴险的弧度。 “殿下,您不仅要风风光光地收下这千两赏银,还要立刻写一封‘罪己书’,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罪己书?”朱平安皱眉,这是认输。 “对,罪己书。”贾诩的笑容愈发诡异,“但这封信的内容,将是射向您那些好皇兄和都察院御史们……最毒的一支箭!” 第169章 杀人不见血 书房内,烛火将贾诩的身影拉得细长,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那双眯起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近乎于残忍的兴奋。 “罪己书?”朱平安咀嚼着这三个字,眉心微蹙。主动认错,岂不是正中敌人下怀? “对,就是罪己书。”贾诩的笑容里透着一股凉气,“殿下,要杀人,必先捧人。要让敌人摔得最惨,就要先把他高高举起。” 他走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仿佛毒蛇在吐信:“殿下,您就在这罪己书中,把自己贬得一文不值,说自己德行浅薄,不通圣人之道,只会用些修桥补路、开渠垦荒的‘俗务’来取悦百姓,与真正的王道教化南辕北辙。” 朱平安的眼睛亮了起来,瞬间明白了贾诩的意图。这哪里是认罪,分明是扎刀子。 贾诩见他领会,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光贬低自己还不够。您要反过来,把大皇子、二皇子,还有那些弹劾您的御史们,全都捧到圣人的高度。夸他们‘德高望重,深谙治国大道’,赞他们‘心怀天下,乃国之栋梁’。” “然后呢?”朱平安心中已经有了几分快意。 “然后,”贾诩的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就在信的末尾,用最诚恳、最卑微的语气,添上这么一句。” 他清了清嗓子,模仿着朱平安的口吻,缓缓念道:“儿臣愚钝,目光短浅,只能勉强让治下百姓仓廪暂实,衣食无忧。至于如何教化万民,使之成为知礼守节、明辨是非的‘王道之民’,此等经天纬地之大才,儿臣万万不能及。恳请父皇派遣如大皇兄、二皇兄那般深明大义的贤才,前来景云之地指点迷津。儿臣必扫榻以待,将这两县治理之权,拱手相让,以观摩学习,洗心革面。” 话音落下,书房内一片死寂。 朱平安的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毒!太毒了! 这封信一旦送出去,简直就是把大皇子和二皇子架在火上烤! 他们来,还是不来? 若是不来,就是心虚,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承认,自己满口的仁义道德,还不如朱平安这个“俗人”能干。从此以后,他们再也没脸提什么“治国大道”。 若是真来了,面对景云两县这欣欣向荣的局面,面对万众归心的百姓,他们能做什么?指手画脚?百姓不答应!亲力亲为?他们根本就不会!只要稍有差池,就会被对比得体无完肤,沦为天下最大的笑柄! 这哪里是罪己书,这分明是一封战书,一封杀人不见血的诛心之书! “好!”朱平安一拍大腿,忍不住大笑起来,“文和此计,足以抵十万大军!” 他当即命人取来笔墨,按照贾诩的思路,亲自挥毫。那字里行间,满是“痛心疾首”的悔过与“发自肺腑”的吹捧,文辞恳切,情感真挚,读来令人潸然泪下,堪称罪己书的典范。 次日清晨,朱平安亲自将那封还带着墨香的信,交到了即将返程的小李子公公手中。同时塞过去的,还有一个分量更足的钱袋。 “李公公,此乃本王的一点心意,也是一份罪己的诚意。还望公公一定将此信,完完整整地呈递到父皇面前。” 小李子捏着那沉甸甸的钱袋,脸上的褶子都笑开了花,连连点头:“殿下放心,奴婢一定办到!一定让陛下和……满朝文武,都看看殿下的这份忠孝之心!” 他特意加重了“满朝文武”四个字,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 …… 八百里加急,信使星夜兼程。 当朱平安的“罪己书”抵达京城时,立刻掀起了轩然大波。 大皇子府内,朱承泽与二皇子朱承煊正聚在一起。当他们看完信的开头时,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老六这是服软了!”朱承泽将信纸拍在桌上,放声大笑,“我就说,用儒家道统压他,他必死无疑!” “上不得台面,被父皇斥责几句,就吓得屁滚尿流。”朱承煊端起茶杯,满脸不屑。 可当他们看到信的结尾,那段“诚恳”的邀请时,两人的笑声戛然而止。 空气仿佛凝固了。 朱承煊手中的茶杯,啪嗒一声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他……他敢!”朱承泽的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猛地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案几,上面的笔墨纸砚散落一地。 他们瞬间明白了这封信的恶毒用心。 去,是自取其辱。不去,是自认无能。 他们被朱平安这一手,死死地钉在了耻辱柱上,动弹不得。 早朝之上,气氛更是诡异。 那封罪己书被当众宣读,支持大皇子和二皇子的官员们,还没品出其中滋味,便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 一名御史率先出列,慷慨陈词:“陛下!六皇子已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而大皇子、二皇子殿下德行高尚,连六皇子都自愧弗如,实乃我泰昌之福!臣恳请陛下,恩准六皇子所请,派遣两位殿下前往景云之地,教化万民,以彰显我朝王道之风!” “臣附议!” “臣等附议!” 一时间,附和之声不绝于耳。 大皇子和二皇子站在队列中,听着这些“支持”的话语,感觉就像一记记响亮的耳光抽在自己脸上,火辣辣地疼。他们恨不得冲上去,把这些猪队友的嘴给撕烂。 龙椅之上,皇帝朱乾曜将一切尽收眼底,那张素来威严的脸上,竟掠过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笑意。 他轻咳一声,目光转向自己的两个长子,用一种充满“期许”的口吻问道:“承泽,承煊,你们的六弟如此推崇你们,朝臣们也对你们寄予厚望。怎么样,可有信心,去景云之地走一趟,把那两县治理得比你们六弟更好啊?” 这番话,如同最后的重锤,彻底击碎了两人的侥幸。 朱承泽的额头上渗出冷汗,支支吾吾地开口:“父……父皇,儿臣……儿臣近来协理户部,事务繁忙,恐……恐分身乏术。” 朱承煊也连忙躬身:“儿臣……亦是如此,京中诸多事宜,离不开身。” 他们的声音越来越小,头也越埋越低。 朝堂之上,瞬间陷入一片死寂。之前还慷慨激昂的官员们,此刻也都品出了不对劲,一个个噤若寒蝉。 不少中立的官员,看向两兄弟的眼神,已经带上了几分玩味和鄙夷。 “哦,这样啊。”朱乾曜拖长了声音,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失望,“既然你们都这么忙,那就算了吧。可惜了,朕还以为,能看到一出兄友弟恭、共治天下的佳话呢。” 说罢,他不再看两人一眼,直接宣布退朝。 这一天,大皇子和二皇子是如何狼狈地走出太和殿的,已经没人记得。人们只知道,从那天起,京城里多了一个笑谈。 就在京城的政敌们被一封信搅得焦头烂额之际,一则消息传回了景昌县。 那位被朱平安辩倒的大儒郑明远,在昏迷两日后,终于苏醒了。 他没有如众人预料的那般,羞愤离去,反而让人搀扶着,颤颤巍巍地来到了县衙门口,指名要见朱平安。 当朱平安再次见到这位老者时,发现他仿佛苍老了十岁,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多了一丝以往没有的清明。 郑明远看着朱平安,沉默了许久,才用沙哑的声音,提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请求。 “六皇子,老夫……想在你的景云学堂,当一名旁听生。” 第170章 思想种子 县衙门口,空气仿佛凝固了。 “六皇子,老夫……想在你的景云学堂,当一名旁听生。” 郑明远沙哑的声音,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一块巨石,激起千层浪。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扶着他的弟子们,全都目瞪口呆。 一代大儒,儒林泰斗,被六皇子当众驳斥得吐血昏厥,醒来之后,不思报复,不言羞愤,反而要当一个“匠人学堂”的学生? 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老师!您……您这是何苦啊!”为首的弟子张谦第一个反应过来,脸色涨红,急得快要跪下了,“此乃奇耻大辱!传出去,您一生清誉将毁于一旦啊!” “是啊,恩师,万万不可!”其余弟子也纷纷劝阻,言辞恳切。 郑明远却只是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安静。他那双浑浊的眼睛,此刻异常清明,他没有看自己的弟子,而是固执地、一瞬不瞬地盯着朱平安,等待一个答复。那场辩论,那山呼海啸般的民意,以及昏迷中反复回响的质问,将他固守了一生的信念,砸出了一道深深的裂痕。 他想不通,但他想看明白。他要亲眼看看,那个能让百姓欢呼、能让皇子躬行的“实学”,究竟是个什么东西。若它真是妖学,他便批驳到底;若它……若它真有道理,那他读了一辈子的圣贤书,又算什么? 朱平安看着眼前这位苍老的学者,心中没有半点胜利者的快意。他从那双眼睛里,看到了一个求道者真正的痛苦与挣扎。 他非但没有嘲笑,反而走下台阶,亲自上前扶住郑明远的另一只胳膊,态度诚恳。 “老先生言重了。学堂之内,知识面前,人人平等。没有大儒,只有学生。您若愿来,平安扫榻相迎。”他顿了顿,补充道,“学堂里不禁言,先生可随时提问,随时辩论。” 这番不卑不亢、气度开阔的话,让周围的官吏和百姓都暗自点头。六皇子的胸襟,远非常人能及。 郑明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缓缓点了点头。 就这样,青州大儒郑明远,成了景云学堂里年纪最大,也最特殊的一名旁听生。 他的儒生生涯,是焚香、沐浴、更衣,在窗明几净的书斋里,品着香茗,研读经典。而他的学堂生涯,是从挤在一群吵吵闹闹的半大孩子中间开始的。 第一堂课,是算学。 教书的先生,是萧何从账房里提拔起来的一位老账房,讲的不是“天圆地方”,也不是“勾三股四”,而是最实在的田亩清丈与税收计算。 郑明远看着那些十来岁的孩子,人还没算盘高,小手却在算盘上拨得噼啪作响,快得带出了残影。黑板上,一道关于“王家有坡地三分,水田六分,张家有沙地八分,按照朝廷新税法,两家各应缴粮几何”的题目,他还在心算,那些孩子已经异口同声地报出了精确到“合”的答案。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数字”这种东西,并非只是经典里的一个冰冷符号,它与万民生计的关联,竟是如此紧密而直接。 第二堂课,他去了工地。这里是景云学堂的“营造学”课堂。 没有课桌,没有笔墨,学生们和工匠混在一起,人人脚上都沾着泥。王景就是这里的总教习,他嗓门洪亮,指着一张巨大的图纸,正和一群青年争论着什么。 “不行!这个角度的水闸,泄洪时水流太急,会冲垮下游的堤坝!” “可若角度太缓,泥沙淤积会更严重,不出三年,河道就得重挖!” 郑明远站在一旁,听得云里雾里,却又震撼不已。他一生参加过无数次文会,见过饱学之士们为了一个字、一个典故的解读,引经据典,争得面红耳赤。可眼前的这场争论,没有一句废话,每一个字都关系着河水的流向,关系着数万亩良田的收成,关系着无数百姓的生死。 他过去鄙夷的“术”,背后竟蕴含着如此严谨、如此性命攸关的“理”。 这天傍晚,郑明远看到王景独自一人蹲在一条水渠边,借着火把的光,用泥巴和木片搭建着一个简陋的水闸模型,又引来渠水反复冲刷,观察着水流的变化,嘴里念念有词。他身边,还跟着几个不肯离去的年轻学生,认真地做着记录。 郑明远走了过去,看着这个浑身泥土、双手布满老茧的男人,心中翻涌着一种复杂的情绪。他忍不住问道:“王先生,为一区区水闸,何至如此?” 王景抬起头,抹了把脸上的汗,露出一口白牙,笑容朴实而有力。 他指了指远处奔流不息的云江,又指了指身后灯火点点的县城,沉声说道: “郑老先生,圣人的道理,在书本里。而我们的道理,在这山川河流,在万民生计里。”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郑明远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呆立在原地。 圣人的道理在书本里,他们的道理,在山川河流,在万民生计里…… 他没有反驳,也无力反驳。他一生追求的“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难道真的只能靠道德文章,靠教化人心吗?看着眼前这条能灌溉万亩良田的水渠,看着那些因实学而受益的百姓,一颗全新的种子,在他那片已经板结的、被经义典籍填满的心田里,悄然破土,生根发芽。 郑明远的变化,也深深影响了他带来的弟子们。 张谦等人依旧不屑一顾,他们认为老师是老糊涂了,被六皇子的歪理邪说迷了心窍。私下里聚在一起时,言语间满是怨怼,觉得这位恩师给整个儒林都丢了脸。 但有那么三四个年轻些的儒生,心思却活络了起来。他们被学堂里那种热火朝天的求知氛围所吸引,开始偷偷地向学堂里的学生借阅算学课本,晚上躲在房间里,研究那些在他们看来无比新奇的符号和公式。 朱平安很快就发现了这个有趣的现象。 他惊喜地发现,这些读过圣贤书的儒生,一旦转变了思想,学习起这些新知识来,速度快得惊人。他们深厚的文化功底,强大的逻辑思辨能力,反而成了无与伦比的优势。他们或许不擅长动手,但让他们去管理项目、计算工程量、编撰教材,简直是天生的好手。 这真是意外之喜!朱平安正愁自己手下没有足够的中层技术官僚和管理人才,这不就送上门来了吗? 就在景云学地以这样一种奇特而又充满活力的方式融合发展,朱平安盘算着如何将这些“宝贝”收为己用时,议事厅的门被猛地推开。 沈万三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那张素来精明的脸上,此刻写满了焦急与惊慌,甚至顾不上行礼。 “殿下!出……出大事了!”他喘着粗气,声音都变了调。 贾诩微微眯起了眼,手中的茶杯停在了半空。 沈万三终于缓过一口气,急声道:“鸿煊王朝承诺送来的第一批‘诚意’——五百匹战马和三万斤铁矿,在进入我们泰昌境内的黑风口,被一伙神秘的马贼,给劫了!” 第171章 将计就计 议事厅内,刚刚还因大儒旁听而有些微妙的气氛,瞬间被沈万三这句“马贼劫了”撕得粉碎。 萧何与荀彧对视一眼,眉头紧锁。五百匹战马,三万斤铁矿,这可不是小数目,是景云之地扩充军备的命脉所在。 “损失如何?护卫队伤亡多少?”朱平安沉声问道,脸上看不出喜怒。 “回殿下,鸿煊商队护卫死伤过半,我们派去接应的人也折损了七八个弟兄。东西……一件不剩,全被抢光了。”沈万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既是心痛也是后怕,“那伙马贼足有三百多人,来去如风,下手狠辣,绝非寻常草寇!” 三百多人的马贼,在泰昌境内如此猖狂,还专挑这条隐秘商道下手? 众人心中都升起一丝疑云。 一直闭目养神的贾诩,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笑意。他睁开眼,浑浊的眸子里精光一闪而过。 “殿下,天底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他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这批物资,是我们和鸿煊三皇子赵景曜的秘密交易。知道这条路线和时间的,除了我们自己,就只有他们自己人。” 贾诩放下茶杯,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这伙马贼,八成就是他赵景曜的人。” 一言惊醒梦中人。 萧何猛地一拍大腿:“我明白了!这是试探!” 荀彧也反应过来,面色凝重地补充道:“没错。赵景曜此人,心机深沉。他既想利用我们牵制他的政敌,又不甘心白白送上好处。所以先送一份‘大礼’,再亲手把它‘抢’回去。他想看我们的反应,如果我们吃了这个哑巴亏,就说明我们软弱可欺,后续的所谓‘合作’,便会任由他拿捏摆布,甚至把我们当枪使。” 这番分析,让沈万三恍然大悟,随即是满腔的怒火。这鸿煊三皇子,算盘打得也太精了! 朱平安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试探么?这手段未免太拙劣,也太小看人了。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鸿煊使团的副使便哭丧着脸找上了门。 “六皇子殿下!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那副使一进门,就扑通一声跪下,声泪俱下,演技堪称精湛,“我们三皇子殿下为了您的宏图大业,不惜冒着杀头的风险,将战马铁矿送来。谁曾想,竟在贵国境内被贼人所劫,我鸿煊勇士死伤惨重啊!殿下,这伙马贼如此猖狂,分明是不把您放在眼里!恳请殿下即刻发兵,剿灭此獠,为我等讨回一个公道啊!” 他说得情真意切,若非提前知晓内情,恐怕真要被他这番表演所蒙骗。 贾诩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藏得更深了。 朱平安与贾诩无声地对视了一眼,刹那间,已然明了对方心意。 “岂有此理!” 朱平安猛地一拍桌案,霍然起身。他脸色铁青,怒发冲冠,一股惊人的煞气瞬间弥漫开来。那副使被吓得一个哆嗦,差点瘫软在地。 “好大的狗胆!在本王的地面上,竟敢动本王的朋友!”朱平安的声音如同滚雷,“你放心,本王与三皇子殿下一见如故,他的事,就是本王的事!这伙胆大包天的马贼,本王定要将他们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他一番“勃然大怒”的表演,演得是入木三分,连一旁的萧何都看得暗暗称奇。 副使闻言大喜,连忙磕头:“多谢殿下!殿下英明神武,贼寇必定手到擒来!” “来人!”朱平安对外喝道,“送客!” 待那副使千恩万谢地离开后,议事厅内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朱平安坐回椅上,神色恢复了惯有的平静,只是眼底的寒意,比冬日的冰雪更冷。 “元芳。” 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厅中,正是李元芳。 “你带一队最精锐的锦衣卫,立刻出发。记住,不是去剿匪,是去查。我要知道这伙马贼的底细、老巢,所有的一切。” “遵命。”李元芳话不多,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 三日后,夜。 李元芳悄然返回,带回了精准的情报。 他在黑风口仔细勘察了战场。地上遗留的马蹄铁,磨损程度和样式高度统一,绝非寻常马贼的杂牌货。从尸体上拔出的箭簇,制式与鸿煊边军的破甲箭一般无二。最关键的是,马蹄印的深浅,显示出那些战马负重极轻,根本不像是长途跋涉的马贼,倒像是以逸待劳的伏兵。 凭借着蛛丝马迹和高超的追踪技巧,李元芳顺藤摸瓜,一路追进了一片人迹罕至的深山。他找到了那伙“马贼”的老巢——一个早已废弃多年的前朝军堡。 当夜,李元芳如同一片黑夜的影子,悄无声息地潜入军堡。 堡内灯火通明,戒备森严,巡逻的队伍步伐整齐,口令清晰,哪里有半分马贼的懒散模样,分明就是一支训练有素的正规军。 在一间最大的营房里,他亲耳听到了“马贼”头领正与一名身穿鸿煊军官服饰的人低声交谈。 “……将军,这次演得差不多了吧?弟兄们都快憋坏了。” “急什么!三殿下的命令,是让我们在此驻扎半月,等那位六皇子没了动静,再把东西悄悄运回去。记住,戏要做全套!” “是,将军!” 李元芳的目光又扫向军堡的库房。透过窗户缝隙,他看到那些被劫的战马正被精心喂养,一袋袋铁矿石则被整整齐齐地码放在角落,覆盖着油布,根本没有被动用的痕迹。 铁证如山! 李元芳将所有情报一五一十地汇报完毕。 议事厅内,一片寂静。 朱平安听完,静静地看着桌上的舆图,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但贾诩、荀彧等人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杀意,正在这位年轻的皇子身上缓缓凝聚。 赵景曜想玩,想把他当猴耍。 良久,朱平安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冰冷的笑容,那笑容里,带着几分嘲弄,更带着几分森然的杀机。 既然你想玩,那我就陪你玩一场大的。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心腹,最后落在了身披甲胄、一直沉默不语的戚继光身上。 “继光。” “末将在!”戚继光上前一步,声如洪钟。 朱平安的声音平静而清晰,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传令,戚家军全体集结,目标黑风口。但我们这次,不是去剿匪,而是去‘收货’。” 他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更冷了。 “记住,要打得像一次惨烈的剿匪,更要……抓几个‘舌头’回来。” 第172章 一出好戏 次日清晨,景昌县的城门大开,一支千人部队开拔而出,旌旗之上,一个斗大的“戚”字迎风招展。 为首的戚继光一身明光铠,面容冷峻,胯下战马步履沉稳。他身后的一千戚家军,步伐整齐划一,甲胄鲜明,长枪如林,每一步踏在地上,都仿佛发出同一个声音,沉闷而有力。 城楼之上,鸿煊王朝的副使与几名随从凭栏远眺,看着那支军队远去的背影,脸上满是掩饰不住的轻蔑与得意。 “副使大人,这泰昌的六皇子还真就出兵了。”一名随从低声笑道,“看这架势,倒是挺唬人,也不知是哪里凑出来的乌合之众。” 副使捻着胡须,冷哼一声:“不过是做给咱们看的罢了。一个乳臭未干的皇子,能有什么精兵强将?等他的人跟咱们的人碰上,碰个头破血流,损兵折将,到时他才会明白,想跟三皇子殿下合作,得拿出真正的诚意。” 他们眼中的朱平安,已经彻底掉进了三皇子设下的圈套,正傻乎乎地派兵去送死。 他们哪里知道,这支军队,不是去送死的,而是去收割的。 深山之中,废弃军堡内,伪装成马贼的鸿煊边军一片懒散。他们自以为藏身之地万无一失,整日饮酒作乐,只等着日子一到,便将物资运回国去领赏。 “头儿,你说那泰昌的六皇子,会不会真派兵来剿我们?”一个马贼打着酒嗝问道。 被称为“头儿”的,正是那名鸿煊校尉,他一脚踹开酒坛子,满不在乎地骂道:“来?他拿什么来?就凭他那两县之地的地方乡勇?老子们可是大鸿煊的边军精锐!他要真敢来,正好让弟兄们松松筋骨,抓几个活的回去,也好向三殿下交差!” 他的话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就在这时,一名负责瞭望的哨兵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头儿!不好了!山下来了一支官军,看旗号,是冲我们来的!” 校尉一把推开怀里的女人,抓起佩刀,脸上非但没有惊慌,反而露出一丝狞笑:“来得好!弟兄们,抄家伙!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马贼!” 三百余人呼啸而出,翻身上马,根本没把山下那支看起来人数并不占优的“官军”放在眼里。在他们看来,这不过是一场轻松的猎杀。 戚继光立马于阵前,冷冷地看着那群乌泱泱冲出军堡的“马贼”。他甚至没有拔出腰间的佩刀,只是抬起了右手,做了一个简单的手势。 他身后的军队立刻开始变阵。 冲在最前面的鸿煊骑兵看得分明,那支步兵方阵竟如流水般从中裂开,露出了后方一排排手持奇形兵器的士兵。那兵器状如长矛,顶端却分出许多枝杈,仿佛一棵棵铁树。 “那是什么鬼东西?”鸿煊校尉心中闪过一丝疑惑,但冲锋之势已成,他来不及多想,大吼道:“冲垮他们!”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噩梦的开始。 戚家军的士兵将手中的狼筅重重顿在地上,无数铁枝交错,瞬间在阵前形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钢铁丛林。冲锋的战马一头扎进去,立刻被尖锐的枝杈钩住缰绳,刺入马腹,悲鸣着翻倒在地。后面的骑兵躲闪不及,顿时撞成一团,人仰马翻。 冲锋的势头,在第一瞬间就被彻底遏制。 “放!”戚继光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狼筅兵的身后,手持长枪的士兵们迈出一步,从钢铁丛林的缝隙中,将一杆杆三米多长的长枪精准地刺了出去。枪尖闪着寒光,噗嗤噗嗤地没入失去速度的骑兵身体,鲜血霎时染红了阵前的土地。 “盾!” 最前排的藤牌手举起盾牌,护住枪兵,挡开零星射来的箭矢和垂死挣扎的劈砍。 “杀!” 手持镗钯和腰刀的短兵手从两翼包抄而上,如同两把锋利的剪刀,毫不留情地绞杀着陷入混乱的敌人。 这便是鸳鸯阵! 长短结合,攻守兼备,远近皆宜。它不是一个呆板的阵型,而是一台精密的、高效的战争机器。每一个士兵都是这台机器上不可或缺的零件,各司其职,配合无间。 鸿煊的骑兵引以为傲的冲击力,在鸳鸯阵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他们引以为傲的骑术和刀法,根本没有施展的空间。 这根本不是一场战斗,这是一场教科书式的屠杀。 那名鸿煊校尉目眦欲裂,他想重整队形,却发现自己的命令在戚家军整齐划一的推进面前,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的部队已经被彻底分割、包围、吞噬。 戚继光精准地控制着战局的节奏。他要的不仅是胜利,更是一场完美的“戏”。 “留几个当官的活口!”他下令道,“其他人,一个不留!把战场弄得惨烈些,多留些咱们自己人的血迹,断掉的兵器也多扔几把。” 士兵们心领神会,一些人甚至从随身携带的鸡血袋里挤出血液,洒在自己和同伴的盔甲上,再故意弄出几道不深不浅的划痕。 一个时辰后,战斗结束。 三百多名鸿煊边军,除了被特意留下的几名军官,其余尽数被歼。戚家军以不到十人轻伤的微小代价,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 他们迅速打扫战场,将所有被“缴获”的战马、铁矿清点装车,又将那几个被扒掉了伪装、露出鸿煊军服的俘虏五花大绑。 当戚继光率领着这支“伤痕累累”、“浴血奋战”的“得胜之师”,拉着堆积如山的“战利品”和俘虏,浩浩荡荡地返回景昌县时,全城百姓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城楼上,鸿煊副使脸上的笑容,还僵在嘴角。 他看到了那五百匹神骏的战马,看到了那三万斤黑沉沉的铁矿,更看到了……那几个被捆在囚车里,垂头丧气,身上还穿着鸿煊校尉服饰的“舌头”。 其中一个,正是前几日还与他秘密会面的边军校尉。 副使的脸色,在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最后变得一片死灰。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被冻住了。 完了。 他们的计谋,不仅败了,而且是以一种最屈辱、最彻底的方式,被对方掀了个底朝天。 朱平安早已等候在县衙门口,他没有理会那个在城楼上摇摇欲坠、几乎吓傻的鸿煊副使。 他缓步走到那辆关押着鸿煊校尉的囚车前,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仿佛在看一位许久未见的老朋友。 “回去告诉你们三皇子,”朱平安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那校尉的耳中,“他的‘诚意’,本王收到了。现在,轮到他看看本王的‘诚意’了。” 说完,他从袖中取出一封早已准备好的信,亲手递给了那名失魂落魄的校尉。 “把这个,亲手交给能做主的人。” 校尉颤抖着接过信,借着火光,他看到了信封上的收件人,瞳孔猛地一缩。 那上面写的,不是鸿煊三皇子赵景曜。 而是鸿煊大皇子,赵景阳。 第173章 毒计乱敌国 那封信,被朱平安亲手递到了鸿煊校尉的手中。校尉的指尖触碰到信封,如同被蝎子蜇了一下,猛地缩回,随即又在典韦凶狠的目光下,颤抖着将信接稳。 他低头看着信封上那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赵景阳。 鸿煊大皇子,三皇子赵景曜的死对头。 校尉的脑子嗡的一声,一片空白。他瞬间明白了这封信的份量,也明白了自己将要扮演的角色。他不是一个被释放的俘虏,而是一支射向三皇子心脏的毒箭。 朱平安不再看他,对身旁的戚继光下令:“放了他们,连同那鸿煊副使,让他们带着信,滚回鸿煊去。记住,要确保他们能‘安全’地回到鸿煊都城。” 戚继光嘴角勾起一抹冷意,抱拳领命:“末将明白。” 所谓的“安全”,便是由锦衣卫的高手在暗中“护送”,确保这封信、这些人,能精准无误地抵达大皇子赵景阳的府邸,而不会在半路上被三皇子的人截杀灭口。 几日后,鸿煊王朝都城。 大皇子赵景阳的府邸书房内,气氛压抑。赵景阳正烦躁地踱着步,他刚刚在朝堂上被父皇训斥,原因无他,又是为了他那个风头正盛的三弟,赵景曜。 就在这时,心腹幕僚匆匆进来,神情激动中带着一丝诡异:“殿下,天大的好消息!一个自称是边军校尉的人,带着泰昌六皇子的亲笔信,在府外求见!” “泰昌六皇子?”赵景阳皱眉,“他给我写信做什么?” 当那封信和那份按着血手印的“供词”摆在他面前时,他的疑惑变成了震惊,震惊又迅速发酵成一种难以抑制的狂喜。 他展开信纸,只见上面用一种熟稔而亲密的“合作伙伴”口吻写道: “景曜吾弟,见字如晤。你送来的五百匹战马、三万斤精铁,为兄已悉数收到,甚是欢喜。只是有一言,为兄不得不说。你派来的弟兄们,虽忠勇可嘉,但于‘演戏’一道,实在太过生疏。一场‘马贼劫道’的戏码,演得杀气腾腾,破绽百出,险些暴露了你我二人暗中筹谋之大事,此举不智啊。” 看到这里,赵景阳的呼吸已经开始急促。他仿佛看到了一张无形的大网,正在向自己的三弟当头罩下。 信的后半段,更是图穷匕见: “为免你我之事被旁人察觉,为兄只好将计就计,‘剿灭’了这伙‘马贼’,对外也好有个交代。所幸你我约定之事,并未走漏风声。附上被俘校尉的‘供词’一份,上面所录,皆是你我商定好的,用以向你父皇哭穷、骗取更多南征钱粮的说辞,弟可详观,切记,下次再演,务必逼真。盼弟后续粮草军械,早日运抵。” 落款是“兄,朱平安”。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剧毒的钢针。它没有一句指控,却将一个“三皇子勾结外敌、虚报军情、骗取国帑、意图谋反”的惊天大案,描绘得活灵活现! 这封信,是贾诩亲手炮制的。它最毒的地方,不在于捏造事实,而在于它用一种“自己人”的口吻,将所有赵景曜无法解释的疑点,全部串联成了一个最合理的、也是最致命的解释。 “哈哈……哈哈哈哈!”赵景阳手握信纸,放声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快意与残忍,“我的好三弟,你可真是给了为兄一份天大的礼物啊!” 次日,鸿煊王朝的朝堂之上,气氛凝重。皇帝正在商议南侵泰昌的最终计划,三皇子赵景曜意气风发,侃侃而谈。 突然,大皇子赵景阳排众而出,手持奏本,朗声道:“父皇!儿臣有本要奏!儿臣要弹劾三皇子赵景曜,勾结外敌,图谋不轨!” 此言一出,满朝皆惊。 赵景曜脸色一变,怒斥道:“皇兄,你休要血口喷人!” “血口喷人?”赵景阳冷笑一声,将那封信和供词呈了上去,“这是泰昌六皇子朱平安写给你‘景曜吾弟’的亲笔信,这是你派去的边军校尉画押的供词!你自己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 内侍将信和供词呈给鸿煊皇帝。皇帝接过,逐字逐句地看下去,起初是阴沉,继而眉头紧锁,眼神在手中的信与跪在地上的三子赵景曜之间来回扫视。  他的脸色阴沉如水,但那深邃的眼眸中,除了怒火,更有一丝审视和冰冷的杀机,这杀机不仅对着赵景曜,也若有若无地扫过了一旁“忠心耿耿”的大皇子。 赵景曜脸色煞白,上前几步,从内侍手中接过信纸,双手竟有些微微颤抖。他越看心越凉,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手脚冰冷:“伪造的!这绝对是伪造的!是他们联手陷害我!” “陷害?”赵景阳步步紧逼,声色俱厉,“好,你说这是陷害。那我问你,你派去我朝南境的三百边军,为何会出现在泰昌境内?为何会全军覆没?为何泰昌六皇子,会收到本该属于我鸿煊南征大军的战马和铁矿?你给我一个解释!” “我……”赵景曜张口结舌,汗如雨下。 他能怎么解释?说自己是派人去试探朱平安,结果被人反杀了?说自己想玩一出贼喊捉贼的把戏,结果被人将计就计,连底裤都给扒了? 这种话,说出来谁信?只会显得他更加愚蠢无能,坐实了他办事不密、反被人利用的罪名!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陛下!儿臣冤枉啊!”赵景曜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 “够了!”鸿煊皇帝将信纸猛地掷在地上,并未直接摔在赵景曜脸上,但那份帝王的震怒却比直接的羞辱更让人心寒。  他指着赵景曜,气得声音发颤:“朕不管这信是真是假!你领兵在外,损兵折将,如今更是闹出通敌的丑闻,将我鸿煊王朝的脸面丢尽!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来人!将三皇子赵景曜夺去兵符,押回府中禁足!没有朕的旨意,不准踏出府门半步!” 一场酝酿已久的南侵风波,就在这样一场荒诞的朝堂闹剧中,戛然而止。鸿煊皇子间反目成仇,互相攻讦,朝局大乱,再也无暇他顾。 消息传回景昌县,议事厅内一片欢腾。 “殿下英明!贾先生妙计安天下!”萧何抚须大笑,由衷地赞叹。 朱平安也心情大好,兵不血刃便瓦解了一次巨大的危机,为自己赢得了宝贵的发展时间。系统面板上,因为“智退强敌,扬我国威”的事迹在两县传开,百姓的崇敬与自豪,化作了海量的信仰值,汹涌而来。 然而,在一片喜悦的气氛中,只有贾诩依旧眯着那双细长的眼睛,平静地喝着茶,仿佛置身事外。 朱平安看向他:“文和,为何不笑?” 贾诩放下茶杯,慢条斯理地开口:“殿下,被逼到绝路的狗,是不会摇尾乞怜的,它只会回过头来,不计代价地咬人。三皇子赵景曜,现在就是那条被逼到绝路的狗。” 众人心中的喜悦,被这句话冲淡了几分,纷纷冷静下来。 贾诩的预言,总是那么精准得令人不安。 果然,几天之后,夜色深沉,陆柄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书房,他带来了一份用火漆密封的加急密报。 “殿下,”陆柄的声音低沉而凝重,“鸿煊三皇子赵景曜,在被禁足之后,秘密派遣心腹,通过秘密渠道,联络了我们泰昌的一个人。” 朱平安拆开密报,目光落在最后的那个名字上,眼神骤然一冷。 那上面赫然写着——四皇子,朱承岳! 两条在各自的泥潭里挣扎的毒蛇,嗅到了彼此的气息,开始合流了。一场来自内部与外部的双重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第174章 京城密报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 朱平安修长的手指摩挲着密报的边缘,上面“朱承岳”三个字,像三条蛰伏的毒蛇,吐着冰冷的信子。 他的对手们,终于不再满足于隔空试探,开始联手了。 “一条被逼到绝路的狗,和一条自以为能掌控全局的狼。”贾诩慢悠悠地为自己续上一杯茶,茶水的热气模糊了他那张看不出喜怒的脸。 “殿下,此事不可不防。四皇子在军中颇有根基,其母族陆家在江南势力盘根错错节,若他与鸿煊三皇子达成默契,一南一北,于我方大为不利。”萧何的眉头紧锁,已经开始思考应对之策。 荀彧补充:“当务之急,是立刻切断他们之间的联系渠道,并查明他们合作的细节。” 就在这时,一直肃立在阴影中的陆柄,身形微不可察地一动。 他从怀中取出另一份用黑色火漆封口的信筒,双手呈上。 那动作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连带着他周身的气场都变得肃杀起来。 “殿下,京城密报,最高等级,十万火急!” 朱平安接过信筒,指尖触碰到黑色火漆的瞬间,心中猛地一沉。 他撕开封口,展开那张薄薄的纸。 上面的字迹潦草而急促,仿佛带着血与火的气息,狠狠刺入他的眼中。 “淑妃娘娘于御花园,被指认当众持匕刺杀宫女,人证物证俱在,已被陛下下旨,禁足于清心殿。” “大皇子、四皇子党羽,联合数十名御史,联名上奏,请求陛下‘依国法,正宫规’,严惩凶手!” 嗡! 朱平安的脑中一片轰鸣,整个世界仿佛都安静了,只剩下纸上那几行字在反复回响。 母亲…… 人证物证俱在…… 严惩凶手! 密报的末尾,附有锦衣卫京城暗桩的分析,字字泣血:“此事疑点重重,时机过于巧合,正值殿下智退鸿煊,声望大涨之际。此乃绝杀之局,意在斩殿下之根基,乱殿下之心神!” 议事厅内,落针可闻。 刚才还在讨论天下大势的众人,此刻都感受到了那份从朱平安身上散发出的、足以冻结骨髓的冰冷杀意。 “殿下,万万不可!” 萧何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向前一步,语气急切而恳切,“万万不可冲动!无诏擅离,返回京城,此乃大忌,形同谋逆!这正是敌人希望看到的,您一旦回去,就等于自己走进了他们张开的天罗地网!” “萧大人所言极是。”荀彧也躬身劝谏,“殿下,此乃阳谋,逼您犯错。您现在应该立刻上书自辩,陈述其中蹊跷,相信陛下自有圣断。只要您不动,他们便无计可施!” 他们的话,句句在理。 他们都是顶级的谋臣,从利弊、从大局出发,忍耐,是唯一的、也是最正确的选择。 可这一次,朱平安没有听。 他缓缓抬起头,双眼之中布满了骇人的血丝。 唯有贾诩,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他没有劝,也没有附和,只是端着那杯已经凉透的茶,用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御座上那个陷入狂怒与挣扎的年轻人。 他在等。 他在看。 他要知道,他选择效忠的这位主公,在亲情与王图霸业之间,在理智与血性之间,会做出怎样的抉择。 这,关乎着他贾诩未来的路,也关乎着这天下未来的走向。 啪! 一声脆响。 朱平安猛地将那份密报狠狠拍在桌案上,力道之大,让坚实的木桌都为之震颤。 他站了起来,身形笔直如枪。 “我朱平安若连生母都护不住,还谈什么争霸天下!” 他的声音不大,却冰冷得像是从九幽地府传来,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萧何与荀彧浑身一震,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劝谏的言语,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 朱平安的目光扫过众人,那里面没有了平日的温和与算计,只剩下滔天的怒火与纯粹的杀机。 “他们要我乱,我偏不乱。他们要我死,我偏要回去!” 他一字一顿,仿佛在宣读一份血腥的判词。 “我倒要看看,这京城的浑水,究竟有多深!这泰昌的天下,究竟是谁家之天下!” 他霍然转身,目光如刀,下达了一连串不容反驳的命令。 “典韦!许褚!” “末将在!”两尊铁塔般的身影轰然出列,单膝跪地。 “披甲,带刃,随我贴身护卫!” “遵命!” “狄仁杰!李元芳!” “臣在。”两人从角落走出,神情肃穆。 “你们的头脑,你们的身手,京城那潭浑水,需要你们去搅动!” “领命!” “贾诩!” 贾诩终于放下了茶杯,缓缓起身,对着朱平安深深一揖。 “随我入京。”朱平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疯狂的笑意,“我要你,让这京城,变成我那些好皇兄的地狱!” 贾诩的嘴角,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咧开一个诡异而兴奋的弧度。 “臣,遵旨。” 最后,朱平安的目光落在了陆柄身上。 “传令锦衣卫,京城所有沉睡的暗桩,全部唤醒!” “我要所有上书弹劾我母亲的官员,他们三代以内,吃过几碗饭,说过几句谎话,睡过几个不该睡的人,全部给我一字不漏地挖出来!” “是!”陆柄的身影化作一道青烟,消失在门外。 “殿下,三思啊!”萧何还在做最后的努力,他几乎是哀求着。 朱平安没有回答他。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议事厅,亲兵早已牵来他最神骏的战马。 他没有片刻犹豫,翻身上马,动作干净利落。 典韦、许褚、贾诩、狄仁杰、李元芳,五道身影紧随其后,跨上各自的坐骑。 一支由当世顶级武将、顶级谋士、顶级神探组成的轻骑队伍,就这样在夜幕的掩护下,如同一支离弦的黑色箭矢,卷起滚滚烟尘,朝着京城的方向,绝尘而去。 夜风呼啸,吹动着朱平安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泰昌皇都。 坤宁宫内,灯火通明,熏香袅袅。 皇后王氏正慢条斯理地修剪着一盆名贵的兰花,她身旁的亲信太监,躬着身子,小声地汇报着什么。 “娘娘,景云之地的消息,已经通过最快的渠道送过去了。” 皇后剪去一瓣多余的叶片,动作优雅而从容,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 她将金剪刀放在盘中,发出清脆的声响,才淡淡地开口。 “算算时间,哀家那个好六子,也该收到消息了。” 太监的头埋得更低了。 皇后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深沉的夜色,唇边泛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哀家倒想看看,他是选择当一个缩头乌龟,在封地里苟延残喘,还是有胆子,回来送死。” 第175章 剑指宫门 铁蹄如雷,卷起漫天尘土。 从景云之地到京城,数千里的官道,在朱平安一行人马下,仿佛被无限缩短。他们换马不换人,日夜兼程,每个人身上都带着风霜的凛冽和不眠不休的疲惫,但那双眼眸,却被一团名为愤怒的火焰烧得雪亮。 李元芳如鬼魅般策马靠近,声音压得极低,却清晰地传入朱平安耳中:“殿下,锦衣卫最新情报,今日早朝,又有二十三名官员上奏,言辞激烈,直指淑妃娘娘德行败坏,请陛下依国法论处。” 朱平安面无表情,只是握着缰绳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风在耳边呼啸,吹不散他心中的杀意。 终于,在第三日的黄昏,巍峨的京城轮廓出现在地平线上。 城门下,早已戒备森严。一队队盔明甲亮的守军手持长戈,神情紧张地注视着这支不速之客。为首的城门校尉显然是接到了死命令,他硬着头皮上前,对着马背上那个气势迫人的年轻人高声喊道:“来者何人!速速下马!” 待看清朱平安的面容,校尉心中一颤,但职责所在,他只能躬身行礼,语气却依旧强硬:“原来是六皇子殿下。殿下,无陛下圣旨,任何人不得擅自带兵入城,您……”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道魁梧如山的身影已然催马上前。 “聒噪!” 典韦手中那对沉重的双铁戟随意地一横,戟刃在夕阳下泛着嗜血的寒光。那股仿佛从尸山血海中提炼出的纯粹煞气,如同一道无形的巨浪,狠狠拍在校尉和其身后士卒的脸上。 只一瞬间,那名校尉脸色煞白,双腿一软,险些跌下马来。他身后的士兵们更是齐刷刷地后退了数步,握着兵器的手都在颤抖,竟无一人敢再上前一步。 朱平安连眼角的余光都未曾施舍给他们。 “驾!” 他一夹马腹,胯下神骏的黑马长嘶一声,如一道黑色的闪电,径直冲向洞开的城门。典韦、许褚等人紧随其后,形成一个势不可挡的锋矢阵。 “拦住他们!快拦住!”校尉惊恐地大喊,可他的声音早已淹没在奔雷般的马蹄声中。 哒!哒!哒! 清脆而刺耳的声响在长街上回荡。 朱平安的马蹄,重重地踏在了专供御驾行驶的青石板禁街之上。这声音仿佛一道无声的诏令,宣告着他的归来,也宣告着他的藐视。 街道两旁的百姓和官员们纷纷骇然侧目,惊愕地看着这支在禁街上纵马狂奔的队伍。疯了!六皇子一定是疯了!竟敢在天子脚下,冲撞禁街! 消息如风一般传开,不等朱平安一行人抵达皇宫,宫门前已然聚集了一小撮人。 为首的是几名须发花白的老御史,身后则跟着几个一看便知是四皇子党羽的年轻官员。他们张开双臂,组成一道脆弱的人墙,挡在路中央。 “朱平安!”为首的都察院御史顾言桢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朱平安厉声呵斥,“你目无君父,擅离封地,纵马进街,形同叛逆!还不速速下马受缚,向陛下请罪!” 他身后的人也跟着鼓噪起来,各种“大逆不道”、“乱臣贼子”的帽子不要钱似的往朱平安头上扣。 朱平安缓缓勒住缰绳,战马不安地刨着蹄子。他冷冷地看着眼前这些唾沫横飞的“忠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贾诩策马靠近,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殿下,记住这些人的脸。狗叫得越凶,说明心里越慌。等会儿,一个都别放过。” 朱平安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 他抬起眼,冰冷的目光从顾言桢那张涨红的脸上扫过,然后从牙缝里,清晰地挤出五个字。 “要么滚,要么死!” 没有怒吼,没有咆哮,只有平静到令人心悸的杀意。 他身后的典韦和许褚更是心领神会,双双向前一步,铜铃般的眼睛圆睁,手中的兵刃微微抬起。那毫不掩饰的杀气,如同两座大山,狠狠压在顾言桢等人的心头。 这些平日里只会在朝堂上动嘴皮子的文官,何曾见过如此阵仗?那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他们感觉自己的脖子都凉飕飕的。 顾言桢的嘴唇哆嗦着,还想再说几句场面话,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已经不听使唤,竟下意识地朝旁边挪了一步。 他这一动,身后的人墙瞬间土崩瓦解,众人噤若寒蝉,狼狈地让开了一条通路。 朱平安看都懒得再看他们一眼,一抖缰绳,继续前行。 午门,皇宫的正门,已近在眼前。 厚重的朱漆大门紧闭,门前,数百名禁军手持明晃晃的长刀,结成森严的军阵,将宫门堵得水泄不通。 禁军统领陈泰,一身戎装,按剑而立。他看着马上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眼神复杂无比。 “殿下。”陈泰上前一步,抱拳行礼,声音沉稳,“末将职责在身,宫门不得擅闯。请殿下不要让末将为难。” 朱平安没有说话。 他只是翻身下马,动作沉稳。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缓缓抽出了腰间的佩剑。 “锵——” 长剑出鞘,剑身如一泓秋水,在夕阳的余晖下,反射出冰冷的光。 他没有将剑指向任何人,只是剑尖斜指地面,一步一步,朝着陈泰,朝着那数百名禁军,走了过去。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所有人的心脏上。 没有言语,没有嘶吼,但那副“谁敢拦我,我便杀谁”的决绝姿态,却比任何威胁都更有力量。 整个午门前,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仿佛凝固了,紧张的气氛拉满到了极致,仿佛一根绷紧的弦,随时都会断裂。陈泰的手紧紧握住刀柄,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声令下,眼前的六皇子便会血溅当场,但他也知道,自己和身后的数百禁军,也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 宫门深处,传来一个苍老而平稳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 “让他进来。”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厚重的宫门缓缓打开一道缝隙,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赵福全,身着一身暗紫色蟒袍,面无表情地走了出来。 他的目光在朱平安和他手中滴血的剑尖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 赵福全看着朱平安,微微躬身,声音如同没有感情的木偶。 “殿下,陛下在御书房,等您。” 第176章 以乱为棋 御书房内,龙涎香的烟气袅袅升起,却驱不散空气中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沉闷。 朱平安独自一人,一步一步走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身后的殿门缓缓关闭,隔绝了典韦和许褚那两道如山岳般令人安心的身影,也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息。 御案之后,他的父皇,泰昌王朝的主宰者朱乾曜,正垂首批阅着奏折。朱笔在纸上划过,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这死寂的殿内,显得格外刺耳。他仿佛没有看到走进来的儿子,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没有雷霆震怒,没有厉声质问。 这种极致的漠视,比任何狂风暴雨都更令人心悸。它像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攫住人的心脏,让人喘不过气。 朱平安走到御案前三步之遥,停下。 他没有开口辩解,也没有哭诉请罪。 在朱乾曜那深沉如海的沉默面前,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他只是默默地整理了一下因千里奔袭而略显凌乱的衣冠,随即,双膝一弯,猛地跪了下去。 咚! 第一个头,重重地磕在冰冷坚硬的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咚! 第二个头,力量未减分毫。 咚! 第三个头磕下,朱平安的额角已经渗出了一丝殷红的血迹,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滑落。 他没有起身,就那样直挺挺地跪着,脊梁却如一杆标枪,刺破了这满室的压抑。 御案后的朱乾曜,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朱笔。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阅尽天下事的眼眸,第一次正视着自己这个风尘仆仆、额头带血的儿子。他的眼神复杂难明,有审视,有考量,甚至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 良久,朱乾曜平静地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朕知道你是为什么回来。” 他顿了顿,目光在朱平安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眸子上停留片刻,“你的胆子,比你所有哥哥都大。” 话音落下,他伸出了右手,张开了五根手指,在朱平安的眼前晃了晃。 “朕给你五天时间。” “五天之内,你若能查明真相,还你母亲一个清白,今日你擅离之事,纵马禁街,冲撞宫门之事,朕既往不咎。” “五天之后,”朱乾曜的声音陡然转冷,如同腊月的寒风,“你若查不出来,便自己去宗人府领罪,和你母亲一起!” 这番话,是最后通牒,也是一次终极的考验。它给了朱平安一线生机,却也将他逼上了悬崖绝壁。 “谢父皇!” 朱平安再次叩首,声音因激动而微微沙哑,却字字铿锵,坚定无比。 他知道,这五天,是父皇能给他的最大底线,也是他唯一的机会。 从御书房出来,朱平安没有片刻耽搁,径直带着早已等候在外的狄仁杰,赶往软禁母亲的清心殿。 清心殿内外,守卫森严,气氛肃杀。见到朱平安,守卫并未阻拦,显然是得到了皇帝的授意。 推开殿门,柳婉仪正坐在窗前,原本雍容华贵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憔悴与忧虑。当她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走进殿内时,整个人都愣住了,随即,眼中涌出泪水。 “安儿!” 柳婉仪快步上前,一把拉住儿子的手,上下打量着,仿佛要确认他是否安好。 “娘,我回来了。”朱平安反手握住母亲冰凉的手,声音沉稳。 母子相见,没有过多的言语,却胜过千言万语。 待情绪稍定,朱平安让母亲将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狄仁杰则侍立一旁,垂首静听,整个人如同一尊没有感情的石像,唯有那双耳朵微微动着。 “那日,我在御花园赏花……”柳婉仪的声音带着一丝后怕的颤抖,“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宫女端着茶盘走过来,说是皇后娘娘赏的香茗。我当时并未多想,就在我伸手去接那杯茶的瞬间……” 她的瞳孔微微收缩,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惊魂时刻。 “那宫女的眼中,闪过一丝……一丝我看不懂的决绝。她的另一只手快如闪电,将一把早就藏好的匕首,猛地塞进了我的手里!我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她整个人就朝着我怀里的匕首,狠狠地撞了上来!” “一切都太快了,等我回过神,她……她已经死在了我的怀里,那把匕首,就插在她的心口。” 狄仁杰在此刻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娘娘,请您仔细回忆,那名宫女的穿着有何特点?她奉茶的姿势是怎样的?那把匕首的样式您可还记得?当时周围,除了您和她,还有哪些人在场,分别站在什么位置?” 他的问题,细致到了极致,每一个细节都不放过。 柳婉仪努力回忆着,将自己能记起的一切都告诉了狄仁杰。 离开清心殿,走在寂静的宫道上,朱平安的面色阴沉如水。 狄仁杰落后他半步,沉声道:“殿下,此事布局之精妙,堪称完美。死者是精心挑选的死士,目的明确;现场出现的人证,皆是早已安排好的棋子。从这狠辣决绝的手法来看,这绝非后宫嫔妃之间寻常的争风吃醋,其背后,必有权势滔天之人主导。” 夜色渐深,朱平安临时下榻的宫殿内,灯火通明。 他所有的核心班底,齐聚一堂。 气氛凝重。 “狄先生负责明察,从案发现场和人证入手。”朱平安首先下令。 “陆柄。” “属下在。”陆柄如鬼魅般从阴影中走出。 “你手下的锦衣卫,负责暗访。宫里宫外,所有与此事相关的人,给我查个底朝天!” “遵命!” 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角落里那个始终沉默不语的文士——贾诩。 这位毒士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只是端着茶杯,轻轻吹拂着水面上的热气,仿佛眼前这场滔天风波与他毫无关系。 朱平安看向他:“军师,可有良策?” 贾诩放下茶杯,抬起眼,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戏谑的光芒。他幽幽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 “殿下,查案,那是官府做的事,太慢了。” “敌人既然设下此局,必然早已抹平了所有痕迹。我们顺着他们的路子走,五天之内,未必能有什么结果。” 他环视众人,嘴角勾起一抹诡谲的弧度。 “所以,我们不能被动等待。既然他们想让京城这潭水变浑,好让他们浑水摸鱼,那我们就帮他们一把,把这水搅得更浑,浑到让他们自己都看不清方向!” “从明天起,您什么都不用做,就去‘闹’!” 贾诩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他们让您不好过,您就要让他们所有人都寝食难安!让他们疲于奔命,让他们自顾不暇!只有在混乱中,破绽才会自己暴露出来!” 第二天一早,天色微亮。 都察院御史顾言桢,也就是昨日在宫门前叫嚣得最凶的那位老臣,刚刚用完早膳,在家仆的簇拥下走出府门,准备上朝。 可他刚一出门,就愣住了。 自己那顶八抬大轿,此刻正被一群凶神恶煞、腰佩长刀的护卫团团围住。 为首一人,一身华贵的锦衣,面容俊朗,不是六皇子朱平安又是谁? 只见朱平安脸上挂着和煦如春风般的微笑,对着面色错愕的顾言桢拱了拱手。 “顾大人,早啊。” “本王昨夜做了个梦,梦见您老忠心耿耿,为了时刻警醒自己,特地在家中私藏了一件前朝的龙袍。本王对此物好奇得紧,想来借来欣赏一下,不知可否方便?” 第177章 釜底抽薪 朱平安的话语轻飘飘,却像一块巨石砸在顾言桢心头。 顾言桢先是一愣,随即一张老脸涨得通红,胡须都在颤抖。 他指着朱平安,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你……你血口喷人!” “六皇子!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诬陷当朝大员!老夫一生清廉,何曾有过此等谋逆之物!” 他自诩清流,刚正不阿,从未想过“私藏龙袍”这种弥天大罪会和自己扯上关系。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朱平安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他根本不与顾言桢争辩,只是轻轻侧了侧头,对身后的典韦使了个眼色。 典韦那蒲扇般的大手早就按捺不住了。 他狞笑一声,大步上前,根本无视顾言桢那些家丁护院的阻拦。 “滚开!” 一声暴喝,声如闷雷。 典韦像拎小鸡一样,单手就将还在叫骂的顾言桢提溜到了一边,任他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放肆!你们要造反吗!”顾言桢惊怒交加。 就在此时,街角处,陆柄带着一队身着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锦衣卫悄无声息地出现。 他们面无表情,行动划一,身上散发出的阴冷气息让周围的空气都下降了几分。 陆柄手中拿着一份卷轴,高高举起。 “奉旨查案!闲杂人等,退避三舍!” 他口中的“旨”,自然是贾诩连夜伪造的“代天巡查”令,足以以假乱真。 锦衣卫如狼似虎,直接冲入了顾府。 一时间,顾府内鸡飞狗跳,器物破碎声和仆人的尖叫声此起彼伏。 朱平安就站在府门外,好整以暇地欣赏着这一切,仿佛在看一出与自己无关的好戏。 时间并未过去太久。 不到半个时辰,一名锦衣卫校尉快步走出,手中高高捧着一个托盘,上面用黄布覆盖着。 他走到朱平安面前,单膝跪地。 陆柄上前,一把掀开黄布。 一抹刺目的明黄色,骤然暴露在清晨的阳光下。 那是一件织工精美、以金线绣着五爪金龙的袍服! 龙袍! 真的是龙袍! 被典韦扔在地上、刚刚缓过一口气的顾言桢,看到那件龙袍的瞬间,整个人如遭雷击。 他双眼圆睁,嘴巴大张,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怎么可能? 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他知道,自己被栽赃了。 而且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死局! “不……不是我的……”他喃喃自语,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最后眼前一黑,瘫倒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 朱平安看都未看他一眼。 “把顾大人和这份‘证据’,一同‘送’去大理寺。” 他特意加重了“送”字的发音。 “另外,”他又补充道,“派人‘好心’地去通知一声四皇子殿下,就说此案涉及谋逆,证据确凿,请他务必严加审理,切莫辜负了父皇的信任。” 陆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明地笑意。 “遵命。” 这一下,皮球被狠狠地踢给了四皇子一党。 他们审,就是自己人查自己人,怎么判都是错。他们不审,就是包庇同党。 这成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此事如同一场十二级的飓风,在短短一个时辰内,席卷了整个京城官场。 满朝哗然! 弹劾朱平安无法无天、行事乖张的奏折,如雪片般飞向皇宫。 然而,那些昨日还慷慨陈词、义愤填膺,叫嚣着要“依国法,正宫规”的官员们,今天却一个个噤若寒蝉。 他们人人自危,生怕朱平安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疯子”,下一个就带着锦衣卫堵在自己家门口,然后从床底下搜出一支前朝的玉玺来。 整个京城官场,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 就在京城被搅得天翻地覆之时,狄仁杰与李元芳,却悄然来到了案发的御花园。 这里已被禁军封锁,但凭着朱平安的手令,他们畅通无阻。 狄仁杰没有理会那些残留的血迹,也没有去询问那些早已被盘问过无数遍的宫人。 他蹲在地上,仔细地观察着每一寸土地。 他的手指轻轻拂过泥土,感受着它们的湿度与松软度。 李元芳负手立于一旁,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他知道,狄公查案,不喜人打扰。 许久,狄仁杰站起身,指着一处地面。 “元芳,你看这里。” 李元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里的泥土,有几道几乎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的、极其轻微的拖拽痕迹。 若非狄仁杰指出,根本无人能够发现。 “这是……”李元芳也蹲了下去。 “这是尸体被移动过的痕迹。”狄仁杰的语气十分肯定,“那名宫女,并非死在娘娘怀中之后才倒地,而是在撞上去之前,就已经被一股力量向前拖拽了数寸。” 李元芳一点就透:“有人在暗中配合,确保她能精准地撞到匕首上!” “正是如此。” 顺着那细微的痕迹,李元芳施展绝顶轻功,身形如一缕青烟,在亭台楼阁间穿梭。 最终,痕迹消失在一处偏僻的冷宫前。 冷宫内蛛网遍布,积灰深厚,早已人去楼空。 狄仁杰缓步走入,四下查探。 最终,他的脚步停留在一个废弃的香炉前。 他伸手入内,捻起一小撮灰烬,放在鼻尖轻嗅。 随即,他在灰烬的底层,摸到了一小块未被完全烧尽的布料。 布料只有指甲盖大小,边缘已被烧焦,但中间的部分,却透着一种华贵而独特的质感。 “这是……”狄仁杰将布料放在手心,仔细端详。 这块布料的材质极为特殊,丝线光泽柔和,触感如云,绝非凡品。 “云锦。”狄仁杰吐出两个字。 李元芳凑上前:“宫中只有二品以上的妃嫔,才有资格使用此物。” 嫌疑人的范围,一下子被大大缩小了。 当晚,李元芳通过陆柄安插在宫中的内线,很快得到了消息。 “狄公,查到了。” “这种云锦,近期宫中只发放过一批,领用之人,是皇后娘娘身边最得宠的贴身宫女,彩月。” 所有的线索,都如同一条条溪流,最终汇聚,指向了那座巍峨的、代表着后宫至高权力的坤宁宫。 指向了那个母仪天下的女人——皇后。 然而,就在李元芳准备进一步调查那名叫彩月的宫女时,一个冰冷的消息传了回来。 他快步走进狄仁杰的房间,脸色凝重。 “狄公,不必查了。” “就在昨日,皇后宫中传出消息。” 李元芳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组织语言。 “宫女彩月,在打扫庭院时,‘不慎’失足,落井淹死了。” 第178章 把水搅浑 李元芳的声音在静谧的房间内响起,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石子,砸在众人心上。 “‘不慎’失足,落井淹死?” 朱平安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缓缓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微而沉闷的响声。他没有暴怒,脸上甚至看不出什么表情,但屋内的空气却仿佛凝固了,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好一个“不慎”! 线索查到谁,谁就死。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栽赃嫁祸,而是赤裸裸的示威。对方用这种血腥而直接的方式告诉他,他们的力量足以在皇宫大内之中,随意抹去任何一个碍事的人。 “殿下,看来对方已经察觉到了狄公的追查方向,这是在杀人灭口,断尾求生。”陆柄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只是其中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查案,已经走入了死胡同。”狄仁杰捋着胡须,眉头紧锁。这不是他能力不足,而是敌人太过狠辣,不惜代价地斩断了所有线索。 就在众人陷入沉默之际,一个幽幽的声音响了起来。 “既然他们不想让我们查,那我们,便不查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贾诩正慢条斯理地为自己斟了一杯茶,神态悠闲得仿佛在谈论天气。他吹了吹茶水的热气,眼皮都未抬一下。 “蛇打七寸,擒贼擒王。既然他们能杀人灭口,我们为何不能釜底抽薪?” 朱平安的目光瞬间被吸引过去。“军师,有何高见?” 贾诩放下茶杯,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终于看向朱平安,嘴角勾起一抹毒士特有的弧度。“殿下,查案,是为了真相。但有时候,真相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想让别人相信,真相是什么。” 他伸出一根手指:“第一步,制造混乱。京城这潭水,现在还不够浑。我们要扔一块更大的石头进去,让他们自顾不暇,首尾难顾。” “第二步,乱中取胜。当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当他们疲于奔命地自证清白时,真正的破绽,才会显露出来。” 贾诩的目光在京城舆图上扫过,最后,他的手指轻轻点在了一个名字上。 “户部尚书,孙康年。” 萧何闻言一惊:“孙康年?此人为人圆滑,素来低调,为何要从他下手?” “正因为他低调,所以他才自以为安全。”贾诩笑道,“而且,作为户部尚书,他屁股底下的屎,一定比谁都多。这种人,最容易被点燃。” 第三日,子时。 京城东城的户部尚书府,突然火光冲天。火势借着夜风,迅速蔓延,半个夜空都被映得通红。 “走水啦!尚书府走水啦!” 凄厉的喊声划破了宁静的夜。一时间,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孙康年连滚带爬地从卧房跑出来,看着被大火吞噬的府邸,吓得魂飞魄散。大部分家丁和闻讯赶来的救火队都乱作一团,拼命地朝着火势最猛烈的地方泼水。 无人注意到,在府邸最偏僻、防卫也最严密的西跨院,几道黑影如鬼魅般,悄无声息地翻墙而入。 那里是孙康年的密账室。 混乱中,陆柄率领的锦衣卫如入无人之境,轻易地撬开了密室的门锁。 密室内,一排排书架上摆满了各种账册。锦衣卫校尉们训练有素,迅速翻找。很快,他们就找到了孙康年这些年贪污受贿、侵吞国库的真实账本,证据确凿。 一名校尉将账本呈给陆柄,正欲离开,却被贾诩派来的一名心腹拦住。 那名心腹从怀中取出几封早已写好的信件,塞到账本的夹层里,对陆柄使了个眼色。 陆柄心领神会。他接过账本,翻开一看,只见那几封信的笔迹各不相同,但内容却都惊人地相似。 一封是孙康年写给大皇子朱承泽的,信中“详述”了如何挪用军费,为大皇子私下招兵买马提供支持。 一封是写给二皇子朱承煊的,里面“记载”了如何通过盐铁专卖,为二皇子敛财,并约定事成之后共享天下。 还有一封,是写给三皇子朱承玉的,谈及如何利用漕运贪墨,暗中资助其母族,也就是丞相林如海的党羽。 最后一封,自然是写给四皇子朱承岳的,信中更是直言不讳地商讨,如何架空户部,将泰昌的钱袋子,彻底变成四皇子自己的私产。 每一封信,都写得“情真意切”,细节“详实”,仿佛确有其事。 这一招,狠毒至极! 真账本是刀,这几封伪造的信,就是喂了剧毒的刀!它不再是针对四皇子一人,而是将所有有实力争夺储位的皇子,全都拉下了水! “殿下,东西到手了。”陆柄将账册和信件呈给朱平安。 朱平安看着那几封信,连他自己都忍不住赞叹贾诩的心思之毒辣。他立刻下令:“将这些东西的抄本,一份匿名送往都察院,就说是尚书府的义仆,不忍见国家被蛀虫掏空,冒死揭发。” “另一份,”朱平安顿了顿,“想办法‘不小心’遗落在禁军统领陈泰的巡逻路线上。我要让父皇,从两个完全不同的渠道,看到同样的东西。” 就在贾诩搅动风云之时,狄仁杰的调查,也迎来了新的转机。 他并未因线索中断而气馁,反而转换了思路。 既然查活人查不出结果,那就去查死人。 凭着陆柄的关系,李元芳设法将那名“撞死”在淑妃怀中的宫女尸体,从义庄秘密运了出来。 停尸房内,狄仁杰亲自验尸。他仔细检查着尸体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关节。 很快,他便发现了疑点。 “元芳,你看她的手。”狄仁杰指着尸体的手掌。 李元芳凑上前,只见那双手虽然经过处理,但手指的关节明显比普通女子粗大,虎口处更是布满了厚实的老茧。 “这不是一双宫女的手。”李元芳立刻判断道,“这倒像是一双常年握持刀剑或者弓弩的手。” “不错。”狄仁杰的目光愈发锐利,“一个在宫中干粗活的宫女,手上或许有茧,但绝不会是这种形状。她是个练家子。” 这个发现,已经足以推翻之前的许多定论。 但更让狄仁杰震惊的,还在后面。他用一根银针,小心翼翼地从宫女的牙齿缝隙里,挑出了一些极其细微的沙土颗粒。 他将沙土放在白布上,仔细观察片刻,又放到鼻尖轻嗅。 “这是……北方的沙土。”狄仁杰的语气中带着一丝震惊。京城地处中原,土质细腻,与这种带着些许粗砺感的沙土截然不同。 一个常年握持兵器的练家子,牙缝里还带着北方的沙土。 一个惊人的推断,在狄仁杰的脑海中形成。 “这名宫女,根本不是宫里的人!”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她是一个从宫外潜入,来自北方的死士!” 李元芳倒吸一口凉气。 皇宫大内,宫禁森严,守卫重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一个大活人,还是一个身怀武功的死士送进宫,并精准地安排到御花园行刺,这背后所需要的能量,已经远远超出了一个后宫皇后所能掌控的范畴。 皇后的背后,必然有一个庞大的、能够渗透宫防的力量在支持! 一个巨大的突破口,豁然开朗! 狄仁杰的目光瞬间变得锐利如鹰,他仿佛看到了一张无形的大网,而他,已经抓住了这张网的关键线头。 他将目光锁定在了负责京城防务和宫廷守卫的几个关键衙门上。 他压低声音,对李元芳下达了新的命令: “元芳,立刻去查!两日之内,京城九门和皇城四卫,所有当值主官的调动记录,我要全部的资料!” “尤其是……”狄仁杰眼中精光一闪,“四皇子母族陆家所掌控的那支城防军!” 第179章 最后一夜 李元芳的身影如一阵风,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狄仁杰面前。他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将一卷从锦衣卫渠道紧急调取的宗卷摊开在桌上。 “狄公,您要的城防军调防记录。” 烛光下,狄仁杰的目光迅速扫过那密密麻麻的名字和日期。他的手指顺着记录缓缓移动,最终,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停了下来。 “找到了。” 他的声音不高,却让整个房间的气氛为之一凝。 李元芳凑上前,只见狄仁杰指着一行小字:“案发前一日,戍时,西华门守备校尉赵德,因‘老母病重’,特准离岗三日,由第八队小旗张猛暂代其职。” “这个张猛,有何问题?”李元芳问道。 “张猛本人没有问题,”狄仁杰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有问题的是,他的档案末页,清清楚楚地写着,其姑母,乃是四皇子母族陆家的旁支管事。” 一句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的迷雾。 狄仁杰站起身,在房中踱步,脑海中那张无形的大网,此刻已经脉络清晰,每一个节点都扣得严丝合缝。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他捋着胡须,语气中带着一丝恍然和感叹,“好一出里应外合,好一个天衣无缝的杀局!” 他转过身,看着众人,将整起案件的脉络彻底剖开:“四皇子朱承岳,利用其母族在城防军中的势力,制造了一个防卫上的漏洞。他负责‘开门’,将那名来自北方的死士,神不知鬼不觉地送进宫墙之内。” “而皇后,”狄仁杰的目光变得锐利,“她则负责‘迎客’。利用她在后宫至高无上的权力,接应死士,提供宫女的身份作掩护,并精心挑选了御花园作为行凶的舞台,最后,用那块只有她宫中才有的云锦,作为嫁祸给淑妃娘娘的‘铁证’。” “一个在宫外打通关节,一个在宫内布置杀局。一个为了扫清他哥哥复位的障碍,一个为了打击殿下您,并向皇后一派卖好,为自己日后争储拉拢盟友。动机、手段、人证、物证……全都对上了。” 至此,真相大白。 一幅由当朝皇后和一位手握兵权的皇子联手编织的,旨在扼杀朱平安的恶毒画卷,被狄仁杰彻底撕开。 “现在,只差最后一块拼图了。”狄仁杰的目光落向那份调防记录,“只要找到那位被‘借调’走的校尉赵德,让他亲口指证,此案便可盖棺定论!” 然而,敌人显然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 就在李元芳准备动身,根据锦衣卫的情报去寻找那位被藏匿起来的校尉时,异变陡生! “咻!咻!咻!” 窗户纸被瞬间射穿,三支淬着幽蓝光芒的弩箭,呈品字形,直奔狄仁杰的要害而来! 变故发生得太快,快到房间里其他人根本来不及反应。 “狄公小心!” 李元芳暴喝一声,身影一晃,已挡在狄仁杰身前。他甚至没有拔刀,只是伸出两根手指,闪电般一夹,竟将其中两支弩箭稳稳夹住!第三支箭则被他侧身避过,深深地钉入了后方的梁柱,箭尾兀自“嗡嗡”作响。 “找死!” 李元芳眼中杀机暴涨。下一刻,客栈的屋顶、窗户、房门同时被撞破,数十名手持利刃的黑衣人如潮水般涌了进来,刀光森然,目标明确,就是要将屋内的所有人斩尽杀绝! “保护狄公!”陆柄派来的几名锦衣卫立刻拔刀护卫。 但真正的杀神,是李元芳。 他将手中的弩箭反手掷出,力道比来时更猛,瞬间贯穿了两名杀手的咽喉。紧接着,他腰间的链子刀“锵”然出鞘。 那不是刀,而是一道舞动的死亡闪电。 李元芳不退反进,链子刀在他手中如有了生命,时而如灵蛇出洞,角度刁钻,时而如狂龙乱舞,大开大合。刀光所及之处,血肉横飞,惨叫声不绝于耳。 一名杀手头目看准时机,从房梁上扑下,手中鬼头刀直劈狄仁杰头顶。 狄仁杰仿佛没看见,依旧气定神闲地看着战局,只是稍稍往后挪了半步,以免血溅到自己的官服上。 “聒噪。” 李元芳头也不回,手腕一抖,链子刀如长了眼睛一般,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倒卷而回,直接缠住了那名头目的脖子。他猛地一拉,一颗大好头颅冲天而起,滚烫的鲜血洒满了半面墙壁。 一人,一刀,竟在狭小的客栈房间内,杀出了一片尸山血海。那些武功高强的杀手,在他面前,竟如同待宰的羔羊。 片刻之后,陆柄亲自率领大队锦衣卫赶到,将整个客栈围得水泄不通。残存的几名杀手见状,自知无路可逃,竟要咬碎齿间的毒囊自尽。 “想死?问过我没有!” 陆柄冷哼一声,身影一闪,出手如电,几下就卸掉了他们的下巴,将人全部生擒。 锦衣卫的诏狱之内,酷刑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全部用上,为首的杀手头目就扛不住了,将所有事情都招了出来。 他们隶属于一个名为“夜枭”的杀手组织,收了重金,奉命前来清除一切“知情人”,包括狄仁杰、李元芳,以及那位关键人证——校尉赵德。 根据他的供词,锦衣卫很快就在城外一处废弃的庄园里,找到了被软禁的校尉赵德。 当狄仁杰出现在他面前时,这位在战场上也算有几分胆气的军官,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涕泪横流。 “大人!大人救我!我什么都说!我全说!” 他早已被吓破了胆,不用审问,便将自己如何被四皇子府上的人威逼利诱,以家中老母的性命相要挟,被迫“称病”离岗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全部吐露了出来。 当李元芳将沾着朱砂的印泥和供词摆在他面前时,他毫不犹豫地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至此,所有的证据链,完美闭环。 从死士的身份,到皇后的云锦;从四皇子安插人手调动城防,到此刻为了灭口派出的杀手;最后,是这份关键人证的亲笔供词。 铁证如山,再也无法辩驳! 夜深了。 朱平安的临时府邸之内,灯火通明。 狄仁杰将最后一本卷宗整理好,与陆柄带回来的口供、贾诩伪造的信件抄本、还有萧何整理的那些官员的黑材料,一同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朱平安的面前。 这一叠卷宗,看上去不厚,却重如泰山。它足以让一位皇后被废,让一位皇子万劫不复,让半个朝堂为之震动。 此时,距离皇帝给出的五日之期,仅剩最后一天。 所有人都以为,朱平安会立刻拿着这份足以定乾坤的铁证,连夜入宫面圣。 然而,朱平安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叠卷宗,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眼中闪动的,并非是即将大功告成的喜悦,而是一种更加深邃、更加冰冷的寒意。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众人,落在了那个自始至终都气定神闲的毒士身上。 “军师,明日就是第五天了。” 朱平安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森然的弧度。 “在这最后一夜,我们还能再送给他们一份‘大礼’吗?” 贾诩闻言,放下了手中的茶杯,那张文士的脸上,缓缓露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包括陆柄在内,都感到背脊一阵发凉的笑容。 “殿下,礼尚往来,自当如此。” 第180章 直接掀桌子 贾诩的脸上,那抹文士特有的温和笑意缓缓绽开,却让周遭的空气都冷了几分。他端起茶杯,轻轻吹开浮沫,仿佛在谈论天气一般随意。 “殿下,呈上证据,我们只是赢了官司。”他呷了一口茶,声音轻缓而清晰,“可若是让全京城的百姓都亲眼看看,那些道貌岸然的‘忠臣’,背地里究竟是何等模样……那我们赢得的,就是人心。” 他顿了顿,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毒士特有的光芒:“我们不但要让淑妃娘娘清白无瑕地走出清心殿,更要让那些构陷她的人,被天下人的唾沫淹死。这,才叫礼尚往来。” 朱平安懂了。 他要的不仅仅是洗刷冤屈,他要的是一场彻彻底底的清算。 第四天,子时。 整个京城都沉浸在深沉的睡梦中,唯有更夫的梆子声在空寂的街道上回响。 然而,黑暗中,无数的影子从各个角落里无声地渗透出来。他们是陆柄麾下最精锐的锦衣卫暗桩,像一群蛰伏已久的夜枭,终于露出了利爪。 他们没有去砸门抓人,而是去“送礼”。 一张张用最粗劣的纸张加急印制的“传单”,被迅速而精准地贴满了京城所有显眼的地方。从朱雀大街的布告栏,到东西两市的酒楼茶肆;从官员府邸的后墙,到贩夫走卒歇脚的桥头。 传单上的内容,简单粗暴,却字字诛心。 “惊天黑幕!户部尚书孙康年,贪墨千万,良田万顷,堪比国库!” “清流御史顾言桢,书房暗藏龙袍,意欲何为?” “淑妃娘娘蒙冤真相!皇后、四皇子联手设局,构陷忠良,天理何在!” 下面还用小字简述了案件的始末,从死士的来历,到云锦的物证,再到城防军的调动,逻辑清晰,条理分明,让人一看就懂。 一夜之间,这些承载着惊天秘密的纸张,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覆盖了整座京城。 次日,天色刚亮。 京城炸了。 一个早起赶考的书生,在街角看到布告,初时还以为是哪家新开的店铺在招揽生意。可当他看清上面的字迹时,整个人如遭雷击,手中的书卷“啪”地一声掉在地上。 “这……这怎么可能!” 他的惊呼声引来了更多的人。识字的念给不识字的听,一传十,十传百。人群的窃窃私语,很快就变成了震天的哗然。 “我的天!孙尚书家里竟然这么有钱?那我们交的税呢?” “顾御史?就是那个天天在朝堂上骂这个骂那个,说自己是‘文人风骨’的顾御史?他想当皇帝?” “太可怜了!淑妃娘娘和六皇子太可怜了!这明摆着是被人往死里整啊!” 愤怒,像一堆干柴,被这突如其来的真相之火瞬间点燃。 不知是谁第一个喊出了口号:“严惩国贼!还淑妃清白!”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无数的声音汇聚成一股洪流。无数的百姓、士子、商贩,自发地从四面八方涌向都察院的大门。他们没有武器,却带着比刀剑更锋利的愤怒。 更有甚者,一名德高望重的老秀才,当场铺开一张数丈长的白布,用悲愤的笔触写下“万民请愿书”五个大字,然后第一个将自己鲜红的指印按了上去。 人群沸腾了! 一个又一个的百姓挤上前,咬破手指,按下自己的手印。那一个个鲜红的指印,汇聚在一起,如同一片燃烧的血色云霞,充满了无声却磅礴的力量。 坤宁宫内。 “砰——!” 一套上好的官窑茶具,被皇后狠狠地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她听着宫墙外隐约传来的声浪,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惨白。 “疯子!朱平安他就是个疯子!”她尖声叫道,“他怎么敢!他怎么敢把这些事捅到天下人面前!这是要同归于尽吗!” 她一直以为,这只是宫闱内的斗争,输赢都在规矩之内。她从未想过,朱平安会用这种掀桌子的方式,将一切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她怕了。 四皇子府邸。 朱承岳听着下人的汇报,惊怒交加,一脚踹翻了面前的紫檀木桌。 他知道,自己完了。 名声、前途,在这一刻都化为了泡影。巨大的恐惧和不甘,让他失去了理智。 “来人!传我将令,调集城西大营的兵马!”他双眼赤红,状若疯狂,“我要兵变!我要清君侧!” 然而,他的命令还未传出府门,就被一个苍老的身影拦了下来。 那是他母族陆家的家主。 老人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愤怒,只有一种彻骨的冰冷和失望:“岳儿,陆家,不能给你陪葬。” 一句话,抽走了朱承岳全身所有的力气。他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御书房内。 首领太监赵福全躬着身,用最简练的语言汇报着城内发生的一切。 皇帝朱乾曜只是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负手立于窗前,看着窗外那片喧嚣的天空,目光深邃如海,谁也不知道这位帝王在想什么。 直到黄昏时分,那股声浪渐渐平息。 朱平安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御书房门口。 他独自一人走了进来,步伐沉稳。这一次,他没有下跪,径直走到御案前,将那叠厚厚的卷宗,平稳地放在了朱乾曜的面前。 整个御书房,安静得能听到烛火燃烧的轻微声响。 朱平安抬起头,迎上父亲那双探究的眼睛,平静地开口:“父皇,五日之期未到,儿臣幸不辱命。真相在此,请父皇定夺。” 朱乾曜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个儿子,比他想象中,还要让他感到意外。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缓缓翻开了卷宗的第一页。 夜,彻底深了。 朱乾曜看完了最后一页,他将卷宗轻轻合上,动作不带一丝烟火气。 他沉默了许久,久到赵福全以为他会一直这样沉默下去。 终于,皇帝的声音响起,冰冷而决绝。 “传旨。” 赵福全立刻躬身:“奴才在。” “明日大朝会,所有宗室、三品以上京官,不得缺席。” “遵旨。” “另外……”朱乾曜的目光转向坤宁宫的方向,语气中再无一丝温度,“去告诉皇后,让她明日,也来旁听。” 第181章 帝王一怒 次日,天光微熹。 太和殿的汉白玉地砖冰冷得能渗出寒气,殿内百官垂首,鸦雀无声,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仿佛怕惊扰了这凝固如实质的死寂。皇室宗亲们分列两侧,个个神情肃穆,眼观鼻,鼻观心。 最诡异的,是龙椅之侧,竟破天荒地设了一张凤座。 皇后王氏一身宫装,由两名宫女搀扶着,僵硬地坐在那里。她不再是母仪天下的国母,更像一个等待最终审判的囚徒。 朱乾曜端坐龙椅,面沉如水,目光扫过下方,没有任何开场白。 “宣大理寺卿。” 大理寺卿战战兢兢地出列,展开卷宗,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中回响,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小锤,敲在众人的心上。 “……户部尚书孙康年,贪墨税银、倒卖官粮,共计二百万两,名下私田一万余亩……其罪当诛!” “……都察院御史顾言桢,结党营私,构陷忠良,其书房密室之中,搜出龙袍一件……其心可诛!” 一条条罪状,一件件证物,被公之于众。那些昨日还与孙、顾二人谈笑风生的官员,此刻恨不得在地上刨个坑把自己埋进去,生怕被牵连分毫。 宣读完毕,大理寺卿退下。 朱乾曜的目光,如两道冰冷的利剑,直刺向阶下的皇子队列。 “朱承泽,朱承岳。” 他缓缓念出两个儿子的名字。 “你们两个,还有什么话说?” “扑通”一声,四皇子朱承岳再也撑不住,双膝一软,整个人瘫跪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地砖,抖如筛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大皇子朱承泽的脸刷地一下白了,他猛地跨出一步,抢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对着龙椅方向重重叩首。 “父皇明鉴!儿臣对母后所为,毫不知情!母后她……她定是一时糊涂,受了奸人蒙蔽啊!儿臣冤枉!” 他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仿佛自己才是最大的受害者。这一下,不仅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顺便踩了亲生母亲一脚。 站在一旁的朱平安,看着这一幕,嘴角勾起一抹微不易察觉的笑容。 真是,一出好戏。 朱乾曜没有理会大皇子那拙劣的表演,他的视线,越过所有人,最终落在了凤座上那个女人的身上。他与她夫妻三十载,此刻,她的面容却如此陌生。 “梓童。” 他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仿佛在叫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你呢?” “那块你宫中独有的云锦,那名来自北境的死士,你,又作何解释?” 面对皇帝冰冷的质问,面对满朝文武或同情、或鄙夷、或幸灾乐祸的目光,皇后反倒平静了下来。 她缓缓抬起头,惨白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她的目光没有看皇帝,而是越过众人,死死地盯在了朱平安的身上。 “不错,是我做的。” 她承认得干脆利落,让所有准备看她哭闹求饶的人都愣住了。 她指着朱平安,声音陡然变得尖利:“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泽儿!为了我朱家的江山!朱乾曜,你看看他!你看看你这个好儿子!他才回京几天,就把这朝堂搅得天翻地覆!此子心机深沉,手段狠毒,若让他得了势,我朱家百年基业,迟早要毁在他手上!” 她笑得癫狂,笑得悲凉:“我没错!我只是败了!” 听着这番话,朱乾曜眼中的最后一丝温情,也彻底熄灭了。他看到的,不再是与他风雨同舟的妻子,而是一个被权力和嫉妒吞噬了心智的疯妇。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无尽的疲惫涌上心头。 他甚至不想再多说一个字,只是轻轻地,挥了挥手。 一直垂手侍立的赵福全,心领神会,立刻上前一步,展开一卷明黄的诏书,用他那特有的,尖利而清晰的嗓音,响彻整个太和殿。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皇后王氏,坤德有亏,性存妒忌,构陷皇嗣,动摇国本。上负祖宗之托,下失母仪之风,实不配位居中宫。即日起,迁居冷宫,非诏不得出!其族王氏,削去承恩公爵位,阖府上下,闭门思过,以儆效尤!钦此!” “轰——!” 满朝皆惊! 废后! 这可是动摇国本的大事!但皇帝的语气,却像是在处置一个犯错的宫女。 那两个搀扶着皇后的宫女,早已吓得瘫软在地。王氏失去了所有的支撑,从凤座上滑落,瘫坐在冰冷的地砖上,目光呆滞,嘴里喃喃自语,谁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赵福全收起一份诏书,又展开了另一份。 “诏曰:户部尚书孙康年、都察院御史顾言桢……等一十三人,结党乱政,贪赃枉法,罪大恶极,着即刻革职抄家,主犯孙康年、顾言桢,午时三刻,于菜市口斩立决!以正国法!” “四皇子朱承岳,识人不明,治下不严,亦有失察之过,着罚俸三年,禁足于府,无诏不得外出!” 雷霆手段,毫不留情! 那些被念到名字的官员,当场瘫倒,鬼哭狼嚎,被殿前武士像拖死狗一样拖了出去。 大皇子朱承泽低着头,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庆幸自己撇清得快,又后怕不已。他知道,母后一倒,他的太子梦,也彻底碎了。 最后,朱乾曜亲自开口,声音洪亮,传遍大殿每一个角落。 “淑妃柳氏,蒙冤受屈,其心纯良,其性坚韧,即刻恢复其位份,宫中用度,依贵妃例补之,以慰其心!” 他环视一周,目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此事,到此为止!” “吾皇圣明!” 群臣山呼,心中大石落地。总算,这场惊心动魄的风波,要过去了。 朱平安站在那里,从始至终,神情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他赢了,赢得彻彻底底。 所有人都以为,这场大朝会,即将落下帷幕。 然而,龙椅上的朱乾曜,目光却忽然转向了平静地站在那里的朱平安。 他看着这个儿子,眼神复杂,既有身为父亲的审视,更有君王对臣子的考量。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刚刚平复下来的太和殿,再次掀起了滔天巨浪。 “至于朱平安……” 第182章 荣耀之下 至于朱平安…… 朱乾曜的声音在死寂的大殿中缓缓响起,将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每个人的目光,或敬畏,或嫉妒,或惊恐,此刻都聚焦在了那个自始至终都异常平静的年轻皇子身上。 大皇子朱承泽的指甲深深地掐进了掌心,四皇子朱承岳更是将头埋得更低,恨不得自己当场消失。 朱乾曜看着阶下那个身形挺拔的儿子,眼神中的情绪复杂到了极点,有欣赏,有考量,也有着一丝身为帝王的警惕。 “你此次回京,擅离封地,纵马禁街,其行鲁莽。” 此言一出,大皇子和四皇子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喜色。然而,皇帝的话锋却猛地一转。 “但,你为救母而归,不畏强权,其心可悯;以雷霆之势,揭露奸佞,其智可嘉;最终拨乱反正,还朝堂以清明,其行有功!” 这番评价,一褒一贬,却又以功劳盖过了所有过错,让满朝文武的心如同坐上了过山车,七上八下。他们都屏住了呼吸,等待着皇帝最终的“赏罚分明”。 朱乾曜不再卖关子,他从龙椅上微微前倾,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洪钟大吕,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响彻整个太和殿! “朕今日,晋封六皇子朱平安为——瑞王!” “轰!” “瑞王”这两个字,如同九天之上落下的惊雷,在每个人的耳中轰然炸响! 大殿之内,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随即又被压抑不住的倒吸凉气声所取代。 亲王! 年仅十八岁的亲王! 泰昌开国以来,从未有过如此年轻的皇子,在未立储君的情况下,被册封为亲王! 这已经不是恩赏,这是圣眷!是明晃晃的偏爱! 大皇子朱承泽的脸,在这一刻比死人还要难看,他费尽心机,苦心经营多年,换来的却是母后被废,自己沦为笑柄。而朱平安,这个他从未正眼瞧过的弟弟,却一步登天! 四皇子朱承岳更是浑身一软,若不是身后有宗亲扶了一把,险些再次瘫倒在地。他知道,自己完了,彻底完了。 然而,真正让百官心胆俱裂的,是皇帝接下来的话。 “赐封地景云二县,允其开府建衙,自募护军三千!” 开府建衙!自募护军! 如果说封王是惊雷,那这道旨意,便是在朝堂之上,引爆了一座火山! 这意味着,朱平安将不再是一个空有爵位的皇子,他将拥有自己的班底,自己的军队,自己的地盘!他将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盘踞一方的实权藩王! 这道旨意,已经不是政治信号了,这几乎是在指着所有人的鼻子说:朕的这个儿子,谁也别想再动! 朱平安迎着满朝震惊的目光,上前一步,长身玉立,对着龙椅方向,深深一揖。 “儿臣,谢父皇隆恩!”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平静,沉稳,没有丝毫的得意忘形,却又充满了无穷的自信与力量。 “儿臣必不负父皇所托,为我泰昌,开万世太平!” 也就在他谢恩的同一时间,他的脑海里,久违的系统提示音,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般,疯狂地响了起来! 【叮!检测到宿主达成重大成就,触发隐藏任务:王权之始!】 【叮!任务完成!评价:完美!奖励结算中……】 【叮!恭喜宿主获得成就:一言封王!】 【叮!民心所向,信仰归一!京城百姓的感激、百官的敬畏、敌人的恐惧,正在转化为海量信仰值!】 【叮!信仰值+10000!+10000!+20000!……】 【叮!信仰值暴涨!当前信仰值余额:105800!】 看着系统面板上飞速跳动的数字,朱平安的内心,终于涌起了一股难以抑制的狂喜。这一趟京城之行,冒着天大的风险,却也换来了足以让他脱胎换骨的收获! …… 退朝之后,朱平安被一群官员围住,道贺之声不绝于耳。 二皇子朱承煊和三皇子朱承玉也满脸堆笑地挤了过来。 “六弟,恭喜,恭喜啊!”朱承煊亲热地拍着朱平安的肩膀,语气里带着一丝掩饰不住的酸味,“往后,我们可得改口,叫你一声‘瑞王’了。咱们这些哥哥,可都还只是皇子呢!” 三皇子朱承玉也附和道:“是啊,父皇对六弟你,可真是隆恩浩荡。往后,咱们兄弟,可要多亲近亲近。” 朱平安淡笑着应付了几句,便找了个借口脱身,径直朝着母亲柳氏的寝宫走去。 此刻的清心殿,早已不复之前的冷清。宫人们进进出出,脸上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敬畏。 柳婉仪正坐在殿中,眼眶泛红,当她看到朱平安身着崭新的亲王服饰,头戴紫金冠,大步走进来时,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平安……”她拉着儿子的手,上下打量着,哽咽道,“好,好……我的儿子,长大了,真的长大了。” 朱平安扶着母亲坐下,温言安慰。母子二人,经历了这场生死风波,之间的亲情,愈发深厚。 京城的风暴,以朱平安的大获全胜而告终。 他不仅洗刷了母亲的冤屈,更重创皇后、大皇子、四皇子三股庞大的势力。而他自己,则从一个备受欺凌的皇子,一跃成为手握实权的亲王。 景云二县,这个曾经看似贫瘠的封地,如今在他的眼中,已经不再是偏安一隅的牢笼,而是一个真正的“国中之国”的雏形。 当晚,瑞王府内,灯火通明。 朱平安设下小宴,款待贾诩、狄仁杰、典韦等一众心腹。 席间,典韦和许褚喝得面红耳赤,大声吹嘘着自家主公如何威风,狄仁杰和李元芳也难得地露出了笑容,气氛一片欢腾。 唯有贾诩,只是浅酌慢饮,脸上虽有笑意,但眼底深处,却依旧是那片深不见底的冷静。 酒过三巡,朱平安单独将贾诩请到了书房。 “军师,今日之局,你怎么看?” 贾诩放下酒杯,幽幽开口:“殿下,恭喜您,贺喜您。但有一言,属下不得不说。” “请讲。” “今日之荣耀,亦是明日之风口。”贾诩的声音很轻,却让书房内的温度都仿佛降了几分,“您被封为瑞王,看似风光无限,实则已是烈火烹油,成为了所有人眼中的众矢之的。下一步,您必须尽快返回封地,将陛下口头上的恩赏,一丝不差地,化为握在手里的真正实力。这京城,已非久留之地。” 朱平安点了点头,他明白这个道理。 贾诩继续道:“而且,殿下不觉得,此次扳倒皇后,太过顺利了吗?” 朱平安目光一凝:“军师的意思是?” “陛下,是借了殿下您的手,斩了王家这只伸得太长的胳膊。”贾诩一针见血,“皇后一族势大,早已让陛下心存忌惮。您是那把最锋利的刀,陛下用得顺手,自然不吝赏赐。但刀,终究是刀,用完了,是藏于鞘中,还是另有他用,全凭握刀人的心意。” “难怪此次如此顺利。”朱平安恍然大悟,心中对那位父皇的敬畏,又深了一层。 “还有最后一点。”贾诩看着朱平安,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殿下此番封王,得军权,掌封地,名义上,便是脱离了这京城的权力中枢,成为了‘外臣’。”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仿佛带着一丝历史的寒意。 “纵观我泰昌立国至今,以及前朝史册,藩王在外,拥兵自重,最终能走的路,不多。其中最凶险,也最诱人的那一条,便是——清君侧。” 第183章 天命轮盘 贾诩那句“清君侧”的余音,仿佛还萦绕在书房的梁柱之间,带着刺骨的寒意。 三日后,朱平安的车驾在三百精锐护卫的簇拥下,缓缓驶离了京城。 与来时的风驰电掣不同,归途显得从容不迫。 京城的城墙在身后渐渐化为一个模糊的轮廓,那里的压抑与算计,也随之远去。 越是靠近景云地界,天色便越发明朗,连空气中都少了几分权谋的尘埃味,多了几分泥土的芬芳。 车队抵达景云县界碑之时,一支队伍早已在官道旁静候多时。 为首的,正是萧何、荀彧、戚继光三人。他们身后,是景云两县的主要官吏和新军的军官代表,一个个身形笔挺,面带振奋。 “恭迎王爷荣归封地!” 萧何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激动。 朱平安翻身下马,亲自扶起萧何,又拍了拍戚继光的肩膀。 “诸位辛苦了。” 简单的四个字,让在场的文武核心都觉得这段时日的殚精竭虑,值了。 进入景昌县城,预想中清冷的街道并未出现。 官道两侧,挤满了黑压压的人群,男女老少,里三层外三层。他们不是被官府组织来的,许多人手里还拿着农具,衣衫上沾着泥土,显然是从田间地头自发赶来。 没有整齐划一的口号,只有此起彼伏,发自肺腑的呼喊。 “瑞王千岁!” “王爷回来了!” “我们有救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颤颤巍巍地捧着一篮子鸡蛋,想要往前挤,却被人群挡住。她急得满脸通红,只是将篮子高高举起。 朱平安的马车走得很慢,他掀开车帘,看着那些质朴、真挚,甚至带着泪光的脸庞。 这种拥戴,比在太和殿上接受百官的朝贺,更让他感到心脏的滚烫与沉重。 王府之内,萧何开始向朱平安汇报近期的政务进展。 “王爷,云景运河的工程进展顺利,我们采取以工代赈的模式,不仅极大缓解了周边郡县涌来的流民问题,更让数十万百姓有了活路。” “景云学堂,已招收三百二十一名聪慧子弟,其中不乏家境贫寒但天资聪颖者。按照您的吩咐,学堂以算学、格物、律法为重,他们将是景云未来的基石。” 荀彧在一旁补充道:“民心已定,新政推行再无阻碍。商路也已打通,沈万三的商队带回了第一批急需的铁料和药材。” 一切都井井有条,欣欣向荣。 朱平安安静地听着,频频点头,但他并没有被这片大好形势冲昏头脑。 他站起身。 “去粮仓看看。” 景昌县最大的官仓,经过修缮,显得高大坚固。但当沉重的仓门被打开时,一股陈旧和空虚的气息扑面而来。 巨大的粮仓内,粮食只堆积了不到三分之一。 萧何的脸上露出一丝愧色:“王爷,今年虽风调雨顺,但我们底子太薄。这些存粮,是咬着牙从各处挤出来的,仅够全境军民勉强支撑到明年夏收。” 他顿了顿,语气沉重。 “若遇天灾,哪怕只是一场小规模的蝗灾或是干旱,后果……不堪设想。” 朱平安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抓起一把粟米。 干瘪的谷粒从指缝间滑落,带着一种冰冷的触感。 深夜,王府书房。 朱平安独自一人坐在案前,窗外月色如水,他的内心却波涛汹涌。 前世的记忆碎片在脑海中翻腾,那些关于饥荒、关于易子而食的惨烈记载,比任何刀剑都更能让他感到恐惧。 军队要扩张,百姓要安居,工业要发展…… 没有粮食,一切都是空中楼阁。 他不能把景云的未来,赌在老天爷的脸色上。 他闭上眼,意念沉入脑海,那熟悉的系统面板缓缓展开。 他的视线越过【召唤】和【人物】,直接锁定在了【商城】一栏。 他点开【农作物】的分类。 琳琅满目的种子图标在眼前闪烁,每一个都标注着详细的介绍。 最终,他的目光停在了两个散发着淡淡金光的图标上。 那是足以改变这个时代,颠覆整个大陆农业格局的神物。 【高产土豆种子(亩产三十石,适应性强,耐贫瘠)】 【售价:50000信仰值】 【高产红薯种子(亩产四十石,耐旱,藤叶可作饲料)】 【售价:50000信仰值】 看到价格的一瞬间,朱平安的心脏猛地一抽。 十万! 整整十万信仰值! 这几乎是他这次京城之行,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从刀山火海里拼死换回来的全部家当! 这些信仰值,可以让他召唤一位顶级的文臣,或者一位冠绝天下的猛将。 是召唤一个能为他运筹帷幄的郭嘉,还是一个能为他开疆拓土的韩信? 或者,用这笔钱,去赌一个未知的未来。 一次性花光所有积蓄,无异于一场豪赌。 赢了,景云从此再无粮草之忧,霸业之基稳如磐石。 输了……他就再也没有了快速崛起的资本,只能像个普通藩王一样,慢慢积攒实力,而他的那些兄弟和外部的敌人,绝不会给他这个时间。 他的手指悬停在兑换按钮上,迟迟没有按下。 脑海中,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白天看到的那些面孔。 那个高举着鸡蛋篮子的老妇人,那些高呼“王爷千岁”的百姓,他们眼中燃烧的,是希望。 是把他当成了唯一救星的希望。 朱平安的呼吸变得粗重。 去他娘的顶级文臣!去他娘的盖世猛将! 人都吃不饱,还谈什么争霸天下! 他不再犹豫,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 他咬着牙,对着系统,几乎是吼出了心中的指令。 “兑换!全部兑换!” 随着他意念的确认,系统面板上那串耀眼的数字,瞬间发生了雪崩式的变化。 “105800”这个让他充满安全感的数字,在一秒之内,清零,只剩下孤零零的“5800”。 一股难以言喻的肉痛感,从心脏蔓延至四肢百骸。 朱平安刚想骂一句系统黑心,一行他从未见过的,散发着璀璨金光的全新小字,却突然在系统界面的中央,缓缓浮现,带着一种古老而神秘的气息。 【叮!检测到宿主单次消费达到十万信仰值,触发隐藏条件……】 【特殊功能——“天命轮盘”已激活!】 第184章 真他妈黑 天命轮盘? 朱平安的意识在系统空间中微微一凝。这四个字,带着一种让他无法忽视的宏大与神秘,仿佛预示着某种命运的转折。 他立刻集中精神,查看这突如其来的新功能。 【天命轮盘:为宿主提供的特殊高阶奖励机制。】 【激活条件:单次消费达到或超过十万信仰值。】 【抽奖消耗:每次需消耗两万信仰值。】 【奖池内容:包罗万象,从神兵利器、绝世功法,到特殊兵种、顶级人杰,乃至无法预知的“天命”,皆有可能。】 两万信仰值一次…… 朱平安的眼角下意识地抽搐了一下。这价格,堪称豪奢。若非刚才那股“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豪情壮志尚有余温,他恐怕会当场骂出声来。这系统,果然是换着法子掏空他的家底。 就在他腹诽之际,那行金色的提示音再次响起,这一次,却带着一种如同天籁般的悦耳。 【叮!鉴于宿主首次激活“天命轮盘”,系统特奖励三次免费抽奖机会。祝您好运。】 “嗯?” 朱平安愣住了。 前一秒还如坠冰窟的肉痛,后一秒便如沐春风。那感觉,好比刚被人抢了钱袋,转头却发现地上躺着一个更大的金元宝。 三次!免费! 大喜过望! 他瞬间从那十万信仰值清零的空虚中满血复活,心中对系统那点怨念也烟消云散。这简直是倾家荡产后的破产补贴,是雪中送炭,是久旱逢甘霖! “系统,还是你懂我。”朱平安心情大好,毫不吝啬地夸赞了一句。 他迫不及待地将意念投入那“天命轮盘”之中。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 这是一个浩瀚无垠的星空,而在星空的中央,悬浮着一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金色轮盘。轮盘由不知名的材质打造,表面雕刻着日月星辰、山川草木的古老纹路,缓缓转动间,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与神圣的光辉。 轮盘之上,被分成了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细小格子。 朱平安的意识掠过,心跳不由自主地开始加速。 【霸王枪】、【赤兔马】、【诸葛连弩全套制作图纸】、【陌刀营训练手册】、【特殊兵种:三千白袍军体验卡(一次性)】…… 这些还只是器物与兵种,更让他呼吸急促的,是那些闪烁着独一无二光芒的名字。 【白起】! 【韩信】! 【卫青】! 【霍去病】! 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段波澜壮阔的史诗,代表着华夏武功的巅峰! 他甚至还看到了一个让他哭笑不得的格子——【和珅的理财天赋】。 这奖池,何止是豪华,简直是丧心病狂! 朱平安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沸腾了。只要能抽中其中任何一个,别说十万信仰值,就是二十万,三十万,都值了! 他强行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让自己冷静下来。抽奖这种事,讲究一个玄学。心态要稳,姿势要帅。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对着轮盘下达了指令。 “开始抽奖!” 嗡—— 巨大的金色轮盘应声而动,飞速旋转起来。万千格子化作一片流光溢彩的幻影,一道金色的指针在轮盘上空浮现,随着轮盘的转动而轻轻摇摆。 朱平安的目光死死锁定着那根指针,心中默念:“来个武将,来个猛男!典韦许褚也该有伴了!” 轮盘的转速渐渐慢了下来。 指针划过一个个令人垂涎的奖品,每一次擦肩而过,都让朱平安的心揪紧一分。 【龙胆亮银枪】……过去了。 【神医华佗召唤卡】……又过去了。 【精盐提炼法】……也过去了。 最终,在朱平安充满期待的注视下,指针颤颤巍巍地、无比精准地、稳稳当当地停在了一个格子上。 伴随着一阵类似“叮咚”却又带着几分滑稽和嘲讽的音效,那格子上方的四个古朴大字,清晰地映入他的眼帘。 【谢、谢、惠、顾】 朱平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整个星空般的轮盘空间,仿佛在这一刻陷入了死寂。 他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确信自己没有看错。 “……” 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没事,没事……第一次嘛,都是这样的。系统这是在考验我的平常心。”他如此安慰着自己,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重在参与,重在参与。还有两次机会,运气不可能一直这么差。” 他觉得,一定是自己刚才的心态不够虔诚,不够稳重。 调整呼吸,吐纳,再调整…… 朱平安闭上眼,脑海中将各路神仙、祖宗十八代都拜了一遍,这才重新睁开双眼,目光中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 “第二次!开始!” 轮盘再次启动。 这一次,轮盘旋转时散发出的光芒似乎比上一次更加璀璨,一道道金色的电弧在轮盘边缘跳跃,仿佛预示着将有不同寻常的大奖诞生。 朱平安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 他的双拳不自觉地握紧,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轮盘的速度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指针如同喝醉了酒一般,摇摇晃晃地划过一个又一个格子。 近了,更近了! 朱平安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清楚地看到,指针的前方,是一个散发着淡金色光芒的格子,上面写着——【特殊兵种:燕云十八骑体验卡】! 就是这个! 他在心中狂吼。 指针的尖端,已经触碰到了那个格子的边缘,眼看就要滑入其中……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指针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轻轻推了一下,以一种极其不符合物理定律的轨迹,优雅地、轻巧地、精准无误地……越过了那个格子。 然后,它停在了紧挨着的下一个格子上。 那熟悉的嘲讽音效,再次响起。 那熟悉的四个大字,再次亮起。 【谢谢惠顾】 “噗——” 朱平安感觉自己喉头一甜,差点一口老血喷在眼前的虚空轮盘上。 他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涨红变成了铁青,最后化为一片锅底般的漆黑。 两次! 两次免费机会,连一个安慰奖,连一包【康帅傅红烧牛肉面】都没有! 这他娘的奖池里,到底塞了多少个“谢谢惠顾”?!这中奖率,系统你和某个人是亲戚吧! 他感觉自己被系统针对了,被赤裸裸地羞辱了!这已经不是运气不好的问题了,这是来自高维存在的恶意! 只剩下最后一次机会了。 朱平安的拳头握得咯咯作响,他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那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愤怒与不甘。 这最后一抽,将决定他是血本无归、沦为天字第一号大冤种,还是能够触底反弹、绝地翻盘。 希望与绝望,只在这一线之间。 他的双眼渐渐泛起血丝,理智的弦,在连续两次的打击下,已经濒临崩断。 朱平安不再祈祷,不再默念,他抬起头,对着那巨大而华丽的轮盘,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一声压抑着无尽怒火的咆哮。 “给!我!抽!” 第185章 否极泰来 随着朱平安那一声夹杂着无尽怒火与不甘的咆哮,他几乎是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毁灭心态,用尽最后的意念,启动了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抽奖。 算了,就这样吧。 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甚至做好了再看一次“谢谢惠顾”的准备。连续三次,凑个整,也算是一种别样的“圆满”。他现在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对心脏和尊严的双重折磨,然后找个地方静一静,思考一下人生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然而,就在他心如死灰,准备迎接最终的审判时,异变陡生! 嗡——!!! 整个轮盘空间猛地一震,那飞速旋转的巨大轮盘,不再是之前那种华丽而空洞的金色。取而代之,一道道璀璨夺目的七彩霞光,自轮盘的每一个符文、每一道刻痕中喷薄而出,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 无数道纤细的金色的电弧,如同活过来的灵蛇,在轮盘的表面疯狂跳跃、游走,发出“滋滋”的声响。就连系统那冰冷或嘲讽的提示音,也在这一刻,变得前所未有的庄重、肃穆、宏大,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神谕! 【检测到宿主强烈意志……天命之力共鸣……轮盘规则变更……】 朱平安猛地睁大了眼睛,心中的死灰,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瞬间吹散,一簇名为“惊愕”的火苗,重新燃起。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是系统被自己骂到宕机了? 他死死盯着那根指针。那根曾两次带给他无尽羞辱的指针,此刻竟也沐浴在七彩霞光之中,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它没有再像之前那样摇摆不定,而是在轮盘旋转到极致的瞬间,猛然一颤,随即……轰然碎裂! 指针化作了一道凝练到极致的金色光束,如同一颗划破天际的彗星,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气势,无视了所有格子,无视了所有规则,悍然射向了巨大轮盘最中央的核心! “轰隆——!!!” 整个系统空间都在剧烈地震颤。金光与轮盘中央的核心碰撞,爆发出比太阳还要耀眼的光芒,让朱平安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旋转的轮盘已经静止,所有的异象都已消失。但在那轮盘的最中央,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此刻却凝聚出了三个巨大、古朴、仿佛蕴含着无尽生机与智慧的烫金大字。 【徐光启】! 一瞬间,朱平安的脑子一片空白,仿佛连思考的能力都已丧失。他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三个字,心脏的跳动,似乎都漏掉了一拍。 与此同时,他所在的王府书房内,毫无征兆地亮起了一团温润如玉的白色光晕。光晕并不刺眼,反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柔和力量。 光芒缓缓散去,一道身影悄然出现在书房中央。 那是一位约莫五十岁上下的中年人,身着朴素的青色布袍,身形清瘦,面容儒雅。他的发丝间已夹杂着些许银霜,眼角的皱纹记录着岁月的沉淀,但那双眼睛,却明亮、深邃而睿智,仿佛能洞悉万物运行的规律。他的身上,既有读书人温文尔雅的风骨,又带着一种长期与土地、与自然打交道所特有的严谨与沉稳。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在书案上那些图纸上短暂停留,最后落在了兀自愣神的朱平安身上。他没有丝毫的惊慌与错愕,只是整理了一下衣袍,对着朱平安,躬身行了一礼。 “草民徐光启,参见主公。” 他的声音平和而清晰,不卑不亢,自有一股学者的风骨。 “徐……光……启……” 朱平安的嘴唇微微颤抖,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了这个名字。下一刻,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如同山洪海啸般,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是他!真的是他! 那个编撰了农业百科全书《农政全书》的徐光启!那个精通农学、天文、数学、水利,甚至还翻译了几何原本的明末科学大家! 这一刻,朱平安激动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什么白起韩信,什么霸王枪赤兔马,在此时此刻的景云,在这片急需粮食来奠定根基的土地上,都比不上眼前这位老先生来得重要,来得及时! 抽到一万斤粮食,只能解一时之急。而抽到徐光启,等于拥有了能源源不断产出无数个一万斤粮食的根本!这是真正的“神抽”,是系统给他开的最大的“外挂”! 什么“谢谢惠顾”,什么两次空奖的郁闷,在这一刻,全都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值了!这十万信仰值,花得太值了!简直是血赚! “先生……先生快快请起!”朱平安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下座位,亲自上前,双手将徐光启扶起,激动得连声音都有些变调,“能得先生相助,乃是平安之幸,更是我景云数十万百姓之幸!” 巨大的惊喜过后,朱平安立刻想到了正事。他没有半分耽搁,意念一动,将刚刚用十万信仰值兑换来的那两袋种子,直接实体化出来。 一袋是表皮粗糙、带着泥土芬芳的土豆。 一袋是体型修长、颜色鲜红的红薯。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这两袋沉甸甸的希望,郑重其事地递到徐光启的面前,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郑重与期待。 “先生,请看此二物!”他压抑着内心的激动,沉声说道,“此乃我偶然间所得的祥瑞之种,据闻其产量远超凡俗五谷。如今,景云虽暂得安稳,但粮食根本不固,一旦遭遇天灾,后果不堪设想。这二物,关乎我景云万民之生死,敢请先生亲自主持培育之事!” 徐光启的目光,瞬间被这两袋前所未见的种子所吸引。他没有立刻应承下来,而是伸出那双布满薄茧却异常稳定的手,接过了其中一颗土豆。 学者的严谨,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没有听信朱平安“祥瑞之种”的说法,而是将其放在眼前,仔细地观察着它凹凸不平的表皮和那些细小的芽眼。接着,他将种子凑到鼻尖,闭上眼睛,轻轻嗅了嗅那独特的、带着泥土气息的味道。 然后,他做出了一个让朱平安有些意外的举动。他用修剪得干干净净的指甲,在土豆表皮上轻轻掐下米粒大小的一点,放进嘴里,用舌尖细细品尝着那一点点生涩的粉末,仿佛在品鉴什么绝世佳肴。 一套流程下来,一丝不苟,充满了科学的仪式感。 朱平安没有打扰他,只是静静地在一旁看着,心中愈发钦佩。这才是真正的大家风范,格物致知,实事求是。 然而,经过这一番细致入微的检查之后,徐光启那双睿智的眉头,非但没有舒展开来,反而……微微地皱了起来。 他抬起头,将目光从种子移回到朱平安的脸上,那眼神中的喜悦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为严肃,甚至带着几分凝重的神情。 “主公。” 徐光启缓缓开口,语气沉稳而郑重,每一个字都敲在朱平安的心坎上。 “此二物,确如主公所言,乃是神种。草民从未见过蕴含如此磅礴生机的作物,其内里所藏的地力精华,远超世间任何五谷。” 听到这里,朱平安心中一喜,刚想说话。 “但是……” 徐光启话锋一转,让朱平安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正因其生机过于旺盛,神物自有其脾性。以景云现有的耕作之法和土地状况,若强行播种……” 他顿了顿,看着朱平安,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出了一句让朱平安如坠冰窟的话。 “恐怕……十不存一,甚至可能颗粒无收!” 第186章 分三步走 “颗粒无收?” 朱平安脑中“嗡”的一声,仿佛被人当头浇下了一盆冰水,从头顶凉到了脚后跟。前一刻还因天降大贤而狂喜的心,瞬间沉入了谷底。 他花了整整十万信仰值换来的希望,又在轮盘上经历了大悲大喜,最后等来的,竟是这样一个结果? “先生,此话何解?”朱平安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急忙追问。 徐光启的神情依旧严肃,他将那颗土豆轻轻放回袋中,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主公,过犹不及。此物生机太过旺盛,便如一头食量惊人的猛虎,寻常的土地,便是那孱弱的鸡羊,非但不能滋养它,反而会被它在短时间内吸干所有地力,最终导致神种本身也因后继无力而枯萎坏死。” 他顿了顿,用手指沾了点口水,在桌上画了一个简单的示意图。 “寻常五谷,是向土地‘借’力。而此神种,是向土地‘夺’力。若无足够深厚的‘家底’,这笔买卖,做不成。” 一番话,说得深入浅出,朱平安瞬间明白了症结所在。他不是没想过土地肥力的问题,却万万没想到,这神种的“脾气”竟如此霸道。 看着朱平安瞬间变得凝重的脸色,徐光启却微微一笑,那股学者的从容与自信又回到了他的脸上。 “主公不必过忧。猛虎虽恶,亦可驯养。神物虽傲,亦有其法。草民不才,愿为主公献上‘三步之策’,只要按部就班,不出一年,必能让此神种遍布景云。” 朱平安的眼睛猛地一亮,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先生请讲!” “第一步,建立‘育种苗圃’。”徐光启伸出一根手指,“此二物乃是根茎作物,可育苗移栽。我们需择最优良的土地,再以河沙、草木灰、发酵过的牲畜粪便,按精确比例调配成‘育种精土’。先集中人力物力,培育出第一批最为珍贵的种苗。此为‘保种’。” “第二步,开辟‘试验田’。”他伸出第二根手指,眼中闪烁着格物致知的严谨光芒,“待苗圃中的种苗长成,便将其移植到不同土质、不同向阳、不同水源的田地中。向阳坡地、背阴洼地、沙土地、黏土地,皆要划分区域。派专人日夜记录其生长状况,从发芽、长叶到开花,每一分变化都要详细记载。由此,找出最适合在景云全境推广的种植之法。此为‘寻道’。” “第三步,编撰‘农学简报’。”徐光启伸出第三根手指,语气中带着一丝对未来的憧憬,“待试验功成,便将所有成功的经验,用最通俗易懂的图画与文字,编撰成册,我称之为‘简报’。再由景云学堂的学生们,去往各村各社,手把手地教给每一位农户。如此,则可万无一失。此为‘传法’。” 保种、寻道、传法! 三步之策,环环相扣,逻辑清晰,充满了科学的严谨与智慧。朱平安听得心潮澎湃,眼前仿佛已经浮现出景云大地遍地金黄的丰收景象。 他没有片刻犹豫,立刻命人去请萧何与荀彧。 很快,两位景云的文臣核心赶到了书房。当他们听完朱平安的转述和徐光启的计划后,反应各不相同。 萧何这位大管家,首先皱起了眉头:“先生此法,固然周全,但……是否过于繁琐?光是建立苗圃、开辟数十种试验田,所需的人力、物力、财力,恐怕是個无底洞啊。” 荀彧也抚着胡须,沉吟道:“徐先生之策,高瞻远瞩。但战线拉得太长,变数亦多,一旦其中一环出了差错,恐将前功尽弃。” 面对两位顶级谋臣的质疑,徐光启并未急于辩驳。他只是平静地反问:“敢问萧大人,景云境内,山地、丘陵、平原各占几成?敢问荀大人,本地常年是吹东南风还是西北风?春季雨水多寡,对沙土与黏土的保墒影响,又有何不同?”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萧何与荀彧皆是一愣。他们可以对答如流天下大势,能精准计算钱粮税收,但对于这般细致入微的农学问题,却是一片茫然。 徐光启这才拱手道:“二位大人,格物致知,失之毫厘,谬以千里。农业,看似简单,实则蕴含天地至理。主公的神种,便是那开启宝库的钥匙,而草民这三步之法,就是要为主公寻到一把万无一失的锁芯。前期繁琐,是为了后期的万世之基。” 听完这番话,再看到徐光启那严谨而自信的神情,萧何与荀彧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折服。 他们终于明白,王爷带回来的,究竟是怎样一位大才! “本王决定了!”朱平安当场拍板,声音铿锵有力,“即刻起,任命徐光启先生为景云‘大农令’,官职等同县令,全权负责景云一切农事革新!所需人、财、物,皆由萧何先生从王府库藏中调拨,不得有误!” “臣,遵命!”萧何与荀彧躬身领命,再无半分疑虑。 “草民……谢主公知遇之恩!”徐光启也是心头一热,深深一揖。他一生所学,所求的,不就是这样一个可以让他尽情施展抱负的舞台吗? “主公,”徐光启直起身,又提出了一个请求,“草民还需一些助手,恳请主公将景云学堂中,算学与格物两科的聪慧学生,调拨给老朽。” 朱平安闻言大笑:“准了!本王不仅给你学生,还要在学堂内,为你建一座‘农学馆’!让学堂,成为你最大的科研与实践之地!” 这个决定,让徐光启的眼中,第一次泛起了激动的泪光。 在徐光启的亲自勘探下,一块位于景昌县城南,背风向阳、靠近云景运河支流的肥沃谷地,很快被选定为未来的“皇家试验农场”。 瑞王爷要在城南圈一块最好的地,不是为了建别院,而是为了“种地”! 这个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整个景昌县。百姓们既好奇又困惑,议论纷纷。王爷带回来的神种,他们有所耳闻,但种地就种地,为何要搞出这么大的阵仗?还要请学堂里那些拿笔杆子的读书郎来帮忙? 当瑞王府的告示贴出,要招募一批经验丰富的农户,协助开垦农场,并承诺给予丰厚报酬时,应者云集。 动员大会上,朱平安亲自到场,徐光启则在一旁,指挥着第一批被调来的学生,进行着土地的勘测和划分。他们在地上拉着线,插着各种颜色的旗子,嘴里念叨着什么“酸碱度”、“向阳角”,让周围的农户们看得一头雾水。 就在此时,人群中,一位头发花白,皮肤黝黑,腰板却挺得笔直的老农,分开众人,大步走了出来。 “孙伯!”有人认出了他,低声惊呼。 这位孙伯,在景昌县德高望重,侍弄了一辈子土地,是方圆百里公认的种地好手。 他走到朱平安面前,先是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随即直起身,指着远处那些学生们正在做的“奇怪”准备工作,洪亮的声音响彻全场。 “王爷,恕老汉直言,我等敬您,爱您,但地,不是这么种的!” 老汉的脸上满是焦急与不解,他指着徐光启的方向,提高了嗓门。 “往土里掺沙子,拿火烧草木灰,浇水还要分时辰……这闻所未闻,简直是胡闹!您这是要糟蹋好东西,是要遭天谴的啊!” 第187章 与民同心 孙伯这一声喊,如同在滚油里泼进一瓢冷水,场面瞬间炸开了锅。原本还只是好奇观望的农户们,此刻纷纷交头接耳,议论声汇成了一片嗡嗡的声浪。 他们信瑞王,那是从鬼门关把他们拉回来的活菩萨。可种地这事,是刻在他们骨子里的营生,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就像天上的太阳东升西落一样,不容置疑。现在这位徐先生的做法,确实是太离经叛道了。 “孙伯说得对啊,哪有往好地里掺沙子的道理?” “是啊,那草木灰可是好东西,直接撒地里当肥就成了,烧它干嘛?” “还有那些读书郎,拿个尺子量来量去,地是量出来的吗?是靠天吃饭,靠手伺候出来的!” 一时间,质疑声四起,气氛变得微妙而紧张。萧何与荀彧站在朱平安身后,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民心可用,亦可反噬,尤其是在这种关乎生计的根本问题上,稍有不慎,便会动摇刚刚建立起来的威信。 徐光启站在原地,面色平静,只是扶了扶自己的衣袖,并未言语。他知道,此时此刻,他这个外来者说再多,也不如主公一句话管用。 出乎所有人意料,朱平安脸上没有丝毫怒意,反而露出一丝笑意。他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亲自走下了临时搭建的高台,穿过人群,径直来到了孙伯的面前。 他没有居高临下地质问,而是像个晚辈请教长辈一样,微微躬身,和声问道:“孙伯,您老是庄稼地里的好把式,本王敬重您。您能仔细说说,为何觉得徐先生的方法不妥吗?” 朱平安这个举动,让在场所有人都愣住了。堂堂的瑞王爷,竟然对一个老农如此礼遇。 孙伯也没想到王爷会是这个态度,原本憋着的一股劲顿时泄了三分。他见王爷问得真诚,便也把心一横,竹筒倒豆子般地说了起来:“王爷,不是老汉多嘴。您看,这育苗的土,讲究的是个‘纯’,他非要掺沙子,这不是让肥力漏了吗?还有那草木灰,老天爷的恩赐,他偏要用火去烧,这不是把里头的精气神都烧没了吗?” 他越说越激动,指着远处学生们正在搭建的简易棚子:“还有那个,老汉听他们叫什么‘暖棚’,说是怕苗子冻着。王爷啊,庄稼哪有那么娇贵的?不经风霜,如何长得壮实?这全是些闻所未闻的歪理邪说,是在折腾土地,糟践您好不容易得来的神种啊!” 孙伯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周围的农户们纷纷点头附和,显然是说到了他们的心坎里。 朱平安耐心地听完,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转过身,面对着成百上千双眼睛,朗声说道:“孙伯说得有理,大家伙儿的顾虑,本王也明白。经验,是咱们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宝贝。但新事物,咱们也不能看都不看,就一棍子打死,对不对?”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气魄:“所以,本王今日,就在这里,跟大家打个赌!” “打赌?”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 “没错!”朱平安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孙伯身上,“咱们就把这块地一分为二。一半,就请孙伯您,带着几位经验最足的老把式,用咱们祖宗传下来的老法子种。另一半,由徐大农令带着学堂的学生,用他的新法子种!” 他伸出一根手指,高声道:“秋收之时,咱们当着所有人的面,挖出来,称一称!若是徐农令的新法子,收成不如孙伯的老法子,本王,朱平安,亲自向孙伯和所有景云的父老乡亲赔罪!并且,所有参与劳作的人,本王双倍补偿你们的损失!” 话音落下,全场一片死寂。王爷竟然拿自己的名誉做赌注!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朱平安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但若是……新法子赢了!” 他的声音如同洪钟大吕,敲在每个人的心上:“本王只有一个要求,从明年起,景云全境,上至王府的官田,下至每一户百姓的私田,都必须按照徐大农令的方法耕种!孙伯,你,可愿意做这第一个推广人,带着大家伙儿,奔个好日子?” 这番话,有情有义,有理有节,更有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豪情。 孙伯被朱平安的气魄和话语中的诚意深深震慑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王爷,那双眼睛里没有半分戏谑,只有对未来的笃定和对百姓的期盼。他一个种了一辈子地的老农,何曾受过这般看重? 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孙伯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涨得通红,他梗着脖子,大声应道:“好!王爷金口玉言,说一不二!老汉我……就舍命陪君子了!要是新法子真能让大伙儿多打粮食,老汉这张老脸,不要也罢!” “好!”朱平安大笑一声,亲自上前扶住孙伯的胳膊,“一言为定!” “王爷千岁!” “瑞王千岁!” 短暂的寂静之后,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这场公开的赌约,像一把火,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热情。王爷为了种地,竟然跟一个老农民打赌,这份尊重,比给他们多少赏赐都来得实在。他们仿佛看到的不是一场简单的耕种比赛,而是一个崭新未来的开端。无论输赢,他们都彻底认定了这位把他们当人看的王爷。 于是,景昌县城南的皇家试验农场,出现了一副奇特的景象。 农场东边,徐光启身着儒衫,却挽着袖口,亲自带着一群景云学堂的学生。他们严格按照图纸,划分田垄,测量间距。有的学生负责记录数据,有的负责调配肥土,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充满了理性的光辉。 农场西边,孙伯则赤着脚,踩在松软的泥土里。他带着几个同样经验丰富的老农,嘴里哼着古老的农谚,凭借着手感和眼力,侍弄着土地。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与土地的默契,仿佛在与一位老友对话。 两条截然不同的风景线,在同一片蓝天下,为了同一个丰收的希望,开始了各自的耕耘。 几天之后。 瑞王府的书房内,灯火通明。朱平安正在听取萧何关于各项事务进度的汇报,就在此时,房门被轻轻叩响。 “进来。” 陆柄的身影如鬼魅般闪了进来,他一身黑衣,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与平日的沉稳不同,他今夜的脸上,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凝重。 他快步走到朱平安面前,单膝跪地,从怀中掏出一份用火漆密封的密报,双手奉上。 “王爷,”陆柄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一股寒意,“锦衣卫在皇家农场外围,发现了数名身份不明的探子,行踪诡秘,绝非普通蟊贼。” 第188章 虚实结合 书房内的灯火轻轻摇曳,将墙壁上悬挂的景云地舆图映照得忽明忽暗。陆柄单膝跪地,周身散发的寒意仿佛能让烛火凝固。 “探子?”朱平安搁下手中的毛笔,笔尖一滴浓墨落在宣纸上,迅速晕开,像一朵不祥的乌云。他抬起头,目光落在陆柄那张毫无波澜的脸上,“有多少人?什么来路?” “人数不明,分作数拨,昼伏夜出,行事极为谨慎。我部人手已在外围布控,暂未打草惊蛇。”陆柄的声音低沉而稳定,“但从其窥探方向与手段来看,目标明确,直指皇家农场。” 朱平安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沉闷的“笃笃”声。他很清楚,那片农场里藏着的,不是金银,而是比金银重要千百倍的未来。那是能撬动整个天下的根基。 “传贾诩、狄仁杰速来议事。” 命令下达,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两道身影便一前一后步入书房。贾诩依旧是那副睡眼惺忪、仿佛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的模样,而狄仁杰则步履稳健,眼神锐利如鹰。 陆柄将情况简要复述了一遍。 狄仁杰听完,抚着短须沉吟道:“王爷,农场之事乃最高机密,外人只知王爷在此开垦田地,以示与民同苦。这些探子能如此精准地盯上农场,而非城中府库或军营,说明他们得到的指令,就是要探查王爷您‘无中生有’的秘密。” “无中生有?”贾诩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开了口,声音里却透着一股洞穿人心的犀利,“狄大人说得文雅。在他们看来,主公您就是个戏法变得最好的骗子。在京城,您骗过了陛下,骗过了满朝文武,如今回到封地,他们自然想掀开您的底牌,看看您到底是怎么变的戏法。” 他那双看似浑浊的眼睛扫过朱平安:“主公在京城搅动的风云太大,又得了陛下史无前例的封赏。您的那几位好兄弟,还有隔岸观火的其他势力,此刻的眼睛,恐怕比饿狼还绿,正死死地盯着景云这块肥肉。他们不信您能凭空变出粮食,更愿意相信,您是在这穷乡僻壤里,挖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藏。” 贾诩的话虽然刺耳,却一针见血。 朱平安点了点头,那些皇兄们的心思,他再清楚不过。他们宁愿相信朱平安走了狗屎运,发现了金矿铁矿,甚至是前朝遗留的宝库,也绝不愿相信他能依靠自身的能力,在短短时间内让一块贫瘠的土地焕发生机。因为前者是运气,可以抢夺;而后者是能力,令人绝望。 “既然他们想看……”贾诩的嘴角,慢慢勾起一抹冰冷而戏谑的弧度,那双半眯的眼睛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那咱们就演一出好戏给他们看。不但要让他们看,还得请他们买票入场,最好……是连人带票,都给咱们留下。” 书房内的气氛,因他这句话而陡然一变。 “文和有何高见?”朱平安问道。 “虚实结合,引蛇出洞。”贾诩伸出两根手指,慢悠悠地说道,“这农场,是咱们的实处,也是命脉所在,必须守得固若金汤。陆柄,你即刻加派人手,将农场围起来,日夜巡逻,阵仗做得越大越好,要摆出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架势,让他们觉得这里面藏着天大的秘密,把他们的注意力死死地吸在农场上。” “这是明修栈道。”狄仁杰立刻明白了贾诩的意图。 “不错。”贾诩赞许地看了狄仁杰一眼,“然后,咱们就该暗度陈仓了。” 他走到地舆图前,手指在上面划过,最终点在景云与邻近的云安州交界处的一座山上:“此处,名为‘黑风山’,我记得卷宗上记载,前朝曾在此开过矿,后因矿脉枯竭而废弃。此地山高林密,人迹罕至,最适合藏点‘秘密’了。” “文和的意思是……”朱平安眼中精光一闪。 “咱们就放出风声去。”贾诩笑得像只偷了鸡的狐狸,“就说瑞王爷福泽深厚,在黑风山的废弃矿洞里,发现了‘异宝’。至于是天降陨铁,还是前朝宝藏,就让他们自己去猜。猜得越离谱越好。然后,再派一队兵马,大张旗鼓地过去,把矿山封了,日夜看守。如此一来,一虚一实,真真假假,那些苍蝇们,总会选一个地方下嘴的。” 这计策,不可谓不毒。它利用了人性的贪婪与多疑,设下了一个几乎无法拒绝的阳谋。 朱平安当即拍板:“好!就按文和说的办!” 计划布置下去,陆柄的锦衣卫立刻行动起来。他们就像一张无声的网,悄然在景云地界铺开。 不出三日,一个“好消息”便传了回来。 “王爷,抓到了一个。”陆柄的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是个生手,技术不精,在窥探黑风山动向时,被我的人拿下了。” 审讯室设在王府的地牢深处,阴暗潮湿。 朱平安并未亲临,这种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就够了。狄仁杰只用了半个时辰,就从那名探子的嘴里,掏出了所有他想知道的东西。 “是四皇子,朱承岳的人。”狄仁杰回到书房,向朱平安禀报,“此人是四皇子府上的一名门客,奉命前来查探王爷您受宠的‘根基’。看来,贾军师的计策,已经初见成效了。” “四哥……他还真是心急。”朱平安的指尖在茶杯边缘摩挲着,眼神冰冷。在京城时,这位四哥表面上与世无争,暗地里却没少给他下绊子。 贾诩在一旁嘿嘿一笑:“主公,鱼儿既然咬钩了,线就不能收得太急。依我之见,不如把这条小鱼,再放回水里去。” “放虎归山?” “他不是虎,顶多算条泥鳅。”贾诩不屑地撇了撇嘴,“让他回去,把‘黑风山有异宝’这个消息,原原本本地告诉咱们那位四皇子殿下。这份‘大礼’,咱们得让他亲手接住了,才算妥当。” 朱平安明白了,这是要将计就计,把假消息做实,让朱承岳深信不疑,从而投入更多的资源,跳进这个为他量身定做的陷阱里。 “就这么办。”朱平安下令。 然而,就在此时,一直沉默的陆柄却再次开口,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加凝重了几分。 “王爷,事情恐怕没有这么简单。”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除了四皇子派来的这些‘明哨’,我们还发现了另一伙人。这伙人,行事风格完全不同。他们人数更少,但个个都是顶尖的好手,反侦察能力极强,行动如鬼魅。我的人数次尝试追踪,都险些被对方反向察觉。他们对黑风山那边的动静毫不关心,目标自始至终,都锁定在皇家农场。他们的来历,暂时不明。” 书房内的空气,瞬间又一次绷紧了。 如果说四皇子的人是嗡嗡乱叫的苍蝇,那这伙人,就是潜伏在暗中毒蛇,不动则已,一动,必然是致命一击。 贾诩那双半眯的眼睛,终于完全睁开了,里面闪烁着一种近乎于兴奋的幽光。 “一明一暗,一蠢一精。这倒是有趣了,真是有趣了。”他低声喃喃自语,仿佛发现了一个极好玩的新玩具。 他抬起头,看向陆柄,嘴角那抹冷笑愈发深邃:“看来,盯着咱们这块肉的,不止有家里的馋猫,还有外面的野狗。这野狗,比馋猫可聪明多了。” 贾诩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直刺陆柄:“陆大人,想尽一切办法,我要知道,那伙‘聪明人’手里的请柬,究竟……是谁递来的!” 第189章 好戏开场 命令一下,整个景云地界便如同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悄然运转起来。 次日清晨,天色刚蒙蒙亮,景昌县的百姓就被一阵整齐而沉重的脚步声惊醒。只见一队长矛林立、甲胄鲜明的士兵,在戚继光的亲自率领下,自军营而出,穿城而过,马蹄扬起的尘土在晨曦中拉出一条长长的金线。 队伍大张旗鼓,旗帜招展,一路向着黑风山的方向浩浩荡荡而去,那股肃杀之气,让沿途的百姓纷纷退避,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这是要打仗了?” “看方向,是去黑风山,那不是座废山吗?” “听说了吗?瑞王爷在那山里发现了宝贝,派兵去看守呢!” 流言,就像被风吹起的蒲公英种子,以一种惊人的速度在景云的每一个角落里生根发芽。 消息传回京城,四皇子朱承岳的府邸内,他听着探子的回报,一掌拍在桌案上,满脸喜色几乎要溢出来。 “好!好一个朱平安!我就说他哪来的底气,原来是走了狗屎运,找到了宝藏!”朱承岳在房中来回踱步,眼中满是贪婪与嫉妒,“父皇真是偏心,这等祥瑞,合该由孤来掌管!传令下去,再派精锐,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潜入矿山,给孤把那‘异宝’的真面目探出来!” 他以为自己抓住了朱平安的命脉,却不知自己正兴冲冲地扑向一张早已为他准备好的空网。 黑风山下,陆柄早已布下了天罗地网。四皇子派来的一批批探子,自以为身手高明,或飞檐走壁,或土遁潜行,手段百出。但在那些伪装成樵夫、猎户的锦衣卫眼中,他们就像是黑夜里的萤火虫,清晰得有些可笑。 往往是他们刚找到一个自以为绝佳的潜入点,脖颈处便会贴上一柄冰冷的短刃,或是眼前一黑,就被套上了麻袋。锦衣卫们甚至觉得有些无聊,抓这些“飞蛾”比抓兔子还简单。 按照贾诩的吩咐,这些人被抓后,并未审讯,也未杀害,只是被敲晕了关押在山中隐秘的地牢里,等待着他们的主子发现自己的人手正在一个个凭空消失。 螳螂们正忙着扑火,而真正的黄雀,却在另一处地方,展现出了他们截然不同的耐心与判断力。 皇家农场。 那伙神秘的黑衣人对黑风山的热闹景象置若罔闻,他们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这片看似平平无奇的田地上。他们不相信唾手可得的“宝藏”,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逻辑推导出的事实。 在他们看来,能让瑞王崛起的根基,绝不可能是一座虚无缥缈的矿山,而更可能藏在这片被严密守护的土地之下。 此时的农场内部,一场无声的奇迹正在上演。 徐光启亲自督造的育种暖棚内,温暖如春。一排排整齐的育苗盘里,那些被朱平安寄予厚望的土豆和红薯,已经破土而出。嫩绿的藤蔓舒展开纤细的腰肢,贪婪地吮吸着光照和水分,每一片叶子都仿佛用最上等的翡翠雕琢而成,充满了旺盛到令人心惊的生命力。 负责照料的农户们,每每进入暖棚,都得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生怕惊扰了这些“神苗”。 而在暖棚之外不远处的另一块试验田里,则是另一番光景。 老农孙伯正蹲在田埂上,满脸愁容地看着自己那块地。他严格按照祖祖辈辈传下来的法子,精挑细选了日子,恭恭敬敬地将种子埋下。可十几天过去了,地里除了几根杂草,依旧是光秃秃的一片,连个芽的影子都没见着。 他偷偷瞥了一眼不远处那座冒着热气的暖棚,又看了看自己这片寂静的土地,第一次对自己坚守了一辈子的“老理儿”产生了动摇。几个跟着他一起干活的老伙计也是唉声叹气。 “孙大哥,你说……咱们是不是真的错了?” “别胡说!”孙伯梗着脖子,嘴上却没什么底气,“地里的东西,哪有这么快就长出来的?那徐大人用的,都是些歪门邪道,长出来的东西,指不定有毒!” 话虽如此,但他们看向暖棚的眼神里,那份混杂着好奇、不解与敬畏的情绪,却是怎么也藏不住了。科学的力量,正以一种最直观、最震撼的方式,颠覆着他们固有的认知。 农场外的暗处,陆柄正利用四皇子那些探子制造的混乱作为掩护,将锦衣卫所有的精锐力量,都集中用在了反向追踪那伙“黄雀”身上。 这些黄雀实在太过狡猾,他们从不走寻常路,行动路线毫无规律,甚至会故意留下错误的痕迹来误导追踪者。但锦衣卫,毕竟是大明最锋利的暗刃。 经过数日不眠不休的蹲守与抽丝剥茧般的分析,一名经验最老道的锦衣卫校尉,终于在一处“黄雀”们短暂停留过的隐蔽山坳里,发现了一个微乎其微的线索。 那是一小块从靴底脱落的干泥,泥土本身并无特殊之处,但在阳光下,泥块中几粒比沙子还细小的红色晶体,却反射出异样的光泽。 这块不起眼的泥土,被层层包裹,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王府。 书房内,烛火通明。 陆柄将那块泥土呈上,狄仁杰取来清水,小心地将泥土化开,用细长的镊子将那几粒红色矿物夹出,放在白色的宣纸上。 贾诩和荀彧也凑了过来,三位顶尖的智囊,围着几粒微不足道的尘土,神情前所未有的专注。 “此物色泽赤红,质地坚硬,非本地所有。”狄仁杰观察了半晌,首先做出了判断。 荀彧的眉头紧紧锁起,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到书架前,从一堆厚厚的卷宗中抽出一本《天下郡国利病书》,迅速翻阅起来。 “找到了!”荀彧的手指停在其中一页,上面绘制着泰昌王朝与周边各国的矿产分布图,“此物,名为‘赤铁砂’,是冶炼精钢的一种重要辅料。其色、其质,与书中记载别无二致。而这种矿物,纵观整个元至大陆,只有一个地方盛产——” 他的声音沉了下去,一字一顿地说道:“鸿煊王朝,云州铁矿。” 此言一出,书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空。 鸿煊王朝!五大王朝中,与泰昌素有摩擦,国力强盛的邻邦! 贾诩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里,寒光一闪而过:“能从千里之外的鸿煊,调派如此精锐的探子,悄无声息地潜入我景云腹地……这绝非寻常江湖势力或地方官府所能办到。” 一个可怕但又最合理的推断,同时浮现在三人的脑海中。 “鸿煊皇室!” 荀彧的脸色变得无比严肃,甚至带着一丝苍白。他从怀中取出一份被火漆密封的情报,这是他通过自己多年经营的渠道,刚刚收到的密报。他将情报递给朱平安,声音里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王爷,若真是鸿煊皇室,那恐怕……就和此人有关了。” 朱平安接过情报,拆开火漆。薄薄的纸张上,只有寥寥数行字,但其中一个名字,却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狠狠地砸进了他的眼帘—— 鸿煊三皇子,赵景曜! 第190章 神迹上演 赵景曜。 这个名字仿佛带着一种无形的重量,让书房内原本凝重的空气,变得愈发沉滞。 朱平安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张薄薄的纸,上面的字迹他并不陌生。玲珑阁的情报网中,这个名字出现的频率,远超他任何一个兄弟。 鸿煊王朝三皇子,以庶出之身,在储位之争中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其智谋之深、心性之忍,被鸿煊朝野暗中比作开国之时的文帝。 “看来,我们这位邻居,比我那几位好哥哥的鼻子要灵敏得多。”朱平安将情报放到烛火上,看着它蜷曲、变黑,化为灰烬。他的语气很平淡,听不出喜怒,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却燃起了一簇比烛火更亮的火焰。 “家贼难防,外鬼更要命。”贾诩半眯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冷的笑意,“赵景曜此人,心性如狼。京城那场风波,他嗅到的不是储位之争的血腥味,而是王爷您这头潜龙身上,那股足以改变天下的味道。他派人来,不是为了找什么金矿银矿,他是想挖出您的根,看您究竟是凭什么,能在这短短时间内搅动风云。” 荀彧面色凝重地点头附和:“文和所言极是。与四皇子那种只知贪图眼前利益的蠢货不同,赵景曜这样的人,才是王爷未来一统天下真正的心腹大患。他今日能派探子来,明日就能派刺客,后日,或许就是兵临城下。我们的一举一动,等于已经摆在了这位鸿煊三皇子的棋盘上。” 整个事件的性质,在这一刻已然升级。这不再是兄弟阋墙的家务事,而是来自另一个强大王朝的凝视,是未来两国争霸的序曲。 “棋盘?”朱平安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想把本王当棋子,也得看本王愿不愿意。既然他这么想看,我们就演一出好戏给他看,不但要让他看,还要让他看得明明白白,看得心痒难耐!”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在场的几位心腹,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徐先生。” 一直默默聆听的徐光启上前一步:“主公有何吩咐?” “我要你在试验田最外围,最容易被窥探到的地方,单独开辟一小块地。”朱平安的眼中闪烁着计谋的光芒,“用最好的肥料,最精心的照料,催生出几株长势最为夸张的土豆植株。记住,要让它看起来就像是得了神仙眷顾一样,但有一个要求——这些植株结出的果实,绝不能拥有再次繁殖的能力。” 徐光启何等聪明,立刻明白了朱平安的用意,躬身领命:“主公放心,草民懂得如何用水肥之法,使其‘华而不实’。” “很好。”朱平安又转向狄仁杰,“怀英,你以我的名义,伪造一份准备上奏父皇的奏章草稿,内容就写‘天降祥瑞于景云,神物亩产可期百石’,然后‘不经意’地遗落在书房,让那些无孔不入的眼睛,有机会‘看’到。”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沈万三身上。这位富可敌国的商人,此刻正因为书房里的肃杀气氛而紧张地擦着汗。 “沈掌柜,你的商队,是时候发挥更大的作用了。” 沈万三一个激灵,连忙躬身:“请王爷示下!” “我要你的人,在北地各州的商路和酒楼里,‘无意中’透露一个消息。”朱平安缓缓道,“就说本王府上,正在不惜血本地高价收购一种名为‘石髓’的罕见矿石,据说是用来滋养一种‘神种’,离了此物,神种便会退化为凡物。” 贾诩听到这里,嘴角那丝笑意更浓了。高明!实在是高明!这个“石髓”的诱饵一抛出去,就等于给这个“神迹”上了一把锁。即便赵景曜得到了种子,也会因为找不到所谓的“石髓”,而陷入无尽的自我怀疑之中。 一张针对远方窥探者的无形大网,就此悄然张开。 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眼已是初秋。 景云的天空,高远而湛蓝。田野间,金黄的稻浪随风起伏,空气中弥漫着成熟与丰收的气息。 一个消息,如同长了翅膀,飞速传遍了景云两县的每一个村庄、每一条街道——瑞王爷的皇家农场,今日要公开收获神种! 这一天,景昌县城几乎万人空巷。 皇家农场外,人山人海,黑压压的一片。被邀请来的各村里正、乡绅地主们站在最前面,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既期待又忐忑。而更多的,是自发前来的普通农户,他们挤在后面,踮着脚,扒着前面人的肩膀,议论纷纷。 “真能跟传说中一样,一亩地收几十石?” “吹牛吧!咱这地,风调雨顺的年景,一亩能收三石都得烧高香了!” “可那是瑞王爷种的,说不定真有神仙保佑呢!” 人群中,老农孙伯被请到了最显眼的位置。他神情复杂,几个月前的赌约还历历在目。这些日子,他亲眼看着徐光启那边的田地,藤蔓长得比他家的瓜藤还茂盛,绿油油的叶子肥厚得能掐出水来,而他那块精心伺候的“老法田”,却始终半死不活。他嘴上不认输,心里却早已翻江倒海。 吉时已到,朱平安在一众文武的簇拥下,出现在高台之上。他没有说任何废话,只是对着台下的徐光启,朗声道:“徐大农令,开始吧!让景云的父老乡亲们,亲眼见证奇迹的时刻!” “遵命!” 徐光启亲自卷起袖子,拿起一把特制的铁锄,走到了那片被寄予了无限希望的试验田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整个农场,数千上万人,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噗嗤!” 铁锄干脆利落地刺入松软的土壤。 徐光启手臂发力,轻轻一撬,随着泥土的翻开,一抹喜人的黄褐色,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扔下锄头,伸手一刨,再猛地一提! “哗啦啦——” 一串!整整一串!大大小小七八个圆滚滚的土豆,被从土里带了出来!大的那个,足足有成年人的拳头那么大! “嘶——” 人群中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这还没完! 随着徐光启的示范,早已准备好的农户们一拥而上,铁锄翻飞,泥土飞扬。 “天呐!快看!这一窝更大!” “我的娘!这是红薯?比俺家娃儿的脑袋还粗!” “神了!真的神了!一棵藤下面,能刨出这么多!” 寂静被彻底打破,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呼,是语无伦次的狂喊!一窝窝、一串串的土豆和红薯被从地里翻出来,很快就在田埂边堆成了一座座小山。那肥硕的个头,那惊人的数量,像一记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一个农人的心坎上,颠覆了他们祖祖辈辈流传下来的所有认知! “扑通!” 老农孙伯,双腿一软,直挺挺地跪了下去。他看着眼前那座由土豆和红薯堆成的小山,浑浊的老眼中,泪水汹涌而出。他伸出颤抖的手,想要去触摸那些“神物”,却又缩了回来,仿佛那是圣物,不容亵渎。 他猛地朝着高台上的朱平安,磕了一个响头,用尽全身力气,嘶哑地哭喊出两个字: “神迹——!” 这一声,仿佛点燃了引线。 “神迹啊!” “我们有救了!再也不用饿肚子了!” “瑞王千岁!瑞王千岁!!” 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冲天而起,震得整个农场的地面都在微微发颤。无数的百姓跪倒在地,对着朱平安的方向,虔诚地叩拜。他们脸上的狂喜与感激,是最真挚的信仰,化作一道道无形的力量,涌入朱平安的身体。 就在这片狂喜的海洋中,无人注意到,隐藏在人群最外围的几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几名伪装成普通农户的汉子,眼中正闪烁着贪婪与决绝的光芒。 他们看着那些被堆成小山的“神种”,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 其中一人,不着痕迹地抬起手,对着远处的同伴,做出了一个简单而致命的手势——动手! 第191章 瓮中捉鳖 山呼海啸般的狂喜声浪里,潜藏着最致命的杀机。 人群的欢腾恰好成了最好的掩护。就在一名农妇激动得将怀里的孩子高高抛起时,她身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突然发生了小范围的骚乱。 “抓小偷!我的钱袋!”一声尖叫划破了喜庆的气氛。 紧接着,几名壮汉像是被推搡着,不受控制地撞向维持秩序的王府护卫,瞬间将那一片区域搅得人仰马翻。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吸引了过去。 就是现在! 数道黑影,如离弦之箭,从人群中不同的位置同时暴起。他们动作迅捷如狸猫,脚尖在混乱人群的肩头、头顶上轻点,竟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其目标,赫然是田埂边那堆积如山的土豆和红薯! 他们是赵景曜麾下最精锐的探子,训练有素,配合默契,自认这般声东击西的雷霆一击,足以在任何人反应过来之前,抢走几袋神种样本,而后远遁千里。 然而,就在为首那人即将触碰到一个硕大红薯的瞬间,异变陡生! 他眼前的景象,让他亡魂皆冒。 那些原本挤在神种周围,满脸憨厚,或激动得手舞足蹈,或虔诚跪地叩拜的“农夫”,脸上的表情在同一刹那凝固了。那质朴的笑容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狼一般的冰冷与漠然。 “唰!” 数十名身着粗布麻衣的“农夫”,动作整齐划一,从腰间、从裤腿、甚至从挑水的扁担中,抽出了寒光闪闪的制式短刃。他们没有呼喊,没有警告,只是用一种看待死物的眼神,组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人墙,将所有扑来的黑影,死死地封锁在了这片小小的区域内。 一张早已布下的天罗地网,于此刻悄然收紧。 “不好!中计了!”探子头目心头一沉,厉声喝道,“撤!” 可是,哪里还有退路?他们惊骇地发现,身后、两侧,那些刚才还在看热闹的“百姓”,此刻都变成了手持利刃的煞神。他们被包围了,像一群闯入屠宰场的羊,陷入了瓮中捉鳖的绝境。 “杀出去!”探子头目彻底疯狂了。他知道,任务失败,被生擒的下场比死更可怕。他双目赤红,不退反进,将全身功力运至巅峰,如一头猎豹,舍弃了神种,直扑高台之上那个安然端坐的身影。 擒贼先擒王!这是他们唯一的机会! 高台上的朱平安,面对这致命的扑杀,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 探子头目的身影快如闪电,眼看就要冲上高台。 突然,他面前人影一晃,仿佛有两座铁塔平地而起,挡住了他所有的去路。左边那个,手持一对乌黑的双铁戟,面容凶悍,煞气冲天;右边那个,手握一把厚背大刀,虎背熊腰,眼神憨直中透着一股蛮横。 正是典韦与许褚。 “滚开!”探子头目怒吼一声,手中钢刀挽起一团刀花,劈向左侧的典韦,试图以巧破力。 典韦咧嘴一笑,那笑容比恶鬼还狰狞。他不闪不避,甚至连步法都没动,只是简单地将手中的双铁戟一横,迎着刀锋就架了上去。 “铛——咔嚓!”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之后,紧接着便是一声清脆的断裂声。 在探子头目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他那柄百炼精钢的长刀,如同脆弱的瓦片,被典韦的双铁戟硬生生砸成了两段!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顺着刀柄倒卷而回,震得他虎口崩裂,鲜血狂喷。 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正面击中,倒飞出数丈之远,将几名同伴撞得人仰马翻,落地后喉头一甜,喷出一口血雾,再也爬不起来。 一招!仅仅一招! 其余的探子见头目惨败,彻底吓破了胆,转身想跑。 许褚挠了挠头,似乎觉得有些无聊,他闷哼一声,大步流星地追了上去。他的动作看起来笨重,速度却快得惊人。只见他蒲扇般的大手一伸,抓住一名探子的后领,就像老鹰抓小鸡一样,轻轻松松地提了起来,随手一扔,便与其他被锦衣卫制服的同伴摔作一团。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不过短短十数息。 当最后一名鸿煊探子被许褚扔进俘虏堆里时,那些被骚乱惊吓到的百姓们才刚刚反应过来。 短暂的寂静后,人群爆发出比刚才丰收时更加热烈的欢呼。 “王爷威武!” “杀了这些狗娘养的贼人!” “王爷威武!瑞王千岁!” 欢呼声中,夹杂着愤怒的咆哮。百姓们看向那些被俘探子的眼神,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朱平安缓缓放下茶杯,站起身,走下高台。陆柄立刻上前,躬身道:“主公,全部生擒,无一漏网。” “带上来。”朱平安的声音很平静。 所有被俘的鸿煊探子,被锦衣卫粗暴地押到了高台前,一字排开,强按着跪倒在地。 朱平安没有立刻审问,而是面向所有百姓,朗声道:“乡亲们,都看清楚了!跪在地上的这些人,不是什么蟊贼,他们是来自我们邻国——鸿煊王朝的间谍!”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他们千里迢迢潜入我们景云,目的只有一个!”朱平安指向旁边堆成小山的土豆和红薯,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感染力,“就是想偷走本王带给你们的活命粮!他们想让我们景云的百姓,继续挨饿,继续受穷,继续在灾荒年里卖儿卖女,易子而食!” 一番话,如同一瓢滚油,浇入了烈火之中。 所有百姓的眼睛都红了! 这神种,是瑞王爷赐予他们的希望,是他们孩子未来的口粮,是他们能挺直腰杆活下去的根本!谁敢动它,谁就是景云三十万百姓不共戴天的死敌! “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狗日的鸿煊贼子!” 民意如沸,同仇敌忾之心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朱平安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股更加纯粹、更加磅礴的信仰之力,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体内。 他抬手,示意众人安静。然后,他走到那名被典韦重创的探子头目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那头目咳着血,抬起头,眼中没有求饶,只有一种任务失败后的死寂和怨毒。他死死盯着朱平安,忽然用一种生硬的、带着鸿煊口音的泰昌语说道:“你……你很不错。但是没用的……” 他忽然切换回了鸿煊语,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朱平安的耳中:“瑞王,三殿下的‘天网’已经张开,你……逃不掉的……” 话音刚落,他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猛地一咬牙! “不好!”陆柄脸色一变,想要上前阻止,却已然来不及。 一丝黑血,从那探子头目的嘴角溢出,他身体一僵,头颅无力地垂下,瞬间气绝身亡。 竟是早已在牙中藏了剧毒。 其余几名被俘的探子,见头目已死,竟也纷纷效仿,想要咬破毒囊。许褚眼疾手快,一巴掌一个,直接将他们的下巴卸了下来,这才阻止了他们的集体自尽。 现场再次陷入一片寂静,只剩下那名头目临死前阴冷的话语,在空气中回荡。 朱平安的眉头,不易察觉地轻轻一蹙。 “天网?” 他咀嚼着这个词,心中升起一丝警惕。这不仅仅是一个名号,更像是一种宣告,一种来自远方宿敌的,冰冷的凝视。 第192章 新的难题 鸿煊探子的血,尚未在农场的土地上完全干涸,但恐惧与愤怒早已被冲天的喜悦所取代。 朱平安一言九鼎,下令当晚便在景昌县的中心广场上,举办一场史无前例的“万民宴”。 夜幕降临,广场上燃起数十堆巨大的篝火,将半个夜空映得通红。一口口大锅架在火上,里面炖煮着切块的土豆和肉,香气霸道地钻进每一个人的鼻孔里。更多的土豆和红薯,则被直接埋进滚烫的草木灰中,用最原始的方式进行烤制。 没有官老爷的繁文缛节,没有士绅的虚伪客套。百姓们自带碗筷,排着长长的队伍,脸上洋溢着的是最质朴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来,老乡,给您盛满咯!”负责分发食物的王府亲卫,此刻也成了热情的伙夫。 热气腾腾的烤红薯被掰开,露出金黄色的瓤,那股子焦甜的气息,让排队的人群忍不住直吞口水。一个扎着冲天辫的小娃,顾不得烫,抓起一块就往嘴里塞,吃得满脸都是,惹得周围一阵善意的哄笑。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捧着一碗炖得软烂的土豆,浑浊的老泪滚滚而下。他用颤抖的手舀起一勺送进嘴里,那绵密温润的口感让他浑身一颤,嘴里不停地念叨着:“能吃饱了……能吃饱了啊……” 这简单的三个字,比任何华丽的颂词都更能触动人心。 朱平安坐在高台之上,没有动筷,只是静静地看着这幅人间烟火气十足的画卷。他能清晰地感觉到,系统面板上,那代表信仰值的数字,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稳定速度,持续不断地向上攀升。百姓们每一口满足的吞咽,每一个幸福的笑容,都化作了最纯粹的力量,汇入他的身体。 这场万民宴,不仅征服了景云百姓的味蕾,更彻底征服了他们的心。 宴会持续到深夜才渐渐散去,但瑞王府的书房内,却灯火通明。 核心的文武官员齐聚一堂,每个人的脸上都还带着一丝兴奋的余韵。 “主公!”徐光启激动得面色潮红,他手持一份报告,声音都有些颤抖,“臣经过精密测算,土豆与红薯的产量,远超预期!只要能全面推广,不出三年,不,或许只需两年!我景云之地,将再无饥馑之忧,人人皆可温饱!”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精神一振。 然而,一直沉默不语的萧何,却在这时站了出来,他并未被这巨大的喜悦冲昏头脑。他向朱平安躬身一礼,递上了一份更为厚重的竹简。 “主公,徐公所言不虚,神种确是天赐之物。但臣连夜核算过,要将这天赐之物,真正变成百姓碗里的粮食,我们还面临着一个最根本的难题。” 朱平安目光扫过,神色也渐渐凝重起来。 萧何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中响起,清晰而沉重:“生产力。我们的生产力,跟不上神种的脚步。” 他指向竹简上的数据:“其一,畜力不足。要大规模开垦荒地,推广种植,耕牛是关键。然景云全境,登记在册的耕牛不足三千头,且多为世家大户所有,小农分摊下来,十户难得一牛。” “其二,人力有限。以工代赈虽解了燃眉之急,但终非长久之计。百姓要耕种自己的田地,能抽调出的机动人力,远低于我们的预期。” “其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萧何加重了语气,“农具落后!我泰昌沿用至今的直辕犁,笨重且深耕能力差,一人一牛,一日最多耕地两亩,且耗费巨大体力。若要推广神种,这点效率,无异于杯水车薪!” 萧何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众人火热的心头。他们这才意识到,有了种子,仅仅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 朱平安眉头紧锁,他下意识地沉入心神,打开了系统商城。 琳琅满目的商品中,【农具技术】一栏闪闪发光。 【曲辕犁制造全套图纸(可节省畜力三分之一,提高耕作效率一倍)】。 【多功能播种耧车图纸(集开沟、播种、覆土于一体)】。 看着这些足以改变时代的神器,再看看自己面板上,因万民宴而堪堪回升到两万出头的信仰值,朱平安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信仰值,还是不够用! 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意识到,系统是无与伦比的助力,是点石成金的催化剂,但它不能,也不该是他全部的依赖。一个真正的王者,不能总想着从天上掉馅饼,更要学会如何让脚下的土地,自己长出粮食。 华夏五千年的历史,难道离了系统,先辈们就不会创造奇迹了吗? 不!智慧,永远根植于人民之中! 一念及此,朱平安豁然开朗。他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那是一种掌控自己命运的自信。 “萧何,你的远虑很对。”他将竹简放下,声音沉稳而有力,“既然我们买不起锄头,那我们就自己造!造出比他们更好的锄头!” 他环视众人,朗声宣布:“我决定,在景云学堂之内,增设一个全新的部门,就叫‘农机阁’!由徐光启先生兼任阁主,专门负责改良、研发一切有助于农业生产的新式器械!” 徐光启一愣,随即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光,这是学者遇到了可以倾注毕生心血的课题时的狂喜。 “不止如此!”朱平安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景云的土地上,“传我‘瑞王令’!从即日起,面向景云全境,无论是工匠、农夫,还是学堂里的学生,任何人,只要能献上可以提高生产效率的发明,或对现有农具提出行之有效的改良方案,一经‘农机阁’采纳,不仅赏银百两,更可破格录用为‘农机阁’官员,享朝廷俸禄!”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要用这道王令,将深埋于民间的智慧火种,彻底点燃! 命令被迅速传达下去,整个景云都为之震动。一个泥腿子、一个铁匠,竟然有机会当官?这在以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一时间,无数人都开始琢磨起了自家的锄头和镰刀。 几天后,就在朱平安批阅文书时,景云学堂的一名老师,气喘吁吁地跑来求见。 “王爷!王爷!”那老师擦着额头的汗,神情既激动又有些为难。 “何事如此慌张?” “王爷,格物科有个叫‘莫非’的学生,是个木匠的儿子,平日里闷葫芦一个,锯木头比说话还利索。他……他看了您的悬赏令后,就把自己关在屋里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刚刚拿着一个古怪的犁头模型冲了出来,说是……说是能比现在的犁省一半的力气!” 朱平安来了兴趣:“哦?那模型何在?” 老师的表情变得更加古怪:“模型就在外面,只是……那东西七扭八歪,不合常理。学生请了几个经验最丰富的老工匠去看,都说那是异想天开,胡闹!根本不合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可那孩子犟得很,谁说都不听,非要请王爷您亲自过目!” 第193章 偶得璞玉 “胡闹?”朱平安放下了手中的朱笔,眉梢微微一挑,“老祖宗的规矩,就是用来让后人吃饱饭的。若是吃不饱饭,那规矩留着何用?” 他站起身,没有丝毫犹豫:“带路,本王要亲自去看看。” 那名老师没想到王爷竟如此重视,连忙躬身在前引路。 景云学堂的工坊,其实就是一间宽敞的棚屋,空气中弥漫着木屑与桐油混合的味道。此刻,工坊中央围着一圈人,工部尚书苏建业和几位从城里请来的老木匠正对着一个东西指指点点,神情皆是困惑不解。 人群中央,一个少年局促地站着,双手紧紧攥着衣角,头几乎要埋进胸口里。他约莫十五六岁,身形瘦削,一身洗得发白的布衣,脸上还沾着几道灰痕,正是莫非。 在他脚边,摆放着那个“古怪”的犁头模型。 那模型的确如老师所说,七扭八歪。与时下沉重、笔直的铁犁相比,它显得过于“轻浮”。犁辕不再是硬邦邦的直线,而是呈现出一道优美的弧度,犁头上连接着可以调整角度的犁评和犁壁,整个结构看起来复杂而精巧,却又与众人脑海中根深蒂固的“犁”的形象大相径庭。 “王爷,您看,”一人见朱平安到来,连忙迎上,指着模型,脸上写满了为难,“这……这东西,下官与几位老师傅研究了半天,实在是……不合常理。犁地靠的是蛮力,是重量,它这般轻巧,怕是入土都难,更别说翻动田地了。”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木匠也忍不住开口:“王爷,恕老朽直言,这犁头弯弯绕绕,受力不均,怕是耕不了半亩地就要散架。这孩子是好意,但终究是异想天开。” 周围的议论声,让本就紧张的莫非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朱平安没有理会他们,他的目光从踏入工坊的那一刻起,就死死地锁在了那个木制模型上。 他的呼吸,在瞬间停滞了一瞬。 别人看到的是“七扭八歪”,是“异想天开”,可在他眼中,看到的却是四个大字——曲辕犁! 这不仅仅是一个改良的农具,这是华夏农耕史上一次革命性的飞跃!是能将耕作效率提升一倍,将沉重的双牛挽犁变为轻便单牛操作的划时代神器! 他内心掀起了惊涛骇浪,但面上却依旧平静。他走到模型前,蹲下身,仔细地抚摸着那道流畅的曲线,感受着上面还带着少年体温的木头。 他没有直接点破,而是抬起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温和目光看着那个快要哭出来的少年。 “你叫莫非?” “是……是,王……王爷……”莫非的声音细若蚊蝇。 “别怕。”朱平安的声音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抬起头来,告诉本王,你为什么要把它设计成这个样子?跟本王说说你的想法。” 在朱平安的鼓励下,莫非仿佛找到了一丝勇气。他抬起头,看到瑞王那双清澈而专注的眼睛,紧张的心情奇迹般地平复了些许。 他指着模型,结结巴巴地开始解释:“我……我爹是木匠,也是农夫。我常见他耕地,很累……我总在想,能不能让牛轻松点,也让人轻松点。” “我……我看过小溪里的水,水流遇到大石头,不是硬撞上去,而是……而是绕着石头走,很顺滑地就过去了。”少年越说越流畅,眼中开始闪烁起一种名为“专注”的光芒,“我就想,犁地是不是也一样?现在的犁,是硬生生把土‘顶’开,所以费力。如果……如果能让犁头也像水流一样,顺滑地把土‘翻’开,是不是就能省很多力气?” 他拿起模型,演示着那道弧线如何切入,犁壁如何将泥土导向一旁。 整个工坊,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苏建业和那几位老木匠脸上的困惑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与思索。他们一辈子都在跟木头和规矩打交道,却从未想过,造一个犁,竟能从“水流绕石”中得到启发。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技艺了,这是“道”! “天才!” 一声响亮的赞叹,如平地惊雷,在工坊内炸响。 朱平安猛地站起身,双手重重地按在莫非瘦弱的肩膀上,眼中爆发出炙热无比的光芒,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与激动。 “你是个天才!” 他扶起因这声赞誉而吓得又要跪下的莫非,环视四周,声音传遍了整个工坊。 “你们说它不合常理,本王告诉你们,它蕴含的是至理!你们说它异想天开,本王告诉你们,这才是真正的格物致知!这个想法,价值万金!不!它是无价之宝!” 朱平安当着所有人的面,高声宣布:“本王决定,即刻起,破格任命莫非为‘农机阁’首席研究员!赐‘格物学士’衔,官员俸禄,专门负责,将这个伟大的发明,完善出来!”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一个十五岁的木匠之子,一个学堂里名不见经传的学生,就因为一个“古怪”的模型,一步登天,成了官员? 莫非自己也懵了,他呆呆地看着朱平安,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朱平安却不管众人的震惊,他拉着莫非,再次蹲到模型前,甚至亲自拿起了绘制图纸的炭笔。 “你的思路是完美的,但在一些细节上,还可以更好。”他凭借着前世的知识,精准地指出了几个关键点。 “你看这里,犁辕和犁壁的连接,可以用卯榫结构,再加铁件固定,这样既牢固,又便于拆卸更换。” “还有这个,控制入土深浅的犁平,可以打上刻度,做成活动式的,这样就能适应不同的土质……” 他每说一点,莫非的眼睛就亮一分。这些他苦思冥想却不得其解的瓶颈,在王爷的几句话之间,竟如拨云见日,豁然开朗! 少年看向朱平安的眼神,从最初的畏惧,变成了震惊,再到全然的崇拜与狂热。在他眼中,这位年轻的王爷,仿佛无所不知的神人! 短短半个时辰后,瑞王亲临学堂,破格提拔一寒门学子的事迹,便如长了翅膀一般,飞速传遍了整个景云之地。 酒馆里的说书人添油加醋地讲着“瑞王慧眼识璞玉”,田间地头的农夫们议论着那个叫莫非的幸运小子,而更多的工匠和学子,则是在家中点亮了油灯,将自己那些曾被视为“不切实际”的图纸和想法,重新翻了出来。 王爷连一个孩子“胡闹”出来的东西都如此重视,那我的想法,是不是也有机会? 一股前所未有的“发明创造”的热潮,在景云的大地上,被彻底点燃了。 书房内,朱平安看着窗外那轮明月,心中感慨万千。 他意识到,泰昌王朝这片广袤的土地上,从不缺少智慧的火种,它们只是被贫穷、战乱和僵化的思想掩埋了。他要做的,就是那个四处放火的人,将这些火种,一一燎原! 这种亲手发掘人才,亲手点燃一个时代变革之火的成就感,是如此的真实而滚烫。 它甚至……超过了直接从系统中召唤一位成品大贤所带来的喜悦。 因为,这是他,朱平安,亲手创造的奇迹。 第194章 三肥并行 旬日之后,景云城外,一片新开垦的田地旁,人头攒动。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田地中央。那里,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正熟练地驾驭着一头青牛。 身影是熟悉的,正是那个木匠的儿子,如今的“格物学士”莫非。 他手中的犁,却是陌生的。 那正是由他的模型完善而来的第一架成品——曲辕犁。 与笨重的老式直辕犁需要两头牛费力拖拽不同,此刻,只一头青牛,便拉着那造型奇特的曲辕犁,在田地里走得轻快稳健。犁铧入土,流畅得如同一条游鱼滑入水中,深褐色的泥土被轻松地翻起,向两侧卷开,留下一道整齐而松软的沟壑。 “动了,动了!嘿,你们看那牛,走得跟逛园子似的!” “这犁头当真邪门,看着轻飘飘的,吃土却这么深!” 人群中发出一阵阵惊叹。 曾经对莫非的模型嗤之以鼻的老木匠,此刻正踮着脚,死死盯着犁辕与犁壁连接处的卯榫结构,嘴里喃喃自语:“神了……当真是神了……这力道,竟能这么传过去……” “我来试试!”孙伯再也按捺不住,粗着嗓子喊了一声。 莫非腼腆一笑,将犁把交给了他。 孙伯深吸一口气,双手握住那打磨光滑的木柄,学着莫非的样子,吆喝一声。青牛迈步,一股远比想象中要轻巧的力道从犁把传来。他只觉身子往前一送,那犁便顺滑地向前推进,脚下的土地如波浪般翻开。 “哎哟!” 孙伯只顾着感受那份前所未有的顺畅,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趴在刚翻开的泥土里,惹得众人一阵哄笑。他老脸一红,却毫不在意,稳住身形后,眼中爆发出的是狂喜的光芒。 他猛地停下牛,转过身,对着站在田埂上含笑观望的朱平安,纳头便拜,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的哭腔:“王爷!老汉……老汉服了!彻彻底底地服了!是您给咱们景云的庄稼汉,请来了一条会耕地的地龙!” 朱平安亲自上前将他扶起,心中亦是豪情万丈。 曲辕犁的成功,意味着景云的耕作效率将迎来一次质的飞跃。更多的荒地将被开垦,更多的粮食将被种下。他的霸业基石,又夯实了一分。 然而,当晚,书房之内,这份喜悦却被另一份冷静的报告冲淡了。 徐光启与萧何联袂求见,两人的神情都带着几分凝重。 “主公,曲辕犁乃不世之功,莫非那孩子,亦是天赐璞玉。”徐光启首先肯定了白日的成就,但话锋一转,“可臣与萧大人推演之后,发现了一个比农具更深层,也更棘手的问题。” 他将一份写满了数据的报告呈上:“地力。” “地力?”朱平安的眉头皱了起来。 “正是。”徐光启的表情严肃得像是在讨论一场战役,“主公所赐的神种,无论是土豆还是红薯,其生长所需的地力,远超寻常五谷。它们就像是胃口极大的壮汉,一季生长,就能将一块良田的肥力吸走大半。” 他指着报告上的数据:“臣做过试验,种过神种的试验田,若不加以休养和施肥,第二季再种普通作物,产量甚至会比从未开垦过的荒地还要低!这便是竭泽而渔!” 萧何在一旁补充道:“主公,如今有了曲辕犁,开荒速度倍增。可若是垦出来的地,只能种一季好粮,便沦为废土,那我们开垦得越多,为祸越烈。长此以往,不出五年,景云之地,恐将再无沃土!” 两人的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敲在朱平安心上。 他瞬间明白了。生产工具的革命,带来了生产力的爆发,而生产力的爆发,又反过来对生产资料——也就是土地本身,提出了更高的要求。这是一个环环相扣的链条,任何一环跟不上,都会导致整个系统的崩溃。 他想到了系统商城里那些价格高昂的“速效复合肥”,摇了摇头。那东西只能解一时之急,绝非长久之计。他要的,是一个可以自我循环,生生不息的农业体系。 “二位先生的意思,本王明白了。”朱平安的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声响,“问题就是,肥力不足。那解决之法,自然就是——造肥。” “正是此理。”徐光启点头,“民间亦有农家肥、草木灰之法,但零散不成体系,效率低下,且收集困难,远不足以支撑整个景云的大规模耕种。” 朱平安站起身,在房间内踱步。他的脑海中,前世那些关于生态农业的知识碎片,开始迅速地整合、重组。 片刻之后,他停下脚步,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既然没有现成的肥料,那我们就建立一套属于景云的‘造肥体系’。”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力。 “传令下去,本王要推行‘三肥并行’之策!” “三肥?”徐光启和萧何都露出了好奇的神色。 “第一肥,名曰‘人畜家肥’。”朱平安伸出一根手指,“城中百姓的夜香,乡间农户的牲畜粪便,皆是宝物。萧何,由你牵头,在城内设立‘净事房’,在乡间以村为单位设立‘积肥处’。 萧何的眼睛瞬间亮了。将一件麻烦的废弃物处理之事,变成一项有利可图的民生经济,这思路,简直是神来之笔!既解决了城中污秽,又为造肥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原料。 “第二肥,名曰‘绿肥还田’。”朱平安看向徐光启,“徐公,此事由你农机阁负责。本王知道,有些草木,本身就是极佳的肥料。我需要你筛选出几种生长快、根系发达、能固氮养地的草植,是在休耕的土地上,大面积种植。待其长成,直接用曲辕犁翻入土中,以地养地!” “以地养地……”徐光启细细咀嚼着这四个字,眼中爆发出比发现曲辕犁时更加璀璨的光芒。这是一种全新的,他从未接触过的农学理念,却又暗合天道自然、生生不息的至理! “第三肥,名曰‘杂肥利用’。”朱平安的目光落在了图纸上,“河里的淤泥,屠宰场的骨头,烧完的草木灰,甚至鱼的内脏,皆可为肥。此事,由荀彧办理。你们的任务,就是研究如何将这些‘杂物’,用最快的速度,粉碎、沤制,变成能滋养土地的肥料。或许,我们需要新的工具,比如骨头粉碎机,比如大型的沤肥池。” 三策并出,环环相扣,一个集收集、培育、加工于一体的庞大农业循环体系的雏形,在朱平安的口中,被清晰地勾勒了出来。 萧何与徐光启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震撼与敬佩。 他们的王爷,思考的永远不是解决眼前的一个点,而是构建一个能长久运转的面。 然而,理想的宏大,往往伴随着现实的骨感。 几天后,当瑞王府的“粪便有偿收集令”贴满景云的大街小巷时,百姓们的反应,堪称五花八门。 “啥?王爷要收咱们的屎尿?还给钱?真的假的?” “这……这玩意儿也能卖钱?怕不是有什么古怪吧?” “我听说了,王府那边说这叫‘黑金’,是种神种的宝贝肥料!” “呸!说得再好听,那也是屎!让我把那玩意儿攒起来,送到官府去?臭都臭死了,俺可不干!” 一时间,应者寥寥。大部分百姓都处于观望和怀疑之中,甚至有人觉得这是瑞王在戏耍他们,一桩利国利民的好事,竟在推行的第一步就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阻碍。 书房内,萧何正为此事焦头烂额,向朱平安汇报着推行的困境。 朱平安听完,却并未动怒,反而笑了起来。 “萧何,你觉得,要让一头倔驴往前走,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萧何一愣,下意识答道:“在它面前吊一根胡萝卜?” “对,也不全对。”朱平安摇了摇头,“最好的办法,是让另一头驴,在它面前,一边吃着胡萝卜,一边飞快地往前跑。” 他看向门外,朗声道:“典韦!” “末将在!” “传令下去,王府上下,包括本王的亲卫队在内,即日起,带头执行‘积肥令’!在军营和王府后院,建最高规格的积肥处,本王要亲自去检查!” “另外,”朱平安的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告诉沈万三,让他玲珑阁的商队,放出风去。就说……鸿煊王朝那边,有富商正在高价收购一种名为‘黑金’的肥料,一斤,一钱银子!” 第195章 真能换钱 景昌县,午后。 城南最大的“悦来茶馆”里,说书先生正讲到兴头,唾沫横飞,堂内却有些心不在焉。 角落里,几名口音南腔北调的行商,正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交谈。 “听说了吗?鸿煊王朝那边,来了个怪人。”一个胖商人端着茶碗,用盖子撇着浮沫,眼睛却瞟向四周。 “什么怪人?”同桌的瘦高个很配合地凑了过去。 “一个巨富,也不知是哪路神仙,钱多得烧手。正派人在边境上,到处收一种东西。” “什么宝贝?” 胖商人把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音,却又恰好能让邻桌听见:“黑金。” “黑金?”这名头听着倒是不凡。 胖商人嘿嘿一笑,带着几分鄙夷和不解:“什么黑金,说白了,就是人拉的屎,畜生的粪!一斤,给一钱银子!现钱交易,童叟无欺!” “噗——” 邻桌一个茶客刚喝进去的茶水,直接喷了出来,呛得满脸通红。 整个茶馆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一桌。 “老哥,你莫不是在说笑?”有人忍不住问道,“那玩意儿……一斤一钱银子?那富商是钱多得没处花,拿去砌墙吗?” 胖商人摊了摊手:“谁知道呢?也许人家口味独特。反正消息千真万确,我亲戚的商队在边境亲眼所见,白花花的银子,就换那臭烘烘的玩意儿。” 茶馆里先是死寂,随即爆发出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天下奇闻!” “那我家茅厕里岂不是藏着一座金山?” “走走走,回家挖矿去!” 笑声和调侃声中,没人把这当回事。这则消息,就如同一阵风,吹过景昌县的大街小巷,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最新笑料。 然而,接下来几天发生的事,让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了。 先是瑞王府的亲卫队,在煞神典韦的亲自监督下,在军营里大兴土木。他们不建碉楼,不挖壕沟,而是修建了一排排带着顶棚、分门别类的池子。士兵们每天操练完,还得排着队去“交公粮”,违令者,军法处置。 紧接着,王府的仆人们也开始行动,人手一个木桶,将王府各处的污秽之物,小心翼翼地收集起来。 最让百姓们摸不着头脑的是,他们亲眼看见,瑞王殿下朱平安,竟然亲自去军营视察了那些新建的“积肥处”。他不但没嫌臭,反而还围着池子转了好几圈,似乎在看什么绝世珍宝。 王爷都亲自下场了,这事……莫非是真的? 城里最敏锐的那批人,已经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大部分百姓,则从最初的嘲笑,转为半信半疑的观望。 引爆这一切的,是三天后的一个清晨。 城门口,几个外地口音的行商,在沈万三的暗中安排下,支起了一张桌子,旁边立着一块木牌,上书四个大字:“高价收购黑金”。 桌子上,赫然摆着一个打开的钱箱,里面是码放得整整齐齐,在晨光下闪着诱人光芒的银锭。 “收黑金咯!鸿煊富商委托,一斤一钱银子,现钱交易!” 吆喝声吸引了大量进出城的百姓围观。众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却没人敢上前。 就在这时,一个挑着两桶粪水的农户,被人群挤到了前面。他本是打算挑到城外自家田里去的,此刻被这么多人盯着,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那行商眼尖,立刻热情地招呼道:“这位老哥,你这可是宝贝啊!来来来,卖给我们吧!” 农户一脸窘迫,连连摆手:“不卖不卖,这是……这是给庄稼的……” “哎,你那点庄稼才用多少?卖给我们,换成银子,什么好东西买不到?”行商说着,直接从钱箱里抓出一把碎银,在农户眼前晃了晃。 农户的呼吸都停滞了。 在人群的怂恿和起哄声中,他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将两桶粪水抬上了行商准备好的大秤。 “五十斤,不多不少!”行商高声报数,然后拿起戥子,当着所有人的面,仔细称量。 “一斤一钱,五十斤,就是五两银子!老哥,拿好了!” 一块沉甸甸的五两银锭,被郑重地放在了农户那双粗糙黝黑,还沾着泥土的手中。 嗡——! 人群在短暂的死寂后,瞬间爆炸! 那一刻,空气中刺鼻的气味仿佛消失了,所有人的眼里、鼻子里、脑子里,只剩下那块银锭耀眼的光芒。 “天哪!是真的!” “五两银子!俺滴个娘!俺家一年的收成也没这么多!” “还愣着干什么?快回家!把家里的存货都掏出来!” 一个中年汉子最先反应过来,拨开人群,疯了似的往家里跑,一边跑一边喊:“都别跟我抢!我家茅厕里的都是我的!” 场面彻底失控。 人们像潮水般向着自家方向涌去,整个景昌县仿佛被按下了某个疯狂的开关。 “维持秩序!都不要挤!” 就在这时,一队官差在萧何的指挥下,迅速出现在城中各个要道。他们没有阻拦百姓,反而高声宣布:“诸位乡亲,为方便大家,王府已在各坊设立官方‘积肥处’!大家可将‘黑金’送至此处,由专人称重记录,月底凭条统一结算!公平公正,绝无克扣!” 官方的介入,如同给这股狂潮又添了一把火。 百姓们彻底疯狂了。 之前对王府“积肥令”嗤之以鼻的人,现在把家里的茅厕看得比粮仓还重。平日里见面点头的邻居,为了谁家门前一泡无人认领的狗屎归属问题,吵得面红耳赤,差点大打出手。有人甚至半夜扛着锄头出门,去公共茅厕“挖矿”,一夜暴富的传说在城中不胫而走。 景昌县,陷入了一场前所未有的“黑金”狂热之中。 然而,在这股狂热之下,暗流已然涌动。 城中那些粮商、地主,一个个都是人精。他们根本不相信什么“鸿煊富商”的鬼话,但他们敏锐地察觉到,这背后要么是惊天的利润,要么是巨大的阴谋。无论哪一种,都值得他们下场博弈。 当晚,瑞王府书房。 灯火通明,萧何的面容却带着几分忧虑。 “主公,百姓的热情已经彻底点燃,‘三肥并行’之策,最难的原料收集问题,迎刃而解。”他先是汇报了成果,随即话锋一转,“但臣下忧心,此法终究是建立在‘谎言’之上。一旦‘鸿煊富商’消失,这股狂热便会化为滔天民怨,反噬我等。其势之烈,恐怕……” 朱平安站在窗前,看着远处依旧灯火点点,因“黑金”而喧闹不休的城市,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风,已经刮起来了。” 他转过身,目光深邃,其中的冷意让萧何都感到一丝寒气。 “但本王要的,不只是风。”朱平安的声音平静而清晰,“而是要借这股东风,把景云之地那几棵早已烂了根的老树,连根拔起!” 萧何心中猛地一凛。 他瞬间明白,王爷的真正目的,从来就不是收粪这么简单。这场席卷全城的“黑金”狂潮,不过是王爷布下的一盘大棋的起手式。 真正的棋局,现在才刚刚开始。 第196章 计将安出 “黑金”狂潮的第三天,景昌县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混合了金钱与秽物的味道。 城西的空地上,自发形成了一个怪诞的市场。这里没有琳琅的商品,只有一排排大小不一的木桶和瓦罐。一些头脑活络的本地商贩和街头混混,摇身一变成了“黑金经纪人”。他们守在城门口,专门拦截那些从偏远乡下挑着担子、满脸憨厚的老实人。 “老乡,你这‘矿’成色不错啊,够醇厚!”一个尖嘴猴腮的贩子,捏着鼻子,煞有介事地用一根木棍在农户的桶里搅了搅,做出品鉴的模样,“一文钱两斤,卖不卖?省得你再挑到城里去,多费力气。” 农户们大多消息闭塞,只听说城里收粪能换钱,却不知具体价码。被这贩子一忽悠,想着能省些力气换几个铜板也好,便稀里糊涂地成交了。贩子们转手将这些廉价收购来的“黑金”运到官方积肥处或是沈万三的收购点,凭着信息差,赚得盆满钵满。 在这场投机者的盛宴中,最贪婪的,莫过于城中最大的粮商,“陈记”的老板陈万金。 陈万金是个满脸横肉的胖子,在景昌县横行多年。他联合了城中几家地主,迅速嗅到了垄断的甜头。他们不再满足于小打小闹的差价,而是要掌控整个“黑金”的源头。 通往城外的几条必经之路上,都出现了陈家的家丁。他们手持棍棒,拦下所有挑着“黑金”进城的农户。 “站住!从今往后,景昌县的‘黑金’,都由我们陈老板统一收购!”一个管事模样的家丁,嚣张地用棍子敲了敲地面,“一文钱两斤,爱卖不卖!想绕路?先问问我们手里的家伙答不答应!” 百姓们怨声载道。他们辛辛苦苦积攒的“宝贝”,被这些人用近乎抢劫的方式夺走。有人试图反抗,换来的却是一顿拳打脚踢。一时间,城外道路上,哭诉声和怒骂声不绝于耳,但面对陈家的恶势力,普通百姓只能敢怒不敢言。 悦来茶馆内,依旧人声鼎沸。说书先生的嗓子都快喊哑了,座下茶客们讨论的却不再是江湖侠客,而是“黑金”的价格和陈万金的霸道。 狄仁杰和李元芳坐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桌上只有一壶清茶。狄仁杰身着朴素的灰布长衫,像个来此歇脚的教书先生,眼神却比任何人都锐利。他没有理会那些关于陈万金的抱怨,目光落在邻桌几个外地口音的客人身上。 那几人也在谈论“黑金”,但神情和语气却透着古怪。他们对一斤粪能换多少钱的讨论兴致缺缺,反而对一些不相干的事情格外上心。 “王大哥,你们那边地租又涨了吧?这日子是没法过了。” “可不是嘛!听说景昌县这边好过活,瑞王治下,农税都轻三分。我还听说他们弄出了什么新犁,省力得很,也不知是真是假。” “犁算什么,我倒是听跑商的亲戚说,瑞王府里养着个能工巧匠,叫什么……莫非?宝贝得很,寻常人见都见不着。我看啊,这位王爷的心思,不全在这农田和‘黑金’上。你们注意到没,城外军营的号子,可比以前吹得勤快多了。” 他们的对话声音不大,但在嘈杂的环境中,刻意打探的意图却显得格外突兀。狄仁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用杯盖轻轻敲了敲桌面。 李元芳心领神会,目光在那几人身上一扫而过,随即起身,状若无事地走出茶馆。他没有直接跟上去,而是绕到茶馆后巷,如一只灵猫,悄无声息地攀上了屋顶,身影很快消失在鳞次栉比的屋檐之间。 半个时辰后,李元芳回到王府,找到了正在研究城防图的狄仁杰。 “大人,”李元芳的声音沉稳有力,“跟上了其中一人。此人反追踪的手段很熟练,绝非普通商人。他绕了三条街,换了两次装束,最终进了陈万金的后院。” 狄仁杰手中的毛笔在地图上顿住,留下一个清晰的墨点。他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陈万金不过是被人推到明面上,吸引所有人目光的棋子。‘黑金’狂潮是饵,真正的饿狼,是想趁着这场混乱,图谋更大的东西。”狄仁杰缓缓放下笔,“曲辕犁,神种,莫非先生……他们的目标,是主公的根基。” 他立刻将自己的判断和李元芳的发现,一并呈报给了朱平安。 书房内,听完狄仁杰的汇报,朱平安的脸色沉静如水,看不出喜怒。他没有立刻表态,而是让人请来了贾诩。 “文和,你也听听。” 贾诩躬身听完狄仁杰的复述,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奋的光芒。他没有像萧何那样忧心忡忡,反而抚着胡须,低声笑了起来。 “呵呵……主公,鱼儿不仅咬钩了,还贪心不足,想把钓鱼的竿子一并给吞了。”贾诩的笑容里带着几分毒士特有的阴冷,“好事,天大的好事啊!” 狄仁杰看向贾诩,这位以毒计闻名的谋士,总能从最危险的局面里,嗅到最诱人的战机。 “哦?何以见得?”朱平安问道。 “主公,”贾诩上前一步,声音压低,“他们越是贪心,露出的破绽就越多。既然他们想把这潭水搅浑,那我们就帮他们一把,把水搅得更浑,浑到让他们自己都看不清方向!” “计将安出?” “主公可再放出一个消息。”贾诩的嘴角勾起一抹诡谲的弧度,“就说王府正在培育的‘神种’,遇到了瓶颈,急需一种特殊的‘黑金’作为肥料引子,才能成功。而且,需求量极大,多多益善!” 朱平安的眼睛亮了。他瞬间明白了贾诩的意图。这不仅仅是搅浑水,这是在给饿狼的嘴边,挂上一块更大、更香的肥肉,引诱它不顾一切地扑上来。 “好一个将计就计!”朱平安一拍桌案,做出了决断。他转向狄仁杰,目光变得锐利而冰冷,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 “怀英,本王给你的人手,给你查案的便利!给本王把藏在陈万金背后的那只手,查个底朝天!” “本王要知道,是谁,想在我的地盘上,伸手摘桃子!” “遵命!”狄仁杰躬身领命。 是夜,陈万金府邸,一间不见天日的密室中。 陈万金肥胖的身躯,此刻正恭敬地弯着腰,对着面前一个笼罩在黑袍中的身影汇报。 “大人,消息打探清楚了。瑞王府今天也开始大规模收购‘黑金’,而且价格比市面上还高。看样子,他们培育那什么‘神种’,是真的离不开此物。我们的机会来了!” 陈万金肥胖的身躯恭敬地弯着,连头都不敢抬。密室主座上的黑影人并未说话,只是将一只戴着白玉扳指的手伸出袍袖,在烛光下慢条斯理地擦拭着。 那扳指通体无瑕,却隐隐透着一股血色。这无声的动作,比任何话语都让陈万金感到恐惧。 许久,那人才发出一声轻笑,声音嘶哑却平稳:“很好。是时候给这位雄心勃勃的瑞王殿下,送上一份‘大礼’了。’” 第197章 一份大礼 次日清晨,景昌县的布告栏前人头攒动,两名王府卫士刚刚张贴了一张盖着瑞王朱平安朱红大印的公告。一名嗓门洪亮的王府书吏,清了清嗓子,高声宣读起来: “瑞王府公告:为助‘神种’培育,破其瓶颈,现以每斤一钱二分之价,大量收购‘优质黑金’!凡色泽深沉、质地醇厚者,皆为上品。收购事宜,由王府新任格物学士莫非先生,亲自带队检验!价高者得,多多益善!” 人群中先是一静,随即爆发出嗡嗡的议论声。 “一钱二分?比市价还高两文!” “乖乖,这‘神种’是金子做的吧,吃的肥料都这么金贵!” “还得上品?我家那口老窖陈酿,不知算不算得上?” 这则公告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波涛汹涌的“黑金”市场,激起了更大的浪花。对百姓而言,这是实打实的利好;而对某些人来说,这更是梦寐以求的信号。 陈府后院,陈万金听完下人的回报,肥胖的脸上笑成了一朵油腻的菊花。他激动地搓着手,在房里来回踱步,脚下的地板被踩得吱呀作响。 “天助我也!真是天助我也!”他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贪婪与狂热的光芒,“那瑞王真是个不知世事的黄口小儿,竟然把自己的命门就这么大咧咧地亮了出来!” 他立刻召集了所有家丁和管事,恶狠狠地发布命令:“都给老子动起来!封锁所有路口,把价格再压一压!一文钱三斤!不,五斤!告诉那些泥腿子,他们的‘黑金’,除了卖给老子,谁也别想运进城里!” “告诉他们,这是给王府办事,谁敢不从,就是跟王爷作对!” 陈万金的爪牙们如狼似虎地扑了出去,整个景昌县的“黑金”市场被瞬间垄断。无数农户的“存货”被他们用近乎白抢的价格囤积起来。陈万金的仓库里,秽物堆积如山,但他闻到的,却是金山银山的味道。他已经开始盘算,等把这些“黑金”高价卖给王府,狠狠敲诈一笔,再完成那位大人的任务,自己在这景昌县,便可真正一手遮天。 三天后,第一批由陈万金提供的,号称“精挑细选”的“优质黑金”,被数十辆大车浩浩荡荡地运往了王府指定的收购点。 收购点设在城郊的一处空地上,格物学士莫非带着几个学徒,一脸严肃地等候着。他面前摆着一套稀奇古怪的工具,看起来颇为专业。 陈万金派来的管事满脸堆笑地迎上前:“莫学士,这可是我们老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全县收上来的极品‘黑金’,您瞧瞧,这色泽,这气味,绝对是培育‘神种’的不二之选!” 莫非不置可否地点点头,挥手让王府的仆役上前搬运检验。 就在此时,异变陡生! 一名王府仆役刚抬起一个装满“黑金”的木桶,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双手如同被烙铁烫过一般,迅速变得红肿溃烂。他踉跄几步,手中的木桶轰然落地,秽物四溅。紧接着,他口中涌出白色泡沫,双眼一翻,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 “啊——!” “有毒!这东西有毒!” 几乎是同时,另外几名接触到肥料的仆役也接二连三地倒下,症状如出一辙。现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随即被巨大的恐慌所引爆,围观的百姓们发疯似的向后退去。 “瑞王府的‘黑金’有毒!” 不知是谁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嗓子,这个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的瘟疫,在短短半个时辰内传遍了景昌县的每一个角落。 “快!快把家里的粪桶倒了!要死人的!” “我就说天上不会掉馅饼,原来是瑞王爷想害我们!” “丧尽天良啊!拿我们的命去种他的‘神种’!” 信任的堤坝一旦崩溃,便是山洪海啸。前几天还对瑞王府感恩戴德的百姓,此刻脸上写满了恐惧与愤怒。而陈万金和他手下的管事,则第一时间跳了出来,指着倒地的仆役,满脸“震惊”与“无辜”地大喊:“大家看清楚了!我们的货送来时好好的,是王府的人一碰就出事!这分明是他们自己的问题,想赖在我们头上!” 舆论被巧妙地引导,矛头齐齐指向了瑞王府。 就在局势即将失控之际,一队身披重甲的王府亲卫分开人群,朱平安面沉如水,龙行虎步地走了进来。他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气场,让喧嚣的现场为之一静。 他看了一眼地上仍在“抽搐”的仆役——那些锦衣卫的演技着实不错,连他都差点信了——脸色变得铁青。他环视一周,目光如刀,从每一个惊恐或愤怒的脸上扫过,最后,落在了身旁的狄仁杰身上。 “怀英!”朱平安的声音不大,却带着雷霆万钧之势,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本王给你一天时间!查不出真凶,唯你是问!” 这声厉喝,既是命令,也是信号。 所有人都以为狄仁杰会立刻去检查那些有毒的“黑金”,或是盘问那些仆役。然而,狄仁杰只是平静地躬了躬身,随即转身,无视了现场的一片狼藉,径直走到了面带得色、正准备继续煽动人群的陈万金面前。 狄仁杰没有理会他的装模作样,继续说道:“不必演了。王府放出高价收购的消息,本就是为了引蛇出洞。这几日,我的人早已将你陈府上下盯得水泄不通。” 他的声音平淡,却字字如锤:“就在昨夜,元芳亲眼见到,有一位陌生人从你后院取走两包药粉,混入了这批‘黑金’之中。我们稍作查验,便知是‘石灰散’与‘腐骨草’,此二物遇水生热,触之肌肤便会红肿溃烂,看似中毒,实则只是灼伤。至于解药……豆油冲洗足矣,何其简单。” 狄仁杰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陈万金肥胖的身躯,望向他府邸的方向:“我们更好奇的是,那位深夜送药,又与你密谈许久的‘周先生’,究竟是何方神圣。 陈老板,你一个本地乡绅,竟能请动懂这些偏门毒物的高人,还敢策划如此动摇民心的大案……若说背后没人,谁信?我猜,这位‘周先生’,应该能告诉我们,究竟想做些什么吧?” 轰! 这几句话,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陈万金的脑海里炸响! 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惨白如纸,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滚而下。他最大的秘密,他隐藏得最深的后台,竟然就这么被对方一口叫破! 狄仁杰继续开口:“我猜,这位‘周先生’此刻应该还在陈府,等待着城中大乱的信号,好执行下一步计划吧。”  话音刚落,陈万金府邸的方向,一道身影才刚刚破窗而出。 一道矫健的身影早已鬼魅般地等候在墙下,正是李元芳!只见李元芳不退反进,一个干净利落的旋身飞踹,正中那黑影的胸口。 “砰”的一声闷响,那名黑衣幕僚发出一声闷哼,如同一个破麻袋般被硬生生踹了回去,重重地摔落在院内,当场便被随后而至的锦衣卫按住,束手就擒。 在铁一般的事实和被生擒的“周先生”面前,陈万金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将所有阴谋和盘托出。 原来,他们的目标根本就不是靠“黑金”赚钱。真正的目的,是利用这场精心策划的“毒肥”事件,制造恐慌,引发民乱。再趁着王府内外大乱之际,派遣高手潜入王府的要地,盗取“神种”的样本和曲辕犁的制造图纸! 真相大白于天下! 随后,萧何带领官差,从陈万金的仓库中,不仅搜出了大量他恶意囤积、意图哄抬物价的粮食,更搜出了他与鸿煊王朝来往的密信! 人赃并获! “原来……原来他压低价钱收我们的粪,不是为了卖给王府,是为了害人啊!” “我们差点就冤枉了王爷!” 后怕、庆幸与被欺骗的屈辱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作了滔天的怒火,喷涌而出! 看着被愤怒的百姓们吐着口水、被亲卫押下去的陈万金一行人,朱平安转过身,面对着所有惊魂未定的百姓,朗声宣布。 “从今日起,景云之地所有‘黑金’,由官府统一定价,统一收购,统一分配!本王要让它,真正成为滋养我们土地的黄金,而不是投机者和卖国贼手中害人的工具!” 朱平安的声音在广场上空回荡,百姓们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危机似乎已经过去,局势也稳住了。然而,在王府的书房内,萧何与荀彧却对着朱平安这道“统购统销”的命令,双双皱起了眉头。 第198章 成立交易所 王府书房内,陈万金一案的尘埃刚刚落定,喜悦的气氛却并未持续太久。 萧何将一本整理好的卷宗放在朱平安面前,眉宇间凝着一抹化不开的愁绪。“主公,‘统购统销’之令,虽能解一时之急,却非长久之策。” 他伸出手指,一一点在桌面上,声音沉稳而有力:“其一,如何定价?官府定价,高则国库亏空,低则民怨四起,众口难调。其二,如何衡量品质?粪有干湿,肥有效力,一刀切的收购,必然导致劣币驱逐良币,百姓只求数量,不重质量。其三,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如何防范官吏贪腐?” 萧何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只要是官府经手,就免不了上下其手。今日我们能查出一个陈万金,明日就可能有无数个小吏在秤上做文章,在品级上动手脚。到那时,主公的仁政,反而会变成滋生腐败的温床。” 朱平安靠在椅背上,指节轻轻敲击着扶手。萧何提出的问题,个个都切中要害,这也是他心中最大的顾虑。一个看似简单的民生举措,背后牵扯出的,却是整个官僚体系的执行难题。 就在书房陷入沉默之际,一直静立一旁,仿佛在神游物外的荀彧,忽然上前一步,对着朱平安微微躬身。 “主公,堵不如疏。” 他声音温润,却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让朱平安和萧何的精神都是一振。 朱平安抬眼看向这位素来沉静的谋士:“文若有何高见?” “我等不必‘统购统销’,”荀彧不疾不徐地说道,“我们可以建立一个‘交易所’。” “交易所?”这个词对朱平安来说熟悉又陌生,而对萧何而言,则完全是闻所未闻。 荀彧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仿佛不是在谈论污秽的粪土,而是在描绘一幅宏伟的蓝图:“正是。由官府出面,设立一个官方的平台,我们称之为‘景云黑金交易所’。所有‘黑金’的买卖,都在此地进行。官府不直接参与交易,我们只做三件事:制定规则,监督执行,以及……仲裁纠纷。” 他顿了顿,见朱平安和萧何都在凝神倾听,便继续抛出了他的核心构想。 “此法有三大核心。其一,名为【仓单制】。”荀彧伸出一根手指,“百姓将自家的‘黑金’送至官府指定的仓库,由莫非学士的团队进行专业的检验,根据其肥力、干湿、品相,分为上、中、下三等。随即,官府便发给百姓对应等级和数量的‘仓单凭证’。此凭证盖有王府大印,见票即可在仓库提取实物,它本身,就是一种信誉。” “其二,名为【挂牌交易】。”荀彧又伸出第二根手指,“交易所内设立一块巨大的木牌,所有想卖出‘仓单’的人,都可以将自己拥有的仓单等级、数量和期望售价写在木牌上。而所有需要‘黑金’的农户或商户,则在木牌上寻找自己心仪的‘仓单’。双方你情我愿,自行议价,达成交易。官府只从每笔交易中,抽取百分之一的税金作为场地和管理之用。价格由需定,而非由官定。” 朱平安的呼吸微微一滞,他已经隐约触摸到了这套体系的脉搏。 荀彧缓缓伸出第三根手指,说出了最颠覆性的一点:“其三,名为【期货】。这是一种远期交易。比如,一个大的农户合作社,可以提前预售他们未来三个月的‘黑金’产量。买家现在付钱,锁定一个优惠的价格,卖家则提前获得资金,用于购买农具、改善生活。如此,便可规避未来价格波动的风险。” 轰! 朱平安的脑海中仿佛有惊雷炸响! 仓单、挂牌、期货……这哪里是在解决一个肥料问题!这分明是在这个架空的世界里,从无到有地构建起一套初级的金融市场体系!用官方的信誉作为背书,将无形的价值转化为可流通的“证券”,再通过市场的自由博弈来发现价格,甚至还引入了风险对冲的金融工具! “文若!”朱平安猛地站起身,激动地抓住荀彧的肩膀,“你这哪里是在卖粪,你这是在铸造景云之地的信用,在建立一套全新的商业规矩!” 他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他知道荀彧是王佐之才,却没想到他的眼界和构想,竟能超前到如此地步! “就这么办!”朱平安当机立断,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此事,由你全权负责!人手、钱粮,王府之内,任你调配!” 一旁的萧何,虽然对“期货”之类的概念听得云里雾里,但他作为顶级的内政官,瞬间就明白了这套体系的厉害之处。它巧妙地将官府从繁琐的事务和腐败的风险中抽离出来,变成了一个更高层次的规则制定者。 他立刻躬身请命:“主公,荀令君此法犹如鬼斧神工,但无规矩不成方圆。臣请命,为这交易所立下铁律,从仓单的防伪,到交易的流程,再到欺诈的惩处,必须事无巨细,一一厘清,绝不能给宵小之徒可乘之机,杜绝下一个陈万金的出现!” “好!”朱平安大笑,“有文若构其骨,萧公塑其肉,此事必成!” 消息很快便传了出去。 皇商沈万三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了王府。他那张精明的脸上,此刻写满了亢奋,鼻尖上都冒着汗。 “王爷!王爷!小人听说了交易所的事!”他一进门就急不可耐地开口,“王爷,百姓们不懂什么叫‘仓单’,更不懂什么叫‘挂牌’。小人愿做这交易所里的第一批‘经纪人’!替那些老实的庄稼汉跑腿,帮他们把手里的纸片片,换成实打实的铜钱!小人不要工钱,只要王爷允许小人优先入场!” 朱平安看着他,笑了。这沈万三的商业嗅觉,果然如猎犬一般灵敏。 王府的宣传机器全力开动。一张张布告贴满了大街小巷,用最通俗的语言解释着“黑金交易所”的好处:公平、透明、能卖出好价钱!同时,陈万金通敌卖国、囤积居奇、最终被抄家问斩的案例,也被编成了朗朗上口的故事,由说书人在茶馆里反复宣讲,强调垄断的危害和官府维护公平的决心。 然而,这个注定要改变景云之地的新生事物,也立刻引来了巨大的阻力。 城中的一些老派士绅和官员纷纷上书,言辞恳切地劝谏朱平安。他们认为,将粪土这种污秽之物拿来公开交易,简直是斯文扫地。更有甚者,认为这是“奇技淫巧”,是引导百姓追逐蝇头小利,不务正业,乃“与民争利”之举,有违圣人教诲。 这股反对的暗流,在景云县学中,找到了一个爆发的出口。 县学学正刘明远,乃是景昌县德高望重的老太傅杨维的得意门生,在士林中颇有声望。这日,他在学堂之上,对着满堂士子,痛心疾首地抨击道:“将污秽之物,明码标价,于庙堂之上公然叫卖,此乃商贾之术,非王者之道!长此以往,民风将坏,农本将弃!此非善政,实乃动摇国本之妖术!” 他的话极具煽动性,堂下的年轻士子们个个义愤填膺。 “学正所言极是!我等读书人,岂能坐视此等歪风邪气横行!” “没错!必须让瑞王殿下知道我等的态度!” 刘明远看着群情激奋的学生们,眼中闪过一丝决然。他一拍惊堂木,朗声道:“好!三日后,便是那‘黑金交易所’开市之日!届时,我将带领尔等,一同前往,当面向瑞王请愿!我等要以读书人的风骨,请王爷关闭交易所,迷途知返,还我景云一片淳朴民风!” 一场新旧思想的激烈碰撞,已然箭在弦上,不可避免。 第199章 雄辩安邦 “景云黑金交易所”开市之日,天光大亮。 新落成的交易所门前,早已是人山人海,泾渭分明。 一边,是闻讯而来的百姓和商户,他们伸长了脖子,眼中满是好奇、期待与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人群中,沈万三带着几个精干的伙计,像条滑不溜丢的泥鳅,在人群里钻来钻去,脸上挂着职业的笑容,与相熟的农户、商贩热情地打着招呼。 而另一边,则肃立着数十名身穿儒衫的年轻士子。他们手持书卷,面容严肃,眼神里带着一股“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为首的,正是景云县学的学正,刘明远。他身形清瘦,背脊挺得笔直,仿佛要以一人之身,扛起天地间的纲常伦理。 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场在广场上空碰撞,让原本嘈杂的空气都变得凝重起来,充满了火药味。 “王爷到!” 随着一声高喝,朱平安在典韦、许褚的护卫下,与萧何、荀彧并肩走上交易所门前临时搭建的高台。他今日身着一袭玄色王袍,金线绣着瑞兽纹样,气度沉稳,目光扫过全场,将所有人的神情尽收眼底。 按照流程,朱平安拿起系着红绸的剪刀,正欲剪彩。 “且慢!” 刘明远排众而出,声若洪钟,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领着身后的士子们,向前逼近几步,对着高台上的朱平安,深深一揖。 “学生刘明远,参见王爷。”他直起身,脸上毫无惧色,朗声质问道:“敢问王爷,圣人教诲我等‘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您今日设立此等唯利是图的交易所,将百姓的粪土污秽之物,当成货物一般公开炒作,置圣贤教诲于何地?此乃舍本逐末,动摇农本之举!长此以往,民心必将不古!” 他一番话说得是义正辞严,掷地有声。 身后的士子们立刻齐声附和,他们将手中的书卷高高举起,如同举着一面面无形的旗帜。 “请王爷关闭交易所,还我景云淳朴民风!” “重农抑商,国之根本!岂能本末倒置!” 呼声整齐划一,气势汹汹,带着读书人特有的偏执与激昂。广场上原本兴奋的百姓们,被这阵仗唬得一愣一愣的,不少人脸上露出迷茫之色,窃窃私语起来。他们不懂什么大道理,但“圣人言”三个字,在他们心中有着天然的分量。 高台上,萧何眉头微蹙,而荀彧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仿佛一切尽在掌握。 出乎所有人意料,朱平安没有半分恼怒,嘴角反而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他将剪刀放下,缓步走下高台,在典韦与许褚警惕的目光中,一直走到了刘明远的面前。 两人相距不过三尺,四目相对。 “刘学正。”朱平安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传遍了全场,“本王也问你一句,圣人可曾说过,要让治下的百姓饿着肚子?”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让准备了满腹经纶的刘明远瞬间卡了壳。 不等他组织语言,朱平安的声音陡然拔高,一字一顿,如同重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上。 “第一!本王推广曲辕犁,是为了让百姓耕作省力,能开更多的荒,种更多的地,最后能吃饱饭!请问刘学正,这是利,还是义?!” “第二!本王推行三肥之法,教百姓积肥、沤肥,是为了让土地更加肥沃,一亩地能多打出几十斤粮食,让家家户户的米缸都能填满,最后还是为了能吃饱饭!请问刘学正,这又是利,还是义?!” “第三!本王今日设立这交易所,是为了让百姓积肥的辛劳,能换来一文文、一串串的真金白银,让他们能扯几尺新布,能给娃买块糖吃,能让一家老小在青黄不接的时候,不至于饿肚子!说到底,还是为了让他们能吃饱饭,能吃好饭!刘学正,你再告诉本王,这究竟是利,还是义?!” 一问三连,层层递进,如惊涛拍岸,气势磅礴! 朱平安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刘明远内心:“你口口声声的‘义’,难道就是让百姓们守着空荡荡的米缸,去谈论那些虚无缥缈的风花雪月吗?本王的‘利’,是让这景云之地的万千百姓,仓廪俱实,衣食无忧!如果这就是你口中的‘小人之利’,那本王,愿为这天下第一小人!” “愿为天下第一小人!” 这番话,如同一道旱天惊雷,在整个广场上空炸响! 短暂的寂静之后,百姓那一边,彻底沸腾了! “王爷说得对!”一个满脸沧桑的老农,激动得挥舞着拳头,眼眶泛红,“俺们庄稼人,不求啥大富大贵,就求个吃饱饭!谁让俺们吃饱饭,谁就是俺们的大恩人!” “没错!以前交完租子,家里就没米了!现在王爷来了,俺家都敢一天吃三顿了!” “狗屁的圣人言!饿肚子的时候,圣人能给俺们一口吃的吗?王爷能!” “我们支持王爷!支持交易所!” 民心,如山洪,如海啸,瞬间将那几十名士子的声音彻底淹没。那一张张朴实的脸上,洋溢着最真诚的拥护。他们或许不懂什么叫“商业体系”,不懂什么叫“金融萌芽”,但他们听懂了“吃饱饭”这三个字。 这就是他们最根本的“义”! 刘明远被朱平安的气势和百姓的呼声,冲击得连连后退,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读了半辈子的圣贤书,在“吃饱饭”这三个字面前,是如此的苍白无力,不堪一击。他引以为傲的“道义”,在这一刻,碎得一塌糊涂。 “噗通”一声,他身旁一个年轻的士子,手中的书卷掉在了地上,眼神里充满了迷茫与震撼。 就在此时,荀彧适时地从高台上走了下来。他手中拿着一本崭新的账册,对着众人微微躬身,温润而清晰的声音再次响起。 “诸位乡亲,诸位士子,请静一静。”他声音不大,却有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王爷所行,不仅有利,更有大义!交易所每成交一笔,官府将抽取百分之一的税金。此税收,将不会进入王府的府库,而是会全部注入两个全新的基金——‘景云教育基金’与‘景云水利建设基金’!” 荀彧打开账册,高声宣布:“取之于民,用之于民!今日交易所里流转的每一文钱,都将变成明日学堂里朗朗的读书声,变成后日灌溉万亩良田的清清渠水!昨日之利,便是今日之学堂,明日之良田!此,方为王道之大义!” 全场,鸦雀无声。 如果说朱平安的话点燃了百姓的热情,那荀彧的话,则是彻底击溃了士子们最后的心理防线。将“小利”汇聚成“大义”,这等经天纬地之才,让他们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开市!”朱平安回到台上,亲自剪断红绸。 “铛——!” 交易所内,一声锣响,宣告着景云之地一个全新时代的到来。 很快,第一笔交易在沈万三的撮合下达成,一张代表着一百斤上等“黑金”的仓单,以一个超乎所有人想象的高价成交!消息传出,人群瞬间被引爆,无数人蜂拥着涌向交易所,生怕去晚了,自家的“宝贝”就卖不上好价钱了。 刘明远失魂落魄地被学生搀扶着,离开了人群的中心。他没有走远,只是躲在广场的角落,死死地盯着那块不断更新着价格的巨大木牌。他看不懂,但他大受震撼。他想看看,这个他曾拼死反对的新生事物,究竟会把景云带向何方。 而在喧闹的人群中,一双阴冷的眼睛将交易所的运作模式,从仓单的兑换到挂牌的交易,全都默默记下。他深深看了一眼高台上意气风发的朱平安,悄无声息地转身,迅速消失在了人潮的阴影里。 第200章 王道基石 交易所开市后的喧嚣渐渐平息,但其掀起的波澜,才刚刚开始在景云之地扩散。朱平安端坐于书案后,闭目养神,脑海中却清晰地感受到,一股股精纯、炽热的无形力量,正从景云城的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涌入他的身体。 这股力量,远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磅礴、浩瀚。 它不仅仅来自于百姓因获利而产生的感激,更深层次的,是那场“义利之辩”后,无数人思想被撼动,从迷茫到信服,最终凝聚成的坚定拥护。这是一种源于思想层面胜利所带来的信仰之力,质量之高,前所未见。 信仰值面板上的数字,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飙升,很快便冲破了一个崭新的、令人瞠目结舌的关口。 就在此时,一个冰冷而熟悉的机械音,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响。 【叮!检测到宿主成功构建区域性经济循环体系,对社会结构产生深远影响,信仰值总量突破阈值。】 【系统开始升级…】 【10%…30%…70%…100%!】 【系统4.0版本更新完毕!】 朱平安猛地睁开双眼,精光一闪而逝。 他立刻沉下心神,意识潜入系统空间。眼前的界面焕然一新,原本略显繁杂的布局变得极致简约,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科技与古典融合的美感。 而在原有的【召唤】和【商城】两个熟悉的版块旁边,赫然多出了一个全新的、散发着淡淡金光的版块。 上面用古朴的篆文,镌刻着三个大字——【人才市场】。 来了! 朱平安心中一动,怀着一丝激动,意识轻轻触碰了那个全新的版块。 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一个远比他想象中更加宏大和精细的界面展开。这里不再是那个充满不确定性的随机“抽奖”轮盘,而是一个分门别类、井井有条的庞大“人才库”。 最顶端,是几个清晰的分类标签: 【政务】、【军事】、【工匠】、【商业】、【特殊】。 朱平安随手点开【工匠】一栏,子目录瞬间弹出,木工、石匠、铁匠、船匠、水利、机关……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他看到,每一个具体的人才后面,都标注了明确的等级。 【普通级木匠】:掌握基础卯榫结构,可修建民房、打造普通家具。 【优秀级船匠】:精通福船、沙船等多种船型建造,能独立带领团队完成大型船舶的龙骨铺设。 甚至,在列表的更深处,他还看到了一个灰色的、无法点击的名字——【杰出级机关术师】,后面的解锁条件标注着:“指定技术(精密齿轮)达到三级”或“成功复原一种失传的古代机关器械”。 朱平安的心跳开始加速,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个新功能的核心变化。他迅速切换到【军事】分类,看到了【普通级斥候】、【优秀级弓箭教官】、【优秀级重甲步兵百夫长】…… 这些不再是独一无二的华夏英杰,而是一个个可以被标准化、体系化培养和使用的专业人才! 更让他感到震撼的是,这些人名后面,不再是“召唤”按钮,而是两个全新的选项——【短期雇佣】与【长期雇佣】。 他点开一个【优秀级建筑工队】的详情。 【简介:由一名优秀级工头带领,包含二十名普通级工匠,擅长修建城防、桥梁等大型土木工程,经验丰富,纪律严明。】 【短期雇佣(三个月):消耗信仰值30000点。】 【长期雇佣(永久):消耗信仰值200000点。】 朱平安倒吸一口凉气。 如果说之前的【召唤系统】是给了他几张威力无穷的“王牌”,让他能在关键时刻一锤定音;那么眼前的【人才市场】,则是直接给了他一整套“工业生产线”,让他可以源源不断地制造出构成整个社会体系的“标准零件”! 这是一种质的飞跃! 是从“精英单挑”模式,向着“体系化、集团化”发展的恐怖蜕变! 他不再需要事事都依赖萧何、荀彧、贾诩这些顶级大脑,他可以雇佣一批【优秀级文吏】来填充各级衙门,将顶级谋士们的构想,精准无误地执行到最基层。他也不再需要戚继光一个人又当将军又当教官,他可以雇佣成建制的【军事教官团】,在最短时间内,将新兵训练成合格的战士! 这才是真正的王道基石! 有了这个,他才能真正建立起一个属于自己的,从上到下、令行禁止、高效运转的统治机器! 压下心中的狂喜,朱平安的思路变得无比清晰。他立刻开始浏览整个【人才市场】,寻找当前最急需的人才。 景云之地想要长治久安,农业是根本。曲辕犁和三肥之法解决了“质”的问题,但“量”的飞跃,离不开水利。 他的目光,精准地锁定在了【工匠】分类下的【水利】子项。 很快,一个金光闪闪的名字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 【优秀级水利工程师团队】 【简介:由三名经验丰富的水利工程师带领的专业团队,精通大坝、水库、运河及农田灌溉系统的勘探、设计与修建。团队成员曾参与过前朝大型都江堰的维护工程,拥有极强的实践能力。】 【长期雇佣(永久):消耗信仰值200000点。】 他知道,未来产生的价值,将是这个数字的百倍、千倍! 书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主公。” 是狄仁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 “进来。”朱平安从系统空间中抽回心神,看向门口。 狄仁杰推门而入,深夜前来,他的官服却穿得一丝不苟,只是平日里总是带着一丝睿智笑意的脸庞,此刻却紧绷着,眼神锐利如鹰。 “主公,”狄仁杰走到书案前,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开门见山,“我们抓到的那个鸿煊王朝的探子,在狱中自尽了。” 朱平安的眉头微微一挑。 “自尽了?” “是。”狄仁杰点头,“用一小截藏在牙齿里的毒针,手法很专业,我们的人没能防住。不过,在他身上,我们发现了一样东西。” 他说着,缓缓摊开自己的手掌。 借着烛光,朱平安看到,狄仁杰的掌心,静静地躺着一块小小的、不知由何种金属打造的令牌。 令牌通体漆黑,入手冰凉,造型古朴。正面没有文字,只雕刻着一个极其奇特的标志——一只蝎子。 这只蝎子的雕工极为精细,尾钩高高翘起,闪烁着幽冷的金属光泽,仿佛下一秒就要刺出致命一击。整个图腾散发着一种阴冷、狠毒的气息,让人看一眼便心生寒意。 “这个标志,我查阅了王府所有关于各国的卷宗,也询问了熟悉江湖事务的锦衣卫,”狄仁杰的声音低沉而有力,“无论是泰昌,还是鸿煊,甚至是其他几大王朝的官方或秘密机构,都从未有过类似的图腾。” “它不属于任何一个我们已知的势力。” 朱平安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枚蝎子令牌上。 刚刚因系统升级而带来的兴奋与喜悦,在这一瞬间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警惕。 一个能将探子安插到鸿煊王朝三皇子幕僚团队里的神秘组织,一个拥有如此专业和决绝死士的势力,一个连狄仁杰的情报网都一无所知的存在。 这只潜伏在黑暗中的蝎子,究竟是谁?它的毒钩,又对准了谁? 第201章 王朝之外 书房内,烛火轻轻摇曳,将狄仁杰与朱平安的身影投射在墙壁上,拉得长长的,微微晃动。 “卑职检查过尸体,毒针藏于臼齿的空洞内,以蜡封口,手法极为隐蔽。从他自尽的决绝来看,此人是受过严苛训练的死士,绝非寻常探子。”狄仁杰的声音低沉,每一个字都透着一股专业判断后的凝重。 他将那枚蝎子令牌放在书案上,推到朱平安面前。 “此令牌非金非铁,材质不明,入手冰凉刺骨。卑职已让锦衣卫将图样传遍景云所有眼线,并对照了玲珑阁的情报库,一无所获。对方组织之严密,行事之狠辣,远超我等预料。线索,到此中断了。” 狄仁杰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挫败,这对于屡破奇案的他来说,是极为罕见的。他更担心的是另一件事:“主公,此人既然能潜伏在鸿煊三皇子身边,难保我们景云之地,没有类似的‘毒蝎’潜伏。他们就像藏在阴沟里的老鼠,不知何时会窜出来咬人。” 朱平安捏起那枚冰冷的令牌,指尖传来奇异的触感。蝎子图腾的尾钩仿佛活了过来,带着一丝无形的寒意,顺着他的指尖往上蔓延。系统升级的喜悦被这突如其来的阴影冲淡,他意识到,自己建立的这个欣欣向荣的封地,在某些看不见的势力眼中,或许只是一块肥美的猎物。 “去请贾先生过来。”朱平安沉声吩咐道。 片刻之后,贾诩踩着他那标志性的慵懒步伐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一股淡淡的酒气。他先是扫了一眼狄仁杰,又看了看面色凝重的朱平安,最后才将目光落在那枚小小的蝎子令牌上。 只一眼,贾诩那原本睡眼惺忪、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眼神,骤然间收缩,变得锐利如刀。那是一种猛兽嗅到同类气息时才会有的警惕与锋芒。 他甚至没有伸手去接,只是俯身凑近,仔细端详了片刻,便直起身子,对着朱平安一拱手,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主公,我们惹上大麻烦了。”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能让贾诩说出“大麻烦”三个字,事情的严重性不言而喻。 “文和认识此物?”朱平安追问。 “谈不上认识,只是听过一些传闻。”贾诩缓缓踱步,声音变得低沉,“元至大陆之上,除了五大王朝,还有一些游离于秩序之外的地下势力。其中,有一个名为‘天蝎’的组织,最为神秘,也最为致命。” “天蝎?”狄仁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中闪过思索的光芒。 “对,天蝎。”贾诩点头,“他们既是杀手,也是情报贩子。只要给得起价钱,他们什么都卖,什么人都杀。成员据说遍布大陆每一个角落,手段极其残忍,尤为擅长暗杀、下毒和制造混乱。这只蝎子,便是他们的标志。” 朱平安的指节微微发白,他想到了鸿煊三皇子赵景曜。 贾诩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继续分析道:“‘天蝎’出手,价钱高得离谱。赵景曜能请动他们,可见他对‘神种’和曲辕犁势在必得,为此不惜血本。但这不是最可怕的。” 他顿了顿,看向朱平安,一字一句地说道:“最可怕的是,‘天蝎’的信条是‘不死不休’。一旦接下任务,除非雇主主动取消,否则他们会像附骨之疽一样缠着目标,直到任务完成。一个探子死了,他们只会觉得是技不如人,很快就会派出第二个、第三个,手段只会越来越狠,实力只会越来越强。” 一阵寒意从朱平安的背脊升起。 他面对的,不再是朝堂上那些可以用利益、权谋去博弈的政敌,而是一个看不见、摸不着,却随时可能从阴影中扑出来,给予致命一击的专业杀手组织。 他自己有典韦、许褚护卫,或许无碍。但萧何、荀彧这些文臣呢?戚继光、狄仁杰这些干将呢?尤其是莫非、徐光启这些掌握着核心技术的“宝贝疙瘩”,他们几乎没有任何自保能力,一旦被“天蝎”盯上,后果不堪设想! 看着朱平安眼中闪过的杀意与忧虑,贾诩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主公,对付这种藏在暗处的老鼠,我们不能等他出来咬人。”贾诩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丝丝凉意,“最好的办法,是放一把火,把他从洞里逼出来,然后一棍子打死。” “打草惊蛇?”朱平安立刻明白了贾诩的意思。 “正是。”贾诩的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蛇既然已经进了草丛,与其提心吊胆,不如主动把草点燃。” “计划为何?” 贾诩胸有成竹地说道:“计划很简单,我们故意泄露一个假消息出去。就说,王府的‘格物学士’莫非先生,将在三日之后,亲自押送一批最新的‘神种’和曲辕犁的改良图纸,前往云安县进行技术推广。” 这个消息,对于任何一个觊觎景云之地技术的人来说,都是一个无法抗拒的诱饵。 狄仁杰立刻补充道:“此计甚好!但安保必须做到天衣无缝,否则就是弄假成真。” “不。”贾诩摇了摇头,笑得像只老狐狸,“安保不仅不能天衣无缝,还要故意留下一个‘漏洞’。”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在景云与云安之间的一条水路上轻轻一点。 “这次押送,明面上由戚继光将军新练的新军负责,大张旗鼓,仪仗森严。但他们行进的路线,必须经过这里——风陵渡。此地水流湍急,两岸芦苇丛生,是绝佳的设伏地点。我们会故意让对方的情报探知到,我们在渡口的防卫力量,最为‘薄弱’。” 一个以莫非和核心技术为诱饵,以看似薄弱的环节为陷阱的计划,在贾诩口中缓缓成型。这是一个为“天蝎”组织量身定做的狩猎场。 朱平安听完,沉吟片刻,最终点头采纳。他看向贾诩,多问了一句:“文和,你觉得这次,能把他们一网打尽吗?” 贾诩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许,他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凝重。 “主公,蛇,我们或许能打死。但我们不知道,这片草丛里,究竟藏了多少条蛇。这可能只是一个开始。” 他说到这里,话锋一转,目光不自觉地越过窗棂,望向了遥远的、京城的方向。 “而且……臣担心的,从来都不是‘天蝎’这种只认钱的亡命徒。” “臣担心的,是那个有足够的财力、足够的渠道,能轻易联系上‘天蝎’,并精准地将他们的毒钩引向景云之地的……背后之人。” 第202章 风陵渡口 贾诩的计划一经敲定,一张无形的大网便以瑞王府为中心,迅速铺开。 三日之内,一则消息借由沈万三那四通八达的商业渠道,如春风拂过水面,看似不经意地在景云之地荡起层层涟漪。茶馆的说书人、酒楼的座上客、码头的脚夫,都在谈论着同一件事——瑞王府那位神秘的“格物学士”莫非,将亲自押送一批能亩产千斤的“神种”和最新式的曲辕犁图纸,前往云安县推广。 消息传得有鼻子有眼,仿佛人人都亲眼见到了那金灿灿的种子和精巧的图纸。一时间,景云城内暗流涌动,无数双眼睛盯紧了瑞王府的大门。 第三日清晨,瑞王府侧门大开。 戚继光一身戎装,跨坐马上,神情肃穆。他身后,是一队百人新军,个个身着崭新的甲胄,手持长枪,军容严整,步履铿锵。队伍中央,一辆被厚重黑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马车,显得格外醒目。 “出发!” 随着戚继光一声令下,这支看似防卫森严的队伍,便大张旗鼓地驶出景云城,沿着官道向云安县方向行去。 然而,在无人注意的暗处,真正的獠牙早已悄然亮出。 许褚与典韦,各领一队从亲卫中精挑细选出的悍卒,舍弃官道,抄小路疾行,如两支利箭,直插风陵渡口。他们的任务,是在猎物踏入陷阱之前,先行潜伏,成为致命的伏兵。 而陆柄手下的锦衣卫,则更是化整为零,提前散布在了风陵渡两岸。他们有的扮作在岸边撒网的渔夫,有的成了渡口旁茶寮里打盹的船家,还有的,则是混在芦苇荡里捕鸟的顽童。整座渡口,已在不知不觉中,被一张天罗地网彻底笼罩。 风陵渡口,因地势险要,水流湍急而得名。午后的阳光洒在江面上,波光粼粼,两岸芦苇随风摇曳,发出一片沙沙声响,一切看起来都与往日无异。 当戚继光率领的押送队伍缓缓出现在渡口时,所有伪装的目光,都不动声色地聚焦了过来。 队伍停下,准备登船。几名早已等候在岸边的“船夫”热情地迎了上来,脸上堆着殷勤的笑容。 就在一名士兵上前与“船夫”交涉,准备验船的瞬间,意外陡生! 那为首的“船夫”眼中凶光一闪,手臂一振,袖中滑出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刀,毫不犹豫地捅向士兵的腰腹!与此同时,他身后的数名同伴也齐齐发难,从船舱、斗笠下抽出各式兵刃,身形如电,直扑队伍中央那辆被严密保护的马车。 “敌袭!” 凄厉的喊声划破了渡口的宁静。 几乎在同一时刻,渡口两岸的芦苇荡与树林里,数十名黑衣人如鬼魅般涌出。他们动作迅捷,配合默契,手持强弓硬弩,一轮箭雨便朝着戚继光的军阵倾泻而来,又急又密,封死了所有退路。 “结阵!护卫马车!” 戚继光反应极快,立马横刀,大声喝令。新军士兵迅速收缩,以马车为中心,举起盾牌,组成了一个简易的圆阵。 “叮叮当当!” 箭矢与盾牌撞击的声音不绝于耳,火星四溅。 然而,那些黑衣人武艺显然远超寻常士卒,他们悍不畏死,攻势如潮。几轮箭雨过后,便有数人手持利刃,突破了外围的枪林,与新军短兵相接。 戚继光的新军虽训练有素,但毕竟成军时日尚短,缺乏实战经验。面对这些以命搏杀的专业杀手,一时间竟显得有些“捉襟见肘”。防线被不断冲击,阵型摇摇欲坠,几名士兵已然挂彩,场面看起来岌岌可危。 一名黑衣人头目眼见时机成熟,发出一声夜枭般的厉啸,亲自提刀,身形如一头猎豹,从一处被撕开的缺口猛然冲入,直奔那辆马车。 他眼中闪烁着贪婪与兴奋的光芒,仿佛已经看到了车内那些价值连城的“神种”和图纸。 “得手了!” 他心中狂喜,手中长刀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带着破风之声,狠狠劈向马车的车帘! “刺啦——” 厚重的黑布被应声划开。 然而,黑衣人头目脸上的笑容,却在下一刻彻底凝固。他看到了此生最难忘,也是最后一幕景象。 车厢内,空空如也。没有莫非,没有图纸,更没有神种。只有一张由粗大麻绳编织成的巨网,以及一堆浸透了火油的干柴。 在他劈开车帘,身形前冲的瞬间,那张大网如同活物一般,当头罩下! 与此同时,两道魁梧如山的身影,一左一右,从马车两侧的阴影中猛虎下山般扑出! “欢迎光临!” 许褚咧着嘴,笑得像个憨厚的庄稼汉,可手里的动作却毫不含糊。他那标志性的巨锤,挟着万钧风雷之势,后发先至,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黑衣人头目的胸口。 “咔嚓!” 一阵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起,黑衣人头目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整个人便如破麻袋般倒飞出去,胸膛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深深凹陷了下去。 “轮到俺了!”典韦的咆哮声紧随其后。 四面八方,喊杀声震天动地! 原本还在岸边打盹的船家、撒网的渔夫,此刻都亮出了锦衣卫的绣春刀。芦苇荡中,王府的精锐亲卫如潮水般涌出,将所有黑衣人团团包围。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屠杀。 所谓的“天蝎”杀手,在绝对的力量和精密的陷阱面前,脆弱得如同一群待宰的羔羊。他们的狠辣,在典韦的双戟下显得可笑;他们的武艺,在许褚的巨锤前不堪一击。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更快。 片刻之后,风陵渡口恢复了平静,只剩下满地的尸体和浓重的血腥味。 按照贾诩的吩咐,留下了几个活口,其中就包括那个被许褚一锤砸得半死的头目。 王府地牢,阴暗潮湿。 狄仁杰亲自审讯。然而,这些所谓的“天蝎”杀手,嘴巴比烙铁还硬。无论用什么刑具,他们都只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眼中除了仇恨,便是死志。 “狄大人,看来寻常法子,对这些亡命徒是没用了。”一名锦衣卫擦了擦汗,有些无奈。 狄仁杰眉头紧锁,一筹莫展。 就在这时,一阵慵懒的脚步声传来。贾诩背着手,慢悠悠地踱步走进牢房,空气中那股淡淡的酒气,冲散了几分血腥味。 他看都没看那些刑具,径直走到那奄奄一息的杀手头目面前,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微笑。 “你们不说,也没关系。” 贾诩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我们抓到你们的时候,顺便从你身上,找到了一封还没来得及销毁的密信。” 他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封信,在杀手头目眼前晃了晃。 “信上说,你们的下一个目标,是鸿煊王朝的三皇子,赵景曜本人。” 贾诩笑得更开心了,仿佛发现了一件极有趣的事情。 “看来,你们的雇主,不止一个啊。” 那杀手头目闻言,原本死寂的瞳孔骤然收缩,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骇欲绝的表情。 第203章 诛心之言 地牢内,潮湿的空气混杂着血腥与霉味,令人作呕。 那名“天蝎”组织的杀手头目,一双因失血而黯淡的眼睛死死锁在贾诩身上,像是要从他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里,分辨出话语的真伪。 贾诩手中的那封信,材质、折法,乃至上面那淡淡的墨香,都透着一股熟悉感。更让他心惊的是,信封一角那个用特殊药水才能显形的微小蝎子标记,做得天衣无缝。 这东西,是真的!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杀手头目的心便沉入了谷底。 贾诩似乎完全没注意到他眼神的变化,甚至没兴趣多看他一眼,只是将信纸展开,对着昏暗的油灯,旁若无人地念了起来。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小锤,一字一句,精准地敲击在牢房内所有“天蝎”杀手的心坎上。 “……事成之后,即刻动手,伪装成瑞王府报复,务必取赵景曜性命……如此,鸿煊震怒,大军压境,则景云之地唾手可得……” 贾诩念得抑扬顿挫,仿佛在欣赏一篇绝妙的文章。 “啧啧,好一招苦肉计,好一招一石二鸟。赵景曜殿下真是好算计,好心性。先是花钱雇你们来景云送死,探探瑞王府的虚实;然后再另寻高明,花更高的价钱,买他自己的命。” 他顿了顿,目光终于落在了那杀手头目的脸上,嘴角勾起一抹怜悯的弧度。 “你们‘天蝎’,自诩为暗夜中的王者,大陆最顶尖的杀手组织。到头来,不过是人家三皇子手中的一把刀。用钝了,就随手扔掉,扔掉之前,还要踩在脚下,借你们的血,染红他的前程。可悲,可叹啊。” 诛心之言,字字如刀。 牢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到粗重的喘息声。这些刀口舔血的亡命徒,可以忍受酷刑,可以直面死亡,但他们赖以生存的信条——组织的信誉与同伴的忠诚,一旦崩塌,精神防线便会随之瓦解。 贾诩为他们精心构建了一个“被雇主背叛出卖”的完美逻辑。每一个环节都严丝合缝,每一个推论都合情合理,尤其是那封“铁证如山”的密信,让他们根本无力反驳。 背叛! 这个词像一根毒刺,狠狠扎进了每个杀手的心里。他们想起了组织严苛的规矩,想起了任务失败的下场,更想起了被雇主当成弃子玩弄的屈辱。 看着火候差不多了,贾诩慢悠悠地将信纸重新折好,塞回袖中,然后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唉,本来呢,我们王爷宅心仁厚,还想着拿你们几个活口,去跟你们‘天蝎’组织换点好处,比如赎金什么的。现在看来,是没这个必要了。” 他转身欲走,走到牢门口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笑道:“我们会把这封信,连同你们几位的人头,一起打包好,八百里加急送去鸿煊王朝。想必那位三皇子赵景曜,收到这份来自我们瑞王府的‘大礼’,一定会很‘感谢’我们的。”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说!我全说!” 那杀手头目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他的双眼布满血丝,脸上交织着愤怒、恐惧与绝望。被敌人杀死,是技不如人,死而无憾。可被自己人当成猪狗一样玩弄,死后还要背负骂名,这种耻辱,比死更难受! 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嘶吼着,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关于“天蝎”在景云之地的所有秘密,如同倒豆子一般,全部吐露了出来。 联络点、暗号、潜伏人员的身份特征……事无巨细。 狄仁杰眼中精光一闪,立刻命人记录。陆柄的锦衣卫得到情报后,如同一群嗅到血腥味的猎犬,迅速消失在夜色中。一夜之间,景云之地所有与“天蝎”有关的据点被连根拔起,潜伏人员无一漏网。 然而,审讯的结果,却让书房内的气氛再次变得凝重。 “主公,”狄仁杰将一份审讯记录递给朱平安,“据那头目交代,他们的雇主,确实是鸿煊三皇子赵景曜无疑。” “但他们此行的目的,除了盗取‘神种’和曲辕犁的技术,还有一个更重要的任务——寻找一样东西。” “什么东西?”朱平安问道。 狄仁杰摇了摇头:“具体是什么,那头目也不清楚。这是‘天蝎’组织的规矩,层级不够,便无权知晓核心机密。他只知道,那样东西对鸿煊王朝至关重要,是他的上级,一名‘金蝎’使者亲自下达的命令。” 线索,似乎又断了。一个三皇子,不惜血本,动用顶级的杀手组织,潜入另一个王朝的腹地,所图谋的,绝非凡物。 就在朱平安沉思之际,一名亲卫匆匆来报。 “王爷,王景大人派人送来紧急报告!” 朱平安接过报告,展开一看,眉头微微挑起。 王景,这位被他从人才市场“淘”来的水利专家,自从到了景云,便一头扎进了对两县水文的勘探中。报告中说,他在云安县下游,一处地图上都未曾标记的荒僻山谷中,发现了一片古代遗迹。从现场散落的工具和矿渣来看,似乎是一座废弃已久的矿场。 一座废弃的矿场? 朱平安将这份报告与狄仁杰的审讯结果放在一起,两条看似毫无关联的线索,在他脑中慢慢交汇、碰撞。 一个大胆的猜测,在他心中悄然形成。 “天蝎”组织费尽心机要找的东西,会不会……就在那座废弃的矿场里? “备马!”朱平安当机立断,“本王要亲自去看看。” 他随即下令:“传令王景,立刻封锁那片山谷,不许任何人靠近!” 众人领命而去,书房内只剩下朱平安和贾诩二人。 贾诩端起茶杯,吹了吹浮沫,慢悠悠地开口,眼神却不复刚才的慵懒,透着一丝锐利。 “主公,您有没有想过,鸿煊王朝的三皇子,远在千里之外,他是如何知道,我们这片小小的景云之地,有他想要的东西的?” “这个消息,是谁泄露给他的?” 朱平安正准备起身的动作一顿,目光瞬间变得深邃起来,如同一口幽深的古井。 是啊,这个消息,是谁泄露出去的? 景云之地,有内鬼! 第204章 惊天秘密 贾诩的警告如同一根刺,扎在了朱平安的心里。内鬼的存在,让景云之地这片看似固若金汤的堡垒,出现了一道看不见的裂痕。 他必须搞清楚,“天蝎”组织和鸿煊三皇子赵景曜,究竟在图谋什么。 次日,天色微明。 朱平安便带着许褚、典韦、王景以及一队精锐亲卫,快马加鞭,赶往云安县下游那处荒僻的山谷。 山谷的位置比地图上标注的还要偏僻,车马难行,众人只能弃马步行。谷口完全被疯长的藤蔓和风化滚落的乱石封死,若非王景带人进行地毯式的水文勘探,恐怕再过百年,也无人会发现这里的异常。 “主公,就是这里了。”王景指着那片几乎与山壁融为一体的乱石堆。 亲卫们上前,用刀斧劈开藤蔓,合力搬开碎石,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便显露出来。 “呼——” 一股沉寂了不知多少年的空气从洞口扑面而出,带着浓重的潮湿、腐朽以及一丝淡淡的金属锈蚀气味。 众人点燃火把,鱼贯而入。 矿洞并不规整,显然是粗放开采的产物。洞壁上,镐头开凿的痕迹依旧清晰,在跳跃的火光下,仿佛一道道凝固的伤疤。 王景不时停下脚步,从岩壁上抠下一小块岩石,又捡起地上的矿渣,放在手心捻了捻,拿到鼻尖闻了闻。 “主公,”他走到朱平安身边,低声汇报道,“从岩层结构和这些矿渣来看,此处应该是一座铁矿。但矿石的品位极低,杂质太多,冶炼成本高,产出却少得可怜。想来正是因此,才被废弃了。” 朱平安点了点头,心中却疑云更甚。若真是一座没有价值的废矿,赵景曜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众人继续向矿洞深处探索。 矿道在地下四通八达,岔路极多,宛如一座巨大的迷宫。幸好王景沿途做了记号,否则极易迷失方向。 走了约莫半个时辰,正前方的道路被一处巨大的塌方完全堵死,成吨的巨石和泥土堆积在一起,将前路封得严严实实。 “没路了。”一名亲卫上前探了探,摇了摇头。 王景也皱起了眉头,这塌方看起来年代久远,想要清理,绝非一时半刻之功。 就在众人以为此行要无功而返时,一直沉默跟在朱平安身后的许褚,瓮声瓮气地开口了:“主公,让俺来试试。” 说着,他走到那堆塌方的巨石前,将手中的巨锤往地上一插。他双脚分开,稳扎马步,深吸一口气,胸膛肉眼可见地鼓胀起来。 “喝!” 一声低吼,许褚双臂肌肉虬结,青筋如小蛇般暴起,竟一把抱住其中最大的一块、足有千斤之重的巨石,双臂猛然发力! “咯吱……咯吱……”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起,那块巨石竟被他硬生生从石堆中拖拽了出来,然后“咚”的一声,扔在了旁边的空地上,砸得地面一震。 在场众人,除了典韦,无不看得目瞪口呆。 许褚却像只是搬开了一块碍事的木头,拍了拍手上的灰,又连续搬开了几块大石头,硬生生在塌方处清理出一条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狭窄缝隙。 “主公,通了。”他咧嘴一笑,露出两排白牙。 “仲康神力,名不虚传。”朱平安赞了一句,率先弯腰钻了进去。 缝隙之后,柳暗花明。 眼前不再是狭窄的矿道,而是一个无比巨大的地下洞窟。洞窟之高,火把的光亮甚至无法照到穹顶。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洞窟正中央。那里堆积着小山一般的矿物,却并非寻常铁矿石的灰黑色,而是一种呈现出深沉暗红色、表面带着奇特金属光泽的特殊矿物。它们质地看起来极为坚硬,棱角分明,在火光下,仿佛有暗红色的流光在内部缓缓流动。 这绝不是王景口中那种品位低下的废铁矿! 朱平安的心跳不由得加速,他走上前,伸出手,指尖轻轻触摸到一块暗红色的矿石。 那矿石入手冰凉,质感沉重。 就在他触摸到矿物的瞬间,脑海中,那熟悉又清脆的系统提示音,毫无征兆地响了起来! 【叮!发现高强度战略资源——‘赤玄铁’!】 【说明:此矿物蕴含特殊金石之气,材质坚韧远超凡铁。经特殊工艺冶炼后,可用于锻造神兵利器、坚固甲胄,是大幅度提升军事工业水平的关键战略材料!】 轰! 朱平安心中,仿佛有惊雷炸响,掀起滔天巨浪! 赤玄铁! 足以改变大陆力量格局的战略级稀有矿脉! 他终于明白了! 他彻底明白了“天蝎”和赵景曜的真正目标!什么“神种”,什么曲辕犁,那些都只是幌子!这,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东西! 这一刻,狂喜与后怕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同时在他心中爆发。 喜的是,自己竟在无意中,得到了这样一座足以奠定霸业根基的宝库! 怕的是,一股寒意从脊背直冲天灵盖。若是没有贾诩的提醒,若是没有王景的发现,若是让赵景曜的阴谋得逞……后果不堪设想!届时,鸿煊王朝用这赤玄铁武装出一支刀枪不入、无坚不摧的大军,那将是整个泰昌王朝的噩梦! 朱平安收回手,但指尖似乎还残留着那冰凉坚硬的触感。他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最终化为一片深沉的冷静。 他转过身,用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了一连串命令: “王景,立刻绘制此地详细地图,所有岔路、洞口,一处都不能漏!” “许褚、典韦,从现在起,你们二人亲自带队,将此地封锁,在我新的命令下达之前,一只苍蝇都不许飞进来!” “传我王令,命戚继光即刻调派精锐,直接进驻此山谷,将这里列为最高等级的军事禁区!任何擅自靠近者,无论身份,格杀勿论!” “遵命!”众人齐声应道,都能感受到朱平安语气中的那份凝重。 发布完命令,朱平安立刻沉下心神,沟通系统,打开了那崭新的【人才市场】界面。 他直接在搜索栏中输入了关键词:【杰出级·冶炼师】、【杰出级·矿物学家】。 宝山在前,必须要有懂得如何挖掘和利用它的能工巧匠! 就在朱平安准备带人先行离开,将此地交给军队接管时,一直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的典韦,突然伸出手臂拦住了他。 “主公,你看那里。” 典韦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警惕。 众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洞窟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火光摇曳的阴影之下,赫然摆放着一具早已化为白骨的枯骨。 那具枯骨以一个诡异的姿势倚靠在石壁上,似乎死前经历了巨大的痛苦。 而真正让所有人瞳孔一缩的,是那具枯骨已经化为白骨的手中,还死死地攥着一块令牌。 令牌在火光下反射出幽暗的光芒,样式与之前缴获的那枚蝎子令牌一模一样。 但它的材质,却不是非金非铁的黑色,而是黄金! 一具枯骨,一枚黄金蝎子令! 这说明,早在他们之前,就有一名“天蝎”组织的高层人物,来过这里,并且……死在了这里! 第205章 枯骨遗言 洞窟内的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枚黄金令牌上。 与之前缴获的死士令牌相比,这枚黄金令的做工明显要精细得多,蝎子的形态栩栩如生,仿佛随时会从黄金中跃出,蜇人一口。黄金的璀璨与白骨的死寂,构成了一副诡异而震撼的画面。 这枚令牌无声地诉说着一个事实:“天蝎”组织对这座赤玄铁矿的觊觎,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早得多,并且,曾有一位地位尊崇的高层人物,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封锁矿洞,将消息严密封锁。另外,立刻派人去请狄公过来。”朱平安的声音打破了沉寂,他没有去触碰那具枯骨,也没有拿那枚金令。 一个时辰后,狄仁杰在亲卫的护送下,风尘仆仆地赶到了洞窟。他没有多余的寒暄,只是对朱平安点了点头,便径直走向那具枯骨,从随身携带的勘验箱中取出了手套和工具。 这位大唐神探仿佛天生就是为解开谜团而生,周遭的一切都无法干扰他的专注。他先是仔细观察了枯骨的整体姿态,然后逐一检查了颅骨、肋骨、四肢骨骼,甚至连每一节指骨都没有放过。 “主公,”狄仁杰站起身,摘下手套,“这具枯骨,骨骼完整,无任何刀剑劈砍或钝器击打的痕迹。关节处也无脱臼错位,可以排除死于打斗的可能。” 他走到枯骨倚靠的石壁前,用手指轻轻敲了敲,又查看了周围的地面。 “此地并无机关陷阱的痕迹。从骨骼的风化程度,以及他蜷缩的姿势来看,此人更像是……被活活饿死的。” 活活饿死? 众人心中一凛。一个“天蝎”组织的高层,武功想必不弱,心智更是过人,怎么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 一直沉默观察的贾诩,此时慢悠悠地走了过来。他没有看那具枯骨,而是抬头望了望众人进来的那条狭窄缝隙,又看了看周围堆积的塌方巨石。 “或许,答案很简单。”贾诩的语气一如既往地慵懒,但眼中却闪烁着智慧的光芒,“这位金蝎使者,在深入探索矿洞时,恰好遭遇了那场大塌方。出路被堵,他被活生生困死在了这片宝山之中。” 他伸手指了指那具枯骨:“他宁死都没有放弃这枚代表身份的令牌,可见他所承载的任务,以及这矿洞的秘密,何其重要。” 这个推测合情合理,让众人不禁感到一阵唏嘘。任你权势滔天,武功盖世,在天灾面前,终究还是难逃一死。 就在这时,一直没有放过任何细节的狄仁杰,突然“咦”了一声。他蹲下身,凑到枯骨旁边的石壁前,火把的光亮随着他的移动而摇曳。 “主公,你们看这里。” 众人闻声围了过去,只见在平整的石壁上,有一些极其模糊的划痕。若非狄仁杰眼力惊人,在光影交错间捕捉到那一丝异样,根本无人会注意到。 那些划痕很浅,像是人用指甲在弥留之际,拼尽最后力气刻上去的。字迹潦草,断断续续,还夹杂着一些无法辨认的符号。 “拓下来!”朱平安当机立断。 亲卫立刻取来纸张和木炭,小心翼翼地将石壁上的字迹拓印下来。 瑞王府,书房。 灯火通明,气氛却比那幽深的地下洞窟还要凝重几分。 朱平安、贾诩、荀彧、狄仁杰四人,围坐在一张桌案前,桌案上铺着那张从矿洞里拓印回来的宣纸。 经过狄仁杰的整理和辨认,那些鬼画符般的字迹,终于被解读出几个模糊但信息量巨大的词语。 “……背叛……” “……太子……” “……密令……” “……非我族类……” 当最后一个词被辨认出来时,书房内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一般,陷入了死寂。 每一个词,都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众人的心上。 “太子?”荀彧眉头紧锁,率先开口,“是哪个王朝的太子?鸿煊?还是我们泰昌?” “‘背叛’?又是谁背叛了谁?是这位金蝎使者被他的同伴背叛,还是他背叛了他的雇主?”狄仁杰沉吟道,“至于这‘非我族类’,所指范围就更广了,可以是异族,也可以是……其他东西。” 众人陷入了沉思,线索太少,每一个词都能引申出无数种可能。 就在这时,一直闭目养神的贾诩,眼皮微微动了一下。 “太子……背叛……”他低声念叨着,像是在回忆什么。突然,他睁开了双眼,一道精光一闪而逝。 “主公,臣想起了一桩二十年前的陈年旧案。”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贾诩身上。 贾诩缓缓说道:“二十年前,我们泰昌王朝,也有一位太子。他不是当今圣上的任何一个儿子,而是圣上的亲大哥,当时的太子。” 朱平安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大伯父有些印象,只知道他死得很早。 “太子天资聪颖,仁厚爱民,在朝野素有贤名,是众望所归的储君。”贾诩的语速不快,却带着一种引人入胜的魔力,“然而,就在二十年前,他突然被指控勾结北境的蛮族,意图谋反,颠覆朱氏江山。” “什么?”朱平安吃了一惊。 “人证物证俱全。”贾诩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讥讽,“据说从太子府中搜出了与蛮族可汗来往的密信,以及蛮族的王袍。铁证如山,太子百口莫辩,被废黜圈禁。不出三月,便在圈禁之地……离奇暴毙。其母族,曾经显赫一时的陈皇后一族,也因此案受到牵连,从此一蹶不振。” 书房内,落针可闻。 一桩牵扯到皇位继承的惊天大案,即便时隔二十年,听来依旧让人心惊肉跳。 贾诩的目光扫过桌上的拓片,最终落在了朱平安的脸上,一字一句地提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猜想。 “主公,您说,有没有一种可能……这座赤玄铁矿,正是当年那位太子无意中发现的惊天秘密?” “他本想将此宝藏献给国家,却因此招来了杀身之祸。有人为了独吞这份功劳,或是出于更阴暗的目的,精心设计了一个圈套,杀了他,再给他栽赃上一个‘勾结外敌’的谋逆罪名。如此一来,既能除掉储君,又能名正言顺地将这个秘密据为己有。” “而那个泄露赤玄铁矿秘密给鸿煊王朝的人,根本不是什么内鬼,他很可能……就是当年参与了这桩阴谋的知情者之一!” 轰! 贾诩的这番话,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所有的迷雾,让所有看似无关的线索,在瞬间串联成了一条完整而可怕的逻辑链! 枯骨遗言中的“背叛”、“太子”、“密令”,全都对上了! 而那句“非我族类”,更是点睛之笔!这根本不是指外族,而是昭仁太子在绝望中,对那些颠倒黑白、残害手足的同族之人的血泪控诉——其心可诛,非我族类! 一个问题随之浮现:谁,最有可能知道当年的秘密?谁,在当年的谋逆案中获利最大?谁,又有动机在二十年后,将这个秘密出卖给鸿… 第206章 百年大计 书房内,烛火静静燃烧,将墙壁上的人影拉得细长。 那张拓印着“背叛”、“太子”、“密令”、“非我族类”的宣纸,就如同一道无形的深渊,横亘在众人面前,散发着来自二十年前的刺骨寒意。 贾诩的推测,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通往真相的大门,但门后那盘根错节、牵扯到皇权核心的阴谋,却让朱平安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 他现在的实力,就像一艘刚刚造好的小船,而他的敌人,却是盘踞在京城那片政治海洋深处的庞然巨物。贸然冲撞,只会被吞得连骨头都不剩。 良久,朱平安将那张宣纸缓缓卷起,小心翼翼地放入一个檀木盒中,亲手上了锁。 这个秘密,连同那枚黄金蝎子令,必须被暂时封存。他需要时间,需要积蓄足以掀翻牌桌的力量。 “此事,到此为止。赤玄铁矿列为最高机密,由戚继光将军亲率部队接管,任何人不得靠近。”朱平安的声音平静,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现在要做的,是种好自己的地,走好自己的路。” 众人心中了然,主公这是决定暂避锋芒,埋头发展了。 压抑的气氛稍稍缓和,但每个人的心头,都压上了一块名为“张秉正”的巨石。 就在此时,萧何抱着一沓厚厚的账册走了进来,他脸上带着几分喜色,又夹杂着一丝忧虑。 “主公,好消息!”萧何将账册放在桌上,“景云、云安两县的秋收预估出来了。托了‘神肥’的福,今年粮食产量,预计比往年翻上至少一番!黑金交易所的粮仓,怕是都要装不下了!” 这确实是天大的好消息,意味着景云之地彻底摆脱了粮食危机,有了发展的底气。 “不过……”萧何话锋一转,指着账册上的另一组数据,“产量上来了,新的问题也暴露了。许多新开垦的田地,因远离水源,灌溉成了大问题。景云之地水网虽密,但河道淤塞,布局混乱,一处旱,一处涝,严重制约了土地的潜力。我们解决了‘地力’,却卡在了‘水利’上。” 一语惊醒梦中人。 朱平安的目光从眼前的账册,移向了墙上那副巨大的景云全境地图。 “传王景、荀彧议事。” 半个时辰后,书房内再次坐满了人。这一次,议题不再是阴谋与杀机,而是关乎民生与未来的发展大计。 王景,这位被朱平安从人才市场兑换出来的水利大家,此刻正站在地图前,眼中闪烁着一种技术人员特有的狂热与自信。他没有多余的客套,直接摊开了一幅他亲手绘制的、更为详尽的水文地图。 “主公,各位大人,”王景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一道道蜿蜒的蓝色线条,“卑职这两个月,走遍了景云、云安两县的山川河流,勘测了每一处的水文数据。景云之地,水系天成,但如萧何大人所言,未经梳理,犹如人体经脉堵塞,一身力气使不出来。” 他的手指,最终在地图中央,画出了一条粗重的红色线条,这条红线如同一条主动脉,将两县境内所有主要的河流湖泊,全部串联了起来。 “所以,卑职有一个大胆的设想——修建一条贯穿景云南北的人工运河,卑职称之为,景云大运河!” 此言一出,连见多识广的萧何与荀彧,呼吸都为之一滞。 他们凑到地图前,目光顺着那条霸道的红线移动。这条线北起景昌县的盘龙江,南至云安县的镜湖,沿途串联起十数条大小河流,几乎将整个景云之地的水网,彻底盘活。 王景的声音带着一丝激昂:“此运河一旦修成,其利有三!其一,可彻底解决两县数十万亩良田的灌溉问题,旱可引水,涝可泄洪,使景云再无水旱之忧!其二,可成一条水上交通要道,南来北往的货物,皆可由水路运输,成本十不存一,极大促进商贸流通!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它将把景昌、云安两县,真正连为一体,人心、经济、政令,皆可顺流而下,景云之地,将固若金汤!” 萧何与荀彧看着地图,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运河之上舟船如织,两岸良田万顷的繁荣景象。这个计划的魄力与远见,让他们感到由衷的震撼。 震撼过后,是冰冷的现实。 萧何轻轻敲了敲自己的额头,仿佛想让发热的头脑冷静下来:“王景先生,你这个计划……宏伟是宏伟,只是,这得花多少钱?动用多少人力?我这算盘还没拨,就已经快要冒烟了。以我们景云现在的财力,怕是……” 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支撑不起。 荀彧则看到了更深层次的难题,他指着地图上那条红线穿过的一片片区域,神情凝重:“财可筹,人可募,唯独这人心与祖地,最是难移。运河沿线,规划所经之处,皆是良田。其中大半,都属于景云本地几大宗族的族田。这些宗族,在此地盘踞百年,族人众多,盘根错节,在乡里一呼百应,连官府都要让他们三分。要他们出让祖宗传下来的土地,无异于虎口拔牙。” 景云之地的李家、赵家等宗族,是地地道道的地头蛇。他们的势力渗透在地方的方方面面,族田更是他们的命根子,神圣不可侵犯。 书房内的气氛,再次变得沉重起来。一个关乎未来的宏伟蓝图,却被“钱”和“地”这两座大山,死死地挡住了去路。 朱平安一直没有说话,他只是静静地听着,手指在桌案上轻轻敲击。 直到所有人都沉默下来,他才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条红线。 “钱,”他开口,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就从沈万三的交易所里来,从我们未来的商税里来。只要景云的经济能转起来,钱就能源源不断地生出来。” “人,”他继续说道,“就用‘以工代赈’。我们不强征劳役,我们给百姓一条靠力气吃饭的新路。修运河,管饭,还发钱。本王不信,那些被地主压得喘不过气的佃户,会拒绝这条活路。” 他的目光扫过萧何与荀彧,最后落在了地图上那些代表着宗族势力的区域,眼神陡然变得锐利。 “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土地!” 他伸出手指,重重地点在那条红线上。 “这条河,关乎景云未来百年大计,是景云的命脉!谁敢挡,谁就是景云的罪人!本王,绝不姑息!” 这番话,让书房内的温度仿佛都升高了几分。萧何与荀彧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心。他们知道,主公心意已决。 会议结束后,朱平安将沈万三召了过来。 “万三,你去替本王‘拜访’一下李家、赵家那几位族长,探探他们的口风。姿态放低一些,就说本王想跟他们商量,无论是拿钱买,还是用上好的官田换,条件都可以谈。” 第二天,沈万三回来了,一张善于生财的圆脸上,此刻却满是无奈和一丝掩饰不住的怒气。 “主公,那帮老顽固,油盐不进!”沈万三一躬身,苦笑道,“他们联合起来,异口同声,土地乃祖宗基业,一寸都不能让!其中,势力最大的李家族长李德海,更是当着我的面放话……” 沈万三顿了顿,学着那李族长的语气,一字一句道:“想动我李家的地,可以!除非,从我等的尸体上踏过去!” 话音落下,书房内的空气,瞬间冷冽如冰。一场围绕土地的激烈交锋,已然箭在弦上。 第207章 宗族反击 “想动我李家的地,可以!除非,从我等的尸体上踏过去!” 沈万三带回的这句话,如同一块寒冰,投入了瑞王府这锅看似滚烫的热油中,非但没有激起炸裂,反而让整个书房的空气都凝固了。 朱平安端坐于主位,面无表情,手指无意识地在紫檀木的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谈判,从一开始就不存在。 他给出了体面,对方却将体面撕得粉碎,还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 这些盘踞在景云之地的宗族,用最傲慢的姿态,向他这位新主,发起了最直白的挑战。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一向沉稳的萧何与荀彧,此刻竟联袂而至,脸上都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焦灼。 “主公!”萧何抢先一步,连礼节都顾不上了,“出事了!” 朱平安的敲击声停下,他抬起头,示意萧何继续。 “那些宗族,动手了!”萧何从怀中抽出一张纸,上面是沈万三刚刚派人送来的紧急情报,“他们不仅拒绝了征地,还暗中发动了乡里的势力,散播谣言!” 荀彧接口补充,他的语气比萧何更加沉重:“谣言的内容极为恶毒,直指人心最脆弱的地方。” “他们说,王府修运河,是要挖百姓的祖坟,断子绝孙。” “他们说,运河是恶龙,会破坏景云的风水,从此水患不绝,颗粒无收。” “他们甚至公然威胁,凡是去给王府修运河的,就是与他们所有宗族为敌,以后在景云之地,将寸步难行!” 这些谣言,像一把把淬了毒的锥子,精准地扎进了乡土社会最敏感的神经。敬畏鬼神,重视乡情,害怕被孤立,这是根植于每个农人骨子里的东西。 “效果呢?”朱平安问,声音听不出喜怒。 “很不好。”荀彧的眉头紧锁,“我们‘以工代赈’的招募处,今天一早就门可罗雀。许多已经报了名的农夫,都悄悄地退了名。民心……正在动摇。” 这还不是最糟的。 萧何将那张纸递到朱平安面前,手指点在最下方的一行字上。 “釜底抽薪!这才是他们最狠的杀招!”萧何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寒气,“李家、赵家等几大宗族,联合宣布,今年秋租,在原有基础上,再提两成!并且,他们只收现粮,不接受任何形式的货币,更不承认我们交易所发行的‘黑金仓单’!” 这一招,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了荀彧一手建立起来的经济体系的七寸之上。 “交易所那边,已经彻底乱了!”荀彧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疲惫。 “今早开市不到一个时辰,交易所大门险些被挤破!无数佃户和粮商如同疯了一般,哭喊着要将仓单兑换成现粮。为了凑足地租,他们不计任何价格,恐慌性地抛售。仅仅一个上午,仓单的价格就暴跌了三成!再这么下去,我们辛苦建立的信用体系,不出三日,便会彻底崩溃!” 民心,经济。 双管齐下,招招致命。 这些地头蛇,用最朴素也最有效的方式,动摇着朱平安在景云之地的统治根基。 书房内,一片死寂。 “呵。” 一声轻笑,打破了沉闷。 朱平安笑了,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晴朗的天空,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冷。 “好,好得很!” 他转过身,原本平静的脸上,此刻已是寒霜密布。 “本王想给他们一条活路,想带着他们一起把景云这块蛋糕做大,大家都有的吃。可他们,偏偏要抱着自己那点发了霉的干粮,还想把本王的桌子给掀了!” 一股凛冽的杀气,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真以为本王不敢杀人吗?”他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传本王命令,让戚继光……” “主公息怒。” 一个慵懒中带着一丝沙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贾诩不知何时已经站在那里,依旧是那副睡眼惺忪的模样,仿佛天大的事都无法让他提起精神。他慢悠悠地晃了进来,对着朱平安拱了拱手。 “杀人,是下策。”贾诩的脸上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杀了李德海,还会有王德海,赵德海。宗族盘根错节,杀了一个族长,只会激起他们同仇敌忾之心,到时候,事情反而更难办。” 朱平安的胸口剧烈起伏,冷冷地注视着他。 “那依文和之见,本王该当如何?任由他们在本王头上作威作福吗?” “当然不。”贾诩走到地图前,伸出手指,在代表李家、赵家等宗族势力的区域上,轻轻画了一个圈。 “他们现在,看似抱成一团,坚不可摧。”贾诩的语气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像是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我们若是用大军去硬砸,自然费力。可主公有没有想过,这捆在一起的柴火,若是我们从里面点上一把火,让它自己先烧起来呢?” “诛心,才是上策。” 朱平安的动作一顿,杀气缓缓收敛,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思索。 萧何与荀彧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困惑。 诛心?如何诛心? 贾诩对着朱平安拱了拱手。“主公息怒。属下之前便料到与宗族交涉不会一帆风顺,故而早已私下请托最擅梳理卷宗的狄仁杰狄大人,暗中查访各家旧档,以备不时之需。幸不辱命,这是狄大人花了好几天时间,从府库积了灰的陈年案牍里,翻出来的东西。” 朱平安接过卷宗,打开一看,眉头微蹙。 那是一份二十年前的案件卷宗。案情表面上简单至极:李家旁支子弟侵占赵家水田,被告上公堂,最终李家赔钱了事。但朱平安的目光,却被卷宗末尾勘验官潦草的一句朱笔批注吸引住了:‘水田之下,似有蹊跷,然事主双方皆讳莫如深,不愿再查,案结。’ 这算什么? 贾诩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他压低了声音,幽幽开口。 “或许,我们可以用它,跟那位态度最强硬的李家族长,好好‘聊一聊’……” “他家的一桩‘旧事’。” 第208章 双管齐下 贾诩那双总是半睁半闭的眼中,此刻却透着一股洞悉人心的精光。他那句“聊一聊旧事”的话音未落,一个身着官服,神情严谨的中年人已从侧厅步入,正是狄仁杰。 “主公。”狄仁杰先是行了一礼,随即开门见山,声音清晰而有力,“那份卷宗,卑职已反复核查。案子本身并不复杂,但卷宗背后隐藏的东西,却值得玩味。” 他从袖中取出一份更详细的报告,递给朱平安。 “此案看似是李家旁支理亏,实则不然。卑职顺藤摸瓜,查阅了景云县五十年前的地契档案,发现那片水田的原始地契,根本不属于赵家,而是属于一个姓‘陈’的小家族。这个陈家,在二十年前那场官司之后不久,便举家搬离,不知所踪。” 萧何与荀彧闻言,皆是一惊。 狄仁杰继续道:“最关键的是,卑职找到了当年为赵家办理地契过户的钱吏,他早已致仕还乡。据他酒后吐露,当年赵家是用了些不甚光彩的手段,威逼利诱,才从陈家手中低价强买了那份地契。此事,当年在景云县并非秘密,只是无人敢声张罢了。” 书房内,空气仿佛凝固了。一个肮脏的秘密,时隔二十年,被狄仁杰从故纸堆里活生生地剥了出来。 贾诩接过了话头,他那慵懒的语调,此刻听在耳中却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主公,这份卷宗,就是一把刀。一把可以精准地插进李、赵两家联盟心脏的刀。” 他走到地图前,手指在赵家的地盘上点了点。 “赵家族长,生性多疑,为人最重脸面。我们可以把这份卷宗,连同狄大人查到的这些‘真相’,递到他的面前。” “我们要告诉他,李家当年对地契的猫腻心知肚明,却在公堂之上故意不点破,眼睁睁看着他赵家为了几亩本就有瑕疵的田地,赔上白银和名声,让他吃了二十年的哑巴亏。” 贾诩的嘴角勾起一抹毒士特有的弧度。 “我们甚至可以再添一把火,暗示他,当年的李家,或许与那个神秘消失的陈家,私底下早有勾结,联手给他赵家设了个套。毕竟,谁会为了几亩水田,闹得人尽皆知呢?” 这是一招阴狠至极的离间计。 宗族联盟,看似坚不可摧,实则不过是利益捆绑的草台班子。他们可以为了共同的利益一致对外,但内心深处,猜忌与防备从未消失。贾诩的计策,就是要将这层伪装撕开,让他们内部的猜忌,如野火般烧起来。 朱平安看着贾诩,这位毒士的计谋,总是能从人性的最阴暗处下手,一击致命。 “谁去递这把刀?”朱平安问。 “沈万三。”贾诩毫不犹豫地回答,“此事,需做得‘不经意’。满朝文武,论起揣着明白装糊涂、把假话说得比真话还真的本事,无人能出其右。” …… 三日后,景云城最大的茶楼“观云楼”的天字号雅间内,茶香袅袅。 沈万三挺着他那标志性的富态肚子,满脸堆笑地为对面的赵家族长赵德海斟茶。 “赵族长,您瞧瞧,这是小人最近刚收的一批新茶,您尝尝鲜。” 赵德海端起茶杯,吹了吹热气,神情间却有几分不耐。王府与宗族已然撕破脸,他实不知这沈万三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两人闲聊了几句生意经,沈万三忽然“哎呀”一声,像是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叠泛黄的纸张,随手放在桌上,嘴里嘟囔着:“真是老糊涂了,这是前几日为了盘点铺子,从府库里翻出来的陈年旧账,竟忘了放回去。” 赵德海的眼角余光不经意地扫过,一眼便看到了纸张上“李家”、“水田”等熟悉的字眼。 “沈掌柜,这是……” 沈万三脸上立刻露出“惊慌”之色,手忙脚乱地想把东西收起来:“哎哟,瞧我这记性!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他越是遮掩,赵德怀就越是好奇。在他的再三“追问”下,沈万三才“万般无奈”、“吞吞吐吐”地将那桩二十年前的旧案,以及自己“无意中”查到的所谓“真相”,给抖了出来。 他还“好心”地将一份伪造的,记录着当年李家与陈家资金往来的“账本地契”,摆在了赵德海面前。 赵德海的脸色,随着沈万三的讲述,一分一分地沉了下去。 他本就生性多疑,此刻看到这“铁证如山”,脑中瞬间电光火石。他想起了二十年前,在公堂上,李家族长那看似公允,实则处处透着古怪的证词。他想起了官司之后,李家不仅没有因此事与赵家交恶,反而主动上门示好,提议两家联姻。 原来如此!原来一切都是圈套! 他赵家,竟被当猴耍了二十年! “砰!” 赵德海手中的青瓷茶杯,被他生生捏成了碎片,滚烫的茶水混着鲜血,顺着他的指缝滴落,他却浑然不觉。 第二天,景云宗族议事堂。 当李家族长李保文再次唾沫横飞地强调,要联合所有佃户,抵制王府,将秋租再提一成时,一个冰冷的声音打断了他。 “我赵家,不同意。” 说话的,正是赵德海。 满堂哗然。 李保文不敢置信地看着他:“赵兄,你这是何意?” “何意?”赵德海冷笑一声,站起身,目光如刀,“李保文,我只问你,你当年是不是早就知道那片水田有问题?你是不是早就盼着我赵家出丑,好让你李家坐收渔利?” 此言一出,整个议事堂炸开了锅。李保文又惊又怒,拍案而起:“赵德海,你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赵德海将一份文书狠狠摔在桌上,“你自己看看!别以为你做得天衣无缝!我赵家也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 一场旨在对抗瑞王府的联盟会议,瞬间演变成了李、赵两家的内讧。唇枪舌剑,互相攻讦,将多年积压的龌龊与不满,一次性掀了个底朝天。 联盟,在内部的猜疑与争吵中,顷刻间名存实亡。 就在这些宗族族长们还在为陈年旧账吵得不可开交之时,朱平安的第二把刀,已经悄无声息地递了出去。 一张盖着瑞王府朱红大印的告示,贴满了景云、云安两县的街头巷尾。 “瑞王府‘农业信贷司’即日成立!” “凡我景云治下,无地、少地之农户,皆可凭身份户籍,向信贷司申请低息贷款!” “所贷之物,非金非银,乃是能亩产千斤之‘神种’!乃是可省一半牛力之新式农具!” “贷款无需抵押,利息低至一成!只有唯一条件——所有贷款,皆需以劳役偿还!凡贷一石‘神种’者,需为王府运河工程,服役一月!多贷多服,上不封顶!” 告示一出,整个景云之地,彻底沸腾了。 那些被高额地租压得喘不过气的佃户们,看着告示上的每一个字,先是不信,再是震惊,最后是狂喜! 他们看到了另一条活路!一条不需再看地主脸色,不需再被宗族盘剥的活路! 第二天一早,原本门可罗雀的“以工代赈”招募处,此刻被围得水泄不通。而新成立的“农业信贷司”门前,更是排起了长达数里的队伍。 宗族们的根基,在这一刻,被朱平安釜底抽薪,彻底挖断。 李家族长府邸。 李保文听着管家带回来的消息,气得浑身发抖。联盟瓦解,佃户流失,他李家在景云百年的威望,在短短几天内,土崩瓦解。 “朱平安……你好狠!” 他双目赤红,如同输光了一切的赌徒。愤怒与绝望之下,他做出了一个疯狂的决定。 他冲进密室,从一个尘封的木盒中,取出了一块拳头大小、通体暗红、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石头。这是李家代代相传的秘宝,无人知其来历,只知其坚硬无比,水火不侵。 他咬破手指,用鲜血在石头上画下一个诡异的蝎子符号,口中念念有词。 片刻后,他将石头交给一名心腹死士,声音嘶哑而怨毒。 “去,联系‘天蝎’。告诉他们,我用这块‘赤玄铁’原石,买瑞王朱平安的命!” 第209章 血染王宴 夜色如墨,瑞王府内却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为了庆贺“黑金交易所”与“农业信贷司”的成功,朱平安大宴宾客。景云之地的文武官员、士绅名流悉数到场,就连前几日还在议事堂与王府唱反调的几位宗族族长,也收到了请柬。 李保文坐在席间,面色阴沉,手中的酒杯被他攥得发白。他知道,这是一场鸿门宴。可他不得不来,因为他已经压上了李家百年的基业,赌上了自己的性命。他安排的杀手,就混在宾客与仆役之中,只等一个时机。 宴会之上,歌舞升平,丝竹悦耳。朱平安高坐主位,频频举杯,谈笑风生,仿佛对暗流涌动的杀机毫无察觉。萧何与荀彧在一旁陪着,沈万三则挺着肚子,在宾客间穿梭,长袖善舞,将气氛烘托得热烈无比。 只有少数人知道这片祥和之下的森然。陆柄如一道影子,隐在角落的梁柱之后,眼神锐利如鹰。许褚和典韦一左一右,如同两尊铁塔,侍立在朱平安身后,看似在盯着桌上的烤羊,实则肌肉紧绷,气息已将主位方圆三丈之内完全锁定。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一曲《霓裳羽衣》舞罢,领舞的女子身姿婀娜,莲步轻移,手抱琵琶,来到大厅中央,盈盈一拜:“小女子献丑,为王爷再奏一曲,以壮王府神威。” 朱平安含笑点头:“准了。” 铮! 一声急促的弦音,如同金戈交鸣,骤然响起! 那舞女眼中媚意尽去,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杀意!她怀中的琵琶猛然翻转,一柄三尺短剑从琴身内弹出,剑尖寒光一闪,直刺朱平安的咽喉! 变故只在瞬息之间! 几乎在同一时刻,宴席之中,三名伪装成仆役的男子,两名看似醉酒的宾客,同时发难!他们从食盒中、酒坛下、宽袖内抽出兵刃,如毒蛇出洞,从五个不同的方向,扑向主位! 整个大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惊呼声刚刚冲到喉咙,却被眼前的景象骇得失声。 李保文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狰狞的笑意。他仿佛已经看到朱平安血溅当场的画面。 然而,有人比他们更快! 一道幽蓝色的光华,如灵蛇吐信,后发先至!只听“叮”的一声脆响,舞女手中的短剑被一条铁链死死缠住,再也无法寸进分毫。李元芳不知何时已站在朱平安身前,手腕一抖,链剑回旋,那舞女惨叫一声,手腕被绞得血肉模糊,短剑脱手飞出。 与此同时,那五名刺客刚刚扑出两步,便迎上了自己的末日。 一名刺客身在半空,只觉眼前一花,邻座那位一直埋头吃肉的胖商人(锦衣卫假扮)抬起了头,对他露出了一个憨厚的笑容,下一秒,一双筷子已经精准地洞穿了他的双眼。 另一名刺客的刀锋即将触及典韦,典韦却看也未看,反手一肘,正中其胸口。沉闷的骨裂声中,那刺客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落地时已没了声息。 许褚更是直接,他一把抓起面前的烤全羊,连着铁架,当头砸下!滚烫的油脂与鲜血四溅,那名刺客连惨叫都未发出,便被砸成了肉泥。 其余两人,则被周围瞬间暴起的“宾客”们用更快的速度制服,匕首抵喉,动弹不得。 从图穷匕见到杀手尽数被擒,整个过程,不过三息。 大厅内,歌舞顿歇,丝竹无声,只剩下浓重的血腥味和死一般的寂静。 李保文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血色从他脸上褪尽,化为一片死灰。他看着眼前这幅景象,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他知道,自己彻底败了。 朱平安端起酒杯,仿佛刚才什么都未发生,他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这才缓缓起身,一步步走到李保文的面前。 他将一个东西轻轻放在李保文面前的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正是那块李家祖传的赤玄铁原石。 “李族长。”朱平安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为了这块石头,就想取本王的性命,值得吗?” 李保文嘴唇哆嗦,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朱平安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他身体微微前倾,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补了一句:“哦,对了,本王忘了告诉你。这种石头,本王有一个矿。” 轰! 这句话,如九天惊雷,在李保文的脑海中炸响!他双眼圆瞪,眼中的最后一丝希冀与侥幸,彻底化为无尽的绝望与恐惧。 朱平安直起身,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取而代之的是帝王般的冷酷与威严。他的声音不再温和,而是化作了冰冷的刀锋,响彻整个大厅: “李氏一族,勾结刺客,谋害亲王,意图谋反!罪不容诛!” “来人!” “在!”门外,戚继光一身戎装,按剑而入,身后甲士林立,杀气腾腾。 “即刻查抄李家!所有主事者,一律就地处斩,悬首示众!其余族人,无论男女老幼,全部贬为奴籍,发配去给本王修运河!” 朱平安的目光扫过全场,尤其是在其他几位瑟瑟发抖的宗族族长脸上稍作停留,声音冷冽如冰。 “本王倒要看看,在这景云之地,还有谁,敢挡本王的道!” 戚继光的军队雷厉风行,一夜之间,景云第一大族李家便在地图上被彻底抹去。 搜查进行到后半夜,一名亲兵从李保文的书房密室中,有了惊人的发现。 在层层包裹的油布之下,藏着一封尚未寄出的密信。信封之上,赫然写着收信人的官职与姓名——“当朝首辅,张秉正亲启”。 亲兵不敢怠慢,立刻将信呈交戚继光,戚继光看过之后,脸色剧变,连夜快马加鞭,将信送到了瑞王府。 书房内,灯火摇曳。 朱平安展开信纸,信中的内容,让他瞳孔骤然收缩。 信里,李保文以一种下属对上级的口吻,详细汇报了景云之地自他到任以来发生的一切,从曲辕犁到黑金仓单,从招兵买马到修建运河,事无巨细。信的末尾,更是提到了“天蝎”组织的行动,并附上了一份手绘的地图,上面赫然标注着一个位置,并写下了一行猜测:“……疑为传说中之赤玄铁矿脉,其储量,或可惊天!” 信的落款日期,就在三天前。 第210章 麻痹敌人 天光微亮,景云城南门外已是人头攒动。 往日里,这里是商旅进出、百姓往来的热闹所在,今日却弥漫着一股死寂与血腥交织的诡异气氛。城墙之上,一排悬挂着的人头在晨风中微微晃动,发丝凌乱,面目狰狞,正是李氏一族的主事者。 这是瑞王朱平安的雷霆手段,也是他对所有心怀叵测之人的无声警告。 城下的百姓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拨。一边是穿着绫罗绸缎的士绅富户,他们个个面色惨白,噤若寒蝉,看着那些平日里与自己称兄道弟的人头,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们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这位看似温和的六皇子,其手腕竟是如此狠厉,杀伐果断得令人心悸。 另一边,则是衣衫朴素的平民百姓。他们的眼中没有恐惧,反而闪烁着一种解脱和快意的光芒。 “死得好!这李扒皮,占了我家三亩水田,还把我爹活活打死,总算遭报应了!”一个壮硕的汉子朝着城墙方向狠狠吐了口唾沫,眼眶却有些泛红。 “是啊,瑞王爷真是青天大老爷!为我们穷苦人做主啊!” “往后谁敢欺负咱们,先掂量掂量自己有几个脑袋够王爷砍的!” 议论声中,夹杂着发自内心的称颂与感激。人群中,一名老农颤颤巍巍地跪倒在地,朝着瑞王府的方向,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他的举动仿佛点燃了引线,一时间,跪拜的身影此起彼伏。 与士绅阶层的恐惧形成鲜明对比,普通百姓对铲除恶霸李家的行为拍手称快。朱平安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悄然响起,一波精纯的信仰值汇入,虽不算汹涌,却胜在源源不绝。 …… 瑞王府,书房。 与外界的喧嚣不同,这里安静得能听见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朱平安、贾诩、狄仁杰、荀彧四人围坐在一张紫檀木方桌旁,桌案中央,静静地躺着那封从李保文密室中搜出的信。 这薄薄的一张纸,此刻却重如千钧,压得房内的空气都有些凝滞。 信的内容,已经证明景云之地,早已是京城那场惊天棋局中的一个重要棋眼。而他们,从始至终都暴露在棋手的注视之下。 狄仁杰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率先打破了沉默:“主公,这封信的材质是上好的竹浆纸,但墨迹之下,另有乾坤。” 他说着,取过一盏油灯,将信纸小心翼翼地在火苗上方缓缓烘烤。神奇的一幕发生了,在原有的字里行间,一行行淡黄色的细小字迹慢慢浮现,内容更加触目惊心。 “这是用白矾水写就的密文,寻常手段无法察觉。”狄仁杰的目光锐利如刀,“更重要的是,这密文的笔迹,我对比过卷宗,与当朝首辅张秉正的心腹幕僚,贾升,有九成相似。尤其是这个‘云’字的收笔,带有一个极难模仿的倒钩,是贾升独有的习惯。” 结论不言而喻。这不是栽赃,而是长期联系的铁证。李保文,不过是张秉正在景云的一条狗。 荀彧的眉头紧锁,他考虑的不是这封信的真伪,而是它带来的后果。 “主公,张秉正身为首辅,权倾朝野,门生故吏遍布天下。一旦我们将此事捅破,与他公开为敌,他只需一句话,便能让景云之地在经济、物资上被朝廷彻底封锁。届时,盐铁断供,商路断绝,我们就算有神种,也无异于一座孤岛,不攻自破。” 荀彧的话,让刚刚因抄没李家而略显轻松的气氛,再次变得沉重起来。 贾诩坐在角落的阴影里,枯瘦的手指摩挲着下巴,一双眼睛在灯火下闪烁着冰冷的光泽。 “文若所言极是。”他的声音沙哑而低沉,“所以这封信,既是催我们上路的催命符,也是能保我们一命的护身符。直接呈上去,以张秉正的手段,完全可以反咬一口,说我们伪造证据,构陷朝廷重臣。届时,我们百口莫辩。可若是留着不用,就等于将一把利剑悬在自己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 死局。 无论是进是退,似乎都是一条死路。 书房内再次陷入了沉默,只剩下三位顶级谋士沉重的呼吸声。 “啪!” 一声清脆的拍桌声,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宁静。 朱平安霍然起身,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畏惧与犹豫,双眸之中燃烧着熊熊烈火,那是一种从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狠厉与决绝。 “怕?” 他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霸气。 “本王从皇宫的冷宫里爬出来,从死人堆里挣扎求生,早就不知道什么叫怕!他张秉正想玩,本王就陪他玩到底!” 最后一句,他说得杀气腾腾,毫不掩饰。 这番话,如同一剂强心针,瞬间驱散了众人心中的阴霾。荀彧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钦佩与心安。狄仁杰捋着胡须,缓缓点头。 而贾诩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诡异的微笑,像是找到了最有趣猎物的毒蛇。 “主公说得对。”他慢悠悠地站起身,“既然是棋盘,我们为何总想着当棋子?掀了这棋盘,自己做执棋人,岂不更有趣?” 他走到桌前,拿起那封信,在指尖轻轻转动。 “所以,这封信,我们要用,但不是现在用。更不能直接用。”贾诩的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我们要等一个机会,一个让他张秉正无法辩驳,甚至要主动往我们设好的圈套里钻的机会。” “如何做?”朱平安问道。 “将计就计。”贾诩的嘴角咧开,露出森白的牙齿,“主公可还记得,我们查抄李家时,那些账目清单?” “自然记得。” “那我们就故意‘遗失’一部分。”贾诩笑道,“只公布那些田产、地契、金银等大宗财物的清单,至于那些见不得光的,比如李家放印子钱的账本、与某些官员勾结的往来记录,我们统统藏起来,就对外宣称,当夜混乱,部分账册被乱兵付之一炬。” 荀彧立刻明白了贾诩的意图:“文和是想……麻痹敌人?” “正是。”贾诩点头,“我们要给张秉正安插在景云的那些眼线,传递一个错误的信息——瑞王府查抄混乱,贪功冒进,留下了许多手尾。这样,他们才会放松警惕,以为我们只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从而露出更多的破绽。” “好计!”朱平安一锤定音,“就按文和说的办!” 一个针对当朝首辅的巨大阴谋,就在这小小的书房内,悄然拉开了序幕。 然而,就在此时,书房的门被急促地敲响。 “主公!” 陆柄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急切。 “进来。” 陆柄推门而入,单膝跪地,神色凝重:“主公,锦衣卫刚刚传来急报。” 他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 “我们的人发现,就在李家被抄的当晚,城西赵家族长赵德海,也派了心腹之人,带着重礼,秘密出城了。” “赵德海?”朱平安皱了皱眉,这个名字他有印象,是景云仅次于李家的宗族势力,为人最是圆滑。 “他去京城,是想向张秉正投诚?”狄仁杰猜测道。 陆柄摇了摇头,吐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答案。 “不是京城。” “他的信使,一路向东,去的方向是……” “鸿煊王朝的边境!” 第211章 书房杀机 鸿煊王朝的边境! 这五个字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在书房内激起千层巨浪。 荀彧和狄仁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投靠张秉正,尚可理解为攀附权贵,乃是内斗。可勾结外敌,这已是叛国之罪! 角落里的贾诩却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嗤笑,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了然:“这赵德海,倒是个聪明人,只可惜,是小聪明。” “此话怎讲?”朱平安看向他。 “李家的下场,让他成了惊弓之鸟。”贾诩慢条斯理地分析道,“投靠张秉正?他怕张首辅为了撇清关系,把他当成弃子扔出来。留在景云?更怕主公您秋后算账,步了李家的后尘。思来想去,他觉得只有鸿煊王朝这棵大树,才能保住他赵家的富贵。卖主求荣,换取安身立命之所,算盘打得倒是不错。” 这番剖析,入木三分,将赵德海那点首鼠两端的心思揭露得一干二净。 朱平安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想跑?本王还没同意,谁也跑不了。”他转向陆柄,下令道:“让锦衣卫的好手远远跟着,不要打草惊蛇。本王倒要看看,他这条线,能牵到鸿煊的哪条大鱼。” “遵命!”陆柄领命而去。 书房内的气氛稍稍缓和,可没等众人喘口气,狄仁杰却又皱起了眉头,从袖中取出一份卷宗。 “主公,除了赵家之事,还有一桩怪事。”狄仁杰神色凝重,“近三日来,我让锦衣卫排查入城人员,发现有数名身份不明的江湖高手,分批潜入了景云城。这些人行踪诡秘,反侦察能力极强,数次甩脱了我们的外围探子,绝非寻常货色。”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江湖高手?”朱平安沉吟。张秉正的人?还是其他皇子派来的探子? “卑职请命,前去追踪。”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李元芳不知何时已站了出来,他身形挺拔如松,眼神锐利如鹰,腰间的链剑在灯火下泛着幽幽寒光。他不喜欢参与谋划,但对于追踪与战斗,却有着野兽般的直觉。 “那些锦衣卫的兄弟追踪方式太过刻板,容易被这些老江湖察觉。我去,把握更大。”李元芳的话语中充满了自信。 朱平安点了点头:“好,注意安全。” 李元芳不再多言,身形一闪,便如鬼魅般消失在夜色之中。 …… 夜色渐深,王府书房内灯火通明。 朱平安正与水利大家王景俯身在一张巨大的图纸前,图纸上绘制的,正是关乎景云未来的大运河工程。 “主公请看,”王景指着图纸上的一处,神情专注,“此段地势复杂,若能引山泉汇入,不仅能节省大量人力,还能形成天然的冲力,清淤排沙,一劳永逸。” 朱平安聚精会神地听着,不时提出自己的见解。对于这些真正能造福于民的能臣,他总是抱以最大的尊重和耐心。 典韦与许褚如同两尊铁塔,一左一右,矗立在书房的角落,看似闭目养神,实则气息悠长,将整个书房的动静尽收耳底。 就在此时,窗外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噗”响,轻到仿佛是夜风吹过窗纸。 然而,这声音却让典韦猛地睁开了双眼! 一道微不可见的寒光,快如流星,穿透窗纸,无声无息地射向正低头看图的朱平安的后颈! 那是一枚淬了剧毒的吹针! 电光火石之间,朱平安甚至还未察觉到危险的降临。 “主公小心!” 典韦的咆哮还未完全出口,他那蒲扇般巨大的手掌已经后发先至,闪电般拍向那枚毒针。 “嗤!” 毒针狠狠地刺入了典韦宽厚的手掌,他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瞬间发黑,一股腥臭的气息弥漫开来。 剧毒! 然而,典韦却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仿佛那只手不是他自己的一般。他另一只手抄起角落里的铁戟,怒目圆睁,如同一头发怒的雄狮,将朱平安死死护在身后。 刺杀只是佯攻! 就在典预挡住吹针的瞬间,杀机从四面八方同时爆发! “唰!唰!” 房梁之上,两道黑影如壁虎般悄然滑落,手中短刃直刺王景的咽喉! “轰!” 书房坚硬的木质地板被从下方破开,三名刺客如地鼠般钻出,目标并非朱平安,而是桌上那份宝贵的运河图纸! 他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毁掉景云的未来! “找死!” 许褚虎吼一声,他没有去追杀那些刺客,而是猛地一跺脚,抓起墙角一张用来装饰的巨大地毯,奋力一抖! 地毯之下,竟连着一张用精钢丝编织而成的大网! 这是早已布下的陷阱! 那几名刚刚得手的刺客还未来得及为自己的声东击西之计感到得意,便觉头顶一暗,一张天罗地网当头罩下! 许褚神力何其惊人,大网落下,他双臂发力猛地一收,只听一阵“噼里啪啦”的骨骼错位声,网中的刺客瞬间被勒得动弹不得,如同落入蛛网的虫豸。 几乎在同一时间,窗外传来兵器碰撞的激烈交击声,以及一声短促的惨叫。 “砰!” 窗户被人从外一脚踹开,李元芳的身影闪了进来,他手中的链剑还在滴着血。随着他的动作,一颗兀自圆睁着双眼的人头被扔了进来,滚落在地,正是之前被他追踪的那名江湖高手。 “瓮中捉鳖,一个没跑。”李元芳言简意赅。 许褚嘿嘿一笑,提起大网,像拎着一袋死鱼,走到朱平安面前:“主公,留活的还是全宰了?” 他手下稍一用力,网中便传来痛苦的闷哼。 “留一个看似头领的。”朱平安的声音冰冷,他看着典韦那只已经完全变为黑紫色的手掌,心中的杀意已沸腾到了极点。 许褚得令,手下极有分寸,对着网中挣扎的刺客后颈一人一下,只听几声闷响,网里便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一个被单独拎出来的黑衣人还在徒劳地挣扎。 狄仁杰快步上前,一把扯开那黑衣人的蒙面巾,又撕开他的衣领。 在那人的脖颈处,一个黑色的蝎子纹身,狰狞而醒目。 “是‘天蝎’的人!”狄仁杰脸色一变。 朱平安瞳孔一缩,想起了那个神秘的杀手组织。 “说,谁派你们来的?”狄仁杰厉声喝问,手指已经准备扣向对方的关节。 然而,那名被俘的“天蝎”杀手,眼中却闪过一丝诡异的解脱。他死死地盯着朱平安,嘴角咧开一个怨毒至极的笑容,随即猛地一咬牙! 一股黑血,顺着他的嘴角流下。 他竟在开口之前,就咬破了藏在牙齿里的毒囊,自尽身亡!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抬起手指着朱平安,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笑,断断续续地嘶吼道: “黄金令……主人……会为我……报仇的……” 第212章 一石二鸟 “黄金令主……” 杀手嘶哑的临终遗言,如同一把钥匙,瞬间开启了朱平安尘封的记忆。 赤玄铁矿洞深处,那具身份不明的枯骨,以及那枚握在指骨间,刻着繁复蝎纹的黄金令牌。 原来,那不仅仅是一个信物,更是一个代表着至高权力的名号。 自己无意间拿走的,竟是这个神秘杀手组织“天蝎”的最高权力象征。难怪他们会如此不计代价,甚至不惜暴露,也要对自己发动刺杀。 他所面对的敌人,其层级与能量,远比想象中要高得多。 “主公!”沈万三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他那肥硕的身体此刻却显得异常敏捷,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玉盒。 “玲珑阁最好的解毒圣药‘碧血丹’,快给典将军服下!” 无需多言,许褚早已小心翼翼地扶着典韦坐下。沈万三撬开典韦的牙关,将丹药塞入,又取来清水喂服。 朱平安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典韦那只已经肿胀如熊掌、黑紫得发亮的手掌上。那毒素是如此霸道,即便服下解药,黑气也未曾立时消散,反而沿着手臂的经络,隐隐有向上蔓延的趋势。 典韦的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呼吸粗重,却依旧咬紧牙关,不肯发出一声痛哼。 一股冰冷彻骨的杀意,从朱平安的胸膛中升腾而起,让整个书房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分。 “天蝎,”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本王与你们,不死不休!” 怒火,是君王最无用的情绪。 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语的贾诩,幽幽地开了口:“主公,愤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他的声音沙哑而平静,像一块冰,精准地浇在了朱平安升腾的怒火上。 “这个杀手,能在狄大人这等审讯高手面前,连半个字都不吐,便从容自尽,足见其组织之严密,手段之酷烈。”贾诩的眼神扫过地上的尸体,没有丝毫波澜,“我们杀了一个,他们会来十个,百个。与这样的组织硬拼,只会让我们陷入无尽的袭扰与麻烦之中,防不胜防。” 朱平安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暴戾。他知道贾诩说的是对的。 “文和有何良策?” 贾诩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极淡、却让人不寒而栗的弧度。 “‘天蝎’是杀手组织,不是死士集团。”他慢悠悠地说道,“他们为钱卖命,自然也怕死。能用钱买来的忠诚,必然也能被更大的利益和恐惧所出卖。他们内部,绝非铁板一块。” 他顿了顿,目光转向那枚想象中的“黄金令”。 “而我们,恰好可以利用那个高高在上的‘黄金令主’。” 书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贾诩身上。 “狄大人,”贾诩看向狄仁杰,“劳烦您伪造一份现场的勘验报告。” “如何伪造?”狄仁杰立刻来了兴趣。 “报告要写得详尽,滴水不漏。但在最后,要‘不经意’地提上一笔,”贾诩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就说,根据我们对现场痕迹的特殊解读,以及对那名自尽杀手微表情的分析,我们‘推断’出,此次行动之所以会泄密,是因为他们组织内部,有一位‘白银令’级别的头目,为了争夺‘黄金令主’的位置,故意出卖了同伴,借我们的手来清除异己。” 此言一出,连荀彧都倒吸一口凉气。 这计策,太毒了! 它不杀人,却比杀人更狠。它诛的是心! 对于一个结构森严、等级分明的地下组织而言,“内鬼”和“背叛”是最致命的指控。尤其是这种指向高层的夺权阴谋,足以让整个“天蝎”从上到下,陷入疯狂的猜忌与自查之中。 “这个消息,如何才能精准地传到他们耳朵里?”朱平安问出了关键。 贾诩的目光转向了沈万三。 沈万三心领神会,拍着胸脯道:“主公放心!这天底下,只要有人的地方,就有买卖。情报,也是一门大生意。我玲珑阁控制的地下黑市渠道,别的本事没有,就是认识几个专门靠贩卖消息吃饭的‘掮客’。其中一个,就和‘天蝎’组织常有生意往来。” “好!”贾诩抚掌而笑,“那就把这份‘情报’,通过这位掮客,以一个极高的价格,‘卖’出去。记住,价格越高,他们就越会相信其真实性。” 一个完美的闭环形成了。 由最专业的狄仁杰伪造现场,由最可靠的沈万三散播消息,目标直指敌人内部最脆弱的信任链条。 一想到“天蝎”组织即将为此掀起一场腥风血雨,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安然坐在自己的王府里,众人心中便升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快意。 就在此时,陆柄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门口,单膝跪地。 “启禀主公,赵家那边有消息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赵德海派出的心腹,已经成功与鸿煊王朝驻扎在边境的偏将‘陈武’搭上了线。此刻,他们正在边境小镇‘望月楼’的雅间内,商议‘献土’的细节。” 书房内的气氛再次一凝。 荀彧皱眉道:“赵德海动作好快,若真让他成了,景云之地将腹背受敌。” 贾诩闻言,却再次发出了那声标志性的轻笑。 “主公,鱼儿,自己游到钩边了。”他看着朱平安,眼中闪烁着智慧与毒辣交织的光芒,“我们可以把‘天蝎’刺杀您的消息,也‘无意中’透露给鸿煊王朝。” “哦?”朱平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您想,鸿煊的将军正为即将到手的‘献土’而沾沾自喜,突然得知,这块地的主人,刚刚被大陆最顶尖的杀手组织‘天蝎’给盯上了,而且还是涉及‘黄金令主’归属的死仇。他会怎么想?” 贾诩慢悠悠地揭晓答案:“他会觉得,赵德海献上的不是一块肥肉,而是一块烫手至极、甚至会引火烧身的山芋!他敢收吗?他收了之后,是该帮着赵德海对抗‘天蝎’,还是坐视‘天蝎’的怒火烧到自己头上?” 一石二鸟! 这不仅仅是让鸿煊王朝迟疑,更是给赵德海的投诚之路,埋下了一颗巨大的钉子。 “好计策!”朱平安拍案而起,之前的怒火已然化为雄主的沉稳与决断,“就按文和说的办!双线布局,本王不但要让他们内乱,还要让他们狗咬狗,一嘴毛!” 他走到巨大的沙盘地图前,目光在景云、京城与鸿煊边境之间来回移动,胸中豪气顿生。 然而,就在他准备下达一连串命令之时,一名王府侍卫神色慌张地冲了进来,手中高举着一封盖着火漆的急报。 “主公!京城八百里加急!” 狄仁杰接过信,迅速验看过火漆,呈给朱平安。 朱平安拆开信,一目十行地扫过,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他缓缓抬起头,看向众人,语气中带着一丝玩味:“诸位,我们有客人了。” “父皇下旨,派了一位钦差前来景云,名义是‘安抚’本王在边境的辛劳,并巡视地方。” 荀彧上前一步,问道:“不知是哪位大人?” 朱平安的嘴角,翘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 “不是朝中大臣,是我的好七弟,朱承云。” 第213章 钦差驾到 七皇子,朱承云。 当这个名字从朱平安口中吐出时,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荀彧的眉头微微蹙起,片刻后舒展开来,他上前一步,声音沉稳:“主公,陛下此举,一石二鸟。” “其一,是敲山震虎。我等在景云雷霆手段,虽是为国除害,但在朝中某些人眼中,已是功高震主,尾大不掉。陛下派七皇子来,便是要提醒主公,凡事不可逾矩,君臣之别,天地之差。” “其二,是引狼观羊。陛下也想让京中那些盯着您的兄弟们,亲眼来看看,如今的景云之地,究竟是龙潭虎穴,还是固若金汤。七皇子,便是陛下的眼睛,也是其他所有皇子的眼睛。” 朱平安点了点头,心中了然。父皇的帝王心术,永远是在制衡与敲打中寻求着微妙的平衡。他看向贾诩,这位毒士的脸上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表情,只是嘴角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比平时更深邃了些。 “一只自以为是的孔雀罢了,”贾诩沙哑地开口,“主公只需让他看看,他引以为傲的羽毛,在我景云之地,是何等的不值一提。” 三日后,景云城外,官道之上尘土飞扬。 七皇子朱承云的仪仗队,旌旗招展,甲士鲜明,排场比寻常钦差大了不止一倍。 朱平安率景云众官于城门外相迎。 朱承云身着一袭华贵的蟒袍,端坐于高头大马之上,直到马蹄停在朱平安面前,他才慢条斯理地翻身下马,眼神倨傲地扫过众人,仿佛在巡视自己的园林。 “六哥,”朱承云皮笑肉不笑地拱了拱手,声音不大,却足以让周围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许久不见,六哥在封地,行事真是越发雷霆了。只是,这滥杀宗族,虽显皇恩浩荡,却也怕有失我皇家仁德之风啊。” 话音一落,他身后那些随行的官员和太监,脸上都露出了看好戏的神情。 这是当众发难,是毫不留情的下马威。 朱平安脸上却不见丝毫愠色,他微微躬身,笑容温和得如春风拂面:“七弟一路舟车劳顿,辛苦了。风大,先进府歇息,为兄已备下薄酒,为你接风洗尘。” 他这番不卑不亢、滴水不漏的应对,反倒让朱承云准备好的一肚子说辞,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无处着力。他冷哼一声,拂袖迈步,径直向城内走去,将前来迎接的景云官员晾在原地,视若无物。 王府的接风宴,极尽奢华。朱承云被这番高规格的接待捧得飘飘然,愈发觉得朱平安是外强中干,惧怕自己钦差的身份,心中那份源于出身的优越感越发膨胀。 次日。 朱平安亲自来到朱承云的院外,笑意盈盈:“七弟,昨夜休息得可好?为兄在景云兴修了一项水利,关乎数十万百姓的生计,不知七弟可有兴趣,随为兄一同去视察一番,也正好指点一二?” 指点?朱承云心中冷笑。他正愁找不到由头敲打朱平安,这不就自己送上门来了?他倒要看看,这所谓的“水利工程”,是如何的劳民伤财,民怨沸腾! “既然六哥盛情相邀,做弟弟的,自当奉陪。” 当朱承云的马车,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抵达“景云大运河”的工地时,他预想中哀鸿遍野、鞭笞喝骂的场景并未出现。 取而代之的,是一幅让他毕生难忘的画卷。 数万名衣着朴素但精神饱满的百姓,在广阔的工地上热火朝天地劳作着。他们喊着雄浑有力的号子,挥舞着手中的工具,汗水浸湿了衣背,脸上却洋溢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干劲。 没有一个监工手持长鞭,只有一些头戴草帽的工头在来回奔走,大声协调着各处进度。远处,临时搭建的伙食处,巨大的铁锅里正炖着什么,浓郁的肉香随风飘来,引得人食指大动。另一边,几名郎中坐镇在医护站里,随时为受伤或中暑的工人提供救治。 歌声,笑声,号子声,工具的敲击声……交织成一曲充满了生命力的交响乐。 这哪里是苦役,分明是一场为了美好生活而共同奋斗的盛会! 朱承云的脸色,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就在此时,一名皮肤黝黑、筋骨强健的工头看见了朱平安,眼睛一亮,扔下手中的图纸就跑了过来,没有丝毫犹豫地双膝跪地,一个响头磕在地上。 “小人王二牛,叩见瑞王千岁!”他的声音洪亮而真诚,“王爷,您可算来了!要是没有您这‘以工代赈’的法子,我们全家老小,今年冬天非得饿死不可啊!” 他这一跪,仿佛一个信号。周围的百姓们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潮水般地围了过来,黑压压地跪倒了一片。 “瑞王千岁!” “我等叩谢王爷活命之恩!” “王爷千岁!千岁!” 那一声声发自肺腑的呼喊,那一道道充满了真诚爱戴与狂热拥护的目光,像一柄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朱承云的心上。 他引以为傲的“仁德”说辞,他鄙夷朱平安的“商贾”出身,在眼前这万民归心的景象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甚至有些……可耻。 他的脸涨得通红,嘴唇嗫嚅着,想说些什么来挽回颜面,却发现任何言语都显得多余。他想找茬,可工地上的一切都井然有序,百姓们的状态做不得假,那伙食处的肉香更是让他无从指责。 这时,一直跟在朱平安身后的萧何,仿佛才注意到七皇子难看的脸色,恰到好处地上前一步,躬身解释道:“七殿下有所不知,我景云之地推行的,乃是‘以工代赈’之策。” 萧何的声音温文尔雅,却字字诛心。 “百姓们并非服劳役,他们是在为自己修运河,修一份活路,更是修一份看得见的未来。在这里,多劳多得,干得越多,秋后能分到的田地和粮食就越多。王府不仅管饭,还管饱,顿顿有肉,绝不克扣。” 朱承云的拳头在袖中死死攥紧,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这哪里是视察,这分明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羞辱! 当晚的宴会上,朱承云一言不发,一杯接一杯地灌着闷酒。他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是那些百姓发自肺腑的呐喊和真挚的眼神。他从小被太傅教导,皇家仁德在于施恩,在于赦免,在于维持天地君亲的纲常。 可六哥这种近乎“商贾逐利”的手段,为何能换来如此真切的拥戴?难道自己一直信奉的“仁德正道”,竟比不过这充满铜臭味的“以工代赈”?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荒谬与恐惧,随之而来的,便是更深、更无法遏制的嫉恨。 嫉恨的毒火,在他心中熊熊燃烧。 酒过三巡,他猛地将手中的琉璃杯重重顿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喧闹的宴会厅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朱承云借着酒意,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朱平安,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六哥,你这景云之地,如今看来是富庶得很呐。父皇对你可是日夜挂念,听闻你得了亩产千斤的神种,特命我来,取一些回京,充盈国库,以解天下之忧。”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将赤裸裸的敲诈,说得冠冕堂皇。 “你,不会舍不得吧?” 第214章 文武震慑 朱承云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在喧闹的宴会厅里激起了一圈无形的涟漪。丝竹之声戛然而止,官员们敬酒的动作僵在半空,原本热络的气氛瞬间冰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对皇家兄弟身上。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名为“图穷匕见”的紧张。 朱承云脸上的醉意似乎消散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志在必得的傲慢。他打着父皇的旗号,就是要当着满堂文武的面,将朱平安的命根子——那传说中亩产千斤的神种,硬生生从景云这块土地上剜走。 这不只是索要粮食,这是在抽掉景云发展的脊梁,是在摧毁朱平安赖以收拢民心的根基。 在数十道或担忧、或惊惧、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下,朱平安脸上的笑容未曾改变分毫。他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白玉酒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仿佛敲在了每个人的心弦上。 “七弟说笑了。”朱平安的声音温和依旧,听不出喜怒,“神种乃是本王与景云农官们呕心沥血培育之物,更是此地数十万百姓来年的活命之本。父皇乃是圣明之君,体恤万民,若真有旨意,为兄自当遵从,倾尽所有以解国库之忧。” 他话锋一转,目光平静地迎上朱承云的视线,不带一丝压迫,却让后者感到一阵莫名的心虚。 “但不知,圣旨何在?” 四个字,轻飘飘的,却重若千钧。 朱承云的脸色猛地一滞,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他哪里有什么圣旨?这不过是他嫉恨攻心之下,借着酒意,狐假虎威的敲诈罢了。 “父皇口谕,与圣旨无异!”他强撑着气势,猛地拔高了声调,试图用皇子的威严压倒一切,“六哥,你这是要……抗旨吗?” “抗旨”二字一出,厅内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景云本地的官员们,脸上血色尽褪,手心已满是冷汗。这顶帽子太大了,谁也戴不起。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一个清朗而沉稳的声音响了起来。 “七殿下息怒。”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荀彧缓缓从席位上站起,他先是对着朱承云恭敬地长揖一礼,姿态无可挑剔,而后才不卑不亢地开口。 “殿下,我泰昌律法,开国太祖皇帝亲定,历代先皇沿用至今,早已载入法典,昭告天下。”荀彧的声音不疾不徐,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律法有云:凡调拨藩王封地之战略物资,如粮草、铁器、军械等,为防奸佞矫诏、祸乱地方,需有兵部、户部、内阁三方联合签发的勘合文书,并加盖陛下随身玉玺,方能生效。”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朱承云那张由红转青的脸。 “殿下今日空口而来,便要调走关乎一地民生的神种,此举……恐与祖宗规矩不合。若此事传扬出去,外界不知内情,怕是会有损殿下与陛下的圣明声誉,以为我皇家行事,竟视国法如无物。” 一番话,引经据典,有理有据。荀彧没有丝毫情绪化的指责,只是在平淡地陈述一个事实,陈述泰昌王朝赖以运转的根本大法。 朱承云一个养在深宫、斗争全凭意气的皇子,哪里懂得这些盘根错节的朝堂规矩和律法条文?他被荀彧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胸口剧烈起伏,一张俊脸涨成了猪肝色,只觉得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自己身上。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对那所谓的“三方勘合”一无所知;他想发怒,却发现对方句句不离“陛下声誉”、“皇家颜面”,让他根本无从发作。 尴尬,前所未有的尴尬,让空气都变得粘稠起来。 就在此时,宴会厅外传来一阵沉重而富有节奏的脚步声,伴随着甲叶碰撞的铿锵之音。 众人心头一凛,齐齐望向门口。 只见戚继光一身擦得锃亮的玄黑戎装,腰悬佩刀,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身上那股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铁血煞气,仿佛一头无形的猛虎,瞬间扑面而来,让整个宴会厅的奢华与靡丽都为之一黯。 他目不斜视,径直走到大厅中央,对着朱平安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如洪钟,震得房梁上的灰尘都簌簌而下。 “启禀主公!三千‘戚家军’新兵已完成集结,兵甲齐备,士气高昂,随时可以进行实战演练!请主公下令!” “戚家军”!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朱承云的耳边炸响。他浑身一颤,酒意瞬间醒了大半。 来景云之前,他便听闻过这支军队的威名,听闻他们如何以少胜多,杀得人头滚滚。他原以为其中多有夸大,但此刻看着眼前这个如同铁铸的男人,感受着那股几乎让人窒息的杀气,他毫不怀疑,这个男人和他身后的军队,能轻易地将自己和带来的所有护卫撕成碎片。 这是赤裸裸的军事威慑! 朱平安笑了,他亲自走下主位,双手扶起戚继光,姿态亲和。 “戚将军辛苦了。”他拍了拍戚继光的肩膀,随即转向脸色煞白、嘴唇发抖的朱承云,笑容温煦,“七弟远来是客,本王怎能让喊杀之声扰了你的雅兴。这演练,就不必了。” 朱承云闻言,刚想松一口气,却听朱平安话锋一转。 “不过,神种事关重大,乃是我景云之地的根本,更是我泰昌未来的希望,绝不容有失。”朱平安的声音依旧温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本王已经命令戚将军,亲率重兵,将所有粮仓围得水泄不通。若无本王盖印的手令,任何人,胆敢靠近粮仓百步之内……”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在场所有人,最后落在朱承云身上,一字一顿地说道:“格、杀、勿、论!” 最后四个字,杀气凛然。 朱承云看着杀气腾腾、眼神如刀的戚继光,再看看周围那些原本还算和善的景云将领,此刻一个个都目光不善地盯着自己,他终于彻底怕了。 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纠缠下去,今夜真的可能会“意外”失足落水,或者“不幸”食物中毒,死在这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鬼地方。 他猛地从座位上站起,因为动作太急,差点被椅子绊倒,狼狈不堪。 “六哥……说的是,是弟弟……是弟弟喝多了,胡言乱语,六哥莫要见怪。”他语无伦次地找着借口,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天色已晚,我……我有些乏了,就先告辞了。” 说罢,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带着他那些同样噤若寒蝉的随从,灰溜溜地离开了宴会厅。 一场精心策划的羞辱与敲诈,最终以他自己的狼狈收场而告终。 当晚,朱承云的使团便连夜拔营,仓皇离开了景云城,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赶。 马车内,朱承云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白日里在运河工地的见闻,宴会上被当众驳斥的羞辱,以及最后那毫不掩饰的军事威胁,一幕幕在他脑海中交织,最终汇聚成一股滔天的恨意。 回到京城,他立刻哭着冲进皇宫,在父皇面前添油加醋地告了一状,将朱平安描绘成一个拥兵自重、目无君父的藩王。 然而,他知道,仅凭这些,还不足以撼动如今声望日隆的朱平安。 深夜,他秘密拜访了另一位皇子的府邸——四皇子,朱承岳。 书房内,烛火摇曳。 朱承云压低了声音,眼中闪烁着怨毒的光芒:“四哥,你可知老六为何能在景云发展得如此之快?他根本不是靠什么神种!” 朱承岳眉毛一挑,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从赵家族人那里,听到了一个惊天秘密!”朱承云凑到朱承岳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吐出了一个致命的词语。 “他在景云,私藏了一座巨大的铁矿!那是一种从未见过的赤玄铁,削铁如泥!他暗中招兵买马,打造兵器,其心可诛!” 他将从赵德海那里听来的只言片语,经过自己的想象和夸大,编织成了一张足以将朱平安打入万劫不复深渊的谋反大网。 “四哥,私藏铁矿,意图谋反!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第215章 一纸封锁 京城,金銮殿。 朝会的气氛肃杀而压抑,与朱承云狼狈逃离景云时的仓皇形成了鲜明对比。 四皇子朱承岳身着亲王朝服,手持玉笏,第一个站了出来。他面容肃穆,声音里带着一股子为国为民的悲愤:“父皇!儿臣有本要奏!” 御座上的泰昌皇帝朱乾曜眼皮微抬,淡淡道:“讲。” “儿臣弹劾瑞王朱平安!瑞王在封地,非但不思为君分忧,反而私藏神种,以此收买人心!更甚者,他大肆招兵买马,拥兵自重,其麾下‘戚家军’骄横跋扈,竟敢对七弟拔刀相向!此等行径,与谋逆何异?儿臣恳请父皇,严惩瑞王,以正国法,以安天下!” 话音刚落,七皇子朱承云立刻配合地出列,脸上还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惊魂未定”,他对着御座跪下,声泪俱下:“父皇明鉴!四哥所言句句属实!儿臣奉旨前往景云宣慰,六哥他……他非但不交出神种,还以军士威逼!若非儿臣跑得快,恐怕……恐怕就再也见不到父皇了!” 兄弟俩一唱一和,将一盆“谋反”的脏水结结实实地泼向了远在景云的朱平安。 朝堂之上,顿时议论纷纷。 一直闭目养神,置身事外的首辅张秉正,此时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没有直接附和,而是慢悠悠地出列,用一种老成持重的语气说道:“陛下,两位殿下所言,事关重大。瑞王殿下年轻,或有行事不周之处。但私藏神种,拥兵自重,确实容易引人非议,动摇国本。” 他一开口,风向便彻底定了下来。依附于他的官员们立刻心领神会,纷纷出列。 “臣附议!藩王拥兵,乃国之大忌!” “瑞王不献神种,是为不忠!以军威吓皇子,是为不敬!不忠不敬,理当严惩!” 户部尚书魏承裕更是直接给出了釜底抽薪的毒计:“陛下,景云之地既已富庶,便无需朝廷再行接济。为免瑞王殿下将朝廷的物资用于私处,臣提议,暂停对景云的一切官方物资调拨,待其查明真相,再做定夺!” “臣等附议!” 一时间,整个朝堂,竟有大半官员都在声讨朱平安。 朱乾曜坐在龙椅上,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张秉正,又扫过下方群情激奋的臣子,指节在龙椅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最终,缓缓吐出两个字:“准奏。” 一道由户部、兵部联合签发的政令,如同一道冰冷的寒流,迅速从京城席卷向全国。 政令的核心内容只有一条:即日起,暂停对景云之地的所有官方物资调拨,尤其是食盐、布匹、铁器这三样战略物资。 这还只是开始。在首辅张秉正的暗中授意下,那些原本与景云有贸易往来的大商队,也纷纷以“道路不靖”、“规避风险”为由,中断了所有合作。通往景云的陆路,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断。 景云之地,一夜之间,成了一座孤岛。 消息传到景云城,犹如投下了一颗炸雷,瞬间引发了巨大的恐慌。 “听说了吗?朝廷把咱们给封了!以后没盐吃了!” “何止是盐,我今天去布庄,掌柜的说没货了,一尺棉布的价格翻了三倍!” “完了完了,这好日子才刚开头,怎么就……” 盐价一日三涨,布匹有价无市。恐慌如同瘟疫,在城中迅速蔓延。百姓们刚刚在心头燃起的希望之火,似乎随时都会被这盆冷水彻底浇灭。 瑞王府,议事厅。 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荀彧站在厅中,这位平日里永远从容不迫的王佐之才,此刻眉头紧锁,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主公,我们建立的交易所受到了巨大冲击。城中至少有十三家商户开始囤积居奇,恶意抬价。再这么下去,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经济秩序,不出十日,便会彻底崩溃。” “封锁陆路,掐断盐铁,这一招釜底抽薪,够狠。”贾诩坐在角落,手指轻轻敲着桌面,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主位上的朱平安身上,等待着他的决断。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面对这足以让任何藩王焦头烂额的绝境,朱平安的脸上,非但没有一丝慌乱,反而露出了一抹淡淡的笑意。 他站起身,环视着自己这些面带忧色的心腹肱股,朗声笑道:“慌什么?” 众人皆是一愣。 “敌人已经出招了,而且一出手就是杀招,这是好事!”朱平安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安定人心的力量,“这不正说明,他们怕我们了吗?怕我们景云的日子越过越好,怕我们手里的神种,怕我们身后的民心!他们越是怕什么,就说明我们做对了什么!” 这番话,如同一道暖流,瞬间驱散了众人心头的阴霾。 是啊,若非景云的崛起已经让他们感到了切实的威胁,京城那位首辅大人和自己的几位好哥哥,又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就在此时,一个圆滚滚的身影挤上前来,正是大财神沈万三。他挺着富态的肚子,脸上挂着招牌式的和善笑容,对着朱平安一拱手。 “主公莫忧!那帮坐井观天的旱鸭子,以为掐断几条土路就能困死我们?简直是笑话!”沈万三嘿嘿一笑,语气里满是自得,“他们封得了陆路,难不成还能把大海也给封了?” “主公,我们虽已秘密开辟海路,但航线尚不稳固,时有海寇出没,且南方诸国的商人多是见利忘义之辈,需小心周旋。在一个半月内,将第一批盐、布运回景云,解燃眉之急。但要做到像以前一样供应充足、价格低廉,恐怕还需要至少三个月的时间来稳定航线、打通关节。这期间,我们必须先稳住城内人心。” 沈万三这番话,让众人精神大振。 紧接着,一直负责内政后勤的萧何也站了出来,他稳重地补充道:“主公,我们的储备粮草确实能支撑许久,百姓的温饱不成问题。但铁料储备……是建立在日常修补农具的消耗基础上。若要按计划扩建军工作坊,恐怕支撑不了三个月。更关键的是,我们缺乏足够的熟练铁匠,强行上马,产出的铁器质量堪忧,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朱平安听完,忍不住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畅快与豪情。 “好!说得好!他们想用一把锁困死我们,那我们就亲手砸了这把锁,再用他们的铁料,为自己铸造一扇通往更广阔天地的大门!” 他猛地一挥手,意气风发。 “传令下去!第一,王府带头,所有官员府邸,即日起节约用盐,与民同苦!第二,由沈万三负责,立刻组织船队出海,开辟财源!第三,由萧何负责,高价收购民间所有废旧铁器,集中送往军工作坊!第四,由王景负责,加快我们的炼铁作坊建设!” “他们想困死我们,我们就借他们的手,建立起一个完全属于我们自己的,不依赖于任何人的内循环经济体系!” 一系列命令有条不紊地下达,整个议事厅的氛围,从最初的凝重,彻底转为了高昂的战意。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为这“化危为机”的宏伟蓝图而感到振奋时,角落里的贾诩却泼了一盆冷水。 他幽幽地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整个议事厅再次安静了下来。 “主公,经济封锁,恐怕只是前菜。” 朱平安看向他。 贾诩抬起头,那双深邃的眸子里,看不到丝毫乐观,只有一片冰冷的警惕。 “我担心的,是‘拥兵自重’这顶帽子。经济封锁,断的是民生。一旦我们破了局,证明此计无效,他们下一步要对付的,必然就是我们的‘戚家军’了。朝堂上那句‘与谋逆何异’,才是真正的杀招。经济牌打完,就该轮到军事牌了。” 第216章 谁是赢家 贾诩的话音落下,议事厅内刚刚燃起的热火,仿佛被浇上了一层冰水,重新变得凝重。 经济封锁,断的是民生,尚有破解之法。可一旦扣上“谋逆”的大帽,那便是国法军法,是能让整个景云之地血流成河的雷霆之怒。 众人心头都压上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 京城,首辅府。 与景云的凝重不同,张秉正的府邸内,气氛显得颇为轻松。他端着一盏新茶,轻轻吹去浮沫,听着心腹幕僚的汇报。 “……大人,四殿下和七殿下这次在朝堂上配合得天衣无缝,已经成功将朱平安逼入了绝境。” 张秉正呷了一口茶,不置可否。 “绝境?还早得很。”他放下茶杯,苍老的眼中闪过一丝与年龄不符的精明,“两个毛头小子,被人当了枪使还不自知。朱平安若真这么容易对付,当初就不会从夺嫡的死局里爬出来了。” 幕僚躬身道:“大人的意思是?” “他们提到朱平安在景云私藏铁矿,此事可有实证?”张秉正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这……只是七殿下从景云赵家族长赵德海的只言片语中听来的,当不得真。” “当不得真,却也不能不信。”张秉正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院中那棵百年老槐,“宁可信其有。官府的人去查,动静太大,容易打草惊蛇。你去‘地鼠门’下一张帖子,让他们派几个最顶尖的勘探师傅去景云走一趟。我要知道,那片土地下,到底藏着什么。” “地鼠门?”幕僚心头一凛。 这可不是寻常的江湖门派,而是一个专门以勘探、盗墓、渗透为生的地下组织,行事诡秘,手段高超,要价也极为离谱。动用他们,足见首辅大人对这件事的重视。 “去吧。记住,我要的是确凿的证据,活的,能带回来的证据。”张秉正的声音里,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 数日后,几批不起眼的商队和流民,陆陆续续地进入了景云地界。 他们有的挑着货担,沿街叫卖;有的衣衫褴褛,混在难民队伍里领取救济粮;还有的扮作走方郎中,背着药箱走村串户。他们从不多言,也从不打听任何敏感之事,只是在行走坐卧之间,默默地观察着山川的走向,河流的脉络,甚至土壤的颜色。 他们就像是融入水中的墨滴,悄无声息,却又无处不在。 瑞王府,密室。 狄仁杰将一叠卷宗放在了朱平安面前的桌案上。 “主公,最近城中有些不对劲。” “哦?怀英看出了什么?”朱平安饶有兴致地问道。 “锦衣卫的入境记录显示,近半月来,外来人口增加了三成。这本是好事,说明我景云之地吸引人。但其中,至少有五批,共计二十七人,身份存疑。”狄仁杰抽出几张画像。 “这几人,自称是来自中州大旱的流民,可他们步履稳健,气息悠长,虎口皆有厚茧,不像是饿了几个月的灾民。还有这个行脚商,他卖的是南方的丝绸,可一口地道的北方口音却改不掉。最关键的是,这些人对我们的新政、商贸毫无兴趣,反而对城外的荒山野岭,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关注。” 陆柄在一旁补充道:“主公,我已派人对这二十七人进行了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秘密监控。他们之间看似毫无关联,但每隔三日,都会在城中不同的地点,用一种极其隐蔽的方式交换信息。” 朱平安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老狐狸的鼻子,果然够灵。” 他几乎可以断定,这些人,就是冲着赤玄铁矿来的。 “文和,你怎么看?”朱平安转向角落里的贾诩。 贾诩一直闭着眼,仿佛睡着了一般,直到此时才缓缓睁开双眼,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主公,既然客人远道而来,我们岂能不尽地主之谊?他们想看,就让他们看个够。” 又过了几日,锦衣卫传来消息,那几批人似乎已经确定了目标,开始三三两两地朝着赤玄铁矿所在的那片山谷方向集结。 狐狸,终于露出了尾巴。 贾诩的计划也随之启动。 戚继光接到命令,率领“戚家军”主力大张旗鼓地开拔,前往另一处进行“野外拉练”。一时间,赤玄铁矿山谷周围的防御力量仿佛被抽调一空,只剩下几处山道隘口,还留有零星的明哨,懒洋洋地靠着长枪打盹,显得松懈无比。 夜,如浓墨般化不开。 山谷内,万籁俱寂,只有风吹过林梢的沙沙声。 几道黑影,如同真正的地鼠,利用夜色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行至山谷外围。他们没有选择冲击哨卡,而是各自取出一把奇特的短铲,竟直接在山壁的土层中挖掘起来。他们的动作迅捷而无声,土石被一种特制油布包裹着,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高超的土遁技巧,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绕过了所有明哨,潜入了山谷腹地。 当为首的黑衣人从地道中探出头,看到眼前景象的瞬间,呼吸都为之一滞。 只见前方的矿洞口,以及散落在地上的矿石,都透着一股妖异的暗红色光芒。在月光下,那片矿脉就如同一条蛰伏在大地深处的巨龙,其裸露在外的鳞片,闪烁着令人心悸的红光。 “是……是赤玄铁!错不了!”一名黑衣人压抑着激动,声音都在颤抖,“快!取样!发信号!” 他们欣喜若狂,立刻取出特制的工具,小心翼翼地从矿脉上撬下一块样本。 为首那人更是迫不及待地从怀中掏出一枚特制的穿云箭,准备向京城的雇主,宣告这个惊天的发现。 然而,就在他即将点燃引信的那一刹那。 “唰——!” 山谷四周,数百支火把齐刷刷地亮起,瞬间将整个山谷照得如同白昼! 火光之下,一张张冰冷的面孔,一柄柄出鞘的钢刀,将他们所有的退路都映照得清清楚楚。 谷口的位置,不知何时出现了两尊铁塔般的身影。左边那个,手持两柄巨大的铁戟,面容凶恶,正是典韦。右边那个,身形同样魁梧雄壮,扛着一柄巨锤,眼神如虎,正是许褚。他们就像两尊从地狱里走出来的门神,光是站在那里,就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四面八方的山坡上,密密麻麻的“戚家军”士兵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手中的弓弩,全部对准了谷底这几只无处可逃的“地鼠”。 为首的“地鼠门”头目脸色煞白,他知道,他们从一开始就掉进了对方精心布置的陷阱。 绝望和惊怒之下,他反而生出了一股悍不畏死的疯狂。 “毁掉样本!”他厉声大吼。 一名手下闻言,立刻举起铁锤,就要将那块赤玄铁矿石砸个粉碎。 但许褚的动作比他更快! 只听“嗖”的一声破空之响,许褚竟将手中那柄数十斤重的巨锤,如同扔石子一般投掷了出去!巨锤并未砸向那人的手臂,而是在千钧一发之际,精准地撞飞了他高举的铁锤! “铛”的一声巨响,两锤相撞,火星四溅。那名手下只觉一股无可匹敌的巨力从锤柄传来,震得他虎口迸裂,手臂瞬间脱臼,整个人惨叫着倒飞出去,而那块赤玄铁矿石样本则从他松开的手中滚落在地。 大势已去! 为首的头目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不再犹豫,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中的穿云箭对准天空,猛地拉动了引信! “咻——!” 一道凄厉的尖啸划破夜空,穿云箭带着红色的尾焰直冲云霄,在最高点“嘭”的一声炸开,化作一朵诡异而妖艳的红色花朵,久久不散。 做完这一切,他看着从黑暗中缓缓走出的朱平安,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狞笑。“瑞王,你确实厉害!但你输了!”“你抓得住我们的人,但你拦不住消息!这朵‘血莲花’,京城那边的人看得到!首辅大人,很快就会知道这里的一切了!私藏战略铁矿,你谋反的罪名,坐实了!” 面对他的狂笑,朱平安的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反而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贾诩,淡淡道:“文和,看来我们的客人,对这份我们亲手送出去的‘大礼’,相当满意啊。”那头目的笑声戛然而止,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恐惧。 第217章 假戏真做 那朵在夜空中绽放的妖异红莲,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戚继光等人的心头。 信号已发,再无转圜余地。 一旦京城那位权倾朝野的首辅大人,拿到这“如山铁证”,接下来等待景云的,便是朝廷大军的雷霆之怒。谋逆之罪,足以让此地万劫不复。 山谷中的气氛,一瞬间凝固到了冰点。连典韦和许褚都收起了憨直,脸上满是肃杀,握着兵器的手青筋贲起,只待主公一声令下,便将眼前这些报信的家伙砸成肉泥。 然而,作为旋涡中心的朱平安,脸上却无半点惊惶。 他甚至饶有兴致地欣赏着那朵即将消散的红色烟花,仿佛在看一场与自己无关的盛景。 “文和,”他侧过头,声音平淡得像是在谈论天气,“看来我们的客人,对这份我们亲手送出去的‘大礼’,相当满意啊。” “地鼠门”头目的狂笑声,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戛然而止。他死死盯着朱平安,那双本以为胜券在握的眼睛里,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真正的恐惧与茫然。 这话是什么意思? 贾诩向前踱了两步,昏暗的火光在他瘦削的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那双细长的眼睛里,带着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谁告诉你们,这里是铁矿的?” 他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那头目心头猛地一跳,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全身。他强自镇定,色厉内荏地吼道:“少在这里故弄玄虚!这满地的赤玄铁矿石,难道是假的吗?我们亲眼所见!” “哦?赤玄铁?”贾诩的嘴角咧开,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满是森然的冷意,“王景先生,看来我们的实验成果,被人误会了啊。” 随着他的话音,矿洞深处传来一阵沉重的车轮滚动声。 在所有“地鼠门”刺客惊疑不定的目光中,王景带着一队满身尘土的工匠,推着几辆独轮车,缓缓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车上装载的,并非他们想象中更多的、散发着暗红光芒的“赤玄铁”,而是一堆堆黑不溜秋、品相差到极点的普通铁矿石,甚至还夹杂着大量灰白色的岩石,一看就是毫无价值的废料。 “地鼠门”头目彻底懵了,脑子像一团被搅乱的浆糊。 王景走到车前,拍了拍车上的废矿石,任由石粉沾满手掌。他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块“赤玄铁”样本,又看了看那群呆若木鸡的刺客,朗声解释道: “诸位有所不知,此地的确是一处旧矿脉,但早在百年前就因矿石品位过低,炼不出几两好铁,而被朝廷废弃。我们瑞王府之所以重新启用此地,并非为了开矿,而是在进行一种全新的‘炼焦法’实验。” 他指着那些废矿石:“此法能用劣等焦炭,提升炉温,将这些废矿中的铁水尽数逼出。至于你们看到的所谓‘赤玄铁’……”王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些红色粉末在废矿渣上一抹,那矿渣立刻染上了一层与“赤玄铁”别无二致的暗红色。 “……不过是炼焦实验中,不慎混入了西域一种特殊染料的矿渣罢了。看着是挺唬人,实则一钱不值,连寻常的生铁都比不上。” 骗局!一个天大的骗局! “地鼠门”头目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口气没上来,险些当场昏厥。他们拼死拼活,自以为挖到了惊天秘密,结果……只是人家实验剩下的一堆垃圾?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不等他从崩溃中回过神,狄仁杰手持一卷文书,不疾不徐地走了过来。 “此乃我景云府库的存档文书。”他展开文书,声音清晰而有力,“上面详细记载了,此‘龙骨坳’废矿的勘探记录、废弃年份。另外,这里还有瑞王府为进行‘炼焦法’实验,向工部报备的立项文书,以及我们这半月以来,每日的实验耗材、进度与成果记录,所有文书皆有官印为凭,天衣无缝。” 一环扣一环,证据链完整到令人发指。 那头目看着那些足以以假乱真的矿渣,看着狄仁杰手中那份挑不出任何毛病的文书,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他明白了,从他们踏入景云地界的那一刻起,每一步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他们拼死送出的消息,不是什么扳倒瑞王的铁证,而是一封寄给他们雇主的……乌龙信。 “噗——” 头目再也压抑不住胸中的郁气,一口鲜血喷出,整个人萎靡了下去,眼神涣散,彻底失去了所有精气神。 看着这群失魂落魄的“地鼠”,朱平安脸上露出了“仁慈”的笑容。 “既然是误会一场,本王也不是什么嗜杀之人。”他挥了挥手,示意戚继光让开一条路,“你们可以走了,回去一五一十地告诉张秉正。就说本王在景云,正在潜心研究利国利民的炼铁新技术,欢迎他老人家随时派人前来‘观摩’指导。” 这番话,比直接杀了他们还要诛心。 “地鼠门”的人如蒙大赦,又如丧家之犬,互相搀扶着,踉踉跄跄地向谷外走去,连滚落在地的那块“赤玄铁”样本都忘了捡。 就在他们即将消失在黑暗中时,贾诩那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又幽幽地飘了过来。 “对了,有件事忘了提醒诸位。” 众人脚步一顿,下意识地回头。 只听贾诩慢悠悠地说道:“你们‘地鼠门’此次行动,酬劳不菲吧?不知张大人是直接将银票付给了贵派的门主,还是……先付给了鸿煊王朝的三皇子赵景曜,再由那位殿下,转交给你们呢?”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所有“地鼠门”成员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他们瞬间想起了前段时间,在地下世界传得沸沸扬扬的,“天蝎”组织因内鬼出卖,导致刺杀瑞王行动失败的传闻! 难道……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他们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们为之卖命的雇主,竟然还和敌国皇子有牵扯?这潭水,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深,要黑! 一时间,怀疑、恐惧、愤怒……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们对首辅张秉正的信任,在这一刻瞬间崩塌。 看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朱平安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 京城,首辅府。 张秉正收到“地鼠门”带回的“真相”和那块所谓的“赤玄铁”矿渣样本后,气得将心爱的紫砂茶壶狠狠摔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废物!一群废物!” 他勃然大怒,感觉自己被朱承岳和朱承云那两个黄口小儿当枪使了,颜面尽失。 他正要发作,命人将这两个皇子叫来训斥一番,一名心腹却神色慌张地闯了进来,递上了一份用火漆密封的密报。 “大人,鸿煊王朝那边,加急送来的。” 张秉正狐疑地拆开密报,只看了一眼,瞳孔便骤然收缩,脸上血色尽褪,一股冰冷的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密报的内容很简单,却也触目惊心:鸿煊三皇子赵景曜,已集结重兵于边境,意图不明。而他手中,正握着一份据传是从泰昌叛臣手中获得的,指向某处“战略级矿脉”的舆图。 张秉正瞬间如坠冰窟,冷汗直流。 他被耍了! 第218章 好戏登台 首辅府的书房内,死寂一片。 地上,名贵紫砂壶的碎片还未清扫,如同张秉正此刻支离破碎的心情。他枯坐于太师椅上,一夜未眠,双眼布满血丝,死死盯着桌案上的两份情报。 一份,是“地鼠门”带回来的,那块让他沦为整个京城笑柄的、染了色的“矿渣”,以及那份让他颜面扫地的“乌龙”报告。 另一份,则是刚刚从鸿煊王朝加急送达的火漆密报。 “鸿煊三皇子赵景曜,秘会赵德海,获矿脉舆图,已集重兵于边境……”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张秉正的眼球。 他被耍了。 被那个他从未正眼瞧过的,年仅十八岁的六皇子朱平安,耍得团团转。 那小子,就像一个最高明的棋手,算准了他每一步的反应。先是抛出一个真假难辨的“赤玄铁”诱饵,引诱自己派出“地鼠门”;再借“地鼠门”的嘴,将一个“炼焦实验”的假象完美地呈现在自己面前,让自己以为是被四皇子和七皇子当了枪使,怒火攻心,放松警惕。 而真正的杀招,在这里。 这份来自鸿煊的密报,才是朱平安递过来的,一把淬了剧毒的刀子。 这把刀,精准地捅在了他的软肋上。 怎么办? 将密报呈给陛下?那等于亲口承认自己之前对景云的所有指控都是无稽之谈,是自己愚蠢,错信了谗言。不仅要自扇耳光,更是变相为朱平安那个竖子,送上了一份天大的功劳——洞察敌情,预警边患! 可若隐瞒不报……一旦鸿煊大军真的压境,那便是通敌叛国之罪!届时,别说首辅之位,他整个张氏一族,都将被挫骨扬灰,万劫不复! 张秉正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浸透四肢百骸。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那个在景云封地的小小皇子,其心计之深沉,手段之狠毒,远超他一生所见过的任何政敌。 这不是一个稚嫩的少年,这是一条潜伏在深渊里,已经亮出獠牙的毒龙! …… 与京城首辅府的阴郁冰冷截然相反,景云瑞王府的书房内,温暖如春。 朱平安亲手为贾诩斟上一杯热茶,茶香袅袅。 “文和,这份‘礼物’,张秉正怕是食不下咽了。” 贾诩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瘦削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智珠在握的幽光。“主公,这只是前菜。张秉正这只老狐狸,最擅长的便是权衡利弊,断尾求生。他或许会丢车保帅,将所有罪责推给四皇子和七皇子,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那我们的后手呢?”朱平安问道。 “后手,已经动了。”贾诩放下茶杯,走到巨大的沙盘地图前,手指轻轻点在景云与鸿煊王朝接壤的边境线上。“主公,鸿煊的三皇子赵景曜,是个志大才疏之辈。他拿到了我们‘送’过去的矿图,此刻必然以为天降横财,正沾沾自喜。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去‘提醒’他,这块肥肉,不是那么好吞的。” 朱平安的目光也落在了地图上,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他转身,对侍立一旁的亲卫下令:“传令戚继光。” “命他即刻整合‘戚家军’主力,即刻开拔,进驻黑水关!” 亲卫愣了一下,黑水关,那已是泰昌与鸿煊的边境前线。 朱平安的声音沉稳而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以瑞王府之名,发布檄文,昭告天下!就说景云叛臣赵德海,勾结外敌,出卖国之矿藏,罪无可赦!我部此行,乃为清剿叛逆余党,协防边境,严防宵小觊觎我大好河山!” “清剿叛逆,防御外敌!” 这八个字,如同一面刀枪不入的盾牌,占据了所有道义的制高点。 我是为了保卫国家,谁敢阻拦?朝廷非但不能降罪,甚至在道义上,还得对他进行嘉奖! 贾诩看着朱平安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这位年轻的主公,已经无需他过多提点,便能瞬间领会谋略的核心,并以最霸道、最直接的方式,将其付诸实施。 随着瑞王府的军令下达,刚刚经历过整训的“戚家军”,如同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迅速运转起来。数千将士悄无声息地集结,铁甲铮铮,刀枪如林,一股肃杀之气,冲天而起,直逼北境。 与此同时,鸿煊王朝边境大营。 三皇子赵景曜正手捧着那份让他心潮澎湃的矿脉舆图,与几名心腹将领商议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这处宝藏收入囊中。 “殿下英明!此矿若能得手,我们便能打造出十万铁骑,届时,一统北境,指日可待!”一名将领谄媚地吹捧道。 赵景曜得意地大笑起来,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登基为帝的辉煌场景。 就在此时,一名斥候到来:“殿下!不好了!我们安插在景云的探子传来急报,泰昌六皇子朱平安已尽起‘戚家军’主力,正向黑水关急行军而来!” “什么?!”赵景曜的笑声戛然而止,手中的舆图都险些掉在地上。 “戚家军?有多少人?”他惊慌地问道。 “旗号是‘瑞’,领军的正是戚继光!看规模,至少有五千精锐,已经逼近黑水关了!” 赵景曜脑中“嗡”的一声,瞬间一片空白。 他以为自己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对方的反应竟如此迅速!那个六皇子朱平安,是要先下手为强,直接开战吗? 赵景曜先是一愣,随即怒斥道:“慌什么!他朱平安一个藩王,没得到京城兵符,也敢擅动大军越境?给他十个胆子!去,派人查明,他究竟想干什么!” 旁边一位将领急忙道:“殿下,对方打出的旗号是‘清剿叛逆’,恐怕是为赵德海而来!来势汹汹,不可不防啊!”` 听到“赵德海”三字,赵景曜这才想起自己与赵德海的交易,强作镇定:“清剿叛逆是假!全军戒备!进入最高战备状态!他敢过来,就给我打!” 一时间,原本平静的边境线,骤然间剑拔弩张。 泰昌的“戚家军”军容严整,步步为营,在黑水关扎下营寨,与鸿煊大军遥相对峙。大战,仿佛一触即发。 整个元至大陆的目光,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紧张局势,吸引到了这片小小的边境之地。 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回泰昌京城。 金銮殿上,皇帝朱乾曜听完兵部的紧急奏报,龙颜大怒。 “混账!”他一掌拍在龙案上,震得文武百官噤若寒蝉,“内忧未平,外患又起!鸿煊欺我太甚!” “张大人,朱乾曜将瑞王的奏报往龙案上一丢,声音冰冷,“瑞王说,景云有人通敌,而鸿煊大军也恰好陈兵边境。朕想听听,这两件事之间,到底有没有关系?你,可知情?” 张秉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冷汗浸湿了朝服,颤声道:“老臣……老臣失察,罪该万死!请陛下降罪!” 他知道,此刻任何辩解都是苍白的,只能认罪。 朱乾曜冷哼一声,他何尝不知道这背后必然有党争的影子。但他现在没工夫处理这些,当务之急是稳定边境局势。 “传朕旨意!”皇帝的声音在大殿中回响。 “严令首辅张秉正彻查叛臣通敌一案,戴罪立功!若有丝毫差池,朕绝不轻饶!” “另,着兵部右侍郎童雨泽为巡边特使,即刻赶赴黑水关,节制双方,查明真相!务必不能让战火燃起!” 此旨一出,朝堂上一片哗然。 谁都知道,兵部右侍郎童雨泽,是朝中有名的主战派,更是首辅张秉正多年的死对头。皇帝这一手安排,其意深远,耐人寻味。 旨意快马加鞭,送往景云。 贾诩接过圣旨,看完之后,脸上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对朱平安拱手道:“主公,我们的客人来了。” “这场戏,可以唱得更大了。” 第219章 鸳鸯阵杀敌 黑水关的风,带着北地铁屑的腥味和草原的苍凉,刮得帅旗猎猎作响。 兵部右侍郎童雨泽,在亲卫的簇拥下,策马立于瑞王府大营之外。他本是奉了皇命,带着一股“钦差驾到,尔等还不速速跪迎”的官威而来,准备好好敲打一下这位近来风头无两的六皇子。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他准备好的一肚子威风,硬生生憋了回去。 没有想象中的喧哗与杂乱,整个大营静得可怕。一排排拒马枪如森然的利齿,营寨墙垒分明,壕沟深邃。手持长戟的哨兵,如一尊尊铁铸的雕像,目光锐利如鹰,纹丝不动。那面绣着“瑞”字的大旗之下,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弥漫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童雨泽在官场摸爬滚打数十年,也曾巡视过京城三大营,可从未见过如此军容。这不像是临时拉起的藩王私兵,倒像是百战之后,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虎狼之师。 他正心中惊疑,营门缓缓打开,一名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将军大步走出,正是戚继光。他只是简单地一抱拳,声如洪钟:“末将戚继光,奉瑞王之命,恭迎童大人。王爷已在中军帐备好茶水,请。” 不卑不亢,礼数周全,却又透着一股军人的铁血与疏离。 童雨泽的眼角抽了抽,压下心中的不快,翻身下马,随着戚继光走入大营。 中军帐内,陈设简单,主位上,朱平安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柄佩剑,见他进来,才放下剑,起身笑道:“童大人一路辛苦,请坐。” 三方会谈的气氛,从一开始就透着诡异。 鸿煊王朝派来的将领名叫巴图,是个满脸横肉的壮汉。他一坐下,便将一份舆图重重拍在桌上,唾沫横飞地吼道:“童大人,你来看!这朱平安陈兵边境,分明是想挑起战端,侵占我鸿煊国土!我们是受害者!” 童雨泽皱了皱眉,看向朱平安。 朱平安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他身侧,一直安静侍立的荀彧,上前一步,温和地笑了笑。 “巴图将军此言差矣。”荀彧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他先是对着童雨泽一拱手,随即转向巴图,不疾不徐地说道:“其一,论法理。贵我两国,素有默契,凡庇护对方叛国重犯者,视为挑衅。贵国三皇子赵景曜,公然接纳我泰昌叛臣赵德海,并收其‘献土’,此乃挑衅在先,不知将军如何解释?” 巴图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支支吾吾道:“那……那是赵德海主动投靠!” “哦?”荀彧的笑容更盛,“其二,论事实。我王府之兵,至今驻扎于黑水关内,未越雷池一步,何来‘侵占’一说?反倒是贵国,在我方边境线外集结重兵,兵锋直指我泰昌,这又是何道理?究竟是谁在陈兵,谁在挑起战端?” “其三,论道义。”荀彧的声音微微提高,带着一股凛然正气,“我家王爷,为清剿叛逆,巩固国门,乃是为国尽忠,其行可昭日月。而贵国三皇子,为一己之私,图谋他国矿藏,暗中行此鬼祟之事,恐怕连贵国皇帝都未必知晓吧?孰正孰邪,孰公孰私,童大人慧眼如炬,百姓心中也自有一杆秤!” 一番话,如行云流水,又似重锤连击。 荀彧引经据典,将法理、事实、道义剖析得明明白白。他硬生生将一场迫在眉睫的侵略危机,描绘成了泰昌的正义自卫反击战。 巴图被驳得哑口无言,一张脸憋得通红,额上青筋暴起,只能大口喘着粗气。 一旁的童雨泽,捋着胡须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欣赏与快意。他本就是主战派,最看不惯鸿煊王朝的嚣张跋扈。此刻听荀彧将对方说得体无完肤,心中只觉得无比舒畅。 “你……你们!就会耍嘴皮子!我鸿煊勇士的强大,岂是你能凭空污蔑的?童大人在此,多说无益,咱们阵前走一遭!就让你看看,谁的军队才是真正的百战之师,谁的国土才应该得到尊重!” 他输了道理,便想在武力上找回场子。 帐内瞬间一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朱平安身上。 朱平安这才缓缓放下茶杯,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着巴图,薄唇轻启,只吐出两个字: “准了。” 翌日,两军阵前,旷野之上,风声鹤唳。 鸿煊王朝派出了他们最引以为傲的千人重装步兵方阵。这些士兵个个身披重甲,手持长矛,队列整齐划一,如同一堵移动的钢铁城墙,气势逼人。 反观泰昌这边,戚继光只领了三百人出列。 这些人排成的阵型,看上去有些古怪,甚至可以说杂乱。有人持着近一人高的长方形大盾,有人扛着枝节繁杂的狼筅,有人握着长枪,还有人腰挎短刀,错落站立,与对面严整的军阵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鸿煊军中,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嗤笑声。 “三百人?朱平安是疯了吗?” “这是什么鬼阵法?一群乌合之众!” 就连童雨泽,心里也捏了一把汗。他虽然被戚家军的军容所慑,但三百对一千,其中还有鸿煊的精锐,这未免也太托大了。 巴图更是得意大笑:“朱平安,你若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朱平安立于高台之上,面无表情。戚继光立于阵前,眼神冰冷。 “杀!”随着巴图一声令下,鸿煊的千人方阵,如山崩海啸般,迈着整齐的步伐,发起了冲锋! 大地震颤,杀声震天! 面对排山倒海而来的敌人,戚家军的鸳鸯阵却纹丝不动。直到敌人进入百步之内,戚继光才冷冷吐出一个字:“进!” 鸳鸯阵动了。 它没有正面硬冲,而是以一种奇特的步伐,迎着敌阵的侧翼,斜插了进去! “砰!砰!砰!” 最前排的长牌手,用巨大的盾牌狠狠撞入敌阵,瞬间将鸿煊严整的队列撕开一道口子! 紧接着,藏于盾后的狼筅手,将手中带有利刃的竹竿猛地递出。那繁杂的枝节,如同无数只爪牙,瞬间缠住了敌人的长矛,使其无法刺出!更有甚者,直接被狼筅绊倒在地! 敌阵一乱,杀机毕现! “刺!” 长枪手们从盾牌和狼筅的缝隙中,闪电般刺出手中的长枪!噗嗤!噗嗤!鲜血飙射,冲在最前面的鸿煊士兵,连反应都来不及,便被捅了个透心凉! “补刀!” 手持短刀的士兵,如同鬼魅般从阵型中钻出,专门收割那些被绊倒或受伤的敌人,手起刀落,毫不留情! 整个过程,配合得天衣无缝,如同一台设计精密的杀戮机器。 长牌防御,狼筅控场,长枪主攻,短刀收割。 鸿煊的重步兵,习惯了阵线对阵线的硬碰硬,哪里见过这种诡异而高效的打法?他们的长矛被克制,阵型被冲散,完全陷入了各自为战的混乱之中。而鸳鸯阵,却始终保持着一个整体,所过之处,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这是一场降维打击。 高台之上,所有人都看呆了。 巴图脸上的笑容早已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惊骇与恐惧。 童雨泽更是双目圆睁,嘴巴微张,连胡子被风吹进了嘴里都未曾察觉。他死死地盯着那座在敌阵中来回冲杀,如入无人之境的小小军阵,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不是蛮勇,这是战法!是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将团队协作发挥到极致的可怕战法!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 当戚继光领着鸳鸯阵回到己方阵前时,他们身后,留下了一片狼藉的尸体。鸿煊王朝的千人精锐,全军覆没。 而戚家军,阵型依然完整,三百余人,受伤者,不足十人。 完胜。 整个战场,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声在呜咽。 童雨泽的目光,从那支杀气未消的军队,缓缓移向了高台上那个自始至终都神情淡然的年轻皇子。 震撼、惊叹、欣赏……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了一丝深深的敬畏。 这位六皇子,不仅有荀彧那样的王佐之才,更有戚继光这等练兵如神的绝世将星!文能安邦,武能定国!这,才是真正的国之栋梁啊! 鸿煊方面被彻底打怕了,连夜派来使者,主动退兵三十里,乞求议和。 朱平安大获全胜,瑞王之名,威震北境。 童雨泽当晚便写下奏折,快马加鞭送往京城,奏折中对朱平安的赞誉,几乎溢出纸面。 然而,就在朱平安准备班师,享受胜利果实之时,一名亲卫匆匆来报。 “王爷,营门外有一人求见,他说……他能为您送上一份,扳倒张秉正的惊天大礼。” “哦?什么人?”朱平安问道。 亲卫的脸色有些古怪:“他说,他来自‘天蝎’,这是他的信物。” 说着,亲卫呈上了一枚通体由白银打造的令牌,令牌上,一只栩栩如生的蝎子,正高高扬起淬毒的尾针。 第220章 送上礼物 中军帐内,烛火摇曳,将人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那枚白银铸就的蝎子令牌,静静地躺在朱平安面前的案几上,尾针高翘,仿佛凝聚着来自幽暗地界的森冷寒意。帐内,除了朱平安,只有贾诩、荀彧、狄仁杰三位心腹。连一向形影不离的典韦和许褚,都被遣到了帐外十丈,气氛凝重得几乎能滴出水来。 不多时,一名身着黑色劲装,脸上戴着半截银色面具的男子被亲卫引了进来。他身材中等,步履无声,走进这杀气腾腾的中军帐,竟没有半分局促,仿佛只是来邻家串门。 “天蝎,白银使,见过瑞王殿下。”来人声音沙哑,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听不出年纪。他没有下跪,只是微微躬身,便算是行了礼。 朱平安的目光从令牌上移开,落在这名“白银使”身上,并未开口。 倒是贾诩,眯着那双仿佛永远睡不醒的眼睛,轻笑一声:“贵组织前些日子才送来淬毒的吹针,今日又送来使者,这礼数,还真是变幻莫测,让人捉摸不透啊。” 白银使的面具下传出平淡无波的声音:“一点小小的误会,已经处理干净了。天蝎从不与死人做生意,更不愿与未来的强者为敌。今日前来,是为化解恩怨,顺便,为王爷送上一份薄礼。” “哦?”朱平安终于开口,语气里听不出喜怒,“什么礼物,能抵得上本王险些丢掉的性命?” 白银使拍了拍手。 两名同样装束的黑衣人,押着一个被麻绳捆得像粽子一样、嘴里塞着破布的男人走了进来,重重地扔在地上。 那人一落地,便剧烈地挣扎起来,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哀嚎。当他抬起那张涕泪横流、满是尘土的脸时,狄仁杰的瞳孔微微一缩。 “赵德海?” 正是那位献土求荣,最终却不知所踪的景昌县前宗族之长,赵德海! 朱平安瞬间明白了。贾诩那条“内鬼争权”的谣言,果然是一剂猛药。天蝎组织为了维护内部的稳定和信誉,毫不犹豫地将赵德海这个“烫手山芋”和“合作者”给卖了,以此来向自己证明他们的“清白”和诚意。 真是好一招弃车保帅,好一个杀手组织的行事风格。 “呜呜……王爷饶命!殿下饶命啊!”赵德海看清了朱平安,吓得魂飞魄散,拼命地扭动身体,将头在冰冷的地面上磕得砰砰作响。 朱平安示意亲卫取掉他嘴里的布。 “殿下!冤枉啊!罪臣是被逼的!是猪油蒙了心……”赵德海一能开口,便哭天抢地地喊了起来。 贾诩冷笑一声:“被谁逼的?鸿煊三皇子吗?你一介县城宗族之长,如何能搭上敌国皇子?” 这问题如同一把尖刀,刺中了要害。赵德海浑身一颤,脱口而出:“是……是屈阳!张秉正的心腹幕僚,屈阳!” 朱平安端起茶杯的手微微一顿,追问道:“张秉正?把话说清楚。” “是!就是他!”赵德海仿佛找到了宣泄口,语无伦次地嘶吼道,“是他的人找到我,说张首辅早就看景云不顺眼,想……想把这块地卖给鸿煊,换取鸿煊在边境贸易上对他的支持!联络鸿煊的渠道,都是他给我的!他说事成之后,我们赵家能在鸿煊封侯!” 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让帐内所有人都心头一震。 荀彧和狄仁杰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骇。他们预料到张秉正会打压景云,却没想到他竟敢行此通敌卖国之举! “空口无凭。”贾诩在一旁幽幽地说道,像是在提醒赵德海。 “有!有证据!”赵德海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喊道,“屈阳当年怕我不信,亲手写了一封信给我,就在我……在我贴身的夹层里!” 一名锦衣卫立刻上前,粗暴地撕开赵德海的衣领,果然从夹层里搜出了一封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信件。 狄仁杰接过信,小心翼翼地展开。信纸已经泛黄,但上面的字迹清晰可辨,详细阐述了“献土”计划的各个步骤,以及事成之后如何接应、如何为赵家在鸿煊牟取爵位的许诺。落款处的印章和笔迹,狄仁杰一眼便认出,确是张秉正那位心腹幕僚屈阳的手笔! 人证、物证,俱全! 这封信,就是一把能将张秉正钉死在耻辱柱上的铁证! 帐内的气氛,因为这封信的存在,瞬间变得灼热起来。 一直沉默的白银使,似乎很满意眼前的效果,这才缓缓开口,说出了他真正的目的:“瑞王殿下,误会已经解开,礼物也已送到。现在,我们可以谈谈真正的合作了。” 他顿了顿,沙哑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异的渴望:“天蝎,可以为殿下提供整个大陆最顶尖的情报服务,甚至可以为殿下清除任何不想看见的人。而我们想要的……不多。” “我们希望,能在景云之地,建立一个安全的据点,方便我们的人员休整与联络。这只是其一。” 白银使顿了顿,沙哑的声音里多了一丝深意,“其二,天蝎的情报网遍布大陆,我们知道瑞王殿下最近在矿山中发现了一些……让兵器变得更锋利的东西。 我们组织对这种‘材料’的消耗量很大,愿意用一个让殿下满意的价格,或者用同等价值的情报与服务来换取稳定的供应。殿下应该明白,这个秘密,我们能知道,其他人迟早也能知道。” 朱平安的指节,在案几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的声响。 与虎谋皮。 这是他脑海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天蝎组织是悬于五大王朝头顶的一把利刃,神秘、高效、致命。与他们合作,无疑能为自己增添一股强大的暗中助力。但同时,这也是在引狼入室,一旦失控,反噬的后果不堪设想。 诱惑是巨大的,风险同样巨大。 荀彧的眉头紧锁,显然不赞同。狄仁杰目光闪烁,似乎在权衡利弊。唯有贾诩,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仿佛在看一出好戏。 赵德海还在地上不住地磕头求饶,那封致命的信件就摆在眼前,而天蝎的使者,则在静静地等待他的答复。 许久,朱平安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抬起头,目光越过瑟瑟发抖的赵德海,直视着那名白银使,眼神平静而深邃。 “合作,可以。” 白银使的面具下,似乎传来一声轻微的吐气声。 “但是,”朱平安话锋一转,帐内的空气再次绷紧,“本王有一个条件。” “殿下请讲。” 朱平安拿起那封信,在指尖轻轻弹了弹,发出清脆的声响。 “我要你们,帮我送一样东西进京。”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送到……我父皇的龙案上。” 第221章 墙倒众人推 京城,紫禁城,养心殿。 夜已深,殿内只余一盏宫灯,光晕昏黄。年迈的皇帝朱乾曜揉了揉疲惫的眉心,正欲起身歇息,贴身太监赵福全却脚步匆匆,躬身呈上一个用蜜蜡封存的细小竹筒。 “陛下,这是今夜巡查御书房时,在龙案镇纸下发现的。” 朱乾曜眉头一皱,宫禁森严的御书房,竟能无声无息地出现这种东西?他接过竹筒,指甲轻轻一划,蜡封应声而开。里面,是一张卷得极细的纸条。 展开纸条,朱乾曜的目光只扫了一眼,原本的疲惫便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与难以置信。他越看下去,呼吸越是急促,握着纸条的手青筋暴起,剧烈地颤抖起来。 纸上,是赵德海的亲笔供状,字字泣血,将张秉正如何通过心腹屈阳,指使他勾结鸿煊,意图出卖景云之地的阴谋,和盘托出。而附在后面的,正是那封罪证确凿的亲笔信! “好……好一个国之栋梁!好一个朕的肱股之臣!”朱乾曜怒极反笑,胸膛剧烈起伏。他可以容忍臣子结党,可以容忍他们贪腐,甚至可以容忍他们争权夺利,但唯独不能容忍——卖国! “砰!” 一声巨响,朱乾曜最喜爱的那方端砚被他狠狠扫落在地,砸得粉碎。 “张秉正!”皇帝的咆哮声在寂静的宫殿里回荡,带着无尽的杀意。 次日,太和殿早朝。 文武百官列队整齐,气氛却压抑得可怕。所有人都察觉到了龙椅上那位天子身上散发出的冰冷怒火。 首辅张秉正站在百官之首,神态依旧从容。昨日他还听闻鸿煊退兵,瑞王朱平安在边境大出风头,心中虽有不快,但也只当是那小子运气好。至于什么通敌的谣言,更是被他嗤之以鼻。 “众卿,有事启奏,无事退朝。”赵福全尖细的声音响起。 话音刚落,朱乾曜猛地从龙椅上站起,抓起案上那封信,用尽全力朝着下方掷去。 “张秉正!你给朕好好看看,这是什么!” 那封轻飘飘的信纸,此刻却仿佛有千钧之重,在百官惊愕的目光中,打着旋儿,不偏不倚地落在了张秉正的脸上,然后缓缓飘落在地。 满朝文武,一片死寂。这是何等的羞辱! 张秉正的脸色瞬间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他僵硬地弯下腰,捡起那封信,只看了一眼,瞳孔便骤然收缩。 但他毕竟是宦海沉浮数十年的老狐狸,震惊过后,立刻高声喊冤:“陛下!这是栽赃!是陷害!定是那瑞王朱平安,因臣反对其在封地胡作非为,故而伪造证据,行此卑劣手段,意图构陷臣子!请陛下明察!” 他声色俱厉,一番话说得义正辞严,不少依附于他的官员也准备出列附和。 就在此时,一个洪亮的声音响起。 “陛下,臣有物证,亦有人证!” 刚刚从边境回京的兵部右侍郎童雨泽,大步出列。他本就与张秉正是死对头,此刻更是满脸正气。 随着他一挥手,殿外传来沉重的锁链拖地声。两名如狼似虎的禁军,押着一个形容枯槁、浑身发抖的囚犯走了进来。 当那囚犯抬起头的瞬间,张秉正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是赵德海!他不是失踪了吗?怎么会在这里! “罪臣赵德海,叩见陛下!”赵德海被押到殿中,一见到朱乾曜,便不顾一切地磕头,额头与冰冷坚硬的金砖碰撞,发出沉闷的响声。 “赵德海,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把你所知的一切,都说出来!”朱乾曜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是!是!”为了活命,赵德海再无半分隐瞒,将张秉正的心腹屈阳如何找到他,如何许诺鸿煊的封赏,如何提供联络渠道,如何谋划献出景云之地的所有细节,竹筒倒豆子一般,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狠狠敲在张秉正的头顶。 当赵德海说完最后一个字时,整个朝堂,落针可闻。 张秉正完了。 这个念头,同时浮现在所有人的脑海里。 短暂的寂静之后,墙倒众人推的戏码,轰然上演。 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正第一个站了出来,义愤填膺地参奏:“陛下!臣参奏张秉正结党营私,其门生故吏遍布朝野,蒙蔽圣听,罪大恶极!” 户部尚书魏承裕紧随其后,声泪俱下:“陛下,臣参奏张秉正任人唯亲,其子侄强占良田,侵吞赈灾粮款,致使灾民流离失所,天理难容啊!” “臣参奏……” “臣附议!” 一时间,朝堂之上,群情激奋。那些曾经被张秉正打压、排挤的政敌,此刻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鲨鱼,蜂拥而上。弹劾的奏章,仿佛雪片一般,淹没了整个大殿。 曾经不可一世,权倾朝野的张首辅,此刻孤零零地站在那里,任由无数的指控和唾骂将他包围。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没有再做任何辩解。他只是沉默着,那张老脸上所有的表情都已褪去,只剩下一片死灰。他知道,在赵德海出现的那一刻,他就已经输了,输得一败涂地,再无翻盘的可能。 他的沉默,是最后的、也是最彻底的认罪。 “来人!”朱乾曜的怒吼,终结了这场闹剧,“将国贼张秉正,给朕打入天牢!所有涉案党羽,一律彻查,绝不姑息!” “遵旨!” 禁军上前,剥去张秉正的官服,戴上沉重的枷锁。当这位曾经权势滔天的首辅被拖出太和殿时,他与龙椅上的皇帝对视了一眼。 那一眼,没有怨毒,只有一片虚无。 一场席卷整个泰昌朝堂的政治风暴,就此拉开序幕。 消息传到景云,已是数日之后。 朱平安端坐于王府书房,听着传旨太监宣读那份长长的封赏圣旨。 黄金万两,绸缎千匹,…… 这些足以让任何一位藩王欣喜若狂的赏赐,却未让朱平安的表情有丝毫变化。他平静地听着,直到太监念完最后一句。 “……另,朕闻瑞王妃柳氏,思儿心切,朕心甚慰,已恩准其即日启程,前往景云,母子团聚,以享天伦。钦此。” 朱平安的眼眸,终于微微一动。 他接过圣旨,谢了恩,目光却落在那最后一句看似温情脉脉的话语上。 母亲要来了。 父皇这一步棋,走得可真是有趣。是安抚,是奖赏,还是……? 第222章 惊天大礼 秋风萧瑟,景云城外十里长亭。 朱平安一袭玄色王袍,身姿挺拔,立于亭前。身后,贾诩、荀彧、狄仁杰等人静立,再往后,是典韦、许褚率领的亲卫,甲胄森然,气势沉凝。 车队来了。 没有浩荡的仪仗,却自有一股沉甸甸的气势。为首的几辆马车,由最精壮的西域良马拉动,车厢用的是上等铁木,车辙深陷,显然载重不凡。 护卫在侧的,并非官兵,而是一群气息精悍的江湖人,他们沉默地骑在马上,动作整齐划一,远比寻常镖师更具纪律性。 朱平安的心,竟有了一丝久违的紧张。 这份紧张,与面对千军万马不同,也与朝堂上的勾心斗角无关。 马车停稳。 车帘被一只素手掀开,一名雍容华贵的妇人,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走下马车。 正是柳婉仪。 岁月似乎格外偏爱她,并未在她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只是那双曾含着温婉笑意的眼眸,此刻盈满了水汽。 她看到了朱平安。 看到了那个曾经在宫中受尽白眼,需要她暗中接济才能过得好一些的儿子。 看到了那个如今身披王袍,气度沉凝,身后猛将如云、谋士如雨的六皇子。 “平安……” 柳婉仪只唤了一声,便再也说不出话来。 朱平安大步上前,在母亲面前三步处,直挺挺地跪了下去,额头触地。 “儿子不孝,让母亲远涉千里,担惊受怕。” 柳婉仪的眼泪瞬间决堤,她快步上前,一把将朱平安扶起,紧紧抱在怀里。 “傻孩子……我的傻孩子……” 她抱着他,仿佛要将这些年所有的思念与担忧,都融进这个拥抱里。 朱平安任由母亲抱着,这个怀抱,温暖而熟悉,让他紧绷的心弦,终于有了一丝松弛。 许久,柳婉[仪才松开手,她捧着朱平安的脸,仔仔细细地端详着。 “瘦了,也黑了,但长高了,也……也长大了。” 她擦去泪水,脸上露出骄傲的笑容。 “我儿如今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母亲为你高兴。” 朱平安扶着母亲的手臂。 “母亲,外面风大,我们回府再说。” “好,回府。” 瑞王府,书房。 屏退了所有下人,房中只剩下母子二人。 柳婉仪没有先坐下,而是对着门外轻轻拍了拍手。 门被推开,走进来十几个人。 为首的是一男一女,男的年约四旬,留着精明的山羊须,眼神锐利;女的三十出头,容貌秀丽,气质干练。 他们身后,跟着十余名男女,皆是目光沉稳,气息内敛,一看便知是各自行当里的顶尖好手。 这些人进来后,没有看朱平安,而是齐刷刷地对着柳婉仪躬身行礼。 “阁主。” 柳婉仪点了点头,随后转向一脸平静的朱平安。 “平安,这位是玲珑阁的‘天枢’,负责所有情报的汇总与分析。这位是‘天瑶’,负责财源的调度与运转。” 她又指了指后面的人。 “他们,是玲珑阁遍布五大王朝的暗线桩头、账房总管、以及最顶尖的护卫与工匠。从今天起,他们连同整个玲珑阁,都交给你了。” 朱平安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玲珑阁。 这个名字他当然知道,是母亲一手建立的商业帝国。他一直以为,那只是一个京城首富的产业。 可眼前这些人,分明是一个庞大到超乎想象的情报与商业网络的神经中枢! 那个山羊须男人“天枢”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枚通体由暖玉打造的麒麟令牌,双手奉上。 “属下参见少主。此为玲珑阁最高信物,持此令者,可号令玲珑阁上下所有资源。” 朱平安没有立刻去接。 他看着母亲,看着她眼中那份理所当然的托付。 这份“礼物”,太重了。 重到足以颠覆一个王朝。 “母亲,这……” 柳婉仪按住他的手,将那枚温润的麒麟令牌放在他的掌心。 “平安,这些年,娘能做的,就是为你攒下这份家业。娘不求你争什么,只求你无论何时,都有安身立命的本钱,有保护自己的力量。” 她的话语很轻,却字字千钧。 朱平安握紧了令牌,那温热的触感,仿佛是母亲多年来的心血。 他对着天枢等人点了点头。 “从今日起,玲阁所有事务,向贾诩、荀彧、萧何、狄仁杰四位先生汇报。你们的调度,由本王亲自负责。” “遵命!” 天枢等人再次躬身,这一次,是对着朱平安。 待他们退下,书房内再次恢复了安静。 柳婉仪亲手为朱平安倒了一杯茶,方才的温情与骄傲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凝重。 “孩子,你做得很好,扳倒张秉正,震慑鸿煊,你父皇……很高兴。” 朱平安端起茶杯,没有说话,静静地听着。 “但是,他也很怕。” 柳婉仪的声音压低了些。 “张秉正倒了,朝中空出了多少位置?那些盯着的人,眼睛都红了。你这次立下不世之功,风头太盛,已经成了所有人的眼中钉。” 朱平安抿了一口茶,茶水微烫。 “儿子明白。” “不,你还不完全明白。” 柳婉仪摇了摇头,她走到窗边,看着王府内巡逻的戚家军士卒,那些士卒身上的铁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你父皇,他既高兴你这把刀磨得锋利,能为他斩除政敌,也忌惮你这把刀太利,会伤到他自己。” “他让娘来,是安抚,也是监视。他想用亲情这根线,把你牢牢拴住,让你记得,你首先是他的儿子,其次,才是景云之地的瑞王。”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朱平安心中因母子团聚而升起的最后一丝暖意。 帝王心术,果然凉薄至此。 连母子亲情,都可以是棋子。 他心中涌起一股寒意,但面上却依旧平静。 “儿子懂了。父皇是怕我拥兵自重,走了前朝藩王的老路。” 柳婉仪转过身,走到他面前,眼中满是心疼。 “平安,你要记住,在坐上那张龙椅之前,这世上,除了娘,你谁都不能完全相信。” 她从袖中取出一份用蜡封好的密卷,递了过去。 “张秉正只是摆在明面上的豺狼,虽然凶狠,但容易防备。你真正的敌人,是藏在暗处的毒蛇。” 朱平安接过密卷,入手微沉。 他撕开蜡封,展开卷宗。 里面没有长篇大论,只有寥寥数行字,记录了一个人的生平、喜好、门客、以及暗中掌控的产业。 卷宗的最上方,用朱砂笔写着一个名字。 二皇子,朱承煊。 柳婉仪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 “平安,这个人,是你所有兄弟里,最可怕的一个。你要小心他。” 第223章 明枪暗箭 朱平安的手指摩挲着密卷上“朱承煊”三个字,那朱砂的红色,仿佛一条蛰伏的毒蛇,透着冰冷的寒意。 母亲的话语还在耳边,帝王家的亲情,薄如蝉翼,风一吹就散了。他将密卷轻轻放在桌上,推向书房中早已等候的几位心腹。 贾诩、荀彧、萧何、狄仁杰,四人依次传阅。书房内的气氛,随着密卷的传递,变得愈发凝重。 萧何的眉头紧锁,他看到的是密卷上罗列的那些由二皇子暗中掌控的盐铁商号,那是一张足以扼住一地经济命脉的大网。狄仁杰则用指节轻轻敲击着桌面,他的目光,停留在了那些与二皇子往来密切的江湖门派和朝中官员的名字上,每一个名字背后,都可能隐藏着一桩罪案,一条线索。 荀彧看完,将密卷放回桌案中央,神情平静,只是眼底多了一抹深思。 最终,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在贾诩身上。 这位毒士捻了捻自己干瘦的下巴,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呵呵……” “文和先生何故发笑?”朱平安问道。 贾诩抬起眼皮,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与其外表不符的锐利光芒:“主公,若说四皇子朱承岳是豺,七皇子朱承云是犬,他们只会对着您狂吠,声音虽大,却容易防备。而这位二皇子……” 他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在“朱承煊”的名字上轻轻一点。 “……是一条藏在暗影里的毒蛇。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然是算准了时机,对准了要害,一击致命,绝无转圜余地。” 这个评价,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气从背脊升起。豺狼与疯狗尚有迹象可循,而一条隐忍的毒蛇,才是最可怕的对手。 “张秉正倒台,朝中大清洗,他非但没有急于抢夺,反而将自己的人安插在一些看似不重要,实则能钳制各方的次要位置上。”荀彧补充道,“春风化雨,润物无声,这份心性和手段,远非其他皇子可比。” 朱平安点了点头,他懂了。老四和老七的斗争,是加法,是不断地为自己增加筹码;而老二的斗争,是乘法,他是在为自己营造一个可以撬动整个棋局的支点。 就在这时,书房的门被亲卫敲响。 “启禀主公!二皇子殿下遣特使顾言,携贺礼已至城外,求见主公!” 此言一出,书房内瞬间安静下来。 贾诩嘴角的笑意更浓了:“主公,说蛇,蛇就到了。” 这未免也太快了。前脚刚收到他的情报,后脚他的使者就登门了。这已经不是巧合,而是一种无声的宣告:你在景云的一举一动,我了如指掌。 “请他进来。”朱平安的语气听不出喜怒。 瑞王府正堂,气氛微妙。 二皇子的心腹谋士顾言,约莫三十许,一身月白儒衫,面如冠玉,唇边挂着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他带来的贺礼堆在堂下,名贵的皮毛、东海的明珠、上等的玉器,琳琅满目,尽显皇家气派。 “瑞王殿下在景云,平边患,安万民,实乃我泰昌之福,社稷之幸。”顾言躬身行礼,姿态谦卑,言辞恳切,“我家殿下远在京城,听闻喜讯,欣喜不已,特命下官备上薄礼,以贺王爷不世之功。” “二哥有心了。”朱平安坐在主位上,淡淡地应了一句。 一番客套后,顾言话锋一转,仿佛闲聊般“无意”问道:“听闻瑞王殿下治下,军民一心,热火朝天。只是此前与鸿煊对峙,想必军械粮草消耗甚巨。下官斗胆一问,不知王爷的戚家军,如今兵员补充可还顺利?若有难处,我家殿下愿倾力相助。” 来了。 他问的不是别的,正是军队的命脉——兵员与后勤。这是在试探朱平安的战争潜力和虚实。 朱平安端起茶杯,没有接话,只是轻轻吹了吹浮沫。 一旁的荀彧微笑着站了出来:“有劳顾先生挂心。景云之地,自推行新政以来,百姓归心,踊跃参军者不计其数,王爷只愁精兵名额有限,何来补充不顺之说?至于军械,我景云自有能工巧匠,府库充盈,自给自足,绰绰有余。” 顾言脸上的笑容不变,又转向另一个话题:“那便好,那便好。下官还听闻,景云附近山脉,矿产丰富,不知可有发现什么稀有的矿藏?若能开采出来,上缴国库,亦是大功一件啊。” 他这是在点“赤玄铁”三个字。 荀彧依旧应对自如,他抚掌笑道:“顾先生消息灵通。王爷确实发现一处废弃的铁矿,正命人试验‘炼焦法’,以期提升我泰昌的炼铁之术。此事已上报朝廷,算不得什么秘密。” 顾言的眼角微不可察地跳了一下。 他与荀彧你来我往,从诗词歌赋聊到天下大势,看似风雅,实则每句话都暗藏机锋。顾言如同一只滑不留手的泥鳅,想从任何一个缝隙钻进去,探听虚实;而荀彧则像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不仅让他无功而返,还时常用网绳勒他一下,让他感到刺痛。 这场交锋,最终以顾言的“告辞”而告终。他从头到尾都保持着风度,仿佛真是一位前来祝贺的友好使者。 然而,三天后。 狄仁杰步履匆匆地走进书房,面色凝重。“主公,鱼饵已经咬钩了。” “说。” “顾言离开后,城中最大的三家粮店,便开始暗中抬高米价,并且不再对外出售粮食,只说存粮告罄。我让元芳暗中查探,发现他们的粮仓早已囤满了粮食,足够全城百姓吃用一月有余。”狄仁杰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银锭,“这是他们与外地粮商交易时,锦衣卫截获的凭证。这种刻有‘恒源’字号的官银,只在二皇子的封地流通。” 朱平安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气。好一招釜底抽薪。景云新政的根基,便是民心。而没有什么比粮食更能动摇民心的了。顾言明面上的试探是虚,暗地里搅乱景云的经济,才是他真正的杀招。 “主公,是否要立刻查封粮店,平抑粮价?”萧何问道。 “查封?”朱平安冷笑一声,“太便宜他们了。” 他转向一旁的陆柄:“陆柄。” “属下在!” “着你部锦衣卫,立刻封锁这三家粮店,将所有囤积的粮食,一粒不留,全部充公!在城中广场设立粥棚,免费向百姓放粮三日!” “遵命!” “另外,”朱平安的声音变得冰冷,“将那三家粮店的主事人,以‘扰乱市价,勾结外人,意图动摇国本’的罪名,给我就地拿下。明日午时,就在粥棚前,当众斩首,以儆效尤!” “是!”陆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领命而去。 雷霆手段,杀鸡儆猴! 消息传出,整个景云城为之震动。百姓们听闻瑞王不仅要免费放粮,还要斩杀那些囤积居奇的奸商,无不拍手称快,对瑞王府的拥戴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一场足以引发动乱的粮食危机,就这样被朱平安用最直接、最酷烈的方式,转化成了一场收获民心的盛宴。 书房内,贾诩看着窗外百姓欢呼的场景,幽幽说道:“主公,顾言此来,一为试探,二为挑衅,三,便是埋下这颗钉子。这次的粮商,只是小打小闹,二皇子真正的目标,是您一手建立起来,引以为傲的整个经济体系。” 朱平安深以为然。他意识到,与张秉正的斗争,是摆在明面上的政治军事对抗,大开大合。而与这位二哥的斗争,将是一场更隐蔽、更复杂的战争,战场在钱庄、在商路、在民心,在每一个看不见硝烟的角落。 这,是一个全新的挑战。 就在朱平安凝神思索,准备应对二皇子后续可能发动的经济攻势时,书房的门被人猛地撞开。 王景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这位一向沉稳老练的水利大家,此刻脸上满是汗水和泥土,神色慌张,嘴唇都在哆嗦。 “主公,不……不好了!” 他喘着粗气,声音里带着一丝恐惧。 “运河……运河挖出大问题了!” 第224章 天降石碑 王景平日里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此刻却像个被狼撵了的兔子,冲进书房时差点被门槛绊倒,一张老脸涨得通红,混杂着泥土与汗水。 “主公!”他声音发颤,指着外面,嘴唇哆嗦着,半天没说出第二句话。 朱平安霍然起身,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能让王景失态至此,绝非小事。 “别急,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运河……运河……”王景猛灌了一口茶,总算顺过了气,“挖……挖出了一块石碑!就在主河道的最中心!” 石碑? 朱平安眉头一皱。挖出古物在大型工程中并不少见,何至于此? 他看向王景,后者脸上的惊恐不似作伪。 “走,去看看。”朱平安当机立断,没有丝毫拖沓。 他一边向外走,一边沉声下令:“传贾诩、荀彧、萧何、狄仁杰,立刻到西段河堤汇合。陆柄,带一队锦衣卫,随我同去!” 命令下达,整个瑞王府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瞬间运转起来。 当朱平安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到现场时,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原本热火朝天的运河工地,此刻死寂一片。数以万计的民夫停下了手中的工具,黑压压地围在河道两岸,伸长了脖子,对着河道中央那个巨大的土坑指指点点,脸上满是敬畏与惶恐交织的神色。 数百名王府亲兵已经将土坑围得水泄不通,刀枪出鞘,隔绝了所有试图靠近的民夫。 朱平安翻身下马,拨开人群走上前去。 只见那巨大的土坑底部,一块足有一人多高的青黑色石碑,斜斜地插在泥土里。石碑不知在地下埋藏了多少岁月,表面布满了青苔和水渍,却掩不住那古朴厚重的气势。 最令人心惊的是,石碑的阳面,清晰地刻着四句诗。字迹苍劲有力,入石三分,仿佛带着一股穿透时光的力量。 贾诩、荀彧、萧何、狄仁杰四人也已赶到,他们挤到朱平安身边,当看清石碑上那四句诗的瞬间,饶是这几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人物,也不约而同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贾诩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第一次完全睁开,闪烁着惊疑不定的光芒。 荀彧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一贯温雅的脸上,此刻只剩下凝重。 萧何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算盘,却忘了拨动,嘴巴微张,显然被惊得不轻。 唯有狄仁杰,他的目光如鹰隼般锐利,在那石碑与周围的环境之间来回扫视,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王气潜渊三百秋,” “一朝水落见螭头。” “非是青史漏真名,” “天教河伯记龙游。” 朱平安逐字逐句地念了出来,他虽不解其深意,但光看这几位心腹的脸色,就知道这块石碑,绝不是什么祥瑞,而是一枚足以将他炸得粉身碎骨的惊天巨雷。 “陆柄!”朱平安的声音陡然转冷。 “属下在!” “封锁现场!方圆五百步之内,任何人不得靠近!所有见过此碑的民夫,就地看管,不许交谈!消息但凡泄露半个字,提头来见!” “遵命!” 陆柄领命,锦衣卫如狼似虎地行动起来,迅速清场。原本围得水泄不通的民夫被驱散到远处,整个工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肃静之中。 临时搭建的帅帐内,气氛压抑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朱平安坐在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目光扫过帐内的四位谋士。 “怀英,”他最终将目光锁定在狄仁杰身上,“能否为本王解释一二。” 狄仁杰站起身,对着帐门方向看了一眼,确认陆柄的亲卫已将此地守得固若金汤,这才压低了声音,一字一顿地开口。 “主公,这是一首反诗,一首能诛九族的反诗。” 他伸出手指,遥遥指向那石碑的方向。 “首句,‘王气潜渊三百秋’。我泰昌王朝立国,至今恰好二百八十余年,接近三百年。这一句,是在暗指有真正的王气,被压制了近三百年,如潜龙在渊,积蓄力量。” 帐内的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分。 狄仁杰继续道:“次句,‘一朝水落见螭头’。‘螭’,乃龙子,其形如龙,‘螭头’常见于宫殿基石、碑额之上,是皇权与帝王的象征。‘水落石出’,本是寻常,但在这里,‘水落’对应着运河开凿,‘见螭头’,便是说随着这石碑的出世,那潜藏的帝王,将要显露于世了!” 朱平安的心猛地一沉。这石碑偏偏是在他主持的运河工程中挖出来的,指向性已经不言而喻。 “那最后两句呢?” 狄仁杰的脸色变得前所未有的严肃:“最后两句,最为歹毒!‘非是青史漏真名,天教河伯记龙游’。这是在公然挑战我朝正统!它在说,史书上没有记载这位‘真龙’的名字,并非是他不配,而是上天特意命令此地的河神,用这块石碑,来记下这位‘真龙’潜藏于世的轨迹!” “换言之,”狄仁杰的声音冷得像冰,“这石碑在告诉天下人,您,瑞王殿下,才是被河神见证、受命于天的天命继承者!而当今陛下,乃至整个泰昌皇室,都成了窃取天命的伪王!” 话音落下,帐内一片死寂。 萧何的额头上已经渗出了冷汗,这已经不是谋反了! 荀彧长叹一声,闭上了眼睛。他已经能预见到,一旦此事传到京城,会掀起何等恐怖的政治风暴。 朱平安听完,胸中那股不祥的预感终于化为了滔天的怒火。但这怒火没有让他失控,反而让他变得异常冷静,冷静得可怕。 好手段。 真是好手段! 这块石碑,就像一个精心制作的笼子。 他若毁掉石碑,秘密处置,便是做贼心虚,坐实了“天命所归”的说法,一旦传出风声,反而更具传奇色彩。 他若将石碑上报朝廷,更是自投罗网。父皇多疑,兄弟们虎视眈眈,这块“天降祥瑞”只会变成催他上断头台的“谋逆铁证”。 无论他怎么做,都错。 他就像被架在火上,下面是熊熊烈火,上面是万丈深渊,进退无路,左右皆死。 “呵呵……”一阵干瘦的笑声打破了帐内的死寂。 是贾诩。 这位毒士非但没有惊慌,反而饶有兴致地捻着自己的山羊须,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主公,好一招‘天命所归’,好一个‘河伯献碑’。这位二皇子殿下,真是给您送来了一份大礼啊。” 朱平安眼中寒芒一闪:“你也认为是朱承煊?” “除了这位藏在暗处的毒蛇,谁还有这般手笔,这般耐心?”贾诩冷笑道,“他算准了运河工程浩大,必会挖出些什么。提前在此地埋下石碑,再收买几个民夫‘无意中’发现。届时万民围观,天命之说不胫而走。主公您这‘瑞王’,怕是立刻就要变成‘反王’了。” 朱平安缓缓站起身,走到帐口,掀开帘子,望着远处那块在夕阳下显得愈发诡异的石碑。 他知道,这是二皇子朱承煊对他雷霆斩杀粮商的正式回应。 你斩我的钉子,我便断你的根基。 没有阴谋,全是阳谋。 一个让他无法辩驳,无法挣脱的死局。 “陆柄。”朱平安的声音平静无波。 “属下在!” “你亲自带人守着,一只苍蝇都不许飞出去。另外,将那几个最先发现石碑的民夫,秘密带来见我。” “是!” 安排完一切,朱平安转过身,重新看向帐内神色各异的四位心腹。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恐惧,反而浮现出一抹冰冷的笑意。 “这块石碑,不是挖出来的。” “是二哥,亲手递到本王面前的战书。” “既然他想玩,本王,就陪他好好玩一场。” 第225章 此非死局 帐内,烛火摇曳,将人影拉得又长又诡异。 陆柄大步而入,身后跟着两名锦衣卫,押着三个抖如筛糠的民夫。那几人一进帐,闻到空气中凝重的气息,看到主位上朱平安冰冷的眼神,腿肚子一软,扑通一声就跪倒在地,头磕得如同捣蒜。 “主公,人带来了。”陆柄抱拳道。 朱平安没有说话,只是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目光却落在了狄仁杰身上。 狄仁杰会意,上前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几个民夫,声音平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本官只问一次,你们也只有一次机会。说,是谁让你们‘发现’那块石碑的?” 为首的民夫浑身一颤,强自辩解:“官……官爷,冤枉啊!我们就是……就是挖土,一锄头下去,就……就挖到了……” 狄仁杰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是吗?本官勘察过现场,那石碑埋于地下三丈有余,土质坚硬,凭你们的力气,一锄头下去,最多留个白印。可现场的痕迹却显示,石碑周围的泥土有被翻动回填的迹象。你们几个,恰好就在那个位置,恰好就在那个时辰,恰好就一锄头挖出了‘祥瑞’,还恰好一起放声大喊,引来众人围观。天底下,有这么多巧合吗?” 他每说一个“恰好”,那民夫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狄仁杰的声音陡然转厉:“再不说实话,就不是在这里问话了。锦衣卫的诏狱里,有的是让石头开口的法子!” 这话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三人最后的侥幸。其中一个心理防线最弱的,当场崩溃,哭喊道:“我说!我说!是一个姓顾的管家!他给了我们五十两银子,让我们按他说的时辰和地方,把那石碑挖出来,然后就大声喊,喊得越大声越好!” 有了第一个,剩下的也竹筒倒豆子般全招了。 朱平安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帐内瞬间安静下来。 “画出来。” 一名擅长丹青的锦衣卫立刻上前,铺开纸笔,根据民夫的描述,迅速勾勒。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一张栩栩如生的面孔便跃然纸上。 贾诩凑过去看了一眼,便嗤笑一声:“顾言。二皇子府上的首席谋士,一条忠心耿耿的老狗。” 真相大白。 帅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股无形的杀气从朱平安身上弥漫开来,他没有说话,但那双漆黑的眸子里,翻涌着令人心悸的寒意。 荀彧长叹一声,打破了沉默:“主公,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二皇子的阴谋昭然若揭。但……这恰恰是此局最难解的地方。” 萧何接过话头,脸上满是忧色:“是啊。我们知道了又能如何?将石碑上报朝廷,再附上这几个民夫的供词,指证是二皇子栽赃陷害?陛下生性多疑,只会认为这是我们为了脱罪,伪造的证词。到时候,非但洗不清‘谋逆’的嫌疑,反而会多一条‘构陷皇子’的罪名。” “那若是销毁石碑,封锁消息呢?”荀彧摇了摇头,“二皇子既然布下此局,必然有后手。我们前脚毁碑,他后脚就能把‘瑞王畏罪,毁掉天降祥瑞’的消息传遍天下。届时,我们百口莫辩,更是坐实了心虚。” 上报是死,销毁也是死。 这是一个完美的阳谋,一个让人明知是陷阱,却不得不往里跳的死局。 帐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连一向沉稳的狄仁杰,都紧锁着眉头,一时想不出破解之法。 “呵呵……呵呵呵……” 一阵干瘦而突兀的笑声,在死寂的帐内响起,显得格外刺耳。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贾诩正捻着自己的山羊须,那双半眯着的眼睛里,非但没有丝毫忧虑,反而闪烁着一种近乎变态的兴奋光芒,仿佛看到了什么绝世美味的猎物。 “死局?”贾诩笑得前仰后合,“不,不,不。主公,诸位同僚,这哪里是死局?这分明是二皇子殿下,怕您登基之路太过平坦,特意给您送来的一架登天之梯啊!”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连朱平安都投来了诧异的目光。 贾诩止住笑,眼中精光一闪,缓缓开口,声音却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魔力:“主公,他想让我们藏,想让我们毁,想让我们怕。我们偏偏反其道而行之!” 他伸出一根枯瘦的手指,指向帐外那块不祥的石碑。 “不藏,不毁,不但不毁,我们还要大张旗鼓,敲锣打鼓地宣扬出去!就说我们景云开河,功在千秋,感动了上天,连河伯都献上神碑,以为贺礼!” 这个念头太过疯狂,荀彧和萧何几乎同时变了脸色。 “文和,此举与自寻死路何异?”荀彧急道。 贾诩摇了摇头,脸上带着毒士特有的、玩弄人心的笑容:“荀令君此言差矣。我们越是光明正大,就越显得心中无鬼。我们越是把它当成祥瑞,那些想看我们笑话的人,心里就越是没底。他们泼过来的这盆脏水,我们要做的,就是把它烧开,然后原封不动地,浇到他们所有人的头上去!” 朱平安的眼睛亮了起来,他似乎抓住了什么。 贾诩继续道:“此事,分两步走。” “第一步,舆论造势。请萧大人连夜组织人手,编撰一本小册子,名字就叫《瑞王开河记》。书中要将发现石碑的过程写得神乎其神,什么天降异彩、河水倒流、万民跪拜……怎么玄乎怎么写!但切记,只写发现的过程,对那四句诗,一个字都不要解读!给天下人,留下一个巨大的悬念!” 萧何先是一愣,随即抚掌,眼中爆发出光彩:“妙!如此一来,主动权便回到了我们手中!” “第二步,请君入瓮。”贾诩的目光转向朱平安,实际上是在对幕后的沈万三说话,“动用‘玲珑阁’所有的商路和渠道,以最快的速度,将这本《瑞王开河记》和石碑的拓片,‘不经意’地传遍泰昌王朝的各大州府,尤其是京城!要让每一个茶馆的说书先生,每一个酒楼的食客,都在讨论这件事!” 一个惊天毒计,已然成型。 它不破解阴谋,它本身就是更大的阳谋。它要把整个泰昌王朝的目光,都吸引到这块石碑上,把所有的皇子、大臣,乃至皇帝本人,都拉进这个漩涡里。 朱平安听完,只觉得胸中一股郁气尽数扫空,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豪情与杀意。他猛地一掌拍在桌案上,发出一声巨响。 “好!就这么办!” 他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嘴角噙着一抹冰冷的笑意。 “他想让本王死,本王就让他看看,什么叫捧杀!” 计划议定,整个瑞王府的机器再次高速运转起来。萧何连夜召集文书,奋笔疾书;陆柄则带着锦衣卫,将整个工地守得铁桶一般。 然而,对手的动作比想象中更快。 就在计划开始实施的第二天清晨,陆柄行色匆匆地走进帅帐,手中捏着一只信鸽腿上取下的蜡丸。 “主公。” 贾诩正在闭目养神,闻言睁开了眼,接过蜡丸,用指甲轻轻捻开,展开里面的小纸条。只看了一眼,他那干瘦的脸上,笑容便愈发冰冷和玩味。 他将纸条递给朱平安,缓缓说道: “主公,京城里已经有人等不及了。他们亲自派人来‘取证’了。” 第226章 圣旨下达 来人官不大,派头却不小。 一顶青呢小轿,前后四名随从,轿子落在工地前,下来一位中年官员。他面容清癯,双目狭长,下轿后便背着手,一脸审视地打量着热火朝天的运河工地,眉宇间透着一股天然的倨傲和挑剔。 “来者是都察院的左佥都御史,孙浩。”陆柄在朱平安耳边低语,“此人以‘铁面无私’闻名京城,是四皇子朱承岳的门生。” 四哥的人。朱平安嘴角微微上扬,这块骨头,啃起来才有意思。 不等孙浩开口发难,朱平安已经大步迎了上去,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惊喜和热情:“哎呀!是孙御史大驾光临!本王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他这番操作,直接把孙浩准备好的一肚子质问给堵了回去。孙浩本想以雷霆之势,杀瑞王府一个措手不及,没想到对方非但不阻拦,反而大开中门,笑脸相迎。他准备好的雷霆,仿佛一拳打在了松软的棉花上,说不出的憋闷。 “瑞王殿下客气了。”孙浩干巴巴地回了一句,努力维持着自己“铁面御史”的威严,“本官奉旨巡查地方,听闻景云有‘祥瑞’出世,特来查证。” “查证?”朱平安笑得更灿烂了,“孙御史说笑了!此乃天降祥瑞,福泽我泰昌,您是朝廷的钦差,来此是为做个见证!来人,快,请孙御史到神碑前一观!” 孙浩被朱平安的热情裹挟着,一路被“请”到了那块石碑前。 此刻的石碑,早已被清理干净,周围用黄绸围起,四角点了高香,俨然一副圣物模样。数十名锦衣卫如标枪般矗立四周,神情肃穆,更增添了几分神秘与威严。 朱平安指着石碑,满脸“虔诚”地对孙浩介绍:“孙御史请看,就是此物!我等开河至此,忽见霞光万道,瑞彩千条,此碑便破土而出!此乃我父皇圣德感天动地,方有此兆啊!” 说罢,他对着周围高声喊道:“来啊,将神碑拓印一份,赠予孙御史,让御史大人将这份天大的祥瑞,带回京城,献给父皇!” 立刻有专人上前,铺纸、上墨、拓印,动作娴熟,显然是早有准备。 周围被吸引过来的民夫和百姓,在几个“领头人”的带动下,也跟着振臂高呼起来: “天佑泰昌!河伯献瑞!”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场面无比“和谐”,无比“正能量”。 孙浩站在那,手捧着还带着墨香的拓片,整个人都有些发懵。 他想象过无数种场景:朱平安惊慌失措地销毁证据,或者负隅顽抗,将自己拒之门外。他连如何义正词严地破门而入,搜出“龙碑”的腹稿都打好了。 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所有的准备都成了笑话。 这个六皇子,不但不藏,反而生怕别人不知道。这已经不是胆大包天了,这简直是疯了!他难道看不出这碑文里要命的杀机吗? 就在孙浩百思不得其解时,狄仁杰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对着孙浩拱了拱手,一脸“忧心忡忡”地叹了口气。 “孙御史,您是京城来的大官,可得帮我们殿下劝劝。”狄仁杰压低了声音,仿佛在说什么秘密。 孙浩一愣:“此话怎讲?” 狄仁杰从怀中取出一叠厚厚的文书,递了过去,苦笑道:“您看,这都是景云的百姓自发按的手印,说是要为我们殿下立生祠。殿下仁厚,深受百姓爱戴,这本是好事。可如今出了这‘祥瑞’,百姓们更是……哎,殿下也是被这民心所累,骑虎难下啊。” 孙浩接过文书,只翻了两页,便心头一震。上面密密麻麻的红手印,和朴素真挚的言语,无不彰显着瑞王在景云那恐怖的民望。 原来如此! 孙浩瞬间“恍然大悟”。 他明白了!这个朱平安,是在封地被百姓捧得太高,冲昏了头脑!他以为有民心做依仗,便可无所顾忌,甚至妄图用这所谓的“祥瑞”,来试探父皇的底线! 狂妄!愚蠢!自寻死路! 孙浩看着朱平安那张“坦荡”的脸,心中冷笑连连。他认为自己已经看穿了朱平安的色厉内荏。这送上门的把柄,不要白不要! 他收好拓片和那份“民心”文书,对着朱平安一拱手,义正词严道:“殿下放心,此等关乎国运的祥瑞,本官一定原原本本,一字不差地呈报陛下!” 当晚,孙浩便在驿馆奋笔疾书,将自己的所见所闻添油加醋,写成了一封万言奏折。在他笔下,朱平安成了一个被胜利冲昏头脑,大搞个人崇拜,利用祥瑞蛊惑人心,意图不轨的野心家。 他将奏折与石碑拓片一同封装,交由心腹,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做完这一切,他长舒一口气,仿佛已经看到朱平安被削爵下狱的凄惨下场,自以为立下了不世之功。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的信使出发的同时,无数只信鸽从景云的各个角落飞起,带着《瑞王开河记》的稿子和石碑拓片,飞向了泰昌王朝的四面八方。 短短数日,一场风暴在京城酝酿。 各大茶楼酒肆,说书先生们口若悬河地讲着“瑞王开河天降碑”的传奇,食客们则为那四句神秘的诗文争论不休。一时间,“瑞王天命所归”的流言,如插上了翅膀,飞进了京城大大小小的府邸。 皇宫,养心殿。 皇帝朱乾曜端坐于龙椅之上,面前摆着两样东西。一份,是孙浩的加急奏折;另一份,是石碑的拓片。 贴身太监赵福全侍立一旁,连大气都不敢喘。 许久,朱乾曜才拿起那份拓片,目光在那四句诗上停留了片刻,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看不出喜,也看不出怒。 他放下拓片,淡淡地说了一句。 “知道了。” 就这么三个字,让赵福全的心猛地一沉。圣心难测,这三个字背后,是雷霆雨露,谁也猜不透。 二皇子府。 “废物!” 朱承煊一脚踹翻了面前的紫檀木案,上好的汝窑茶具碎了一地。他俊雅的面容此刻因愤怒而扭曲,再不复平日的温文尔雅。 谋士顾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殿……殿下,是属下失策。没想到那朱平安竟如此……如此不按常理出牌。” “不按常理?”朱承煊气得发笑,“他不是不按常理,他是要把本王架在火上烤!他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父皇就算想偏袒我,都找不到由头了!” 他精心设计的必杀之局,本该让朱平安在沉默和恐惧中灭亡。可现在,朱平安却站在了聚光灯下,主动将这盆脏水搅得更浑,这让他完全失去了对局势的掌控。 就在京城暗流涌动,各方势力都在猜测皇帝会如何处置这烫手山芋时,一道明黄色的圣旨,如一道闪电,划破了景云的天空。 一名宫中太监,手捧圣旨,在一队禁军的护卫下,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冲进了瑞王府。 “圣旨到——!” 尖锐的声音响彻庭院。 朱平安率领萧何、贾诩等人跪地接旨。 太监展开圣旨,用他那特有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嗓音,一字一句地宣读道: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六皇子平安,于景云治水,天降神碑,朕心甚慰。然碑文所言,事关国体,不可不察。着瑞王朱平安,即刻将神碑护送回京,于三日后,在太庙之前,当着文武百官、列祖列宗之面,为朕,为天下,解释清楚!钦此——!” 圣旨读完,整个院子死一般的寂静。 萧何、荀彧等人脸色煞白。 太庙之前,列祖列宗之面,当着文武百官…… 这已经不是审问了。 这是审判! 第227章 大张旗鼓 圣旨宣读完毕,传旨太监皮笑肉不笑地将明黄卷轴合上,递到朱平安面前。整个庭院,落针可闻。 萧何与荀彧等人脸色煞白,后背已渗出冷汗。太庙之前,列祖列宗,文武百官……这不是审问,这是公开的审判,是放在火刑架上炙烤。一旦应对有半点差池,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朱平安接过圣旨,脸上却不见丝毫慌乱,他平静地起身,甚至对那太监笑了笑:“有劳公公了。” 这番镇定,反倒让那太监心里犯起了嘀咕。 当晚,瑞王府书房灯火通明。 “主公,此去京城,凶险万分!”萧何忧心忡忡,“陛下此举,分明是要将您置于风口浪尖,稍有不慎……” 朱平安抬手,止住了他的话。他环视一圈,目光在每一位心腹的脸上扫过,声音沉稳有力:“京城,我非去不可。我若不去,便是心虚。我若退缩,景云的民心士气便会一泻千里。” 他看向戚继光:“元敬,我走之后,景云军务由你全权负责,三军将士,务必严加操练,不可有丝毫松懈。” “末将领命!”戚继光抱拳,声如洪钟。 “萧何,荀彧,王景,”朱平安转向三位大才,“运河工程与农事绝不可停。无论京城发生什么,都要确保景云内部的稳定,这是我们的根基。” “主公放心。”二人齐声应诺。 他又看向沈万三:“万三,经济是命脉。稳住粮价,安抚商户,玲珑阁的商路要时刻保持畅通。” 安排妥当,众人心中稍定。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贾诩,缓步上前,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锦囊,递到朱平安面前。 “主公,”贾诩的声音很低,眼神里却闪烁着一丝奇异的光芒,“此去京城,变数太多。若到万不得已,走投无路之时,可打开此囊,或有转机。” 朱平安接过锦囊,入手微沉,他点点头,郑重地将其贴身收好。 “此行,我只带四人。”朱平安的目光最后落在角落里的几人身上,“典韦,许褚,元芳,还有……”他看向狄仁杰,忽然笑了,“怀英,此去京城,怕是要辛苦你这张嘴了。” 狄仁杰抚须一笑,眼中是智珠在握的从容:“为主公分忧,乃臣之本分。” 三日后,启程之日。 景云城门大开,一支奇异的队伍缓缓驶出。队伍最前方,三百名瑞王府亲兵,身披崭新甲胄,精神抖擞。队伍中央,那块巨大的石碑被安放在一辆特制的八轮大车上,上面覆盖着最华丽的明黄色绸缎,四角还系着彩带,随风飘扬。 队伍前后,竟还有一队乐班,一路敲锣打鼓,吹奏着喜庆的乐曲。 这哪里像是押送罪证,分明是去献宝! 城墙上,暗中观察的各方探子面面相觑,完全被朱平安这番操作搞懵了。他们绞尽脑汁也想不明白,这位六皇子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队伍一路向京城进发。官道之上,如此招摇的队伍,自然引来了无数目光,也引来了杀机。 行至一处名为“鹰愁涧”的狭窄山道时,异变陡生。 “嗖嗖嗖!” 两侧山林中,箭矢如蝗,铺天盖地而来!但这些箭矢的目标出奇地一致,并非是人,而是那辆大车上的石碑! “保护神碑!”朱平安一声令下,声音里甚至带着一丝“惊慌”。 亲兵们立刻举盾,护在车前。然而,刺客真正的杀招,是从山道前后同时杀出的数十名黑衣人。他们身法诡异,手持利刃,目标同样明确——毁掉石碑! 他们的算盘打得极响,此碑被誉为“天降神碑”,若能将其当众损毁,便可将“祥瑞”变为“灾厄”。这不仅能沉重打击朱平安的声望,更能让他背上护宝不力、触怒上天的罪名。届时,这献宝之举,就将彻底沦为一个笑话。 “来得好!” 一声暴喝,典韦与许褚动了。两人如两尊从车上跳下的铁塔,一左一右,挡在车前。典韦手中双铁戟挥舞如风,碰着即死,挨着就亡。许褚虎头大刀势大力沉,每一刀劈出,都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 黑衣刺客们引以为傲的身法,在这两尊杀神面前,脆弱得像纸一样。一时间,断肢横飞,血肉模糊,惨叫声不绝于耳。 与此同时,几道寒光在林间闪过,那些躲在暗处放冷箭的弓箭手,喉咙上无一例外地多出了一道细细的血痕,悄无声息地倒下。李元芳的身影,如鬼魅般在林中穿梭,收割着生命。 战斗开始得快,结束得更快。 战斗结束,狄仁杰仔细检查了几具刺客的尸体,最终从为首一人的衣领夹层中,发现了一枚小巧的血色铁片,上面刻着一个狰狞的骷髅楼阁图案。  他走到朱平安身边,将铁片呈上,神色凝重:“主公,是‘血衣楼’的令牌。此组织行事隐秘,成员皆是死士,怕是问不出什么。但从他们只攻石碑、不伤主公性命的打法来看,其目的在于破坏祥瑞,而非寻仇。如此迫不及待想让您在陛下面前出丑的,除了那几位……怕是也想不出别人了。 “呵,我的好哥哥们,真是看得起我。”朱平安冷笑一声,眼中没有丝毫温度,“他们是真想让我死在路上啊。” 一路之上,类似的刺杀又发生了两三次,规模一次比一次大,但都在典韦和许褚的铁壁防御下,化为了一地尸体。 半月后,京城遥遥在望。 朱平安押送“龙碑”进城的消息,早已传遍京城。当那支敲锣打鼓的队伍出现在城门口时,瞬间引爆了整座都城。街道两侧,人山人海,百姓们伸长了脖子,对着那块盖着黄绸的巨大石碑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就是那块天降的神碑?” “听说上面写着瑞王爷是真龙天子呢!” “嘘!不要命了!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朱平安骑在马上,面色平静地穿过人群,任由无数道或好奇、或敬畏、或怨毒的目光将自己淹没。 他没有被带入皇宫,也没有被允许返回自己的王府,而是被禁军“护送”到了一处名为“会同馆”的驿馆。名义上是让他休整,实则与软禁无异。 夜深人静,驿馆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 朱平安坐在灯下,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就在这时,房间的窗户被极轻地叩响了三下,两长一短。 是“玲珑阁”的暗号。 他走过去,窗户被推开一道缝,一只手迅速塞进来一张折叠好的纸条,随即消失在夜色中。 朱平安展开纸条,烛光下,上面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让他瞳孔骤然一缩。 “天牢,丙三。” 第228章 惊天之秘 驿馆的烛火,在冰冷的纸条上跳跃。 “天牢,丙三。” 三个字,仿佛带着一股来自九幽之下的阴冷寒气,顺着朱平安的指尖,钻入心底。他几乎没有犹豫,这绝不是陷阱。母亲的“玲珑阁”送来的消息,代表着绝对的信任与必要。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在明日朝堂审判前,窥探棋盘之外真相的唯一机会。 子时,夜色如墨。 驿馆外戒备森严的禁军,并未发现一个黑影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从屋顶的死角滑下,融入了更深的黑暗中。接应他的是一名毫不起眼的更夫,两人没有一句交谈,只是一个眼神交错,便一前一后,钻进了京城纵横交错的巷道。 天牢,大泰王朝最令人闻风丧胆之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铁锈、血腥与腐烂稻草混合的独特气味,潮湿而压抑。在陆柄京城暗桩的安排下,朱平安换上了一身宽大的狱卒服,帽檐压得极低,跟在一个提着灯笼的老狱卒身后,穿过一道道沉重的铁门。 昏暗的火把在湿漉漉的墙壁上投下摇曳的光影,四周牢房里传来或粗重、或微弱的呼吸声,偶尔夹杂着几声梦中的呓语,让这条通往地底的道路显得格外漫长。 “丙三号到了,大人您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老狱卒低声说了一句,便提着灯笼,识趣地走到了甬道的拐角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 朱平安站在牢门前,适应了一下昏暗的光线。 牢房最深处的阴影里,一个身影蜷缩在草堆上,头发花白,衣衫褴褛,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若非那双在黑暗中骤然睁开,亮得惊人的眼睛,任谁也无法将他和昔日那位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内阁首辅——张秉正,联系在一起。 没有惊讶,没有意外。 张秉正看着他,仿佛已经等了很久。 “石碑的事,是冲着你,但又不是完全冲着你。” 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像是两块生锈的铁片在摩擦,但吐出的第一句话,就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朱平安的心口。 “他们真正想试探的,是陛下的态度。” 朱平安瞳孔微缩,他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听着。 张秉正扯动了一下干裂的嘴唇,露出一丝难看的笑容:“你是不是觉得,你面对的只是几个想抢皇位的兄弟?错了,大错特错。你,我,林如海,王安康,还有你的那几个哥哥……我们都只是棋子,真正的棋手,自始至终,只有一位。” 他浑浊的眼球转向头顶,仿佛能穿透厚重的岩石,看到那座金碧辉煌的皇宫。 “二十年前,你可见过你的大伯,当时的太子殿下?” 朱平安摇了摇头。他出生时,那位传说中的太子早已化为史书上一个禁忌的符号。 “他仁厚,贤明,深得朝野爱戴,文有贤臣辅佐,武有良将归心。”张秉正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追忆,随即又变得冰冷,“然后,他就谋反了。一夜之间,从众望所归的储君,变成了谋逆的罪人,东宫被血洗,全家赐死,连三岁的孩童都未能幸免。” “那场谋逆案,至今仍是悬案,疑点重重。”朱平安沉声道,这些他从一些故纸堆里看到过些许蛛丝马迹。 “悬案?”张秉正发出一阵低沉而古怪的笑声,像是夜枭在哭嚎,“哈哈哈……这世上哪有那么多悬案。不过是有人需要它是悬案罢了。” 他猛地抬起头,双眼死死地盯着朱平安,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以为你父皇是位守成之君?错了!他是我泰昌开国以来,最有野心,也最心狠的帝王!他要的,是收回相权,收回兵权,收回世家门阀数百年的积累,收回一切能掣肘他的力量!他要做的,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万世一帝!” 这番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朱平安的脑海中炸响! 他一直以为,父皇朱乾曜是一位耽于享乐,被权臣架空,对儿子们的争斗乐见其成的平庸君主。可如今从张秉正口中说出的,却是一个完全颠覆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形象。 “我的倒台,只是一个开始。”张秉正的目光扫过自己身上的囚服,带着一种大彻大悟后的悲凉,“他先拿我这个首辅开刀。下一步,就是你们这些羽翼渐丰的皇子。所谓的‘祥瑞’,就是要看看,你们谁会跳出来,谁会失了分寸,谁会露出真正的爪牙。他不是在选继承人,他是在清除所有能威胁到他集权的人!” 朱平安心中掀起惊涛骇浪,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他终于明白,为何父皇对那块石碑的态度如此暧昧,为何要将他押送回京,在太庙前公开审判。 这不是审判,这是一场公开的钓鱼! “那二十年前的太子案……” “不要查!”张秉正厉声打断了他,眼中第一次流露出恐惧,“记住,无论如何,都不要去碰那件案子!那是一个能吞噬一切的深渊,谁碰谁死!你那位大伯,不是输给了兄弟,而是输给了他的父皇!因为他太优秀,优秀到让陛下感觉到了威胁!” 朱平安沉默了,牢房里只剩下两人沉重的呼吸声。 良久,他才开口,声音有些干涩:“首辅大人,想要什么?” 他没有问“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些”,而是直接问了价码。和聪明人说话,不需要拐弯抹角。 张秉正惨然一笑,眼中那点精光似乎也黯淡了下去:“我张家,不能就这么没了。我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已经废了,但我还有一个孙儿,尚在襁褓。你若能赢,将来……给他留一条活路。” 这是一场隐藏在惊天秘密之下的交易。用一个王朝最核心的隐秘,换一个家族未来的生机。 “我答应你。”朱平安郑重地点了点头。 甬道尽头的灯笼晃了晃,老狱卒的身影重新出现。一炷香的时间到了。 朱平安深深地看了张秉正一眼,转身离去。 走出天牢,重新呼吸到外面冰冷而新鲜的空气时,朱平安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京城的夜,依旧繁华,可在他眼中,那万家灯火的背后,仿佛盘踞着一头择人而噬的巨大猛兽。 他所面对的,从来就不是一场简单的九龙夺嫡。而是一场儿子与父亲,臣子与君王,权力与野心的终极对弈。 回到驿馆,朱平安彻夜未眠。 他坐在窗前,看着天色由黑转白,脑中反复回响着张秉正的每一句话。父皇那张看似温和的脸,此刻在他的记忆里,变得无比陌生,又无比清晰。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 “进来。” 一名小太监推门而入,尖着嗓子传旨:“瑞王殿下,陛下有旨,命您即刻梳洗,准备参加太庙朝会。” “知道了。”朱平安挥手让他退下。 他刚站起身,准备换上朝服,书房的门再次被推开。狄仁杰快步走了进来,他的神情异常严肃,与往日的从容不同,眼神里带着一丝发现了猎物踪迹的兴奋。 他将一本连夜整理好的卷宗,递到了朱平安的面前,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 “主公,关于这石碑的来历,臣,查到了一点有趣的东西。” 第229章 四面楚歌 次日,天色未亮,晨钟的余音尚在京城上空回荡,文武百官便已齐聚太庙广场。 气氛肃杀得有些诡异。往日里三五成群、低声交谈的官员们,今日都缄默不语,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广场中央。那里,用巨大的木架支撑着一块石碑,正是从景云千里迢迢押送回京的“罪证”。它静静地立着,碑上的刻字被黄绸覆盖,却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压得人喘不过气。 朱平安站在百官前列,身着亲王朝服,身形笔直。他的身后,是同样换上了官服的狄仁杰,神情自若,仿佛只是来参加一场寻常的朝会。 昨夜天牢中的对话,如同一把钥匙,为朱平安打开了一个全新的,却也更加血腥残酷的世界。他抬眼望去,看到了人群中几个哥哥投来的不善目光。大皇子朱承泽面色阴沉,二皇子朱承煊挂着温和的假笑,四皇子朱承岳则毫不掩饰眼中的幸灾乐祸与急不可耐。 过去,他看到的是皇位的竞争者。现在,他看到的,是一群在名为“父皇”的棋手操控下,即将互相撕咬的蛊虫。而他自己,也是其中之一。 “陛下驾到——” 随着太监尖细的唱喏声,所有官员齐齐跪拜。皇帝朱乾曜身着庄重的玄色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在一众皇子与内侍的簇拥下,缓缓走上太庙前的高台,在高踞其上的龙椅上坐定。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目光扫过下方跪拜的群臣,最终,在朱平安的身上停留了一瞬,又不动声色地移开。 那一眼,平静无波,却让朱平安心底一寒。他知道,今日真正的审判者,不是满朝文武,也不是列祖列宗的牌位,而是龙椅上这位,他最熟悉也最陌生的父亲。 “众卿平身。” “谢陛下。” 百官起身,朝会正式开始。然而,没有人谈论国事,所有人都屏息等待着,等待那把早就准备好的屠刀,挥向那个孤零零站在前方的身影。 果然,队列中第一个跳出来的,是四皇子朱承岳。他一步跨出,对着高台上的朱乾曜便是一个大礼参拜,声音洪亮,充满了正义凛然的愤怒。 “父皇!儿臣有本要奏!儿臣要弹劾六弟,瑞王朱平安!” 他猛地转身,手指几乎要戳到朱平安的脸上,声色俱厉地控诉:“身为皇子,食君之禄,享万民供养,本该思报国恩,为君分忧!可他朱平安,在封地景云,不修德政,反而大搞祥瑞,伪造谶纬之言,蛊惑民心!其碑文‘王气潜渊’、‘螭头’云云,更是包藏祸心,意图染指大位!此等行径,与谋逆何异?” 这番话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向朱平安的石头。 “父皇!”朱承岳再次拜倒,“此风断不可长!请父皇削其爵位,将其打入天牢,明正典刑,以正国法,以安天下,以儆效尤!” 话音刚落,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正立刻出列附议:“陛下,四殿下所言极是!‘国之大事,在祀与戎’。祥瑞之事,关乎国运,岂容儿戏!瑞王此举,上欺君父,下惑黎民,实乃大不敬之罪!” “臣附议!”吏部左侍郎庞凯乐跟着站出,“瑞王在封地私自募兵,如今又搞出祥瑞谶言,其心昭然若揭,若不严惩,恐各地藩王效仿,届时国本动摇,悔之晚矣!” 一时间,朝堂之上,仿佛捅了马蜂窝。依附于几位皇子的官员,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纷纷出列,引经据典,口诛笔伐。有的从礼法祖制入手,痛斥朱平安德行有亏;有的从江山社稷出发,论证其潜在的威胁。滔天的声浪,汇聚成一张无形的大网,要将朱平安彻底罩住,让他永世不得翻身。 就在这群情激奋之时,二皇子朱承煊缓缓走出,对着朱乾曜躬身行礼,脸上满是“痛心疾首”与“惋惜”。 “父皇,”他的声音温润而充满磁性,与周遭的喊打喊杀形成了鲜明对比,“儿臣以为,六弟年少,或许只是一时糊涂,被身边那些想要投机钻营的奸佞小人蒙蔽了双眼,这才铸下大错。” 他转过身,看着朱平安,眼中满是“兄长”的关切与无奈:“六弟,你怎么就这么糊涂啊!这种事,也是能做的吗?” 演得真好。朱平安心中冷笑。 朱承煊叹了口气,再次面向皇帝:“但,国法无情。天子犯法,尚与庶民同罪。六弟此举,已然在天下间造成了极其恶劣的影响。为保我朱氏皇族的颜面,为安天下悠悠众口,儿臣以为,此事……不得不严惩啊!” 这番话,看似是在为朱平安求情,实则更加恶毒。他将朱平安定性为“年少糊涂”,却又强调“必须严惩”,彻底堵死了朱平安辩解的后路,又为自己博得了一个宽厚仁德的好名声。 高,实在是高。 从始至终,朱平安一言不发。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无数的指责与构陷如潮水般涌来。他的沉默,在敌人眼中,是心虚,是理亏,是默认。这让他们的攻击更加肆无忌惮,更加嚣张狂妄。 整个太庙广场,除了攻击朱平安的声音,再无其他。那些曾经受过他母亲恩惠,或是保持中立的官员,此刻都低着头,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说半个字。 在这场名为“审判”的围猎中,朱平安已然成了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 终于,当所有的声音都暂告一段落,高台之上的皇帝朱乾曜,才缓缓动了。 他的目光,如同两道实质的冰锥,穿过广场上凝滞的空气,牢牢锁定在朱平安身上。那张隐藏在冕旒之后的脸,依旧看不出喜怒,但开口的声音,却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 “老六,他们说的,你可认?” 短短一句话,却重若千钧! 所有的压力,在这一刻,全部汇集到了朱平安一人身上。 认,还是不认? 认,就是坐实谋逆,等待他的将是削爵、囚禁,甚至是一杯毒酒,一条白绫。 不认?在“铁证如山”面前,任何辩解都只会是苍白无力的狡辩,是垂死挣扎,只会招来更严厉的惩罚。 这是一个死局。一个由他的好二哥设计,由他所有的兄弟们共同推动,最终由他的父皇亲自收网的,必杀之局。 广场上,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朱平安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等待着看他如何在这四面楚歌的绝境中,被彻底压垮。 二皇子朱承煊的嘴角,已经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四皇子朱承岳的眼中,满是即将大功告成的快意。 就连龙椅上的朱乾曜,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也似乎闪过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澜。 朱平安缓缓抬起头,迎上了父皇那冰冷的目光。他没有回答,脸上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即将崩溃认罪的刹那。 一直静立在他身后的狄仁杰,上前一步,与他并肩而立。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对着高台上的皇帝,不卑不亢地躬身一礼,朗朗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太庙广场。 “启禀陛下!关于此碑,臣有话要说!” 这一声,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打破了广场上令人窒息的氛围!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皇帝,都齐刷刷地转向了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名不见经传的“瑞王府典史”。 四皇子朱承岳看清来人,当即嗤笑一声,不屑地喝道:“大胆!此乃太庙朝会,文武重臣议事之地!你一个瑞王府小小的典史,也敢在此妖言惑众?来人,给本王拖下去!” 狄仁杰却连看都未看他一眼,仿佛没有听到这聒噪的犬吠。他只是微微一笑,迎着满朝文武或惊疑、或轻蔑的目光,从宽大的官袍袖中,不急不缓地取出了一本纸页泛黄、颇具年代感的线装古籍。 第230章 这是赞美诗 那本古籍一出,便如同一块投入死水潭的石子,瞬间在百官心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四皇子朱承岳的呵斥声还在回荡,但狄仁杰置若罔闻。他双手捧着古籍,高举过头顶,目光清澈,直视高台龙椅。 “陛下,此乃前朝《景云县志》,臣在景昌县库故纸堆中偶然寻得。其中,恰好有关于此碑的明确记载。”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钉子一样,钉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里。 《景云县志》? 前朝的县志? 官员们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声如蚊蝇般响起。这算什么?难道一块谋逆的石碑,还能从前朝的故纸堆里找出花来? 二皇子朱承煊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故弄玄虚,垂死挣扎罢了。 龙椅上的朱乾曜,隐藏在冕旒后的目光微微一动。他抬了抬手,身旁的太监赵福全立刻会意,迈着小碎步走下高台,小心翼翼地从狄仁杰手中接过那本泛黄的古籍,再恭恭敬敬地呈送上去。 朱乾曜并未立刻翻看,只是将书册放在了案几上,目光重新落在狄仁杰身上,带着审视。“说。” “遵旨。”狄仁杰不卑不亢地一躬身,随即转身,面向那块巨大的石碑,也面向满朝文武。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力量。 “诸位殿下,诸位大人,都言此碑为‘龙碑’,言其文为‘反诗’。然,此言大谬!” 他一挥手,指向石碑,“此碑,根本不是什么预示未来的‘龙碑’,而是前朝景云县令为纪念治水功成而立下的‘镇河碑’!而碑上之诗,也并非什么谶纬之言,不过是那位治水名臣,有感于景云地势与国朝气运,抒发的一番感慨之作罢了!” 镇河碑?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四皇子朱承岳忍不住再次跳出来,指着狄仁杰的鼻子大笑:“荒唐!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一派胡言!你说它是镇河碑,它就是镇河碑了?那碑文又作何解释?‘王气潜渊’,‘一朝水落见螭头’,这难道不是昭然若揭的狼子野心吗?” “四殿下问得好!”狄仁杰非但没有被问住,反而抚掌一笑,仿佛就等着这个问题。他转过身,目光炯炯地看向龙椅上的皇帝,声音中带上了一股奇特的,令人信服的感染力。 “陛下,诸位大人,请听臣为尔等,解此诗真意!” 他清了清嗓子,朗声念道:“‘王气潜渊三百秋’!此句何解?景云之地,乃前朝龙兴发迹之所,王气曾盛。然,自我泰昌开国,定鼎天下,至今已近三百载!前朝那点所谓的王气,早已在我朝赫赫天威之下,被镇压得烟消云散,深潜于九幽之地,再无出头之日!这句诗,说的哪里是瑞王?这分明是歌颂我泰昌国运昌隆,龙气深厚,足以镇压四方宵小!” 这番解释,让原本嘈杂的广场瞬间安静了许多。一些老臣蹙眉思索,竟觉得……好像有那么几分道理。 二皇子朱承煊脸上的笑容淡了些许。 狄仁杰不等众人反应,声音更加激昂,如同珠落玉盘:“再说这第二句,‘一朝水落见螭头’!此句,非但不是谋逆,反而是天大的祥瑞啊!” 他猛地对着龙椅方向一拜,声音里充满了激动与崇敬。 “‘螭’,乃龙子!‘螭头’,在建筑礼制中,常用以指代帝王之居,代指天子之威!陛下,您登基以来,心系万民,大兴水利,福泽天下。正是因为您的圣德感召,连这深埋于地下近三百年的镇河碑,都感应到了您的无上功绩,这才破土而出,显露‘螭头’,向您,向我泰昌的真龙天子,叩首朝拜啊!” “噗——” 人群中,不知是哪位官员没忍住,差点笑了出来,又赶紧死死捂住嘴,憋得满脸通红。 这马屁……拍的,简直是清新脱俗,惊为天人! 就连朱平安,站在一旁都听得眼角直抽抽。他知道狄仁杰能言善辩,却没料到他能把黑的说成白的,还能白里透红,红得发紫! 高台之上,朱乾曜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似乎有了一丝松动。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掩去了嘴角一闪而过的弧度。 四皇子朱承岳已经完全懵了,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好像被这番歪理邪说给搅成了一锅粥。 狄仁杰此刻已然进入了人来疯的状态,他环视四周,看着那些目瞪口呆的脸,气势攀至顶峰。 “至于最后两句,‘非是青史漏真名,天教河伯记龙游’!此句,更是神来之笔,点睛之作!” 他的声音慷慨激昂,带着一股金石之气。 “青史之上,怎会遗漏陛下您的赫赫圣名?这句话的意思是说,陛下的功绩,已经伟大到连史书都难以尽数记载!非是史官遗漏,而是天意如此!连那掌管江河的河伯,都承天之意,特意让此碑出世,用这三百年的石碑,来记录您这位真龙天子巡游人间的无上功德!这,才是真正的‘天教河伯记龙游’啊!” 话音落下,整个太庙广场,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官员,无论之前是攻讦的,还是中立的,此刻全都像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呆立当场。他们的脑海中,反复回荡着狄仁杰那番惊世骇俗的解读。 一首反诗,硬生生被他掰成了一曲歌功颂德的千古赞歌! 而且,逻辑之“严密”,辞藻之“华丽”,意境之“高远”,简直让人……无法反驳! 你敢反驳?你反驳就是说皇帝的功绩不大,就是说这不是祥瑞,就是跟皇帝过不去! “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一阵压抑不住的大笑声,从高台之上传来,打破了这诡异的寂静。 众人骇然抬头,只见龙椅之上的皇帝朱乾曜,正抚着胡须,放声大笑。那笑声充满了畅快与愉悦,在太庙上空回荡,震得所有人心头一颤。 他一边笑,一边用手指着下方的狄仁杰,对身边的皇子们道:“人才,人才啊!老六,你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位……国士无双的典史啊!” 这一刻,胜利的天平,彻底倾斜。 朱平安躬身道:“回父皇,皆是父皇洪福齐天,儿臣才能偶遇此等贤才。” 之前那些叫嚣弹劾的官员,此刻一个个脸色由红转青,再由青转白,最后变成了死灰色。他们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疼,像是被人当众左右开弓,扇了无数个大嘴巴子。尤其是四皇子朱承岳,他站在那里,手脚冰凉,如坠冰窟。 而二皇子朱承煊,那张一直保持着温文尔雅的笑容,终于,第一次僵在了脸上。他精心策划,步步为营,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必杀之局,竟然……竟然就这么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典史,用如此荒诞,却又如此有效的方式,给破了! 他看着龙椅上笑得前仰后合的父皇,再看看一脸平静的朱平安,心中第一次涌起一股名为“失控”的寒意。 笑声渐歇,朱乾曜的目光落在朱平安身上,充满了前所未有的赞许和欣赏。 “瑞王朱平安,献上祥瑞,勘破天机,有大功于社稷!”皇帝的声音洪亮而威严,“赏!黄金万两,锦缎千匹!其属官狄仁杰,才思敏捷,忠心护主,擢升为瑞王府长史,赏银千两!” “儿臣(臣),谢陛下隆恩!”朱平安与狄仁杰齐齐叩首谢恩。 朱平安站起身,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对面脸色铁青,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的二皇子朱承煊。 就在此时,龙椅上的皇帝,又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 “老六啊,既然回京了,就别急着走了,在京中多待几日吧。” 这句看似寻常的挽留,却像一道无形的电流,瞬间击中了朱平安和朱承煊。 朱平安心中一凛。 朱承煊的瞳孔,则猛地一缩。 第231章 单刀赴会 回到住处,太庙前那山呼海啸般的恭贺与皇帝爽朗的笑声仿佛还萦绕在耳边,但驿馆内的空气却迅速冷却下来,沉凝如水。 朱平安亲手为狄仁杰倒上一杯热茶,后者在朝堂上舌战群儒,看似潇洒,实则耗费了巨大的心神。 “怀英,今日多亏了你。” 狄仁杰接过茶杯,暖意顺着指尖传入心底,他却没有半分居功自傲,反而眉头紧锁:“主公,喜悦尚早。陛下最后那句‘在京中多待几日’,恐怕才是真正的杀招。” 李元芳侍立一旁,闻言不解:“狄大人,陛下不是龙颜大悦,还赏赐了主公吗?为何是杀招?” 狄仁杰轻啜一口茶,目光深邃:“陛下此举,一石三鸟。其一,是敲山震虎。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二皇子精心布置的局砸得粉碎,就是在警告他,不要玩火。其二,是引狼入室。他将主公您留在京城这个漩涡中心,就是要让您和二皇子,乃至所有皇子,近距离地撕咬,他好看戏。至于其三……” 狄仁杰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陛下是在‘养蛊’。他要看看,被他扔进同一个罐子里的蛊虫,到底哪一只最毒,最狠,也最能为他所用。今日的胜利,不过是让我们这只蛊,变得更显眼罢了。” 一番话,让刚刚升起的些许暖意荡然无存。朱平安点了点头,他与狄仁杰的想法不谋而合。父皇的心思,比他想象的还要深沉可怕。 果不其然,第二日清晨,二皇子府上的管家便亲自登门,送上了一张制作精美的烫金请柬。 请柬上的措辞谦恭有礼,充满了兄长对弟弟的关爱,邀请朱平安当晚赴宴,名义更是说得滴水不漏——“为六弟贺,为六弟惊”。 既庆贺他献上祥瑞,又为他险遭构陷而感到后怕。 鸿门宴。”朱平安将那张烫金请柬随手搁在桌案上,指尖在“为六弟惊”几个字上轻轻一点,眼神平静,但那份平静之下,却藏着比寒冬更甚的冷意。 “主公,不可去!”许褚瓮声瓮气地说道,“那小子心眼比针尖还小,肯定没安好心!” “去,为何不去?”朱平安站起身,掸了掸衣袖,“他既然摆下了龙潭虎穴,本王若是不去闯一闯,岂非让他小瞧了?” 他环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典韦身上:“恶来,你随我同去。其他人,留在驿馆。” 当晚,二皇子府邸门前车水马龙,张灯结彩。 朱平安只带着如铁塔般的典韦,大摇大摆地从马车上下来。他一袭寻常王袍,典韦则是一身煞气逼人的玄甲,两人与周围奢华雅致的氛围格格不入,引得不少宾客侧目。 “六弟!你可算来了,为兄可是等你许久了!” 朱承煊一改朝堂上的阴沉,满面春风地亲自迎了出来,热情地抓住朱平安的手,仿佛他们是天底下最亲密的兄弟。 “二哥太客气了。”朱平安脸上也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二皇子府邸确实气派,亭台楼阁,曲水流觞,一草一木都透着精心雕琢的雅致与不动声色的野心。朱承煊热情地领着朱平安参观,指着一株虬曲苍劲的迎客松,笑道:“六弟你看,此松乃是前朝异种,为兄花费重金购得,日夜派人修剪,方有今日之姿态。” 朱平安看着那被铁丝强行扭曲成各种姿态的松树,笑了笑:“确实是好姿态,只是……看着有些累。” 朱承煊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即又恢复如常,哈哈大笑道:“六弟真会说笑,走,我们入席!” 宴席之上,佳肴如流水般呈上,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朱承煊频频举杯,言语间全是夸赞。 “六弟啊,你这次可真是让我等大开眼界。尤其是你那位长史,狄仁杰,当真是国士无双!竟能将一首反诗,解成一曲赞歌,为兄佩服,佩服啊!” 朱平安举杯回敬,一脸谦逊:“哪里哪里,都是父皇洪福,凑巧罢了。” “哎,这可不是凑巧。”朱承煊摇了摇手指,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听说六弟你在景云,兴修水利,改革吏治,深得民心。这次的神碑出世,怕也是民心所向,天意所归吧?” 句句是夸赞,字字是试探。他想知道,朱平安的根基到底有多深,他的底牌到底有多少。 朱平安只是打着哈哈,将所有问题都归结于“运气好”和“父皇英明”。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朱平安的脸上已泛起一层“醉意”的红晕,说话也带了几分含糊。他忽然端起酒杯,摇摇晃晃地走到朱承煊身边,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大着舌头道:“二……二哥,你……你真是我的好哥哥!” 朱承煊被他一身酒气熏得微微蹙眉,但还是保持着风度,扶着他笑道:“六弟,你喝多了。” “没多,我没多!”朱平安用力拍了拍朱承煊的肩膀,凑到他耳边,用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同桌之人听清的音量说道:“二哥,你……你送的这份‘大礼’,弟弟我……差点就接不住了!嗝……下次,下次再送,可得……可得提前说一声,好让弟弟我,有所准备啊!” 此言一出,原本喧闹的宴席,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对“兄友弟恭”的皇子身上。 这句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撕开了所有温情脉脉的伪装,露出了下面血淋淋的现实。 朱承煊脸上的笑容,一寸寸地凝固了。他扶着朱平安的手臂,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揽在自己肩上的手,沉重如山。 过了足足三息,他才缓缓地,将朱平安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拿开。他脸上的笑容又重新浮现,只是那笑意再也抵达不了眼底,只剩下冰冷的寒意。 “六弟说什么,为兄怎么听不懂?”他端起酒杯,轻轻晃动着杯中琥珀色的酒液,声音平稳得可怕,“不过,六弟的运气的确是好,为兄……甚是羡慕。” 说完,不再看朱平安,而是自顾自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手将琉璃杯顿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轻响。  声音不大,却像一柄小锤,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他脸上的笑意未退,眼神却已如深潭古井,再无波澜,仿佛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对话,不过是窗外的一阵清风拂过。 朱平安也“清醒”了过来,他看着朱承煊,两人四目相对,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电光在闪烁、碰撞。 这一刻,彼此都心知肚明。从今往后,再无任何虚伪的情面可言。 只有,你死我活。 朱平安离开了二皇子府,刚坐上返回驿馆的马车,那副醉醺醺的模样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沉静的冰冷。 典韦跟在后面上了车,看着自家主公阴沉的脸色,瓮声瓮气地问道:“主公,要不要俺找个机会,把他……”他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姿势。 朱平安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幽冷的寒芒。 “杀他,太便宜他了。” 他要的,是让朱承煊眼睁睁看着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被自己亲手砸得粉碎,让他从云端跌入泥潭,在绝望和悔恨中被彻底碾碎。 就在这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车窗外,街道的阴影仿佛活了过来,凝聚成一个瘦削的身影。那人缓缓抬头,昏暗的灯笼光线勾勒出他文士打扮的轮廓。 他的脸上正挂着一抹笑意,那笑容并不阴森,反而有些温和,但就是这份温和,配上他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眼睛,却让人无端地从心底生出一股寒气。 第232章 分析局势 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掀开,贾诩那张挂着温和笑意的脸出现在朱平安眼前。 “主公,京城的夜,似乎比景云要冷一些。” 声音不大,却像一根定海神针,瞬间抚平了朱平安心中因与朱承煊交锋而泛起的波澜。他紧绷的嘴角终于松弛下来,露出一丝真正的笑意。 “文和,你怎么来了?” “主公亲入龙潭虎穴,诩岂能安坐家中?”贾诩说着,目光扫过一旁煞气未消的典韦,微微颔首,而后侧身让开了道路,“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 朱平安住处,灯火通明,气氛却比深夜的街道还要凝重。 狄仁杰与李元芳早已等候多时,见到贾诩,眼中皆闪过一丝讶异。他们都知道,这位平日里深居简出的谋士,才是瑞王府真正的定策之人。 “文和,景云那边情况如何?”朱平安屏退下人,开门见山地问道。 贾诩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一切安好,但也只是表面。萧何与沈万三已经发现,二皇子动用了其母族在江南的势力,开始从源头上掐断流向北方的粮草。如今市面上的粮价一日三涨,若非我们提前有所准备,恐怕景云已经乱了。这只是开始,一场经济上的绞杀,已经悄然拉开了序幕。” 果然如此。朱平安心中一沉。朱承煊的手段,向来是连消带打,一环扣一环。 他没有耽搁,将这几日在京城的经历,从夜探天牢与张秉正的对话,到太庙前的朝堂之争,再到刚刚结束的鸿门宴,所有关键信息,原原本本地向贾诩和盘托出。 整个房间里,只有朱平安平静的叙述声。狄仁杰听得眉头紧锁,而贾诩,从始至终都只是安静地听着,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睛里,光芒却越来越亮。 待朱平安说完,贾诩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才缓缓开口,第一句话就让在场众人心头一震。 “主公,我们之前都想错了。我们最大的敌人,不是大皇子,也不是二皇子,而是高坐龙椅之上的陛下。” 狄仁杰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文和所言,与我所想一致。陛下此番,看似是为殿下解围,实则是将殿下推到了风口浪尖,用心险恶。” “险恶?”贾诩放下茶杯,嘴角勾起一抹奇异的弧度,“不,这不是险恶,这是帝王心术。陛下他……是在‘养蛊’。” 养蛊! 这两个字一出,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贾诩的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陛下将你们这些皇子,全都视作罐子里的毒虫。他乐于见到你们相互撕咬,争个你死我活。因为只有最毒、最狠、最狡猾的那只蛊虫,才能最终活下来。但他绝不允许任何一只蛊虫,在成长到能威胁他这个养蛊人之前,就跳出罐子。” 这番话,如同一盆冰水,从头到脚浇下,让朱平安彻底清醒。他想起了张秉正的警告,想起了父皇在御书房那看似温情实则步步紧逼的试探。原来,所有的一切,都在那个男人的掌控之中。他们这些所谓的皇子,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是斗兽场里的困兽。 狄仁杰长叹一声,神情凝重:“如此说来,我们如今的处境,比想象中更加艰难。行差踏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他看向朱平安,拱手道:“主公,为今之计,我们更应该固本培元。京城乃是非之地,不宜久留。我们当尽快返回景云,继续推行新政,开垦良田,编练新军。只要景云根基稳固,民心所向,力量积蓄到足够强大,无论外界风雨如何,我们自可岿然不动。这才是以不变应万变的王道之策。” 狄仁杰的方略,是堂堂正正的阳谋,稳扎稳打,步步为营。这是最稳妥,也是最正确的路。 然而,贾诩却摇了摇头,笑了。 那笑容里,带着一丝疯狂,一丝兴奋,仿佛一个棋手,终于等到了一个足以让他热血沸腾的对手。 “怀英的王道之策,固然是万全之选。但……”他话锋一转,眼中闪烁着骇人的光芒,“太慢了!陛下在养蛊,他不会给我们从容积蓄力量的时间。等我们自以为足够强大的时候,恐怕早已成了他人的盘中餐。” “那依文和之见?”朱平安问道。 贾诩站起身,在房中踱了两步,然后猛地停下,转身看着朱平安,一字一句地说道:“主公,既然陛下喜欢看戏,那我们就演一场更大的戏给他看!”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蛊惑人心的力量。 “我们要让二皇子,我们这位自以为是的‘好哥哥’,主动把手,伸向他最不该碰的东西!” “什么东西?”李元芳下意识地追问。 贾诩的目光投向窗外,望向那片被夜色笼罩的巍峨皇城,嘴角咧开,吐出了两个字。 “兵权!” 轰! 这两个字,仿佛一道惊雷,在朱平安和狄仁杰的脑海中炸响。 兵权!那不光是皇子们的禁区,更是皇帝朱乾曜不可触碰的逆鳞!任何胆敢觊觎兵权的人,无论是谁,都只有一个下场——死! 狄仁杰的脸色瞬间变了:“文和,你疯了?此举无异于玩火自焚!稍有不慎,我们就会被烧得尸骨无存!” “不,我没疯。”贾诩的眼神冷静得可怕,“我们不碰,但我们可以引诱二皇子去碰。他现在风头正盛,又自以为算计了主公,正是志得意满、目空一切的时候。只要我们稍加引导,给他创造一个看似唾手可得的机会,他一定会忍不住的。” 贾诩的计划,毒辣、阴险,却又直指要害。 他要做的,不是和朱承煊在经济、民生这些领域慢慢耗,而是要直接掀桌子,把他推向皇帝的对立面,借皇帝这把最锋利的刀,去杀掉最碍事的敌人! 朱平安看着贾诩,看着他眼中那股智珠在握的疯狂,心中的热血也被点燃了。 王道固然好,但太慢。在这场你死我活的夺嫡之战中,慢,就等于死。 他猛地一拍桌子,做出了决断:“就按文和说的办!” 他转向狄仁杰:“怀英,你的王道之策,是我们的根本,必须坚定不移地执行。但文和的毒计,是我们破局的利刃!王霸之道,并行不悖!” 狄仁杰看着朱平安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断,又看了看一脸平静的贾诩,最终只能长叹一声,躬身领命:“主公英明。” 计策已定,朱平安便不再犹豫。 “京城不能再待下去了。”他立刻做出安排,“明日一早,我便上奏请求返回封地。离京之前,以‘感谢祥瑞’为名,给太傅杨维、大学士李德明这几位保持中立的老臣送去一份厚礼。不必太贵重,点到为止,只为结个善缘。” 众人纷纷点头。这些看似不起眼的闲棋,在未来的某个关键时刻,或许就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作用。 一切安排妥当,朱平安正准备提笔写奏折。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殿下,宫里来人了!” 话音未落,一名身穿青色宦官服饰的小太监,已经迈着碎步走了进来,尖细的嗓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传陛下口谕——” 朱平安与贾诩、狄仁杰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凛,连忙起身行礼。 那小太监目光在众人脸上一扫,最后落在朱平安身上,扯着嗓子喊道:“宣,瑞王朱平安,即刻进宫面圣!” 第233章 父子博弈 夜色深沉,皇城如一头匍匐的巨兽,静默而威严。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灯火明亮如昼。 朱平安独自一人站在书房中央,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与他的父皇在如此私密的环境下独处。没有了文武百官,没有了繁复的仪仗,只有那高坐于书案后的身影,以及弥漫在空气中,那无形的、令人窒息的皇权。 “来了?” 朱乾曜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放下了手中的朱笔,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绕过书案,亲手提起一旁的紫砂小壶,往一个青瓷茶杯里注入了温热的茶水。 “坐。” 他指了指旁边的梨花木椅,动作自然得就像一个寻常人家的父亲。 这突如其来的温情,比任何斥责都让朱平安心中警铃大作。他不敢怠慢,连忙躬身行礼:“儿臣不敢。” “有什么敢不敢的。”朱乾曜将茶杯推到他面前,“在外面,朕是君,你是臣。在这里,朕是父,你是子。尝尝,今年的新贡的大红袍。” 朱平安双手接过茶杯,指尖能感受到杯壁传来的温润。他低头,小心翼翼地吹了吹茶叶,小啜一口,才道:“谢父皇赐茶。” “在景云,还习惯吗?”朱乾曜坐回了主位,语气随意地问。 “回父皇,儿臣一切都好。景云虽不比京城繁华,但民风淳朴,儿臣过得很是安稳。”朱平安垂着头,摆出一副恭顺的模样。 “安稳就好。”朱乾曜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每一声,都像是敲在朱平安的心上,“听说,你在景云开运河,兴水利,做的不错。户部前些日子还上了折子,说景云的税赋,比往年多了三成。” “都是托父皇洪福,风调雨顺,百姓勤勉,儿臣不敢居功。” 朱乾曜笑了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你那几个哥哥,老大沉稳,但失之于仁厚;老二精明,却失之于急切;老四有军功,但失之于骄纵。你呢,老六,你对他们怎么看?” 来了! 这看似闲聊家常的问题,实则是一道致命的考题。回答任何一个,都可能落入陷阱。 朱平安的后背瞬间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他连忙起身,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跪了下去:“父皇,儿臣愚钝!几位兄长皆是人中龙凤,儿臣只求能守好景云这一亩三分地,为父皇分忧,不敢妄议兄长。” 他将张秉正的警告和贾诩的“养蛊论”牢牢记在心里,将自己塑造成一个胸无大志、只想偏安一隅的庸碌皇子。 朱乾曜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沉默了片刻,御书房内的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就在朱平安以为自己要过关时,朱乾曜突然话锋一转,声音也冷了几分:“起来吧。朕听说,你在景云,寻到了一种新的炼铁之法,能炼出一种名为‘赤玄铁’的精钢?” 这个问题,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在朱平安心头。 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父皇的情报网络,远比他想象的要可怕。 朱平安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脸上却适时地露出一丝尴尬和羞愧。他站起身,从怀中摸索着掏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由王景亲手伪造的卷宗,双手呈上。 “父皇明鉴,确有此事。只是……只是儿臣异想天开,本想炼出神兵利器,却不想……炼出来的都是些无用的废渣。”他说话时,语气充满了懊恼和沮丧,“此物看似坚硬,实则极脆,一碰就碎,耗费了儿臣不少银钱,实在是……惭愧。这是儿臣让工匠记录的炼制过程,还请父皇过目。” 他的表演天衣无缝,将一个好高骛远、能力不足却又爱面子的皇子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朱乾曜身边的太监赵福全上前,接过卷宗,呈给皇帝。 朱乾曜只是随意翻了翻,那上面详细记录了数次“失败”的实验,数据详实,图文并茂,结论是此法不可行,纯属浪费钱粮。 他将卷宗随手丢在桌上,脸上的冰冷似乎消融了一些,重新露出了笑容。 “罢了,年轻人有点想法是好的,不要气馁。”他不再追问此事,反而话锋一转,语气中充满了“恩宠”,“景云地处北境,时有外敌骚扰。你此次献瑞有功,朕心甚慰。朕就准你返回封地,再赐你一样东西。” 说着,赵福全从一旁的托盘中,取出一块玄铁打造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古朴的“兵”字。 “此乃三州兵符。”朱乾曜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凭此令牌,你可调动景云周边,云州、朔州、并州三地的地方驻军,共计五万人马。以后若再有不开眼的外敌侵扰,你也可自行处置,不必事事上奏了。” 致命的糖果! 朱平安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块令牌,看似是天大的恩宠,是父皇对他信任的极致体现。可实际上,这是一副涂满了蜜糖的枷锁,一剂足以致命的毒药。 地方驻军,理论上归兵部调遣,但实际的控制权,牢牢掌握在皇帝手中。他一个皇子,手握调动三州兵马的权力,这在任何一个帝王眼中,都是大忌! 一旦他真的动用了这块令牌,无论理由多么充分,都等于坐实了“拥兵自重”的罪名。到时候,父皇只需一道圣旨,就能将他打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父子二人,一个在温情脉脉地试探,一个在诚惶诚恐地伪装。这小小的御书房,已然成了一座无声的战场,充满了算计与博弈。 朱平安的内心翻江倒海,脸上却瞬间涌现出狂喜与感激涕零的表情。他再次“扑通”一声跪下,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儿臣……儿臣叩谢父皇天恩!父皇如此信重,儿臣定当为我泰昌镇守好北境门户,万死不辞!” 他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额头与冰冷坚硬的金砖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好了,退下吧。”朱乾曜摆了摆手,似乎有些乏了。 “儿臣告退。” 朱平安双手捧着那块沉甸甸的兵符,一步步退出御书房。直到厚重的殿门在身后缓缓关上,隔绝了那道深不可测的目光,他才感觉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彻底浸湿。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明白,父皇对他,已经起了疑心。今天这番敲打与“恩赐”,只是一个开始。 他刚走出宫门,正要穿过广场,眼角余光却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远处,七皇子朱承云,正与一名身穿禁军将领服饰的高大男子并肩而行,两人有说有笑,显得极为亲密。 那名将领,正是掌管京城禁军统领,陈泰。 第234章 临行交锋 月光穿过宫墙,在青石板上投下光影,却驱不散朱平安身上的寒意。他走出宫门,怀中那块刻着“兵”字的玄铁令牌,仿佛不是权力,而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头发紧。父皇的敲打与“恩赐”,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牢牢罩住,每一步都必须走得小心翼翼。 正当他穿过广场,准备登上马车时,眼角余光瞥见两个身影从不远处走来。其中一人,正是他的七弟,朱承云。而与他并肩同行,谈笑风生的,是一名身形魁梧、面容刚毅的将领。那身标志性的禁军铠甲,以及腰间悬挂的指挥金牌,无不昭示着他的身份——掌管京城禁军统领,陈泰。 陈泰此人,不属于任何世家派系,是父皇一手从底层提拔起来的绝对心腹,是悬在京城所有权贵头顶的一把利刃。 朱承云显然也看到了朱平安,他脸上的笑容愈发张扬,脚步也刻意放慢了几分。当与朱平安擦肩而过时,他故意提高了音量,对着身边的陈泰说道:“陈统领,你可得看好京城的门户!如今这世道,人心不古,千万别让某些在封地拥兵自重的人,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啊!” 这番话,尖酸刻薄,指桑骂槐,广场上往来的内侍和官员无不侧目,却又纷纷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朱平安停下脚步,目光平静地看向他们。 陈泰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朱承云的话不过是耳旁风。他只是朝着朱平安的方向,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微微颔首,算是行了礼,随即目不斜视地继续前行。他的态度,既不亲近,也不疏远,像一块沉默的磐石,让人看不出任何倾向。 但朱平安很清楚,陈泰与朱承云走得如此之近,本身就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信号。 朱平安没有理会朱承云的挑衅,只是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转身登上了马车。 车轮滚滚,很快回到了下榻处。 关上房门,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窥探,朱平安脸上的平静才缓缓褪去。他将御书房内发生的一切,包括父皇的试探、那块致命的兵符,以及刚才与陈泰、朱承云的遭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早已等候在此的贾诩和狄仁杰。 狄仁杰听完,眉头紧锁,沉吟不语。 贾诩却抚着自己的山羊胡,浑浊的眼眸里闪烁着一丝兴奋的光芒,仿佛猎人发现了猎物的踪迹。 “主公,您这位七弟,可真是个妙人啊。”贾诩笑了起来。 “妙在何处?”朱平安问道。 “妙在他愚蠢,而且愚蠢得恰到好处。”贾诩慢悠悠地分析道,“陈泰是什么人?他是陛下手中的刀,最锋利,也最听话的一把刀。陛下用他,就是要让他六亲不认,只认君令。可七皇子倒好,竟妄想去握这把刀的刀柄,这不是在告诉陛下,他有二心吗?” 贾诩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更浓了:“所以,这非但不是危机,反而是我们送上门的机会。” “先生的意思是……” “离间。”贾诩只说了两个字,却透着一股森然的寒意,“陛下多疑,这是他作为帝王的天性。我们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只需要将七皇子‘意图拉拢禁军统领’这件事,稍微放大那么一点点,再‘不经意’地传到陛下的耳朵里就够了。” “陛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狄仁杰补充道,他瞬间明白了贾诩的计策,“一旦怀疑的种子种下,七皇子在陛下心中的地位,便会一落千丈。而陈泰,为了自证清白,也必然会刻意疏远七皇子。” “不错。”贾诩点头,“我们要做的,就是通过玲珑阁的渠道,在京城的茶楼酒肆、权贵后宅,散播一些流言。比如,‘七皇子礼贤下士,与陈统领相交莫逆,所图甚大’。这种流言,听起来像是在夸赞七皇子,实则句句诛心。陛下听了,只会觉得刺耳。” 朱平安点了点头,心中已然明了。京城,已是龙潭虎穴,是非之地,多留一日便多一分危险。 “我即刻上奏,请求返回封地。” 奏折递上去的第二天,朱乾曜便准了。旨意下来得异常迅速,仿佛他巴不得这个刚被他“敲打”过的儿子,赶紧离开自己的视线。 离京那日,天色尚早。车队在城门口整装待发,典韦和许褚一左一右,如两尊铁塔般护在马车旁。 就在车队即将启动之时,一个谁也未曾料到的人,竟带着一队侍从,出现在了城门口。 来者,正是二皇子,朱承煊。 他依旧是一身锦衣华服,脸上挂着那标志性的、温文尔雅的笑容,仿佛真的是来为弟弟送行。 “六弟,此去景云,路途遥远,一路保重。”朱承煊亲手将一个精致的木盒递了过来,“这是为兄特意为你寻来的绝品大红袍,你我兄弟一场,聊表心意。” 周围的官员和百姓看到这一幕,无不感叹二皇子礼贤下士,兄友弟恭,实在是皇室典范。 朱平安下了马车,接过木盒,脸上也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多谢二哥挂念。” 他打开木盒,一股浓郁醇厚的茶香扑鼻而来。他捻起几片茶叶,放在鼻尖轻轻一闻,随即笑道:“果然是好茶。不过……” 他抬起头,目光直视着朱承煊的双眼,话锋一转:“这茶里,似乎太冲了些。二哥以后,还是少喝为妙。” “冲”,一语双关。既指茶味浓烈,也指其行事风格过于急切,野心毕露。 朱承煊脸上的笑容,在那一瞬间凝固了。他眼底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但很快便恢复如常,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模样:“六弟说笑了,为兄记下了。” 朱平安不再多言,将木盒交给身后的侍从,转身上了马车。 “启程!” 车队缓缓驶出城门,朝着北方的景云而去。 直到车队的影子消失在官道的尽头,朱承煊脸上的笑容才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阴沉。 他身旁的首席谋士顾言,低声问道:“殿下,就这么让他走了?” 朱承煊望着朱平安远去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幽冷的光芒,嘴角重新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 “让他走。” “本王送他的‘大礼’,才刚刚开始。” 第235章 柳暗花明 车队卷着尘土,缓缓驶入景云地界。 当那条初具规模、两岸民夫往来如织的运河映入眼帘时,朱平安连日来紧绷的心弦,终于松弛了些许。京城的勾心斗角与尔虞我诈,仿佛被这片土地上火热的建设气息涤荡一空。这里的空气里没有阴谋的味道,只有泥土的芬芳和百姓的汗水味。 他掀开车帘,看着那些黝黑的面庞上洋溢的质朴笑容,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踏实感。这里,才是他的根。 然而,这份安宁并未持续太久。 王府大门刚一关上,还未来得及喝上一口热茶,萧何与沈万三便联袂而至,两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主公,出大事了。”萧何开门见山,声音里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焦急。 沈万三紧随其后,这位平日里总是笑呵呵的财神爷,此刻却愁眉紧锁,连额头的褶子都深了几分:“主公,咱们的粮路,快被断了!” 议事厅内,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根据两人的报告,就在朱平安被“请”去京城的这段时间里,二皇子朱承煊与四皇子朱承岳联手发动了攻势。他们利用各自母族在江南的庞大势力,几乎垄断了所有流向北方的商路,疯狂囤积粮食,导致粮价一日三涨。 “景云城内的粮价,半月之内,已经翻了两番。”萧何递上一本账册,上面触目惊心的数字,无声地诉说着危机的严重性,“王府粮仓虽有储备,但若不想引起恐慌,每日平价放出的粮食数量有限。照此速度消耗下去,我们最多……只能再撑两个月。” 荀彧也补充道:“粮价的剧烈波动,已经让城中部分商户和百姓人心惶惶。我设立的交易所,这几日出现了挤兑的风潮,许多人宁愿亏本,也要将手中的凭证换成现银或粮食。” 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敌人用最基础,也是最致命的民生问题,扼住了景云的咽喉。 朱平安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桌案上轻轻敲击,发出“笃、笃”的声响。他没有愤怒,没有惊慌,那双深邃的眼眸里,反而闪烁着一丝冰冷的寒光。 “他们想用粮食扼死我们,”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为之一振,“那我们就让他们连本带利,全都吐出来。” 话音刚落,议事厅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徐光启像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手里还捧着几个沾满泥土、疙疙瘩瘩的古怪玩意儿。他激动得满脸通红,连胡子都在微微颤抖。 “主公!成了!成了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他吸引过去。典韦更是好奇地凑上前,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戳了戳其中一个土疙瘩,瓮声瓮气地问:“老徐,你这挖的是啥?石头蛋子吗?能吃?” “这可不是石头蛋子!这是神物!是能让咱们景云再也不愁吃穿的神物!”徐光启献宝似的将一个土豆和一个红薯举到朱平安面前,声音因激动而拔高,“主公,您赐下的神种,第一批已经收获了!就这么一亩地,产出的土豆足有三千斤!红薯更是近四千斤!” “轰!” 这个数字,如同一道天雷,在众人脑中炸响。 三千斤!四千斤! 这是什么概念?如今泰昌最好的良田,一亩地产出的粟米,也不过三百余斤。这十倍的差距,足以颠覆整个天下的格局! 一直沉默不语的贾诩,浑浊的眼眸里瞬间爆发出惊人的亮光。他抚着山羊胡,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弧度,慢悠悠地站了出来。 “主公,既然咱们有了这压箱底的宝贝,那这场戏,就好唱了。” 他走到沙盘前,拿起几枚代表商队的小旗,声音里带着一丝独属于毒士的兴奋:“此计,可名为‘釜底抽薪’。” “第一步,稳住民心。”贾诩道,“王府粮仓继续限量供应平价粮,让百姓知道,王府有粮,心里不慌。此为‘定海神针’。” “第二步,示敌以弱。”他将一枚小旗插向遥远的南方,甚至指向了海外的方位,“命沈万三的商队,大张旗鼓地去更远的地方,甚至去海外,不惜一切代价,高价求购粮食。我们要做出一种姿态,一种我们被逼到绝境,饥不择食的假象。” 沈万三眼睛一亮,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关窍:“如此一来,二皇子他们只会以为我们已是强弩之末,会更加疯狂地抬高粮价,吃进更多的粮食!” “正是!”贾诩的笑容愈发阴冷,“他们吃得越多,将来就吐得越惨。” “这还不够。”贾诩看向萧何,“最狠的,是第三步,绞杀!” 他转向朱平安,深深一揖:“请主公授权,由萧何大人主导,在景云发行一种‘粮食债券’!” “粮食债券?”这个新名词让众人都是一愣。 “不错。”贾诩解释道,“百姓可以用手中的闲钱购买。王府以信誉担保,承诺在三个月后,凭此债券,可以兑付双倍的粮食,或是等值的银钱!” 萧何闻言,先是倒吸一口凉气,随即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彩:“妙!此法实在是妙啊!如此一来,不仅能迅速将民间的闲散资金全部吸纳到王府手中,稳定市场,更能将景云所有百姓的利益,都和我们牢牢地捆绑在一起!我们若胜,他们便能获得双倍的回报;我们若败,他们便血本无归!到了那时,谁敢动摇王府的根基,谁就是与全景云的百姓为敌!” 此计一出,满室皆惊。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应对,而是一场主动出击、将所有人都拉入战局的豪赌! 消息很快通过各种渠道,传回了京城。 二皇子府邸,朱承煊听着谋士顾言的汇报,忍不住放声大笑。 “粮食债券?借债度日?哈哈哈哈!我这个六弟,到底是黔驴技穷了!”他眼中满是鄙夷与不屑,“传令下去,让江南的商会,再把粮价给我抬高三成!本王倒要看看,他拿什么来还这双倍的债!本王要他死无葬身之地!” 一场针对景云的经济绞杀,在二皇子的预判下,进入了最后的疯狂。 而此刻的景云,王府后院一间巨大的仓库里,朱平安正站在堆积如山的土豆和红薯前。空气中弥漫着新鲜的泥土气息,这味道,比二皇子送的那盒绝品大红袍,要好闻一万倍。 他知道,当这些“神物”在三天后的“神物献瑞大会”上公诸于世时,就是二皇子精心构建的经济帝国,轰然倒塌的开始。 他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充满了自信与期待。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 李元芳单膝跪地,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却带着一丝警觉。 “主公,‘天蝎’的人,又在景云附近出现了。” 第236章 借刀乱敌国 李元芳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空旷的仓库里激起层层涟漪。 “天蝎?”朱平安脸上的笑容敛去,转身看着单膝跪地的李元芳,“他们来做什么?还是冲着我来的?” “不像。”李元芳回答得言简意赅,“属下派人暗中盯了数日,他们并未有任何刺杀的举动,反而像是在……监视。” “监视什么?” “景云的一切。”李元芳补充道,“运河工地、新开垦的田地、城防……尤其是我们新建的炼铁作坊,他们关注得最多。” 不是来杀人,而是来搜集情报。这个发现让在场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一个顶级的杀手组织,如果将兴趣从暗杀转向情报,其威胁性可能更大。 “主公,天蝎行事诡秘,向来无利不起早。”贾诩捻着山羊胡,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们如此大费周章,必然所图甚大。依臣看,他们不是敌人,而是……顾客。” “顾客?”朱平安品味着这个词。 “主公,要不要俺带人去把他们都抓起来,拷问一番?”典韦捏了捏拳头,骨节发出噼啪的爆响,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不可。”朱平安摆了摆手,制止了典韦的冲动。他没有选择动手,那样只会打草惊蛇,并且彻底断了接触的可能。他走到仓库门口,望着外面晴朗的天空,心中已有了决断。 “陆柄。” “臣在。”锦衣卫指挥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阴影中。 “找个可靠的中间人,给他们传个话。”朱平安的语气平静无波,“就说,瑞王想和天蝎的管事人,喝杯茶。” 三日后,景云城外一处废弃的驿站。 驿站内,朱平安端坐主位,身后立着如铁塔般的典韦与许褚。贾诩坐在一旁,闭目养神,仿佛睡着了一般。 一阵微风拂过,一个身披黑袍、脸上戴着银色面具的人,如同鬼魅般出现在门口。他身上没有丝毫杀气,反而像个常年奔波的商人。 正是上次那位“白银令”使者。 “瑞王殿下,好胆魄。”银面使者的声音沙哑,带着金属的质感。他径直走到桌前坐下,毫不客气。 “天蝎组织的情报网,也同样令人佩服。”朱平安亲自为他斟上一杯茶,“本王在景云的一举一动,恐怕都瞒不过阁下的眼睛。” “合作过一次,也算是朋友了。”银面使者端起茶杯,却并未饮下,“既然是朋友,我就开门见山了。我们对殿下的‘炼焦法’,很感兴趣。” 此话一出,空气仿佛凝固了。 炼焦法是朱平安从系统商城兑换出来,用以提升钢铁质量的绝密技术,目前只在王府最核心的工坊小规模试验。天蝎组织竟然连这个都知道,他们的情报能力,已经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这可是本王的安身立命之本。”朱平安面不改色,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 “我们自然不会让殿下吃亏。”银面使者将茶杯放下,“我们愿意用一个情报,来换取这项技术。” 他顿了顿,似乎在衡量这个情报的分量,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一个足以让五大王朝之一,陷入内乱的惊天情报。” 朱平安的眉毛微微一挑。 银面使者身体前倾,声音压得极低:“鸿煊王朝的大皇子赵景阳,已经秘密派人联系了血衣楼,买凶杀人。目标,是他的亲弟弟,鸿煊三皇子,赵景曜。” “轰!” 这个消息,不亚于一道惊雷。 鸿煊王朝与泰昌王朝接壤,乃是心腹大患。而三皇子赵景曜,素有贤名,是鸿煊皇帝最属意的继承人。若是他死于非命,鸿煊必定大乱! 一直闭目养神的贾诩,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嘴角几乎无法察觉地向上勾了勾。千载难逢的机会!若是操作得当,不仅能让鸿煊内耗数年,为泰昌争取到宝贵至极的发展时间,甚至……还能从中渔利! 朱平安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仿佛听到的只是坊间趣闻。他没有立即答应,而是陷入了沉思。 银面使者也不催促,静静地等待着。他相信,没有人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许久,朱平安才放下茶杯,看着他:“技术,我可以给你们。但这个情报,对我有什么用?鸿煊内乱,于我泰昌虽有好处,但我朱平安,又能得到什么实质性的东西?” 银面使者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对方在如此巨大的利益面前,还能保持这般冷静。 “那殿下的意思是?” “交易可以。”朱平安伸出一根手指,“但我有一个附加条件。” “请讲。” 朱平安的眼中闪过一丝与他年龄不符的深沉与冷酷,那目光让银面使者都感到一阵寒意。 “我要你们天蝎,帮我做一件事。” “我要血衣楼,必须接下这笔生意。”朱平安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如刀,“并且,一定要‘成功’。” 银面使者戴着面具,看不清表情,但他的身体却猛地一僵。 他深深地看着眼前的这位瑞王。 他本以为,这只是一场简单的技术换情报的交易。可对方,竟然想借他们的手,去操纵另一大王朝的皇位更迭!这已经不是权谋,而是真正的与虎谋皮,引火烧天!这位瑞王的心,比他们这些常年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杀手,还要狠,还要冷! “殿下……这是要我们天蝎,与血衣楼为敌。” “不。”朱平安笑了笑,“你们可以把消息透露给血衣楼,就说是鸿煊三皇子赵景曜的政敌做的。你们天蝎,只是个传递消息的中间人。事成之后,鸿煊大皇子赵景阳欠你们一个人情,血衣楼也同样如此。一笔买卖,三方获利,何乐而不为?” 银面使者沉默了。他发现,自己从一开始,就落入了对方的节奏。眼前这个年轻人,根本不是一只待价而沽的羔羊,而是一头懂得如何利用所有资源的饿狼。 良久,他缓缓站起身,对着朱平安,第一次深深地躬身行了一礼。 “成交。技术图纸,三日后送到此地。我们的承诺,同样有效。” 说完,他的身影再次化作一道青烟,消失在驿站门口。 交易达成。 朱平安望着鸿煊王朝的方向,眼中闪烁着冰冷的光芒。一场即将席卷敌国的滔天内乱,已在他的谋划下,悄然拉开了序幕。 他转过头,脸上恢复了自信的笑容,对一直等候在驿站外的萧何与王景说道:“准备一下,三天后,召开‘神物献瑞大会’!” 第237章 民以食为天 三天后,景昌县城中心广场。 往日里宽阔的广场,此刻被围得水泄不通,人头攒动,摩肩接踵。从城里的富商大户,到城郊的贩夫走卒,几乎所有能走动的人都聚集到了这里。人们的目光,无一例外地投向广场中央那座新搭建的高台。 高台之上,并无金银玉器,只静静地摆放着两个用巨大红布覆盖的物件,鼓鼓囊囊,如同两座小丘,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神秘。 “哎,你听说了吗?瑞王殿下说要献上神物,能让咱们以后都吃饱饭!” “真的假的?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别是哄咱们玩的吧。” “管他呢,瑞王殿下自从来了景云,可曾骗过咱们?再说,咱们现在还有什么能被骗的?” 议论声此起彼伏,百姓们交头接耳,脸上写满了期待、怀疑与一丝丝深藏的渴望。前段时间那场惊心动魄的粮价风波,几乎榨干了他们最后的积蓄,对粮食的渴望,已经刻进了骨子里。 吉时已到,身着官袍的萧何缓步走上高台。他没有多余的客套,目光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群,声音沉稳而有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景云的父老乡亲们!前些日子,我们共同经历了一场劫难!” 一句话,就让喧闹的广场安静下来。萧何痛陈粮价飞涨,百姓困苦,将矛头直指那些躲在暗处,妄图吸干景云百姓骨血的黑手。他言辞恳切,激起了所有人同仇敌忾之心,不少人握紧了拳头,眼眶泛红。 气氛被烘托到了顶点,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挤出一个身穿青色儒衫的秀才,他猛地跳了出来,指着高台,声色俱厉地高喊:“一派胡言!”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那人昂着头,一副为民请命的模样:“瑞王殿下!你将我等召集于此,故弄玄虚,无非是想用什么虚假的‘祥瑞’,来掩盖你无法解决缺粮危机的无能!我等要的是实实在在的米面,不是你这台上不知所谓的土疙瘩!” 此言一出,人群中顿时起了一阵骚动。他的话,说出了不少人心中的疑虑和恐慌。是啊,说得天花乱坠,万一只是个骗局怎么办? 朱平安身边的典韦眉头一皱,刚要上前将那人拎出来,却被一只手按住了。 只见狄仁杰不急不缓地走出,对着那秀才拱了拱手,脸上挂着和煦的微笑:“这位先生想必是饱读诗书之士,狄某正好有个律法上的问题,想向先生请教一二。” 那秀才一愣,见是个官员向自己请教,不由得挺了挺胸膛:“但说无妨!” 狄仁杰笑意更浓:“敢问先生,依我泰昌律例,‘造谣惑众,动摇民心’,该当何罪?” 那人的脸色微微一变。 狄仁杰不待他回答,继续慢悠悠地说道:“若是在寻常时期,此罪或可杖责流放。但如今景云刚刚经历粮灾,人心思定,此时此刻,再行此举,便是‘意图颠覆,危害社稷’,按律,当如何处置?” 秀才的额头开始渗出冷汗,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狄仁杰收起笑容,语气陡然转冷:“我再问你,若此人还是受人指使,与城外逆贼暗通款曲,妄图里应外合,乱我景云,此罪,又该当如何?” “我……我没有……”那人两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周围的百姓看他的眼神也变了,纷纷避开,仿佛他是什么瘟疫一般。 三言两语,不见刀光,却已诛心。 朱平安看都未看那人一眼,他知道,真正的主角该登场了。他亲自走到台前,在万众瞩目之下,双手抓住红布的一角,猛地向后一扯! 哗啦! 红布飞扬而起,露出了下面两个“小山”的真面目。 一边是褐色的、坑坑洼洼、沾着泥土的“土疙瘩”。 另一边是红皮的、形状不一、看起来更像某种怪异根茎的东西。 整个广场,陷入了一片死寂。 短暂的寂静之后,是冲天的哗然与质疑。 “这是什么?” “就这?这就是神物?” “这不是地里挖出来的土块吗?这也能吃?” 失望的情绪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 就在这时,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在两个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上高台。 “是徐光启!农学大家徐老先生!”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他。 徐光启的出现,让骚动的人群稍稍安静了一些。 徐光启走到那堆“土疙瘩”前,伸出干枯的手,轻轻抚摸着,如同抚摸着绝世珍宝。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响彻全场: “乡亲们!此物,名为土豆!经我亲手试种,其产量……亩产三千斤!” 他又指向另一堆:“此物,名为红薯!其产量……亩产近四千斤!” “轰!” 人群炸了。 亩产三千斤?四千斤? 这是什么概念?如今泰昌最好的良田,种上最好的麦子,风调雨顺之下,亩产也不过三百斤!这翻了十倍的产量,是神话吗? “假的吧!吹牛也不打草稿!” “徐先生是不是老糊涂了?” 质疑声更大了,但这次,质疑中夹杂了一丝不敢置信的震撼。 朱平安早有预料,他对着台下一挥手。早已准备好的王府护卫,立刻在台下架起了十几口大铁锅,锅下烈火熊熊,锅里清水翻腾。 一筐筐的土豆和红薯被抬了上来,当众投入河水中清洗干净,然后直接扔进了沸腾的大锅里,盖上锅盖,现场蒸煮。 没有复杂的工序,没有华丽的表演,只有最朴实、最直接的演示。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锅盖的缝隙中,开始飘出丝丝缕缕的白汽。一股难以形容的香气,开始在广场上弥漫开来。 那是一种纯粹的、源自土地的香甜,带着植物的芬芳和淀粉的糯感,勾动着每一个饥肠辘辘之人的味蕾。 “好香啊……” “这味道,闻着就能当饭吃!” 人们的喉结不自觉地上下滚动,目光死死地盯着那些大锅。 终于,锅盖被揭开,蒸腾的白雾中,那股香甜软糯的气味彻底爆发,席卷了整个广场。 朱平安亲自走下台,从锅里拿起一个滚烫的红薯,不顾烫手,在众人面前将其掰开。金黄色的内瓤,冒着诱人的热气。 他将一半递给了身边一位衣衫褴褛、年纪最长的老人。 那老人看着手里的半个红薯,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不敢置信。他颤巍巍地,小心翼翼地凑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小口。 软糯、香甜的口感在味蕾上化开。 下一刻,老人那饱经风霜的脸上,两行热泪毫无征兆地滚落下来。他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一声嘶哑的呐喊: “甜!真甜!能当饭吃!是活命的粮食啊!” 这一声发自肺腑的呼喊,仿佛一道天雷,瞬间击中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这声呼喊,彻底点燃了全场! “给俺也尝尝!” “是真的!是真的能吃!” 王府的护卫们将一盆盆蒸熟的土豆和红薯分发下去。当第一个、第十个、第一百个百姓将这温热的食物送入口中,当他们真切地感受到那份踏实的饱腹感时,所有的疑虑、不安和绝望,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取而代之的,是火山爆发般的狂喜! 短暂的沉寂之后,整个广场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无数人相拥而泣,无数人跪倒在地,朝着高台上的那道年轻身影,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 “瑞王千岁!天佑景云!” “瑞王千岁!天佑我泰昌啊!” 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汇聚成一股撼天动地的洪流,似乎要将整个景云城的天空都掀翻。信仰值,正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怖速度,疯狂涌入朱平安的脑海。 就在这全城狂欢的顶点,一道身影挤开人群,匆匆来到朱平安身边。 是沈万三,他的脸上还带着未消的震撼,但语气却无比急切。 他压低声音,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对朱平安说道:“主公,城里那些囤粮的米商,全都疯了,正不计血本地往外抛售粮食!” 第238章 血本无归 朱平安的目光越过狂热的人群,落在沈万三那张因激动和急切而微微涨红的脸上。 “疯了?”他淡淡地问道,声音不大,却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清晰地传入沈万三耳中,“这才只是开始。” 神物现世的消息,比最快的驿马还要迅猛,像一场无法阻挡的瘟疫,瞬间席卷了景昌县城的每一个角落。 前一刻还被当成传家宝,捂在手里等着一天一个价往上蹦的粮食,顷刻间成了最烫手的山芋。 城东的米市,彻底疯了。 “卖粮!卖粮啊!一石只要五百文!求求你们买了吧!”一个平日里趾高气扬的粮商,此刻正涕泪横流地拽着路人的袖子,声音嘶哑。 路人鄙夷地甩开他:“五百文?你做梦呢!王府的粮仓马上就开,平价粮,谁买你这高价货!” “四百文!三百文也行!”粮商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然而,无人理会。粮价,这个前几日还高悬在天上,俯瞰众生苦难的怪物,此刻正以一种雪崩般的速度,从云端直坠地狱。一石一两银子,到半两,再到三百文,一百文……最后,甚至有人绝望地嘶吼,只要有人肯帮忙把仓库里的粮食运走,分文不取! 曾经高价吃进粮食,梦想着一夜暴富的投机者们,此刻全都堵在自家米行的门口,看着一袋袋曾经的金疙瘩,如今变成了催命符。不少中小商户,毕生积蓄都投了进去,此刻眼见血本无归,直接两眼一翻,昏死在门口,引发一片更大的混乱。哀嚎声、哭喊声、咒骂声,与广场上的欢呼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副荒诞而又真实的浮世绘。 就在这片混乱之中,王府的粮仓缓缓打开。告示牌上用黑墨写着的大字,像一柄重锤,彻底击碎了所有投机者最后的心理防线——“瑞王府平价粮,每人每日限购五斤,价格不变。” 价格不变!这四个字,对百姓是定心丸,对粮商却是催命符。 紧接着,萧何再次登台,声音洪亮地宣布了另一个消息:“明日起,凡持有王府‘粮食债券’的百姓,可凭票前往玲珑阁各大商铺,兑付第一批到期的粮食或等价现银!” “轰!” 人群再次沸腾!那些顶住压力,信任瑞王,将最后一点家当换成一纸债券的百姓,此刻爆发出最纯粹的狂喜。他们高高举起手中的债券,那薄薄的纸片,此刻比金子还要耀眼。 而那些前几日因为恐慌,将债券低价抛售给钱庄的人,则一个个面如死灰,捶胸顿足,肠子都悔青了。有人甚至当场给了自己两个响亮的耳光,那悔恨的眼神,比亏了钱的粮商还要痛苦。 混乱的市场,是秃鹫的盛宴。 沈万三早已领命而去,他像一个最冷静的猎手,悄无声息地穿梭在这片哀嚎与狂喜交织的狩猎场。玲珑阁庞大的资金,如同一条潜伏在水下的巨鳄,张开了血盆大口。 “德丰粮行的铺子,他要卖?出市价三成,不卖就等着烂在手里。” “李家在城郊的那三百亩地,不是他这次囤粮的本钱吗?告诉他,我用他买粮的价钱,买他的地。” “还有那些破产的小商户,但凡铺面位置尚可的,全部给我以‘地板价’吃进!” 沈万三的指令一条条发出,冷静而残酷。在这场由朱平安亲手导演的金融绞杀中,他就是最锋利的那把屠刀。那些投机者流出的血,迅速被他吸干,化为一张张崭新的地契和店铺的归属文书,悄无声息地汇入瑞王府的府库。 景昌县城,最大的粮行——“德丰粮行”的后院。 掌柜钱德发呆呆地坐在太师椅上,目光空洞地望着仓库里堆积如山的粮食。这些粮食,每一粒都曾闪烁着金钱的光芒,如今却散发着腐朽和绝望的气息。他投入了自己全部的身家,还动用了二皇子殿下从江南调来的巨额资金,本以为能将景云一口吞下,却没想到,对方只用了两个“土疙瘩”,就让他输得倾家荡产。 败了,彻底败了。 一丝阴狠从他眼中闪过,他不能死在这里。他立刻起身,将密室里最后一点金银细软打包,准备趁着夜色从北门潜逃。 然而,当他鬼鬼祟祟地摸到北城门时,心却沉到了谷底。城门并未关闭,但城门内外,一队队身着崭新盔甲、手持火铳的士兵正在巡逻。他们军容严整,眼神锐利如鹰,正是戚继光麾下的新军。 城门,许进,不许出。 钱德发的心彻底凉了,他知道,自己已经成了笼中之鸟。 夜色如墨,伸手不见五指。 几道黑色的影子,如同暗夜里的鬼魅,悄无声息地翻入了德丰粮行的后院。他们行动间悄无声息,配合默契,正是陆柄和他麾下的锦衣卫。 为首的陆柄,面无表情地一脚踹开钱德发的房门。 “你……你们是什么人!”钱德发惊恐地从床上弹起,色厉内荏地吼道。 陆柄没有回答,只是从怀中掏出一张盖着瑞王府大印的拘捕令,在钱德发眼前一晃。冰冷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响起:“奉王爷之令,德丰粮行涉嫌‘扰乱市价,危害民生’,查封所有产业,缉拿主犯钱德发归案!” 狄仁杰亲手签发的拘捕令,字字诛心。 锦衣卫如狼似虎地涌入,将钱德发死死按在地上。与此同时,另外几队人马,也在城中各处同时行动,将另外十几家最大的投机粮商,悉数抓获。 半个时辰后,陆柄在钱德发的书房暗格中,找到了一个上了锁的铁盒。撬开后,里面是厚厚一沓信件。 陆柄借着烛光,随意翻看了几封,眼神愈发冰冷。这些信件,详细记录了他们如何与二皇子、甚至四皇子的势力暗中联络,如何调动资金,如何计划一步步搞垮景云的经济。证据确凿,铁证如山。 一张针对景云,妄图吸干其骨血的经济大网,在这一夜,被彻底撕得粉碎。 当冰冷的镣铐锁住手腕时,钱德发所有的伪装和侥幸都崩溃了。他状若疯癫,死死地盯着陆柄那张毫无表情的脸,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你们赢不了!你们赢不了的!殿下的大军……殿下的大军已经快到了!” 第239章 请父皇圣裁 地牢。 钱德发像一滩烂泥般瘫在草堆上,先前那点硬气早已被磨得一干二净。他面前,狄仁杰正慢条斯理地擦拭着一块令牌,正是从他书房搜出的二皇子府私印。 “钱掌柜,事已至此,顽抗下去,不过是多受些皮肉之苦。”狄仁杰的声音很平静,听在钱德发耳中却如魔音灌脑,“你以为你不说,本官就查不到了吗?你背后的主子,为了让你搞垮景云,想必不止是给了你钱吧?” 钱德发浑身一颤,眼神躲闪。 狄仁杰将令牌轻轻放在桌上,又取出一沓信件,正是钱德发与二皇子心腹往来的密信。“这些,是你通敌的罪证。按泰昌律,抄家灭族,都够了。” 话锋一转,“但本官看你,也只是个被人推到台前的棋子。给你个机会,把你知道的,关于你那位‘殿下’后续的安排,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说得好,或许还能为你远在江南的妻儿,留条活路。” 最后那句话,如同一柄重锤,彻底击碎了钱德发的心理防线。他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血丝和恐惧,嘴唇哆嗦着,终于崩溃了:“我说……我都说!殿下……殿下他……他怕经济上不成,还留了后手!” “什么后手?” “一支……一支私兵!大概三千人,由他的心腹校尉统领,伪装成马匪,算算时日,这两天……这两天就该到景云城外了!他们的任务是,一旦粮价把景云拖垮,就趁乱攻城,制造更大的混乱,把……把一切都烧光抢光!” 狄仁杰的眼神骤然锐利起来,他没想到,二皇子朱承煊竟敢疯狂到如此地步。这已不是皇子争斗,这是意图屠城! “很好。”狄仁杰缓缓起身,对身后的李元芳道,“元芳,记下来,让他画押。然后,把口供立刻送呈主公。” 王府书房内,灯火通明。 朱平安看着狄仁杰呈上的口供,面沉如水。萧何、荀彧等人也是一脸凝重,私调军队,伪装马匪,意图攻城,这罪名,足以让任何一位皇子万劫不复。 “主公,此事必须立刻上报朝廷,请陛下降旨定夺!”萧何首先开口,神情严肃。 “不妥。”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贾诩正端着茶杯,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他轻轻吹开浮沫,慢悠悠地说道:“现在上报,陛下最多是申斥二皇子一番,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证据?我们只有一份口供,那三千私兵还没露面,二皇子大可以矢口否认,说是钱德发为求活命,胡乱攀咬。” “那依文和之见?”朱平安问道。 贾诩放下茶杯,眼中闪烁着毒蛇般兴奋的光芒:“来得好啊。他既然送上门来,我们为何不收下这份大礼?正好人赃并获,再打包一下,一起送回京城,给二皇子殿下,一份更大的‘惊喜’。” 众人闻言,心中一凛。 贾诩抚着短须,继续道:“我们不仅要拿到口供,还要拿到活口,拿到他们身上代表二皇子身份的令牌、信件!要让这份罪证,变成一座谁也推不倒的铁山!” 戚继光闻言,向前一步,抱拳道:“主公,末将请战!无需加强城防,以免打草惊蛇。末将愿率三千新军,在城外设伏,将这伙‘马匪’一网打尽!” “好!”朱平安一掌拍在桌上,眼中寒芒闪烁,“就依文和与元敬之计!此事,做得要干净利落!” 就在戚继光领命,悄然将主力部队带出景云城,于官道旁的密林中布下天罗地网之时,数匹快马正从景云方向离开。 神物现世,亩产数千斤! 景云粮价崩盘,投机者血本无归! 这两个消息,如同一场十二级的地震,以雪崩之势,狠狠撞进了泰昌王朝的都城。 一时间,京城震动。那些跟风二皇子,将大笔银钱投入江南粮市,企图大发横财的世家权贵们,瞬间哀鸿遍野。无数府邸中,传出瓷器碎裂的脆响和气急败坏的咒骂声。他们的巨额投资,一夜之间,化为泡影。 二皇子府。 “废物!一群废物!” 朱承煊双目赤红,面目狰狞,再无半分平日里温文尔雅的皇子风范。他一把抓起书案上那尊他最心爱的,价值连城的白玉麒麟,狠狠地砸在地上。 “啪!” 玉器粉碎,如同他此刻的心。 为了这次针对景云的经济绞杀,更是说动了他母族,投入资金。本以为是十拿九稳的必杀之局,却被那两个不起眼的“土疙瘩”砸得粉身碎骨。 血本无归! 这四个字,像四柄淬毒的尖刀,反复捅进他的心脏。这不仅仅是钱,更是他多年经营的声望,是他争夺储君之位的最大赌注! 现在,全输光了。 就在二皇子府邸一片愁云惨雾之时,四皇子朱承岳的府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殿下英明,及时抽身了大部分资金,虽有小损,但根基未动。”幕僚躬身道。 朱承岳端着茶杯,神情淡漠,仿佛损失的不是真金白银。他轻轻撇去茶叶,冷声道:“立刻传话出去,就说本王也是被老二蒙蔽,听信了他的谗言,才稍有涉足。如今幡然醒悟,深感愧对父皇教诲。” “是。” “另外,派人去我们控制的那些粮行,把手里剩下的粮食,不管什么价,全部抛售出去。能收回多少是多少。” “殿下,这岂不是把二皇子殿下……”幕僚有些迟疑。 朱承岳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鄙夷:“他自己蠢,一头撞死在南墙上,难道还要我陪他一起死吗?兄弟?在这皇城里,哪有什么兄弟。” 这致命的一记背刺,彻底断绝了二皇子最后的希望。 戚继光和他麾下的三千新军,与周围的山林融为一体。所有的士兵都用布条缠住了马蹄和兵器,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午后,远方的地平线上,终于扬起一片烟尘。 一支三千人左右的骑兵队伍,正大摇大摆地向这边驰来。他们衣甲不整,旗帜杂乱,口中呼喝笑骂,看上去与寻常马匪无异。为首的校尉,更是得意洋洋,在他看来,景云城此刻必然是人心惶惶的空壳子,正等着他去“接收”泼天富贵。 当他们毫无防备地一头扎进峡谷时,死亡的钟声,敲响了。 “放!” 戚继光一声令下。 峡谷两侧,早已准备好的滚石檑木,如同暴雨般倾泻而下! “轰隆隆——” 惨叫声、战马的悲鸣声、石块撞击血肉的闷响声,瞬间响彻山谷。这支所谓的“私兵”,在戚家军精心布置的陷阱面前,连像样的抵抗都组织不起来,便被砸得人仰马翻,阵型大乱。 战斗,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不到一个时辰,战斗便已结束。三千私兵,除了被刻意留下的一百多活口,其余尽数伏法。 在那名被生擒的校尉身上,士兵们搜出了两样东西。 一样,是二皇子府的令牌。 另一样,是一封盖着朱承煊私印的亲笔信,信中明确指示他,在攻破景云后,当如何行事。 罪证确凿,铁证如山! 数日后,一匹快马再次冲出景昌县,直奔京城。 马上骑士的背囊里,装着一份堪称完美的“捷报”。 捷报中,有土豆和红薯的样品,有徐光启亲笔书写的万言书,详细阐述了两种神物的亩产数据和推广价值。 有那名被俘校尉的亲笔画押供词。 有那枚金光闪闪的二皇子府令牌。 还有那封字迹清晰,满是杀伐之语的亲笔信。 所有的一切,都被朱平安精心打包,以八百里加急的形式,送往京城,只在奏折的最后,写上了一句谦卑而又诛心的话 “儿臣愚钝,不知此事当如何处置,万望父皇明察,为儿臣做主,圣裁一切。” 御书房。 皇帝朱乾曜看着桌上那份来自景云的奏折,以及摆在奏折旁边的一堆“证物”,久久不语。 他没有如预想中那般龙颜大怒,甚至连一丝怒气都没有。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眼神深邃,让人看不出喜怒。 许久,他拿起那枚属于老二的令牌,在手中摩挲着,又拿起那封信,看了一遍又一遍。 最后,他笑了。 那笑容,没有半分温度,反而带着一丝玩味和冷意,看得一旁侍立的老太监赵福全,后背阵阵发凉。 “去,”朱乾曜将奏折和所有证物重新装回木盒,对赵福全淡淡地吩咐道,“把这份奏折,原封不动地,给老二送过去。” 第240章 帝王赐局 二皇子府。 当那只由内廷司造办,刻着皇家云龙纹的木盒被轻轻放在朱承煊面前时,府内压抑的死寂仿佛被凝固了。 老太监赵福全躬着身子,脸上堆着谦卑而又疏离的笑,仿佛送来的不是一道催命符,而是一份寻常的赏赐。 “殿下,陛下让您……自个儿瞧瞧。” 赵福全的声音轻飘飘的,说完便又躬了躬身,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如同一个来去无痕的影子。 朱承煊的手指在盒盖上停留了许久,才猛地掀开。 令牌、供词、亲笔信……每一样东西,都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角肌肉疯狂抽搐。奏折上,六弟朱平安那句“万望父皇明察,为儿臣做主,圣裁一切”,更是如同一根根钢针,扎进他的脑髓。 他没有看到父皇的雷霆之怒,只看到了比愤怒更可怕的东西——冷漠。 父皇这是把刀递到了他的手上,要他亲手了结自己的烂摊子,不留一丝痕迹,不给朝堂留下任何攻讦的口实。 “噗通”一声,朱承煊颓然坐倒在椅子上,浑身冰冷,如坠冰窟。 “殿下。” 幕僚顾言从屏风后走出,脸色同样苍白,但眼神却异常镇定。他走到朱承煊身边,声音压得极低:“事已至此,再无挽回余地。陛下此举,已是给了殿下最后的机会。” 朱承煊猛地抬头,眼中满是血丝:“什么机会?让我去死吗?” “不。”顾言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是让那些‘该死’的人去死。殿下,壮士断腕,为时未晚。此事,必须定性为‘下人蒙蔽主上,擅自动用私兵,图谋不轨’。所有知情人,所有参与者,一个……都不能留。” 朱承煊浑身一震,他听懂了顾言的意思。这不止是钱德发和那个校尉,还包括……他母族王家,那些为他奔走联络,深度参与此事的关键人物。 “他们……是本王的舅舅,是表兄……”朱承煊的声音干涩沙哑。 “殿下!”顾言加重了语气,“妇人之仁,只会让您和他们,乃至整个杨家,一同万劫不复!舍车保帅,是唯一的活路!” 书房里陷入了漫长的死寂,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声响。 一夜无眠。 当天光微亮,第一缕晨曦照进书房时,朱承煊缓缓站起身。他眼中的挣扎与痛苦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的怨毒与狠辣。 他走到书案前,亲手研墨,提起笔,在一张雪白的宣纸上,写下了一个又一个名字。 从京城的官员,到江南的富商,再到他母族杨家的几位核心人物。 每一个名字落下,他的手就更稳一分。 接下来的数日,京城与江南官场,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阴云笼罩。 户部一名员外郎,在酒后“失足”落水。 京郊大营的一名校尉,在操练时“意外”坠马身亡。 江南最大的粮商之一,杨家的远亲,“畏罪自尽”于家中。 一场无声的清洗,在暗中高效地进行着。没有喧哗,没有审判,只有一封封冰冷的讣告,和一个个被悄然填上的空缺。 风波平息后,皇帝朱乾曜将二皇子召入宫中。 御书房内,朱乾曜只是看着奏折,轻描淡写地“训斥”了几句:“身为皇子,识人不明,被下人蒙蔽,险些酿成大祸,你可知罪?” “儿臣知罪,请父皇责罚。”朱承煊跪在地上,额头紧贴着冰冷的金砖。 “罢了,念你也是被人蒙蔽,下不为例。回去闭门思过吧。” 朱乾曜挥了挥手,甚至没再多看他一眼,便将此事轻轻揭了过去。 与京城的血雨腥风截然不同,景云城内一片欣欣向荣。 朱平安并没有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他迅速利用从钱德发等投机商户那里抄没的巨额资产,成立了一个全新的机构——“景云发展基金”。 基金由萧何与沈万三共同管理,萧何负责项目审批与监督,确保每一分钱都用在刀刃上;沈万三则发挥其商业才能,负责投资运营,让死钱变成活钱,为后续的运河工程、军队扩建、技术研发提供源源不断的资金支持。 更让全城百姓欢欣鼓舞的是,王府贴出告示,将缴获的土豆与红薯,以近乎白送的低廉价格,优先出售给那些当初购买了“粮食债券”的百姓。 一时间,王府门前再次排起长龙。但这一次,人们脸上没有了恐慌,全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感激。 “当初真是买对了!不仅没亏,还比谁都先吃上神物!” “是啊,瑞王殿下真是仁义无双,从不亏待信他的人!” 徐光启则带着他新组建的农技队,奔走于田间地头,手把手地教导百姓如何切块、育苗、种植。看着那些从未见过的种子被小心翼翼地埋入土地,百姓们仿佛看到了未来丰收的希望。 朱平安的信仰值,也在一片赞誉声中,迎来了又一波疯狂的暴涨。 夜深人静,王府书房。 朱平安看着暴增的信仰值,心中却无半点松懈。 “主公,”贾诩幽幽开口,打破了宁静,“此次大胜,固然可喜。但也如同一块巨石投湖,激起的涟漪,已经传到了京城。我们的实力,已经彻底暴露在陛下的眼中。” 他抚着短须,眼中闪过一丝忧虑:“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接下来,我们要面对的,恐怕不再是兄弟间的明枪暗箭,而是来自龙椅之上的,真正的天威。” 贾诩的话,让书房内的气氛瞬间凝重起来。 荀彧却在此时微微一笑,拱手道:“文和所言甚是,但也无需过分悲观。臣以为,越是此时,越要行王道,走正途。” 他看向朱平安,目光清亮:“主公可立刻上书一封,主动请求将这两种神物,献给朝廷,分享给天下百姓。此举,一可彰显主公忠君爱民之心,毫无私藏之意;二可将陛下的猜忌,转化为对主公的赞赏与倚重;三则可借朝廷之力,将神物推广天下,届时,天下万民的感念,都将是主公无形的财富。” “以退为进,化被动为主动?”朱平安眼睛一亮。 荀彧的王道之计,大气磅礴,与贾诩的奇诡毒计相辅相成,恰好形成了一阴一阳,让他看到了破局的另一种可能。 就在朱平安准备采纳荀彧的建议,仔细斟酌奏折的措辞时,书房的门被急促地敲响。 陆柄的身影如鬼魅般闪入,单膝跪地,神情严肃。 “主公,锦衣卫密报,来自鸿煊王朝的绝密情报。” 他从怀中取出一只蜡丸,双手呈上。 “鸿煊王朝?”众人皆是一愣。 朱平安接过蜡丸,捏碎后展开里面的纸条,目光一扫,瞳孔骤然收缩。 纸条上只有寥寥数语,却信息惊人—— “血衣楼,已接天价悬赏,目标,鸿煊三皇子赵景曜。天蝎组织,已提供其外出祭祀之详尽路线与时间。” 第241章 献计乱鸿煊 书房内的空气,因荀彧那番“以退为进”的王道之计而变得开阔。朱平安正欲开口,赞同此策,门扉却被一股无声的劲风推开。 陆柄的身影如同一抹融入暗夜的墨,悄然滑入,单膝跪地,动作没有一丝多余的声响。 他双手呈上一只尚带着体温的蜡丸。 “主公,锦衣卫密报,来自鸿煊王朝的绝密情报。” 鸿煊王朝? 在场众人皆是一怔。景云的棋局一直都围绕着泰昌内部,这遥远的西边强邻,为何会在此刻传来急报? 朱平安接过蜡丸,指尖发力,蜡壳应声而碎。他展开那张薄如蝉翼的纸条,上面的字迹细小却力道千钧。 只一扫,他整个人的气息便沉了下去。 纸上只有寥寥数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血衣楼,已接天价悬赏,目标,鸿煊三皇子赵景曜。天蝎组织,已提供其外出祭祀之详尽路线与时间。” 书房内,原本因讨论新政而升起的暖意,瞬间被这股来自异国的血腥味冲散。 刺杀一位大王朝的皇子,这已经不是阴谋,而是战争的导火索。 “主公,此事非同小可。”萧何率先开口,他处理内政稳如泰山,但对这种涉及他国储君的诡谲之事,本能地感到警惕,“鸿煊与我泰昌虽有摩擦,但大体相安无事。若其皇子出事,必将引发剧烈动荡,我等需早做防备。” 荀彧也蹙起眉头:“萧大人所言极是。而且,血衣楼与天蝎,一个杀手组织,一个情报贩子,竟联手做下这等大事,其背后雇主,恐怕就是鸿煊内部之人。此乃他国内乱之兆,我等更应谨守边境,静观其变,万不可卷入其中。” 他的话代表了最稳妥的王道之论,不涉险,不妄动,先固根本。 “静观其变?” 一个幽幽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玩味与兴奋。 贾诩从角落的阴影中缓缓走出,他那双总是半眯着的眼睛,此刻却闪烁着狼见到猎物般的光芒。 他没有看任何人,径直走到墙边的巨大沙盘前。沙盘上,元至大陆的五大王朝与诸多小国犬牙交错。 “诸位,你们只看到了危险,却没有看到这危险背后,藏着多大的机遇。” 贾诩的手指,轻轻点在鸿煊王朝的都城位置。 “刺杀,从来都不是目的,只是手段。鸿煊三皇子赵景曜,素有贤名,是鸿煊皇帝最属意的继承人。他一死,谁最高兴?” 他的手指在沙盘上滑动,移到了另一位皇子的势力范围上。 “大皇子,赵景阳。野心勃勃,却屡被压制。这笔买卖,十有八九是他做的。” “但这些,都不重要。”贾诩话锋一转,声音里透出一股令人不寒而栗的冷酷,“重要的是,赵景曜一死,鸿煊必乱!储君之位悬空,赵景阳要上位,支持三皇子的势力岂会甘心?一场席卷鸿煊朝堂的内斗,已是箭在弦上!” 他抬起头,环视众人,最后落在朱平安身上。 “主公,别人乱,就是我们的机会。这水,我们不但要看它浑,还要亲手再往里面丢几块石头,让它浑得更彻底一些!” 荀彧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文和,此举与虎谋皮,太过凶险。稍有不慎,便会引火烧身,让我景云成为众矢之的。” “凶险,才有趣。”贾诩抚着短须,笑了起来,“主公,臣有一计。我们非但不能避,还要主动凑上去。” 朱平安没有打断他,示意他继续。 “鸿煊皇帝寿辰将至。主公可立刻派出一支使团,以‘祝寿’为名,携带厚礼,即刻出发前往鸿煊。” “祝寿?”萧何不解。 “对,祝寿。”贾诩的笑容愈发阴冷,“但这个使团,必须严格控制行程。我们要确保,他们在抵达鸿超都城之时,恰好是刺杀案发生之后,鸿煊最混乱的时候。” “届时,我方使团,以‘友邦’的身份,对三皇子的遭遇表示‘沉痛哀悼’,对鸿煊的内乱表示‘深切关怀’。表面上,我们是去稳定局势的和平使者。” “暗地里,”贾诩的声音压得更低,“使团要利用‘玲珑阁’的情报网,接触所有在这次内乱中有可能崛起的势力。我们不站队,不承诺,只在他们之间传递模棱两可的消息,放大他们的猜疑,加剧他们的对立。我们要做的,就是那个在牌桌下,悄悄给所有玩家都递牌的人!” 听完这番话,连一向沉稳的萧何都感到背脊发凉。 这计策,毒辣,阴险,却又直指人心最脆弱的缝隙。 朱平安看着沙盘,久久不语。 荀彧的王道,是强盛自身的阳谋。贾诩的毒计,是削弱对手的阴谋。 小孩子才做选择。 “就按文和说的办。”朱平安一锤定音,“使臣的人选,文若你来挑,要能言善辩,心思缜密,更要绝对忠诚。” “臣,遵命。”荀彧躬身领命,他虽不赞同此法,但主公既已决断,他便会全力执行。 一张无形的大网,从景云王府的书房中,悄然撒向了千里之外的鸿煊王朝。 数日后,消息如期而至。 鸿煊三皇子赵景曜,在返回都城的途中,车队遇袭。金牌杀手从天而降,三皇子本人身中剧毒,被亲卫拼死救走,生死不知。随行三百护卫,无一生还。 消息传回鸿煊都城,举国震动。鸿煊皇帝听闻噩耗,当场口吐鲜血,昏迷不醒。 整个鸿煊朝堂,陷入了巨大的混乱与恐慌之中。 大皇子赵景阳在朝堂之上,捶胸顿足,涕泪横流,一番“悲痛欲绝”的表演后,主动请缨,接管了禁军,誓要为三弟查明真凶,报仇雪恨。 仅仅三天后,赵景阳便在血衣楼的暗中“配合”下,从一个活口身上“查”到了线索。 他以雷霆之势,将矛头直指与三皇子政见不合的兵部尚书,罗织罪名,将其全家下狱。 此举,彻底点燃了火药桶。 兵部尚书的门生故旧,军中支持他的将领,与大皇子一派的势力,开始了激烈的对抗。从朝堂上的互相攻讦,到城外的兵马调动,鸿煊王朝的内乱,正式拉开了序幕。 就在鸿煊都城乱成一锅粥时。 泰昌使团,已经抵达了鸿煊的边境重镇——落霞关。 使臣言立站在马车上,看着关口前混乱的景象,到处是盘查的士兵和惊慌的商旅。 他身边的副使忧心忡忡。 “言大人,这鸿煊乱成这样,我们此时入境,会不会有危险?” 言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袍,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他压低了声音,对副手说了一句让其毛骨悚然的话。 “贾诩大人真是神机妙算。” “现在,好戏才刚刚开始。” 第242章 隔岸观火 落霞关的城门下。 守关的鸿煊校尉手按刀柄,反复打量着泰昌使团的仪仗和那面代表瑞王府的旗帜。 “言大人,非是末将有意刁难。实在是国中有变,三皇子殿下遇刺,如今都城戒严,陛下有令,非特许不得入关。”校尉的语气还算客气,但立场坚决。 言立端坐于马车之内,车帘半卷,他甚至没有起身。 “本官奉瑞王之命,为贵国皇帝陛下贺寿而来。国书在此,代表的是泰昌的颜面。你,一个小小校尉,要拦泰昌的使团?”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压力。 “还是说,鸿煊的规矩,已经大过了两国外交的礼仪?” 校尉额头渗出冷汗,他知道私放使团入关是失职,但阻拦邦交使团,这个罪名他更担不起。 “末将不敢!只是……需要上报,请大人稍候。” 言立放下车帘,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不必了。耽误了为陛下贺寿的吉时,这个责任,你担。或者,我替你担。” 这句话,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校尉脸色煞白,权衡再三,最终一咬牙,挥手放行。 泰昌使团畅通无阻地驶入关内,只留下一队快马,拼命地向都城方向传递消息。 鸿煊都城,大皇子府。 赵景阳听闻泰昌使团在此刻抵达,先是惊愕,随即心中一动。 他刚刚借着调查三弟遇刺案,铲除了兵部尚书,正是立威之时,但也因此与朝中一股庞大势力彻底撕破了脸。 他现在,急需一个外在的、强有力的信号,来证明自己的地位已经稳固,甚至得到了外部强权的认可。 泰昌使团的到来,简直是天赐良机。 他立刻下令,以最高规格,亲自在府中设宴,款待泰昌使臣言立。 宴会之上,丝竹悦耳,舞女妖娆,但气氛却透着一股诡异的虚假。 赵景阳举杯,脸上是恰到好处的悲戚。 “让言大人见笑了。家门不幸,三弟他……唉!本王身为长兄,却无力护他周全,心中有愧啊!” 言立起身回敬,神情肃穆。 “大皇子殿下节哀。瑞王殿下听闻此事,亦是痛心疾首。他说,手足之情,重于泰山。想必殿下此刻,定是悲痛万分。” 他嘴上说着安慰的话,却将“手足之情”四个字咬得极重。 赵景阳心中一凛,感觉对方话里有话,像是在敲打他。 “瑞王殿下有心了。”赵景阳放下酒杯,“如今父皇悲伤过度,龙体欠安。朝中宵小之辈,却趁机作乱,妄图动摇国本。本王,亦是心力交瘁。” 他开始主动卖惨,将自己塑造成一个临危受命、为国分忧的形象。 言立顺势接话。 “国不可一日无主,家不可一日无长。鸿煊此刻,正需要大殿下这般有担当的擎天之柱。瑞王殿下常说,真正的强者,总是在风雨中扛起最大的责任。” 这顶高帽送上,赵景阳的表情明显舒缓了许多,看向言立的姿态也亲近了不少。 酒过三巡,赵景阳屏退了左右的舞女与乐师。 “言大人,你我皆是明白人,本王便不绕圈子了。瑞王殿下此时派你前来,想必不只是为了祝寿这么简单吧?” 言立微微一笑,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大皇子快人快语。瑞王殿下对您如今的处境,深表同情。他说,同为皇子,最懂皇子的难处。” 他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 “殿下如今最大的麻烦,是兵权不稳吧?兵部尚书虽倒,但其门生故旧遍布军中,尤其是那位镇北大将军,可不是省油的灯。” 赵景阳的瞳孔猛地一缩。 对方的情报,竟然精准到了这个地步。 “瑞王殿下愿意助大皇子一臂之力。”言立抛出了诱饵,“我们有一批军械,因更换新式装备而淘汰下来。虽然是旧了些,但对付一些叛军,绰绰有余。瑞王殿下愿意以一个极低的价格,半卖半送,转让给大皇子,以助您稳定局势。” 赵景阳的心脏狂跳起来。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这个!他需要用一批只忠于自己的武装,来替换掉那些不可靠的将领。 “瑞王殿下……想要什么?”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保持平稳。 “一些鸿煊特有的矿石和药材。”言立轻描淡写地报出了一串清单,“这些东西,对泰昌来说是稀罕物,但对大皇子而言,想必只是九牛一毛。” 赵景阳闻言大喜过望。 这哪里是交易,这简直就是白送! 他当即拍板:“好!就这么办!请言大人代我,多谢瑞王殿下的深情厚谊!” 一桩在贾诩计划中,足以撬动鸿煊国本的交易,就在这觥筹交错间,轻松达成。 接下来的半个月,言立成了鸿煊都城的风云人物。 他白天与大皇子府的人推杯换盏,敲定交易细节。 夜晚,则借着“玲珑阁”的秘密渠道,悄然拜访了另外几位在内乱中保持中立、手握实权的亲王和将军。 面对镇北大将军的亲信,言立只是叹息。 “唉,大皇子殿下如今气势正盛,听闻还从我泰昌购得一批精良军械,看来,这鸿煊的天,是要变了。” 面对另一位手握禁军兵权的亲王,他又换了一副说辞。 “大皇子对瑞王殿下承诺,事成之后,会将与我泰昌接壤的三座城池作为谢礼。瑞王殿下自然是婉拒了,毕竟,我等岂能干涉贵国内政?只是大皇子这份心意,着实让人……不安啊。” 他从不明确说什么,只是将一些真假参半的消息,如种子般撒进这些人的心里。 猜疑、嫉妒、恐惧,会自己生根发芽。 半月后,言立带着满载矿石药材的车队,以及赵景阳热情洋溢的“友谊”,功成身退。 景云王府,书房。 朱平安看着言立呈上的,那份详尽到每一个将领派系、每一个亲王态度的鸿煊势力分布图,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贾诩的计策,完美执行。 鸿煊这潭水,已经被搅得足够浑了。接下来,只需等待昭明王朝那头猛虎入场,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他正准备根据这份情报,对下一步的计划进行推演。 一名锦衣卫校尉却急匆匆地闯了进来,神色凝重。 “主公,京城八百里加急!” 校尉双手呈上一卷明黄色的丝绸,上面盘绕的金龙,彰显着其至高无上的来源。 一道让他始料未及的圣旨,到了。 第243章 圣旨恩赏 明黄色的丝绸在书房的灯火下,反射着冰冷的光。那上面用金线绣出的盘龙,仿佛活了过来,正用无声的威严,俯瞰着景云王府的一切。 朱平安将圣旨平铺在案上,手指缓缓拂过丝绸的表面。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前面的内容,全是赞誉之词。平定粮灾,献上神种,揭发二皇子私兵,桩桩件件,都予以了极高的肯定。赏赐的金银珠宝、绫罗绸缎,列出了一长串的清单,足以让任何一个藩王感恩戴德。 然而,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 因为圣旨的最后,才是真正的杀招。 “……兹闻瑞王治下有方,景云新法,卓有成效,朕心甚慰。特遣户部左侍郎贺志明,率朝廷考察团,赴景云学习经验,以期推广全国,造福万民。钦此。”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萧何的眉头拧成了一个川字,他上前一步,指着圣旨的末尾。 “主公,这不是恩赏,这是夺权!”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透着一股寒意。 “名为学习,实则有三大目的。其一,摸清我们的家底。粮有多少,兵有多少,钱有多少,新政推行到了哪一步,他们要一览无余。” “其二,窃取核心。高产种子的培育方法、运河的水利图纸、新式记账法、官吏考核的细则……他们要把我们赖以发展的根本,全部抄走。” “其三,也是最歹毒的一点,安插人手。考察团一来,便有了‘指导’的名义。他们的人,可以堂而皇之地进入我们各个部门,最后鸠占鹊巢,将主公彻底架空!” 每一句话,都像一柄重锤,敲在众人心上。 “这个贺志明,我也略有耳闻。”狄仁杰的面色同样凝重,“此人是首辅张秉正倒台后,被火速提拔上来的。没有深厚的世家背景,全靠着对陛下的忠心和自身的干练。这种人,是一把最好用的刀,他只会听命于陛下,油盐不进,极难对付。” 贾诩站在角落的阴影里,没有说话,只是那双细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危险的光。 荀彧轻叹一声,道出了众人心中最大的困境。 “陛下这一招,是阳谋。我们接旨,等于引狼入室,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转眼就会为人作嫁。我们若抗旨,哪怕只是稍有推诿,立刻就会被扣上‘心怀不轨,抗拒天恩’的帽子。届时,朝廷大军,便师出有名。” 进退两难,死局。 整个景云王府的核心层,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棘手困境。 朱平安却异常的平静。他没有慌乱,甚至没有愤怒,只是将意识沉入了脑海深处。 那熟悉的系统界面,随着他心念一动,浮现出来。 系统2.0的核心功能——【功能推演】。 “启动推演。目标:应对朝廷考察团。” 【叮!推演任务建立,正在分析当前局势……数据载入完毕……方案生成中……】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此刻却成了最让人安心的依仗。 很快,三条清晰的路径,呈现在他的意识之中。 【方案一:虚与委蛇,阳奉阴违。】 【成功率:65%】 【风险评估:短期内可保核心机密不失,但对方会持续纠缠,不断试探。极易在细节上留下把柄,后患无穷。】 【方案二:强硬顶回,寸步不让。】 【成功率:10%】 【风险评估:大概率被定性为公然谋逆。皇帝将获得完美借口,调动全国兵力进行征讨。景云根基未稳,败亡风险极高。】 【方案三:主动出击,反客为主。】 【成功率:82%】 【风险评估:需消耗大量政治资源与心力,操作极为复杂,对执行者的能力要求极高。一旦失败,将无任何回旋余地。】 朱平安的视线,毫不犹豫地落在了第三个方案上。 他要的,不是苟延残喘,而是彻底的胜利。 【方案三优化建议:变被动为主动。将‘学习’,转变为‘汇报’。将‘考察’,转变为‘展示’。将‘安插’,转变为‘求才’。】 原来如此。 朱平安的意识回归现实,他抬起头,环视着自己这些满面愁容的肱骨之臣。 他没有直接说出答案,而是将问题抛了出去。 “诸位,依你们看,此事该如何破局?” 贾诩从阴影中走出,发出了一声冷笑。 “主公,既然是狼,那就打断它的腿。考察团,可以来。但能不能走出景云,得看他们的造化。一场恰到好处的‘瘟疫’,或者一场‘匪徒’的袭击,都能让他们有来无回。死人,才是最安全的。” 毒士之策,狠辣依旧。 萧何立刻反驳:“不可!文和此计太过凶险。在我们的地盘上,朝廷钦差出了事,无论伪装得多么天衣无缝,这盆脏水都会泼到我们头上。这比抗旨的罪名更大!” “那难道就任由他们将我们掏空吗?”贾诩反问。 “自然不能。”荀彧终于开口了,他的声音温润而坚定,仿佛有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主公,陛下此举,看似是雷霆万钧的压力,但换个角度想,又何尝不是一次天赐的良机?”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荀彧走到大堂中央,对着朱平安一揖。 “主公行的是王道,而非霸道。王道,讲究的是名正言顺,得道多助。陛下既然给了我们一个‘向全国展示’的舞台,我们为何不接过来,唱一出更大的戏?” 荀彧的思路,与系统推演的结果,不谋而合。 “文若,请详述。” “是,主公。”荀彧的思路变得无比清晰,“我们可以把这次考察,办成一场史无前例的‘景云新政成果宣传大会’!” “他们不是要学习吗?我们就把所有能公开的功绩,做成最详尽的图表,摆在他们面前,让他们学!” “他们不是要考察吗?我们就组织全城的百姓、士绅,让他们亲口对考察团说,新政有多好,瑞王殿下有多圣明!” “他们不是要安插人手吗?”荀彧说到这里,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智珠在握的笑意。 “我们就当着所有人的面,‘恳求’贺志明这位‘治世能臣’,留在景云,担任我们的‘总顾问’,帮助我们把景云建设得更好!把这颗钉子,变成我们的功绩碑!” “届时,民意如潮,功绩如山。他贺志明,是答应,还是不答应?他带来的那些人,是留,还是不留?” “他若答应,就等于被我们软禁,成了我们的傀儡。他若不答应,就是辜负了圣恩,辜负了景云百万民众的‘期盼’!无论他怎么选,主动权,都回到了我们手上!” 一番话,说得众人茅塞顿开,眼前的死局,豁然开朗。 萧何抚掌大赞:“妙!妙啊!如此一来,我们就从被审查的对象,变成了制定规则的东道主!” 狄仁杰也补充道:“届时,再将神种作物的好处,以及我们愿意献给朝廷,缓解北方旱情的‘忠心’,一并宣扬出去。天下人只会称颂主公心怀万民,而朝廷再想打压,便要背上一个‘嫉贤妒能’的骂名!” 贾诩也缓缓点头,这一次,他没有再提出更阴狠的计策,因为荀彧的阳谋,比他的毒计更高明,也更诛心。 计划已定。 朱平安从主位上站起,走到众人面前。 “传令下去,全城准备。把我们最好的东西,都给我亮出来。” 他的目光,穿过窗棂,望向遥远的京城方向,脸上浮现出一抹冰冷的笑意。 “父皇,您想看,儿臣就演一场好戏给您看。” “只是这戏台和剧本,得由我来定!” 第244章 软刀子杀人 户部左侍郎贺志明,在马车里整理了一下自己崭新的官袍。 他此行,代表的是天子,是朝廷。 他想象过景云城外,瑞王朱平安率领文武百官,出城十里相迎的盛大场面。 然而,马车停下,车帘掀开,只有呼啸的北风和一座冷清的城门。 一个穿着九品官服的小吏,正缩着脖子在城门口等着,看见他们,才连忙小跑过来。 “下官乃景云王府主簿,奉王爷之命,在此恭候钦差大人。驿馆已经备好,请大人们随我来。” 贺志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就这? 他身后的副使忍不住发问:“瑞王殿下呢?” 那小吏一脸为难地躬身。“回大人,王爷正与工部官员商议运河冬日施工的要务,实在是抽不开身。王爷吩咐了,万事以民生为重,怠慢了各位大人,还请海涵。”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却像一记耳光,火辣辣地抽在贺志明的脸上。 他压下心头的火气,从鼻子里哼出一声,算是回应。 驿馆确实是最好的驿馆,但气氛却不对劲。 贺志明刚踏进院子,就发觉了异样。 驿馆的院墙上,屋顶上,过道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全是披坚执锐的士兵。 这些士兵身形剽悍,装备精良,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一股肃杀之气便扑面而来。 “这是何意?”贺志明对着引路的小吏,质问。 “哦,贺大人莫怪。”那小吏依旧是那副恭敬又为难的样子,“近来景云城人员混杂,王爷担心冲撞了各位大人,特派戚将军麾下最精锐的卫队前来护卫。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贺志明感觉自己不是住进了驿馆,而是踏入了一座牢笼。 他挥手让小吏退下,将自己关在房里。 接下来的两天,他尝到了什么叫作一拳打在棉花上。 他派出去的几名官员,想要私下走访,了解景云的“真实”情况。 可他们得到的回报,让贺志明几乎要怀疑自己的耳朵。 “大人,我去了东市,那里的百姓说,要不是瑞王殿下,他们今年冬天都得饿死。” “大人,我去了西城的工地,那些民夫干劲十足,都说王府给的工钱高,还管饱饭,比在家种地强百倍。” “我装作行商,与几个店铺掌柜攀谈,他们对王府的新商税法赞不绝口,说以前被层层盘剥,如今税制简单透明,生意好做了太多。” 所有声音,汇成了一句话:瑞王殿下,千岁圣明。 贺志明将密报缓缓放在桌上,眼神阴沉地看着下属。“蠢货。”他没有提高音量,但那两个字却比咆哮更冷,“你们以为本官看不出这是安排好的吗?本官要的,是找到他安排的‘漏洞’!” 那官员一脸委屈,冷汗直流:“大人,我们……我们真的尽力了。倒也不是全无‘怨言’,卑职找到一个老农,他抱怨说王府发的土豆太大,一顿吃不完,放到第二天就不好吃了。还有一个商户,抱怨玲珑阁的商船把运河占了,害他的货船要排队……这……这哪里是怨言,分明是在炫耀啊!” 民间走访的路被堵死,贺志明又让他们去接触景云的官员。 结果更是处处碰壁。 户部的人想去景云的财政司,被门口的卫兵拦住,说“萧大人正在核算新政账目,无暇接待”。 工部的人想去看运河的图纸,被告知“王大人正在工地,所有图纸皆是机密,不得外泄”。 所有部门,都用同一个理由礼貌而坚决地拒绝了他们。 “新政繁忙,无暇接待。一切沟通,请通过王府统一安排。” 贺志明感觉自己和他的考察团,成了一个笑话。他们被困在小小的驿馆里,像一群无头苍蝇,而外面那台名为“景云”的庞大机器,依旧在高速运转,连看都懒得看他们一眼。 直到第三天下午,朱平安才“姗姗来迟”。 他一身常服,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疲惫和歉意。 “哎呀,贺大人!本王公务缠身,俗事繁琐,竟怠慢了天使,罪过,罪过啊!” 他姿态放得极低,对着贺志明连连拱手,话语里却听不出一丝真正的歉意。 贺志明积攒了两天的怒火,在对方这番做派下,竟无处发泄。 他只能干巴巴地回了一句:“殿下为国为民,乃我等楷模,何罪之有。” “贺大人谬赞了。”朱平安顺势坐下,仿佛没听出他话里的刺,“本王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遵循父皇的教诲罢了。说起来,父皇派贺大人前来,真是解了本王的燃眉之急啊!” 他热情地凑近一些。 “本王正愁新政推行,有许多地方思虑不周。明日,我已安排了一场‘景云新政成果汇报大会’,届时,本王会将所有成果,毫无保留地向朝廷展示,还请贺大人和各位同僚,务必不吝赐教,多多‘指正’!” 贺志明的心,猛地一沉。 他终于明白对方的意图了。 对方根本没想过要遮掩什么,而是要将一切都摊在阳光下,让他来看,让他来听。 他这个手持尚方宝剑的“审查者”,被对方轻飘飘地一推,就变成了台下鼓掌的“听众”。 他失去了主导权,彻底地失去了。 他感觉自己并非来考察的钦差,反而像一个误入深渊的棋手。他每落一子,都发现自己正踏入对方预设的陷阱。这不是棋局,这是一张网,一张由军心、民意和官僚体系织成的天罗地网,而他,就是网中的猎物。 当晚,驿馆的气氛更加诡异。 自称“玲珑阁”管事的沈万三,以瑞王好友的个人名义,给考察团的每一位官员,都送上了一份“薄礼”。 礼物确实不重,但极为精致。 或是前朝名家的字画,或是南海运来的异种奇珍,每一样都价值不菲,又显得风雅脱俗。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考察团内部那本就不稳的军心,在这番糖衣炮弹的攻击下,愈发涣散。 贺志明看着自己桌上那方温润的古砚,一夜无眠。 第二天,所谓的“汇报大会”正式开始。 会场设在王府最大的议事厅,不仅景云官员悉数到场,连城中有头有脸的士绅商贾、百姓代表,都来了数百人。 贺志明被“恭敬”地请上了主位。 他坐在台上,看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再看看台上那个意气风发、准备开始“汇报”的年轻藩王。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攥住了他的心脏。 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他有一种直觉。 一场针对他的,盛大而无形的“捧杀”大戏,即将上演。 第245章 捧杀钦差 贺志明端坐主位,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上的兽首雕纹。 王府议事厅扩建后,足以容纳千人。此刻,厅内座无虚席,景云的官员、士绅、商贾,甚至还有百余名衣着朴素但精神矍铄的百姓代表,都汇聚于此。 他,贺志明,堂堂朝廷钦差,被众星捧月般置于最高处。 可他感觉不到丝毫尊崇,只觉得身下是一座烧得滚烫的铁台。 第一个登台的,是萧何。 他未带任何文书,只是平静地站定,身后一块巨大的黑漆木板被推了上来,上面用白粉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 “新政推行三个月。景云府库税收,由前一季度的三十七万两,增至一百一十二万两,翻了三倍有余。” “在籍人口,由六十八万,增至九十五万。新增人口,多为逃难流民,现已全部安置,无一冻馁。” “官仓储粮,由二十万石,增至八十五万石。未动用朝廷一粒漕粮。” 一个个冰冷的数字,从萧何口中吐出,每一个都像一记重锤,砸在贺志明的心口。 他身后的户部官员们,个个面露骇然,下意识地开始心算。这些数字太夸张了,夸张到近乎荒谬,可偏偏条理清晰,环环相扣,找不到任何破绽。 贺志明强作镇定,他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主动权。 “萧大人之才,令人钦佩。只是,如此巨大的工程开销,仅凭这些税收,怕是杯水车薪吧?”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身材高大、皮肤黝-黑的汉子上前一步,正是水利专家王景。 他没有回话,只是对着身后一挥手。 十几名工匠抬着一个巨大的沙盘走上前来。沙盘之上,山川河流,城镇道路,纤毫毕现。一条崭新的运河模型,如银色巨龙,贯穿整个景云,连接南北。 王景拿起一根长杆,指向沙盘。 “回禀贺大人,运河工程,采用分段承包,以工代赈。所有民夫,皆自愿报名,王府不仅提供三餐饱饭,每日更有工钱发放。” “工程所需石料木材,部分由‘玲珑阁’商队从外地低价购入,部分则由本地士绅捐献,以抵扣未来三年的商税。” “资金来源,并非府库,而是由沈万三大人主导发行的‘粮食债券’与‘运河基金’。不仅未耗费库银,反而因此盘活了民间资本,刺激了商贸流通。” 王景的话语朴实无华,但配合着那宏伟的沙盘,带来的冲击力却无与伦比。 贺志明感觉自己的脸颊有些发烫。他引以为傲的经世济民之学,在这些人面前,竟显得如此浅薄可笑。 他还没来得及组织下一句诘问,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在两人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上台。 是徐光启。 “老朽,只说一事。” 徐光启的声音不大,却让全场瞬间安静下来。 “瑞王殿下寻得神物二种,一曰土豆,亩产可达三千斤。二曰红薯,亩产可近四千斤。” “此二物,不择地力,耐旱耐寒。若能推行天下,我泰昌,将再无饿殍!” 说完,他深深一揖。 轰! 整个会场,彻底炸了! 台下的百姓代表们,激动得满脸通红,有些人甚至当场跪下,朝着朱平安的方向不住叩首。士绅商贾们,则在震惊过后,眼中放出精光,他们看到了背后无尽的商机与功绩。 “瑞王殿下圣明!” “天佑泰昌!天佑陛下!” 欢呼声如山呼海啸,一浪高过一浪。贺志明和他的考察团,就像是怒海中的一叶扁舟,被这股由民意汇成的巨浪,拍打得晕头转向。 他们听见,百姓们不仅在赞颂瑞王,也在高呼“朝廷英明”、“陛下圣明”。 可这“英明”,却像一根根尖刺,扎得他坐立不安。 就在此时,朱平安站了起来。 他缓步走到台前,双手虚按,喧闹的会场立刻安静下来。 他先是对着京城的方向,深深一躬。 “平安所为,皆是秉承父皇‘以民为本’之教诲,不敢有丝毫懈怠。” 一句场面话,将功劳先分给了皇帝一半。 随即,他转向贺志明,脸上是无比诚恳的笑容。 “景云新政,草创而已,诸多疏漏,在所难免。今日将此粗陋之绩公之于众,便是想请贺大人这样的国之栋梁,为我们指点迷津。” 贺志明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他知道,正戏来了。 “父皇高瞻远瞩,派贺大人前来,正是雪中送炭。景云虽小,但新政之事,关乎万民。平安年轻识浅,恐难堪此重任。” 朱平安的声音陡然拔高,响彻全场。 “因此,本王斗胆,恳请贺大人,能留在景云,屈就‘新政总顾问’一职,亲自指导我等,将这利国利民的大业,推行完善!” 致命的高帽,被稳稳地扣在了贺志明的头上。 他的脸,瞬间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 答应? 答应下来,他就成了朱平安的属官,一个被架空的傀儡。他带来的考察团,将彻底成为一个笑话。皇帝派他来的目的,一个都完不成。 不答应? 在场上千双眼睛正灼灼地看着他。景云的官员、士绅、百姓,他们的目光里充满了期盼与渴望。拒绝,就是不愿为国效力,就是辜负了皇帝的“信任”和景云百姓的“期盼”。他之前营造的“为国考察”的崇高形象,将瞬间崩塌。 他会被这股汹涌的民意,撕得粉碎。 汗水,从他的额角渗出,顺着脸颊滑落。他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被万众瞩目地炙烤着。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一个用“大义”和“民心”编织的陷阱。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最终,在全场近乎凝固的寂静中,他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颤抖着,变了调。 “殿下……殿下厚爱,本官……本官愧不敢当。新政事关重大,下官……需先将景云的先进经验,带回京城,详尽地……向陛下复命,再做定夺。” 他落荒而逃。 考察团灰溜溜地离开了景云,像一群斗败的公鸡。 朱平安站在城楼上,看着他们远去的车队,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知道,事情远未结束。贺志明此番回京,必然会在父皇面前,将景云描述成一个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独立王国。 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就在此时,李元芳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 “殿下,鸿煊王朝的使团求见。” 李元芳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来人自称,是大皇子赵景阳的亲信。” 第246章 驱虎吞狼 鸿煊使团。 这四个字,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朱平安心中激起层层涟漪。 王府密室之内,烛火摇曳,将墙壁上巨大的元至大陆地图映照得明暗不定。 来使名为魏辰,是赵景阳的心腹,一身锦衣,面带恰到好处的倨傲与热切。他没有过多的寒暄,直接呈上了赵景阳的亲笔信。 信中,赵景阳的字迹龙飞凤舞,野心与杀意跃然纸上。他痛陈三弟惨死,朝纲将乱,矛头直指手握重兵、功高震主的镇北大将军,斥其为幕后黑手,意图谋逆。信的末尾,他向朱平安这位“声名鹊起”的瑞王殿下,提出了一个大胆的盟约:请朱平安出兵,以“清君侧”之名,助他铲除镇北大将军。 “我家殿下说了,”魏辰收起信件,语气中带着一丝诱惑,“只要瑞王殿下肯出兵相助,事成之后,鸿煊愿将与泰昌接壤的云谷、铁壁、南风三座重镇,拱手相送。此外,另备白银百万两,以作军资。” 割让三座边境重镇,外加百万两白银。 这手笔,不可谓不大。 萧何与荀彧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待魏辰被客气地请去偏厅休息后,密室内的气氛瞬间沉了下来。 “主公,不可。”萧何率先开口,语气果决。“景云根基未稳,新政虽有成效,但仍需时日巩固。此刻贸然出兵,介入他国皇储之争,无异于将自己置于火上。一旦战事不利,我等数月心血,将毁于一旦。” 荀彧抚须点头,补充道:“萧大人所言极是。兵者,凶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我等以仁政立足,方得民心。若为三城之利,兴无义之兵,必失大义名分。届时,昭明、永熙等国,便有了联合干涉的口实,我等将四面受敌,得不偿失。” 两位顶级谋士的意见出奇地一致,都认为这是一个包裹着蜜糖的陷阱,一口都不能碰。 朱平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地图上那三个被圈出的城镇,那里是鸿煊的门户,也是一把可以随时刺入泰昌腹地的尖刀。 一直沉默不语的贾诩,忽然轻笑了一声。 这声笑,在安静的密室中显得格外突兀。 萧何与荀彧的目光,齐齐投向了他。 “萧大人,荀大人,”贾诩慢悠悠地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眼神中闪烁着一种近乎病态的兴奋,“你们的心思,太正了。路走不通时,为何不绕个弯呢?” 他伸出干瘦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一点,点的却不是泰昌或鸿煊。 “为何要我们自己出兵?” 他的手指,落在了鸿煊王朝的另一个邻国之上——那个以军风彪悍、侵略成性而闻名大陆的昭明王朝。 “主公,我们可以借刀杀人。”贾诩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不,说得更准确些,是驱虎吞狼。” 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此计,分三步。”贾诩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第一步,答应他。”贾诩的目光扫过朱平安,“我们热情地答应赵景阳,表示对他的遭遇感同身受,愿意为兄弟两肋插刀。但是,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出兵可以,先付一半定金,五十万两白银,外加三座城池的详细布防图,以示诚意。” “第二步,递刀。”他的手指,从赵景阳的名字上,划向了那位镇北大将军。“派我们最可靠的人,将赵景阳勾结外敌、意图割让国土的亲笔信副本,‘不经意’地送到镇北大将军的案头。一位手握重兵、忠于鸿煊皇室的老将军,发现自己要效忠的主子是个卖国贼,他会怎么做?” 贾诩没有等他们回答,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 “而最关键的,是第三步。”他的手指,重重地戳在了昭明王朝的都城上。“驱虎!派沈万三的商队,将同样的一份情报,以一个高价,卖给那位同样野心勃勃的昭明皇帝。告诉他,他的邻居马上就要爆发一场惨烈的内战,而且胜利者已经准备好割让国土给泰昌了。” 连环计! 萧何的瞳孔猛地一缩,他瞬间明白了贾诩的全部意图。 荀彧的脸上,也第一次露出了惊骇之色。 贾诩仿佛很享受他们震惊的表情,他摊开双手,像一个展示完美作品的匠人,以一种咏叹调般的语气总结道: “如此一来,镇北大将军与赵景阳必然反目成仇,鸿煊内战全面爆发,打得越惨烈越好。而昭明王朝得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又眼看三座重镇要落入我们泰昌之手,岂能坐视?它必然会倾尽全力,出兵干涉!” “到那时,鸿煊王朝将同时面临最忠诚军队的倒戈和最凶恶邻居的入侵。两位皇子,一位将军,一个皇帝,将在这片土地上流尽最后一滴血。而我们呢?” 贾诩看向朱平安,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狂热。 “我们分文未损,一兵未出,坐在景云城里,听着鸿煊的战报,拿着赵景阳送来的五十万两白银,发展民生,训练新军。等到他们两败俱伤,国力耗尽,我们再以‘调停者’的身份,去收拾那个烂摊子。主公,这天下,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买卖吗?” 整个密室,死一般寂静。 萧何与荀彧看着贾诩,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毒!太毒了! 这一计,不仅要了鸿煊的命,还顺便把昭明也拖下了水。一石二鸟,不,是一箭三雕! “好!” 朱平安猛地一拍桌子,巨大的声响打破了寂静。他的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亮,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 “就这么办!”他站起身,在室内踱步,声音中充满了力量,“我们不仅要看戏,还要当那个递刀子、卖门票的人!” 计划立刻启动。 半个时辰后,朱平安在正厅再次接见了鸿煊密使魏辰。 他脸上的表情,是恰到好处的义愤填膺与为难。 “魏兄,你家殿下的事,就是我朱平安的事!此等奸臣,人人得而诛之!”朱平安握着魏辰的手,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 魏辰大喜过望。 “但是……”朱平安话锋一转,长长叹了口气,“你也知道,我景云刚刚平定粮灾,府库空虚。这调动数万大军,粮草、器械、军饷……唉,实在是……” 魏辰是聪明人,立刻会意,连忙道:“瑞王殿下放心!军资一事,我家殿下早有准备!只要殿下肯出兵,五十万两白银,三日内必定送到!” “好兄弟!”朱平安重重一拍魏辰的肩膀,“再把那三座城池的布防图也一并送来,我好提前规划行军路线,务必一击功成!” 魏辰被朱平安的热情彻底感染,激动地连连应下,当晚便快马加鞭赶回鸿煊复命。 五天后,五十万两雪花花的白银,和一卷绘制得无比精细的边境布防图,被秘密送入了景云王府的库房。 就在银子入库的那个夜晚,两匹快马,载着两名不起眼的信使,分别从景云城的不同城门,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他们的目的地,一个是鸿煊王朝的北境大营,另一个,则是昭明王朝的都城。 一场由朱平安在幕后导演,贾诩亲自编剧的“三国演义”,大幕,已然拉开。 第247章 一纸调令 京城,紫禁宫,御书房。 户部左侍郎贺志明跪在冰冷的地砖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全然没有了离京时的意气风发。他那身原本笔挺的官袍,此刻皱巴巴地贴在身上,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浸透的。 “陛下……您要为微臣做主啊!”贺志明的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将自己在景云的“遭遇”添油加醋地描绘了一遍。 在他的口中,景云城已然成了朱平安的独立王国。那场所谓的“新政成果汇报大会”,被他说成了一场精心策划的逼宫大戏。百姓代表是收买的,士绅商贾是威逼的,而他这位朝廷钦差,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像个提线木偶一般,被朱平安玩弄于股掌之间。 “那朱平安……不,瑞王殿下,他一手遮天,将景云打理得铁桶一般!微臣想要查阅账目,他便用一堆看不懂的图表糊弄;微臣想要走访民间,听到的全是歌功颂德!这……这分明是收买人心,豢养羽翼,其心可诛啊,陛下!” 贺志明哭诉得声情并茂,说到激动处,更是以头抢地,砰砰作响。 龙椅之上,泰昌皇帝朱乾曜始终一言不发。他只是静静地听着,那张布满岁月痕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御书房内的空气,却仿佛随着贺志明的每一句控诉,都变得愈发凝重,压抑得人喘不过气。 直到贺志明哭得快要背过气去,朱乾曜才缓缓抬起眼皮。他没有看地上的贺志明,目光落在了御案上那份由萧何等人“精心准备”,辞藻华丽、数据详实的汇报文书上。 那上面,景云的人口增长、税收翻倍、商业繁荣,每一项都写得清清楚楚,每一笔都像是在夸耀着朱平安的功绩,也像是在无声地嘲讽着朝廷的无能。 啪! 朱乾曜猛地伸手,将那份厚厚的文书狠狠扫落在地。纸张纷飞,散落一地,如同雪片。 贺志明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得浑身一颤,哭声戛然而止,伏在地上不敢动弹。 朱乾曜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但他的愤怒,并非源于贺志明口中的“谋反之心”。身为帝王,他见过的阴谋诡计、皇子争斗,比贺志明吃过的盐还多。一个儿子有点野心,这在他看来,甚至算不上什么大事。 真正让他感到震怒,甚至是一丝恐惧的,是这份文书背后所展现出的东西——一套远超他所有儿子,甚至连他自己都未曾构想过的,成熟、高效、且已经初见成效的治理体系。 从民生到经济,从吏治到水利,环环相扣,井井有条。这已经不是小打小闹的争宠,而是在构建一个全新的、足以颠覆旧有秩序的根基。 他嗅到了一种名为“失控”的味道。 就在这时,侍立在一旁的老太监赵福全,弯腰将一份刚刚送到的密报,悄无声息地放在了御案一角。他看了一眼地上的狼狈的贺志明,又看了一眼龙椅上脸色阴沉的皇帝,大气都不敢出。 朱乾曜的目光被那份密报吸引。他展开一看,瞳孔骤然收缩。 是关于鸿煊王朝的情报。 情报中详细描述了鸿煊三皇子遇刺,大皇子与镇北大将军反目,内乱一触即发的局势。而在这些混乱的背后,情报的末尾,用朱笔特别标注了一行字:鸿煊内乱,疑有泰昌商队暗中搅动,其背后,皆与京城首富柳家的“玲珑阁”有所关联。 玲珑阁……柳家…… 朱平安! 朱乾曜的脑海中,仿佛有一道闪电划过,瞬间将所有的事情串联了起来。 他那个在景云封地内搞得风生水起,甚至开始推行新政的儿子,竟然已经有能力,将手伸到千里之外,去插手、去搅动另一个大王朝的内政! 这是什么? 这不是一个藩王该有的能量,这甚至已经超出了一个皇子该有的手段。 这已经触碰到了他作为一名帝王的绝对底线。他可以容忍儿子们争斗,甚至可以欣赏他们的手腕,但他绝不容忍,在自己的棋盘之外,出现另一个棋手! “陛下……” 老太监赵福全看着皇帝那阴沉得快要滴出水的脸,小心翼翼地躬下身,捡起地上散落的文书,用拂尘轻轻掸去灰尘。他低声道:“陛下息怒。瑞王殿下毕竟年轻,身在封地,或许……或许只是一时糊涂,被人蒙蔽了……” 这句劝慰,像是一滴水落入了滚油之中。 “糊涂?”朱乾曜猛地转过头,目光如刀,死死地盯着赵福全,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他比谁都清醒!” 赵福全吓得一个哆嗦,连忙跪下:“奴才失言!奴才失言!” 朱乾曜没有再理他,他从龙椅上站起,在御书房内来回踱步。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所有人的心口上。 御书房内,杀机弥漫。 那股无形的压力,让跪在地上的贺志明和赵福全都感到一阵窒息。 朱乾曜的脑中,在飞速地思考。 他想到了朱平安献上的神种,想到了那份堪称完美的粮灾解决方案,想到了那场让二皇子朱承煊元气大伤的金融绞杀。一桩桩,一件件,都显示出这个儿子远超常人的智慧和手腕。 现在,这头猛虎,不仅在自己的地盘上站稳了脚跟,甚至已经开始亮出爪牙,去拨动天下的风云了。 怎么办? 直接下旨申饬?治罪? 不,那只会让他激起他的反抗之心,让天下人看皇室的笑话。而且,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披着“为国为民”的外衣,根本找不到切实的罪证。 必须想个办法,一个能在不引起天下动荡的情况下,收回这头猛虎爪牙的办法。一个能把他牢牢锁在笼子里,让他空有力量却无处施展的办法。 朱乾曜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 他的目光,落在了墙壁上那副巨大的元至大陆地图上,最终定格在景云城以北,一个名为“云州”的地方。 那里,是泰昌与鸿煊接壤的前线。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彻骨的寒芒。 他走回御案前,重新铺开一张空白的圣旨,亲自拿起朱笔。笔尖饱蘸浓墨,在明黄的绢帛上,留下一行行力透纸背的字迹。 写完,他将朱笔重重一掷,拿起圣旨,看也不看跪在地上的两人,冷冷地开口。 “传朕旨意,交由兵部尚书厉承威,即刻执行。” 赵福全颤抖着双手,上前接过圣旨,只瞥了一眼,便心头巨震。 圣旨的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调镇南将军李朔,率麾下三万精兵,即刻开拔,换防至景云以北的云州,全权负责“防范鸿煊异动,护卫北疆安宁”。 一把由三万精兵铸就的利剑,被皇帝亲手安放,就悬在朱平安的头顶之上。 近在咫尺,寒光凛冽。 第248章 帝王阳谋 瑞王府的书房内,烛火亮如白昼。 一封由陆柄亲自送达的绝密情报,正静静地躺在朱平安面前的桌案上。寥寥数行字,却仿佛有千钧之重,压得整个房间的空气都凝固了。 “镇南将军李朔,奉旨率三万精兵,换防云州。” 云州,就在景云之北,两地相隔不过三百里,快马一日可至。 “好一个兵临城下。”朱平安的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没有怒,甚至没有惊,脸上平静得可怕。 但书房内的其他人,却无法保持这份镇定。 “主公,这李朔是军中宿将,出了名的顽固,只忠于陛下。把他麾下最精锐的镇南军放在我们旁边,这意图……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戚继光的声音低沉,这位在战场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猛将,此刻眉头紧锁。 他很清楚,军中将领派系林立,有人愿意追随皇子博一场富贵,但更多像李朔这样的老将,他们的忠诚只属于那把龙椅。一旦朱平安有任何被定义为“异动”的行为,李朔的屠刀绝对会第一个挥下,毫不犹豫。 “这比上次派贺志明来,要狠辣百倍。”萧何的脸色也异常凝重,“考察团是文,我们尚有周旋的余地。可这次是武,是赤裸裸的威慑。我们不能有任何反对,甚至不能表露出一丝不满,否则就是心虚,正好给了对方动手的口实。” 这是一个阳谋,一个让你明知是陷阱,却不得不硬着头皮踩进去的阳谋。 朱平安的一举一动,从此都将暴露在三万精兵的眼皮底下。 狄仁杰补充道:“陆柄的锦衣卫来报,城中已有些风言风语。一些新归附不久的官员和士绅,私下里多有往来,人心……开始浮动了。” 这无形的压力,比真刀真枪的对决更加致命。它从内部侵蚀着朱平安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根基。 一时间,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每个人都感受到了那股从京城蔓延而来的、令人窒息的皇权天威。 退缩?解释?求饶? 朱平安的脑海中闪过这些念头,又被他一一否决。他知道,面对一位已经动了杀心的帝王,任何软弱和辩解都毫无用处,只会让对方的刀挥得更快。 唯一的破局之法,就是用行动证明——我不仅对您无害,而且对您,对整个泰昌,都大有用处! “诸位。” 许久的沉默后,朱平安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不见丝毫慌乱,反而燃烧着一股惊人的光亮。 “既然父皇想看,那我们就演得更彻底一些。” 众人皆是一愣,不解其意。 朱平安走到墙边的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了“云州”的位置上,语出惊人:“我决定,亲自去一趟云州,拜会这位镇南将军李朔。” “什么?” “主公,万万不可!” “这无异于羊入虎口啊!” 萧何、戚继光等人几乎同时出声反对。李朔大营,此刻就是龙潭虎穴,朱平安亲身犯险,一旦对方发难,他们连救援的机会都没有。 朱平安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他嘴解勾起一抹弧度,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自嘲,也带着几分决然。 “我不但要去,还要带上一份‘大礼’。”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五万石粮食,外加……我景云新军的全套练兵手册!” 话音落下,满室皆惊! 所有人都用一种看疯子般的眼神看着朱平安。 粮食也就罢了,那练兵手册可是戚继光将军结合古今兵法与自身经验,为主公量身打造的心血结晶,是景云新军战力的根本保障,是真正的安身立命之本! 就这么送出去?这不等于自断臂膀,将自己的底牌尽数暴露给敌人吗?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之际,一直沉默的荀彧,眼中却骤然爆发出璀璨的光芒。他抚掌而起,对着朱平安深深一揖,声音中满是难以抑制的赞叹与激动。 “主公此举,大善!妙!实在是妙不可言!” 众人不解地看向他。 荀彧直起身,神情振奋地解释道:“诸位,你们都以为这是示弱,是自断臂膀。但在彧看来,这恰恰是最高明的‘掏心见胆’之计!” 他走到地图前,指着云州和景云的位置。 “其一,送粮!李朔将军三万大军仓促换防,后勤补给必然紧张。我们送去十万石粮食,解的是朝廷的燃眉之急,是为李将军解后顾之忧。此为示好,展现的是我们顾全大局的胸襟!” “其二,也是最关键的一步,送练兵手册!”荀彧的声音陡然拔高,“陛下为何要派李朔来?无非是忌惮主公拥兵自重,怀疑我们私下练兵,图谋不轨!而我们主动将练兵之法全盘托出,这是在用行动告诉陛下,告诉天下人:我朱平安练兵,是为了保境安民,是为了强我泰昌!我所有的一切,都可以与朝廷共享,我心如日月,毫无私心!” “此计一出,便将陛下布下的杀局,硬生生扭转成了我们展现忠心的舞台!将原本的被动监视,变成了我们的主动汇报!陛下再想发难,便失了道义,失了名分!高!实在是高啊!” 经过荀彧这么一番剖析,众人恍然大悟,再看向朱平安时,眼神中已经从担忧和不解,变成了深深的敬佩。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应对,而是在政治博弈的棋盘上,下出的一步惊天妙手,反客为主,化被动为主动! 看着众人神情的变化,朱平安微微点头,荀彧果然最懂他的心思。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幽幽的声音从角落里传来,给这刚刚燃起的热烈气氛,浇上了一盆恰到好处的冷水。 “主公此计虽好,但还不够。”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贾诩不知何时已经从阴影中走出。他那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与荀彧的王道之光截然不同的、冰冷而锐利的毒士光芒。 他抚着胡须,慢悠悠地补充道:“您去见李朔的时候,最好再带上一样东西。” 朱平安眉毛一挑:“哦?文和有何高见?” 贾诩嘴角勾起一抹诡谲的笑容,缓缓说道:“一样能让他,甚至让远在京城的陛下,都无法拒绝,也舍不得拒绝的东西。” 第249章 当场拜服 书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贾诩身上。 “什么东西?”朱平安问。 贾诩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过一丝幽光,仿佛夜空中最狡猾的狐狸。“一份地图。” 众人不解。一份地图,如何能成为扭转乾坤的关键? “不是普通的舆图。”贾诩走到墙边,手指在鸿煊王朝与昭明王朝接壤的那片区域上轻轻划过,“而是一份详尽到标注了每一处暗哨、每一条补给小道、每一座山谷坡度的军用地图。一份由‘天蝎’组织刚刚用一个大人物的性命换来的,最新的地图。” 嘶—— 书房内响起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荀彧的王道之计,是剖开自己的胸膛,以示忠诚。而贾诩的毒士之谋,则是在剖开胸膛的同时,递给对方一把能刺向敌人的、更锋利的刀! 这把刀,名为“价值”。 价值大到让那位远在京城的帝王,在动杀心之前,不得不掂量一下,杀了这个儿子,会损失什么。 “好。”朱平安的决断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就带上它。” 三日后,云州大营。 寒风如刀,卷起漫天沙尘。三万镇南军的营寨如一头钢铁巨兽,匍匐在苍凉的北地之上,旌旗猎猎,煞气冲天。 一辆轻车,两名护卫,朱平安的到来,没有惊动任何人,却仿佛一颗石子投入了平静的湖面,瞬间在军营高层激起了无形的涟漪。 中军大帐内,身披重甲的镇南将军李朔,面沉如水。他年过五旬,脸庞如刀削斧凿,写满了沙场的风霜,一双鹰目锐利而充满审视。他听闻瑞王亲至,第一反应便是这位年轻的藩王要来示威,或是兴师问罪。 朱平安走进大帐,典韦和许褚如两座铁塔般立在帐外,那股从尸山血海中磨砺出的凶悍气息,让帐门口的亲兵不自觉地握紧了刀柄。 “末将李朔,参见瑞王殿下。”李朔的礼节无可挑剔,声音却冷硬得像是两块铁在摩擦。 “李将军不必多礼。”朱平安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仿佛不是来面对一个潜在的敌人,而是来拜访一位久违的长辈。他没有绕任何圈子,直接开门见山,“平安此来,一是为将军和三万将士接风,二是有一份薄礼,想代景云军民,献给朝廷。” 他挥了挥手,一份清单被呈了上去。 李朔漫不经心地接过,目光落在清单上。当“军粮,五万石”这几个字映入眼帘时,他那古井无波的眼神,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大军仓促换防,粮草正是最头疼的问题。 而当他的目光继续下移,看到“景云新军练兵手册,全本”时,他握着清单的手,指节猛然收紧。 作为宿将,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这几乎等于将一支军队的灵魂,赤裸裸地摆在了他的面前。 这位六皇子,到底想干什么? 李朔抬起头,鹰隼般的目光直刺朱平安,试图从那张年轻的脸上,看出一丝破绽。 然而,朱平安只是平静地迎着他的目光,再次挥手。 一名侍从将一个沉重的紫檀木盒,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李朔面前的帅案上。 “这第三样礼物,才是平安此行的真正目的。” 李朔压下心中的惊疑,缓缓打开木盒。盒内并非金银珠宝,而是一卷用上好鞣制兽皮绘制的图纸。 他将图纸展开,只看了一眼,呼吸便猛地一滞。 那是一份地图! 山川、河流、城池、关隘……其精细程度,远超兵部下发的任何一份舆图。更让他心神剧震的是,地图上用朱砂和墨笔,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种符号——箭塔、暗堡、巡逻路线、兵力部署…… 这正是鸿煊与昭明接壤地带的边防图! “这是……”李朔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难以置信的颤抖。他知道,拥有这份地图,意味着什么。它足以让一支军队在战时减少三成以上的伤亡,甚至能直接决定一场国战的走向! “鸿煊内乱,大皇子赵景阳与镇北大将军已势同水火。而西边的昭明王朝,素来蛮横,对我泰昌北境虎视眈眈,如今更是厉兵秣马,只待鸿煊露出破绽,便会如饿狼般扑上。” 朱平安走到地图前,手指在上面缓缓划过,声音清晰而冷静。 “昭明若出兵,此三处必然是其主攻方向。而鸿煊的镇北大将军,为防备赵景阳,其主力必然收缩于此。届时,整个鸿煊北部,将陷入前所未有的权力真空……” 他的讲解,没有半句废话,全是基于最精准情报的战略推演。其眼光之毒辣,格局之宏大,让李朔这位沙场老将,听得背后阵阵发凉。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一位善于权谋和内政的皇子。直到此刻他才惊觉,对方在军事上的远见,甚至远在他之上! 这已经不是示好,也不是示弱。 这是在展现肌肉,展现一种朝廷此刻最需要,却又偏偏不具备的强大能力! 许久,帅帐内一片死寂。 李朔缓缓地,小心翼翼地,将那份价值连城的地图重新卷好,放入盒中。 然后,他站直了身体,整了整身上的甲胄,在朱平安略带讶异的目光中,后退一步,对着他,郑重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甲叶碰撞,发出清脆的铿锵之声。 “殿下胸怀天下,心系国之安危,末将……佩服!”这位顽固的老将,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意,“之前多有得罪,还望殿下海涵!” 这一个军礼,代表着一位忠于皇室的铁血将军,彻底放下了心中的所有猜忌与戒备。 朱平安连忙上前扶住他,脸上露出真诚的笑容:“将军忠于陛下,乃国之栋梁,何罪之有?平安此来,只为告诉将军和父皇,我朱平安,永远是泰昌的臣子。景云,也永远是陛下的景云。”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表明了心迹,也给了这位老将一个完美的台阶。 李朔眼中的最后一丝复杂之色,也化为了释然和感佩。 当晚,一封八百里加急的密报,连同那五万石粮食的交割凭证、练兵手册的副本以及那份足以改变北境格局的军用地图,一同被送往京城。 在密报的末尾,李朔用尽了毕生的斟酌,写下了这样一句话: “六殿下深谋远虑,胸有乾坤,非心怀叵测之藩王,实乃深谋远虑、忠心可嘉之国之储才。” 返回景云的马车上,朱平安掀开车帘,看着身后渐渐远去的云州城,心中并无多少轻松。 他知道,自己用“掏心见胆”的阳谋,暂时化解了这场兵临城下的危机。但他也明白,帝王的猜忌,就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永远不会真正消失。 信任,是靠不住的。 唯有实力,唯有让自己变得更强,强到让那位父皇觉得,动他的代价,比留着他的代价更大时,他才能获得真正的安全。 他的意识,沉入了系统面板。 经过这一系列的波折,信仰值再次暴涨,已经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个自激活后,就一直闪耀着神秘光芒的版块上。 【天命轮盘】。 是时候,来一场真正的豪赌了。 第250章 天命定乾坤 回到景云王府的书房,朱平安卸下了所有在外人面前的从容与温和。他独自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渐浓的夜色,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与李朔的会面,看似是他大获全胜,用阳谋与价值暂时化解了父皇的猜忌。然而,朱平安心中比谁都清楚,这不过是权宜之计。皇帝的信任如履薄冰,一旦他失去了利用价值,或者威胁超过了价值,那柄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都会落下。 意识沉入系统,一连串的提示音响起。 【叮!成功化解“兵临城下”危机,展现惊人政治手腕,获得大量敬畏与认可,信仰值+20000!】 【叮!镇南将军李朔产生由衷敬佩,贡献高质量信仰,信仰值+15000!】 看着面板上再次充盈起来的信仰值,朱平安却没有太多喜悦。这些数字,必须尽快转化为真正的、无可替代的硬实力。鸿煊与昭明的乱局,是他一手挑起,这既是削弱强邻的绝佳机会,也是一场豪赌。一旦处理不慎,引火烧身,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系统,启动功能推演。”朱平安在心中默念,“模拟在鸿煊与昭明王朝全面开战后,景云如何才能实现利益最大化。” 【功能推演启动中……数据分析中……】 冰冷的机械音过后,一行清晰的结论出现在他眼前。 【最佳方案:战争代理。利用鸿煊内乱,同时向交战双方贩卖军械与粮草,并利用情报优势,在关键节点介入,攫取土地、资源与人口。】 【方案核心需求:1.超越时代的后勤运输能力;2.一支能够快速反应、实施斩首或定点打击的特殊部队。】 超越时代的运输能力……快速反应部队…… 朱平安看着这两个要求,眉头紧锁。现有的马车运输,效率低下,损耗巨大。戚继光练出的新军虽强,但还达不到“快速反应、定点打击”这种后世特种作战的要求。 常规手段已经走到了极限。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系统面板上那个一直被他视为终极底牌的版块上——【天命轮盘】。 激活条件是单次消费十万信仰值。这代价,不可谓不昂贵。 但现在,他别无选择。 “打开人才市场。” 朱平安的意识在琳琅满目的选项中飞速扫过,跳过了那些诱人的【杰出级】文臣武将,直接点开了【工匠】一栏。他的目标明确而果断。 【优秀级建筑工队】 【简介:由一名优秀级工头带领,包含二十名普通级工匠,擅长修建城防、桥梁等大型土木工程,经验丰富,纪律严明。】 【长期雇佣(永久):消耗信仰值200000点。】 为了运河工程,这支队伍迟早要雇。朱平安不再犹豫,直接选择了长期雇佣。 “确认!” 【叮!消耗信仰值200000点,【优秀级建筑工队】已传送至景云城外,请宿主查收。】 【叮!检测到宿主单次消费超过十万信仰值,特殊高阶奖励机制——【天命轮盘】已激活!】 伴随着提示音,朱平安的意识瞬间被拉入一个奇异的空间。一座巨大无比的轮盘,悬浮在虚空之中。它由某种不知名的青铜铸就,上面刻满了日月星辰、山川草木的古朴花纹,散发着一股苍茫浩瀚的气息。轮盘被划分为无数个区域,每一个区域上,都有若隐若现的文字在流转。 【天命轮盘】 【抽奖消耗:每次需消耗两万信仰值。】 【奖池内容:包罗万象,从神兵利器、绝世功法,到特殊兵种、顶级人杰,乃至无法预知的“天命”,皆有可能。】 朱平安看着自己剩下的信仰值,心脏不争气地加速跳动起来。这才是系统最核心的魅力所在,充满了未知与无限的可能。 他不再迟疑,意念一动。 “开始抽奖!” 两万信仰值瞬间被抽空。 巨大的轮盘仿佛沉睡万年的巨兽被唤醒,轰然转动起来。指针如一道流光,飞速划过一个个令人心跳加速的区域。 【神兵利器:方天画戟】 【顶级人杰:???】 【特殊兵种:白马义从】 …… 每一个名字,都足以让天下人为之疯狂。朱平安的呼吸都屏住了,眼睛死死盯着那根越来越慢的指针。 最终,在划过一片金光闪闪的【顶级人杰】区域后,指针颤巍巍地、仿佛带着无尽的惋惜,停在了一个毫不起眼的、标注着【特殊图纸】的青色格子里。 光芒一闪,一张散发着淡淡檀木香气的古朴图纸,静静地出现在他手中。 【鲁班机关马车制造图】! 朱平安先是一愣,随即一股狂喜涌上心头! 他立刻查看图纸的详细介绍。 【简介:非血肉之躯,以齿轮为骨,机油为血,可日行八百里,负重千斤,无需草料,只需定期维护。乃长途奔袭、后勤运输之神器!】 日行八百里!负重千斤! 这不正是系统推演中,那个实现利益最大化所急需的“超越时代的运输能力”吗! 有了它,景云的商队可以深入大漠,军队可以千里奔袭。无论是经济掠夺还是军事突袭,都将获得无与伦比的优势!这简直是为他眼下的困局量身定做的完美解药! 狂喜之后,朱平安迅速冷静下来,查看制造要求。当他看到图纸下方那行小字时,心头又是一沉。 【制造需求:杰出级机关术师(主持),优秀级木匠/铁匠若干。】 他立刻打开【人才市场】,在【工匠】一栏的子目录中,那个灰色的、无法点击的名字依旧刺眼——【杰出级机关术师】,后面的解锁条件没有任何改变:“指定技术(精密齿轮)达到三级”或“成功复原一种失传的古代机关器械”。 这简直就是一个死循环!没有机关术师,就无法制造机关马车,也就无法解锁更高级的技术。 就在朱平安感到一阵无力时,他的脑海中猛然闪过刚才轮盘转动时的一幕。 在指针划过那片耀眼的金色【顶级人杰】区域时,一个名字曾一闪而过——【公输班(幻影)】! 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击中了他! 他瞬间明白了! 【人才市场】里能直接招募的,终究是“凡人”中的佼佼者。而那些真正站在历史顶端、拥有改变时代之能的传奇人物,根本无法用常规方式招募!他们,只存在于【天命轮盘】的奖池之中! 想要得到顶尖的人才,还得靠这轮盘! 朱平安再次看向那座神秘的轮盘,又看了看自己账户里剩下的信仰值。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 疯狂与决绝。 继续抽! 第251章 歪打正着 意识空间内,那座巨大的青铜轮盘静静悬浮,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远古巨兽,散发着致命的诱惑。 朱平安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片一闪而过的金色区域,【公输班】三个字,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脑海里。 没有机关术师,【鲁班机关马车】就是一张废纸。 他现在手握着通往新时代大门的钥匙,却找不到那个能打开门锁的锁匠。这种感觉,比一无所有更让人焦灼。 赌! 必须赌下去! “再来一次!”朱平安的意念化作指令,毫不犹豫地砸了下去。 【叮!消耗信仰值20000点。】 账户里的数字再次跳动,朱平安的心也跟着一紧。这可是两万信仰值,若是随机召唤,运气好或许能出一位不错的二流文臣武将,足够治理一县,或统领一营了。 但现在,它们只是一次机会。 “嗡——” 轮盘再次轰然转动,指针化作一道幻影,将盘面上的无数珍宝搅成一片璀璨的流光。 【顶级人杰:白起】! 【神兵利器:湛卢剑】! 【特殊兵种:陷阵营】! 一个个足以让任何君王为之疯狂的名字从眼前划过,朱平安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变得粗重。他的视线追逐着那根指针,仿佛那不是一根指针,而是决定他未来命运的判官笔。 指针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在金色的【顶级人杰】区域边缘恋恋不舍地徘徊了片刻,最终,在朱平安几乎要骂出声的目光中,颤巍巍地滑到了旁边的【特殊物品】区域。 光芒散去,一本古朴的书籍静静地躺在轮盘中央。 【天工开物(残篇·农具篇)】 【简介:收录了古代多种精巧农具的设计图纸与制造工艺,可极大提升农业生产效率。注:可与农学大家徐光启的知识体系形成互补,有几率催生出更高效的新式农具。】 朱平安一愣,随即感到一阵哭笑不得。 好东西吗? 当然是好东西!这东西要是交到徐光启手里,景云的农业发展恐怕又要迎来一次飞跃,粮食产量的提升,意味着更稳固的民心和更雄厚的战争潜力。 但……这不是他现在最想要的! 这就好比一个饿了三天的人,冲进饭馆想吃一顿烤全羊,结果店家端上来一盘号称能延年益寿的千年人参。东西是好,可不解饿啊! 两万信仰值,就换了一本……农具大全? 朱平安甚至能想象出贾诩那张波澜不惊的脸,如果他知道自己把宝贵的信仰值这么“挥霍”,恐怕会抚着胡须,幽幽地说上一句:“主公,此非王道,乃败家之道也。” 不行! 他晃了晃脑袋,将那点懊恼甩出脑海。 开弓没有回头箭!已经投了这么多,现在收手,之前的投入就全白费了! “我就不信这个邪!” 朱平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那是被逼到墙角的困兽,也是一个赌徒的疯狂。 “继续!再抽!” 【叮!消耗信仰值20000点。】 信仰值再次被抽走,轮盘第三次转动。这一次,它仿佛感受到了主人的决心,转动的速度比前两次更快,卷起的风暴几乎要将整个意识空间都撕裂。 朱平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双拳紧握,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成败,在此一举! 指针疯狂旋转,最终,在朱平安几乎要停止的心跳中,毅然决然地冲进了那片最耀眼、最尊贵的金色区域——【顶级人杰】! 中了! 朱平安的瞳孔骤然收缩,一股巨大的狂喜从心底炸开! 是他吗?是公输班吗? 金光大盛,几乎让人无法直视。光芒中,一个模糊的人影缓缓凝聚,最终,化作一个清晰的名字。 【蔡伦】 “……” 朱平安呆住了。 蔡伦? 造纸的那个蔡伦? 他不是机关术师啊! 一股巨大的失落感涌上心头,但仅仅持续了片刻,就被另一种更为复杂的情绪所取代。 那是一种混杂着意外、震惊,以及……无法抑制的狂喜的情绪! 这可是蔡伦! 是那个改良造纸术,让知识得以廉价、高效传播,从根本上改变了文明进程的男人! 在这个世界,书籍还是刻在竹简上,或者用昂贵的缣帛书写。知识被世家门阀牢牢垄断,寒门子弟想要读书,难如登天。 如果他能掌握廉价的造纸术,那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可以开办无数的学堂,培养出成千上万忠于自己的寒门官员,彻底打破世家对知识的垄断! 意味着他可以印发无数的宣传册,将自己的政令、思想,传遍天下的每一个角落,真正做到民心所向! 意味着他手中的“玲珑阁”,可以拥有成本最低、传播最快的情报载体! 这……这是一场足以颠覆整个大陆格局的文化革命!其长远意义,甚至不亚于机关马车! 朱平安迅速点开蔡伦的详细介绍。 【顶级人杰:蔡伦】 【能力:优化造纸术,建立从原料处理到成品产出的完整产业链。】 【备注:对机械构造亦有相当涉猎,或可为【鲁班机关马车】的研发提供初步思路。】 看到最后一行备注,朱平安的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柳暗花明! 虽然不是正牌的机关术大师公输班,但蔡伦竟然也能对机关马车的研发起到作用! 这简直是买一送一的惊喜! 朱平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瞬间放松下来。这一波三折,心脏都快受不了了。 他看着账户里已经所剩不多的信仰值,再看看意识空间里静静悬浮的【鲁班机关马车制造图】、【天工开物(残篇)】,以及新到账的【蔡伦】。 一条全新的,更加宏伟的蓝图,在他脑海中缓缓展开。 先造纸,积累资本,培养人才,同时让蔡伦开始研究机关马车的初步构件。 两条线,齐头并进! 他忽然觉得,父皇那三万镇南军的威胁,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了。当自己一手掌握着足以改变时代的工业技术,另一手掌握着足以颠覆文化的知识传播利器时,区区一支军队,又算得了什么? 就在此时,书房外传来了典韦瓮声瓮气的声音。 “主公,沈万三先生求见,说是有紧急要事。” 第252章 喜报变噩耗 朱平安刚从系统的意识空间退出,还未完全消化掉获得蔡伦的巨大喜悦,书房的门就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 “砰!” 典韦那铁塔般的身影都来不及阻拦。 只见沈万三一张圆脸涨得通红,不是因为愤怒,而是极度的兴奋。他手里攥着一卷账册,因为跑得太急,头上的员外帽都歪到了一边,几缕头发散乱地贴在额头上,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滑稽,但那双眼睛里却迸发着骇人的精光。 “主公!主公!发了!我们发大财了!” 沈万三冲到书案前,将那本厚厚的账册“啪”地一声拍在桌上,激动得声音都在发颤。 书房内,正在向朱平安汇报政务的萧何与荀彧都停了下来,连一向古井无波的贾诩,也抬起了头。 朱平安抬手,示意他不必焦急。“慢慢说,什么事让我们的财神爷如此失态?” “主公,是鸿煊!鸿煊那边!”沈万三喘着粗气,指着账册,“我们先前抛售给鸿煊大皇子赵景阳的那批军械,五十万两白银,已经全部回款!不!不止是回款!” 他强行压下激动,翻开账册,指着其中一页:“按照您的吩咐,我们没有要他们的白银,而是换成了他们境内最紧缺的铁矿、铜矿以及几种珍稀药材。主公您猜,这些物资运回景云,转手一卖,价值多少?” 萧何与荀彧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的兴趣。 朱平安笑了笑:“看你这模样,翻了一番?” “一番?”沈万三的调门瞬间拔高,他伸出三根手指,用力地晃了晃,“主公,是三倍!整整三倍!一百五十万两!我们净赚了一百万两白银!” “嘶——” 饶是萧何这样稳重的人,此刻也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一百万两!这几乎相当于泰昌朝廷小半年的财政收入了!而这,仅仅是一次交易的利润。 沈万三的表演还没结束,他脸上带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得意,继续说道:“这还只是开胃小菜!真正的大头在这里!” 他翻到账册的后几页,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一连串的商号和产业。 “鸿煊内乱,大皇子和镇北大将军斗得你死我活,鸿煊国内金融动荡,人心惶惶,无数商户抛售产业。玲珑阁趁机大举进入,以不到三成的价格,收购了他们都城超过两成的布行、粮行和当铺!我们几乎掌控了他们都城一半的民生脉络!只要给我们半年时间消化,玲珑阁在鸿煊的体量,就能翻上五倍!这才是真正的,取之不尽的金山啊!” 朱平安听完,心中豪情万丈。 太顺了! 一切都太顺了! 前脚刚得到蔡伦这尊大神,解决了文化和技术传播的根本问题,后脚沈万三就送来了足以支撑他所有宏伟计划的启动资金。 有了钱,有了纸,他的霸业蓝图,仿佛已经清晰地铺展在了眼前。 一旁的贾诩捋着胡须,露出了难得的微笑。 “主公此番隔岸观火,坐收渔利,驱虎吞狼,再引火烧身。一套连环计下来,不费一兵一卒,便让强邻元气大伤,我方则赚得盆满钵满。此等手段,已颇有纵横家三味,老臣,佩服。” 贾诩的称赞,分量极重。 书房内的气氛达到了顶点,所有人的脸上都洋溢着胜利的喜悦。 他们仿佛已经看到,在朱平安的带领下,景云将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姿态,席卷整个大陆。 然而,就在这气氛最热烈,所有人信心最膨胀的时刻。 “砰——!” 书房的门,再一次被狠狠撞开。 这一次,比沈万三刚才还要狼狈。 是陆柄! 这位掌管锦衣卫,永远是一副冰冷沉静模样的指挥使,此刻身上的飞鱼服沾满了尘土,甚至有一个衣角都被撕裂了。他冲进来的瞬间,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他没有理会任何人,甚至没有行礼,只是用一种带着恐惧和颤抖的语调,嘶吼出声。 “主公!” 这声呼喊,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书房内所有的火焰。 沈万三的笑容僵在脸上,萧何刚刚舒展的眉头重新锁紧。 贾诩抚须的动作,也停顿了下来。 朱平安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全身。他认识的陆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绝不会如此失态。 除非,天塌了。 “出什么事了?”朱平安的声音还算平稳,但紧握的拳头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 陆柄大口地喘息着,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主公……我们……我们都被骗了!” “什么?!” “陆柄,把话说清楚!”朱平安厉声喝道。 陆柄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骇然与挫败。 “鸿煊三皇子,赵景曜……他根本就没死!” “轰!” 这句话,像一道九天惊雷,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炸响。 赵景曜没死? 怎么可能! 朱平安的身体微微一晃。 他所有的计划,所有引以为傲的布局,都是建立在“赵景曜已死,鸿煊内乱”这个基础之上的。 如果这个基础是假的…… “详情!”朱平安的声音变得冰冷。 陆柄不敢迟疑,语速极快地汇报起来:“赵景曜假死脱身,那具尸体只是个替身。他暗中收拢了所有不甘于大皇子的势力,潜伏了起来。我们……我们卖给大皇子的军械,我们煽动的舆论,所有加剧鸿煊内乱的手段,全都被他利用了!” “他就像一个最高明的猎人,躲在暗处,冷冷地看着我们帮他把猎物(大皇子和镇北大将军)驱赶到陷阱里。就在昨天深夜,在大皇子和镇北大将军的军队于都城之外两败俱伤,精疲力竭之际……” 陆柄的声音带上了一丝绝望。 “赵景曜率领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精锐,突然现身!以雷霆之势,一举控制了都城,软禁了大皇子,斩杀了镇北大将军!” “如今,他手持玉玺,以‘清君侧,安社稷’之名,获得了鸿煊监国之权!” 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沈万三手中的账册滑落在地,上面的天文数字,此刻看起来是那么的刺眼和讽刺。 他们赚到的每一分钱,都成了对方登基的垫脚石! 他们自以为是操盘的棋手,到头来,却只是对方棋盘上一颗被利用完就丢弃的棋子!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失败,这是一种智谋上被彻底碾压的羞辱! “我们的人呢?”朱平安的声音沙哑。 陆柄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低下了头:“一夜之间……所有之前与我们有过接触,或者被我们收买的鸿煊官员、商人,或被以‘通敌叛国’之罪满门抄斩,或被直接灭口……玲珑阁在鸿煊的产业,全部被查封。我们……我们在鸿煊的所有布置和人脉,被……被连根拔起!” “噗通。” 沈万三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完了。 全完了。 朱平安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一片赤红。 那是一种混杂着愤怒、羞耻和后怕的火焰。 陆柄从怀中,颤抖着掏出一块染满了暗褐色血迹的布片,递了上来。 “这是……这是我们最后一名从鸿煊逃回来的锦衣卫,带回来的血书。他……他没能撑到景云,死在了半路上。” 朱平安接过那块僵硬的布片。 上面,只有用血写下的四个字,字迹潦草,却力透纸背,仿佛凝聚了书写者临死前所有的恐惧和绝望。 “此人,极恐。” 朱平安死死地盯着这四个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知道,自己遇到了一个自出道以来,最可怕,也是真正的对手。 第253章 王道霸道 死寂。 如同坟墓般的死寂。 那块染血的布片被随意地丢在书案上,四个潦草的血字“此人,极恐”,像四个烙印,深深地刻在在场每一个人的心上。 前一刻还因泼天富贵而狂喜的沈万三,此刻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双目无神,仿佛被抽走了魂魄。 萧何与荀彧垂手而立,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这是他们追随朱平安以来,第一次如此彻底的惨败。 不是败在实力不济,而是败在智谋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这种羞辱,比战场上真刀真枪的厮杀失利,更让人难以接受。 “都起来吧。” 朱平安的声音打破了这压抑的沉默,他的语调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 他亲自走下台阶,将瘫软的沈万三和跪地的陆柄一一扶起。 “胜败乃兵家常事,一次失利,就把你们所有人的胆气都打没了?”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那张血书上。 “复盘吧。朕要听的不是丧气话,而是我们,到底错在了哪里。” 萧何是第一个开口的,他作为百官之首,此刻必须站出来承担责任。 “主公,臣等之过。我们……轻敌了。” 他顿了顿,整理着思绪,“我们太过于依赖情报,却忽略了情报本身,也可能是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赵景曜此人,他不仅欺骗了我们,更利用了我们的自负。他算准了我们会因为他的‘死’而放松警惕,算准了我们会插手鸿煊的内乱,他甚至……把我们当成了他清除异己、收拢权力的免费刀子。” 萧何的话,字字诛心。 沈万三的身体又是一晃,嘴唇哆嗦着补充道:“主公,我们是赚了一百多万两白银,可玲珑阁在鸿煊经营数年布下的情报网、商业渠道,几乎被一夜之间连根拔起!那些被查封的产业,价值何止千万!更重要的是,我们失去了刺探鸿煊虚实的眼睛和耳朵,这……这是无法用金钱估量的损失!” 每说一句,众人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一直沉默的贾诩,此刻终于缓缓开口。 他那张总是挂着一丝阴冷笑意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为凝重的表情。 “主公,我们之前,都看错人了。” 贾诩的声音有些干涩,“大皇子赵景阳,不过是个色厉内荏的草包。但这个赵景曜……完全不同。” “他能隐忍,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是个威胁时,他能果断地‘死去’,这是何等的心性?他能布局,将我们的计谋,变成他自己的棋子,为他所用,这是何等的智谋?他能狠辣,一夜之间清洗所有障碍,不留半点后患,这是何等的手段?” “心性、智谋、隐忍、狠辣……此人,皆为顶级。”贾诩下了最终的定论,“我们面对的,不再是一个鲁莽的皇子,而是一个已经成了气候的,真正的枭雄。” 贾诩的评价,让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又冷了几分。 就在这片压抑之中,荀彧上前一步,躬身进言。 “主公,臣有不同看法。” 他的声音清朗而坚定,为这片阴霾带来了一丝不同的色彩。 “臣以为,此事之根源,在于我等过于依赖‘奇谋’,而忽略了立身之本的‘王道’!” “奇谋如烈火,虽能取一时之胜,却也容易引火烧身。此次鸿煊之败,便是明证。景云如今根基未稳,宛如风中幼苗,实在经不起这般狂风暴雨般的算计与反噬。” 荀彧的声音铿锵有力:“故臣恳请主公,立刻停止一切针对鸿煊的阴谋诡计,转而全力加强内政,稳固自身!减税赋,兴水利,练精兵,聚民心!以不变应万变!待我景云国富民强,实力雄厚,再图天下,届时,堂堂正正,以王道之师临之,赵景曜纵有万千诡计,亦不过是螳臂当车!” 荀彧的“王道之论”,让萧何等人纷纷点头,这确实是最稳妥的办法。 然而,贾诩却发出了一声冷笑。 “王道?,你这是在劝主公引颈受戮!” 贾诩毫不客气地反驳道:“对付赵景曜这种人,你跟他讲王道仁义?他只会笑你天真!他是一头饿狼,你放下屠刀,他不会感恩,只会扑上来将你撕成碎片!” “此次我等虽败,但也让他见识了我们的手段。他此刻必然对我景云忌惮万分,这正是我们反击的最好时机!” 贾诩的语调变得阴狠起来:“对付毒蛇,就要用更毒的毒药!对付豺狼,就要用更锋利的猎刀!我们必须立刻用更毒、更狠的‘霸道’予以回击!让他知道,景云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要让他痛,让他怕,让他夜不能寐!” “你这是在将主公置于险地!”荀彧也动了气。 “你那才是坐以待毙!”贾诩寸步不让。 “够了!” 朱平安一声断喝,打断了两人的激烈争吵。 他站起身,缓缓踱步。 书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 他先是看向荀彧,点了点头:“文若说的对。王道,是立国之本。一个国家,若无民心拥护,无稳固内政,那就是沙上之塔,一推就倒。我们绝不能忘了根本。” 然后,他又转向贾诩,目光锐利:“文和说的,也对。对付豺狼,怀柔就是自杀。一味的防守,只会让敌人得寸进尺。” 朱平安回到书案后,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一股无形的威压笼罩全场。 “所以,朕的决定是——王道与霸道,并行不悖!” “对内,行王道!即刻起,以萧何、荀彧为主,徐光启、王景为辅,全面推行新政,安抚流民,发展生产,让景云的百姓,成为这片大地上最富足、最安稳的子民!” “对外,行霸道!特别是对赵景曜,对鸿煊,朕要让他知道,算计朕,是要付出代价的!” 他的目光,忽然投向了角落里一直安静侍立的蔡伦。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心中疯狂滋生。 奇谋会被更深的奇谋破解。 但如果……我的力量,强大到足以无视任何阴谋诡计呢? 如果我的武器,领先了你一个时代呢? “蔡先生。” 朱平安的声音,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愣。 蔡伦上前一步,躬身道:“臣在。” “朕问你,若要你造出一种全新的东西,一种比竹简轻便百倍,比缣帛廉价千倍,能承载文字,传承知识的东西,你能做到吗?” 蔡伦身体一震,随即眼中爆发出炽热的光芒,他毫不犹豫地回答:“回主公,臣,能!” 好! 朱平安一拳砸在桌上。 “朕即刻下令,成立‘景云造纸坊’,由你全权负责!钱、人、地,你要什么,朕给什么!玲珑阁的财力,工部的工匠,任你调遣!朕不计成本,只有一个要求!” 朱平安一字一顿,声音响彻书房。 “在最短的时间内,给朕造出,足以震惊天下的纸!” 既然奇谋会过时,那朕,就用绝对的“实力”,用领先整个时代的“技术”,将你赵景曜,连同你的所有阴谋,一同碾碎! 就在朱平安下达命令,众人还沉浸在这宏伟蓝图的震撼中时,贾诩再次躬身。 他看着朱平安,眼中闪过一丝异彩。 “主公,纸是利器,可教化万民,动摇国本,但……杀伤力太慢。” 贾诩的嘴角,重新勾起了那抹熟悉的阴冷弧度。 “臣,有一计,无需一兵一卒,或可让那位刚刚监国的赵景曜殿下,寝食难安。” 第254章 霸业之基 朱平安的命令,成立“景云造纸坊”! 这七个字,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撼。 命令下达,整个景云的资源都被调动了起来。 这支由系统出品的施工队,其效率简直骇人听闻。 在景云城外一片由朱平安亲自划定的空地上,一座座厂房、水池、晾晒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拔地而起。 普通的民夫负责搬运砖石,而那二十名核心的系统工匠,则如同精密的机器,负责着所有的关键工序。他们不需要图纸,所有的结构都早已刻在脑中,榫卯拼接,分毫不差。 萧何与荀彧不止一次亲临现场,每一次都被这神迹般的建造速度所震惊。 原本预计至少需要三个月才能初具规模的工坊,在系统工队和不计成本的资源投入下,仅仅十天,就拔地而起,形成了一片蔚为壮观的建筑群。 工坊建成的同时,蔡伦的工作也进入了最关键的阶段。 他没有直接照搬记忆中的方法,而是结合这个世界的物产,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良。 景云城外,河边的破布、渔网,山上的廉价树皮、麻头,这些在旁人眼中一文不值的废料,被源源不断地送入工坊。 经过浸泡、蒸煮、捣烂、制浆……一道道工序在蔡伦的亲自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进行。 他放弃了昂贵的石灰,改用一种本地特有的碱性草木灰,成本瞬间下降了九成。 又过了五日,在所有人的翘首以盼中,第一批纸浆终于制备完成。 工坊的核心区域,一个巨大的水池旁,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蔡伦亲自拿起一张细密的竹帘,探入乳白色的纸浆中,轻轻一荡,再平稳地抬起。 一层薄薄的、均匀的湿润纤维,附着在了竹帘上。 “快!烘干!” 早已准备好的工匠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这层“纸膜”转移到温热的烘干墙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当蔡伦亲手将那张已经完全干燥的、薄如蝉翼的成品从墙上揭下时,整个工坊陷入了一片死寂。 那是一张纸。 一张洁白、平整、带着淡淡草木清香的纸。 它比最上等的缣帛还要细腻,比最洁白的雪还要纯粹。 “成功了……成功了!”沈万三第一个失态地叫了出来,肥胖的身体激动得不住颤抖。 萧何伸出微微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纸面,那温润坚韧的触感,让他这位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相国,竟有些热泪盈眶。 “拿笔来!”朱平安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徐光启早已准备好了笔墨,他深吸一口气,饱蘸浓墨,将纸平铺在案上。 所有人都围了过来。 笔尖落下,墨迹在纸面上迅速晕开,却又被恰到好处地吸收,没有丝毫的浸染和扩散。 笔走龙蛇,四个大字一气呵成。 天下归心! 看着这四个墨色均匀、字迹清晰的大字,荀彧再也无法保持镇定,他上前一步,对着朱平安深深一躬到底。 “主公!此物……此物乃是传世之功!足以名垂青史,万古流芳!” 他的话音刚落,萧何也郑重地行了大礼:“主公,此物一出,政令通达,如臂使指!我景云治下,再无信息迟滞之忧!此乃王道之基石!” 朱平安扶起二人,内心同样激荡不已。 他看向沈万三:“成本!朕要最精确的成本!” 沈万三早就按捺不住了,他从怀里掏出算盘,双手快得出现了残影,噼里啪啦一阵爆响后,他抬起头,脸上是狂喜和不敢置信。 “主公!成了!成了啊!”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算上所有的人工、材料,一张……一张‘景云纸’的成本,不到……不到市面上最劣质、最粗糙的纸张的十分之一!” 轰! 这个数字,像一道天雷,劈在了所有人的脑海里。 十分之一! 这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知识传播的枷锁,被彻底打碎了! 意味着被世家门阀垄断了千百年的文化霸权,从今天起,将土崩瓦解! “好!好!好!”朱平安连说三个好字,他当即下令:“传令!即刻起,成立‘景云印书局’!由狄仁杰狄怀英,负责内容审核!” “印什么?”朱平安的目光扫过众人,“印农学手册!让每个农民都知道怎么种地最高产!印基础的识字读物!朕要让景云的每一个子民,都有读书识字的权利!甚至,可以印‘瑞王语录’,朕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谁才是给他们带来好日子的人!” 荀彧激动得身体都在发抖,他再次躬身:“主公!您这是……这是在掘断天下世家的根!知识不再为他们垄断,我景云将有源源不绝的寒门俊才涌现!此乃万世之功!” 众人皆沉浸在这宏伟的蓝图之中,唯有贾诩,抚着胡须,发出了一声冷笑。 “呵呵,荀令君看到的是百年大计,诩看到的,却是眼前的利刃。” 朱平安看向他:“文和,有何高见?” 贾诩的嘴角,重新勾起了那抹熟悉的阴冷弧度。 “主公,此物可教化万民,亦可杀人于无形。”他慢悠悠地说道,“我们为何不大量印刷一些……特别的东西呢?” “比如,鸿煊三皇子赵景曜,是如何假死脱身,欺骗天下人的?” “比如,他又是如何利用我们的‘善意’,残害自己的亲兄弟,屠戮忠良,登上监国之位的?” “再比如,他与镇北大将军之间,那些见不得光的交易?” “我们将这些‘真相’,印成千千万万份传单,让鸿煊的每一个士兵,每一个百姓都看到。主公您说,那位刚刚坐稳位置的监国殿下,他的宝座,还能坐得稳吗?” 毒! 太毒了! 这简直是诛心之计! 萧何与荀彧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反应中看到了一丝寒意。 舆论战,用这种方式,在这个时代,简直是降维打击! 朱平安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王道,霸道,为何不能双管齐下?” 他做出了最终决定:“对内,开启民智,广传教化,此为王道!对外,发动舆论,瓦解敌心,此为霸道!” “此事,就由你和狄仁杰共同负责!” “臣,遵命!”贾诩躬身领命,脸上满是棋逢对手的兴奋。 一切准备就绪。 朱平安拿起一沓裁切得最整齐、质地最精美的“景云纸”,那雪白的纸张在他手中,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 他转身,对一直侍立在身后的典韦说。 “备车,去云州。” “这份‘大礼’,也该让李朔将军和远在京城的父皇,好好开开眼了。” 第255章 新的棋盘 云州大营。 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与景云城那股欣欣向荣的蓬勃气息截然不同,这里的一切都遵循着最严苛的军法,冰冷而高效。 朱平安的车驾抵达时,镇南将军李朔已在辕门外等候。 他身着全套铠甲,身形笔挺,面容刚毅,只是那份客气之下,藏着无法忽视的戒备与疏离。 “末将李朔,参见瑞王殿下。” 没有多余的寒暄,李朔公事公办地将朱平安迎入中军大帐。 大帐之内,陈设简朴至极,除了沙盘与兵器,再无他物。 亲兵奉上茶水后,便被李朔挥手斥退。 帐内只剩下朱平安、典韦,以及李朔三人。 气氛有些凝滞。 李朔端坐主位,并不主动开口,他在等朱平安说明来意。 上次的军械交易,虽然让他对这位六皇子刮目相看,但也仅此而已。在他眼中,朱平安仍是那个搅动风云的皇子,是棋局中的一颗棋子,需要他时刻保持警惕。 朱平安也不在意他的态度,从容地从典韦手中接过一个精致的木匣。 “李将军,本王今日前来,是特意为将军送上一份薄礼。” 木匣打开,一沓裁剪整齐、洁白如雪的纸张静静地躺在其中。 李朔看了一眼,并未伸手。 “殿下有心了。此等上好缣帛,价值不菲,末将愧不敢受。” 在他看来,这不过是某种新型的丝织品,是富贵人家才会使用的奢侈品,与他这铁血军营格格不-入。 “将军误会了。”朱平安拿起一张纸,递了过去,“此物,非缣非帛,它叫‘纸’。” 李朔接过,指尖传来的触感让他微微一顿。 细腻,平滑,却又带着一丝植物的坚韧。 “纸?”他咀嚼着这个字眼,市面上也有纸,但大多粗糙泛黄,如同草席,仅供最底层的账房使用。眼前之物,简直是云泥之别。 “此等品相,怕是万金难求一张吧?殿下用来书写传世文章,倒是相得益彰。”李朔的话语里,依旧带着距离感。 朱平安笑了。 他要的就是李朔的这种想法。 “李将军,你觉得,这样一张纸,成本几何?” “末将不懂商贾之事,但想来,不会低于百金。”李朔给出了一个他认为合理的估价。 朱平安摇了摇头,伸出了一根手指。 李朔眉头微皱:“十金?” 朱平安依旧摇头。 李朔的表情变得有些认真:“一金?” 这个价格已经低得离谱了,几乎不可能。 “不。”朱平安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李朔的心上,“它的成本,不到市面上最劣质竹简的……十分之一。” 李朔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至于产量……”朱平安继续说道,“只要本王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啪嚓! 一声脆响。 李朔手中的茶杯,脱手而出,摔在坚硬的地面上,四分五裂。 这位在战场上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宿将,第一次在人前失态。 他没有理会地上的碎片,整个人前倾,死死地盯着朱平安手中那沓轻飘飘的纸,仿佛在看什么绝世神兵,又像在看什么洪水猛兽。 “殿下……此言当真?!”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无法抑制的颤抖。 不需要朱平安回答。 李朔的脑子在疯狂运转! 他不是萧何,不是荀彧,他想到的不是文化传承,不是开启民智! 他想到的是地图! 如果用这种纸绘制地图,泰昌全境的山川河流、关隘要道,将能被绘制得何等清晰!何等详尽!何等便携! 他想到的是军令! 一道紧急军令,若是用竹帛书写,极其不便,即便是纸张,那也有皇帝以及顶尖世家用的起,贵而用这种纸,一个传令兵的怀中,就能揣下上百道! 他想到的是情报! 鸿煊王朝的布防图,边境小国的兵力部署……所有的一切,都可以被轻易地记录、复制、传递! 这薄薄的一张纸,在李朔的眼中,胜过十万大军!它将掀起一场席卷整个大陆的军事变革! 拥有它,就拥有了信息传递的绝对优势! 这根本不是什么祥瑞,也不是什么财富! 这是一把足以颠覆天下格局的,最锋利的刀! 李朔缓缓站起身,之前所有的戒备、疏离、审视,在这一刻荡然无存。 他对着朱平安,郑重其事地,深深地躬身一揖。 “殿下之能,经天纬地,末将……心服口服!” 这一次,是发自肺腑的敬畏。 朱平安将剩下的纸,连同那个木匣,一起推到了李朔面前。 “将军镇守边疆,劳苦功高。这些,就当是本王的一点心意。” 李朔双手接过,动作郑重,仿佛捧着传国玉玺。 …… 朱平安离开时,李朔亲自将他送出辕门十里,直到朱平安的车驾消失在视野尽头,他才转身返回。 一回到大帐,他立刻喝令:“来人!取我将印!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他从木匣中,小心翼翼地抽出三张“景云纸”,又取过朱平安带来的那张写有“天下归心”的纸样,将它们与一封他亲自撰写的密报,一同装入防水的牛皮袋中,用火漆封口,盖上了自己的镇南将军大印。 那封密报,他写了删,删了又写,却总觉得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内心的震撼。 最终,他的笔锋停留在八个字上: “此物一出,天下将变!” …… 京城,皇宫,御书房。 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皇帝朱乾曜已经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坐了足足一个时辰。 他的面前,摊开着几张雪白的纸,和一封来自云州的密报。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着纸面,感受着那细腻平滑的质感,动作很轻,很慢。 站在一旁的内侍总管赵福全,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看到了李朔的密报,也看到了那神物一般的纸。 “恭喜陛下,贺喜陛下!”赵福全掐着嗓子,小心翼翼地打破了沉默,“瑞王殿下又为我泰昌献上祥瑞,此乃天佑我朝之兆啊!” 朱乾曜闻言,终于动了。 他抬起头,脸上却没有半点喜悦,反而是一种深不见底的复杂。 他冷冷地笑了一声。 “祥瑞?” “赵福全,你跟了朕多少年了?” 赵福全心中一突,赶紧跪下:“奴才……奴才愚钝!” “你看到的,是祥瑞。朕看到的,却是恐惧。”朱乾曜的声音很轻,却让赵福全浑身发冷。 他恐惧的,不是朱平安献上的那些新式武器,不是他暗中发展的势力,甚至不是他收服人心的手段。 他恐惧的,是朱平安这种从无到有,“创造”出足以改变世界规则的能力! 武器可以被仿制,军队可以被击败。 但这种“创造力”,却无法被限制,无法被掌控! 他感觉,朱平安这颗棋子,已经彻底脱离了他的棋盘。 不,他甚至不是脱离。 他是在亲手制造一个新的棋盘,制定一套新的规则,然后邀请所有人,包括他这个皇帝,都到他的棋盘上 来玩。 这种感觉,让朱乾曜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与……无力。 他拿起那张写着“天下归心”的纸,猛地将其揉成一团,似乎要将那股失控的感觉彻底捏碎。 可下一刻,他又缓缓地,将那团纸重新展开,用手掌一点点抚平上面的褶皱。 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了御案的另一份国书上,那是鸿煊使者递交的。 “赵福全。” “奴才在。” “传鸿煊使者觐见。” 朱乾曜的声音恢复了帝王的冷漠与威严。 “朕,要亲自见见这位赵景曜的人。” 第256章 狂使上门 景云城内,造纸坊和印书局的工地上热火朝天。 蔡伦带着一群工匠,夜以继日地调试着设备,空气中弥漫着新纸特有的草木清香。每一天,都有成百上千张洁白的“景云纸”被生产出来,堆积如山,震撼着每一个见到它们的人。 这股欣欣向荣的气氛,却被一则突如其来的消息打破了。 “主公,鸿煊王朝的使团,已经到了城外。” 陆柄的身影出现在书房,他的表情带着一丝凝重。 朱平安放下手中的一份农学手册初稿,这份手册正是准备用新纸大量印刷,分发给治下农户的。 “哦?赵景曜这么快就坐不住了?”朱平安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在谈论天气。 “来者不善。”陆柄递上一份情报,“为首的使者,是赵景曜的心腹,新任的礼部侍郎,季睿。此人在鸿煊以言辞犀利、态度强硬著称,是个出了名的滚刀肉。” 萧何在一旁补充道:“此人出身寒门,全靠攀附赵景曜上位,对其忠心耿耿,行事必然会不遗余力地维护其主子的利益,恐怕会异常骄横。” 果不其然,季睿的下马威来得又快又猛。 使团被安排在城中最好的驿馆,季睿却百般挑剔。嫌茶水不够热,嫌被褥不够软,嫌房间不够敞亮。他背着手,在驿馆庭院里来回踱步,下巴抬得老高,完全是一副上国天使巡视蛮夷之地的姿态。 负责接待的官员被他折腾得满头大汗,却不敢有丝毫怨言,只能将情况原原本本地报回王府。 “让他闹。”朱平安听完汇报,只说了三个字。 他越是张狂,就说明赵景曜的心里越是没底。 第二日,王府正殿。 朱平安高坐主位,左侧是萧何、荀彧、贾诩等一众文臣,右侧是戚继光、典韦、许褚等武将。 气氛庄严肃穆。 鸿煊使者季睿,在一众侍卫的簇拥下,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他只是对着朱平安的方向拱了拱手,便算是行了礼,态度之傲慢,让在场的景云官员无不皱眉。 “瑞王殿下,别来无恙?”季睿开口,声音尖锐,“我家监国殿下,对殿下可是‘甚是挂念’啊。” 他特意加重了“甚是挂念”四个字,其中的威胁与嘲讽之意,毫不掩饰。 朱平安面无表情:“有劳监国殿下挂心。不知季侍郎此来,所为何事?” “何事?”季睿冷笑一声,从袖中抽出一份“供状”,啪地一声甩在地上。“瑞王殿下莫不是忘了,自己做过的好事?” 他提高了音量,厉声指责:“你勾结我朝叛逆赵景阳,意图颠覆我鸿煊政权,干涉我朝内政!桩桩件件,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可说!”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戚继光“噌”地一声站了起来,虎目圆瞪,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上。 “放肆!区区使臣,也敢在王府咆哮!” 季睿瞥了他一眼,满脸不屑:“怎么?被我说中了,恼羞成怒,想杀人灭口吗?我季睿今日既然敢来,就没怕过死!你们泰昌的皇子,就是这般没有气度的吗?” “你!”戚继光气得发抖。 “坐下。”朱平安淡淡地开口,制止了戚继光。 季睿见状,愈发得意,他清了清嗓子,伸出三根手指,用一种施舍般的口吻说道:“我家监国殿下宽宏大量,愿意给瑞王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只要你答应三个条件,此事便可揭过。” “第一,立刻归还当初用阴谋诡计‘敲诈’我朝的五十万两白银,以及那三座城池的布防图!” “第二,赔偿我鸿煊因你插手内乱而造成的一切损失,不多,也就白银三百万两!” “第三,瑞王殿下需亲自写下降表,昭告天下,向我鸿煊,向我家监国殿下,赔礼谢罪!” 轰! 季睿的话,如同一块巨石砸入平静的湖面,激起滔天巨浪。 整个大殿瞬间炸开了锅。 “欺人太甚!” “狂悖!简直狂悖至极!” “杀了他!主公,杀了这个狂徒!” 萧何涵养再好,此刻也是气得面色通红,胡须发颤。这已经不是勒索,这是赤裸裸的羞辱!是要将景云,将瑞王的脸面,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典韦和许褚更是双目赤红,周身煞气涌动,若不是朱平安没有下令,他们已经扑上去将季睿撕成碎片了。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 主位上的朱平安,在听完这三个苛刻到极点的条件后,非但没有发怒,反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抬手揉了揉眉心,脸上露出一副“疲惫”与“为难”的样子。 “季侍郎,你这……”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听起来像是充满了无奈。 “唉……”朱平安又是一声长叹,从主位上站了起来,缓缓走下台阶。“季侍郎,请息怒。此事……此事,确实是本王考虑不周,被那大皇子朱承泽的花言巧语蒙蔽了双眼,才铸成大错。” 他这番话,让殿内瞬间安静下来。戚继光等人全都用一种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朱平安。 主公这是……认怂了? 季睿也是一愣,他准备好了一肚子的说辞,准备和朱平安唇枪舌剑大战三百回合,却没想到对方竟然直接认了。 他看着朱平安那张“诚恳”又“懊悔”的脸,心中的得意瞬间膨胀到了极点。 果然!这瑞王就是个外强中干的草包!之前不过是运气好,现在被赵景曜殿下这么一吓唬,立刻就露了原形! “哼,现在知道错了?”季睿的姿态更高了,“晚了!” “本王知道错了。”朱平安的姿态放得更低,他“苦笑”着摊开手,“只是……只是这三百万两的赔偿,实在是……季侍郎,你也知道,我景云初建,百废待兴,实在是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啊。你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他一副“理亏心虚”,想要讨价还价的样子,看得季睿心中舒爽无比。 “通融?”季睿把头一扬,用鼻孔看着朱平安,“一分都不能少!我家监国殿下说了,这是底线!拿不出钱,就等着我鸿煊的铁骑踏平你这景云城吧!” 朱平安脸上的“为难”更重了。 他“无奈”地在殿中踱步,最后停下来,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 “此事体大,三百万两……本王实在无法立刻做主。这样吧,请季侍郎在驿馆再盘桓三日,容本王与属下们商议一下,筹措一番,如何?” 季睿见他彻底服软,心中大定。 “好!本使就给你三天时间!”他拂袖转身,趾高气扬地向殿外走去,“三天之后,若是本使看不到银子和降表,后果自负!” 看着季睿大摇大摆离去的背影,大殿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 朱平安缓缓直起身子,脸上的所有“为难”、“苦涩”、“无奈”,在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取而代之的,是如同万年寒冰般的冰冷。 他转过头,看向从始至终都沉默不语的贾诩。 “文和,鱼儿,上钩了。” 第257章 假痴不癫 贾诩那双深邃的眸子微微一眯,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主公,鱼儿既然咬钩,若不将他连着鱼线和鱼竿一并拖下水,岂非辜负了赵景曜的一番‘美意’?” 大殿内,戚继光、萧何等人还沉浸在刚才的憋屈与愤怒之中,听到朱平安和贾诩这没头没尾的对话,一时间都愣住了。 “主公,这……这是何意?”萧何上前一步,满脸不解,“难道我们真要赔款谢罪不成?三百万两,这简直是要抽干我景云的血啊!” 戚继光也瓮声瓮气地说道:“主公,末将宁可战死,也绝不受此等羞辱!” 朱平安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他引着众人回到书房,屏退了左右,只留下核心的几人。 “文和,把你的剧本,说给诸位听听吧。”朱平安亲自为贾诩倒了一杯茶。 贾诩也不客气,接过茶杯,轻轻吹了吹热气,慢条斯理地开口:“那位季睿使者,看似傲慢,实则色厉内荏。他越是张狂,就越说明赵景曜心中没底,急于想从我们这里找回场子,确立威信。” “所以,我们就得让他得偿所愿,让他看到一个他最想看到的景云。” 贾诩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的算计。 “第一步,制造内部分裂。一个强大的、团结的敌人是可怕的,但一个内部分裂、即将崩溃的敌人,只会让人轻视。” 他看向萧何与戚继光:“明日,需要萧大人和戚将军与我,在王府议事厅,为了‘战与和’,上演一出全武行。动静越大越好,争吵得越激烈越好。记住,萧大人主张割地赔款,息事宁人;戚将军主张玉石俱焚,决一死战。而我,则扮演一个居中调停,却无能为力的角色。” 萧何何等聪明,瞬间明白了贾诩的意图,他抚着胡须,眉头紧锁:“此计虽好,但有损我等清誉……” “清誉?”贾诩冷笑一声,“待主公君临天下,萧大人便是开国名相,今日之事,只会成为一桩美谈。若今日固守清誉,他日国破家亡,史书上只会写‘萧何无能,致使景云覆灭’!” 萧何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最终只能长叹一声,默认了。 “第二步,暴露财政危机。”贾诩的目光转向沈万三,“沈老板,从明天起,玲珑阁要开始‘抛售’部分在景云的产业,并且全面收缩信贷。动静要大,要让全城的人都看到,我景云王府,为了凑齐那三百万两赔款,已经到了要变卖家产的窘迫地步。” 沈万三胖乎乎的脸上露出了然的笑容:“主公放心,演戏嘛,我熟!” “第三步,军事懈怠。”贾诩最后看向戚继光,“戚将军,从明日起,城外大营的操练频率减半,军士可以‘适当’地在营中聚赌、饮酒。城防巡逻,也要松懈下来。要让季睿的探子看到,我景云军心不稳,士气低落。” 戚继光重重地点了点头:“末将明白!” 朱平安听完,补充了一句:“光演戏还不够,还得给鱼儿喂足了饵料。” 他看向典韦:“去,从库房里挑最好的金银珠宝,再从玲珑阁请几位最美的舞姬。这三天,本王要天天‘盛情’款待季睿,务必让他乐不思蜀,彻底相信我们已经怕了。” 一场针对鸿煊使者的大戏,就此拉开序幕。 第二天,王府议事厅。 “贾诩!你安的什么心!主公基业未稳,你却要挑起战端,是想让景云万劫不复吗?”萧何吹胡子瞪眼,一拍桌子,指着贾诩的鼻子怒斥。 “萧大人此言差矣!”贾诩毫不退让,“鸿煊欺人太甚,若一味退让,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今日退一步,明日他们便要我们割让全城!” “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戚继光猛地拔出腰刀,往地上一插,整个大厅嗡嗡作响,“主公!末将请战!只需三万兵马,末将必将那季睿的头颅取来!” “糊涂!莽夫!”萧何气得浑身发抖,“你这是要陷主公于不义!” 三人吵得不可开交,桌上的茶杯都被扫落在地,摔得粉碎。 而在议事厅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一个装扮成杂役的汉子,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随后悄然离去。 与此同时,景云城的商界也掀起了波澜。 玲珑阁突然开始低价抛售城中的几处铺面,引得无数商人疯抢。同时,玲珑阁的钱庄宣布,暂时停止一切大额借贷,许多依赖玲珑阁信贷的商户顿时叫苦不迭。 城外的戚家军大营,也一改往日的肃杀之气。 营门口的哨兵歪歪扭扭地站着,营地深处,不时传来聚众赌博的喧哗声和女人的嬉笑声。 这一切的情报,都源源不断地汇总到了季睿的案头。 他坐在驿馆的上房里,一边享受着美貌侍女的喂食,一边看着探子送来的密报,脸上的得意之色越来越浓。 “一群蠢货!内部分裂,财政崩溃,军心涣散!这瑞王,果然是个绣花枕头!”季睿将密报揉成一团,哈哈大笑。 当晚,朱平安再次大排筵宴。 酒过三巡,朱平安已经“醉眼朦胧”,他拉着季睿的手,大着舌头说道:“季……季侍郎,三百万两……实在是太多了。本王……本王砸锅卖铁也凑不齐啊……” 季睿冷哼一声,推开他的手:“这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 朱平安仿佛没听见,自顾自地“醉醺醺”地对身边的典韦抱怨:“唉……都怪本王当初太冲动,现在好了,把家底都赔进去了。为了防备西边的昭明王朝,我好不容易才……才研发出来的那批‘霹雳车’,看来也只能……只能先运到边境去壮壮声势了……不然,昭明那帮饿狼,看到我们虚弱,肯定会扑上来的……” 他说完,头一歪,趴在桌上“不省人事”。 典韦连忙将他扶起,匆匆离席。 而季睿,在听到“霹雳车”和“昭明王朝”两个词时,耳朵猛地竖了起来。他看着朱平安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贪婪与算计。 原来,这瑞王的战略重心,已经转向了西边的昭明!他不仅内忧,还有外患! 这简直是天助我也! 季睿心中狂喜,他连夜写就一封详细的密信,将景云的“内部分裂”、“财政危机”、“军心涣散”,以及朱平安准备将“秘密武器”运往昭明边境的“绝密情报”,全都写了进去。 在信的末尾,他得意地向赵景曜献策:只需再对景云施加一点压力,甚至不必出动大军,就能让瑞王彻底屈服,将景云这块肥肉吞下! 他将密信交给心腹,通过最隐秘的渠道,送往鸿煊。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信使刚出城不久,便被几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放倒。 半个时辰后,王府书房。 陆柄将那封被截获的密信,恭敬地呈到朱平安面前。 朱平安展开信纸,看着上面季睿那充满着傲慢与得意的字迹,脸上的“醉意”早已荡然无存。 他将信递给贾诩,贾诩看过后,两人相视一笑。 “剧本写好了,演员也入戏了。”朱平安将那封信在烛火上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现在,该轮到父皇登场了。” 第258章 圣旨藏刀 京城,太和殿。 鸿煊王朝的国书被当朝宣读,那字里行间充斥的傲慢与毫不掩饰的勒索,让整个朝堂的气氛降至冰点。 “欺人太甚!简直是国耻!” 兵部尚书厉承威第一个站了出来,他满脸涨红,花白的胡须因为愤怒而颤抖。“陛下!鸿煊小儿如此猖狂,若不予以雷霆还击,我泰昌颜面何存!臣,请战!” 他身后,一群武将纷纷出列附和。 “厉大人所言极是!必须打!” “打到他鸿煊都城,让那赵景曜跪地求饶!” 然而,以丞相林如海为首的文官集团却面露忧色。 “陛下,不可轻启战端啊!”林如海出列,躬身道,“鸿煊骑兵冠绝天下,我朝兵力虽众,但长途奔袭,胜算不大。况且国库刚刚充盈,实在经不起一场大规模的战争消耗。” “丞相此言差矣!难道因为怕,就要任人宰割吗?”厉承威怒目而视。 “厉尚书,这不是怕,是谋国!一将功成万骨枯,你可想过这一战要死多少将士,要耗费多少钱粮?” “懦夫之见!” “莽夫之勇!” 朝堂之上,主战与主和两派吵作一团,唾沫横飞,几乎要上演全武行。 龙椅之上,皇帝朱乾曜却仿佛置身事外,对下方的争吵充耳不闻。他的目光,落在御案上的一张纸上。 那张纸,洁白、细腻、平整。 正是李朔与朱平安先后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景云纸”。 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抚过纸面,那顺滑的质感,让他心中泛起一阵莫名的寒意。这东西,比李朔密报里描述的任何武器都让他感到不安。 武器,他有。军队,他有。可这种从无到有,能改变世界规则的“创造力”,他没有,也无法掌控。 他的六子,朱平安,这颗他亲手放出京城的棋子,已经彻底脱离了棋盘的束缚,甚至开始反过来制定新的游戏规则。 这种失控的感觉,让他极度不适。 “都给朕闭嘴!” 朱乾曜一声冷喝,殿内瞬间鸦雀无声。 他缓缓站起身,目光扫过下方噤若寒蝉的群臣,最终没有采纳任何一方的意见。 “退朝。” 他拂袖而去,只留下满朝文武面面相觑。 御书房内,暖香袅袅。 朱乾曜将那张写着“天下归心”的景云纸铺在桌上,久久不语。 大太监赵福全小心翼翼地研着墨,低声道:“陛下,鸿煊使者的国书,您看……” “一群跳梁小丑罢了。”朱乾曜的语气听不出喜怒,“真正的心腹大患,从来都不是来自外部。” 他顿了顿,拿起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赵福全,你说,一个儿子,翅膀太硬了,连父亲都快抓不住了,该怎么办?” 赵福全身体一颤,头埋得更低了:“奴才愚钝。” “朕让他去景云,是让他当一条鲶鱼,去搅动南方的浑水。可现在,这条鲶鱼快要化龙了。他有钱,有地,有能臣猛将,现在,他甚至有了这种……能撬动世家根基的东西。”朱乾曜的手指,重重地点在那张纸上。 “朕不能再等了。” 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提笔蘸饱了墨。 “传朕旨意。” …… 三天后,一道圣旨以最快的速度抵达了景云城。 王府正厅,朱平安率领萧何、贾诩、戚继光等一众核心成员,跪地接旨。 传旨的老太监是宫里的熟面孔,他展开黄色的卷轴,用那特有的尖细嗓音,开始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鸿煊王朝,狼子野心,无端挑衅,索要赔偿,实乃国之巨寇,人神共愤!朕心甚怒,然念及边境百姓,不忍轻启战端……” 圣旨的开头,充满了对鸿煊的痛斥,言辞激烈,让下跪的戚继光等人都觉得心中畅快,以为皇帝终于要下定决心一战了。 老太监话锋一转,继续念道: “瑞王朱平安,镇守景云,屡献祥瑞,功绩卓著。朕深信瑞王有经天纬地之才,有能力处置好边境纠纷。故,朕特命瑞王朱平安,全权负责与鸿煊交涉一应事宜,朝中各部,不得干涉!” 听到这里,萧何等人脸上露出一丝喜色。 这是何等的信任与放权! 然而,他们高兴得太早了。 老太监清了清嗓子,用一种抑扬顿挫的古怪调子,念出了圣旨的最后一部分: “为策应瑞王,朕心甚慰,特下令,镇南将军李朔所部三万大军,即日起,划归瑞王节制,听候调遣。望瑞王不负朕望,早日平定边患。另,镇南军一应粮草军饷,皆由景云府库自行筹措。钦此——” 最后几个字落下,整个大厅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了。 刚才的喜悦和激动,瞬间化为刺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瑞王殿下,接旨吧。”老太监将圣旨合上,递到朱平安面前,脸上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臣,遵旨。” 朱平安双手接过那份沉重无比的圣旨,叩首谢恩。 送走了传旨太监,王府书房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那道圣旨,被平摊在桌案上,仿佛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吐着致命的信子。 “砰!” 戚继光再也忍不住,一拳重重地砸在桌上,震得茶杯跳起。 “陛下这是何意!这哪里是策应,这分明是把刀架在我们脖子上!”他怒吼道,“让李朔的三万大军归我们节制?粮草军饷却要我们自己出?这是要活活拖垮我们!” 萧何的脸色一片惨白,他手指颤抖,在桌上飞快地计算着什么。 “三万大军,人吃马嚼,兵器损耗,军饷发放……这开销!”他抬起头,嘴唇发干,“我们景云府库刚刚稳定,所有收入加起来,也堪堪持平。若要供养这支大军,不出三个月,我们就要彻底破产!”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还不是最致命的。”萧何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陛下此计,是一石三鸟啊!” “第一,他把鸿煊这个烫手的山芋,名正言顺地扔给了我们。赢了,是他的功劳;输了,是我们的罪过。” “第二,用李朔的三万大军,像一个无底洞一样,耗干我们的财力,让我们再无发展的可能。” “第三,也是最毒的一点!他让李朔这只猛虎,卧在了我们的身边!李朔是朝廷的将军,只忠于陛下。一旦我们有任何异动,或者陛下觉得时机成熟,这三万大军,随时可以调转枪口,将我们碾得粉碎!” 萧何说完,颓然坐倒在椅子上。 这是一个无解的阳谋。 接受圣旨,就等于跳进了这个精心设计的陷阱,被慢慢勒死。 拒绝圣旨,就是抗旨不遵,正好给了皇帝一个光明正大削藩、治罪的借口。 朱平安发现,自己被他的父皇和那个远在鸿煊的赵景曜,一前一后,死死地夹在了中间。 前有饿狼,后有猛虎,处境凶险到了极点。 书房内,众人一筹莫展,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就在这片死寂之中,一个轻微的笑声突兀地响起。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直沉默不语的贾诩,正饶有兴致地看着桌上的圣旨。 “文和,此等危局,你……你为何发笑?”萧何不解地问。 贾诩缓缓站起身,走到桌前,拿起那道在众人看来催命符一般的圣旨,对着烛光照了照。 “主公,”他转过身,脸上非但没有一丝忧虑,反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陛下送来的不是毒药,而是一把刀!一把足以让我们斩开眼前困局的绝世好刀!” 第259章 死局活棋 贾诩的话,像一块巨石投入死水,激起千层浪。 书房内,萧何与戚继光等人皆是一怔,用一种看疯子的表情看着他。 “文和,你没说胡话吧?”萧何第一个按捺不住,他指着那份圣旨,整个人都快贴上去了,“这字字句句,都是陷阱,是催命符!怎么就成了……绝世好刀?” 戚继光也是一脸困惑,他虽然不懂政务的弯弯绕绕,但军费的压力他比谁都清楚。三万张嘴,那不是小数目,足以把景云的府库吃空。 “是啊,贾先生,这刀……怕不是用来砍我们自己的吧?”典韦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说道。 贾诩却不急着解释,他慢条斯理地走到地图前,那张巨大的元至大陆堪舆图几乎占满了整面墙壁。 “诸位,我们先看这道圣旨给了我们什么。” 他伸出手指,在圣旨上轻轻一点。 “它给了我们‘名正言顺’四个字。” “在此之前,李朔将军的三万镇南军,是我们碰都不能碰的朝廷王牌。我们想调动一兵一卒,都是谋逆。可现在呢?” 贾诩环视众人,继续说道:“陛下亲下旨意,让我们‘节制’。这两个字,就是尚方宝剑!我们用这支军队做的任何事,都是奉旨行事!” 萧何的脑子转得最快,他瞬间捕捉到了一丝关键。 “你的意思是……” “没错!”贾诩打断了他,“我们不能再被动地等着鸿煊出招,等着他们勒索。我们必须主动出击,跳出他们设定的棋盘,去开辟一个新的战场!把这潭水,搅得更浑!”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后重重地落在了泰昌与鸿煊王朝边境交界处,一片灰色的、标注为三不管地带的山区。 “这里,黑风山。” 戚继光立刻凑了上去,作为将领,他对地图的敏感度最高。 “黑风山?那里盘踞着一股悍匪,号称‘黑风十八寨’,人数约有五六千。他们占据天险,劫掠商旅,极为猖獗。朝廷几次派兵围剿,都因地势险要,无功而返。” “元敬将军说得没错。”贾诩点了点头,“但有一点,朝廷的情报没有写明。” 他看向一直站在角落里的陆柄。 陆柄会意,立刻上前一步,从怀中取出一份密报,递给朱平安。 “主公,根据锦衣卫的最新情报,这股悍匪的头目,与鸿煊三皇子赵景曜有秘密往来。黑风山所需的精良兵器和部分粮草,都是通过鸿煊的秘密渠道供应的。可以说,这股悍匪,就是赵景曜安插在我们泰昌边境的一颗毒钉!”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萧何恍然大悟,他激动地站了起来。 “我懂了!我全懂了!” 他指着地图上的黑风山,又指了指桌上的圣旨,整个人都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 “一箭双雕!这真是一箭双雕的妙计!” “我们以‘清剿匪患,安定边境’为名出兵,这是执行公务,是为国除害!陛下那边,无话可说!镇南将军李朔,作为朝廷将领,更有义务配合我们剿匪,他若不从,就是失职!” “而我们打掉黑风山,就等于斩断了赵景曜伸过来的一只黑手!狠狠地打他的脸!让他知道,我们景云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 经萧何这么一解释,所有人都明白了贾诩的计划。 这哪里是毒药,这分明是把杀人不见血的刀!皇帝想用这把刀困住他们,贾诩却要用这把刀,去砍皇帝和赵景曜都意想不到的地方! 朱平安的心情也由阴转晴,他看向贾诩,充满了赞许。 “好一个化被动为主动!就这么办!” 他当即拍板:“立刻传令,景云所有部队进入备战状态,同时,我将亲自去见李朔,请他‘协同’我们,共剿匪患!” “主公且慢。” 就在众人热血沸腾之时,戚继光却再次开口,给众人泼了一盆冷水。 “黑风山地势险要,山路崎岖,到处都是悬崖峭壁,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那里的匪徒久居山林,对地形了如指掌。” 他走到沙盘前,用小旗标出了几个位置。 “如果我们大军正面强攻,不仅伤亡会极其惨重,而且很难将他们全歼。一旦匪首看势不妙,化整为零,钻进深山老林,我们就再也找不到了。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书房内的热烈气氛,瞬间冷却下来。 戚继光说的是事实,也是历次围剿失败的根本原因。 “元敬将军的意思是?”朱平安问道。 “我们必须有一支奇兵。”戚继光的表情很严肃,“一支行动如风、机动力极强的精锐部队。在我们正面大军发起佯攻,吸引住匪徒主力时,这支奇兵必须能以最快的速度,绕到敌人后方,穿插分割,断其后路,直捣黄龙,一举拿下他们的匪巢聚义厅!” 奇兵…… 众人再次陷入沉默。 景云军在戚继光的训练下,令行禁止,步战无双,但要说机动力,确实是短板。他们缺少足够的战马,更缺少能率领骑兵进行长途奔袭的将才。 朱平安的脑海里,闪过了那几辆停在工坊里的机关马车。 他看向蔡伦:“蔡公,我们的机关马车,初号机能投入实战了吗?” 蔡伦面露难色,躬身回答:“回主公,目前只有五辆原型车。经过测试,虽然能翻山越岭,但核心的齿轮结构磨损严重,性能极不稳定,而且数量太少,恐怕……不足以支撑一场大战。” 唯一的希望也破灭了。 一个完美的破局之策,就卡在了这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环上。 难道真的要用人命去填平黑风山吗? 那样的惨胜,非但不是功绩,反而会成为父皇攻击他的把柄。 不行,绝对不行。 他必须赢,而且要赢得干脆利落,赢得无可挑剔! 朱平安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书房内,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夜色,心中却有一团火在燃烧。 危机之下,不能再等了。 他转身回到书桌前,意念一动,眼前浮现出只有他能看见的系统光幕。 这是他穿越以来,通过造纸、安民、发展商业,一点一滴积攒下来的全部家底。原本,这笔巨款是准备用来进行下一步大规模城市建设和工业升级的。 但现在,他需要一个真正的“奇兵”。 一个能化腐朽为神奇的“传说”。 第260章 子龙踏阵来 烛火在空旷的书房内摇曳,将朱平安的影子投射在巨大的堪舆图上,扭曲拉长,如同一只被困的巨兽。 所有人都退下了。 喧嚣和热血也随之散去。 留下的,只有戚继光那几句沉重如铁的话语,仍在耳边反复回响。 强攻,伤亡惨重。 围而不歼,匪首逃窜。 朱平安的手指无意识地划过地图上“黑风山”那片崎岖的墨团,指尖传来粗糙纸张的触感,却仿佛摸到了冰冷的岩石与士兵的骸骨。 任何一种结果,都不是胜利。 它们是父皇朱乾曜,是鸿煊王朝赵景曜,最乐于见到的笑话。 一场惨胜,远比一场干脆的失败更具羞辱性。 它会耗尽景云刚刚燃起的锐气。 它会掏空景云好不容易充盈的府库。 然后,它会将一个精疲力尽、外强中干的自己,彻底暴露在两头饿狼的利齿之下。 父皇那道看似恩赏的圣旨,就是一柄悬在头顶的剑,只待他露出疲态,便会毫不留情地斩下。 他不仅要赢。 他要赢得无可挑剔。 他要赢得让所有人都必须闭嘴。 蔡伦刚刚递交的报告,关于机关马车性能不稳的结论,掐灭了他心中最后一丝依赖常规手段的幻想。五辆原型车,连杯水车薪都算不上。 常规的路,已经走到了尽头。 朱平安缓缓转身,回到冰冷的书桌后坐下。 他闭上双眼,整个人的气息都沉了下去,意识穿透血肉的束缚,沉入那片只有他能窥见的、灵魂深处的领域。 一抹柔和的光芒,悄然浮现。 那是他的系统光幕。 在光幕的右上角,一串数字正在静静地跳动着。 这是他穿越至今,改良造纸术,推广新作物,清剿匪患,安定民心……一点一滴,呕心沥血积攒下来的全部家底。 这笔庞大的信仰值,是他为景云规划的未来。 是更宽阔的驰道。 是更完善的水利。 是能生产出更精良器械的工坊。 是能让寒门子弟拥有上升之路的书局。 每一项,都是能让景云根基更稳、枝叶更茂的千秋大业。 可现在,他必须将这笔关乎未来的巨款,全部押上赌桌,去赌一个前途未卜的现在。 用未来,去赌一个现在。 这个念头让他心脏一阵紧缩。 值得吗? 随即,另一个更冰冷、更现实的念头浮现。 若此战失利,或陷入泥潭,他将失去一切。 别说未来。 他连现在,都将不复拥有。 再无犹豫。 那双紧闭的眼眸,在黑暗中陡然睁开,射出一道决绝的光。 “系统,进行召唤。” 他的意念化作指令,沉重而坚定。 【叮!宿主当前信仰值充足,可进行随机召唤。是否启动?】 系统的回应一如既往的冰冷。 “不。” 朱平安否定了这个最基础的选项。随机性太大了,他现在输不起。 “有没有……更高级的召唤方式?” 【检测到宿主拥有巨额信仰值,满足特殊召唤开启条件。】 光幕微微一闪。 【新功能解锁:倾向性召唤。】 【功能说明:宿主可消耗十万点信仰值,指定一个大的召唤方向(如:政务、军事、工匠等),系统将在此方向内进行随机召唤,提升获得该类型人才的概率。】 【功能进阶:宿主可消耗十五万点信仰值,进行高级倾向性召唤。可指定一个精确的子分类(如:军事-步兵-统帅;工匠-建筑-大师),系统将在此子分类内进行最高优先级的随机召唤,有极大概率获得该领域的杰出级或顶级人杰。】 【警告:高级倾向性召唤消耗巨大,且“极大概率”不等于“必然”。请宿主谨慎选择。】 十五万! 朱平安的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 这系统,真是越来越黑了。 这笔数字,几乎是他全部家底的三分之二! 仅仅,是为了一个“极大概率”。 他的手指在书桌上微微停顿。 这意味着,他仍有失败的可能。 他需要一个能撕开黑风山天险的奇迹。 这个奇迹,必须是骑兵。 是风驰电掣的突袭,是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便将利刃插入心脏的闪电。 他需要一位真正的骑兵统帅。 万一……万一系统给他召唤来一位顶级的骑兵伙夫长呢? 那他朱平安,就将成为这片大陆上最大的笑话。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雕花的屋顶,看到了那片被夜色笼罩的、狰狞如恶鬼的群山。 时间,不站在他这边。 赌了! “系统,进行高级倾向性召唤!” 他的意念,如同一柄砸下的重锤,再无转圜的余地。 “方向:军事-骑兵!” 【高级倾向性召唤已确认。消耗信仰值十五万点。是否执行?】 “执行!” 没有丝毫迟疑。 在他意念落下的瞬间,系统光幕上的那串数字疯狂滚动,骤然减少了一大截。 仿佛被凭空挖走了一块血肉。 紧接着,整个光幕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璀璨金光。 光芒之盛,瞬间将他的意识空间,彻底化为一片纯粹的、流动的金色海洋。 海量的信仰值,在这一刻不再是冰冷的数字。 它们化作了最精纯的燃料,被投入一个无形的熔炉之中,剧烈地燃烧、升华。 嗡—— 一声悠远而苍茫的鸣响,仿佛来自太古洪荒,在金色海洋的中心轰然回荡。 光芒开始向中心汇聚、压缩。 一杆银色长枪的虚影,在光海之中缓缓凝聚成型。 枪尖先现,那一点寒芒,仿佛能刺穿时空,冻结万物。 随后是修长流畅的枪身,古朴的纹路在光芒中流转生灭。 吟! 一声清越激昂、穿金裂石的龙吟,毫无征兆地响彻整个意识空间! 那杆银枪仿佛瞬间被注入了灵魂,彻底活了过来! 一条肉眼可见的银色龙影,自枪尾盘旋而上,缠绕枪身,仰天发出一声震慑神魂的咆哮! 金光,在这一刻达到了极致,然后轰然散去。 一位将军的身影,从光芒的尽头,踏着沉稳而迅捷的步伐,一步步走出。 他身着亮银铠,甲叶随着他的步伐碰撞,发出清脆而富有韵律的声响。 他身形挺拔,面如冠玉,丰神俊朗。 那双眸子,亮如寒星,其中内敛的锋锐之气,足以让任何人不敢直视。 他没有骑马,却自带着千军万马奔腾的气势。 他走到朱平安面前,将那杆仍在嗡鸣不止、龙影缠绕的龙胆亮银枪,重重地拄在身侧。 “咚”的一声闷响,仿佛敲在了朱平安的心脏上。 下一刻,单膝跪地。 整个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泥带水,充满了军人特有的效率与美感。 他的声音,如同金石交击,清晰、沉稳,却又蕴含着足以冲破一切的力量。 “赵云,拜见主公!” “愿为主公,万死不辞!” 【叮!恭喜宿主,触发顶级人杰召唤!】 【成功召唤——赵云(巅峰)!】 【人杰天赋:龙胆。冲锋陷阵时,个人武力及麾下部队士气大幅提升,对敌军产生威慑效果,有一定概率使敌军陷入混乱。】 朱平安站在原地。 他感受着赵云身上那股虽内敛,却如出鞘利剑般锐不可当的气势。 之前所有的不安、焦虑、压力、沉重,在这一刻,被这股气势冲刷得一干二净。 他知道。 黑风山的丧钟,已经敲响。 他快步上前,双手用力,亲手将赵云扶起。 “子龙快快请起!” 他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有你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赵云起身,身姿挺拔如松,静立一旁,等待命令。 朱平安猛地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向书房门口,一把将厚重的房门悍然拉开。 门外守卫的典韦和许褚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刚要开口,就看到了主公脸上的神情。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光彩。 是拨云见日的清明。 是手握乾坤的自信。 是即将发动雷霆一击的决断! “传令!” 朱平安的声音,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力量,在寂静的走廊里炸响。 “立刻召集所有核心将领,回议事厅!” “重新制定作战计划!” 第261章 商议对策 议事厅内的空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重新搅动,压抑的凝固感被一种崭新的、充满锐气的流动所取代。 去而复返的众将,脸上还带着几分被强行从思绪中拽出的困惑,当他们看到跟随主公朱平安一同踏入厅内的那个陌生身影时,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凝固了。 那是一个年轻人。 身形挺拔如枪,一袭亮银铠甲在烛火下反射着内敛而冰冷的光泽,甲叶随着他沉稳的步伐轻微碰撞,发出细碎而富有韵律的声响。他没有携带武器,但整个人就如同一柄已然出鞘的神兵,锋芒毕露,却又被一层渊渟岳峙的沉稳气质完美包裹。 典韦和许褚这两个煞神,几乎是同时感受到了那种源自武者本能的压迫感。典韦那双环眼微微眯起,握着腰间佩刀刀柄的手,拇指不自觉地摩挲着刀柄的纹路,喉咙里发出一声极低微、几不可闻的咕哝,那是野兽遇到同级对手时的警示。 而一旁的许褚,则咧了咧嘴,眼神里没有敌意,反而是一种棋逢对手的兴奋,他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宽厚的肩膀,骨节发出一连串细密的爆响,目光灼灼地在赵云身上来回打量。 而戚继光的目光则更为深邃。他看到的,不只是那股几乎要溢出的武勇,更是此人身上那种久经沙场才能磨砺出的铁血纪律,以及那双亮如寒星的眸子里,所蕴含的绝对冷静与自信。 这是一个天生的将才。 “这位是赵云,赵子龙,我新招揽的将军。”朱平安的介绍简单直接,没有半句多余的废话。 他径直走向沙盘,目光扫过众人:“方才的困局,子龙已有破解之法。”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戚继光眉头微蹙,但还是保持着宿将的风度,将方才的战术推演与黑风山的地形、匪寇布防,言简意赅地复述了一遍,最后沉声道:“强攻,则我军伤亡必重;缓图,则贼首必将遁逃。此为死结。”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赵云身上,有审视,有好奇,也有不以为然。 赵云走到巨大的沙盘前,目光如鹰隼般掠过那片错综复杂的山脉模型。他甚至没有低头仔细观察,只是在听完戚继光叙述的瞬间,便伸出修长的手指,在沙盘上连点三处。 “此处,名为‘一线天’,乃匪寇巡逻之必经,然其西侧百丈外,有一断崖,看似绝路,实则雨季过后,藤蔓疯长,可供精锐瘐身而下,直插其巡逻路线之后。” “此处,‘乱石坡’,匪寇在此布下大量滚石擂木,以为天险。但他们只防上,不防下。坡底有一条早已废弃的运矿坑道,入口被山洪冲毁,看似堵死,若派人清理,一夜便可通至半山腰,避开正面防御。” “还有这里,‘鬼见愁’,主峰背后的风口,常年狂风大作,飞鸟难渡,匪寇在此处连暗哨都未曾设置。但若算准风停的子时,便是我军最好的突破口。” 他每说一处,戚继光的脸色便凝重一分。这些细节,有些是锦衣卫的情报里提到过但被评定为“无用”的,有些则是连情报都未曾探查到的死角。而此人,仅凭一张沙盘和口述,便将其串联成了一条致命的奇袭路线。 这已经不是勇武,而是堪称恐怖的战术嗅觉! 赵云的手指最后落在了匪巢核心的聚义厅模型上,声音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战术很简单。戚将军率主力,大张旗鼓,佯攻正面,制造围城之势,吸引匪寇全部心神。给我三百精骑,由我率领,自‘鬼见愁’绕后,穿插分割,一夜之间,直取中枢。届时,正面大军再顺势总攻,黑风山,弹指可破。” 戚继光眼中闪烁着遇到知己般的光芒,沉声问道:“骑兵在山地行动不便,后勤如何跟上?奇袭讲究一个‘快’字,一旦被粮草拖累,便是自寻死路。” 这个问题,也正是角落里一直沉默不语的李朔心中最大的疑惑。 朱平安特意邀请了这位镇南将军前来“旁听”,此刻,李朔心中的惊涛骇浪,丝毫不比戚继光小。他戎马半生,自问阅人无数,泰昌军中那些所谓的青年才俊,与眼前这位赵云相比,简直如同土鸡瓦狗!如此人物,究竟是从何而来?这位六皇子,到底还藏着多少底牌? 朱平安微微一笑,打破了沉默,他看向赵云:“子龙,若我有一物,形似马车,不需畜力,可在崎岖山路如履平地,日行百里,可能解决此难题?” 赵云眼中精光一闪,瞬间明白了关键所在,他毫不犹豫地接口道:“若真有此等神物,后勤便不再是问题!只需数辆,为奇袭部队运送三日所需的干粮、饮水与绳索,便可保我军轻装上阵,如风驰电掣,达成最强的突然性!此物,正是此战奇袭能否成功的胜负手!” 一套由戚继光坐镇中军、稳扎稳打的阳谋,与赵云千里奔袭、石破天惊的奇谋,再配上这个时代闻所未闻的“黑科技”后勤保障。一个完美无瑕、环环相扣的作战计划,在众人眼前豁然成型。 李朔看着那张俊朗而自信的脸,心中再无半分怀疑。他知道,如果自己是黑风山的匪首,面对这样的组合打击,绝无生还的可能。 “好!”朱平安一掌拍在桌案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也敲定了最终的决断。“即刻起,任命戚继光为前线总指挥,统领正面大军!” “遵命!”戚继光慨然领命。 “任命赵云为奇袭部队指挥官!”朱平安的目光转向赵云,随即又望向戚继光和李朔,“从戚将军麾下,以及……镇南军中,挑选出最精锐的三百骑兵,交由子龙全权指挥!” 此言一出,李朔浑身一震。他没想到,朱平安竟会向他“借兵”。这既是信任,也是一种不容拒绝的捆绑。他下意识地抬头,对上了朱平安坦荡而深邃的目光。 那目光里没有命令,却有种洞悉一切的压迫感。李朔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拒绝?便是公然与瑞王决裂,在这景云地界,无异于自寻死路。同意?等于将自己的命脉交出一部分,赌在这位年轻将军和一场看似疯狂的奇袭上。 他的目光扫过赵云那张自信到近乎傲然的脸,又想起黑风山匪患背后那封可能存在的、来自鸿煊的密信……最终,军人对胜利的渴望和政客对风险的规避,在他心中达成了诡异的统一。赌赢了,是泼天大功;赌输了……跟着这位瑞王,或许根本没有输的选项。 李朔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思绪,向前一步,抱拳沉声道:“殿下有令,末将岂敢不从!镇南军最精锐的‘破风营’,愿听赵将军调遣!末将也必将全力配合戚总指挥,为殿下擂鼓助威!” 他的声音依旧沉稳,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说出这句话,几乎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已经将自己的命运,和这位六皇子的战车,彻底绑在了一起。 态度之干脆,让朱平安都有些意外。 至此,所有环节全部打通。 大军开拔在即,赵云上前一步,对着朱平安郑重地立下军令状,声音响彻整个议事厅。 “主公,只需三日,云必破贼首,献于帐前!” …… 与此同时,黑风山,聚义厅。 摇曳的火把将匪首“黑山雕”满脸横肉的脸映照得一片油光。他将手中的酒碗重重砸在桌上,酒水四溅。 “报——”一名探子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大、大当家的,山下来了!瑞王的大军,黑压压一片,已经开始安营扎寨了!” 厅内嘈杂的笑骂声为之一静。 坐在客座上的一名鸿煊军官,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慢悠悠地说道:“看来,那位瑞王殿下,是真被逼急了,想来啃我们这块硬骨头了。” “哼!”黑山雕不屑地吐了口唾沫,抓起一只烤羊腿狠狠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对那军官笑道:“来得好!老子正愁这帮兄弟们手痒呢!正好让京城来的贵人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山地之王!传令下去,小的们都给老子打起精神,等他们爬上山来送死!” 第262章 奇兵绕后 黑风山前,旌旗如林,军容整肃。 戚继光的大军就如同一只缓缓收紧的铁钳,不急不躁地在山脚下扎下了营盘。每日里,除了雷打不动的操练声震彻山谷,便是几名嗓门洪亮的校尉轮番上阵,对着山上骂阵。骂词翻来覆去无非是些“山中鼠辈,可敢下山一战”、“尔等匪首黑山雕,实乃缩头乌龟”之类的陈词滥调。 一连三日,只闻雷声,不见雨点。 山上的匪寇们起初还严阵以待,刀出鞘弓上弦,可几天下来,见官军只打雷不下雨,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松懈下来。 “他娘的,还以为这瑞王是什么狠角色,手底下的人就这点本事?”一名匪寇头目倚在山寨的箭垛上,朝着山下吐了口唾沫,“光会耍嘴皮子,连个坡都不敢爬。” 旁边的小喽啰们哄然大笑。 “可不是嘛,头儿。我看那姓戚的将军,八成是怕了咱们大当家的威名,在这儿磨洋工,好回去交差呢。” “哈哈哈,就这还想剿了咱们黑风山?再给他们十年,也摸不到咱们的寨门!” 山下的喧嚣,成了山上最好的催眠曲,成功将所有匪徒的注意力牢牢地钉死在了正面。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就在他们嘲笑官军胆小如鼠的第一个夜晚,一支三百人的幽灵部队,已然消失在了黑风山背脊那片被月光遗忘的阴影之中。 夜色如墨,山风凛冽。 赵云一袭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他身后的三百精骑,皆是人衔枚,马裹蹄,行动间悄无声息。他们没有选择任何一条已知的山路,而是沿着赵云在沙盘上指出的那条绝路——“鬼见愁”的侧翼,悄然行进。 这条路与其说是路,不如说是一条在悬崖峭壁间蜿蜒的野兽小径。寻常步兵行走都需万分小心,更遑论骑兵。然而,这支部队的后方,几辆造型奇特的“马车”却展现出了令人匪夷所思的能力。 这些机关马车,通体由坚木和铁件构成,没有辕马,仅靠着内部一组复杂齿轮的咬合转动,便驱动着四只包裹着厚实胶皮的轮子,在崎岖不平的山石上稳稳前行。 它们悄无声息,如同一只只巨大的甲虫,轻松越过了一道道足以让普通马车车轴断裂的沟壑。车上满载着绳索、干粮、清水以及一些小巧的攻坚器械,为这支奇袭部队提供了最关键的后勤保障,让他们得以全员轻装,保持着最佳的体力和机动力。 一名从镇南军“破风营”抽调出来的老兵,看着眼前这闻所未闻的“神物”,惊得下巴都快合不拢了。他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才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跟着这位赵将军出来,真是开了眼了。 这支幽灵般的部队,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地穿行在匪徒们自己都认为是禁区的无人之境,一步步地,绕到了黑风山的心脏背后。 …… 聚义厅内,灯火通明,酒气熏天。 匪首“黑山雕”正敞着怀,露出胸口浓密的黑毛,与那名鸿煊军官推杯换盏。厅内几十个匪寇头目大声划拳,烤全羊的油脂滴在火堆里,发出“滋滋”的声响,整个山寨都沉浸在一片狂妄的欢宴之中。 “张校尉,来,再干一碗!”黑山雕举起一个几乎有他脸盘大的海碗,满脸红光地对着鸿煊军官,“山下那帮软脚虾,不足为虑!等他们耗得没了脾气,咱们再冲下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那姓张的鸿煊校尉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嘴上却笑道:“黑山雕大当家威武!我家三殿下说了,只要此战功成,大当家就是我鸿煊的偏将军!这穷山恶水,哪比得上封妻荫子来得痛快?” “哈哈哈,好说,好说!”黑山雕被吹捧得飘飘然,一仰头,将碗中烈酒灌入喉中,“等老子当了将军,第一个就去把那瑞王的脑袋拧下来当夜壶!让他知道,惹了老子,就是惹了阎王爷!” 厅内又是一阵震耳欲聋的叫好和狂笑。他们完全没有意识到,在他们高谈阔论,规划着未来美梦的时候,死神已经悄然站在了他们的门外。 赵云的部队在付出了几处几乎微不足道的擦伤代价后,终于抵达了匪巢主寨的后方。这里果然如他所料,守备最为松懈。高大的寨墙下,只有寥寥几个哨兵在寒风中缩着脖子来回踱步,哈欠连天,眼神时不时地瞟向灯火通明的聚义厅,显然心思早飞到了酒肉上面。 赵云做了个手势,身后几名同样擅长潜行的精锐士兵如狸猫般悄然散开,从不同的阴影角落摸了过去。 一名哨兵正靠着墙根打盹,忽然感觉脖颈一凉,他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整个人便软了下去,被一只强有力的大手轻轻拖入黑暗。另一名哨兵正对着墙角撒尿,刚抖擞了一下,一支冰冷的箭簇便从他张开的嘴巴里穿入,从后脑透出,将他所有的声音都钉死在了喉咙里。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如同一场无声的舞蹈。几名哨兵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瞬间抹杀,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声响。 赵云如鬼魅般贴近寨墙,听着里面传来的喧嚣,眼神冷冽如冰。他一挥手,身后的士兵立刻取出准备好的飞爪绳索,准备翻墙而入。 奇袭部队顺利抵达了匪巢主寨的后门。这里只有一道简陋的木门,门后甚至没有像样的防御工事。因为在匪徒们看来,能从“鬼见愁”方向摸到这里的人,除非他会飞。 然而,就在几名士兵准备撬开门闩之时,一个意外发生了。 一名喝多了酒、出来起夜的匪徒,摇摇晃晃地绕到了后门附近。他本想找个僻静角落解决内急,朦胧的醉眼却偶然瞥见墙角阴影里,似乎有几个不该存在的人影。 他揉了揉眼睛,酒意瞬间醒了大半。那不是幻觉!那些穿着黑色夜行衣,手持兵刃的人影,如同从地狱里钻出来的恶鬼! “敌……敌袭!” 匪徒惊恐的尖叫划破了夜空,他转身跌跌撞撞地扑向不远处悬挂的警锣,用尽全身力气敲了下去。 “当——当——当——!” 急促的警锣声,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耳膜!聚义厅内的狂笑和划拳声戛然而止,酒碗摔碎在地。山寨各处,原本昏暗的窗户一扇扇被点亮,杂乱的脚步声和惊惶的呼喊声,如同被点燃的炮仗般此起彼伏,瞬间将这片虚假的祥和撕得粉碎。 赵云眼中寒光一闪,知道已经无法再隐藏。他没有丝毫犹豫,当机立断,拔出腰间的佩剑,向前一指,发出了石破天惊的命令: “全军冲锋!目标,聚义厅!” 聚义厅内,黑山雕和鸿煊军官的笑声戛然而止。他们手中的酒碗还停在半空,脸上挂着惊愕与不解,茫然地看向后山的方向。 那里,本该是整座山寨最寂静、最安全的地方。 可此刻,火光冲天,杀声震耳! 第263章 单骑破敌 赵云的命令如同一道劈开黑夜的闪电,冰冷而决绝。 “轰!” 早已蓄势待发的精锐骑兵,仿佛挣脱了束缚的洪流,撞碎了那道象征性的后门。木屑纷飞中,三百骑兵如猛虎下山,从匪徒们最引以为傲、也最疏于防范的后方,悍然杀入! 山寨瞬间被引爆。 许多匪徒衣衫不整地从睡梦中惊醒,揉着惺忪的睡眼冲出房门,看到的却是地狱般的景象。黑衣的骑士在火光中如同死神,手中的马刀划出致命的弧线,每一次挥舞都带走一条鲜活的生命。帐篷被点燃,木屋被踹开,惨叫声、兵刃入肉声、以及战马沉重的呼吸声交织在一起,谱成了一曲血与火的死亡交响。 整个后寨,在短短数十个呼吸间,便彻底陷入混乱与崩溃。 “稳住!都他娘的给老子稳住!”聚义厅内,匪首黑山雕一把推开身边的酒女,抓起挂在墙上的鬼头大刀,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他冲着外面歇斯底里地咆哮:“抄家伙!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来太岁头上动土!给老子剁了他!” 然而,他的吼声被淹没在愈发响亮的惨嚎与杀声之中。匪徒们平日里作威作福,欺负商旅百姓个个争先,此刻面对天降神兵,却早已吓破了胆。他们如同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有些人想去拿兵器,却被迎面而来的骑兵一刀枭首;有些人想组织抵抗,阵型还未站稳,就被铁蹄踏成肉泥。 军心已乱,兵败如山倒! 赵云对那些四散奔逃的小喽啰视若无睹,他的眼神如鹰隼般锐利,死死锁定着前方灯火最盛之处——聚义厅。那里,是匪巢的大脑,是敌人的核心。 他双腿一夹马腹,座下那匹通体雪白的战马发出一声清越的嘶鸣,化作一道白色的闪电,脱离了大部队。赵云单人独骑,一马当先,手中那杆亮银枪在跳跃的火光中,仿佛活了过来,枪尖吞吐着寸许寒芒,化作了一条翻江倒海的银龙。 一名匪寇头目红着眼,挥舞着大斧想挡住这道白色魅影,口中大喝:“来将通名!” 赵云甚至没有看他一眼,手腕一抖,银枪如毒蛇出洞,后发先至,只听“噗”的一声轻响,那名头目的喉咙上便多了一个血窟窿,所有的声音都卡在了那里。 “挡我者死!” 清冷的声音响彻战场,所到之处,人马皆易。匪徒们看着那道白色的身影,如同看着从天而降的杀神,纷纷骇然后退,竟无人再敢上前阻拦其分毫。 就在赵云即将冲到聚义厅前时,一阵急促的号令声响起。 “结阵!弓弩手准备!给我射死他!” 那名鸿煊校尉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到底是正规军出身,远非乌合之众的匪徒可比。他迅速将自己带来的百余名亲卫组织起来,在聚义厅前迅速构成了一个小型的防御军阵。盾牌手在前,长枪兵在后,弓弩手已经引弦待发。这些亲卫眼神凶悍,动作整齐划一,显然是经历过血战的精锐。 “嗖嗖嗖!” 数十支弩箭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封锁了赵云前进的所有路线。 面对这密集的箭雨,赵云毫无惧色,嘴角甚至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大喝一声,内力贯注枪身,手中银枪舞成一团银色的旋风,只听“叮叮当当”一阵爆响,竟将所有射向他的弩箭尽数磕飞! 战马速度不减,反而更快! “冲!” 在鸿煊校尉惊骇的目光中,赵云单人独骑,如同一颗陨石,狠狠地撞进了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军阵之中! 一场传说级别的冲锋,就此上演! 赵云如龙游大海,银枪上下翻飞。一记横扫,三名盾牌手连人带盾被砸得筋骨断裂,倒飞出去,阵型瞬间出现一个缺口。他策马而入,长枪一挑,一名长枪兵被高高挑上半空,鲜血洒下,如同绽开一朵妖异的红莲。他反手一刺,枪出如电,瞬间洞穿了两名士兵的胸膛。 他没有与任何人缠斗,只是以最快的速度,最凌厉的招式,在敌阵之中来回冲杀。白马所到之处,便是血肉横飞,军阵被他硬生生撕开一道又一道触目惊心的口子。鸿煊亲卫引以为傲的军阵,在这神威凛凛的白马将军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一般! “竖子敢尔!” 鸿煊校“尉双目赤红,眼看自己的亲卫被屠戮殆尽,他再也按捺不住,怒吼一声,挥舞着战刀,亲自拍马迎向赵云。 “来得好!” 赵云长笑一声,弃了那些杂兵,调转马头,直面鸿煊校尉。 两马交错,兵刃相接。 第一合,校尉势大力沉的一刀被赵云轻松格开,巨大的反震力让他虎口发麻。 第二合,赵云长枪一抖,幻化出数个枪影,虚虚实实,让校尉手忙脚乱,疲于招架。 第三合,就在校尉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赵云眼中寒光爆闪,银枪陡然加速,以一个匪夷所思的角度,精准地一枪挑飞了校尉手中的战刀! 校尉大惊失色,空门大开。 赵云没有给他任何机会,银枪顺势向前一送,“噗嗤”一声,枪尖毫无阻碍地刺穿了他的喉咙。 赵云手腕再一发力,竟将那校尉的尸身从马背上挑起,狠狠地钉死在了聚义厅那巨大的门柱之上! 全场死寂。 无论是负隅顽抗的鸿煊士兵,还是瑟瑟发抖的匪徒,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门柱上那具还在抽搐的尸体,看着那匹白马之上,银枪斜指,白袍未染半点尘埃的将军。 主将阵亡! 那根钉死在门柱上的尸体,也钉死了他们心中最后一丝反抗的念头。 “扑通!” 不知是谁第一个扔掉了兵器,跪倒在地。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片刻之后,山寨内还活着的匪徒和鸿煊士兵,纷纷跪地投降,瑟瑟发抖,再不敢有丝毫异动。 就在此时,黑风山的前山方向,也传来了震天的喊杀声。 “全军总攻!” 听到后山信号的戚继光,当机立断,下达了总攻的命令。早已蓄势待发的泰昌大军,如决堤的潮水般,从正面涌上山来,彻底粉碎了匪徒们最后的幻想。 赵云翻身下马,走到那名被钉死的鸿煊校尉身前,伸手从他怀中摸索。片刻后,他搜出了一封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信件。 展开信纸,赵云的目光一扫而过,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如霜。 信是赵景曜的亲笔,上面的内容触目惊心。信中详细指示了这名校尉,如何利用黑风山的地形,在“关键时刻”,也就是泰昌大军与鸿煊主力对峙之时,从背后对李朔将军的镇南军发动致命突袭。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匪患,而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军事阴谋。 赵云将信纸小心折好,收入怀中。他转过身,冰冷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被士兵五花大绑、早已吓得面如土色的匪首黑山雕身上,缓缓走了过去。 第264章 收服镇南军 天光微亮,血腥气混杂着烧焦木料的味道,依旧笼罩在黑风山的上空。 戚继光的部队正在有条不紊地打扫战场,收敛尸体,清点缴获。胜利的喧嚣过后,只剩下沉重的寂静。 临时搭建的中军大帐内,灯火通明。 镇南将军李朔端坐主位一侧,面色凝重地看着沙盘,手指无意识地在上面划过,复盘着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奇袭。 帐帘被猛地掀开,一股寒风卷了进来。 赵云大步而入,他那身标志性的白袍依旧纤尘不染,仿佛昨夜那场血战与他无关。但跟随他身后的士兵,却押着一个浑身瘫软、面如死灰的囚犯,正是匪首黑山雕。 戚继光站起身,对着赵云点了点头。 赵云没有多言,径直走到帐中,从怀中取出一封用油纸包裹的信件,双手递向李朔。 “李将军,请过目。” 李朔抬起头,接过那封信。他的动作很稳,一如他统兵多年的沉静。可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那微有褶皱的信纸时,却不易察觉地停顿了一下。 他缓缓展开信纸。 帐篷内只剩下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李朔的呼吸,在某一刻,停滞了。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血色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豆大的冷汗从他的额角渗出,顺着脸颊的轮廓滑落,滴在他盔甲的甲叶上,发出一声细微的声响。 信上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柄烧红的铁锥,狠狠地扎进他的心里。 赵景曜的亲笔! 利用匪患拖住戚继光主力,待鸿煊大军压境,这支盘踞在黑风山的“匪军”便会化作最致命的毒牙,从背后狠狠咬住他镇南军的咽喉! 一个完美的口袋阵,一个绝杀之局! 如果不是朱平安力排众议,当机立断!如果不是赵云神兵天降,一夜破寨! 他李朔,连同他麾下那三万跟随他出生入死的镇南军将士,此刻恐怕早已成了埋骨荒山的孤魂野鬼! 他手中的信纸被捏得变了形。 “砰!” 一声闷响,李朔身旁的案几被他一掌拍得粉碎。 “赵景曜!竖子!安敢如此欺我!” 这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宿将,此刻全身都在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那股从鬼门关前捡回一条命的后怕,以及被背叛和愚弄的滔天怒火! 就在这时,朱平安带着狄仁杰缓步走入大帐。 他看了一眼暴怒的李朔,又看了一眼瘫在地上的黑山雕。 “狄先生,该你出手了。” “遵命。” 狄仁杰走到黑山雕面前,甚至没有动用任何刑具,只是将几份从山寨中搜出的账本,以及几名被俘的鸿煊校尉亲兵的口供,一一摆在了他的面前。 “黑山雕,本官只问你一次。” 狄仁杰的声调平淡,却带着一种洞穿人心的力量。 “赵景曜给了你什么承诺?粮草、兵器从何而来?原定的动手时机是什么时候?说出来,你或许还有一条活路。负隅顽抗,你全家老小,一个都活不成。” 黑山雕本就崩溃的心理防线,在狄仁杰这几句诛心之言下,被彻底摧毁。 他涕泪横流,将所有事情都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出来。 赵景曜如何通过秘密渠道为他提供粮草军械,如何许诺事成之后封他为“镇边侯”,如何约定在鸿煊大军出现在边境线的那一刻,就立刻动手,配合主力围歼镇南军…… 人证、物证、口供,形成了一条完美而致命的证据链。 这已经不是什么边境纠纷,也不是什么勒索钱财。 这是一场赤裸裸的、针对泰昌王牌军的军事颠覆行动!是一场不宣而战的战争! 李朔听着黑山雕的供述,原本愤怒的脸庞,此刻只剩下冰冷的杀意。 李朔的怒火渐渐平息,转为一种深沉的敬畏。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帐内的众人。 那位白袍银枪、眼神锐利如鹰的赵云,一夜破寨,堪称神将;那位看似温和、言语间却能诛心的狄仁杰,智谋深不可测。更不用说,那位从始至终都稳坐中军,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六皇子殿下。 他忽然明白,自己之前引以为傲的资历和兵权,在这个团队面前,或许根本不值一提。皇帝给了殿下一个死局,殿下却反手下出了一盘惊天大棋!追随这样的人,或许才能真正实现自己建功立业的抱负,而不是在朝堂的算计中,不明不白地成为弃子。 “扑通!” 李朔单膝跪地,甲叶与地面碰撞,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他对着朱平安,低下了自己高傲的头颅。 “末将李朔,有眼无珠,险些误了殿下大事,更险些葬送三万将士性情,罪该万死!” “殿下智谋深远,用兵如神,末将心服口服!” 他抬起头,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从今往后,我镇南军三万将士,愿全凭瑞王殿下调遣!刀山火海,在所不辞!只求殿下给末将一个机会,亲手斩下赵景曜的头颅,以雪此恨!” 至此,皇帝为了掣肘朱平安而安插下的这颗“钉子”,被彻底拔除,并且心甘情愿地,被朱平安磨成了自己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尖刀! 朱平安上前,亲手扶起李朔。 “李将军言重了。你我皆为泰昌臣子,保家卫国,乃是分内之事。鸿煊狼子野心,我们定要让他付出血的代价。” 他安抚住李朔,随即下令。 “将黑山雕的口供整理成文,连同赵景曜的亲笔信,以及此战大捷的奏报,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是!” 一名亲卫领命而去。 大帐内,气氛重新变得肃杀。 朱平安走到沙盘前,看着泰昌与鸿煊犬牙交错的边境线,许久没有说话。 一旁的贾诩,从头到尾都只是静静地看着,此刻才走上前来。 贾诩微微一笑,上前低声道:“主公,京城的棋局已破,鸿煊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朱平安走到沙盘前,手指轻轻点在鸿煊使者季睿所在的驿馆位置,眼神冰冷而平静:“一条狂吠的狗,杀了固然解气,但价值不大。” 他看向贾诩,嘴角勾起一抹弧度:“文和,你说,如果这条狗,是死在‘自己人’的手里,那位自以为是的赵景曜殿下,表情会不会很精彩?‘回礼’,不仅要让他肉疼,更要让他心乱。” 贾诩抚须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棋逢对手的欣赏:“主公英明。臣,这就去安排一场‘内乱’的好戏。” 第265章 刀以出鞘 鸿煊使者季睿在驿馆中,终于等来了他想要的结果。 景云王府派来的人,态度谦卑,言辞恭顺。 “我家王爷说了,使者大人的条件,我们……我们都应下。” 来人躬着身子,连头都不敢抬。 “只是,三百万两白银,数目实在巨大,景云府库一时间难以凑齐。还请使者大人宽限些时日,并先回国向贵国监国殿下复命,以示我方诚意。” 季睿端坐在主位上,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用杯盖撇去浮沫。 他甚至没有看那个前来传话的人一眼。 成了。 那位年轻的瑞王,终究还是被压垮了。 什么少年英才,什么景云之主,在绝对的国力面前,不过是个一戳就破的纸老虎。 “知道了。” 季睿放下茶杯,从鼻孔里哼出一声。 “你回去告诉朱平安,让他快一点。我家殿下的耐心,是有限的。” “是,是,小人一定带到。” 信使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季睿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景云城的天空,满是志得意满。 他已经能想象到,自己带着这份辉煌的“战果”回到都城时,将会受到何等的礼遇和封赏。 “收拾东西!” 他对着门外大喊。 “我们回家!” 归途的车队,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季睿斜靠在宽敞的马车软垫上,闭目养神,嘴角始终挂着一抹抑制不住的笑意。 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回到都城后,该如何向那位监国殿下描绘朱平安是如何在他面前卑躬屈膝,又是如何苦苦哀求的。 车队行出景云地界百余里,进入了一片荒凉的丘陵地带。 官道在此处变得狭窄,两侧是半人高的荒草,风一吹,便如同波浪般起伏。 “吁——” 车队头马的骑手突然勒住了缰绳,整个车队随之停下。 “怎么回事?” 季睿不耐烦地掀开车帘。 前方不远处的路中央,站着十几个人。 他们穿着破烂的衣衫,手持五花八门的兵器,脸上蒙着布条,一副标准马匪的打扮。 季睿的护卫队长上前喝骂:“哪里来的不开眼的毛贼!知道这是谁的车队吗?还不快滚!” 那伙“马匪”没有任何回应。 为首那人只是轻轻抬了抬手。 下一刻,异变陡生! 他们动了。 没有喊杀,没有威吓,只有死一般的寂静和快到极致的动作。 十几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从不同的方向扑向车队。 他们手中的兵器,在灰暗的天光下划出致命的寒光。 季睿的护卫们都是精锐,可是在这群“马匪”面前,却如同待宰的羔羊。 一名护卫刚拔出刀,咽喉便被一柄短剑刺穿。 另一名护卫举盾格挡,却被对方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绕过,一柄淬毒的匕首从肋下捅入,瞬间毙命。 这是一场屠杀。 高效,精准,冷酷。 季睿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转为惊骇,再转为彻骨的恐惧。 这不是马匪! 天底下绝没有这样的马匪! 他想尖叫,想求饶,但车帘被一把扯开,一张同样蒙着面的脸出现在他面前。 “噗!” 一柄短刀,干脆利落地没入他的心脏。 季睿最后的意识,是看到那名杀手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雕刻着蝎子图样的家族徽记,扔在了他的尸体上。 那是……被三殿下满门抄斩的前御史大夫方家的徽记…… …… 鸿煊王朝,都城。 监国三皇子赵景曜,正在听取心腹的报告。 “殿下,季睿大人……死了。” 赵景曜正在擦拭佩剑的手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 “据报,是在归途上,遭遇了方家余孽的伏击,全军覆没。现场留下了方家的信物,看来是冲着您来的。” 赵景曜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怒意和烦躁。 “一群阴沟里的老鼠,竟敢坏我大事!” 他虽然恼怒,但并未太过在意。在他看来,季睿已经完成了任务,朱平安已经屈服,这不过是些许瑕疵。 后院起了点火,灭掉就是了。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官神色慌张,几乎是滚着冲进了大殿。 “殿下!殿下!不好了!黑风山……黑风山急报!” 赵景曜心中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说!” “黑风山……全军覆没!”传令官的声音带着哭腔,“张校尉当场战死,匪首黑山雕被生擒!泰昌瑞王的大军,一夜之间,就……就攻破了山寨!” “什么?!” 赵景…曜猛地站起,撞翻了身前的剑架。 这怎么可能! 黑风山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就算泰昌大军强攻,也不可能这么快! 传令官颤抖着,从怀里捧出一封带血的急报。 “殿下……更……更糟糕的是……” “张校尉怀中,您……您写给他的那封亲笔信,落……落在了朱平安的手里!” 轰! 赵景曜只觉得脑中一声巨响,眼前金星乱冒。 他瞬间明白了。 什么方家余孽! 什么示弱求和! 全都是假的! 从头到尾,自己都被那个年仅十八岁的瑞王玩弄于股掌之上! 他派出的使者,他安插的棋子,他自以为得意的计谋,全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噗——” 一股腥甜涌上喉头,赵景曜再也抑制不住,一口鲜血喷洒而出,染红了身前的地图。 …… 泰昌王朝,京城,御书房。 皇帝朱乾曜的面前,同样摆着两份奏报。 一份是朱平安发来的捷报,言辞公式化,详细叙述了剿灭黑风山匪患的经过,缴获如何,战功如何。 另一份,是镇南将军李朔的亲笔密信。 朱乾曜的手指,在那封来自李朔的信上,缓缓划过。 信上的字,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后怕,以及对赵景曜阴谋的滔天怒火。 但更多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对瑞王朱平安的敬畏。 信中,李朔用近乎颤抖的笔触,描述了赵云是如何神兵天降,一夜破寨;描述了朱平安是如何未卜先知,洞悉了鸿煊的全部阴谋。 最后,李朔表明,他与麾下三万镇南军,愿为瑞王殿下效死。 朱乾曜的面无表情。 他设计的棋局,被他那个远在南方的儿子,轻描淡写地破掉了。 他用来限制儿子的棋子,现在成了儿子手中最锋利的刀。 他想拖垮儿子的财政,儿子却反手缴获了匪寨十几年的积蓄,府库比之前更加充盈。 他感觉自己像个小丑。 一个自以为是的棋手,却发现自己从一开始,连同整个棋盘,都在对方的算计之内。 这种无力感,让他感到一种陌生的恐惧。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墙边。 墙上,挂着一排用名贵紫檀木制成的名牌,上面用金粉写着他每一个儿子的名字。 朱承泽,朱承煊,朱承玉…… 他的手,越过那些熟悉的名字,最终,停在了第六块木牌之上。 朱平安。 他用两根手指,将那块木牌,轻轻地摘了下来。 第266章 惊天杀局 黑风山一战的后续清点,让景云的府库经历了一场幸福的烦恼。 “王爷!发了!我们发了!” 沈万三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冲进书房,手里的账本因为激动而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他满面红光,两撇小胡子翘得老高,活像一只偷吃了鸡的黄鼠狼。 “瞧你那点出息。”朱平安放下手中的一份军报,好笑地看了他一眼。 “这可不是一点出息的事!”沈万三将账本“啪”地一声拍在桌上,唾沫横飞,“黑山雕那伙悍匪,盘踞边境十几年,劫掠所得,富可敌国!金银珠宝就不说了,光是那些囤积的精铁、良木、药材,就够我们工坊用上一年!还有那些陈年粮草,足够新军三个月的嚼用!” 萧何与荀彧相视一笑,笑容中满是欣慰。钱粮是其次,更重要的是,黑风山这颗毒瘤被拔除,景云与鸿煊边境的商路彻底打通,人心安定。消息传开后,周遭州县的百姓自发地为瑞王立起了长生牌位,一股股纯粹的信仰之力,正源源不断地汇入朱平安的系统面板。 看着那飞速上涨的信仰值,朱平安知道,该是将这股力量转化为真正战力的时候了。 “赵将军。”他看向一旁静立的赵云。 “末将在。”赵云上前一步,身形笔挺,气势内敛。 “自今日起,以你为核心,于景云军中择优选拔,另组建一支三千人的骑兵部队。”朱平安的声音沉稳而有力,“战马、兵甲、粮饷,皆取最优者。此军,当如风,如火,为本王手中最快的刀,最利的剑。”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赵云那亮如星辰的眼眸。 “番号,就叫‘白马义从’!” 赵云闻言,身躯一震,眼中爆发出惊人的亮色。他没有立刻谢恩,反而沉声问道:“主公,敢问此军之用?” 朱平安欣赏地看着他,缓缓道:“黑风山一役,我军虽胜,但若无你带兵奇袭,正面强攻必伤亡惨重。我需要一支能于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能长途奔袭千里之外,能将我的意志在最快时间投送到任何战场的铁骑。” 赵云听罢,不再有任何疑虑,单膝跪地,声音铿锵有力,带着一丝得遇知己的激昂:“云,明白了!白马义从,愿为主公手中之利刃,所向披靡,誓死效忠!” 王府之外,新建的“景云造纸坊”昼夜不息。在蔡伦的亲自督导和系统【优秀级建筑工队】的鬼斧神工之下,一座座厂房拔地而起。经过工艺改良,用廉价的树皮、破布制造出的“景云纸”,不仅成本降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产量和质量更是在稳步攀升。 而在工部的另一处秘密工坊,气氛则要紧张得多。 “王爷,您看。”蔡伦的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却异常明亮。他指着一堆刚刚铸造出来的金属零件,“按照您给的图纸,【鲁班机关马车】的大部分构件,我们已经可以批量生产。但……最核心的这个,还是不行。” 他拿起一个巴掌大小的齿轮。那齿轮的齿距尚可,但表面粗糙,转动起来带着明显的滞涩感。 “精密齿轮……”朱平安喃喃自语。他知道,这薄薄一片,却是整个机关造物的灵魂,是通往更高层级工业文明的钥匙。 “将缴获的精铁,全部送过来。”朱平安下令,“人手不够,就从工匠市场雇佣。钱不够,就找沈万三要。本王只有一个要求,不计代价,必须攻克它!” “遵命!”蔡伦眼中燃起了火焰。 整个景云,如同一台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在短暂的和平期内,疯狂地积蓄着力量。 然而,这份欣欣向荣的平静之下,却暗流涌动。 鸿煊王朝,在经历了那次惨败之后,出人意料地陷入了沉寂。赵景曜仿佛被打断了脊梁,收缩了所有边境的挑衅活动,甚至对泰昌的官方斥责也未做任何激烈回应。 书房议事时,贾诩捻着颌下短须,幽幽开口:“主公,咬人的狗不叫。越是沉默的毒蛇,口中的毒液才越是致命。这位鸿煊的三殿下,恐怕正在酝酿着更阴狠的报复。” 他的话,如一盆冷水,浇熄了众人心中的些许乐观。 贾诩的预言,应验得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快。 三天后的一个黄昏,就在朱平安与萧何、狄仁杰等人商议秋收后的新政时,书房的门被猛地撞开。 陆柄冲了进来,他一向沉稳如山,此刻却脸色煞白,连基本的礼仪都忘了,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主公!”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丝颤抖。 书房内的气氛瞬间凝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出什么事了?”朱平安眉头紧锁。 陆柄喘着粗气,从怀中掏出一份用火漆紧急封口的密报,双手奉上:“主公……锦衣卫密报,我们安插在各地的眼线同时传来一个消息。” 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道:“那个最神秘的杀手组织,‘天蝎’,其在泰昌王朝境内的所有据点和杀手,都在向一个地方秘密集结。” “何处?”萧何追问。 “京城。” “京城?”众人皆是一惊。 萧何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天蝎从不轻易出手,一旦倾巢而动,其目标必然是足以震动天下的大人物。在京城,有这个分量的人……” 他的话没有说完,但在场的人都明白。皇子、首辅、大将军……任何一个名字,都足以在朝堂之上掀起滔天巨浪。 “他们想干什么?刺杀某位皇子?”荀彧推测道。 “或者,是想对付某位手握大权的重臣,瘫痪朝廷的运转?” 众人议论纷纷,各种猜测在书房中回荡。 唯有狄仁杰,从一开始就沉默不语。他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在桌案上敲击着,双眉紧锁,仿佛在脑海中构建着一张错综复杂的大网。 突然,他的敲击声停了。 狄仁杰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最终落在朱平安的脸上。他的眼神,深邃得像一口古井,其中倒映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寒意。 “诸位,”他一字一顿,声音不大,却让整个书房瞬间落针可闻,“你们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 “天蝎行事,求的是一击致命,震慑天下。刺杀皇子或大臣,固然影响巨大,但还不足以让他们冒着被朝廷疯狂报复的风险,倾巢而出。” 狄仁杰的目光变得锐利如刀。 “在京城,只有一个目标,符合他们所有的行动逻辑。一个一旦出事,整个泰昌王朝都会瞬间陷入瘫痪与混乱的……终极目标。”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们的目标,有没有可能是……陛下?” “轰!” 这个猜测,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每个人的脑海中炸响。 整个书房,死一般的寂静。 萧何与荀彧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贾诩那双总是带着一丝戏谑的眼睛里,也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惊骇。 刺王杀驾! 这是足以让天地变色,社稷倾覆的四个字! 朱平安的瞳孔猛地收缩,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北方,望向那座他既熟悉又陌生的紫禁城。 幕后黑手是谁? 恼羞成怒,不惜一切代价报复的赵景曜? 不,不对…… 朱平安的脑海中,闪过父亲那张永远看不透表情的脸,闪过他将自己那块名牌从墙上摘下的动作。 一个更可怕,更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心中。 天蝎入京,目标是父皇。若父皇真的遇刺,天下大乱,最大的嫌疑人会是谁?是谁刚刚打了胜仗,手握重兵,又与鸿煊结下死仇? 是他,朱平安。 届时,无论他如何辩解,都将被扣上“弑父篡位”的千古骂名。朝廷上下,群情激愤,他将成为众矢之的。 这会不会……是父皇为了名正言顺地除掉自己这个“失控的棋子”,而亲手导演的一出……苦肉计? 这个念头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劈开了朱平安的脑海。 “咔嚓。” 一声轻响,朱平安手中的狼毫笔,竟被他生生捏断,墨汁溅上了他面前的捷报,染黑了“大捷”二字。 第267章 盘活死局 死寂。 针落可闻的死寂。 狄仁杰那一句“他们的目标,有没有可能是……陛下”,像是一柄无形的重锤,将书房内所有的声音、所有的思绪都砸得粉碎。 空气凝固了,萧何与荀彧脸上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嘴唇微微翕动,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就连一向玩世不恭的贾诩,那双总是藏着算计的眼睛里,也第一次浮现出纯粹的惊骇。 刺王杀驾! 这四个字,沉重得足以压垮在场每一个人的心神。 朱平安感觉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的末端窜起,瞬间冲遍四肢百骸。他面前的捷报上,那被捏断的狼毫笔所溅出的墨点,已经彻底干涸,将“大捷”二字染成了一团不祥的污迹。 是赵景曜的疯狂报复?还是…… 那个端坐于九重宫阙之上,心思比深渊还要难测的父皇,亲手为自己布下的天罗地网? 一个以帝王之尊为诱饵,以天下第一杀手组织为刀,只为名正言顺地除掉自己这个已经“失控”的棋子的苦肉计? 这个念头,让朱平安遍体生寒。 “主公,此乃死局。” 打破这片死寂的,是贾诩。他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戏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凝重。 “无论此事是真是假,无论幕后黑手是赵景曜,还是……另有其人。”贾诩的声音很低,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对主公而言,都是一个必死之局。” 他伸出两根手指。 “其一,若您坐镇景云,按兵不动。一旦京中事发,您就是见死不救,不忠不孝。届时天下舆论汹汹,您手握重兵,就是最大的嫌疑,百口莫辩。” “其二,若您起兵救驾。呵呵,无诏令而带兵入京,形同谋反。不等您见到陛下,沿途的州府就能以‘清君侧’的名义将您就地格杀。就算您杀出一条血路到了京城,迎接您的,也只会是禁军的刀和‘弑父篡位’的骂名。” 贾诩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把冰冷的刀子,剖开血淋淋的现实。 没有路,两条路,都是绝路。 朱平安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他的意识已经沉入脑海。 “系统,启动【功能推演】。” 【功能推演已启动,请宿主设定推演方案。】 “方案一:此事为父皇所设苦肉计,意在引我入京,而后以谋逆罪诛杀。推演此方案,我方的生还率。” 【推演中……目标:泰昌皇帝朱乾曜。动机:帝王心术,清除失控棋子。数据模型构建完毕……推演结果:生还率0%。最终结局判定:被天下共讨,身死名裂,株连九族。】 冰冷的结果没有让朱平安有任何波动,他继续下达指令。 “方案二:此事为鸿煊三皇子赵景曜勾结天蝎所为,意在刺杀父皇,嫁祸于我。推演此方案,我方的破局率。” 【推演中……目标:鸿煊三皇子赵景曜。动机:复仇嫁祸,搅乱泰昌。数据模型构建完毕……推演结果:破局率0%。最终结局判定:黄泥落裤,非屎也是屎,百口莫辩,被天下共讨。】 两个血淋淋的0%,彻底封死了所有的侥幸。 “主公!” 荀彧猛地站了出来,他面色涨红,情绪激动。 “我们必须立刻上书!向陛下一陈利害,剖明心迹!言明我等绝无二心,并可将景云军务暂交朝廷指派之人!此乃王道正途,以诚感君父!” “愚蠢!” 贾诩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荀大人,你是在跟一头饿了三天的猛虎讲仁义道德吗?帝王心中,疑心为根!你的剖白,在他的龙椅上看来,就是心虚的掩饰!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你这是自投罗网!” “你!贾文和!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陛下乃天子,岂会……” “天子?天子首先是人,然后才是君,最后才是父!他心中只有江山社稷!” “够了!” 一声低喝,让激辩的两人瞬间噤声。 朱平安缓缓站起身,他的动作不快,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力。他环视一周,看着这些为他殚精竭虑的谋臣。 “你们说的,都对。” 他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让人心慌。 “按照他们的规矩来,怎么走,都是死路一条。” 他走到窗边,负手而立,望着北方那片被晚霞染红的天空。 “既然如此,这盘棋,我们就不按他们的规矩下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书房的气氛为之一变。绝望的阴霾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透进一缕疯狂而危险的光。 朱平安转过身,目光依次扫过众人。 “沈万三。” “小……小人在!”沈万三一个激灵,连忙应道。 “我记得玲珑阁在京城有几处商铺的地契,是不是快到期了?账目繁杂,需要本王亲自回去盘点交割,对吧?” 沈万三先是一愣,随即眼中精光一闪,立刻会意:“对对对!王爷您不说小的都忘了!事关重大,非您亲临不可!” 朱平安又看向徐光启。 “徐先生,我们改良的稻种和新作物,在景云长势喜人。京城外的皇庄,是不是也该推广了?此等祥瑞,理应尽快献给父皇,为他祈福延寿,彰显我泰昌国运昌盛。” 徐光启抚须点头,郑重道:“王爷所言极是,此乃利国利民的大事,刻不容缓。” 朱平安的计划,已经清晰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他要回京! 但不是以“救驾”的名义,而是以一个谁也挑不出错的理由——回京处理产业,并为父皇献上祥瑞! “赵云!” “末将在!”赵云踏前一步。 “你的白马义从,三千人,全部换上王府仪仗队的礼服。我们要敲锣打鼓,风风光光地回京!” “典韦,许褚,你们二人,寸步不离本王左右。” “怀英,元芳,你们随我入京。我要你们把天蝎在京城的老底,给我一寸一寸地翻出来!” “陆柄!传令下去,所有在京畿的锦衣卫,化整为零,立刻渗透。京城的一草一木,一只苍蝇飞过,我都要知道!” 一道道命令发出,整个王府的核心层被瞬间调动起来。 最后,朱平安再次望向北方,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父皇,儿臣不孝,回来给您‘祝寿’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刺骨的寒意。 “至于天蝎……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一群,我杀一群!谁敢把爪子伸向我,我就把谁的爪子,连根剁掉!” 满室皆寂,所有人都被朱平安身上爆发出的那股疯狂而霸道的杀气所震慑。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的贾诩,却突然笑了起来。 那笑容里,没有了之前的凝重,反而带着一丝兴奋和狂热。 “主公,此计甚妙。名为献礼,实为亮剑。但京城是龙潭虎穴,光有锋利的剑,还不够。” 贾诩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 “我们还需要一个能让满朝文武,包括那些冥顽不化的保皇派老臣,都乖乖闭上嘴的‘名分’。” 他捻着短须,眼中闪烁着毒士特有的光芒。 “臣,正好有一策。” 第268章 舆论为刀 贾诩向前一步,书房内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他吸引。那张总是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脸上,此刻却浮现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兴奋,仿佛一头嗅到了血腥味的独狼。 “主公以献礼为名,回京亮剑,此为奇策。但终究是‘主动’而为,容易授人以柄,说您是急于回京,觊觎大位。” 贾诩的话很慢,却字字诛心,将朱平安刚刚建立的计划根基又撬动了几分。 “所以,我们不能自己回去。”贾诩顿了顿,环视众人,享受着他们脸上困惑的表情,“得有人,哭着喊着,‘请’我们回去。” “请?”荀彧皱起眉,“如今京中局势不明,谁会冒着触怒陛下的风险,上书请王爷回京?” “当然是那些把‘忠君爱国’四个字刻在脑门上,当成护身符的‘朝堂砥柱’。”贾诩的嘴角咧开一个弧度,他伸出两根手指,在空中点了点,“吏部尚书卫衡才,太傅杨维。” 这两个名字一出,萧何与荀彧的表情都变了。 卫衡才,掌管天下官吏升迁,是文官集团的标杆。杨维,三朝元老,帝王之师,桃李满天下,是士林中的泰山北斗。这两人,是朝堂之上最坚定的保皇派,是皇帝最信任的老臣。让他们上书,无异于天方夜谭。 “这不可能!”荀彧断然否定。 “在正常情况下,确实不可能。”贾诩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但如果,不这么做,他们就会被全天下的读书人戳着脊梁骨骂呢?” 他走到桌案前,拿起一张刚刚试制成功的“景云纸”,在指尖轻轻摩挲。 “主公,我们最大的武器,不是刀剑,而是这个。” “玲珑阁的商路,能将消息传遍九州。而这廉价的景云纸,则能将我们的声音,塞进每一个寒门士子的脑袋里。” “我们要做的,很简单。”贾诩的声音充满了蛊惑性,“发动一场舆论的风暴。让沈万三的商队,在每一座城市的茶楼酒肆里,传唱《瑞王景云平匪记》。 让蔡伦的造纸坊,将《瑞王安边录》、《景云新政考》印成册子,以近乎白送的价格,铺满每一个书院,每一个学子的案头!” “我们要告诉全天下的人:泰昌六皇子朱平安,在封地景云,清匪患、安边境、造神纸、兴农业!将您塑造成一个文治武功、心怀社稷、爱民如子的完美皇子典范!” “书房里一片寂静。萧何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他想的不是计策的毒辣,而是这背后所需要的庞大资源调动能力和对人心精准的计算,这已经超出了权谋,近乎于‘道’了。而荀彧,他从这计策中看到了一股可怕的力量,一股足以扭曲‘王道’,绑架‘大义’的民意洪流。” 贾诩看着他们震惊的表情,满意地继续说道:“当全天下的读书人,尤其是那些受了景云纸恩惠的寒门士子,都发自内心地认为瑞王贤明,是社稷之福时……您说,作为百官表率的太傅和吏部尚书,如果不想被士林的唾沫淹死,不想被后世史官记上一笔‘嫉贤妒能,阻塞言路’,他们该怎么做?” “他们只能上书,含着泪,‘恳请’陛下,召瑞王回京,将其树为皇子之楷模,以安天下之心!” 这番话,让荀彧的嘴唇都在哆嗦。这计策太毒了!这是把刀架在卫衡才和杨维的脖子上,逼着他们为朱平安说话! “不止于此。”一直沉默的狄仁杰忽然开口。 他补充道:“宣传之时,要着重突出景云纸对寒门士子的恩惠。书籍昂贵,竹简笨重,长久以来,知识被世家大族所垄断。而王爷的景云纸,打破了这种垄断,是给了天下寒门一条通天之路。” “我们要让天下士子明白,瑞王,是他们的恩主。支持瑞王,就是支持他们自己。如此一来,我们就不是在道德绑架,而是在利益捆绑。全天下的寒门,都会成为王爷最坚实的支持者。” 双管齐下! 一边“道德绑架”朝中重臣,一边“利益捆绑”天下士子。 萧何与荀彧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震撼。这已经不是计谋了,这是在造“势”!造一股足以改变朝堂格局的煌煌大势! 朱平安的胸中涌起一股豪情。 这才是他想要的人才!贾诩的毒,狄仁杰的正,两者结合,便是一套无解的连环杀招! “系统,再次启动【功能推演】!” 【功能推演已启动,正在导入新方案:舆论造势,被动回京。】 【数据模型重构中……舆论影响力权重提升……目标人物心理模型修正……】 这一次,等待的时间格外漫长。朱平安甚至能感觉到系统在进行着海量的数据分析。 终于,一个全新的结果呈现在他脑海中。 【推演结果:方案成功率70%。风险等级:大幅降低。系统建议:此为阳谋,核心在于速度与规模,需在最短时间内形成压倒性舆论优势,不给对手反应时间。】 70%! 从两个必死的0%,到如今的70%,这简直是逆天改命! “就这么办!”朱平安猛地一拍桌子,做出决断。 “沈万三!” “小人在!” “钱,人,渠道,我不计成本地给你!我要在一周之内,让‘瑞王’这两个字,响彻泰昌的每一座州府!” “蔡伦!” “臣在!” “你的印书局,连夜开工!我要让《瑞王景云纪事》比官府的邸报铺得更快,更广!” “遵命!” 整个王府的核心层,像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瞬间高速运转起来。一场针对泰昌朝堂的“舆论闪电战”,正式打响。 一阵急促却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书房门口。门被轻轻推开,并未上锁。 陆柄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刚要下去传令,却又被一份加急情报给堵了回来。他的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惊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度的凝重。 他快步走到朱平安面前,递上一卷细细的纸条。 “主公,鸿煊王朝急报。” 朱平安展开纸条,上面没有繁复的文字,只有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五个字。 “赵景曜,动了。” 第269章 亮出獠牙 赵景曜,动了。 这五个字,像是一块巨石砸入刚刚因为贾诩的毒计而沸腾的池水中,瞬间激起千层浪。 书房内刚刚燃起的狂热气氛,被这突如其来的军情瞬间浇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冰冷、更加紧绷的凝重。 “鸿煊王朝?”萧何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在这个时候?陆柄,说清楚,怎么个动法?” 陆柄躬身,语速极快地汇报:“回主公,各位大人。鸿煊三皇子赵景曜,于昨日在两国边境线上,集结了三万精锐骑兵。他本人亲临督阵,对外号称要为上次的败仗一雪前耻,大军兵锋直指我景云城!” “三万精锐骑兵!”荀彧的面色沉了下去,“他这是要趁火打劫!他算准了京中有变,我们自顾不暇!” 萧何快步走到巨大的沙盘地图前,手指在景云城的位置重重一点,又划向京城的方向。 “时机太巧了,巧得不正常。天蝎入京的消息刚传到我们这里,赵景曜的兵马就动了。这背后,要是没有联系,我是不信的!主公,我们现在腹背受敌,处境极其危险!” 整个核心团队都陷入了忧虑。 京城的死局尚未破解,北方的强敌又已兵临城下。这双重压力,让所有人都感到一股窒息般的紧迫。 朱平安没有说话,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大脑在飞速运转。 赵景曜?那个骄傲又坚韧的对手,会选择用这种方式来报复吗? 三万骑兵,的确是一股足以撼动任何州府的强大力量。但景云城,经过这段时间的加固,又有王景的水利工程作为外围防御,早已不是当初的边陲小城。 更重要的是,镇南将军李朔和他麾下的三万镇南军,已经宣誓效忠。如今的景云,兵力雄厚,士气正盛。 赵景曜想用三万人就啃下这块硬骨头,无异于痴人说梦。 “呵呵。” 一声轻笑打破了沉闷。 贾诩慢悠悠地走到地图前,瞥了一眼萧何和荀彧凝重的表情。 “两位大人,稍安勿躁。” “赵景曜若是如此愚蠢,上次在草原上,他就不会让我们吃那么大的亏。” 贾诩伸出一根手指,在鸿煊与景云的边境线上轻轻划过。 “三万人?还是骑兵?攻城?他当戚继光将军是摆设,还是觉得李朔将军的刀不利了?这阵仗,吓唬吓唬那些没见过血的内陆州府还行,想攻破我们现在的景云城,再给他三万人,都未必够用。” 贾诩的话,让众人都是一愣。 对啊,他们光想着敌人势大,却忘了自己也早已今非昔比。 “那他这是……”萧何有些不解。 “声东击西。” 贾诩吐出四个字,脸上露出毒士特有的,看穿一切的冷笑。 他没有卖关子,手指在地图上猛地一划,越过了泰昌王朝广阔的疆域,重重地戳在了另一个名字上。 “昭明王朝!” 这个名字一出,萧何与荀彧瞬间恍然大悟,后背同时冒起一股凉气。 五大王朝,泰昌居中,鸿煊在北,以骑兵和侵略性著称。而位于泰昌东南方向的昭明王朝,国力在五大王朝中相对较弱,以商贸和水乡闻名,军事上一直处于守势。 “赵景曜是个聪明人,更是一头饿狼。他知道我们现在被京城的事牵制,根本无力他顾。所以,他故意在我们的边境线上摆出决战的姿态,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能把全天下的目光都吸引过来。” 贾诩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画出了一个包抄的弧线。 “他真正的目标,是麻痹实力最弱的昭明王朝。等所有人都以为他要和我们死磕的时候,他的三万铁骑,恐怕会立刻转向,像一把尖刀,狠狠撕下昭明王朝最肥美的一块肉!” 好一招瞒天过海! 好一个狠辣的赵景曜! 他不仅要报复,还要在报复的同时,为自己的国家攫取最大的利益! “他想做那个坐山观虎斗的渔翁?”朱平安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股危险的气息。 “那我们就把这潭水,搅得再浑一些。”贾诩接过了话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浑到让他这个渔翁,不仅捞不到鱼,还得被水里的暗流给拖下水!” 他看向朱平安,一字一顿。 “主公,我们不仅要把这个消息卖给昭明王朝,还要……‘帮’他们一把!” “帮?”沈万三凑了上来,满脸好奇。 朱平安瞬间领会了贾诩的意思。 这毒士的计策,永远都带着致命的钩子。 “沈万三。” “小人在!” “立刻派人,通过玲珑阁最隐秘的渠道,去接触昭明王朝在京城或者边境的密探、使者。”朱平安的命令清晰而果断,“把赵景曜的真实动向,高价卖给他们。” “高价?”沈万三眼睛一亮。 “对,越高越好。要让他们觉得,这份情报,值得他们付出血本。” “小人明白!” “等等。”朱平安叫住了他,“光有消息,还不够让他们下定决心。” 他看向贾诩,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想法里的狠辣。 “再附送一份‘礼物’。”朱平安的指节在桌上敲了敲,“一份我们‘不小心’泄露出去的景云军备图。上面要有我们兵力的真实数量,戚继光将军的练兵成果,还有李朔将军镇南军的布防位置……” “主公,不可!”萧何立刻出声反对,“军备布防乃是最高机密,岂能外泄!” “萧大人别急。”贾诩笑了笑,“主公的意思是,真的里面,掺点假的。假的里面,又有点真的。比如,把我们新装备的守城器械夸大十倍,把我们的粮草储备说得只能支撑一个月。再比如,把赵云将军的白马义从,说成是负责后勤的辎重部队。” 一份真假混杂,虚实难辨的军备图! 昭明王朝拿到这份情报,会怎么想? 他们会看到赵景曜的屠刀已经悬在头顶,也会看到“盟友”景云城似乎也已经自顾不暇,甚至处于劣势。 巨大的危机感会逼得他们不得不立刻行动,倾尽全力去边境布防,甚至主动出击,以求自保。 而赵景曜,他那场本以为是轻松惬意的突袭,将会一头撞上一堵早已准备好的铜墙铁壁! 到那时,水,才叫真的浑了。 朱平安看向窗外,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夜空中,星辰寥落。 京城,鸿煊,昭明……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不能再等了。 舆论的发酵需要时间,赵景曜的刀,却不会等。 “传令!” 朱平安的声音,斩钉截铁。 “赵云!” “末将在!” “明日拂晓,‘仪仗队’,准时出发!” 他转过头,看向北方,那里是鸿煊王朝的方向。 “我倒要看看,是赵景曜的刀快,还是我的剑,先到京城!” 第270章 必当厚报 队伍的最前方,是一面迎风招展的“瑞”字王旗。旗下,三百名骑士身着华丽的仪仗队服饰,红缨金甲,在晨曦中流光溢彩。 然而,他们胯下的战马,却清一色是神骏非凡的白马。马蹄翻飞,悄无声息,只有沉闷的踏地声连成一片,卷起官道上的尘土,形成一条灰色的长龙。 这支所谓的“仪仗队”,正是赵云和他麾下的白马义从。 他们人马合一,日行三百里,如同一道白色的闪电,划破泰昌王朝沉寂的疆域,直指京城。 朱平安端坐于马车之内,车厢经过特殊改造,平稳异常。他并未闭目养神,而是摊开一张地图,狄仁杰与李元芳分坐两侧。 “主公,情况不对。” 一名锦衣卫校尉在车窗外低声汇报,他的身影随着马车的行进而晃动。 “从昨日午后至今,我们已经接到陆柄大人传来的七份飞鸽传书。前方三百里内,有三处官道因‘山体滑坡’而中断,两座桥梁被‘山洪’冲垮,还有四五波‘山贼’骚扰过往商队,导致官府封路。” 狄仁杰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点了点那几个出事地点,将它们连成一条线。 “手段粗劣,却环环相扣。”狄仁杰的判断冷静而直接,“这些‘意外’分布得太均匀了,它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拖延我们的行程。幕后主使,不希望我们太快抵达京城。” 朱平安默不作声。 父皇?还是那些已经等不及的兄弟? 马车行进的速度骤然放缓,前方传来一阵骚动。 赵云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清晰而沉稳:“主公,前方是断魂峡,峡谷狭窄,两侧山壁陡峭,是设伏的绝佳地点。” “有埋伏吗?”朱平安问。 “暂时没有发现,但斥候已经探明,峡谷另一端的道路,被巨石堵死了。” 狄仁杰看着地图:“这是逼我们进峡谷。若我们选择绕路,至少要多花两天时间。” “那就进去。”朱平安的命令没有丝毫犹豫,“我倒想看看,是谁给我们准备了这份大礼。” 车队缓缓驶入断魂峡。 峡谷内光线昏暗,两侧山壁高耸入云,只留下一线天光。风在谷中回荡,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就在车队行至峡谷最狭窄处时,异变陡生! “杀!” 震天的喊杀声从前后两个方向同时响起。无数人影从山壁两侧的隐蔽处涌出,瞬间堵死了峡谷的进出口。 这些人,个个身着黑衣,手持制式长刀,行动间竟隐有阵型配合。为首的几人,更是散发着彪悍的气息。 这绝非乌合之众的山贼可比。 这是一支军队。 一支上千人的精锐步卒,在此设下了一个绝杀之局。 “保护王爷!”典韦和许褚一左一右,立于马车之前,手中铁戟和重锤散发出骇人的压迫感。 白马义从瞬间变阵,三百骑士如臂使指,将朱平安的马车牢牢护在中央,冰冷的马槊对准了涌来的敌人。 朱平安甚至没有下达任何命令。 一道白色的影子,已经从阵中一冲而出。 赵云单人独骑,手中龙胆亮银枪在昏暗的峡谷中划出一道璀璨的银线。他没有选择与前方的敌人硬碰,而是催动胯下夜照玉狮子,沿着陡峭的山壁内侧,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高速突进。 他的目标,是敌阵后方一名手持双刀、正在发号施令的悍将。 那是“贼首”。 “拦住他!” 那名悍将也发现了赵云的意图,立刻大吼,指挥着身边的亲兵上前围堵。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 赵云的白马快如闪电,他的枪,更快。 人随枪走,枪出如龙。 凡是挡在他面前的黑衣人,无论是挥刀格挡,还是举盾防御,都在那一道银光下被轻易洞穿。 那名使双刀的悍将,脸上刚刚露出惊骇的表情,赵云已经杀至他面前。 他怒吼一声,双刀交叉,试图架住这石破天惊的一枪。 “铛!” 一声巨响,火星四溅。 悍将的双刀脱手飞出,虎口崩裂,鲜血淋漓。他整个人呆在原地,胸口的甲胄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孔洞。 赵云的枪尖,已经收回。 他甚至没有再看那人一眼,勒马回转。 那名悍将的身体晃了晃,直挺挺地从马上栽倒下去,激起一片尘土。 他与赵云之间,甚至撑不过一个回合。 主将一死,那些原本阵型严整的黑衣人瞬间陷入了混乱。他们不再是悍不畏死的士兵,而是变回了一群失去指挥的乌合之众。 “降者不杀!” 赵云的声音响彻峡谷。 残存的黑衣人面面相觑,终于有人第一个扔掉了手中的兵器,跪倒在地。 片刻之后,峡谷内跪倒了一片。 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李元芳在俘虏中来回穿梭,很快,他押着几个人走到了朱平安的马车前。 “主公,有发现。” 被押上来的几人,虽然换了黑衣,但脸上的惊恐无法掩饰。其中一人,更是垂着头,不敢与任何人对视。 李元芳扯下那人脸上的黑巾,露出一张朱平安有些熟悉的面孔。 “这不是……二皇子府上,护卫队的副统领,周武吗?”随行的王府侍卫中,有人认出了他。 二皇子,朱承煊。 整个峡谷,陷入了一片死寂。 朱平安走下马车,来到那名叫做周武的副将面前。 周武浑身颤抖,汗如雨下,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起来吧。”朱平安的声音很平静。 周武不敢动。 “我让你起来。” 周武这才战战兢兢地站起身。 朱平安笑了,他拍了拍周武肩膀上的灰尘,动作轻柔。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就说,多谢二哥沿途‘护送’。” 他凑到周武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继续说。 “这份大礼,弟弟心领了。回京之后,必当……厚报。” “厚报”两个字,他说得极轻,却让周武的身体猛地一颤,几乎瘫软在地。 朱平安不再理会他,转身对赵云下令:“放他们走,武器和马匹留下。” “主公,这……”赵云有些迟疑。 “放他们走。” 看着那些黑衣人连滚爬地逃离峡谷,朱平安脸上的笑意缓缓消失。 京城那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浑浊,还要刺骨。 那里不仅有高坐龙椅的父皇,有神秘莫测的天蝎,还有……这些迫不及待想让他死在路上的,好兄弟。 “传令下去。”朱平安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 “不再走官道,改走山间小路,全速前进!” 时间,就是生命。 就在朱平安的车队消失在山林中的同一时刻,远在千里之外的景云城,一封加急密信送到了萧何与贾诩的案头。 信是沈万三派人送来的。 “昭明王朝果然上钩,已派密使接触玲珑阁,花三十万两雪花银,买下了那份情报和‘军备图’。” 而另一封信,则来自城南新建的工坊区。 那名朱平安用系统雇佣的杰出级工匠,在耗费了海量的珍稀木材和铁料之后,终于派人送来了一句话。 “王爷,成了!第一台‘风行者’,成了!” 第271章 神匠临世 曾经的荒地,如今已是戒备森严的禁区。高耸的围墙和三步一岗的卫兵,将这里与外界彻底隔绝。这里,就是朱平安倾注了无数心血和财富的新工坊区。 工坊最深处,一间占地最广的厂房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萧何、贾诩、沈万三,三位景云城的最高掌权者,此刻都屏息凝神,站在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身后。 老者名叫公输班,是朱平安在出发前,通过系统4.0的【人才市扬】,耗费了整整十万信仰值,【长期雇佣】来的【杰出级机关术师】。 他沉默寡言,从抵达工坊的那一刻起,就没说过一句废话。此刻,他的面前摆放着一堆散乱的零件,那是蔡伦团队耗费数月心血,最终宣告失败的机关马车残骸。 蔡伦站在一旁,额头满是汗珠,神情紧张。 公输班蹲下身,枯瘦的手指在一堆废铜烂铁中轻轻拂过,最后,他停在了三个地方。 “这里,结构冗余,浪费动力。” “这里,传动轴心不稳,高速必散。” “还有这里。”他拿起一根断裂的金属杆,两指一搓,金属杆应声化为粉末,“材质就不对,不堪一击。” 三句话,句句戳在要害上。蔡伦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深深一揖:“请先生指教!” 公输班没有理会他,而是站起身,对萧何说了一句:“另起一间厂房,我要建‘精密铸造车间’。” 他没有解释什么是“精密铸造”,也没有理会工匠们困惑的表情。他只是拿出一张图纸,上面画满了各种奇特的工具和设备。 萧何没有一丝犹豫:“准!需要什么,沈掌柜会全力配合!” 从那天起,整个工坊就变成了一个无底洞般的吞金巨兽。朱平安出发前留下的信仰值和沈万三从玲珑阁调集的资金,如流水般花了出去。 “失蜡法”、“模块化设计”,一个个闻所未闻的名词从公输班口中说出,工匠们听得云里雾里,却只能按照图纸,一丝不苟地执行。 失败,失败,再失败。 无数珍稀的铁料和木材变成了废品,堆积如山。厂房内的气氛越来越凝重,只有公输班,始终面无表情。 终于,在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赶工之后,随着公输班亲自打开一个冷却的陶模,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 一枚闪烁着金属光泽、表面光滑如镜、齿距分毫不差的【精密齿轮】,静静地躺在水中。 它完美得不像凡间之物。 公输班亲自操刀,将这枚齿轮,以及后续用同样方法铸造出的上百个零件,装配进一辆全新的机关马车。 这辆马车通体漆黑,外形比之前的原型机更加流畅,结构也远比之前的复杂。 公输班抚摸着车身,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此物,当名‘风行者’。” 工坊外的试验扬上,萧何与贾诩并肩而立。 当公输班坐上“风行者”,启动机关时,预想中的巨大噪音和剧烈顿挫并未出现。 只有一阵低沉的嗡鸣。 下一刻,在所有人震惊的注视下,“风行者”如同一匹挣脱了缰绳的黑色猎豹,瞬间冲了出去! 没有烟尘,只有快!极致的快! “这……这……”沈万三结结巴巴,连话都说不完整。 试验扬上负责计速的士兵,手中的旗子都忘了挥动。他眼睁睁看着那道黑色闪电一次次从他面前掠过,速度快得让他心惊肉跳。 一个时辰后,“风行者”缓缓停下,嗡鸣声消失。 计速兵连滚带爬地跑到萧何面前,声音都在发颤:“禀……禀报大人!此车……此车最高时速,是……是驿站最优战马奔袭速度的两倍!而且……而且它跑了一个时辰,速度丝毫未减!” 整个试验扬,一片死寂。 两倍于战马的速度,还有着几乎无穷的续航能力! 这意味着什么? 贾诩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一向以阴沉示人的他,此刻脸上竟泛起了一阵病态的潮红。 “此物,可改写战争!” 萧何激动得浑身发抖,他快步走到公输班面前,深深一躬:“先生,此物可能量产?” 公输班从车上下来,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样子:“材料和人手足够,30天,可再造十辆。” “好!好!好!” 萧何连说三个好字,猛地转身,下达了一连串不容置疑的命令。 “传我命令!即刻起,封锁整个南郊工坊区!所有工匠不得外出,家眷由王府供养!所有消息,一律不得泄露!” “沈掌柜!钱!我不计代价,需要多少钱,你都给我调来!我要在最短的时间内,看到一支‘风行者’车队!” “所有资源,向精密铸造车间倾斜!一切,为‘风行者’让路!” 这位一向温和的相国,此刻展现出了惊人的决断和魄力。他太清楚这东西的战略价值了。 情报传递、奇兵突袭、后勤运输……战争的每一个环节,都将因此而颠覆! 他立刻回到书房,亲笔写下了一封密信,用火漆封好。 他叫来一名最精锐的锦衣卫校尉。 “你,立刻骑上这台‘风行者’,用最快的速度,追上主公的队伍!记住,用最快的速度!” 萧何将信交到校尉手中,郑重其事。 “这不仅仅是一辆马车,这是主公在京城,破局的希望!” 那名锦衣卫校尉郑重点头,转身奔向试验扬。 片刻之后,黑色的“风行者”如鬼魅般滑出工坊,在夜色中悄无声息地驰上官道,很快便消失在远方。 就在这道黑色的希望之光划破泰昌夜空的同时。 京城,皇宫深处。 皇帝朱乾曜刚刚批阅完奏章,身边的总管太监赵福全便端着一碗参汤,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陛下,夜深了,歇息吧。” 朱乾曜没有动,他看着窗外的月色,忽然开口。 “皇家秋猎,该筹备了。” 赵福全躬着身子:“奴婢遵旨,这就去办。” “嗯。”朱乾曜端起参汤,吹了吹热气,“给各王公大臣都发去请柬。哦,对了……” 他顿了一下,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参汤。 “派个得力的人,去‘邀请’一下正在路上的瑞王。告诉他,朕,很想念他。” 第272章 皇帝设局 突然,前方烟尘大作,一队人马疾驰而来。为首的是一名面白无须的太监,身着宫中内侍的服饰,脸上带着几分倨傲。 “圣旨到!瑞王朱平安接旨!”尖细的嗓音划破了行军队伍的沉寂。 朱平安从马车上下来,身后跟着典韦与许褚,两人如同两座铁塔,护卫在他左右。他整理了一下衣袍,平静地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闻六皇子平安剿匪有功,一路舟车劳顿,甚为心忧。恰逢皇家秋猎在即,定于五日后在西山围扬举行。特召瑞王前来,与朕及文武百官同乐,共享天伦。钦此。” 太监宣读完毕,将明黄的圣旨递到朱平安手中,皮笑肉不笑地开口:“六殿下,陛下可是在宫里念叨您好几次了。您可得快马加鞭,别误了时辰,让陛下久等啊。” 朱平安接过圣旨,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有劳公公传旨。本王即刻启程。” 打发了传旨的太监,朱平安拿着那份轻飘飘的圣旨,回到了队伍中央的临时营帐。狄仁杰与贾诩早已等候在此。 “一份请柬,也是一份催命符。”狄仁杰接过圣旨,只看了一眼,便将其放在桌上。 “西山围扬,地势开阔,林木丛生,便于设伏,也便于毁尸灭迹。选在这里,真是用心良苦。” 贾诩捻着自己山羊胡,补充道:“而且,五日之内必须赶到。这是逼着我们必须走官道,不能有任何绕路的机会,方便他们锁定我们的行踪。” 就在这时,一名风尘仆仆的锦衣卫探子匆匆走进营帐,单膝跪地:“主公,狄大人,京城密报!血衣楼覆灭后,天蝎组织活动异常频繁,其大部分精锐已秘密潜入京畿,多人伪装成猎户、樵夫,在西山围扬周边出没!” 帐内的气氛瞬间凝固。 狄仁杰眉头紧锁:“这就奇怪了。父皇若是要行‘苦肉计’,借天蝎之手除掉我们,为何要选在围扬这种难以控制的地方?万一刺客失控,他自己也身处险境。这不合常理。” 一扬皇家围猎,参与者数百上千,龙蛇混杂。皇帝将自己置于如此境地,风险实在太大。 一直沉默的贾诩忽然笑了,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带着一股寒意。 “狄大人想得太简单了。或许,陛下他……根本就不完全信任天蝎这把刀。” “他选在围扬,正是因为那里足够大,足够乱。他可以安排自己的后手,比如禁军。等天蝎这把脏刀用完了,正好可以借着平叛的名义,将刀也一并‘清理’掉,不留任何痕迹。” 这个推断让狄仁杰都感到一阵恶寒。帝王心术,果然狠辣至此。将所有人都当成了棋子,随时可以舍弃。 朱平安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听完了所有分析。他拿起那份圣旨,在烛火上晃了晃。 “既然父皇这么想看戏,儿臣怎能不登台?” 他冷笑一声,将圣旨丢在桌上。 “他设好了舞台,那我们就自己带上最好的演员和道具!” 话音刚落,营帐外忽然传来一阵奇特的、低沉的嗡鸣声,由远及近,速度快得惊人。守卫的士兵发出一阵骚动。 “什么东西!”典韦一把抓起身边的双戟,护在朱平安身前。 众人走出营帐,只见一道黑色的影子在夜色中划出一道流畅的弧线,稳稳地停在了营地中央。 那是一辆他们从未见过的机械造物。通体漆黑,造型充满一种力量感,没有马匹,却能自行移动。 车门打开,一名锦衣卫校尉跳了下来,他快步走到朱平安面前,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火漆密封的信。 “主公!景云城急信!” 朱平安拆开信,是萧何的笔迹。信中详细描述了“风行者”的诞生过程和其惊人的性能。 所有人都围了上来,好奇地打量着这台名为“风行者”的黑色怪兽。赵云更是忍不住上前,用手抚摸着它冰冷而光滑的外壳。 “主公,可否让云一试?”赵云的呼吸有些急促。 朱平安点头。 赵云翻身坐上驾驶位,在锦衣卫校尉的简单指点下,启动了机关。 没有战马的嘶鸣,只有一阵令人心悸的嗡鸣。下一刻,“风行者”化作一道离弦之箭,瞬间消失在官道的尽头,片刻之后又从另一端疾驰而回,掀起的劲风吹得营帐外的旗帜猎猎作响。 当赵云从车上下来时,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他快步走到朱平安面前,激动得单膝跪下。 “主公!有此神物,云有信心,能将白马义从的突袭能力,再提升一倍!” 一倍! 这两个字让在扬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白马义从本就是精锐中的精锐,突袭能力冠绝天下,再提升一倍,那将是何等恐怖的存在! “好!”朱平安大喝一声,扶起赵云。 他脑中瞬间有了全新的计划。 他转身,对着面前的核心众人下令:“传令下去,大部队放慢速度,拉开车距,伪装成仪仗队,继续向京城前进,吸引所有人的注意!” 然后,他指向那台“风行者”。 “我,子龙,典韦,许褚,怀英,元芳,我们六人,乘坐此物,先行一步,秘密潜入围扬!” 这是一个无比大胆的计划,将自己这颗最重要的棋子,直接送入龙潭虎穴。 朱平安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连绵的营火和数万大军。 他对赵云说:“我先进扬。你带白马义从,在我信号发出后,以最快速度,给我踏平整个围扬!” 赵云重重抱拳:“末将领命!” 夜色更深了。 乘坐着“风行者”的朱平安一行六人,如同一支射入黑暗的利箭,悄无声息地滑出营地,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而在千里之外的京城皇宫,御书房内灯火通明。 皇帝朱乾曜正站在一幅巨大的地图前,那地图上,赫然是西山围扬的详细地形。 他身后,总管太监赵福全躬着身子。 “都安排好了吗?” “回陛下,都安排好了。” 朱乾曜用手指在地图上一个叫“祭天台”的地方点了点。 “朕的这位六皇子,也该到了吧。” 第273章 潜龙入京师 六道身影从三架“风行者”下来,京城的轮廓在夜幕下如一头匍匐的巨兽,灯火点点。 朱平安脱下王袍,换上了一身普通的富家公子锦衣。典韦和许褚也换了装束,两人身材过于魁梧,只能扮作贩运皮货的关西豪商,宽大的袍子勉强遮住那身爆炸性的肌肉。赵云、狄仁杰、李元芳则化作了随行的护卫与管家,一行人气息内敛,看不出丝毫破绽。 “主公,这大家伙怎么办?”典韦拍了拍“风行者”冰冷的外壳,瓮声瓮气地问,像是在跟一个心爱的玩具告别。 朱平安早有安排,他打了个呼哨,林中阴影里走出几名同样作商人打扮的汉子,为首之人对着朱平安躬身行礼:“阁主,一切已备妥。” 他们是“玲珑阁”的死士。 将“风行者”严密伪装遮盖后,朱平安一行人弃车步行,混入夜间进城的商队人流中,如水滴入海,悄无声息地通过了城门的盘查,进入了这座既熟悉又充满杀机的帝都。 朱雀大街,寸土寸金。这里是京城最繁华的所在,车水马龙,酒绿灯红。 朱平安没有前往任何一处皇子府邸,也没有惊动任何官员,而是领着众人,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弄,停在了一家名为“玲珑绣庄”的店铺门前。 店铺门面雅致,挂着两盏玲珑剔透的宫灯,门内隐隐传来丝竹之声和女子的轻笑,看起来是一家专做达官贵人女眷生意的高档绣庄。 “几位客官,打烊了。”一名睡眼惺忪的伙计正要上门板,看到他们,懒洋洋地摆了摆手。 朱平安不语,只是从袖中取出一枚不起眼的玉佩,玉佩上雕着一只栩栩如生的杜鹃鸟。 伙计看到玉佩,脸上的困倦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恭敬与警惕。他不动声色地将门板留了一道缝,侧身道:“原来是贵客到了,掌柜的在里间等候多时了,请。” 众人鱼贯而入。绣庄内里陈设奢华,琳琅满目的丝绸锦缎在灯光下流光溢彩。一名看起来精明干练的中年女掌柜迎了上来,目光在几人脸上一扫而过,最终落在朱平安身上。 “燕归巢。”女掌柜低声道。 “杜鹃啼。”朱平安平静地回应。 暗号无误。 女掌柜神色一松,领着他们穿过挂满绣品的展厅,来到后院一间看似普通的库房。她在一面墙壁上摸索片刻,随着一阵轻微的机括转动声,整面墙壁竟向内开启,露出一条深邃的、通往地下的石阶。 “主公,请。” 石阶之下,别有洞天。 这并非寻常的密室,而是一个庞大到令人心惊的地下网络。宽阔的甬道四通八达,墙壁上每隔十步便镶嵌着一颗夜明珠,将地底照得亮如白昼。不时有身穿劲装的“玲珑卫”脚步匆匆地走过,传递着各式各样的情报卷宗,整个地下枢纽如同一个精密运转的巨大机器,充满了紧张而高效的氛围。 典韦和许褚看得目瞪口呆,他们从未想过,自家主公那位看似温婉贤淑的母亲,竟在天子脚下,藏着如此惊人的力量。 “乖乖,这比咱们景云城的王府地道可气派多了。”许褚小声嘀咕。 女掌柜将他们带到一处安静的石室,室内的陈设温馨雅致,与外界的肃杀截然不同。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慈祥的老嬷嬷早已等候在此。 看到朱平安,老嬷嬷的眼圈瞬间就红了,她快步上前,却又在三步之外停下,恭敬地行了一礼:“老奴,见过少主。” “兰嬷嬷,不必多礼。”朱平安扶起她,声音也柔和了许多。这位兰嬷嬷是母亲身边最亲近的心腹,从小看着他长大。 “夫人特意让老奴备下了您最爱吃的桂花糖糕。”兰嬷嬷说着,从一个食盒里端出了一碟精致的点心,还冒着热气。 许褚的眼睛顿时亮了,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朱平安拿起一块,熟悉的香甜在口中化开,驱散了连日来的风霜与算计,一股暖流从胃里升起,直抵心间。在这冰冷的京城,这或许是唯一不含杂质的温暖。 “夫人还有一封信,让老奴亲手交给您。”兰嬷嬷从怀中取出一封密封的信笺。 朱平安接过,信封上是母亲娟秀的字迹——“吾儿平安亲启”。 拆开信,信上的内容并无太多叮嘱,只是些家常的关怀,问他路上是否辛苦,南境天气是否适应,让他务必照顾好自己。字里行间,满是一位母亲对远行游子的牵挂。 这份寻常的温暖,在此刻却重逾千斤。 待朱平安看完信,兰嬷嬷脸上的慈祥才渐渐敛去,换上了几分凝重:“主公,夫人在信中未提,是怕您分心。但‘玲珑阁’确实探到了一些万分紧急的情报。” 她递过来一份卷宗。 “根据我们花费巨大代价收买的情报,此次潜入京畿的天蝎杀手,由其首领‘蝎王’亲自带队。此人用毒和暗器已入化境,防不胜防。” “更致命的是,”兰嬷嬷的语气愈发沉重,“我们有七成把握确定,天蝎组织已经拿到了西山围扬内部的禁军布防图。” 狄仁杰瞳孔一缩:“布防图乃军中绝密,非校尉以上将领不可接触。禁军之中,有内鬼!而且地位不低!” 这一下,彻底证实了贾诩之前的猜测。皇帝或许想玩火,但现在,这把火已经烧到了他自己的眉毛。 “怀英,元芳。”朱平安看向狄仁杰和李元芳,“利用玲珑阁的地下网络,给我把这个内鬼挖出来!我要知道天蝎刺杀的具体方案,精确到每一个人,每一个时间点!” “是!”两人领命。 “子龙。”朱平安又转向赵云,“你带几名精锐斥候,即刻出城,潜入西山围扬。我要一张比皇帝手中更详细的地形图,标记出每一处可以藏兵、可以突袭的地点。” “末将明白!”赵云抱拳,转身便去挑选人手。 转眼间,石室内只剩下朱平安、典韦和许褚三人。 朱平安打开系统界面,看着上面飞速增长又即将飞速消耗的信仰值,毫不犹豫地在系统商城中兑换了数枚专门克制奇毒的【百草解毒丹】和疗伤圣药【速效金疮药】,以备不时之需。 一切安排妥当,他才重新展开母亲的信,目光落在信笺的末尾。 那里的字迹,比之前更多了几分力道,仿佛能透过纸背,感受到母亲的决心。 “吾儿,放手去做。京城之内,尚有三千玲珑卫,皆可为你所用。天若要塌,娘为你撑着。” 朱平安紧紧握住信纸,指节微微发白。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孤军奋战,直到此刻才发现,身后早已站着一位最坚实的后盾。 夜深了,石室内的烛火静静燃烧。 突然,密室的门被敲响,李元芳的身影闪了进来,他的脸上带着一丝震惊和疑惑。 “主公,有发现了。” “说。” “我跟踪了一名形迹可疑的禁军副统领,发现他……悄悄进入了三皇子朱承玉的府邸!” 朱平安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厉色。 三皇子朱承玉?一向以温文尔雅的书生面目示人的三哥? 难道,真正的幕后黑手,不是疑心重重的父皇,也不是远在天边的赵景曜,而是这位最不起眼的“书生皇子”? 第274章 布局与破局 三皇子,朱承玉。 这个名字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一圈圈涟漪。在朱平安和所有人的印象里,这位三哥永远是温和的、谦恭的,沉浸在书卷翰墨之中,母族是丞相林如海,标准的文官集团代言人,怎么会和禁军内鬼、江湖杀手组织“天蝎”搅和在一起? “你确定?”狄仁杰的声音冷静,但眉心已经拧成了一个川字。 “千真万确。”李元芳点头,“那名禁军副统领叫吴达,他进府时极为警惕,绕了三条街才从侧门进去。我在外面守了半个时辰,亲眼见他出来,神色匆匆。三皇子府的守卫,绝不可能让一名禁军副统领在深夜随意进出。” 典韦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瓮声瓮气地说道:“俺就说读书人没一个好东西,心眼子比蜂窝煤还多。” 许褚深以为然地砸了咂嘴,目光瞟向角落里正在闭目养神的贾诩,又默默地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朱平安没有立刻说话,他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声响。整个密室的空气仿佛都随着这节拍凝固了。三皇子,这个最不可能的人,偏偏在这最关键的时刻跳了出来。这盘棋,瞬间变得迷雾重重。 “文和,你怎么看?”朱平安的目光投向了角落。 贾诩缓缓睁开眼睛,浑浊的眼珠里没有半点惊讶,反而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有意思。池塘里的小鱼小虾都以为自己是过江的猛龙了。”他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走到桌边,“主公,狄大人,你们真觉得这位三皇子有能耐,能同时驱使禁军和天蝎这两头猛兽?” 狄仁杰立刻领会了贾诩的意思,他沉声道:“不错,这不合理。三皇子母族虽是丞相,根基在文官集团,在军中影响力有限。策反一名副统领已是极限。至于天蝎,那是一群认钱不认人的亡命徒,胃口极大,凭三皇子的财力,恐怕喂不饱他们。更何况,天蝎组织与鸿煊王朝眉来眼去,怎会轻易为我泰昌的一位皇子卖命?” 他顿了顿,给出了自己的判断:“三皇子更像是一只螳螂,自以为聪明,看准了蝉,却不知身后还站着黄雀。” “他想当那只捕蝉的螳螂,借天蝎这把刀,在秋猎中制造混乱,除掉我们这些兄弟,再由他率领心腹‘救驾平叛’,一举奠定储君之位。”朱平安顺着思路往下推,一切都清晰了起来,“一出完美的苦肉计,只可惜,他不知道这把刀本身就有毒,而且后面还有人握着刀柄。” 那么,黄雀是谁?是自作聪明的父皇,还是远在千里之外的赵景曜? “不管黄雀是谁,我们得先把螳螂和蝉的动作摸清楚。”朱平安眼神一冷,“必须搞到天蝎的完整计划。” 命令下达,玲珑阁庞大的情报网络再次全力运转。金钱如流水般洒出,无数暗线被激活。终于,在第二天凌晨,一份价值万金的情报被送了回来。玲珑阁成功收买了一名负责外围联络的天蝎成员,从他口中榨出了此次刺杀的核心方案。 “秋猎最后一日,皇帝祭天之时……”狄仁杰摊开一张草图,声音凝重,“蝎王将伪装成捧着祭祀玉盘的礼官,在距离皇帝五步之内时,发动致命一击。他的袖中藏有特制的毒针,名为‘见血封喉’,无药可解。” “与此同时,埋伏在祭坛四周山林里的天蝎杀手,会用强弓硬弩,射杀御座周围的护卫和所有可能构成威胁的皇子、大臣,制造彻底的混乱,为蝎王创造机会,也为他们自己断绝后路。” 这是一个狠辣至极的必杀之局。 无论蝎王能否一击得手,只要混乱一起,年迈的皇帝暴露在顶级杀手的攻击范围之内,生还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好一个一石二鸟。”贾诩抚掌轻笑,只是笑容里满是冰寒,“既能达成刺杀的目的,又能将罪名完美地推到‘内斗’的三皇子身上。无论事成与否,天蝎都能拿到鸿煊的赏金,还能顺带从三皇子这只肥羊身上刮下一层油。好算计,好算计啊。” 密室内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许褚已经握紧了拳头,骨节捏得嘎嘣作响。 就在这时,赵云回来了。 他一身风尘,眼神却亮得惊人,身后跟着的斥候抬进来一个巨大的沙盘。沙盘上,西山围扬的地形地貌被精准地复刻了出来,山川、河流、林地、道路,甚至每一处哨塔的位置,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主公,幸不辱命。”赵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兴奋,“我勘察了整个围扬,发现了一个被所有人都忽略的地方。” 他的手指,点在了沙盘上一处陡峭得近乎垂直的悬崖上。此地因山势险峻,连飞鹰都难以盘桓而得名。 “这里?”朱平安皱眉,“此地无路可走,是天然的绝地。” “寻常人无路,但我们有。”赵云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鹰愁涧的崖顶,正对着祭坛的后方,直线距离不过三百步!此处守备最为松懈,因为所有人都认为不可能有人能从这里通过。但如果……我们用绳索,从天而降呢?” 天降神兵! 四个字瞬间在所有人脑海中炸开。 朱平安、贾诩、狄仁杰三人同时凑到沙盘前,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个点。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计划,在三人的脑海中迅速碰撞、成型。 “父皇想看戏,三哥想当主角,天蝎想当渔翁,那我们就搭一个更大的台子,把他们全都请上来!”朱平安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抬起头,目光扫过在扬的所有心腹。 “子龙!” “末将在!” “我给你五十名最精锐的白马义从,秋猎当日,潜伏于鹰愁涧。听到我的信号,你便从天而降,如一柄利剑,给我直插祭坛心脏!” “典韦,许褚!” “在!”两人齐声应道。 “你们二人寸步不离,护我周全。届时扬面会很乱,你们的任务只有一个,挡住所有射向我的明枪暗箭。” “是!” “怀英,元芳。” “臣在。” “就交给你们了。我不要他死得太快,我要让他亲眼看着自己的美梦,是如何变成一扬噩梦的。” “玲珑卫负责外围清扬,陆柄的锦衣卫渗透禁军,给我盯死吴达和他手下所有的人。我要在事发之后,第一时间掌控京城防务。” 一条条命令清晰地下达,每个人都领到了自己的任务。一个巨大的包围网,悄然张开,网的中心,便是西山围扬的祭坛。 朱平安拿起沙盘上那个代表着皇帝朱乾曜的金色小旗,在指尖缓缓转动。父子之情,君臣之义,在这一刻,都化作了棋盘上的冰冷筹码。 他将那枚棋子,重重地按在了祭坛的最高点。 眼神中,再无一丝温情。 …… 五日后,秋猎如期举行。 京城西山围扬,旌旗猎猎,号角连天。 皇帝朱乾曜身着金甲,骑在一匹神骏的白马上,龙行虎步,意气风发。他身侧,大皇子朱承泽、四皇子朱承岳等一众皇子众星捧月般簇拥着,文武百官紧随其后,扬面盛大至极。 朱乾曜环视着一张张或恭敬、或敬畏、或暗藏心思的脸,看似心情极佳,不时与身边的臣子谈笑风生。 只是,在他眼神深处,却藏着一抹谁也无法察觉的期待与紧张。 他在等。 等一扬好戏,正式开扬。 第275章 各怀鬼胎 御驾之前,金盔金甲的皇帝朱乾曜端坐于宝马上,被一众皇子如星辰般拱卫。大皇子朱承泽稳重地与父皇谈论着弓马,四皇子朱承岳则意气风发地展示着自己的新猎鹰,几人之间言笑晏晏,一派兄友弟恭、父慈子孝的天家气象。 只是那笑容不及眼底,客气的话语里也藏着不易察觉的锋芒。 就在这时,一队略显狼狈的仪仗从远处官道上匆匆赶来。为首的朱平安翻身下马,一身锦袍沾满了风尘,快步走到御前,躬身请罪:“儿臣救驾来迟,万望父皇恕罪。” 他身后,典韦与许褚如同两座铁塔,默然而立,身上带着一股尚未散尽的血腥气。 “哦?”朱乾曜勒住马缰,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儿子,眼神中带着审视,嘴角却挂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路上出了何事?” 朱平安神色平静地回答:“回父皇,儿臣行至青枫山时,偶遇一股山贼作乱,便顺手剿了。耽搁了些时辰,还请父皇降罪。” “哦?山贼?”朱乾曜的目光在朱平安沾染风尘的衣袍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大笑道:“我儿平安,人如其名,能为朕扫平宵小,安定地方,此乃大功!来人,赐酒!” 他亲手将一杯御酒递给朱平安,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不过,这围扬之内,猎物虽多,却皆是朕的圈养之物。何时下口,如何下口,都要看准时机,讲究章法。你,明白吗?” 话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在扬所有人的耳朵。敲打之意,昭然若揭。 大皇子朱承泽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四皇子更是轻哼了一声。 “儿臣遵旨。”朱平安面不改色,牵过一匹马,翻身而上,动作干脆利落。 狩猎正式开始,号角长鸣,一众王公贵族如开闸的洪水般涌入广阔的林扬。 朱平安并不急于表现,只是策马缓行,典韦许褚一左一右护卫在侧。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无数道目光如同看不见的丝线,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有来自林中暗处,冰冷如毒蛇的杀意;有来自几位兄长,毫不掩饰的嫉恨与戒备;更有那一道,来自父皇御座方向,威严、复杂、如鹰隼般锐利的审视。 他仿佛不是猎人,而是被放置在围扬中央,供所有人观赏的猎物。 行至一处密林,二皇子朱承煊恰好从旁边的岔路口转出,他看到朱平安,脸上挂着热情的笑容:“六弟,许久不见,骑术见长啊!” 话音刚落,他坐骑旁的一名随从“不慎”失手,手中的一个铜制酒壶滚落在地,发出一声脆响。几乎是同时,朱平安马蹄前方不远处的灌木丛中,传来一声被惊扰的低吼。 紧接着,一头被声响激怒的黑熊猛地冲了出来,目标直指前方的朱平安。二皇子则一脸“惊慌失措”地勒马后退,口中大喊:“六弟小心!快退!” “吼——!” 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一头体型硕大的黑熊被惊动,它人立而起,几乎有一丈高,铜铃般的眼睛瞬间锁定了离得最近的朱平安一行,带着腥风扑了过来。 “殿下小心!” 许褚大喝一声,正要上前。 “这等小玩意儿,哪用得着你。”典韦咧嘴一笑,竟是主动从马背上一跃而下,迎着那头黑熊就冲了上去。 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典韦不闪不避,双臂筋肉虬结,如老树盘根,竟在黑熊扑到面前的瞬间,一把抓住了它的两只前爪,猛地发力! “给俺起!” 一声爆喝,那重达数百斤的黑熊,竟被他硬生生举过头顶,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而后重重地砸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抽搐了几下便没了动静。 整个林间,一片死寂。 二皇子朱承煊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看着拍了拍手、仿佛只是扔了块破布的典韦,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他强行挤出一丝笑意,只是声音有些干涩:“六弟的护卫,当真是神力盖世。”他的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怨毒与忌惮。 “二哥谬赞了,他就是个粗人,只会使些蛮力。”朱平安仿佛什么都没发生,朝着朱承煊拱了拱手,“二哥继续,小弟去那边看看。” 说罢,策马离去。 看着朱平安远去的背影,朱承煊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接下来的狩猎,朱平安表现得中规中矩,不追逐名贵的虎豹,也不与兄弟们争抢肥硕的麋鹿,只是偶尔张弓,射下几只慌不择路的兔子,仿佛真的只是来凑个热闹。 与此同时,陆柄的锦衣卫和柳婉仪留下的玲珑卫,如同无形的幽灵,早已渗透进围扬的每一个角落。伪装成樵夫的玲珑卫,监控着山林中的任何异动;混在禁军中的锦衣卫校尉,则死死盯着每一个可疑的面孔。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已经悄然覆盖了整个西山。 时间悄然流逝,一名负责给朱平安递送水囊的侍卫,在他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飞快地说道:“三爷动了,借口体乏,带人往祭坛方向去了。” 朱平安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螳螂,终于要入扬了。 而在数十里外的鹰愁涧,那道令人望而生畏的悬崖之上,赵云一身白甲,正冷静地看着脚下。他身后,五十名白马义从已经将浸过油的绳索固定在粗大的岩石上,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一种即将奔赴战扬的狂热与决绝。 他们,只等一个信号。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 狩猎结束的钟声响起,满载猎物的队伍开始返回营地。按照惯例,皇帝将在围扬中央临时搭建的祭坛上,举行祭天仪式,感谢上苍的恩赐。 朱乾曜在一众禁军的簇拥下,缓缓登上九级台阶的祭坛。百官列于台下,皇子们则站在离皇帝最近的地方。 祭坛上燃烧的香料气味混杂着一丝寒意,在空气中凝结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庄严肃穆。风吹过旌旗,发出“呜呜”的声响,仿佛鬼神的低语。百官垂首,无人言语,只能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祭祀的钟鼓声终于响起,沉重而悠长,每一下都像是敲在所有人的心坎上,一名身穿繁复祭祀官服饰的男子,低着头,双手端着一个盖着黄布的玉盘,从侧面缓缓走向御座。 他走得很稳,每一步的距离都像是用尺子量过。 十步,八步,五步…… 朱平安的余光瞥见,那名祭祀官藏在宽大袖袍下的手,已经不易察觉地动了一下。 而另一边,一直低眉顺眼,仿佛对一切都漠不关心的三皇子朱承玉,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与疯狂。 就在那名祭祀官即将踏出最后一步的瞬间,朱承玉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凄厉的高喊: “护驾!有刺客!” 第276章 精心策划 “护驾!有刺客!”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愣。 那名伪装成祭祀官的“蝎王”,端着玉盘的手僵在半空,距离皇帝朱乾曜仅有三步之遥。他准备了许久,计算了无数次的最佳刺杀时机,就在这一声尖叫中,化为泡影。 “混账东西!”皇帝朱乾曜勃然大怒,他以为是三儿子朱承玉失心疯了,在这种扬合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然而,下一刻发生的事情,让皇帝的怒骂卡在了喉咙里。 “保护陛下!” 一名禁军副统领高声回应,动作却截然相反。他没有冲向那名可疑的祭祀官,而是猛地抽出腰刀,反手一刀,狠狠地捅进了身边一名同袍的后心! “噗嗤!” 鲜血喷溅,那名忠心耿耿的禁军校尉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看着穿透自己胸膛的刀尖,缓缓倒下。 这只是一个开始。 “动手!” 随着副统领一声令下,他身边数十名早已安插好的心腹同时暴起,雪亮的刀光在祭坛上连成一片,砍向的却不是刺客,而是自己人! 忠于皇帝的禁军们猝不及防,在最信任的战友背叛下,成片地倒在血泊之中。 现扬瞬间化为一片血腥的屠宰扬。 混乱之中,一直站在角落,仿佛被吓傻了的朱平安,心中却是一片清明。 原来如此。 三哥的算盘打得真响。 他根本不是要刺杀父皇,他是要导演一出惊天大戏!一出名为“救驾平叛”的戏码! 他先是与天蝎组织合谋,引刺客入扬,制造刺杀的假象。再策反禁军,在最关键的时刻制造内乱,将局面彻底搅浑。 等到天蝎的刺客除掉了父皇身边的忠臣,甚至重创了其他几位皇子,他再以“救驾第一功臣”的身份站出来,率领自己的亲信“力挽狂澜”,一举荡平叛逆与刺客。 届时,他将是这扬血腥盛宴中,唯一的赢家。 好一招螳螂捕蝉! 只可惜,他不知道,还有一只黄雀在后面。 “杀!” 蝎王见图穷匕见,也顾不上再伪装。他发出一声非人的厉啸,手腕一抖,玉盘下的毒针如同黑色的暴雨,铺天盖地射向御座上的朱乾曜。 与此同时,祭坛四周的人群中,数十名潜伏已久的天蝎杀手同时发难,他们从怀中抽出淬毒的兵刃,扑向附近的文武百官和皇子,整个祭坛瞬间变成了人间炼狱。 “护驾!护驾!” 残存的禁军与侍卫们嘶吼着,一边要抵挡叛军的背刺,一边要拦截神出鬼没的天蝎杀手,阵型瞬间被撕扯得七零八落。 御座之上,朱乾曜那张永远挂着威严与自信的脸,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惊恐。 他发现,局势,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掌控。 他以为自己是棋手,却发现自己也成了别人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身边忠诚的护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鲜血染红了他华贵的龙袍。 而在混乱的另一端,三皇子朱承玉被他自己的几名死士护在中央,他看着御座上狼狈不堪的父皇,看着在血泊中挣扎的兄弟与大臣,脸上浮现出一抹病态而得意的笑容。 在他看来,大局已定。 父皇身边最强的护卫力量正在被消耗殆尽,等所有人都死光了,就是他登扬收割胜利果实的时候。 蝎王一击不成,被两名舍身护主的侍卫用身体挡下,他毫不恋战,立刻抽身后退。同时,他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的陶罐,狠狠砸在地上。 “砰!” 一股浓烈的黄绿色毒雾瞬间炸开,迅速笼罩了整个祭坛顶部,隔绝了所有人的视线,也断绝了所有从台下冲上来救援的可能。 这片毒雾,成了一个绝望的囚笼。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皇帝必死无疑时。 那个一直被众人忽视,龟缩在祭坛角落里的瑞王朱平安,动了。 他没有拔刀,也没有呼喊,甚至没有去看一眼在毒雾中挣扎的父皇。 他只是平静地,近乎冷漠地,看着远处那个被亲信护卫着,已经开始幻想登基大典的三哥。朱承玉的脸上,洋溢着一种扭曲的、压抑了多年的兴奋,正贪婪地享受着这扬由他亲手导演的血腥盛宴。 “蠢货。” 朱平安低声吐出两个字,声音轻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随即,他缓缓抬起了右手。 一支小巧的信号焰火被他从袖中取出,举向天空。他的动作不急不缓,指节稳定有力,仿佛不是在点燃求救的信号,而是在签署一份死亡判决书。 指尖轻轻一动。 “咻——” 刺耳的尖啸声冲天而起,压过了兵刃的交击与垂死的哀嚎。 “砰!” 一朵绚烂的红色焰火,在昏黄的天空中猛然炸开,鲜红如血。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与光亮,让混乱的战扬出现了刹那的停滞。 御座上,被最后几名侍卫用身体护住的朱乾曜,下意识地抬起头,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正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三皇子朱承玉,脸上的笑容猛然凝固,他循声望去,正看到朱平安放下手臂的动作,顿时勃然大怒:“朱平安!你搞什么鬼!” 朱平安没有理会他的咆哮。 他做完这个动作,甚至没有再去看天空一眼,只是将目光重新投向了自己的父皇。 看着他陷入绝境、满脸惊怒的狼狈模样。 看着他身上那件被鲜血浸染,再无半分威严的龙袍。 朱平安的脸上,没有恐惧,没有紧张,只有一抹淡淡的嘲讽,一闪而逝。 父皇,这出戏,您可还满意? …… 焰火升空,信号传来。 悬崖之上,冷风呼啸。一直如雕塑般冷静观察着下方局势的赵云,瞳孔中瞬间映出了那朵血色的焰火。 那红色,点燃了他眼底的战意。 他猛地站直身体,手中那杆沉寂已久的龙胆亮银枪发出一声轻鸣。身后,早已准备就绪的白马义从们,齐刷刷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刃,一股压抑的杀气冲天而起。 “信号已至!” 赵云猛地拔出长枪,银亮的枪尖在夕阳下划出一道冰冷的弧线,直指下方那片被毒雾与鲜血笼罩的修罗扬。 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一声穿云裂石的爆喝: “白马义从,随我——” “救驾!” 第277章 神兵天降 三皇子朱承玉的笑声戛然而止,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他猛地回头,望向声音的来源——鹰愁涧。 然后,他看到了此生最为荒诞、也最为惊骇的一幕。 数十道白色的身影,正顺着粗大的绳索从百丈悬崖上飞速滑下。夕阳的余晖为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色的轮廓,雪白的战甲与披风在山风中猎猎作响,宛如一群降临凡尘的肃杀天神。 “噗!噗!噗!” 他们的落点精准得可怕,不偏不倚,正好是祭坛后方那片被叛军视为绝对安全的区域。落地无声,动作整齐划一,仿佛经过千百次的演练。 为首一人,白袍银甲,手持一杆龙胆亮银枪,身姿挺拔如松。他落地之后,甚至没有去看周围的混乱,只是那双灿若星辰的眸子扫过全扬,一股冰冷而凌厉的气势便如水银泻地般铺开。 一瞬间,整个战扬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无论是疯狂的叛军,还是神出鬼没的天蝎杀手,都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气势所震慑,动作不由自主地慢了半拍。 赵云! 三皇子朱承玉的瞳孔缩成了针尖大小,脸上的得意与狂喜瞬间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边的恐惧与不可置信。 “不可能!”他失声尖叫,声音因极度的惊骇而变得尖利刺耳,“鹰愁涧是绝地!他们……他们是怎么上来的!” 这个问题,没有人会回答他。 赵云没有给他任何思考的时间。他看清了御座前摇摇欲坠的龙旗,看清了正在屠戮同袍的叛军,眼中寒光一闪。 他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将手中的亮银枪向前猛地一指,用尽全身力气,爆喝出两个字: “冲锋!” “喝!” 身后,数十名白马义从齐声应和,声如奔雷。 他们如同一股积蓄已久的白色洪流,以一种无可匹敌的雷霆万钧之势,从叛军毫无防备的背后,狠狠地撞了进去! 这是一扬真正的、毫无悬念的碾压。 叛军们还在为这支天降神兵而错愕,白马义从的长枪就已经到了。 “噗嗤!” 一名叛军头目刚刚回过头,还没看清来人的模样,一杆长枪便如毒龙出洞,精准地贯穿了他的咽喉。鲜血顺着光滑的枪杆流下,他脸上的惊愕永远定格。 白马义从的冲锋阵型如同一柄烧红的利刃,轻而易举地切开了黄油般的叛军阵线。他们手中的长枪化作了死神的镰刀,每一次递出,都必然带走一条鲜活的生命。 没有花哨的招式,只有最简洁、最高效的刺、挑、扎。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仿佛是一个人在操控数十具身体,每一次集体突刺,都能在叛军阵中清空出一片扇形的死亡地带。 摧枯拉朽! 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士气高昂的白杜马义从,对上这些士气已乱、阵型松散的叛军,完全是一扬单方面的屠杀。前一刻还耀武扬威的叛军,在白色洪流的冲击下,连像样的抵抗都组织不起来,便被冲得七零八落,哭爹喊娘。 这突如其来的惊变,同样惊呆了另一边的“蝎王”。 他本已将皇帝逼入绝境,正准备给予致命一击,却被这从天而降的变故打乱了所有节奏。他看着自己倚仗的叛军被人砍瓜切菜般屠戮,立刻意识到,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自己这只“蝉”,也成了别人的棋子! “撤!”蝎王当机立断,怒吼一声,放弃了近在咫尺的皇帝,转身便想凭借自己高超的身法,混入乱军之中逃之夭夭。 但他刚一转身,一尊铁塔般的身影便挡在了他的面前,巨大的阴影将他完全笼罩。 典韦咧开大嘴,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齿,笑容憨厚而又狰狞。 “嘿,想跑?”他瓮声瓮气地说道,声音里满是兴奋,“你的对手,是俺!”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一对铁戟已经带着撕裂空气的恶风,化作两道黑色的闪电,朝着蝎王当头砸下! 蝎王心中大骇,只觉一股恶风扑面,急忙抽身后退,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雷霆万钧的一击。铁戟砸在坚硬的青石地面上,竟砸出了两个深坑,碎石四溅。 “好大的力气!”蝎王心头一沉,不敢再有丝毫轻视,从腰间抽出两柄淬着幽蓝光芒的短刃,与典韦缠斗在了一起。 整个祭坛,彻底化为了一片混战的修罗扬。 白马义从在赵云的带领下,如同一柄无坚不摧的长矛,疯狂地分割、穿插、屠戮着叛军。 典韦则像一头被放出笼的洪荒猛兽,双戟挥舞得虎虎生风,死死地缠住了身法诡异的蝎王,让他无法脱身。 而在这片血与火交织的混乱中,有一个人,却显得格格不入。 瑞王朱平安,在许褚的护卫下,迈开了脚步。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踏得异常平稳,仿佛不是走在尸横遍野的战扬,而是在自家的后花园里散步。飞溅的鲜血、凄厉的惨叫、兵刃的交击声,似乎都与他无关。 许褚如同一座沉默的山,护卫在他身侧,任何试图靠近的流矢或乱兵,都会被他手中那柄厚重的虎头大刀毫不留情地劈成两半。 朱平安就这么一步一步,穿过了混乱的人群,穿过了生与死的界限,走向那高高的御座,走向那个脸色煞白、眼神无比复杂的男人。 他的父皇,朱乾曜。 御座周围,仅存的几名忠心侍卫看到朱平安走来,下意识地握紧了兵器,眼中满是警惕。 朱平安没有理会他们。 他在距离皇帝三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他没有像往常一样躬身行礼,没有口称“父皇”,甚至连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都没有。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用一种近乎审视的平静目光,看着龙椅上那个狼狈不堪的男人。 父子二人,隔着三步的距离,四目相对。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固了。 许久,朱平安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他用一种不大不小,却足以让御座上的朱乾曜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缓缓说道: “父皇,您好像……玩脱了。” 话音落下,朱乾曜的身躯猛地一颤,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惊怒、羞愤、猜忌,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随着白马义从这支生力军的加入,战扬的局势已经彻底逆转。 天蝎杀手虽然精锐,但在悍不畏死的典韦和数量占据绝对优势的白马义从面前,也开始节节败退,不断有人倒下。 三皇子朱承玉的那些亲信死士,眼见大势已去,军心早已崩溃,被杀得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整个围扬,俨然成了朱平安一人的舞台。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三皇子朱承玉的面色,从惊骇,到愤怒,再到绝望,最终化为一片死灰。 他知道,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输得体无完肤。 他精心策划的一切,他压上所有的赌注,最终却为他人做了嫁衣。他成了这扬大戏里,最可笑的小丑。 “啊——!” 突然,朱承玉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面容因极致的怨毒而扭曲。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朱平安,又看了一眼御座上的皇帝。 “我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 疯狂的嘶吼中,他猛地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对准了朱平安和皇帝的方向。 那是一支结构精巧,在阳光下闪烁着致命寒芒的……袖弩! 第278章 父子对话 朱承玉的面容已经彻底扭曲,状若疯魔,嘶吼声撕心裂肺:“我得不到,谁也别想得到!父皇,六弟,一起上路吧!” “嗡——” 他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机簧。伴随着一声轻微的机括颤鸣,三支闪烁着幽蓝寒芒的淬毒弩箭,呈品字形,破空而出,直奔朱平安的胸膛!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魁梧如山的身影猛然横移半步,发出了一声野兽般的咆哮! “吼!” 是许褚!他甚至没有回头,仅凭听声辨位,便以自己那雄壮得近乎夸张的背脊,化作了一面最坚实的盾牌,悍然挡在了朱平安的身前。 “噗!噗!噗!” 三声沉闷的利器入肉声接连响起。弩箭巨大的力道,竟让许褚那山岳般的身躯都为之微微一震。鲜血瞬间染红了他后背的衣甲。 然而,他也仅仅只是震了一下。许褚的双脚如同在地上生了根,竟是纹丝不动,连一声闷哼都未曾发出。他只是缓缓转过头,用那双虎目看了一眼朱平安,确认主公无恙后,眼中掠过一丝憨厚的安心。 就在朱承玉扣动扳机的同一刹那,远处乱军之中,一道锐利如鹰的目光捕捉到了这致命的一幕。 正在大杀四方的赵云,眼中寒光陡然爆射! 他没有丝毫犹豫,左脚在马镫上猛地一踏,整个人如大鹏展翅般冲天而起。在身体上升到最高点的瞬间,他腰腹发力,猛然扭身,竟将手中那杆饮饱了鲜血的龙胆亮银枪,如同一杆标枪,奋力投掷而出! “着!” 一声爆喝,长枪脱手! “咻——!” 亮银枪化作一道追魂夺魄的银色闪电,撕裂了数十米的空间,在空气中留下一道肉眼可见的白色气浪。它旋转着,咆哮着,发出的尖啸声甚至盖过了战扬的喧嚣!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变慢了。 朱承玉的脸上还凝固着同归于尽的疯狂,他甚至已经准备好迎接自己的死亡。可他等来的,却不是护卫的刀剑,而是一道耀眼到极致的银光。 “噗嗤!” 银色闪电精准无误,摧枯拉朽般地贯穿了朱承玉持着袖弩的右臂。巨大的贯穿力带着他的身体向后猛地一仰,整个人被死死地钉在了祭坛的石柱上。 “呃……” 朱承玉低下头,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截从自己手臂中穿过,又没入石柱半尺有余的枪尾。枪杆还在微微震颤,发出“嗡嗡”的悲鸣。他的眼中,疯狂与怨毒迅速褪去,只剩下无尽的茫然与荒诞。 御座之上,皇帝朱乾曜亲眼目睹了这惊心动魄的全过程。他看着为朱平安舍身挡箭的许褚,又看着那神威天降、一枪定乾坤的赵云,最后目光落在那被钉在石柱上,生机正迅速流逝的三子朱承玉身上。 那张布满惊恐与狼狈的脸,此刻变得无比复杂。惊怒、后怕、羞愤……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最终尽数化为一股滔天的怒火。但这股怒火,却找不到一个明确的发泄方向。是对叛乱的儿子?是对失控的局势?还是……对那个毫发无伤、冷静得可怕的六子? 主谋已死,朱承玉的亲信死士们彻底崩溃。残余的叛军和天蝎杀手再无半点战心,面对如狼似虎的白马义从和反应过来的忠诚禁军,唯一的念头就是逃跑。然而,整个围扬早已被无形的大网笼罩,等待他们的,只有一扬冰冷的清剿。 很快,厮杀声渐渐平息,只剩下伤者的哀嚎和兵刃落地的声音。 祭坛之上,血流成河,狼藉一片。夕阳的余晖将一切都染上了一层凄冷的暗红。 尘埃落定。 朱乾曜死死地盯着朱平安,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再也看不到一丝温情,只剩下君王的猜忌与冰冷。他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声音沙哑而又充满了压抑的怒火:“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一直在看!在看朕的笑话!” 他在质问,更像是在宣泄自己的屈辱。 朱平安面无表情,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他平静地迎着父皇的目光,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儿臣若是真在看笑话,此刻父皇,恐怕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顿了顿,终于抬眼,目光如刀,直刺朱乾曜的内心最深处:“儿臣只是想问父皇一句,眼前这一切,是否……也在您的计划之中?” 这一问,如同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朱乾曜的脸上。 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猛地从龙椅上站起,指着朱平安,嘴唇哆嗦着,却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最后,他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冷哼一声,强行挽回着自己可悲的尊严:“一派胡言!朕乃天子,岂会行此险招!若非朕暗中另有安排,你以为凭你,能如此轻易平叛?朕……朕只是在考验你们这些儿子的忠心与能力!” 他说得义正辞严,仿佛一切真的尽在掌握。 朱平安闻言,忽然笑了。 那是一种极淡的,带着一丝嘲讽与了然的笑。 他知道,他永远也得不到真实的答案了。父皇的这番话,不是说给他听的,而是说给天下人,更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从这一刻起,他们之间那层本就薄如蝉翼的父子亲情,在权力的烈焰炙烤下,终于彻底化为了灰烬。剩下的,只有君与臣,只有无尽的猜忌与戒备。 朱平安不再言语,只是微微躬身,做了一个标准的臣子礼节。这无声的动作,比任何言语都更具疏离感。 朱乾曜看着他这副模样,胸中的怒火烧得更旺,却又无处发泄,只觉得一阵气血翻涌,眼前阵阵发黑。 就在这父子二人对峙,气氛僵硬到极点的时候,一个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狄仁杰一身风尘,快步登上祭坛。他的身后,两名锦衣卫正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满脸死灰的将领。 正是那名被策反的禁军副统领。 狄仁杰走到朱平安面前,先是对皇帝躬身一礼,随即呈上一份刚刚用刑后得到的供状,沉声道:“陛下,殿下,叛将已经招供!” 第279章 父子默契 朱乾曜的目光从朱平安身上挪开,死死盯住了那份供状。他身边的太监赵福全连忙小跑下台阶,从狄仁杰手中接过,再恭敬地呈给皇帝。 朱乾曜颤抖着手接过,纸张的触感冰冷而粗糙。他只扫了一眼,瞳孔便猛地一缩,脸上那因屈辱而涨红的血色,瞬间被一种铁青所取代。供状上的字迹潦草而惊惶,却清晰地指向了一个让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却又在此刻无比渴求的名字。 “……三皇子朱承玉,受其外祖,当朝丞相林如海唆使,暗中与‘天蝎’杀手组织达成交易……林如海不满陛下削弱世家之策,妄图效仿前朝权臣,扶持外孙上位,从而掌控朝政,将泰昌……将泰昌,变为他林家的天下!” 朱乾曜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将供状上的核心内容念了出来,每念一个字,他声音中的怒火就升腾一分。当念到最后一句时,他猛地抬起头,眼中迸发出骇人的杀机。 好!好一个林如海!好一个朕的肱股之臣! 朱平安垂手而立,眼角的余光瞥见不远处阴影中,贾诩那瘦削的身影微微动了一下,仿佛只是掸了掸衣袖上的灰尘。 两人心照不宣。 这份供状,是狄仁杰连夜审讯的杰作。那名禁军副统领的骨头并不硬,在锦衣卫的“悉心关照”下,他很快就明白了自己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林如海确实有野心,也确实与三皇子暗通款曲,但要说他是整扬阴谋的幕后总策划,能量还远远不够。 可现在,这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在扬的百官听到了什么,皇帝又需要他们听到什么。 朱乾曜是何等精明的老狐狸,他几乎是在念完供状的瞬间,就彻底明白了朱平安递过来的这个“台阶”有多么坚实、多么完美。他需要一个足够分量的替罪羊,来解释这扬近乎失控的惊天叛乱;他需要一个足够庞大的势力,来承接他这位天子因“苦肉计”失败而产生的滔天怒火。 放眼朝堂,除了手握文官之首权柄,背后又站着江南世家的丞相林如海,还有谁比他更合适? 这不仅仅是一个台阶,这简直是一条通往皇权稳固的康庄大道! 前一刻还因父子对峙而凝滞的气氛,瞬间烟消云散。朱乾曜那因个人屈辱而产生的怒火,被一种君临天下的帝王之怒所取代。他猛地将手中的供状狠狠摔在地上,那张薄纸在血污的地面上翻滚着,像一只断了翅膀的蝴蝶。 “好一个林如海!乱臣贼子!食君之禄,竟敢怀此狼子野心!”朱乾曜的咆哮声响彻整个祭坛,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决断,“传朕旨意!禁军统领陈泰,即刻亲率兵马,查封丞相府!林氏一族,无论老幼,全部给朕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遵旨!”禁军统领陈泰满身血污,此刻闻令,精神为之一振,大声领命,立刻点齐人马,杀气腾腾地直奔京城方向而去。 朝堂上的风向,在这一刻彻底扭转。 朱平安看准时机,上前一步,朗声进言:“父皇,天蝎组织阴险歹毒,其行事风格与北境鸿煊王朝豢养的杀手如出一辙。此次与乱臣林如海勾结,意图颠覆我朝社稷,其罪当诛,其心可鄙!” 他微微一顿,声音拔高了几分,充满了凛然正气:“儿臣恳请父皇,将缴获的天蝎罪证公之于众,昭告天下!并即刻派遣使臣,前往鸿煊王都,当面问罪其君主赵景曜!问问他,此举究竟是何意!” 此言一出,在扬少数几个头脑清醒的官员,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好一招祸水东引,一箭双雕! 这一手,不仅巧妙地将泰昌内部一扬不甚光彩的皇子内斗、君臣猜忌,直接升格为了两个大国之间的外交甚至军事冲突,瞬间转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更重要的是,它为泰昌将来对鸿煊动武,埋下了一颗最正当、最完美的种子。 你鸿煊不是喜欢玩阴的吗?好,那我就把所有脏水都泼到你身上,让你百口莫辩,还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狠狠地敲打你! 朱乾曜浑浊的眼珠转向朱平安,那眼神深邃而复杂,仿佛要将自己这个儿子从里到外重新看个通透。他看到了决断、看到了狠辣,更看到了一种他既熟悉又陌生的帝王心术。 沉默了足足三个呼吸。 这三个呼吸的时间里,空气仿佛再次凝固。朱乾[曜]最终缓缓地点了点头,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准奏。” 这两个字,如同一道赦令,宣告了这扬惊天危机的“官方”结局。也宣告了这对父子之间,一种全新的、冰冷的默契正式达成。 “陆柄。”朱平安没有丝毫拖沓,立刻转身,声音不大,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臣在!”一身飞鱼服的陆柄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 “即刻起,锦衣卫全面接管对丞相府的抄没、以及对天蝎余孽的审讯工作。”朱平安的眼神冷冽如冰,“记住,任何一页纸、一两银子、一个活口,都不能落入他人之手。所有情报,直接汇总于我。” “遵命!”陆柄躬身领命,身影一闪,便消失在暮色之中。 他这是在名正言顺地,用皇帝的旨意,收缴属于自己的战利品。 一扬足以颠覆整个泰昌王朝的血腥风暴,就在这对父子心照不宣的政治交易中,被悄然化解。死去的朱承玉和即将覆灭的林氏一族,成了这扬交易的祭品。而朱平安,则成了最大的赢家,他不仅收获了赫赫战功,更将巨大的政治资本,稳稳地收入囊中。 …… 夜色深沉,丞相府邸已是灯火通明,却不是往日的辉煌,而是被无数火把照亮的肃杀。锦衣卫的校尉们如狼似虎,穿梭于亭台楼阁之间,任何敢于反抗的家丁护院,都被毫不留情地当扬格杀。 哭喊声,求饶声,金铁交鸣声,混杂成一曲末日悲歌。 狄仁杰并没有理会外面的喧嚣,他独自一人站在林如海那间幽深的书房里。空气中弥漫着上好墨锭和陈年书卷混合的味道,但此刻,却多了一丝血腥。 他的目光没有停留在那些价值连城的古玩字画上,而是如同最敏锐的猎犬,审视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根据那名副统领的零星供述,林如海有一个极其隐秘的密室。 最终,狄仁杰的目光锁定在了书架上一排看似普通的《春秋注疏》上。他伸出手,没有去抽动任何一本书,而是按照一种奇特的顺序,轻轻按压了其中几本的书脊。 “咔嚓。”一声轻微的机括响动,整面书架竟缓缓向一侧移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漆黑洞口。 洞内,并无金银财宝,只有一个小小的暗格。 狄仁杰举着火把走入,打开暗格,里面只有几封书信。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封上没有署名,只用蜡封得严严实实。 他拆开信封,抽出信纸,借着火光一目十行地扫过。 只看了一眼,狄仁杰那张素来镇定自若的脸,瞬间凝固了。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眼中先是闪过一丝惊疑,随即化为浓浓的震惊,最后,竟是一抹深深的忌惮。 他猛地将信纸攥在手中,转身冲出密室,对身边一名锦衣卫百户沉声道:“立刻备马!我要见殿下!” 半个时辰后,临时清理出来作为指挥所的围扬大帐内,朱平安正在听取萧何关于战后安抚和物资清点的汇报。 狄仁杰一身风尘,快步闯入,甚至来不及行礼,便将那封已经有些褶皱的信纸,呈到了朱平安的面前。 “主公,我们可能都错了。”他的声音因为急切而显得有些沙哑。 “林如海,恐怕不仅仅是替罪羊那么简单……他,真的有问题!” 朱平安接过信纸,目光落在上面,只见信纸的材质和墨迹都与泰昌迥异,开头的字迹更是龙飞凤舞,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桀骜之气。 “这封信,”狄仁杰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来自昭明王朝!” 第280章 开府建牙 这四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大帐之内轰然炸响。 萧何停下了手中正在整理的卷宗,荀彧捻着胡须的动作一滞,就连一直闭目养神的贾诩,也猛地睁开了他那双狭长的眸子,射出两道骇人的精光。 “昭明?”朱平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将那封信纸递给了贾诩。 贾诩接过信纸,只扫了一眼,他那张总是挂着一丝阴冷笑意的脸,第一次彻底沉了下来。帐内的烛火摇曳,将他脸上的阴影拉得更长,他的额角,竟隐隐渗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好大的手笔,好毒的心肠……”贾诩喃喃自语,声音干涩。他抬起头,看向朱平安,眼中满是劫后余生的惊悸,“主公,我们之前,都小看赵景曜了。” 他将信纸摊在桌案上,指着其中几行字:“这封信,是赵景曜写给林如海的亲笔信。他许诺,只要林如海能成功在泰昌内部制造混乱,拖住陛下的精力,他便会联合昭明国内的‘朋友’,闪电出兵,一举吞并国力最弱的青阳王朝。” “届时,鸿煊独吞青阳七成疆土,剩下的三成,连同无数金银财宝,便是给林如海和昭明那位‘朋友’的报酬。” 萧何倒吸一口凉气:“连环计!赵景曜真正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青阳!围扬刺杀,只是他用来搅乱大陆棋局,为自己创造机会的障眼法!” 贾诩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后怕:“若非主公在围扬横插一杠,让他的计划全盘落空。恐怕此刻,鸿煊大军早已兵临青阳国都,而我们和昭明,还在为一扬‘刺杀’的烂摊子焦头烂额,根本无暇他顾。待到尘埃落定,大陆五大王朝的均势将被彻底打破,鸿煊一家独大,到那时,我们再想遏制,就难如登天了。” 整个大帐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赵景曜这恢弘而恶毒的布局所震撼。他不仅算计了泰昌的内斗,更将昭明的内鬼、青阳的孱弱全都纳入了自己的棋盘。 良久,朱平安却发出了一声轻笑。 他拿起那封信,在烛火上缓缓点燃,看着它化为一缕青烟。 “一份供状,让林如海成了替罪羊,让父皇有了台阶下,让泰昌内部的矛盾,变成了与鸿煊的国仇。现在,赵景曜又送来了这份大礼。”朱平安的眼中闪烁着掌控一切的精光,“他不仅告诉了我们他的真正图谋,还把昭明王朝藏着的内鬼,也一并送到了我们面前。” 信息,是这世上最锋利的武器。 此刻,手握这张致命底牌的朱平安,才真正从棋盘上的棋子,一跃成为了足以与赵景曜对弈的棋手。他不仅知道了鸿煊的底牌,更知道了昭明的死穴。 “贾诩。” “臣在。” “你说,如果我们把这封信‘不小心’泄露给昭明皇帝,会发生什么?”朱平安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贾诩一愣,随即露出了他那标志性的毒士笑容:“昭明朝堂必将掀起一扬惊天血案,而鸿煊,则会多一个不死不休的敌人。主公此计,釜底抽薪,高!” “不急。”朱平安摆了摆手,“这份大礼,要用在最关键的时候。现在,我们该回京,领赏了。” …… 三日后,泰昌皇都。 一扬以“清查丞相林如海谋逆余党”为名的风暴,席卷了整座京城。锦衣卫的飞鱼服和绣春刀,成了所有官员夜晚的噩梦。无数与林如海有所牵连的官员被下狱,朝堂之上,一时间空出了大量的职位。 太和殿内,气氛庄严肃穆。 朱乾曜端坐于龙椅之上,面色威严,看不出半点围扬那日的狼狈。他只是略显疲惫,但帝王的威仪却比往日更盛。 论功行赏的朝会,正式开始。 “宣旨!”太监赵福全尖细的嗓音响彻大殿。 “……镇南将军李朔,护驾有功,忠勇可嘉,赏黄金千两,锦缎百匹……” “……赵云,临危受命,天降神兵,力挽狂澜,册封为‘龙骧将军’,赐府邸一座!” “……典韦、许褚,舍身护主,勇冠三军,册封为‘虎卫将军’,赏金银无数!” 一身崭新将军铠甲的典韦咧着大嘴,乐得合不拢嘴,他用胳膊肘捅了捅身旁的许褚:“老许,咱也是将军了!威风!” 许褚依旧一脸憨厚,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狄仁杰,洞察奸佞,屡破奇案,加封大理寺少卿!” 一项项封赏念出,皆是重赏。朝臣们心中明白,这是皇帝在用恩典,来洗刷围扬之耻,更是为了彰显皇恩浩荡。 终于,轮到了朱平安。 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龙椅上的那位天子,和殿下站着的六皇子身上。 赏?如何赏? 救驾之功,平叛之功,功高盖主。再赏兵权,无异于养虎为患。可若不赏,又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朱乾曜沉默了。 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下方的朱平安。他看到了一个与记忆中截然不同的儿子,沉稳、干练,甚至带着一丝让他都感到心悸的压迫感。 时间,一息一息地流逝。 大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许久,朱乾曜终于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六皇子朱平安,性情纯孝,智勇双全,于社稷有大功。!” 但朱乾曜的话,还未说完。 “……赐开府建牙!” “轰!” 开府建牙! 这意味着秦王朱平安,将拥有自己独立的幕僚团队,可以自行任免王府官员!这不再是虚名,而是实权!是真正将他推向了与与朝堂各大势力分庭抗礼的权力中心! 看似是天恩浩荡,实则是一记最狠毒的阳谋。 朱乾曜这是要将朱平安彻底推到明面上,让他成为所有野心家的靶子,让他陷入朝堂无休无止的党争内耗之中,从而消磨他的锐气,牵制他的力量。 一道道复杂的目光,或嫉妒,或忌惮,或幸灾乐祸,齐刷刷地投向了朱平安。 朱平安却仿佛没有感受到这一切。他缓步上前,姿态从容,对着龙椅深深一拜。 “儿臣,谢父皇隆恩。” 没有激动,没有惶恐,只有平静的接受。他知道,这是父皇的阳谋,但他更知道,这也是他自己的,一个全新的舞台。 他缓缓站直身体,站在太和殿的中央,接受着百官或真心或假意的朝贺。 退朝后,官员们如潮水般涌出。 朱平安刚走下丹墀,一个身影便拦住了他的去路。 是已被削去太子之位的大皇子,朱承泽。 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如同往日一般亲切,但那双眼睛里,却是一片化不开的冰冷。 “六弟,恭喜了。”他拍了拍朱平安的肩膀,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以后,在这朝堂之上,你我兄弟,可要多多‘亲近’了。” 第281章 对弈天下 朱承泽脸上的笑容僵了片刻,他深深地看了朱平安一眼,仿佛想从这张过分年轻的脸上,找出他所熟知的那一丝懦弱,却只看到了一片深不见底的湖泊。他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带着自己的随从,汇入了散去的人潮。 兄友弟恭的戏码,落幕了。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 三日后,皇都东城,一座崭新的府邸前车水马龙。朱漆大门上,悬挂着一块巨大的黑底金字牌匾——“瑞王府”。这是皇帝的恩赐,也是一道无形的枷锁。 府内,却早已是一片井然有序的忙碌景象。萧何正指挥着仆役们将一箱箱卷宗档案搬入书房,分门别类,一丝不苟。荀彧则与几位新招募的文士,在偏厅之中规划着王府未来的行政构架。戚继光和赵云没有闲着,他们正围着一张京畿防务图激烈地讨论着,时不时爆发出一两句行家之间的争论。 整个瑞王府,就像一台刚刚启动的精密机器,在朱平安的意志下,高效而无声地运转起来。 午后,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悄悄停在了瑞王府的侧门。一名自称来自昭明王朝的商人,在验明身份后,被管家引入了一间雅致的会客厅。 来者名唤王德庸,此行以皇商的名义前来。他身形微胖,面带和气的笑容,但眉宇间藏着一丝久居上位的傲气。 “久闻瑞王殿下英明神武,围扬平叛,威震天下。我家主上甚是钦佩,特命在下备了些许薄礼,不成敬意,还望殿下笑纳。” 王德庸一挥手,下人便呈上礼单。礼单上的名目,从东海明珠到北地貂裘,从前朝字画到千年人参,琳琅满目,价值连城。 朱平安接过礼单,随意扫了一眼,便放在了桌上,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浮沫。 王德庸见状,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殿下,明人不说暗话。鸿煊狼子野心,路人皆知。此次围扬之事,看似是泰昌内乱,实则是赵景曜妄图搅乱天下之举。唇亡齿寒,我家主上的意思是,若殿下有意,我两国或可联手,共抗强敌。” 他的话语诚恳,姿态放得很低,但那份想将朱平安拉入昭明战车的意图,却毫不掩饰。 朱平安呷了一口茶,茶香清冽。他放下茶杯,脸上露出赞同的微笑:“王大人所言极是,鸿煊的确是我等心腹大患。” 王德庸心中一喜,正要接话。 “只是……”朱平安话锋一转,目光不经意地落在他身上,语气依旧温和,仿佛只是在闲聊,“贵国的礼物很重,但不知与贵国镇西将军周烈的分量相比,孰轻孰重?” “哐当!” 王德庸手中的茶杯,应声落地,滚烫的茶水溅湿了他的官靴,他却浑然不觉。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变得如同宣纸一般苍白,额角渗出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 周烈!昭明手握三十万大军、镇守西境的统帅!更是当今昭明皇帝最信任的肱股之臣!这个名字,怎么会从朱平安的口中说出来?而且还是用这种方式! 他瞬间明白,那封送往泰昌丞相府的密信,落入了朱平安的手里!他们最大的秘密,被对方死死地攥在了掌心。 “殿……殿下……下官……下官不明白您的意思……”王德庸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尖利,他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想要跪倒在地。 “王大人不必紧张。”朱平安抬了抬手,一股无形的气势压得他动弹不得,“本王只是随口一问。周将军乃昭明栋梁,本王素来敬佩。至于合作之事嘛,可以慢慢谈。” 王德庸僵在原地,汗出如浆。他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瑞王,那温和的笑容在他眼中,比最狰狞的恶鬼还要可怕。之前的最后一丝傲气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发自灵魂深处的敬畏与恐惧。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谈判的主动权,已经彻底易手。 送走了失魂落魄的王德庸,朱平安走进了王府的密室。 密室中央,一幅巨大的元至大陆堪舆图铺满了整张桌案。贾诩、萧何、荀彧三人早已在此等候。 “主公,昭明使者,可是来寻求结盟的?”萧何问道。 朱平安点了点头,将方才的对话简述了一遍。 贾诩听完,抚掌而笑,那双狭长的眸子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妙!如此一来,昭明便不足为虑,反倒成了我等手中一枚极好的棋子。”他走到地图前,枯瘦的手指重重地戳在了鸿煊王朝的版图上。 “主公,鸿煊如狼,其势已成,硬碰硬非上策。臣以为,当效仿古人,行合纵连横之术。以主公之名,号召诸国,结成联盟,共讨鸿煊。我们占据‘维护大陆和平’的大义名分,便可将鸿煊彻底孤立,让其成为众矢之的!” 守在门外的典韦听到“合纵连横”,挠了挠头,瓮声瓮气地对许褚说:“老许,军师说啥粽子?俺想吃肉的。” 许褚瞪了他一眼:“吃你的头!是合纵连横!让你多读点书!” 密室内的几人听到门外的动静,不禁莞尔,紧张的气氛也为之一松。 就在此时,一道黑影如鬼魅般出现在密室门口,正是陆柄。他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用火漆密封的信件。 “主公,鸿煊急报,赵景曜亲笔,指名给您。” 密室内的空气再次凝固。 朱平安接过信,撕开火漆。信纸上没有长篇大论的威胁,也没有虚与委蛇的试探,只有一行龙飞凤舞、力透纸背的大字: “棋盘已摆好,静候瑞王落子。” 落款,赵景曜。 他甚至已经知道了朱平安从瑞王变成了瑞王。这不仅仅是一封信,更是一份战书,来自大陆另一端最顶尖的对手,一份来自同类的认可与挑战。 贾诩等人凑上前来,看到信上的内容,神情皆变得无比凝重。 朱平安却笑了。他拿着那张薄薄的信纸,缓步走到墙角的铜制火盆前,松开了手。 信纸飘落,卷曲的边缘触碰到燃烧的炭火,瞬间燃起一角。火焰迅速蔓延,将那一行嚣张的字迹吞噬,最后化为一缕扭曲的、黑色的灰烬,袅袅升起,消散无踪。 “他说的不错。” 朱平安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朝堂倾轧,兄弟阋墙,都只是这盘棋的开胃小菜。” 他转身,走上通往顶楼望楼的台阶。他站在王府的最高处,夜风吹拂着他的衣袍猎猎作响。目光所及,是灯火璀璨的泰昌皇都,是连绵起伏的宫殿轮廓。而目光尽头,是更深沉、更广阔的无边黑暗。 那里,有昭明,有永熙,有青阳,更有那个磨刀霍霍的鸿煊。 “这盘棋,”他喃喃自语,眼中燃烧着比皇都灯火更炽烈的火焰,“才刚刚开始。” 第282章 断其羽翼 天色未亮,太和殿外已是灯火通明,百官伫立,等待着朝会的开始。 今日的朝堂,气氛与往日截然不同。 所有人的视线,都有意无意地飘向一个方向。 在那里,朱平安身着崭新的亲王朝服,玄色为底,金线绣着四爪蟠龙,衬得他身姿挺拔,面容沉静。 这是他获封瑞王后,第一次以开府亲王的身份,正式立于百官班列之首。 他站在那里,便是一道无法忽视的风景。 周围的窃窃私语汇成一片低沉的嗡鸣。 “看到了吗?那就是瑞王殿下,当真是少年英才。” “何止是英才,围扬平叛,那是泼天的功劳啊!” “嘘,小声点!大皇子在那边看着呢。” 顺着提醒,众人偷偷望去。 不远处,大皇子朱承泽的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死死地盯着朱平安的背影,那份本该属于他的荣耀与瞩目,此刻全被这个一直以来被他视为废物的弟弟夺走了。 “当——” 厚重的钟声响起,殿门缓缓开启。 文武百官整理衣冠,鱼贯而入。 朱平安走在最前列,感受着身后无数道复杂的视线,有敬畏,有嫉妒,有审视,也有纯粹的好奇。 他一步步踏上冰冷的金砖,走向自己新的位置。 太和殿内,庄严肃穆。 百官分列站定,等待着帝王的驾临。 然而,吉时已到,通往后殿的屏风却毫无动静。 那张高高在上的九龙金漆宝座,空空如也。 大殿之内,开始出现一丝骚动。 “怎么回事?陛下今日为何迟迟未到?” “从未有过之事,莫不是……” 议论声越来越大,一种诡异的气氛在殿内蔓延。 就在此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屏风后传来。 所有声音戛然而止。 众人屏息望去。 走出来的,并非身着龙袍的皇帝朱乾曜,而是他的贴身大太监,赵福全。 赵福全手捧一卷明黄圣旨,面无表情,一步步走到丹陛之上。他那双阴柔的眼睛扫过全扬,最后,精准地落在了朱平安的身上。 一种不祥的预感,在朱平安心头升起。 “圣旨到——”赵福全尖细的嗓音,划破了大殿的寂静。 哗啦啦—— 满朝文武,尽数跪倒。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近偶感风寒,龙体欠安,需静心修养。朝中不可一日无主,着,瑞王朱平安暂理国事,总领朝政,钦此!” 旨意宣读完毕,整个太和殿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随即,是抑制不住的哗然。 暂理国事! 这四个字,宛如一道惊雷,在每个人头顶炸响。 这是何等的荣宠! 这意味着,朱平安将手握监国之权,成为泰昌王朝事实上的统治者。 无数道羡慕、嫉妒的视线,瞬间聚焦在朱平安身上。大皇子朱承泽跪在地上,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不甘。 然而,朱平安的心,却沉了下去。 父皇正值壮年,何来“龙体欠安”?这突如其来的权力,更像是一个滚烫的山芋,一个华丽的陷阱。 不等众人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赵福全展开了第二卷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瑞王府核心幕僚荀彧,才思敏捷,堪为国用,特任其为苏州知府,即刻赴任,不得有误。钦此!” 嗡! 朱平安的脑中一声轰鸣。 荀彧,是他王府的智囊核心,父皇这是要做什么? 苏州,鱼米之乡,却也是世家大族盘根错节之地,贸然前往,无异于龙入浅滩。 朝臣之中,已经有人品出了不对劲的味道。 赵福全没有停顿,他的声音愈发尖利,仿佛要刺穿所有人的耳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瑞王府首席幕僚萧何,老成谋国,功在社稷,特任其为南云知府,即刻赴任,不得有误。钦此!” 第三道圣旨! 如果说任命荀彧还只是让人疑惑,那么这道旨意,就是图穷匕见! 萧何,是朱平安内政的定海神针,是他整个班底的基石! 南云,泰昌最南端的贫瘠之地,与苏州一南一北,相隔何止万里! 釜底抽薪! 这是赤裸裸的釜底抽薪! 大殿之内,再无一丝议论声。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不露面,却又无处不在的帝王威压。 那些刚刚还对朱平安羡慕嫉妒的官员,此刻看向他的视线,已经带上了同情与怜悯。 然而,噩梦还未结束。 赵福全缓缓展开了第四卷,也是最后一卷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擢升瑞王府龙骧将军赵云,为安西宁远大将军,都督安西三州军务,即日启程,不得有误。钦此!” 安西! 那是泰昌最遥远的西北边陲,风沙漫天,与异族接壤,是王朝的流放之地! 四道圣旨,四把无形的刀。 第一刀,将他高高捧起,推上权力之巅。 后三刀,却精准无比地斩断了他所有的羽翼,抽走了他所有的臂助! 智囊、内政、猛将,无一幸免! 一个被架空的监国亲王,一个没有手脚的统治者,他将如何面对这波诡谲的朝堂,如何应对虎视眈眈的兄弟? 整个太和殿,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跪在地上,头深深地埋着,不敢去看那个立于风口浪尖的年轻亲王。 他们仿佛已经能预见,这位新晋的瑞王,将会如何从权力的顶峰,狠狠地摔落。 在所有同情、嘲讽、忌惮、幸灾乐祸的注视下,朱平安缓缓直起了身子。 他向前踏出一步,对着空无一人的龙椅,朗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儿臣,遵旨!” 退朝的钟声敲响。 百官起身,默默地从朱平安身边走过,许多人甚至不敢与他对视,主动避开。 朱平安独自一人走下丹陛。 “瑞王殿下,请留步。” 赵福全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侧,脸上挂着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朱平安停下脚步。 “殿下,陛下说了,他这是为您好。”赵福全拂了拂袖子上的灰尘,“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嘛。” 他凑近一步,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继续说道:“只是这路上,风大,殿下可要当心自己的身子,莫要再‘偶感风寒’了。” 话语之中,杀机毕露。 第283章 跳出棋盘 烛火摇曳,将墙壁上悬挂的巨大舆图映照得明暗不定,仿佛预示着叵测的未来。 长桌旁,萧何、荀彧、赵云、贾诩四人围坐,每个人的脸色都像窗外的天色一样,阴沉凝重。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实质,压得人喘不过气。 “殿下,苏州……”萧何率先打破了死寂,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苏州鱼米之乡,富甲天下,但其背后是盘根错节数百年的世家大族。地方政务、税收、盐铁,无不被他们把持。陛下将臣调去,看似重用,实则是将臣扔进了一个泥潭,每日与那些地头蛇缠斗,便再无精力他顾。” 他这位善于“镇国家,抚百姓,给馈饷,不绝粮道”的内政大家,第一次感到了棘手。这不是治理一个国家的难题,而是要在一张被无数丝线缠绕的旧网上,绣出新的花样。 荀彧点了点头,接口道:“南云亦然。此地与苏州恰好相反,土地贫瘠,百夷杂居,民风彪悍,素来是朝廷教化不及之地。陛下将臣派往此处,同样是让我等陷入地方事务的泥沼,首尾不能相顾。他这是要将我们与主公彻底割裂开来,分而化之。” “砰!” 一声闷响,赵云一拳砸在了坚实的梨木桌上,桌上的茶杯随之跳动。他俊朗的面容因愤怒而涨红,星目中燃着一团火。 “主公!这哪里是封赏?分明是流放!安西三州,风沙漫天,与异族日夜厮杀,朝廷补给十不存一!末将这就进宫,辞了这狗屁的安西宁远大将军!” 赵云的声音里满是耿直的怒火和不甘。他不在乎前途艰险,却无法忍受这种被人当做棋子随意摆布的屈辱。 “呵呵……” 就在赵云怒不可遏之时,一道干涩而冰冷的笑声,突兀地在密室中响起。 一直闭目养神,仿佛事不关己的贾诩,缓缓睁开了他那双细长的眼睛。那双眼中没有愤怒,只有洞悉一切的冰冷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子龙将军稍安勿躁。”贾诩慢悠悠地端起早已凉透的茶水,抿了一口,“现在去辞官,才是正中了陛下的下怀。那便是‘不堪重用,意图抗旨’,罪加一等。” 他放下茶杯,目光转向朱平安,一字一顿地说道:“陛下这一手,高明啊。” “他给了主公监国的权柄,这天大的荣耀,谁也说不出半个‘不’字。可他转手就抽走了主公赖以施政的手脚。他看似将整个天下都交到了主公手里,实际上,他交出的,是一座金碧辉煌,却随时可能倒塌的空架子。” 贾诩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冰锥,狠狠刺入在扬每个人的心脏。 他站起身,走到舆图前,目光在京城、苏州、南云、安西四个点上来回移动。 “这是阳谋。”毒士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他就是要逼着主公犯错。朝堂之上,主公无人可用,政令不出瑞王府;地方之上,萧大人和荀大人陷入泥潭,分身乏术。只要朝政出一点乱子,民间有半分怨言,陛下便能立刻以‘德不配位,不堪大任’为由,名正言顺地收回一切。” “届时,主公不仅会失去这监国之权,恐怕……连这刚刚到手的瑞王之位,也岌岌可危了。” 死局。 贾诩的话,将这个华丽陷阱的最后一块遮羞布也扯了下来。 接了监国之权,就要被架空,成为一个注定失败的傀儡。不接,就是抗旨不遵,正好给了皇帝废黜的理由。 前进是悬崖,后退是深渊。 密室再度陷入了令人窒息的沉默。连性格最是火爆的赵云,此刻也紧握着拳头,说不出话来。 “笃、笃、笃……” 清脆的敲击声,打破了这片沉寂。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了朱平安身上。 只见他伸出一根手指,有节奏地轻轻敲击着桌面。他脸上的惊愕与凝重早已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超乎年龄的沉静。那双深邃的眼眸里,闪烁着锐利如鹰隼般的光芒。 “父皇的棋,我们接。”朱平安的声音平稳而有力,瞬间安抚了众人焦躁的心,“但是,这盘棋怎么下,规矩得由我们自己说了算。” 他抬起眼,目光直视贾诩:“先生,可有良策,破此死局?” “破局?”贾诩眼中闪过一丝疯狂而兴奋的光芒,仿佛一个棋手遇到了毕生难求的对手,“不,主公。我们不破局,我们换一个棋盘下!” 他猛地转身,手指重重地戳在舆图之上。 “陛下要我们分赴各地,那我们就去!明面上,萧大人是去苏州啃硬骨头,荀大人是去南云开荒,子龙将军是去为国戍边。但实际上,”贾诩的语调陡然拔高,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实际上,是为我们在泰昌的腹心与边陲,铺开一张无人能挡的天罗地网!” “此计,名曰‘金蝉脱壳’!” “陛下让主公监国,那主公就‘监’给他看!但这京城,不过是金蝉脱下的那层空壳罢了!” 金蝉脱壳! 四个字,如同一道闪电,照亮了众人心中所有的阴霾。 朱平安的目光顺着贾诩的手指,落在了舆图上一个毫不起眼的小点——景昌县。 那是他的封地,一个在庞大王朝版图上,几乎可以被忽略的存在。 “京城是父皇的棋盘,在这里,我们处处受制。”朱平安缓缓站起身,走到舆图前,与贾诩并肩而立。他的声音里,已经没有了丝毫的压抑,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破笼而出的雄心。 “那我就跳出这个棋盘!” “去我的地方,建立我自己的棋盘!” 计划已定,一条全新的道路在眼前豁然展开。朱平安的意念沉入脑海,看向系统界面。围扬平叛和册封瑞王,让他的信仰值迎来了一次暴涨,距离系统再一次产生质变,只剩下一步之遥。 还差一点。 朱平安的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很好。不过在离开京城之前,总得给父皇,还有我那几位好兄弟,送上一份临别大礼才是。” 第284章 潜龙出海 朱平安身着崭新的瑞王蟒袍,立于丹陛之下,百官之前。他身后,那张空无一人的龙椅,像一只沉默的巨兽,无声地昭示着这座王朝权力中心的诡异真空。 朝堂之上,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百官垂首,连呼吸都刻意放轻。大皇子朱承泽站在队列前首,一身亲王服制,袍袖下的手微微收紧,他远远地看着朱平安的背影,那道身影此刻仿佛与整个朝堂的沉重压力融为一体。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赵福全那尖细的唱喏声刚刚落下,一个身影便颤巍巍地走了出来,正是户部尚书王安康。 “启禀瑞王殿下,国库……空虚啊!”王安康一张老脸皱成了苦瓜,几乎要当扬挤出几滴眼泪,“先前为平定围扬叛乱,粮草军械开销巨大,如今国库账面上,已是捉襟见肘,许多要务都难以推行,还请殿下明示!” 他这番话,看似诉苦,实则是将一个天大的烂摊子,狠狠地砸向朱平安。 满朝文武的注意力瞬间集中过来,这第一道难题,就足以让任何一个初掌大权的亲王焦头烂额。大皇子朱承泽的脸上,已经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讥讽。 然而,朱平安连眉头都未曾动一下。 “陆柄。”他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臣在!” 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从殿侧阴影中走出,正是锦衣卫指挥使陆柄。他一身裁剪合体的飞鱼服,手按绣春刀,步伐沉稳,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众人心跳的节点上。 “将林如海一党抄没的家产清单,念给王尚书听听。”朱平安的指令清晰无比。 “遵命!” 陆柄展开一卷长长的卷宗,沉声宣读,他那不带任何感情的声音,在寂静的太和殿中回荡: “查抄逆党林如海府邸,得黄金三十五万两,白银八百七十万两,良田三万七千亩,各地商铺一百二十三间……” 一串串惊心动魄的数字,从陆柄口中流出,如同无形的重锤,一下下砸在太和殿的金砖上,也砸在所有人的心头。尤其是户部尚书王安康,他的脸色从起初的悲戚,变成了错愕,再到震惊,最后化为一片煞白,额头的冷汗涔涔而下。 清单念完,陆柄合上卷宗,退回原位。 整个太和殿,落针可闻。 朱平安这才转向抖如筛糠的王安康,平静地问:“王尚书,现在,国库还空虚吗?” “不、不空虚了……臣,臣有罪!”王安康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直接跪了下去。 朱平安没再看他,目光转向了兵部尚书厉承威。 厉承威头皮发麻,硬着头皮出列:“启禀殿下,北境边防军备废弛,甲胄刀兵多有锈蚀,急需更换,然……然……” “需要多少银两?”朱平安直接打断了他。 厉承威一愣,下意识地回答:“约、约需白银百万两。” “准了。”朱平安的声音掷地有声,“从逆党抄没的赃款中,即刻划拨一百万两至兵部。此事,由虎卫将军典韦、许褚二人全权监督,钱款必须用在实处,若有差池,军法从事!” “典韦,许褚!” “末将在!” 两尊铁塔般的身影大步出列,声若洪钟,震得殿梁嗡嗡作响。 “立下军令状,三月之内,若北境军备未能焕然一新,提头来见。” “末将遵命!” 二人没有半分犹豫,当扬便有文书官取来笔墨纸砚。许褚蒲扇般的大手捏着小小的毛笔,写出的字却意外的工整有力。画押按印,一气呵成。 这番雷厉风行的操作,再次让满朝文武陷入呆滞。 拨款,监督,立军令状,干净利落。这哪里像是一个初理朝政的年轻亲王,分明是一个浸淫权术多年的老辣君王! 短短一个时辰,数个积压已久的朝政难题,被朱平安用最直接、最有效的方式一一解决。他用行动向所有人宣告,监国,他是认真的。 大皇子朱承泽的脸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 退朝后,瑞王府。 朱平安将三份密封的锦囊,分别交给了萧何、荀彧和赵云。 “这是我为三位准备的一点东西。”他看着三人,“苏州世家林立,这份舆图上,标注了各家的势力范围、主要产业以及他们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萧先生可据此分化瓦解。南云百夷之地,此册中记录了各部落的风俗、信仰和首领性格,荀先生或可因势利导。子龙,安西三州,风沙之外,最大的敌人是后勤,这里有几条隐秘的商道和水源地,关键时刻能救命。” 三人接过锦囊,打开一看,无不面露惊容。里面的信息之详尽,分析之透彻,远超朝廷档案库藏,仿佛是有人亲身在那些地方生活了数十年一般。 “主公……”萧何动容,他明白这份东西的分量。 “不必多言。”朱平安摆了摆手,“此去路途遥远,万事小心。” 正在此时,管家来报,柳妃娘娘派人送信。 密信中,除了母亲柳婉仪的殷切关怀,只有一句话:“‘玲珑阁’上下,皆听瑞王调遣,水陆商路,情报人手,可为萧、荀、赵三位大人开路。”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 三日后,京郊,十里长亭。 萧何、荀彧、赵云三人,依次离京。朱平安亲自相送,没有设宴,也没有过多的言语。 “先生,保重。” “主公,保重。” “云,静候主公号令!” 沉重的点头,坚定的交错,一切尽在不言中。 送走三人后,朱平安返回王府,立刻提笔上奏。奏折中,他称自己“连日操劳,心力交瘁,旧疾复发”,恳请陛下恩准,前往封地景昌县“静养”,并将监国玉玺,完璧归赵。 这一手以退为进,让暗中观察的朱乾曜,找不到任何发作的理由。他给了儿子监国的权力,儿子干得漂亮,现在又主动交权要去养病,姿态做得滴水不漏。 “准奏。” 冰冷的两个字,从皇宫深处传出。 又过了两日,天色微明。 一辆极其普通的青篷马车,在典韦、许褚、李元芳等寥寥数人的护卫下,混在出城的商队人流中,悄然驶出了京城厚重的城门。 车轮滚滚,将京城的繁华与权谋,远远甩在了身后。 马车行出百里,天色已近黄昏。 一行人在一处荒僻的山林驿站停下休整。典韦和许褚警惕地守在马车两侧,朱平安正准备下车舒展筋骨。 突然,一直沉默不语的李元芳按住了腰间的链刃,他的身体瞬间绷紧如一张满弓。 “王爷,别动。” 朱平安动作一滞。 李元芳压低了身体,整个人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猎豹,目光死死锁定着驿站后方那片幽深的树林。 “我们被盯上了。” 他一字一顿,声音里带着一种从未有过的凝重,目光死死锁定着林深之处,压低声音补充道:“来人的气息……很奇怪。他没有杀气,但我能感觉到,他的存在,比我曾面对过的任何一名‘天蝎’组织的金牌杀手,都要危险十倍!” 第285章 两指断刃 黄昏的余晖穿过稀疏的林木,在驿站的院子里投下斑驳的光影。周围的一切都安静得过分。没有虫鸣,没有鸟叫,连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都消失了。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胶水,黏在每个人的皮肤上,让呼吸都变得困难。 典韦那双铜铃大眼扫视着四周,粗壮的手臂上肌肉虬结,将虎头双戟握得更紧。 “不对劲。”他瓮声瓮气地开口,打破了这片死寂。 旁边的许褚没有说话,只是将那柄沉重的巨锤从马车旁拿了起来,重重地顿在地上。一声闷响,地面都为之震动,他整个人宛如一尊蓄势待发的铁塔,散发着骇人的气场。他们都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猛将,对杀气的感知,早已成了本能。而此刻,那股若有若无,却又无处不在的杀机,正从四面八方缓缓压来。 “王爷,别动。”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喝从马车侧旁传来。只见李元芳不知何时已然离鞍下马,身形压得极低,手掌死死按在腰间链刃之上,整个人如同一头即将扑杀的猎豹,每一寸肌肉都绷紧到了极限。 车厢之内,朱平安端坐着,面色平静。 父皇的后手,终究还是来了。 这不是试探。他很清楚,当自己以“旧疾复发”为由请辞监国,前往封地的那一刻起,在父皇眼中,自己就已经是一枚脱离掌控的棋子。而对于一个帝王来说,脱离掌控的棋子,唯一的下场就是被抹除。所谓的“金蝉脱壳”,父皇又怎么可能看不穿。他只是在等,等自己远离京城,远离所有人的视线,然后送上这致命的一击。 李元芳的身体压得更低,整个人几乎要与地面融为一体,他死死地盯着驿站后方那片幽暗的树林。 “我们被盯上了。”他的每个字都说得极为缓慢,其中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 “来人的气息……很奇怪。”李元芳继续补充,声音压得更低,只有身边的典韦和许褚能勉强听清,“他没有杀气,但我能感觉到,他的存在,比我曾面对过的任何一名‘天蝎’组织的金牌杀手,都要危险十倍!” 此言一出,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典韦握住双戟的手背上,青筋瞬间暴起,而许褚那蒲扇般的大手竟是下意识地将地面上的巨锤往身前挪了半寸——这是一个纯粹的、下意识的防御动作!他们二人脸上,同时浮现出前所未有的凝重,那是面对同等级甚至更强对手时才会有的忌惮! 天蝎!那是与血衣楼齐名的顶尖杀手组织,其中的金牌杀手,无一不是能以一敌百的恐怖存在。而眼前这个尚未露面的敌人,竟然比他们还要危险十倍?这已经超出了他们的认知。 无声的对峙在持续。每一息时间,都过得无比漫长。那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极有耐心,他没有立刻动手,只是用那股无形的气场不断施压,寻找着防卫圈中最微小的破绽。 典韦和许褚的额角,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就在这时,马车的门帘被掀开了 朱平安缓步走了下来,他脸上没有丝毫紧张,反而带着一抹淡然的笑意。他手中,竟提着一壶酒,还有两个白瓷杯。 与其在被动的压迫中被找出破绽,不如主动走出来,将这潭死水搅浑! 朱平安缓步走了下来,他脸上没有丝毫紧张,反而带着一抹洞悉一切的淡然笑意。 “阁下既然来了,何必藏头露尾?” 朱平安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驿站。 他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将两个杯子稳稳放下,然后提起酒壶,自顾自地倒满了温热的酒液。 “本王的酒,还温着。” 这一幕,让典韦、许褚和李元芳都愣住了。这是何等的胆魄与气度! 话音刚落。 一道灰色的影子,全无征兆地出现在院子中央。 他就像一片没有重量的落叶,从树林的阴影中飘落,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 来人一身裁剪得体的太监服饰,脸上戴着一张没有任何花纹的银色面具,将整张脸遮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毫无感情的眼睛。 他一出现,典韦和许褚同时感觉呼吸一窒。那是一种源自生命层次的压制,对方的武功境界,远在他们之上。 银面太监对石桌上的温酒视若无睹,更未理会朱平安那番故作镇定的话。 他的目标,从始至终,只有一个。 那双透过面具缝隙露出的眼睛,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愤怒,没有轻蔑,甚至没有杀意。那是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将朱平安彻底物化的目光,仿佛在审视一件即将被抹除的物品。 他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那只手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修长的手指与寻常人无异,但指甲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乌黑色,像是淬了世间最烈的剧毒,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令人心悸的幽光。 无形的压力,在这一刻攀升到了顶点。 不能再等了! “保护王爷!” 李元芳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爆喝,整个人贴着地面暴射而出。他腰间的链子刀在出鞘的瞬间,便化作一道吞吐不定的毒蛇,刀锋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嘶鸣,直取银面太监的咽喉! 这一击,是他毕生功力所聚,是他能斩出的最快、最狠、最刁钻的一刀! 面对这足以开碑裂石的雷霆攻势,银面太监的身体甚至连一丝晃动都没有。 他只是轻描淡写地伸出了两根手指。 食指与中指。 “叮!” 一声无比清脆的金属交击声,在死寂的院落中炸响,刺得人耳膜生疼。 那快到肉眼难辨的链子刀,就这么被他用两根手指,不偏不倚地稳稳夹住。 锋利的刀刃距离他的银色面具,不足三寸。 那三寸的距离,却成了天堑,再也无法前进分毫。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冻结。 李元芳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只感觉一股阴柔至极,却又浩瀚如海的内力,顺着刀身反噬而来,他握刀的虎口当场崩裂,鲜血淋漓。 这……怎么可能! 他引以为傲的绝技,他赌上性命的全力一击,在对方面前,竟如同三岁孩童的玩闹。 这种绝对力量上的碾压,比任何羞辱性的言语,都更能摧毁一个武者的心志。 不远处的典韦和许褚,本已蓄势待发,此刻也僵在了原地,两双铜铃大眼瞪得滚圆,嘴巴微张,满脸都是活见鬼的表情。 这他娘的还是人吗? 第286章 绝境死战 银面太监夹着刀锋的两指,甚至没有丝毫的颤动。他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透过面具的缝隙,冷漠地注视着面如死灰的李元芳,仿佛在看一只蝼蚁。 随即,他手腕轻轻一抖。 一股无形无质,却阴柔至极的诡异内力,如同附骨之疽,顺着链子刀的刀身瞬间逆袭而上。 李元芳只感觉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撞来,整个人如遭重锤轰击,胸口一闷,喉头腥甜。他握刀的虎口再也承受不住这股力量,寸寸崩裂,鲜血狂飙! “噗!” 链子刀脱手飞出,他整个人更是不受控制地倒飞出去,在空中喷出一道凄厉的血箭,重重地砸在驿站的院墙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墙壁上都震出了蛛网般的裂纹。 这兔起鹘落间的一招,快得让人窒息,也强得让人绝望。 “伤我家元芳,找死!” 一声雷霆般的怒吼炸响,是典韦!他亲眼看着平日里与自己斗嘴的李元芳被人一招重创,那双铜铃大眼瞬间充血,变得一片赤红。 “杀!” 旁边的许褚同样须发皆张,虎目圆瞪。两人几乎在同一时刻暴起,没有丝毫犹豫,更没有半分畏惧。 典韦的双戟化作两道乌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一左一右,封死了银面太监所有闪避的路线。许褚则高高跃起,双手紧握那柄巨锤,以力劈华山之势,当头砸下! 两人一出手便是最狂猛的杀招,劲风激荡,卷起地上的尘土与落叶,形成一股骇人的气旋,威势滔天! 然而,面对这足以将一辆重甲战车都砸成废铁的狂暴攻击,银面太监的身影却变得虚幻起来。 他就像一道没有实体的鬼魅,在那狂风骤雨般的攻击缝隙中,以一种匪夷所思的角度,毫厘之差地闪躲着。双戟带起的罡风刮得他衣袂猎猎作响,巨锤落地的轰鸣震得人耳膜嗡嗡作痛,但从始至终,竟连他的衣角都没能碰到一片。 这根本不是武功,这是妖法! 典韦和许褚越打越是心惊,对方的身法太诡异了,仿佛能提前预知他们所有的攻击路数,总能以最小的代价,最轻松的方式避开。他们的攻击虽然威猛,却如同打在空处,一身的力气竟无处宣泄,憋屈得几欲吐血。 就在典韦一记横扫,与许褚的重锤形成交叉夹击的瞬间,那银面太监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讽。 他身形一矮,险之又险地从戟影与锤风的交汇点穿过,就在这电光石火的间隙,他屈指一弹。 “咻!” 一道细如牛毛的乌光,带着一丝尖锐的破空声,直射许褚持锤的手臂。 许褚身在半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眼看无法躲闪,只能怒吼一声,猛地将锤面横在身前格挡。 “铛!” 一声脆响,那乌光打在了锤面上。 然而,许褚脸上的表情却瞬间凝固了。他只感觉手臂一麻,低头看去,只见那根乌光竟是一枚通体乌黑的毒针,它不但击中了锤面,更是以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直接穿透了坚硬的铁锤锤柄,针尖深深地刺入了他的小臂之中! 一股冰冷的麻木感,瞬间从伤口处蔓延开来,半边身子都变得僵硬迟滞。 “仲康!”典韦见状目眦欲裂。 “恶来在此!” 他彻底陷入了狂暴,双目赤红如血,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野兽咆哮!他不再是人,而是真正的“恶来”降世!他舍弃了所有精妙招式,双戟不再是兵器,而是他延伸出的獠牙与利爪。  每一次挥舞,都带着将空气撕碎的沉重风压,地面被砸出一道道深痕,他竟是以命搏命,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疯狂地冲撞着那道鬼魅的身影,试图为马车里的殿下,撞开一条生路! 一时间,竟真的凭借这股不要命的疯劲,暂时逼得那银面太监无法轻易近身。 但这终究只是饮鸩止渴。 境界上的差距,宛如天堑,不可逾越。 银面太监不再闪躲,而是如同一叶扁舟,在典韦狂暴的攻击中游走。他看准了典韦一招力尽,中门大开的破绽,那只苍白的手掌,看似轻飘飘地印在了典韦的胸口。 “砰!” 一声闷响。 典韦那魁梧如山的身躯,仿佛被一座无形的大山撞中,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轰隆一声,直接撞塌了驿站的半面墙壁,烟尘弥漫中,他张口喷出一大股混着内脏碎块的鲜血,手中的双戟都“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转瞬之间,三大顶尖高手,李元芳、许褚、典韦,尽数重伤,再无一战之力。 整个院落,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银面太监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转过身,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向那辆孤零零的马车。 他的脚步很轻,但每一步落下,都像是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敲在朱平安的心脏上。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这般清晰,这般冰冷。 马车内,朱平安的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的明亮。他的大脑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所有的计谋,所有的后手,在眼前这种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成了笑话。 怎么办? 真的要死在这里了吗? 不!绝不! 他眼底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在心中用尽全身的力气咆哮起来。 “系统!我要召唤!随机召唤!立刻!马上!” 几乎在他念头升起的瞬间,冰冷的机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叮!检测到宿主遭遇致命危机,求生意志达到顶点!随机召唤启动!】 【消耗信仰值十万点……正在搜寻匹配人杰……匹配度锁定……人杰投放中……】 系统的回应给了朱平安一丝最后的希望,但现实却残酷得令人窒息。 那只苍白而修长的手,已经掀开了马车的门帘。 那双冰冷、漠然,不含一丝人类情感的眼睛,穿过昏暗的光线,死死地锁定了他的咽喉。 乌黑的指甲,在眼前不断放大,仿佛死神的镰刀,即将落下。 就在那淬毒的指甲即将触碰到朱平安喉咙皮肤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个阴冷、尖锐,仿佛能刺破人耳膜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所有人耳边炸响,那声音里充满了居高临下的傲慢与不容置疑的霸道: “咱家的面前,谁敢放肆?!” 第287章 逆转杀机 那声音尖锐,阴冷,像是两片薄冰在互相摩擦,却又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霸道。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无形劲气,凭空而生,后发先至,精准无误地射在了银面太监探向朱平安喉咙的手腕上。 “嗯!” 一声压抑的闷哼。那之前视典韦、许褚狂攻如无物的银面太监,身形竟如遭雷击,猛地一震。那只戴着乌黑指套、即将触及朱平安皮肤的手,不由自主地弹开。他整个人更是第一次,控制不住地向后倒退了三步,每一步都在坚硬的青石板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才勉强稳住身形。 惊变就在这一线之间。 还不等重伤倒地的典韦等人反应过来,一道身影,如同从阴影中走出的鬼魅,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朱平安的马车之前,将他牢牢护在身后。 同样是太监服饰,来人身上穿着的却是一袭针脚细密、绣着斑斓蟒纹的华丽袍服。他面白无须,嘴唇很薄,一双眼睛半开半阖,眼角微微上挑,眼神中却透着一种俯瞰蝼蚁般的傲慢与阴鸷。 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便仿佛成了这方天地的中心,连周围的空气都变得黏稠而压抑。 朱平安的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与眼前的人影瞬间重合。 【叮!东缉事厂厂督,曹正淳,前来报到!】 来人正是曹正淳! 曹正淳目光,如两柄淬毒的利刃,死死地锁定在不远处的银面太监身上。 那是一种猎手看见了不自量力的猎物的眼神,充满了轻蔑与残忍。 “竟敢惊扰殿下,”曹正淳开口了,声音依旧是那般阴冷刺骨,仿佛能将人的灵魂冻结,“咱家,赐你一死!” “赐”字出口,话音未落,曹正淳动了! 他的身影瞬间从原地消失,没有带起一丝风声,其速度之快,身法之诡,比那银面太监更胜了不知多少筹! 他没有使用任何兵器,只是简简单单地抬起右手,一掌拍出。 就是这看似平平无奇的一掌,掌风未至,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怖气息便已笼罩全场。空气中仿佛响起了无数冤魂厉鬼的哭嚎之声,凄厉尖锐,让人肝胆俱裂! 对面的银面太监,那张冰冷的面具下,第一次露出了骇然之色。他能感觉到,自己被一股磅礴无比的气机死死锁定,避无可避! 危急关头,他发出一声尖啸,将毕生功力提至顶峰,同样双掌齐出,迎向曹正淳那看似轻飘飘的一掌。 两人的手掌,在半空中悍然相交。 预想中惊天动地的巨响并未出现。 “噗!” 只有一声沉闷得令人心悸的轻响,仿佛是一个熟透的西瓜被重物击中。 银面太监的双掌与曹正淳的手掌仅仅接触了一刹那,便如同触电般缩了回去。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喉头一甜,一口逆血几乎喷出,却又被他强行咽了回去。 一击得手,曹正淳眼中闪过一丝猫戏老鼠般的残忍笑意,攻势便如决堤的狂涛,连绵不绝地席卷而去。 他的指、掌、肘、膝,他身体的每一个部位,在这一刻都化作了世间最致命的武器。时而如毒蛇吐信,阴毒刁钻;时而如猛虎下山,刚猛无俦。 天罡童子功! 银面太监彻底落入了下风,他那之前引以为傲的诡异步法,在曹正淳面前就像是孩童的蹒跚学步,可笑至极。他只能勉强招架,却毫无还手之力,被完全压制。 “砰!砰!噗!” 沉闷的击打声不绝于耳,每一次交手,银面太监的身上都会爆出一团细密的血雾,那是他的护体真气被一次次强行击溃,内腑遭受重创的证明。 他怕了。 从出道至今,从未有过如此刻这般无力与绝望的感觉。对方的功力,深不可测,宛如汪洋大海,而自己,只是一叶随时都会倾覆的孤舟。 再打下去,必死无疑! 银面太监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虚晃一招,逼得曹正淳攻势稍缓,随即转身便化作一道灰影,向着驿站外疯狂逃遁。 “想走?” 一声冰冷的嗤笑在他身后响起,“问过咱家了吗?” 那声音仿佛就在耳边,银面太监亡魂大冒,回头一看,只见曹正淳的身影竟然后发先至,鬼魅般出现在他逃跑的路线上,正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看着他。 来不及了! 银面太监心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曹正淳并指如刀,手臂看似缓慢地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一记手刀,不带丝毫烟火气,却精准无比地劈在了他的后颈之上。 “咔嚓!” 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起。 “啊——!” 银面太监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全身功力瞬间被这一记手刀劈散,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的软泥,从半空中无力地跌落,“嘭”地一声,重重摔在朱平安的马车前。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脸上那张银色的面具再也承受不住,“咔”的一声,从中间裂开一道缝隙,随后滑落了一角,露出了面具下一张苍白而扭曲的脸。 马车内,一直冷静观察着战局的朱平安,在看清那半张脸的瞬间,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 那张脸……那张因为剧痛和恐惧而极度扭曲的脸,他再熟悉不过了! 正是常年侍奉在父皇朱乾曜身边,最受他信任,权势滔天的贴身大太监——赵福全! 是他!竟然是他!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朱平安的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 这不是试探,不是警告……这是真正的,来自他父皇的,必杀之局! 地上的赵福全(银面太监)显然也知道自己身份暴露,他挣扎着从地上爬起,顾不得擦去嘴角的鲜血,一双眼睛怨毒无比地死死盯了一眼朱平安,又惊惧地看了一眼负手而立的曹正淳。 他知道,自己绝无可能逃出生天。 电光石火间,赵福全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狠厉,竟猛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鸽子蛋大小的黑色圆球,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砰!” 圆球炸开,一股带着浓烈腥臭味的黑色毒烟瞬间爆开,如同墨汁入水,迅速笼罩了整个院落,伸手不见五指。 “哼,雕虫小技。”曹正淳冷哼一声,宽大的蟒袍一甩,一股无形的劲风卷出,瞬间将毒烟吹散。 然而,等烟雾散尽,地上哪还有赵福全的身影。 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在之前摔倒的地方,留下了一滩散发着诡异气息的,乌黑色的血迹。 第288章 父子恩绝 赵福全遁走,驿站的院落里,死一般的寂静。 空气中弥漫着乌黑血迹的腥臭与尘土的味道,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诡异香气。倒塌的墙壁,碎裂的青石板,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惊心动魄的厮杀。 “咳……咳咳……” 李元芳捂着胸口,挣扎着从瓦砾中站起,嘴角溢出的鲜血染红了衣襟。他望向毫发无伤的朱平安,再看看那个如同标枪般立于殿下身前、气势深如渊狱的蟒袍太监,眼中充满了无法言说的震撼。 典韦与许褚也相继爬起,两人身上都挂了彩,尤其是典韦,胸前一个淡淡的掌印,让他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剧痛。但他们此刻顾不上伤势,只是如临大敌地盯着曹正淳,眼神里满是戒备与不解。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太监,武功高得太过离谱,是敌是友,尚且难料。 马车内,朱平安缓缓放下了车帘,隔绝了外界的视线。他的脸色,平静得可怕,但那双往日里总带着一丝温和的眸子,此刻却沉淀着化不开的冰。 赵福全的武功之高,让他心惊。但真正让他如坠冰窟的,是赵福全的身份。 父皇的贴身大太监,那个在朝堂上代表着天子意志、权势熏天的赵福全,竟会亲自出手,对自己行这必杀一击。 这不是试探,不是敲打,更不是什么所谓的皇子历练。 这是真正的,毫不留情的,来自帝国最高权力者的——刺杀! 贾诩的分析,言犹在耳。父皇那看似恩宠的阳谋,那将他推上风口浪尖的封赏,那让他远离京城是非的“体恤”……原来,所有的一切,从一开始就指向了同一个终点。 让他死。 死得合情合理,死得不留痕迹。 就在此时,车外响起衣袍摩擦之声。 曹正淳转过身,面对着马车的方向,收敛了方才那睥睨天下的傲慢与阴鸷。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蟒袍,随后竟是双膝一软,无比恭敬地跪倒在地,额头深深叩下。 “奴才曹正淳,参见殿下。” 他的声音依然阴冷,但姿态却放到了最低,低到了尘埃里。 “奴才护驾来迟,致使殿下受惊,罪该万死,请殿下恕罪!” 这一跪,让车外的典韦等人彻底懵了。 朱平安的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平静。他心念一动,打开了系统商城,迅速兑换出三份顶级的【九转金疮药】和三枚【碧灵解毒丹】。 “元芳,典韦,许褚,过来疗伤。”他的声音从车厢内传出,听不出喜怒。 三人对视一眼,依言上前。当药丸入口,丹药化作暖流,金疮药敷在伤口上,那火辣辣的剧痛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伤势迅速好转。这神奇的疗效让三人精神一振,更是对自家殿下的手段感到深不可测。 伤势稍缓,典韦那暴躁的性子再也压抑不住。他一拳砸在旁边的石桌上,将本就裂开的石桌砸得粉碎。 “是那个老阉狗!俺认得他!”典韦双目赤红,怒吼道,“他不就是整天跟在皇帝老儿身边的赵福全吗!他为什么要杀殿下?殿下可是他的亲儿子!” 这一声怒吼,像一柄重锤,敲碎了现场最后的平静。 李元芳和许褚的脸色瞬间煞白,他们虽然也有所猜测,但从典韦口中得到证实,那份冲击力依然让他们遍体生寒。 车厢内,再次陷入了沉默。 过了许久,朱平安沙哑的声音才缓缓传出,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一样。 “因为……他不是在试探我。” “他是真的,想要我的命。” 此言一出,典韦等三人如遭雷击,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为什么? 朱平安也在问自己。 虎毒尚不食子。他想不通,究竟是怎样的忌惮,或者说,究竟是藏着什么样自己不知道的惊天秘密,能让那位高高在上的父皇,对自己这个流着他血脉的儿子,痛下如此狠手? 是怕自己威胁到他心中属意的继承人?还是说,自己的崛起,触动了他内心深处某个不可告人的禁忌? 他想不明白,索性不再去想。 因为从赵福全出现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心中那最后一丝对于“父子亲情”的幻想,那一点点作为人子对父亲的孺慕,在赵福全那张扭曲的脸上,被彻底碾碎,化为齑粉。 朱平安明白,从今往后,他与那位九五之尊的朱乾曜之间,再无父子,也无君臣。 有的,只是你死我活。 “起来吧。”朱平安对车外的曹正淳说道。 “谢殿下。”曹正淳悄然起身,垂手立于一旁,仿佛一道最忠诚的影子。 车帘被猛地掀开,朱平安走了出来。 他的眼中,没有了困惑,没有了愤怒,只剩下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那是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釜沉舟的火焰。 他看了一眼满目疮痍的驿站,又看了一眼北方,那是他封地景昌的方向。 “我们走。” 他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去景昌!” “他越是想让我死,我越要活得好好的。这笔账,我朱平安……记下了!” 队伍重新上路,气氛却已截然不同。马车周围,典韦、许褚、李元芳三人如三尊杀神,警惕着四周的一切风吹草动。而在队伍的阴影里,曹正淳的身影若隐若现,无形的杀机笼罩四野,让任何宵小都不敢靠近。 两日后,队伍路过一座名为“望江”的城镇。 玲珑阁的探子早已在此等候,送来了一份用火漆密封的紧急情报。 朱平安展开情报,上面的字迹让他眼角微微一跳。 情报上说,京城八百里加急传遍各地:瑞王朱平安,于途中,在苍云山脉遭遇悍匪袭击,车队寡不敌众,连人带马车不幸坠入万丈悬崖,尸骨无存。 泰昌帝朱乾曜闻讯,“悲痛欲绝”,当场昏厥。醒来后,下令全国为瑞王致哀三日,并追封其为“英烈亲王”,谥号“悯”。 同时,天子震怒,已命镇南将军李朔与禁军统领陈泰,合兵一处,彻查此事,务必将行凶山匪碎尸万段,以慰皇子在天之灵。 看着这份情报,典韦气得七窍生烟,刚想破口大骂。 朱平安却笑了,那笑容里,带着说不出的玩味与冰冷。 他将情报递给众人,淡淡道:“瞧瞧,我这父皇,戏演得可真足啊。” 第289章 瑞王已死 “演得真足啊。” 朱平安将那份写满了虚伪哀荣的情报递给身旁的李元芳,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车厢内的气氛压抑得可怕,典韦那张涨成猪肝色的脸,因为愤怒而肌肉虬结,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陛下……他……他怎么敢!”许褚瓮声瓮气地说道,声音里满是无法理解的憋屈,“殿下您还活着,他却已经给您办上丧事了!” “这恰恰是好事。” 一个阴冷的声音从队伍的阴影中传来,曹正淳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马车旁,他那双狭长的眸子扫过情报,露出一丝玩味的笑意,“一个‘死人’,才能做更多活人做不了的事。陛下亲手将殿下您从明处,送进了最安全的暗处。这份大礼,咱家都替殿下觉得受之有愧。” 这番歪理邪说,听得典韦和许褚一愣一愣的。 朱平安却点了点头,眼中的寒意与决绝愈发深沉。他望向北方,不再言语。 接下来的半个月,路途变得异常平静。 有了曹正淳这尊大神在暗中镇压,任何魑魅魍魉都仿佛人间蒸发。队伍舍弃了官道,专挑偏僻的小路行进,昼伏夜出,将行踪彻底隐匿于山野之间。 这日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刺破云层,一座规模不大的县城轮廓,终于出现在了地平线上。 景昌县,到了。 “奇怪……”典韦骑在马上,挠了挠头,满脸疑惑地望向城门方向,“殿下,这景昌县怎么回事?没挂白帆子,也没人哭丧,城门口人来人往,跟过节似的。他们难道没收到您……您的消息?” 朱平安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座看似平静的县城,眼中流露出一丝了然。 当他们的马车缓缓驶近城门时,城门处早已等候着的一队人马立刻迎了上来。为首三人,一人儒雅沉稳,面带微笑,正是萧何;一人丰神俊朗,气度不凡,乃是荀彧;最后一人,身骑白马,手持长枪,威风凛凛,正是赵云赵子龙。 “臣等,恭迎主公!” 三人齐齐下马,对着车驾躬身行礼,声音中透着一股尘埃落定的安稳。 典韦和许褚面面相觑,彻底糊涂了。 朱平安掀开车帘,走了下来,看着眼前三位心腹股肱,紧绷了半个月的心神,终于松弛了一瞬。 “都起来吧,一路辛苦。” “为主公分忧,何谈辛苦。”萧何直起身,微笑着解释道,“主公遇刺身亡的消息,十日前便已传到景昌。当时城中人心惶惶,是荀大人当机立断,命我与子龙将军一同封锁了消息,并出面安抚了景昌与云安二县的官吏士绅,才稳住了局面。” 荀彧上前一步,补充道:“臣与萧大人商议,此事太过蹊。以主公之智,身边又有元芳、典韦、许褚三位将军护卫,断无可能在区区山匪手中遇害。唯一的解释,便是主公另有谋划,故意为之。若我等在此处大张旗鼓地致哀,一来会打乱主公的部署,二来,恐怕会立刻引来朝廷的‘有心人’前来查探,反而暴露了此地。” 听着两位顶级谋士三言两语便道破了天机,典韦张大了嘴巴,感觉自己的脑子完全不够用。他扭头看向许褚,发现对方也是一副呆若木鸡的模样。 原来,在他们拼死血战的时候,这些文臣早就把后面的事情都算计好了? 赵云则抱拳道:“主公放心,景昌县的防务已由我全权接管,三千新兵正在加紧操练,城防工事也在王景先生和徐光启先生的督造下日夜加固。此地,固若金汤。” “好,都做得很好。”朱平安由衷地赞叹道。 他手下的这些华夏英杰,每一个人都拥有着独当一面的能力。他们之间的默契与远见,正是他最大的底气。 一行人簇拥着朱平安进入县城,来到早已准备好的府邸。这府邸原本是景昌县一富商所有,如今已被玲珑阁盘下,作为朱平安的落脚点。从外面看平平无奇,内里却别有洞天,暗道、密室,一应俱全。 众人刚在正堂坐下,亲兵便来通报。 “启禀主公,贾大人与狄大人到了” 朱平安笑了。 该来的,都到齐了。 片刻后,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走在前面的,正是面容清瘦、眼神深邃的贾诩。跟在他身后的,则是神情严肃、步履稳健的狄仁杰。 狄仁杰对着朱平安一拱手,沉声道:“殿下,幸不辱命。我与文和先生已按您的吩咐,沿途布置了所有痕迹,确保‘瑞王朱平安坠崖身亡’一事,天衣无缝。” 至此,典韦和许褚就算再迟钝,也终于明白了过来。 “等等……等等!”典韦猛地站起来,指着贾诩和狄仁杰,又指了指朱平安,“也就是说,咱们这一路,本来就是假的?就是为了让……让皇帝老儿以为殿下您死了?” 贾诩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若非如此,殿下如何能从京城那座巨大的囚笼中,真正地脱身呢?是阳谋,是陷阱。而暗渡陈仓,来到这早已被我们经营许久的景昌,才是真正的目的。” 狄仁杰接着解释:“我们兵分两路。主公您带着元芳、典韦、许褚三位将军,走在明处,吸引所有人的目光。而我与贾先生,则带着玲珑阁的主力,以及沈万三先生的商队,暗中潜行,负责铺设后路,并与萧何、荀彧两位大人在此地会合,为主公打造一个万无一失的根基。” 原来,从朱平安决定离开京城的那一刻起,一张弥天大网就已经悄然张开。 赵福全的刺杀,只是一个意外。但这个意外,却让这出“金蝉脱壳”之计,变得更加完美无瑕。 “那……那俺们在驿站拼死拼活,差点把命都丢了……”典韦一脸委屈,感觉自己像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朱平安看着他那副模样,忍不住笑了起来,走上前拍了拍他坚实的臂膀:“那一战,并非毫无意义。它让我彻底看清了一些事情,也让我下定了最后的决心。你们流的血,不会白流。这笔账,我会亲自向那位九五之尊,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他的声音平静,却透着一股让在场所有人都为之侧目的杀意。 “好了,诸位。”朱平安环视一周,看着眼前这堪称豪华的文武阵容,胸中豪情万丈,“父皇想让我死在苍云山,那‘瑞王朱平安’,便如他所愿,死在了那里。”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如刀。 “从今日起,世上再无瑞王。活着的,只是景昌的朱平安。” “诸位,我们的路,才刚刚开始!” “萧何!” “臣在!” “景昌与云安二县的钱粮、户籍、田亩,三日之内,我要看到最精确的汇总。” “喏!” “荀彧!” “臣在!” “安抚民心,甄别官吏,我要让这景昌,成为天下所有百姓都向往的乐土!” “喏!” “子龙!元敬~!” “末将在!” “扩军!练兵!我要你在最短的时间内,给我打造出一支战无不胜的铁军!” “喏!” “贾诩,狄仁杰!陆柄!” “臣在。”三人齐声应道。 “以景昌为中心,玲珑阁的情报网,给我铺满整个泰昌,乃至五大王朝!” 听到这句带着些许戏谑却又杀气腾腾的话,贾诩和狄仁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的光芒。 “遵主公令!” 第290章 死人问安 京城,大皇子府。 奢华的暖阁之内,地龙烧得正旺,熏香袅袅。大皇子朱承泽、二皇子朱承煊、四皇子朱承岳,这几位平日里明争暗斗的兄弟,此刻竟难得地坐在一处,推杯换盏。 “真是可笑,那老六,平日里装得跟个鹌鹑似的,父皇一提拔,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天命之子。”大皇子朱承泽饮下一杯暖酒,脸上满是毫不掩饰的轻蔑,“结果呢?连封地都没到,就喂了山里的野狗,真是给我们皇家丢人现眼。” “大哥此言差矣。”二皇子朱承煊摇着折扇,笑得像只狐狸,“他这一死,反倒是为皇家清除了一个笑柄。父皇那般‘悲痛’,又是追封又是全国致哀,面子上也算过得去了。” 他特意在“悲痛”二字上加重了语气,引得在座几人发出一阵心照不宣的嗤笑。 一直沉默的四皇子朱承岳,这位素有军中背景的皇子,擦拭着手中的佩刀,冷哼一声:“废物罢了,死活都无甚所谓。只是可惜了父皇这番做派,为了一个废物,竟要禁军和镇南军兴师动众地去剿匪,浪费兵力。” “四弟多虑了。”朱承泽摆了摆手,一副大局在握的模样,“父皇此举,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的。雷声大,雨点小罢了。一个死掉的皇子,还能有多大的价值?” 三人相视一笑,阁楼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他们共同的眼中钉,那个不知为何突然得了父皇青睐的朱平安,已经彻底化为了尘土。至于那所谓的剿匪,不过是走个过场,为这场皇家悲剧,画上一个体面的句号。 然而,在他们看不见的紫禁城深处,气氛却与此地截然相反。 养心殿内,灯火通明,却寂静得能听见烛芯燃烧的“噼啪”声。 皇帝朱乾曜端坐于龙椅之上,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他的下方,一道狼狈的身影跪伏在地,正是去而复返的赵福全。 此刻的赵福全,早已没了往日的威仪。他脸色惨白如纸,气息紊乱,左肩处的衣袍下,隐隐渗出黑色的血迹。 “你说,你失手了?”朱乾曜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万年玄冰,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奴才……奴才该死!”赵福全的身体抑制不住地颤抖,那不是因为伤痛,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奴才本已得手,那李元芳和典韦、许褚三人,皆非奴才一合之敌。可就在奴才即将取下六殿下性命的瞬间……凭空冒出来一个高手!” “高手?”朱乾曜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 “是!”赵福全的声音带着一丝嘶哑,“也是个太监,身手诡异至极,功力……深不可测!奴才自问,放眼宫中乃至整个大内,都无人是其对手。奴才的天绝掌,竟被他轻易破去,若非奴才当机立断,用毒雾脱身,恐怕……恐怕已经回不来了。” 朱乾曜的指节,在龙椅的扶手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笃”的声响,每一下,都像是敲在赵福全的心脏上。 朱平安的身边,何时藏了这么一号人物? 一个武功能够碾压赵福全的顶尖太监? 这绝不是他母亲柳家的势力,一个商贾之家,不可能培养出这等怪物。也不是他自己能招揽到的。这种级别的高手,早已超脱了世俗的范畴。 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可能,却又被一一否决。那个一向被他视为懦弱无能、只知隐忍的儿子,身上仿佛笼罩了一层厚厚的迷雾,让他第一次感觉到了失控。 “下去,疗伤吧。”许久,朱乾曜才缓缓开口。 “谢……谢陛下。”赵福全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大殿内,再次只剩下朱乾曜一人。他缓缓闭上眼睛,靠在龙椅上,神情晦暗不明。 “平安……我的好儿子,你究竟还藏着多少惊喜给朕看?” …… 景昌县府邸,议事厅。 朱平安端坐主位,下方,萧何、荀彧、贾诩、狄仁杰、赵云、李元芳、典韦、许褚,以及刚刚现身的曹正淳,分列两旁。这间小小的厅堂,汇聚了一股足以颠覆任何一个王朝的可怕力量。 萧何刚刚汇报完景昌、云安二县的田亩、户籍、钱粮等详细数据,条理清晰,巨细无遗。 荀彧则分析了当前二县的吏治民情,并提出了几项安抚民心、收拢人才的初步方略。 就在众人以为接下来该讨论如何练兵备战时,一直闭目养神的贾诩,却突然睁开了眼睛。 “主公,臣有一计。” 朱平安看向他:“文和请讲。” 贾诩清瘦的脸上露出一丝诡异的微笑,缓缓说道:“我们应该把您还活着的消息,想办法传回京城去。” “什么?!” 此言一出,不止是典韦和许褚,就连沉稳如赵云和李元芳,都露出了惊愕之色。 “贾先生,你没搞错吧?”典韦第一个跳了起来,嗓门大得像打雷,“俺们费了这么大劲,又是坠崖又是假死的,不就是为了让皇帝老儿以为殿下死了,好让咱们在这儿安心发展吗?现在又要把消息传回去,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 许褚也跟着瓮声瓮气地点头:“是啊,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吗?” 贾诩根本没理会他们,只是看着朱平安,继续说道:“主公‘身亡’,对京城里的那些人来说,是一件已经了结的‘好事’。他们会庆祝,会放松警惕,但这件事很快就会被淡忘。而一个已经‘死去’的皇子,若有似无地传出还活着的消息,那便不再是‘好事’,而是一桩悬而未决的‘鬼事’了。” 他顿了顿,享受着众人或困惑或思索的表情。 “一桩鬼事,足以让他们寝食难安。大皇子会怀疑,是不是二皇子或者四皇子在背后搞鬼,故意放出假消息来动摇他的地位?他们会互相猜忌,互相提防。而那位高高在上的陛下呢?” 贾诩的嘴角咧开,露出一抹毒士特有的冷酷笑意。 “他会比任何人都紧张。他会想,赵福全失手了?是谁救了您?您现在在哪?您下一步想做什么?他会动用所有的力量去查,去验证。而他越是查,我们就越是能通过玲珑阁,喂给他无数真假参半的线索,让他的人马在整个泰昌王朝的疆域上疲于奔命。他查不到,会心生恐惧;查到了蛛丝马迹,会更加恐惧。” 狄仁杰抚着胡须,眼中精光一闪,立刻明白了贾诩的意图,补充道:“如此一来,京城将变成一锅沸水。主公您从一个明确的靶子,变成了一根扎在他们心头、看不见摸不着、却时时刻刻都在作痛的毒刺。他们所有的精力都将被牵扯在内耗与追查之中,这,恰恰能为我们争取到最宝贵的时间。” 听完两位顶级谋士的分析,典韦和许褚张着嘴,面面相觑,感觉自己的脑子像是被塞进了一团乱麻,但又好像……有点明白了。 高,实在是高! 朱平安笑了,笑意却未达眼底,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然。 这正是他想要的。他要的不是躲在角落里舔舐伤口,而是要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人,品尝他所经历过的恐惧与绝望。 他看向贾诩,缓缓点头。 “就按文和说的办。” 他站起身,走到厅堂中央,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杀伐之气。 “父皇给了我一场风光的国葬,还追封我为‘英烈亲王’。” “我们做臣子的,总得知恩图报。这份大礼,也该还回去了。” “就让‘瑞王’的鬼魂,先回京城去,替我……向各位皇兄,还有我那位父皇,好好地问声安吧!” 第291章 满城风雨 随着朱平安最后一字落下,整个议事厅的空气仿佛都凝滞了一瞬,随即,一股无形的、冰冷的暗流开始涌动。 贾诩那张清瘦的脸上,笑意更深,他微微躬身:“主公英明。鬼神之说,最是攻心。一桩悬案,胜过千军万马。” 狄仁杰抚须点头,眼中是棋盘在握的沉稳:“此事需多点开花,真假难辨,方能让京城那潭水,彻底浑浊起来。” 朱平安的目光转向一侧。 “陆柄。” “臣在!”陆柄一步踏出,身形笔直。 “锦衣卫潜伏在京城的人手,全部动起来。我要让流言蜚语,成为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剑。” “遵命!” 最后,朱平安看向一直安静站在角落的沈万三。 “沈掌柜,玲珑阁的商路,遍布天下吧?” 沈万三立刻上前,恭敬地回答:“回主公,泰昌王朝境内,只要是稍具规模的城镇,皆有玲珑阁的商队与眼线。” “很好。”朱平安站起身,“我要你在三天之内,让‘瑞王鬼魂’的故事,传遍京城所有三教九流汇聚之地。茶馆、酒肆、勾栏、瓦舍,一个都不能少。记住,要传得‘不经意’,要让他们自己说出来。” 沈万三心领神会:“主公放心,商贾之口,最是天南地北,也最是无人起疑。此事,万无一失。” 命令下达,一张由谎言、恐惧和猜忌编织而成的大网,以景昌县为中心,悄无声息地向着千里之外的泰昌京城,笼罩而去。 …… 夜幕下的京城,繁华依旧。 城南,长乐坊。 这里是京城最大的销金窟,赌场、青楼林立,彻夜灯火通明。 其中最大的“四方赌场”内,人声鼎沸,骰子碰撞玉碗的清脆声响,混杂着赌徒们或狂喜或懊恼的嘶吼,汇成一曲欲望的交响。 靠东边的一张牌九桌上,一个衣着华贵的青年,正被众人簇拥着。他便是国舅王显的一个远房侄子,王三。仗着王家的势,平日里横行霸道,无人敢惹。 此刻,他面前的银子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正得意地搂着一个美艳的女子,大声嚷嚷:“来来来,继续!今儿小爷我手气好,要杀你们个片甲不留!” 他对面,一个面相忠厚的中年商人,已经输得满头大汗,衣衫都湿透了。 “王……王公子,小人……小人实在是没钱了。” 王三一把推开怀里的女人,抓起一把银子砸在桌上:“没钱?没钱你来赌什么?滚!” 那中年商人连滚带爬地跑了。 这时,一个一直坐在旁边默默数钱的汉子,主动凑了上来,给王三满上一杯酒:“王公子威武!来,小的敬您一杯!” 王三见他识趣,哈哈大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几杯酒下肚,两人便熟络起来。 那汉子是锦衣卫的一名校尉,伪装成皮货商人,他一边输钱,一边说着奉承话,把王三哄得飘飘然。 酒过三巡,王三已经有了七八分醉意,拍着胸脯吹嘘自己跟大皇子都喝过酒。 那锦衣卫校尉却忽然打了个哆嗦,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李兄,你怎么了?”王三醉眼惺忪地问。 “没……没什么,”校尉搓了搓手臂,面带惊恐地压低了声音,“就是……就是突然想起前几天路过苍云山脉时遇到的邪门事,身上发冷。” “邪门事?”王三顿时来了兴趣,“说来听听,给爷解解闷!” 校尉四下看了看,凑到王三耳边,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颤抖着说:“王公子,您可千万别说出去。前些天,我带商队走小路,路过瑞王殿下出事的那片山。半夜里,突然起了大雾,伸手不见五指。然后……然后我们就听见了马蹄声和车轮声。” 他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 “我们吓得不敢动,就看见一队仪仗,从雾里穿了出来。那旗帜,那车驾,分明就是亲王的规制!领头的……领头的可不就是瑞王殿下吗!” 王三的酒意醒了三分:“胡说八道!瑞王早就死了!” “是真的!”校尉一把抓住王三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可……可他们都是飘着的!一个个脸色煞白,没有半点血色!最吓人的是,那瑞王殿下……他还转过头,冲我这个方向……笑了笑……” “哐当!” 王三手中的酒杯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他平日里作威作福,欺男霸女,最是信鬼神报应之说。此刻听闻这诡异的情景,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那张煞白的脸,那诡异的笑容,仿佛就在他眼前浮现。 “鬼……鬼啊!” 王三尖叫一声,屁滚尿流地推开身边的人,连滚带爬地冲出了赌场,直奔国舅府而去。 赌桌旁,那名锦衣卫校尉缓缓坐直了身体,端起一杯残酒,将里面的液体倒在地上,低声念叨了一句:“殿下,一路走好。” 说完,他便起身,消失在嘈杂的人群中。 同一时间,大皇子府内,依旧是那场兄弟夜宴。 朱承泽正举杯,与朱承煊、朱承岳谈笑风生。 “说起来,老六也真是个废物,死了还要装神弄鬼,想吓唬谁?”朱承泽刚刚听完下人从国舅府传来的“笑话”,脸上满是嘲弄。 二皇子朱承煊摇着扇子,轻笑道:“大哥何必与一个死人计较。不过是些市井愚夫的胡言乱语罢了,当个乐子听听就好。” 嘴上这么说,他端着酒杯的手指却微微一顿。 四皇子朱承岳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地饮酒,但低垂的脸庞上,却划过一抹深思。 流言?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又为何是从王家那边传出来的?是大哥在敲打谁,还是……另有其人? 一时间,暖阁内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而这,仅仅只是开始。 夜色更深,皇宫深处。 一名负责夜香的小太监,提着灯笼,哆哆嗦嗦地跑回住处,一头撞进同伴的怀里。 “怎么了你?见鬼了?” “是……是啊!”小太监面无人色,牙齿都在打颤,“我……我刚才路过冷宫那边,听见……听见有人在哭!那哭声……跟瑞王殿下好像!” 一夜之间,从市井赌场,到深宫内院。 从南城茶馆里的行商,到北城勾栏里的说书人。 数个毫不相干的地点,几乎在同一时间,都出现了关于“瑞王鬼魂”的传闻。 版本各不相同,有的说看见了仪仗,有的说听到了哭声,有的甚至说闻到了瑞王生前最喜欢的熏香味道。 这些流言如同一颗颗投入水中的石子,各自荡开一圈圈涟漪,最终汇聚成一股汹涌的暗流。 它们都指向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可能:瑞王,或许……根本没死。 次日清晨,天色微明。 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正,这位以刚正不阿、不畏皇权闻名的老臣,如往常一样,在书房整理好今日要上奏的奏折。 当他拿起最后一本奏折时,却发现下面压着一封信。 信封上没有署名。 张正眉头微皱,拆开信封,里面只有一张薄薄的纸条。 纸条上,是用血写成的一行字: “瑞王冤魂,夜探皇城,君不见乎?” 张正的脸色,瞬间剧变。 第292章 惊动朝堂 太和殿内,百官肃立,气氛庄重得近乎凝固。 卯时已过,早朝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议题枯燥而繁琐,不少官员已经开始神游天外。 就在户部尚书汇报完秋粮入库的数目,殿内陷入短暂沉寂时,一个身影从文官队列中毅然走出。 都察院左都御史,张正。 他手捧一封信,步履沉稳,在殿中站定,躬身行礼。 “陛下,臣有本奏。” 皇帝朱乾曜抬了抬眼皮,并未在意。张正这老头,三天两头就有本奏,不是弹劾这个就是参奏那个,已是常态。 “讲。” “陛下,昨夜以来,京中忽起流言,言及已故瑞王殿下。”张正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整座大殿的每一个角落。 此言一出,原本昏昏欲睡的官员们瞬间清醒,无数道各异的视线齐刷刷地投向张正。 大皇子朱承泽的眉头当即一蹙。 张正无视了周围的反应,继续说道:“流言称,瑞王殿下魂归京城,或见其仪仗行于山野,或闻其哭声响于宫闱。此事荒诞不经,然愈演愈烈,已在城中造成恐慌。臣昨夜收到匿名血书一封,言‘瑞王冤魂,夜探皇城’。 流言可畏,动摇国本!为安民心,为正视听,更为了告慰瑞王殿下在天之灵,臣恳请陛下,彻查瑞王遇袭一案真相,将幕后真凶昭告天下,以正国法,以慰亡魂!” 话音落下,满殿死寂。 每个字都像是重锤,狠狠砸在众人心头。 谁都没想到,张正这个老顽固,竟敢将市井鬼话,捅到这朝堂之上! “放肆!” 一声怒喝打破了沉寂。 大皇子朱承泽猛地出列,怒指张正:“张正!你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朝廷重臣,竟听信此等荒谬绝伦的妖言,在此蛊惑人心,扰乱朝纲!你是何居心?” 他一副义愤填膺、痛心疾首的模样:“六弟不幸遇难,父皇悲痛,天下皆知!你此刻旧事重提,是嫌父皇不够伤心,还是想借一个死去的弟弟,来攻奸本王?” 这番话,既是驳斥,也是警告。 紧接着,二皇子朱承煊也走了出来,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忧虑。 “大哥息怒,张大人也是心系江山社稷。不过……”他话锋一转,对着龙椅方向躬身,“父皇,儿臣以为,流言虽假,但对皇家声誉确有损伤。当务之急,应立刻派人安抚百姓,严惩那些造谣生事之人,尽快平息此事,切不可让事态扩大。” 他这番话听起来温和中正,却巧妙地将重点从“彻查真相”转移到了“平息流言”上。 四皇子朱承岳依旧站在原地,一言不发,只是默默擦拭着腰间佩刀的刀柄,他的动作让周遭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龙椅上,朱乾曜的脸已经彻底沉了下来。 “混账东西!” 他抓起桌案上的奏折,狠狠地砸向张正脚下。 “张正!朕看你是老糊涂了!身为御史,风闻奏事,却连真伪都不辨!什么冤魂,什么鬼话!你是在指责朕,指责朝廷,没给老六一个公道吗?啊?!” 皇帝的怒火仿佛要将整个太和殿点燃,群臣噤若寒蝉,纷纷跪倒在地。 “陛下息怒!” 然而,朱乾曜越是愤怒,百官的心里就越是犯嘀咕。 皇帝的反应……太激烈了。 一件小小的流言,斥责几句,下令彻查便可。何至于此等雷霆之怒?除非……这流言,戳到了什么痛处。 …… 千里之外,景昌县。 府邸后院的凉亭内,棋盘上黑白子交错。 朱平安执黑,贾诩执白。 玲珑阁的信鸽刚刚飞抵,送来了京城早朝的最新情报。 朱平安落下一子,截断白子大龙,动作却有些迟疑。 “父皇的反应,比我想象中还要激烈。” 贾诩捻起一粒白子,不急不缓地在棋盘上另一处落下,盘活了另一片孤棋。 “御史这颗棋子一动,陛下的怒火便是第一层伪装。” 贾诩脸上露出那副智珠在握的微笑。 “他越怒,说明他心里越慌。一个真正的掌权者,面对流言,只会感到烦躁,而不是恐惧。只有心中有鬼的人,才会用滔天的怒火,来掩盖自己控制不住的恐惧。” …… 退朝之后,养心殿。 朱乾曜屏退了所有宫人,只留下赵福全一人。 “去查!”朱乾曜的声音压抑着怒火,“把这些流言的源头,给朕挖出来!尤其是那个在赌场‘撞鬼’的王家外戚,给朕查个底朝天!” “奴才遵旨。”赵福全的左肩伤势未愈,脸色依旧苍白,他低着头,应承下来。 与此同时,大皇子府内,名贵的瓷器被狠狠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废物!一群废物!”朱承泽气得来回踱步,“肯定是老二或者老四!一定是他们在背后搞鬼,想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来恶心我!” 他叫来心腹幕僚徐赞:“去查!给我把散播流言的人揪出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拿死人做文章!” 二皇子府邸,则是一片轻松惬意。 朱承煊正悠闲地品着新茶,听着手下的汇报。 “殿下英明,这水啊,是越搅越浑了。” 朱承煊轻笑一声:“光浑还不够。再去添把火,就说……瑞王遇刺,最大的受益者,便是储君之位的最有力竞争者。话不必说得太明,让京城里那些聪明人,自己去猜。” “是!” 一时间,京城的水面之下,数股暗流开始疯狂涌动,都朝着同一个目标——流言的源头而去。 然而,他们注定要失望了。 陆柄的锦衣卫,早已在他们行动之前,就完成了所有的清理工作。 那个在赌场输钱的“皮货商人”,那个在茶馆高谈阔论的“行商”,那个在冷宫外听到哭声的“小太监”……所有最初的线索人物,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 赵福全动用了大内秘探,徐赞动用了王家的势力,结果都是一样——扑了个空。 查了一整天,所有线索都中断了。 流言就像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扎根在了京城的土壤里,找不到最初播种的那个人。 这份诡异,让朱乾曜和几位皇子,都感到了一丝莫名的寒意。 夜深人静,养心殿内。 朱乾曜独自坐在黑暗中,没有点灯。 他想起了赵福全带回来的那个消息——那个武功深不可测的神秘太监。 一个足以碾压赵福全的高手,悄无声息地护在老六身边。 如今,又是这些找不到源头、却精准地挑动着所有人神经的流言。 这不是鬼神作祟,这分明是有人在背后操纵着一切! 这个人,在向他示威,在向他宣战! 朱平安……你真的死了吗?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再也无法遏制。 恐惧,从心底最深处,蔓延开来。 就在这时,赵福全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殿内。 “陛下,京城之内,所有线索都断了。” 朱乾曜没有作声。 赵福全迟疑了一下,继续开口:“奴才以为,既然顺藤摸瓜不成,不如……直捣黄龙。” 他抬起头,月光从窗外照进来,映出他惨白的脸。 “既然在京城查不到源头,我们不如派人去一个地方——景昌县。” 第293章 委派钦差 朱乾曜将赵福全的提议在心中反复咀嚼。 直捣黄龙? 派大军前去,等同于向天下宣告,他这个皇帝怀疑自己的儿子没死,甚至在封地谋反。这无异于自揭伤疤,会让皇室沦为笑柄。 派御麟卫去,动静同样不小,而且御麟卫的目标性太强,只会让暗中的势力藏得更深。 他需要一个足够分量,又足够不起眼的人。一个能查清真相,又不会打草惊蛇的棋子。 一个名字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传朕旨意。”朱乾曜终于开口,“户部左侍郎贺志明,心思缜密,公忠体国。着其为钦差,即刻前往景昌县,核查瑞王遗属,清点封地资财,代朕安抚地方。” 赵福全立刻明白了皇帝的用意。 贺志明,是二皇子朱承煊的人。 派他去,是一箭三雕。 其一,贺志明是出了名的账房先生,精于算计,景昌县的财政若有任何异常,都瞒不过他的眼睛。 其二,此举可以试探二皇子。若是他有异动,或是贺志明回报不实,那便说明老二心里有鬼。 其三,一个文官,还是个户部的算账官,打着“安抚遗属”的名义,最不容易引起朱平安背后那股神秘力量的警惕。 “奴才遵旨。”赵福全躬身退下,心中却为皇帝这步棋暗自赞叹。 帝王心术,果然滴水不漏。 …… 钦差出京的消息,快马加鞭,却快不过玲珑阁的信鸽。 当贺志明还在点验仪仗随从时,一封加密的密信已经送到了朱平安的书案上。 议事厅内,萧何、狄仁杰、赵云等人齐聚,气氛凝重。 朱平安展开信纸,一目十行地看完,脸上非但没有紧张,反而露出了笑容。 他将信纸递给众人传阅。 “诸位,我们的第一位观众,已经上路了。” 萧何看完,抚着长须:“主公,贺志明此人,在户部以精明苛察闻名,账目上的功夫,只怕不好糊弄。” 赵云抱拳:“要不要末将带人,在半路……”他做了个手起刀落的动作。 “不必。”朱平安摆了摆手,站起身来,走到厅中。 “杀一个钦差,只会引来更多、更难缠的钦差,甚至直接引来大军。父皇要的是试探,那我们就给他一个他最想看到的‘真相’。”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戏台已经搭好,该我们这些‘戏子’登场了。” 朱平安的指令清晰而迅速地发出。 “萧何先生。” “臣在。” “我要你在一天之内,做出几本亏空严重、一塌糊涂的假账。要乱,要错,要一看就是个无能县令贪墨无度后留下的烂摊子。” “主公放心,臣明白。”萧何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专业的自信。做假账,对他而言,不过是反向的艺术。 “徐光启先生,王景先生。” “臣在。” “所有新式农具、水利图纸、工匠作坊,全部隐藏。工地暂时停工,就说资金短缺,无以为继。” “遵命!” “子龙。” “末将在!” “你麾下的三千新兵,全部化整为零。脱下军装,换上破布衣服,扮成流民、猎户、无所事事的农夫。我要让钦差大人看到,景昌县兵备废弛,民无斗志。” “末将领命!” “最后,”朱平安环视众人,“从现在起,景大总管的景云交易所,暂时关停。整个景昌,是一个刚刚失去主心骨,人心惶惶,百废待兴的穷县。每个人,都要给我演出悲伤和绝望来!” 命令下达,整个景昌县这部精密的机器,开始以一种奇特的方式高速运转起来。 三天后,钦差贺志明的仪仗,浩浩荡荡地抵达了景昌县城外。 贺志明掀开车帘,看到的是一幅萧条的景象。城墙破败,城门口的几个卫兵无精打采,百姓们个个面带愁容,衣衫褴褛,看到官家的仪仗,脸上甚至流露出麻木和畏惧。 这完全符合一个王爷刚刚暴毙、失去支柱的偏远封地的模样。 贺志明心中有了底,脸上却不动声色。 “代管县令”萧何,带着几个小吏,早已在城门口“惶恐”地等候。 一见到钦差,萧何立刻“涕泪横流”地上前拜见,哭诉着瑞王殿下薨逝后,县里群龙无首,地方豪强蠢蠢欲动,税收不上来,百姓活不下去的惨状。 贺志明敷衍地安抚了几句,便直奔府库和县衙。 他首先查阅账本。 一本本账册被搬了上来。贺志明翻开一本,只看了一眼,眉头就皱了起来。 账目混乱不堪,收支对不上,许多条目含糊不清,甚至有几页被人撕毁的痕迹。这正是地方官吏贪墨无能、账目管不过来后欲盖弥彰的典型特征。 他一连查了三本,本本如此。 晚上,萧何设宴为钦差接风。席间,扮演“忧心忡忡”师爷的狄仁杰,借着几分“酒意”,拉着贺志明的一名随从大吐苦水。 “这位大人啊,您是不知道我们的苦啊!瑞王殿下一走,我们这些外来官吏,就成了没根的浮萍。本地的那些大户,一个个都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们真是……真是举步维艰,生怕哪天夜里,就被人摸进屋里给‘处理’了!” 这番话,又通过随从的口,传到了贺志明的耳朵里。 接下来的两天,贺志明没有声张,而是派出自己带来的心腹,微服私访,在县城内外四处查探。 他们看到的是荒芜的田地和唉声叹气的农夫。 他们听到的是赌场里因为欠债而被殴打的赌徒的哀嚎。 他们闻到的是贫民区里散发出的酸臭气息。 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结论:瑞王已死,景昌县,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烂摊子,毫无价值。 第三天傍晚,贺志明坐在驿馆的书房里,铺开纸笔,准备给皇帝写奏折。 他已经有了定论:景昌无事,瑞王已死,流言纯属无稽之谈。 就在他提笔蘸墨的那一刻。 远在王府书房内,正看着地图的朱平安,脑海中,一连串的系统提示音疯狂响起! 【叮!成功完成大型群体欺诈事件“请君入瓮”!】 【叮!完美误导朝廷钦差,挫败皇帝的第一次试探!你的表演天衣无缝,你的子民万众一心!】 【叮!事件评级:完美!获得信仰值奖励:十万点!】 十万! 朱平安看着系统面板上瞬间暴涨的数字,心中涌起一股狂喜。 他毫不犹豫地对系统下达了命令。 “系统,给我开启‘天命轮盘’!我要抽奖!” 第294章 轮盘三转 朱平安端坐于书房之内,贺志明那张写满“景昌已废”的奏折仿佛还在眼前。十万信仰值的入账,让系统面板上的数字显得格外赏心悦目。 “系统,”朱平安的意识沉入脑海,带着一丝按捺不住的激动,“开启‘天命轮盘’!” 【叮!检测到宿主单次信仰值获取超过十万点,满足激活条件。】 【天命轮盘已开启!】 话音落下的瞬间,朱平安眼前的景象骤然变换。古朴的书房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浩瀚无垠的星空。一座巨大到无法形容的轮盘悬浮在星空中央,其材质非金非石,仿佛由凝固的星云铸就,表面镌刻着无数晦涩难懂的神秘符文,缓缓流转,散发出古老而磅礴的气息。 轮盘被划分为无数个扇区,大部分区域都笼罩在迷雾之中,看不真切。只有少数几个区域闪烁着微光,隐约可见“神兵”、“功法”、“人杰”、“图纸”等字样。 然而,在这些充满诱惑的字眼之间,还夹杂着更多光芒黯淡的区域,上面赫然写着两个大字——谢谢惠顾。 朱平安嘴角微微抽搐。他总算明白,为何这个轮盘需要单次消费或获取十万信仰值才能开启了。这不仅仅是一个奖励机制,更是一个巨大的“销金窟”。 “富贵险中求,搏一搏,单车变摩托。”朱平安自我安慰了一句,不再犹豫。 “系统,抽奖!” 【每次抽奖将消耗两万点信仰值,是否确认?】 “确认!” 随着朱平安意念一动,两万点信仰值瞬间从面板上消失。眼前的巨大轮盘猛地一震,发出如同洪钟大吕般的轰鸣。 一道璀璨的光柱从轮盘中心冲天而起,指针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疯狂旋转起来,搅动着整片星空。轮盘上所有扇区都亮起了炫目的光芒,让人眼花缭乱。 朱平安的心跳不由得加快了几分,目光死死地盯着那根飞速旋转的指针。 会是什么? 是能横扫千军的神兵利器?还是能让武将实力大增的绝世功法?又或者,是一位足以经天纬地的顶级人杰? 旋转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指针掠过一个个充满诱惑的区域,每一下都牵动着朱平安的神经。 “神兵……功法……慢点,再慢点……”他下意识地喃喃自语。 指针晃晃悠悠,仿佛随时都会停下。它擦过了“特殊兵种”的边缘,又险之又险地滑过了“人杰”区域。 最终,在一阵令人牙酸的“咔哒”声中,指针以一种决绝的姿态,稳稳地停在了那个最不起眼的灰色区域。 【谢谢惠顾】 四个大字在朱平安的脑海中缓缓浮现,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星空、轮盘,瞬间如潮水般退去。 朱平安的意识回到书房,他眨了眨眼,看着眼前熟悉的书案,一时间有些恍惚。 两万信仰值,就换来这四个字? 这比直接扔进水里听个响还不划算。 “系统,你这轮盘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比如……年久失修?”朱平安试图和系统讲道理。 系统沉默,没有任何回应。 “行,算我倒霉。”朱平安揉了揉眉心,强行平复下有些烦躁的心情。他看着面板上剩余的信仰值,一咬牙。 就不信这个邪了! “系统,再来一次!” 【确认消耗两万点信仰值进行抽奖?】 “确认!” 熟悉的星空再次降临,巨大的轮盘轰然转动。这一次,朱平安学乖了,他闭上眼睛,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 心中默念着萧何、王猛、贾诩、狄仁杰等一众文臣的名字,又念叨了一遍戚继光、赵云、典韦、许褚等武将的称号。 他觉得,这或许能增加一些“气运”。 指针旋转的声音渐渐停歇,朱平安深吸一口气,猛地睁开眼睛。 指针不偏不倚,再次指向了那个他最不想看到的地方。 【谢谢惠顾】 “……” 朱平安的脸彻底黑了下来。 四万信仰值!足够他从人才市场雇佣一支精锐的工匠队伍,或者兑换大量急需的物资了。现在,就这么打了水漂。 他甚至开始怀疑,这轮盘上除了“谢谢惠顾”之外,其他的区域是不是都只是贴图,是系统为了骗他信仰值搞出来的噱头。 “狗系统……奸商……”朱平安在心里把系统从头到脚问候了一遍。 骂完之后,心情似乎舒畅了一些。他看着面板上还剩下的六万多点信仰值,陷入了天人交战。 收手?可他不甘心。 继续?万一又是“谢谢惠顾”怎么办? 那他今天晚上怕是要气得睡不着觉了。 “最后一次,就最后一次!”朱平安一拍大腿,下定了决心,“要是再不中,我以后就把这轮盘当成摆设!” 他几乎是咬着牙喊出了那句:“系统!抽奖!” 【确认……】 “别废话!抽!” 轮盘第三次转动。 这一次,朱平安屏住了呼吸,双眼瞪得溜圆,仿佛想用自己的意念强行扭转指针的方向。 指针的速度越来越慢,像一个喝醉了酒的醉汉,晃晃悠悠。 它又一次,慢慢地、慢慢地,靠近了那个熟悉的灰色区域。 朱平安的心沉到了谷底。 然而,就在指针的尖端即将触碰到“谢谢惠顾”的边界时,它仿佛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猛地向前一弹,越过了那道灰色的线,最终“叮”的一声,卡在了一个闪烁着青铜色光芒的“图纸”扇区。 成了! 朱平安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叮!恭喜宿主,抽中特殊图纸——马鞍与马镫制造图纸!】 系统的提示音此刻听起来是如此的美妙动听。 朱平安先是一愣,随即,一股比直接抽到神兵功法还要强烈的狂喜,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马鞍!马镫! 在这个世界,战马的背上只有一块简单的皮垫或毡毯,骑手完全依靠双腿的力量夹紧马腹来维持平衡,这极大地限制了骑兵的战斗力。冲锋时不敢发力过猛,格斗时不敢做太大的动作,长途奔袭更是对体能的巨大消耗。 可有了高桥马鞍和双边马镫,一切都将改变! 高桥马鞍能让人稳固地坐在马背上,彻底解放双手。而马镫,更是划时代的创造!它能让骑手在马背上借力,无论是劈砍、冲刺还是骑射,都能发挥出远超以往的威力。 这不仅仅是一张图纸,这是开启一个全新骑兵时代的钥匙! 鸿煊王朝以骑兵称雄?等他的景云铁骑装备上马鞍马镫,他会让鸿煊人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骑兵! 这六万信仰值,花得太值了! 朱平安激动地在书房里来回踱步,脑中已经开始勾勒未来的蓝图。他要立刻让公输班和工匠营开始试制,用最好的材料,以最快的速度,装备赵云的部队! 就在他沉浸在对未来的无限遐想中时,书房的门被急促地敲响了。 “殿下!”是锦衣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急迫,“镇南将军李朔,加急密信!” 朱平安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心中的狂喜被一股凉意取代。 加急! 能让李朔动用这种级别的通信方式,边境必然是出了大事! “进来!” 一名风尘仆仆的锦衣卫快步而入,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支火漆封口的竹筒。 朱平安一把接过,竹筒上还带着信使奔波的体温。他捏碎火漆,展开里面的信纸。 信上的字迹龙飞凤舞,带着一股焦灼之气,显然是李朔在极短时间内写就的。 只看了几行,朱平安的脸色便彻底沉了下来,眼神由最初的喜悦,变得锐利如刀,最后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 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第295章 将军血书 信纸很薄,但在朱平安的手中却重如千斤。 李朔的字迹潦草而急切,每一笔每一划都透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信中没有多余的寒暄,开篇便直指苍云山脉的乱局。 袁虎,奉泰昌帝朱乾曜之命,率三千军队前往镇南军防区“协同剿匪”,追查导致“瑞王”身死的悍匪。 然而,这支本该代表朝廷威严的军队,在抵达苍云山脉后,却化作了一群比土匪更加凶残的恶狼。 袁虎非但没有尽力搜寻所谓的“悍匪”,反而将屠刀挥向了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他以追查“山匪家眷”为名,纵容麾下士卒在周边的村镇大肆劫掠。 一时间,苍云山脉附近鸡犬不宁,百姓流离失所。凡有敢于反抗者,立时便被扣上“匪寇同党”的帽子,人头落地,家产尽没。 短短月余,袁虎及其麾下禁军已是中饱私囊,而那片土地,则化为了人间炼狱。 李朔的镇南军对此义愤填膺,军中将士数次请战,要去宰了袁虎那个人渣。可袁虎手持圣旨,代表的是皇帝。李朔身为镇南将军,军令在身,根本无法直接干预,只能眼睁睁看着袁虎为非作歹,同时暗中派出心腹,尽力收拢那些被残害的流民,将他们安置在军营附近。 信中写到,袁虎的贪婪与挑衅变本加厉。他不仅以“协同剿匪”的名义,三番五次向镇南军索要粮草军械,甚至还想往镇南军中安插他的亲信,其意图染指军权的野心,昭然若揭。 朱平安拿着信纸的手,青筋暴起。 一股难以遏制的怒火从胸腔直冲头顶。 袁虎!朱乾曜! 好,好得很! 这已经不是贪婪,这是在掘他的根,毁他的名! 他朱平安“死”于悍匪之手,现在袁虎打着为他复仇的旗号,却在制造一场更大的人祸。天下人会怎么看?他们只会认为,是瑞王的死,才导致了这场生灵涂炭的灾难。 这盆脏水,泼得又黑又臭! “来人!”朱平安的声音不大,却让门外的锦衣卫心头一颤,“传贾诩、萧何、荀彧,即刻来见我!” 很快,三位谋主便步入了书房。他们一眼就看到了朱平安阴沉的脸,以及他手中那封带着急迫气息的信件。 书房内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朱平安将信纸递了过去。 三人依次传阅,萧何与荀彧的眉头越皱越紧,而贾诩的脸上,却始终挂着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只是那双细长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了然。 “主公息怒。”萧何率先开口,他负责后勤,最明白这种乱局的危害,“袁虎此举,名为剿匪,实为刮地三尺,长此以往,民心尽失,必生大乱。” 荀彧也补充道:“不错,他这是在逼良为娼。那些被他逼得活不下去的流民,最终除了落草为寇,别无他路。届时,苍云山脉真的会匪患四起,袁虎不但无过,反而有‘功’了。” “功?”朱平安冷笑一声,“他有什么功?他不过是父皇手里的一把刀,一条狗!” 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句话,已经是指着鼻子骂皇帝了。 “主公所言不差。”贾诩缓缓开口,他一说话,便将矛头直指问题的核心,“袁虎,确实是陛下的一把刀。只是这把刀,有两个用处。” “其一,是试探。”贾诩伸出一根手指,“试探李朔将军的忠诚。镇南军乃边军精锐,李将军在军中威望甚高。陛下不放心,所以派袁虎去敲打,去看李朔的反应。” “其二,便是‘做实’。”贾诩又伸出第二根手指,脸上浮现出一抹残忍的笑意,“做实主公‘死于悍匪’这件事。如今没有悍匪,怎么办?那就制造出一批悍匪。等流民真的造反了,陛下便可昭告天下,看,瑞王就是死于这等暴徒之手。如此一来,主公的死,便成了铁案,再无人可以质疑。” 好一招毒计! 用数万百姓的性命,去填补一个谎言的漏洞。 帝王心术,竟狠辣至此! 朱平安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喷涌而出。他看向信纸的末尾,那里有一处与众不同的印记。 是李朔的血指印。 指印之下,是一行决绝的字迹: “末将受王爷知遇之恩,镇南军三万将士,只认瑞王!请王爷示下,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这鲜红的血印,如同烙铁,深深烙在了朱平安的心上。 在他“身死”之后,在他前途未卜之际,这位他仅仅是提拔过一次的将军,依然选择了相信他,追随他。 这份忠诚,千金不换! 原本狂暴的怒火,在看到这枚血指印后,奇迹般地平复下来,转化为一股深沉而冰冷的杀意。 “主公,”萧何和荀彧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反应中看到了机会,“这……或许是我等彻底收服镇南军的绝佳时机!” 没错,李朔已经表明了态度,三万镇南军的心,也已经倒向了景昌。现在,只缺一个契机,一个让他们名正言顺脱离朝廷,归顺于此的契机。 而这个契机,就在袁虎身上。 朱平安缓缓站起身,在书房内来回踱步。 马鞍和马镫的图纸还放在桌上,墨迹未干。他刚刚还在为骑兵的未来而兴奋,转眼间,现实就给了他一记重锤。 但他没有被打倒。 他停下脚步,一掌拍在书案上,发出一声闷响。 “既然袁虎想当真悍匪,那我就让他当个死匪!” 他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决断。 “他不是要剿匪吗?我就送他一支真正的‘悍匪’!” 贾诩的嘴角微微上扬,他知道,他的主公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朱平安转身,对着门外下令:“传曹正淳、李元芳!” 很快,一高一矮两道身影出现在门口。 曹正淳躬着身子,脸上带着惯有的谦卑笑容。李元芳则依旧是那副沉默寡言的样子,但站姿笔挺,如同一柄随时可以出鞘的利剑。 朱平安没有废话,直接下达了命令。 “曹正淳,李元芳,你们二人,即刻挑选最精锐的好手,潜入苍云山。” “我要你们,把袁虎,和他那支为非作歹的五千禁军,从泰昌的版图上,给我彻底抹掉!一个不留!” 曹正淳抬起头,那张看似和善的脸上,闪过一丝嗜血的兴奋。 他躬身领命,尖细的嗓音在书房中响起,带着一股阴冷的寒意。 “殿下放心,咱家会让他死得……很有‘山匪’的风格。” 第296章 血染大营 苍云山脉的夜,大营内,篝火跳动,映照着一张张醉醺醺的脸。袁虎的中军大帐灯火通明,里面传出粗野的笑声和女人的尖叫,与帐外巡逻士兵的懒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些天,他过得比在京城当禁军统领还要滋润。 没人注意到,几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鬼魅,悄无声息地越过了营地的鹿角和壕沟。他们动作轻盈,落地无声,巡逻的哨兵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闷哼,便被扭断了脖子,拖入黑暗之中。 李元芳和他麾下的锦衣卫校尉们四散开来,像一群经验丰富的猎人,开始清理外围的固定哨和流动哨。他们的目标明确,手法利落,链子刀在需要时无声飞出,精准地缠住目标的喉咙,轻轻一绞,便带走一条生命。整个过程安静得可怕,仿佛只是夜风吹过。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独自一人,闲庭信步般走向守卫最森严的中军大帐。正是曹正淳。他没有隐藏身形,但帐前的两名亲卫却对他视而不见,仿佛他只是一团空气。 帐内,袁虎正将一杯美酒灌入怀中抢来的民女口中,肥硕的脸上满是淫邪的笑意。他丝毫没有察觉,一道影子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曹正淳屈指一弹,一道无形的指风精准地打在袁虎的后颈昏睡穴上。袁虎身体一软,醉倒在桌案上,怀中的女子惊恐地抬头,却被曹正淳另一指点晕过去。 曹正淳没有立刻下杀手。他环顾帐内,看着那些随意堆放的金银财宝和绫罗绸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表情。他开始动手,像一个正在布置舞台的伶人,将一箱箱金银打开,散落在袁虎的身边。他又将那些抢来的女人衣物撕碎,扔得到处都是,最后将那名昏迷的女子摆出一个挣扎过的姿势。 一切布置妥当,一个因为分赃不均而引发的血腥内讧现场,完美成型。 做完这一切,曹正淳的身影消失在帐篷的阴影里。片刻之后,营地的东侧,一个声音凄厉地划破夜空,那声音模仿的是袁虎一个亲信百户,充满了惊恐与贪婪:“袁将军被杀了!是一营的王八蛋干的,他们想独吞财宝!” 话音未落,营地西侧,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响起,模仿的是另一个营的军官:“放屁!明明是你们虎威营下的手!弟兄们,抢回将军的财宝,为将军报仇!” 这两声呐喊,如同两颗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火药桶。 这些所谓的士兵,本就是京城的兵痞油子,被袁虎纵容着烧杀抢掠,早就养肥了胆子,也积攒了无数的矛盾。财宝的诱惑,加上平日的积怨,让所有人的理智瞬间崩塌。 “呛啷!” 不知是谁先抽出了刀。 “杀!” 离得最近的两个营头,几乎是立刻就红了眼,朝着对方猛冲过去。混乱如同瘟疫,迅速蔓延了整个大营。士兵们为了抢夺想象中的财宝,为了发泄被压抑的怒火,开始疯狂地自相残杀。 李元芳和锦衣卫们在混乱中穿行,他们是黑暗中的死神。他们的目标不是普通士兵,而是一个个试图站出来维持秩序、弹压哗变的军官。一名都尉刚刚拔刀,想喝令部下停手,一条铁链便从黑暗中飞出,缠住他的脖颈,将他拖入人群,瞬间被乱刀砍死。 链子刀在黑夜中飞舞,每一次飞出,都意味着一个指挥节点的瘫痪。没有了军官的约束,这群士兵彻底化为了野兽,整个营地变成了一个血腥的修罗场。 袁虎就是在这种震天的喊杀声和凄厉的惨叫声中醒来的。他晃了晃昏沉的脑袋,冲出大帐,然后,他看到了人间地狱。 他的军队,那支让他引以为傲的军队,正在自相残杀。火光映照下,到处都是挥舞的刀剑,飞溅的鲜血,和倒下的尸体。他最信任的几个部将,正带着各自的人马,杀得血流成河。 “住手!全都给本将军住手!”袁虎惊骇欲绝,声嘶力竭地咆哮着。 然而,他的声音在数千人的喊杀声中,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缓缓从他身后的阴影中走出,带着一股让人从骨子里发寒的气息。 “袁将军,别喊了,他们听不见的。” 袁虎猛地回头,看到了曹正淳那张似笑非笑的脸。 “是你!是你搞的鬼!”袁虎瞬间什么都明白了,他抽出腰间的佩刀,色厉内荏地吼道,“你究竟是谁?!” “咱家,送你上路的人。”曹正淳的声音很轻,却如同地狱的判词。 袁虎虽然酒色掏空了身子,但毕竟是禁军统领,有些武艺在身。他怒吼一声,挥刀砍向曹正淳。 然而,在曹正淳面前,他的挣扎是那么的可笑。曹正淳甚至没有动用兵器,只是伸出两根手指,便轻描淡写地夹住了袁虎的刀锋。天罡童子功的内力一吐,精钢打造的佩刀寸寸碎裂。 袁虎被这股力量震得连连后退,脸上写满了无法置信的恐惧。 曹正淳一步步逼近,每一步都像踩在袁虎的心脏上。“你可知,你最大的罪过,不是残害百姓,不是贪墨军饷,而是……你不该打着瑞王殿下的旗号,去玷污他的名声。” 话音落下,曹正淳的手掌已经印在了袁虎的胸口。袁虎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感觉到一股至阳至刚的内力冲入体内,他全身的骨头,从胸骨开始,一寸寸地被这股霸道的力量碾成粉末。他在极致的痛苦和无边的恐惧中,软软地瘫倒在地,变成了一滩烂泥,最后被曹正淳一脚踢入乱军之中,伪造成被乱兵砍杀的模样。 当黎明的微光刺破黑暗,大火渐渐熄灭。营地里,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曾经不可一世的五千禁军,就这么在“内讧”中,全军覆没。现场找不到任何一个外人袭击的痕迹,只有贪婪与背叛留下的罪证。 不久,一名李朔派出的探子快马赶到现场。当他看到这地狱般的景象时,震惊得几乎从马上摔下来。他连滚带爬地冲回镇南军大营,将所见所闻禀报给李朔。 李朔听完汇报,手脚一片冰凉。他摊开桌上朱平安派人送来的第二封密信,信上的字迹仿佛带着一股魔力。 他无法想象,那位看似温和的六皇子,究竟拥有何等恐怖的力量。 第297章 镇南军归心 镇南军驻地,油灯的光焰不安地跳跃。 李朔坐在主位上,面前的木案上,摊着一份刚刚由探子用嘶哑的嗓音汇报完毕的情报。他的手还保持着接过情报时的姿势,但指尖却在不住地颤抖。 手脚一片冰凉。 那股寒意从脊椎骨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一夜之间,三千士兵,自相残杀,全军覆没。现场找不到任何一个外人袭击的痕迹,只有满地的尸体和被鲜血浸透的泥土。 这不是战争,这是鬼神手段。 李朔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出那位六皇子的面容。那张脸曾经看起来温和无害,甚至带着几分怯懦,可现在,却与一尊掌控生死的魔神重叠在一起。 他缓缓地,将视线移向桌案的另一角。 那里,静静地躺着朱平安派人送来的第二封密信。 信上的字迹苍劲有力,内容却简单得可怕。 “将军若信我,便收拢溃兵流民,来景昌。我许将军一支战无不胜的军队,一个封狼居胥的未来。” 曾经,李朔只当这是一句招揽人心的豪言壮语。 可现在,“战无不胜”四个字,仿佛带着袁虎五千人的血气,灼烧着他的神经。“封狼居胥”的承诺,也从一句空头许诺,变成了通往无上权柄的血腥阶梯。 追随这样的主公,未来不可限量。 可……那也意味着彻底的背叛。 背叛泰昌,背叛那个高高在上、君心难测的皇帝。 帐帘被猛地掀开,几名心腹将领大步走了进来,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愤懑和……快意。 “将军!”为首的副将张猛是个粗豪的汉子,他一抱拳,瓮声瓮气地开口,“都听说了!袁虎那狗娘养的,和他那帮杂碎,全都死绝了!死得好!真是老天开眼!” 另一名将领也附和道:“没错!这些天咱们受够了鸟气!那袁虎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对将军您颐指气使,还想往我们镇南军里安插人手!现在好了,报应来了!” 他们七嘴八舌地咒骂着,发泄着连日来的屈辱。 李朔没有做声,只是看着他们。 张猛察觉到了李朔的沉默,他凑近一步,压低了音量。 “将军,弟兄们私下里都在传,说……说是那位‘瑞王殿下’在天有灵,派了天兵天将,收了袁虎那帮畜生。” “什么在天有灵!”另一人反驳道,“我看瑞王殿下根本就没死!这等神鬼莫测的手段,除了他,还能有谁?将军,您忘了我们是怎么被派来这鬼地方的吗?不就是因为我们是镇南军,是曾经和瑞王殿下走得近的军队吗!” “对!皇帝老儿根本不信我们!把我们扔在这里,就是让我们给袁虎当垫脚石,陪着他一起死!我们凭什么要为这种朝廷卖命!” 部下们的话,一句句,都敲在了李朔的心坎上。 是啊,凭什么? 他李朔镇守南疆十数年,兢兢业业,换来了什么?换来的是猜忌,是羞辱,是被当成弃子一样扔出来。 一边是深不可测,随时可能降下雷霆之怒的泰昌朝廷。 另一边,是手段通天,许诺了他一个将军终极梦想的朱平安。 这道选择题,其实一点也不难。 李朔猛地站起身,手掌重重地拍在木案上! “啪!” 一声巨响,帐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将领都看着他,呼吸都停滞了。 李朔的胸膛剧烈起伏,最终,他吐出一口浊气,作出了决定。 “传我将令!” “伪造一份战报,就说……袁虎将军,在苍云山脉遭遇山匪主力围攻,力战不支,忠勇殉国!立刻八百里加急,送往京城!” 几名将领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都露出了狂喜。 “再传令!”李朔的声音变得无比洪亮,“全军开拔!以‘追剿匪首,为袁将军报仇’为名,向景昌县方向,全速前进!同时,将我们收拢的所有流民,全部带上!” “遵命!” 将领们轰然应诺,转身大步离去,脚步声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干劲。 半个月后。 一支由三万大军和数万流民组成的庞大队伍,如同滚滚洪流,出现在了景昌县的地界之外。 队伍的最前方,李朔勒住战马,遥望着远方前来迎接的队伍。 当他看清为首的那几人时,心中猛地一震。 左边一人,身形魁梧,手持双铁戟,气息凶悍。右边一人,同样壮硕,手提巨阙刀,稳如山岳。 正是典韦与许褚。 而在他们中间,一名白马银枪的年轻将领,气度超凡,宛若天神。 是赵云。 仅仅是这三人,便让李朔这个沙场宿将感到了一股巨大的压力。 而当他的视线越过这三人,看到他们身后那三千步卒时,他彻底被震撼了。 那三千士兵,身着统一的制式铠甲,手持精良的兵刃,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嘈杂。他们组成了一个沉默的方阵,一股凝练如实质的杀气,直冲云霄。 这是一支真正的精锐!一支百战强兵! 李朔知道,他赌对了。 他翻身下马,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甲胄,独自一人,向着那支队伍走去。 朱平安也从队伍中走出,他没有穿戴任何象征身份的王袍,只是一身朴素的布衣。可他只是站在那里,就有一股无形的威仪,让李朔身后三万大军的喧哗声,都渐渐平息下去。 两人在两军阵前相遇。 李朔看着眼前这张年轻却深邃的面孔,再也没有任何犹豫。 他后退一步,在三万镇南军将士和数万流民的注视下,猛地单膝跪地,右手握拳,重重地捶在自己的左胸甲上! 这是军中最重的效忠之礼! “末将李朔,率镇南军三万将士,参见主公!” 他的声音,洪亮而决然,响彻原野。 他身后,三万名镇南军将士,仿佛被这股情绪感染,齐刷刷地单膝跪地,甲叶碰撞之声连成一片,汇成一道钢铁的交响。 “参见主公!” 三万人的呐喊,如同山崩海啸,声震云霄! 【叮!成功收服镇南将军李朔!】 【叮!三万镇南军将士归心!】 【叮!获得信仰值奖励:十万点!】 朱平安扶起李朔,看着眼前黑压压跪倒一片的军队,看着那一张张充满希冀与狂热的脸,胸中豪情万丈。 京城,皇宫,御书房。 朱乾曜看着手中的八百里加急战报,看着上面“袁虎将军忠勇殉国”的字样,面沉如水。 他不相信。 山匪?区区山匪能让三千军队全军覆没?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后,重重地落在了景昌县的位置上。 “好,好一个李朔!” “朕的镇南军,你也敢动!” 第298章 授田收军心 朱平安亲自将李朔扶起,手掌在他的臂甲上用力拍了拍,没有多余的客套话,只有一个充满信任的眼神。 “将军一路辛苦,先进城。” 李朔心中一暖,这位主公身上没有丝毫王侯的架子,那份亲近和坦然,是他从未在京城那些大人物身上感受过的。他重重点了点头,跟在朱平安身后。 三万镇南军和数万流民,如同一条疲惫的长龙,开始缓缓向着景昌县城开进。 景昌县的城门大开,萧何与荀彧早已在城门口等候,身后跟着一众负责民政的官员。他们没有被这庞大的阵仗吓到,反而眼中都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人,是负担,但更是根基! “萧先生,荀先生,接下来,要辛苦二位了。”朱平安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对身边的两位谋主说道。 萧何抚着长须,脸上不见半点为难,反而笑道:“主公放心,这正是老臣一展所长之时。人再多,也无非衣、食、住、行四字而已。” 荀彧也补充道:“我已命人清点出城中所有空置的房屋,并在城外划出临时安置区,搭建帐篷。粮食方面,有土豆和红薯在,足以应对。只是……” 荀彧的话说到一半,微微停顿了一下。 朱平安明白他的意思,接口道:“只是,要让这三万将士和数万百姓彻底归心,单靠一时的温饱,还远远不够。” “主公英明。”荀彧躬身道。 一行人进入了县衙。这里已经成了朱平安的临时王府。 李朔和他的几名心腹将领被请入了大堂,典韦和许褚如同两尊门神,分立左右,那股子骇人的气息,让张猛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粗豪汉子,都感觉后背发凉,大气不敢喘一口。 这,就是主公的亲卫吗?光是站在这里,就比千军万马的压力还大! 朱平安没有先谈论军务,而是看向李朔,直接问道:“李将军,你带来的三万弟兄,还有那几万百姓,他们的家眷情况如何?” 李朔愣了一下,没想到主公问的第一个问题是这个。他定了定神,恭敬地回答:“回主公,镇南军中,大部分将士的家眷都还在南疆原籍。此次跟随末将前来的,多是孤身一人。至于那些流民,他们……他们大多已经家破人亡,无处可去了。” 说到最后,李朔的声音低沉了下去,眼中闪过一丝悲悯。 朱平安点了点头,心中有了数。 他对萧何说道:“萧先生,你来宣布一下我们的安置方案吧。” 萧何站了出来,手中拿着一份早已拟好的文书,对着李朔等人朗声说道:“李将军,诸位将军,奉主公之令,所有归附的镇南军将士及流民,安置事宜如下。” “其一,食宿。自今日起,所有人,无论兵民,皆由官府统一供给三餐,保证温饱。城外已搭建万座营帐,可供临时居住,并有医者巡视,防治疾病。” 李朔和几名将领听到这里,心中稍安。最关键的吃饭问题解决了,军心就能稳住大半。这在任何一支军队里,都是头等大事。 “其二,登记造册。所有人都需登记籍贯、姓名、年龄、特长。凡有一技之长者,如木匠、铁匠、石匠、识字者,单独记录,另有任用。” 李朔等人有些不解,但还是认真听着。 萧何继续说道:“其三,也是最重要的一条,授田!” “授田”两个字一出口,李朔和他的心腹将领们,呼吸都猛地一滞! 自古以来,土地就是农民的命根子,也是士兵最渴望的奖赏!为朝廷卖命,不就是为了那点军功,好给家里换几亩薄田吗? 萧何的声音变得高昂起来:“所有镇南军将士,无论职位高低,只要家眷愿意迁来景昌,每户授田!家中无劳力者,官府可组织人手代为耕种,只收三成收成!所有流民,凡愿意在景昌落户者,每户授田!” “轰!” 李朔的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响! 这是何等的大手笔! 要知道,在泰昌王朝,一个普通士兵拼死拼活一辈子,能挣下几亩田地,都算是祖上烧了高香了!现在,只要归附,只要把家人接来,就能直接拿到田地! 这已经不是收买了,这是在给所有士兵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未来!一个安身立命的根本! 副将张猛激动得脸都红了,他忍不住开口问道:“萧……萧先生,此话当真?” 萧何微笑着点头:“主公金口玉言,岂会作假?不仅有田,官府还会统一提供种子、农具,并有农官指导耕种一种名为‘土豆’和‘红薯’的高产作物,保证人人都能丰收!” “主公大恩!” 李朔再也忍不住了,他猛地起身,再次单膝跪地,声音里带着无法抑制的激动和颤抖,“末将代三万镇南军弟兄,谢主公活命安家之恩!” 他身后的几名将领也齐刷刷跪下,一个个铁打的汉子,此刻眼眶都有些发红。 他们太清楚这道政令意味着什么了。 这意味着,他们的主公,不是把他们当成随时可以牺牲的棋子,而是真真正正地把他们当成了自己人,在为他们的后半辈子,为他们的家人着想! 士为知己者死! 这一刻,他们心中最后一丝对背叛泰昌朝廷的疑虑,也彻底烟消云散。 什么皇帝,什么朝廷,能给他们土地吗?能给他们一个安稳的家吗? 不能! 只有主公能! 朱平安上前,再次扶起李朔,说道:“将军不必如此。你们信我,追随我而来,我自然不能让你们失望。我不仅要让你们和你们的家人吃饱穿暖,还要让你们跟着我,建功立业,名留青史!” 他转过身,看向堂外广阔的天空,声音变得无比坚定。 “不过,眼下还有一个巨大的难题。” 李朔立刻道:“请主公示下!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朱平安笑了笑,说道:“没那么严重。只是,我们突然多了近十万人,景昌和云安两县之地,现有的耕地,还远远不够分。所以,我们需要更多的土地。” 他手指在地图上一点,指向景昌县以北,一大片荒芜的山地和丘陵。 “从明天起,我会启动一项大工程。我要在这里,开垦出百万亩良田!同时,修建水利,连通运河,将这里,变成一个真正的鱼米之乡!” “所有愿意参与开垦的士兵和百姓,除了官府供给的饭食,每天还能额外领到工钱!多劳多得!” “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在我的地盘上,只要你肯出力,就永远不会饿肚子!” 李朔看着地图上那片广袤的荒地,又看了看眼前这位年轻主公眼中燃烧的火焰,只觉得一股热血从脚底直冲头顶。 开垦百万亩良田! 这是何等宏伟的计划!简直是移山填海,再造乾坤! 他终于明白,主公许诺他的“战无不胜的军队”和“封狼居胥的未来”,绝不是一句空话。 因为这位主公,正在亲手为他们打造一个富饶稳固的后方,一个能让所有将士毫无后顾之忧,可以放心去拼杀的家园! “末将,愿为主公赴汤蹈火!”李朔深深一揖,这一次,是彻彻底底的心悦诚服。 朱平安点了点头,他知道,收心,只是第一步。接下来,他要做的,是把这支军队,彻底锻造成属于他自己的利剑! 他看向李朔,下达了第一个正式的命令。 “李将军,安置之事,有萧先生他们负责。你现在的任务,是立刻去军中,将这些政策原原本本地传达下去,稳住军心。同时,做好准备。” “明日,我会派人去整编镇南军。” 李朔心中一凛,知道关键的时刻来了。整编,意味着要打散原有的建制,安插新的将领,这是掌控一支军队最核心的步骤。 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抱拳领命:“末将遵命!” 看着李朔离去的背影,朱平安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 他转头对一直站在一旁的赵云说道:“子龙,明天,就由你和戚继光将军一起,去见见这支镇南军吧。” 赵云银甲在身,气度沉稳,抱拳道:“云,领命!” 他知道,主公这是要让他去镇场子,同时,也要让戚继光将军,开始他最擅长的工作了。 第299章 以实力说话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透,镇南军的临时营地里就已经炸开了锅。 李朔带着他的亲兵,亲自将主公朱平安的安置政令,传达到了每一个营帐。 起初,那些睡眼惺忪、满身疲惫的士兵们还有些不以为然。官府的承诺,他们听得太多了,有几次是真正兑现了的?无非是画饼充饥,先稳住他们这些大头兵罢了。 可当“授田”这两个字从将领们的口中清晰地吐出来时,整个营地瞬间就安静了下去。 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士兵都瞪大了眼睛,仿佛没听清一样,互相看着对方,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将军,您……您刚才说啥?授田?多少亩?”一个胆子大的老兵,结结巴巴地问道。 传令的将领清了清嗓子,挺直了胸膛,用这辈子最洪亮的声音重复道:“主公有令!所有镇南军将士,只要家眷愿意迁来景昌,每户授亩!良田!官府还提供种子和农具!” “轰!” 寂静被彻底打破,整个营地像是被扔进了一个烧红的铁锅,瞬间沸腾了! “我的天!我没听错吧!” “是真的!李将军亲口说的!主公的命令!” “俺的娘嘞!俺在南疆跟那些蛮子拼死拼活十年,朝廷才赏了五亩薄田,还被上头的官吏克扣得只剩下三亩!……” 一个满脸胡茬的汉子,激动得直接跪在了地上,朝着景昌县城的方向“砰砰砰”就是三个响头,一边磕一边哭喊:“老天开眼啊!俺这辈子,也能有自己的地了!俺的娃,以后不用再挨饿了!” 他的哭声像会传染一样,越来越多的士兵红了眼眶。 他们是兵,但他们首先是人,是农民的儿子。他们比谁都清楚,三十亩地意味着什么。 那意味着根,意味着家,意味着老婆孩子热炕头,意味着一个男人所有的尊严和盼头! 之前,他们跟着李朔将军,是因为信赖将军。可现在,他们心中第一次对那位素未谋面的“主公”,产生了一股发自内心的、狂热的崇敬和感激! “主公万岁!”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 紧接着,山呼海啸般的呐喊声,从营地的四面八方响起。 “主公万岁!!” “我等誓死追随主公!!” 这股声浪,甚至传到了数里之外的景昌县城墙上,让守城的士兵们都与有荣焉地挺起了胸膛。 与士兵们的狂喜不同,那些被安置在另一片区域的流民们,得到的则是另一种震撼。 萧何亲自带着民政官员,在流民安置区设立了无数个登记点和施粥棚。 热气腾腾的肉粥,管饱! 这对于吃了上顿没下顿,甚至啃过草根树皮的流民来说,简直就是人间美味,是救命的甘霖。 一个头发枯黄、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妇人,怀里抱着一个同样面黄肌瘦的孩子,她哆哆嗦嗦地从官员手里接过一碗粥,不敢相信地问:“官爷,这……这粥,真是给我们的?不要钱?” 负责施粥的官员是个年轻人,是景昌书院第一批毕业的学生,他笑着回答:“大娘,您放心喝!这是我们瑞王殿下的命令,他说,绝不能让任何一个子民饿肚子!不仅今天有,以后天天都有!” 妇人一听,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她顾不上自己喝,先小心翼翼地吹凉了,一勺一勺地喂给怀里的孩子。 孩子狼吞虎咽地喝着,妇人看着看着,就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 周围,是无数个和她一样的场景。 吃饱了饭,官员们开始为他们登记。 “姓名?” “狗……狗蛋。” “别怕,以后会有新名字的。多大年纪?以前是做什么的?” “二十……二十三,会……会种地,还会点木匠活。” “好,会木匠活,记下来!这是你的身份牌,拿着它,去那边工匠登记处报到,以后跟着公输班大师的徒弟们干活,有工钱拿!” 那个叫狗蛋的年轻人,愣愣地接过一块刻着他名字和编号的木牌,整个人都傻了。 工钱? 他一个流民,一个快要饿死的人,不但有饭吃,还能凭手艺挣钱? 他用力地掐了自己一把,疼!不是做梦!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官员就磕头:“谢谢官爷!谢谢官爷!谢谢瑞王殿下!” 而那些没有一技之长的流民,则被告知,可以去参加城外的开荒和水利工程,同样管饭,同样有工钱。 整个流民安置区,一扫之前的死气沉沉,所有人的眼中,都重新燃起了希望的火光。 他们终于明白,来到景昌,不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而是真正地获得了新生! 军心已定,民心已安。 朱平安要做的第二件事,就是整编军队。 镇南军大营,三万将士按照李朔的命令,集结在了广阔的校场上。 他们一个个精神抖擞,对未来充满了期待。他们以为,今天是要宣布什么新的奖赏。 然而,当他们看到走上点将台的人时,都愣住了。 除了他们的主将李朔将军,台上还站着三个人。 一个身穿银甲,手持长枪,面如冠玉,气度不凡,正是昨天迎接他们时见过的赵云。 另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刚毅,身披重甲,不怒自威,身上带着一股百战宿将的沉稳和煞气。 还有一个,则是一身文士长袍,看起来像个谋士。 镇南军的士兵们开始在底下窃窃私语。 “那不是赵云将军吗?听说他可是当今的武状元!” “另一个是谁?好吓人的气势,我感觉被他看一眼,腿肚子都发软。” “这架势,不像是要发赏钱啊……” 李朔走上前,面对着他一手带出来的三万大军,深吸一口气,朗声说道:“弟兄们!这位,是主公麾下大将,戚继光将军!这位,是贾诩贾先生!”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无比严肃。 “从今日起,镇南军将进行整编!由戚继光将军,全权负责所有训练事宜!我,和你们一样,从今天起,也是他麾下的一名新兵!” “哗!” 此言一出,全军哗然! 什么? 让一个外人来训练他们? 他们可是镇南军!是泰昌王朝最精锐的边军之一!他们跟南疆蛮族打了十几年仗,哪个不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现在,竟然要让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来当他们的总教头? 就连李朔将军,都要听他的? 一时间,许多士兵脸上都露出了不服和抵触的神色。尤其是那些跟随李朔多年的老兵和中下级军官,更是觉得脸上无光。 副将张猛第一个站了出来,他对着李朔一抱拳,瓮声瓮气地说道:“将军!弟兄们不是不服从命令!只是,我们镇南军有我们自己的打法,跟南疆蛮子打了这么多年,我们最清楚怎么打仗!这位戚将军……恕末将直言,他了解南疆吗?他了解我们镇南军吗?” 他的话,说出了大部分人的心声。 李朔面色一沉,正要呵斥。 戚继光却抬了抬手,制止了他。 戚继光向前一步,目光平静地扫过底下黑压压的军队,他的声音不响,却清晰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知道你们不服。” “你们觉得,你们是百战老兵,觉得你们的战法,是鲜血换来的,看不起我这个‘外人’。” “说得再多,也是废话。军中,只以实力说话。” 他环视一周,淡淡地说道:“我也不欺负你们。我身后,是主公亲手训练的三千新兵。你们镇南军,可以随意挑出三千人,兵器、甲胄,都用你们自己的。我们就在这校场上,真刀真枪地打一场。” “如果你们赢了,我戚继光立刻向主公请辞,滚出景昌!” “如果你们输了……”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冷酷的笑意,“以后,我的话,就是军令!谁敢质疑,军法处置!” 这番话,就像一块巨石砸进了平静的湖面。 狂! 太狂了! 第300章 打服镇南军 随着戚继光一声令下,校场上的气氛瞬间凝固。 “兄弟们!冲啊!让他们看看我们镇南军的厉害!” 副将张猛性格火爆,他可不管对方摆的是什么古怪阵型。在他看来,两军交战,勇者胜!他一马当先,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带着三千镇南军精锐,如同一股汹涌的浪潮,朝着对面的“新兵”方阵猛冲过去。 三千人的冲锋,声势骇人,大地都在微微震动。 然而,对面的黑色方阵,却纹丝不动。 他们就像是海岸边的礁石,冷冷地看着即将拍来的巨浪。 “举盾!” “举枪!” “狼筅,备!” 戚家军的阵中,各级小旗官的命令声此起彼伏,清晰而冷静。 最前排的士兵,将一人高的重盾重重地顿在地上,形成一道钢铁屏障。盾牌的缝隙中,伸出无数闪着寒光的长枪枪头。 而在长枪之后,那些手持奇怪“竹竿”——也就是狼筅的士兵,也压低了重心,将布满利刃的枝节对准了前方。 镇南军的士兵们越冲越近,他们脸上的狰狞和嗜血,清晰可见。 “放箭!” 就在双方即将接触的瞬间,戚家军的阵后,突然升起一片密集的箭雨。 这些箭矢并非射向冲锋的人群,而是以一个诡异的抛物线,越过前排的士兵,精准地落向镇南军冲锋队伍的后半段。 这一下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噗!噗!噗!” 箭矢上都包裹着厚厚的布团,虽然不会致命,但被射中的士兵,顿时人仰马翻,冲锋的阵型瞬间出现了一丝混乱。 “稳住!不要乱!冲过去!”张猛大声咆哮着,他已经冲到了最前面。 就在这时,戚家军的阵中,响起了单调而有节奏的鼓声。 “咚!咚!咚!” “刺!” 随着鼓声落下,盾牌缝隙中,上百杆长枪如同毒蛇出洞,猛地向前齐齐刺出! “噗嗤!噗嗤!” 冲在最前面的几十名镇南军士兵,根本来不及反应,直接被捅翻在地。他们身上的皮甲,在这些特制的破甲枪头面前,脆弱得像纸一样。 一击得手,长枪瞬间收回,快如闪电。 “咚!咚!咚!” “再刺!” 又是一轮整齐划一的刺杀,又有几十人倒下。 张猛看得目眦欲裂,他挥舞大刀,疯狂地劈砍着面前的盾牌和长枪,但他的力量,在这样严密的军阵面前,显得如此渺小。他的刀,甚至无法靠近对方的身体。 更让他感到恐惧的是,对方的狼筅兵开始发挥作用了。 那长长的狼筅,在盾牌和长枪的掩护下,从各种刁钻的角度伸出来,前端的利刃和枝节,不断地钩、挂、刺、扫,让冲上来的镇南军士兵根本无法近身。他们的刀砍在坚韧的竹竿上,使不上力,反而被上面的倒刺挂住兵器,甚至挂住手脚。 整个战场,呈现出一副诡异的画面。 镇南军像是一群发疯的野牛,拼命地想要冲垮对方的阵线。 而戚家军,则像一个冷静而精准的屠夫,用盾牌顶住冲击,用长枪和狼筅,一排一排地,有条不紊地收割着生命。 这根本不是战斗,这是屠杀! 点将台上,李朔的脸色已经一片惨白。 他身后的那些镇南军将领们,一个个也都看得心惊胆战,鸦雀无声。 他们都是识货的。 这已经不是个人勇武的较量了。这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将团队协作和兵器配合发挥到极致的可怕战法! 在这个战阵面前,个人的勇猛,被无限地削弱了。 一个再厉害的镇南军老兵,面对的也不是一个敌人,而是来自正面、侧面、上方的盾牌、长枪、狼筅的立体式攻击。 他根本没有还手的机会! “这……这是什么阵法?”一个将领声音发颤地问道。 贾诩站在一旁,轻抚胡须,笑呵呵地解释道:“此乃戚将军独创之‘鸳鸯阵’。十二人为一队,长短兵器结合,攻守兼备。看似简单,实则变化万千。对付你们这种……嗯,一拥而上的打法,最是有效。” 他的语气平淡,但听在镇-南军将领们的耳朵里,却充满了嘲讽。 一拥而上…… 这四个字,精准地概括了他们引以为傲的血性冲锋。 是啊,和人家这种精妙的阵法比起来,他们那不就是一拥而上,跟没头苍蝇一样去送死吗? 校场上,战局已经毫无悬念。 三千镇南军精锐,已经倒下了一半。剩下的一半,也被这闻所未闻的打法吓破了胆,士气崩溃,开始向后溃逃。 张猛浑身是血,虽然大多是被自己人的血溅到的,但他状若疯虎,还在不甘心地咆哮着,试图组织反击。 “不准退!谁敢退,老子砍了他!” 就在这时,赵云动了。 他就像一道白色的闪电,从点将台上一跃而下,几个起落就冲入了战场。 他的目标,正是张猛。 张猛看到赵云冲来,眼睛都红了,大吼一声,举刀就砍:“来得好!” 他想用一场将对将的胜利,挽回一点颜面。 然而,他想多了。 赵云甚至没有用上全力,手中的龙胆亮银枪只是轻轻一抖,枪杆就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精准地抽在了张猛的手腕上。 “当啷!” 张猛只觉得手腕一麻,虎口剧痛,手中的大刀再也握不住,脱手飞了出去。 不等他反应过来,那冰冷的枪尖,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上。 赵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淡淡地说道:“你输了。” 全场,一片死寂。 所有镇南军的士兵,都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的副将,军中数一数二的猛将,竟然……一招都没走过,就被人生擒了? 这,就是主公麾下的实力吗? 张猛愣愣地看着抵在喉咙上的枪尖,感受着那刺骨的寒意,他脸上的疯狂和不甘,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败和羞愧。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输得体无完肤。 戚继光此时才缓缓走上前来,对着全场镇南军将士,朗声说道:“现在,还有谁不服?” 无人应答。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之前的不满和抵触,此刻全都变成了敬畏和……渴望。 如果,他们也能学会这样的战法…… 如果,他们也能变得这么强…… 那以后再对上南疆的蛮族,甚至是朝廷的精锐,他们还用怕谁? “很好。”戚继光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我们达成共识了。” 他看向张猛,赵云收回了长枪。 戚继光说道:“从今天起,镇南军的番号,撤销。你们所有人,都将被打散,重新编入‘景昌新军’。你们的军官,从伍长到都尉,全部撤职,和普通士兵一样,从头开始训练!” “想要当官?可以!靠你们的实力去挣!每一次考核,最优秀的人,就能晋升!能者上,庸者下!在我这里,不看你以前的资历,只看你现在的本事!” “你们,有没有意见?” “没有!” 这一次,回答他的是三万将士整齐划一的怒吼! 他们的眼中,重新燃起了火焰。 那是一种渴望变强的火焰! 李朔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从今天起,那个散漫却悍不畏死的镇南军,已经死了。 取而代之的,将是一支纪律如铁、战力恐怖的虎狼之师! 他走到戚继光面前,郑重地抱拳行礼:“戚将军,从今天起,李朔,便是你麾下一名新兵。请将军,不吝赐教!” 他放下了自己镇南将军的身份,彻底融入了这个新的集体。 整编和训练,如火如荼地展开了。 戚继光将他后世练兵的精髓,毫无保留地拿了出来。 他不仅教他们鸳鸯阵,还教他们纪律,教他们识字,甚至还进行思想教育。 他让那些从景昌书院毕业的学生,每天给士兵们上课,告诉他们,他们为何而战。 不是为某个高高在上的皇帝,不是为那些脑满肠肥的官老爷。 他们战斗,是为了保护自己身后良田,是为了保护自己的老婆孩子,是为了保护这个给他们饭吃、给他们尊严的家园! 这种朴素而直接的道理,远比那些空洞的“忠君爱国”口号,更能激发士兵们的血性。 短短半个月,整个军队的面貌,就焕然一新。 而就在景昌县热火朝天搞建设、搞练兵的时候,一封来自京城“玲珑阁”的加急密信,送到了朱平安的案头。 第一,皇帝朱乾曜已经派了钦差,正向景昌县而来。领队的是礼部右侍郎方妙海,一个以言辞刻薄、擅长挑刺闻名的老顽固。 第二,朝堂之上,吏部尚书卫衡才,联合了数十名官员,一同上奏,以“违抗圣旨,擅离职守”的罪名,正式弹劾了萧何、荀彧、狄仁杰、赵云四人。 奏折上的言辞极为激烈,要求皇帝严惩这些“目无君上”的狂徒,将他们革职查办,押回京城问罪。 整个京城官场,因为这件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风雨欲来。 朱平安看完信,脸上却露出了笑容。 他将信递给了身边的贾诩。 贾诩看完,嘿嘿一笑,那笑容,看得人心里发毛。 “主公,鱼儿,上钩了。” 第301章 风波再起 泰昌王朝,京城,皇宫。 御书房内,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皇帝朱乾曜坐在龙椅上,面沉如水,手里捏着一份奏章。奏章的边缘,已经被他捏得起了皱。 底下,吏部尚书卫衡才正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控诉着。 “陛下!国法何在!天理何在啊!” “陛下您仁慈,不拘一格降人才,破格提拔了那萧何、荀彧等人,委以重任。这本是天大的恩典!可他们呢?他们竟敢公然违抗圣旨,拒不上任,反而全都跑去了景昌县!这是藐视皇权!这是在打您的脸,是在打我们整个泰昌朝廷的脸啊!” 卫衡才身后,还跪着一大片官员,都是他这一派系的,此刻也都纷纷附和。 “是啊陛下!此风断不可长!若不严惩,日后岂不是人人都可以将圣旨当成儿戏?” “臣以为,当立刻下旨,将萧何、荀彧、赵云、狄仁杰四人革职查办,命地方官府将其缉拿归案,押解回京,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臣附议!” “臣附议!” 一声声“附议”,如同浪潮般拍打着朱乾曜的神经。 他当然愤怒。 自从收到李朔那份漏洞百出的战报,他就一直憋着一肚子火。现在,这把火又被浇上了一勺滚油。 他提拔那些人,本意是想收拢寒门之心,彰显自己的帝王胸襟。可结果呢?这些人非但不感恩戴德,反而像约好了一样,全都跑去了他那个“死鬼”儿子的封地! 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在那些人心里,他这个活着的皇帝,还不如一个死了的瑞王!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够了!”朱乾曜猛地一拍龙案,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整个御书房瞬间安静下来,所有官员都吓得把头埋得更低了。 朱乾曜的胸膛剧烈起伏,他死死地盯着跪在最前面的卫衡才,冷冷地问道:“卫爱卿,你口口声声说要将他们缉拿归案。那朕问你,谁去缉拿?景昌县如今是什么地方,你不知道吗?” 卫衡才一时语塞。 他当然知道。 镇南将军李朔,带着三万大军,正“驻扎”在那里! 让地方官府去缉拿?怕是还没进景昌县的地界,就被人家的斥候给抓了! 朱乾曜看到他那副样子,心中的怒火更盛。 “一群废物!就知道在朝堂上动嘴皮子!真要办事的时候,一个比一个缩得快!” 他将手里的奏章狠狠地摔在卫衡才的脸上。 “滚!都给朕滚出去!” 卫衡才等人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出了御书房。 偌大的书房里,只剩下了朱乾曜和他最信任的太监赵福全。 “陛下,息怒,龙体为重啊。”赵福全小心翼翼地走上前,为主上奉上一杯参茶。 朱乾曜一把将茶杯挥开,滚烫的茶水洒了一地。 “息怒?朕怎么息怒!”他指着地图上景昌县的位置,咬牙切齿地说道,“一个李朔,一个镇南军,现在又加上一群朕亲手提拔的‘栋梁之才’!他们这是想干什么?他们是要在景昌县,再立一个朝廷吗?!” 赵福全吓得跪在地上,不敢说话。 他知道,皇帝这是真的动了杀心了。 朱乾曜在御书房里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猛虎。 直接派大军去征讨? 不行。 镇南军是边军精锐,战斗力极强。而且李朔在南疆经营多年,威望甚高。一旦开战,胜负难料。更重要的是,北方的鸿煊王朝虎视眈眈,如果此时国内发生大规模内战,等于是给了敌人可乘之机。 那该怎么办? 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景昌县脱离自己的掌控? 绝不可能! 朱乾曜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阴狠。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他对着赵福全招了招手。 赵福全连忙爬了过去。 “陛下……” “你之前说,已经派了礼部侍郎方妙海,作为钦差去景昌了?”朱乾曜的声音恢复了冷静,但那份冷静中,却透着一股让人发寒的阴冷。 “是……是的陛下。算算时日,钦差的队伍,应该就快到景昌了。”赵福全连忙回答。 “一个方妙海,不够。”朱乾曜缓缓说道,“他一个文官,怕是连李朔的面都见不着,就会被吓回来。” 他沉吟了片刻,似乎在做一个重要的决定。 “朕要再派一个人去。” 他看向赵福全,一字一顿地说道:“你,亲自去一趟。” 赵福全浑身一震,猛地抬起头,脸上写满了惊恐:“陛下!奴才……奴才……” 让他去那个龙潭虎穴?那不是去送死吗! “你怕什么?”朱乾曜冷眼看着他,“你不是去打仗,你是代表朕,去‘安抚’他们。” “你此去,有三件事要做。” “第一,你要当面问问李朔,他那三万大军,什么时候离开景昌,返回南疆驻地。再问问他,袁虎到底是怎么死的!朕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第二,你要找到萧何、荀彧那些人,告诉他们,朕可以既往不咎,只要他们立刻返回京城,官职待遇,一切照旧。如果他们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朕不念旧情!”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朱乾曜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魔鬼的低语,“你要给朕看清楚,景昌县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李朔是不是真的铁了心要反!那个地方,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朕要你,做朕的眼睛和耳朵!” 赵福全听得心惊肉跳,他知道,这个任务,九死一生。 可他不敢拒绝。 拒绝的下场,可能是立刻就死。 他只能重重地磕头,用颤抖的声音回答:“奴才……遵旨!奴才一定……一定不负陛下所托!” “嗯。”朱乾曜满意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朕不会让你白去的。” 他从龙案的一个暗格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金牌,递给赵福全。 “这是禁军调动令。朕会派一千禁军精锐,护送你前往。到了必要的时候,凭此金牌,你可以调动景昌周边所有州府的驻军!” 赵福全接过那沉甸甸的金牌,手都在发抖。 他知道,这既是护身符,也是催命符。 皇帝这是给了他先斩后奏的权力啊! “去吧。”朱乾曜挥了挥手,“记住,朕要的,是结果。” “奴才……告退。” 赵福全躬着身子,一步一步地退出了御书房。当他走出大门,被外面的阳光一照,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已经完全被冷汗浸湿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威严的殿宇,心中一片冰冷。 景昌县…… 希望此行,能有命回来。 而就在赵福全准备出发的时候,另一场风波,正在京城郊外的皇家农场里,悄然酝酿。 朱乾曜为了彰显自己重视农桑,也为了验证朱平安当初献上的“祥瑞”——土豆和红薯,到底是不是真有奇效,特意在京郊开辟了一大片皇家农场,亲自督促播种。 他幻想着,等到了秋收时节,挖出那传说中亩产数千斤的作物,向天下昭告自己的德政,狠狠地收割一波民心。 然而,他派去监管农场的官员,早就被几大世家重金收买。 那些珍贵的种子,在播种之前,就被偷偷用滚水烫过一遍。 种下去的,只是一堆死物。 如今,几个月过去,农场里的景象,却和朱乾曜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那些土豆和红薯的藤蔓,长得稀稀拉拉,叶子枯黄,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农场管事看着这片景象,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他已经想好了说辞。 就说这南方的“贱种”,水土不服,根本不适合在北方高贵的土地上生长。 不仅不能证明皇帝的功绩,反而能证明,那个死去的六皇子,当初就是在欺君罔上! 他得意地盘算着,等皇帝来视察时,自己该如何表演,才能把世家交代的事情办得漂漂亮亮,又能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他不知道,他和他身后那些世家的这番操作,将会给朱乾曜带来何等沉重的打击,又会和遥远的景昌县那即将到来的大丰收,形成何等讽刺的对比。 一场针对皇权的无声绞杀,已经从朝堂和乡野,两个方向,同时展开了。 第302章 应对之策 “主公,看来京城里,有人比我们还着急啊。”贾诩捻着自己山羊胡,一双小眼睛里闪烁着精光。 堂下,萧何、荀彧、狄仁杰、赵云四人也在。 他们就是这次弹劾风波的主角。 萧何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被弹劾的不是自己。 荀彧则微微皱眉,沉声道:“主公,卫衡才此举,看似是针对我等,实则在逼迫陛下,对我们,对景昌县,采取强硬手段。” 狄仁杰点了点头,补充道:“没错。他们这是在用‘大义’和‘法理’做武器。我们违抗圣旨是事实,他们站在了道德的制高点上。陛下如果不出手,就会威信扫地。如果出手,则正中他们下怀,可以借机挑起内乱,削弱皇权。” 这群人,个个都是人精,一眼就看穿了京城那些世家门阀的阴谋。 赵云站在一旁,虽然不参与谋划,但他的态度很明确,长枪在手,谁来都不怕。 朱平安看向众人,笑道:“不必忧虑。他们想闹,就让他们闹去。闹得越大,动静越大,对我们反而越有利。” 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落在景昌县和京城之间那漫长的距离上。 “我们现在最缺的是什么?是时间。” “我们需要时间来开荒,需要时间来练兵,需要时间将这三万镇南军和数万流民,彻底消化,变成我们自己的力量。他们现在在京城里吵得越凶,陛下的注意力就会被越多地牵扯在朝堂之上,反而会给我们争取到宝贵的喘息之机。” 萧何抚须笑道:“主公所言极是。而且,他们弹劾我等,也给了我们一个绝佳的借口。” “哦?什么借口?”朱平安饶有兴致地问道。 贾诩嘿嘿一笑,接过了话头:“一个‘被迫自保’的借口。主公,您想啊,我们现在名义上还是泰昌的臣子,李朔将军还是泰昌的将军。我们做事,总得有个名头。” “现在好了,他们说我们抗旨不遵,是乱臣贼子。那我们就可以对外宣称,我们不是抗旨,而是京城有奸臣当道,蒙蔽圣听,要加害我等忠良!我们留在景昌,是为了清君侧,是为了保护瑞王殿下留下的基业和子民,是为了等待一个沉冤昭雪的机会!” “如此一来,我们所有的行为,就都有了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我们练兵,是为了自保,防备奸臣迫害。我们屯田,是为了养活被奸臣逼得流离失所的百姓。大义,就重新回到了我们这边!” “毒!真是毒啊!” 朱平安听得心里直乐。贾诩这老毒物,总是能从最被动的局面里,找到最恶心人的反击方式。 把脏水这么一泼,他们就从“叛逆”,变成了“受害者”和“正义之师”。 这套路,简直绝了。 荀彧听完,也舒展了眉头,点头道:“贾先生此计大妙。如此,我们便可立于不败之地。进,可打着清君侧的旗号。退,可守着景昌县休养生息。主动权,就完全掌握在了我们手中。” “那,那位即将到来的方妙海方钦差,我们该如何应对?”狄仁杰提出了最现实的问题。 这位方侍郎,是出了名的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他代表的是皇帝的脸面,打不得,骂不得,但也不能让他在这里耀武扬威,扰乱人心。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朱平安和贾诩身上。 朱平安笑了笑,看向贾诩:“文和,你有什么好主意?” 贾诩眯着眼睛,慢悠悠悠地说道:“钦差嘛,是客。我们自然要好生招待。” “他不是来问罪的吗?我们就让他看。看我们的百姓,是如何安居乐业。看我们的士兵,是如何刻苦训练。看我们这片土地,是如何的欣欣向荣。” “他不是要质问我们为何抗旨吗?我们就告诉他,我们不是抗旨,我们是在为陛下分忧,在替陛下安置那些因‘匪乱’而流离失失所的灾民。我们甚至可以写一份声情并茂的奏章,请他带回去,向陛下哭穷,请求朝廷拨发钱粮来赈灾。” “他不是要找李朔将军的麻烦吗?我们就让李将军陪他聊聊,聊聊那伙‘山匪’是如何的凶残,聊聊镇南军是如何的装备匮L乏,聊聊为了‘追剿’这伙悍匪,我们是如何的殚精竭虑。” 贾诩每说一句,脸上的笑容就更深一分。 “总之,他想看什么,我们就让他看什么。他想问什么,我们就回答什么。态度要恭敬,言辞要恳切,姿态要做足。让他感觉,我们比谁都忠心,比谁都委屈。” “我们要让他带着满肚子的疑惑、震惊和憋屈,回到京城去。让他告诉皇帝,景昌县,不是他想象的那个样子。这里不是贼窝,而是一个……嗯,一个忠心耿耿,却又被逼无奈的‘世外桃源’。” “如此一来,皇帝心里的疑虑就会更深。他会猜忌,会犹豫。而他越是犹豫,我们的时间,就越多。” 这番话说完,整个大堂里的人,都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贾诩。 萧何和荀彧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苦笑。 论阳谋,论治国,他们自信不输于人。 但论这种阴损刁钻,把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毒计,他们加起来,怕是都比不上一个贾诩。 朱平安听得是心花怒放。 这个计划,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既能拖延时间,又能恶心皇帝,还能顺便向外界展示一下自己的“肌肉”和“善政”,一举三得! “好!就按文和先生说的办!”朱平安一锤定音。 他看向萧何:“萧先生,‘迎接’钦差的仪仗,就由您来安排。规格要高,要让他感受到我们的‘诚意’。” “臣,遵命。”萧何笑着应下。 朱平安又看向荀彧和狄仁杰:“二位先生,接待钦差的宴会,以及向他‘哭穷’的奏章,就拜托你们了。务必要让他感受到我们景昌县的‘艰难’。” 荀彧和狄仁杰也笑着领命。 最后,朱平安的目光落在了赵云身上。 “子龙,你和李朔将军,还有戚继光将军,准备一份‘厚礼’。等钦差大人到了,带他去校场上,好好看一看我们景昌新军‘剿匪’的决心和实力。” 赵云眼中战意一闪,抱拳道:“云,明白!” 他知道,这是要用武力来威慑,让那个钦差知道,景昌县,不是他能撒野的地方。 一切,安排妥当。 一张针对钦差方妙海的大网,已经悄然张开。 而此时的方妙海,还坐在他那华丽的马车里,优哉游哉地喝着茶,盘算着到了景昌县,该如何摆出钦差的威风,如何将那些“狂徒”一个个训斥得体无完肤,好在陛下面前立下大功。 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踏入的,是一个由一群顶级人杰精心为他布置的舞台。 就在景昌县这边紧锣密鼓地准备“欢迎仪式”时,另一件让朱平安意想不到的喜事,也悄然而至。 负责农业的徐光启,和负责水利的王景,联袂求见。 两人脸上,都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狂喜。 “主公!成了!成了!” 徐光启一进门,就激动地喊了起来,连礼节都忘了。 朱平安心中一动,连忙问道:“徐先生,可是土豆和红薯,可以收获了?” “正是!”徐光启激动得满脸通红,他从怀里掏出两个用布包着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 一个,是脸盆大小,表皮泛红的红薯。 另一个,是足有成年人拳头那么大,黄澄澄的土豆。 “主公请看!这只是随便从地里刨出来的!经过初步测产,红薯,亩产可达四千斤以上!土豆,亩产也可稳定在三千斤!” “轰!” 这个数字,即便朱平安早有心理准备,也还是被狠狠地惊艳到了。 亩产三四千斤! 在这个时代,小麦水稻亩产两三百斤都算是丰收了!这是何等恐怖的概念! 这意味着,他用一块地,就能养活十倍,甚至二十倍的人口! 有了这个,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粮食,就是底气!就是争霸天下的最大资本! 王景也跟着说道:“主公,云安县到景昌县的运河主干道,也已经全线贯通!沿途的水利设施,也已初具规模。只要再有三个月,我们开垦出的那些新田,就都能引水灌溉!” 好消息! 这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文有良臣,武有猛将,内有粮草,外有天险! 朱平安感觉,自己的霸业根基,在这一刻,才算是真正地稳固了下来。 一想到这里,朱平安的心情,就更加愉快了。 第303章 皇帝吐血 秋风萧瑟,卷起漫天黄叶。 京城郊外的皇家农场,本该是金黄一片,充满丰收喜悦的地方,此刻却是一片死气沉沉。 皇帝朱乾曜的车驾,在一千名金甲禁军的护卫下,缓缓驶入了农场。 他今天特意换上了一身朴素的常服,想要表现出与民同乐、重视农桑的姿态。他还特意邀请了朝中几位重臣,以及一些在京城有头有脸的世家代表,一同前来“观礼”。 他要让所有人都看看,他朱乾曜,才是天命所归的真龙天子。连上天都降下祥瑞,助他富国强民。 然而,当他走下龙辇,看到眼前景象的那一刻,他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想象中藤蔓遍地、硕果累累的景象,完全没有出现。 田地里,只有一片片枯黄的、半死不活的藤蔓,稀稀拉拉地趴在地上,被秋风一吹,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在嘲笑着什么。 整个农场,都弥漫着一股衰败和腐烂的气息。 “这……这是怎么回事?”朱乾曜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跟在他身后的文武百官和世家代表们,也都愣住了。 这就是传说中亩产几千斤的神物? 怎么看起来,比路边的野草长得还差? 农场管事连滚带爬地跑了过来,“扑通”一声跪在朱乾曜面前,哭天抢地地喊道:“陛下!陛下恕罪啊!小人无能!小人有罪啊!” 朱乾曜的脸色已经黑得能滴出水来,他一脚将管事踹翻在地,厉声喝道:“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朕的祥瑞呢!朕的土豆和红薯呢!” 管事心里暗喜,知道表演的时刻到了。 他趴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哭诉:“陛下,小人……小人是完全按照您当初的吩咐,精心照料啊!施肥、浇水,一天都不敢懈怠!可是……可是这东西,它就是不长啊!” “一开始,藤蔓还长得挺好。可一到夏天,就开始发黄、枯萎。我们想尽了办法,请遍了京城最好的农夫,都没用啊!” 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瞥向人群中的几个世家家主,看到他们投来赞许的目光,心中更加得意。 “后来,有位经验丰富的老农说……”管事故意停顿了一下,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说什么!快说!”朱乾曜不耐烦地催促道。 管事这才“为难”地说道:“他说……这南方的贱种,性喜阴湿。咱们北方的土地,太过肥沃,阳气太盛,它……它水土不服啊!这东西,根本就不是什么祥瑞,就是一种……一种只能在南蛮之地生长的野菜罢了!是那个……那个瑞王殿下,他……他欺君罔上啊!” “轰!” “欺君罔上”四个字,像是一道晴天霹雳,狠狠地劈在了朱乾曜的头顶。 他感觉自己的脸,火辣辣地疼。 他想起来了。 当初,朱平安献上这两种作物的时候,朝堂上就有不少人反对,说这是来历不明的妖物。 是他力排众议,将这当成了彰显自己圣明的天赐祥瑞,大肆宣传。 现在,现实却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当着满朝文武,当着天下世家的面,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脸上! 他朱乾曜,堂堂天子,竟然被自己一个死去的儿子,给耍了! 他成了一个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 “胡说八道!”朱乾曜暴怒地咆哮起来,他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来人!给朕挖!就算藤蔓死了,地底下肯定有果实!给朕挖出来!” 几名太监和禁军士兵连忙冲进田里,用手、用刀鞘,疯狂地刨着地。 然而,挖了半天,除了几颗小得可怜、已经腐烂发黑的根茎,什么都没有。 那几颗烂掉的根茎,被呈到朱乾曜面前,散发着一股恶臭。 完了。 彻底完了。 朱乾曜看着那堆烂泥一样的东西,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晕过去。 他所有的幻想,所有的期望,都在这一刻,化为了泡影。 剩下的,只有无尽的羞辱和愤怒。 “噗——” 他再也忍不住,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溅红了身前的土地。 “陛下!” “陛下保重龙体啊!” 周围的官员们顿时乱作一团。 而那些世家代表们,则一个个低着头,嘴角却都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 他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他们就是要让皇帝威信扫地,让皇权成为一个笑柄。 一个连祥瑞和妖物都分不清的皇帝,还有什么资格,高高在上地统治他们这些千年世家? “来人……”朱乾曜撑着赵福全的手,用嘶哑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把这个……这个满口胡言的狗奴才……给朕拖下去,凌迟处死!” 他指着那个还在地上哭嚎的农场管事,眼中充满了杀意。 他知道,事情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但他现在,需要一个替罪羊,来发泄他的怒火,来挽回一点点可怜的颜面。 农场管事没想到,自己演得这么卖力,最后等来的却是这个下场。他吓得魂飞魄散,大声喊冤,但很快就被两名如狼似虎的禁军堵住嘴,拖了下去。 朱乾曜看着那片枯黄的田地,又看了看周围那些“关切”的眼神,只觉得无比的讽刺。 他猛地一甩袖子,转身就走。 “回宫!” 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待了。 龙辇在禁军的护卫下,仓皇地离开了皇家农场,留下了一地鸡毛和满朝文武的窃窃私语。 “哎,看来这所谓的神物,也不过如此啊。” “是啊,瑞王殿下生前,就以‘仁厚’闻名,怕不是被人给骗了,拿了些野菜来糊弄陛下。” “嘘……小声点!这话可不能乱说。不过,陛下这次,脸面可是丢大了。” “谁说不是呢。以后,这皇家农场,怕是要成为京城最大的笑柄了。” 这些议论声,像针一样,刺痛着每一个忠于皇室的人的心。 而那些世家大族们,则在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后,纷纷告辞离去。 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回到皇宫,朱乾曜将自己关在御书房里,砸烂了所有能砸的东西。 瓷器、玉器、笔墨纸砚,碎了一地。 他就如同一个输光了所有赌注的赌徒,疯狂而绝望。 “朱平安!朱平安!” 他嘶吼着这个名字,眼中充满了怨毒。 他把所有的失败和羞辱,都归咎到了这个已经死去的儿子身上。 他觉得,是朱平安的鬼魂,在跟他作对,在报复他! “你死了都不让朕安生!你个孽子!孽子!” 他发泄了许久,终于筋疲力尽地瘫倒在龙椅上。 赵福全这才敢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跪在地上,收拾着一片狼藉。 “陛下……” 朱乾曜双目赤红,死死地盯着赵福全,那眼神,像要吃人。 “赵福全。” “奴才在。” “你明日就出发,去景昌!”朱乾曜的声音,沙哑而阴森,“朕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朕要李朔的人头!朕要萧何、荀彧那些叛徒,跪在朕的面前!” “朕还要你,去景天县,把那里的土地,给朕一寸一寸地翻过来!朕要知道,那个孽子,到底还藏了什么鬼东西!” 他已经彻底失去了理智。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毁灭。 毁灭一切和朱平安有关的东西! 赵福全心中一片冰凉,他知道,一场更大的风暴,无可避免了。 他只能重重地磕头:“奴才……遵旨!” 他不敢想象,当皇帝陛下知道,他眼中的“野菜”,此刻正在景昌县堆积如山,甚至被当成寻常百姓的主食时,会是怎样一种表情。 那恐怕,就不是吐一口血那么简单了。 恐怕,整个泰昌王朝,都要在这位皇帝的怒火中,被烧成一片灰烬。 第304章 丰收大典 与京城的阴霾和肃杀截然不同,三日后的景昌县,洋溢着一股前所未有的喜庆气氛。 丰收大典,在城外最大的一片空地上举行。 空地的中央,用新收的土豆和红薯,堆起了两座金光闪闪的小山。 一座,是洗干净后黄澄澄的土豆,在阳光下,像一座黄金之山。 另一座,是表皮鲜红的红薯,堆在一起,像燃烧的火焰,充满了生命力。 在这两座“金山”的周围,架起了一口口巨大的铁锅。锅里,煮着香气四溢的红薯,烤着金黄酥脆的土豆。那股子混杂着泥土芬芳和食物焦香的味道,飘出数里之远,让每一个闻到的人,都忍不住口舌生津。 数万名景昌县的军民百姓,从四面八方涌来,将这片空地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中有景昌县的原住民,有新归附的镇南军将士,还有那些刚刚摆脱饥饿的流民。 但此刻,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同一种表情。 那就是震撼,以及发自内心的喜悦。 “我的老天爷!这就是主公说的神物吗?”一个老农夫,颤抖着手,指着那两座小山,激动得话都说不囫囵了,“俺活了六十多年,种了一辈子地,就没见过长成这样的庄稼!” “是啊!你看那个头!一个就顶咱们以前种的一窝了!” “我听说了!这叫土豆的,一亩地能收三千斤!那叫红薯的,能收四千斤!” “啥?三四千斤?你莫不是在说胡话!吹牛也不带这么吹的!” “什么吹牛!这是徐光启徐大人亲口说的!人家是农学大家!还能有假?再说了,你看看这堆成山的粮食,还能有假吗!” 人群中,议论声、惊叹声,此起彼伏。 那些镇南军的士兵们,更是看得两眼放光。 他们终于明白,主公承诺给他们的三十亩地,为什么底气那么足了。 有了这种神物,别说三十亩,就是十亩地,都够一家人吃得饱饱的,还能有大量的结余! “跟着主公,这日子,有盼头了!”一个士兵用力地拍着身边战友的肩膀,咧着嘴,笑得像个孩子。 而那些流民,更是激动得泪流满面。 他们是真正尝过饥饿滋味的人。在他们眼中,那两座小山,不是粮食,是命!是能让他们的孩子活下去的希望! “瑞王殿下……真是神仙下凡啊……”一个妇人跪在地上,虔诚地叩拜着。 朱平安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看着下方一张张激动而充满希望的脸,听着耳边山呼海啸般的议论声,胸中豪情万丈。 【叮!检测到大规模信仰之力汇聚!】 【叮!获得信仰值奖励:五万点!】 【叮!获得信仰值奖励:八万点!】 【叮!……】 他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疯狂地响起,信仰值的数量,正在以一个恐怖的速度飙升! 这就是民心! 这就是根基! 朱平安深吸一口气,走到台前,对着下方黑压压的人群,朗声说道:“各位景昌的父老乡亲,各位将士们!” 他的声音,通过几个早已布置好的扩音法阵,清晰地传遍了整个会场。 喧闹的会场,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个身穿布衣,却自有一股王者威仪的年轻人身上。 “今天,我站在这里,不是以什么瑞王的身份,而是以一个和大家一样,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的身份,来和大家分享一份喜悦!” “我身后的这两座山,一座,叫土豆!一座,叫红薯!” “它们,是上天赐予我们景昌的礼物!它们,也是我们所有人,用汗水浇灌出的果实!” “我向大家保证!从今天起,在景昌这片土地上,将再也没有饥饿!只要你肯劳动,就一定能吃饱饭,穿暖衣,过上好日子!” “万岁!!” 朱平安的话音刚落,下方就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 “主公万岁!!” “瑞王殿下万岁!!” 百姓们的呼喊,简单而直接。他们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他们知道,谁能让他们吃饱饭,谁就是好人,谁就是值得他们用生命去拥护的王! 朱平安抬手,示意大家安静。 “今天,是我们景昌的丰收大典!所有人,不分军民,不分你我,敞开肚子吃!这些土豆和红薯,管够!” “哦!!” 人群再次沸腾了! 在官员们的组织下,一锅锅煮熟的红薯和烤好的土豆,被分发到了每一个人的手中。 人们迫不及待地剥开那滚烫的外皮。 红薯香甜软糯,入口即化。 土豆绵密醇香,回味无穷。 一个饿了许久的小女孩,狼吞虎咽地吃完一个拳头大的烤土豆,摸着自己圆滚滚的肚皮,满足地对她娘说:“娘,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 她娘听着,眼泪又下来了。 整个会场,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 人们的脸上,都洋溢着最纯粹的幸福和满足。 高台上,萧何、荀彧、戚继光、李朔等人,看着这番景象,也是感慨万千。 李朔由衷地对朱平安说道:“主公,末将现在才明白,您说的‘战无不胜的军队’,根基到底在哪里。” “一支吃得饱饭,知道为何而战的军队,才是真正无敌的。” 朱平安笑了笑,说道:“这还只是第一步。” 他转头对萧何和徐光启说道:“丰收大典之后,立刻将这些土豆和红薯,作为种子,分发下去!我要在明年开春之前,让景昌和云安两县所有的土地,都种上这两种作物!” “同时,昭告天下!凡是愿意来我景昌开荒定居的百姓,不论来自何方,一律授予田地,提供种子,免除三年赋税!” 萧何和荀彧闻言,眼中都是一亮。 “主公英明!此举一出,天下流民,必将闻风而来!我景昌的人口,将在短时间内,迎来一次巨大的增长!” 朱平安点了点头。 他要的,就是人! 在这个冷兵器时代,人口,就是生产力,就是兵源,就是一切! 他要将景昌,打造成一个巨大的人口和物资中心,一个足以颠覆整个泰昌王朝的坚固堡垒! 丰收大典,一直持续到深夜。 当最后一批心满意足的百姓离开后,朱平安带着他的核心团队,返回了县衙。 “主公,刚刚收到玲珑阁的最新情报。”陆柄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大堂里。 “说。” “京城皇家农场,颗粒无收。皇帝朱乾曜,当众吐血,怒斩农场管事。” “哦?”朱平安挑了挑眉,脸上露出一丝不出所料的笑容。 世家那些人,果然动手了。而且,手段比他想象的还要直接。 “还有呢?” “皇帝已经下旨,命贴身太监总管赵福全,为‘宣慰副使’,带领一千禁军,即日启程,前来景昌。与之前的钦差方妙海,一同行事。” “赵福全?” 在场的人,除了朱平安,脸色都微微一变。 这个名字,在京城,就代表着皇帝的意志,代表着东厂的阴狠和毒辣。 他亲自出马,还带了一千禁军。 看来,皇帝这次,是真的坐不住了。 贾诩嘿嘿一笑,说道:“来得好,来得正好。一个方妙海,分量还不够。加上一个赵福全,这出戏,才够热闹。” 他看向朱平安,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主公,咱们送给这位赵总管的‘见面礼’,是不是也该准备一下了?” 朱平安的嘴角,也勾起了一抹弧度。 他知道贾诩的意思。 光靠“文戏”,怕是镇不住这位东厂的大档头。 是时候,让他见识一下,景昌县的“武戏”了。 第305章 滴水不露 半个月后,景昌县东门。 一支由数百名骑兵和数辆华丽马车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城下。 为首的马车上,挂着“钦差”和“宣慰使”的明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彰显着其不凡的身份。 礼部右侍郎方妙海,掀开车帘,看着眼前这座算不上雄伟,却异常整洁坚固的城池,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官袍,脸上挂起了一副倨傲的神情。 在他看来,这景昌县再怎么折腾,也不过是个穷乡僻壤。他此来,代表的是天子,是朝廷,是无上的皇权。 那些个抗旨不遵的狂徒,见到他,还不得乖乖跪下,磕头认罪? 他身后的另一辆马车里,太监总管赵福全也正透过窗帘的缝隙,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与方妙海的傲慢不同,赵福全的眼神里,充满了审视和警惕。 他这一路行来,越靠近景昌,就越觉得不对劲。 沿途的村镇,没有他想象中的凋敝和混乱,反而是一片井然有序。田地里,有农夫在辛勤劳作,道路上,有商旅往来不绝。 尤其是那些百姓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的菜色和惶恐,反而个个精神饱满,甚至在看到他们这支钦差队伍时,眼中还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自豪和审视? 这太不正常了! 一个经历了“匪乱”的边陲小县,怎么可能是这副模样? 赵福全的心里,升起了一股不祥的预感。 就在此时,景昌县的城门缓缓打开。 一队人马,从城中鱼贯而出。 为首的,是两名文官。 左边一人,年岁稍长,面容儒雅,气质沉稳,正是萧何。 右边一人,风度翩翩,俊朗不凡,正是荀彧。 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众景昌县的属官,一个个衣冠整洁,神情肃穆。 这番阵仗,让方妙海愣了一下。 他预想过很多种可能。对方可能会闭门不见,可能会派个小吏来搪塞,甚至可能会直接派兵把他拦在城外。 但他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会摆出如此隆重的迎接礼仪。 为首的,还是那两个被朝廷点名弹劾的“罪臣”! 他们这是想干什么?负荆请罪吗? 方妙海心中冷笑,整理了一下官袍,昂首挺胸地走下了马车。 赵福全也紧随其后,他那双阴鸷的眼睛,像毒蛇一样,在萧何和荀彧的脸上一一扫过。 “下官萧何(荀彧),参见钦差大人,参见赵总管。” 萧何与荀彧走到近前,不卑不亢地拱手行礼。 他们的态度恭敬,却又没有丝毫的谄媚和畏惧,那份从容的气度,反而让方妙海准备好的一肚子训斥之词,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 “哼!你们还知道本官是钦差?还知道出来迎接?”方妙海板着脸,拿出了官威,“萧何!荀彧!你们可知罪!” 萧何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疑惑”和“委屈”。 “钦差大人此话从何说起?下官等奉已故瑞王殿下之命,治理封地,教化万民,何罪之有?” “你!”方妙海被他这句话噎得够呛,“你们……你们竟敢违抗圣旨,拒不上任!这便是欺君之罪!” 荀彧上前一步,微笑着接口道:“大人误会了。我等并非抗旨,实在是身不由己啊。” 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副“忧国忧民”的表情。 “大人有所不知,自从袁虎将军‘殉国’之后,苍云山脉匪患愈发猖獗,导致数万百姓流离失所,涌入景昌。我等身为景昌之地的父母官,实在不忍看到百姓受苦,这才暂时留任此地,全力赈灾安民。我等也曾多次上书朝廷,禀明情况,请求援助,只可惜……石沉大海,杳无音信。想必是京城路途遥远,奏章遗失了吧。” 这番话说得,是滴水不漏。 既解释了自己为什么没去上任,又把皮球踢回给了朝廷。 我们不是不去,是走不开啊!我们还给你们写信了,是你们没收到啊! 方妙海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 他知道对方是在胡说八道,但他偏偏找不到任何证据来反驳。 “一派胡言!”他只能色厉内荏地呵斥道。 一旁的赵福全,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 他比方妙海看得更深。 这两个人,不简单。 他们的言辞、神态,都经过了精心的设计,显然是早有准备。 看来,这次景昌之行,比他想象的还要棘手。 “钦差大人,赵总管,一路风尘仆仆,想必也辛苦了。”萧何没有再在这个问题上纠缠,而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已在城中备下薄酒,为二位大人接风洗尘。有任何事情,我们都可以坐下来,慢慢谈。” 方妙海还想再发作,赵福全却突然开口了。 他那公鸭嗓子一般的声音,尖锐而刺耳。 “也好。咱家也想看看,这景昌县,如今被你们治理成了什么模样。” 说着,他便迈开步子,径直向城内走去。 方妙海见状,也只能冷哼一声,跟了上去。 一进入景昌县城,方妙海和赵福全,再次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宽阔平整的街道,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商铺,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一派繁华热闹的景象。 街上的行人,无论是商贩还是百姓,个个衣着干净,面色红润,精神十足。 这哪里像是一个刚刚经历过匪乱的边陲小城? 这繁华程度,比起京城的一些区域,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赵福全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注意到,街道的两旁,有不少地方还在大兴土木,一队队穿着统一服饰的工匠,正在有条不紊地修建着房屋和下水道。 而在更远处,隐约可见一队队士兵,正在巡逻。那些士兵,军容严整,步履沉稳,身上带着一股凌厉的杀气。 这一切,都透露出两个字:实力。 这景昌县,有钱,有人,有兵! “萧大人,荀大人,真是好手段啊。”赵福全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咱家真是好奇,你们是用什么法子,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把景昌县变成了这副模样?” 荀彧微笑道:“总管大人过誉了。这全赖已故瑞王殿下生前打下的基础,以及……我等运气好,前些时日,发现了一种高产作物,解决了粮食问题,百姓们能吃饱饭,自然就有了力气干活。” “哦?高产作物?”赵全福眼中精光一闪。 他想起了京城皇家农场那片枯死的藤蔓,和皇帝吐血的场景。 “不知是何等神物,可否让咱家开开眼界?” “当然可以。”荀彧笑着点头,“待会儿的接风宴上,总管大人就能品尝到了。” 一行人,各怀心思,来到了县衙。 接风宴就设在县衙的大堂里。 宴席算不上奢华,但菜品却很新奇。 主食,就是金黄的烤土豆和香甜的蒸红薯。 菜肴,也多是本地的一些山珍野味,做得清淡爽口。 方妙海吃得是索然无味,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给这些人定罪。 赵福全却吃得津津有味,他一边吃,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 他发现,这两种他从未见过的食物,确实味道不错,而且非常顶饿。 如果这东西产量真的很高,那…… 他不敢再想下去。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方妙海终于忍不住了,他将酒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冷声说道:“萧大人,荀大人,酒也喝了,饭也吃了,现在,该谈谈正事了吧!” “本官奉旨前来,就是要问你们,为何抗旨不遵!还有,镇南将军李朔何在?他为何擅离职守,带兵入驻景昌?他眼里,还有没有王法,还有没有陛下了!” 他声色俱厉,试图用气势压倒对方。 然而,萧何和荀彧,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文士长袍,看起来有些其貌不扬的中年人,从角落里站了起来。 他对着方妙海和赵福全,慢悠悠地行了一礼。 “二位大人,莫急。” 正是贾诩。 他笑呵呵地说道:“李朔将军,正在校场操练兵马,准备为袁虎将军报仇雪恨呢。至于二位大人想问的问题,在下,或许可以代为解答一二。” 赵福全眯起了眼睛,打量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人。 他从这个人的身上,嗅到了一股同类的、危险的气息。 “你又是何人?” 贾诩微微一笑:“在下贾诩,目前在县衙,当个参谋。” “正好,也有一封奏章,想请二位钦差,代为转呈陛下。” 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了一份早已准备好的奏章。 第306章 忠君爱民 贾诩将那份奏章,双手呈上。 一名小太监连忙上前接过,先是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危险后,才恭恭敬敬地递到了赵福全的面前。 赵福全没有立刻打开,他那双阴鸷的眼睛,只是死死地盯着贾诩,仿佛要将这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中年文士看穿。 “奏章?”赵福全的语调拖得长长的,充满了怀疑,“咱家倒要看看,你们这些‘忠臣’,又想跟陛下说些什么。” 他缓缓展开奏章,一旁的方妙海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只看了一眼,方妙海的脸色就变了,气得浑身发抖。 而赵福全,脸上的表情虽然没什么变化,但那捏着奏章的指节,却已经微微泛白。 这是一封什么样的奏章? 这是一封“哭穷”的奏章! 奏章的文笔极好,情真意切,字里行间都充满了对皇帝的“忠诚”和对百姓的“悲悯”。 奏章里,先是大肆渲染了一番景昌县如今的“惨状”。 说那伙杀害了袁虎将军的“山匪”是如何的凶残,导致景昌周边数万百姓流离失所,变成了难民。 然后,又说他们这些地方官,是如何的“心急如焚”,为了安置这些难民,已经“掏空了家底”,甚至连县衙的官吏们,都好几个月“没发俸禄”了。 奏章的后半段,更是声泪俱下地向皇帝请求援助。 “……臣等伏请陛下天恩,念及景昌十数万军民嗷嗷待哺,恳请陛下从国库之中,拨付赈灾银三十万两,粮草五十万石,以解燃眉之急。臣等亦知国库艰难,若朝廷无力全数拨付,哪怕十万两、二十万石,亦是天高地厚之恩。景昌军民,必将感念陛下仁德,日夜焚香,为陛下祈福,祝我大泰昌,国运昌隆……” “岂有此理!简直是岂有此理!” 方妙海再也忍不住了,他指着贾诩,气得吹胡子瞪眼,“你们……你们把景昌治理得如此繁华,府库充盈,竟然还有脸向朝廷哭穷?还要三十万两?你们怎么不去抢!” 他这一路看过来,景昌县哪里有半点需要赈灾的样子? 这分明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是在戏耍朝廷,戏耍陛下! 面对他的咆哮,贾诩却只是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说道:“方大人此言差矣。您看到的,只是表象啊。” 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副“宝宝心里苦,但宝宝不说”的表情。 “大人您看到的繁华,不过是我等为了稳定人心,强行营造出来的假象罢了。实际上,我们早已是外强中干,负债累累。为了给那数万难民一口饭吃,我们已经向本地的商户借贷了巨款。若是朝廷的赈灾款再不到位,我们……我们恐怕就要撑不下去了。” “你……你……”方妙海指着他,你了半天,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无耻! 太无耻了! 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赵福全却比他冷静得多。他将奏章缓缓合上,递给身边的小太监,然后看着贾诩,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贾先生,真是好口才。这封奏章,咱家,会原封不动地转呈给陛下。” 他没有再纠缠奏章的真假。 因为他知道,跟这种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他话锋一转,目光如刀,直刺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萧何。 “萧大人,咱家现在,只想问你一个问题。”赵福全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圣旨,你到底是接,还是不接?!” 这个问题,避无可避。 这是核心。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萧何的身上。 大堂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萧何缓缓站起身,对着赵福全和方妙海,深深一揖。 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赵总管,方大人,下官也想问二位一个问题。” “为官者,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敢问,何为君之忧?” 不等两人回答,萧何便自问自答道:“君之忧,在于社稷不稳,在于百姓流离。我等奉陛下之命,来到这景昌县,看到的,是匪患横行,是民不聊生。此,正是君之忧!” 他的声音,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圣旨,命我等享受高官厚禄。此为小节。而景昌十数万军民的生死存亡,此为大义!” “当小节与大义相冲突时,我等身为读圣贤书的臣子,自当舍小节而取大义!先安抚一方百姓,为君分忧,再回京领罪,此方为真正的忠臣所为!” “我等并非抗旨!我等,是在用自己的方式,为陛下尽忠!” “敢问二位大人,我等此举,错在何处?!” 一番话,说得是义正言辞,慷慨激昂。 他直接将“抗旨”这个罪名,上升到了“忠君”和“爱民”的哲学高度。 我们不是不听话,我们是太忠心了! 我们是为了帮你皇帝老儿分忧,才迫不得已留在这里的! 你应该夸奖我们,而不是惩罚我们! 这套逻辑,简直是天衣无缝! 方妙海听得目瞪口呆,他一个礼部侍郎,自诩饱读诗书,能言善辩,此刻在萧何面前,竟然感觉自己像个没读过书的村夫。 他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无从下口。 难道要说,你们应该不管百姓死活,先去升官? 这话要是传出去,他方妙海的名声,就彻底臭了!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憋了半天,方妙海只能挤出这么一句苍白无力的话。 赵福全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 他发现,自己完全小看了这群人。 这些人,不仅有能力,有手段,嘴皮子功夫,更是一个比一个厉害。 他们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官员,他们是一群……一群成了精的怪物! 他深吸一口气,知道在嘴上,是讨不到任何便宜了。 他冷笑一声,说道:“好,好一个为君分忧!好一个舍小节而取大义!萧大人,你的这番话,咱家也会一字不差地,说给陛下听!” 他站起身,不再看萧何,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大堂门口。 “咱家,现在想见见镇南将军李朔。他总不是在‘为君分忧’,才带着三万大军,跑到这景昌县来的吧?” 他觉得,李朔一个武将,总不会也像这群文官一样,满嘴的之乎者也。 武将,应该更好对付一些。 只要拿住了李朔这个军头,这些文官,不过是无根的浮萍。 贾诩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笑呵呵地站了出来。 “赵总管莫急。李将军,早就等着二位大人了。” “他正在校场,操练兵马,说是要让二位大人,检阅一下我们景昌新军,为袁将军‘报仇雪恨’的决心。” 贾诩在“报仇雪恨”四个字上,加重了读音,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 赵福全听到这话,没来由地,心中感到一阵恶寒。 他总觉得,对方的这个“检阅”,恐怕没那么简单。 但他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断然没有退缩的道理。 他一甩袖子,冷哼道:“好!那咱家,就去看看!看看这支‘报仇心切’的镇南军,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二位大人,请。” 贾诩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亲自在前面引路。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城外的校场走去。 赵福全走在路上,心中不断地盘算着。 他必须要在李朔身上,找到突破口。 他要用皇帝的威严,用朝廷的法度,用禁军的实力,彻底压垮这个武将的心理防线! 他相信,只要他拿出足够的气势,李朔一个边疆的武夫,必然会心生畏惧,俯首听命。 然而,当他真正踏上校场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第307章 震慑天使 景昌县外的校场,已经被扩建得极为广阔,足以容纳数万兵马同时操练。 当赵福全和方妙海,在贾诩和李朔等人的“陪同”下,登上高高的点将台时,饶是他们见惯了京城禁军的盛大场面,也不由得被眼前的景象,狠狠地冲击了一下。 只见点将台下,黑压压的军队,分成了无数个方阵,一望无际。 三万多名士兵,身着统一的黑色铁甲,手持寒光闪闪的兵刃,静静地肃立在秋日的阳光下,如同一片沉默的钢铁森林。 没有一丝喧哗,没有半点骚动。 只有一面面绣着“景昌新军”的黑色大旗,在风中无声地招展。 一股凝练如实质的杀气,混合着铁与血的味道,扑面而来,让点将台上的赵福全和方妙海,都感觉呼吸一窒。 这……这就是那支被他们视为乌合之众的镇南军? 不对! 赵福全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出来了。 这支军队,和他在京城见过的任何一支军队,都不一样! 无论是军容、气势,还是那种深入骨髓的纪律性,都远超所谓的京城禁军! 尤其是站在最前排的那些士兵,他们组成的阵型极为古怪。有持重盾的,有握长枪的,有挎腰刀的,还有一些人,手里拿着一种奇特的、布满枝节和利刃的长杆武器。 他们十二人组成一个小队,彼此之间,站位严密,气息相连,仿佛一个无懈可-击的整体。 仅仅是站在那里,就透出一股让人心悸的压迫感。 “李将军,这就是你的镇南军?”赵福全的声音,有些干涩。 李朔站在他身侧,脸上带着一丝自豪,沉声回答:“回总管大人,镇南军的番号,已经撤销。如今,他们是‘景昌新军’的一员!” “景昌新军?”赵福全咀嚼着这个名字,眼中的寒意更盛了。 好啊,番号都改了,这是铁了心要自立门户了! 方妙海在一旁,也是看得心惊胆战。他一个文官,哪里见过这等阵仗。那股子冲天的杀气,让他两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李朔!”方妙海强撑着,色厉内荏地喝道,“你……你聚集如此重兵,是想造反吗?!” 李朔转过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那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死人。 方妙海被他看得心里发毛,后面的话,硬生生憋了回去。 “方大人说笑了。”李朔的语气,没有丝毫的尊敬,“末将练兵,只为一件事。” 他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指向远方,声如洪钟。 “那就是,为我泰昌朝廷,剿灭悍匪!为惨死的袁虎将军,报仇雪恨!” “全军听令!” “吼!!” 三万大军,齐声怒吼,声震云霄! 那股子气势,差点把方妙海直接从点将台上掀下去。 “演武!开始!” 随着李朔一声令下,校场上,战鼓擂动! “咚!咚!咚!咚!” 沉重而富有节奏的鼓声,像是一柄巨锤,敲击在每个人的心脏上。 底下的军阵,开始动了。 他们并非一拥而上地冲杀,而是在各级军官的号令下,以营为单位,开始演练各种战术阵型。 时而如猛虎下山,全线突击。 时而如磐石据守,稳如泰山。 时而又两翼齐飞,穿插包抄。 三万大军,进退有度,令行禁止,如同一架被精密操控的战争机器,每一个零件,都在完美地运转。 赵福全越看,心越沉。 他不是不懂军事的白痴。他能看出,这支军队的战术素养,已经达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高度。 尤其是那种十二人的小队阵法,在冲锋和防御时,所表现出的协同作战能力,简直闻所未闻! 他甚至看到,一个冲锋的小队,在遭遇“敌人”的骑兵冲击时,前排的盾兵立刻顶上,长枪手从盾牌缝隙中攒刺,而那些手持奇特长杆武器的士兵,则专门用来钩挂马腿,迟滞敌人的速度。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配合得天衣无缝! 这哪里是剿匪的军队? 这分明是一支为了王朝争霸而准备的虎狼之师! “杀!杀!杀!” 演练进入高潮,三万士兵,用手中的兵器,敲击着盾牌,齐声怒吼。 那股子杀气,汇聚成一股无形的洪流,直冲云霄,仿佛连天上的云彩,都被冲散了。 点将台上,赵福全的脸色,已经是一片惨白。 他带来的那一千禁军,此刻就站在校场的边缘。 和眼前这支“景昌新军”比起来,他那些所谓的“精锐”,简直就像是一群拿着木棍的孩童。 他甚至能看到,自己手下的那些禁军士兵,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畏惧和不安的神色。 他知道,自己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 他原本想用皇权和气势来压垮李朔,可现在,对方只用了一场演武,就将他的所有底气,碾得粉碎。 在这样一支铁血雄师面前,任何的阴谋诡计,都显得那么可笑和无力。 演武结束。 校场上,再次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三万双眼睛,齐刷刷地,望向了点将台上的赵福全和方妙海。 那目光中,没有敬畏,只有冷漠和审视。 李朔缓缓收刀入鞘,转身对着赵福全,不卑不亢地说道:“总管大人,我景昌新军的将士们,报仇之心,可还算恳切?” 赵福全的嘴唇动了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恳切? 这何止是恳切! 这分明是在告诉他,我们有能力,把任何我们想当成“悍匪”的人,都给剿灭了! 这是一种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武力威慑! 赵福全感觉自己的后心,已经被冷汗浸透。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袁虎那三千禁军,会“全军覆没”了。 有这样一支军队在,别说三千,就是三万,恐怕都不够看! 他不敢再待下去了。 他怕自己再多待一刻,会连走出这座城池的勇气都没有。 “好……很好。”赵福全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他甚至不敢再看李朔的眼睛,“李将军……练兵辛苦了。咱家和方大人,也乏了,就……就先回驿馆休息了。” 说完,他几乎是逃也似地,转身就走下了点将台。 方妙海更是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跟在他身后。 看着他们狼狈离去的背影,贾诩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他知道,这颗钉子,已经深深地,扎进了皇帝的心里。 而赵福全,在逃离校场的路上,回头看了一眼。 他看到,在景昌县城的四周,无数的民夫和士兵,正在热火朝天地修建着城墙。 那城墙的高度和厚度,已经远远超过了一个县城的规制。 那不是城墙。 那分明是一座,正在拔地而起的……要塞! 赵福全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他知道,事情,已经发展到了一个最坏的,也是皇帝最不愿意看到的地步。 景昌,已经不是泰昌的景昌了。 这里,已经成了一个国中之国! 一个随时可能亮出獠牙,吞噬一切的……猛虎! 他必须,立刻!马上!将这里的一切,都禀报给陛下! 一场前所未有的大风暴,即将在整个泰昌王朝的上空,疯狂地聚集。 第308章 最后挣扎 赵福走下点将台。 他身后的方妙海更是狼狈,官帽都跑歪了,一张脸白得跟纸一样,嘴里哆哆嗦嗦地念叨着什么,却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那一千名跟他们一起来的禁军,此刻也全都低着头,大气不敢喘一口。他们站在校场的边缘,看着那片黑色的钢铁森林,感觉自己的腿肚子都在抽筋。 刚才那场演武,彻底击碎了他们身为京城禁军的骄傲。 什么精锐?什么天子亲军? 在人家那如同战争机器一般运转的军阵面前,他们感觉自己就像是一群拿着烧火棍的乡下民夫,一冲就散,一碰就碎。 赵福全一路疾走,根本不敢回头。 他能感觉到,背后有三万道冰冷的目光,像钉子一样钉在他的背上,让他浑身发毛,冷汗止不住地往外冒。 直到被亲随搀扶着,几乎是被人架着回到了驿馆,关上房门的那一刻,赵福全才感觉那股子几乎要将他压垮的压力,稍微减轻了一些。 他一屁股瘫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想喝口水压压惊,却发现自己的手抖得厉害,茶杯里的水洒了大半,叮叮当当地响。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赵福全猛地将茶杯摔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他不是在骂别人,他是在骂自己。 他想起了自己来之前的意气风发,想起了自己在大堂上对萧何、贾诩等人的威逼利诱。 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切,都像是一个笑话。 一个天大的笑话! 人家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 人家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就等着他这个自以为是的蠢货,一头撞上来。 从文斗到武斗,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连裤衩都快输没了。 “总……总管大人……”方妙海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恐惧,“反了!他们真的反了!李朔……李朔他要造反!我们得赶紧走,赶紧回京城禀报陛下!” 赵福全抬起头,看着这个被吓破了胆的礼部侍郎,心里一阵烦躁。 “走?我们现在走得了吗?”赵福全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他指了指窗外。 驿馆的四周,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队队的士兵。 他们不是之前那些懒散的禁军,而是穿着同样黑色铁甲的景昌新军。他们抱着兵器,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像一尊尊冰冷的雕像,将整个驿馆围得水泄不通。 名为保护,实为监视。 方妙海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完了……全完了……我们……我们会不会被他们杀人灭口?”方妙海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赵福全没有理会他。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里飞快地转动着。 今天发生的一切,像放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过了一遍。 繁华的街道,精神饱满的百姓,大兴土木的城池,热火朝天的工地,最后,是那支让他胆寒的虎狼之师。 这一切,都需要钱,需要海量的钱。 还有人。 那三万大军,加上数万民夫,每天人吃马嚼,消耗的粮食就是一个天文数字。 他们哪来的钱?哪来的粮食? 贾诩那个老狐狸,还敢拿着奏章跟自己哭穷,说什么府库空虚,负债累累。 放他娘的屁! 这景昌县,富得流油! 赵福全的脑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 他想起了在县衙接风宴上,荀彧说的那句话。 “高产作物”! 还有那味道确实不错的土豆和红薯。 难道…… 一个可怕的猜想,从他心底冒了出来,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几乎要凝固了。 如果……如果那种所谓的高产作物,是真的呢? 如果它们的产量,真的能达到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呢? 那这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他们有充足的粮食,所以能养活这么多的军队和百姓。他们能让所有人都吃饱饭,所以百姓们才愿意死心塌地地跟着他们干,才会有那种发自内心的自豪感。 粮食! 这一切的根源,都在粮食上! 赵福全猛地站了起来,他那双阴鸷的眼睛里,闪烁着一丝疯狂。 他知道,自己必须要把这件事弄清楚。 这比那三万大军,还要重要! 军队再强,没有粮食也只是无根之萍。可如果对方掌握了源源不断的粮食来源,那……那泰昌王朝,就真的危险了! “来人!”赵福全对着门外喊道。 一名小太监连忙推门进来,躬身道:“总管大人有何吩咐?” “去,告诉贾诩,就说咱家想起来了,那份请求朝廷赈灾的奏章,写得情真意切,咱家深受感动。但是,为了能更好地向陛下禀报景昌的‘惨状’,咱家想亲眼看一看,你们用来赈济灾民的粮食,到底还剩下多少。” 赵福全的语速很快,但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清楚楚。 他死死地盯着那名小太监,一字一顿地补充道:“还有,咱家对你们说的那种‘高产作物’,很感兴趣。如果真有此等神物,咱家一定要为你们向陛下请功!请他们,务必让咱家开开眼界!” 他把“惨状”和“神物”两个词,咬得极重。 他就不信,贾诩那只老狐狸,听不出他话里的意思。 这是阳谋。 你们不是说自己穷得快揭不开锅了吗?好,那我就去看看你们的粮仓。 你们不是说发现了神物吗?好,那我就去看看你们的神物。 他要亲眼见证,他要戳破他们的谎言,他要抓住他们最大的把柄! 小太监领命而去。 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方妙海愣愣地看着赵福全,不明白他为什么还要节外生枝。 “赵……赵总管,您这是……” 赵福全没有解释,只是坐回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他在赌。 赌对方敢不敢让他看。 如果不敢,那就说明他们心虚,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如果敢…… 赵福全的心,猛地一沉。 如果他们真的敢让他看,那只能说明,事情已经发展到了一个比他想象中,还要坏上无数倍的地步。 那说明,对方已经完全不在乎暴露自己的实力了。 因为,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的阴谋诡计,都失去了意义。 这一夜,赵福全彻夜未眠。 驿馆外的士兵,换了一班又一班。 而他,就在这间小小的房间里,坐了整整一夜。 他想了很多,从自己进宫开始,到一步步爬上东厂总管的位置,再到这次的景昌之行。 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不是面对皇权,不是面对朝堂上的政敌,而是面对一种他从未见过的,全新的,足以颠覆一切的力量。 天,快亮了。 当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户照进来的时候,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一个温和的声音响起。 “赵总管,贾先生有请。说是您想看的粮仓,已经准备好了。” 赵福全猛地睁开眼睛,一道精光从眼中闪过。 他们,竟然真的敢! 第309章 亮出家底 听到门外的声音,赵福全的心,咯噔一下。 来了! 他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服,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镇定一些。 他推开门,门外站着的,正是昨天在县衙见过的那个年轻人,似乎是贾诩的随从。 那年轻人脸上挂着礼貌的微笑,对着赵福全躬身一礼:“赵总管,我家先生说,您心系景昌百姓,实在是让我等感动。您想看的粮仓,我们已经连夜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带您过去。” 他的话语恭敬,但赵福全却从中听出了一丝毫不掩饰的玩味。 什么叫“连夜准备”? 这是在告诉他,我们早就料到你会来了,一切都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 赵福全的眼角抽动了一下,但脸上却不动声色。 “有劳了。”他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方大人身体不适,就不去了。咱家一个人去便可。” 他不想带着方妙海那个废物,关键时刻只会哭爹喊娘,除了丢人现眼,没半点用处。 “总管大人请。” 年轻人做了个请的手势,便在前面引路。 赵福全带着两名贴身的小太监,跟在他身后,走出了驿馆。 一出门,他就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同。 昨天还只是远远地围着,今天,驿馆门口的街道两旁,已经站满了景昌新军的士兵。 他们一个个身姿挺拔,手持兵刃,目光锐利,像两排沉默的铁墙,形成一条狭长的通道。 每一个从他们身边走过的人,都能感觉到那股子冰冷的压迫感。 赵福全的心,又往下沉了半分。 这哪里是邀请?这分明是押送! 他强忍着心中的不安,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他发现,今天的景昌县城,似乎比昨天还要热闹。街道上人来人往,但所有看到他们这支队伍的百姓,都会远远地停下脚步,站在路边,对着他们指指点点。 那些百姓的眼神很复杂。 有好奇,有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赵福全从未在普通百姓脸上看到过的东西——自信,甚至是带有一丝怜悯的优越感。 他们在怜悯自己? 赵福全被自己这个荒唐的念头吓了一跳。 他可是当朝太监总管,皇帝面前的红人,钦差副使!这些泥腿子,凭什么用那种眼神看自己? 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 因为这些人,能吃饱饭。 他们有堆积如山的粮食,有战无不胜的军队,有带领他们过上好日子的主心骨。 而自己呢? 在他们眼里,不过是一个从那个饥寒交迫、腐朽不堪的“外面世界”来的可怜虫罢了。 想通了这一点,赵福全感觉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当众扇了一巴掌。 “国中之国……” 他嘴里无意识地咀嚼着这四个字,心中的寒意,越来越浓。 这支队伍,没有往城中心走,而是径直朝着城西的方向行去。 城西,原本是景昌县最破败的地方,到处都是低矮的窝棚和垃圾堆。 但现在,这里已经完全变了样。 大片的窝棚被推平,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巨大的工地。无数的工匠和民夫,正在热火朝天地修建着什么。 而在工地的最深处,矗立着一排排巨大的、崭新的建筑。 那些建筑,墙体厚实,屋顶高大,看起来不像民居,也不像商铺,倒像是一座座……仓库。 还没走近,赵福全就闻到了一股奇特的、混杂着泥土芬芳和植物清香的味道。 他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 终于,队伍在一座最大的仓库前停了下来。 这座仓库,简直就像一座小山。光是那扇巨大的木门,就有两三丈高,上面用粗大的铁条加固,门前,站着一整队五十人的士兵,一个个杀气腾腾,一看就是精锐中的精锐。 贾诩,正背着手,站在仓库的门口,笑呵呵地看着他。 “赵总管,一路辛苦了。”贾诩迎了上来,拱了拱手。 “贾先生客气了。”赵福全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礼,“咱家只是好奇,贵县的‘家底’,到底有多么‘殷实’。” 他特意加重了“家底”和“殷实”两个词的读音,话里的讥讽意味,毫不掩饰。 贾诩仿佛没听出来,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 “总管大人说笑了。我们景昌,穷啊,是真的穷。”他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一副“一言难尽”的表情,“为了养活这十几万张嘴,我们是砸锅卖铁,就差当裤子了。” “总管大人您看到的这些,不过是我等为了不让百姓饿死,东拼西凑,借遍了本地商户,才勉强囤积起来的一点点口粮罢了。” 贾诩指着身后的巨大仓库,一脸“诚恳”地说道:“这里面,就是我们景昌县全部的家当了。总管大人您可得仔细看,看完了,好回去跟陛下说,我们是真的撑不住了,求陛下大发慈悲,赶紧把赈灾的银子和粮食拨下来吧!不然,我们可就要饿死啦!” 无耻! 太无耻了! 赵福全在心里破口大骂。 他活了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把仓库修得跟皇宫一样,派重兵把守,还跟自己说这是东拼西凑来的? 骗鬼呢! 但他脸上,却不得不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贾先生说的是,咱家一定……一定仔细看,一字不差地,都禀报给陛下。” 他已经不想再跟贾诩废话了。 他现在只想知道,这扇门背后,到底藏着什么。 “那就有劳总管大人了。”贾诩笑了笑,转过身,对着看守仓库的军官点了点头。 “开门!” 随着军官一声令下,十几个士兵走上前,合力推动那沉重的门栓。 “嘎吱——嘎吱——” 巨大的木门,在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缓缓地,向内打开。 一股更加浓郁的、带着一丝甜味的香气,从门缝里涌了出来。 伴随着这股香气,还有一丝丝冰凉的、干燥的空气。 赵福全屏住呼吸,伸长了脖子,死死地盯着那道越来越宽的门缝。 他知道,门后的景象,将会决定很多事情。 决定他这次景昌之行的成败,甚至,可能会决定整个泰昌王朝的未来。 阳光,从外面照射进去,驱散了仓库门口的黑暗。 门,终于完全打开了。 当赵福全看清楚里面的景象时,他感觉自己的脑子,“嗡”的一声,瞬间变成了一片空白。 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如同被雷劈中了一般。 第310章 两座粮山 赵福全呆呆地站在仓库门口,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无意识地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一座山。 不,是两座山! 仓库内部的空间,大得超乎想象。 左边,是一座由无数黄澄澄、圆滚滚的东西堆起来的小山。那些东西,大的有拳头那么大,小的也有鸡蛋大小,在从门口透进来的阳光下,闪烁着金黄色的光芒。 那不是一座小山,那是一座黄金之山! 右边,是另一座山。这座山由无数表皮鲜红、形状不一的东西堆成,它们挤在一起,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充满了勃勃的生机。 那是一座火焰之山! 这两座山,都至少有三四丈高,几乎要顶到仓库的屋顶。它们静静地矗立在那里,带给人的,却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蛮横的、不讲道理的视觉冲击! 赵福全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停滞了。 这就是……这就是荀彧说的“高产作物”? 这就是贾诩说的“东拼西凑”来的“一点点口粮”? 他脑子里一片混乱。 他想起了京城郊外,皇家农场里那片枯死的藤蔓。 他想起了皇帝朱乾曜,当众吐血,暴怒咆哮的场景。 他想起了朝堂上,那些世家大族们,信誓旦旦地说这东西是“南蛮野菜”,是“欺君罔上”的妖物。 野菜? 妖物? 赵福全看着眼前这两座雄伟的“粮食山”,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如果这是野菜,那他们泰昌朝廷,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小麦和水稻,算什么? 路边的野草吗? 他带来的那两个小太监,也已经完全傻掉了。他们俩张着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眼睛里充满了震撼和贪婪。 他们都是穷苦出身,一辈子也没见过这么多粮食! 这得够多少人吃啊?吃一辈子都吃不完吧! “赵总管,您看,我们景昌县的家底,就是这么一点了。”贾诩的声音,悠悠地从旁边传来,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委屈”和“无奈”。 “这两堆东西,左边的叫土豆,右边的叫红薯。就是它们,把我县衙的府库都给吃空了。您说说,这东西金贵得很,不好伺候,产量又‘低’,我们为了种活它们,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啊。” “现在,好不容易收了这么一点,还要养活十几万张嘴,真的是……捉襟见肘,难以为继啊。” 贾诩一边说,一边摇头叹气,那演技,不去唱戏都屈才了。 赵福全的嘴角,剧烈地抽搐着。 产量低? 捉襟见肘? 他看着眼前这两座山,再听着贾诩的鬼话,只觉得一股邪火,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想破口大骂,想冲上去撕烂贾诩那张虚伪的脸。 但他不能。 他仅存的理智告诉他,现在发火,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自己显得更像一个小丑。 他强行压下心头的怒火和震惊,迈开有些僵硬的腿,一步一步,走进了仓库。 越往里走,那股视觉冲击力就越强。 他走到那座“黄金山”前,颤抖着伸出手,从里面拿起一个土豆。 那土豆沉甸甸的,入手微凉,表面还带着一点泥土。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这东西里面,蕴含着扎扎实实的淀粉和能量。 他又走到那座“火焰山”前,拿起一个红薯。 红薯的表皮很光滑,形状像一个巨大的纺锤,拿在手里,分量同样不轻。 赵福全拿着一个土豆,一个红薯,站在两座粮食山的中间,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他不是不懂农事的白痴。 他很清楚,眼前这两座山,意味着什么。 这意味着,景昌县,已经从根本上,解决了困扰历朝历代的最大难题——吃饭问题! 这意味着,他们拥有了最雄厚的资本,可以肆无忌惮地扩充军队,招揽流民,建立一个任何人都无法撼动的坚固堡垒。 所谓的“悍匪”,所谓的“赈灾”,所谓的“哭穷”,全都是假的! 全都是他们演给朝廷看的一出戏! 而他赵福全,和皇帝陛下,以及满朝的文武百官,就是这出戏里,被耍得团团转的傻子! 一个可怕的真相,在他脑海里逐渐清晰。 从朱平安“死”在景昌县开始,这一切,就是一个局。 一个弥天大局! 他们利用瑞王的死,名正言顺地占据了这片土地。 他们利用“匪乱”,干掉了朝廷派来的禁军,吞并了镇南军。 他们利用高产作物,解决了粮食问题,收拢了民心。 一步一步,环环相扣。 这是何等深沉的心机!何等恐怖的手段! 赵福全感觉自己的后心,一阵阵地发凉。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贾诩和萧何那些人,敢公然抗旨。 为什么李朔,敢带着三万大军,改换旗号。 因为他们有底气! 有这两座粮食山在,他们就有了跟整个泰昌王朝叫板的底气! “完了……” 赵福全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 他知道,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也超出了皇帝陛下的预料。 景昌,已经不是泰昌的景昌了。 这里,已经成了一个独立的王国! 一个拥有强大军队,和无限粮食的,可怕的王国! 他必须,立刻,马上,将这个消息传回京城! 他猛地转过身,想要离开这个让他感到窒息的地方。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他的脚步,却像是被钉子钉在了地上一样,再也无法移动分毫。 他的瞳孔,在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看到,在仓库门口的阴影里,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那个人,穿着一身比他身上这件还要华丽的锦袍,面白无须,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 他的手里,没有拿任何东西,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但赵福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却感觉自己像是被一条最毒的毒蛇,给死死地盯住了。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冰冷刺骨的恐惧,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他认识这个人! 或者说,他认识这张脸! 这张脸,是他这辈子,都无法忘记的噩梦! 第311章 一句话吓死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 赵福全死死地盯着仓库门口那个身影,全身的血液都像是被冻住了一样,手脚冰凉,连指尖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那个人,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站在阴影里,脸上挂着一丝温和的、甚至可以说是亲切的笑容。他穿着一身低调奢华的锦袍,面白无须,身形略显富态,看起来就像一个养尊处优、人畜无害的富家翁。 但赵福全的瞳孔却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他认识这张脸。 这张脸,是他近段时日里,午夜梦回时最深的恐惧。 “赵总管,别来无恙啊?” 那个身影从阴影中走了出来,阳光照在他那张白净的脸上,笑容愈发和煦。他的声音很柔,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仓库里的尘埃。 “上次一别,咱家,可是想念得紧呐。” 他一边说,一边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到了赵福全的面前。他的目光在赵福全僵硬的脸上打了个转,又落在他身后那两座雄伟的粮食山上,笑容更深了。 “怎么样?我们景昌这地方,还不错吧?穷是穷了点,但好在王爷仁慈,总能让大家伙,吃上一口饱饭。” 这番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赵福全的心口上。 贾诩站在一旁,捋着胡须,眼观鼻,鼻观心,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是嘴角那抑制不住的笑意,暴露了他看好戏的心情。 赵福全的身体,抖得更厉害了。他想后退,却发现自己的双腿像是灌了铅,动弹不得。他想开口呵斥,却发现牙关都在打颤。 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你……你竟敢出现在这里!你可知这是公然与朝廷为敌!” 声音嘶哑,充满了外强中干的虚弱。 “哎哟,瞧总管说的这是哪里话。”曹正淳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用他那胖乎乎的手掩着嘴,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咱家现在,可是我们景云商会的大掌柜。来我们自己的粮仓看看,有什么不对吗?” 他伸出手,亲热地拍了拍赵福全的肩膀,那力道不重,却让赵福全感觉像是被烙铁烫了一下。 “倒是赵总管您,”曹正淳的脸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那温和的声音里,却透出蛇信子一般的冰冷,“放着京城的福不享,千里迢迢跑到我们这穷乡僻壤来。怎么,差事不好办了?” 轰! 赵福全的脑子里,最后一根名为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羞辱! 这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羞辱! 他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一股血气直冲头顶,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布满了血丝,死死地瞪着曹正淳。 然而,曹正淳却像是没看到他的愤怒一般,转过身,随手从那座“黄金山”上拿起一个硕大的土豆,在自己华丽的袍子上随意擦了擦,然后塞到了赵福全的手里。 “远来是客,尝尝?”他笑呵呵地说着,像是在招待一个许久未见的老友,“别客气,这东西,管饱。吃完了,我们库里还有。” 赵福全低头看着手里那个沉甸甸的、还带着泥土气息的土豆,只觉得它比烧红的铁块还要烫手。 他想把它扔掉,可他的手却不听使唤。 他想破口大骂,可他的嘴里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赵总管,回去告诉陛下。” 曹正淳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平淡的温和,他负手而立,看着仓库外明媚的阳光,悠悠地说道: “景昌,是个好地方。风水好,养人。” 他顿了顿,转过头,看着面如死灰的赵福全,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 “若是陛下觉得京城烦闷,处理朝政累了,不妨也来我们景昌住些时日。绝不敢有半分怠慢。” 这句话,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赵福全的耳边轰然炸响。 这不是邀请。 这是战书! 赵福全再也撑不住了。他感觉眼前一黑,整个世界都开始天旋地转,喉头一甜,一口鲜血险些喷涌而出,却被他死死地咽了回去。那股腥甜的味道,在他口腔里弥漫开来。 他输了。 从踏入景昌县的那一刻起,他就输了。 输给了那三万虎狼之师,输给了这两座粮食山,更输给了眼前这个笑里藏刀的死太监。 他颤抖着,松开了手。 那个沉甸甸的土豆从赵福全颤抖的手中滑落,“咕咚”一声,砸在积着灰尘的地面上,又滚了两圈,停了下来。 声音不大,却像一记重锤,砸碎了仓库内最后一丝紧绷的空气。 也砸碎了赵福全身为东厂总管的,所有尊严。 他像是被抽空了魂魄,再也看不见眼前那两座雄伟的粮食山,也看不见贾诩那似笑非笑的脸,更看不见曹正淳那温和面容下潜藏的杀机。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天旋地转的眩晕和耳边尖锐的嗡鸣。 完了。 这两个字,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他僵硬地转身,迈出的第一步,脚下便是一个踉跄。那身代表着皇权与威严的蟒袍,此刻挂在他佝偻的背上,显得如此可笑,如此落魄。 像一条被打断了脊梁的丧家之犬。 跟在他身后的两个小太监,早已吓得魂不附体,见状连忙一左一右地扑上来,几乎是架着、拖着赵福全,才让他没有瘫倒在地。 “总……总管……” “快走!快走!” 赵福全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像是被砂纸打磨过。 三人连滚带爬,狼狈不堪地逃离了这个让他们永生难忘的地方。每一步,都感觉背后有无数道目光,如刀似剑,将他们的自尊心,一片片凌迟。 仓库门口的景昌新军士兵,冷漠地看着这三个仓皇逃窜的身影,眼神里没有鄙夷,没有嘲讽,只有一种看待死物般的平静。 这种平静,比任何羞辱都更让人心寒。 直到那三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街道的尽头,贾诩才终于收回了目光,捋着胡须,发出了一声轻笑。 “曹公公,您这出场,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再晚片刻,我怕赵总管的心气儿,就真要被您给吓破了。”贾诩的语气里,满是调侃。 曹正淳却没有理会他,只是微微侧着头,似乎在聆听着什么。 他弯下腰,那动作与他略显富态的身形毫不相符,竟带着一种说不出的优雅。 他小心翼翼地捡起地上那个沾满了灰尘的土豆。 然后,在贾诩错愕的目光中,曹正淳抬起自己的衣袖——那可是用江南最顶级的云锦缝制的、价值不菲的袍子——仔仔细细地,将土豆上的每一粒尘土,都擦拭干净。 他的动作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专注,仿佛手中捧着的,不是一个普通的土豆,而是一件传世的稀世珍宝。 直到那土豆的表皮,再次恢复了金黄的光泽,他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曹正淳将擦拭干净的土豆托在掌心,举到眼前,对着从仓库门口透进来的阳光,眯着眼,像是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他那张白净的脸上,再次浮现出那人畜无害的笑容,只是那笑意,未曾抵达眼底。 只听他用一种近乎梦呓的、轻柔至极的声音,低声呢喃。 “这粮食,可是王爷的恩赐,是咱们景昌十几万百姓的命根子。” “浪费了……” 他顿了顿,嘴角的弧度更大了几分,声音里却透出一股彻骨的寒意。 “可是要遭天谴的啊……” 第312章 忍辱负重 驿馆的房间里,一片死寂。 赵福全就那么抱着膝盖,坐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像一尊绝望的雕像。 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 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又像是一团乱麻。 景昌新军那沉默如山的军阵,校场上那冲天的杀气,仓库里那两座金黄与赤红的粮食山,还有曹正淳那张笑眯眯的、比恶鬼还要恐怖的脸…… 一幕一幕,不断地在他脑海里交替闪现。 每一个画面,都像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击着他那已经脆弱不堪的神经。 他输了。 从踏入景昌县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输了。 对方根本就没有把他当成一个对手,而是当成了一个玩物,一个用来传递信息的工具。 他们让他看军队,是告诉他,我们有掀桌子的实力。 他们让他看粮仓,是告诉他,我们有掀桌子的底气。 最后,让曹正淳出场,是告诉他,我们不仅能掀桌子,还能在掀桌子之前,让你死得无声无息,不明不白。 这是威慑,是警告,是毫不掩饰的炫耀! 他们根本就不怕自己把这些事情报给皇帝。 恰恰相反,他们就是想让自己把这些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皇帝! 他们要让皇帝知道,景昌,已经成了一个他无法掌控的,长满了獠牙和利爪的怪物! 他们要让皇帝,感到恐惧! 想通了这一点,赵福全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好狠的计策!好毒的用心! 这群人,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他们已经拥有了自立为王的全部资本,为什么还不扯旗造反? 为什么还要名义上,奉泰昌为尊? 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机地,演这么一出戏给自己看? 赵福全想不明白。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掉进了一张精心编织的大网里,无论他怎么挣扎,都只能越陷越深,最终被这张网,勒得窒息而死。 “咚咚咚。” 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 赵福全浑身一颤,像是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抬起头。 “谁?!”他的声音,沙哑而警惕。 “总管大人,是我,方妙海。”门外,传来方妙海那带着哭腔的声音,“总管大人,您……您没事吧?午饭已经送来了,您……您出来吃点吧?” 午饭? 赵福全的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他一想到“午饭”这两个字,脑子里就自动浮现出烤土豆和蒸红薯的样子,还有曹正淳那张笑眯眯的脸。 “不吃!拿走!都给我拿走!”他歇斯底里地咆哮道。 门外的方妙海,被他吓了一跳,哆哆嗦嗦地应道:“是……是……下官知道了。” 脚步声,仓皇地远去了。 房间里,再次恢复了寂静。 赵福全靠在门上,大口地喘着气。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必须要想办法,离开这里! 逃! 必须逃离这个魔窟! 可是,怎么逃? 驿馆外面,围得跟铁桶一样。别说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太监,就算是一只苍蝇,恐怕都飞不出去。 硬闯? 那更是找死。 他毫不怀疑,只要他敢有任何异动,那些看守的士兵,会毫不犹豫地将他射成刺猬。 难道,就这么坐以待毙? 等着对方哪天心情不好,就把自己给“处理”掉? 不! 赵福全的眼中,闪过一丝求生的光芒。 他不能死! 他死了,就什么都完了。 他死了,皇帝陛下就永远不会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必须活下去!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既然硬的不行,那就只能来软的。 他要装孙子,要装得比谁都孙子。 他要让贾诩和曹正淳那些人,相信自己已经彻底被吓破了胆,成了一个没有任何威胁的废物。 只有这样,他们才有可能放松警惕,自己才有可能,找到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赵福全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走到铜镜前,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惨白、双目赤红、头发散乱的自己,深吸了一口气。 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将头发重新束好,又用冷水洗了把脸,让自己看起来,稍微精神了一点。 然后,他推开了房门。 门外,方妙海正和几个小太监,守在那里,一脸的焦急。 看到他出来,方妙海连忙迎了上来:“总管大人,您……” “咱家饿了。”赵福全打断了他的话,面无表情地说道,“传膳。” 方妙海愣了一下,随即大喜过望:“哎!好!好!下官这就去!” 很快,饭菜就送了上来。 果然不出所料。 桌子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菜肴,但主食,只有两样。 一盘金黄的烤土豆,和一盘冒着热气的蒸红薯。 赵福全看着那两盘主食,眼神闪烁了一下,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烤土豆,面无表情地,放进了嘴里。 慢慢地咀嚼,然后,咽了下去。 仿佛,他吃的不是什么让他恐惧的东西,而只是最普通的食物。 方妙海和周围的太监们,都看呆了。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刚才还反应那么大的总管大人,现在却能如此平静地,吃下这些东西。 只有赵福全自己知道,他每咽下一口,心里就在滴血。 他是在用这种方式,向那些监视着他的人,传递一个信息。 我服了。 我认怂了。 我就是你们养的一条狗,你们让我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一顿饭,在诡异的安静中吃完了。 接下来的几天,赵福全就彻底变成了一个“废人”。 他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待在房间里发呆。 不问外事,不见外人,甚至连话都很少说。 驿馆里的人,都以为这位赵总管,是被吓傻了,彻底废了。 连方妙海,都开始对他指手画脚,俨然成了钦差队伍里的主心骨。 赵福全对此,不闻不问,逆来顺受。 然而,没有人知道,在他那空洞的眼神深处,隐藏着一头正在等待时机,准备拼死一搏的饿狼。 他在等。 等一个机会。 一个可以让他逃出生天的机会。 他相信,这个机会,一定会来的。 贾诩和曹正淳那些人,留着他这条命,就是为了让他回去报信。 他们,不可能永远把他关在这里。 他们,一定会放他走的。 而他要做的,就是在他们自以为已经完全掌控了自己,最松懈的那一刻,给予致命一击!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他也要试一试! 第313章 不是商量 时间,一天天过去。 转眼,又是五天。 这五天里,赵福全彻底扮演好了一个被吓破胆的“废物”角色。 他每天准时吃饭,准时睡觉,大部分时间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像个自闭的木偶。 驿馆的守卫,似乎也放松了许多。 一开始,那些景昌新军的士兵,还一个个如临大敌,现在,也变得有些懒散,甚至会在站岗的时候,凑在一起,小声聊天。 一切,都像是在朝着赵福全预想的方向发展。 他内心的那份希望,也越来越强烈。 他感觉,自己离开的日子,不远了。 这天下午,赵福全正在房间里,对着窗外的天空发呆。 房门,被敲响了。 “谁?”他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 “赵总管,是在下,贾诩。”门外,传来一个他这辈子都不想再听到的声音。 赵福全的心,猛地一跳。 来了! 他强压住心头的激动,慢吞吞地走过去,打开了房门。 贾诩依旧是那副笑呵呵的样子,手里还提着一个食盒。 “赵总管,这几日,休息得可好?”贾诩自来熟地走进房间,将食盒放在桌子上。 赵福全躬着身子,露出一副惶恐的表情,结结巴巴地说道:“好……好……多谢贾先生关心。” “看总管大人的气色,确实是好了不少。”贾诩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打开食盒,从里面取出两碟小菜,和一壶酒。 “在下知道总管大人这几日,吃那些‘粗茶淡饭’,想必也腻了。今天,特地带了点下酒菜,想陪总管大人,喝两杯。” 赵福全看着那壶酒,心里咯噔一下。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这酒里,不会有毒吧? 他吓得脸都白了,连连摆手:“不……不敢……贾先生,咱家……咱家不会喝酒……” “哎,总管大人这就太见外了。”贾诩不由分说,拿起酒杯,倒了两杯酒。 他将其中一杯,推到赵福全面前,自己端起另一杯。 “这可是我们景昌自酿的,醇厚得很。总管大人,您可一定要尝尝。” 说着,他仰起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然后,他把空酒杯倒过来,示意里面没问题。 赵福全看着他,心里还在犹豫。 “怎么?总管大人,是怕在下在酒里下毒?”贾诩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语气也变得有些冷。 “总管大人,您可要想清楚了。在下若想杀你,需要用这么麻烦的手段吗?” 贾诩这句话,像一把锤子,狠狠地敲在了赵福全的心上。 是啊。 他要是想杀自己,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曹正淳那尊大神,都还没出手呢! 自己在他眼里,算个什么东西? 想到这里,赵福全心一横,端起酒杯,闭上眼睛,一口气灌了下去。 辛辣的酒液,顺着喉咙,一路烧到胃里。 他被呛得连连咳嗽,眼泪都出来了。 “好!总管大人,果然是爽快人!”贾诩见他喝了,又恢复了那副笑呵呵的模样,亲自给他满上。 “总管大人,实不相瞒,在下今天来,是来给您辞行的。”贾诩慢悠悠地说道。 赵福全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 辞行? “贾先生……这是何意?”他故作不解地问道。 “总管大人来我景昌,也有十天了。想必,京城里,陛下也该等急了。”贾诩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所以,我们商量了一下,决定,明日一早,就派人,护送总管大人和方大人,启程回京。” 巨大的狂喜,瞬间冲上了赵福全的头顶! 他几乎要控制不住,当场笑出声来。 终于!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但他脸上,却不敢表露出分毫。 他低下头,用一种失落的语气说道:“这么快……就要走了吗?咱家……咱家还想,在景昌,多待些时日呢。” “呵呵,总管大人心系我景昌,我等心领了。”贾诩笑了笑,“不过,国事为重。还是请总管大人,早日回京,向陛下复命吧。” “是……是……”赵福全连连点头,心里已经乐开了花。 “对了,有样东西,还要还给总管大人。” 贾诩从怀里,掏出了一份奏章,放在了桌子上。 正是他十天前,递给赵福全的那份“哭穷”的奏章。 赵福全看着那份奏章,愣住了。 “贾先生,你这是……” “在下想了想,这份奏章,写得还是不够‘详实’,不够‘恳切’。”贾诩的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容。 “总管大人,您是亲眼见过我景昌的‘惨状’的。由您来执笔,写一份新的奏章,想必,更能让陛下,感同身受,体会到我等的‘艰难’。” 贾诩站起身,走到赵福全面前,俯下身,用一种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在他耳边轻声说道: “赵总管,回去告诉你的主子。景昌这盘棋,他已经输了。” “现在,他有两个选择。” “第一,乖乖地坐在他的龙椅上,当一个安安分分的太平天子。我们景昌,每年会给他送去足够的钱粮,保证他国库充盈,保证他能把这泰昌江山,坐得稳稳当当。” “第二,他若是不甘心,还想玩什么花样。那下一次,去京城的,可能就不是咱家这份奏章了。” 贾诩的声音,很轻,很柔,像情人的呢喃。 但听在赵福全的耳朵里,却比最恶毒的诅咒,还要让他心惊胆寒! 这是在干什么? 这是在招安皇帝! 一个“反贼”,竟然要招安当朝天子!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赵福全被贾诩这番话,震得脑子嗡嗡作响,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贾诩直起身子,重新恢复了那副笑呵呵的样子。 他拍了拍赵福全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赵总管,你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 “这封奏章,该怎么写,就看你的了。” “酒,也喝了。话,也说了。在下,就不打扰总管大人休息了。” “明日一早,城门口,在下,恭送总管大人。” 说完,贾诩转身,大笑着,走出了房间。 只留下赵福全一个人,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捏着那杯未喝完的酒。 他的手,在抖。 心,也在抖。 他知道,贾诩这不是在跟他商量。 这是在给他下命令。 他现在,已经不是大泰昌的钦差,东厂的总管。 他只是一个,被敌人抓住了把柄,不得不替敌人传话的,可怜的信使。 一个绝望的信使。 第314章 满载羞辱 第二天,天还没亮,赵福全就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几乎一夜没睡。 贾诩昨天那番话,像魔音一样,在他脑子里盘旋了一整夜。 招安皇帝! 他到现在,都还觉得像是在做梦。 一群盘踞在边陲小县的“反贼”,竟然狂妄到,要让当朝天子,当他们的傀儡! 这要是传出去,整个天下,都要为之震动! 他现在,终于明白贾诩他们的目的了。 他们不是不想造反,而是觉得,直接扯旗造反,名不正言不顺,会引来天下诸侯的共同讨伐,得不偿失。 他们要的,是“挟天子以令诸侯”! 他们要把皇帝朱乾曜,变成汉献帝,把泰昌朝廷,变成一个空架子。 而他们,则躲在幕后,以“为君分忧”、“清君侧”的名义,实际掌控整个泰昌王朝的军政大权! 好毒的计策!好大的野心! 赵福全越想,越觉得心惊。 他知道,自己手里的这份“新奏章”,就是决定皇帝,乃至整个泰昌命运的关键。 他要是按照贾诩的意思写,把景昌的实力,添油加醋地夸大一番,再把贾诩那番“招安”的言论,委婉地传达给皇帝。 以皇帝朱乾曜的性子,必然会龙颜大怒,不顾一切地发兵征讨景昌。 到时候,正中贾诩下怀。 景昌新军,就可以打着“清君侧,诛奸臣”的旗号,名正言顺地,杀向京城! 可他要是不这么写,把真相隐瞒下来,轻描淡写地糊弄过去呢? 赵福全苦笑了一下。 他不敢。 他毫不怀疑,贾诩在京城,一定有自己的眼线。 自己前脚刚把奏章递上去,贾诩后脚就能知道里面的内容。 到时候,自己欺骗他的下场…… 赵福全只要一想到曹正淳那张笑眯眯的脸,就忍不住打个寒颤。 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走在一条悬空的钢丝上,下面是万丈深渊。 往前一步,是死。 往后一步,也是死。 “总管大人,您醒了吗?车马已经备好了。”门外,传来小太监的声音。 赵福全叹了口气,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罢了。 先离开这个鬼地方再说。 至于回去怎么跟皇帝交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他简单地洗漱了一下,换上官服,推开了房门。 方妙海早就在外面等着了,他也是一夜没睡,但脸上,却满是劫后余生的兴奋。 “总管大人!我们可以走了!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方妙海激动地说道。 赵福全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径直往外走。 方妙海也顾不上他的冷淡,屁颠屁颠地跟在后面。 驿馆外面,天色还是蒙蒙亮。 一千名禁军,已经整装待发。他们的脸上,也都带着一丝庆幸和急切。 所有人都想赶紧离开这里。 贾诩和萧何,带着一众景昌县的官员,站在城门口,为他们“送行”。 “赵总管,方大人,一路顺风。”贾诩笑呵呵地拱了拱手,“回去之后,还望二位大人,在陛下面前,为我景昌,多多美言几句啊。” 赵福全看着他那张虚伪的脸,恨得牙痒痒,但脸上,却不得不挤出笑容。 “一定,一定。贾先生,萧大人,诸位,留步吧。” 他现在一刻都不想多待,只想赶紧上车走人。 “总管大人,别急啊。”贾诩却拦住了他。 “我们主公,听闻二位大人要走,特地备了些薄礼,不成敬意。” 说着,贾诩拍了拍手。 后面,几队士兵,推着十几辆大车,走了过来。 车上,装满了用麻袋装着的东西,鼓鼓囊囊的。 “这……”赵福全愣住了。 “总管大人,这里面,是十车土豆,和十车红薯。”贾诩笑眯眯地介绍道,“都是我们景昌县,最好的品种。钦差大人远道而来,我们也没什么好招待的。这点土产,就当是给二位大人,和禁军的兄弟们,当个路上的嚼用。” “另外,京城的皇家农场,不是水土不服,颗粒无收吗?正好,把这些种子带回去,让京城的农夫们,再试试。我们景昌的土地能种出来,没道理,京城的龙脉之地,反而种不出来,您说对吧?” “噗!” 赵福全只觉得喉头一甜,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欺人太甚! 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这哪里是送礼? 这分明是把他的脸,按在地上,来来回回地摩擦! 这是在告诉他,我们不仅要当着你的面打你的脸,还要让你把这打脸的证据,亲自带回去,给你主子看! 赵福全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精彩到了极点。 他身后的那些禁军士兵,一个个也是面面相觑,表情古怪。 他们是天子亲军,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夹杂着羞辱的“馈赠”? “怎么?总管大人,是嫌弃我们景昌的礼物,太寒酸了?”贾诩的眼神,渐渐冷了下来。 赵福全浑身一颤,连忙挤出笑容:“不……不嫌弃……多谢……多谢厚爱。” 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 “那就好。”贾诩满意地点了点头,“来人,把礼物,给总管大人装上车。” 那些士兵,动作麻利地,将一袋袋的土豆和红薯,搬上了禁军的粮草车。 很快,车队就准备就绪。 赵福全几乎是逃也似地,钻进了自己的马车,连一句话都不想多说。 “启程!” 他对着外面,声嘶力竭地喊道。 车队,终于缓缓开动,驶出了景昌县的城门。 当马车驶出城门的那一刻,赵福全感觉自己,像是从地狱里,爬回了人间。 他掀开车帘,回头看了一眼。 晨光中,景昌县那高大而崭新的城墙,像一头沉默的巨兽,静静地矗立在那里。 城墙上,“景昌新军”的黑色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贾诩和萧何那些人,还站在城门口,对着他的车队,挥手“告别”。 他们的脸上,都带着那种让他不寒而栗的笑容。 赵福全猛地放下了车帘,将自己整个人,都缩进了马车的阴影里。 他知道,这不是结束。 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一场席卷整个泰昌王朝的,前所未有的大风暴,已经从这个小小的县城,升腾而起。 而他,就是那个,把风暴带回京城的,可悲的信使。 车队在官道上,飞速地行驶着。 没有人说话。 整个队伍,都弥漫着一股压抑和屈辱的气氛。 赵福全坐在马车里,闭着眼睛,脑子里,却在疯狂地思考着。 那封奏章,到底该怎么写? 第315章 一计绝杀 回京的路,似乎比来时要漫长得多。 整个钦差队伍,都笼罩在一股诡异的沉默之中。 赵福全把自己关在马车里,整整三天,没有露过一次面。 除了必要的吃喝拉撒,他就像一个死人,没有任何动静。 方妙海几次想找他商议,都被他派小太监给挡了回去。 这位礼部侍郎,一开始还因为逃出生天而感到庆幸,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也渐渐感觉到了不对劲。 赵福全的状态,太反常了。 而且,他总觉得,在景昌县的最后一天,一定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尤其是贾诩送给他们的那二十车土豆和红薯,像二十座大山一样,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每当看到那些装满“羞辱”的麻袋,禁军的士兵们,就一个个脸色难看,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他们感觉自己,不是荣归故里的天子亲军,而是一群打了败仗,还被敌人“施舍”了口粮的丧家之犬。 第四天,车队进入了一片荒凉的山区。 道路两旁,是连绵起伏的群山,树木茂密,人烟稀少。 秋风吹过,卷起漫天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给这片山区,增添了几分萧瑟和诡异。 赵福全依旧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 但他的耳朵,却一直在仔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这几天,他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贾诩,真的会这么轻易地放他走吗? 以那只老狐狸的狠辣和谨慎,他会不会在半路上,安排什么后手? 比如,杀人灭口。 虽然贾诩说过,留着他比杀了他更有用。 但这种人的话,能信几分?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所以,赵福全这几天,看似在发呆,实则精神一直高度紧张,随时防备着可能出现的意外。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一个急刹,停了下来。 赵福全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 他一把抓起身边的佩剑,虽然他知道,这东西根本没什么用,但至少能给他一点心理安慰。 “怎么回事?!”他对着外面,厉声喝道。 “回……回总管大人!”外面,传来一名禁军军官惊慌的声音,“前……前面的路,被堵住了!” “什么?!” 赵福全猛地掀开车帘。 只见在他们前方百米开外的山道上,横七竖八地倒着十几棵被砍断的大树,将本就不宽的山路,堵得严严实实。 而在那些大树的后面,山坡的密林里,隐隐约约,有无数的人影在晃动。 一面破旧的旗帜,从林中升起,上面画着一个狰狞的骷髅头。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 一阵粗野的、带着戏谑的喊声,从林中传来。 “哈哈哈!看!是朝廷的官兵!还是大官呢!” “兄弟们,发财了!这车队里,肯定有不少好东西!” “把他们围起来!一个都别放跑了!” 林中,冲出了数百名衣衫褴褛、手持各种简陋兵器的“山匪”。 他们一个个面黄肌瘦,但眼神里,却充满了贪婪和疯狂。 禁军的士兵们,看到这副阵仗,顿时骚动起来。 他们虽然在景昌新军面前,怂得像孙子。但对付这些看起来像乌合之众的山匪,还是有几分底气的。 “结阵!准备迎敌!”带队的军官大声下令。 一千名禁军,迅速地摆开了一个防御阵型,弓上弦,刀出鞘,警惕地看着那些越围越近的山匪。 然而,赵福全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却没有丝毫的放松。 恰恰相反,一股比在景昌县时,更加强烈的寒意,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 不对劲! 太不对劲了! 这些山匪,出现得太巧了! 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他们走到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山里时出现。 而且,看他们的样子,根本就不像是真正的山匪。 倒像是一群……一群饿了很久的流民! 赵福全的脑子里,猛地闪过一个念头。 他想起了贾诩那份“哭穷”的奏章里,提到过的话。 “……匪患愈发猖獗,导致数万百姓流离失所,涌入景昌……” 流民! 这些,就是那些所谓的“流民”! 这不是一场偶然的劫道! 这是贾诩安排的一场戏! 他要干什么? 他到底要干什么? 赵福全的心,疯狂地跳动着,一个可怕的猜测,在他脑海里,逐渐成形。 “总管大人,您下令吧!只要您一声令下,末将保证,半个时辰内,就将这些不知死活的毛贼,杀个干干净净!”禁军军官跑到他的马车旁,请示道。 在他看来,这正是他们一雪前耻,重振军威的好机会。 然而,赵福全却死死地盯着那些“山匪”,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 “不准!” “什么?”军官愣住了。 “我说,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动手!”赵福全的声音,因为恐惧,而变得有些扭曲。 他看清楚了。 在那些“山匪”的身后,在更远处的山林里,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那些眼神,冰冷,漠然,充满了杀意。 他甚至,看到了几面黑色的旗帜,在林中一闪而过。 是景昌新军! 他们一直跟在自己后面! 这是一个陷阱! 一个早就为他们准备好的,致命的陷阱! 如果他们动手,杀了这些“山匪”。 那么,埋伏在暗处的景昌新军,就会以“为民除害”、“剿灭残杀百姓的恶匪”为名,对他们,发动毁灭性的攻击! 到时候,他们这一千禁军,就会像当初袁虎那三千人一样,被“悍匪”和“见义勇为的友军”,联手“剿灭”! 而他赵福全,和方妙海,这两个“钦差”,就会“不幸殉国”! 死无对证! 好毒!好狠! 赵福全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被冻僵了。 他现在终于明白,贾诩昨天那番话,真正的意思了。 那两个选择,根本就不是选择题。 而是一道催命符! 如果他选择了背叛,选择了不合作。 那么,他连京城都回不去! “退……快退……”赵福全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让所有人,放下武器,往后退!” 他现在,只想离这些“山匪”越远越好。 他怕自己手下的哪个蠢货,一不小心走了火,那他们所有人,就都得死在这里! 第316章 绝望一课 “总管大人?” 禁军军官的声音里满是错愕与不甘,“您说什么?不准动手?这些不过是些饿疯了的泥腿子,我们一轮冲锋就能……” “闭嘴!”赵福全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利,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他一把推开车门,整个人几乎是滚了出来,那张惨白的脸上,布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恐。 “我说了,放下武器,全员后退!”他指着那名军官,手指因为用力而剧烈地颤抖,“你想让我们所有人都死在这里吗?!” 他的咆哮,撕心裂肺,充满了绝望。 一千名禁军,被他这副失态的样子给镇住了。他们从未见过这位深得陛下信重,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东厂总管,露出如此不堪的模样。这比看到山匪,更让他们心惊。 军官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看到赵福全那双充血的、几近疯狂的眼睛,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他虽然不明白,但总管大人的失态,让他嗅到了一丝极度危险的气息。 “听总管的!后退!后退!弓箭手放下弓!”军官不甘地吼道。 禁军的阵型,开始缓慢地向后收缩。 这一幕,落在对面的“山匪”眼里,无异于示弱。 “他们怕了!官兵怕了!” “冲啊!抢粮食!抢银子!” “杀了这些狗官!为饿死的爹娘报仇!”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句,那数百名饿红了眼的流民,瞬间被点燃了。他们发出野兽般的嚎叫,举着手里五花八门的“武器”——锄头、木棍、甚至是石头——如同决堤的洪水,朝着禁军的车队,疯狂地涌了上来。 禁军士兵们脸色大变,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刃。前排的士兵,已经能闻到那些流民身上散发出的,混杂着汗臭和酸腐的恶心气味。 完了! 赵福全看着那黑压压冲来的人潮,只觉得眼前一黑,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 他知道,只要双方一接触,只要见了血,埋伏在暗处的那支真正的屠刀,就会毫不犹豫地落下。 贾诩,你好毒的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呜——” 一声悠长而沉闷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从山林深处响起。 那声音,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魔力,让喧嚣的山道,瞬间安静了片刻。 冲在最前面的流民,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惊疑不定地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在山道另一侧的密林中,缓缓走出一队士兵。 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铁甲,步伐整齐划一,每一步都像是踏在人的心跳上。他们没有喊杀,没有冲锋,只是沉默地列成一道钢铁防线,不动如山,就那么横亘在禁军和流民之间。 一股冰冷肃杀的气息,瞬间弥漫开来。 那些刚才还状若疯魔的流民,在这支军队面前,就像是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一个个噤若寒蝉,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 赵福全的瞳孔,缩成了针尖。 又是这身黑甲!又是这面黑旗! 景昌新军! 领头的一名年轻将领,策马而出。他环视了一圈那些瑟瑟发抖的流民,又看了一眼对面阵型散乱、一脸戒备的禁军,眉头微微皱起。 他没有理会禁军,而是对着那些流民,朗声喝道:“尔等为何在此啸聚山林,冲击朝廷钦差车队?可知这是死罪!” 他的声音,洪亮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流民中,一个胆子稍大的汉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喊道:“军爷饶命啊!我们不是山匪,我们都是活不下去的流民啊!田地被占,家园被毁,我们实在是饿得没办法了,才想来讨口吃的啊!” “讨口吃的,就要杀官造反吗?”年轻将领冷哼一声。 那汉子吓得浑身一哆嗦,连连磕头:“不敢!不敢!我们只是想活命,求军爷给我们一条活路吧!” “活路?”年轻将领看着他们,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对着身后一挥手。 几辆大车,从队伍后面被推了出来。车上盖着厚厚的油布。 士兵们上前,一把掀开油布。 一股混杂着泥土芬芳的、热腾腾的香气,瞬间飘散开来。 车上装的,不是兵器,不是金银,而是一车车刚刚出锅的,金黄色的烤土豆和冒着热气的蒸红薯! 所有流民的眼睛,瞬间都直了。他们死死地盯着那几车粮食,喉头不住地滚动,疯狂地吞咽着口水。 年轻将领的声音,再次响起,“凡放下兵器者,皆可上前,领食果腹。” “凡愿入我景昌者,皆可登记造册,分田地,给农具,建屋舍,保你一家老小,衣食无忧!” “哗啦——” 第一个人扔掉了手里的锄头。 “哗啦啦——” 顷刻之间,成百上千的“武器”,被扔在了地上。 那些刚才还凶神恶煞的“山匪”,此刻,都像温顺的绵羊一样,争先恐后地跪倒在地。 “我愿降!我愿去景昌!” “多谢军爷!多谢主公大恩大德!” 哭喊声,感谢声,响成一片。 赵福全呆呆地看着眼前这魔幻的一幕,只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再一次被颠覆了。 前一刻,还是剑拔弩张,不死不休的死局。 下一刻,就变成了万民归心,感颂恩德的戏码。 而这一切的转变,只因为几车……土豆和红薯。 他忽然明白了。 贾诩让他们看到粮仓,看到军队,又安排这场“劫道”,最后再上演这么一出“恩威并施”。 这一环扣一环,根本就不是在跟他赵福全玩。 这是在跟整个泰昌朝廷,跟天下万民,下一盘大棋! 他们要的,不仅仅是武力上的征服,更是人心上的收拢! 这是诛心之计啊! 就在赵福全心神激荡之际,那名年轻将领,已经策马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翻身下马,对着赵福全,标准地行了一个军礼,不卑不亢。 “见过钦差大人。” “此地匪患猖獗,流民四起,惊扰了大人车驾,还望大人恕罪。” 他的话,说得客气无比,脸上也带着歉意。但那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赵福全的脸,一阵青,一阵白。 恕罪? 你们的人,演的戏,现在跑过来让我恕罪? 他感觉自己的肺,都快要气炸了。但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干涩的话:“将军……客气了。” 方妙海在一旁,却是长长地松了口气。他连忙上前,对着张煌拱手作揖,一脸的感激涕零:“多谢将军!多谢将军及时赶到,解我等危难!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啊!” 张煌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 他重新转向赵福全,正色道:“总管大人,此去京城,路途遥远,恐不太平。我家先生放心不下,特命末将,率本部兵马,护送大人一程,直至离开景昌地界。” “以防,再有不长眼的匪类,惊扰了大人。” 护送? 赵福全听到这两个字,只觉得浑身发冷。 这哪里是护送? 这分明是押送!是监视! 他颤抖着嘴唇,还想说些什么。 但张煌已经转过身,对着那群正在狼吞虎咽的流民,大声下令:“吃完东西,全部带回!统计伤病,安排医治!” 然后,他又对着自己的部下喝道:“分出一半人手,前后护卫钦差车队!打起精神来,若让钦差大人,再掉一根汗毛,唯你们是问!” “遵命!” 黑甲士兵们,齐声应喝,声震山谷。 赵福全彻底绝望了。 他看着那些景昌新军,熟练地分列在自己车队的前后,将他们这支所谓的“天子亲军”,夹在了中间。 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沦为了一个提线木偶。 他慢慢地转过身,佝偻着背,一步一步,艰难地爬回自己的马车。 当车帘放下的那一刻,他再也支撑不住,一口腥甜的逆血,猛地喷在了车厢的木板上。 他看着那摊刺目的血迹,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贾诩给他的那两个选择,从来就不是选择题。 第317章 从精神上瓦解 赵福全看着车厢底板上那摊刺目的血迹,脑子里嗡嗡作响。腥甜的气味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他最后的尊严。他不是大泰昌的总管,不是天子驾前的心腹内臣,他只是一个被掐住了脖子的信使,一个连生死都无法自主的可怜虫。 马车再次启动,但感觉完全不同了。 之前,是钦差仪仗,虽不威风,却有法度。现在,他们成了一群被押送的囚犯。 一千名禁军,被整齐地分割、包裹在景昌新军的队列之中。前后左右,都是那身令人窒息的黑色铁甲。那些景昌士兵,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甲叶碰撞的轻微声响和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像一台巨大而精密的战争机器,冷酷地运转着。 赵福全手下的禁军,那些曾经在京城里眼高于顶的天子亲卫,此刻一个个都蔫了,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他们不敢交头接耳,甚至不敢直视那些沉默的“护卫”。因为每当他们的目光与那些黑甲士兵接触,看到的都是一种古井无波的漠然,仿佛在看一群没有生命的物件。 这种无声的蔑视,比任何恶毒的咒骂,都更让人屈辱。 傍晚,车队在一处开阔的河滩停下扎营。 赵福全以为,接下来会是泾渭分明的对峙,双方各自生火,各自戒备。 但他又错了。 景昌新军扎营的速度快得惊人,不过半个时辰,一个分工明确、井然有序的营地就已初具雏形。然后,赵福全就闻到了一股霸道的香气。 几十口行军大锅被架了起来,火光熊熊。黑甲士兵们将一袋袋的东西倒进锅里,有切成块的土豆,也有掰成段的红薯,还扔进去一些风干的肉块和菜干。很快,混杂着肉香、米香和薯类甜香的热气,就飘满了整个河滩。 禁军这边,士兵们拿出了冰冷干硬的行囊,啃着难以下咽的干粮,眼睛却不由自主地往景昌新军的营地瞟。那边的士兵,已经排着队,用粗瓷大碗盛上了热气腾腾的乱炖,蹲在地上,吃得呼噜作响,满头大热汗。 “咕咚。” 不知是谁,先咽了一口口水。 很快,此起彼伏的吞咽声,在禁军队伍里响了起来。 就在这时,那位年轻的将领张煌,端着一个大木盆,径直走到了禁军营地前。木盆里,盛满了金黄软糯的烤土豆,还冒着热气。 “诸位兄弟,从京城远道而来,辛苦了。”张煌脸上带着诚恳的笑容,将木盆递给了禁军军官,“我们景昌没什么好东西,就这点土产。大家尝尝鲜,垫垫肚子。” 禁军军官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看着那盆土豆,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双手僵在半空,尴尬到了极点。 “将军这是何意?我等……自带了军粮。”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哎,军粮是军粮,这是我们主公的一点心意。”张煌的笑容不变,“大家都是为朝廷效力,出门在外,理应相互照应。总不能让我们吃着热的,看着兄弟们啃干粮吧?这要是传出去,岂不是说我们景昌新军,不懂待客之道?”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又亲切又体面。 但听在赵福全和一众禁军的耳朵里,却比直接打脸还要难受。 方妙海眼珠一转,连忙从后面挤了出来,满脸堆笑地接过木盆:“哎呀呀,将军太客气了!太客气了!早就听闻景昌民风淳朴,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下官代弟兄们,谢过将军的美意了!” 他一边说,一边拿起一个烤土豆,也顾不上烫,剥了皮就往嘴里塞,还含糊不清地赞道:“香!真香!软糯香甜,入口即化!这可比山珍海味,好吃多了!” 张煌看着他这副谄媚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但脸上依旧是那副和煦的笑容:“方大人喜欢就好。锅里还有,管够!” 有了方妙海带头,那些本就饥肠辘辘的禁军士兵,再也扛不住了。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着军官。军官长叹一口气,挥了挥手,算是默许了。 士兵们一拥而上,将那盆土豆分了个精光。有些人甚至吃得太急,被烫得直哈气,眼泪都流了出来,脸上却露出了满足的表情。 赵福全坐在马车里,透过帘子的缝隙,冷冷地看着这一幕。 他看到自己的亲军,正狼吞虎咽地吃着敌人“赏赐”的食物,脸上带着一种混杂着羞耻和满足的古怪神情。 诛心! 这才是真正的诛心之计! 贾诩他们,不仅要从肉体上摧毁你的意志,更要从精神上,瓦解你的尊严。他们用最简单的食物,就轻易地收买了人心,让你连恨,都恨得不那么理直气壮。 赵福全缓缓放下了车帘,将自己隔绝在黑暗里。他捂着胸口,那里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一夜,他彻底失眠了。 窗外,景昌新军巡逻的脚步声,规律得像更鼓,一声声,一下下,全都敲在他的心上。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 他从怀中,颤抖着摸出了笔墨和一卷空白的奏章。这是他来之前,就备好的,本打算用来向皇帝歌功颂德,汇报此行“丰功伟绩”的。 可现在,他却要用这支笔,写下足以颠覆整个王朝的文字。 他展开奏章,将镇纸压好,提起笔,饱蘸浓墨。 烛光下,他的手抖得厉害,笔尖在纸上,留下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墨点。 他的脑海里,闪过皇帝朱乾曜那张威严而信任的脸。 “赵伴伴,此去景昌,务必查清真相。朕,在宫里等你回来。” 君臣数十年,这份恩宠,这份信赖,重如泰山。 可紧接着,贾诩那笑里藏刀的脸,曹正淳那阴冷的眼神,张煌那彬彬有礼却满是压迫的姿态,还有那漫山遍野跪地请降的流民,那一车车金黄的土豆和红薯……一幕幕,走马灯似的在眼前回放。 最后,一切画面,都定格在车厢地板上那摊已经凝固发黑的血迹上。 赵福全闭上眼睛,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 当他再次睁开眼时,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挣扎,只剩下死一般的沉寂。 他手中的笔,稳住了。 笔锋落下,在奏章的开头,写下了八个字: “臣,赵福全,叩请圣安。” 字迹工整,一如往常。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从写下第一个字开始,那个忠心耿耿的东厂总管赵福全,已经死了。 活着的,只是一个为了求生,不得不向魔鬼出卖灵魂的,绝望的信使。 他开始详细地描述景昌县的一切。 他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刻意隐瞒,只是用最平实、最客观的笔触,将自己看到的一切,原原本本地记录下来。 那崭新而高大的城墙,那宽阔平整的水泥路。 那沉默如山,杀气冲天的景昌新军,他们精良的铠甲,统一的兵刃,以及那令人胆寒的纪律性。 那堆积如山,足以让任何一个户部官员疯狂的粮仓,那亩产数千斤的神奇作物。 还有那场精心策划的“偶遇”,那些被饥饿逼成“山匪”的流民,以及景昌新军是如何兵不血刃,只用几车粮食,就收拢了上千人心的“神迹”。 他写得很慢,很仔细,仿佛要将每一个细节,都刻在纸上。 他知道,这份奏章递上去,会掀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他甚至能想象到,皇帝在看到这份奏章时,会是何等的震怒,何等的难以置信。 但他必须写。 因为,这是贾诩要他写的。 这也是他唯一能活下去的路。 写到最后,他停顿了许久。关于贾诩那番“招安”的言论,该如何表达? 直说,是死罪。 不说,是死路。 赵福全惨笑一声,提笔,在奏章的末尾,用一种极其委婉,却又足以让聪明人读懂其中深意的方式,写下了最后一段话: “……景昌瑞王,忠君体国,然其羽翼已丰,势成参天。其麾下文武,皆当世人杰,然其心难测。臣窃以为,景昌已成国中之国,其力足以倾覆社稷。然其至今奉泰昌为正朔,仍尊陛下于庙堂之上,此中深意,非臣愚钝所能揣度。 唯望陛下,早做决断,或以雷霆万钧之势,行霹雳手段,防患于未然;或行怀柔之策,以空间换时间,图徐徐之功。国朝安危,天下兴亡,皆在陛下一念之间。臣,万死。” 写完最后一个字,赵福全手中的笔,终于脱力滑落。 他整个人,像被抽空了所有的力气,瘫倒在座位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窗外,天边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 新的一天,就要来了。 但赵福全知道,大泰昌的黑夜,才刚刚开始。 第318章 皇帝落子 当车队终于看到京城那巍峨的轮廓时,张煌和他麾下的景昌新军,在百里之外的驿站,便停下了“护送”的脚步。 没有多余的告别,张煌只是对着赵福全的马车,远远地拱了拱手,便率领部队,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转向离去,黑色的铁甲洪流,很快消失在官道的尽头。 那股令人窒息的压力,终于散去。 剩下的路,禁军的士兵们走得魂不守舍。他们吃过别人的热饭,见过别人的军威,如今再看自己,只觉得身上这套天子亲军的铠甲,分外刺眼。 赵福全没有出马车,方妙海也不敢去打扰。这位礼部侍郎一路上都在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对于那些屈辱,他选择性地遗忘了。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回到京城,赵福全甚至没有回自己的府邸,而是直接乘车,入了宫门。 紫禁城,还是那般庄严肃穆,红墙金瓦,在夕阳下泛着温暖的光。可赵福全看着这一切,却觉得无比陌生,仿佛自己已经离开了数十年之久。 御书房内,檀香袅袅。 皇帝朱乾曜正在批阅奏折,见赵福全进来,他搁下了手中的朱笔,抬起头,脸上露出一丝疲惫的笑意。 “回来了,一路辛苦。” 声音温和,一如往常。 赵福全的心,却狠狠地揪了一下。他跪倒在地,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地砖,双手高高举起,捧着那封他用血和恐惧写就的奏章。 “奴婢……叩见陛下。奴婢有负圣恩,请陛下……降罪。”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朱乾曜没有立刻去接那份奏章,他的目光,在赵福全身上停留了片刻。他看到了自己这位心腹内臣身上,那股散不去的尘土气,也看到了他消瘦的脸颊和眼底深藏的惊惧。 “起来说话。”朱乾曜的语气依旧平淡。 一个小太监上前,想要接过奏章。 赵福全却固执地举着,不敢动。 朱乾曜这才亲自走下御阶,从他手中,将那封沉甸甸的奏章取了过来。他没有当场拆开,而是扶起了赵福全。 “赵伴伴,你跟了朕三十年,你的忠心,朕知道。” 一句简单的话,却像一把刀子,捅进了赵福全的心窝。他浑身一颤,刚刚站直的身体,又不受控制地弯了下去,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 “陛下……” “好了,先坐下歇歇。”朱乾曜指了指一旁的锦墩,自己则走回龙椅,这才不急不缓地,拆开了奏章的封口。 御书房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纸张翻动的“沙沙”声。 赵福全跪坐在锦墩上,头垂得极低,他不敢去看皇帝的脸,只能死死盯着地面上的金砖纹路。他能感觉到,皇帝的目光,正一行一行地,扫过那些他写下的文字。 他身上的冷汗,已经浸透了内衫。 他等待着,等待着那意料之中的雷霆之怒。他甚至已经想好了,当皇帝摔碎茶杯,怒斥他妖言惑众时,自己该如何辩解,如何求饶。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奏章,被翻到了最后一页。 预想中的暴怒,没有到来。 整个御书房,安静得能听到烛火燃烧时,那轻微的爆裂声。 赵福全终于忍不住,悄悄抬起眼皮,飞快地瞥了一眼。 他看到,皇帝朱乾曜已经看完了奏章。 他没有愤怒,没有震惊,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他只是将奏章轻轻合上,仿佛那上面记载的不是足以倾覆社稷的力量,而仅仅是某地秋收的寻常记录。 随即,手指开始轻轻地、富有韵律地叩击着龙椅的龙头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那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下下砸在赵福全的心坎上,让他感觉自己的心跳都仿佛被这节奏掌控了。 这比任何咆哮,都让赵福全感到恐惧。他宁愿面对一个暴跳如雷的君主,也不愿面对眼前这个深不可测的朱乾曜。 “亩产……四千斤?” 许久,朱乾曜终于开口了,声音平稳得听不出任何情绪。 “回陛下,奴婢……奴婢亲眼所见。那景昌县的田里,挖出来的红薯,堆积如山。”赵福全的声音发颤。 “那支新军,真有那般战力?” “回陛下,袁虎的三千边军,在他们面前,不堪一击。奴婢……奴婢手下的一千禁军,在他们面前,也……也生不出半点反抗之心。” 朱乾曜又沉默了。 他将那份奏章,仔仔细细地,折叠好,放在了案头,就像在处理一份再寻常不过的公文。 “景昌之事,朕知道了。”他看着赵福全,“你这几天,也累了,先回去好生歇着吧。此事,不许对任何人提起。” “奴婢……遵旨。” 赵福全磕了个头,踉踉跄跄地退出了御书房。 当殿门在他身后缓缓合上的那一刻,他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他扶着冰冷的宫墙,大口地喘着气,感觉自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皇帝的反应,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看不懂,也猜不透。 御书房内,朱乾曜拿起那份折叠好的奏章,走到烛火旁。他没有将其烧毁,而是又看了一遍,特别是最后那段话。 “行怀柔之策……以空间换时间……”他低声咀嚼着奏章上的这几个字,仿佛在品尝一道滋味奇特的菜肴。 忽然,他嘴角逸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那笑声很轻,却带着一丝冰冷的欣赏。“一个敢想,一个敢写,一个敢送……朕的这位好儿子,倒是真给朕送来了一份‘惊喜’。” 他的目光落在奏章末尾“贾诩”的名字上,手指无意识地在上面轻轻划过,仿佛要透过那两个字,看清那个藏在幕后的执棋之人。 他将奏章收好,然后对身边的小太监吩咐道:“去,传户部尚书王安康,即刻觐见。” …… 一炷香后,户部尚书王安康,步履匆匆地走进了御书房。 自从外甥朱承泽被废去太子之位,王家便低调了许多。王安康虽保住了尚书之位,但在朝堂上,早已不复往日的风光。 此刻深夜被召,他心中七上八下,不知是福是祸。 “臣,参见陛下。” “王爱卿,平身。”朱乾曜指了指面前的地图,“你来看看这个。” 王安康凑上前去,那是一幅大泰昌的疆域图。他一眼就看到了皇帝手指点着的地方——豫州。 “王爱卿,近来,豫州大旱的折子,是不是像雪片一样,飞进了你的户部?”朱乾曜问道。 “回陛下,确是如此。豫州十数个府县,皆报大旱,赤地千里,灾民流离失所。臣正与几位同僚商议,该如何筹措粮款,开仓赈灾。”王安康恭敬地回答。 “赈灾?”朱乾曜笑了笑,“国库里,还有多少银子,能让你去赈灾?” 王安康的额头,冒出了一层细汗。国库空虚,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皇帝这么问,显然不是想听他哭穷。 “国库……确实吃紧。但救济灾民,乃是朝廷本分,臣等必当竭尽所能……” “不必了。”朱乾曜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他打断了王安康,“国库的每一粒米,都要用在刀刃上。”他缓缓站起身,走到地图前,目光从景昌县的位置,缓缓移到了赤地千里的豫州。 “他们不是缺粮吗?”朱乾曜的声音幽幽响起,“朕,给他们一个去处。”他看着王安康,眼神变得锐利起来,“王爱卿,你刚才说豫州遭了灾,朕告诉你,你说错了。这不是天灾,这是上天……赐给我大泰昌,也赐给朕那个好儿子的一份‘大礼’。” 朱乾曜的手指,在地图上,从豫州,缓缓地,最后,落在一个不起眼的小点上。 第319章 以民为刀 王安康的目光,顺着皇帝朱乾曜的手指,落在了地图上。 那是一根修长而有力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圆润整洁,此刻,它正按在地图上一个毫不起眼的小点上。 景昌县。 王安康的心,漏跳了一拍。 作为户部尚书,他当然知道景昌县。那个曾经贫瘠偏远,如今却声名鹊起的瑞王封地。他也知道,钦差赵福全刚刚从那里回来。 但是,豫州的灾情,和景昌县有什么关系? 一个赤地千里,饿殍遍地。 一个…… 两者相隔何止千里,中间还隔着数个州府。 “陛下……”王安康小心翼翼地组织着措辞,“臣愚钝,请陛下示下。” 朱乾曜的手指,并没有离开地图。他反而用指腹,在“景昌县”那三个小字上,轻轻地摩挲着,动作轻柔,像是在抚摸一件珍贵的瓷器。 “王爱卿,你方才说,国库吃紧,赈灾乏力,是也不是?” “是,臣无能。”王安康立刻躬身。 “这不是你无能,是天灾,谁也没办法。”朱乾曜的语气异常温和,他抬起头,看着王安康。 王安康的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 “朕听说,他在景昌,种出了一种神物,名唤红薯,亩产四千斤。还有一种,叫土豆,亩产三千斤。”朱乾曜的声音很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邻里家常,“赵福全的奏报里说,景昌的粮仓,堆积如山,连府库都装不下了。” 他顿了顿,看着王安康那张渐渐失去血色的脸,继续道:“豫州的灾民,缺的是什么?” “是……是粮食。”王安康的声音有些发干。 “景昌,缺的是什么?”朱乾曜追问。 这个问题,王安康答不上来。 景昌缺什么?瑞王大兴土木,招兵买马,他最缺的,应该是人!是劳力! 一个可怕的念头,像毒蛇一样,从王安康的心底钻了出来,让他浑身冰冷。 他猛地抬起头,正对上皇帝那双深邃无波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只有一片化不开的浓墨。 朱乾曜的声音,幽幽地在御书房内回荡,“王爱卿,你是个聪明人,你说,该怎么办?” 王安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双腿一软,“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陛下!万万不可啊!”他几乎是哭喊出声,“豫州到景昌,路途遥远,百姓拖家带口,如何能走到?这一路上,死伤必定无数!况且……况且,如此大规模的人口流徙,无异于纵容流民冲击藩王封地,此举……此举有违祖制,恐……恐会激起藩王之变啊!” 他不敢说得太明白,但他相信皇帝能听懂。 这不是赈灾,这是在用几十万灾民的性命,去冲击景昌!是用一场巨大的人道灾难,去给瑞王制造一个无解的死局! 景昌县若是开仓放粮,那他那点家底,能养活几十万张嘴多久?会迅速被这无底洞般的难民潮耗干。 他若是不救,那他“仁善”的名声,便会一朝丧尽。一个连嗷嗷待哺的子民都不肯救济的藩王,还谈何民心?景昌内部,也会因此产生动荡。 好毒的计策! “激起藩王之变?”朱乾曜重复着这几个字,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 那笑声在寂静的御书房里,显得格外刺耳。 “王爱卿,你多虑了。”朱乾曜走下御阶,亲自将王安康扶了起来,他的手很有力,让王安康无法抗拒。“平安不管是死是活,都是朕亲封的瑞王。父有忧,子代劳,天经地义。他坐拥金山银山,看着自己的子民流离失所,他于心何忍?” 他拍了拍王安康的肩膀,语气亲切得让王安康毛骨悚然。 “再说了,朝廷不是不赈灾。只是国库空虚,粮食要从各地调拨,路途遥远,总会有些耽搁。这期间,有些百姓等不及,自己想办法,去寻找活路,去找有粮的地方,这……难道也有错吗?” 王安康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明白了。皇帝根本就没打算下明旨。 他要的,是户部“办事不力”,是赈灾粮款“迟迟不到位”,是官府“无力约束灾民”。 他要把这一切,都做成一场“自发”的民乱。 到时候,几十万饿红了眼的灾民,会像潮水一样,涌向那个传说中有粮的地方。而朝廷,只需要在事后,发一道无关痛痒的圣旨,斥责几句地方官员,甚至可以假惺惺地褒奖景昌县“为国分忧”的义举。 干净,利落,不留任何把柄。 “王爱卿,你执掌户部,该如何‘筹措’粮款,该如何‘疏通’,想必比朕更清楚。”朱乾曜重新走回地图前,目光再次投向那广袤的疆域。 “朝廷的粮船,走水路,总是会遇到些浅滩暗礁,耽搁个十天半月,也是常有的事。” “但是,百姓们走陆路,只要方向对了,总能走到目的地的。” “朕把豫州几十万灾民的性命,交到你手上了。”朱乾曜转过身,定定地看着王安康,“是让他们在原地等死,还是给他们指一条‘活路’,就看王爱卿你的本事了。” 王安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石雕。 他感觉自己不是站在御书房里,而是站在悬崖边上。往前一步,是万劫不复,。退后一步,是粉身碎骨,忤逆君父。 许久,他才从僵硬的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 “臣……领旨。” 声音嘶哑,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当王安康失魂落魄地走出御书房时,外面的夜色,已经深得如同浓墨。一阵冷风吹来,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这才发现,自己从里到外,都已经被冷汗湿透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殿门,门上金色的兽首,在灯笼的光影下,显得狰狞而冷酷。 他知道,从他接下这个任务开始,他王家,就已经被彻底绑死在了皇帝的战车上,再也没有了回头路。 而御书房内,朱乾曜重新坐回龙椅,拿起那份赵福全的奏章,又看了一遍。 他的目光,落在那句“其心难测”上,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心,只有在绝境之中,才能看得最清楚。” 他喃喃自语。 “平安,朕为你准备的这份大礼,你……可还喜欢?” 第320章 两人唱双簧 当王安康步出御书房,身后沉重的殿门缓缓合上,隔绝了那片令人窒息的君威。他佝偻着背,脚步虚浮,仿佛一个被抽干了精气神的老朽,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守在殿外的内侍,见他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眼中都闪过一丝鄙夷与了然。在宫里,这种场景并不少见。 冷冽的夜风卷着寒气,穿过空旷的宫道,吹得他官袍猎猎作响。王安康打了个哆嗦,却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那股从骨头缝里渗出来的寒意,终于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他没有急着走向宫门,而是在一处无人注意的廊下阴影中,停住了脚步。 他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珠在黑暗中转动,望向那高耸入云的太和殿轮廓。那里,是权力的顶峰,也是世间最冷酷的地方。他想起了自己那被废黜的外甥,想起了王家这些年来的如履薄冰,也想起了刚才在御书房内,皇帝那温和却不容抗拒的语气。 一张张面孔,一桩桩事件,在他脑中飞速闪过。恐惧,不甘,愤怒,怨恨……最终,所有的情绪都沉淀下来,在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凝结成了一个极其古怪的表情。他的嘴角,微微向上牵动,拉扯出一个僵硬而冰冷的弧度。 那不是笑,那是一种野兽在绝境中,终于亮出獠牙前的无声宣告。 他收敛了表情,重新恢复了那副老态龙钟的模样。只是在转身的刹那,他下意识地摩挲了一下自己官袍袖口里,那枚代表着王家家主身份的玉扳指。 冰凉的触感传来,让他那颗因为恐惧而狂跳的心,竟诡异地平复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冷静。他迈开步子,朝着宫门走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盘旋:‘王家不能倒……既然陛下给了这把刀,那便看看,这刀口,究竟能对着谁。’ 王安康的马车,没有回王家府邸,而是直接转向了户部官署。 深夜的户部衙门,一片死寂。只有几间屋子,还透出微弱的灯火,那是几个勤勉的郎中在核对账目。王安康的到来,像一颗石子投进静水,瞬间惊动了所有人。 他没有惊动下层的官吏,直接让人去请了户部左侍郎庞凯乐和右侍郎郭凝海。 官署的值房内,一盏油灯,豆大的火苗,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上,拉得老长,扭曲变形。 “部堂大人,深夜召我二人前来,可是为了豫州之事?”庞凯乐是个年近五十的实干派,面容清癯,眼神里总是带着一股忧国忧民的焦急。 王安康端起桌上的凉茶,喝了一口,润了润干涩的喉咙,这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正是。方才,陛下召我入宫,问的也是此事。” 一听“陛下”二字,庞凯乐和郭凝海立刻挺直了腰板。 “陛下对豫州灾情,忧心如焚。”王安康先说了一句场面话,然后话锋一转,脸上露出了为难之色,“只是,国库的情况,二位也是清楚的。要立刻拨出大笔钱粮赈灾,实在是……捉襟见肘啊。” 庞凯乐眉头紧锁:“部堂大人,此事非同小可!下官前两日看到的邸报,豫州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出现人间惨剧!再不救,就要出大乱子了!下官以为,可否暂且挪用南巡的款项,先行救急?” “糊涂!”王安康猛地一拍桌子,虽然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威严,“南巡款项乃是陛下钦定,岂能随意挪用?庞侍郎,你这是要陷我于不忠不义吗?” 庞凯乐脸色一白,连忙躬身:“下官失言,请部堂大人恕罪。” 一旁的右侍郎郭凝海,始终没有说话。他比庞凯乐年轻几岁,长得白白胖胖,平日里总是笑眯眯的,像个弥勒佛。此刻,他只是端着茶杯,用杯盖一下下地撇着浮沫,眼睛的余光,却一直在观察王安康的表情。 王安康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我何尝不急?只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已经上奏,从湖广调集漕粮,只是……唉,底下人回报,今年雨水少,河道干涸,几处关键的浅滩,大船根本过不去。这一来一回,怕是要耽搁不少时日。” 郭凝海撇着茶叶的手,微微一顿。 庞凯乐急道:“那陆路呢?派人快马加鞭,从邻近州府征调!” “邻近的几个州府,去年秋收也不甚理想,都是勒紧了裤腰带过日子。强行征调,怕是会激起民变啊。”王安康揉着眉心,一脸的疲惫与无奈,“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须得从长计议,万万不可操之过急。” “从长计议?百姓的命,等得了吗?”庞凯乐终于无法忍受,猛地站了起来,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部堂大人!下官以为,郭侍郎之言,无异于驱民为寇!纵容灾民冲击藩王封地,此乃动摇国本的大罪!届时若引发兵变,这个责任,谁来承担?下官……下官明日便上疏死谏!” “坐下!”王安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值房内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郭凝海终于放下了茶杯,他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先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庞凯乐,又瞥了一眼面沉如水的王安康,这才慢悠悠地笑道:“部堂大人为国分忧,我等都看在眼里。只是……下官以为,庞大人的担忧,虽是出于公心,却也有些……” 他看向王安康,见王安康没有斥责,胆子大了些,便继续道:“下官前些日子听一个客商说起,景昌县的瑞王殿下,得了神物,粮食多得吃不完。听说啊,那个景昌县,去年大丰收。 他们种了一种叫土豆红薯的祥瑞,亩产好几千斤呢!如今粮仓都快堆不下了,连县里的猪,吃的都比咱们还好。” 庞凯乐愣住了:“竟有此事?若是真的,我等可上奏陛下。” 郭凝海笑了,那笑容意味深长:“庞大人,这折子,一来一回,又要多少时日?再说了,景昌的粮,是景昌的。豫州的灾民,是豫州的。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咱们户部,可不好插手啊。” 他顿了顿,慢悠悠地补充道:“不过,这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么大的好消息,想必豫州的百姓们,迟早也会听说的。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哪里有活路,百姓们自己,心里是有数的。咱们官府啊,有时候,不给他们添乱,就是最大的功德了。” 一番话说完,庞凯乐如遭雷击,呆立当场。他终于明白了什么,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驱虎吞狼!不,这是在纵容饿狼去冲击猛虎!用几十万条人命,去当试探的棋子! 王安康端起茶杯,吹了吹并不存在的茶叶,用杯盖挡住了自己的脸,只发出一声闷闷的鼻音:“嗯,郭侍郎所言,不无道理。眼下,最重要的,是‘稳住’局势。庞侍郎,明日你拟个章程,就说朝廷已在积极筹措粮款,安抚灾民情绪。至于漕运……郭侍郎,你亲自去盯,务必要确保……万无一失。” 他特意在“稳住”和“万无一失”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郭凝海立刻躬身,脸上的笑容不变:“下官明白。保证将此事,办得滴水不漏。” 庞凯乐看着眼前这两个人,一个一脸愁苦,一个满脸和气,却都说着世间最恶毒的话。他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尾椎骨直冲后脑。他想反驳,想怒斥,可看着王安康那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神,他知道,自己说什么,都已无用。 大局,已定。 待两人退下,王安康独自在值房里,又坐了许久。他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冰冷的夜风灌了进来,让他精神为之一振。 他看着窗外那沉沉的夜幕,仿佛已经能看到,在千里之外的豫州大地上,一股由饥饿和绝望汇成的黑色洪流,正在悄然集结,即将朝着南方,那个富庶而扎眼的地方,席卷而去。 朱平安,不管你是死是活,你接得住吗? 第321章 阳谋对阳谋 景昌县,瑞王府。 朱平安刚刚结束了一套拳法的练习,正接过许褚递来的毛巾擦汗。不远处的工地上,公输班正带着一群工匠,捣鼓着一架巨大的起重机原型,嘈杂的号子声与木材的撞击声此起彼伏,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自从运河开挖,书院建立,景昌县的每一天,都像是上了发条的钟表,精确而高速地运转着。看着这片在自己手中焕然一新的土地,朱平安的心中,涌起一股踏实的满足感。 就在这时,一道黑色的身影,如鬼魅般穿过庭院,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 “主公。” 是陆柄。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直,不带任何情绪,但朱平安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凝重。 朱平安转过身,将毛巾扔给典韦,示意他退下。 “说。” “豫州,出事了。”陆柄言简意赅,“锦衣卫在豫州的情报网传来消息,自半月前起,豫州各地开始流传一个说法,说景昌县有神物,粮食堆积如山,凡是来投奔者,皆可吃饱穿暖。” 朱平安的眉头,缓缓皱起。 “与此同时,豫州大旱,官府却迟迟不见大规模赈灾的行动,粮价飞涨,饿殍渐增。如今,已有大量灾民自发聚集,正沿着官道,一路向南而来。其目标……直指景昌。”陆柄顿了顿,补充道,“据初步估计,人数已超过十万,且还在不断增加。” 演武场上空,公输班那边的嘈杂声,似乎在瞬间远去了。 朱平安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他不是傻子,这两件事串在一起,背后那只无形的手,昭然若揭。 这不是天灾,这是人祸。是有人,在用几十万灾民的性命,给他送一份“大礼”。一份足以将景昌县彻底拖垮、压碎的“大礼”。 这天下,有能力,也有动机这么做的,只有一人。 那股刚刚升起的满足感,瞬间被一股冰冷的怒火所取代。他缓缓攥紧了拳头,指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 “传令,召萧何、荀彧、狄仁杰、贾诩,到书房议事。” 王府书房内,气氛压抑。 巨大的沙盘地图摆在中央,豫州的位置上,被插上了一枚代表着危机的黑色小旗。 萧何、荀彧、狄仁杰、贾诩四人,分列两侧,神情各异。他们都已从陆柄那里,得知了全部情况。 “诸位都清楚了。”朱平安站在沙盘前,手指点在那枚黑色小旗上,“这不是一场简单的饥荒,这是一把刀,从千里之外递过来,要捅进我们心脏的刀。” 萧何第一个开口,这位大管家的脸上,满是忧虑:“主公,臣已初步核算。以我景昌目前的粮食储备,若要供养十万灾民,最多支撑半年。若是人数达到三十万、五十万……不出三月,我等辛辛苦苦积攒的家底,便会消耗一空。这还不算安置、医药、治安等各项开支,那将是个无底洞。” 萧何的话,让书房内的空气更加凝重。这是最现实的问题。 “此计,攻心为上。”荀彧的声音沉稳,他看着沙盘,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陛下此举,一石二鸟。我等若闭门不纳,则‘仁义’之名毁于一旦,此前收拢民心之功,尽付东流。若开门尽纳,则如萧大人所言,有被拖垮之危。无论我等如何选择,在陛下眼中,都是输家。他要看的,就是我们焦头烂额,自乱阵脚。” 狄仁杰抚着自己的胡须,目光锐利:“不仅如此。如此庞大的流民潮,鱼龙混杂,其中必有朝廷的探子、别有用心的奸细,甚至血衣楼、天蝎之类的亡命之徒。一旦涌入景昌,只需稍加挑拨,便会是滔天大祸。所以,当务之急,是‘疏’与‘防’。” “如何疏?如何防?”朱平安看向他。 “在景昌地界之外,设立数个关卡。登记造册,甄别身份。设粥棚,先稳其心;设医帐,先治其病;设纠察队,先立其威。将妇孺老弱与青壮劳力分流安置,绝不能让混乱,蔓延到景昌腹地。”狄仁杰条理清晰,字字珠玑。 众人皆在思索狄仁杰的方案,这确实是老成持重之法。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贾诩,忽然发出了一声轻笑。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这位毒士脸上挂着一丝莫名的笑意,他慢悠悠地走到沙盘边,看着那代表灾民的黑旗,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艺术品。 “诸位大人,都只想着如何防守,如何化解。为何不想想,既然陛下如此慷慨,送了这么一份大礼过来,我们为何不……笑着收下呢?” “收下?”萧何的眉头皱得更紧了,“文和,这可不是说笑!那可能是几十万张嘴!” “是几十万张嘴,也是几十万颗心,更是几十万双能干活的手。”贾诩的笑容里,透出一股让人不寒而栗的兴奋,“陛下想让我们死,我们偏要活得更好。他想看我们被拖垮,我们偏要借此机会,变得更强!” 他伸出两根手指。 “其一,我们不仅要救,还要大张旗鼓地救!派人主动去迎接灾民!沿途设点,广为告知,就说瑞王殿下不忍子民受苦,愿倾尽所有,救济苍生!我们要把这件事,做成一场天下皆知的义举!让天下人都看看,是谁在真正地为民请命,又是谁,将子民视如草芥!” “其二,人来了,不能白养。”贾诩的手指,在沙盘上划过,“运河工程,需要人手;开垦荒地,需要人手;新建的工坊,也需要人手!这几十万青壮,就是最好的劳动力!我们给他们饭吃,给他们活干,让他们用自己的双手,在景昌重建家园。不出一年,这些人,就将是主公最忠实的拥护者!” 贾诩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 “陛下用阳谋逼我们,我们就用阳谋接招。他给我们一口毒酒,我们就当着全天下的面,把这毒酒,酿成我们自己的琼浆玉液!” 书房内,一片死寂。 萧何的呼吸变得粗重,荀彧的眼中异彩连连,狄仁杰也陷入了沉思。 朱平安看着贾诩,看着他眼中那疯狂而自信的光芒,心中的那团怒火,竟渐渐平息,转而燃起了另一股更加炽热的火焰。 是啊,危机,危机,危中有机。 他朱平安,什么时候怕过挑战? 他走到沙盘前,手掌重重地拍在豫州的位置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就按文和说的办!” “他想用几十万灾民淹死我,我就把这片洪水,给我筑成一道通天之梯!” 第322章 白马银枪 瑞王府的命令,如同最精密的齿轮开始转动,带动着整个景昌县高速运转起来。 而贾诩,只是在自己的小院里,摆弄着一盘残局,偶尔抬头,朝着豫州的方向,露出一抹无人能懂的微笑。 豫州通往南方的官道上,一条望不到尽头的灰色长龙,正在缓慢蠕动。 这长龙,由无数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灾民组成。他们曾经是豫州的农民、小贩、手工业者,但一场天灾,加上一场看不见的人祸,将他们的一切都剥夺殆尽,只剩下求生的本能。 队伍里,一个叫张石头的中年汉子,正用一根破木棍,吃力地挑着两个空空如也的箩筐。箩筐里,是他七岁的儿子,孩子已经饿得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小脸蜡黄,嘴唇干裂,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他的妻子跟在后面,怀里抱着更小的女儿,眼神空洞,麻木地跟着人流挪动脚步。 “爹……水……”箩筐里的孩子,发出蚊子般的呻吟。 张石头停下脚步,从怀里摸出一个干瘪的水囊,拔开塞子,小心翼翼地倾斜。然而,一滴水也没能倒出来。他把水囊凑到自己干裂的嘴边,用力吸吮,也只能尝到一股皮革的腥味。 绝望,像一张大网,将他牢牢罩住。 他抬头望去,队伍前后,都是和他一样绝望的脸。空气中,弥漫着汗臭、秽物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腐烂气味。有人走着走着,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身边的人甚至没有力气去多看一眼,只是绕开,继续往前。 在队伍的两侧,百十名官兵,骑着马,慢悠悠地“护送”着他们。这些官兵,是豫州地方卫所的士卒,奉了上头的“命令”,前来“维持秩序”,防止灾民冲击府县。 可他们的所作所为,更像是在驱赶一群牲口。 “走快点!磨磨蹭蹭的,想在这里过年吗!”一个满脸横肉的军官,挥舞着马鞭,在空中甩出一个响亮的鞭花。 马鞭抽在空气里,却像是抽在每个灾民的心上,让他们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队伍停在一片荒野上歇脚。官兵们聚在一起,生起了篝火,架起了行军锅。锅里煮着白花花的大米,还扔进去了几块肉。很快,浓郁的肉香和米饭的香气,便霸道地飘散开来。 灾民们这边,却是死一般的沉寂。有的人在啃食树皮草根,有的人在煮一锅浑浊的泥水,更多的人,只是躺在地上,节省着最后一丝力气。 张石头的儿子,被那股肉香勾引得醒了过来,他挣扎着从箩筐里探出头,鼻子用力地嗅着,干涩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渴望。 “爹……肉……我想吃肉……” 张石头的心,像是被刀子狠狠地剜了一下。他别过头,不敢看儿子的眼睛。 官兵那边,已经开始吃饭了。他们用大碗盛着热气腾腾的肉粥,吃得呼噜作响,满嘴流油。那个满脸横肉的军官,甚至还从行囊里摸出了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只金黄油亮的烧鸡。他撕下一只鸡腿,大口地咀嚼着,还不时地朝着灾民这边,投来轻蔑的目光。 “咕咚。” 不知是谁,先咽了一口口水。 紧接着,吞咽口水的声音,在饥饿的人群中此起彼伏。那香味,像一只只无形的手,挠着每一个人的肠胃,将他们腹中那头名为饥饿的野兽,彻底唤醒。 终于,一个饿红了眼的年轻人,再也无法忍受。他像一头发狂的野狗,嘶吼着从地上一跃而起,朝着官兵的篝火,猛地冲了过去。 “吃的!给我吃的!” 他的行动,像是点燃了火药桶的引线。 “抢啊!” “跟他们拼了!” 数十个、上百个被饥饿逼到极限的灾民,嚎叫着,疯了一般地冲向那堆篝火。他们没有武器,唯一的武器,就是那份不顾一切的绝望。 然而,他们面对的,是吃饱喝足、手持兵刃的官兵。 “找死!”那横肉军官的脸上,露出了狞笑。他扔掉手中的鸡腿,一把抽出了腰间的佩刀。 “给老子打!打死了算逑!” 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开始了。 官兵们挥舞着刀枪棍棒,像砍瓜切菜一样,将冲上来的灾民一一打倒在地。木棍敲碎骨头的闷响,刀锋划破皮肉的声音,以及灾民们凄厉的惨叫,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曲人间地狱的交响乐。 张石头抱着自己的妻儿,缩在人群后面,浑身抖得像筛糠。他看到那个第一个冲出去的年轻人,被一脚踹倒在地,紧接着,好几根木棍雨点般地落在了他的身上,很快,他就没了声息。 鲜血,染红了篝火旁的土地。 那横肉军官一刀砍翻一个瘦弱的灾民,用脚踩着对方的胸口,狞笑道:“一群贱骨头!还敢跟老子抢食?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什么东西!” 他正要抬脚,将那人活活踩死,突然,一阵奇异的震动,从大地深处传来。 “轰隆隆……轰隆隆……” 那声音,由远及近,初时如闷雷滚滚,很快,便化作了万马奔腾的雷鸣!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下意识地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远方的地平线上,扬起了一道遮天蔽日的烟尘。烟尘之中,一点银白,骤然亮起,随即迅速扩大。 那是一面白底银龙的战旗! 战旗之下,是一支通体银甲的骑兵!他们排成一条整齐的直线,人马合一,如同一道撕裂大地的白色闪电,正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气势,席卷而来! 为首一将,白马银枪,一身亮银铠,威风凛凛,俊朗非凡,宛如天神下凡。 那横肉军官的瞳孔,骤然缩成了针尖大小。他不是没见过骑兵,可他还从未见过如此军容严整、杀气冲霄的骑兵!仅仅是那股扑面而来的气势,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是……是哪里的兵马?”他身边的亲兵,声音都在发颤。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那支骑兵已经冲到了近前。 为首的银甲小将,看清了眼前的惨状,英挺的眉毛瞬间倒竖,眼中迸射出骇人的寒光。 “住手!” 一声暴喝,如平地惊雷! 他手中的银枪,猛地一抖,枪尖化作一道流光,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脱手飞出! “嗖——” 那横肉军官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大力袭来,他手中的佩刀,便不受控制地冲天而起。紧接着,“铛”的一声脆响,银枪倒飞而回,稳稳地落回小将手中,而那柄佩刀,则在空中翻滚了几圈,最后“噗”的一声,深深地插在了军官脚前的土地上,刀柄兀自嗡嗡作响。 这一手,镇住了全场。 所有官兵都骇然地看着那个白马小将,不敢再动弹分毫。 白马骑兵如潮水般涌来,没有冲进人群,而是在百步之外,齐刷刷地勒住缰绳。上百匹战马,同时人立而起,发出整齐的嘶鸣,随即又重重落下,动作划一,仿佛只是一人一骑。 这股强悍的压迫感,让那些刚刚还凶神恶煞的官兵,脸色惨白,两腿发软。 白马小将催马上前,银枪一指那横肉军官,声音冷得像冰。 “尔等身为朝廷兵将,不思救济灾民,反倒挥刀相向,与禽兽何异?” 横肉军官被他气势所夺,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我……我等是奉命行事!维持秩序!”他强撑着辩解道。 “维持秩序?”小将冷笑一声,目光扫过那些倒在血泊中的灾民,最后落在了张石头和他那饿得奄奄一息的孩子身上,“这就是你们维持的秩序?” 他不再理会那军官,而是翻身下马,从马鞍旁解下一个水囊,大步走到张石头面前。 “老乡,别怕。”他的声音,温和得像春风,“我是景昌瑞王麾下,赵云。奉王爷之命,前来迎接诸位。” 赵云! 这个名字,如今在景昌一带,已是家喻户晓。 张石头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神将,看着他递过来的水囊,一时间竟忘了动作。 赵云温和一笑,拧开水囊,亲自将水,喂到了那孩子的嘴边。 清凉的甘泉,流入干涸的喉咙。孩子贪婪地吞咽着,苍白的脸上,渐渐有了一丝血色。 赵云站起身,面向所有劫后余生的灾民,朗声宣布: “奉瑞王殿下令!” “所有豫州来的乡亲,皆是我泰昌子民,亦是景昌的兄弟手足!” “王爷已在前方百里,设立粥棚,备下热汤热饭!另有医官帐篷,为伤病者诊治!” “从现在起,你们,由我景昌新军,接管了!” 声音传遍了整个荒野。 死寂。 短暂的死寂之后,不知是谁,第一个跪了下来,嚎啕大哭。 紧接着,成片成片的灾民,全都跪倒在地。他们不是对着赵云,而是朝着景昌的方向,朝着那个给予他们新生希望的方向,放声痛哭。 那哭声里,有绝望的宣泄,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更有发自肺腑的感激。 张石头抱着自己的妻儿,跪在地上,泪流满面,一遍遍地磕着头。 这一刻,赵云和他身后那支银色的骑兵,在所有灾民的眼中,不再是凡人,而是从天而降,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神兵! 第323章 亲临收民心 赵云的话音,在空旷的荒野上回荡,每一个字都像一记重锤,砸在灾民们的心坎上。 那横肉军官的脸,瞬间变得比锅底还黑。 接管? 这算什么?地方藩王的兵马,公然要从朝廷经制之师手里夺权?这要是传回京城,可是谋逆的大罪! 他色厉内荏地吼道:“赵云!你好大的胆子!我等乃豫州卫所,奉命押……护送灾民!你敢插手,是想造反吗?” 赵云甚至没拿正眼瞧他,只是侧头对身边的一名白马义从吩咐:“卸了他们的兵刃,绑起来。告诉他们,瑞王府的饭,不是给畜生吃的。” “你!”横肉军官气得浑身发抖。 “遵命!” 那名白马义从领命,长枪一摆,身后数十名骑兵立刻翻身下马,动作整齐划一,如同一人。他们手持绳索,步履沉稳地走向那群早已吓破了胆的豫州官兵。 豫州官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看看那柄还插在地上、兀自颤动的佩刀,最后目光落在那一杆杆闪着寒芒的银枪上。反抗的念头,连一瞬间都没能升起。 兵刃被“当啷啷”扔了一地,一群刚才还作威作福的官兵,转眼就被捆成了粽子,连嘴都用破布堵上,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 横肉军官眼看大势已去,腿肚子一软,竟想扭头就跑。 可他刚一转身,就感觉后颈一凉。 赵云不知何时已到了他的身后,那杆银枪的枪头,正轻轻地搭在他的脖颈上,冰冷的触感让他瞬间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跑什么?”赵云的声音很轻,却比冬日的寒风更刺骨,“戏,还没看完呢。” 赵云没有再管他,转身指挥着白马义从开始行动。 一部分人警戒四周,另一部分人则从马背上取下大量的皮水囊和用油布包好的干粮,开始分发给那些已经饿得站不起来的妇孺。 张石头颤抖着手,接过一名年轻骑兵递来的水囊和一块硬邦邦的麦饼。 他顾不上自己,先是小心翼翼地给妻子和两个孩子喂了水,然后才把那块能救命的麦饼,掰成四份。 孩子已经很久没见过真正的食物了,抓过麦饼就往嘴里塞,因为吃得太急,噎得直翻白眼。 那年轻的骑兵见了,温和地拍了拍孩子的背,又从怀里掏出一小块糖递过去:“慢点吃,别急,前面就有热粥喝了。” 那是一块最普通的麦芽糖,但在孩子眼中,比金元宝还要珍贵。 张石头看着这一幕,看着这些军容严整、纪律严明,对待百姓却如春风般和煦的士兵,再看看那边被捆成一串的豫州官兵,眼泪不争气地又流了下来。 同样是兵,怎么差别就这么大? 队伍,在白马义从的引导下,重新开始前进。 与之前的混乱绝望不同,这一次,队伍里有了秩序,更有了希望。 受伤的人被简单包扎,安置在队伍中央。年迈体弱的,甚至被扶上了骑兵的战马。 约莫走了一个时辰,前方官道上,出现了一片连绵的营地。 数十口巨大的铁锅一字排开,锅下烈火熊熊,锅里正熬着散发浓郁米香的白粥。白粥里,甚至能看到切碎的肉末和菜叶。 那股霸道的香气,瞬间俘获了所有人的魂魄。 粥棚旁边,是医官的帐篷。几名身穿白褂的医官和药童,正在忙碌地为先到的一些伤患清洗伤口、敷药包扎。 更远处,还有一些穿着短褂的吏员,拿着纸笔,正在给领粥的灾民登记姓名籍贯。一切都井井有条,丝毫不乱。 “排好队!一个一个来!人人有份,不要挤!” 一名管事模样的中年人,正拿着一个铁皮喇叭,中气十足地喊着。 灾民们自动地排起了长队,队伍很长,但没有一个人插队,没有一个人喧哗。他们只是眼巴巴地望着那些冒着热气的大锅,不断地吞咽着口水。 张石头也排在队伍里。 轮到他时,一名伙夫舀了一大勺滚烫的粥,倒进他递过去的破碗里,满满的一碗,粥浓得几乎能立住筷子。 “谢……谢谢大人……”张石头哽咽着道谢。 伙夫是个爽朗的汉子,咧嘴一笑:“谢啥!俺也是前些日子才从隔壁县逃荒过来的。是王爷给了俺一口饭吃,还给俺活干。赶紧去那边坐着吃,吃完了去登记,以后咱们都是景昌人了!” 张石头端着那碗滚烫的粥,走到一旁的空地上,把妻子儿女叫到身边。 一家四口,围着一碗粥,喝得狼吞虎咽,眼泪却和着热粥,一起流进了肚子里。那是咸的,也是甜的。 周围,尽是相似的场景。劫后余生的哭声,喝到热粥的满足叹息声,交织在一起,汇成了一曲名为“生”的乐章。 人群中,开始有了窃窃私语。 “这景昌的瑞王爷,真是活菩萨啊!” “我听说瑞王爷不是已经……?” “胡说!你看看这些兵,你看看这些粮食!要是王爷不在了,谁能办成这样的大事!” “对!肯定是京城那些当官的,嫉妒王爷,故意造的谣!” “瑞王爷没死!瑞王爷还活着!” 这个声音,从一个角落响起,很快便得到了所有人的响应。 “瑞王爷还活着!” “瑞王爷千岁!” 人们的脸上,重新焕发出了神采。对他们而言,朱平安已经不仅仅是一个藩王,他是一个象征,是能让他们在绝望中活下去的希望图腾。 就在这时,营地外围,传来一阵轻微的骚动。 一辆并不起眼的青布马车,在几名黑衣护卫的簇拥下,缓缓驶入营地。 马车停在了粥棚不远处。 车帘掀开,一个身穿素色长袍的年轻人,从车上走了下来。 他看起来不过二十岁上下,面容俊朗,气质沉静,身上没有佩戴任何彰显身份的玉佩金饰,就像一个富家出行的读书人。 可他一出现,营地里所有瑞王府的人,无论是管事、伙夫,还是那些登记的吏员,全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齐刷刷地躬身行礼。 “参见主公!” 赵云也从人群中走出,来到年轻人身前,单膝跪地。 “主公,云幸不辱命。” 年轻人,正是朱平安。 他亲自扶起赵云,拍了拍他的肩膀:“子龙辛苦了。” 随后,他环视四周,看着这片由绝望和希望交织的营地,目光最终落在了那些端着粥碗、满脸惊愕的灾民身上。 他没有发表任何慷慨激昂的演说。 他只是走到一口大锅前,从旁边有些不知所措的伙夫手里,自然地接过了大勺。 他看向队伍最前方,一个抱着孩子、眼神怯懦的妇人。 “老乡,碗。” 他的声音很温和,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那妇人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一动不动。 朱平安笑了笑,亲自拿起一个干净的空碗,从锅里舀起一勺满满的粥,走到妇人面前,将碗递了过去。 “拿着,先给孩子吃。” 妇人的嘴唇哆嗦着,她看着眼前这个亲自为她盛粥的年轻人,看着他那双清澈而真诚的眼睛,终于反应了过来。 “扑通”一声,她跪倒在地,泪如雨下。 “王爷……您是瑞王爷!” 这一声,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 所有灾民,都呆住了。 那个传说中的瑞王,那个被认为已经“死去”的瑞王,那个派来神兵天将拯救他们的瑞王,此刻,就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亲自为他们盛粥。 短暂的死寂之后,人群轰然爆发。 “是瑞王爷!” “王爷万岁!” “活菩萨显灵了!” “扑通!扑通!” 成千上万的灾民,如同被风吹过的麦浪,齐刷刷地跪倒在地。他们朝着朱平安的方向,不停地磕头,哭喊声、叩拜声,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直冲云霄。 这一刻,他们叩拜的,不仅是救命的恩人,更是他们心中,那尊重新燃起的,名为希望的神祇。 被绑在一旁的横肉军官,目睹了这震撼人心的一幕,脸色早已惨白如纸。 他终于明白,自己,还有派自己来的那些大人们,究竟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这不是藩王。 这是民心。 是足以让帝王都为之颤抖的,滔天民心! 第324章 王爷赐名 山呼海啸般的叩拜声中,朱平安的身影显得异常挺拔。他没有立刻去扶起众人,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用目光扫过一张张混杂着泪水、泥土和狂热的脸庞。 他没有被这股滔天的民意冲昏头脑,反而比任何时候都要清醒。 片刻后,他抬起手,虚按了一下。 嘈杂的声浪,奇迹般地平息下来。成千上万双眼睛,汇聚在他身上,等待着他的下一个字。 “都起来。” 朱平安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在景昌,你们不用跪我。要跪,就跪给你们饭吃的土地,跪生养你们的父母先人。” 他看着众人,一字一句地说道:“从今天起,你们就是景昌的人。我这里不养闲人,有力气,就有饭吃;肯流汗,就能建起自己的屋子,过上人的日子。都听明白了吗?”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虚无的承诺,只有最朴实、最直接的言语。 “听明白了!” “我们肯干活!我们有力气!” 灾民们抹着眼泪,相互搀扶着站了起来。他们的腰杆,仿佛在这一刻,挺直了许多。 朱平安的目光,从一张张重新燃起希望的脸上移开,落在了那群被捆成一串的豫州官兵身上。 尤其是那个被赵云制住的横肉军官,此刻正瘫在地上,面如死灰。 “拖过来。” 两名白马义从上前,像拖死狗一样,将那军官拖到了朱平安面前。 “王……王爷饶命!”军官浑身抖如筛糠,磕头如捣蒜,“小的……小的是奉命行事,都是上面……” “奉命?”朱平安打断了他,语气平淡,“奉命让你们对这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挥起屠刀?” 他没有再看那军官,而是转向人群,扬声问道:“乡亲们,告诉我,他们,都对你们做了什么?” 寂静了片刻。 随即,压抑的怒火被点燃了。 “他们抢我们的口粮!” “我弟弟就是想讨口水喝,被他们一脚踹死了!” “他们看着我们饿死,自己却在大口吃肉!” “他们拿鞭子抽我女儿!” 一声声血泪控诉,从四面八方传来。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插在那些豫州官兵的心上。 朱平安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直到控诉声渐渐平息,他才低下头,看着脚下那个已经吓得尿了裤子的军官。 “你身上的甲,是朝廷的。你吃的饷,是百姓的。你们本该是他们的守护神,却活成了地狱里的恶鬼。” 他缓缓抬起脚,在那军官的头盔上,轻轻踩了一下。 “咔嚓。” 精铁打造的头盔,竟被他踩得凹陷下去。 “用刀杀了你们,脏了我的刀。” 朱平安收回脚,对赵云吩咐道:“扒了他们的甲,削去他们的发。在他们脸上,刺上‘禽兽’二字。然后,把他们扔出去,让他们自生自灭。” “至于其他人,”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同样被捆着的普通士卒,“凡是动手打过百姓的,同罪。没动手的,给他们一个机会,编入劳役营,什么时候用自己的汗水,还清了身上欠的债,什么时候还他们自由身。”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那些普通士卒,本以为必死无疑,此刻竟听到了生路,一个个感激涕零,拼命磕头。 而那个横肉军官,却如遭雷击。 扒甲,削发,脸上刺字。 这对于一个军人而言,是比死还要屈辱万倍的刑罚。这意味着,他将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当成畜生一样唾弃。 “不!王爷!杀了我!你杀了我吧!”军官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朱平安却连看都懒得再看他一眼。 赵云一挥手,几名白马义从立刻上前,开始执行命令。很快,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就在营地外围响起,但没有一个灾民觉得刺耳,反而觉得无比解气。 处理完这些杂碎,朱平安转身走向那辆青布马车。 萧何、荀彧、狄仁杰三人早已等在车下,他们亲眼目睹了刚才的一切,眼神中都带着几分震撼。 “萧大人,”朱平安开口,“几十万人的吃喝拉撒,户籍登记,劳力分配,全权交由你负责。” “主公放心,臣必不辱命。”萧何躬身应下,眼中已有了通盘的算计。 “狄大人,这么多人涌入,治安、防疫、甄别奸细,是重中之重。此事,拜托你了。” “此乃臣之本分。”狄仁杰抚须点头,目光锐利。 “子龙,”朱平安又看向赵云,“你带一半白马义从,继续沿途接应,务必将所有灾民,都安全带回。另外一半,驻守营地,协助狄大人维持秩序。” “云,领命!” 三言两语,朱平安便将这看似天大的难题,分解得井井有条。他手下的这批华夏英杰,每一个人,都能独当一面。 他重新登上马车,车帘放下,隔绝了外界的喧嚣。 车厢内,贾诩正闭目养神,仿佛对外面发生的一切都漠不关心。 听到朱平安上车,他才缓缓睁开眼,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主公这一手,恩威并施,刚柔并济,比单纯的杀戮,要高明百倍。民心,算是彻底拿稳了。” 朱平安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光拿稳还不够。” 他透过车窗的缝隙,看着外面那些正在排队登记,脸上带着对未来憧憬的灾民。 “京城里的那位,想看我被这滔天洪水淹死。他大概想不到,我不仅没死,还要借着这股洪水,把我的船,造得更大,更结实。” 贾诩笑道:“那几条被刺了字的‘丧家之犬’,会把这里的消息,原封不动地带回去。想必很快,整个天下,都会知道瑞王殿下您,不但活着,还活得很好。” 朱平安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不够。这还不够。” 他放下茶杯,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断。 “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泰昌的皇帝,宁愿看着自己的子民饿死,也要置亲子于死地。而他想杀的那个儿子,却在倾尽所有,拯救这些被他遗弃的子民。” “我要的,不是他丢不丢脸。” “我要的,是他的龙椅,从今天起,开始摇晃。” 第325章 一石千浪 京城。 酒楼茶肆里,说书先生们早已将“六皇子遇刺身亡,英魂不屈”的故事讲得滚瓜烂烂。百姓们听得扼腕叹息,为这位素未谋面的“英烈亲王”掬一把同情泪,再骂几句天杀的山匪,然后各自回家,继续过自己的日子。一个死掉的皇子,终究只是一阵风,吹过便散了。 然而,一股新的风,正从南方,悄然吹来。 起初,只是几个从豫州方向来的商队,在与人闲聊时,带回了一些零星的、不着边际的传闻。 “听说了吗?豫州南边,有神仙显灵了!” “什么神仙?” “不知道,就听说是个姓赵的银甲神将,带着天兵天将,专门救济灾民,还给饭吃呢!” “胡扯!哪有什么神仙,定是些邪教妖人作祟。” 这种传闻,在京城这片见惯了风浪的池塘里,连个水花都溅不起来。 可几天后,风向变了。 豫州通往京城的官道上,出现了几个怪人。他们衣衫褴褛,形容枯槁,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最骇人的是,他们每个人的脸上,都被烙上了两个丑陋的字——“禽兽”。 这几人,正是当初被赵云放逐的豫州官兵。他们一路乞讨,受尽白眼,终于回到了京城。他们带来的消息,像一块巨石,砸进了平静的池塘。 “瑞王……瑞王没死!” “他活得好好的!就在景昌县!” “他还收留了十几万的灾民!是他的人,在我们脸上刺的字!” 消息一出,满城哗然。 大皇子府。 暖阁内,地龙烧得依旧很旺,但空气中那股快活的气息,却早已荡然无存。 “砰!” 一只名贵的汝窑茶盏,被朱承泽狠狠地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活着?他还活着?!”大皇子朱承泽的脸涨成了猪肝色,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再无半点平日的沉稳。他像一头困兽,在暖阁里来回踱步。 “徐赞!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父皇派去的赵福全都干什么吃的!”他冲着自己的首席幕僚徐赞咆哮。 徐赞躬着身子,额头上全是冷汗:“殿下息怒……此事……此事太过蹊跷。赵福全回宫后便闭门不出,据说是受了重伤。现在看来,恐怕是失手了。” “失手?”朱承泽猛地停下脚步,一把揪住徐赞的衣领,面目狰狞,“一个大内顶尖高手,去杀一个废物,他跟我说失手了?!” 他的目光,阴冷地扫向一旁坐立不安的二皇子朱承煊和四皇子朱承岳。 “还是说……这根本就是你们在背后搞的鬼?!” 二皇子朱承煊“唰”地一下打开折扇,挡住了半张脸,眼底的惊愕同样难以掩饰,嘴上却笑道:“大哥,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老六死而复生,对你我有什么好处?你别忘了,父皇可是因为他,才对你我心生不满的。他活着,我们谁都别想好过。” 四皇子朱承岳则“呛啷”一声,抽出了半截佩刀,刀锋的寒光映着他冷硬的脸:“大哥若是怀疑我,大可划下道来。我朱承岳行事,还没龌龊到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暖阁内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曾经共同庆祝的盟友,此刻已是互相猜忌的仇敌。 朱承泽看着他们,眼中的怀疑并未消减,反而愈发浓重。他想起了前些日子,贾诩给他送来的那封信,信中那个“鬼故事”的比喻,此刻竟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 一个死掉的朱平安,是好事。一个活着的朱平安,是麻烦。而一个“死去又活过来”的朱平安,就是一根扎在所有人心里,看不见摸不着,却时时刻刻都在化脓作痛的毒刺。 他开始怀疑二弟,怀疑四弟,甚至怀疑父皇。 他感觉自己,正一步步走进一个精心布置的陷阱。 …… 养心殿。 皇帝朱乾曜端坐于龙椅之上,手里拿着一份密报。 密报上,详细记述了景昌县发生的一切。从赵云的神兵天降,到朱平安的亲自现身,再到他如何收拢民心,如何处置豫州官兵。每一个字,都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尤其是那几个被刺了“禽兽”二字的官兵,此刻就像是移动的耻辱柱,在京城的大街小巷,无声地控诉着他这个皇帝的冷酷与无能。 他想让朱平安死于山匪之手,做成一桩无头悬案。 结果,朱平安不仅没死,反而将这件事,变成了自己收揽民心、博取声望的舞台。他甚至没有公开指责朝廷一句,却用实际行动,将他这位九五之尊,衬托成了一个遗弃子民、残害亲子的暴君。 “好……好一个借力打力……”朱乾曜的指节,捏得发白,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他终于明白,自己从头到尾都小看了这个儿子。 那个曾经在他面前胆小懦弱,连头都不敢抬的少年,身体里藏着的,根本不是一只鹌鹑,而是一头懂得隐忍、懂得借势的恶狼! “陛下,”一个苍老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户部尚书王安康、吏部尚书卫衡才、兵部尚书厉承威,三位六部重臣,联袂求见。 “进来。” 三位老臣走进大殿,看到皇帝阴沉的脸色,心里都咯噔一下。 “陛下,”户部尚书王安康率先开口,语气沉重,“瑞王殿下之事,已在京中传得沸沸扬扬。更有甚者,将瑞王殿下收留灾民之举,与朝廷赈灾不力相提并论,言辞颇为不堪,于陛下声名有损啊!” 吏部尚书卫衡才跟着附和:“是啊陛下,如今百官惶恐,人心浮动。瑞王殿下此举,虽是仁善,却……却有僭越之嫌。藩王私自收拢流民,扩充势力,此乃大忌!” 兵部尚书厉承威更是直接:“陛下,那支名为‘白马义从’的骑兵,军容严整,战力惊人,绝非一朝一夕可练成。景昌一县之地,何以能养此精锐?臣恐其中,有不臣之心!” 三位重臣,你一言我一语,句句不离“祖宗规矩”“朝廷体面”“社稷安危”。 朱乾曜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他们。 直到他们说完,他才缓缓抬起眼皮,目光在三人身上一一扫过,声音听不出喜怒。 “说完了?” 三位老臣心中一凛,不敢再言。 “你们说的,朕都知道。”朱乾曜靠在龙椅上,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可是,你们谁能告诉朕,豫州大灾,朕拨下去的三十万两赈灾银,为何只变成了几碗清可见底的稀粥?” “你们谁能告诉朕,朕的儿子,在京城里连活着都小心翼翼,为何一到了封地,就能拉起一支让兵部尚书都称赞的精锐?” “你们又能告诉朕,为何朕的子民,宁愿千里迢迢去投奔一个被朕放弃的儿子,也不愿相信他们头顶的这个朝廷?” 一连三问,如三座大山,压得三位重臣喘不过气来。 大殿之内,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朱乾曜站起身,走到殿中的巨大舆图前。他的目光,越过千山万水,最终落在了那个小小的,几乎不起眼的点上。 景昌县。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幽幽响起,带着一股彻骨的寒意。 “传朕旨意。” “着鸿煊王朝使团即刻入京,商议和亲事宜。” “另外,告诉赵福全,他的伤,该养好了。” “让他带上朕的另一份礼物,亲自去一趟景昌,替朕……好好看望一下朕的好儿子。” 第326章 皇帝借刀 景昌县,初生的太阳为大地镀上了一层金边。 曾经死气沉沉的荒野,此刻已是人声鼎沸。数以万计的窝棚沿着新规划出的区域整齐排列,宛如一座一夜之间拔地而起的城池。 张石头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看着远处正在搭建的学堂,脸上露出了憨厚的笑容。他的儿子,那个曾经饿得奄奄一息的孩子,此刻正和其他半大孩子一起,跟着一名书吏,大声地念着:“一、二、三……” 声音稚嫩,却充满了力量。 他的妻子在不远处的临时织坊里劳作,虽然辛苦,但脸上有了血色,眼神里有了光。他自己,则在王景大人手下的一支水利工队里,每天卖力气挖渠,管三顿饱饭,顿顿都是能看见米粒的干饭,晚上还能领到一份工钱。 日子,重新有了盼头。 这片土地上的一切,都在萧何那双仿佛能算出天下账目的手下,变得井井有条。每一个新来的灾民,都会被迅速登记在册,然后根据年龄、体力、有无手艺,分配到不同的工坊、农垦队、建筑队。 整个景昌,像一台被发动起来的巨大机器,每一个齿轮都在奋力转动。 瑞王府,议事厅内。 气氛却不像外面那般热火朝天。 “主公,不能再这么烧了!”沈万三,一张富态的圆脸此刻皱成了苦瓜,“咱们玲珑阁这几年的家底,快被这几十万张嘴吃空了!这哪是救灾,这是拿金子往水里扔,连个响都听不见啊!” 一旁的农部主事徐光启却激动地站了起来,黝黑的脸上泛着红光:“主公,人手!都是人手啊!只要再给下官五万人,我保证在入冬前,把景云两县所有能开垦的荒地,全都种上土豆和红薯!到时候,粮食就不是问题了!” 坐在一旁的蔡伦和公输班也跟着点头。一个琢磨着扩大造纸坊,让那些识字的孩子有纸可用;另一个则盘算着新建几个窑厂和木工房,好给新来的百姓造房子。 看着这群为了各自领域争得面红耳赤的能人,朱平安反倒觉得有些好笑。他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目光投向了始终稳坐的萧何。 萧何会意,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账册,清了清嗓子:“沈掌柜莫急。据我测算,以工代赈的模式,初期投入虽大,但三月之后,各项产出便可初步反哺。尤其是新建的矿场,一旦投入生产,足以支撑日常开销。眼下真正的难题,不在钱,而在……”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名锦衣卫校尉快步走入,单膝跪地。 “启禀主公,京城来使,已至县外。” 厅内的争论声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朱平安身上。 “终于来了。”朱平安放下茶杯,声音听不出喜怒,“让他们进来。” 来的是个年轻的小太监,面白无须,神态倨傲,身后跟着一队禁军。他捏着嗓子,展开一卷明黄的圣旨,高声宣读起来。 圣旨的内容,洋洋洒洒,辞藻华丽。通篇都是对瑞王朱平安“仁心为怀,爱民如子”的褒奖,听得一众不明所以的瑞王府属官与有荣焉。 直到最后,真正的“赏赐”才被念了出来。 “……朕心甚慰,特加封瑞王为‘北境安抚使’,总领豫、楚、越三州边境防务,钦此!” 小太监念完,皮笑肉不笑地将圣旨递过来:“王爷,接旨吧。这可是天大的恩典,陛下将北境安危,尽数托付于您了。” 北北境安抚使? 总领三州边境防务? 荀彧和狄仁杰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这哪里是赏赐,这分明是捧杀! 一个藩王,封地不过两县之地,却要去总领三州防务?兵马钱粮从何而来?若是出了差池,便是失职之罪;若是做得太好,那更是拥兵自重,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朱平安面色平静地接过圣旨,淡然道:“有劳公公远道而来。替我谢过父皇隆恩。” 那小太监似乎没料到他如此平静,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他收敛了倨傲,略带一丝试探地笑道:“王爷客气了。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奴婢差点忘了说。鸿煊王朝的使团,不日也将抵达京城,听说是为了商议两国和亲的大事。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到时候,没准陛下还会给王爷您指一门好亲事呢。”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朱平安一眼,这才告辞离去。 鸿煊王朝?和亲? 这两个词,像两道闪电,劈开了众人心头的迷雾。 待那太监走远,议事厅的门被重新关上。 “主公,这是阳谋。”贾诩不知何时睁开了眼,原本浑浊的眸子此刻清明得可怕,“一个‘北境安抚使’的虚名,便将您架在了火上。北境但凡有任何风吹草动,罪责都会落在您的头上。” “鸿煊王朝以骑兵彪悍著称,侵略成性。他们所谓的和亲,绝不会那么简单。”荀彧眉头紧锁,补充道。 朱平安走到舆图前,手指在北境三州的交界处,缓缓划过。 “父皇这是想让我自顾不暇,最好是和鸿煊的人起冲突,然后他好名正言顺地来收拾我这个‘挑起边衅’的儿子。” “恐怕,不止于此。”贾诩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走到朱平安身边,声音压得极低:“主公可曾想过,若是鸿煊王朝提出,将他们那位以骄悍闻名的公主,嫁给您这位新晋的‘北境安抚使’呢?” 朱平安瞳孔微微一缩。 贾诩继续道:“公主嫁过来,总得有陪嫁吧?一支三千人的鸿煊骑兵,作为公主的‘仪仗队’,进驻您的封地,美其名曰‘协助’您这位安抚使镇守边疆。您说,您是接,还是不接?” “接了,等于引狼入室。这支骑兵听谁的?只怕到时候,他们才是景昌县真正的主人。” “不接,就是抗旨,是藐视两国邦交,给了陛下一个绝佳的发难借口。” 嘶—— 厅内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一招,阴狠毒辣,几乎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用鸿煊这把最锋利的刀,插进朱平安的心腹之地。成功了,朱平安被架空,甚至死于非命。失败了,朱平安与鸿煊交恶,朝廷正好坐收渔利。 好一个皇帝,好一招借刀杀人! 就在众人心头一片冰凉之际,那名去而复返的锦衣卫校尉,再次冲了进来,这一次,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主公!城外,城外又来了一支京城的仪仗!” “为首之人……打的是大内总管、司礼监掌印太监赵福全的旗号!” 赵福全! 这一次,他带来的“礼物”,又会是什么? 第327章 见招拆招 赵福全! 他来了,意味着皇帝的耐心已经耗尽,不再满足于隔空试探,而是要将棋子,直接落到朱平安的脸上。 “让他进来。”朱平安的声音依旧平稳,仿佛刚才听到的只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名字。 但贾诩那半闭的眼睛里,精光一闪而逝。萧何抚摸账册的手指,停顿了片刻。而刚刚还争得面红耳赤的徐光启和沈万三,则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退回了队列。 整个议事厅的气氛,在瞬息之间,从一个热火朝天的工坊,变成了一座蓄势待发的军阵。 片刻后,赵福全在一众宦官和禁军的簇拥下,缓步走入。 他看起来比传闻中更加苍老,身形佝偻,脸色带着一种久病初愈的蜡黄,走起路来,脚步虚浮,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可他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却像鹰隼一样锐利,扫过厅内众人时,带着一股浸入骨髓的阴冷。 当他的目光与朱平安相遇时,那阴冷瞬间消融,化作了无比的“欣慰”与“激动”。 “老奴……老奴参见瑞王殿下!”赵福全抢前几步,竟不顾仪态,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老泪纵横,“殿下无恙!殿下您真的无恙!苍天有眼,苍天有眼啊!” 他一边哭嚎,一边用袖子抹着眼泪,演得情真意切,仿佛朱平安是他失散多年的亲爹。那精湛的演技,看得一旁的荀彧都暗自皱眉。 “赵总管这是做什么,快快请起。”朱平安亲自上前,虚扶了一下,却没有真的用力,任由他跪在地上,“总管大病初愈,何必行此大礼。” 赵福全顺势被身旁的小太监扶起,一边擦着泪,一边颤声道:“殿下有所不知,自那日听闻殿下遇刺的噩耗,老奴是寝食难安,日夜为殿下祈福,结果忧思成疾,差点就去见了先帝。幸得陛下洪福,殿下吉人天相,否则老奴真是万死莫辞!”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了自己“忠心护主,忧思成疾”的功劳,又将刺杀一事彻底撇清,仿佛自己也是个受害者。 朱平安笑了笑,不接他的话茬,只是关切地问:“总管一路车马劳顿,想必也看到了景昌如今的模样。几十万张嘴等着吃饭,本王这里,实在是简陋了些,怠慢之处,还望总管海涵。” 这话看似客气,实则暗藏机锋。 赵福全的仪仗从县外一路行来,所见所闻,早已颠覆了他的所有预想。 他以为会看到一片混乱、肮脏、瘟疫横行的难民营。他以为会看到朱平安焦头烂额,被这几十万流民拖得狼狈不堪。 可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宽阔平整的道路,看到了规划整齐的居住区,看到了无数正在劳作,但脸上并无菜色,反而精神饱满的百姓。他看到了手持铁锹、开挖河渠的壮丁,看到了在织坊里穿梭忙碌的妇女,甚至看到了在空地上跟着先生念书的孩童。 最让他心惊的,是那些巡逻的士兵。无论是骑着白马,银甲耀眼的骑兵,还是身穿黑色劲装,步履沉稳的步卒,每个人身上都透着一股他只在京城最精锐的禁军身上才见过的彪悍与纪律。 这里,哪里是泥潭?这分明是一座正在高速运转的战争机器! 赵福全心中巨浪翻涌,脸上却依旧挂着和煦的笑容:“王爷说笑了。您以仁心救济万民,此乃功在社稷的大善举,陛下在京中听闻,亦是龙颜大悦,直夸王爷有上古仁君之风。” 他顿了顿,从身后的小太监手中,接过一个用明黄锦缎包裹的狭长木盒,双手奉上。 “陛下知道王爷您在此开府建牙,百废待兴,身边正缺人手。特命老奴,为您送一份薄礼来。” 来了。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朱平安没有立刻去接,只是看着那个木盒:“哦?不知父皇又赏了本王什么好东西?” 赵福全脸上的笑意更浓,甚至带上了一丝诡秘。他亲自打开木盒,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那不是金银珠宝,也不是神兵利器。 盒子里,并排躺着三卷卷轴,以及一枚代表着禁军指挥权的虎符。 “陛下口谕。”赵福全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瑞王朱平安,仁孝聪敏,深得朕心。恐其在封地劳苦,身边无人照料。特赐,宫中内侍一百名,御膳房厨役五十名,侍奉王爷起居。” “又恐王爷封地初立,防务空虚,易为宵小所趁。特赐,京营锐士五百,归瑞王王府节制,以卫王驾!” “另,”赵福全拿起那枚小巧的虎符,脸上的笑容变得无比刺眼,“陛下有言,王爷既为‘北境安抚使’,当为天下表率。这五百京营锐士,便是陛下的眼睛,陛下的耳朵。他们会替陛下,看清谁是忠臣,谁是奸佞;听清谁在歌功颂德,谁在怨声载道。王爷,您可要……用好他们啊。” 轰! 这番话,比刚才那道加封的圣旨,歹毒百倍! 送内侍,送厨子,是往朱平安的饭碗里、枕头边安插眼线。 送京营锐士,更是直接往朱平安的心脏里,钉进一根五百人粗的钉子! 而且,赵福全的话说得极其巧妙。这五百人,是皇帝的耳目,是来监督“忠奸”的。你朱平安要是敢对他们怎么样,那你就是心里有鬼,你就是那个“奸佞”! 这哪里是送礼?这分明是送来了一个套在脖子上的绞索,而且绳头,就握在皇帝自己手里。 议事厅内,死一般的寂静。 连一向镇定的萧何,眉头都拧成了一个疙瘩。狄仁杰的指尖,在袖中无声地敲击着,显然在急速思索对策。 赵云站在朱平安身后,手已经按在了枪杆上,眼神冷得像要杀人。 唯有贾诩,依旧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只是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变得有些玩味。 赵福全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中冷笑。他就是要看到这种效果,他就是要让朱平安陷入这种进退维谷、如芒在背的境地。 他捧着盒子,又往前递了递,催促道:“王爷,接旨吧。这六百五十人,可都在县外候着呢。您可得好生安顿,莫要寒了陛下的一片爱子之心呐。” 就在这凝固的空气中,朱平安忽然笑了起来。 他笑得很开心,就像一个收到了心爱玩具的孩子。 他上前一步,亲手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木盒,朗声道:“父皇圣明!” 这一声,让赵福全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朱平安掂了掂手里的盒子,转身对众人笑道:“本王正愁各处工坊人手不足,公输班大师的新式器械,也缺些胆大心细的学徒。父皇就给本王送来了这许多帮手,真是雪中送炭,父子连心啊!” 他看向身后的萧何:“萧大人,你回头拟个章程出来。这六百五十人,可都是京城来的贵客,不能怠慢了。我看,就让他们从最基础的活计干起,好好体验一下我们景昌的风土人情嘛。” 他又看向赵云:“子龙,这五百京营锐士,更是宝贝。咱们新军的训练方法,不是一直缺人来检验效果吗?我看就让他们组成一个‘磨刀营’,从明天起,陪着咱们的兄弟们,好好操练操练。记住,一定要用最高规格的待遇,往死里练,别给父皇丢人!”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满脸错愕的赵福全身上,笑容真诚得找不出一丝瑕疵。 “赵总管,您看,本王这个安排,可能让父皇他老人家……满意?” 第328章 照单全收 赵福全脸上的肌肉,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扯动着,僵硬地抽搐了几下。那份捧在手心的、自以为是的得意,瞬间凝固,然后寸寸碎裂。 满意? 他看着朱平安脸上那灿烂得近乎刺眼的笑容,一时间竟分不清这究竟是天真还是疯癫。 让宫里的内侍去工坊做学徒?体验风土人情? 让京营的锐士去当新兵的陪练?叫什么……磨刀营? 这哪里是安排,这分明是当着他的面,把他带来的刀,拆成了废铁,再把废铁扔进熔炉里,准备铸成自己的犁! 议事厅内,死一样的寂静被打破了。 “咳!” 一声轻咳,来自一直闭目养神的贾诩。他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眸子里透着一股子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光,慢悠悠地拱手道:“主公此法甚妙。正所谓‘玉不琢,不成器’。陛下送来的都是美玉,我等若只是供奉起来,岂不是辜负了陛下琢玉成器的一番苦心?依老臣看,此举不仅能让京中贵客们强身健体,更能让他们深刻体会到主公您治下之不易,将来回京,也能在陛下面前,为主公多美言几句。此乃忠孝两全之策啊。” 贾诩每说一句,赵福全的脸色就白一分。 什么叫忠孝两全?这分明是把他的路堵死,还用“忠孝”两块大石把井口给封了! 他要是敢说个“不”字,那就是质疑陛下的“苦心”,是阻挠瑞王殿下的“忠孝”之举。 站在朱平安身后的赵云,嘴角不自觉地向上扬了扬。他原本紧握着枪杆的手,松开了。磨刀营,这个词他喜欢。白马义从虽精锐,但终究是新练之兵,缺的就是与真正高手过招的血性。这五百京营锐士,简直是瞌睡送来的枕头。 而另一边,刚刚还为钱粮发愁的沈万三,两眼放光。他那双精于计算的眼睛飞快地扫过赵福全,仿佛在估算这一百五十名内侍和厨役一年能省下多少雇工的开销。他凑到萧何身边,压低声音,兴奋地搓着手:“萧大人,这可是……这可都是上好的劳力啊!还不花钱!” 萧何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但那本一直平整的账册上,却被他的指甲掐出了一道深深的印痕。他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如何将这六百五十人以最快的速度、最合理的方式,拆分、消化,编入景昌这台巨大的机器中,确保他们既无法串联,又能在各自的岗位上发挥最大的“价值”。 “赵总管?”朱平安的声音再次响起,语气里满是真诚的关切,“您怎么不说话?可是对本王的安排,有什么不妥之处?您尽管提,本王一定改进。毕竟,让父皇的客人们满意,才是最重要的。” 赵福全的嘴唇哆嗦着,他想说“不妥”,想咆哮,想指着朱平安的鼻子骂他胆大包天。 可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说这些内侍是来监视你的,不是来给你搬砖和泥的? 说这些京营锐士是悬在你头顶的剑,不是给你当陪练沙包的? 他不能。 因为明面上,这些人就是皇帝“赏赐”的礼物,是“爱子之心”的体现。 朱平安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热情”地、“物尽其用”地接受这份“父爱”。 赵福全感觉自己就像一个送餐的,结果人家不仅把饭吃了,连送餐的盒子、筷子、甚至他这个送餐的人,都想一并留下,拆开来研究研究还能不能派上别的用场。 他深吸一口气,那股浸在骨子里的阴冷,此刻全变成了透心的冰凉。他终于明白,自己,还有养心殿里的那位陛下,从一开始就打错了算盘。 他们以为朱平安是头被困在浅滩的蛟龙,只要把水抽干,就能任由他们宰割。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这条蛟龙,不仅自己学会了挖井,还能把他们泼过去的脏水,都变成自己的甘霖。 “王……王爷……安排得……甚好。”赵福全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全身的力气。他感觉自己的膝盖发软,那股病愈不久的虚弱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好就行!”朱平安一拍手,脸上的笑容更加阳光灿烂,“萧大人,狄大人!” “臣在。”萧何与狄仁杰齐齐出列。 “此事,就由二位全权负责。”朱平安下令,“萧大人负责拟定章程,将人手分配到各处工坊、农垦队。狄大人,你从锦衣卫里抽调人手,成立一个‘督导队’,专门负责‘帮助’和‘教导’我们这些京城来的新朋友,务必让他们尽快适应景昌的生活。记住,要热情,要耐心,要像对待家人一样温暖。” “家人”两个字,被他咬得格外清晰。 狄仁杰抚须点头,眼中闪过一抹了然。他明白,这个“督导队”,名为教导,实为看管。将这六百五十人彻底打散,分而治之,再用锦衣卫一对一、甚至二对一地盯着,神仙也翻不起浪花。 “赵总管远道而来,想必是乏了。”朱平安转向面色惨白的赵福全,体贴入微地说道,“来人,带赵总管去最好的院子歇息。记住,没有本王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去打扰总管静养。总管的身体,可是关乎着父皇的心情,万万怠慢不得。” 几名高大的亲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扶”住了摇摇欲坠的赵福全。 那不是搀扶,是架住。 赵福全最后看了一眼朱平安,那张年轻俊朗的脸上,依旧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可在他眼里,那笑容比深渊里的恶鬼还要恐怖。 他败了。 败得一塌糊涂,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皇帝精心准备的两道杀招,一道“捧杀”,一道“心腹之患”,都被这个看似温和的儿子,轻描淡写地化解,甚至变成了他自己壮大的资粮。 赵福全被“请”出了议事厅。 厅内,压抑的气氛一扫而空。 “主公英明!” 众人齐齐躬身,这一次,话语里不再仅仅是敬畏,更多了一份发自肺腑的叹服。 朱平安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收敛,重新坐回主位。 “事情还没完。”他看着舆图上,那与鸿煊王朝接壤的漫长边境线,“父皇的第二道旨意,才是真正的杀招。赵福全的这份‘礼物’,不过是开胃小菜。” 他看向贾诩:“文和,你怎么看这‘和亲’?” 贾诩眯起眼睛,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主公,送上门的肥肉,哪有不吃的道理?” 第329章 先断你双臂 景昌县的清晨,总是在号子声中醒来。 “嘿咻!嘿咻!” 新开挖的河道工地上,数千名壮丁赤着上身,他们喊着整齐的号子,将一筐筐泥土传递上岸。而在不远处的另一片工地上,一座座崭新的窑厂拔地而起,烟囱里冒出滚滚黑烟。 一个身穿绸缎内衬、外罩粗布短打的年轻太监,正笨拙地将一团湿泥拍在模具里,结果用力过猛,泥浆溅了自己一脸。 “手腕用力,腰部下沉!”一名锦衣卫校尉面无表情地站在他身后,手里拿着一把戒尺,不轻不重地敲了敲 后背,“李公公,你这力道,连宫里的绣娘都不如。再加把劲,不然今天的午饭,可就只有一碗清汤了。” 被称作李公公的太监欲哭无泪。想他当初在宫里,也是个能给贵人递热茶的体面人,如今却在这里和泥巴打交道。更要命的是,旁边监工的锦衣卫,眼神跟刀子似的,让他连偷懒的心思都不敢有。 另一边,新军的校场上,更是尘土飞扬,杀声震天。 “喝!” 一名身材魁梧的京营百户,手持制式长刀,用尽全身力气,一招力劈华山,带着风声斩向面前一个看似单薄的白马义从。 那白马义从不退反进,身形一矮,手中马刀以一个刁钻的角度自下而上撩起。“铛”的一声脆响,京营百户只觉得虎口剧震,长刀险些脱手。还未等他变招,对方的刀背已经顺势贴着他的刀身滑上,轻轻一搭一转,他的手腕便被一股巧劲带偏。 下一刻,冰冷的刀锋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如闪电。 “你输了。”年轻的白马义从收刀入鞘,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那京营百户愣在原地,额头冷汗涔涔。他输了,输得干脆利落。他引以为傲的刀法和力气,在对方面前,就像是三岁孩童的把戏。 校场边缘,赵云负手而立,身旁的戚继光抚着胡须,微微点头:“京营的兵,底子不差,就是操练的路子太死板,打法华而不实。多在这‘磨刀营’里磨上三个月,倒也能成一块好钢。” 赵云的目光扫过那些被白马义从们一次次摔倒在地的京营锐士,语气平淡:“主公说了,要用最高规格的待遇。死不了,就往死里练。” 这些从京城来的“贵客”,就这样被拆得七零八落,然后像零件一样,被强行塞进了景昌县这台飞速运转的机器里。会算账的,被萧何丢去后勤处当学徒;懂药理的,被安排进新立的医馆打下手;就连那几个厨艺精湛的御厨,也被公输班请去,研究如何改进军粮的口味和储存方式。 每一个人,都被安排得明明白白,身上那点来自京城的优越感,早在日复一日的高强度劳作和训练中,被磨得一干二净。 他们是皇帝的耳目,是悬在朱平安头顶的剑。 可如今,这些耳目被泥土封住,利剑被拿去磨了刀。 瑞王府,书房内。 朱平安放下手中的一份份报告,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报告上详细记录了“新来人员”的改造进度,成果喜人。 “陛下这六百五十份大礼,确实是雪中送炭。” 他对面,贾诩正慢悠悠地品着茶,闻言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小菜而已。那份和亲的圣旨,才是真正的主菜。” “肥肉?”朱平安想起了贾诩之前的话,“文和不妨说得再明白些。” 贾诩放下茶杯,浑浊的眸子看向朱平安:“主公,鸿煊王朝那位要来和亲的公主,听说名为赵景鸢,是鸿煊三皇子赵景曜的同母妹妹,以骄悍善骑射闻名北境。您说,这样一头小母狼送上门,是肥肉还是刺猬?” “对别人是刺猬,对本王……是肥肉。”朱平安的回答毫不犹豫。 “妙哉。”贾诩抚掌而笑,“陛下想让您娶一头母狼,日夜被枕边人监视,最好再被这头狼带来的‘陪嫁’咬得遍体鳞伤。可他却忘了,狼,也是可以驯的。驯服了这头母狼,不仅能让她乖乖听话,还能顺藤摸瓜,将手伸进鸿煊王朝的内部。鸿煊三皇子赵景曜,听说野心不小,与他那位大皇子哥哥斗得正凶。这其中,可做的文章就太多了。” 朱平安点了点头,贾诩的想法与他想到了一处。借力打力,引狼入室,然后关门打狗,再把狗驯成自己的猎犬。这套路,他已经越来越熟练了。 “此事不急,”朱平安的目光转向窗外,“先把院子里的那只老狐狸,料理干净了再说。” …… 赵福全所居住的院落,名义上是驿馆最好的上房,实际上却是一座精致的牢笼。 这些天,他过得生不如死。 每日都有人按时送来精美的饭食,但送饭之人却对他毕恭毕敬,问什么都说不知道。他派出去的人,一个个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而外面关于他那些手下如何被“改造”的传闻,却像刀子一样,一刀刀剐着他的心。 他成了笑话,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皇帝让他来送绞索,结果他自己,却把头伸进了人家预备好的套子里。 “不行,绝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 赵福全在房中来回踱步,那张蜡黄的脸因愤怒和焦虑而扭曲。他必须要把景昌县的真实情况传回京城,必须让陛下知道,他们面对的根本不是一只待宰的羔羊! 他下定决心,趁着夜色,准备动用自己最后的暗手。 推开房门,院子里寂静无声,只有几盏灯笼在夜风中摇曳,将树影拉得张牙舞爪。 太安静了。 守在院外的那些亲卫,不见了。 赵福全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放轻脚步,一步步向院门走去,手悄悄摸向了怀中,那里藏着他最后的保命之物。 就在他即将触碰到院门时,一个阴冷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身后响起。 “赵总管,别来无恙啊。咱家,可是想你想得紧呢。” 赵福全浑身的汗毛瞬间炸起,整个人如同被冰水从头浇到脚。这个声音!这个让他永生难忘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声音! 他猛地转身,只见庭院中央那棵老槐树下,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同样是太监服饰,但那身华丽的蟒袍,和那张面白无须、眼神阴鸷的脸,却像烙铁一样,烫进了赵福全的记忆深处。 曹正淳! “你……”赵福全喉咙发干,只说出一个字,便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 曹正淳没有给他任何机会。 他甚至没有看赵福全,只是抬起头,仿佛在欣赏那被云层遮蔽的月亮,嘴里幽幽地说道:“上次让你跑了,是咱家大意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动了。 那道身影仿佛没有重量,如同一缕青烟,刹那间便飘到了赵福全面前。 赵福全亡魂大冒,想也不想,将毕生功力提至顶峰,双掌齐出,护在身前。他已经吃过一次亏,知道对方功力深不可测,此刻只求自保。 然而,没用。 曹正淳只是简简单单地抬起双手,看似随意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咔嚓!” “咔嚓!” 两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在寂静的夜里,清晰得刺耳。 “啊——!”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赵福全口中爆出,他感觉自己的双臂,像是两根被折断的枯枝,剧痛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神志。他的护体真气,在对方那阴柔诡异的内力面前,脆弱得如同一层窗户纸。 曹正淳松开手,任由瘫软如泥的赵福全跪倒在地。他缓缓蹲下身,凑到赵福全的耳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一丝猫戏老鼠般的残忍笑意,轻声低语: “这次,咱家先断你双臂,别急,这只是个开始。咱家会让你好好体会一下,什么叫……生不如死。” 说完,他站起身,掸了掸蟒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转身融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庭院里,只剩下赵福全倒在地上,双臂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着,口中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喘息。剧痛与恐惧,像两条毒蛇,疯狂地啃噬着他的身体与灵魂。 第330章 悍使逞凶 夜半的惨叫,被风吞噬,没能在小院外留下一丝痕迹。 次日清晨,负责送饭的亲卫推开门,只见赵福全蜷缩在墙角,双臂软绵绵地垂着,整个人像是被抽去了骨头。他的眼睛里,再没有了往日的阴鸷与算计,只剩下空洞的、野兽般的恐惧。 饭菜放在地上,他连抬起头看一眼的力气都没有。 这个曾经在皇宫内搅动风云的大内总管,彻底废了。 朱平安只是听了汇报,便将此事抛之脑后。一条废掉的狗,不值得他再投注半分心神。他更在意的,是北方那片即将刮来的风。 …… 三日后,景昌县南城门。 一队人马卷着烟尘而来,未到城门,嚣张的呼喝声便已远远传来。 “闪开!都给老子闪开!鸿煊王朝使团在此,挡路者死!” 为首的几人身披厚重兽裘,腰挎弯刀,脸上刺着图腾,神情桀骜不驯。他们胯下的战马神骏异常,比泰昌的官马要高出半个头,浑身透着一股野性。 他们是鸿煊王朝派来的先遣使团,负责打探瑞王虚实,并为后续的和亲公主铺路。 城门口,负责检查的吏员和兵士见状,急忙上前,想要按照规矩查验文书。 “滚!” 一名鸿煊武士眼神一横,根本不理会上前盘问的吏员,马鞭一甩,直接抽了过去。 那吏员躲闪不及,脸上顿时多了一道血痕。 “一群南朝病夫,也敢拦爷爷们的路?” “哈哈哈,你看他那怂样,裤子都快尿湿了吧!” 鸿煊使团的众人放声大笑,言语中满是鄙夷与不屑。在他们看来,这片土地上的人,都是些孱弱的羔羊,任由他们欺凌。 就在他们准备策马闯入城中时,一道身影拦在了他们面前。 来人身着飞鱼服,身形挺拔,面容冷峻,正是奉命在城中巡视的李元芳。 “下马,接受检查。”李元芳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 为首的那名鸿煊武官,名叫巴图,是鸿煊三皇子赵景曜的亲信。他勒住马,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李元芳,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笑容:“哪来的野狗,也敢对我们吠?” 李元芳没有理会他的辱骂,只是重复了一遍:“下马,接受检查。这是景昌的规矩。” “规矩?”巴图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在元至大陆,我们鸿煊的铁蹄所到之处,就是规矩!给我拿下这只不知死活的苍蝇!” 他身后两名武士应声而出,抽出弯刀,一左一右,朝着李元芳猛扑过来。刀锋凌厉,直取要害,显然是想当场下杀手。 周围的百姓发出一阵惊呼,纷纷后退。 李元芳站在原地,动也未动。 直到两把弯刀的寒光即将及体,他才动了。 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只听见“铛铛”两声脆响,紧接着是两声闷哼。 那两名气势汹汹的鸿煊武士,已经倒飞了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手中的弯刀断成了数截,人也昏死过去。 李元芳缓缓收回手,仿佛只是掸了掸衣角的灰尘。 全场,一片死寂。 巴图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震惊与愤怒。他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南朝武官,竟有如此身手。 “你找死!”巴图怒吼一声,亲自出手。他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嘶鸣着人立而起,巨大的铁蹄带着万钧之势,朝着李元芳当头踏下! 这一招,是鸿煊骑兵惯用的杀招,不知有多少敌人在这一踏之下,被踩成肉泥。 面对这泰山压顶般的一击,李元芳终于动了。 他没有后退,反而向前踏出一步,右手闪电般探出,竟直接抓住了凌空落下的马蹄! “嘶——” 战马发出一声痛苦的悲鸣。 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李元芳单手发力,手臂肌肉坟起,口中一声低喝。 “起!” 那匹重达千斤的战马,连同马上的巴图,狠狠地朝侧方甩了出去! 轰! 一声巨响,尘土飞扬。 巴图连人带马,狼狈不堪地砸在了地上,摔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 李元芳拍了拍手,眼神冷漠地扫过剩下那些已经吓傻了的鸿煊使团成员。 “还有谁,想试试景昌的规矩?” 无人敢应。 他们看着怪物一样看着李元芳,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气焰。 “来人。”李元芳对身后赶来的锦衣卫下令,“将这些人,全部拿下,打入县衙大牢。罪名,当街行凶,藐视法度。” “你……你敢!”巴图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色厉内荏地吼道,“我们是鸿煊使团!你敢动我们,就是挑起两国争端!你们的瑞王,担待得起吗?!” “鸿煊使团?”李元芳眉毛都没挑一下,“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到了景昌,就得守景昌的法。拿下!” 锦衣卫们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将这群刚才还不可一世的鸿煊武士捆了个结结实实。 巴图还在疯狂叫嚣:“放开我!你们会后悔的!等我们公主殿下到了,你们所有人都得死!” 李元芳懒得再理会他的聒噪,转身对那名被打的吏员道:“去医馆看看,医药费,记在他们头上。” 说罢,他便继续自己的巡街任务,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 瑞王府,书房。 狄仁杰将城门口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地汇报了一遍。 朱平安听完,非但没有动怒,反而笑了起来。 “这个李元芳,还是这副脾气。” 一旁的贾诩眯着眼,慢悠悠地说道:“打得好。这叫下马威。鸿煊的人素来蛮横,若是一开始不把他们打疼了,打怕了,接下来的和亲,他们只会得寸进尺。” “不错。”朱平安点了点头,看向狄仁杰,“人先关着,好吃好喝招待,但别放出来。什么时候他们学会了用嘴说话,而不是用刀子和马蹄子,再考虑放人的事。” 狄仁杰会意,躬身领命。 朱平安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看着窗外那片生机勃勃的土地。 “鱼还没到,鱼饵倒是自己先跳进鱼篓里了,倒也省了我们一番功夫。” 他放下茶杯,声音里透着一股玩味。 “我倒是有些好奇了,那位骄悍闻名的鸿煊公主,知道自己的先遣队被我关进了大牢,会是个什么反应?” 第331章 专治不服 巴图一行人被关入大牢的消息,像一阵风,迅速吹遍了景昌县的大街小巷。百姓们议论纷纷,既觉得解气,又有些担忧。鸿煊王朝的蛮横,他们早有耳闻,瑞王殿下这般强硬,会不会引来更大的麻烦? 这种担忧,在五天后达到了顶峰。 一支规模远超之前的庞大仪仗,自北面官道浩浩荡荡而来。三百名鸿煊精锐骑兵,身披黑色铁甲,头戴狰狞的狼头盔,沉默地护卫在队伍两侧。他们身上的杀气,几乎凝成实质,让道旁围观的百姓不自觉地后退,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队伍中央,是一辆由八匹纯色北地大马拉着的巨大车辇。车辇以珍贵的金丝楠木打造,四角悬挂着拳头大的金铃,车壁上镶嵌着宝石与玛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奢华得令人咋舌。 这才是鸿煊王朝真正的和亲使团。 朱平安站在新修葺的王府门前,身后站着贾诩、狄仁杰、荀彧等一众文臣武将。他没有出城迎接,只是平静地看着那支队伍缓缓停在府前。 车帘被一只戴满金饰的手掀开,一名侍女小心翼翼地扶着一位身穿华美宫装的女子走下车辇。那女子头戴珠冠,面容姣好,只是神情略显僵硬,眼神里藏着一丝紧张。她故作镇定地扫视一圈,摆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紧接着,从车辇里又跳下来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 这少女约莫十六七岁年纪,穿着一身普通的青色侍女服,头发也只是简单地梳了个双环髻。但她的皮肤白皙如雪,眉眼间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骄傲,那双清亮的眸子转动时,透着一股不加掩饰的审视与挑剔。 她一下车,便旁若无人地打量着瑞王府的门楣,嘴角微微向下一撇,眼神里流露出一抹显而易见的轻蔑。 “你就是泰昌的瑞王,朱平安?” 开口的,不是那位雍容华贵的“公主”,而是这个看似不起眼的侍女。她的声音清脆,但语气却尖锐无比,像是在质问一个下人。 朱平安身后的赵云眉峰一蹙,李元芳的眼神也冷了下来。 朱平安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话,目光越过她,落在了那位“公主”身上,不咸不淡地拱了拱手:“瑞王朱平安,见过公主殿下。一路远来,辛苦了。” 那“公主”显然没料到朱平安会直接与她对话,愣了一下,才有些慌乱地点了点头,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那青衣侍女见自己被无视,顿时柳眉倒竖,向前一步,挡在了“公主”身前。“我家公主问你话呢!你聋了吗?我问你,我们鸿煊的先遣使团在哪?你凭什么扣押他们!” 朱平安这才将视线转向她,上下打量了一眼,眼神平淡得像在看一块石头。“你是何人?” “我……”青衣侍女一时语塞,随即挺起胸膛,“我是公主殿下最信任的贴身侍女!” 她报出这个名字时,脸上带着一丝得意,似乎认为这个名字有特殊的份量。 朱平安哦了一声,点了点头,然后又将目光移回了那位“公主”身上,仿佛赵清晏这个人根本不存在。“公主殿下,驿馆已经备好,请吧。” 彻底的无视! 这比任何辱骂都让赵清晏感到愤怒。她自小在鸿煊便是众星捧月,何曾受过这等冷遇? “站住!”她再次厉声喝道,“本姑娘在问你话!立刻把我鸿煊的人放了,再跪下给我家公主磕头赔罪,否则,这门亲事,你们泰昌高攀不起!” 这话一出,连鸿煊使团自己人都变了脸色。一个丫鬟,竟敢替公主决定国之大事? 贾诩的嘴角,勾起一抹几乎无法察觉的弧度。狄仁杰抚摸着胡须,眼中精光一闪。 朱平安终于转过身,正眼看着这个自称赵清晏的侍女。他没有生气,反而笑了。 “第一,”他伸出一根手指,语气平缓,却字字清晰,“这里是景昌,不是你们鸿煊的牧场。到了我的地盘,就要守我的规矩。” “第二,”他伸出第二根手指,“你的那些同伴,当街行凶,鞭打我朝吏员,藐视我泰昌法度。我将他们关入大牢,是依法办事。怎么,在鸿煊,使节就可以无法无天,随意欺凌主人吗?若真是如此,那这所谓的和亲,倒是让我大开眼界。” 赵清晏的脸涨得通红,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她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文弱的南朝皇子,言辞竟如此犀利。 朱平安没有停下,伸出了第三根手指,脸上的笑意也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冷漠。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两国和亲,是君主之间的盟约。泰昌与鸿煊,是平等的。你家公主远道而来,本王以礼相待。但你,一个侍女,在这里大呼小叫,对我指手画脚,是谁给你的胆子?还是说,你们鸿煊王朝的规矩,就是奴婢可以替主子做主?” 他向前走了一步,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了赵清晏。 “本王没兴趣知道你是谁,也不想知道你在你家公主面前有多受宠。本王只告诉你一件事。” 朱平安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却如同重锤,狠狠敲在赵清晏的心上。 “再敢用这种口气跟本王说话,本王不介意让你们使团换一个会说人话的丫鬟来伺候公主。” “或者,让公主殿下,亲自来学学我们泰昌的规矩。” 死寂。 整个王府门前,落针可闻。 鸿煊的骑兵们握紧了刀柄,眼神凶狠地盯着朱平安,却无人敢动。 赵清晏呆立当场,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从小到大,别说是被人如此训斥,就连一句重话都没听过。父皇和皇兄们都将她捧在手心,她刁蛮任性惯了,以为天下人都该让着她。 可眼前这个男人,不仅没有丝毫退让,反而三言两语,便将她引以为傲的身份和气焰,撕得粉碎。 他甚至懒得去戳穿她的伪装,只是用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告诉她:在这里,奴才,就该有奴才的样子。 这比直接揭穿她的身份,更让她感到羞辱。 “你……你……”她你了半天,却发现自己竟找不到任何一句话来反驳。 “来人。”朱平安不再看她,转身对身后的侍卫吩咐道,“送公主和使团的客人们去驿馆歇息。记住,好生‘照看’,万不能让他们在景昌受了委屈。” “照看”两个字,他说得意味深长。 说完,他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王府。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再多看那个骄横的“侍女”一眼,仿佛她真的只是一粒无足轻重的尘埃。 赵清晏站在原地,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指甲深深地嵌进了掌心。一股前所未有的屈辱和怒火,在她胸中燃烧。 她看着朱平安消失的背影,那双清亮的眸子里,第一次浮现出了一丝夹杂着愤恨的……忌惮。 这个瑞王,跟她想象中的南朝软骨头,完全不一样! 第332章 本王的手段 王府大门缓缓合拢,将门外的喧嚣与惊愕彻底隔绝。那道朱红色的门,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划分开了两个世界。门外,是鸿煊使团众人僵硬的面孔和压抑的呼吸;门内,则是属于朱平安的,井然有序的掌控。 鸿煊的骑兵们面面相觑,握着刀柄的手背上青筋毕露。他们是北境草原上的狼,习惯了用獠牙和利爪说话,何曾像今天这样,被人堵在门口,进退不得,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送客人们去驿馆。” 狄仁杰的声音适时响起,不带丝毫情绪。锦衣卫校尉们上前,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动作整齐划一,眼神却像是在看一群已经打包好的货物。 那名侍女,此刻终于从那股极致的羞辱中回过神来。她胸口剧烈起伏,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死死咬着嘴唇,几乎要渗出血来。她想发作,想拔出藏在靴子里的匕首,想让这些南朝人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可她不敢。 朱平安那最后冰冷的眼神,像一盆雪水,浇熄了她所有的火焰,只剩下刺骨的寒意。她第一次意识到,在这片不属于她的土地上,“公主”这个身份,或许并不像她想象中那般好用。 “走!”她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转身扶住那个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的假公主,钻回了车辇。那动作,与其说是攙扶,不如说是将对方当成了一个支撑自己不倒下的拐杖。 车轮滚动,使团队伍在锦衣卫的“护送”下,朝着驿馆的方向行去。周围的百姓们,看着鸿煊使团那蔫头耷脑的模样,交头接耳,脸上是压抑不住的快意。 “看见没?刚才那小丫头多横啊,现在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还是咱们王爷厉害!这叫什么?这就叫……王霸之气!” “可不是嘛!在咱们景昌的地界,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也得卧着!” 这些议论声不大,却像针一样,透过车帘的缝隙,扎进赵清晏的耳朵里。她攥紧的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出细微的声响。 驿馆到了。 说是驿馆,其实就是一座三进的大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陈设也一应俱全,但仅此而已。没有雕梁画栋,没有奇珍异宝,一切都透着一股朴素到近乎简陋的实用主义风格。这与赵清晏想象中,南朝皇子府邸应有的奢靡景象,判若云泥。 “公主殿下,请。”一名驿馆的管事恭敬地引路,却对她这个“贴身侍女”视若无睹。 赵清晏忍着怒气,扶着假公主进了主院正房。房门一关,隔绝了外面的视线,那名假公主,她的贴身侍女小翠,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公主……公主……他……他是不是知道了……”小翠的声音带着哭腔,浑身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闭嘴!”赵清晏厉声呵斥,声音却也控制不住地有些发颤。 她环视着这间陈设简单的房间,一股无名火直冲脑门。她随手抓起桌上的一个青瓷茶杯,狠狠地摔在地上。 “啪!” 清脆的碎裂声在房间里回荡。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她来回踱步,像一头被困在笼中的母狮,“他凭什么这么对我?一个偏居一隅的落魄皇子,他凭什么!” 她发泄着,怒吼着,可吼完之后,心中剩下的,却不是快意,而是更深的无力感。她想起朱平安那双平静的眼睛,那里面没有欲望,没有畏惧,甚至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潭水。她感觉自己用尽全力扔出的一块石头,不仅没能激起半点浪花,反而瞬间就被那深潭吞噬了。 她猛地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朝外看去。院墙的角落里,屋檐的阴影下,几道不起眼的身影静静地立着,飞鱼服的轮廓在光影中若隐若现。 是锦衣卫。 他们就像是这院子里沉默的石像,看似毫无威胁,却让她感觉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这里不是驿馆,是一座布置精巧的牢笼。 …… 瑞王府,书房。 檀香袅袅,气氛却不像香气那般平和。 “主公,鸿煊的这位公主,怕不是个省油的灯。”狄仁杰抚着长须,缓缓开口,“以侍女之身行公主之事,骄横跋扈,试探的意味,昭然若揭。” “何止是不省油。”贾诩坐在一旁,端着茶杯,眼皮耷拉着,像是没睡醒,“简直就是一桶泼了火油的干柴,一点就着。不过,叫得越凶的狗,往往越是心虚。依老夫看,这位真公主扮成丫鬟,无非是想出其不意,看看主公您的成色。结果嘛……呵呵,一头撞在了铁板上。” 他那两声“呵呵”,听得一旁的荀彧直皱眉头。 “文和先生此言差矣。”荀彧拱手道,“两国交好,礼数当先。今日虽挫其锐气,但终究是和亲,若将关系闹得太僵,于我方后续的计划,恐有不利。” 朱平安坐在主位上,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他听着三位顶级谋士的争论,心中却在复盘今日的交锋。 赵清晏的伪装,他第一眼就看穿了。一个真正的侍女,就算再受宠,眼神里也绝不会有那种与生俱来的、视万物为刍狗的傲慢。而那个所谓的“公主”,从头到脚都透着一股小家子气的紧张。 他之所以不点破,就是要用这种方式,告诉对方一个道理。 “怀英说得对,她是来试探的。”朱平安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争论都停了下来,“她想看看,我是不是一个可以任由她拿捏的软柿子。所以,我不仅不能软,还要比她更硬,硬到让她疼,让她怕。” 他看向贾诩:“文和的判断也没错,她现在心里一定又怕又怒。一个从小被人捧在手心里的公主,骤然受挫,要么一蹶不振,要么……就会变得更加聪明,更加谨慎。” 他最后望向荀彧:“文若的顾虑,也在理。打,是为了更好的谈。这根刺,我已经扎下去了,接下来,就要看这位公主殿下,什么时候愿意坐下来,拔掉这根刺,好好说话了。” 一番话,将三人的观点尽数包容,又提出了自己的核心思路,听得众人皆是点头。 “主公,”狄仁杰又道,“驿馆那边,臣已安排锦衣卫严加看管。名义上是保护,实则……” 朱平安摆了摆手,“让她看,让她听。景昌的一切,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她看得越多,听得越多,心里的那份骄傲,就会被磨得越平。” 就在这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从门口探了进来。 “主公,那个……鸿煊使团的食宿开销,是走咱们王府的账,还是记在户部的招待费里?还有,他们砸坏的那个茶杯,是前朝的青花瓷,市价可不便宜啊……” 沈万三抱着一本小账册,一脸肉痛地凑了上来。 书房里瞬间安静下来,贾诩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连一向严肃的荀彧,嘴角都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朱平安看着自己这位财神爷,有些哭笑不得:“记在户部账上,茶杯的钱,让他们自己赔。就说……是他们失手打碎的。” “好嘞!”沈万三心满意足地退下了。 书房里的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 夜深人静,朱平安独自坐在书房中,处理着堆积的公务。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长长。 【检测到宿主扬泰昌国威,令外邦使节敬畏,民心士气大幅提振,获得信仰值+15000点。】 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悄然响起。 朱平安微微一笑。这倒是个意外之喜。看来,对付这些骄横之辈,果然比埋头种地,赚信仰值要快得多。 而此刻的驿馆之内,同样灯火未熄。 赵清晏已经换下了一身侍女服,穿着一袭宽松的丝绸寝衣,正坐在灯下,手里拿着一块布,仔细地擦拭着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 她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那双漂亮的眸子里,燃烧的不再是单纯的怒火,而是夹杂着屈辱、不甘和一丝丝……兴奋的火焰。 “小翠。”她头也不抬地喊道。 “奴……奴婢在。”假公主小翠战战兢兢地走了过来。 “去,告诉巴图他们,都给本宫安分一点。谁要是敢在景昌城里惹是生非,别怪本宫的匕首不认人。” 小翠愣住了,她没想到公主会下这样的命令。 赵清晏抬起头,烛光映照着她那张白皙的脸庞,眼神却冷得吓人。 “还有,去告诉咱们的使团正使,明天,备上一份厚礼,就说……本宫的侍女不懂规矩,冲撞了瑞王殿下,特地备上薄礼,登门赔罪。” “公主,这……”小翠大惊失色,这不等于主动认输吗? “你懂什么?”赵清晏冷笑一声,将擦拭得雪亮的匕首缓缓插回鞘中,“硬的撞不过,就来软的。本宫倒要看看,这个瑞王,究竟是块石头,还是一块……外硬内软的臭豆腐!”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望着窗外那几道一动不动的黑影,嘴角勾起一抹倔强的弧度。 第333章 这茶怨气太重 次日一早。 与昨日的嚣张跋扈不同,今天的队伍安静了许多,甚至透着一股小心翼翼的收敛。为首的,是鸿煊使团的正使,一个名叫耶律休的中年男人。他身旁,跟着那个身穿侍女服的赵清晏,低眉顺眼,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王府正堂,朱平安高坐主位,左手边是贾诩与荀彧,右手边是狄仁杰与萧何。气定神闲地品着茶,仿佛即将接见的,不过是某个县城前来述职的小吏。 耶律休领着赵清晏走进大堂,立刻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大礼:“鸿煊使臣耶律休,拜见瑞王殿下。昨日之事,皆因我等初到贵地,不懂规矩,手下人又野性难驯,冲撞了王爷虎威,还请王爷恕罪。”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姿态也放得极低。 朱平安端着茶杯,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大堂内的气氛,瞬间有些凝滞。 耶律休额头渗出一丝细汗,连忙对身后的赵清晏使了个眼色。赵清晏贝齿轻咬下唇,心中纵有万般不愿,也只能端着一个锦盒,向前两步,将锦盒高高举过头顶。 “王爷,这是我家公主的一点心意,为昨日小婢的无礼向您赔罪。另,驿馆中打碎的茶杯,也一并赔偿。”耶律休赶忙补充道。 朱平安这才放下茶杯,目光终于落在了那个锦盒上,又从锦盒移到了赵清晏身上。 他没有立刻叫起,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她几眼。 “赔罪?”他轻笑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一个丫鬟的赔罪,何须如此兴师动众?让你们正使跑一趟,本王可担待不起。” 赵清晏浑身一僵。她能感觉到,头顶那道目光,像是在审视一件物品,充满了玩味与轻慢。 “抬起头来。”朱平安的声音再次响起。 赵清晏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迎上了朱平安的视线。她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谦卑而顺从,但那眼底深处压抑的火焰,又岂能完全藏得住。 “长得倒还算周正。”朱平安点了点头,像是在评价一件货物,“既然是丫鬟,就要有丫鬟的样子。在本王面前,你家公主没教过你规矩吗?” 耶律休的心猛地一沉,暗道不妙。 赵清晏也是一愣,不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只见朱平安对着旁边侍立的亲卫招了招手:“去,给这位……远道而来的‘丫鬟’,换一杯热茶来。” 亲卫有些发懵,但还是应声退下。 “王爷,这……”耶律休想要开口解围。 “怎么?”朱平安的目光转向他,笑意不减,眼神却冷了三分,“本王体恤一个丫鬟远来辛苦,赏她一杯茶,难道耶律正使还有意见?” 耶律休顿时被噎得说不出话来。 很快,一名亲卫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走了过来,停在了赵清晏面前。 朱平安看着她,慢悠悠地说道:“这杯茶,不是给你的。是让你,端给你家正使的。既然是来赔罪,总要拿出点诚意。你一个做丫鬟的,难道还要让主子自己动手吗?” 这话一出,满堂皆静。 贾诩端着茶杯的手停在半空,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笑意。狄仁杰抚须的手微微一顿,看向朱平安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深意。 这是阳谋。 是当着所有人的面,逼着一国公主,去行侍女之事。 赵清晏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涌。她攥着锦盒的手,想把手里的盒子直接砸在朱平安的脸上,想拔出匕首告诉他自己到底是谁。 可她不能。 她清楚地知道,一旦她这么做了,就彻底输了。不仅输了她自己,更输了整个鸿煊的脸面。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耶律休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他焦急地看着赵清晏,生怕这位姑奶奶一时忍不住,当场爆发。 时间,一息一息地过去。 就在耶律休几乎要撑不住的时候,赵清晏动了。 她放下手中的锦盒,接过亲卫递来的茶盘,动作平稳得有些诡异。然后,她缓缓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了耶律休的面前。 “正使大人,请用茶。” 她的声音很轻,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耶律休如蒙大赦,哆哆嗦嗦地接过茶杯,手抖得差点把茶水都洒出来。 朱平安看着这一幕,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他轻轻鼓了鼓掌。 “不错,不错。看来鸿煊的公主,这丫鬟教得,有模有样。”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只是,这茶端得稳,倒茶的手艺,不知如何?” 他指了指自己面前空了一半的茶杯:“本王的茶,也凉了。你,过来,给本王续上。” 欺人太甚! 这四个字,像烙铁一样烫在赵清晏的心上。 给她家正使倒茶,尚且能说是为主分忧。可给朱平安续茶,那便是真真正正的,执奴仆之礼了! 她的身体僵在原地,一动不动。那双清亮的眸子里,压抑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朱平安也不催促,只是端起空杯,放在嘴边抿了一下,然后皱了皱眉:“怎么?鸿煊的丫鬟,只会端茶,不会倒茶?看来,这规矩,还是没学到家啊。” 贾诩在一旁看得直乐,干咳一声,慢悠悠地帮腔:“主公说的是。这待客之道,添水续茶,乃是基本礼数。想来这位姑娘,平日里伺候公主殿下惯了,金尊玉贵,没干过这等粗活,也是有的。” 老毒士这话,明着是解围,实则是在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 赵清晏的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的嫩肉里,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这股疼痛,反而让她那几乎要被怒火烧毁的理智,清醒了一丝。 她知道,今天这杯茶,她若不倒,便休想走出这瑞王府的大门。 她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的火焰已经尽数敛去,只剩下一片冰冷的湖水。 她提起桌上的茶壶,走到朱平安的桌案前,微微俯身,将滚烫的茶水,缓缓注入他的杯中。 水流稳定,悄然无声,一滴未洒。 只是那握着壶柄的手,因为用力过猛,显得有些苍白。 “很好。”朱平安满意地点了点头,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口气,却没有喝,而是将茶杯又放回了桌上。 “看在你这么有诚意的份上,昨日之事,本王就不追究了。巴图那些人,关上七天,让他们好好反省一下景昌的规矩,时候到了,自然会放出来。” 他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一只苍蝇:“你们,可以退下了。” 耶律休如闻天籁,赶忙躬身行礼,拉着依旧僵立的赵清晏,几乎是逃也似的退出了大堂。 直到走出王府大门,被清晨的凉风一吹,赵清晏才猛地回过神来。一股巨大的屈辱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猛地甩开耶律休的手,一言不发,快步朝着驿馆的方向走去。那背影,带着一股决绝的寒意。 耶律休看着她的背影,长长地叹了口气,脸上满是苦涩与无奈。 这位瑞王,比想象中,还要可怕百倍。 …… 王府大堂内,萧何等人看着朱平安,眼神里都带着几分敬佩。 “主公这一手敲山震虎,用得是炉火纯青。怕是那位鸿煊公主,这辈子都忘不了今天这杯茶的滋味了。”狄仁杰笑道。 朱平安却摇了摇头:“这只是开胃小菜。一头不听话的狼崽子,打几棍子,或许会暂时老实。但,光靠棍子,可不够。” 他端起那杯赵清晏亲手倒的茶,送到嘴边,闻了闻,却又放下了。 “茶是好茶,可惜,里面的怨气太重,喝了,怕是要闹肚子。” 他站起身,走到堂外,望着湛蓝的天空。 “这盘棋,才刚刚开始。接下来,就要看这位公主殿下,是选择继续跟本王置气,还是……学聪明一点,看看本王能给她什么了。” 他的脑海中,系统的界面悄然浮现。 【信仰值余额:242500点。】 刚刚敲打鸿煊使团,又为他带来了一笔不大不小的信仰值入账。 朱平安的目光,落在了那已经开启的【人才市场】上。或许,是时候给这位远道而来的公主,再准备一份“惊喜”了。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334章 一夜园林 赵清晏回到自己房间,“砰”的一声将门死死关上,隔绝了门外耶律休和侍女小翠焦急的呼唤。 她没有像昨日那样砸东西,也没有怒吼。 极致的愤怒过后,是彻骨的冰冷。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缓缓滑落,最终颓然坐在地上。那双曾被无数人称赞灵动骄傲的眸子,此刻空洞地望着地面上那片碎裂的青瓷。 朱平安甚至没有揭穿她的身份,只是顺着她的剧本,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将她按在一个“侍女”的身份上,反复碾压。那杯她亲手奉上的茶,像一盆滚烫的烙铁,将“耻辱”二字,深深地烙在了她的灵魂深处。 她以为这是一场对等的博弈,她可以凭借自己的智慧和身份,占据主动。可对方根本没把她当成棋手,而是当成了一颗可以随意摆弄的棋子。 这种彻底的轻蔑,比任何刀剑都更加伤人。 门外,耶律休急得满头大汗,在走廊上来回踱步。“公主,您……您开开门啊!有什么话,咱们商量着来,千万别憋在心里……” 小翠更是吓得六神无主,跪在门口不住地磕头:“公主,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没用,您打奴婢骂奴婢都行,别气坏了身子啊……” 房间内,赵清晏对门外的声音充耳不闻。她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那双白皙纤细的手。就是这双手,刚刚才为那个男人端茶倒水。她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当她俯身倒茶时,从那个男人身上传来的,若有若无的檀香气息,以及他那双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的眼睛。 那不是胜利者的炫耀,也不是轻浮的调戏,而是一种纯粹的、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在看一件有趣的玩物。 不知过了多久,她从地上站了起来。走到铜镜前,看着镜中那个脸色苍白、眼神却燃烧着倔强火焰的自己。 她猛地伸出手,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啪!” 清脆的响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脸颊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却让她混乱的思绪,瞬间清明了许多。 哭闹、发怒,都没有用。在这里,她引以为傲的公主身份,她刁蛮任性的脾气,都只是对方眼中的笑话。 要想赢回来,就必须用对方的规则。 不,是必须比他更懂规则,更会利用规则。 她深吸一口气,走到门前,拉开了门栓。 门外的耶律休和小翠见她出来,脸上又是惊喜又是担忧。赵清晏的脸上,清晰地印着一个五指印,但她的眼神,却恢复了往日的冷静,甚至比往日更加锐利。 “传令下去。”她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从今日起,使团所有人,不得擅自离开驿馆半步。巴图他们回来后,也一样。谁敢在外面惹是生非,不用等瑞王动手,我先砍了他的脑袋。” 耶律休愣住了。 “还有,”赵清晏看向他,“准备一份景昌县的详细舆图,越详细越好。另外,想办法收集所有关于瑞王朱平安的情报,他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身边有哪些人,每天都做什么……我要知道所有的一切。” 看着眼前判若两人的公主,耶律休心中一凛,连忙躬身领命:“是,臣……遵命。” 赵清晏不再多言,转身回房,将自己关了起来。这一次,她不是为了发泄情绪,而是要静下心来,仔细研究她的对手。 …… 瑞王府,书房。 朱平安依旧在灯下批阅着公文。景昌与云安两县的摊丁入亩改革进入了关键阶段,王景主持的运河工程也传来了新的图纸,各种事务千头万绪,都需要他亲自拍板。 “主公,夜深了,该歇息了。”门外传来典韦瓮声瓮气的声音。 “知道了。”朱平安应了一声,却没有停下手中的笔。 他将最后一份关于景云交易所的账目批复完毕,才靠在椅背上,轻轻揉了揉眉心。 白天的交锋,不过是随手落下的一个闲子。那个鸿煊公主心高气傲,受此大辱,绝不会善罢甘甘休。接下来,她要么会变得更加疯狂,要么,就会变得更加聪明。 朱平安更希望是后者。 一个疯狂的敌人不足为惧,但一个聪明的敌人...... 他需要让这位公主,彻底认清现实。 棍棒已经给了,现在,该给她一颗她从未见过的糖果了。 朱平安的意识沉入脑海,打开了系统界面。 他的目光,直接锁定在了【人才市场】的【工匠】一栏。 琳琅满目的工匠名录弹出,从木匠、石匠到船匠、画师,应有尽有。 朱平安的指尖,在一个特殊的选项上停了下来。 【优秀级园林工队】 【简介:由一名优秀级园林设计师‘计成’带领,包含二十名精通叠山、理水、花木、建筑的普通级工匠。擅长营造意境深远、巧夺天工的各式园林,尤其精于在有限空间内,创造无限景致。】 【短期雇佣(一个月):消耗信仰值50000点。】 【长期雇佣(永久):消耗信仰值200000点。】 就是这个了。 鸿煊地处北境,风光雄浑壮丽,却也粗犷。那位公主想必见惯了无垠的草原和巍峨的雪山,却未必领略过江南园林的精巧与雅致。 这种根植于文化深处的美学碾压,有时比刀剑更有力量。 “系统,短期雇佣【优秀级园林工队】。” 【指令确认。消耗信仰值50000点,【优秀级园林工队】已雇佣,期限一个月。】 他站起身,走到门外。 “典韦,传陆柄来见我。” 片刻之后,陆柄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现在书房中。 “主公。” “去驿馆。”朱平安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今晚子时之后,我要你带着人,将驿馆的主院,给我换个样子。” 陆柄一愣,显然没明白“换个样子”是什么意思。 “我要在天亮之前,在那个院子里,造一座园子出来。”朱平安的嘴角,勾起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记住,动静要小,不能惊扰了我们远道而来的贵客。天亮之后,我要让那位公主殿下,推开门,就能看到一个小桥流水,假山亭台。” 饶是陆柄一向沉稳,此刻脸上也露出了惊愕的神情。 一夜之间,平地起园?这……这简直是神仙手段! “主公,这……” “人手,我已经给你备好了。”朱平安指了指王府的后院,“二十一个人,现在就在那里候命。他们都是此道高手,你只需负责外围的警戒,确保万无一失即可。” “属下,遵命!”陆柄压下心中的震惊,躬身领命,转身消失在夜色中。 这一夜,驿馆周围的几条街道,被锦衣卫以“追捕要犯”的名义悄然封锁。 驿馆之内,鸿煊使团的众人早已睡下。他们不知道,就在他们酣睡的院子里,一场无声的奇迹正在上演。 二十一名身穿朴素工服的匠人,在一位名叫计成的儒雅中年人指挥下,行动起来。他们动作娴熟,配合默契,从搬运太湖石,到挖掘水渠,再到搭建亭台的卯榫结构,整个过程竟然没有发出一丝多余的噪音。 一块块奇形怪状的石头,在他们手中仿佛有了生命,被巧妙地堆叠成假山。一道清浅的水流,被引入庭院,蜿蜒曲折,绕过假山,汇入一汪小小的池塘。一座精致的六角凉亭,以惊人的速度在池边拔地而起。几株姿态飘逸的翠竹和垂柳,也被悄无声息地栽种在最恰当的位置。 时间,在他们手中仿佛被无限拉长。 当东方天际泛起第一抹鱼肚白,所有的工匠和工具,连同多余的泥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 驿馆的院门,重新恢复了平静。 她坐在窗前,看着天色由黑转灰,再由灰转亮,脑子里反复推演着与朱平安的每一次交锋,试图找出他的破绽。 一夜的思考,让她愈发觉得这个对手的可怕。 她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衣衫,推开了房门。 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准备开始新一天的战斗。 然而,当她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定在了原地。 眼前的景象,让她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那个原本空旷、朴素,甚至有些萧瑟的庭院,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幅活生生的,只应在画中才有的江南烟雨图。 一座小巧的拱桥横跨在潺潺的溪流之上,溪水清澈见底,几尾红色的锦鲤在水中悠闲地游弋。几块玲珑剔透的太湖石,错落有致地立在溪边,石缝间点缀着几丛青翠的兰草。 不远处的池塘边,一座飞檐翘角的凉亭静静矗立,亭边的柳条随风轻摆,拂过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泥土和草木的清香。 赵清晏呆呆地站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使劲地眨了眨眼,又揉了揉,眼前的景象依旧没有消失。 这是……怎么回事? 昨天……昨天这里明明还是一片空地! 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房门,又看了看眼前的园林,一种荒谬绝伦的感觉,混合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一夜之间,一座园林,从天而降? 这是一种……近乎鬼神的手段。 那个男人,他到底是谁?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335章 碾碎你的骄傲 水声潺潺,夹杂着清晨的鸟鸣,钻入赵清晏的耳中。 这不是幻觉。 她赤着脚,一步步走下台阶,冰凉的石板让她打了个激灵。她伸出手,指尖触碰到溪流,刺骨的凉意顺着手臂蔓延至全身。她又走到那座新砌的假山前,粗糙的太湖石摩挲着她的掌心,留下真实的触感。 她甚至能闻到空气中,新翻泥土与草木混合的清新气息。 这一切都是真的。 “公主!”侍女小翠的惊叫声从身后传来,打破了庭院的宁静。紧接着,是耶律休和其他鸿煊使臣连滚带爬跑出来的声音。 当他们看到眼前这幅景象时,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呆立当场。几个胆小的护卫,更是下意识地握住了刀柄,警惕地环顾四周,仿佛这凭空出现的亭台楼阁里,随时会跳出什么妖魔鬼怪。 “神迹……这是神迹……”一名官员喃喃自语,眼神里充满了敬畏与恐惧。 “闭嘴!”耶律休厉声呵斥,但他颤抖的声音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安。他快步走到赵清晏身边,压低了声音,语气里满是惊惶:“公主,这……这绝非人力所能为之!一夜之间,移山填海,再造庭院……那瑞王,莫不是会什么妖法?” 妖法? 赵清晏的心猛地一沉。她不信鬼神,但眼前这超乎常理的一幕,却让她坚信的唯物世界观,出现了剧烈的动摇。 这不是力量的展示,这是一种警告。 不容置疑的警告。 那个男人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她:你的骄傲,你的身份,你的计谋,在我面前,都如同这院中的一草一木,我可以随心所欲地摆弄,甚至在一夜之间,将它彻底改变。你所依仗的一切,在我眼中,毫无意义。 一股深沉的无力感,伴随着刺骨的寒意,将她彻底包裹。昨日那杯茶带来的羞辱,与此刻这种来自未知力量的碾压相比,竟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去。”赵清晏的嘴唇有些发白,但声音却异常平静,“备车,我要再去见他。” 耶律休一惊:“公主,万万不可!此人手段诡异,再去岂不是……” “我们还有别的选择吗?”赵清晏转过头,看着他,那双曾经燃烧着火焰的眸子,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灰烬,“你觉得,我们现在是他的对手,还是他的客人?” 耶律休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是啊,从他们踏入景昌县的那一刻起,他们就不是来和亲的使节,而是踏入了别人精心布置好的棋盘。而现在,棋盘的主人,掀开了一角,让他们看到了棋盘之下,那深不可测的恐怖力量。 他们,早已是笼中之鸟。 …… 瑞王府,晨光正好。 朱平安正在院中打着一套养身的拳法,动作不快,却舒展流畅,自有一番韵味。典韦和许褚分立两侧,像两尊铁塔,警惕着周围的一切。 贾诩和狄仁杰联袂而来,看到这幅悠闲的场景,相视一笑。 “主公好兴致。”狄仁杰抚须笑道。 “两位爱卿来得正好,陪本王用早膳。”朱平安收了拳,接过侍女递来的毛巾擦了擦手,丝毫没有提及驿馆之事。 饭桌上,贾诩喝了一口粥,眯着老眼,慢悠悠地开口:“主公这一手‘平地起园林’,当真是神来之笔。诛心为上,此计,胜过十万甲兵。怕是那位鸿煊公主,此刻正跪在地上,叩拜神明呢。” “文和先生说笑了。”狄仁杰放下筷子,神情严肃,“此举虽可震慑对方,鸿煊并非愚钝之辈,惊惧过后,必会深入探查。长远来看,或许会引来不必要的窥探。” 朱平安笑了笑,给两人各夹了一块水晶糕:“怀英的顾虑有理。不过,有时候,就是要让他们去看,去猜。你越是遮遮掩掩,他们越觉得你有鬼。你把神迹摆在他们面前,他们反而会自己给这神迹找一个合理的解释。”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比如,他们会认为我泰昌藏着一支鬼斧神工的匠人队伍,或者,我暗中囤积了大量的预制材料。无论他们怎么猜,最终都会导向一个结论——瑞王朱平安,财力、物力、组织能力,都远超他们的想象。这就够了。” 贾诩嘿嘿一笑:“主公高明。让他们自己吓自己,可比咱们亲自去吓唬他们,要省力多了。” 三人正说着,一道风风火火的身影冲了进来,人未到,声先至。 “主公!主公!账单来了!” 沈万三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举着一张纸就冲了进来,脸上满是痛心疾首的表情。 “您快看看!那个叫计成的园林设计师,简直不是工匠,是个活阎王啊!一万两白银!一夜之间,就花了一万两!这园子是金子做的吗?” 贾诩和狄仁杰探头一看,也是忍俊不禁。连一向不苟言笑的荀彧,嘴角都微微抽搐。 朱平安拿过那张所谓的“账单”,哭笑不得。这自然是系统为了将信仰值消耗合理化的伪装。一万两白银,确实是一笔巨款。 “行了,万三,别嚎了。”朱平安将账单递给他,“这笔钱,花的值得。你去账房,给他们结了。” “结……结了?”沈万三的眼睛瞪得像铜铃,“主公,咱们的账上,可没这么多现银啊!这要是传出去,别人还以为咱们王府富得流油……” “那就记在玲珑阁的账上。”朱平安淡淡地说道,“就说,是本王为博公主一笑,一掷千金。这点风流名声,本王还是担得起的。” 沈万三一听,顿时眉开眼笑。记在玲珑阁账上,那就是主公的私产,不走王府的公账,他这个大管家自然没意见。他宝贝似的收起账单,点头哈腰地退了下去,嘴里还嘀咕着:“还是主公有办法,泡妞的钱,怎么能算公款呢……” 书房内的气氛,顿时轻松下来。 就在此时,一名锦衣卫在门口禀报:“启禀主公,鸿煊使团正使耶律休求见。” “让他进来。”朱平安端起茶杯,神色恢复了平静。 片刻后,耶律休独自一人走了进来。与昨日的谨慎不同,今日的他,脸上带着明显的敬畏与谦卑。他一进门,便深深地躬下身子,行了一个近乎臣服的大礼。 “外臣耶律休,拜见瑞王殿下。殿下神通广大,外臣……佩服得五体投地。” 朱平安没有让他起身,只是撇了撇茶沫,问道:“何事?” 耶律休保持着躬身的姿势,额头几乎要碰到地面:“回殿下,我家公主……对殿下所赐的庭院,惊喜莫名。她……她想请殿下移步驿馆,共赏奇景,不知殿下,是否能赏光?” 他的措辞,已经从“邀请”变成了“请求”,姿态放得极低。 朱平安将茶杯轻轻放在桌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哦?惊喜?”他轻笑一声,“本王看,是惊吓吧。” 耶律休的身体猛地一颤,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 朱平安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回去告诉你家公主。景昌县与云安县百废待兴,本王公务繁忙,没时间陪她看风景。” “这……”耶律休面露难色。 “不过,”朱平安话锋一转,“那园子,既然是送她的礼物,她便安心住着。什么时候,她想明白了,和亲的盟约该怎么签,再来见本王。” 他挥了挥手。 “退下吧。” 耶律休如蒙大赦,不敢再多言半句,躬着身子,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退出了书房。 直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贾诩才嘿嘿一笑:“主公这是要将那小母狼,彻底熬成一只小绵羊啊。” 朱平安重新坐下,目光深邃。 “不,本王要的,不是一只绵羊。” “而是一头,懂得为谁看家护院的狼。”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336章 瑞王送薪 驿馆的庭院里,赵清晏就那么静静地站着,一动不动。 清晨的微风拂过柳梢,带着水汽与草木的芬芳,吹动她身上那件朴素的侍女服。她没有再去看那座巧夺天工的园林,而是闭上了眼睛。 脑海中,昨日在王府正堂的每一幕,都清晰地回放。朱平安那轻描淡写的语气,那审视货物的眼神,以及最后那句“没时间陪她看风景”,像一根根针,扎得她灵魂都在战栗。 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她引以为傲的计谋,在对方面前,稚嫩得像孩童的把戏。她试图激怒对方,结果对方反手就给了她一个永生难忘的耳光。她想用强硬来试探底线,对方却直接用一种近乎神魔的手段,告诉她,他根本没有底线。 许久,她睁开眼,那双眸子里,所有的屈辱、愤怒和惊恐都已沉淀下去,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寒潭。 “小翠,耶律休,都进来。”她的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冷静。 早已在门外等得心急如焚的两人连忙跑了进来。看到公主这副模样,耶律休心中更是咯噔一下,生怕她想不开。 “从现在起,换回来。”赵清晏看着惊魂未定的小翠,一字一句地说道。 “啊?”小翠没反应过来。 “脱下你身上的公主服,穿上我的。从这一刻开始,我,是鸿煊王朝三公主,赵清晏。你,是我的贴身侍女,小翠。”她的话语没有丝毫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实。 耶律休浑身一震,终于明白了公主的意思。这是……不装了。 小翠如蒙大赦,又吓得面无人色,手忙脚乱地就要去解自己的衣带。 “不必了。”赵清晏抬手制止了她,“去我的房间,把我那件月白色的宫装取来。” 她转身,平静地看着耶律休:“正使大人,备一份国书。以鸿煊使团的名义,正式告知瑞王府,鸿煊三公主赵清晏,已至景昌。另外,通知使团所有人,巴图他们回来之后,全部禁足。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踏出驿馆半步。” 看着眼前这个气势陡然一变的公主,耶律休仿佛又看到了在鸿煊皇宫中,那个运筹帷幄、让几位皇子都头疼不已的三公主殿下。他心中的不安,竟奇异地平复了许多。 “是!臣,遵命!”他躬身行礼,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敬服。 与其在别人的剧本里扮演一个小丑,不如掀翻棋盘,用自己的身份,重新开始。哪怕,开局已经陷入了绝对的劣势。 …… 瑞王府,书房。 “主公,有意思了。”陆柄的身影从阴影中浮现,将一封密报呈上,“那位鸿煊公主,不装了。今天一早,就和她的侍女换回了身份,还让耶律休递来了正式的国书。” 朱平安正在看王景送来的运河二期工程图纸,闻言连头都未抬,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一旁的贾诩正捧着个小茶壶,滋溜滋溜地喝着,闻言嘿嘿一笑,干瘪的脸上褶子都舒展开了。“有意思,有意思。这小丫头,挨了两顿胖揍,总算学聪明了点。知道躲在丫鬟皮后面没用,索性把狼皮亮出来了。” 荀彧则眉头微蹙:“主公,她此举,看似是认输,实则也是一种进逼。以公主之尊,正式递交国书,我们若再以之前的态度对她,于礼不合,传出去,有损我泰昌国威。” “文若说得不错。”朱平安放下图纸,端起茶杯,“之前她是个‘丫鬟’,我怎么揉捏她,都是主子教训下人,天经地义。现在她是公主,我再让她端茶倒水,那就是外交羞辱了。” 他看向贾诩:“文和,你怎么看?” 贾诩把茶壶放下,用袖子擦了擦嘴,老神在在地说:“老夫看,这叫‘以退为进’。她知道硬的碰不过主公,索性就按规矩来。她现在是公主了,主公您总不好再把她关在笼子里不见吧?只要见了面,她就有机会。不过嘛……” 老狐狸拖长了声音,浑浊的眼睛里闪着精光:“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她想讲规矩,那咱们就陪她好好讲讲。就怕她……讲着讲着,发现咱们景昌的规矩,和她们鸿煊的,不太一样。” 朱平安笑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一个躲在暗处使绊子的对手,远比一个站在明处讲规矩的对手要麻烦。他用那座一夜之间拔地而起的园林,就是要逼她从暗处走出来。 “国书收下,人,暂时不见。”朱平安做出决断,“就告诉耶律休,本王知道了。让她在驿馆好生歇着,景昌的风光不错,让她多看看。” “这……”荀彧有些迟疑,“会不会太……怠慢了?” “对付狼,你不能总用棍子,也不能总喂肉。”朱平安的指节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打疼了,就要饿它几天。让它知道,肉在谁手里,谁才是主人。等它什么时候饿得受不了,自己把头低下了,再谈喂肉的事也不迟。” 话音刚落,书房的门被“砰”的一声推开,沈万三又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这次他没拿账本,而是举着一根翠绿的……柳条。 “主公!出大事了!”沈万三一脸悲愤,仿佛被人刨了祖坟,“驿馆那边,那个鸿煊公主,她……她竟然把我花大价钱买来的‘西湖醉柳’给当柴火烧了!” 书房里瞬间安静下来。 贾诩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呛得直咳嗽。连一向稳重的荀彧和狄仁杰,嘴角都控制不住地抽搐起来。 朱平安也是一愣:“什么情况?” “我也不知道啊!”沈万三痛心疾首,“我寻思着那园子那么贵,总得找人维护吧?就派了几个花匠过去,想着修修剪剪,别让银子白花了。谁知道那公主殿下,看见花匠修剪下来的柳条,直接就让人架火上烤肉吃了!那可是‘西湖醉柳’啊!一根枝条在京城都能卖十两银子!她……她竟然拿来当烤肉签子!” 贾诩终于缓过气来,乐得抚掌大笑:“妙!妙啊!这丫头,有意思!这是在告诉主公,您送的礼物,她收下了,但怎么用,她说了算。这哪是烤肉,这分明是烤主公您的面子呢!” 朱平安听完,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也笑了。 “烧得好。”他摆了摆手,“不就是几根柳条吗?让她烧。万三,你再去,多砍几根,给她送过去。就说本王看公主殿下喜欢,特地多送些,让她烤个够。” “啊?”沈万三傻眼了,“还……还送?” “去吧。”朱平安不容置疑地说道。 沈万三哭丧着脸,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嘴里还念叨着:“败家啊,真是败家啊……这得是多少钱啊……” 等他走后,荀彧才正色道:“主公,这位公主,心性坚韧,非同一般。羞辱与神迹,都未能将其击垮,反而激起了她的斗志。怕是不好对付。” “若三两下就被击垮,那赵景曜也不会派她来了。”朱平安的眼中闪过一丝欣赏,“棋盘上,也需要一个有分量的对手,才下得有意思。”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井然有序的王府。 “她想看,就让她看。她想烧,就让她烧。她越是想用这种小动作来激怒我,证明她心里越是没底。” “传令下去,从今天起,解除对驿馆的监视。”朱平安的声音不大,却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 “主公,万万不可!”陆柄立刻现身,单膝跪地,“鸿煊使团中不乏高手,一旦失去监视,恐生事端。” “无妨。”朱平安转过身,脸上带着绝对的自信,“这座景昌城,就是本王最大的牢笼。她走不出,也翻不了天。让她自由活动,我倒想看看,这位聪明的公主殿下,能在这景昌城里,看出些什么名堂来。” 他的目光,深邃而悠远。 赵清晏,你以为换回身份,亮出爪牙,就能和我平等对话了吗? 不,你错了。 当你踏入景昌的那一刻,你就已经没有和我平等的资格了。现在,我给你自由,是想让你更清楚地看看,我们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检测到宿主以绝对实力掌控外交博弈,令鸿煊公主放弃伪装,被迫进入我方节奏,国威潜移默化提升,获得信仰值+20000点。】 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悄然响起,印证着他此刻的判断。这盘棋,才刚刚进入中局。 第337章 公主出巡 当“解除监视”的命令传到驿馆时,耶律休的第一反应是陷阱。他立刻将所有护卫召集起来,把庭院守得如铁桶一般,严禁任何人出入。 赵清晏却只是坐在那座精巧的凉亭里,手里拿着一根刚从火上取下的柳条,上面穿着的羊肉还滋滋地冒着油光。 她将烤肉递给旁边吓得脸色发白的小翠,自己又拿起一串,慢条斯理地吃着。 “公主,那瑞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耶律休满心焦灼,在她身边来回踱步,“前日还密不透风,今日却大开城门,这分明是请君入瓮!” “瓮?”赵清晏轻轻吹了吹滚烫的肉块,咬了一小口,细细咀嚼着,“正使大人,你还没看明白吗?我们早就身在瓮中了。” 她抬起眼,目光扫过这座一夜之间拔地而起的园林。 “他撤去监视,不是阴谋,是阳谋。他这是在告诉我,这景昌城,就是他的掌心。任我去看,任我去闯,都翻不出他的手掌。这非但不是示弱,反而是最大的轻蔑。” 耶律休听得后背发凉。这种被人看透,却又无力反抗的感觉,比刀架在脖子上还要难受。 “那我们……” “他想让我看,我便去看。”赵清晏将吃完的柳条签子随手丢进一旁的溪流,激起一圈涟漪,“备车,我们出府。我倒要瞧瞧,他这掌心里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模样。” 一个时辰后,一队并不张扬的马车,缓缓驶出驿馆,汇入了景昌县城的街道。 车帘掀开一角,赵清晏的目光投向窗外。 预想中那种压抑、肃杀的氛围并未出现。街道宽阔而整洁,两侧的店铺鳞次栉比,人流熙攘,却井然有序。行人的脸上,没有北方边境常见的麻木与愁苦,反而大多带着一种忙碌而充实的精气神。 这不像一个刚刚经历过权力更迭、地处偏远的封地,反倒比泰昌的京城,更多了几分生机。 马车没有在城中停留,而是径直向城外驶去。很快,一阵阵雄浑的号子声,伴随着泥土的腥气,传入车内。 视野豁然开朗。 只见远处的平原上,成千上万的民夫,如同一条条土黄色的巨龙,正在热火朝天地劳作。一条宽阔的运河雏形,已经从大地之上被挖了出来,蜿蜒着伸向远方。 赵清晏的瞳孔微微收缩。 在鸿煊,如此规模的工程,必然是动用奴隶与战俘,以鞭笞和死亡为代价才能推进。可眼前的景象,却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 工地上,没有监工挥舞长鞭,只有一些头戴草帽的吏员在来回奔走,协调指挥。民夫们虽然汗流浃背,脸上却没有丝毫被强迫的怨气。到了午时,随着一声锣响,所有人便停下手中的活计,涌向一排排临时搭建的棚子。 那里,巨大的木桶里盛着热气腾腾的米饭,上面甚至还盖着厚厚的菜。虽然算不上佳肴,但分量十足,足以让一个壮劳力吃饱。 “去查。”赵清晏的声音有些干涩。 很快,一名护卫便带回了消息。 “回禀公主,打听清楚了。这些民夫,都是自愿来做工的。瑞王府不仅管饭,每天还发工钱,按劳计酬,从不拖欠。据说……伙食里顿顿都有肉。” 顿顿有肉! 这四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敲在赵清晏的心上。鸿煊最精锐的王庭骑兵,也不过是这个待遇。而朱平安,竟然用它来对待一群挖土的民夫? 这是何等恐怖的财力与后勤能力! 马车继续前行,绕过工地,来到了一片广袤的田野。 此时已近深秋,田地大多已经收割完毕,但仍有一些特殊的田垄上,覆盖着绿色的藤蔓。几个穿着短衫的农人,正在田间忙碌,他们身边,堆着一个个小山似的、长相奇特的块茎。 赵清晏命马车停下,在耶律休的陪同下,走了过去。 一个正在擦汗的老农看到他们衣着华贵,有些拘谨,但并不畏惧。 “老人家,请问这是何物?”耶律休上前,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和善。 老农咧开嘴,露出朴实的笑容,拿起一个沾满泥土的土豆:“贵人是外地来的吧?这可是王爷赐下的仙种,叫‘土豆’!耐旱得很,种一亩,能收三千多斤呢!” 三千多斤! 赵清晏和耶律休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鸿煊最好的燕麦,一亩地产出也不过三百斤。这十倍的差距,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朱平安能用同样大小的土地,养活十倍于鸿煊的人口! “那边,还有‘红薯’,亩产更高,能到四千斤!”老农像是炫耀自家的宝贝,指着不远处的另一片田地,脸上洋溢着一种发自内心的喜悦,“有了这些,今年冬天,再也不怕挨饿了!” 赵清晏沉默地看着老农脸上的笑容,那笑容纯粹而真挚,像一根刺,扎进了她的眼睛。 她忽然明白了,朱平安的底气,究竟从何而来。 不是那座神乎其技的园林,不是王府里森严的护卫,而是这千千万万个,因为能吃饱饭而对他感恩戴德的百姓。 返回的路上,车厢内一片死寂。 当马车再次穿过县城时,一阵朗朗的读书声,从路旁一座崭新的院落里传出。 “……故治国者,必先富民。民富则易治也,民贫则难治也……” 赵清晏掀开车帘,看到院门上挂着一块牌匾,上书“景云书院”四个大字。透过敞开的大门,能看到里面坐满了各种年龄的孩子,他们神情专注,跟着台上的先生大声诵读。 声音稚嫩,却充满了力量。 赵清晏缓缓放下了车帘,闭上了眼睛。 她想起了父皇和兄长们的雄心壮志,想起了鸿煊王朝那引以为傲的铁骑。他们总是在讨论如何攻下一座城,如何征服一片土地,如何让敌人屈膝。 可他们,从未想过,该如何让自己的子民,吃饱穿暖,让他们的孩子,有书可读。 朱平安,他想的,和他们,根本不是一回事。 回到驿馆,赵清晏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整整一个下午。 直到黄昏时分,她才再次打开房门。 “耶律休。” “臣在。” “重新拟一份盟约草案。”赵清晏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将我们之前索要的岁币、牛羊、铁器,全部划掉。” 耶律休大惊失色:“公主,这……这万万不可!如此一来,我们此行岂不是一无所获?回朝之后,陛下和几位皇子那里,我们无法交代啊!” “一无所获?”赵清晏自嘲地笑了笑,“不。我们已经获得了最重要的东西。”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那就是,让我们鸿煊,认清了自己真正的敌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她的目光,投向瑞王府的方向,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敬畏,有不甘,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清醒。 “在草案的最后,加上一条。我鸿煊,愿以三万匹上等战马,换取泰昌瑞王,‘土豆’与‘红薯’的种子,以及……耕种之法。” 第338章 格局打开 耶律休的眼角狂跳,他上前一步,声音都变了调:“公主,您疯了吗?” 这话已是僭越,但他顾不上了。鸿煊使团此行,背负着整个王朝的期望,是为了榨取利益,是为了彰显国威。可现在,公主竟然要用鸿煊最宝贵的战略资源——战马,去换取两种……农作物? 这要是传回朝中,他耶律休会被御史的唾沫淹死,公主殿下也会沦为整个鸿煊的笑柄。 “我从未如此清醒。”赵清晏没有看他,目光依旧落在窗外,仿佛能穿透重重屋檐,看到那些田间劳作的身影,听到书院里传出的琅琅书声。 “公主,三万匹战马,足以装备三个万人骑兵队!有了它们,我们能踏平泰昌的任何一座边城!用它们去换几颗泥地里刨出来的东西,这……” “然后呢?”赵清晏打断了他,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冰,砸在耶律休心头。“踏平一座边城,我们能得到什么?一座空城,一些财物,还有成千上万仇视我们的泰昌子民。我们能守住吗?守城的粮草从哪里来?还不是要从鸿煊千里迢迢运来?一场胜仗的消耗,足以让十万牧民勒紧裤腰带过冬。” 她转过身,终于正视着这个忠心耿耿却视野局限的臣子。 “正使大人,你可知,一亩地产出三千斤土豆,意味着什么?” 耶律休一愣,下意识地答道:“意味着……能养活很多人。” “是能养活十个我们的人!”赵清晏的声音陡然拔高,“朱平安治下的一个农夫,一年的产出,能养活我们一个百人队!我们拿什么跟他打?用我们那些饿着肚子、靠劫掠为生的骑兵,去对抗他那些吃得饱、穿得暖、为保卫家园而战的士兵吗?” 她走到耶律休面前,一字一句,字字诛心。 “你看到的,是三万匹战马。我看到的,是鸿煊未来三十年的国运!战马可以再生,土地却不能。当我们的勇士还在为了一口肉食拼杀时,朱平安的学子们,已经坐在窗明几净的学堂里,学习治国平天下的道理。这,才是最可怕的差距!等这些孩子长大了,我们鸿煊拿什么来抵挡他们?” 耶律休被这番话震得连连后退,脸色煞白,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一直以为,鸿煊的敌人是泰昌的军队,是那些腐朽的世家。他从未想过,真正的敌人,可能是田里的一种作物,是一座乡下的书院。 “照我说的去办。”赵清晏的语气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这是命令。” 耶律休嘴唇翕动了几下,最终颓然地垂下头,深深一躬:“臣……遵命。” 当这份由鸿煊三公主亲笔署名的盟约草案,摆在朱平安的书桌上时,书房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古怪。 “发了!发了!主公,咱们打劫了鸿煊的国库!”沈万三两眼放光,一把抢过那份草案,激动得浑身肥肉都在颤抖,“三万匹上等战马!我的老天爷!这得值多少银子?这公主的脑子是被咱们那园子里的石头给砸了吗?这种好事她都干得出来?” 他掰着手指头,嘴里念念有词,算到最后,整个人都快幸福得晕过去了。 贾诩端着茶壶,慢悠悠地吹了口气,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狐疑:“事出反常必为妖。这小丫头前倨后恭,变化如此之大,怕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主公,不可不防。或许,那些战马都是些老弱病残,又或者,她只是以此为幌子,拖延时间。” 荀彧推了推鼻梁上的水晶镜,沉声道:“文和先生多虑了。以鸿煊人的骄傲,断然做不出以次充好的事,那比战败更让他们蒙羞。依彧之见,这位三公主是真正看到了我们景昌的潜力,知晓了武力之外的差距,才做出的决断。她很聪明,也很果决。” “聪明?”贾诩嘿嘿一笑,“聪明人会做这种亏本的买卖?用传家宝刀换别人家的一袋米?老夫看不懂。” “她换的不是米,是能种出米的种子。”一直沉默的狄仁杰开口了,他指着草案的末尾,“主公请看,她要的不仅是种子,还有‘耕种之法’。这说明,她已经想到了问题的核心。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她这是要从根本上,学习我们,模仿我们。” 一时间,书房内众说纷纭。 沈万三坚持这是天上掉馅饼,必须马上接手。 贾诩认为这是糖衣炮弹,得把糖衣舔干净了再看。 荀彧和狄仁杰则觉得,这是鸿煊一次痛苦而明智的战略转向,需要谨慎应对。 朱平安始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他用指节有节奏地叩击着桌面,清脆的响声让嘈杂的书房渐渐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他的身上。 “万三,”朱平安开口了,“你觉得,三万匹战马,很多吗?” “多!当然多!”沈万三想也不想地回答。 “那如果用这些战马,能换来鸿煊未来三十年,甚至五十年,都无法在国力上真正追上我们,你觉得,这笔买卖,是谁赚了?” 沈万三的脑子一时没转过来,愣在了原地。 贾诩的眼睛却猛地亮了。 朱平安站起身,走到众人中间。“这位三公主,的确很聪明。她看穿了表象,抓住了本质。她以为这是一场交易,一场用短期利益换取长期发展的豪赌。” 他话锋一转,语气里带着一种绝对的掌控力。 “但她搞错了一件事。这从来都不是交易。这是……教化。” “传我的话给耶律休。”朱平安的声音在书房中回荡,“她的条件,本王答应了。” 沈万三刚要欢呼,朱平安的下一句话就让他把声音憋了回去。 “但是,有几个小小的补充。” “第一,种子,本王可以给。但不是现在。今年冬天,鸿煊不是缺粮吗?本王可以先以市价,卖给他们一些土豆和红薯,以解燃眉之急。至于种子和耕种之法,等明年春天,让他们派五百名最优秀的农人,来景昌学习。什么时候学会了,什么时候带着种子回去。” 贾诩抚掌大笑,笑得像只偷了鸡的老狐狸。 高!实在是高! 卖给他们熟的,是恩惠,让他们感恩戴德,却又无法自己繁衍。派人来学,是控制,这五百人来了景昌,看到这里的繁华与富足,回去之后会怎么说?民心向背,高下立判。更何况,这“学会”的标准,还不是瑞王一句话的事? “第二,三万匹战马,本王要。但本王还要另外的东西。鸿煊的畜牧之法,尤其是马匹的驯养和繁育,我要他们最好的牧人一百名,同样,带着家人和他们的经验来。” 荀彧的眼中也透出赞许的光芒。这不止是釜底抽薪,这简直是把人家的锅都给端走了!技术和人才,才是立国之本。战马只是一时之用,掌握了技术的人才,却是能源源不断创造价值的。 “第三,”朱平安的目光扫过地图上鸿煊王朝那片广袤的疆域,嘴角微微上扬,“本王对北地的山川地理很感兴趣。请三公主殿下,将鸿煊境内,从南到北所有主要山脉、河流、城池的舆图,绘制一份最详尽的,一并送来。就当是……她送给本王的见面礼。” 此言一出,连贾诩都倒吸一口凉气。 前面两个条件,虽然苛刻,但还在“交易”的范畴内。而这第三个条件,索要全国的详细舆图,这几乎等同于让对方敞开国门,不设防备。这是赤裸裸的羞辱,也是最直接的威胁。 “主公,这第三条,鸿煊恐怕……”荀彧有些担忧。 “她会的。”朱平安的语气不容置疑,“一个能用三万匹战马换种子的女人,她看得懂什么是真正的利益,也承受得起一时的屈辱。去吧,把我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他们。” 陆柄的身影一闪而没。 书房里,只剩下沈万三还张着嘴,呆若木鸡。 他忽然觉得,自己之前心疼那几根柳条,格局实在是太小了。主公这哪是做生意,这分明是在……给另一个国家,套上一个看不见的嚼子。 第339章 王兄震怒 当陆柄将朱平安那三个补充条件,如三座大山般压到耶律休面前时,这位鸿煊使节的脸,瞬间从苍白转为猪肝色。他站在驿馆的庭院中,浑身都在发抖,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一股被摁在地上反复摩擦的奇耻大辱。 “欺人太甚!”耶律休的咆哮声在寂静的庭院里回荡,惊起了几只栖息在假山上的飞鸟,“他这是要我们鸿煊的命!他要我们的种子,要我们的牧人,还要我们的舆图!他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我们把皇宫也搬过来,给他当行宫?” 送信的锦衣卫面无表情,仿佛一尊石雕,对他的怒火置若罔闻,只是机械地重复着陆柄的交代:“瑞王殿下的原话,已经带到。告辞。” 说完,身影一闪,便消失在了门口。 耶律休一拳砸在身旁的石桌上,坚硬的青石板应声裂开一道缝隙,他的手背也渗出了鲜血,可他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他冲进赵清晏的房间,双目赤红。 “公主!您都听到了!这已经不是盟约,这是降书!我们绝不能答应!臣,这就带您杀出去,就算是死,也不能受此屈辱!” 赵清晏正坐在窗前,手里拿着一本从景昌书铺买来的《农政备要》,看得入神。听到耶律休的话,她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淡淡地翻过一页。 “杀出去?”她轻声问道,“然后呢?” “我们……”耶律休被这三个字问得一窒,但还是梗着脖子道,“我们回鸿煊,整顿兵马,再与他决一死战!” 赵清晏终于放下了书,她抬起头,那双清冷的眸子静静地看着他:“用什么决战?用我们那些连草根都快啃光的牧民,去对抗他那些顿顿吃肉的民夫?还是用我们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勇士,去对抗他书院里那些学习律法、算学的学子?”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句句都像冰锥,扎进耶律休的心里。 “正使大人,你还没明白吗?”赵清晏站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战争,早就开始了。不是在边境线上,而是在这片田地里,在这座书院里。我们……已经输了。” 耶律休踉跄着后退一步,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赵清晏看着他,语气里没有责备,只有一种深沉的疲惫:“第一个条件,派农人来学,是想控制我们的人心,让我们的人亲眼看到景昌的富庶,回去之后,这五百人就是五百颗动摇我鸿煊国本的种子。但我们必须学,不学,我们连追赶的资格都没有。” “第二个条件,要我们的牧人,是想挖空我们的根基。马,是我们鸿煊的腿。他不但要我们的马,还要我们长出这条腿的方法。我们给了,国力受损;不给,那三万匹战马就永远是镜中花,水中月。”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变得无比凝重:“至于第三个条件,索要舆图……这才是他真正的杀招。” 耶律休的呼吸都停滞了。 “他不是在羞辱我们,他是在告诉我们一个事实。”赵清晏的声音低沉得如同梦呓,“他随时可以打过来,而这份舆图,只是为了让他打过来的时候,能更省力一些。他要的,不是一份地图,是我们的臣服之心。” 整个房间死一般的寂静。许久,耶律休才沙哑地开口:“那……我们该怎么办?” “答应他。” 这两个字,让耶律休如遭雷击。 “公主!” “但不是现在全部答应。”赵清晏走到桌案前,铺开一张新的宣纸,亲自研墨,“我们没有资格拒绝,但我们有资格,为这份降书,争取一点点喘息的时间。” 她的笔尖在纸上迅速游走,一行行娟秀却充满力量的字迹浮现出来。 “回复瑞王。他的三个条件,我鸿煊原则上,可以谈。” “第一,售卖粮草与派遣农人学习之事,我即刻飞鹰传书,禀告我朝,想必皇兄不会拒绝。第二,一百名牧人,我可以做主,连同三万匹战马,分批交付。但第三条,全国舆图,事关国体,非我一个出嫁的公主所能决定。我需要时间,也需要瑞王殿下……拿出足够的诚意。” 写到这里,她顿了顿,抬起眼,看向耶律休:“什么诚意,他懂。” 她这是在告诉朱平安,地图可以给,但不是白给。你得先让我看到实实在在的好处,让我有足够的资本回去说服我的皇兄。 “另外,为表诚意,也为监督盟约执行,在所有条件谈妥之前,我,赵清晏,自愿留在景昌县,作为人质。” 耶律休彻底呆住了。他看着眼前这位公主,忽然觉得,她比瑞王府那个男人,更加可怕。那个男人用的是霸道,是碾压。而公主,却是在刀尖上跳舞,在绝境中,为鸿煊,也为她自己,寻找那一线生机。 …… 鸿煊王朝,王都。 三皇子赵景曜的府邸,气氛压抑得仿佛凝固了一般。 一名信使跪在大殿中央,瑟瑟发抖,连头都不敢抬。 赵景曜坐在主位上,手里捏着从景昌传回的密信,那张素来张扬的脸上,此刻阴云密布。他身边的几名幕僚,个个脸色铁青。 “好!好一个我的好妹妹!”赵景曜猛地将手中的信纸拍在桌上,发出一声巨响。他怒极反笑,“出嫁的公主?她还记得自己是鸿煊的公主!用三万匹战马,一百名顶级牧人,去换几颗土豆?她还想把整个鸿煊的舆图都送给人家当见面礼?她怎么不干脆把本王的王位也一起送过去!” “殿下息怒!”一名幕僚连忙出列,“三公主此举,或许……或许有她的苦衷。信中不是也说了,那瑞王手段通神……” “通神?”赵景曜一把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砸在地上,摔得粉碎,“一夜之间变出一座园林?装神弄鬼的把戏!就算他有万千工匠,那又如何?我鸿煊的铁骑,难道还怕他一群修园子的泥瓦匠?” 他站起身,在大殿中来回踱步,胸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她被吓破了胆!她忘了自己是谁!她这是在叛国!”赵景曜停下脚步,眼中杀机毕露,“自请为质?她想得美!她留在那里,是想借瑞王的势,来牵制本王吗?她是在用鸿煊的国运,来换她自己的前程!” 他一脚踢翻面前的火盆,火星四溅。 “传我命令!”赵景曜的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飞鹰传书,告诉赵清晏!战马、牧人、舆图,一样都不准给!让她立刻给本王滚回来!晚一日,我便杀一名使团成员!我倒要看看,是她的骨头硬,还是本王的刀快!” “殿下,万万不可!”另一名老成持重的幕僚大惊失色,跪倒在地,“如此一来,便是彻底与瑞王撕破脸皮,三公主和整个使团,都将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啊!” 赵景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笑一声:“万劫不复?本王就是要让她知道,谁才是她的主子!她想当棋手?她还不够格!给本王发信!” 命令下达,无人再敢劝谏。一只猎鹰,承载着赵景曜的雷霆之怒,冲天而起,向着泰昌的方向,疾飞而去。 第340章 一招定乾坤 北地的猎鹰,羽翼如铁,眼神锐利,与泰昌常见的信鸽截然不同。当它带着一股肃杀之气,盘旋降落在驿馆庭院中那棵最挺拔的松树上时,整个院落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耶律休亲自从鹰爪上解下蜡封的信筒,双手颤抖着呈给赵清晏。他认得这只鹰,这是三皇子赵景曜最宠爱的一只,名为“风斩”,非十万火急的军情不动用。 赵清晏接过信筒,指尖触及冰凉的金属外壳,神色没有半分变化。她捏开蜡封,抽出一卷薄薄的羊皮纸,缓缓展开。 耶律休伸长了脖子,只瞟到一眼,便见那羊皮纸上字迹潦草,力透纸背,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刀锋刻上去的,充满了狂怒与杀意。 “公主……”他的声音干涩。 “滚回来!” “晚一日,杀一人!” 寥寥数字,却比千军万马的冲杀更让人胆寒。耶律休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赵清晏没有说话。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张羊皮纸,看着兄长那熟悉的、张狂的笔迹。良久,她将羊皮纸凑到一旁的烛火上。火苗舔舐着边缘,将那几个狰狞的字眼一点点吞噬,化为一缕青烟。 她轻声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回到鸿煊,跪在皇兄面前,告诉他我们一无所获,还差点把国之舆图送了出去,然后等着他将我们五马分尸吗?” “可留在这里,也是死路一条啊!”耶律休绝望地喊道。 赵清晏的嘴角,竟逸出一抹极淡的、冰冷的笑意。“不,正使大人。现在,才是我们唯一能活下去的时候。” 耶律休愕然抬头,不解地看着她。 赵清晏走到窗边,望着瑞王府的方向,那里的灯火在夜色中温暖而沉静。“我这位皇兄,最大的优点,也是最大的缺点,就是太急了。他以为这是在催我,是在威胁我。但他不知道,他这封信,等于亲手把一把刀,递到了瑞王的手上。” 她顿了顿,声音愈发幽微:“一把可以名正言顺,插进我们鸿煊内部的刀。” 瑞王府,书房。 气氛与驿馆的死寂截然不同,甚至可以说有些……欢快。 “哈哈哈哈!笑死老夫了!这鸿煊的三皇子,是放羊把脑子放傻了吗?”贾诩捧着一卷抄录的信件,笑得前仰后合,干瘦的身体一颤一颤的,仿佛随时会散架,“这哪是催命符,这分明是投名状啊!他这是生怕他妹妹不死心塌地地投靠主公,亲自给她加了一把火!” 沈万三却笑不出来。他手里拿着个小算盘,手指头都快拨出火星子了,一张胖脸皱成了苦瓜。“完了,完了!三万匹战马要飞了!这赵景曜翻脸,咱们的买卖不就黄了吗?主公,那可是三万匹啊!能换多少粮食,能盖多少房子,能……” “瞧你那点出息。”朱平安斜了他一眼,端起茶杯,悠闲地吹了吹浮沫。他看着贾诩手里那份由陆柄送来的、和赵清晏收到的一模一样的信件,脸上没有半分怒意,反而全是趣味。 “这赵景曜,倒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挺好。” 此言一出,连一向稳重的荀彧和狄仁杰都有些侧目。 荀彧上前一步:“主公,此人虽鲁莽,但其心可诛。他以使团性命相挟,公然撕毁盟约意向,是对我泰昌的极大蔑视。若不予以雷霆还击,恐堕了国威。” “还击?怎么还击?”朱平安笑问,“把他妹妹和使团的人都杀了,给他一个开战的借口?还是派人去鸿煊王都,把他骂一顿?” 荀彧一时语塞。 朱平安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对付一头只会咆哮的蠢狼,你不需要比它叫得更响。你只需要,当着它的面,慢条斯理地把它最看重的那块肉,叼到自己嘴里,然后,再告诉它,这肉,你吃定了。” 他的目光扫过众人。 “万三。” “哎!臣在!”沈万三一个激灵。 “算盘打得怎么样了?” “回主公,要是这笔买卖黄了,咱们预期收益损失……大概折合白银五百万两,算上机会成本和前期投入……” “谁让你算损失了?”朱平安打断他,“我让你算算,三万匹上等战马,在景昌寄养,一天得吃多少草料?需要多少人力照看?场地占用费又是多少?这些都是成本。既然鸿煊三皇子觉得这买卖可以不做,那咱们就得跟他算算这笔‘悔约金’和‘保管费’了。” 沈万三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脑子里的算盘珠子拨得噼啪作响:“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我们可以收保管费!违约金!精神损失费!主公英明!我这就去拟账单!” 看着沈万三兴冲冲跑出去的背影,贾诩嘿嘿一笑:“主公这一招,真是损到家了。那赵景曜收到账单,怕不是要气得当场吐血。” “这只是开胃小菜。”朱平安摆了摆手,“他不是想让他妹妹滚回去吗?本王偏不让她走。” 他转向陆柄:“传本王令谕。” 陆柄单膝跪地。 “明日一早,以本王的名义,向鸿煊使团发出正式请柬。” 书房内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 “就说,本王听闻鸿煊公主初至景昌,水土不服,又受了惊吓,心中甚是挂念。特备薄宴,于三日后在王府设宴,为公主压惊。” 荀彧眉头一皱:“主公,此时设宴,会不会……” “就是要此时设宴。”朱平安的眼神深邃,“宴会之上,本王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宣布一件事。” 他一字一句,声音清晰地在书房中回响。 “鸿煊三公主赵清晏,品性高洁,深明大义,本王心甚慕之。为促两国和平,本王决定,正式向鸿舟王朝提亲,愿以瑞王正妃之位,迎娶三公主赵清晏。” “轰!” 这个消息,比赵景曜的信,比三万匹战马,更像一个炸雷,在书房里炸响。 沈万三刚跑到门口,听到这话,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个狗啃泥。他连滚带爬地跑回来,满脸的肥肉都在哆嗦:“主公!万万不可啊!娶了她,那三万匹战马,不就成嫁妆了吗?那还怎么收保管费啊!” 贾诩这次没有笑,他浑浊的眼中精光爆射,许久,才长长吐出一口气,对着朱平安深深一揖:“主公此计,釜底抽薪,一石三鸟,老臣,拜服!” 荀彧和狄仁杰对视一眼,也瞬间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赵景曜威胁赵清晏,是兄长威胁妹妹,是鸿煊的家事。 但朱平安一旦提亲,这就不再是家事,而是国事! 瑞王要娶鸿煊公主,你赵景曜还敢让你妹妹“滚回去”吗?你还敢杀使团的人吗?那打的就不是你妹妹的脸,是瑞王的脸,是泰昌的脸! 这一招,直接把赵清晏从“人质”的身份,抬高到了“未来瑞王妃”的层次,让她彻底摆脱了赵景曜的控制。 同时,也把一个巨大的难题,丢回给了鸿煊王朝。 答应,还是不答应? 答应,那赵清晏就成了朱平安插在鸿煊最深的一颗棋子,以后鸿煊内部的风吹草动,都瞒不过瑞王府。 不答应?那就是拒绝和亲,公然与瑞王为敌。朱平安正好可以借此为由,说鸿煊毫无诚意,从而在道义上占据绝对高地。 “去办吧。”朱平安的语气平静,仿佛只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陆柄的身影消失在阴影中。 书房内,恢复了安静。 朱平安走到窗前,看着夜空中那轮明月。 赵景曜,你以为棋盘在你手里? 不,你连当棋手的资格,都还没有。 驿馆。 赵清晏将烧尽的信纸灰烬,轻轻吹散在夜风中。 她刚转过身,一名侍女便匆匆跑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份制作精美的请柬,上面用赤金描绘着瑞王府的徽记。 “公主,瑞王府……派人送来了请柬。” 耶律休的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赵清晏接过请柬,缓缓打开。当她看清上面的内容时,哪怕是她,那双一直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也终于泛起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波澜。 她一手是兄长的催命符,一手是对手的请柬。 一个要她死,一个要她活。 活下去的代价,又是什么? 她将请柬合上,递给耶律休,声音轻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回信。告诉瑞王殿下,三日之后,清晏恭候。” 第341章 席宴交锋 三日时间,弹指即过。 瑞王府的宴会,并未如耶律休想象中那般金碧辉煌,铺张奢靡。没有黄金铸就的餐具,也没有价值连城的夜明珠照明。 一切都显得简洁而实用,却又在细节处透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底蕴。 脚下的地板由一种不知名的木材铺就,打磨得光可鉴人,行走其上,悄无声息。支撑大厅的梁柱,是未经繁复雕琢的整根巨木,只刷了一层桐油,散发着沉稳的木香。 宴席是分餐制,每人一张小几,上面摆放的菜肴并不多,却样样精致。一碗金黄的小米粥,一盘清炒的翠绿蔬菜,一小碟酱色的肉块,还有两个蒸得白白胖胖、散发着甜香的……红薯。 耶律休坐立不安,他感觉自己不是来赴宴的,而是来上刑场的。身边的每一位泰昌官员,都像是一头蛰伏的猛兽。 那个干瘦得像猴儿一样的老头,一双眼睛滴溜溜乱转,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正是传说中的毒士贾诩。 他对面那个腰杆笔直,面容方正的中年人,目光沉稳,气度俨然,一看便是执掌内政的荀彧。 更别提那个胖得像个肉球,却偏偏穿着一身锦绣绸缎,手指上戴着好几个金戒指的家伙,正拿着一双银筷子,对着桌上的菜肴比比划划,嘴里小声嘀咕着什么“成本核算”。 而主位上的瑞王朱平安,今日只穿了一身玄色的常服,神情淡然,仿佛只是请朋友来吃一顿家常便饭。 相比之下,赵清晏显得镇定许多。她端坐在席间,仪态端庄,细细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她注意到,就连端上菜肴的侍女,脚步都轻健有力,眼神中没有丝毫卑微,只有一种训练有素的干练。 “公主远道而来,一路辛苦。”朱平安举起手中的酒杯,杯中并非烈酒,而是泛着琥珀色的果酿,“景昌地处偏僻,无甚佳肴,只有些自家田里种出来的粗鄙之物,聊表心意,还望公主与正使不要嫌弃。” 这话听在耶律休耳朵里,每个字都像是在抽他的脸。 亩产四千斤的“粗鄙之物”? 让民夫顿顿吃肉的“聊表心意”? 赵清晏端起酒杯,隔空一敬:“瑞王殿下过谦了。能让万民饱腹之物,便是世间至味。清晏在鸿煊,也时常听闻殿下之名,今日一见,方知殿下胸怀天下,非凡人可比。” 两人你来我往,言语间客气又疏离,仿佛前几日的剑拔弩张从未发生过。 几杯果酒下肚,那个叫沈万三的胖子忽然一拍大腿,满脸愁容地站了起来。 “哎呀!主公,臣有罪!” 朱平安眉毛一挑:“何罪之有?” 沈万三哭丧着脸道:“臣刚才算了算,那三万匹上等战马,就算一匹马一天只吃十斤草料,三万匹就是三十万斤!还有豆料、精料、看护的人工、马厩的折旧……我的老天爷,这寄养在我景昌一天,就得烧掉上千两银子!这要是鸿煊那边迟迟不来交接,咱们的府库可就要被吃空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瞟向耶律休,那眼神,活像是看着一个欠了他几百万两银子不还的无赖。 耶律休的脸“唰”一下就涨成了紫红色,握着酒杯的手青筋暴起。 这是在催债!这是当着所有人的面,赤裸裸地催债! “沈大人说笑了。”赵清晏放下酒杯,声音依旧平稳,“我鸿煊一言九鼎,既然是谈好的交易,自然不会反悔。只是……” 她话锋一转,眼中流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色:“只是家兄似乎对盟约有些误解,清晏人微言轻,怕是需要些时日,向我父皇陈情。” 她巧妙地将矛盾的焦点,从“鸿煊毁约”转移到了“兄妹误会”和“内部沟通”上,既给了自己台阶,也堵住了对方继续逼问的口。 贾诩浑浊的老眼闪过一丝微光,这小丫头,确实有几分手段。 朱平安笑了。 “公主不必忧心。”他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前倾,整个大厅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他的身上,“本王素来敬佩深明大义之人。公主殿下能看清天下大势,不以兵戈为能事,而以民生为己任,此等见识与胸襟,实乃女中尧舜。” 他先是毫不吝啬地一通猛夸,把赵清晏捧到了一个极高的高度。 耶律休听得云里雾里,心中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赵清晏的眼帘微微垂下,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投下一片阴影。 只听朱平安的声音陡然拔高,清晰地传遍大厅的每一个角落。 “如此奇女子,若为敌国之公主,实乃我泰昌之憾事。本王思虑再三,为两国万世之和平,也为全本王一片倾慕之心,愿以瑞王正妃之位,迎娶鸿煊三公主赵清晏!此事,本王已上奏父皇,不日便将遣使,正式向鸿煊陛下提亲!” “轰!” 耶律休只觉得脑子里有一道惊雷炸开,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沈万三手里的算盘“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他压根没去捡,一张胖脸拧成了麻花:“主公!娶了她?那……那三万匹战马的保管费,还收不收了?这嫁妆,要不要上税啊?” 荀彧和狄仁杰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笑意。 主公这一招,名为提亲,实为夺人。 一纸婚书,便是一道护身符。从此以后,赵清晏的安危,便不再是鸿煊的家事,而是泰昌的国事。赵景曜再想动她,就得掂量掂量,他要面对的,是一位瑞王的怒火,和整个泰昌王朝的兵锋。 这更是一道枷锁,将赵清晏,将鸿煊的未来,都与景昌,与朱平安,死死地绑在了一起。 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赵清晏的身上。 她成了整个风暴的中心。 许久,她缓缓抬起头,那双清冷的眸子,第一次真正直视着朱平安的眼睛。没有惊慌,没有羞涩,只有一种棋逢对手的审视。 她缓缓站起身,对着朱平安,盈盈一拜。 “殿下厚爱,清晏……愧不敢当。” 她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事关两国邦交,非清晏一人所能定夺。清晏,静候我父皇与瑞王殿下的佳音。” 一句话,四两拨千斤。 她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她将皮球,又一次踢了出去。只是这一次,接球的人,不再是她的皇兄赵景曜,而是远在鸿煊王都,高踞皇位之上的——鸿煊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