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徒(快穿)》 1. 烧手患 “序列第109世界出现越轨。破坏程度当前为N3,请注意,请注意。” 冰冷的机械音在巨大的蓝白透明操作室回响,橙色的指示灯闪烁了两下,又沉寂下来。 纤细冷白的指尖微微瑟缩,黑色长发的青年纤长的睫毛微颤,慢慢睁开眼。 那是一双无比平静、冷淡的眼。 纵使他的周身都被实验器具束缚着—— 四肢与关节全然被数据链带紧迫地压在白色的床榻上。 下颌骨连接耳骨处被银色器械防护器完全束缚住。 锁骨处的裂口在缓缓愈合,看不出一丝血色。 他的皮肤白的如同画家笔下调制的纯色,比诗人口中的惨白流浪更甚。 青年周身上下除去那一头长而顺滑的黑发,便好似没有其他颜色存在。 那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脆弱感。 “抱歉,各位,可以结束了吗?那边接到一个小任务。” 很礼貌的,甚至是彬彬有礼的语气。 随着青年的唇微微翕动,白色的雾气在金属防护器的间隙燃起。 这间实验室的温度是零下五十多度,实验床榻边的工作人员全部穿着厚重的消毒隔离罩。 为首的男人查看培养皿中提取出来的血色细胞,与旁边的一位拿着笔记录的男性工作者低声商议,半晌,隔着厚厚消毒隔离罩的手指按下了一个绿色的按钮。 青年身上的束缚带全部如爬行的蜘蛛,慢慢缩回爪牙,沉寂回床榻底的坑洞。 男人微笑道:“周眠先生,感谢您的配合。” 众人这才能够看清青年的完整模样,那是一张十分冷淡优雅的面容,唇色很淡,下唇有一颗淡红色的痣,黑色的长发如同黑鸦的羽毛,包裹住那冷玉似的皮肤。 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旧世界文字中的吸血的伯爵或是临水的纳西塞斯。 男人手指微动,一位动作显得有些青涩的科研青年将完整的衣衫托盘交给床榻上那人。 周眠接过衣衫,不紧不慢的一粒粒扣起扣子,眼尾扫过青年裸露在外微红的面容,顿了顿,冷淡的面容弯起几分随意的弧度。 这里是零下实验室,完成工作的其他人员已经陆续离开了,毕竟这里实在太过憋闷。 周眠扣好腰间的第二条微泛着光泽的皮带,对呆愣的青年缓缓颔首,唇边的弧度收敛:“谢谢您。” 青年脸色愈发红,他的手指无处安放一般,半晌哑声道:“没什么,倒是您,还会疼吗?” 周眠动作微顿,眼眸瞥过实验室的光感监视器,淡色的唇被逐渐染上颜色,他起身道:“您不必问这样的话。” 青年失神的看着对方离去的修长身影。 他确实不必问,毕竟对方永远都是这样冷淡疏远,敛下的眉眼蒙蒙如雾,让人窥·探不清。 周眠,那是一位被赞誉为“新世界启明星”的子世界维衡者,由他扮演的人物轨迹合理度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他是公认的、天生的维衡者。 * 天色隐隐透着灰败的暗黑,像是即将要下起大雨了。 酒店包厢中一片迷离的炫彩之色,各种酒精的气味交叠在一起,混杂着各种沉闷名贵的香水味,闻得人心中发燥。 包厢一侧的沙发上,上身白色衬衫的男人垂着眼,漂亮的黑色瞳孔中透着几分浅淡的水色,显出几分迷离涣散。 灯光轻飘飘的落在他解开领扣露出的白皙锁骨上,和着泛粉的皮肉,无端叫人口干舌燥了起来。 显然,青年已经醉得七七八八了。 周眠揉了揉额头,腕侧的手机屏幕亮了又熄灭,如此反复几次,他迟疑的扣住手机,却始终没有打开看一眼的欲.望。 那双漂亮的眉眼中甚至显出几分不易察觉的烦躁来。 众人见此心里都门儿清,谁不知道周眠是庄家那位的男友,估计是发消息来查岗来了。 这几年来,只要是这位周总谈生意晚了,庄家那位的消息都定准了一个点发过来,看的多了,甚至有些乏味。 其实比起一开始算是好上不少了,一开始庄池甚至会亲自过来逮人,虽然对方对上周眠总是一副温和、无底线的模样,但是参加了商业聚会的人后续从家族那边传来的消息也足以叫他们认清对方豺狼的本性。 这位庄总可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 以至于后来他们谈生意只要有这位小周总在,连陪酒的都不敢点,酒也就点的度数低的,简直寡淡的无趣。 没办法,庄家有权有势,庄池对周眠是无底线宽容,对他们可又是另外一张面孔了。 众人只能一边羡慕周眠的好运气,碰到庄池这样护短、对爱人一味哄宠的冤大头,一边看着又生出周眠不识好歹、还对庄池摆脸色这种行为的暗自唾弃。 周眠当然知道别人怎看他,也因此,他愈发厌恶手机那端的情人,漂亮的眉尾处是抑也抑制不住的不耐。 可他还是点开了手机信息,果不其然的看到了几条意料之中的信息。 “眠眠还在忙?拍张照给我看看好吗?” “好了,你知道,我会担心你。” 庄池总是这样,对方言辞看着温和,但其中透露出的那种就差把他栓在腰上的感觉让他实在窒息。 周眠冷眼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点开手机摄像头,对着周围随便拍了一下,他垂着头,修长白皙的手指随意在屏幕上戳戳点点,莹白的灯光照得那张光华潋滟的侧脸愈发艳丽隽美。 纵使不少人看惯了周眠那张漂亮的脸,也依旧忍不住恍神。 也不怪人家庄公子看得严,这样的人要是没了权势罩着,落进狼窝,可不是谁都想啃一口? 周眠哪里知道旁人的心思,他专心的摆弄手机,眉眼微垂,眼中影影绰绰的碎光让他甚至显出几分无辜。 这样的人根本毫无危机意识。 打火机的声音不轻不重地响了一下,预料中的烟雾并未升起,容貌冷淡的男人下巴微收,凉而冷的视线不轻不重的扫在周眠面上。 像一阵清冷的风扫过花瓣的根茎。 男人食指与中指松松垮垮的夹着一根细长的香烟,漫不经心的随意理了一下西装马甲背心的领口。 在周眠忍着火气再次举起手机的时候照过来的时候,男人眉眼恰到好处地对着周眠与录屏镜头轻轻颔首。 那是一种绅士、又透露着一种莫名谦冷的雅痞感。 周眠一愣,挪开了眼神,按着录屏键的手指却下意识的松开,网很快,视频几乎一下就发过去了。 他皱眉,将视频撤回,最后长按关机。 周眠其实是没想到今天能在这边遇到崔和雅,要说起崔和雅,还得追溯许久,甚至有些暧昧的过分。 对方是他之前谈了将近半年的前男友。 两人是大一在一起的,后来因为一些原因分开,其实也有过遗憾,但分开就是分开了。 周眠不能说现在自己见到对方没有丝毫异样,毕竟是初恋,印象深刻一些也是正常。 崔和雅倒是对他表现得礼貌有加,好像浑然不认识一般,两人便是从进入包厢一直到现在都没能说上两句话。 若是一直相安无事当作陌生人也好,偏偏上菜的时候对方耐心一如往常,慢条斯理的卷起衣袖,修长的指尖便连剥虾都给人一种摘花嗅香的美好感。 那盘被剥好的虾最后被推到周眠的面前。 一开始说好的酒到最后也被对方不着痕迹的挡了不少。 对方明明什么都做了,依旧贴心,惦记着他一切的习惯爱好,偏偏又一句话不说。 疏远又亲密。 这种态度不远不近,水中月似的掀起清浅的波澜,让人轻易的生出一种违背着所有人私下亲密的怪异与默契感。 但周眠还是有理智的,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靠着庄池得来的。 这么多年来,周眠已经习惯了被人时时刻刻照顾好了,也习惯了被人捧着的生活。 他离不开庄池的。 他这样告诉自己。 周眠后面又喝了好些酒,他喝酒容易上脸,面上像是清晨玫瑰笼了层浅色的纱雾。 他彻底喝醉了。 一直到最后,不知道过了多久,包厢中的灯光全部熄灭了,一切都安静的不可思议。 所以,当温凉的吻落在他的耳廓,力量感十足的手臂环在他的腰间时,他根本无法分清对方是谁。 他只记得那不属于他男友的冰冷浅淡的烟冷薄荷味蔓延在他袖领附近。 对方有力的手臂甚至让他产生一种裸·露的慵懒与势在必得。 周眠挣扎不开,海雾般朦胧的眼中晃着慌张的水光,脑海中第一瞬间闪过的想法是——不能让庄池看到。 庄池一定会不停唠叨,用那种令人生厌的温柔顺从的语气控诉他。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周眠都不用多想。 他们会吵架,所有人都只会觉得他不识好歹,是他在欺负对方,是他咄咄逼人。 周眠跟庄池并不是经常吵架,因为根本没用的,只要周眠生气发火,对方就会用一种无奈的、柔软的眼神看着他,甚至不需要多说一句话,就能让周围的人理所应当地赞同他的全部。 这几乎要形成一种下意识的状态了,永远都是他火气十足,毫无辩论力的在与他温柔耐心的男友无理取闹。 在两人刚毕业的那段时间吵得尤为厉害,这样的戏码隔天便会上演一次。 在周围人的眼里就像他在欺负对方一般。 周眠本来是想分手,但是毕业后他辗转四处也没找到工作,生活上基本离不开庄池,最后进了庄池手下的公司,分手就更不可能说出口了。 但人总是不能免俗,越是压抑,便越是想要逃离。 * 周眠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脑子还有些发懵,松懒的头发后面一簇睡得翘了起来,身上已经被换了一套淡蓝色印花的小熊睡衣。 青年的皮肤很好,即便前天晚上闹得有些晚了,第二天皮肤还是透着一种纯然清灵的白,眼神茫茫然的,下意识的捏了一下睡衣的衣角。 纷乱的记忆接踵而来,最后定格在耳畔那个温凉的吻上。 周眠有些心慌地捏了一下耳垂,指节有些用力的拽住被褥。 门把手轻轻转动,下一秒便被拧开了,来人柔顺的乌色短发搭在额前,投下几分浅色的阴影,偏茶色的眼瞳有种清透的温柔感,是无数个日日夜夜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的他的温柔男友。庄池。 曾经,这样的男友实在满足了周眠对另一半的一切幻想,仅仅是对方那张脸便是斯文偏昆山白玉的秀丽。 到底为什么不喜欢了? 或许是对方对他看似温柔,实则愈发严密的管控手段,又或许是新鲜感的褪去,厌倦的烟火重重袭来。 温柔高挑的男友此时腰间还围着一道温馨暖黄格子的围裙,围裙的系带显得他的腰围愈发好看,他的脸上如风似月般的挂着周眠熟悉的笑容。 修长的指节轻轻揉了揉周眠的头发。 “眠眠终于醒了,昨晚喝太多了,一点都不知道让我省心。” 男友的声音有一种暖洋洋的清爽感,让人听着便心生亲切阳光的感觉。 周眠听着对方若无其事的声调,捏着被角的手指微微一松,呼吸也平缓了起来。 庄池应该不知道昨晚的事。 也对,当时包厢一片漆黑,气氛又松得很,谁能看到什么? 再说了,那只是个意外而已。 殊不知,这般微小心虚的动作在对方的眼中简直是一种无法闹腾出手心、掩耳盗铃般的可爱。 庄池嘴角噙着笑,茶色的眼瞳清透温润,他自然的拉开衣柜,一边细致的为爱人挑选衣服,一边温声道:“眠眠,待会儿先喝碗解酒清汤再吃饭。汤已经给你盛好放在桌上了。” 一切都正常极了。 周眠下意识应了一声,脸颊侧的粉意比鲜嫩甜腻的玫瑰奶油还要细腻,偏偏他自己一无所知。 庄池收回愈深的哞色,将挑选好的衣服放在臂弯间,却没有递给周眠,他习惯性将爱人揽在怀里,解开手中白衣衬衫的扣子,为对方细致的穿了起来。 周眠只愣了一瞬,下一秒便拦住了对方解开他睡衣腰带的动作。 “我自己来。” 庄池微怔,他本身唇角的弧度便是自然上翘的,面容十分具有亲和力,垂眼吻周眠的模样简直让人想到菩萨低眉。 他嗓音中挟裹着风似的笑:“乖,男朋友给你穿。” 庄池太了解周眠了,他闭着眼睛都能够摸出周眠身上的每一寸部位,只是一句话的功夫,衣衫已经套好了,连配饰都已经装戴整齐。 周眠心里有股说不出的闷意,刚要说什么,庄池已经蹲下来,捏着他白润的脚踝,轻轻套上拖鞋。 又来了,这种自己像是丧失了自我的人格,完全被对方操控的感觉。 周眠这几年来都被庄池精贵的养着,脚踝都透着一种健康细腻的裸粉色,漂亮的足以去当足模。 只是,现下这双漂亮的脚骨绷着,意气地将爱人为他穿好的拖鞋蹬开,庄池还没有起身,那拖鞋便砸到了他身上,顺着身体弧度落在怀里。 居高临下的漂亮青年皱眉说:“我说了,我自己来。” 空气中涌动着争锋相对的意味。 庄池眼神微顿,表情却丝毫未变,好似刚刚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他只是拿起拖鞋,半跪在地板上,继续耐心的为周眠穿上鞋。姿态是低微的,却偏偏显出一种古怪压制的意味。 他声音甚至带着轻笑,漫不经心的说:“眠眠昨晚见了谁了?今天脾气这么大?” 周眠动作一顿,身体僵在原地。 2. 烧手患 他的眼神落在爱人依旧温柔平静的面庞上,对方的动作如往常一般无二,好似刚刚那句话只是随口说出的一般。 周眠手指微微绷紧,随之而来的是几分说不上来的心虚恼火,语气也染上了几分凉意:“你问我昨晚见了谁?庄池,你自己心里不清楚?” 尽管周眠不想承认,但如果不是靠着庄池,他也没法从一个普通人一路爬到如今的位置,被所有人称一句小周总。 他如今所有的一切,人脉、权力、钱财,没有一样不是靠着庄池得来的。 他被这些外物束缚,自然一举一动也就被庄池看在眼里。 只是心里到底还是不舒服的。 见青年脸色不好,庄池也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他的声线温和清润,以一种失落的语气道:“眠眠,我只是有点不安。” 叹息的尾音好似勾连着一句未出口的余音,淹没在肉色的唇缝中。 庄池水润柔顺的眼颤了颤,偏长的睫毛落下一片浅淡的阴影,他抬头,温凉的唇从青年的下颌骨滑吻而上—— 这是一种近乎取悦对方的讨好。 像忠诚的侍卫沉默而大胆的拥吻着他的女王。 是示弱,也是示好。 对于两人的亲密接触,庄池似乎总会这样,像是忠诚的基督教徒在向他的主乞求着神圣的爱意降临。 那是一种近乎迷惑性的顶礼膜拜,他喜欢看着他的眠眠居高临下,踩着他的心尖,在声色犬马的荒唐中露出诸如迷幻、压抑、茫然的表情。 周眠抿唇,到底没有拒绝对方的亲近。 事实上他确实是想拒绝的,但对方已经主动递过台阶,况且这次说到底确实是他理亏。 漂亮的青年被爱人吻的浑身发烫,但脑海中却不合时宜地记起昨夜那个只停留在耳畔的烟冷薄荷味的吻。 像荒野的枯草逢火而着,白皙的面颊都恍然烧出一丛热火。 真是···太出格了。 周眠有些不自在,偏头错过情人的唇齿。 语气有些低的哑,他伸手推了一把覆身上来的庄池道:“行了,时间不早了,待会儿还要上班。” 庄池眼神微暗,他慢条斯理的起身,声音带着几分克制:“好,都听眠眠的。” 他身上穿着的暖黄格子的围裙此时已经有些泛皱了,额前细碎的刘海与温和的眼神衬的对方愈发贤妻良母。 周眠微微晃神,想起对方盯着他的手段,面上的粉意微微消退。 偏偏庄池在他耳边絮絮叨叨:“眠眠,牙膏给你挤好了,刷完牙记得要喝解酒汤,以后不能再喝那么多了,你酒量不太好······” 周眠不耐烦的蹙眉:“知道了。” * 早餐吃的很丰盛,庄池特意做了苹果松饼,搭配时蔬鲜虾粥,非常暖胃,周眠昨晚喝了酒,今天喝粥再合适不过了。 其实按照庄池的身份,家里配一个保姆再正常不过,只是庄池更喜欢亲力亲为的照顾爱人,收拾两人的小家。 一顿饭吃的很快,庄池收拾完碗筷的时候周眠已经换好了鞋,庄池擦擦手,面上的笑容微顿:“眠眠,我送你去上班吧。” 周眠头也不抬:“不用,去那边你还要绕路,再说你在总公司今天不是还有个会要开?” 这话乍一听好像是在心疼人,庄池琥珀色的眸子停顿在青年漂亮光洁的侧脸:“好,那眠眠路上小心点。” 周眠转身拧开门锁。 “对了,叔叔阿姨那边叫我们今晚回去吃饭。” 青年温和似水的声线像是收束的线条一般,拉拢住周眠的脚腕,迫使他停下来。 周眠自从接下手中这个项目后,确实有阵子没回家了。 两人在一起三四年了,自然是见过双方父母的,庄家那边关系复杂,周眠也只是见过庄父一面。 倒是周眠这边,周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最多算是普通的中产阶级,小两口只有周眠一个孩子,从小宠着长大的。 庄池在人前向来是文雅温柔的模样,他家底殷实,对周眠体贴入微,工作都给人安排的妥当。平时大节小节有事没事提礼物拜访,态度谦逊可靠,十分讨周父周母喜欢,简直把人当亲儿子对待。 周眠要是在他们面前说庄池一句不好,能被指着脑袋说。 想到这里,周眠便有些不乐意,但父母那边都打过招呼了,不回去也说不过去。 肉粉色的唇微微起伏,带着些不情不愿的语调:“我知道了。” 庄池抿唇轻笑:“叔叔阿姨也是想你,工作可以暂时放一边,那下班我去接你?” 分明是疑问句,对方清浅的语气却好似说出一种笃定的、对方无法拒绝的口吻。 周眠确实只能点头,否则不需要庄池多说什么,他爸妈都能念叨老半天。 在周父周母的眼里,两人非常恩爱,毫无罅隙。 * 周眠踩着时间来到公司打卡。 他穿着一身得体的米灰单排扣西装,条纹绿的领带简洁雅致,额前的刘海有些散漫的垂在眼皮上,微微上扬的唇弯,饱满透粉,唇下的小痣泛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红意。 青年的肤色很白,以至于那颗小痣仿佛能够被手指晕揉开一般。 好看的人仅仅是站在那里,便足以俘获所有人的目光。 周眠对这些目光并不敏感,只是照例示意性地对过往的员工点头打招呼,收获一些青年人透粉的面颊与涩意。 当然也有细微的讨论声传入他的耳廓,无非就是一些靠着庄总上位、花瓶之类的话,以前听到这些话周眠还会恼火许久,现在他甚至会恶意的想,谁叫他们没他这个好运气呢? 谁叫庄池就是死皮赖脸的喜欢他,由着他利用呢? 所以这都是他应得的。 周眠现在所在的公司是庄池和对方发小丰景明一起开的一家中小型新科技研究公司,主要以科研为中心,因为背靠庄家和丰家两座大山,近两年发展前景十分可观。 科研前期投入的资金十分充足,各个项目都有条不紊的进行,周眠虽说有个挂名好听的周总,但谁都清楚这是靠谁得来的,核心权力在谁手上。 周眠说是拉项目,审核策划案,其实真正费心思的事情早有人给他解决好了。 就好像你认认真真在做一份考卷,但其实答案早就印在上面了,你的答案并不重要。 一切都是被潜移默化安排好的。 周眠不是傻子,他并不是一点都感觉不出来,但说到底,庄池严丝合缝的手段也叫人难以抗拒。 人都是想呆在舒适区的,当这样巧合的情况太过,即便知道这是有人为你所安排的‘楚门的世界’,但完全对你有利,你也是很难去真正拒绝的。 周眠每天只需要批阅文件、签上名,大致了解一下情况,跟着开会当个漂亮吉祥物,自然就能顺意的完成项目。 他过的太过顺风顺水,以至于一点挫折难堪就会让他难以自控、脾性难忍。 一上午的工作时间过的很快,快到饭点了,周眠抬腕松了松领口,按开手机,不出意料的看到手机界面上弹出几条信息。 熟悉的头像,熟悉的名字。 一条接着一条,好像对面的人空闲无比,一直就这么捧着手机,只等着给他发信息。 周眠不想多看,但是如果不回复,对方只会愈发变本加厉。 点开信息界面,周眠的眼神很快定在一条信息上,甚至好心情的呼出一口气。 ——眠眠,这几天我就不做饭送来了,这边有些事估计赶不回来,我让景明给你定了你最喜欢的餐馆,他应该待会儿就会送到了。 周眠手指点了几下,回了一个‘嗯’。 修长白皙的指节停顿一瞬,又补充了一句话。 ‘知道了。’ 几乎是刚回完信息,办公室的门便被人不客气地推开了。 来人一头略硬的亚麻色短发,面部线条分明,右耳闪着一颗炫目的蓝灰色耳钉,他穿着一身质感极好的青灰色风衣,身形峻挺,白色西装裤包裹住修长的腿,走动间衣衫浮动。 年轻气盛,眉间都仿佛藏着一柄伤人的刀。 唯一不符合气质的是他右手拎着的外卖饭盒,包装袋上还印着可爱的比奇熊。 丰景明臭着张脸将手里的饭盒扔在办公桌上,双手撑在黑棕色的办公桌上,深黑泛蓝的眼如同猛兽的竖瞳,直直盯着眼前慢吞吞抬头看向他的漂亮青年。 青年面上还余下几分笑意,很清淡,面颊从面中晕染开暧昧的粉色,嘴唇微微张合间露出一小截软红的舌尖,往下看,似乎连那小巧的喉结都是粉色的。 对方就这样仰头,用湿润的眼望向他。 丰景明喉头微动,欲盖弥彰地垂下眼:“周眠,你还真是个祸害。” 他说着,动作幅度较大地拉过一边的皮椅,大咧地坐下。 周眠当然知道他的意思,他慢条斯理的扯过饭盒,面上带着几分舒心的、得意的笑容。 青年轻轻哼笑,阴阳怪气:“丰总,我要是祸害,那你这个眼巴巴给祸害送午餐来的人又算什么?” 他眼中含着氤氲的讽刺,像是灰蒙蒙的、暧昧的雾气:“摇着尾巴的舔·狗吗?” 肉粉色的唇开合,唇下那颗微红的小痣随着青年的动作起伏,配合着气势嚣张的模样,有种无知无觉的性·感。 3. 烧手患 丰景明哪能忍得了这般的挑衅,他的眼神如果能够化成刀刃,估计能将青年割弄得哭喊连连。 他抿唇,冷笑:“周眠,你也就一张嘴厉害,什么时候庄池把你甩了,你就等着吧。” 周眠打开饭盒,偏头对他露出一个轻飘飘的笑来,那其中的意味无非是冷嘲与不耐:“好啊,我等着。” 嚣张跋扈,恃宠而骄。 偏偏自眉眼处投下的阴影浓淡适宜,像美人图燃作的妖精,蛊惑的人移不开眼。 周眠好心情地打开饭盒,根本不管眼前人愈发难看的脸色。 丰景明脸色越难看才越好呢。 周眠和这位庄池的发小可从来都不对付,从大学开始,对方就觉得他除了一张脸没有地方配得上他的好兄弟,一见面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周眠这种从小被身边所有人宠着长大的人哪受得了别人这样对他,因此两人一见面不是吵架就是阴阳怪气,要不是庄池在,有时候估计都能动上手。 庄池心疼老婆,自然对丰景明多加叮嘱,不过也因此对丰景明格外放心。 他根本不会担心丰景明和周眠之间会有点什么,毕竟相看两厌这么多年也实在难。 丰景明气的青筋直蹦,口中默念这是兄弟的罩着的人,不能为了这么个玩意儿破坏了和庄池这么多年的兄弟情谊、家族关系。 好半晌冷静下来,就见周眠已经端过一份饭吃起来了,周眠吃饭有些很细微的小动作,遇见喜欢吃的食物无名指会轻轻动一下。 就像此时,青年无名指的缝隙间像是无意识衔住一朵盛开的夹竹桃,主人总会下意识地轻抚怜爱。 显然,对方心情不错。 丰景明意味不明的勾了勾唇,他自然地伸手拿过一盒饭,掰开筷子,竟也要吃起来。 周眠这下淡定不了了,他皱眉看向面对他坐着的男人,眼神警惕:“你干什么?” 丰景明扯唇,一字一顿:“陪你吃饭啊。” 周眠眼神更加怪异:“我不用你陪。” 漂亮的青年嘴唇上沾着些许油光,唇色红的不可思议,看起来像是偷偷涂了女生口红勾引人一般。 丰景明心里暗骂他不检点,眼神却又挪不开,深眸泛着说不清的涟漪。 他按捺住莫名的想法,嗤笑道:“你别多想了,我可看不上你这样的,是庄池叫我陪你吃饭。” 周眠面上的表情一顿,蔷薇似的唇弯冷淡地抿起,像是陡然失去了胃口一般的。 丰景明见他这样就来气:“你别以为我是自愿的,要不是他让利给我,我才懒得来陪你这样的废物吃饭。” 周眠脸色变得愈发差了,他看向丰景明,语气不太好:“你可以不来。” 丰景明敏锐的察觉到几分不对,他眯了眯眼道:“庄池担心你不吃饭,所以叫我盯着你多吃点。他真是闲的,还要知道你吃了哪些,份量多少,说是要给你专门做饮食调整。” “这样的对象,你还不满意?” 周眠冷笑一声,好半晌道:“你满意给你啊。” 丰景明伸筷子夹菜:“我可要不起,你就不怕我打你小报告?” 周眠修长白莹的手握住筷柄,故意抢他的菜,抿进唇里,在男人微愣的眼神中露出一个恶意的笑来。 “你尽管说,迟早我会咬回来的,你也别想有什么好果子吃。” 丰景明却听不进去了,莫名的,他脑海中只余下一个“咬”和那张薄厚适宜、泛着红晕的唇。 中邪了一样。 好一会儿才稳住心神,他暗骂自己定力不够,竟然能被这样的人轻易勾引。 人总是这样,内心深处越是渴望,表面上便越是要做出嫌恶的态度,好像这样才能够掩盖那层肮脏的心思。 丰景明欲盖弥彰地皱了皱眉头,声音带着几分避之不及的嫌弃:“别用你沾过口水的筷子碰我的,你不嫌脏我还嫌脏呢。” 周眠这下可来劲了,他跟这人作对已经几乎成了本能了,对方一旦表现出厌恶什么,他是一定要做出来恶心他的,就算恶心不了,让对方难受一下也是好的。 于是他马上伸出筷子眼疾手快地夹住丰景明的那块清水白菜,微微偏头,在男人意味不明的眼神中笑眯眯地送入口中。 “很脏吗?”青年舔了舔唇问。 “那可没办法了丰总,为了陪我吃饭,你可只能忍忍了。” 青年得意洋洋的用眼尾瞥人,本以为丰景明又会像以前一样一点就炸,没想到对方看他一眼,竟然忍了下来,对方甚至还平静地伸手夹了一筷子西红柿炒鸡蛋。 周眠下意识伸手截下,嘴里嚣张、挑衅的话一刻都不停。 他生的好看,眉眼扫视过来的风情简直像沉溺在蜜罐营养液中的、被不着痕迹驯养的人鱼。 他的恶劣嚣张仿佛都是在主人允许的范围内张扬的。 也因此毫无攻击力,甚至叫人心痒地想揉一揉他唇下泛红的小痣。 这样僵持没一会儿,丰景明沉默以对的态度便让周眠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加上他之前偷闲吃了点零食,现在差不多已经饱了,便要收回筷子。 丰景明眼底闪过几分莫名的可惜,很快,他便恢复语气道:“庄池说你中午不怎么爱吃饭,但得把这碗米饭吃完。” 他说着,语气有些嘲笑:“周眠你还是宝宝吗?吃饭得要人陪着,要人看着才能把饭吃完?”真不知道是谁给这人养成这样的性子。 周眠是个成年人了,这番话在他耳中显然是彻头彻尾的羞辱,他气的眼尾都有些泛红,咬牙切齿道:“丰景明你最好闭嘴。” 简直像是要被气哭了的模样,但这样气弱的模样还没维持两秒钟,周眠便将饭盒剩下的饭丢进了垃圾桶。 青年的语气气急败坏:“我不吃又怎么样?” 丰景明知道周眠这人就喜欢跟他唱反调,于是冷声道:“不识好歹。” 穿着风衣的男人收拾好碗筷,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周眠仍然是一副气恼的模样,他一边气丰景明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一边气庄池管他太过。 他们两个只是谈恋爱,又不是结婚了,哪怕结婚了,也没有任何人是被另一半这样时时刻刻把控在手里的吧? 连饭量的多少都要在对方的管控下,简直叫人无法理解。 他是个有自我意志、自我能力的人,并不是任何人手中摆弄的玩偶。 但终归没有人是站在周眠的角度这样想的,没有人想周眠是否愿意接受。所有人都觉得庄池这样的做法多么贴心,所有人都觉得庄池是如此深爱着周眠。 也因此,就像丰景明说的那样,大家都觉得是周眠不识好歹,身在福中不知福。 * 还是初春,傍晚的天气还是凉意阵阵,下班的时候已经五点半了,员工们陆陆续续地打卡走出公司大楼。 周眠打卡的时候刚好碰上同一时刻出来的丰景明,对方亚麻色的锋利的短发十分显眼,右耳的耳钉令他明暗交错的侧脸显出几分不易靠近的桀骜感。 周眠记仇,不想搭理他,索性垂头当作没看见这人,自然也错过丰景明晦暗不明的神色。 男人微微低沉的声音故意拖长,像是要找人不痛快似的响起:“周眠,我中午还给你送饭了,这才晚上,就不认识人了?” 周眠头也不回,脚步倒是越迈越大。 丰景明嘴角微微上扬,心道这人气恼的模样还真是叫人百看不厌,至少比对方故意气他的模样顺眼多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门口,丰景明脚步迈开,想追上青年说什么,一眼就看到公司门口停着的一辆白色轿车。 那辆车不是重点,重点的是从车上下来的人。 那人一身米色风衣,姿容清贵,温和文雅的气质叫人侧目。 正是他的好友庄池。 是周眠的正牌男友。 丰景明唇角的笑意微滞,转而又弯起一模轻松调侃的笑意,他看着眼前的一对小情侣走到一起,看着好友自然而然地将一件浅色外套搭在他那娇气男友的肩头,暖意融融,两人间好似流转着一种旁人无法介入的暧昧氛围。 庄池自然注意到男友身后的好友,他对丰景明颔首,一手牵着周眠,对他温和笑笑:“景明,这几天麻烦你了。” 丰景明蓝黑色的眼眸略略扫过两人交叠的手腕,笑道:“我俩谁跟谁,就是你这小男友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好伺候啊。” 周眠忍不住:“丰景明你说谁呢?” 丰景明道:“谁叫了说谁。” 虽然嘴上还是一如既往的跟青年过不去,但见对方的视线终于落到自己身上,心底却泛出一种莫名的滋味,丰景明甚至不敢深究。 所有变味的感受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只在于当事人愿不愿意接受承认。 庄池捏了捏周眠的手腕,笑容温和的对丰景明道:“你别跟眠眠计较。” 丰景明将头发揉的凌乱:“我跟他计较得给气死,也就你乐意顺着他,这找对象给自己找了个祖宗。” 庄池笑意更深,他扣紧男友不断挣扎的手,对丰景明道:“别说我了,你前段时间不是刚交了个男友,确定了什么时候来过来给大家见见。” 丰景明没再看两人,他摩挲了一下手上的烟头,最后还是没点燃。 男人声音有些微哑,侧脸有种棱角分明的线条感:“分了,感觉不对。” 周眠站在庄池身边,也乐意听人八卦,闻言道:“你这脾气,估计得是人家受不了你。” 庄池拍拍他的手,对丰景明道:“景明,感情的事急不来,还是像你说的一样,感觉最重要。” 丰景明点头:“行了,也别站着说了,你们这是要去?” 庄池抿唇微笑:“眠眠的父母喊我们晚上去吃饭,那就不多聊了。” 丰景明将手上的烟头用力折断,笑道:“挺好,那你们去吧,路上小心。” 庄池点点头,转身绅士地为男友开车门。 丰景明的眼神轻飘飘的落在那漂亮青年的侧影上,他好似并不敢光明正大的打量,只是在稍纵即逝的光影背面,留下一抹雾似的驻足的目光。 4. 烧手患 白色轿车绕了几道弯,很快就到了周家父母居住的小区了。 小区不在s市中心,但也不偏远,附近还有一个公办的中学,一到放学的时间会有不远不近的铃声响起,那是从前周眠就读的中学。 庄池找到车位,将车停好,浓雾似的夜已经逐渐将白日的余晖吞噬干净。 他的心情看上去不错,唇角挂着影影绰绰的浅笑,那是一种无法准确定义的、甚至可以被称作幸福的温柔。 轿车的后座全都是大包小包的礼品,周眠粗略地看过,有周父周母喜欢吃的用的东西、还有一些称得上别出心裁的小礼物。 很用心。 似乎有庄池在,周眠完全不需要操心这些。 庄池的眼神温和极了,唇弯的弧度比之画壁上的蝶翼还要柔和,被他这样看着,让人油然生出一种心脏都被浸泡在温水中的舒适感。此时他双手拎满了礼品,便让人觉得毫无怨言、心甘情愿。 他侧过头看自己的爱人,晚风静静拂过额角细碎的刘海,通身上下有一种说不上来的烟火气。 “眠眠,叔叔阿姨最近说是辣的吃多了有些上火,我买了点降火的东西。”庄池提起这些事的语气甚至称得上贤惠温和。 两人这副模样倒像是刚结婚的小夫妻,丈夫陪着妻子回娘家看父母来了。 周眠见他这样大包小包还甘之如饴的模样也没什么不好意思,他被宠坏了,对任何人的示好都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但周眠也不笨,回家了该做做样子还是得做做样子。 于是他道:“东西太多了,我也拿点。” 庄池笑着摇头,事实上他很享受周眠一切都依赖他的模样,这无疑令他感到愉悦而充足。 “不用,这是男朋友应该做的。” 男人温和的眉眼镌刻着细致的爱意:“就是腾不出手来牵你了。” 过分温柔的语气确实让人难以抵抗,纵然周眠平时对他再烦这会儿也有些脸热,青年别过眼,语气别扭:“谁要你牵了。” 这番下来,两人之间的气氛也缓和了许多。 周父周母住在三楼,爬楼梯倒也快。 周眠刚敲门没两声,防盗门就被打开了,露出里面穿着灰色围裙、笑容满面的周父。 “就知道你们该来了,快进来换鞋。” 周眠一到家就不客气,刚换了鞋就探头往桌上看:“好香啊,是不是做了我最爱的红烧狮子头。” 周母这会儿从厨房出来,看到周眠身后大包小包的庄池,赶紧叫周父去接,一边瞪自家没心没肺的儿子:“周眠你和小池一起来,看人家手上那么多东西就不能帮忙拿一下?” 周眠这会儿刚洗完手,靠在洗手池边玩手机,头也不抬,手机上微弱的光反射在他纯黑的眸中,仿佛鱼背上生出波光粼粼的银片。 他毫无诚意道:“他不让我拿。” 确实是不让他拿,庄池平时更是恨不得伺候得他十指不沾阳春水。 周母手指头简直都要戳破周眠的脑门了:“就知道看手机,不会心疼人,小池碰见你这样的也是倒霉。” 周眠不服气,还要说什么,庄池抿唇笑着接过话题:“没事,阿姨,我平时锻炼身体,多拿点东西不吃力。” 周母无奈道:“就你惯着他。” 庄池文雅的眉眼便带着笑意看向周眠,茶色的眼瞳全然是亲昵与宠溺。 周母当然乐得看小两口恩爱的模样,将饭菜都上齐,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坐下吃饭。 华国人吃饭总是免不了各种话题,庄池说话总是温和雅致的,语调平稳而温柔,无论是周父还是周母的话题,总是能很好的接上。 不谦不卑,有礼温和的年轻人总是叫人喜欢的。 周眠在自己家不讲究,周父周母的问题也是看着说,大部分都是庄池帮他回答的滴水不漏。 周母于是笑道:“你们两个,知道的是小情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结婚多久了呢,小池太了解眠眠了。” 庄池斯文的用纸巾擦了擦唇角,笑道:“毕竟我和眠眠大学就在一起了,也有好几年了。” 他话说的巧妙,清淡有礼,却又像是引着话题走向另一个企图已久的方向。 果然,周母顿了顿,语气也认真起来:“说起来,眠眠、小池啊,你们在一起有三四年了,现在工作也都稳定了,可以考虑结婚的事了。” 周眠一听话题觉得越来越不对劲了,赶紧打断道:“妈,我们这才毕业几年,事业也都刚起步,庄池家那边你也知道,忙着呢,哪有闲心思想这些。” 周眠这番话说的算是有水准,先不说他毕业后靠着庄池的关系工作,就说庄池家有权有势,又是大家族,总是叫人觉得深不可测、格外忙碌。 在周父周母眼里,那是自家儿子高攀了人家了,在知道庄池以事业为重心之后,哪里好意思催婚。 但光是自己的一面之词当然没什么用,周眠理所当然的对庄池使了个眼色,叫对方配合着他。 他根本从未想过和庄池结婚,他现在还这么年轻,正是喜爱自由、恨不得一心扑在外面世界的时候,哪里受得了婚姻的束缚。 周眠这样想,便也以为别人都同他一样。 庄池静默坐在青年身侧,垂着眼,灯光直直平铺在他温白的面颊上,长而轻垂的睫毛半笼住眼眸,蓦然显出几分冷淡的意味。 周眠也不知道对方接到自己的暗示没有,总之他现在一心只想将这个糟糕无比的话题一笔带过,最好是再也不要提起。 庄池的沉默并没有维持多久,像是再正常不过的思虑之后,他轻笑着,抬头用温和自然的语气对周父周母道:“伯父伯母的想法我们也在考虑了,前一阵子庄家那边确实有些小麻烦,但是这影响不了我和眠眠的生活。” “我父亲那边对于我的婚姻是完全支持放任的。”他这样说。 毕竟在大家族中崇尚利益至上,当所能创造的利益与价值足以使人拿到话语权时,相对的自由权力便完全对他开放。 庄池的这番话并未完全否定周眠的说法,却在有意无意的透露,公司的忙碌已经告一段落,婚姻由他自己做主,并且他也正在考虑了。 周母闻言果然眉眼舒展开来,她深知自家儿子的个性,也担心等自己和他爸老了,没人照看这养的娇气又没心没肺的小儿子。 庄池这孩子据他们观察,性格温和包容、恭谨有礼,对眠眠也是一心一意,再靠谱不过了。 周母道:“小池啊,听你这么说我们就放心多了,我们倒也不是催着你们结婚,毕竟两人在一起久了啊,一直不定下来也说不过去,各方面都觉得合适就能考虑下一步了。你们年轻人现在身体好,早点生孩子身体也修复的早。” 现在社会上同性生子的技术早已成熟,夫夫双方无论哪个,只需要接受一个小手术就能获得孕育子女的机会。 周母本就喜欢小孩子,一想到自己能多一个孙子或者孙女,简直欣喜的不行。 周眠在一边简直听的云里雾里,他想不通,这边刚拒绝结婚,怎么又扯到生孩子上了? 青年漂亮的眉眼不耐地蹙起,庄池出乎意料的回答让他很被动,心中的燥意火燎般升起。 “妈,你说这些太早了。” 周母皱眉看他:“早?你和小池在一起这么久了,双方家长也都支持,小池怎么对你我们也看得出来,感情稳定,结婚生子是迟早的事情,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 白炽灯光在青年漂亮的侧脸织就一层浅淡的烦躁与冷意,在旁人眼中,他漂亮、多情的唇都好似多了几分灰意。 他说:“在一起就一定要结婚吗?妈,适不适合也是我们自己知道,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我不想那么草率的决定。” 周母的表情一瞬间就变了,她看了眼坐在儿子身边看不出情绪的温雅男人,语气严厉道:“你这孩子,瞎说什么呢?妈知道你有自己的想法,但你也不能看小池脾气好,这么说来欺负人家。” 周眠彻底失去耐性,他起身,修长的指节扣在桌侧,指骨泛着桃花似隐忍的粉意。 他彻底冷淡下精致的眉眼,说:“你们吃,我饱了。” 明明是要离席,眼神却流连过男人克制温和的眼,自以为威胁的警告。 嚣张的近乎可爱。庄池想。 周眠一直到回到自己的房间,反锁上房门,胸口那中窒闷的感觉好似才消散开来。 他房间很宽敞,窗户不大不小,白日里光线充足,长木书桌上摆着高中时期遗留的地球仪和台灯,书架上摆着琳琅满目的手办、漫画,房间的角落还有摆放整齐的篮球小架。 周眠每次回到自己这个小窝的时候总会觉得好像又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少年时光,自由青春与独属于自己的小空间总是让他轻易放松下来。 他打开衣柜,拿起纯色睡衣进了里间的浴室。 早春天气还比较凉,周眠冲了把澡就出来了。 像是掐着点般的,在周眠擦拭头发上的水珠时,房门被人敲响了。 两长一短。 来人连敲门都显得不急不缓,给人一种耐心十足、包容温和的感觉。 周眠手上动作一顿,他直接放下擦拭头发的毛巾,拿起吹风机,开到最大档。 吹风机的轰鸣声掩盖了敲门声。 周眠看着镜子中的青年,刚洗过澡的缘故,他白皙有力的身体上覆盖了一层浅淡流沙般的粉色,雾气蒸腾间,青年的眉眼是浓稠的俊秀美意。 当他的面上露出些微的得意与松懈,便恍然令人联想到成熟到烂熟的石榴果。 叮。 手机连续的提示音在浴室内被放大许多。 叫人凭空生出一股焦躁的不可控感。 艳丽的青年点开手机,散发着幽光的手机上横陈着两条讯息。 一条是陌生人添加他为好友的信息,对方的头像再眼熟不过,不是旁人,正是他许久不前才见一面的前男友。 另一条是庄池的信息。 对方的信息一如既往的粘人、叫人厌烦。 “眠眠,开门。” “伯父伯母眼皮下,我们分房睡并不合适。” 周眠蹙眉盯了一会儿手机,或许是不想惹麻烦的心态占据上风,他忽略了崔和雅的消息。 最终还是打开了房门。 只是开门的瞬间,他便看到了庄池那张放大的、无可挑剔的脸庞。 对方靠房门靠的极近,面色泛红,卷翘的睫毛掩盖住瞳孔中的海雾,叫人无端产生一个诡异的念头。 男人似乎一直是贴在房门上,耐心地、细细地聆听屋内关于他心爱的男友一切的动静。 5. 烧手患 周眠被这个念头烫的浑身起鸡皮疙瘩,但他自认为还算了解男友,对方即便控制欲极强,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即便如此,青年还是不自然的后退一步,但很快他又反应过来自己这示弱一般的动作,黑眸中闪过几分羞恼,声音刻意放大:“你靠门这么近干什么?” 这样的诘问听起来自然是毫无道理的,但庄池只是纵容般的笑笑,好声好气的哄道:“是我的错,眠眠不要生气。” 男人青木般的腰肢微弯,茶色的眸中流淌着温凉的爱意,这使得他看起来在爱人面前似乎毫无脾气、任人欺负,周眠就是想吵架都吵不起来。 青年烦躁的转身,他穿着纯白的睡衣,皮肤也是如羊脂玉般通透的白,偏偏关节处燎着股粉意,像是从骨子里挣扎透出的艳色。 碎发上的水珠沾湿衣衫,黏在后颈下粉白的皮肉上,那晕红似乎能从衣带中流淌出来。 男人的眼眸追随其上,他与周眠在一起几年,对彼此的身体无疑都有了更深刻的了解。 庄池乐于取悦周眠,方方面面来说。 他的外表看起来纯然不可玷污,甚至能叫人联想到柏拉图主义。 所以任谁都不能想象出,澎湃的海浪袭来时,他是如何将对方眉宇、唇畔、胛骨、指尖、腿骨间的玫瑰采摘投入浪潮之中。 他汗湿的鬓角甚至能够被称之为一种冒犯与堕落。 只有周眠、和他知道他的道貌岸然。 周眠的头发还是半干,凌乱的发尾缀着厚重的水珠,他拿着干燥的毛巾随意擦拭,自然错过了庄池晦涩的眸光。 周眠不是个沉得住气的人,没擦两下就使脾气将毛巾掷到庄池的脚边。 “庄池,你刚刚为什么不帮着我说话?” 青年的脸上还有未散开的热意,唇边的小痣暧昧地随着软肉起伏,理所当然的质问让他面对男友有种天然的嚣张。 庄池屈身将脚下的毛巾捡起来,很软的材质,即便被主人丢掉,上面沾染的气息也叫他下意识拢紧了指骨。 男人茶色的眼温和的看向青年,音色不轻不缓:“叔叔阿姨很关心我们,眠眠,我不想让他们担心。” 周眠咬了咬唇,憋了半晌才道:“可是他们都开始催婚了,没必要吧?” “而且结婚了就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太草率了,我也不想你到时候后悔。”青年的语气甚至有些假惺惺的担忧与考量。 庄池沉静的看着周眠,直到看得对方心里发虚,他才平静地说:“眠眠,我不会后悔。” 周眠厌烦于他的固执,也知道这些措辞说服不了对方,唇角微张,还想说什么,庄池却截过话头,声音从容而有力:“我知道眠眠一直都很担心孩子的问题,早先我就预约了受孕手术,我的体检报告已经通过了,这段时间也在克制规划饮食。等接受完受孕手术,我随时可以进入备孕状态。” “当然。”温柔的眸光掠过青年垂下的一层浅薄泛粉的眼皮,心中古怪的掠起一股不知名的怜爱,他轻声道:“眠眠如果不想要孩子,我也会和两家人那边好好解释。” “这些都不会是拦在我们中间的问题。” 周眠看着他的眼神有些不可思议,甚至有些惊慌,他没想到庄池会执着到这种程度,对方几乎将他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在社会普遍意义上来说,男性与男性组成的家庭中,一般是由金钱、权力与能力稍弱的一方来承担孕育的任务,实行家庭的最大利益化。 他们两人双方家庭悬殊,可以说,如果两人结婚,周眠才是板上钉钉的孕育人选。 但庄池却愿意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无论是谁,听到这番话都会觉得庄池是个值得托付的对象,更难得的是对方明显对周眠一往情深,以至于到了堪称卑微的程度。 但有些事情只有当事人才清楚真正的情况,周眠知道,庄池是在用这种方式绑住他。 或者说,用不那么激烈的方式逼他。 一些糟糕的设想无法抑制的在脑海中上演,甚至叫他产生一股被透明塑料布捂住口鼻的窒息错觉。 半晌,周眠道:“我现在不想跟你说这些。” 这句话代表着对峙结束,也是双方各退一步的暗示惯例。 庄池向来擅长蚕食瓦解对方的坚冰,他了解自己的爱人,知道这是对方退无可退的坚持。 于是他好脾气的笑笑:“好,那我先去洗澡。” 周眠不搭理他,翻过身自顾自地摆弄手机。 许是很久没在自己这个小卧房休息过,床榻上的熟悉的气息与卫生间逸散开的水汽没一会儿便叫他生出困意。 周眠睡觉喜欢侧躺,心里还气闷着,他索性将手机放在枕边,闭眼眯了过去。 卫生间的水声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停了下来,屋内静悄悄的,只能偶尔听到楼下细软的猫叫和学校些微的下课铃声。 周眠睡得迷迷糊糊间,感觉到身边的床榻微微下陷,他下意识的往热源的方向凑近。 青年的脸颊一侧被压得微微泛红,长而卷的睫毛闭合间轻轻抖动,鼻尖也吻着可怜的晕色,他分明什么都没做,却叫人疑心这是漫长刻意的勾引。 庄池轻轻环过对方侧卧而坍塌下的腰窝,喉间发出轻轻的喟叹,他们揽在一起的姿势宛若缠枝叶,生来便该长在一起。 再没有如此契合的躯体了。 男人将脸埋在爱人白皙的颈侧,像动物世界中筑巢的雄兽小心翼翼寻求雌兽的安抚一般。 周眠睡得不熟,这会儿被他烦的不行,烦躁地将对方的手拨开,声音含糊:“别碰我。” 灯火早已晦暗,只余下朦胧的月纱,周眠眉头紧蹙,视线未明朗前,身体的感官最是敏锐,恍惚间绷紧的背部蝴蝶骨上落下几道轻吻与呼吸。 很痒。 周眠咬着牙,终于睁开了眼,他半坐起身,被打扰睡眠的火气很大:“庄池你烦不烦,不想睡觉你就去外面沙发上睡!” 他说完半晌,没等到男人回复,下意识看了过去。 薄雾似的月色吻在庄池的半边透白的身体,周眠有些微弱的夜盲症,光影之下,才得以窥见对方的情态。 庄池的面上满是失落,那双茶色的眸中仿佛能溢出潮湿的水色,像是被老婆拒绝后心碎的大型犬。 他身上穿的月白色睡袍是去年两人一起挑选的,腰带系的很松,因着被推拒,此时凌乱地散开了几分。 月光分毫不肯留情地将他的身体献给青年的眸光。 也因此,周眠避无可避地看到那散开的衣襟下半掩盖的黑色刺青花蕊。 那是一株俏生生的茉莉。 在晦暗的光线下,半掩的花枝萌生出一种别样的暧昧与引·诱。 周眠彻底清醒了,喉头微微发紧,不可辩驳的是,庄池确实生得一副好容貌、好身材。 否则,当初他也不会同意和对方交往。 他知道庄池是故意的,也知道对方此时哪怕一瞬的表情都是为了取悦他而故作的姿态。 他知道,但是目光依旧难以转移。 茉莉常被视作贞洁的代名词,这样居高临下看着对方此时的情态,让周眠产生一种错觉,眼前的男人甘愿戴上贞洁的狗·链子,将他的全身心交予他使用。 随意使用。 周眠手腕难以克制地轻颤,他安慰自己,人面对的诱惑总是太多。 是他自己送上门来的。 周眠将对方的衣襟慢慢掀开,像是在拆一份期待又抗拒的礼物。 蔓延的茉莉盘踞在心口,许是光线昏暗,竟恍惚叫人看成一条晦涩的毒蛇。 周眠眨了眨眼,定神后不出所料地看到花尾处精心描摹的一个“眠”字。 就好像是此时的他栖息在对方的心口处。 他喉头发干,半晌才道:“怎么突然想起去刺青了?” 庄池绷紧腰身,骨节分明的手腕扣住他的手,十指契合,毫无罅隙。 他仰着脸,任由爱人居高临下、不错分毫地巡视他的面容、身体。 ——像是伏·跪在玫瑰裙裾下卑微的奴·仆。 他说:“想打一个属于你的标记。” 对方淡色的眼瞳深处的渴望仿佛能拧出潮湿的雨水,他的彬彬有礼、温雅和煦在周眠面前全然像脆弱的、即将被绞碎的纸张。 他辛苦地压抑着丑陋的本能,企图伪装出深情与无害,来蛊惑对方踏入陷阱。 庄池几乎可以预料到周眠的半推半就。 他实在是受够了爱人这段时间愈发冷淡漠然的态度。 周眠确实被他勾·引到了,对方修长干净的指尖在那片阴影般的刺青上细细描摹,庄池面上难以抑制的泛起红晕。 即便是对方这样漫不经心的触碰,都足以叫他心火疯燃。 他想,他必须先忍耐、蛰伏起那些疯狂的念头。 可那寸漂亮的近乎凛冽的指尖却在随意的触碰间被主人兴致缺缺地收了回去。 庄池几乎绷不住自己失态的表情,露出冰山一角的森冷渴望与疯长的欲·求。 他抖着嗓音,努力克制的轻声道:“怎么了?眠眠。” 周眠眼皮懒散的抬起,他露出一个模糊而冷淡的笑,轻飘飘地说:“没什么,只是突然觉得有点腻味。” 语气中的恶意像某种心照不宣的报复。 6. 烧手患 “路上小心啊,小池开车要特别注意安全,眠眠,你也带看着点啊。”周母絮絮叨叨的说。 庄池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笑容来,温和不乏亲近,他道:“阿姨放心,我们平时都很注意。” 周眠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点点头道:“知道了知道了。” 两人一直到走下楼梯,才隐隐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 白色的轿车就停在楼下,庄池自然地为周眠打开副驾的车门,秋水似的茶眸注视着人坐好,他才绕道坐在驾驶座上。 周眠刚上车就打开手机,随意打开一个小游戏玩了起来。 庄池在镜中扫了他一眼,声音端着柔和的音调:“眠眠,不要一直玩游戏,待会会头晕。” 周眠若有似无的“嗯”了一声,依然没搭理他,仿佛对他来说,手中的小游戏都比男友对他的吸引大。 庄池扣着方向盘的指腹收紧,平静的面上看不出分毫昨夜的狼狈。 车辆很快就行驶到公司门口,庄池凑近周眠,自然又亲昵地吻了吻青年形状优美的唇瓣,唇肉流连且克制地停留在对方唇下一颗淡色漂亮的小痣上。 “早安吻。”他笑着,替周眠解开了安全带,注视着对方的视线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周眠顿了一下,忍住了擦拭嘴唇的欲望,说到底他现在还靠着庄池的关系上班,自然也明白适可而止的道理。 他侧过头敷衍似的吻了一下庄池的侧脸,对方很容易满足,温雅的面上露出一抹轻悄的笑意。 庄池轻声道:“眠眠中午要好好吃饭,晚上我来接你。” 周眠只想赶紧逃离他的视线,点点头就拉开车门下车了。 周眠今天比往常还早来了五分钟,到底是在父母眼皮子底下,赖床是不可能赖床的。 他缓步走向电梯间,太阳穴有点酸,果然还是不能在车上玩游戏,他这样想。 急促的脚步在身后响起,周眠下意识往旁边避让了一些,肩膀还是不可避免的被人碰了一下,随后便是大堆文件夹散落一地的声音。 “对不起、对不起,我、我太着急了······”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惶恐,懦弱可欺的腔调让他显得愈发软弱无能。 周眠下意识的抬眸看了对方一眼,青年穿着灰扑扑的卫衣,清秀的脸涨得通红,眼眶都有些红了,蠕动的苍白嘴唇让他看起来十分可怜。 周眠以前从未注意过公司里有这号人,他收回眼神,不在意道:“没事,我帮你一起捡。” 青年受宠若惊的摆手:“不、不用了小周总。” 周眠没多说,蹲下身帮他把东西整理好,文件交给对方的时候,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对方的手背,青年手上一抖,反应大的好像被烫到了一般。 周眠也觉得对方这样的反应挺尴尬的,默默收手,刚巧电梯也到了,他对青年礼貌笑笑道:“电梯到了,你上楼吗?” 青年清秀的脸满是红晕,他不敢多看对方一眼,只是埋头胡乱点头。 周眠一瞬间觉得对方就好像一只缩在龟壳里的乌龟,浑身都有种坐立不安的感觉,整个人缩在墙角,像一道不起眼的影子,周眠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人,忍不住弯了弯唇。 对方在电梯到五楼的时候才敢动作,看样子他的办公室是在五楼,出去之前还抱着一大堆文件夸张的对他鞠了一个九十度的躬,连说几声谢谢。 周眠连忙摆手说不用。 这件事只是一个小插曲,周眠没放在心上,他到办公室像模像样地处理了一些文件,开始例行摸鱼。 * 时间过得很快,已经到十一点多了,丰景明第三次点开手机,心里拧着一股莫名的情绪,他忍不住想,发小怎么还没发食谱消息来? 周眠这家伙难伺候,待会没饭吃估计能跑到他这里闹,嘴上不饶地讽刺人。 他这样可不是担心周眠挨饿,对方挨不挨饿跟他又没关系,他只是受人好处,总得把事情办的漂亮,不让人诟病。 叮咚,手机终于亮了起来。 丰景明眼神落在手机上,却故意等手机屏幕上的光亮灭下去,这才按开手机。 果然是庄池的信息,对方细致的告诉他周眠的饮食禁忌,告诉他不能纵着青年不吃主食,告诉他最近周眠喜欢喝的奶茶口味。 全糖加椰果和爆爆珠。 周眠喜欢甜食,但是吃多了会牙疼,奶茶只能点中杯。 丰景明忍不住勾唇,亚麻色碎发落在额角,稍显的深邃的眉眼难得带上几分柔和的笑意,软化了脸部线条的冷硬。 他想,这人还是小孩子吗?喜欢吃的东西都这么······幼稚。 丰景明手指摩挲手机,回复对方信息:“知道了知道了,庄大少爷,你真是不去应聘私人保姆都可惜了。” 对方根本不搭理他,只叫他别买错了。 丰景明:“是是是,我知道他挑嘴,买错了又有得闹。” 话题到这里应该就结束了,但丰景明不知道怎么的,想到昨天傍晚青年与发小扣紧的手腕。 周眠的手很漂亮,指骨根根分明,关节处透着浅淡的粉色,像是艺术品,就那样被发小紧紧握住。 好像那样就能将这人绑在身边,哪都不能去。 鬼使神差的,他多问了对方一句:“昨天见家长怎么样?” 庄池没有立刻回信息,丰景明莫名的有些坐立难安,他忍不住有些后悔,人家情侣见家长关他什么事,他做什么要多嘴问这句。 但话又说回来,他跟庄池从小玩到大的关系,关心一下兄弟的感情生活也属实正常。 手机响了一下,庄池回了他信息。 对方倒是没察觉到什么异样,只是对方的下一句话让他的指节忍不住捏紧了手机。 “眠眠的父母意思是我和眠眠能考虑结婚了,毕竟在一起几年了,感情也比较稳定。” 丰景明只觉得心口烦闷的很,他忍不住拿起一根烟衔在嘴里,并未点燃,手上继续回信息:“那你和他怎么想的?” 庄池:“我觉得没问题,眠眠那边有点微词,但解决顾虑也就没有什么意见了。” 丰景明或许自己都意识不到自己看到这句话的表情有多失态,他将手中的烟折断反复揉在手心。 像是要用力将它碾成灰才好。 他最后只是回了一句“恭喜”就不再多说。 空寂的办公室好半晌才传来男人低声的嗤笑,丰景明想,自己最近确实古怪的很。 他应该离周眠远一点,再远一点。 可想归想,看着外面淅淅沥沥下的小雨,他最后还是拿起角落的雨伞,走出了办公室。 * 丰景明放下手中的雨伞,手上拎着食盒和温度恰好的奶茶,他身上青灰的风衣一角被细碎的雨水蒙上一层淅沥的阴影。 秘书给他拿来一条干燥的毛巾,丰景明并未接过,他只是垂着眼盯着那杯奶茶。 秘书没弄明白什么情况,也不敢自作主张,就站在一旁等着上司的指示。 好半晌,丰景明才哑着嗓子对秘书道:“你随便在公司找个人让他把食盒和奶茶送给周眠。” “顺便···让他陪着周眠吃饭。” 秘书是个人精,他自从毕业之后就一直跟在丰景明身边,偶尔也能摸清上司的想法。 他知道小周总是靠着庄总的关系进公司的,两人据说是大学情侣,感情很好,经常有同事看到庄总接送人上班。 看情况,估计离结婚也不远了。 丰总和庄总是发小,据说三人上的都是同一所大学,丰总从前和小周总的关系看起来势同水火,现在看来,未必眼见为实。 仔细想想,无论小周总怎么跟他闹,丰总什么时候真生过气?哪次不是雷声大雨点小,小周总想要的东西丰总哪次不是拐弯抹角地送到人手里? 丰总这简直就是不见天日的暗恋者的标准模样啊。 丰总现在这样估计是被什么事打击到了,明明亲自出去买了午餐,却不敢陪在小周总身边吃饭。 还要特意找别人陪着小周总吃饭。 秘书心下百转,面上却看不出丝毫思绪。 他应下上司的话,心里却开始思忖合适的人选。 他可不敢随便找个人搪塞,他平时也在员工群里,自然知道周眠在公司的人气多高。 周眠长得好看,五官精致,眉眼糅着影影绰绰的稠美,皮肤白皙透彻,像羊奶凝固堆砌成的美人。 明明所有人都知道他有一位占有欲极强的男友,却还是难以将眼神从对方身上移开。 有人是单纯的欣赏,自然也有人默默喜欢,更多的是因得不到而扭曲唾弃的爱慕者。 秘书手上拿着食盒,有些犯难。 五楼的员工办公区域距离这里并不远,秘书听到了一阵对话,脚步缓了下来。 “拜托了,小溪,我下午要请个假,这些就麻烦你了。” 男人的话分明是拜托的意思,语气却是理直气壮,好似算准了对方不敢拒绝自己。 果然,那穿着灰色卫衣的清秀青年讷讷低声道:“可是这些太多了·······” 男人语气逐渐强硬:“虞溪,我请你帮忙是看得起你,别不识好歹。” 最后那些文件还是堆积在青年的桌上,青年垂着头,神情沮丧,却不敢有丝毫怨言。 秘书脚步一顿,说实话,今天如果不是看到这一幕,他甚至注意不到公司里还有这号人。 透明人、软弱、自卑、不会拒绝人、好欺负。 这样的人去给小周总送饭陪餐真是再合适不过,安分守己,想来也入不了小周总的眼。 7. 烧手患 “笃笃笃。” 敲门声很轻,轻微地几乎叫人以为是幻听。 秘书站在满面通红的青年身侧,看着对方抖着手敲门的模样,甚至疑心对方下一秒就会紧张到呼吸困难。 屋内没有动静,他连多敲一下门的勇气都没有,垂着头的软弱模样叫人看了都着急。 秘书简直无奈,他不得不抬手敲门,直到屋内传来青年漫不经心的一声“进来”。 周眠的声音很好听,他放松下来的时候,声线是偏向低柔的声调,并不那样遥远,像风拂过耳畔,久久不肯消弭。 就算是这位秘书先生,在面对这位小周总的时候也会忍不住下意识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出来。 周眠放下手机,眼风扫向两人,他显然对秘书身后瑟缩的灰衣青年还有点印象,挑了挑眉,询问似的看向秘书。 秘书绷住微笑,一板一眼道:“丰总说今天中午临时有一个重要的会议要开,没法过来陪您吃饭,所以先让这位虞溪先生来陪您。” 漂亮的青年放下手上笔,他抬眸,理所应当地问了一句:“那为什么不是你?” 这分明不是一句暧昧的话,甚至说这话的人都未曾放在心上,却让听的人忍不住出格地浮想联翩。 秘书先生垂着眼,如果忽略他通红的耳廓,或许他的言辞更具有说服力。 “我还有文件需要整理,先祝您和虞先生用餐愉快。”他这样说,声调难得有些微妙的急促。 周眠并没有过多纠结,可有可无的点了点头。 秘书一直恪守距离地垂着眼,直到关上办公室大门的一瞬间,忍不住地扫了眼青年漂亮的脸。 对方一只手撑着下颌,细碎的黑发扬在眉边,正微笑着与他正面的人言笑晏晏的说着什么。 就连那样随意的一个目光都好像是一场色与魂授的引诱。 模模糊糊的念头在他的脑海中升起,他想,如果他是周眠的男友,只怕会严防死守的更厉害吧。 门被沉闷地带上,而秘书先生眼里随意散发魅力的周眠其实只对过度紧张的青年说了一句话:“原来你叫虞溪。” 虞溪满脸通红地应了一声,将手中的食盒放下,眼睛都不敢乱转,好半天好似才想起自己是来做什么似的,苍白的手轻颤着将筷子和勺子用温水冲了一下,轻手轻脚地放在周眠手肘侧。 手心湿黏黏的,因近距离靠近青年而产生的紧张心跳让他产生一种自己被包裹成盛夏的蝉的错觉,暴烈般的在阳光下惨叫。 周眠是个乐于享受的人,从小养成的习性让他理所当然的接受别人对他的好,当然,他也会给予一句软和的话语,像是无意识训狗般的赞赏。 “谢谢,这些都是我很喜欢吃的,你也坐下一起尝尝吧。” 虞溪连忙摆手,他的舌头简直像是打结了一般,只会一个劲儿地说:“不用、不用。” 周眠并不是有耐心的人,虞溪拒绝他了,他也没有过多坚持。 周眠的饮食习惯偏辣口,烤肉片他也要蘸许多辣酱,丰景明不在这里的好处就是没有人妨碍他吃饭的好心情。 只是让周眠有些出乎意料的是虞溪这人分明弱气胆小,却是个很会看人脸色的人,在周眠准备蘸第二块肉片的时候,这人就已经预先准备好,低眉顺眼的将肉片夹到他的唇边。 见周眠看他,便红着脸磕磕绊绊解释:“我、我想让您吃的更开心。” 他仿佛鼓起极大的勇气道:“我是来陪您用餐的,就要让您感到舒服开心。” 接下来就更顺理成章了,周眠一个眼神扫过来,虞溪就好像知道他的意思,配合地投喂。 对方的姿态十分自然顺从,就好像他也将自己当作从属于周眠的一部分。 这餐饭吃的周眠身心舒畅,最后的时候,虞溪还十分贴心地抽出一张湿纸巾,折叠起来,递到周眠身侧。 周眠在家里也是被庄池伺候惯了,这会儿直接侧过珠玉似的面颊,一副任人施为、等人伺候的模样。 虞溪一愣,苍白的手指僵得几乎像块死木。 喉头的吞咽声与心脏悸动的声音几乎叫他晕厥过去,虞溪本身就是长期处于不被人关注,甚至算是倒霉的人。 周眠是他在梦中都不敢多想一分的人,湿巾几乎被他捏的潮热,覆上青年殷红的唇侧,他几乎不敢多看一眼,好像再多看一眼,生锈的欲望便要吱吱呀呀得在心头重新构筑。 青年被小心擦拭后唇色比一般人都要红一些,他有唇珠,午餐过分的辣让他的嘴唇更加饱满,唇下的那颗小痣仿佛也连带着沾染上几分艳色。 虞溪垂着头,耳根的潮红难以消退,他将桌面稍微收拾了一下,半晌有些嗫嚅地轻声道:“小周总,还有很多菜没吃完,我、我能就着吃点吗?” 周眠蹙眉看他,发现对方正眼眨也不眨地看着他,那双纯黑的狗狗眼好像下了一场潮湿的小雨,仿佛只要他拒绝了,那雨水便要夺眶而出。 怪可怜的模样。 和庄池伪装之下的强势不同,虞溪本身就是个被社会磋磨得只余下破碎惶恐的人格。 他不敢面对一切的微末的善意,就像一开始周眠邀请他一起进餐,他不敢应下,却在周眠吃完后,才敢讨要残羹冷炙。 周眠是个不会委屈自己的人,自然也理解不了虞溪的想法。 他道:“我重新给你订一份吧,当作你陪我吃饭的谢礼,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虞溪却连忙摆手,身体往后退,一副要夺门而出的模样,他的声音都在发抖:“不用了不用了,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本身就很愿意来陪您。我不饿了,您不用麻烦。” 周眠见状也不好再多说,甚至为了让对方放松点,他难得缓和嗓音道:“那随便你吧,我不订了,这里还有一盒盒饭,快吃吧,不然待会要凉了。” 虞溪这才点头,不好意思地垂头开始吃饭。 周眠尽量不将视线放在对方身上,却也很快发现对方似乎十分偏爱其中的一道菜。 柠檬虾仁,也是周眠今天吃的最多的一道菜。 人遇到和自己有相同喜好的人会忍不住产生亲近诉说的欲望,两人便又多说了几句。 一番下来,周眠确实对虞溪的好感也提高了不少,甚至产生了下次再一起吃饭也不是不行的想法。 秘书还以为依周眠的性子,很快就会受不了虞溪这样懦弱可欺、三句话说不出个所以然的家伙来。 但出人意料的是,第二天上午,周眠主动询问秘书,确定丰景明中午不在公司,笑眯眯的声音仿佛带着只小钩子:“那就继续喊那个虞溪来陪我吧。” 秘书语气一顿,声音依旧平稳:“好的,小周总。” * 今天的餐后点心多加了一份外观漂亮的慕斯蛋糕,丰景明特意提前踩点去买,距离午餐时间还早,他拢了拢指尖的钢笔,陡然想起大学第一次和庄池他们的聚会。 庄池那会儿刚和周眠交往一个月,两人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 所有人都觉得庄池和周眠只是玩玩,毕竟两人的家境差距实在太大,在他们这个圈子里面谈真爱实在太过可笑。 所以,当庄池将周眠带来聚会上的时候,所有人几乎是以一种玩乐呷昵的态度对待青年,一个男人怎么能长得这样好看,华光难掩,毫不庄重。 他几乎无法让人联想到通俗意义上强壮的男性,过分红润的嘴唇或许是来之前刚被情人按着亲吻过,卷翘的发梢或许被人用五指掌控理顺过,雾气氤氲的眼应当刚下过一场雨。 连同那样清瘦的腰窝,也应当被人反复握紧过。 他合该只是讨人喜欢的玩意,却不该作为庄家未来接班人的心上人存在。 但就是那次的聚会,所有人第一次见到庄家那位斯文疏离的太子爷温柔地垂着眼,哄着人不许喝酒。 偏偏那人丝毫不怕,跟他对着干,肆意地作乱生非。 青年当时已经喝的满脸通红,整个人摇摇晃晃的倒在沙发上,衣衫上的纽扣散开几颗,颈侧黏着几道阴影似的碎发,喝醉了也不省心,非闹着要吃蛋糕。 庄池没办法,只好叫人专门去买。 蛋糕到的时候周眠也不动,一副恃宠而骄等着人伺候的模样。 令人大跌眼镜的是,庄池还真就揉揉青年的脸颊,动作熟练地一勺勺哺喂。 周眠得偿所愿,便乖巧地小口小口舔勺子,殷红的舌尖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丰景明看得口干舌燥,忍不住别开眼。 包厢的气氛一瞬间变得古怪了起来。 丰景明越是回想,心口那股凝固的堵塞感便越是叫他坐立难安。 他不得不转移注意力,问身边的秘书:“昨天你找了谁去陪他的。” “一个叫虞溪的职员,对方行为处事十分沉默老实。” “只是······”秘书的语气有些迟疑。 丰景明抬眼:“怎么了?” “今天小周总特意嘱咐让虞溪继续陪餐。”秘书的声音很沉稳,听不出丝毫异样。 “或许是那位虞先生对用餐这方面恰好十分在行。” 丰景明能不知道周眠那德行,什么十分在行,倒不如说得直接明了,那个叫虞溪的家伙装的老实,其实是个不安分的,惯会软身子讨好人。 丰景明越想越气,他四处跑着买的东西,没得到周眠一个好脸色,倒是叫别人钻了空子去讨好了。 男人锋锐的侧脸显出几分冷色,不明显的嫉妒在深黑泛蓝的眼中翻涌,像鼓涌的气泡炸裂,他道:“叫人过来,我有话要问问。” 虞溪在公司工作许久,这是第一次被顶头上司喊话。 他忐忑地垂着头,周围同事视线过分的关注几乎叫他感到生理性的不适,整个人几乎是僵着跟在秘书的身后。 脑海中闪过许多思绪,甚至隐秘雀跃地想,会不会是和周眠有关的。 他努力思忖自己昨天在周眠面前的表现,确定青年没有对他表现出厌恶的神情。 他过分敏感纤细的神经偶尔也能叫他正确地判断一些事情。 但虞溪没想到,那位丰总见到他的第一面,上下打量一番后,便露出一抹隐含不屑的神情,对方修长的指骨轻敲桌面,压抑的气氛叫他越发难挨地垂下头。 丰景明慢条斯理地整理了衣袖,声音冷淡:“虞溪是吧,你知道吧?周眠有男朋友了,马上就要订婚了。” “收一收你的心思。” 8. 烧手患 那些暗涌的气氛自然影响不到周眠分毫。 丰景明推开办公室的门的时候,周眠正坐在沙发上打电话,青年似乎有些不耐烦,暖色的光线覆在对方的面颊上,光影甘愿伏低身段,破碎地糅合成为青年漂亮的一部分。 周眠看到他的一瞬间似乎有些惊讶,语气一顿,随后又皱着眉对着手机道:“我要吃饭了,挂了。” 对方似乎说了些什么,青年并没有立刻挂断电话,而是走近餐桌,丰景明正将饭菜摆好,周眠和他靠的很近。 “菜不是你吩咐人买的吗?天天就这些,我早就吃腻了。” 青年皱着眉说,一边漠不关心地挑刺。 他说着,动作一顿:“好吧,还是有点新意的,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想吃蒜香黄油虾?” 丰景明微微侧脸,这道菜是他特意选的,前段时间周眠无意提到过,今天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就多添了这道菜。 他正想着,却看到周眠无声问他:“是不是你多买的?” 丰景明莫名的多了几分紧张感,他感到自己很不对劲,他应该像往常一般的推门,自然地喊周眠的名字,露出不耐烦的神情,而不是像个见不得光的第三者般,静等着对方与男友煲电话粥。 这会儿更是不对劲了,他为什么要紧张,为什么不敢出声,为什么只是轻轻摇头。 他明明该光明正大地告诉周眠和电话那头的发小,那道菜是自己想吃,顺便才买的。 没人会多想。 周眠很快挂断了电话,丰景明干咳了一声,刚想好解释自己的说辞,周眠却开口问他:“你怎么来了?” 丰景明面上故作的不在意猛地僵住,他忍不住冷笑一声,开口刺对方:“怎么,不想看到我你想看谁?” 周眠莫名其妙:“丰景明,你吃炸药了吧?你不是今天忙不在公司吗?” 丰景明冷哼一声,锋锐的面上闪过几分不自然:“事儿办完了,我不能回来?” 周眠听他嘴欠都懒得搭理他。 丰景明也不说话了,他摆好碗筷,看着青年乖顺坐下吃饭的模样,心火渐渐消减,在那火热余烬褪去前,他难得地觉出几分言不由衷的甜意来。 像被悄悄偷来的糖果,得到这颗糖果的卑劣小偷只敢屈身躲在潮冷的角落用舌尖小心舔·舐。 他当然不敢全部吞下,暴露自己难堪的占有欲。 所以,只能再小心点了。 周眠吃饭惯来挑食,庄池清楚他的喜好,但也不会任着周眠来,几道菜里面总有两道味淡的素菜。 丰景明算是被庄池耳提面命过,这会儿见周眠吃饭又开始挑拣,皱眉道:“素菜也要吃。” 他的语气中应当是有关心的,但是丰景明相貌硬朗,五官深邃,这会儿板着脸就好像要找人吵架似的。 周眠最讨厌被人管着,他几乎下意识地回嘴:“丰景明,我还真不知道你有管家的天分。” 丰景明挑眉:“是啊,我以后管你家,一桌都给你上绿的。” 周眠脸都要绿了,骂道:“不要脸。” “多谢夸奖。” 男人的嗓音中甚至带上几分低沉的笑意,让周眠觉得他又在找自己的不痛快。 周眠真觉得丰景明讨厌死了。 丰景明也觉得自己真是挺不要脸的,周眠这么骂他他非但没生气,甚至觉得对方生气的表情可爱的不行。 两人这餐饭吃的暂且算顺遂,一直到最后,丰景明才装作不经意的问起虞溪的事。 他道:“听江秘书说你很满意昨天陪你吃饭的那个小职员?” 周眠手上动作微顿,皱眉看丰景明:“怎么,碍你事了?” 丰景明笑笑:“我倒是没什么其他意思,你也知道,庄池叫我多注意着点你。” 男人的语气意味不明:“毕竟你惯来会招惹人。” 周眠捏着茶杯的指节紧了紧,眼中泛着冷意:“我招惹人?你倒是说说我哪里招惹别人了?” “别是你自己思想龌龊,就这样想别人。” 青年看着丰景明的眼黑而嘲,浓密的黑色睫毛也无法遮挡住他那看垃圾般的眼神。 丰景明像是被针刺痛的尾蜂,起落的心绪叫他眸中的眼白都泛起蛛网般的血丝,他听到自己冷漠恶意的声音:“我思想龌龊?你知道别人看着你在想什么吗?你不想想别人为什么肯对你百依百顺?” 丰景明从前虽然经常和周眠拌嘴,但极少说这样过分直白的话。 无论他心里如何恶意的想,真正对上青年那双纯黑眼眸时,便如同被绳索束缚了口鼻,动弹不得。 但往往越是难以诉之于口,便越是浮上心头。 周眠果然被刺到,他猛地起身,眼尾晕染寂冷的湿红,声音全然是沙哑的刺意:“我知道我是靠着庄池,你看不起我,别人靠近我也是看庄池的面子捧着我,但这么多年也够了吧?我连和别人说话的权力都没有吗?” “丰景明,你不就是个给肉就当狗的东西,凭什么这么说我?你跟我又有什么区别?” 丰景明简直要被气笑了,亚麻色的碎发戳在眼皮上侧,深邃的五官近乎夸张地放大他周身的戾气,他定定地盯着跟他呛声的青年,半晌扯唇皮笑肉不笑道:“你跟他才认识几天,你他妈就为了那么个玩意儿跟我吵?” 周眠气头上,只觉得他的语气又古怪又酸,阴阳怪气的叫人作呕。 丰景明直起身,他个头很高,比周眠还要高出半个头,这样居高临下地盯着人,深黑的眼竟比捕猎的野狼还要凶恶一些。 他说:“我是狗,那你呢?我那好兄弟大费周章养的金丝雀?” “你就快要结婚了吧?我是不是马上该改口叫你庄太太了?” “哗啦—” 泼水声在安静的办公室内骤然响起,近乎刺得人耳膜生疼。 高挑的男人抹了一把脸上湿漉漉的茶水,面色阴沉,深黑泛蓝的眼中凝聚寒潮,他一动也不动地站着,仿佛这杯茶水将他的筋骨血肉都浇铸凝固在一起。 周眠眼中的冷意仿若能够化成实质性的、能够叫人发疯的诅咒,他分明什么也不清楚、不明白,却依然能够将血淋淋的刀锋扎入眼前人的心脏。 “我和庄池怎么样,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别在我这儿发疯。” 丰景明闻言,僵硬的面容恍惚显出几分苍冷的白,他讽刺地笑了声,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周眠不理睬他的行为,眼神触及那泼水的茶杯,厌恶的转过身,不再多看一眼。 * 周眠和丰景明的关系几乎瞬间降至冰点,两人从前在公司碰见了即使氛围不算好,但至少也不是沉默无言的,但自从那日以后,两人即便是无意碰见了也是冷着脸擦肩而过。 其实这样的情况对于周眠来说与从前也没什么区别,在他看来,丰景明本身就带着几分纨绔子弟的劣根性,对方根本瞧不起他,如今只是撕破脸皮了而已。 但他从未想过,丰景明虽然性子看起来有些招猫逗狗,但自视甚高,如果他真的瞧不上周眠,根本懒得白费口舌。 这也是庄池并不反对周眠与丰景明偶尔交集、甚至将周眠放到丰景明眼皮底下的原因,丰景明足够尊重兄弟的择偶选择,并且,他不喜欢周眠,这是毫无疑问的。 毕竟喜欢这件事最难熬,也最是难忍。 丰景明和周眠认识这么多年,如果真有些什么,不可能忍到这种地步。 更何况,丰景明从来不是克制能忍的人。 所以丰景明是庄池放在公司里盯着周眠最好用的眼睛。 偏偏所有人都忽略了一点,周眠从来不喜欢丰景明,他与丰景明的一切交集,全部都源自丰景明。无论是争吵、拌嘴还是其他,从来都是丰景明一个人的作秀。 周眠从来没觉得丰景明这么惹人烦,明明那张死人脸看到他时都能冻出一层冰来,还像条哈巴狗一样,为了庄池承诺的好处强忍着恶心来盯着他。 周眠真是看到他都觉得晦气。 明明都相看两厌,就不能糊弄一下吗?实在不行随便叫个人过来糊差事也不是不行啊? 说他丰景明是庄池的走狗他还生气,这难道不是事实吗? 否则谁能像他那么犯贱? 真是胃口倒尽。 周眠这么想着,将手头最后一份文件处理好,估摸着时间,确定到了时间,便不紧不慢地准备下班。 今天在楼下没有见到庄池那辆熟悉的车。 最近一段时间庄池似乎都挺忙的,他不清楚对方到底在忙什么,只隐隐在客厅听到庄池打电话提到“海外项目”之类的词句。 周眠对这些不太感兴趣,庄家那边复杂的情况不是他可以伸手的,至少在庄池彻底掌握庄家之前没这个可能。 周眠只知道,庄池最近忙的这个项目很重要,估计与庄家那边的权力纷争有关。 所以当庄池歉疚地表示最近过分的忙碌,可能没办法准时回家做饭时,周眠有些意外,但随之而来的是终于解放了的欣喜。 ——当然,他面上还得稍微做出一副关心的模样。 庄池哪里不知道周眠在想什么,但他不会立刻给周眠浇冷水,而是耐心地估摸着爱人下班的时间,在对方玩的差不多的时间打一个视频电话过来。 青年不接也没关系,他可以一直打。 然后安排人在规定的时间,请他不那么听话的小爱人回家。 庄家的势力遍布s市,总有人愿意帮他送眠眠回家。 周眠气恼,却拿他毫无办法,只是心底想分手的念头愈演愈烈。 或许,直到某一日,这念头将周眠骨子里泛滥的贪欲、恶意、躲避、胆小彻底压碎,那由锁链建造的乌托邦便会迎来最真正的、无可回头的坍塌。 顶灯嶙峋的光亮铺陈在青年的额顶,深黑的碎发随着走动张扬在主人的额侧,灯光微微闪烁了一下,青年右眼下隐隐划过一道蓝青色的光影数据。 “当前维衡者周眠维衡进度60%,人物轨迹无偏移,当前人生事件为——” “与庄池成功分手。轨迹无偏移、数据无偏移、事件无偏移,进度为46.12%。” “数据加载中,重新审核。嘀——确认无误、确认无误。” 9. 烧手患 周眠熬夜了,庄池昨晚是凌晨一点多回来的,他当时还没睡,平板上的游戏玩的飞起,哪里有半分的困倦。 听到开门声的时候,周眠迅速关上平板,眼疾手快地将平板垫在自己腰股后侧,然后将枕头往下扯了点,毛茸茸的脑袋只露出一半在外面。 他在心里默数着,一直数到64的时候,房间的门果然被轻轻打开了。 庄池轻手轻脚地走到周眠身边,他听到一声不轻不重的叹息,似乎在无奈于他糟糕的睡姿,随即对方温热的手轻轻将被褥往下拉了一些,又将他露在外面的小腿盖好。 但是对方的动作很快便顿住了,周眠想,他应该是在找平板。 这人的行为他简直都能预测到了,自从前两天对方逮到他熬夜玩平板,现在庄池一回家就要检查他的平板。 庄池第一次逮到的时候,周眠也是在装睡,他自认为装睡的很成功,只是对方拿起平板没一会儿就识破了。 平板是热的,也就是刚刚还有人使用过。 周眠实在被气的不行,偏偏他理亏,辩也辩不过庄池,回头被人捅到周父周母还有得念叨。 周眠紧闭着眼,庄池果然很快发现他垫在身下温热的平板,有体温的遮掩,对方这次倒是没再怀疑。 只是周眠等了许久也没等到对方离开的步子,夜色很浓,恍惚间他闻到对方身上清冽的酒香,周眠模模糊糊地想,今晚庄池是不是喝了很多酒啊? 他不是很厉害吗?这样手眼通天的庄池也会有烂醉如泥的一天吗? 就在周眠的思绪不知延伸到何处的时候,他才感觉到唇畔落下的轻吻。 是很珍惜的一个吻,不带任何的炽烈与欲·望。 就好像,他们真的是一对平常幸福的夫妻,妻子身体娇贵早早睡下,而疲惫的丈夫深夜回家,见到心爱的妻子,便足以化解他遇到的任何不愉快的事情。 只可惜,有些感情到底只是一厢情愿,就好像庄池真的不知道周眠没有睡着,也不知道周眠在他转身的时候,厌烦地擦拭了一下嘴唇。 就好像装作不知道、看不见,便一切都不存在。 * 熬到快下班的时候,周眠实在困顿地不行,他眼底下有一小圈淡淡的阴影,这让他出色的容貌之下平添一股颓丧的冷淡感。 周眠没有注意到人们隐隐落在他身上隐晦的视线,他走下电梯,没走两步眼尾的余光便扫到了一抹有些熟悉佝偻的身影。 还是那样懦弱的模样,手中抱着大堆的文件,苍白、萎靡、瑟缩,甚至脸上还戴上一个不那么好看的黑框眼镜,这让他看上去更加木讷蠢笨了。 虞溪苍白消瘦的身影看起来像一张被浸湿的白纸,偏偏被摆在阳光下曝晒,他只是那样站着,身体中便好像有无声的尖叫在求救。 周眠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打招呼,毕竟对方看上去比上次见面时的状态还要糟糕。 虞溪显然是看到他了,对方纯黑的眼让人联想到密不透风的暗室,即便是刺眼的灯光都无法让他的眼中出现一丝希望的光明。 苍白的嘴唇张了张,他最后只是垂下头,什么话都没说。 就在他们即将擦肩而过的时候,周眠还是顿了顿,问了一句:“虞溪,你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还好吗?” 虞溪手指微微颤抖,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的,十分避免与周眠的眼神接触,仿佛这样就可以将自己的不堪狼狈掩饰起来。 他舌头好像打了结,说起话非常困难艰涩:“没什么事,谢谢小周总关心,我还有工作没有完成······” 周眠却打断他的话,那双懒散的眼难得的锐利了几分,他看起来甚至产生了几分威严的错觉。 “现在是下班时间,你看起来很不舒服,应该回去休息。” 确实是这样,从对方摇晃的脚步,暗淡的双眼,苍白的嘴唇,每一处都能看得出来。 “这么多文件都属于你的工作范畴吗?” 苍白的青年抿唇,还没等他说话,旁边便有一个中年的男人见势不对连忙站出来,笑眯眯的拍拍虞溪单薄的肩膀,关系很好一般地道:“诶呀,小虞啊,都下班了,怎么还在忙啊?都说了这些不用你帮忙啦,太客气了,你既然不舒服就赶紧回家休息休息吧。” 周眠眼神有些微冷,他虽然平时经常摸鱼,但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他心里清楚虞溪估计是被欺负了,但眼下周围都是下班的人群,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似是而非地警告了中年男人几句。 中年男人哪里敢得罪周眠,当即点头哈腰地应下,将文件都拿走了。 虞溪似乎还有些没反应过来,苍白的唇轻颤,好半晌才轻声道:“谢谢您。” 周眠见他还是有些呆呆愣愣的模样,不由得联想到小时候见过的晴天娃娃,只是笑脸应该变成皱着眉头的哭脸。 有点可怜兮兮的样子。 他顿了顿,下意识将声音放的平缓些:“下班了,要不要一起吃顿饭?” 说完这句话,周眠似乎觉出几分不妥,想了想,又道:“上次你陪我吃饭我还没感谢过你呢。” 虞溪垂着头,周眠看不清他的表情,以为他是要拒绝。 但没想到,苍白的青年抬起脸,露出微红的眼眶来,小心与战栗缠在纯黑的眸底,这让他看上去反而没有那么阴郁糟糕了。 虞溪张了张嘴,舌尖像是被钉下了一根迟钝的钉子,他轻而再轻地说:“好。” 两人一起进了附近的一家餐馆,周眠挑嘴,点菜之前跟服务员说了不少自己的禁忌,包括所有菜品不加香菜、花生。 当然,在他说完这些后,难得顿了一下,问对面低着头的青年:“你吃香菜花生吗?” 虞溪的状态明显好了很多了,他很小心地试图放松自己,但肩膀依旧绷紧,像是随意揉皱后慢慢展开的白纸。 这会儿听到周眠的问话,青年下意识摇了摇头。 周眠便对服务员点头道:“那就这样。” 周眠其实也不怎么会跟人聊天,他本身也只是为对方解围,如果他没有叫虞溪一起下班吃饭,完全能想象到在他离开后,对方又要被人塞上一堆文件夹的模样。 真的就没有脾气吗? 周眠想着,便见到对面的青年松开手指,低声对他道谢:“今天实在谢谢您了。” 周眠刚想说不用,苍白的青年又轻声道:“但是您不必这样,我、我并不需要您的帮助,您只需要当作没看到就好了。” 他明明说的很平静,可是他的嗓音在轻颤,他的眼神像是被塑料袋闷死的海水。 他的拒绝更像是沉默的求救。 像快要死去的乌鸦倒吊在树桠上,只能喑哑地发出难听的惨叫。 周眠并不是什么非要救人于水火的圣父,相反他直白、甚至过分直白。 他说:“虞溪,我想你误会了,无论是谁,在公司里我看到这样的情况,都会站出来的。” 他不需要考虑什么人际关系,也不需要担心工作不保,更不需要担心被人强压一头报复。 所以他才会肆意、无所谓、随心所欲。 这样的周眠无疑是极具魅力的,他是被爱包裹的蜜糖,所有来自外界的阴影全然被他的监护者拦在身外,他的世界从来都是明媚、焕然一新的。 所以,他不会知道,被帮助的人可能因为他的帮助,遭受更多的冷遇。 凭什么啊,这样卑劣懦弱的人凭什么去触碰别人多看一眼都心颤的人。 人总是在某些时候滋生出一些恶意。 恶意是需要承载者的。 虞溪垂着头,他知道自己绝不该因为对方这样直白的话难过失落,但是他的心脏却像是被锤子砸成一滩烂泥。 他时时刻刻警告自己,周眠是有爱人的,他连多生一丝贪婪的念头都是丑恶、廉价的。 明明沉默地注视就好了,他不是一直都做得很好吗? 他看过对方困倦的样子,在对方无知无觉的时候并肩而行过,他为对方轻手轻脚整理过文件夹,看过对方趴着休息沉睡中凌乱的发丝。 他只需要当对方生命中,没有脸颊的过路人就好。 并不是所有的喜欢都有结局,遗憾总是大部分的结局。他一直都很清楚。 所以,就这样吧。 这一餐吃得异常沉默,周眠心里当然有些不舒服,不过这家的菜品很符合他的口味,很快他也就没有太纠结了。 毕竟说到底,他和虞溪也只是刚认识不久,虽说是同事,如果不是一起吃过一餐饭,他和对方也只是陌生人。 吃饭的时候虞溪依旧很顾及周眠的感受,他会默默处理好螃蟹、虾类,鱼肉也会细心地挑好刺,然后装在小碟子里送到周眠的身侧。 他很像一道沉默的影子。 抛开其他不谈,这样的人相处起来真的毫无压力,他不需要你提供情绪价值,能够自我清理多余的想法,处处关注你的想法。 两人之间的气氛竟也慢慢好了起来,周眠这会儿被水煮麻辣毛肚辣的眼泛泪花,饱满的嘴唇不停吸气,脸颊两侧都浮上红晕来。 那红晕散开,仿佛这具漂亮皮囊都燃起一阵荒唐的火焰来。 虞溪不敢多看,匆匆去前台要了一杯柠檬红茶。 加了冰块的红茶泛着剔透的光泽,随着青年喉头的下咽,平复了口腔中的辣意。 周眠正要道谢,手腕却被人抓住。 他皱眉,抬眼望去,来人一身利落的工装深灰色外套,略硬的碎发错落地散在额前,右耳的蓝灰色耳钉泛着刺眼的光泽,正是丰景明。 只不过这人正面色阴冷地看着他,对方的表情简直跟没用的丈夫逮到出轨的妻子一般。 郁躁的表情让男人的眉眼充斥着黑色的戾气。 “周眠,我是不是警告过你,少跟他接触。”他这样说。 低哑锋锐的声音竟叫人听出几分难捱的忍耐。 不过周眠自从上次被这人气到,本来就没消气,这会儿更是满肚子火,他嘲讽道:“丰景明,先不说我跟谁接触和你有没有关系,你是我男朋友吗?管得那么宽?” “摆出这副吃醋嫉妒的样子给谁看啊。”青年恶劣的扯扯嘴唇,黑色的眼瞳中仿佛倒映着破碎的影子,他说:“你真该看看你这个丑样子,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喜欢我了。” 10. 烧手患 周眠只觉得那只握住自己的手腕像是被烧得滚沸的铁钳,细微的颤抖被缝合在青筋凸起的手背上。 男人背着光的表情一半藏匿在阴影中,叫人看不真切。 周眠只能听到对方充斥着腥气与冷漠的声音,带着令人骨子里就生厌的居高临下:“周眠,你说这话之前真该仔细想想,你全身上下,有哪一点值得我喜欢的?” “还真是不知廉耻。” 最后一句话的尾音轻飘飘的,简直像个巴掌,甩的人脸皮生疼。 丰景明口中这样说着,可那双深黑野犬似的眼却死死盯着青年面上的每一寸表情。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看到青年无所遁形的内心,和一个可能让他支撑幻想下去的影子。 周眠鲜少被人这样指着脸骂,这么多年来丰景明也算是独一份,青年的脸颊一点点涨潮似的泛红,他意识到周围有人看过来了,恨不能将这一巴掌数以千倍地还回去。 “我不知廉耻?你又能好到哪里去,卑鄙无耻、厚颜无耻、恬不知耻······” 他咬着牙越说越气,细白皮肉撑着的指节绷紧,朝着男人一巴掌打下来。 “啪—” 很重的力道。 丰景明躲也不躲,英俊如刀的脸颊顺着手掌的力道微微侧过脸,脸侧很快泛起一道浅淡的红色。 他动了,不再如僵硬的木桩,而是顺着对方落下的手掌,像是终于有理由占据觊觎着的宝藏,死死握住那只掌掴过自己的手。 男人的指骨越收越紧,湿热刺骨的痛意让青年无法忍耐地痛呼出声:“丰景明你放手!” 丰景明看到对方薄薄的眼皮泛上一层粉意,红润的唇下小痣随着主人的示弱无力起伏,这才如梦初醒似的松开手,宽大的手掌在松开的一瞬间无意识的抓握了一下,随后才慢慢收拢。 他几乎是刻意避开了青年湿漉漉的眼与皮肉上浮起的一层敏感的红。 脑海中的火焰被燃作另一种痛而痒的情绪,丰景明强撑着面上的不屑冷漠,对周眠道:“行了,骂也骂了打也打了,这件事到此为止,现在跟我走,我送你回去。” 男人这样说着,眼神淡淡的扫过一旁虞溪苍白挣扎的脸颊。 “你也不想让庄池马上就来质问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他这句话好似是对周眠说的,却又将虞溪挣扎的心脏死死按进了窒息的冷水,令对方彻底动弹不得。 周眠气得眼角发红:“我今天只是和同事吃个饭,你、我以为你会躲开···”青年这样说着,细微的愧意彻底被理直气壮所取代。 “是你先骂我的,你活该。” 丰景明笑了笑,面上却毫无温度:“是啊,我活该。但你觉得庄池听到你说的话会信吗?” 周眠一听就知道这人威胁他的意思,无非就是添油加醋的跟庄池说今天的事,打他的小报告。 周眠是真气不过,却也理亏,庄池和丰景明关系很好,与其被周围所有人都时时刻刻盯着,还不如让丰景明这条疯狗呆在自己身边。 是以,一时间他还真拿丰景明没办法。 周眠拉不下面子,不搭理丰景明,只和垂着头看不清面色的虞溪道别。 丰景明不再阻拦,他双手插·进衣衫的口袋,深邃冷厉的眉眼缓慢地被青年妥协的动作安抚下来,他慢慢地跟在周眠的身后,简直像只刚刚洗去血腥味的忠心耿耿、平息温和的牧羊犬。 * 周眠到家的时候已经将近八点,他心情不好,便随手打开平板上最近下载的一款游戏。 这款游戏是组队对决竞技游戏,很看重操作者的手法和计算能力。因为整体世界观包括人物画风都设计的不错,周眠垂直入坑。 游戏算是周眠难得不多的爱好之一,庄池在家会约束他玩的时间,如果放着周眠一个人玩,他能熬一个通宵。 周眠大学的时候熬夜的最高记录是两个通宵不带闭眼的,但自从跟庄池在一起后,对方对这一块看的紧,甚至买通他的室友来盯着他。 那时候周眠糙的很,和普通的男大学生没什么区别,一天到晚不是打游戏打球就是四处跑着玩,不过他晒不黑,在球队里简直独树一帜的白。 庄池和他不一样,对方一直都属于温和儒雅的贵公子那一挂,用周眠的话来说,天天准点睡觉,喝枸杞泡茶,简直跟老干部没什么区别。 室友们当时还调侃周眠这是找了个媳妇儿回来了,天天管东管西、做饭带茶,恨不得把眼珠子挂在他身上才好。 周眠登录了游戏,刚把每日登录奖励领了,就发现收件箱里面有人给他送了个最新出的皮肤。 是个很帅气的刺客皮肤,单单是动作就让人觉得赏心悦目。 周眠惯来喜欢玩帅气的角色,他对于游戏也算是颇有心得,有些帅气的角色操作难度高,但他上手起来就是很快,简直像是一种本能。 以前大学室友还调侃的说周眠这技术要是以后去当游戏主播估计不靠脸也能火。 周眠看了眼给他送皮肤的人。 Echo。回响。 名字是个怪名字,不过人倒是挺好的。 Echo是周眠在某一局游戏中偶遇的路人队友,那一局游戏前期有点逆风,另外三个队友是组队的,群嘲周眠作为刺客不会带节奏。 周眠气性本来就大,索性开麦跟人对线起来。 全局就Echo没说话,对方操控着法师,不会走位乱放技能,不知道死了多少次,菜的要命。 周眠觉得对方肯定是太菜了所以压根不敢吱声。 一直到最后一波就剩他们两个人了,周眠喊Echo勾引对面输出一波,他躲草里,保证对方不会死。 Echo才应了一声:“好。” 冷冷淡淡的一声,但似乎被刻意压低了,莫名的让人听出几分欲来。 夹子,周眠脑海一瞬间就蹦出这个词。 那波周眠果然力挽狂澜,但是Echo还是死了。 队友见有希望赢,一个个也都不吱声了,周眠道:“对面输出复活甲刚好刷新了,没控住,害你死了。” Echo“嗯”了一声,顿了一下又补充道:“你很厉害。” 周眠哈哈笑了两声,非常认同对方的夸赞。 一局游戏结束,周眠喝了口奶茶,重新返回主页,才发现Echo加了他好友,邀请他继续打游戏。 周眠估计对方是被自己高超的技术征服了,寻思着带他几把也没问题。 两人那晚玩了好几个小时,Echo很会吸取教训,后续周眠教他操作手法对方听得很认真,简直像个一板一眼的学生。 一直到庄池回家,周眠才压低声音道:“我先下了,明天再玩。” 对方低声应了一声,周眠刚准备下,又听到对方清冷的声线响起:“明天你几点上线。” 周眠含糊道:“大概晚上六七点吧。” “嗯,知道了。” 第二天周眠上线的时候对方果然也在线,看登录时间,对方似乎等了他许久。 他觉得这人真够意思的,没等他多想,屏幕上陡然一花,对方送了他昨天玩的游戏角色的所有皮肤。 系统播报一刻都不停,‘Echo送了不眠至尊皮肤xxx,为他们的友谊喝彩!’‘Echo送了不眠传说皮肤xxx,感人肺腑的感情就此诞生!’ 周眠简直被这个系统播报给土死了。 他对Echo说:“这个角色我就是练手的,你买这么多我也不一定用的上。” Echo言简意赅:“那我送你常用的。” 系统个人页面有常用英雄的界面,周眠都没反应过来,就又迎来了一大波的系统播报。 周眠平时玩游戏也充钱,但是也不会一次性充那么多,毕竟这个游戏刚上线不久,也不确定会不会跑路,他打算先观望一下,就没怎么买皮肤。 这下好了,Echo给他全包了。 他真觉得有点受之有愧,虽然一个皮肤也就一两百,但是说到底他们才认识啊,也就是打了几把游戏的交情。 世界上还有这么人傻钱多的土地主吗? 周眠带着人开游戏,笑着开玩笑道:“你这么送皮肤,都不怕我是骗子吗?” Echo没吭声,好一会儿才道:“你会骗我吗?” 周眠觉得这人看起来分明不是个容易被骗的家伙,但是对方跟他说的话真的很有一种清纯好骗的既视感。 在这样的语气下,连逗弄人开玩笑似乎都显得格外过分。 周眠:“算了,当然不会了。” Echo语气似乎柔下来了几分,轻轻‘嗯’了一声,像道羽毛轻轻搔刮过耳蜗。 “嘀嘀嘀——” 对方似乎看到他上线了,一条在线信息弹了出来:“玩吗?” 周眠看了眼时间,庄池今天特意发短信跟他说会提前回家,还问他想吃什么夜宵,现在时间差不多,开一局游戏时间应该不够了。 于是他回道:“不了,我就上线领个日常奖励。” 周眠看了眼对方在线的时间,三个小时零五十三分,Echo的主页也没有开局的记录,他迟疑道:“你一直在等我?” 对方的对话框一直都显示正在输入中,过了一会儿彻底没了动静。 周眠没多想,觉得对方估计是拉不下面子,不好意思说一直等自己上线排位上分。想了想便道:“不然加个联系方式吧,以后要玩直接喊我。” Echo这次回的很快:“好,我加你。” 周眠一愣,心里产生一种怪异的错觉,对方仿佛就在等着他这句话似的。 两人加上微信,Echo的头像是一部电影的男主角,周眠不记得剧情和名字了,但隐约记得这部片子大概是好几年前的了。 周眠点开对方的空间,近乎是一片空白的,只有几天前对方拍的一张极具生活气息的温馨照片。 午间的阳光不那么热烈,细碎斑驳的光点落在书籍上,男人的手腕握着茶杯的杯柄,淡的近乎透明的蓝色青筋在皮肉上稍稍起伏,莫名给人一种冷淡如烟般的错觉。 那双手看上去更像是一樽艺术品,应当被供奉在高亮的灯火下才对。 周眠返回聊天界面,对方发来一条消息。 “你好,我是Echo。有空可以一起组队。” 这样的语气有种严肃认真的感觉,和Echo本人给人的感觉倒是一般无二。 周眠回了一个笑脸狗狗表情包:“好的。” 对方表现的并没有过分的热烈,进退适宜,周眠便也不再多想。 但就在周眠打算退出界面的时候,对方的微信又弹出一道消息。 Echo:【表情】【表情】 笑脸狗狗在原地打着圈,看起来很开心的的样子。 周眠着实没想到对方这样性格的人也会用这种接地气的表情包。 虽然看起来像是在尽力配合他的画风一样。 但实在是太让人无法想象了。 憨厚可爱的小狗表情配上对方清清淡淡、压低醇厚的嗓音,有种说不上来的反差感。 那种感觉就像是一位高冷沉默的绅士突然拿起玫瑰花别在耳后跳起联谊舞一样的滑稽离谱。 周眠被自己的联想逗乐了。他没再回信息,晚上吃了太多辣的,又灌了不少冰的入肚,现在放松下来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胃有点不舒服。 刚打算放下手机休息,一条信息又跳了出来,是他大学时候的班长,关系不错,刚毕业那段时间还偶有联系。 对方先是询问了一番他的近况,随后才表示自己的来意,最近他们班上的同学打算办个大学班级聚会,问周眠要不要也来参加。 周眠向来是闲不住的性子,让他规规矩矩一直呆在家里是不可能的,但偏偏他被庄池方方面面管束着,身边基本也没几个亲近的朋友,平时除却公司事务也就玩玩游戏打发时间。 现在有这样一个机会,周眠自然没理由拒绝。 他甚至想好了该如何应付庄池随时的查岗。 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他多拍几张家里照片,这段时间天气都不错,拍出来的照片光线差别不大。对方发信息还好,要是给他打视频他就挂断,装作在打游戏,将在家里的照片发过去当作证明。 反正也就一次,真真假假很难看出不对的地方,周眠晚上只要赶在庄池回家之前到家就绝对不会出问题。 简直天衣无缝,青年毫无负担地想。 11. 烧手患 聚会的那天,周眠心情显然比往常都要好一点。 他明里暗里地试探过庄池,对方显然并没有收到过这方面的消息,周眠只觉得松了口气。 他已经许久没和大学的同学联系过了。 刚毕业那会儿,周眠和大学里几个关系好的朋友还经常约着出去打球,庄池那时事务多,并没有次次跟着来。 夏天打球热得厉害,大家都是男人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一瓶水几个人对着喝。 周眠打球喜欢将稍长的球衣下摆扎起来。他的身材很好,腹部有隐隐的肌肉起伏,皮肤白的泛光,球场上奔跑间有一种青春少年的力量感。 白杨般的青年总是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 但大学和庄池在一起之后,周眠就很注意这些了。对方温和细语的让他注意身体,偶尔表现出一些吃醋的意思,正是热恋的时候,周眠自然顺着对方。 那天的一场球赛结束后,周眠扎着球衣的下摆,有力的背部被红黑色的球衣衬的白的晃眼。 男人间关系好,在一起玩的高兴的时候难免有些肢体接触,一位同队的队员揽过周眠半滑下衣襟的肩头,将手中的矿泉水递了过去,一边说说笑笑,看上去极为亲密。 庄池那天恰巧路过体育场,看到这一幕,温和儒雅的面皮都险些端不住了。 男人不是大吵大闹的性子,他只是敛气稳步走过来,轻笑温语地与所有人打招呼,嘱咐他们球场上注意安全,他订了一筐苏打水,还有些冰冻切好的应季水果,待会儿就给他们送来。 全然一副贤惠的家属做派。 庄池是个擅长卖人情的人,吃人嘴短,大家的态度自然都好的出奇。那个同学很快察觉到男人时不时投过来的晦暗神情,讪讪拿下了自己搭在周眠肩膀上的手。 周眠丝毫没有察觉到任何的不对,但是自从那天打完球后,周眠就再也没有收到那几个同学的信息了。 他觉得奇怪,因为几人分明约好下一场,于是周眠想了想主动发信息给几人,无一例外的发现自己被人删了。 几人关系很好,上次离开还没有异样,不至于纷纷将他删了。 周眠平时是个什么事都不放心上的人,但因为那几人其中一个人摔伤过腿,他扶着人去过医院正骨,相互存过对方的手机号码。 周眠打电话过去,所幸电话没被拉黑,周眠这才从对方口中得知事情原委。 大致的意思是对方父母前几日工作调动频繁,二老工作向来稳定,能够稳稳退休,但近日上面领导却语焉不详的表示他们家儿子得罪了庄家的人。 庄家,那可是算是s市有名的名门望族,产地遍布,s市在全国都是经济发展重点地区,交通发达,庄家的分量可想而知。 哪里是他们这些小市民能得罪的? 那同学一下子就想明白了,能让庄池注意到他们这些小人物的,只会是因为周眠。 庄池向来以温和面目示人,但他们也隐隐知道庄家这位继承人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这不,对方可能只是看不顺眼、随意嘱咐一句,他便不得不遵从对方的意思。 只是,朋友之间的交往也能碍着这位庄家大公子了?难怪临近毕业的时候听说庄池和周眠经常吵架,庄池那样温和的人被周眠当着所有人的大声训斥、嫌恶。 不少人当时都觉得周眠性子不好,长得好看又怎么样?庄池这样有钱有势、温柔体贴的男友都被他嫌弃成这样。 看来都是有原因的。 周眠询问了几个朋友,无一例外都是差不多的说辞。 那次是周眠和庄池有史以来爆发的最激烈的争吵。 周眠激动的表示庄池有什么事情大可和自己明确说出来,而不是瞒着他,让别人把他都删了。 庄池却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唇角微微扬起的笑意看得人通身发冷,他说:“有用吗?” “他们喜欢你,会继续缠着你。” “你以后会是我的妻子,我不会放任我的妻子被别人勾引走。” 周眠觉得他简直疯魔了,虚空索敌、不可理喻。 当天周眠就收拾了自己的衣服和物品,无论庄池如何说软话认错挽留都执着的要分手离开。 周眠当时以为自己终于彻底跳出庄池这个火坑了。 分手的第一个月,父母的反对,庄池时时跟在身后如影随形的烦躁感让他简直睡也睡不好。 除此之外,对方还总是给他发认错的短信、表白心意的信息、甚至是回忆当初语音。 怎么拉黑都没用。 周眠甚至试过报警,但是对方也只是消失了一天,回来之后一切照旧。 分手的第三个月,庄池终于消停了点,周眠以为对方是纠缠不下,终于放弃了。 周眠在家呆了一段时间,便打算物色新工作,之前他在庄池身边当助理,日子过的舒坦快活,真正进入社会后又是另一番景象。 他平时花钱大手大脚,日常生活中庄池简直把他当大少爷来伺候,什么都不用他操心,连内裤都是对方手洗的。 工作中就更不用说了,周眠只需要摸鱼等着发工资就好了,庄池还特意给他绑了一张自己的副卡,美其名曰工资上交,无限额,随便周眠花。 这样的日子周眠过了几年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由奢入简难,这年纪不大、刚刚踏入社会的青年人根本受不了离开庄池的生活。 他已经被人养的不知人间疾苦了。 在家中他需要打扫卫生,在父母眼皮子底下那股子随性发火的劲儿也像是被掐住命运喉颈的猫,哑了火。 更不用提他没有什么社会经验,找到的工作刚开始实习期工资只有三千,周眠被宠坏了,随便买些东西便能挥霍干净。以前也没有存钱意识,或者说,以前他根本不需要担心钱的问题。 这样的日子青年只过了两月便有些受不住了。 糟糕的工作环境,被人指手画脚的做事、无偿加班、无限返工,甚至因为出色的长相被一些奇怪的人提出包·养的要求。 周眠有时候甚至希望自己睡醒后一睁开眼就能回到和庄池在一起的那间房子里,对方总是会将家务都收拾的干干净净,温柔的喊他起床,做他爱吃的饭菜,生病了也会被人轻轻拍着肩膀哄,工作不用发愁,也不用担心那触目见底的银行卡。 这种念头时常一闪而过,但周眠很快又会想起对方过分的占有欲以及草木皆兵的样子。 分明在意的要死,偏偏只会死死忍耐,背后耍完手段,还非要摆出一副温和大方、纯然无辜的模样。 周眠要是不知道这人的真面目还好,或许会认为周围一切的异常都只是巧合,但庄池明明能做的天衣无缝,却偏要留下蛛丝马迹。 周眠越是迟钝,他就越是要让对方知道。 只能说两人确实不合适,一个缺心眼,一个闷声作怪。 那次分手的后续是庄池的发小发小丰景明来公司堵他,丰景明指着他的鼻子骂他没良心,庄池对他这样好,他却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误会对方。 丰景明说庄池分手后状态很差,天天在公司通宵加班,三餐颠倒,夜间失眠,终于还是扛不住进了医院。 周眠知道丰景明是庄池请来的说客,甚至对方可能是故意做出这副可怜的模样,只是为了卖惨让他回去。 或许是近日来生活工作上的不适,或是时常回忆起庄池对他的好,又或是他确实对这位前男友还留有几分感情,周眠最后还是跟着丰景明来了医院。 周眠还记得见到庄池的时候,对方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的甚至有些泛青,眼皮虚弱地耷拉下来,眼白泛着细微的红血丝,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看到他的一瞬间仿若被点亮了火光。 只是那样一双眼,就叫人生出几分战栗来。 它像是无声的在说,不会放你走的。 一定不会放你走的。 被那样的眼神盯上,周眠只觉得自己好似被蛛网粘住的飞虫,羽翼被完全缠绕起来,甚至彻底被扯碎。 这次探病无疑是双方心照不宣的妥协,后面两人自然顺理成章地复合了。 * 周眠到聚会场地的时候其实是有些惊讶的,鹤亭轩是s市有名的私人酒楼,隐私性很高,出入的车辆都极为高档,菜品包厢更是贵得离谱。 班长提起过这次聚会有人全程买单,能将同学聚会的地点定在这里,着实有权有势、财大气粗。 饶是周眠想了一圈,也没能想起来班级里到底哪位是隐藏的大佬。 鹤亭轩里面的环境很好,刚进入其中便有身穿旗袍、身形优美的服务员接待引导,走过露天回形走廊,随处可见中庭绿植假山景观,走廊的灯光处理十分舒缓,燃香宁静,无端叫人心静沉气。 服务员推开了包厢门,面上展笑。 周眠刚走进包厢,便听见不少熟悉的声音,包厢内曾经的同学无一都换上了显得成熟的衣着打扮,他们听见关门声,齐齐抬眼看了过来。 周眠刚下班就赶来了,他内里穿着草墨色棉衫,外面搭着一件莫兰迪绿的短款风衣,眉眼含风,短发有些许凌乱,青年当初的少年气已经逐渐收敛起来,或许是彻底长开的缘故,那张脸彻底显出某种潋滟的蛊感,与他玫瑰色的唇交相辉映。 简直叫人不敢直视。 包厢内不少人轻声吸气,说话声都小了许多,像是怕惊扰对方。 周眠抬了抬眼皮,对着离得最近的同学笑道:“怎么了?这才几年没见,不认识我了?” 对方说话的语气有些不稳:“哪有,就是觉得你怎么越来越·····” 那个同学没说两句,周眠便听到班长站起来招呼他:“阿眠快别逗他了,我们还当你今天恐怕来不成。” 班长上下打量了一下周眠,表情带着几分感慨:“你小子现在混的是真不错啊。” 周眠道:“还行,也就那样。” 班长挑了挑眼道:“怎么?你家那位没来?不看着你了?” 手中的手机微微震颤了一下,周眠有些厌烦的摇摇头,垂头按了静音键。 班长不多说了,倒是有旁人七嘴八舌的炒气氛:“说起来,好像今天崔和雅也要来,这次聚会好像就是崔和雅说要请客聚聚,谁能想到以前崔和雅那么高冷一男神,现在也会下凡跟我们这些老同学聚会交际了。” “哈哈,人总会有变化嘛。” 周眠闻言倒是有些诧异,从前他和崔和雅在一起,对方行事低调,不在意身外之物,也从不弄什么特殊,那帮公子哥也看起来并不认识崔和雅,是以谁也不知道崔和雅的身份背景如何,大家都只当对方是普通背景。 现在看来,倒是他太不在意了,单是从对方的行为举止来看,也不会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听那几个市外的同学说起来,崔和雅似乎是B市那个崔家的继承人。 大家说着说着,话题很快就歪到周眠身上了。 “欸,我好像记得崔和雅和阿眠以前有过一段呢。” 一位穿着衬衫的男同学笑道:“没记错的话,当初好像是阿眠先追的崔和雅吧?” “我们真想问问阿眠你那时候怎么敢追崔和雅的,他看着就冷冷冰冰的,跟个大冰块似的。” 周眠其实有点尴尬,毕竟是陈年烂谷的事了,但这会儿气氛挺好,不少同学都自嘲调侃过曾经的暗恋史,索性崔和雅还没到,周眠便也没什么顾忌。 他道:“我也记不太清了,当初我跟他是一个实验组的,又是刚进的大学,他挺照顾我的,一来二去的可能就有了点不同的感觉吧。” 众人唏嘘,笑言周眠也是好运,无意间都能谈个豪门男友。 门外再次传来略沉闷的脚步声,以及另外一道稍轻的击木声。 来人一身浅色薄款长风衣,同色系的衣带滑落在腰侧,男人身姿笔挺,右手的手腕上扣着一枚银色的腕表,宽大的指骨握住一根棕色的绅士手杖,这使得他的步伐缓慢而有风度。 男人的眼神慢慢落在周眠的眼上,稍稍往下滑了几分,又克制的收回,他对着所有人客气的勾唇:“抱歉,我来迟了。” 周眠好像又闻到那股有些勾人的烟冷薄荷味了。 12. 烧手患 崔和雅的变化确实很大。 在周眠的印象中,崔和雅是严肃、冷淡、眼高于顶的。 对方总是穿着一身白色的实验大褂,白色橡胶手套包裹着骨感漂亮的手,一丝不苟到近乎苛刻。 而现在的崔和雅可以游刃有余地扯出客套的微笑,漫不经心的谈笑总能恰到好处的接下旁人的话题。 正如上次在酒席上碰见的一般,对方甚至显出一种巨大反差,多了几分痞冷、野心的感觉。 他不再是认真做实验,专注埋头于繁杂的论文数据之间的冷淡青年。 如今的他更像是一汪干净透彻的泉水,被临泉洗墨的世俗迅速染黑。 周眠没有多看对方,说到底还是要避嫌的。崔和雅显然与他极有默契,除却开头的一眼,也没有将过多的关注放在他身上。 但巧也不巧,入席落座的时候,只有周眠身边还多出一个位置。 崔和雅面上看不出任何的不自在,他面对周眠的态度更像是见到一位许久未见的旧友,那张冷淡的面上显出几分客气:“最近还好吗?” 说话间,崔和雅将手杖轻轻置放在桌椅的一侧,尽管男人的身姿依旧挺直,但那一瞬间的停顿还是让就近的周眠注意到了。 崔和雅见青年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腿间,眼神微微一动,声音压低:“前段时间出了点意外,差不多修养好了。” 周眠了然,对方看起来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崔和雅气质卓然,握着手杖走进包厢的时候身形挺拔,即便身体不适,礼仪依旧无可挑剔,根本无法让人察觉到任何的异常。 要不是对方恰巧坐在他旁边,他也不会发现。 想到这里,周眠点头:“还是要多保重身体。” 崔和雅清淡的勾起一抹笑来:“嗯,我会的。” 声音压的有些低,像是只有他们两个人才知道的秘密。 周眠莫名觉得耳尖发热,好像那个出格的吻还停留在他的耳畔,青年难得有些慌张地偏过头,做出专注吃饭的样子。 鹤亭轩的食材算是顶配,十分符合周眠的口味。 华国人在饭桌上总是不会冷场,同学当中有些人的职业是天南地北到处飞的,有趣好笑的事信手拈来,周眠眉眼带笑,时不时接一句话,彻底放松下来。 周眠不常喝酒,庄池不让他多喝,说是伤胃。酒壮人胆,多喝了两杯后,周眠也不想会不会被庄池发现了。 酒席是就是这样,一喝可能就停不下来了,或是气氛带动,或是酒精的催使。 桌上的酒后劲大,周眠酒量不怎么好,没一会儿便明显能看出脸颊泛起的红晕,眼神也有些晕乎,青年卷而翘的睫毛微微颤抖,应该是醉了,但那双握住酒杯的手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酒液晃荡,一只宽大的手腕拦住了青年的动作。 崔和雅道:“你喝醉了。” 冷淡的声音带着几分关怀,耳畔嘈杂的声音似乎都被过滤了去,周眠迷迷瞪瞪的盯着眼前男人那张冷而白的面颊,缓不过神。 崔和雅任由他看着,指节轻柔地卸下青年的力道,收走他的酒杯。 周眠稳不住身体,往男人那边倾过去一点。 声音有些发飘:“我没有醉,我还要喝。” 崔和雅却皱眉,好一会儿声音淡淡道:“你再喝会头疼,比针扎还难受。” 他说着顿了顿,看向青年:“这样也要继续喝吗?” 周眠一愣,恍惚以为自己还在跟大学时期的崔和雅谈恋爱。 那时候崔和雅性子冷淡,软硬不吃。 他有自己的原则,喜欢将道理掰碎了说给周眠听,让青年自己选择。 周眠在他面前很难任性起来,因为他知道他那套对崔和雅没什么用。 但人很多时候即便知道结果,却也愿意为一时之乐抛下一切。 有一次周眠坚持要运动完灌冷水,那段时间青年本身就犯了肠胃炎,崔和雅知道他在耍性子,便冷声道:“你的身体你清楚,本身就不舒服,磨磨蹭蹭不肯吃药,现在这样剧烈运动过后喝冰水,你会进医院。” “到时候不要跟我喊疼。” 周眠当然知道对方只是语气冷硬,说的确实没问题。但他就是要跟人对着干,像是非要证明什么,憋着一股气当着对方的面喝了冰水。 果然当晚就进了医院。 最后是崔和雅在医院陪了他几天,全程伺候他吃食洗漱,周眠哼哼唧唧喊疼对方也只是面色淡淡,不怎么搭理他。 周眠理亏,到头来还要哄着崔和雅别生气,保证自己以后不会再犯倔。 也是真正吃过苦头后,周眠再也不敢跟崔和雅对着干了。 周眠收回思绪,眼神在崔和雅与酒杯之间扫动,果然不再闹着要喝酒了。 他很怕疼,特别怕疼。 崔和雅起身离席给他要了杯微热的蜂蜜水。 周眠喝了点,他不喜欢蜂蜜的味道,嫌弃的放在了桌上,不肯多碰。 两人这边是差不多消停下来了,众人却难耐八卦,隐晦地看了过来。 有人借着酒意调侃:“和雅,你和阿眠是不是还经常联系着呢?” “话说阿眠跟庄家那位在一起经常吵架,你应该也见过那个场面吧?要我说啊,如果是和雅你和阿眠,估计吵也吵不起来。” 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着,周眠听地脑袋愈发的胀疼了,他心里有些闷闷的,刚想要开口否认,却听见身侧的男人冷冷淡淡的开口道:“没有联系。大家不要胡乱猜测,我们现在只是普通的朋友。” “这些话如果传到他那位男友的耳里就失礼了。” 崔和雅说的一本正直,只是那样撇清关系的冷漠态度却叫被酒精冲昏头脑的周眠心中生出一股说不出的感觉。 他很轻易的想到前段时间再次相逢时对方揽着他腰身温热有力的手臂和意味不明的吻,以及对方加他微信时暧昧不清的主动。 如果这些都不算,那还有刚刚饮酒用餐时对他的诸多照料。 难道这些在崔和雅的眼中,都属于普通朋友吗? 周眠心里古怪。 众人闻言果然不再多说,周眠闷下头,自顾自的喝着蜂蜜水,一言不发。 醉后的青年极为情绪化,哪怕是个外人都看得出他微妙的不悦。 可崔和雅却偏偏没有任何的举动了,他仿佛真的只是将周眠当作普通的同学,与其他人谈笑风生,提及即将入驻s市,以及游戏领域的开发。 周眠知道是自己想多了,但就是凭空的生出一股委屈的感觉。 在这样的情绪与酒精的麻痹中,周眠竟昏昏沉沉的趴着睡了过去。 一直到不知道什么时候,青年隐隐听到耳畔有人轻声唤他的名字,很熟悉的声音,清冷中带着几分纵容:“眠眠,起来了,该回去了。” 眠眠,只有庄池才会那么肉麻的叫他名字。 周眠才不想理他,动了动肩膀,又酸又麻。 漂亮的眉眼皱了起来,他的声音微哑,不太舒服道:“不想动,你抱我。” 身边的人过了很久才低低地“嗯”了一声。 随后周眠便感觉到有人将自己轻柔的揽了起来,很舒服的味道,清冽的薄荷香,他下意识地往那人怀里钻了钻,直到滚烫的脸颊贴到对方温凉的胸膛上才作罢。 周眠没有放在心上,他将来人当作自己的男友,酒精的麻痹让他生锈的脑子根本反应不过来任何不对的地方。 车上的时候,对方一直试图将他叫醒,周眠没什么反应,但没一会儿那张漂亮的脸就开始变得苍白了起来,周眠难受的有些反胃。 他隐约听到身边有人叹道:“······还是晕车······算了······” 很快,周眠就感觉呼吸通畅了许多,他被人扶下车,脚下像是踩着软绵绵的云朵,摇摇晃晃的,天旋地转的让他又有点想吐了。 他艰难地睁开眼,眼角满是红晕,一眨眼眼泪便要留下了。 这是周眠过量饮酒后的生理性反应,根本控制不住。 他忍不住抬起手擦拭了一下,听见身边的‘男友’似乎在给酒店前台身份证,随后拉着他录入身份。 周眠脑子嗡嗡的,漫无边际的想:庄池怎么不把他背回家呢?算了,睡酒店就睡酒店吧。 他又开始昏昏沉沉,有人用冰冷的手摸了摸他的眼皮,压低的声音有些无奈:“眠眠,出来的太急,我的手机没带,没法交押金了。” 周眠不耐烦极了,随手按开手机给他抛过去,烦躁道:“你怎么这么没用啊,我好难受,你快点。” 对方轻轻应了一声,没再多说,周眠知道这会儿自己有人宠着,便更肆无忌惮了起来。 他一步都不想多走,偏要男人抱着他上楼。 崔和雅被他闹的没办法,心中却又缓缓的安定下来。 周眠和他耍脾气的样子,好像他们从未分开过。 崔和雅将周眠带进房间,耐心地用热水替对方一遍遍擦拭脸颊,又换了一套睡衣。 这是他曾经做过无数次的事情,如今时隔多年,依旧毫不手生。 腿部的伤口隐约泛着针刺般的疼意,崔和雅却毫不在意。 那张冷淡的面颊依旧是不动声色的,可他深黑的眼却如同软化的坚冰一般,温和注视着睡在床榻上的青年,安静又宁和,像是要将对方的轮廓刻入肺腑才好。 * 庄池最近忙的项目确实很重要,只要开拓完这个海外的项目,将手头可收购股份拿到手,基本上董事会就会向自己这边一边倒。 到时候就能休息好一阵了,庄池前几天晚上回去还特意问过周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爱人刚睡醒的模样迷迷糊糊的,脸颊一侧被压得有些红,黑色的眸中全然是迷蒙的星光。 这个时候,无论他问什么,对方都会说随便他,都可以。 亲吻也不会被拒绝。 已经是十一点了,庄池将最后一份文件签署好,摘下眼镜微微按揉了一下。 他想起来周眠傍晚回他的信息,那是一张在家里床榻上的照片,爱人纤长的手指捏着平板,里面是游戏的画面。 对方不耐烦的叫他别老发信息给他,游戏中断重连很烦,他要是再发信息过来周眠就要把他拉黑了。 孩子气的做法,庄池有些发笑,他知道周眠这段时间玩游戏玩的疯,他虽然会说对方几句,但因为自己不能时时刻刻陪着,便不再过多苛责。 毕竟周眠呆在家里总比出去乱玩喝酒的好。 周眠酒量差的要死,还总是爱喝,偏偏还不承认自己酒量不好。 庄池眼中泛着灯光的余韵,想起爱人让他整个人都柔和了下来。 手机叮咚一声传来声音,他随手拿过来看了一眼。 是一条交易信息。 “xx银行交易提醒,您的副卡于04月9日23:05:34分在xx酒店订下大床房,交易金额为1058元。” 拿着手机的苍白的指节猛地收紧。 男人脸色苍白,他哑着嗓子拨打内线叫秘书马上定位酒店,随后点开周眠的手机号,拨打了过去。 “嘟——嘟——” 手指颤抖的厉害,他甚至不得不按住自己手腕。 “您拨打的电话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13. 烧手患 浴室的水声慢慢停歇,水雾透过门框的罅隙蔓延而出。 清淡的薄荷气息水一般地流淌在房内,男人用白色的干毛巾搭在颈间,上身裹着一件白色浴衣,衣带并未束紧,胸口的露出小片光洁硬朗的皮肤。 崔和雅的睫毛很长,上面沾着的水珠承担不住地往眼睑边滑去,他抬起手指擦拭时,耳边传来了一阵不急不缓的敲门声。 敲两下,停顿一下,对方很有耐心,可敲门声却像鼓点一般密集,带有某种不肯罢休的催促。 崔和雅不动声色的听着,门上没有猫眼,他和周眠在这个酒店落脚,并未和任何人提起过。 或许是长时间没有得到回应,对方倒是先开口了:“先生,我是酒店这边的维修人员,您租住的这间客房的卫生间水龙头可能需要维修一下,今天下午还有客人投诉表示夜间水龙头滴水十分影响睡眠,为了保证您居住愉悦,我们可能需要调换一下零件,感谢您的配合。” 这样的说辞没有任何的异常,崔和雅稍稍缓下几分,床榻上的青年已经烦躁地翻了个身,对方白皙的脸压着枕头,单手捂住耳朵,眉头锁得很紧。 男人眉眼轻展,他理了理浴袍,打开了房门,语气冷淡:“请你们尽快,下午被人投诉了就应当提前处理好,而不是安排客人住进来,又来深夜打扰·······” 崔和雅语气顿住,他眼前站着的哪里是什么维修人员,对方披着西装外套,长相很是温润似玉,唇角扬起的笑容细看却微微发冷。 不是周眠的男友庄池又是谁? 庄池的衣衫整理地一丝不苟,看不出丝毫狼狈,他的笑容像是被尺具量过的弧度,随意的目光落在崔和雅湿润的发尾和浴袍上,语气平静的不像话:“崔先生,好久不见。” 崔和雅哪里不知道眼前是什么情况,庄池这副模样分明就是强压着嫉恨来抓·奸的。 冷淡的男人唇边弧度如同一条绷直的冷漠线条,他抬眼:“庄先生,确实许久不见。” 庄池拨弄袖口的手腕微微顿住,手背上青蓝色的青筋鼓动,淡淡的语气让人无法捉摸想法,他说:“崔先生来到s市确实有失远迎,你们的同学聚会我无法置喙,只是您单独带走我的爱人,现在又是这样一副叫人误会的打扮,打算与醉酒的前男友睡在同一间大床房,想来谁都会觉得——” 男人微笑,调整措辞:“您是想成为第三者吗?” 庄池的眼神带着稳坐钓鱼台的优越,他看着眼前穿着廉价浴衣的男人,如同看着一个同等价位的廉价货色。 这样的眼神远比讽刺辱骂更让人无地自容。 崔和雅却并不如他人所想的那般羞愧难安,相反的,他若无其事的勾了勾唇道:“庄先生真是误会了,我只是出于礼貌帮助了一位许久未见的醉酒同学,都是男人,就算曾经有过一段感情,现在也不至于趁着人不清醒做出过分的事。” “倒是你,这样急匆匆赶过来,甚至不惜请人伪装酒店服务人员,用欺骗人的手段打开房门——庄先生,看样子,你对你的爱人也并没有多信任。” 庄池眯了眯眼,唇角的笑意敛起几分,他上下打量了一下崔和雅,语义不明:“这就不劳您担忧了······崔先生的变化还真是大,不过像您这样厚脸皮的人,再如何改变,也依旧改不掉骨子里的轻贱吧?” 直白的语气摆明了要叫人下不来台。 崔和雅的表情微微凝固,庄池却不欲与对方多说,他迈开步伐,进了房间。 房间内充斥着令人厌恶的薄荷味,庄池的眼睛落到他睡着的男友身上。 周眠睡得很熟,嘴唇微微开合,脸上都浮现出细腻的红晕,他的睡姿向来不太老实,房间里开了空调,一半光洁的小腿露在被褥外面。 他什么都没做,仅仅是躺在那里闭着眼睛,便叫人觉察出一股无辜的模样的,好像什么都与他无关,他只是被坏男人不小心引·诱了。 但庄池没法忍受他的爱人睡在陌生的床上,露出和自己睡在一起时的放松神情。 哪怕是对方不经意的蹭刮枕头的动作,都像是一种沉默的背叛。 男人温和的面孔毫无变化,温顺的黑发在灯光下如水一般,偏茶色的眼中凝聚霾一般的阴影,谁也不知道他此时在想什么。 他只是伸出苍白的手,温柔地掀开床上裹着男友的被褥。这只手无声的颤抖一直到确定爱人没有越界,才缓缓恢复平静。 但鼓动的青筋仿佛还在血脉中以一种令人厌恶的形式躁动。 他将青年裹紧抱在怀里,对方察觉到了什么,迷蒙的睁眼,又很快闭上,下意识道:“······庄池你干什么啊···回家了就快点去洗澡,别烦我。” 庄池突然平静下来,此时他不想去在意周眠身上的衣服是谁帮忙穿的,也不想在意对方的欺骗、甚至是对方可能存在的故意行为。 他只是绷紧手臂,揽紧怀中安睡的爱人,目不斜视的离开了这间恶心的屋子。 与崔和雅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在想,该怎么教训这个破坏他们感情的贱·货。 * 这一觉周眠睡得并不好,迷迷糊糊间他醒了好几次。 梦里的人一会儿是崔和雅,一会儿又变成庄池,最后那两人一个变成猎狗,对他露出獠牙,阴森森吐着猩红的舌头。另一个变成毒蛇,黑色的污水束缚住周眠,毒蛇则慢慢缠上他的颈侧,莹莹的蛇瞳映照出他害怕求饶的脸。 蛇与猎狗仿佛达成某种协议,它们决定共同享用他。 周眠最后是被硬生生吓醒的,醒来的一瞬间他仿佛还能感觉到后颈尖锐的刺疼。 青年慌张地摸了摸自己的后颈,隐约的痛感似真似假,他只摸到了一手的虚汗。 潮湿的仿佛能泛出热气,像某种动物的涎液。 都是假的,他这样安慰自己,心跳缓缓平和下来。 周眠打开手机,才六点半,厚重的窗帘遮挡住天光,他刚想起身去拉窗帘,动作却忽的一顿。 身边的位置是空的,甚至没有一丝热度。 庄池昨晚没回来? 等等,昨晚庄池不是把他带去酒店开房了吗?为什么一觉醒过来又在家里了? 周眠没想明白,他想可能是他昨晚醉地厉害,断片了。 周眠心里其实还是有点心虚的,他昨晚就不该多喝,这下谎没圆成,还被人当场逮住了。 不过也没什么,本身他也只是正常社交,是庄池太敏感了。 他还委屈呢,谁谈恋爱谈成他这个样?出去半个小时被查一次岗,要么就是被人时时刻刻盯梢,就差没装上定位了? 周眠推开房门,走进客厅,脚步顿住。 客厅的窗帘没有被完全拉上,一半阴沉的天光照进室内,空气中泛着难闻的酒气与烟味,周眠隐约看到客厅的桌上摆着乱七八糟的酒瓶,烟灰乱糟糟的落在桌上、地上、沙发上。 永远干净整洁的屋子里像是下了一场糟糕的大雨。 他看见男人歪歪斜斜的靠在沙发上,怀里的抱枕是周眠常用的那个,那个抱枕真的很适合抱着,头埋进去软绵绵的,有一种四面八方被包裹住的安心感。 男友永远温柔平静的脸上挂着疲惫,眉心轻轻蹙着,睫毛轻颤。他斯文儒雅、一丝不苟的外皮似乎完全被人剥了下来,甚至连下颌上都冒出了些许细微的青黑色胡茬。 庄池的腿很长,此时却缩在并不宽敞的沙发上,西装裤上全都是被压出来的褶皱。 周眠有些微愣,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庄池。 两人在一起这么多年,庄池永远都是温柔儒雅的,他总是比周眠起的要早一些,将自己整理的一丝不苟,早早准备早餐,再清洗好被油烟沾满的手掌。 庄池的手上有一道细疤,周眠还记得那是两人同居后对方第一次进厨房做菜,不小心被热锅烫伤的。 血与肉融在一起,伤口看着很吓人,周眠当时为他清理伤口,心疼的要命。 周眠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当初情浓的时候,两人也确实度过一段很美好的时光。 从大学算到至今,两人纠缠的够久了了,如今周眠和庄池在一起更多的是一种不得已的习惯、贪图享乐和无孔不入的逼迫。 他知道自己的欺骗对对方的打击很大,但明明这样的欺骗已经不是第一次,庄池从前都是高高拿起,轻轻放下,无论周眠如何抗拒,对方都不可能同意两人分床睡。 这是第一次。 周眠想了很多,他想,两人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死心了也好。 这次分手,大概就是再也不见了。 低低的咳嗽声在客厅响起,沙哑的声音响起:“眠眠,你醒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字句中全然是关心,没有一分一毫的苛责。 周眠反而坐立难安,他抿了抿唇:“庄池······” 话还没有说完,男人便坐起身道:“眠眠,你先去洗漱,我收拾一下客厅。” 他的一边脸颊被压出红痕,眼中有细微的红血丝,似乎被周眠看到他这样一面让他十分不安。 在喜欢的人面前,人总是希望自己是完美的,更何况是庄池这样的人。 周眠向他走近,青年的表情有些复杂,或许还带着些愧疚。 周眠低声道:“庄池,我们谈谈吧。” 庄池动作一顿,他的手腕微微颤了一下,好一会儿,他才深吸一口气,勉强对周眠笑笑道:“过段时间吧,公司有点事务需要紧急处理,我先收拾一下走了,我待会儿叫人订早餐,你记得吃,上班别太急······今天我就不送你了。” 14. 烧手患 周眠连续三天都没有和庄池好好说过话。 对方似乎真的很忙,问起来,不是忙着最近的项目,就是忙着去参加某个拍卖会,打电话过去也说不了几句,庄池仍会细心地嘱咐他许多,但只要周眠有提起那天的意思,对方就会转移开话题,随后挂断电话。 对方回家的时间也越来越晚,有一次周眠等到凌晨都没等到人,即便等到了,对方也只是走过来,疲惫地靠在他的颈侧,脸色苍白的像是大病一场,嗓音低低道:“眠眠,我很累,让我靠一会儿。” 周眠找不到机会。 期间,周眠回了父母那边一趟,周父周母自然很高兴儿子回来看他们,关心的话说了没几句就很自然的提到庄池。 比如对方时刻关心老两口,上次周父周母两人因为一点事吵架,庄池恰好过来了,几句话就让老两口的关系缓和下来。 比如家里的许多东西都是庄池帮着添置的,周父周母一个电话,人就能赶过来帮忙。 周母谈起庄池的时候眼中全然是满意与喜爱:“小池是真不错,人家明明家大业大、有权有势,对我们这些没架子就算了,还真心的把我们当长辈对待。” “上次我随便提了一句脖子不舒服,这孩子第二天就给我们送来了一台按摩机。” 周母说着,自然地询问起了这小情侣的近况。 周眠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或者说根本没法说出口。 庄池这段时间示弱的表现以及父母的态度让他暂时没有勇气表现出自己想分手的想法。 周眠只好提起庄池过分的占有欲,他道:“妈,我觉得和庄池在一起有点喘不过气,我正常社交,他半个小时就会打一次电话查岗,还必须要开视频,如果我不回去他会直接让别人不许接待我。” “有一段时间他叫人跟着我,我跟谁多说几句话他就会怀疑我。我甚至怀疑他可能在我手机里装了跟·踪装置。” 周母闻言皱着眉:“周眠,你不要乱说话,小池怎么可能这样,就算你恐婚,也不能这样,那孩子上次聊起来还说两人在一起就是互相尊重,互相信任。” 周眠也不是第一次提起这些事了,但一看周父周母的表情就知道他们打心里不信,庄池是个很会伪装的人,在周父周母面前一直都是一副贤惠孝顺的模样。 不了解内情的人确实很难相信这样一位温柔耐心的绅士,私底下会对爱人如此宣泄自己的掌控欲。 * 庄池很懂人心,在两人关系出现危机的时候,他会给出让对方冷静的时间。他克制自己需要对方的渴望,努力不那样频繁地联系、关注对方。 同时,他会适当性地示弱,拿金钱或是名利去讨好对方、像田螺姑娘一般沉默地照顾对方。他好像不在,却又一直在。 只是不那么具有侵·占性。 日子竟也就这么过去了,周眠最近手头有不少项目,虽然说不用他格外费心,但是到底也需要精力,也算是忙得团团转。 于是,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与庄池的相处基本上又恢复了从前的模式。 温柔高挑的男友将桌上的饭菜都摆放妥当,他的侧脸光洁温和,长长的睫毛微垂,杏白色的外衫让他多出一种无害的贤惠感。 是那种一眼看过去便会让人联想到的毫无攻击性的二十四孝男友。 周眠当然知道这人擅长做这些无害的伪装,庄池本身并不是那种毫无底线的温柔软脾气,即便再会装模作样,也难免显出几分慢条斯理、尽在掌握的底气。 可他姿态做的低,叫人挑不出什么错。 两人刚准备吃饭,办公室的门便被人不客气地推开了。 丰景明靠在门框边,亚麻色碎发落在额角,耳侧的蓝灰色耳钉被正对的光线映照出熠熠生辉的光芒,他扯唇对好友笑道:“怎么,今天过来了跟兄弟是一声招呼不打,就光顾着来找你小情人了?” 他态度散漫地很,看起来毫不在意,深色的眼却扫过坐在好友身边的青年,又漫不经心地收回,看起来颇有些吊儿郎当的意味。 庄池皱眉:“眠眠是我男朋友。” 丰景明“啧”了一声,走近两人,随意坐下,看着庄池一身打扮,皱眉道:“我说庄大公子,你今天穿的怎么这么贤惠?” 庄池给丰景明递过去一盒饭,温和道:“景明,少说话,不然自己去食堂吃。” 丰景明翻了个白眼:“行行行,谁看不出来你是想讨哪位的欢心。” 说完,他又装作不经意地看了一眼周眠。 青年没什么反应,垂下的眼睫弧度好看,唇下的小痣顺着唇部动作微微起伏,他从始至终都没多看丰景明一眼,仿佛眼前的人是一团空气。 丰景明收了收指节,只觉得心口涌上一股郁气。 这段时间周眠对他一直都是这个死样子,看见了当作没看见,除了工作上的事务,基本不跟他多说一句话,哪怕他故意找骂,周眠都无动于衷。 要是在之前,今天从他的腿踏进办公室开始,两人不说阴阳怪气,也能搭上几句话。 丰景明知道周眠小心眼、记仇,但没想到对方能记仇到这个份上。那天他确实被嫉妒冲昏了头脑,说了不该说的话,但以前跟周眠针锋相对的时候,两人比这难听的话说过更多。 何况自己打也被打了,骂也被骂,实在不行再被打一顿也不是不行,但这人偏偏玩起了无视、冷暴力这一套。 丰景明是个急性子,还没几天就坐不住了。 庄池自然看出来两人的不对劲,他问好友:“最近怎么了?跟眠眠闹不愉快了?” 丰景明用力戳了一下筷子,语气烦躁:“可不是?都要打起来了,还不是为了那个······” 话未说完,对面的青年咳嗽了一声,像是被呛到了一般,薄薄的眼睑泛起一层红。 庄池起身倒水递给周眠。 丰景明顿住了,他心里有种奇异的感觉,像是有几只蚂蚁在乱爬,周眠应该是在提醒他不要多嘴。 果然,他抬眼便看到青年警告似的盯了他一眼,随后又若无其事的将眼神转开。 丰景明产生一种强烈而隐秘的感觉,他的好友就在一侧看着,他和好友的爱人有了独自属于他们的秘密。 而庄池永远不会知道。 这样的想法如同一捧沸水浇灌进身体中,古怪上涌的羞耻感让他不敢再多看两人一眼。 可他无辜的好友却不会放过他,任由他平息内心。 庄池无知无觉:“怎么了?” 他这样说着,分别看了眼周眠和丰景明,面上露出些微的担心。 丰景明掩饰性地喝了口水,声音低了下来:“······就为了那个项目,他你又不是不知道,谈项目被人宰了,还说不得。” 项目的事情庄池也知道,并不是什么大事,甚至也不算什么损失。丰景明虽然脾气不好,但是也不至于要和周眠打起来。 这样说辞并不能说服庄池,反而叫人觉出怪异。 丰景明不是个擅长说谎的人,但鬼使神差的,他对庄池说:“前阵子周眠脾气差得很,不太对劲,我说他两句他就火气上头···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丰景明确实说的没错,但对于目前的两人来说,这个话题就像是个待引爆的雷。 庄池果然没有过多怀疑或是关注好友支支吾吾、疑点百出的话,他露出一个毫无破绽的笑:“没有,只是一点小矛盾,我和眠眠很少吵架。” 周眠对此没什么反应,约莫也是不想在外人面前说自己的私事。 庄池很快转移了话题,气氛松动了许多。 “嗡——” 说话间,丰景明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是助理打过来的电话,丰景明也没避讳两人,直接接通。 “丰总,一楼大厅有一位自称是您男友的先生,您看我需要放人进来吗?” 丰景明干咳一声,抬眼,果然见眼前两人齐齐将目光投注过来。 他有些不自在的挪开视线,声音微微压低:“嗯,你让明嘉直接来六楼办公室吧。” 秘书应下,丰景明很快就掐断了电话。 庄池勾唇:“什么时候找的对象,都没跟我们说过。” 丰景明顿了一下,看到周眠看向他的眼神,慢慢才开口道:“嗯,就前两天吧。他叫温明嘉,马上到,你们可要给我点面子。” 庄池失笑:“当然。” 周眠倒是颇有些嫌弃:“你也能找到对象。” 丰景明深黑泛着蓝的眼动了动,心中有点唾弃自己,周眠肯和他多说一句话都能让他这么没出息的放松乐呵。 他道:“我长得帅有钱脾气好看着就会疼人,怎么可能找不到对象。今天我心情好,不跟你计较了。” 周眠觉得这人对自己的自我认知显然相当不清晰,以对方那暴脾气和那身肌肉线条,这句话说出去就没几个会信。 庄池摇摇头笑道:“这次都把人带过来见我们了,是确定了?” 丰景明眯了眯眼,点头:“嗯,差不多吧。” 男人想了想又补充了句:“家世干净,长相勉强符合。”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极了某个人。 后面那句话他没说出来。 丰景明扯唇笑道:“玩了这么久了,确实也该安定下来了,家里都吵翻天了,你记得跟我家老头子提一嘴,我说他不信。” 15. 烧手患 办公室的门被一位长相温顺的青年推开了。 青年人一身休闲上衣配着长裤,短发微卷,皮肤很白,只是脸上架着一副细长的方框眼镜,看起来十分年轻秀致,第一眼就让人联想到某些醉心钻研的艺术家。 温明嘉并不怕生,落落大方地对众人微笑,举止也很有分寸,令人好感倍增。 这位温先生看上去确实是个很好的人,只是对方戴着方框眼镜下微垂的眉眼却总让人觉出几分难言的熟悉感来。 周眠没注意这些,他吃着对方送过来的糕点,因为十分对胃口,对这人的印象倒是不错。 庄池温和的面上看不出丝毫想法,男人褐色偏茶的眼微微转动,视线落在对方细致熟悉的眉眼处。 “怎么了?”丰景明忽的拍了拍好友的肩膀,顺着视线看过去,笑道:“你也觉得明嘉长得很好看吧?” 因着丰景明的话,温明嘉注意到了庄池的视线,他轻轻抬起了眼眸,青年人的眼睛抬起的时候是很好看的桃花眼,黑色的眼瞳漾着水光,倒是再看不出分毫的熟悉感了。 庄池顿了一下,回复道:“在我心里眠眠最好看,我只是觉得你这位小男友的眉眼有些眼熟。” 他很耐心地解释,似乎真的有些疑惑。 丰景明眼眸暗了暗,随即故作轻松道:“行了,阿池,就你想的多,天底下好看的人长得都相似,你本身记性就好,搞不好是在哪里见过明嘉这一类的长相才觉得眼熟,得了,别多想了。” 庄池点点头,确实有这个可能。 丰景明没在这个话题上逗留,他和庄池提起近来投资的项目,不免说起其中新建的度假村。 男人眼尾带笑,指尖触及蓝灰色的耳钉,轻轻摩挲了一下,散漫道:“说起这个度假村,明嘉还说抽个时间想去体验体验,怎么样,刚巧我们四个人一起?” 庄池转眸看向周眠,周眠刚吃完东西,有些犯懒,闻言抬眸看来,丰景明便十足有眼色地将度假村的资料丢过去:“我就知道你肯定先看这家伙的意思。” 庄池轻笑:“出去玩,肯定要照顾对方的想法。” 丰景明抬眼笑他:“你这就是大家说的妻奴?” 庄池看他:“先别急着说我,以后你也逃不了。” 丰景明锋锐的眉宇轻轻浮动,深色的眸光顺着温明嘉滑过周眠垂眼难得显得静态美好的脸颊。 他离得比较近,甚至能够隐约看见青年轻垂卷曲的睫毛,淡淡的阴影落在眼睑处,令人无端联想到待采撷的花束。 丰景明唇角弯了弯,竟也不反驳。 周眠很满意度假村的设置配备,因为是新建的,一切设施都是全新的,其中有户外温泉泡池、骑马场、月光演艺吧、SPA保养项目等,住房是庭院式建筑风格,风景优美。 十分适合放松享受,周眠这阵子工作强度高了不少,去度假村度个假确实是个很好的选择。 周眠这边点头了,庄池自然没意见,甚至为了爱人的体验,他还与度假村那边的经理联系更改了菜系设置以及常用物品配备。 丰景明在一侧看着,修长的指节敲打桌面,深色的眼中看不出情绪,倒是一侧的温明嘉抬头揣摩地看了他一眼,随即默默垂下。 两人各怀心思,倒也不打扰庄池和周眠的相处。 * 这是周眠最近一段时间下班最早的一次了,他倚靠在电梯的一侧,难得放松心情。 电梯在五楼了停下来,“叮”的一声后,从门外走进来几个说说笑笑的男人,周眠稍稍站直几分,那几人聊得热烈,并没有注意到站在里侧的他。 周眠并未在意,但很快,他听到了一道柔和的嗓音,那人十分擅长拿捏人心,短短几句话将其他几人都隐晦地夸了一遍,并不浮夸,甚至叫人能听出几分诚恳来。 气氛十分热烈,周眠抬眸随意扫了过去,目光触及到那抹熟悉的身影才顿住。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虞溪。 此时的他穿着一身浅绿外衣,取下了黑框眼镜,露出微微下垂无害的眼睛。 青年皮肤略显苍白,那张清秀的面上本该挂着懦弱隐忍的表情,此时却笑意盈盈地看着身边发福的中年男人,瑟缩的腰脊挺直,气度从容,青年接转话题游刃有余,甚至隐隐叫人察觉到他才是话题的引导者。 周眠还发现,那发福的中年男人正是之前经常找虞溪麻烦、强塞工作的那个前辈。 眼前的青年简直像彻头彻尾变了一个人。 之前的压抑阴郁仿佛被惨烈的阳光曝晒后,彻底化作飞灰消散。而此时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从未认识过的陌生人。 似乎是周眠的视线太过直白,青年抬眸朝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一瞬间的停顿后,周眠看到对方微微颤眸,湿润的嘴唇拉开弧度,露出一抹无害的笑意,他的语气轻快而熟稔:“小周总。” 其他几人也听到了,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周眠,纷纷打起了招呼。 周眠点头回应,其他人还好,面对过分陌生的虞溪,他反而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对方。 两人并不是相熟不久,上次邀请对方吃饭还被丰景明搅局,现在再次看到也挺尴尬的,周眠想,索性就当作普通同事相处。 周眠表现的冷淡,落在旁人眼中,又是另一种意思。 虞溪唇边挂着柔和的笑意,撩起的眼略过周眠故意转过去的侧脸,风过般无痕。 “一号确实相貌好看,可惜不符合我口味。”他在心中这样说,面上的笑容却愈发和善轻柔。 一道程序声在脑海中回应他:“为什么?根据报告显示,您的基因和一号的契合程度达到了99%,是接触到就会······” “他是个浪·货。”虞溪打断那道声音,轻声道:“一边不肯舍弃男友,一边又和男友的好友厮混。” “他甚至还试图勾引原身主人,这样一个卑微怯懦的人也能看得上眼,真是······饥渴。” 程序音却不解道:“可一号现在对您的示好分明非常冷淡,经过分析和之前对待原身的态度截然相反。” 虞溪站在电梯中,看着青年对众人点头道别,唇角抿出一抹稍显青涩的笑意:“因为他被原身撞到丑事,现在又察觉到我的变化,当然要换一个策略,以退为进。” “不过······”虞溪走出电梯微微一笑:“我确实对这样脏兮兮的孩子没有兴趣。” 程序音停顿了好一会儿才道:“您只需要收集到本世界足够多的重要人物情感值即可,如果您确实对一号不满意的话,随时可以开启下一位的收集度。” 虞溪并没有立刻回复它,他正与其他人告别,黑色的眼眸轻弯,恰到好处的笑容让他看起来毫无攻击性,令人不由自主地放下戒心。 他的表情动作让他显得比白纸更加令人好懂,稍显苍白的面颊不由自主地令人想起他曾经的遭遇——多么可怜,永远低着头、毫无存在感、自卑懦弱,像一滩烂泥,谁都能踩他一脚。 人们往往会怜惜弱者,尤其是虞溪现在脱下了那层灰蒙蒙的阴郁外衣,他变得“正常”了起来,所以人们愿意重新接纳他,相应地还会产生出一种自己救赎了他人的感觉,将对方的变化归功于自己。 虞溪的过去在这样的强化下会被彻底翻篇,他将越来越受到众人的欢迎。 系统确实很佩服这位虞先生,对方思虑缜密、对于人类心理的把控的极为精准。 系统是第一次和这位虞先生合作,持有它的收集者休假了,拜托他的好友、也就是这位虞先生代为收集。 它是新世纪科学家研制出的情感收集系统,通过宿主和位面重要人物的人生交集,收集其中产生的正面感情。 新世纪的一场病毒席卷他们的整个世界,人们很快发觉自己失去了一切的积极情绪波动,没有了正面的压制,负面的情绪让人们愈发阴郁、撕裂。几乎每天都有人承受不了那样爆发式压抑的负面情绪,自·杀率直线上升。 整个社会动荡不安,生育率断崖式下跌,甚至连婚姻都只能依靠基因匹配,夫妻在一起最后犹如仇人的比比皆是。人们失去了信任、爱意、温暖。 情感收集系统就是此时被推到大众视线内的产物——它们能够帮助收集者前往正常的平行位面,寻找位面重要人物收集正面感情。 新世纪的发展迅速,科学家们发现平行位面即是他们这个世界的另一种可能,并且完善度也相当高。 这些收集来的正面情感最后会被提取制作成控制情绪的药剂,中和人们的负面情绪。 社会需求量极大,收集员全年无休都是常态。因为条件苛刻,所以收集员的工资相当可观,且可以按照喜好去收集重要人物的情感值。 所以当虞溪对一号重要人物表现出嫌恶、不喜的时候,系统就会给出其他选项,甚至只要愿意,收集者可以选择多个人物情感一起收集。 只是研究人员并不提倡这样的收集方法,因为并不符合正向价值观,并且任务者很容易翻车导致收集到的人物情感变质。 就在系统以为虞溪不会做出回应的时候,对方轻柔地道:“系统,开启所有的重要人物情感进程。” “如果没猜错,这次的重要人物围绕着一号而产生。” 他的语气柔和而沙哑:“夺走那孩子的一切,他会疯的吧? 那么纤弱、受不得委屈、娇生惯养、放·荡、肆意的孩子,有一天失去他所拥有的一切,他会受不了的,当他堕入泥潭的时候,就是他来救赎他的时候了。 到那时候,他还会用那样冷淡的眼神看他吗? 16. 烧手患 周眠已经很久没上线打过游戏了,他想了想点开微信,Echo在一个星期之前给他发过信息,对方本身就是冷冷淡淡的性子,发的信息也只是寥寥几条“在吗?”“最近很忙?“ 还有几个零星的表情包,依旧是笑脸小狗的表情包。 这样的他给人一种奇异的错觉,好像他才学会使用表情包,所以他只会用周眠用过的那一种表情包。 并且因为教他的人没有任何的回应,那几个孤零零的、隔着漫长时间段的笑脸小狗竟然硬生生让人看出了几分孤独委屈的感觉。 周眠在聊天窗口打了几个字,但是因为许久不联系,他也不知道说什么,打完的字又全部删除了。 周眠想了想,点开对方的朋友圈,发现Echo这段时间的朋友圈更新的比较频繁。 对方的朋友圈基本都是分享生活,从语言文字或者图片中能够让人很明显地感觉到,以他的‘男友’‘老公’自居,对他说话的语气充满令人作呕的宠溺。是一个性格清冷却十分热爱生活的人。 下班的夕阳会拍下来,配文字“分享。”;做了一桌好菜也会拍下来,配文字“好吃。”;心情不好的时候只有寥寥几个字来形容“今天不开心。”。 就在前两天的凌晨两点对方还更新了一条深夜城市灯火的照片,看样子是在高楼拍的,景色十分眼熟,周眠认出来,就是s市。 周眠也没想到这么巧,对方刚好也是s市的。 没等周眠多想,手机微信弹出一条信息,是Echo。 “好久不见。” 周眠回他:“嗯,这段时间在忙工作上的事情。” 信息发过去后,周眠手指忽地一顿,心里冒出一种略微古怪的感觉。 对方是怎么知道他现在在线的? 巧合吗? 周眠看着对方名字下面的一行“对方正在输入中······”想,总不能是对方一天到晚盯着对话框看他有没有上线吧? 也没这个可能,他们只是游戏随机匹配偶然遇到的陌生人而已,甚至连对方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可是······对方真的不知道吗?对方在他面前的表现真的不是伪装吗?送皮肤真的只是因为他带对方打了几把游戏吗? 又或者······对方会不会是通过某种网络手段一直盯着他? 思及此,周眠手指微微攥紧,喉头微紧,蓦的生出一种难以吞咽的窒息感。 他一瞬间想到了大学时期发生的那件事,他一直以为自己已经忘掉了。 那是个患有妄想症的疯子,对方隐匿在网络与信件之后,以他的‘男友’‘老公’自居,对他说的话充满令人作呕的占有欲和宠溺。 他打住颅内恐怖的设想,心中开始后悔。 又不是没吃过教训,怎么还敢加陌生人的联系方式呢? 在惶惶难安的情绪达到巅峰之前,周眠看到Echo给他发的第二条信息。 “嗯,要不是你给我朋友圈点赞了,我都以为你把我删了。” 周眠连忙点开Echo的朋友圈,果然,最上面的一条朋友圈他不小心误触给对方点了个赞。 知道自己误会了,周眠这才放松下来。 也对,他现在还是庄池名正言顺的男友,谁敢把注意动到他的头上? 周眠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仗着庄池才能那么无所忌惮。 他彻底缓了下来,手指微动,回复对方:“怎么会,看在你送我那么多皮肤的份上,我也不能删了你啊。” 对方好一会儿才回了他一个“嗯”。 周眠想着刚好联系上了,直接上游戏一起玩几把。 两人开了房,连麦的时候,周眠这边网络有点卡顿,好一会儿嘈杂的声音才止住,他询问对方道:“ Echo,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对方没有回应,周眠以为还卡着,便又问了好几遍。 问到第三遍的时候,对方的呼吸声轻飘飘的顺着网线传来,Echo应该是刻意压低声音了,微凉的声线带着些微的低哑:“嗯,听到了。” 周眠带着蓝牙耳机,对方的声音像是四面八方涌来的稍寒春潮,听得人耳朵发热。 他有些不自觉地干咳了一声,Echo轻声问他:“感冒了吗?” 对方的语气十分自然,像是老朋友聊天,熟悉的腔调又模模糊糊的让人联想起另一个人。 周眠稍稍定神:“没有,就是有一点不舒服,喝点水就好了。” 对方闻言,便也没有多问。 两人游戏配合的默契,聊天的状态也很松快,Echo是个很会接话题的人,周眠无论跟他聊什么对方都能接上一点。 但是有一点,Echo说话很是一板一眼,譬如周眠跟他说自己喜欢吃的菜品今天大厨没有以往做的好吃,Echo就会跟他分析菜品的食材,制作过程,调料的置放。 冷淡的音调带着几分认真,简直让人幻视读念论文稿子。 一板一眼,听的周眠直发愣,忍不住问对方:“你是厨子吗?” Echo卡住,声音压低:“·······不是。” 隐隐有几分咬牙切齿。 周眠忍不住有点想笑,但是对方下一句的话让他笑不出来。 “前任很喜欢吃这道菜,顺手做过很多次。” Echo的语气很淡,让人想到飘渺的风、或是冷淡的烟。 周眠自觉戳到别人伤心事了,试图缓解尴尬道:“看来是真爱啊。” Echo沉默许久才道:“嗯,我忘不了他。” 对方说完这句话后,控制的人物血条也见了底。 周眠默默去给他报仇,耳机中传来对方凉而轻的叹息声:“前一段时间还见到他了,他一点都没变,总是喜欢使性子磨人······我没办法不去看他。” 周眠道:“那看来他对你还是有感觉。” Echo的声音有些晦涩,他说:“但他已经有男友了,可能都快要结婚了吧。” 那样沉滞的声音,比之摇摇欲坠山体还要令人惶恐。 周眠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才好了,两人齐齐沉默了下来。 就在周眠以为两人都默契的要避开这个话题的时候,Echo的声音几乎是小心翼翼地传来,像是紧张,又好像压抑了某种未曾浮出水面的情绪:“你觉得,我应该继续争取吗?” 周眠反问他:“你还喜欢他吗?” Echo道:“我爱他。” 周眠:“这是你自己的答案,就算别人劝你也不见得有用。不过也不要太悲观,你前任不是还没结婚吗?有男友你等他分手,有伴侣等他离婚也不是不行。” Echo的语气微微起伏道:“嗯,我确实有这么想过。” “但是他的男友看他看地太紧了。” Echo的语气很平淡,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怎样怪异的话。 他将撬墙角说得理所应当,甚至厌烦、嫌恶对方的男友太过难缠,让他难以得手。 两人最后没有再继续进行这个话题,但周眠隐隐察觉到,Echo似乎从这次的谈话中获得了某种指向性的目标。 * 摸鱼结束,周眠打算去楼下泡一杯茶喝醒醒神。 公司在五楼专设了一个茶水间,员工工作之余可以稍作休憩,有人的地方难免就有八卦,周眠偶尔几次也旁听过,都是些无关痛痒的杂事。 青年拿着素色茶杯,随意冲洗了一下,白皙修长的指节触到冷水后是如湖底玉石一般的清润,叫人移不开眼。 他随意抓了些茶叶放入茶杯中,倒入热水浸泡,雾气慢慢腾涌间,周眠听到了隔间微闭的门缝间传来隐约的聊天声。 男人的声音有些微微的尖利,并不好听,甚至有些刻薄的恶意。 对方压低声音道:“你们应该不知道吧?那位可是个有本事的,勾搭上庄总还不算,现在连丰总都不放过。” 有人问:“你哪里知道的?” 男人道:“我亲眼看到的,丰总亲自去给人排队买午餐,哄着人,上次周眠好像是约了小溪去吃饭,结果丰总一副抓奸的样子赶着去抓人,当场把人带走了。” 男人的语气逐渐变得鄙夷不屑:“谁知道带去哪里了,指不定是带去自己好友家里,趁着人不在,两人睡着人家的床快活去了。” 有人附和他:“本来就是靠着给男人卖·屁·股上位的,本性就这样,迟早暴露。” 七嘴八舌的讨论声窃窃响起,像是钉锤敲在脑部一般嗡鸣。 周眠看不到里间的人,却能够想象到他们一副义愤填膺、鄙夷歧视他的模样。 其实他早就知道别人对他的厌憎轻视,就像丰景明说的,如果不是凭着庄池,他周眠又算个什么? 说得好听点他是庄池的男友,说得难听点,他就是个有钱人随意养着的玩意。 庄池的朋友、下属、亲人,有哪一个是看得起他的? 青年垂着眼,捏着茶杯的指骨泛着青意的白。 男人哪里知道自己的话全被当事人听见了,这会儿见有人附和,语气愈发高昂,他侧身对身边的青年一副指导的模样道:“小溪啊,你这么好的人,可别被周眠那样的人误导了,他就是想利用你勾搭丰总而已!你啊,就是个跳板,可别以为自己在他眼里是特殊的。” 他说着,末尾的语调微微上扬,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嫉妒与微妙虚假的劝告。 周眠知道自己应该端着茶水早些离开,或者直接闯进去给他们摆脸色,都好过在这狭小的茶水间站在人后听着旁人对自己阴暗的批判。 但听到虞溪的名字时,他还是顿住了。 在周眠的记忆中,虞溪总是那个瑟缩胆小,却愿意小心翼翼靠近自己的人。 可他站在门口,听到青年柔和的嗓音漫不经心道:“小周总那样的人,太漂亮了。” “漂亮的人,总是难免犯一些糟糕的错误。” 他的声音带着轻笑,却难掩微妙的嫌恶与轻视。 17. 烧手患 周眠冷静地回到办公室,有一瞬间,他为自己期待的想法感到可笑。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人前后的变化可以这样大。 他现在只要一想起对方之前一副青涩好相处的模样就觉得这人假透了,装的那么像样,还不是背后应和旁人抹黑他? 对方将自己的事情当作笑料一般,轻描淡写地与旁人聊起,恐怕此时还在背后笑他之前的多管闲事。 周眠指骨蜷曲,桌面上的纸张被挤压成一团废弃的垃圾,只余下被丢入垃圾桶的宿命。 “咚咚咚——” 轻缓地敲门声不急不徐地响起。 周眠收敛了情绪:“进。” 青年并不是个很会掩藏情绪的人,凌乱的碎发像光影打下的漂亮纹理,偶尔几簇黏在瓷白的皮肤上,往下的眉眼压抑着几分冷薄的燥意。 他看上去像是被搅动的湖水,沉冷的波光让他显出几分难得的郁躁。 但来人却觉得他更像是被困在渔网中艰难呼吸的白鱼,白鱼翕动的鱼鳍看上去脆弱又无力,他理应是待宰的困兽。 虞溪手上拿着一份文件,略显苍白文弱的面颊上满是柔和的笑容,他说:“小周总,这是设计部拜托我递上来文件,说是要您审批一下。” 周眠面上没什么表情,甚至那轻拢的眉眼都未曾松动抬起一瞬,他不咸不淡道:“把文件放桌上就行了,我待会儿看。” 简直是完全无视的态度。 虞溪微微抿了一下唇,稍稍走近几步,他伸出拿着文件夹的手腕,苍白的腕骨上横陈着几道疤痕,看起来像是一折就会彻底崩断的枯枝。 可惜周眠只是淡淡扫了一眼,未置一词。 虞溪也不知是没将文件夹放好还是如何,厚重的文件夹偏移地从书桌上被带落了下来。 周眠下意识屈腰去接,和垂头落手的虞溪恰好指尖相撞。 周眠面无表情地收回手,只是厌恶地皱了皱眉,避之不及地直起身。 倒是虞溪,整个人像是缓不过神一般的僵硬在原地。 或者说,他更像是一具被泼了红色墨水的残破艺术品。 在接触到对方微凉的皮肤一瞬间,虞溪几乎能够感觉到一种被海潮包裹住的推送感,温暖的麻痹感似乎能将他的心脏冻结在原地。 随后再是层次不一的解冻,蚂蚁爬动的轻微痒意席卷他的周身。 他的每一分细胞仿佛都在咆哮。 请继续靠近他。 他的脸部、耳根、颈部,甚至是腰侧都泛起了肉眼可见的粉意。 在这样失神的间隙,虞溪忽地想起情感收集系统提及的“基因契合”。 新世纪的人们依靠匹配契合度来结合或是孕育下一代,简单来说,就是基因选择。 这是天性的,与生俱来的。 但一般来说,人们因为病毒的影响,至多只能匹配到百分之四十不到的契合对方,可周眠和虞溪的契合度却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简直堪称奇迹。 也就是说,从天然的角度来说,他的伴侣就该是周眠。 和周眠在一起,他的负面情绪能够大幅被压制。 他会感觉到幸福、希望、美好,他会持续性地渴求对方、希望得到对方的安抚与爱意。 他们结合的下一代一定会健康、聪明、勇敢。 “你还有什么事吗?” 青年冷淡烦躁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驱逐的意味十分浓厚。 虞溪几乎要尽全力才能够压制住这样反常的举动,他向来不信所谓的基因契合论,现下才会如此狼狈。 理智告诉他要尽快离开,可脚踝却像是扎根在原地的草木。 心中的念头更是在触及到青年反感的视线后如火焰般升高,他是拥有原主记忆的。 记忆中的青年会对他温声细语、会在他被人欺负后挺身而出、会眉眼弯弯地谢谢他。 可现下的一切都是荒唐的颠倒了过来。 对方冷淡他、无视他,甚至厌烦他。 仿佛多看他一眼都无法忍耐。 凭什么呢?明明他们披着同一张人·皮啊。 甚至他比原主要更讨人喜欢。 为什么只有周眠和别人不一样? 虞溪抖着手将地板上的文件捡起来,他尽量保持面上表情的柔和,唇侧划开的笑意像毫无诚意的小丑木偶,细看甚至多了几分非人的怪异机械感。 他轻轻抬眸,深黑的眼像冷寂的潭水:“没有,打扰您了。” 周眠并没有回应他,他无动于衷地盯着电脑桌面的数据单,像是根本没有听到对方说的话。 虞溪唇角笑意不变,他转身,忍耐住胸腔中不受控制的负面情绪,对系统道:“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压制住基因契合的影响?” 系统道:“抱歉,压制基因契合是违背新世纪人类法规的······” 虞溪轻笑:“收集程序已经全面开启了,基因影响的情况下我根本无法进行收集任务,在一号身上下功夫暂时行不通。” 他的语气如蛇类一般冰冷:“你也知道,一号有多厌恶我。” 对方透过那层皮,厌恶着真正的他。 系统沉默许久,最后只得妥协。 确实,迄今为止,核心情绪收集器显示他们甚至连一号的一丝友善的情绪都无法收集到。 * 周眠向来不是什么忍气吞声的人,被人嚼舌根的事情他很快就旁敲侧击地和庄池提起,没过多久就看到那个骂他最狠的男人抱着纸箱子,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公司。 据说是因为工作上的失误导致公司产生巨大损失,背后事实到底如何,众人心中也有个定数,对周眠吹‘枕头风’的功力更是有了更深层的认识。 他们确实对周眠毫无办法,旁人或许会因为被人指出靠关系上位而羞愧忍气吞声,可周眠丝毫不以此为耻,甚至摆明了打众人的脸,告诉所有人,这就是乱说话的下场。 除此之外,众人还隐隐听闻周眠因为被人说了闲话,心情不佳,庄总为了讨人欢心,给人置办了好几套的房产,予取予求。 周眠也不客气,给什么要什么,甚至要求做公证,竟好像担心人要回去一般。 众人也只能感慨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了。 漫长的工作日后,终于迎来了一个小长假。 本来庄池和丰景明说好了四人一起去度假村休假,但是临到假期,庄池却临时有重要的事务需要处理抽不开身。 庄池毕竟接手了那样庞大的家族企业,加上最近与崔和雅争项目,时间被挤压地不剩多少,这次的假期更是项目推进的关键期,庄池实在抽不开身。 周眠其实并不在乎庄池陪不陪他,对方不来他一个人还更自在点,但表面上,他还得做出一副不乐意的模样。 果然,庄池愧疚地表示自己一定会补偿周眠,下次两人一起去某座小岛度假,自己保证不会再时刻盯着人。 周眠这才满意了。 于是,这次的行程便从四人变成了三人。 庄池本身就很信任自己多年的好友,如今好友也有了爱人,和爱人一起去度假村度假,庄池就更不必多想什么了,只是让人多注意着点周眠。 三人接近中午才出发的,周眠的行李前一天晚上庄池就帮他收拾好了,其实酒店那边庄池早就嘱咐过了,但男人担心爱人用着不习惯,还是带上了许多。 是以,丰景明看到周眠那夸张的行李箱,眉头都蹙起了几分,他道:“我们这就去几天,你这是要把床板都要带上吗?” 周眠明显也抹不开面子,他烦道:“又不是我要带的,你话怎么那么多?” 丰景明了然,他有力的手臂接过行李箱,眼神不由自主地拂过青年瓷白的颈侧,那样莹白令人无端联想到易碎漂亮的瓷器,他心下想,好友这样操心不无道理,周眠这样的人,恐怕床榻下多了一颗豌豆都忍耐不了。 被养得这样娇气,日后离开人恐怕也像是被折断羽翼的青鸟,只能挣扎着爬回主人的怀里乞求怜爱吧? 丰景明垂眼,遮盖住眸中的晦涩,男人内心思绪涨潮般翻涌,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 度假村距离s市有一定的距离,丰景明坐在驾驶位上,副驾驶上空无一人,他转眸与后座上的温明嘉对上视线,后者温厚地笑笑。 周眠将背包物品都放置好,刚要打开后座的侧门,灰黑的车窗便被撤了下来,露出温明嘉那张清秀明朗的脸。 对方鼻间架着方框眼镜,言语间带着几分浅浅的担忧:“周总,我之前听说您晕车晕的厉害,这一路时间不短,您还是去副驾驶坐吧。” 周眠刚要拒绝,丰景明便皱着眉看过来:“明嘉担心你,你就坐前面来,不然回头吐车上了,阿池还得说我不照看你。”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周眠也没什么好拒绝的,他确实晕车晕的厉害,尤其是轻微的颠簸感和汽车中的皮革味,时间一长确实难以忍受。 周眠坐上副驾驶,系好安全带后,隐隐闻到副驾驶前方摆着的香薰,并不浓烈,是很清冽的闻到,刚好祛除了车内略微沉闷的气味。 丰景明又从旁边递过来一些橘子和漱口水。 明显是提前就仔细准备好的。 男人神色不耐烦道:“就你麻烦。” 周眠瞥了对方一眼,难得没跟人呛声,他下意识的认为这些贴心的举动都是庄池事先吩咐好的,毕竟丰景明这样暴脾气的人怎么可能细心到这种地步。 18. 烧手患 到达度假村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舟车劳顿之下,周眠第一时间拿自己的房卡去休息。 三人的房间是连着的数字,周眠的房间在两人中间。 周眠傍晚的时候被一阵敲门声吵醒了。 春日渐渐过度到夏日,白昼时间延长了许多,傍晚六点的时候恰好能够从窗口看到渐落的夕阳。 青年揉了揉眼睛打开房门,蓬松略微凌乱的发丝让他看上去更加纯然俊秀,稠丽的眉眼堆着清浅的水雾,或许是刚睡醒的缘故,鼻尖上缀着些微的淡粉色。 他肉粉色的唇微微起伏,语气惫懒:“怎么了?” 或许是周眠少有这样毫无防备、温顺懒散的时候,丰景明的声音不由自主地降了下来,男人的视线以一种窥视的状态迅速将眼前美景吞吃下去,随后才佯装无意道:“准备一下,马上吃晚餐了。” 周眠这才勉强打起精神:“嗯,我马上来。” 门没被完全打开,丰景明却能轻易地闻到青年身上因为沾染太久而难以散去的清冽的香薰,这是他专门托人去国外找人制作的香薰。 现在,他终于在青年的身上留下自己的气息了。 隐晦的视线若有似乎的落在屋内忙着换衣服的青年身上,对方对他似乎毫无戒心,细腰微折,将上身的衣衫利落脱了下来。 瓷白的背部上的骨架匀称好看,背部振翅欲飞的蝴蝶骨让人怀疑他是否下一瞬便要展开来羽翼来。 腰下侧的胯骨抵住裤腰,丰景明却仿佛能够看到更多的乳白美景。 他在心中暗骂自己下流,视线却依旧难以挪开。 他甚至这样安慰自己,是周眠暗示他等在这里的,甚至对方可能是刻意引诱他······ 即便知道这样的想法十分无耻,丰景明却依旧无法克制内心的暗潮涌动。 他正在明晃晃地觊觎着好友的爱人,并不以为耻。 “走了。”青年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丰景明面上不动声色,炙黑的眼扫过青年衬衫中隐约露出的锁骨,压低声音道:“嗯,明嘉已经在等我们了。” 周眠没精打采地‘嗯’了一声。 * 度假村的餐厅是私人单独的包厢,装修清幽之中不失华贵,周眠本身就是爱享受的性子,这会儿眉宇间的倦怠便也消下了几分。 桌上的餐食许多都是周眠没见过的花样,先不说口味如何,摆盘倒是精致漂亮的叫人舍不得下筷。 三人吃完饭,丰景明便提出去度假村的私人活水温泉泡温泉。 服务人员很快给三人安排好温泉池,但半途中,温明嘉突然接到一个紧急电话,青年压低的声音十分焦急,最后挂上电话后十分歉意的对周眠和丰景明表示公司那边有急事,这趟行程他可能不能继续下去了。 周眠当然没意见,只是丰景明明显脸色不太好,想想也能理解,毕竟两人刚在一起不久,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还没正式开始对方就有事先走了。 但丰景明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最后还吩咐私人司机将温明嘉送走了。 四个人的行程,最后就余下周眠和丰景明两人了。 私人温泉是单独空间的池子,周眠和丰景明两人就不太合适了。 丰景明在温明嘉走后,情绪低落了许多,男人锋锐的下颌微垂,眉头皱着,盯着手机,看了一会儿又噼里啪啦打了一堆信息发了过去。 周眠想依丰景明这性格,这会儿该不会在跟人吵架吧? 他反正也不需要丰景明陪着,一群人玩是玩,一个人玩也是玩,还更自在点,思及此,周眠便对蹙着眉的丰景明道:“如果不放心你现在就回去吧,这么晚了你男朋友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 周眠很少对丰景明说这么贴心的话,丰景明一瞬间几乎僵住了,他看着手中刚发出去的信息,捏着手机的指尖微微泛白。 他对他的‘男友’道:“嗯,麻烦你了,回头钱会打到你账户上,以后可能还需要你继续配合。” 丰景明微微敛了郁气,面上恢复往日的吊儿郎当,他扯扯唇道:“没必要,他更看重他的事业,难得出来一趟都要这样下我面子,我又有什么好阻拦的。” 周眠听出对方话语中的失落,也不知道怎么安慰人的好。 男人却侧过头,那双墨蓝的眼仿佛暴雨席卷的海浪,潮湿而深沉,他问周眠:“阿池来不了的时候,你是不是也挺难受的?” 周眠有点尴尬,他们两人的遭遇确实有点像,对方现下是被伤到了,跟他找共鸣呢。 但他们两人情况却大不一样,周眠知道庄池来不了的时候是松了一口气,别说难受,他心里就差放火炮了。 但男人的眼正盯着他,似乎一定要从他这样得到一个答案,于是周眠只好含糊道:“确实有点吧,毕竟本来说好了,不过也能理解,他兼顾公司,比较忙······” 丰景明锐利的眼被夜色堪堪掩盖住,这让他显出几分难得的迷蒙,男人的声音听不清语气,轻而恍惚:“所以在他们的心里,我们就是没有工作重要。” 有些话多说几次就更像是某种暗示了,周眠有一瞬间竟十分认可丰景明的话。 庄池就是更看重工作吧,以前在一起的是对方简直把他当做眼珠子一样仔细看着,后面工作了,即便还是不肯对他放手,不还是会因为工作偶尔妥协吗? 看起来情深的很,谁知道是演的还是真的? 丰景明的声音打断周眠的思绪,男人的语气冗杂而冷郁,眸中带着少见的失意:“这边的地下酒吧晚上营业,去不去喝一杯?” 周眠爱玩,听说还有地下酒吧,当然不容错过,当下就点头应承了下来。 丰景明慢慢勾唇,黑漆漆的眼中倒映着青年的身影,更像是被烈焰卷入其中,不可避免地烧焦成为灰烬。 * 周眠还是第一次来地下酒吧,他之前被庄池看得紧,至多去过清吧,但即便是清吧,他依然会在三个小时之内被人请出去。 而且清吧里那些人给他上的酒水、水果拼盘都是低酒精的,没什么意思。 周眠就是那种你越压制,便越想尝试的性子。 是以当他确定自己真的脱离庄池的掌控,进入到对方口中不那么正经的世界的时候,昏暗的光线助长着刺激萌芽,反倒让他愈发兴奋。 那种感觉就像是背着丈夫偷偷出来寻欢作乐,对方还被蒙在鼓里,以为他还是那个躺在家里安分守己、绝不逾矩的妻子。 这才堪堪入夜,酒吧中的气氛便十分热烈,驻场歌手在唯一敞亮的舞台上演唱,顶灯打在乐器光泽的表面,反射出暧昧粼粼的光线。 地下酒吧的卡座之间的距离很近,周眠和庄池几乎是手臂贴着手臂走在热烈的人潮之中。 昏暗的灯光削弱了视觉,却让人更专注地感受到一些其他的、譬如皮肉与骨节之间灼烫的试探。 青年是察觉不到身边人的异样的——他总是太过于相信一些表面表现出来的东西。 又或者这样说,是昏暗的光线挡住了他漆黑的眼,嘈杂的纷乱掩盖了他的耳,他与同行者跻身人潮,无意地触碰到了太多人的手肘、肩膀、小腿。 太多太多,以至于他逐渐适应了这样的放浪,他无法注意到丰景明的手腕揽住了他的侧腰,也无神去思考对方与他仅仅隔着一息的唇畔。 在这样的地方,总能叫人生出某种背德的错觉。丰景明垂眼盯着青年纤白的锁骨,慢慢地想。 ——至少在这个酒吧里,所有人都会认为,他才是周眠的男友。 周眠跟着丰景明来到一处光线较好的卡座,当然,全场几乎也只有这里有无人的卡座了。 两人刚落座,服务生便十分有颜色地递送菜单过来。 丰景明随意翻开看了几眼,便递给周眠,扬了扬下颌道:“你看着顺眼的点。” 周眠其实并不了解酒吧中的大部分酒水,这些年来,他也仅仅知道商务活动中哪些酒是他绝对不能碰的。 他酒量不好,出门在外,庄池基本上不会允许他接触到稍高的酒精。 丰景明自然也是知道的——他几乎知道周眠一切的事情。 一开始或许并不乐意听,但慢慢的、日积月累的,他对周眠的了解也并不亚于庄池。 周眠知道丰景明这话的意思,也猜得到为什么,对方显然是被男朋友伤到了,借酒浇愁来的。 既然丰景明这样说,也就意味着,今夜的事情,庄池是不会知道一分一毫的。 周眠彻底放开了,反正喝醉了也有人扛回去,好不容易出来快活一会,有什么可顾虑的? 他当即打开酒单,随意点了几杯,又递给丰景明。 丰景明比他更无所谓,甚至没有多看两眼,便点了一大排。 度假村本身就是新开的高级度假场所,地下酒吧的酒水消费更是贵的离谱,服务生一看是笔大单子,顿时喜笑颜开。 酒水一一上了上来,颜色调制的十分好看,加入冰块和薄荷后,在灯光下更是有种迷离的色泽。 周眠酒量不好,自然不敢上来就喝,他大多是垂头浅尝辄止,猩红的舌尖像猫儿似的试探尝味,遇到喜欢的,面颊便有些红扑扑的,黑亮的眸子也多了几分专注。 若是遇到不喜欢的,便微微蹙眉,嘴唇下撇,露出像是被药味苦到的表情。 生动的让人转不开眼。 周围的人自然也有注意到周眠的,稠丽的眉目,有些可怜可爱的小动作,没有人不会被他吸引到。 但大多人在看到青年身侧的健硕锋锐的男人后,都会心生退意。 他看上去像是带着自己的小妻子过来尝尝鲜的丈夫,但又十分的不放心妻子的魅力,深黑泛蓝的眼无时无刻不专注的盯着青年的眼眸、唇峰、肩胛、细腰、小腿。 男人更像一条守着羔羊的猎犬,谁敢来触犯,便要张开锋利的牙尖伤人。 周眠很快意识到对方在看着自己,他已经喝的脸颊微微泛红,抬头看对方:“你光看着我干什么?点那么多你摆着好看的?” 丰景明眯眼,深沉的晦色让他看起来比起白日更添了几分危险的感觉。 男人喝酒的动作很爽利,和周眠不同,他几乎是一口气便能够饮尽一杯。 周眠有点想上厕所了,临走前他想了想还是嘱咐了丰景明一声:“这些酒看着浓度挺高,你喝太猛发酒疯我可不会拖你回去。” 丰景明:“就你那小胳膊小腿,不用你。” 周眠觉得这人嘴巴贱的毛病大概这辈子都改不掉了,他懒得理会对方,径直离开。 厕所离卡座不远,但周眠回来的时候还是有一瞬间被人潮迷了眼。 他艰难地穿梭回去,看到丰景明高大修长的身体半趴在桌上,即便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周眠也注意到对方脸颊上泛起的明显红晕。 男人看起来似乎有些难受,眉眼皱在一起,稍长的睫毛闭合轻颤,这样高大锋锐的人,竟难得地展露出脆弱的失意。 周眠坐在旁边,刚想询问这人的情况,耳畔却听到了湿润纠缠的声音。 是旁边的一对小情侣在昏暗的光影处接吻。 周眠有点尴尬,侧过身佯装没看到。 但下一瞬,他感觉到有一双手握住他的腕骨,灼热的体温强势的传导过来,对方一个拉拽,他便身形不稳地跌进了一个有力潮热的怀里。 是丰景明,对方喝了许多烈性酒,周眠光是闻闻便有些难以忍受。 他伸手抵在对方弹性的胸侧,忍不住气闷恼火道:“丰景明,你干什么?松手!” 男人并没有回应他,他的眼中神色迷蒙,像是被一层灰色的霾遮住了,他似乎听不到青年责骂的声音,只是盯着那双眼睛,慢慢凑过去。 青年的反抗在他看来只是无足轻重的情·趣,他甚至不需要多少力气便可以镇压。 周眠几乎绷不住神色,大声慌张道:“丰景明你最好清醒一点看看我是谁!” 话音将将落下,周眠便感觉到了唇上湿润的触碰,他瞪大眼睛,他看到丰景明黑而润的眼,红血丝布满其中,像是终于得偿所愿的野兽。 野兽总是直觉性地掠夺,丰景明更甚,醉酒后的男人似乎要完全将自己变为巨型的倒刺捕兽夹,用钢铁浇筑的铁刺牢牢咬合住消瘦美人的瓷白腿部,将他完完全全锁在身侧。 男人试图让被玩·弄到潮红的美人清晰而绝望的明白,逃不掉的。 迷离的灯光交错,织就另一片畸形暧昧的世界,在喘·气换息的间隙,周眠恍惚听到对方近乎呓语的低喃。 丰景明说:“明嘉,别抗拒我。” 19. 烧手患 一吻结束,周眠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失神、震惊的状态。 他捂着自己的红的不像话的嘴唇,声音像是被撕碎的苍白纸张:“丰景明,你他妈混蛋!” 可惜丰景明根本没有办法回应他,对方像是脱力了一般,健硕的身形逶迤趴下,彻底昏了过去。 周眠骂也没法骂,他心知这人喝的烂醉,刚刚是把他当成了温明嘉。 即便是这样周眠还是被恶心的够呛,他绷着脸、眼神嫌恶,从桌上的餐巾纸盒中抽出几张纸用力擦拭嘴唇,试图将唇上男人残留的气息彻底抹除。 青年将手中的餐巾纸揉成一团,脚上泄愤似地狠踹了丰景明几脚才作罢。 男人长睫紧闭,亚麻色的短发落在平缓的眉头,他分明像是失去了一切的意识,可面颊和耳垂的红潮却如同泛滥不止的湖水,一直蔓延到至半竖起的衣领中。 地下酒吧夜间的人很多,踹完人周眠才察觉到他的动作过大,周围不少暧昧的视线若隐若现地扫了过来,像是看戏,又像是某种更加难以明说的火热。 隔壁卡座一个穿着半开衬衫的棕发青年,对方漂亮的桃花眼波光流转,对周眠勾唇轻笑:“先生······” 他说着指了指丰景明:“这是您的男友吗?” 周眠皱眉,又忍不住擦拭了一下嘴唇:“不是。” 棕发青年的表情变得更加暧昧:“······啊,您如果喜欢这样,或许也可以和我试试?您的这位朋友,看样子很享受您这样对他呢。” 周眠眉头拧紧:“你胡说什么?” 他一瞬间明白了棕发青年的意思,不免被人下·流的暗示恶心到了。 好在这时候酒吧经理或许发觉不对劲了,丰景明到底是度假村投资人之一,酒吧自然对人优待有加。 对方似乎对这位丰总醉酒的事情毫不意外,他像是早已得到指令,请了几位侍从,扶着人回了度假村的酒店。 周眠跟着一起回去了,今天的发生的事情对于青年来说冲击实在过大,他漂亮的眉眼冷着,面对侍从的安排询问,也只冷冷回了一句‘随便’。 青年一晚上都没睡好,一闭眼就是丰景明亲吻他时的场景。 大半夜的,周眠还忍无可忍地起床漱了好几遍的口,最后才勉强睡过去。 * 清晨的敲门声格外扰人,青年人白皙肉感的大腿夹着被子,眉眼烦躁地皱在一起,细长卷翘的睫毛轻轻颤动,一直到忍无可忍,周眠猛地起身,他眼底隐隐有几分红血丝,眼睑下浮现一圈淡淡的青灰,神色间压抑着暴躁与怒火。 他拉开房门,压着声音火道:“谁啊!” 门甫一打开,丰景明那张俊俏却略显颓废的脸便出现在眼前,对方眼下有黑眼圈,下巴处隐隐现出几分青色的胡茬,连右耳的耳钉都不翼而飞。 周眠看到这张脸下意识就想甩上门,男人却不给他这个机会,对方一只手死死握住门把手,额头爆出青筋,看起来像是即将被漆黑的海水淹没的可怜人。 他看向周眠的眼神就好像周眠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 按照力气来算,周眠的力气当然不如丰景明,青年冷笑一声,索性松开了手,任由男人固执地乞求这唯一的通道。 丰景明垂着头,像一道影子般进入屋内,他看起来十分惶惶不安,情绪化的内心让他的表情都显出几分怪异的僵硬。 周眠抱着手臂,冷冷看着他,青年看上去极有气势,可唇珠却红的惊人,平添几分隐晦勾引。 他道:“你来干什么?” 丰景明嗓音很哑,身上隐隐传来一股烟草的气味,他喉头微动,低低的声音像是乞求:“周眠,对不起,昨晚是我昏了头,是我把你认成了明嘉······” 周眠冷声道:“滚。” 他甚至没有耐心等对方说完。 丰景明艰难地抬眸看他,眼中的红血丝猩红的吓人,看得周眠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于是男人一瞬间意识到自己此时形象不佳,他不由得垂下头,语气忏悔而饱含痛苦,他说:“对不起,昨晚是我没看清,但是周眠,你······你能不能别把这件事告诉阿池。” “阿池他多在意你你也是知道的,我跟他这么多年兄弟了,和亲人也没什么两样,庄家和丰家还有许多合作······” 丰景明向来都是个强势锋锐的人,他与周眠认识这么多年来,这几乎算得上是破天荒第一次在青年面前低头。 男人难得低下向来昂扬的头颅,露出自己的弱点,任人持刀施·暴。 周眠看着这样的丰景明,莫名地产生一种自己彻底将这个人拿捏在手里的错觉。 为了证实,青年抿了抿红艳艳的唇,眯眼道:“我为什么不能告诉他,犯错的人是你,是你强迫的我——” 青年的声音稍稍压低,一副威胁、得意的姿态,男人克制不住地动了动喉结,眸中的深色愈发漆黑无光。 周眠继续说:“你从前总与我作对,现在后悔了?我一定要告诉庄池你干的好事。” 青年的目光落在男人苍白的面颊上,看到对方露出压抑、不安、颓败的神色时,心中的洋洋得意简直要具现化出来。 丰景明漆黑落魄的眼落在青年微微扬起的眼尾上,那样晦涩的眼神更像是大型犬类舔·舐垂涎已久的肉类,只是他又不得不极快地收回,以防被羔羊发现异常。 他低着嗓子,认输一般道:“我以后不会再和你作对,你让我往东,我不往西······你说什么我都无条件听你的。” 男人垂脸的姿态像一条惴惴不安的狗。 周眠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只觉得对方说话的语调有点怪异,但要是细究好像也没什么问题。 丰景明见他眼神不对,以为是自己诚意不够,又接着加筹码:“我在s市中心名下还有几套房子,是你喜欢的类型,回去后我用私人账户都转到你名下。还有上次拍卖会上你看上的手表珠宝我也全都送给你,公司那边你想要的项目我都转手让你来接······怎么样都行,只要你别告诉阿池。” 他一副不值钱的姿态显然极大愉悦了青年,周眠欣赏了许久,才慢悠悠开口:“这可都是你自己说的,我可没有逼你什么。” 丰景明眸色微闪,像是终于放下心来了,面色带着几分虚伪的懊恼:“都是我自愿的。” 周眠殷红的唇弯了弯,他自以为驯服了男友手下的鹰犬,兴奋之余,他开始迫不及待地给叛变的鹰犬下达背主的新口令。 “以后不许替庄池传递关于我的任何消息。” “我出去玩的时候,记得替我打掩护。” 诸如此类,周眠每多说一条,丰景明心中便更多一分阴暗的窃喜。 ——他们似乎并不如自己想的那般恩爱。 “记住了吗?”青年皱眉问他。 丰景明佯装沉默,慢慢应了下来。 周眠这才松快下来,连带着看丰景明都顺眼了不少。 这次的度假村之旅总得来说还是十分满意的,周眠本以为需要靠威胁才能让丰景明老老实实听自己的话,但对方出乎意料的识相,在那天之后对他简直算是百依百顺。 比医学奇迹还来得离谱。 周眠只能感叹这人是真的很重情义,为了庄池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 * 假期结束后,周眠难得过了一段舒心的日子。 丰景明说到做到,回到s市将房子珠宝之类的东西都转到了周眠名下,新的计划项目也是一个不落地转交给了周眠,还贴心地配备了助手。 除此之外,丰景明甚至让男友给他当玩乐的挡箭牌。 温明嘉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家,平时活动不少,对方有很多合理的要求约周眠出来,况且一旁还有丰景明时刻通风报信,是以这段时日来庄池从未生疑。 周眠最近玩的疯,自从那次跟着丰景明去过一次地下酒吧,回来后他就威胁着男人带他去s市这边的玩的开的酒吧。 s市的酒吧大多都被庄池打过招呼,对周眠那张脸多少有点印象,是以周眠每次出去玩要么戴上口罩,要么是戴帽子,好在丰景明这张通行证还算好用,对方不会仔细检查。 但周眠很快就对这些小打小闹不甚感兴趣了。 他开始往会所里钻,这还得归功于他在酒吧认识的一些‘朋友’。 周眠是个很容易被带动的人,以前一直被盯得紧,心思还没起来,就被强行打消了。 现在有人给自己打掩护了,自然蠢蠢欲动了。 周眠第一次去会所还有些生涩、不自在,他甚至不敢多看一眼身边陪着他喝酒的漂亮男人。 对方长得很好看,身材修长,面上有点清冷的调调,眼中却又好似含着钩子,直看得周眠面红耳赤。 两人相处的很好,周眠甚至昏了头听从对方的建议点了不少昂贵的酒水,颇有一种为美人豪掷的壮心。 不过他还是很谨慎的用了自己的私人账户。 这笔账可不能走庄池的卡,不然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那天周眠玩到很晚,出来的时候还是被那个漂亮男人扶着的,对方显然很喜欢他这样的金主。 周眠还没来得及和男人告别,便看到会所门口靠在车门边抽烟的丰景明。 周眠心里稍紧,虽然他手上有对方的把柄,但是说到底来会所这样事情还是有点出格了。于是他拍拍身边扶着的漂亮男人,示意对方松手。 他几步走到丰景明身边,道:“你知道怎么做吧?不该说的别多嘴。” 居高临下的语气,理所当然的态度。 丰景明按灭了烟头,沉沉地盯了他一眼。 男人动了动胳膊,拉开了车门,发丝被夜风吹地有些凌乱,他说:“走吧,我送你回去,今晚阿池加班,快回来了。” 这句话的潜意思就是,他知道周眠在会所,所以特意用工作上的事拖住庄池了。 周眠满意点头。 这样的逍遥日子周眠过了好一阵,他也知道找温明嘉这个借口不能太频繁,是以稍微安分一段时间才继续故技重施。 这一日周眠下班打完卡正急着赶场子,刚走出公司大门,却看见熟悉的白色轿车停在公司楼下,心中猛地一抖,脸色一瞬间就不怎么好看了。 丰景明并没有告诉他今天庄池会来公司这边。 周眠眼见着他温柔的男友打开车门,玉石般的眉眼微微弯起,乌色的短发柔顺地伏在额角,显得整个人愈发无害温和。 对方在看到他的身影时,那双漂亮的茶色的眼落满柔色:“眠眠。” 周眠脚步一顿,他不得不装作意外与惊讶,刚想装模作样询问男友怎么突然来公司接他了。可他的唇角微张,却又极快地顿住。 这一下周眠脸上的表情彻底僵住了。 因为他看到白色轿车后缓缓停下的黑色轿车、以及轿车中那晚会所中的漂亮男人对他弯眸招手的模样。 漂亮男人仿佛下一秒就要喊出他的名字,周眠心脏跳的很快,慌不着路地避开眼神,只期望对方能看懂眼前的情况。 庄池显然什么都不知道,他走近,一手握住周眠冰凉的指骨,皱眉关心道:“怎么手这样冷?” 周眠微微咽了咽口水随意糊弄庄池,他根本不敢抬头再多看漂亮男人一眼,生怕眼前的男友发现不对劲。 他心里恼火自己不该被人一哄就飘了,居然真让对方来公司这边接他。 就在周眠心乱如麻的时候,他听到身后稳健的脚步声。 是丰景明。 他听到男友有些惊讶的语气:“景明,今晚丰家那边有个晚宴,你还没去和明嘉准备?” 丰景明十分自然地解释了几句,周眠脑中嗡鸣、心乱如麻,根本没法细听。 一直到最后他才听到丰景明轻笑着指了指两人身后的漂亮男人,对庄池道:“这位是我的助手,由他陪着我去就行了。” 周眠的心脏一瞬间落回原位。 20. 烧手患 周眠没想到庄池来公司前给他发过信息,对方在短信中说要接他下班参加一个拍卖晚会。只是这段时间周眠习惯性给手机设置静音,所以根本没收到。 庄池出席一些比较有知名度的晚会都会带着周眠一起,像是一种另类的宣誓主权行为。 当然,周眠觉得这样的行为十分无意义,他们又没结婚,恋爱是两个人的事,双方亲人知道不就行了,犯不上昭告天下。 周眠换好礼服走出试衣间,青年人身量修长,穿上正式的燕尾服后气势浑然转变,那是肉眼可见的、从骨子里透出一股矜贵烂熟的糜丽感,像是被雨水打湿至烂碎的花瓣。 这样漂亮的人注定是不安于室的,他是人群中的聚光点,眉眼笑意全然如钩,这样的人总让人控制不住的去怀疑他。 庄池浅色的茶眸微微闪动,唇角的笑意在注意到工作人员逐渐变得痴迷的视线后慢慢平缓。 他向着爱人伸手,引着对方走向自己。 只有当对方垂眸环住自己的手臂,昭告归属的时候,庄池才能全身心的感觉到难以启齿的安心感。 * 周眠其实并不喜欢参加这些所谓上流社会的晚会,因为他是作为庄氏太子爷的男友、未婚妻才能踏足。 他是庄池的附庸、一众人眼中漂亮的花瓶。 庄池并不允许旁人对他说太多的话,周眠即便心中想多认识一些名流、眼馋旁人言笑晏晏间达成许多合作大单,也毫无办法。 谁都知道他是个没实权的、靠男人吃饭的庸俗家伙。 谁会冒着得罪庄家太子爷的风险,来和他进行毫无利益的交谈? 就像此刻,他手中拿着毫无酒精的饮品,看着庄池游刃有余地与另一个公司的青年才杰交谈,那青年只是开始礼貌性地对周眠微笑颔首,随后便避讳般的挪开眼神,与庄池谈起项目。 周眠甚至感觉自己在这场晚会上像是已经嫁为人妻,所以才会遭到如此的避嫌。 这样被众人屏蔽的感觉实在叫人不好受,尤其对周眠这样渴望权势、自尊心极强的人来说,简直是一种看到吃不到的折磨。 青年轻轻垂着眼,他的睫毛浓密纤长,因此眼睫的根部像是画上一圈深色暧昧的眼线,他的表情恹恹的,红艳艳的唇抿着饮料,光是站在那里便叫人联想到忧郁的油画少年。 只是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那与庄池交谈的青年人不住地将眼神落在他白净的面上。 交谈终止是必然的。 庄池知道自己无法阻止所有人的目光,他想昭示自己的占有权,就必然要学会忍耐。 周眠自然不知道发生的一切,他只道那青年是和庄池谈完了生意,去寻下一个攀谈对象了。 他有些提不起精神,任由庄池一直在他耳畔低声私语,一言不发。 晚会的时间比较长,庄池很担心这里的糕点餐食不符合爱人的口味,因此便一直注意着周眠的脸色,吩咐服务生及时更换饮食酒水。 就在周眠有些不耐烦的时候,庄池语气忽的一顿,语气甚至带上几分轻松的笑意对来人道:“小虞先生也来了。” 周眠咬着糕点的唇角微顿,心想,称呼就称呼,还小虞先生,挺亲密啊。 这样想着,他便听到了一道熟悉的、柔和的声线,对方语气中带着不远不近的亲近,对他的男友道:“庄总。” 周眠眉头微皱,抬眸看过去,撞入一双柔和无辜的黑眸。 是虞溪。 对方穿着一身体面的白色西装,唇色极淡,眉弯而稍细,显得整个人无害而贵气。 但周眠却觉得虞溪像是某种山中的精怪为融入人类,谋夺了皮囊。 对方的无害柔和像是阴森森的陷阱,虚伪的令人心慌。 周眠率先挪开了眼神。 他前段时间便听说了公司里一位虞姓的员工离职了,内情更是叫人津津乐道。 据说对方是s市上流交际圈中虞家流落在外的私生子,之前一直不受重视,但是最近虞家那边有意让人认祖归宗。 不少人猜测可能是虞家为了刺激那位不着调的大公子,但也有可能是见这私生子有所转变,担心为人诟病、或是有什么值得利用的地方,这才假惺惺把人认了回来当做助力。 这也解释了对方为什么能出现在这样的宴会上,看样子还和庄池搭上了关系。 虞溪与庄池寒暄几句,两人看起来十分相熟,语气熟稔,好一会儿,虞溪好似注意到庄池身边的青年,眉目微挑:“这位是?” 他说话的语气轻而缓,让人与他对话时不由自主地缓下来,平心而宁静。 庄池温和道:“这位是周眠,我的爱人。” 虞溪面上含笑:“周先生我认识,之前我在贵公司工作,有缘见过几面。” 庄池面上含笑,他显然是知道的,虞溪这番说辞才算是得寻常。 周眠却看不得他们这样言笑晏晏的模样,尤其是听到庄池说接下来公司这边可能和虞家那边有合作,大概率是由虞溪负责。 他可不想接下来看这虚伪的家伙一直在眼前晃。 周眠还没忘这人之前在旁人面前对他落井下石的模样。 明明心里对他如此不屑厌烦,表面上却能装得很。 装谁不会装? 周眠眼珠微微转动,瓷白的冷面忽地扬起几分浅浅的笑意,长而翘的睫毛微颤,肉色丰·满的唇起伏:“小虞真是客气了,我们之间怎么能算是几面之缘呢?” 他说笑似的提起,语气暧昧,像是根本注意不到眼前两人一瞬凝滞的气氛。 庄池茶色的眼慢慢挪移到周眠的身上,唇边的笑意纹丝不动,却莫名叫人察觉到几分压抑。 周眠慢慢走近了几句,他不再只是站在庄池的身边,而是走至两人中间,踩在两人危险的关系纽带上。 “我们一起吃过几次饭······你那么照顾我,我还以为我们算是朋友呢小虞。”青年的声音轻而软,像是责怪。 那往日漂亮嚣张的黑眸仿佛被水洗过一般,干净透彻,偏又染着湿意与委屈。 系统的提示音发出不堪重负的警示声,程序音甚至泄露出几分慌乱:“虞先生,我们收集的二号友善值全部被污染了。” “二号目前对您的警戒线提至最高······他似乎认为您觊觎他的爱人。” “虞先生?” 系统一直听不到虞溪的回应,才注意到虞溪眼珠深黑泛红,随着青年暧昧不清的话语,那双眼像沾满涎水的兽类舌头,死死黏在嫩肉上。 怎么也撕扯不下。 虞溪的额头泛起细密的汗珠,能够看得出,他正竭尽全力克制基因和周眠对他的影响。 只是一切的克制都仅仅是杯水车薪。 对方的一个不经意的眼神都能叫他口液分泌、神经兴奋。 虞溪从未想过自己会像是一头未进化的野兽一般,因为眼前这个辗转于男人间的浪·货而疯狂兴奋、恨不得将对方吞吃下去才好。 他还能够清晰的想明白这是那浪·货故意离间他和二号的计策,因为对方担心他可能存在的勾引二号的行为。 可他现在无心想自己必然失败的任务,他浑浊的脑中全然是嫉恨。 为什么周眠向着庄池,明明他也可以,他可以赚钱、可以谋夺权势,他比原主更好看、他的身体健康没有疾病,他什么都能满足他。 为什么不是向着他? 虞溪最后是在一片鸣笛声中被唤回了心神,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右手强制性地锁住了青年削瘦的骨节,甚至叫对方露出了惊惶退缩的惧意。 卑劣的占有欲令他来不及想其他,他只觉得手下的皮·肉触感极好,比之羊脂玉差不了分毫。 他克制不住地用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下,甚至动了动喉结,想埋头用舌尖舔·舐更深刻地去感受。 他终于不再否认对周眠的渴望,深黑的眼中写满了欲望,将那张柔和无辜的脸丑化地犹如淤泥。 庄池已经彻底冷下了脸,男人死死扣住爱人的手腕,冷声道:“虞先生,请自重。” 警报声刺耳的仿佛能够激烈通明的灯火。 迟到的理智让虞溪慢慢地松开了手,可他的眼依旧如影随形地紧跟着青年。 庄池将周眠拉至身后,温文尔雅的面具彻底被撕扯开,他展露出某种冷腥的戾气,对着眼前这个从前十分欣赏的青年道:“虞先生,您需要明白尊重二字如何写,对别人的爱人这样无礼,我想这次的合作也不必继续下去了。” 虞溪垂眼,竟如气虚一般,不置一词。 宴会上周围的人都在窃窃私语,声音比之针扎更刺痛:“听说他就是小三的儿子,他妈不知廉耻地上了虞家那位的床,现在他又光明正大的跟庄家那位的爱人拉拉扯扯,主动的往人家身上贴,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子。” “你能对小三的儿子又什么期待?虞家现在损失了庄家太子手下的这单生意,这私生子以后的日子可不好过了。” “我听说他之前还跟庄家那位太子爷走得近,别是存着勾引的心思,你别说,我都怀疑他是怎么回的虞家的了。” 虞溪一动也不动,好半晌才慢慢抬头,周围一切的言论都无法影响到他,他依旧柔和地笑着,只是唇色愈发惨白,隐约能窥见几分憔悴。 像是个为情所困的可怜人。 系统好半晌才敢出声道:“虞先生,您还好吗?” 虞溪微笑,半晌轻声道:“我很好,那孩子送了我一份大礼,我怎么能不还回去呢?” 21. 烧手患 周眠能感觉到握住自己的那只手攥得很紧,男友的手总是温凉的,可此时他却能感觉到对方手心的黏腻,反常的潮湿在紧锁的指扣间极为明显。 庄池的下颌稍稍绷紧,额发有几缕落在眉中,浅色的眼中似是蒙上一层霾,他依旧秉持商场上客气的微笑,可整张面皮却透露出一股阴冷来。 似乎能察觉到爱人稍显忐忑的视线,他微微侧目,声音轻而慢,听不出情绪:“怎么了眠眠?” “是不舒服吗?”他这样问。 周眠莫名地颤了颤眸子,好一会儿,他抿了抿肉色的唇。 “庄池,你没什么想问我的吗?”青年问。 庄池慢慢松开潮湿的指节,他显然有些焦躁,可很快,他便松了松衣领,拿起酒杯微笑道:“眠眠,我们之间没什么需要问的。” 周眠却有些受不了这样的氛围了,周围的人散去一些,他直言道:“我跟虞溪没什么,平时不熟,确实只是吃过几顿饭,今天这么说只是我看他不顺眼而已。” 庄池静静看他,好一会儿才扬唇:“眠眠说什么我都信。” 周眠又感觉到熟悉的无力感了,他不否认自己利用庄池达到了目的,但是对方这样一副口不对心的模样让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交流下去。 他了解庄池,对方在他面前这样温驯,背地里只会做的更过分。 周眠索性不作多言,两人都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模样,只是接下来周眠总能察觉到庄池时不时用手指摩挲他那只被人触碰过的手。 指腹反复揉搓,如蛇类舔舐猎物,仿佛要用毒液将爱人那层被玷污过的皮囊腐蚀干净才算好。 男人口中说着信任,可一举一动全然充斥着隐晦的警惕与神经质。 周眠脸色也不太好,但面对商界名流们对他们爱情的祝福与称赞时,青年还是不得不僵硬地扯出一个笑来。 拍卖还没有正式开始,周眠借口上厕所,终于获得了几分喘·息放松的机会。 庄池明显还是放心不下他一个人,对方因着庄氏未来掌权人的身份离开不得,只让助理不远不近地跟着青年。 周眠当然知道有人盯着自己,只是对方一定不敢近距离明显地盯着。 是以周眠便在厕所待了好一阵,眼看时间差不多了,他才慢吞吞收了手机,走出厕所。 拍卖晚会上的人很多,此时拍卖已经开始了,人潮浮动,光线变得稍暗,全部的光亮都集中在台上的展品上。 周眠料想庄池不会离他太远,他循着记忆,就在附近找人。 他确实没费劲就找到了人,即便灯光稍暗,庄池那样修长温雅的身形气质也难以叫人忽略。 只是此时,他那向来温文尔雅、克己复礼的男友怀中揽着另外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青年人。 周眠甚至能够看到男友青筋微鼓的手背,男人的力道很大,像是即将克制不住崩关的河流。 那青年腰身极瘦,看上去正适合男友极强的掌控欲与宽大的手掌。 周眠从未想过自己会看到庄池这样一面,人总是相信自己眼前所见的,仅仅是这样一副画面,就足以青年推翻对方从前表露出的一切炙热情深。 无数对方等待他的瞬间,在此时的周眠看来,可能都像是此刻,充斥着背叛与阴影。 理智告诉周眠,他应当上前揭露庄池的真面目,然后在对方虚伪的表情中顺理成章地分手,最好再拿上数额巨大的分手费才算值当。 只是庄池毕竟是庄家的未来掌权人,这样做就相当于撕破脸了,日后如果这人存着报复的心思,周眠这样身份普通的寻常人家,只有任人鱼肉的份。 所以只能私下和对方说清楚。 周眠冷静的想着,黑色的眸光微闪动,他最终选择当做什么都没看见,转身拿了一杯酒精含量较低的酒水轻轻抿了一口。 拍卖晚会的氛围随着一件件卖品的展示竞拍逐渐达到高·潮。 周眠本身就不耐这样的场合,这样的大型会场内构一般都会连接着幽静漂亮的花园树林,周眠索性出来透气。 他放松靠在幽径旁的木椅上,开始盘算起分手后能从庄池那边得到多少分手费,然后他该如何挥霍,享受终于到来的自由生活。 这样一想,周眠甚至有些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花园离会场很近,周眠能随时注意到会场的动静,他准备着等时间差不多了再回去。那个一直跟着他的助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有可能是见他撞破了庄池的好事,跟人通风报信去了。 这样更好,省得他再多费口舌。 周眠这样想着,忽的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凌乱的脚步声,转身也看不真切,这个点晚会还在持续高热,一般不会有人来这边的,青年难免有些警惕,打算转道离开。 花园的灯光十分暗淡,周眠有些微弱的夜盲症,不是很严重,他循着路往侧边的小道走。 身后的脚步声愈发明显,皮鞋踩在石子路上的声音沉闷压抑,周眠生出一种荒谬的错觉。 对方似乎盯上他了。 很炽热的视线,像是滴着涎水的、失去理智的猛兽。 周眠甚至能感觉到对方猩红的眼珠从他的头颅滑至臀·部,每一寸视线的舔舐都带着刀尖般的幽冷占有欲。 青年只觉浑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也不敢回头看,只慌不择路地小跑了起来,因为胆子小,视线模糊,他很快被路边蔓延出的树枝藤条绊倒,惨败稠丽的面上显出一种可怜无助的神情,肉色的唇颤抖着翕动,像即将渴死的鱼。 这与他向来嚣张肆意的模样大相径庭。 对方很轻易地追赶上来,周眠脚腕扭到了,挣扎着也起不来身,他的脊骨微微瑟缩,眼中含着模糊的泪水,整个人往后退,口中哆哆嗦嗦地道:“你、你别过来。” 或许是这样可怜的、容易被掌控的模样刺激到了来人,周眠感觉到对方控制着力道握住他的脚踝。 很炙热的热度,潮湿的水汽几乎要钻进他的体肤毛孔中。 周眠被吓到似的小声叫了一声,人在极度惊恐的时候根本没有力气大喊出声,于是他只能小声乞求,希望对方能够放过自己。 可怜的青年被男人揽在怀里,腰身掐得很紧,整个人动弹不得,像具僵硬的木偶。 周眠眨着湿润的睫毛,抖着手想要推开对方,却突然感觉到一个滚烫的、毛茸茸的脑袋埋在他的颈侧。 对方额头上细密的汗水蹭在青年的颈窝,喑哑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断断续续:“······眠眠,别走、别走。” 周眠一瞬间僵住了,对方的声音太熟悉的,熟悉的让他恨不得一脚将对方踹开。 只是他被抱得太紧了,刚刚又被吓得不轻,根本提不起丝毫气力。 青年觉得丢脸极了,冷着脸咬牙道:“庄池,你给我滚开。” 庄池并不回答他,男人那张斯文的面颊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近乎惨白的色泽,眼球的白色部分充斥着猩红的血丝,额角上鼓动着暴露的青筋,脖颈朝上蔓延着刺目的潮红。 周眠也察觉到了男人的异样,庄池向来是个很讲究的人,很少这样失态。 “庄池,你怎么了?”他问。 男人小幅度地轻颤,往日的从容优雅全然如同被剥落褪去的蛇皮,此时他毫无气力保持自己在爱人面前的镇定与可靠。 他像是一条被残忍驱赶后落入水中的落水犬,浑身的鬃毛全部耷拉下,猩红的舌头都吐露了出来,他失去理智,只知道死死搂住自己的爱人,哑声道:“眠眠、老婆,我没碰别人。” “我喝了那杯酒后,动不了,挣扎不开。” “······你看到了,为什么要走?” 庄池压抑着翻涌的迷幻感,嗓音慢慢沉下几分阴郁感,他说:“你是不是又想跟我分手了?” 男人惨白的脸在模糊的月色下仿佛被诡谲的雾气笼罩,黑色的碎发如干枯的野草般散在额前,他斯文低哑的嗓音如同蛇类的嘶鸣。 “不可能的。” 男人的喉头微动,他克制着,鼻尖触碰着青年的颈动脉,在嗅吻的动作间轻声说:“你说过会永远和我在一起。” “······你和别人都不一样,你让我很有安全感,庄池,我们在一起吧。”男人慢慢压着舌头说出爱人曾经对他表露的甜言。 周眠看不见对方的表情,可是他能够真切地感受到男人轻微战栗的身体,对方似乎在因为复述他曾经答应与对方交往的话语而兴奋。 男友坚定地认为当初情浓时的承诺一定会实现。 可是时间总能改变很多,真心也能转瞬成为假意。 周眠并不想和一个理智不清的人多说,尤其当他隐隐听到宴会接近尾声、有人循着声响寻来的动静。周眠实在不想让别人看到这样一副可以算得上出格失礼的场面。 于是他压着嗓子,有些急迫地让庄池起身,至少稍微松开他腰侧过分紧箍的手掌。 青年太急躁了,以至于他根本没有听清对方低喃的那句意味不明的话。 ‘我让你没有安全感了吗?’ 周眠推着庄池,眉宇间满是烦躁不耐:“松手,有人来了。” 庄池纹丝不动,他垂着潮红的眼,自顾自地回答上一句话:“可是我不想让你害怕。” 灯火稍明,有人看到了他们,那是几位和庄池合作的大公司执权者,他们似乎是无意闲聊走到这里的,看向庄池和周眠的眼神很惊讶,甚至微微蹙起眉。 周眠在几人中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只是此时他薄弱的脸皮实在受不住这样的场面,也无意细看。 他现在只恨不得一巴掌将让他丢脸的庄池打醒。 22.烧手患22 偏执控制x利己主义 庄池苏醒在白色的病床上, 他的身上穿着蓝白条纹的病号服,唇色偏白,眉眼间依稀透出几分疲惫感。 外面天光已是大亮。 几乎是苏醒的瞬间, 那透着红血丝的眼珠便不受控制地去寻找爱人。 索性他找到了。 他的爱人正坐在病床旁的座椅上, 手上捏着一张白色的病历单,眼底透着几分淡淡的青痕。 青年看上去郁躁难忍,薄薄的眼皮眨动间都显出几分不耐与疲惫来。 庄池专注的看了他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 嘴唇竟轻轻弯起几分。 昨晚的经历在他的脑海中如同被塑料薄膜蒙上一般, 闷闷的透着模糊的汽水,庄池唯一能够记住的是青年恐惧又孱弱的泪水。 平日对他欧指气使的爱人颤颤巍巍地抖着睫羽, 瓷白的脸布满透明的液体,屏着呼吸任由他收拢指尖。 连哭喊的声音都那样小。 动荡的思绪更为放肆, 他慢慢的回忆起鼻翼间尚存的薄淡气息,高挺的鼻梁抵在爱人白润细腻的颈侧时对方恐惧的颤抖,以及宽大指节收拢细腰时对方动弹不得的温驯。 张牙舞爪的占有欲在夜色的遮掩下被释放的淋漓尽致。 庄池收回了思绪,喉结滑动了一下,温柔和煦的眼神正对上青年稍稍抬起的烦躁眸光。 他微笑,带着与昨夜浑然不同的斯文克制,像是怪物重新穿上了人皮,他轻唤道:“眠眠。” 语气轻柔, 舌尖仿佛都含了蜜糖。 周眠偏开眼,似乎并不想回应, 但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嗯了一声, 拉着脸告诉庄池医院的诊断情况。 ——医院的检查结果不明,精确的仪器也无法分辨出庄池中的药效,只能模糊辨出药物的残存。 庄池半靠在病床的枕头上, 轻声说:“眠眠,是我的错,是我太不小心了。” “可能是药物原因。”庄池的眉头轻轻蹙起:“我不记得后面发生了什么了,眠眠可以告诉我吗?” 他看向爱人的眼神专注而信任,看起来比昨夜被他吓到的周眠还要更无辜一些。 周眠根本不想提那晚的事,语气难免生硬,遮遮掩掩:“能有什么事?还不是你拉拉扯扯让别人看了笑话?” 庄池抬眼,声音温柔而斯文:“没人敢说的。” 语气中带着从容与笃定,像是从前的每一次,但那样温和的语气却又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控制欲。 周眠不想多说了,他不冷不热的点点头,捏着病历单的指尖却开始泛白,白色的纸张在他的手中痛苦地蜷曲褶皱起来。 他糟心地想,庄池诊断出中了药,也就说明,他还是没法借题发挥,跟对方分手。 手机的铃声在苍白的病房近乎刺耳地响起,周眠眼神落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庄池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对周眠安抚道:“是父亲的电话。” 周眠立刻了然,是庄家那位没怎么见过面的庄父。 这是庄池的习惯,他习惯于用显得疏远书面化的‘父亲’去称呼自己的父亲。 庄池和庄父的聊天十分客气公式化,周眠听到庄池客气的称呼对方后,更加斯文疏远的语气。 “是的,现在没什么问题了。” “可能还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找出背后下药的人,您无需担心。” 庄池的语气平静而冷淡,只是那双蒙着雾色的茶眸在察觉到周眠的视线后,陡然温润柔和了下来,似乎是在告诉爱人不必担忧。 周眠不自然地挪开了眼。 庄池并没有和庄父聊多久,两人之间的关系并不像父子,反倒更像是上司和下属。 他们的话题结束的很快,挂断电话后,庄池歉疚地对周眠道:“眠眠,父亲那边有些事吩咐,我得马上赶过去。” 他说着,撑着起身,或许是因为身体没有彻底缓过来,手背近乎透明的白,轻微鼓起的青筋让这个斯文和煦的男人竟显出几分脆弱感来。 周眠皱眉,到底还是没有袖手旁观。 他上前,一条修长的腿半跪在床上,俯身帮男友扣上衬衫的纽扣。青年细碎的黑发落在眉侧,起伏的唇形是好看的肉粉色,庄池的视线无可避免地被对方唇下的小痣吸引。 很漂亮的深粉色,他曾无数次舔.吻吸.吮过。 周眠这时候总会忍不住偏过脸,露出无法忍耐的神色。 更过分一点,他的视线下移后微妙顿住,犬齿轻轻咬噬对方修长的脖颈,那么爱人便会更为敏.感多情地吐出猩红漂亮的舌尖。 “别动。” 颈侧的领带被青年不耐烦的拽了一下,庄池不自觉地向前倾,他看向对方眼神便带着几分难言的克制,颈侧泛起几分薄淡的灼烧后褪去的色泽。 但他显然很会虚伪地装模作样,在青年的目光扫过他的面颊的时候又克制住了泛滥潮湿的渴望,露出斯文从容的笑意。 周眠果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青年甚至好心泛滥地提醒他不舒服的时候注意休息。 这让男人的唇弯弧度愈深。 他顺从地开口:“我会听眠眠的话。” 庄池说话的语气过分专注,‘眠眠’二字被他说的如同妻子一般亲昵温柔。 * 周眠没想到庄池一去就是一整天,期间甚至没有发来过消息,这是少有的。 一直到傍晚,厚重的大门才窸窸窣窣地响起了钥匙开门的声音。 周眠还没吃饭,刚打算点外卖,抬眼便看到男友斯文的眉目。 庄池看起来没什么异样,只是唇色依旧偏淡,应当是身体还没有彻底修养好的缘故。 对方的视线接触到他点开的外卖软件后顿了顿,道:“眠眠还没有吃晚饭吧?我现在去做,等一会儿就好。” 周眠闻言便按灭了手机,他确实不太想吃外卖。 庄池做饭的动作很快,腰间围上格子围裙,很快就端上来两碗卖相漂亮的海鲜面。 两人吃饭的时候,庄池轻声道:“眠眠,我这两天可能要去Y国那边出趟差,大概得一个多月才能回来。” 周眠很轻易的想到今天庄父的那通电话,他道:“是你爸那边的意思?” 庄池轻轻点点头,他腰上的围裙还没有解下来,略显苍白的侧脸在灯光的渲染下,莫名让人觉察到几分失落与失意。 他说:“父亲的意思是最近董事会那边对我的意见比较大......昨天的事情传到他们那边去了。” 其实这只是其中之一的小因素,前段时间他与崔和雅的较量之中,两人都没怎么讨到好处,董事会那边自然有所不满。 周眠知道至少这时候不应该,但他的心中还是泛起几分松快的感觉。 只是还没等他松口气,庄池便微微敛眉,温和道:“只是眠眠,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 男人这样说着,茶色的眼中仿佛溢满了忧愁,眉目间全然是对爱人的关切与忧心。 但这样的神色落在周眠的眼中却更像是一把令人难堪的贞.操锁。 青年的面色一瞬间沉冷了下来,润泽的黑眸中全然是待引爆的忍耐与烦躁。 他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想,脸色都难看了几分。 庄池温凉的指尖轻轻扣住爱人手腕,安抚般的轻声道:“眠眠,我知道一直以来你和景明的关系都不是很好,但是最近叔叔阿姨都在外面旅游还没回来,其他人我不放心......” “景明跟我承诺了会好好和你相处。”男人说着缓下眉眼,温顺斯文的好似毫无脾气:“眠眠,一个月之后我就会回来。” 话里的意思就是确定下来,没有反驳的余地了。 周眠凝固的眉眼在听到男人温和的声线后松动了一瞬。 这显然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周眠本以为按照庄池的性子,大约会在不同时间段安排不同的人盯着他,或许还会有人随时随地拍摄他的情况,以此确定他依旧是‘听话’‘顺服’的。 对方这次的做法甚至让他产生一种微妙的、囚.笼松动的错觉。 又或许是庄池确实过分信任他的好友。 这在周眠的眼中无疑是可笑的。 毕竟,丰景明早在那个失控的吻后,彻底受控于他了。 青年甚至有些收散漫地轻嘲,所谓的多年好友,也不过如此。 周眠心里松了一口气,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表现地太明显,他熟练地做出一副烦躁不堪的模样,冷声讽刺道:“庄池,也只有你做得出来这种事。” 男人知道自己惹得人不快,只好低声下气地抚慰恼怒的爱人。 即便是这样,他也寸步不让、不曾松口。 庄池根本没办法忍受周眠不在他的掌控范围内。 他没法忍受他的爱人可能会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别人觊觎、窥视,那些所谓的大学同学、商业伙伴······他疑心所有可能靠近、抢走周眠的人。 甚至连好友也并非全然信任。 警惕几乎成为了他刻在骨子里的本能。 * 庄池是第三天乘坐飞机走的,丰景明开车送他去的机场,周眠因为晕车没有和他们一起。 丰景明一路上听庄池絮叨说了许多照顾周眠的注意事项以及周眠的一些生活习惯,到最后,他笑道:“阿池,你这不像是出差,倒像是托孤一样。” 庄池道:“你都记住了吗?眠眠睡觉浅,很容易会被惊醒,你起夜动作轻点。” 丰景明翻了他一个白眼:“知道了知道了,他有点夜盲,还怕鬼,一个人睡会害怕,要开着小灯,是吧?我是不是该拿备忘录全都记下来才好啊,庄大少爷?” 庄池闻言竟认真思考了一番,旋即道:“不用你记,下了飞机我会整理一份给你。” 丰景明微愣:“庄池,你不是吧?” 庄池笑笑,也不多做辩解,只是道:“景明,你现在也有男友了,等以后感情稳定了,自然知道喜欢一个人会忍不住把他的事情全都放在心上。” “哪怕他什么都不说,只是那样站在你面前。” 男人的语气慢慢变得温柔和煦了起来,眉眼的弧度缓和地轻弯,柔和了眼底的疏离感。 丰景明侧耳做出一副倾听状,捏着方向盘的手指却微不可见地慢慢收紧。 卑劣的挣扎与可笑的愧疚在他的胸腔内鼓动,舌尖抵着牙关,尖锐的噬咬感甚至让他产生一种无处可泄的压抑感。 可他终究什么都没说。 丰景明比谁都清楚庄池当他是多年信任的好友,可他却像是阴沟里的蛇鼠,暗暗觊觎着对方的爱人,甚至不以为耻。 分明他见过友人为周眠转变的模样,见证过好友的情窦初开,听过好友倾吐对青年的爱意。 他亲眼看到永远披戴着社会性假面的好友挣扎出画地为牢的规训,步步走向青年。 他一直那样站在旁边看着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他本该是最衷心送上祝福的那个人。 可是就像是一场沉默的黑白默片,在那对情侣终成眷属的光影背面,是他长久注视着青年的灰败影子。 擦肩而过的偶遇、不经意的眼神相接、借阅书籍面对面相坐的无言、指尖相触的瞬间。 丰景明压下了无数次心动的理由。 一开始是用周眠有男友的借口说服自己。 后来周眠虽然与前男友分手了,他却依旧没有机会吐露心意,因为那是他的好友爱慕着的人。 再后来,是好友牵着青年的手,走到他面前介绍道:“景明,这是我的男友周眠。” 他想他当时的脸色大概不是很好看,以至于周眠误以为他厌恶他。 丰景明当时想,索性就这样误会下去也不错。 但人总是难以彻底掩饰自己的本能,像他锁困不住的眼神、永远下意识伸出的手和不该滋生的占有欲。 在周眠刚与庄池恋爱的那段时间内,他的眼总是压抑不住的看向青年的唇弯、锁骨,甚至是更为下.流的地方。 他会想,他们在来见他之前做了什么,会在接吻吗?好友会吻咬青年唇下的小痣吗?雪白起伏的脊骨会因为受不住而弯曲吗? 在近乎渴死的欲.望中,他恨不得将自己代入好友的角色中才好。 丰景明压下脑海中纷杂的思绪,一直到好友上飞机前,他都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静默地听着庄池手机振动的声音,猜想着他们之间聊天的内容。 看着好友逐渐远去的背影,他微微垂目,心中压住的磐石仿佛随着对方离去的身影而逐渐松动。 他想,他该去收拾自己的衣物用品,以主人的姿态住进好友的家中了。 * 周眠是在傍晚听到敲门声的,他其实更想当做没听见。 只是丰景明左一个电话右一个电话的催促,最后青年还是黑着脸打开了大门。 丰景明骨节分明的手上拖着一个较大的灰色旅行箱,楼道的顶光落在男人乌黑的发间,耳畔隐现幽蓝的光芒,深邃的五官与健硕修长的身形让他看上去俊俏而锋锐。 男人通身上下带着一种强势的侵略意味。 周眠却并不为男人的气度而软弱分毫,相反,青年从容地环抱着手臂,漂亮的黑眸自上而下扫视对方,眼神定在对方手中的旅行箱上,慢慢拉长音调开口道:“丰景明,庄池也只是让你在这住一个月,你这是打算鸠占鹊巢,搬家来了?” 丰景明眼神有一瞬间的晦涩,但他显然很会掩饰自己,眸光露出隐忍的神色,像是耐不住反击一般道:“周眠,所以你的意思是让我用庄池生活用品吗?” 周眠当然不可能让他用庄池的东西,庄池的生活用品都是和周眠配套的情侣用品。 但被丰景明这样下面子,他还是有些不爽:“反正你心里清楚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就行了,别什么都想着跟庄池通风报信。” 周眠说完下意识看了眼丰景明的表情,见对方果然露出一副忍气吞声的模样,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这说明丰景明依旧被他拿捏着把柄,翻不出什么火花来。 ...... 和丰景明住在一起的日子并没有周眠想象中的那样糟糕,对方的忍耐力意外的很好,慢慢下来周眠也算是对这人有所改观。 这样的同居生活对于两人来说都算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丰景明不像是庄池那样的贤惠,一回家忙个不停,又是做饭,又是打扫卫生、整理房间。 他们俩都是属于平日里不怎么干活的大少爷,更不用提做饭打扫卫生了。 第一周两人几乎是靠着外卖度日的,周眠平时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最后连外卖盒子都是丰景明拿去丢的。 家务活儿一般是看不过去的那个人动手做的,当然这并不代表周眠什么都不做,相反,他在外人面前也是有些难得的羞耻心的。 但是他的动手能力实在太差了,扫地不知道扫边角,擦桌子也擦不干净,丰景明看不过去,干脆一把全部包揽,让他好好休息别添乱。 到第二周的时候,两人终于吃不下外卖了,于是丰景明在看完几个做菜的视频之后,决定自己亲自动手。 周眠自觉自己算是主人家,也不好真就等着丰景明来伺候投喂他,便跟着对方一起去超市采买了不少菜品。 两人身高体型上有些差距,一起推着购物车,互相口中不饶人,倒像是寻常的小情侣一般,惹得旁人艳羡。 丰景明只打算做一些日常的菜式,毕竟少进厨房,他和周眠两人洗菜切菜准备食材都用了大半天,厨房里一片凌乱,光是装食材的碟子都用上了五六个不止。 厨房的水槽里也堆满了洗好的菜类。 周眠并不是耐心多好的人,加上快到饭点了,饥肠辘辘的,就是骂丰景明没用都骂不出气势来,最后还得收敛性子跟在对方身边打下手,时不时帮着忙不过来的丰景明翻炒锅里的菜式。 自己有一份参与感到底是不一样的,几道家常菜被摆在桌上的时候,周眠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发了个朋友圈。 发朋友圈之前,青年指尖微顿,还是惯性地屏蔽了庄池。 周眠不常发朋友圈,难得发一次,没一会儿便有不少人在下面评论。 但他很快发现评论区不太对劲,因为他拍的照片里面,穿着格子围裙、露出半边手腕的丰景明也入镜了。 因为不是全身入镜,不少人都将丰景明当做了庄池,在朋友圈下面祝福他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感叹他们的感情历久弥新,是朋友圈的模范情侣。 周眠觉得尴尬,正想着解释,却听到丰景明压低声音的一道闷哼。 青年抬眼看了过去,这才发现丰景明右手虎口的地方红肿一片,甚至鼓起一个透明泛着猩红的水泡,明显就是被烫到了。 周眠连忙放下手机,握住他的手:“你这里怎么烫成这样了?” 看样子也不是才烫伤的,对方在厨房里一直闭口不言,右手甚至一直握着锅铲,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丰景明不动声色的动了动指尖,却没有挣扎,男人压着声音道:“也不是什么大事,随便用水冲冲就好。你先吃饭,我尝过味道了,应该还不错。” 周眠不赞同地蹙眉:“不行,这不处理恐怕会发炎,我去找家里的药箱。” 丰景明抬眼看着青年担忧的眉眼,薄淡的唇微微抿起几分弧度:“行,听你的。” 周眠赶忙去找药箱,背影看上去有些急躁,却让人无端觉察出几分关怀担忧来。 丰景明深黑的眼默然注视着对方的身影,眉弓轻轻弯起一个不着痕迹的弧度。 周眠很快拿来药箱,他握住对方的手,先是拿生理盐水轻轻冲洗一番,随后拿起棉签用碘伏消毒。 青年垂下的眼睫像是微颤的蝶翼,他手上的动作幅度很小,像是生怕弄疼了对方。 丰景明只是看着对方,喉结微微滑动,面对青年这样专注的目光,他感觉自己的手心都像是要钻出一股潮热的心动来。 周眠哪里清楚眼前人的混乱思绪,他手上拿着无菌刺,抬眼看男人:“我马上要把它挑破,你忍一忍,很快就好。” 丰景明低低应了一声。 事实上他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这上面。 他的视线光明正大地、近乎直白热烈地盯着青年,经年压抑的爱意无需释放,自然而然便会显露在他的一举一动中。 只要周眠此时抬眼,一定会发现他的异样。 可惜青年太过专注,他小心翼翼地为对方挑破水泡,拿消毒棉清理疱液,纤长的指节沾上烫伤膏,轻柔缓慢地为对方涂抹。 期间,周眠的手机响了几次,他都没有抬过一下头。 丰景明深色的眼扫过手机上亮起的联系人名字。 是庄池。 铃声也很特殊。 周眠应该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可是他依旧抬也不抬头,像是充耳未闻。 丰景明舔了舔干涩的唇角,垂着眼询问道:“不用接电话的吗?” 周眠专注地用指尖为他涂抹药膏,或许是因为分心,语气显得有几分漫不经心。 “不用,你也知道他,这会儿打电话来无非就是问问我吃饭没有。” 这句话更像是一种无声的偏袒。 仿佛在告诉丰景明,现在,你要比他更重要一些。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3.烧手患23 偏执控制x利己主义 丰景明和周眠近段时间同进同出的频率实在太高了, 公司里众人甚至疑心两人正在同居。 其实他们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这两天几个去送文件的员工听见过两人隐隐的争吵。 丰景明和周眠一直以来关系都不是很好,有所争吵是正常的, 只是他们争吵的话题实在不太对劲。 生活上的柴米油盐、家务分配还不算,有人甚至听到过丰景明质问周眠为什么一天给家里的花浇了四五次水。 周眠本身又不是什么都放在心上的性格, 闻言简直不能理解丰景明为什么连这个都能拿来跟他说, 只觉得大题小做。 两人说着说着, 丰景明又会扯到周眠回家回得晚的问题上,接着两人不欢而散。 乍一听这两人简直是一副准情侣的模样,像是刚在一起同居没多久,还在磨合性子。 不过众人想归想,也只敢私下猜测, 只是大多心中怜悯那位外出公差, 还一无所知的庄总。 * 因为Y国和华国时差昼夜颠倒过大,庄池在Y国那边又压力不小, 所以周眠已经许久没有和对方即时联系过了。 周眠很清楚丰景明会向庄池汇报自己的动向, 但他也知道对方清楚分寸与边界。 毕竟丰景明自己有时候也会和他一起厮混, 当然不会蠢到在庄池面前提起来。 就像是今晚, 周眠从之前会所认识的狐朋狗友那边听说s市某个酒吧来了新人驻唱与舞者,据说气氛炒的相当热烈。 众人在群里七嘴八舌恭维着周眠, 嘻嘻哈哈引着人组局,话里话外一副将青年当做领头人的模样。 周眠本来就爱玩, 现在庄池不在身侧, 没人压着他的气焰, 自然是别人多说几句、多捧着几句就飘飘然了。 这些狐朋狗友都很玩得开,唯一让他有些不舒服的是丰景明也被他们拉进这个群里。 一开始的时候周眠还不清楚,后面组局的时候, 几个人艾特丰景明,问对方来不来,周眠这才知道丰景明也在这个群里。 只是对方一般不怎么发言,容易被忽略过去。 丰景明在周眠的印象绝大部分是代表着庄池的指令与操控,即便他拿捏住了短处,但固有思维还在,周眠看着多少不自在。 当然,青年在外人面前极要面子,根本不可能主动和别人提出把丰景明踢走的要求,甚至因着之前要借对方的面子进会所,还得在其他人面前装作和丰景明关系很好的样子。 周眠一开始心存侥幸,心道丰景明到底管着公司事务,哪里有那么多闲工夫看着他。 但是好巧不巧,每次组局的时候,里面都少不了对方。 不过丰景明看上去好似真的只是组局来酒吧会所放松的,男人并没有对他表现出过多的关注,也没有阻挠他们偶尔玩得过火的举动,甚至如果感兴趣了,对方还会加入其中。 一副放之任之的模样。 后面周眠索性放开了玩,偶尔还会主动叫上丰景明。 周眠坐在副驾驶座上,身体微微前倾,习惯性地轻嗅对方车上的香薰气息。 他很喜欢丰景明车上的香薰,前调是柠檬的清香,中后调是慢慢显现的雪松香味,温和而清冽,是和车主人性情截然不同的气味。 也不知道为什么,丰景明性情急躁,一点就炸,居然会喜欢这种清冽缓和的气息。 青年坐在车上,身体放松,微微侧目看向身侧专注开车的男人,声调散漫:“今晚你也来?” 丰景明眉目不动,车窗外偶尔掠过的光线短暂地停驻在他的乌黑的发尾,又很快隐入黑暗。 男人深黑的眼专注盯着被暮色逐渐包裹的街道,不甚在意般的回复:“去,前几天忙着项目,今天刚好放松放松。” 周眠转身,捏着手机的纤白指尖轻轻敲打屏幕,他的目光落在男人锋锐俊朗的侧脸,开口的语气有些迟疑:“丰景明,你成天忙公司的事,一有空闲就跟我们组局去玩,现在还住在我家里面,明嘉那边没意见么?” 丰景明棱角分明的面庞僵了一瞬,不过男人很快就反应过来,不动声色道:“明嘉那边最近很忙,不在s市。住在你那边的事是我提前和明嘉说好的,他没意见我才答应的阿池。” 这番说辞合情合理,乍一听没有问题,但周眠还是觉出几分怪异,情侣之间,如果想见面,距离根本不是问题。 不过这事说到底是人家情侣之间的决定,他也不好多嘴,闻言便也不再多提。 车驶进停车场,周眠远远看见那间充满复古未来元素的酒吧,店标上变换的三角形在夜色中泛着幽远的光芒,简洁而极具艺术感,轻易令人联想到另一重迁跃的空间。 手机上的信息弹了出来,周眠大概看了一眼,群里众人正在催促他和丰景明,甚至有人过火地调笑道:“丰哥和周周该不是偷偷瞒着我们在一起了吧,要不然怎么总是他俩最后来。” “啧啧,我觉得十有八九是真的,上次让周周多喝几杯,丰哥脸上那表情臭的,你们是没看见。” 周眠和几人玩得开,青年面容稠丽,瓷白如玉,在一众男人中看起来最为讲究昳丽,也不知是谁先喊的,总之那之后所有人都亲近地唤他周周。 周眠对这个称呼没什么意见,这会儿倒是对这些人的口无遮拦厌烦地很。 丰景明刚停好车,没看手机,见青年一直低着头摆弄手机,手腕自然搭在青年肩上,提醒道:“走,我们进去吧,他们估计等急了。” 谁知青年皱眉看了他一眼,面色冷若冰霜,在清幽的灯光下颇有一股子高不可攀的意味,周眠将他的手推开,肉粉色的唇抿出一个不悦的弧度:“别碰我。” 说完后青年自顾自地离开了,丝毫没有顾及丰景明沉下的脸。 分明在旁人眼中是周眠喜怒无常、肆意妄为,偏偏丰景明对他毫无办法,男人甚至来不及多摆脸色。因为周眠根本不吃他这一套。 他只能跟上青年的步伐,一边恼火青年的不近人情、变化无常,一边又只能压下脾性,装作若无其事地询问青年到底为什么突然变幻态度。 周眠并不搭理他,青年眉头皱着,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这副模样一直到进了酒吧后,见到那群酒友才稍稍有所变化。 众人看到周眠和丰景明一起进的门,还没待多说几句,周眠便冷冷看过来,语气不悦:“你们少乱猜,丰景明有对象了,对方只是暂时不在s市。” 几人闻言显然有些尴尬,眼神不住地往丰景明的方向瞟,见丰景明面无表情,这才讪讪的跟两人道歉。 气氛只凝滞了一会儿,酒吧里的活动应接不暇,没一会儿舞者登台,酒精弥散,众人嫌隙便也消散地差不多了。 几人摇了不少人来,打算先玩几把热身游戏。 服务生陆续在玻璃桌上摆满了各色各样的酒瓶,小巧的古典杯在长桌上摆成几排,酒类混杂交错其中,颜色看起来蛊惑又艳丽。 一个身穿黑T、耳边打着几个耳骨钉的青年手上拿着骰盅笑道:“那这样,先玩一个最简单的,七亲八摸九喝酒。” “规则大家也很清楚,两个骰子轮流摇,摇到7就挑身边的一个人亲他的脖颈、脸颊或者嘴唇,摇到8就摸身边的一个人的耳后或者腰腹,摇到9就喝酒,摇到其他数字就继续摇。” 众人清楚规则,都没什么意见,只是难免注意起了自己身边的人,毕竟位置已经定下来了。 周眠的左手边惯例坐着丰景明,这次酒局摇的人比较多,没一会儿周眠的右手边就坐过来一位风情摇曳、红唇白肤的女性。对方一头海藻般的长发,与青年对视间眉眼微挑,媚眼如丝,看得周眠面红耳赤,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边。 丰景明自然注意到了身边人通红的耳根,修长的指节揉了揉手中的烟盒,半晌,他垂着眼拿过一根烟咬在嘴里。男人侧脸如刀削般锋锐,眉眼散漫,又隐隐没入几分戾气,一时间引得不少人看向他。 周眠不为所动,只是轻斜他一眼,浑然不觉眼前人的勾引,低声道:“抽烟待会离我远点。” 丰景明动作一顿,没说话,手里的烟被慢慢捏成一团,最后丢入透明的烟灰缸中。 游戏是从黑T青年那边开始的,众人十分放得开,空气中都仿若涌动着潮水般的暧昧。 很快就轮到周眠身边的那位女性了,对方涂着酒红色指甲油的指尖曼妙漂亮,细长精致的眉眼扫过周眠泛红的面颊,微微一笑,揭开骰盅。 “是7!” 有人眼尖道。 女人微笑,指尖指了指身侧显得有些坐立不安的周眠道:“就他吧。” 周眠心里漏了一拍,他很少和女性接触,这会儿难得有些不好意思,青年的面容本就稠丽多情,这会儿漂亮的眉弓上沾染了几分弱气的臊意,鼻尖都隐约显出几分粉意。 周围有人起哄,酒桌上隐晦的视线错落的凝在周眠身上,意味深长、又或是带了几分桃.色的觊觎。 只有丰景明稳坐不动,男人面色冷沉,眉宇微敛,好似浑不在意。只是双手交叠处的手背上隐隐有青筋鼓起。 丰景明看戏般盯着青年的脸颊被女人轻佻地落下一吻,然后是此起彼伏的起哄声、尖叫声。 男人冷沉的眼神如深夜的鹰犬,他不动声色地掩去眸底的嫉恨,反倒装模作样地勾起唇。 只有他自己清楚,他有多想将青年拉走,最好让这人露出害怕的神色,踉跄地乞求他、或是谩骂他。 周眠哪里知道身边的男人在想什么,他只觉得自己脑海中一片空白,被亲吻的脸颊好似升起了燎原的火。 女人靠近他的时候在他的手中塞了一张纸条,周眠趁乱低头看了一眼。 是很漂亮洒脱的字体,写着一串电话号码,还留下了一个漂亮的红唇印。 周眠只敢看一眼,随后做贼心虚一般地塞进了贴边的裤子口袋里,耳畔隐隐听到一声轻笑。 他的脸更红了。 接下来轮到周眠扔骰子了,他努力稳住情绪,骰盅轻摇几下,旋即揭开。 是9。 周眠几乎一瞬间松了口气。 众人间隐隐有人可惜地低语,但周眠听不真切,他直接一口将酒杯里的酒液全部吞下。 青年将骰盅递给丰景明,指尖相触的时候,丰景明垂眼看到了青年透粉的唇角沾满酒液。 周眠有唇珠,小巧漂亮,很适合被人含着狎.玩。 他这样想着,手中开始不急不缓地摇动骰盅。 男人摇了几次都是其他数字,只有最后一次,是7。 丰景明微笑,眼神落在青年身上,在周眠逐渐难看的脸色中,他对众人不紧不慢道:“我选他。” 周眠忍着怒气,听到丰景明凑近他的声音,男人说:“别怕,我只是不习惯跟别人亲密接触,况且明嘉知道了也会生气。” 周眠闻言一顿,他根本没有听出男人言语中的狼子野心,甚至被对方的一面之词蒙蔽了面目,荒唐地认同了对方的说辞。 于是,青年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中放任了男人的靠近,虽然说他和丰景明认识多年,但是到底是第一次跟对方靠得这样近。 当然,上次那个迷迷糊糊的吻不算。 周眠能感觉到男人逐渐覆压下来的身形,那样的侵略性几乎是方方面面的,令人心惊胆战。 昏暗暧昧的光线中,青年的鼻翼率先嗅到对方身上与他相同的雪松味,随后,他的视线被完全掠夺。 潮热的掌心按压住他的眼睛,像一把被梅雨季淋湿的锁,死死锁住了他一切的挣扎与胆怯。 周眠听到了周围略显怪异的压低呼吸的声音,他有些不安的想开口询问,可不等他说话,一条滑.腻腻的舌头便钻进了他的口唇之间。 青年被迫仰着头献祭般的接受这个充斥着侵略的吻,他的手脚如溺水一般挣扎,可被死死捂住的眼眶让他显得脆弱又无助,只能如同菟丝子一般依偎在男人的怀里。 男人钢铁般的大掌间隙中慢慢溢出潮湿的水,青年漂亮的唇红的不可思议,他甚至能够感觉到自己被男人轻轻舔.咬的唇肉,以及唇下的那颗被辗转轻咬的小痣。 他的潮湿的口腔中溢满了男人的味道。 甚至有些火辣辣的酸胀。 周眠在这样充斥着黑暗的吻中感觉到了恐怖的窒息感,他的耳朵中一片嗡鸣,像是电波拉长的音调。 青年甚至感觉自己对时间都失去了感知力。 漫长的吻后,周眠慢慢感觉眼皮上的温度开始消散,于是他颤抖着湿漉漉的眼睫,睁开了眼。 酒吧中昏暗的光线在此时都显得有些刺目。 而周眠在一片扎眼的昏色光亮中看到了众人看向他时露出的奇异神色、以及不着痕迹吞咽的喉口。 一瞬间,周眠只觉得脸皮火辣辣的,强烈的羞愤感几乎让他心中泛起一股恶心的感觉。 青年白玉似的面上泛起的红晕并未消退,只是他眼中的厌恶扎眼的像是一块令人无法忍受的霉菌。 许是他和丰景明之间的气氛过于怪异,穿着黑T的青年询问道:“周周,怎么了?这只是个游戏,别当真,刚刚比你们亲的激烈的大有人在呢。” 他说着暧昧的揽住身边一个清秀男生的腰,作势亲了亲对方的嘴唇。 他笑着,意有所指:“......周周难道玩不起吗?” 周眠脸色难看,却说不出什么,最后只硬邦邦道:“不是,我只是觉得有点不舒服,我去上个厕所,你们继续玩。” 青年猛地直起身,眉弓微蹙,微红的眼看都没多看丰景明一眼,径直起身离座。 身后隐隐有旁人劝阻丰景明的声音,周眠步伐顿都未顿一下,眼底一片冷色。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4.烧手患24 偏执控制x利己主义 哗啦的清水冲洗着骨节分明的手掌, 随着青年关按水龙头的动作,卫生间重新恢复了安静。 周眠面上隐隐显出几分郁色,虽然已经擦拭过好几次, 他还是疑心自己嘴唇上沾着对方的气息。 青年红润的唇已经因过度暴力的擦拭,微微的浮起微肿的弧度了。 当然, 也有一部分是被男人过分吸.吮的缘故。 周眠忍耐的蹙眉, 随意整理了一下衣领便准备离开卫生间。 正要转身,却见卫生间的原木门被人轻轻打开, 握住门把手的是一双十分漂亮的手。 修长,甚至称得上矜贵。 周眠下意识抬眸看向对方。 来人上身内穿一件条纹衬衫,外面搭着一件英伦风的绅士马甲,衬衫的衣领解开了两粒纽扣,露出线条分明的锁骨。 男人的面容让人联想到冷淡的、夏夜微燥的晚风, 给人一种谦雅的冷淡感。 他不像是会出现在酒吧的人,反倒像是那种抱着一本砖头大小的英文或德文书籍出没在图书馆或是办公室的学者。 崔和雅看着青年的眼中闪过几分水痕般的光亮, 他像是无意偶遇一位故人, 冷淡的唇微微勾起一个弧度,身体放松, 慢慢走近青年。 “好巧。”他说。 周眠下意识抿了抿微微刺痛的唇道:“好巧, 上次同学聚会后很久没见了。” 青年这样毫无芥蒂的话让男人的动作顿了顿, 崔和雅漆黑的眼慢慢垂下。 他在想, 那晚,青年究竟是断片了, 还是将他当做了其他人呢? 周眠能够感觉到男人落在他脸颊上的捉摸不定的视线,对方漆黑的眼如同遮掩的霾,叫人难以探寻。 周眠其实是有些尴尬的,在酒吧的卫生间偶遇前任, 两人独处,随时会有第三个人进来。 加上对方此时看他的视线,实在有些微妙的古怪。 室外嘈杂的人潮与音乐声再一次达到巅峰,有轻微隔音效果的卫生在此时便显得格外安静。 安静到周眠甚至能清晰的听到崔和雅走近他时皮鞋碰撞地板的轻击声。 崔和雅停在离他只有一手肘远的距离,对方的手腕轻轻抬起,似乎想要触碰他。 周眠晚上本就被丰景明刺激到了,这会儿更是下意识地偏过脸,避开了崔和雅的动作。 可避开后,青年又忍不住抬眸看向男人那张冷淡的脸。 尘封的记忆被悄无声息的唤醒。 大学时候的崔和雅十分不喜他疏远抗拒的动作,对方曾冷肃着面容表示,情侣之间的亲密接触能够增进彼此的好感。 而他很希望和周眠建立更深刻的亲密关系。 所以,不要拒绝我。他说。 周眠想到这些的时候面上有些不自然,但当他游移的目光触及到对方依旧谦和、礼貌、不动声色的面庞后,周眠才恍然收敛了那些不知滋味的情绪。 人都是会变的,更不用说他已经和崔和雅分手数年了。 上次同学会的时候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崔和雅只当他是普通的、多年未见的同学。 沉默的气氛像是逐渐被冷冻的温水,就在周眠有些受不住想道别转身离开的时候,崔和雅冷淡的嗓音忽的响起:“你的脸上沾到了口红。” 他说着示意手上捏着的白色纸巾:“抱歉,可能是我的举动太冒犯了。但我方才只是想帮你将脸上的口红印擦掉。” 男人沉稳的声音不急不缓,微降的音调却隐约叫人听出几分诚挚与失落。 周眠这下确实有些尴尬了,瓷白的面上泛起薄淡的红晕,他知道,那大约是那位漂亮的女性留下的口红印。 但是被前男友这样指出来,确实让人有些挂不住面子。 青年转眸几步走向镜子,凑近了左右查看。 确实有一道浅红的口红印,不仔细看确实不容易发现。 崔和雅将纸巾递给他,他与青年并排站在洗漱池的半身镜前,男人慢条斯理地清洗手腕,眼神却看向镜子里擦拭脸颊的青年。 崔和雅声音带着几分浅淡的、点到辄止的关心:“你现在还是和庄池在一起吗?” 周眠闻言手上动作微顿,这个话题显然让他有些不安。 或者说,从崔和雅的口中说出庄池这个名字,让青年产生一种莫名的心虚感。 因为算起来,周眠是在与崔和雅分手后没多久就和庄池在一起了。 他还记得自己与崔和雅分手前一个月频繁的争吵,基本上十有八九都是为了庄池。 向来冷淡、眼高于顶的崔和雅曾多次冷着眼质问他和庄池到底是什么关系,周眠当时只当庄池是个和自己关系不错、光华难掩的朋友,所以十分不能理解崔和雅为什么唯独对庄池有这样大的意见。 庄池在大学是极有名的风云人物,家世显赫,且是历届最为优秀可亲的学生会主席,如果按照各自的轨迹走,周眠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够接触到这样的人。 但命运像是直行的火车陡然偏轨,在一节选修课上,文质彬彬的庄池抱着一本微厚的书籍,对坐在座位上昏昏欲睡的他温声道:“同学,请问我能坐在这吗?” 两人也是由此认识,庄池性格温和细致,周眠和对方说话声音都会稍微控制一些,后面在几次学校的志愿活动碰巧碰上后,周眠承蒙对方的照顾,两人关系才愈发亲厚起来。 周眠曾听庄池表示过自己的朋友极少,因为大家族的友谊大多与利益有关,稍错一步便会彻底走向陌路。 对方当时用那双温柔的茶色眼瞳注视着他,声音轻巧如蜻蜓点水,说他是对方心中认可的、十分有好感的朋友。 周眠当然没法说出想要远离对方的话。 再者两人之间的交往也确实没什么暧昧,庄池会去篮球场给他送水,但对方并不是独给他一人送水,篮球队里面的丰景明是对方多年的好友,所以庄池每次送水送补充的营养品都会连带着送全队的人。 庄池也会给周眠在图书馆占座,但对方是为好友丰景明占座的同时顺便问的他,况且庄池在了解到他有男友后,每次都会特意为崔和雅也多占一个座位。 这一度让周眠觉得很不好意思,但庄池告诉他,这是朋友间正常的交往,毕竟周眠也会帮他占座,知道他在学生会事务繁忙也会去帮忙。 友人之间的帮助都是相互的。 周眠从不觉得这样光风霁月的庄池会喜欢他,所以面对崔和雅三番四次表露出对庄池的无端猜测和攻击后,周眠最后还是没忍住反驳。 至此两人开始冷战。 冷战的那段时间周眠想了很多,崔和雅到底是他的男友,他应该对他多一些信任,至于庄池,他和对方不至于斩断朋友的关系,但为了男友,他应该稍微疏远一些。 庄池是个很敏锐的人,察觉到周眠的疏远后,依旧十分有风度的表示理解,并且表示如果自己有男友,大约也会对其他靠近自己爱人的人比较敏感。 周眠确实觉得崔和雅那段时间很敏感,但毕竟是想认真走下去的人,周眠便想着各退一步。 那次的冷战是以周眠低头告终的,崔和雅虽然外表冷淡矜贵,但在周眠承诺会与庄池远离之后,也不再过多计较,只是面上依旧冷冷淡淡。 周眠本以为事情彻底解决了,没想到横跨在他和崔和雅之间的问题才刚刚开始。 那次冷战之后,崔和雅开始频繁地要求与周眠同进同出,实验室那边的事情也推了不少,对方开始盯他盯的很紧。 这些都不算,某次周眠下晚辅修课后和室友一起回寝室,因为手机没电自动关机,所以没收到崔和雅的信息。 结果当他刚回寝室拿好衣服准备洗澡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了轻微的敲门声。 室友们都躺在床上休息了,周眠便去开门。 刚一打开门,他就看到崔和雅霜白冷凝的脸,对方漆黑的眼让人联想到将死的乌鸦,莫名的叫人心底发冷。 周眠被他死死握紧手腕,拉着去了楼梯间,中间两人一句话都没说。 一直到四周寂静,周眠才有些不安的蹙眉问:“发生什么事了,这么晚.......” “晚上为什么不等我一起?”男友冷冷的质问他。 周眠想解释自己是因为手机没电没收到信息,崔和雅却慢慢辖制住他的肩膀,声音带着几分压抑:“你是和庄池在一起,所以没收到我的信息是吗?” “我全都知道。” 崔和雅冷白的侧脸像是被风雪堆砌而成,他的眸光漆黑而不透光,嘲讽伤人的语气让周眠近乎窒息:“你还在和他联系,怎么,脚踏两条船的感觉是不是让你觉得很刺激?” 周眠慢慢捏紧手心,他甚至能感觉到指甲陷入皮肉的触觉。 青年的声音都有些微哑,眼神难得带上几分疲惫:“你就是这么想我的?” 崔和雅没说话,只是沉默的姿态格外伤人。 周眠咬着唇肉,分手的话迫在唇齿,崔和雅却仿若察觉到什么,慢慢放缓了声音,他说:“抱歉,是我太激动了,眠眠,我真的没法不多想。” 他并没有告诉周眠自己的手机上收到了一个陌生人发来的照片。 那些关于男友与庄池糟糕的、令人浮想联翩的照片。 男人难得放低了姿态,霜白的脸上难得浮现出几分脆弱。 两人不是真心想分手,周眠最后还是跟他解释了自己的行程、解释自己确实没怎么和庄池联系,甚至给崔和雅看自己的私人信息以证明自己确实没有越轨的举动。 崔和雅这才被安抚了下来,他们看似和好如此,只是两人心里都清楚,这次的争吵就像是一道坎,他们从此都没法彻底信任对方了。 果然,后续这样的事情还是层出不穷,发展到后面崔和雅甚至开始怀疑他身边的出现的所有人。 恰巧那段时间的周眠频繁地收到一个‘变态’的骚扰信息,对方似乎很了解他,清楚他所有的课表、行程。 一开始周眠还只是收到陌生号码发来的几张莫名的照片。 周眠没仔细看,直到他看到照片场景中出现的自己越来越清晰。 像是摄像头被逐渐拉进,这几乎给人一种窒息的惊悚感。 仿佛是对方在逐渐靠近自己。 对方发来的最后一张照片是周眠的近身照,清晰的几乎能够看清他唇角下方的那颗小痣。 那是变态第一次给他发来文字。 对方说:眠眠,你有一颗很漂亮的痣,我可以吻它吗? 周眠当时被吓得不轻,请假了好几天不敢出去。 陌生号码被拉黑了,但是依旧没法阻拦对方,那个变态几乎无孔不入,用数个新的号码给他发信息。 对方询问他怎么生病了,是因为晚上睡觉没有盖好被子,还是因为男友昨天给他买的冰奶茶。 提起崔和雅,对方的语气似乎开始变得十分阴冷。 无数的诅咒谩骂像是蛇信子一般舔.舐周眠的手机屏幕。 对方说,眠眠,崔和雅配不上你,他照顾不好你。 周眠知道自己不应该搭理对方的疯言疯语,但他还是忍耐不住用自己知道的最脏的语言将对方骂了一通,并且警告对方再这样下去他会选择报警处理这件事。 说完后他再次将那个陌生号码拉入黑名单。 那次之后,对方好几天没有再发来骚扰信息,周眠觉得对方应该是怕惹上事,不敢再缠着他了。 这样想着,周眠终于不再请假,开始恢复正常的生活。 但是当天晚上,他又收到了一条信息。 那是一张他寝室床铺的照片,照片是背光的,看不真切,但周眠知道那个变态正坐在他的床上,手上拿着的正是他晾晒后丢在床上没有叠起来的贴身衣物。 “嗡嗡。” 手机继续振动,是那个疯子发来的信息。 对方说:老婆,你好香。 周眠终于彻底崩溃了,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能进得来他们锁上门的寝室,不明白对方为什么对他这样病态狂热的追求,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遭受这些糟糕的事情。 从这个变态出现开始,他恐惧于一切的摄像头,对别人的靠近充满恶意的揣测与警惕。 甚至在这样的情绪达到巅峰的时候,所有人在他的眼中都变成了那个疯子。 周眠不敢告诉任何人,他生怕那个疯子正等着自己自投罗网,更加受不了对方可能伪装成无辜担忧的模样冷眼看着他崩溃绝望。 周眠当晚勉强崩住惨白的面色,强行伪装成若无其事的模样推开寝室的门,他打算一个人离校去报案。 只是,在寝室楼下,他恰好碰上了从学生会忙碌回来的庄池。 周眠垂着头压低鸭舌帽的帽檐,想装作没看见对方。 但庄池叫住了他。 学生会主席的声音永远温和可亲,让人无端放下警惕,他像是看出青年不适的模样,轻声道:“......周眠?你怎么了?” 周眠脚步微顿,还是停了下来,他竭力想露出一个与平常无异的笑容,但还是失败了。 青年漂亮的脸惨白如雪,眼眶红红的,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庄池慢慢靠近他,轻声安抚道:“周眠,晚上没事的话,愿意和我一起吃顿饭吗?” 周眠迟钝的点头,垂头跟着对方去了学校附近的一间隐私性比较高的餐厅。 庄池很会看人脸色,他并不强迫周眠说出心情不好的原因,对方点了许多周眠爱吃的饭菜,又特意请服务员送来一杯温牛奶,递给周眠,温声道:“周眠,喝点牛奶吧,这样应该会稍微好一点。” 青年垂着头,慢慢握住温热的牛奶。 可是他没有喝,脆弱的液体从眼眶夺目而出,最后滴落在餐厅木质的餐桌上。 周眠抬起通红的眼,抖着嗓子对庄池道:“庄池,我、我没办法了。” 他吸了吸鼻子,似乎觉得自己有些丢人,但还是忍不住语调中的泣音。 “有个疯子天天缠着我,我不知道他是谁,他总是、总是给我发一些很吓人的信息,我不知道怎么办了——” 青年的声音有些不知所措,在信任的人面前,惊恐的泪水止也止不住的往下滑。 直到庄池轻轻握住了他冰凉的指尖,柔声让他别怕,周眠这才能磕磕绊绊的将事情的原委说出来。 这段时间他实在是太过压抑了,此时有人愿意帮他分担,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将那些荒唐的消息递给庄池看。 周眠需要对方站在自己的阵营里,帮助他对付那个隐匿的疯子。 庄池看完后果然紧紧皱着眉,但他很贴心,率先安抚了周眠的情绪,之后才询问青年想如何处理。 周眠表示自己想要报警处理,庄池便温和的告诉他自己会陪着他一起去警察局备案。 但是当前,庄池希望他能够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好好吃一顿饭。 周眠有些食不知味,但还是勉强吃了一些。 那天晚上,庄池陪着周眠近乎折腾到凌晨,可是对方毫无怨言,甚至表示接下来有什么事依然可以找他帮忙。 于是,从那个晚上开始,周眠对庄池的依赖便如同吸食毒.瘾一般,再也戒不掉。 他变得极度没有安全感,连崔和雅都成为了他的怀疑对象。 整个世界,好像只有庄池身边是安全的。 可想而知,这在当时毫无不知情的崔和雅眼中,是怎样的背叛与绝情。 周眠到底还是和崔和雅分手了,那样高冷无尘的崔和雅难得红了眼,询问他真的没可能了吗? 周眠却只是避开眼,铁了心要和他分手。 分手的原因有怀疑崔和雅是那个疯子的成分,也有对方阻拦他和庄池相交的成分,更重要的是,崔和雅表露出了过分的神经质与占有欲。 周眠此时比之惊弓之鸟还不如,根本忍受不了对方这样的作为。 两人分的干干净净。 崔和雅最后问过周眠,真的只是将庄池当做朋友吗? 周眠肯定的回答他,是的,他和庄池是最好的朋友。 但世事总是无常的。 周眠的话在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内,就被推翻了。 一个月足以发生很多事。 足够庄池耐心的陪伴周眠度过难关,足够庄池利用家族力量帮助周眠找到那个变态,也足够庄池表明自己的心意。 周眠一开始确实惊讶于庄池对自己的心思,他对庄池的确只有朋友的情谊,从未想过其他。 但是人都是有虚荣心的,尤其是庄池对他一副深情款款的模样,生活中处处顺着他,还送了他许多超出他想象的东西。 周眠喜欢的鞋、手机、电脑、键盘,夸张的程度甚至到了周眠只要多看一眼,庄池第二天就会找各种借口将东西送到他面前。说是予给予求也丝毫不过分。 更遑论那段时间因为那个变态的事情,周眠对庄池的依赖性几乎达到了一种病态的程度。 他架不住庄池温和斯文的眼神、架不住对方暖心抚慰的举动、也架不住对方无意间对他表露的深情。 最后,周眠还是答应了庄池的表白,像是要说服自己一般,他开口道:“......你和别人都不一样,你让我很有安全感,庄池,我们在一起吧。” 他们在一起在所有人眼里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 但周眠到底对崔和雅有愧,他和庄池在一起,无疑是间接承认了自己有脚踏两条船的嫌疑。 崔和雅的一切怀疑都被证实了。 周眠最后也没来得及道歉,崔和雅在分手之后便离开了s市,对方似乎向学校做了某种申请,学业方面只需要在期末的时候回校考试即可。 就这样,两人似乎彻底走散了。 * 崔和雅见周眠许久不言,以为青年并不想回答,便放低声调道:“抱歉,只是看到你脸上有口红印,所以顺口问了一句。” 周眠回过神来,语意带着些微闪躲:“没事,口红是玩游戏蹭上的,我现在还是和庄池在一起......你呢?” 青年说完似乎有些后悔自己提起这个话题,有些尴尬的想转移话题,崔和雅却自然的接住青年的话题,声音听不出情绪:“我还是一个人。” 周眠有些结巴的‘哦’了一声,抿了抿唇,却不知道说什么。 崔和雅冷淡漆黑的眼意味不明地扫过青年微肿的唇珠,他抽纸擦干手上的水珠,理了理自己微微散乱的衣襟,绅士地做出邀请:“既然在这边遇见了,介意出去和我喝一杯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5.烧手患25 偏执控制x利己主义 周眠有些拘谨地坐在卡座上, 白皙纤长的指节搭在玻璃海波杯上,指腹慢慢摩挲杯沿。 崔和雅清冷雅白的脸庞被酒吧或昏暗、或刺眼的光芒描摹扫过,对方从动作姿态来看都是处于一种极为放松的状态。 周眠听着对方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当年离开学校的原因, 男人看上去似乎真的不在意当初的事情,甚至还能风轻云淡、带着笑意聊起自己回到家族后的事情。 但就是这样轻松的语气,反倒让周眠更难受了。 他从崔和雅的口中了解到了很多当年并不知道的事情。 譬如对方当年为了和他在一起, 近乎与家人断绝关系。 譬如对方也收到了匿名的信息, 铺天盖地的、全部都是周眠与庄池亲近的照片。 周眠几乎立刻就能够确定是那个疯子。 一定是那个疯子。 时至今日,他想起那段阴暗蜗居、被陌生人时刻监视的日子, 依然能感到浑身上下涌上来惧意。 那个疯子是个长相普通的年轻人, 相貌十分大众脸,但那双眼白较多的眼睛看过来的诡异眼神让他记了很多年。 对方被警察押走经过他身边的时候还轻轻笑了一下, 嘴唇的弧度近乎扭曲,像被刀锯断的裂口。 疯子说,你逃不掉的。 这句话近乎成为一个经年的诅咒,午夜梦回都会如一道冰冷的阴影般出现在周眠的梦中。 这也是周眠迟迟不和庄池挑明分手的原因, 他现在还生活在庄家的保护下。一旦分手了,那个疯子一定会重新找上他的。 青年垂眼,现在他已经能克服障碍,将这件事说出口了。 两人沉默许久,很多话流转在唇齿, 却又说不出口。 还是周眠先转开的话题,一切误会都解开了, 他心中终于释然了几分, 两人的氛围也逐渐轻松下来。 最后,在周眠准备起身离开的时候,崔和雅突然侧过脸, 眸光微闪:“既然误会都解开了,不如加一个人私人微信吧。” 他看上去只是无心一提,周眠自然没有多想,点开微信扫了对方的名片。 下一瞬手机上跳出来的画面却让他整个人一愣。 对方的头像十分眼熟,是的某部电影的男主角,而对方的昵称则更加眼熟了。 Echo,回响。 周眠点进对话框中,聊天的信息还停留在昨天晚上他吐槽丰景明做饭难吃上,而对方的回复则是表示自己厨房技能点满,如果有见面的那一天想让周眠试试自己的厨艺。 再往上翻,是对方解释自己昵称的意义。 Echo确实有回响的意思,但它其实是一部老剧《破镜重圆》剧里男主角的笔名。 男主角深爱女主角,即便两人因为现实原因分手了,还是对女主角念念不忘,他将对女主角的思念写成信件,一封封保存下来。 他很想给女主角寄信,但是又害怕打扰到对方的生活,最后一封都没有寄出去。 故事的最后是梦幻般的完美大结局,男主角和女主角结婚了,女主角发现了那些信件,她感动于男主角的深爱,但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名字,而是起了Echo这样的笔名。 男主角珍惜地吻了她的侧脸,醇厚的声音如同他经久不息的爱意。 Echo,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原来,他一直在期望着重新得到她的爱。 周眠的指尖微微绷紧,青年的脑海有一瞬的空白,他想了很多,甚至想到Echo当初说要追回前男友,而他还无知无觉地表达了赞同。 青年被碎发遮住的耳根烧的通红,他能够感受到男人投注来潮涌起伏般的眼神,但他根本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崔和雅轻轻笑了笑,他的手腕隔着不远不近的社交距离,轻轻搭在玻璃桌上。 他说:“抱歉,眠眠,没有直接告诉你我是Echo。” 周眠捏着酒杯的手微微力,他垂眼道:“为什么一直不说?耍我很好玩吗?” 崔和雅静静看着他,说出的话却莫名叫人心虚:“眠眠,我第一次听你说话就认出来了。” 而你没有。 他的声音清淡,清淡的甚至有些执拗,他说:“即便你不知道、也认不出我,我也想分享和你我的生活。” 还有一些其他的话,崔和雅平静地将它们掩盖了起来。 周眠突然想起了对方朋友圈里的那些似是而非的日常分享。 原来对方是仅他可见。 青年心里猛地一跳,卷翘纤长的睫毛不安地扑闪,可纵然是垂下眼避开对方的视线,他依旧能感觉到那如影随形的注视。 那几乎让他产生一种被烈火灼烧的错觉。 酒吧里的音乐不知从什么时候变得暧昧缠绵了起来,有人在他们身侧毫不顾忌地接吻、舞动身体,他们挥洒自己的热情,向所有人敞开自己的身体。 周眠感觉有人握住自己的手,炽热潮湿,和对方总是冷淡平静的面容毫不相干。 清冷的薄荷味驱散了杂乱的酒气,他听见耳畔倾轧而下的声音。 “我想重新追求你。” 周眠薄而红的眼皮陡然一颤,漂亮肉感的唇被紧张地抿了起来。 青年看上去十足的不知所措,或许是因为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眼前的局面,又或许是他本就藏有其他心虚的心思,周眠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向四周的人群看。 他像是一位出轨未遂,担心被丈夫捉.奸.在床的妻子。 崔和雅依旧衣衫整齐,他看上去可太像一位彬彬有礼的绅士了,可谁能想到他会对一位拥有爱人的青年人说出这样荒谬的话。 --他说,我不介意你还有他。 周眠简直像是在被灼热的烙铁烫伤了一般,整个人往后退了几步,他的呼吸是紊乱的,眼神飘忽不定,不敢看眼前的男人。 他几乎一刻都待不下去了,声音都带着颤音:“你别胡说了,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 周眠缓和了心绪才打了一辆车回家,上车后他就将手机关机了,手机里丰景明发来的信息他权当做看不到。 回到熟悉的房内,周眠第一件事就是将大门反锁了。 今晚的丰景明无疑让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危机感。 如果说对方从前在他的心里是个玩世不恭、嘴皮子贱的公子哥,那现在,丰景明在他的心中变成了毫无三观、急色无耻的家伙。 周眠当然不会认为对方看上自己,他只会觉得对方是个谁都能下得了手的混蛋。 一直到半夜,周眠在睡梦中隐隐听到了开门声,但因为是反锁,对方即便有钥匙也无法打开大门。 厚重的大门被人拍地震天响,周眠甚至听到丰景明醉醺醺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眠眠、眠眠给我开门。” 对方的嗓音低迷微哑,似乎是喝醉了,声音时高时低。 周眠心里恶心这人用这样亲昵的称呼喊自己,他烦躁地用被子捂住自己的耳朵,只当做自己什么都没听。 又不知过了多久,周眠才隐隐听到离去的杂乱脚步声。 心下终于松了一口气,放心睡了过去。 接下来几天周眠都没收到过丰景明的信息,公司里也没怎么看到对方,周眠甚至想对方是不是喝醉酒栽进河里了。 下班后,周眠难得自己开车回家,刚用钥匙打开大门,他就敏锐的察觉到家里的异常。 厨房的油烟机正在运作。 随后一位面容俊朗的男人打开了厨房的门,对方的上衣只穿了白色短袖,手臂上的肌肉一览无遗,偏偏他穿着居家贤惠的围裙,看起来居然有种怪异的和谐感。 此时他手中还端着一碗周眠喜欢的菜,看到周眠回来了,整个人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 你回来了。他的声音有些低,看起来很不自在,将菜碗摆放整齐后,宽大的手掌在围裙上擦揉了几下:“快洗手来吃饭了。” 周眠定定地看着他,稠丽的眉眼甚至带着几分不解与反感:“你怎么还敢来我家?” 丰景明手背上的青筋微微凸起,可他说话的语气却放得很低:“周眠,你一个人我怕你不好好吃饭。外卖吃多了不好。” 周眠语气冷淡:“需要你管吗?别拿庄池压我,就凭你做的事,就不配提庄池。” 丰景明垂头,他慢慢将围裙解下来,脸上的表情叫人看不真切。 男人没有辩解什么,只是将厨房的东西安静的收拾好,然后走到玄关,背对着周眠轻声道:“对不起。” 周眠没有搭理他,他便换好了鞋,关上了门。 接下来几天依旧是这样,无论周眠怎么驱逐对方,丰景明依旧沉默地上门做好家务、做好饭菜,他像是骨子里烙印下了奴性,贱骨头一样上赶着被周眠嫌弃、谩骂。 周眠拿他没办法,索性当做看不见。 丰景明在厨房里洗碗,他就坐在前厅沙发上看电影,手机里崔和雅的信息不断弹出。 周眠一开始并不想回应对方,但是崔和雅很会说话,周眠总是忍不住地回信息。 他隐隐察觉到自己刻在骨子里的劣根性,三心二意、怯懦胆小、自私自利、优柔寡断。 可他根本没办法做到彻底的拒绝。 周眠心里烦躁,随意开了几瓶酒,他也没有看什么度数,拿着就往嘴里灌。 等丰景明从厨房里出来的时候,周眠已经喝地烂醉了。 屋外的夜色很浓,如同某些笼聚不散的雾霾。 丰景明走过去轻轻稳住青年醉倒靠在沙发上的身体,对方的脸红的不可思议,像是被某种漂亮的油画笔涂抹上的颜色。 他半抱着醉倒的青年,走进卧房,将对方轻轻放置在床榻上。 周眠看起来很不舒服,鼻息间都是熏染的酒意。 丰景明微微动了动喉头,想要拿湿毛巾帮对方擦拭一下滚烫的面颊。 可他刚要走的时候,手腕却被一双漂亮修长的手握住了。 不,应该说,他是被某种妖异的罪恶缠绕住了。 “........别走。”周眠模模糊糊地压着声音喃喃。 青年像是做了一场可怕的噩梦,紧闭的眼缝竟然慢慢溢出潮湿的水滴。 他看起无助极了,好像如果松开了男人的手,就会溺死在铺天盖地的潮水中。 他轻而低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响起。 “别走、别走。” 说着说着,被梦魇住的青年情绪陡然变得激烈,他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画面,手脚仿若被无形的力量捆缚住,动弹不等。 丰景明如何轻声安抚他都没有用。 周眠迷迷糊糊的半睁开那双潮湿泛红的眼,他带着哭腔,可怜地对眼前的男人乞求道:“别走,别丢下我一个人,你抱着我、陪我睡好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6.烧手患26 偏执控制x利己主义 周眠感觉自己是在一片虚幻上涨的海水中慢慢醒来的, 他依稀记得自己做了一晚上的梦,此时四肢绵软无力,头颅仿佛被钉入细密的图钉, 密密匝匝的痛楚让他有些难以忍受地皱了皱眉。 窗帘将外面大亮的天光全然遮挡住,室内的光线昏暗,周眠眯眼稍稍适应了一下,才缓慢地动了动酸疼的脖颈。 动作间,他感觉到身后是一片暖意融融的怀抱, 于是眯着眼下意识往后蹭了蹭。脑海中模模糊糊的冒出一个念头, 是庄池回来了吗? 迟钝的思绪慢慢回笼, 周眠猛地睁眼。 这根本不可能, 庄池分明昨天跟他说过了,最早要到明天才会回来。 青年心底发冷,所以, 眼下这个谁在他身边的人, 到底是谁? 周眠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无数种荒谬恐怖的猜测, 白皙莹润的脸憋出一层浅淡的薄红,他战战兢兢地试图起身, 动作幅度放得很轻,生怕惊醒了身后沉睡的陌生男人。 或许是运气不错, 又或者是对方睡得太死,周眠轻易挣脱了对方的束缚。即便是这样, 他的额头也冒出了细密的冷汗。 周眠勉强支撑住身体,心中涌上几分庆幸。 可当他转身看向对方的时候,却看到了一张熟悉至极的面孔。 凌乱的黑色碎发搭在男人沉睡的眼上,鼻梁高挺,下颌线干净利落, 不是丰景明又是谁? 周眠的脸部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在看到丰景明身上穿着庄池的和他同款的睡衣的时候,这种荒唐的感觉近乎达到巅峰。 他的脑海一片混沌,怎么也没法理清对方为什么会穿着男友的睡衣,堂而皇之地睡在他的身边。 或许是周眠的动静惊醒了对方,丰景明沉睡的双眼微微动了动,慢慢睁开了那双深黑的、透着些许刚睡醒的茫然的眼。 男人似乎还没有完全睡醒,说话的声音都有些细微的倦怠感。 “眠眠,怎么不再多睡一会儿?” 周眠像是被他彻底惊醒了一般,想也不想地绷紧手腕,一巴掌甩在男人的脸上。 青年姣好的面上还残余着被惊吓后的心慌,以至于他质问的声音都显得慌乱:“丰景明,你为什么会睡在我的床上?” “还有,谁允许你喊我眠眠?” 丰景明被一个巴掌打的懵了一瞬,好一会儿才慢慢抬头,脸侧的红掌印十分明显,他甚至来不及整理措辞,为自己找借口:“昨晚你做噩梦了.......” 周眠嗤笑一声,显然并不相信他的说辞,青年眯着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我做噩梦关你什么事?” “我早就告诉过你滚出我家了吧?你就这么贱,非要上赶着来?” 丰景明咬着牙,压着声音道:“我答应过庄池这段时间要照顾好你,我不会食言。” 他说的有理有据,可细听下来却并没有什么底气。 周眠讥诮地笑道:“你是答应了庄池照顾我,但你能告诉我,什么样的照顾能照顾到床上?还有,你穿着他的睡衣的时候,不会觉得心虚么?” 丰景明无话可说,周眠彻底揭穿了他丑陋的念想,他根本无从辩驳。 什么样的解释都站不住脚。 他的觊觎之心实在人尽皆知。 周眠见对方诡异的沉默下来,表情越来越古怪,他忽的开口道:“你是不是喜欢我?” 丰景明浑身一僵,似乎没想到青年会直接将这句话问出口。 男人一言未发,可他躲避的表情几乎能说明一切。 空气中弥散着近乎窒息的错觉。 不知过了多久,周眠才听到对方的回应。 丰景明说:“是。” 这一个字近乎能压塌他的脊梁,让他在好友、在周眠面前再也抬不起头。 丰景明甚至不敢多看一眼眼前那张让他朝思暮想的脸。 周眠也没想到对方会这样爽快地承认,他回忆起从前对方与他争吵时的种种异样。 印象中,他曾经为了羞辱对方,嘲笑对方是不是喜欢自己。 周眠记得丰景明当时微变的脸色与细微的紧张。 他从没想过,对方这样跟他对着干,居然真的是因为喜欢他。 这让青年感到困惑而古怪。 周眠从小到大最不缺爱,因此也最不能理解这种喜欢就要欺负对方,跟对方对着干的想法。 这在他看来缺乏尊重,简直有病。 青年剔透漂亮的黑眸看向落魄如落水狗的男人,又慢慢问道:“丰景明,那明嘉呢?你和他在一起的同时又对我有非分之想,你不觉得恶心吗?” 丰景明垂眼:“明嘉是我手里一个项目的合作人,也是我找来的借口,我们各取所需。” 他这样说,声音沉闷如海水。 男人慢慢抬眼,在最初的愧疚与慌乱散去后,他反而显得很冷静。 冷静的几乎不像是周眠认识的模样。 他深黑泛蓝的眼定在青年的面容上,慢声道:“那段时间家里逼得狠,所以我故意把温明嘉带过来给你们认识,为的就是让庄池帮我在老爷子面前说话。” “我看到温明嘉的第一眼就觉得,他的眼睛真的很像你,温明嘉其实根本不近视,是我让他戴上眼镜,否则庄池一定会察觉出不对劲。” 丰景明只觉得喉咙发紧,在周眠那样冷漠不喜的眼神中,他很难继续剖白自己的内心,这无疑让他感觉到一种难堪的自取其辱。 但他还是继续说下去了。 “周眠,我喜欢你很久了,从大学的时候开始——” 周眠近乎是面无表情地听着他说完这些话,甚至不等他说完便斩钉截铁地打断道:“但我不喜欢你,从来都不喜欢。” 丰景明指尖发白,嗓音沙哑道:“我知道。” “但是——”男人意气风发的形容不再,他最近似乎消瘦了许多,依然看上去高大健硕,可就是让人感觉到落叶似的伶仃。 他语气急促,几乎带着低声下气的请求:“没关系,你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只是想看着你,这么多年了,我喜欢你这么多年,就算不喜欢我,也别赶我走行吗?” 丰景明眼底裂开蛛网似的红血丝,眼下发灰的眼袋让他看上去像个投资失败、濒临绝境的可怜家伙。 他抖着嗓子说:“眠眠,我有钱的,你喜欢什么我都能给你,你就当养个备胎行吗?” “我不用你主动关照,也不用你费什么心思,只要让我能看着你就好了。你可以无视我、当我是透明人,可以骂我、打我、当我是条狗......只要你想,怎么样都可以。” 周眠是真的被他惊住了,他简直不能理解丰景明这样卑微疯癫的模样。 人一辈子并不是只有爱情,丰景明有关爱他的亲人、有关系很好的朋友,他如果想要爱情,有的是人飞蛾扑火。 为什么想不开偏偏对他起了心思? 周眠本身就是个优柔寡断的家伙,他总是会在不适当的时候泛起怜悯的心绪。 丰景明确实和他针锋相对多年,但说到底他和对方算是半斤对八两,甚至丰景明才是那个经常性跟他妥协低头的人,对方这些年来拐弯抹角地实在送了他不少东西。 周眠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但他实在对丰景明的提议毫无想法,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怕是当备胎都嫌人碍眼。 再者,庄池并不是个好糊弄的人,丰景明和庄池关系又那样近,真要按照对方说的那样,哪一天这事被庄池逮到了....... 周眠简直无法想象。 与庄池在一起的这些年,对方从未真正地发过火、生过气,每次都是轻描淡写地一笔揭过,但正是这样才让人心里没底,惶恐难安。 没有人能够在社会□□往中真正的做到不动如山。 除非,那温和的人.皮从一开始就是伪装。 是勾引猎物上钩的诱饵。 周眠不敢多想,他直截了当地对丰景明道:“你说的那些我都不需要,我不喜欢你,也不想你打扰我的生活。” 青年犹豫着动了动唇,又道:“这次这件事就当从来没有发生过,你说的这些话我也当做没听到过,我不会跟庄池说,以后.......以后我们还是少见面,保持距离吧。” 他说话的语气分明是留了情面,可拒绝的姿态又过分果断,说完这句话后,阴影遮蔽的卧室显得更加沉闷了。 好半晌,丰景明才轻声道:“既然你能这么坚定地拒绝我,为什么你对崔和雅心软了?” 男人的喉结动了动,像是吞咽口水都很困难,他哑着嗓子道:“那天我都看到了,为什么你没有拒绝他?” 周眠被他揭穿,面上陡然一变,他强撑着,近乎恼羞成怒道:“我没有,是你看错了吧?” 丰景明定定地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轻轻点头道:“好,那就当是我看错了。” “眠眠,就当可怜我,你能最后和我拥抱一次吗?以后我们就退回原来的位置。” 周眠的理智都被对方陡然的揭穿举动烧的一干二净,这会儿有台阶下了,心里想着赶紧将这人赶走,便象征性点点头道:“当然可以。” 丰景明动了动眉眼,苍白的面色终于显露出几分许久不见的意气,他的身材比周眠高大许多,轻轻拥着对方的模样像是庞大的水草束缚了落难的无辜游客。 他轻轻在周眠的耳畔道:“谢谢。” 随后松开了手。 周眠终于松了一口气。 两人这副模样实在令人想入非非,就在周眠想让丰景明起身离开的时候,忽的听到客厅的大门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敲门声。 咚咚咚、咚咚咚—— 周眠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床头柜上的手机疯狂地嗡叫。 因为过分紧张,周眠的手腕都有些颤抖,手机险些掉到了地上,是丰景明从他的身后握住他的手,帮他拿稳了手机。 但因为一番误触,电话接通了。 在周眠被半拥在丰景明怀里的时候。 电话里传来男友温润文雅的声音:“眠眠,在家吗?” 周眠心里一惊,下意识就想说自己不在家,可丰景明却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慢慢摇了摇头。 周眠不自然的动了动嘴唇,不明白丰景明为什么不让他说,但因为这会儿太过六神无主,便顺着对方的意思道:“我在家,怎么突然打电话来了?” 青年的声音因为压低,显得有些异样。 庄池显然察觉到了,但他只是不动声色道:“眠眠,开开门,我提前回来了,钥匙丢在Y国的酒店里了。” 丰景明对周眠点了点头,示意他不必担心。 周眠看着他意外沉稳的眼神,下意识回答道:“知道了,我马上来。” 说完了这句话后青年就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丰景明安抚着青年因为紧张而微颤的肩膀,语速加快道:“没事,你先拖住他,我马上收拾一下房间......对了,你没和他说我最近不住你这边吧?” 青年眼神泛着细微无措的水光,他抿唇低声道:“我前几天就和庄池说过了。” 丰景明眸光微动,压着嗓子道:“他没问过我。” 男人心底有了几分计较,但他依旧面色平稳,语调不变:“嗯,别怕,待会儿他问起来你就说是最近不想吃外卖,所以才喊我过来的。” 丰景明顿了一下,又道:“用你平常和他说话的语气就行,没什么好紧张的,你本来就没答应我——你没出.轨,我们也没有做对不起他的事,不是吗?” 周眠这才渐渐放松下来,他点了点头,压着嗓音道:“那我去了,你快点儿。” 丰景明轻笑,修长的指节自然的为周眠顺了顺额前凌乱的碎发:“好。” 周眠深吸一口气,捏着手机走出了房间。 他走到玄关,勉强稳住情绪,打开了大门。 刚一打开大门,他便看到斯文儒雅的男友左手边拿着浅色的行李箱,右手抱着一束漂亮的宝珠茉莉,笑意融融地看着他。 男友见到他的时候,姿态自然地将大束芬芳漂亮的茉莉花递给他,温和的唇角上扬:“眠眠,这是送给你的礼物。” 周眠却有些不自然的避过他的眼睛,喉头微紧:“没事买什么花.......” 他这样说着,在看到宝珠茉莉旁缠绕着许多的闪闪发光、价值不菲的珠宝的时候,顿住了。 周眠自从和庄池分手过一次后,就对这些珠宝手表变得十分感兴趣了。 面对庄池他只说自己球鞋、键盘、游戏够多了,其实真正的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 他当然不好直接要现金,他要面子,所以只能旁敲侧击的表现出对珠宝手表这类奢侈品的兴趣。 毕竟这些东西最好换钱了。 周眠当即变了一副面孔,他难得好脾气的对男友道:“在Y国一定很辛苦吧,赶紧回来好好休息。” 庄池轻笑,温声回应他:“还好,事务确实有点多,但也不是很难解决。” “眠眠。”他忽的唤了声爱人。 在看到爱人肉眼可见的紧张后,庄池露出一抹雅致的笑意,温和道:“你还没给我早安吻。” 周眠微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他放下手中的茉莉花,凑近男人,一个湿漉漉的吻就落在对方润白的脸颊上。 庄池便顺势扣住他的手腕,凑近青年,暧昧的鼻息从爱人的颈侧慢慢向上,男人忽然轻轻的问道:“眠眠是换香水了吗?” 周眠心里陡然一慌,他突然想起来丰景明平时骚包的不行,经常喷香水,自己和对方同床共枕了一晚上,肯定沾染了对方的香水味。 他心里急的直骂丰景明,又不知道该怎么跟男友解释,一时间竟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就在周眠想着实在不行就坦白直说的时候,庄池忽的笑了,他退后一步,再次恢复彬彬有礼、温和平静的模样道:“眠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开玩笑的。” 周眠猛地松下一口气,脸上僵硬地笑道:“我刚刚就想我什么时候换香水了,没听明白你说什么呢。” 庄池微笑地看着他,语气不变:“嗯,我只是太久没看到眠眠这么可爱的样子了。” 周眠见状以为自己糊弄过去了,这才皱眉道:“你别用可爱来形容我,我是男人。” 庄池只好脾气道:“好,听眠眠的。” 男人说着,手边拿着行李箱准备往卧室里走去,周眠一惊,赶忙拦在他身前道:“你刚回来,都这么累了,先去沙发那边休息一下吧,东西、东西我来给你整理。” 周眠说着,努力露出一副自然的表情,似乎真的很心疼庄池劳累的身体,想为对方分担解忧。 他完全忘记了自己平时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惫懒模样,也不知道自己此时一副贤惠温柔的模样有多么的虚假。 庄池唇边的笑意慢慢缓下,他茶色剔透的眼如同探明灯一般,让周眠心里发慌。 男友道:“眠眠,你很少主动做这些。” 周眠还想蒙混过关,硬着头皮道:“对啊,这次你出去出差我想开了很多,你平时那么照顾我,我也希望偶尔能帮帮你。” 庄池闻言慢慢松开行李箱,就在周眠以为这是对方默认的意思的时候,男友却慢条斯理地解开了衣袖的边扣,温和的声线中透着森森冷意:“眠眠这么不想我去卧房,是有人藏在那里了吗?” 周眠语气有些慌乱,但他依然强撑着道:“你乱说什么呢?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吗?” 庄池垂眸:“眠眠当然不是,但不能保证其他人,不是吗?” 男人脚步不停,他停在卧室的门前,周眠根本拦不住他。 青年只觉得自己手心都冒出一层浅薄的虚汗,在混乱的思绪中,他想只要丰景明不是穿着庄池的睡衣,勉强也能狡辩过去。 庄池推开了房门,庄池心头一跳,但很快,他发现卧室里并没有丰景明的身影,床榻上也只有一个人过夜的痕迹。 唯一让周眠有些不放心的是那套睡衣,庄池平时是个很细致细心的人,在他离家之前总是会把东西都收拾好,东西都置放在固定的位置。 像庄池的这套睡衣,本应该挂在对方的衣橱中,此时却变成了堆叠的模样,放置在置衣架上。 周眠只能祈求庄池这会儿看不见这些细小的区别。 一旦庄池拿起睡衣,一定会发现不一样的。 被人穿过的衣服总归会留下前个人的细微气味。 庄池并没有在主卧找到人,但他显然并不完全放心,就在男人打算推开客卧的房门的时候,客卧的门突然自里往外打开了。 丰景明黑发凌乱,穿着皱巴巴的衬衫走出来打哈欠道:“大早上呢,你们俩要吵不能等别人睡醒再吵吗?” 庄池的眼神微凝,温和的眼神此时反倒显出几分意外的锐利来。 他问道:“景明,你怎么在这?” 周眠刚想按照丰景明教他的说,却被丰景明截过话头道:“不是,我怎么在这?这你不得问问你那好男友啊?” 男人挠了挠乱糟糟的头发暴躁道:“昨天突然跟我说不吃外卖了,非要叫我回来给他做饭吃。” “不是我说庄池,你这男友真是一尊祖宗,前段时间叫我回去,现在一句话又把我喊回来使唤。遇到你们情侣俩也算是我倒霉。”男人如此抱怨发牢骚,倒是看不出分毫破绽。 周眠心里叹为观止,一边面上也配合着对方做出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只是心里有些微妙。 庄池看了两人一眼,慢慢缓和了语气:“眠眠胃口不好,你也知道。” 丰景明道:“惯得。” 庄池温和斯文的眼扫过难得沉默不回嘴的周眠,他慢慢抚了抚袖口的纽扣,不露声色道:“那可没办法了,这是你未来嫂子,可不得委屈你一下了。” 丰景明表情一顿,又笑道:“怎么?这是婚期都快定下来了?” 他说着,眼神不着痕迹地扫过周眠,又若无其事地收回来,仿佛只是随意问的这句话。 庄池面不改色道:“早晚的事,只是再给眠眠一段适应的时间。” 他说着,突然抿唇笑道:“景明,有你在我确实放心了,不然......” “我都要以为眠眠背着我藏了野男人在家里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7.烧手患27 偏执控制x利己主义 丰景明是在傍晚跟两人道别的, 他看起来好像只是单纯来好友家做客,庆祝好友的回归。 哪怕是周眠都无法从对方天衣无缝的表情中找出半分不对。 就好似早晨出格的事情从未发生过。 庄池就更不用说了, 对方应该从未怀疑过自己那位多年的好友。 周眠没有多想,他洗完澡后便早早回到房间里休息。 最近公司那边的事务处理的差不多了,周眠很是游手好闲了一阵。 庄池正在主卧里整理衣物,周眠本来还有些担心对方会察觉到睡衣的异样,但是庄池面色淡淡,显然并没有怀疑什么。 周眠这才松了口气。 床头柜上的手机这时不断地跳出信息提示音,叮咚叮咚响个不停。 周眠心里一跳, 快速地拿起手机一看,果然是崔和雅发来的信息。 他眼也不眨地将手机设置为静音,因为心虚, 他不自然地看了眼庄池,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道:“助理也真是, 有事也不能等到明天再说,非要一股脑一起交代。” 青年说着,手中却飞速地打字回给崔和雅:你怎么知道庄池回来了?我们还是少联系吧, 刚刚差点被他发现了。 打完字, 周眠立刻将对方的对话框全部清空, 然后一刻不停地将对方设置为‘消息免打扰’。 做完这些, 他才悄悄松了口气,抬眼看向男友。 庄池的表情依旧温和,只是眼神落在他的手机上,耐心询问道:“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根本就是杜撰出来的子虚乌有的事情, 周眠哪敢真说给庄池听,他赶紧摇摇头,眼睛落在对方手中的那套和自己身上同款的睡衣上, 语气有些飘忽:“不用不用,很快就能解决......你是要去洗澡吗?快去吧。” 庄池并没有坚持,他将睡衣随意挂在手臂边,微笑:“在洗澡之前,我还是想先把这件睡衣洗了。” 周眠心里打鼓,眼睛也不敢直视对方:“怎么了?” 庄池微微蹙眉,温润的眉眼藏着深意:“睡衣有点皱了,或许是我走之前穿过没来得及洗。” 周眠含含糊糊的,故意装出一副打游戏的模样,心不在焉道:“应该是吧。” 庄池笑笑,并没有多说什么,拿着睡衣去了洗漱间,许久没有出来。 时间慢慢走向深夜,庄池一身水汽地坐到周眠身边的时候,青年正靠着抱枕用平板看剧。 即便是刚洗完澡,庄池身上也只是偏温,这样的温度更像是润泽的玉,纵然不想承认,但周眠确实很喜欢触碰对方这样温温凉凉的身体。 他总会无意识地靠近对方,像是某种不受控制的本能。 尤其是在他熟睡以后,无论周眠心中排斥还是有疏远对方的想法,总之,只要是两人同床,第二天醒过来,他总会发现自己与庄池密不可分的纠缠在一起。 而且是他欺负一般地捆着对方。 不是压着男友的腰身,就是缠在对方的胸口,有时甚至是脆弱的脖颈。 庄池白润的面容会因为爱人缠绕太过而窒息地泛起微粉,但对方从未挣扎过,对于周眠的一切,他似乎总是这样从容接受,甚至是习惯,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湖。 男友洗过澡后清润的气息钻入青年的鼻腔,是和他一样的沐浴露的味道。 他们一起坐在床头看影片,周眠向来懒散,坐没坐相,根本不需要庄池拨弄,没一会儿便自然地半靠在对方身上。 周眠看的是一部近期比较火的同性影片,主角是个海王,辗转于几个男人间。 剧情十分刺激,但随着情节的发展,影片的画面开始变得隐晦暧昧起来。 唇齿碰撞的颤抖,潮热舌尖触碰耳廓的战栗。 主角们的动作愈发过火,甚至令屏幕外的人都感觉到了冒犯与耳热。 周眠有点坐不住了,但他不想表现得太明显,便僵着身子,试图慢慢挪移开一些。 他悄悄瞥了庄池一眼,发现对方依旧面不改色,心里的不自在才稍稍平稳下来一些。 其实他不该是这样尴尬的反应,他和庄池在一起这么多年,自然会有正常的性.生活。但人总是忠于内心,在青年开始产生离开、分手的念头的时候,他的身体便会更为直观地表现出拒绝与厌恶。 庄池向来在这方面上很是尊重他。 所以,仔细算来,周眠和庄池已经有月余没有过亲密行为了。 后面的剧情越来越奇怪,主角背着男友和前任在床榻上厮混,而男友其实早就知道了,男友躲在两人厮混的床榻下,听着心上人对其他人热浪的喘.叫。 周眠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奇怪,他猛地关了电影,按灭了平板,随即背过身,声音闷在被窝里:“就看到这吧,我有点困,先睡了。” 背后并没有男友的动静,但是周眠还心里还是有些七上八下的不安。 刚刚的影视剧情简直颠覆三观,但是又隐隐让周眠生出一种莫名的心虚感。 在这种怪异的情绪催生之下,他开始分心地想,崔和雅后来发了信息给他吗? 对方会说什么? 乱七八糟的念头让他的脑海一片混沌。 但很快他就无心多想,因为一双温凉的手轻轻地按在了他的腰侧。 不轻不重的力度,甚至让人觉得很舒服。 周眠却知道,这是男友暧昧的暗示。 青年有些不自在地避了避,庄池温凉指尖的触碰让他感觉像是被蚂蚁钻爬噬咬了般的不安,周眠装作自己沉沉睡去,无声的拒绝对方。 若是往常,庄池或许会停手,但这一次,对方微凉的手却直接解开了他的睡衣。 周眠蹙眉,这样的情况下他也装不下去,于是他索性直接隔着衣服按住对方紧贴着他胸口的手指。 周眠的语气带着明确的拒绝:“庄池,我不想。” 在说完这句话后,青年感觉到后颈有一股轻轻靠近的、浅淡的气息。 对方的发丝密密地扎在他的颈侧,慢慢蹭动。 最后,一个温凉冷静的吻落在青年微微起伏的肩胛骨上。 庄池的声音很轻,在深黑的夜中甚至显得幽冷:“眠眠为什么不想呢?” 他似乎并不急于让青年作答,斯文的声线在此时更像是某种凌迟的惩罚。 “是因为才和他睡了吗?” “他穿着我的睡衣,会让你更有感觉吗?” 周眠心中猛地一跳,心口涌上一股森森的寒气,浑身僵硬的像是一具死去许久的尸体。 耳鸣声嗡鸣不绝,让他的手腕都不自觉地轻轻颤抖起来。 庄池贴着他的脸颊,像某种蛇类一般,轻轻道:“是丰景明勾引的你吗?” “还是说,眠眠太想男人了?” 斯文温柔的语气在此时更像是吐着猩红蛇信子的嘶嘶声。 周眠在一种近乎癔怔的状态中慢慢回过神来,他漂亮的手骨紧紧抓着被褥,拇指神经质的摩挲。 青年咬着牙,声音有些难言的喑哑:“庄池,我和丰景明根本没关系。” 庄池的笑声像即将飘散的雾气,他扣住周眠消瘦骨感的手腕,轻声喃喃:“我知道,眠眠对他没意思,是他自甘下贱,穿着我的衣服来勾引你的,是吗?” 周眠垂眼,并没有反驳:“你怎么知道是丰景明。” 庄池抚摸着爱人战栗的后背,低低的声音像是某种阴毒的咒语,他说:“眠眠,我一直都知道。” 周眠忽的产生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所有自由的错觉,不过是对方轻微放宽牢笼的陷阱。 庄池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全盘信任丰景明,甚至,他可能早就开始怀疑对方了。 庄池的指尖顺着青年细腻的、肌理分明的皮肤游走,划过起伏的脊骨,慢慢走向更为不耻的荆棘之地。 他幽暗的声音像是无法扑灭的烈火。 他说:“眠眠,我不信你了。” “你躺在崔和雅的床上,我当做没看见。”男人平静的声音中带着隐约的克制,他说:“这是第二次了,你和丰景明躺在我们的床上。” 他慢慢掌控住爱人全部的感官,温润清雅的脸有轻微的扭曲。 温柔的声音像是轻哄:“让我检查一下吧,眠眠。”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8.烧手患28 偏执控制x利己主义 周眠连续好几日没去公司。 丰景明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 视线落在漆黑屏幕的手机上,眉头皱的愈深。 这几天他发给周眠的信息全部石沉大海, 这让他心中难免有些不安,丰景明旁敲侧击地询问过好友,但庄池只是语焉不详的告诉他对方身体不太舒服,让他不必担心。 即便是身体不舒服,也不至于一条信息都不回。 丰景明当时心里酸涩,以至于他并未发现好友略显怪异的语气。 丰景明揉了揉头发,还是按耐不住解锁手机。 率先跳出来的画面是周眠的对话框。 打眼看过去, 那对话框中几乎全部都是他一个人的自言自语。一开始丰景明恳切地表示自己上次给对方惹了麻烦,想补偿青年。 但随着时间流逝,他开始着急地询问青年为什么一直没来上班, 期盼着得到对方的回应,哪怕是一个符号也好。 对话框里最后一条信息还是他几分钟之前发过去的。 ‘眠眠, 我只是关心你,没有别的意思。回我一条信息好吗?至少让我能安心工作。’ 对方还是毫无动静,像是根本没有收到他的信息一般。 都说关心则乱, 丰景明甚至昏了头的想冒着被好友发现的风险去看望青年。 其实他不是没去过, 前几天下晚班的时候, 他就鬼迷心窍地驱车来了好友的住所。 夜里的风有些凉, 看着楼上窗中隐隐透露出的温馨灯火,他忍不住摩挲手指,取了根香烟咬在嘴里。 淡淡的烟味让他的心中愈发烦躁。 在漫漫无尽地黑夜中,他开始冒出无数丑陋阴暗的想法。 要是庄池没回来就好了。 那么现在陪在青年身边的人就只有自己了。 嗡嗡—— 手机振动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 他看到屏幕上弹出的信息, 来自周眠。 丰景明一瞬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他用力掐了掐手心,终于确定自己等到了对方的回应。 那一瞬间, 他甚至感觉自己像是得到了进入对方世界的通行证。 指尖点开对方的信息,丰景明只看到屏幕上属于青年的对话框里多出了一行文字。 “我没事,要见面吗?中午我在公司附近的xx咖啡馆等你。” 那是一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文字,周眠没有回复他之前任何一条暗含暧昧的信息。 对方的语气甚至像是某种居高临下的通知。 丰景明早就习惯了周眠的喜怒无常,面对这么多天的冷落,如今对方能回给他信息,就足以叫他感激涕零了。 丰景明赶紧回复信息道:“好,那就在那边见面。” 对方没有再回复。 丰景明不甘心就这样结束话题,他跟别人倒是各种话题会聊的很,跟周眠偏偏就嘴笨的要死。 没发出去的信息删了又删,男人担心青年不耐烦、无视他的信息,最后删删减减才发过去一条:“眠眠,你身体好点了吗?什么时候能回来上班?” 他耐心等了一会儿,青年还是没有回复。 丰景明强忍下给对方打电话的冲动,心里恨不得时间一瞬间就跳到中午。 终于,在快要到午休的时候,男人想也不想地放下手中未完成的资料,起身去休息室换了一套灰色的西装外套,领带特意搭配了一条显得极为成熟稳重的灰蓝色。 他的五官轮廓深邃,下颌线锋锐有型,配上这一身衣服,竟显出一种从容锐利、稳重不俗的气质。 走出办公室的时候,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别样的光彩。 简直像开了屏的孔雀。 xx咖啡馆是周眠以前常点的一家咖啡店,丰景明到达店门口的时候其实还有些紧张。 这几乎算是周眠第一次约自己了,他不知道对方为什么在与他断联了这么多天之后突然要求见面,心中难免闪过无数的猜测。 其中最多、也是最让他兴奋的猜测便是,周眠可能终于要和庄池分手,但是碍于庄家在s市的权力地位,青年难免害怕会不好收场。 所以,周眠有可能是来找自己帮忙的, 毕竟他前不久刚和对方表白。 丰景明推开咖啡馆的门,服务员询问他有没有预约,在得到准确的桌号后,面上带笑、引着着他往预约的位置走去。 丰景明心情很好地理了理胸口的领结,想到即将要和青年见面,微薄的唇都轻轻弯起。 但很快,这样的好心情在他看到坐在座位上的、捧着咖啡对他斯文点头的好友后,彻底消散的无影无踪。 丰景明脸上的笑意像是被蜡油浇注了一般,僵硬死板的难看。 庄池微微偏过脸,慢条斯理地放下手中的咖啡杯,从容不迫地微笑道:“景明,你来了。” 丰景明甚至没法装模作样地点点头,他的脸皮好似被燎原的火灼烧着,愧疚与其他隐晦的心思几乎让他整个人都无法动弹。 他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今天约他的从来就不是周眠,分明是眼前这个知道了真相,要来给他下马威的好友。 旁边的服务见状不对早就退下了,午休时间的咖啡店人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 就像两人的周围,就有不少人闲聊、喝下午茶。 丰景明知道,庄池是故意将位置安排在别人旁边的。 他在对方的眼里是无耻的、试图勾引爱人的小三,只有小三才会害怕被曝光在太阳底下。 两人一句话都没有说,庄池垂着眼,指腹捏着一块小巧乳白的方糖加入咖啡中,随后很是斯文讲究地用淡金色的咖啡勺慢慢搅弄起来。 男人轻轻抿了一口咖啡,随即才像是注意到对方的窘迫一般,温声道:“不点一杯吗?下午不是还有工作?” 他越是这样无害温和,便越是让人忐忑不安、愧疚难忍。 丰景明面上没有表情,只是慢慢摇了摇头:“不用。” 庄池茶色的眼打量了一下丰景明,才微微露出一个笑意:“好,既然这样,那我们就直接进入正题吧。” 男人不紧不慢地将手边一个厚重的文件袋推到对方面前,微笑:“打开看看吧。” 丰景明的手指有些微不可见的颤抖,他根本别无退路,只能依照好友的意思,打开了那个文件袋。 一张张露骨的照片让他的脸色愈发惨白无光。 庄池则是在他翻看的时候,用一种从容不迫的语气道:“x月x日,你带着眠眠去了地下酒吧,用男友当做借口,引诱了眠眠。” “x月x日,你开始带着眠眠频繁出入酒吧、会所,带着他和一群狐朋狗友喝酒、玩.男模。” “我离开s市后,你更加肆无忌惮,带着眠眠去酒吧玩那些脏乱的游戏。” “而最近的一次,是在我回来的那天。” 周围靠得近的人开始忍不住地将视线投注过来。 温和儒雅的男人却像是毫无所觉,他茶色的眼中泛起轻微的冷光,勾唇道:“那天,你穿着我的睡衣,就在主卧里对吗?” “觊觎朋友的老婆,很刺激吧?”好友的声音如同一把尖锐的刺刀,扎的他羞愧难忍,完全失去了反驳的能力。 丰景明的脊背像是被迫弓起来了一般,他克制不住地抖着手,猛地灌下去一杯凉水。 他不敢看周围人嫌恶的眼神,声音低而哑,像是腐朽的木头被锯断了一般:“庄池,这件事赖我,是我对不起你,是我存了不轨的心思。” “但是。”丰景明慢慢直起身,压抑的目光紧紧盯着对方:“眠眠为什么这么多天没来上班?他的手机为什么在你那?你对他做了什么?他什么都没答应我,要怪就怪我一厢情愿......” 庄池忽的轻笑出声,温和的眼玩味的弯了弯:“丰景明,你还真当自己是苦命鸳鸯了?” “我是他的男朋友,不久以后会是他的老公,他的一切,我都有可以支配的权利。” 男人抿了口咖啡,好心情的笑道:“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丰景明惨白着脸,整个人像是遭受了沉重的打击,失魂落魄的难看。 庄池放下咖啡杯,声音平静:“丰景明,这件事我已经和你家里透露过了,为了庄家和丰家的利益,我并不会弄得太难看。” 指节敲了敲桌面:“丰家已经赔偿了足够多项目与利润,他们承诺会让你即刻出国。” “丰景明。”他说:“你最好别再让我知道你和眠眠还有什么联系。” “否则,我会把你做的这些丑事全部爆出去,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丰家出了你这么个不要脸的小三。” 庄池起身,对坐在位置上如同丧家之犬的友人微微一笑:“那么,就此别过,再也不见。” * 周眠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暗沉下来了。 这几天他都有些精神不振,那晚庄池虽然很照顾他的感受,只是到底许久没有亲密过,加上男友情绪不正常,周眠多少有些不舒服。 但这并不是周眠萎靡不振、待在家里不肯出去的原因。 真正让周眠害怕的,是庄池那晚最后说的话。 男友沾着汗水与欲.望的脸颊贴在他的耳畔,压低的声音带着难言的压抑。 他对周眠说:“眠眠,他出狱了。” 几乎不需要多说,周眠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那个变态出狱了。 青年的瞳孔微微一缩,明明身体上的快.感与火热并未褪去,庄池正与他毫无间隙的贴在一起。 可他就是能感到一股无法排遣的不安与惧意凝在心头。 那种感觉像是倒灌的、咸腥的海水,让他产生一种近乎窒息的错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惚间,周眠仿佛在虚幻的梦中感觉到额头、鼻尖、锁骨、胸膛上落下的、充斥着爱意的轻吻。 崩裂的世界正被他的爱人慢慢拾起来,细致地拼凑在一起。 庄池扣住他的十指,轻声、不停地安抚他的绷紧的情绪。 周眠一瞬间觉得男友像是回到大学时期给他的感觉一般。 安全、可靠、稳重。 青年的脊背慢慢在这样柔和的安抚下放松下来,他不再那样抗拒男友的占有,又或许,他只是逃避现实一般的沉溺其中。 …… 门口有开门的声音,周眠揉了揉眼睛想,应该是男友回来了。 青年掀开被子,赤着脚快步走到客厅。 庄池转身看到他这样,微微蹙眉,柔声数落道:“眠眠,在家里要穿鞋。” 周眠并不理睬他这句话,他的声音有些微弱的战栗,询问庄池时眼中带着期盼与全身心的信任:“找到那个人了吗?” 就好像,眼前这个是他的全世界。 庄池半抱住青年消瘦的身体,往卧室走去。 他低着眉,蹲下身为周眠穿鞋:“抱歉眠眠,手下的人本来是盯着他出狱的,但是他似乎察觉到了,分别买了几张来s市的黑车票混淆视线,他们一不留神就被他躲开了.......” 周眠牙关咬紧,无法忍耐的用脚踹男人的肩膀,恼火道:“你怎么这么没用。” 庄池的目光落在对方白皙圆润的脚趾上,好一会儿才移开视线,好声好气道:“眠眠,是我疏忽了,我继续让他们找,好吗?” 周眠的眼睑一激动就会有些轻微的泛红,他压着嗓子道:“我不想看到他,我不想再看到他了。他来s市了,我、我真的很害怕。” 青年眼中像是下了一场潮湿的雨,被庄池抱住的时候,整个人都不自觉地依在对方的肩头。 庄池轻轻拍他的后背,然后顺着脊骨抚摸,这样熟悉动作让周眠慢慢平静了下来。 男人的下颌轻靠在青年凌乱的发上,茶色的眸光被颤动的长睫堪堪遮掩住,他耐心地承诺道:“眠眠,我会一直保护你,所以别怕。” 青年半晌没说话,直到庄池抚摸后背的动作停下,才听到手心下传来的轻颤回应:“好。” * 约莫过了一个星期,庄池告诉周眠,那边的人已经找到那个疯子了,对方现在并没有固定住所和工作,一天到晚的窝在出租屋里不出门。 周眠这才稍微安心一点,也肯克服障碍出门了。 只是他依旧很不安,大部分时间都需要庄池陪在身边。 ——他不相信任何人,只盲目地信任曾经帮助自己逃脱困境的男友。 等周眠再回到公司的时候,隐隐发现了公司的一些变化。 首当其冲的就是,丰景明不见了。 像是人间蒸发一般,没有人任何人在周眠面前提起丰景明,活似这个人根本就不存在。 对方的办公室变成了另外一副模样,格局全然改变,毫无从前的影子。 周眠觉得奇怪,便打开微信上对方的联系方式,从上往下也没有翻到对方。 周眠不信邪,在列表搜索,依旧显示没有这个人。 他的手指笼紧手机,心中隐隐明白,应该是庄池拿他手机删掉了丰景明。 青年心中当然有所不满,但目前也只能顺从的接受。 他还需要庄池给予他的安全感,他还需要庄家势力的庇护。 * 生活慢慢步上正轨,周眠和庄池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热恋的时候。 庄池会贴心地为周眠准备一日三餐,而周眠也会有所表示,或是一个亲吻,或是一些甜言蜜语。青年不再像从前一样,冷漠无视爱人的一切付出,他的心态似乎在慢慢改变。 他在慢慢接受庄池彻底走进自己的人生。 而庄池显然对此乐见其成,他不再让人时刻看着爱人,象征性给予对方自由的空间。 只是对方去哪里都可以,需要提前跟他报备。 当然,他也会和周眠随时报备自己的行程。 他们像是重燃爱火的情人。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某天夜里,两人刚刚结束情.事,周眠只觉得浑身黏腻,汗液与其他液体融在一起让他有些难以忍受。 青年刚打算起身,消瘦纤细的腰肢便被男人从后方轻轻揽住。 庄池的唇吻着他优美的背部曲线,声音有些难得的慵懒:“眠眠,别急着洗澡。” 周眠皱着眉,显然有些不悦道:“脏死了,别搂着我,很热。” 庄池稍稍松开一些,手指自然地与周眠十指相扣。 周眠忍耐地闭了闭眼,背对着庄池的脸上一片冷淡。 庄池看不见青年的面容,他的面上露出一种真实性的温柔,轻轻的嗓音像是怕惊扰了这样幸福的梦境。 他轻声对爱人道:“眠眠,我们领证吧。” 周眠一瞬间浑身僵硬,庄池的话像是一群怪异的虫蚁攀爬上周身的皮肤。 让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根本从来没想过和庄池结婚,哪怕是这段时间也仅仅是表面上的和谐。 ——毕竟他还需要利用对方解决那个疯子。 周眠有些控制不住下意识的反感,他用力掰开了男友的手,披上睡衣站起身。 青年微卷的黑色发丝沾着汗水,黏在额边,如玉的颈侧有斑驳的红色。他漂亮的像是一尊玉像。 只是美则美矣,那浅薄深色的眼中却透露显而易见的厌恶。 周眠微微侧过身,系起睡衣的腰带,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自然一些:“怎么突然这么说?” 庄池茶色的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男人动了动喉结:“眠眠,叔叔阿姨前段时间就提过一次了,我们感情一向稳定,婚后也不会有什么变化的,只是多一本结婚证。” “而且我和律师商量过。” 他用轻哄的语气道:“我可以把名下的财产都转移到你那边。” 庄池名下的财产无法计数,周眠听到的一瞬间自然难以克制的心动,但心动之后,他依然强行按耐住了骨子里的贪欲。 青年一直都很清楚自己什么能要,什么不能要。 周眠吞咽了一下口水,避开庄池那双温和的茶眸,低着嗓子道:“庄池,我还是觉得太早了,结婚这件事还需要再考虑考虑。” 这话说完后,两人陷入了一阵的沉默。 周眠抬眸,发现庄池正定定地看着他,对方的眼神仿若有某种看破伪装的穿透力。 半晌,周眠听到男友轻飘飘的声音:“我知道了。” 男友此时身上还有他不久前留下的痕迹,肌理分明的胸口蔓生出的茉莉都泛出轻微的红潮,栩栩如生的像是能挤出朝露蜜水来一般。 莫名的,周眠有些口渴的垂下了眼,有一瞬他觉得自己真的很像那种玩.弄完对方身体就拔x不留情的渣男。 青年拿过换洗的衣物,声音不自觉软下几分:“那我先去洗澡了。” 庄池温顺地点点头。 周眠洗完澡回来的时候发现对方已经将被褥都换好了,男友身上的睡衣还有些皱巴巴的,后背隐隐露出几道扎眼的红痕。 看到周眠回来了,庄池温和道:“眠眠先睡吧,我去洗漱一下,马上回来。” 周眠点点头,心中还是多了几分愧疚。 * 庄池近来有些奇怪。 男人突然对饮食格外注重,保证每一日的营养均衡就算了,周眠还时常见他拿出一个小药瓶,饭后偶尔会撞见对方倒出几粒吞吃下去。 周眠问起来,对方只说是补充维生素。 除此之外,对方每日都会规定时限进行适度运动,睡眠作息格外规律。 连带着周眠都很少熬夜了。 近几日庄池回家回的越来越晚,周眠询问过,对方却有些语焉不详。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某个下雨的夜晚,周眠突兀地接到了一通电话。 对方的声音十分公式化,在哗哗的雨声中像是模糊的电台播报音:“您好,请问是周眠先生吗?” 周眠疑惑,却也道:“是的,你是哪位?” 对方道:“我是s市第一医院孕产部门的医生,您的伴侣庄池在前一段通过了男性孕育的各项身体检查,目前已经接受男性孕育手术。” 周眠有一瞬间以为自己听错了,他近乎有些失声,好一会儿才磕磕绊绊道:“什么?他已经做完手术了吗?” 打电话的人似乎有些细微的不满:“周先生,您作为庄先生的伴侣,对方接受孕育手术您难道不知情吗?” 周眠稀里糊涂的哪敢说话,只问对方现在怎么样。 医生道:“手术进行的很成功,一般刚刚进行完手术的孕夫,身体激素水平并不稳定,我们建议伴侣最好陪伴在身边。” 周眠这才像是反应过来,赶忙对手机那边的医生道:“好的,麻烦您了,我马上就过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29.烧手患29 偏执控制x利己主义 医院顶灯的光打在白瓷的走廊上, 一扇扇白色的病房门紧闭,这让那条弯折的长廊显得永无尽头。 急匆匆的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 青年黑色发尾潮湿的落在耳边, 薄白透红的眉眼十分姣好,他灰色卫衣的肩头有深色的雨水痕迹,看样子是临时决定来医院的,手里甚至没来得及带上一把雨伞。 那青年人正是周眠。 青年挂断医生电话的时候还犹在梦游,他从来没想过庄池会真的去做这个手术。 在茫然无措的间档,他迅速打了辆车,急匆匆赶往医院。 深红编码的病房号印在白色的门板边, 突兀的撞色落在视网膜只叫人心口压抑。 周眠的脚步停在304病房前,今晚的雷雨声很大,在青年伸手推开病房门的时候, 恰巧看到房内玻璃窗外划过的一道闪电。 病房内的窗帘并没有拉,于是, 白蓝的病房内最引人注目的便是那扇深黑的窗。 周眠匆匆收回视线,抬眼向病床看去。 一时心口五味杂陈。 向来斯文从容的男人少有的苍白着面色,他的双手交叠在被褥上, 眼睛半闭着, 听到门口传来的细微动静后, 轻轻掀起眼皮看了过来。 玻璃似的眼珠像是带着盈盈的水光, 少有的弱势让他多了几分别样的柔缓脆弱。 周眠喉头微动,他坐到庄池的床边,捏着手机的手绷得很紧。 真正见到这人了,周眠心中的无措茫然反倒慢慢沉静了下来。 他问:“怎么不提前跟我说?” 庄池唇色有些微白, 听到周眠这样略带质疑的语气,他轻轻垂眼,或许是因为激素紊乱, 男人的向来密不透风的情绪泄出几分失落。 他的声音有些低:“眠眠,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周眠当然知道他在说什么。 青年的目光从对方温和的面孔转向漆黑的窗户,他没说话,庄池便也安静的盯着他的脸。 男人的视线直勾勾的,眼中的温度柔和温暖,但若是看久了,却让人觉得那样纯澈的眼神中带着另一种炙热的偏执与着魔。 周眠半晌才收回眼神,看着庄池道:“家里人都知道了?” 庄池抿唇:“进行手术需要一一告知亲属。” 言下之意就是都知道了,庄父那边知道了,自然会通知周眠父母这边。 果然,没过一会儿,病房的门就再次被敲响。 周父周母拎着补品走了进来,后面是跟着进来的庄父助理。 庄父事务繁忙,便让助理代为慰问。 周父周母显然十分高兴,他们本就满意庄池,现在对方自己主动来做了手术,连生孩子的罪都一并包揽,便以为这两人之间是说开了,准备结婚了。 周母在庄池面前自然是要做足面子的,她对周眠道:“眠眠,小池为你受了这么大的罪,这阵子可要好好顾着人家。” 周眠很想说又不是他让对方来做的手术,但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他心里清楚,事情走到这个地步,基本上没什么退路了。 双方父母见他们连手术都做了,只会默认两人决定结婚。 庄池就是在逼婚。 对方已经不止一次跟他提起结婚的事情了,周眠一直装聋作哑的蒙混过关,现在对方先斩后奏,家长那边估计也通过气了。 他就是要让周眠无计可施,彻彻底底接受他。 接下来便是周父周母笑容满面地商议着两人的婚期、准备事宜。 庄父的助理也传达了庄父那边的意思,两家接下来可以找个时间正式吃一顿饭,再做商量。 事情似乎就这么定下来了。 周父走之前还拍了拍周眠的肩膀,他向来是个不善言辞的父亲,这次难得对周眠道:“眠眠,以后成家了有孩子了,就要更顾着家里的人,得收敛性子了。” 周眠之前在外面玩的事情他们也并不是丝毫不知,到底是父母,清楚自己孩子的个性。 但周眠毕竟是他们宠着长大的,他们还是偏向他,不舍得过多苛责,只是隐晦提醒。 病房里又只剩下周眠和庄池了。 周眠心情不好,从前他还会和庄池争吵,如今却觉得没必要了。 他脑海中的思绪很乱,那张漂亮的脸维持着一种冷淡到极点的表情。 周眠去了旁边的家属陪.睡床,他侧身背过庄池,对男人低声的歉疚和略微吃痛的呼喊毫无反应。 他打开手机,脑中依旧一片空白,随手玩的简单游戏都会卡关很多次。 周眠现在很想立刻离开这个病房。 振动的消息让他稍稍缓过神来,是崔和雅的信息提示。 窗外的雷声又开始大起来了,哗啦啦的雨声更像是某种令人心慌的预兆。 周眠点开了那条来自崔和雅的信息。 “眠眠,我前段时间去查了当年的事情,找到了当年那个将我们耍的团团转的疯子。” 周眠瞳孔微缩,刚要询问对方在哪里找到的,便看到聊天窗口中弹出的新消息。 “我发现了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我在追查的时候发现那个疯子身边另有一批人盯着。” “但不能说是单纯的盯着,因为那些人似乎还会给对方提供饮食、生活用品和金钱。” 周眠一瞬间有些心慌地坐起身,他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脸色苍白的过分,像是被极冷的冰雪覆盖后融成的冰雕。 或许是他怪异的模样被庄池察觉到了,男人温声询问他:“眠眠,怎么了?不舒服吗?” 周眠吞咽口水的动作都有些艰难,他的脑海中一瞬间闪过无数的念头,那些念头像是怪物般的蚕食他的理智。 这让他的表情几近失控,无法对男友的关怀做出更多的回应。 但很快,周眠那双漆黑的眼看到屏幕上最新弹出的一条消息。 “眠眠,庄池在你身边是吗?我知道你很害怕,但是你先不要让他发现不对劲。稳住呼吸,他如果问你怎么了,尽量糊弄过去。” “不要让他发现我们的聊天记录。我这里有一些当年的证据,我想你有权利知道事情的真相。明天我会在我们第一次约会的地方一直等你。” “眠眠,记得把所有的信息都清空。” 周眠抖着手将崔和雅的信息全部清空,为了保险,他甚至将对方拉入了黑名单。 肩膀上传来温热的触碰,男友从来斯文温和的声音在他的耳畔响起:“眠眠,你怎么了?” 周眠僵硬抬头,瞳孔中的对方正在担忧、不安地看着他。 他看起来实在太过斯文可信,温和苍白的面皮充斥着爱意,任谁也不会将他想象为黑暗遍布的阴影。 青年颤动的眼一瞬间仓促地避开了男友的视线,他能感觉到心脏快速的跳动,他不敢想多,是不能想,是无法承受。 他必须要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他必须要先骗过自己,才能面对这张温和的、与他无数次亲密过的脸。 周眠的手腕绷的很紧,他尽量自然地露出笑容,深吸的语气中有轻微的战栗。 “没什么,就是刚刚看到一个有点吓人的恐怖片。” 他往后退了一些,一边皱着眉道:“你刚做完手术,怎么能下床?爸妈知道又该怪我了。” 语气中甚至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关心。 庄池的视线直勾勾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慢慢露出一个微笑:“好。” 他看上去心情似乎很好,以至于那张本该苍白的脸都有些轻微的泛红。 庄池向来是个谨慎的人,这次事情的发展本就是他预设的模样。 只有周眠的反应出乎了他的意料。 他本以为依着周眠的性子会跟他闹一阵,但没想到对方只是冷了他一会儿便心软了。 这几乎让他的心颤动起来。 他想,这是不是也说明,至少,眠眠也是爱他的。 梦想成真让他彻底松懈下来。 以至于他忽略了周眠异样的表情和语言。 周眠捏着手机的手背泛出微鼓的青筋,他的思绪太乱了。 青年忍不住将自己埋进被褥中,记忆中温和可靠的爱人与扭曲疯狂的疯子在他的脑海中交错。 他忍不住反复地想,崔和雅到底是什么意思? 庄池到底和那个疯子有什么关系? 窗外的风雨慢慢歇下,那扇未曾拉上窗帘的窗户看起来更加黑沉,仿佛没有任何的光亮能够透过那扇窗。 周眠觉得太阳穴疼的厉害,鼓动的像是有虫蚁在头颅中噬咬。 病房中只有极轻微的嘀嗒嘀嗒的钟声。 周眠眼前逐渐模糊,他感觉自己像是沉入了一片闷不透风的黑暗中。 他梦见了自己刚和庄池在一起的时候。 温和的男友轻轻牵住他的手,许下了让人心动的誓言。 随后是更多飞速闪过的画面。 男友温柔的告诉他,他对他一见钟倩。 对方失落的告诉他,他也会吃醋,不要和那些男生靠的那样近。 庄池贴着他的脸颊,轻轻道:“眠眠,我什么都知道。” 最后一幕,是庄池注视着他,温柔道:“眠眠,我们领证吧。” 所有的画面慢慢交错在一起,被糅合成密不透风的、黑色包裹的画面。 他感觉自己像是站在泥沼中挣扎的人,越是挣扎,越是深陷。 直到彻底被窒息,才能醒的过来。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0.烧手患30 偏执控制x利己主义 周眠是在下午找理由离开的医院。 他已经许久没有来S大了, S大周围有一条商业街,平时会有不少的大学生、情侣来这里逛街。 即便是有些燥热的下午, 商业街的人也不算少。 青年的状态并不好,身上的卫衣有些褶皱,苍白的面容显出几分疲倦的灰,眼睑下青意显眼,他动作间行色匆匆,在注意到行人隐晦的目光后,漂亮的脸垂的更低了。 他似乎很害怕别人的关注。 蛋糕店的玻璃门被一双白皙修长的手腕推开了。 店里的人并不多, 周眠一眼就看到穿着休闲薄衫,坐在窗边的男人。 他心中稍定,在谢绝了店员的推荐后, 坐到了男人的对面。 似乎是这样的环境让青年稍稍放松了几分,他终于抬起了那张精致夺目的脸。 周眠的双手搭在水杯边沿, 抬眼看向崔和雅道:“......你昨天发的消息,到底是什么意思?” 崔和雅冷谦的眸光慢慢从青年苍白难掩的面容划过,他似乎有些犹豫——这是很少出现在男人身上的情绪。 他垂了眉目, 下颌的线条如同被窗外的光线虚化。 崔和雅将搜集到的资料递给了周眠, 他的唇齿微张, 似乎在斟酌着用词, 像是担心青年难以接受一般。 “眠眠,我前一段时间去重新查证了当年的事情,发现了很多蹊跷的地方。” “守在疯子那边的那批人就是庄池的人,我想办法调离了他们, 找他问出了很多有意思的东西。” 周眠拿着资料的指尖开始发冷、一瞬间,甚至产生了一种头晕目眩、世界颠倒的错觉。 崔和雅确实去找了那个疯子,但他发现那人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如果按照整件事的头尾, 他是周眠当时的男友,对方给他发过无数挑拨的照片与威胁的短信,那疯子应该最恨的就是他了。 可对方根本不认识他。 那人后面知道崔和雅的来意后,马上就变了一副面孔。 崔和雅哪里不知道其中的蹊跷,一番威逼利诱后,那人果然动摇了。 他从头到尾都是只心甘情愿的替罪羊。 是生活无奈,走投无路被人盯上的一把刀。 是庄池找上他,问他愿不愿意做个交易,顶下一个滔天大谎。 男人其实稀里糊涂,根本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他只是按照庄池的吩咐那样做、那样说,走个过场似的被警察抓捕走。 他记忆的最后,只看到了那光风霁月的学生会主席揽着脆弱的青年人轻声细语地安慰,对方那双温和剔透的眼瞳看不出任何的自导自演。 按照这样的线索往下继续找就更加容易了,崔家的势力也不容小觑,崔和雅顺着一条当初那个“疯子”的小号,找到了对方掩藏之下的真正身份。 所谓天衣无缝,只是苗头没有被彻底发现。 人只要做了事情,就会有痕迹。 周眠捏着资料的指节泛着一种压抑的白,他无法想象那日日夜夜睡在自己身边的人就是当初那个窥伺他的变态。 难怪,难怪当初那人说,你逃不掉的。 周眠确实逃不掉,疯子从始至终披着一层斯文温和的外衣,他是多么的光风霁月啊,装作救赎者来拯救可怜的、濒临崩溃的青年。 他是多么可靠啊、他的怀抱多么温暖啊。 那么,他终于得偿所愿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呢? 周眠几乎不敢深想,他感觉自己像是潮湿的雨季后低空飞行的虫蛾,在无知无觉中,彻底深陷蛛网,无法挣脱逃离。 黛青色的青筋在绷紧的手臂上浮现,青年看起来像是随时崩坏的玉山。 有人轻轻握住了他的手,安抚的力度让人近乎恍惚。 周眠却像是一瞬间从噩梦回到现实,他应激性地甩开崔和雅握住的手,深黑泛着微红的眼控制不住地挪移开。 两人之间一片寂静。 好一会儿,周眠才轻轻吸气道:“抱歉,我情绪有点激动。” 崔和雅慢慢收回手,抿唇道:“我理解。” 周眠将手中蜷曲的纸张抚平,他的力道很大,潮红的眼低垂着,看不出什么情绪。 崔和雅动了动喉结,人总是有卑劣的因子刻在骨子里,看见深爱的人在眼前落泪,他总是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对方依靠的肩膀。 男人双手交叠,声音放缓,像是害怕惊扰到眼前人:“眠眠,那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吗?” 周眠那双黑色的眸子微微颤了颤,他低声道:“我要和他分手,但是......” 青年的语气低而迷茫,他似乎有所顾虑,但显然恐惧占据上风。 崔和雅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当年的事情毕竟过了那样久,许多信息都不能作为最有利的证据,庄家在s市权势滔天,即便庄池今天被抓进去,明天也就能旁若无人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而周眠只是个普通家庭的孩子。 青年看上去太过无助易碎,微红的眼眶,下垂的眼尾。这些都让崔和雅想去握住对方的手。 可最终他只是动了动指尖,将自己和对方的距离保持在一个社交距离恰好的位置。 崔和雅定定看着青年:“眠眠,我会帮你,只要你需要,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周眠看着他,纤长的睫毛轻颤,半晌才轻声道:“好。” * 周眠还没想好怎么跟父母说这件事,庄池平日里的伪装太过成功,周父周母一直以来都十分信任对方,在他们眼里,庄池无疑是个十分合格、适合周眠的伴侣。 突然听到这样的事情只怕根本无法接受。 于是周眠打算先将东西收拾好,住进了酒店。 这两天他一次都没有去过医院,庄池给他打电话,他没有接过。 对方微信也被他彻底拉黑了。 但周眠一直很清楚庄池的难缠与虚伪,尤其是在对方这样穷追猛打的架势之下。 所以,在临近傍晚的时候,手机再次振动起来的时候,他还是接通了电话。 两人都没有说话。 周眠只能听到对方静静的呼吸声,很轻、很轻。 庄池的声音通过电线传来,依旧是温柔和煦的,像是初次见面。 他说:“眠眠都知道了吗?” 两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即使是到这种地步,庄池还是在盯着他。 周眠有一瞬间是恨他的。 庄池是他的第二任男友,是他将近三四年的爱与欲的来源、他无数次噩梦中安抚的手臂、是发誓永远不会伤害他的枕边人。 但现在,男人从被他视为的救赎者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施害者。 甚至,这样的伤害成为了他们萌生爱情的基础。 周眠讨厌他、厌倦他、苛责他,但他从没想过,自己会彻彻底底地否定他。 周眠深吸了一口气,勉强道:“你还有脸给我打电话?庄池,你做出这么恶心的事情,睡在我旁边,没有一瞬间是觉得心虚的吗?” 手机那边静了一瞬,随即传来杂乱的噪音,像是什么物体摔倒了,手机猛地砸到地上,周眠甚至听到刺耳的电音。 好一会儿,他才听到庄池轻微发颤的声音。 很低,甚至有些微不可闻:“不是心虚,是害怕。” 无数次周眠噩梦醒来后,他也同样会被噩梦撕扯。 他梦到爱人憎恶的脸、冰冷的唇、转身的背影。 他怕的发抖,怕到那层温和的、爱人、亲友满意的人.皮都披不住,怕到认为自己一松手对方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曾经梦到过与周眠的另一个结局。 那个梦里,他是默默守在爱人身边的、真正被对方依靠的好友,他沉默地看着青年与崔和雅的关系越来越好,沉默地看着两人互许终生,沉默地看着他们进行婚礼,拥誓接吻。 他是沉默的旁观者,周眠的目光对他亲近,却永远止步于朋友的亲近。 青年会成为另一个人的妻子、爱人,为别人孕育子嗣。 庄池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结局。 他当然后悔自己荒唐甚至称得上疯癫的作为,但他又无法后悔。 他只想要周眠的爱。 但现在看来,他是个彻彻底底的失败者。 因为周眠在电话的那头对他说:“庄池,我没法接受你,我们分手吧。” “如果你继续骚扰我、监视我,我会采取法律保护。” “我们没可能了。” * 彻底挂断电话后,周眠反而轻松下来。 记忆中的那些恐惧、厌恶、惶然,像是终于找到了合适了匣子,被全部装了进去。 周眠并不想承认,可他又没法不承认。 在知道庄池是那个变态之后,渡过最初的光怪陆离,余下来的竟然不剩什么多余的恐惧情绪。 或许是庄池太过百依百顺。 或许是对方多年如一日的珍惜与爱意。 他们到底生活多年,周眠永远能清晰记得对方下意识对他保护的举动。 那更像是对方刻在骨子里的某种信念。 周眠向来是个胆小鬼,可他从来不怕庄池。 但是伤害就是伤害,它永远像一道伤疤一样,横跨在两人的中间。 周眠即便如何优柔寡断、贪婪好财,也不会允许自己继续待在对方的身边。 这是对曾经那样恐惧绝望的自己的不负责。 周眠像是终于卸下来压在身上的大包袱一般,他缓步走近洗手间,伸手接了一捧冷水浇在脸上。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颊苍白无色、额头的发丝卷而杂乱,两眼黯淡无光,还有眼下因睡眠不足而导致的黑眼圈。 像是生了一场大病。 可他又恍惚觉得,这是自己人生新的开始。 他终究还是重新回归普通人的行列,不必跟在天之骄子的身后,而是去做一些庸庸碌碌但是足够平凡幸福的小事。 当然,周眠有些分神的想,他还有曾经从庄池那边得到的无数的财物。 这些都足够他过上更好的日子了。 就在周眠放松下来的时候,敲门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周眠听到门外有人用柔和的声音道:“客人,您的晚餐送到了,方便开一下门吗?” 青年没有太放在心上,他毫无防备地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推着餐车的男人身材消瘦,微微垂着头,帽子挡住了对方的眉眼,看不真切。 周眠没有过度细究,总之不会是庄池派来的人,崔和雅说过,会帮着他看着对方,不会让庄池来打扰他。 他这样想着,转身关门,身后却有一只手拿着什么猛地捂住他的口鼻。 周眠惊的整个人如脱水的鱼不停地挣扎,对方似乎见他挣扎地厉害,另一只手便将他的腰身死死抵压在门框边。 男人看上去消瘦,力气却古怪的大,周眠被对方压制着近乎动弹不得。 没一会儿,周眠眼前便开始模糊起来了,他能感觉到自己逐渐无力的身体与耷拉下的眼皮。 心中近乎涌上一股绝望的崩溃。 身上压制自己的气力在逐渐松散,周眠感觉自己似乎落入了对方的怀中。 模模糊糊间,他听到了一声极熟悉的轻笑。 冰冷的手指划过他的脸颊,落在略显干涩的唇边。 随后,男人的手指不慌不忙地开始按压他的唇肉。 很色.情、很随意的态度。 周眠的理智还是清醒的,可他无法控制住自己的身体,对方越矩的举动令他恐惧又恼火,但眼下却又无可奈何。 就在他猜想对方的身份的时候,男人轻柔的嗓音在他耳边响起:“周眠,周周,睁开眼。” 周眠根本没法睁开眼,可就在对方说完这句话后,他感觉眼皮上黏重的压抑感逐渐褪去,视线逐渐变得明朗。 他看见了一张熟悉的、柔和的脸,对方眉眼弯弯,唇色极淡,看起来无害极了,他抿唇,轻声道:“周周,又见面了。” 这人正是许久不见的虞溪。 只是对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还喊他‘周周’? 周眠忽的心里漏了一拍,记忆中只有那帮酒吧会所认识的狐朋狗友喊他周周。 虞溪怎么会知道? 青年额头开始冒出细密的冷汗,他拼命地回想第一个喊自己周周的人。 模糊的记忆开始逐渐变得清晰,可周眠分明记得对方那张脸分明不是虞溪。 他又不是不认识虞溪,还有丰景明,如果是他一个人记忆有问题,那丰景明怎么可能也认不出虞溪? 被蒙上灰尘的记忆彻底苏醒,记忆中的那人不是旁人,正是虞溪。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似乎能够让所有人忽略他的相貌。 还有对方突然改变的性格,像是彻底换了一个灵魂一般。 周眠本来就胆小,遇到这样诡异的事情,几乎让他脑中一片空白,眼眶都控制不住地浮现出一圈淡淡的粉色。 青年提不起气力,连声音轻而无力:“你到底是谁?” 虞溪轻笑,声音意味深长:“我叫虞溪。” 说着,他慢慢用抱小孩的姿势将青年完完全全抱在怀里。 周眠哪里能听清对方在说什么,他羞耻的牙齿打战,恨不得将整张脸埋进胸口。 虞溪的手指顺着他的腰线下滑,他的状态很奇怪,脸上泛起的潮红几乎让他变了一副模样,柔和的脸上有一种扭曲的快.感,他像是陷入了一种半疯不疯的状态,浑身都在战栗地发抖。 男人低低声音慢慢响起:“周周发现了吧,我不是他,但我也叫虞溪。” 周眠瞳孔微微收缩,他听懂了对方的意思,却又难以抑制惊悚的生理反应,以至于青年的面容显出一种怪异的惧怕来。 虞溪轻笑,冰冷的指尖轻轻揉捏着他的耳垂,继续道:“周周,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我来自另外一个世界。我的任务失败了,马上就要回去了,可我不舍得你。” 男人的语气甚至有些可怜,又充满着蛊惑。 他说:“周周,你不喜欢他们,对吗?我会帮助你彻底摆脱他们的,但你必须得归我。” 虞溪轻轻碰了碰怀中青年的唇,近乎爱怜道:“别怕,只是睡一觉,我和你一起。睡醒了,我们就会到达一个新世界了。我会给你造一具全新的身体,你一定会喜欢的。” 周眠整张面庞都开始涨红,他恐惧的眼中开始泛起红血丝,可即便是这样,他依然像一条任人宰割的鱼,无法动弹。 青年开始说不出话,意识模糊,像是精神体正逐渐被什么东西抽走了一般。 意识越来越混沌了,周眠甚至放弃抵抗一般的想,不如就这样彻底睡过去吧。 走廊上有脚步声传来,很沉稳、安心。 可传入周眠的耳中,却像是逐渐模糊的回声。 眼前恍惚出现了光怪陆离的画面,周眠隐约听到了庄池的声音,他甚至还有空闲想,崔和雅没拦住他吗? 断断续续的声音隔着门板进入他的耳中。 “......眠眠,我知道你不喜欢被人管着,我以后会改,你喜欢什么,我都任由你、陪着你,好吗?” “眠眠,我把我名下的财产全部转给你,你想怎么处理都可以。我会离你远远的,你的任何事情我都不会再插手。” “我已经预约了心理医生了,我会去努力调节自己,我会去努力控制自己。眠眠,别怕我。” “眠眠,对不起。” 最后一句话周眠其实听的并不真切了,他只是想,庄池,我们真的到此为止了。 耳边的声音彻底消失,整个世界都仿佛被塞入静音海绵。青年慢慢闭上眼睛,右眼下闪过一道细微的蓝紫色数据链。 “序列第109世界维衡成功,当前维衡者周眠维衡进度100%,人物轨迹无偏移,人生事件为与庄池成功分手。轨迹无偏移、数据无偏移、事件无偏移,进度为99.9%。” “数据加载中,重新审核。嘀——确认无误、确认无误。” “当前脱离世界倒计时。” “3、2、1。” “脱离成功,感谢您对世界维衡任务的衷心付出,维衡工作部祝您一路顺风。”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1.烧手患(完) 庄池迟迟没有等到回应。 他并不敢一直打扰青年, 总要给人适应的时间。 只是等到第三天,庄池终于发现不对的地方了。 青年的房间太过安静。 人总是需要三餐进食,可周眠的房间始终毫无动静, 门从早到晚都没有打开过。 庄池亲自去了酒店的监控室, 在看到那个帽檐低垂的陌生男人进屋便再也没出来后, 他的眼白都布上了一层蛛网般的血色。 惨白的面色让男人看上去像久病刚愈的病人,事实上他确实刚做完手术、甚至刚从病床上下来不久。 黛青色的青筋鼓露在手背上,旁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只听到一句带着喑哑音调的平静嗓音。 “让酒店的人开门。” 周眠租住的楼层很高,在九楼,庄池站在电梯中, 一动也不动, 令人想到一座巍峨的山。 可就在电梯‘叮——’的一声开门的时候,那座修长挺拔的山,却轻轻的摇晃了一下。 他再次走到那扇门前。 房卡开门的声音十分轻微,像是电流窜过,可每个人都能清晰的听见。 庄池推开了那扇门。 白色的窗帘半遮盖住纱窗,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暗橘黄的小灯。 他的爱人与另外一个男人正无声无息地躺在洁白的床榻上。 他们衣衫凌乱, 颜色交错在一起,像一滩废弃的颜料。 爱人的眉目平和而冷淡,薄白的眼皮静静地闭着,鼻唇的起伏优美而动人。 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下一秒便会醒来。 庄池看见自己重影的手触碰了青年冰冷的脸颊,没有气息的嘴唇。 他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只能听到耳边不断嘈杂的耳鸣声。 像是某种动物嘶吼的哀鸣。 庄池觉得世界似乎碎成了几块格子模样的镜子。 他看见第一块碎玻璃镜子里的自己将床榻上那个肮脏男人的尸体推下了悬崖,他用刀、剪、石锤、叉子、还有自己碎裂尖锐的腿骨,将男人扎地血肉模糊、化为烂泥。 他看见第二块碎玻璃镜子里的自己疯狂而平静地抱住爱人, 他亲吻着爱人的嘴唇,而对方也在回应他。 他听见青年弯着眼对他说:“庄池,你怎么来得这么迟啊。” 他几乎不想醒来。 可很快,他又看见了第三块玻璃镜子,他的爱人从学校的顶楼一跃而下,漂亮的肉.体成为血肉炸弹,分裂的尸块与骨头迸溅到他的脸上、头发上、衣领上。 只有那具头颅是完整的,青年无舌的嘴唇淌出鲜血,他嘶哑着嗓子说:“庄池,是你害死我的。” 庄池生理性地无法呼吸。 他任由血液淌进眼里、鼻腔、嘴唇。 那样温柔强大的男人第一次想到了死亡。 可所有的镜子全部都碎裂了,他再次回到了现实。 爱人冰冷的身体就伏在他的怀里,像每一次他们做完爱一样。 只是此时青年不会嫌弃地挥开他的手,皱眉说:“很脏,别碰我。” 眠眠多乖啊,就这样窝他的怀里,一动也不动,等着他带他回家。 对了,要带他回家。 庄池珍惜地揽着毫无心跳的爱人,慢慢起身。 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庄池听到让他厌恶至极的声音。 崔和雅的西装外套已经皱的不成样子了,他看起来十分狼狈,像是突然接到消息赶来的一样。 看到庄池的一瞬间,他就控制不住地一拳砸上去了。 庄池没有反抗的气力,苍白的脸没有任何表情,额头撞到了床脚也没有反应,他只是紧紧抱着怀里的青年。 崔和雅并没有打算现在就将恩怨算清,他第一时间去看周眠的情况,在接触到一片冰冷的皮肤后,他愣住了。 向来清冷的面容竟显得僵硬无措。 修长的骨节触碰了青年的鼻息,没有温热的呼吸。 “眠眠怎么了?” 崔和雅哑着嗓子问。 “庄池。”他迫近男人,手臂绷得很紧,抓住了苍白男人的衣领:“我问你眠眠怎么了?” 庄池没有说话,干裂的嘴唇有丝丝溢出的血迹,茶色的眼中沉闷的像夏日扎紧的、透不过气的塑料袋。 他无法回答任何人的问题。 崔和雅松开了手,他猛地直起身靠在一边的墙壁上,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来。 但他没有点烟,咬在嘴边,反而像是一种无声的发泄。 他不敢多看周眠一眼,青年的脸颊白得近乎发青,可就在一天之前,他们还见过面。 他对青年说:“我会帮你,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简直像个笑话。 崔和雅丢掉了手中的烟,他很少这样不在意自己的形象。 他哑着嗓子对门外庄池的手下和酒店的人员道:“报警,喊120来。” 众人这才从惊恐中回过神来。 120和警察来的时候是将他们一起带走的。 庄池发红的手腕像是生长在青年的身上,仿佛谁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 周眠被送去医院的时候已经全无生命体征。 * 法医检查不出两名死者具体的死因,两人身体没有伤痕,血液并无异常,死亡现场发现细微的挣扎痕迹。 初步结论只能得出,两人是在某一瞬间突然失去生命体征。 * 丰景明不顾家人的阻拦订了回国的机票。 他在国内还有人脉,一直都在关注周眠的消息。 他一直以为自己还有拼命一争的可能,毕竟周眠已经对他心软了。 他只要再磨一磨,哪怕当条狗摇尾乞怜。 丰景明想的美好,以至于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那真是一场噩梦,看不到尽头,只剩下灰白黑的噩梦。 丰景明看到周父周母哭的近乎晕厥,看到好友无声无息,失去所有的表情与情绪。 比起棺材里的青年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看到曾备受他嫉妒的崔和雅佝偻下腰弓,像是陡然失去了支撑力。 丰景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他的胸口上别着一朵白色的玫瑰,缓慢而无力地走到青年身边。 他抖着嗓子说:“眠眠,我回来了。” 只有他没有资格哭,只有他没有资格拂一拂青年的发丝,吻一吻对方的唇角。 他甚至连接吻都要用借口来掩饰。 一直到最后,丰景明都是个可有可无的局外人。 * 周眠摘下了头戴式脑波器械。 鸦黑的长发有几簇凌乱地黏在他的颊侧,他的表情实在太过冷静,平淡地简直不似正常人。 维衡部专设的安抚者这样想。 他成为这位周先生的安抚者已经有足足三个月了,但他从未见过对方结束任务后有失态之姿。 这简直是绝无仅有的,让身为安抚者的他都没有任何发挥作用的余地。 元世纪第五十八年,帝国推出克维拉钻孔计划,获得了世界核心力量,自此开始,人类进行了第十次科技风暴革命。 生命科学迅速的发展,让人们发现可以通过操控核心能量创建微小的空间世界存储、再生资源。 这些初始的空间世界有自我的规则,不可破坏,但是因为还不够完整,小世界容易发生偏差。 一些小世界中的小人物可能会因为残缺的规则失去本体能量,由此变成植物人或者直接消失,蝴蝶的翅膀煽动,直接引起整个世界的崩溃。 所以,帝国开始筛选精神力数值高的人进入小世界扮演人物,维持小世界的稳定。 而他们需要承受常人无法想象的压力。 维衡者们可能会在小世界中成为毫无人性的杀人犯、遭受各种苦难的小人物,甚至是各种稀奇古怪的生物。他们需要最大可能的贴近人物本身,并行走既定的轨迹。 他们得不到任何的帮助,无法逆转既定轨道。 这更像是一种另类的受刑。 所以面对这样的情况,帝国专门派出了精神能力相对较强的人员学习专业的知识,成为维衡者的安抚者。 同样的,维衡者和安抚者的关系近乎共生,他们是最亲密的战友关系。 很多的维衡者最后都会选择与安抚者结为夫妻,真正地成为永远的亲密伙伴。 只有周眠是不一样的,那双深黑的瞳孔太过冷静,甚至叫人怀疑他根本没有人类的情绪。 面对安抚者的询问,青年总是礼貌性弯唇道:“不用麻烦,您去休息就好,观测我的任务数据也会让您感到辛苦。” 他似乎永远都是如此彬彬有礼,注视的黑眸让人忍不住脸红。 玉白的手腕侧慢慢滑行下一条通身布满黑色机械的小蛇,它慢慢蜷缩缠绕在周眠的虎口,猩红的蛇信子吐出又收回,张口竟能人言:“主人,父让您任务结束后回去一趟。” 周眠闻言慢条斯理地抚平衣袖的边角,他的唇色很淡,弯起的弧度像悠然绽开的花束,他对自己的安抚者微笑道:“辛苦您了,我还有事,就先离开了。” 他说话的样子也很吸引人。 安抚者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垂眼点头道:“好,有什么问题您一定要联系我。” 他说完有些紧张的看了眼对方,在触及对方颔首的笑容,才缓缓放平心情。 * 科技院的住宅区建设地十分有古国建筑的历史感,错落别致的房楼,建设材料用的是帝国研究出的最新光感材料。 更不必提内部全指示化的建构。 能够住在这里的都是帝国科技院、掌握真正大权的顶尖人物。 周眠通过门口的人脸识别,步伐从容地走入其中一栋住宅。 “欢迎回家,小眠。” 门口待机的机械人嗓音低沉,耳熟的令人心中立马就能浮现出另外一张脸。 周眠微笑:“你好,小彬先生。” 名为小彬的机械人显然与周眠极为相熟,它身上穿着一套黑色的燕尾服,行为举止间有些细微的僵硬,显然,它是一位并算不完善的一代家务机械人。 机械人为周眠端来一杯颜色漂亮的果汁,他的脸覆盖着类人.皮,五官弧度流畅,微笑起来像电影里贤惠的温柔人.夫。 周眠眉头微动,冷淡的表情浮现出几分轻缓的笑意,他说:“小彬先生,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机械人动作微顿,它做不出复杂的表情,只会说:“好的,收到您的指令。” 周眠抿唇,到底没有拒绝这杯果汁。 机械人是陪着他一起长大的,或许是时间较久,它的某些部件已经开始损坏了。 它总是会在周眠回家的时候递上一杯漂亮的果汁,因为年幼的周眠总是很喜欢调制地鲜艳的果汁。 周眠喝完果汁才走向了二楼的书房,他知道,那人现在正在等着他。 骨节修长的手腕慢慢敲了敲书房的门。 “请进。”里面的声音低沉而温和。 周眠推开了房门,他的眸光随意扫视了一下房间,随后克制地收回。 “父亲。”青年的声音显得有些疏凉。 被称作父亲的男人微微抬眼,男人五官深邃,眉眼却凝着几分东方的清雅,他的眼神十分的温和,有着长者的不动声色。可他看上去过分年轻,并不像是一位父亲。 周越彬眉眼稍抬,黑色的眸光微微一动,他低声道:“小眠回来了。” 周眠道:“是的,父亲找我是有事情需要吩咐吗?” 周越彬轻声道:“小眠,你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他的语气依然温和,却又夹杂了轻微的失落。 周眠冷淡的眉眼并无所动,他微微牵唇道:“父亲,您说过,我不该停下脚步。” 书房的顶光倾斜在青年冷白的颊侧,乌黑的发散在肩侧,衬得那张冷淡的脸愈发斯文动人,他道:“我是您创造出来的,您不必试探我对您的忠诚。” 周越彬清楚青年对他的疏远,但他并没有为自己解释的意思。 他的眼睛落在青年漂亮的长发上,好一会儿才轻轻道:“小眠,不用那样透支自己,这次的实验手术为什么没有拒绝?” “你明明知道只要你拒绝,他们就不会继续。” 明明只要你拒绝,就不会丧失尊严地被绑在束缚的试验台上。 周眠慢慢垂眼:“可是,您赋予我的拒绝权利,总有一天会使用殆尽。” 青年锐利的眼直视男人,唇下的小痣随着语调而起伏:“父亲,您无法永远庇护我。” “感谢您创造了我的生命、我的意识灵魂,感谢您的教养与爱护。可他们忌惮我、惧怕我。他们迟早会剖出我的核心能量。” “他们一直都在渴望着创造出第二位‘神’。”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2.神像1 庄池迟迟没有等到回应。 他并不敢一直打扰青年, 总要给人适应的时间。 只是等到第三天,庄池终于发现不对的地方了。 青年的房间太过安静。 人总是需要三餐进食,可周眠的房间始终毫无动静, 门从早到晚都没有打开过。 庄池亲自去了酒店的监控室, 在看到那个帽檐低垂的陌生男人进屋便再也没出来后, 他的眼白都布上了一层蛛网般的血色。 惨白的面色让男人看上去像久病刚愈的病人,事实上他确实刚做完手术、甚至刚从病床上下来不久。 黛青色的青筋鼓露在手背上,旁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只听到一句带着喑哑音调的平静嗓音。 “让酒店的人开门。” 周眠租住的楼层很高,在九楼,庄池站在电梯中, 一动也不动, 令人想到一座巍峨的山。 可就在电梯‘叮——’的一声开门的时候,那座修长挺拔的山,却轻轻的摇晃了一下。 他再次走到那扇门前。 房卡开门的声音十分轻微,像是电流窜过,可每个人都能清晰的听见。 庄池推开了那扇门。 白色的窗帘半遮盖住纱窗,房间里只开了一盏昏暗橘黄的小灯。 他的爱人与另外一个男人正无声无息地躺在洁白的床榻上。 他们衣衫凌乱, 颜色交错在一起,像一滩废弃的颜料。 爱人的眉目平和而冷淡,薄白的眼皮静静地闭着,鼻唇的起伏优美而动人。 他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下一秒便会醒来。 庄池看见自己重影的手触碰了青年冰冷的脸颊,没有气息的嘴唇。 他的脸上几乎没有表情,只能听到耳边不断嘈杂的耳鸣声。 像是某种动物嘶吼的哀鸣。 庄池觉得世界似乎碎成了几块格子模样的镜子。 他看见第一块碎玻璃镜子里的自己将床榻上那个肮脏男人的尸体推下了悬崖,他用刀、剪、石锤、叉子、还有自己碎裂尖锐的腿骨,将男人扎地血肉模糊、化为烂泥。 他看见第二块碎玻璃镜子里的自己疯狂而平静地抱住爱人, 他亲吻着爱人的嘴唇,而对方也在回应他。 他听见青年弯着眼对他说:“庄池,你怎么来得这么迟啊。” 他几乎不想醒来。 可很快,他又看见了第三块玻璃镜子,他的爱人从学校的顶楼一跃而下,漂亮的肉.体成为血肉炸弹,分裂的尸块与骨头迸溅到他的脸上、头发上、衣领上。 只有那具头颅是完整的,青年无舌的嘴唇淌出鲜血,他嘶哑着嗓子说:“庄池,是你害死我的。” 庄池生理性地无法呼吸。 他任由血液淌进眼里、鼻腔、嘴唇。 那样温柔强大的男人第一次想到了死亡。 可所有的镜子全部都碎裂了,他再次回到了现实。 爱人冰冷的身体就伏在他的怀里,像每一次他们做完爱一样。 只是此时青年不会嫌弃地挥开他的手,皱眉说:“很脏,别碰我。” 眠眠多乖啊,就这样窝他的怀里,一动也不动,等着他带他回家。 对了,要带他回家。 庄池珍惜地揽着毫无心跳的爱人,慢慢起身。 身后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庄池听到让他厌恶至极的声音。 崔和雅的西装外套已经皱的不成样子了,他看起来十分狼狈,像是突然接到消息赶来的一样。 看到庄池的一瞬间,他就控制不住地一拳砸上去了。 庄池没有反抗的气力,苍白的脸没有任何表情,额头撞到了床脚也没有反应,他只是紧紧抱着怀里的青年。 崔和雅并没有打算现在就将恩怨算清,他第一时间去看周眠的情况,在接触到一片冰冷的皮肤后,他愣住了。 向来清冷的面容竟显得僵硬无措。 修长的骨节触碰了青年的鼻息,没有温热的呼吸。 “眠眠怎么了?” 崔和雅哑着嗓子问。 “庄池。”他迫近男人,手臂绷得很紧,抓住了苍白男人的衣领:“我问你眠眠怎么了?” 庄池没有说话,干裂的嘴唇有丝丝溢出的血迹,茶色的眼中沉闷的像夏日扎紧的、透不过气的塑料袋。 他无法回答任何人的问题。 崔和雅松开了手,他猛地直起身靠在一边的墙壁上,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来。 但他没有点烟,咬在嘴边,反而像是一种无声的发泄。 他不敢多看周眠一眼,青年的脸颊白得近乎发青,可就在一天之前,他们还见过面。 他对青年说:“我会帮你,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简直像个笑话。 崔和雅丢掉了手中的烟,他很少这样不在意自己的形象。 他哑着嗓子对门外庄池的手下和酒店的人员道:“报警,喊120来。” 众人这才从惊恐中回过神来。 120和警察来的时候是将他们一起带走的。 庄池发红的手腕像是生长在青年的身上,仿佛谁也不能将他们分开。 * 周眠被送去医院的时候已经全无生命体征。 * 法医检查不出两名死者具体的死因,两人身体没有伤痕,血液并无异常,死亡现场发现细微的挣扎痕迹。 初步结论只能得出,两人是在某一瞬间突然失去生命体征。 * 丰景明不顾家人的阻拦订了回国的机票。 他在国内还有人脉,一直都在关注周眠的消息。 他一直以为自己还有拼命一争的可能,毕竟周眠已经对他心软了。 他只要再磨一磨,哪怕当条狗摇尾乞怜。 丰景明想的美好,以至于接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以为自己仍在梦中。 那真是一场噩梦,看不到尽头,只剩下灰白黑的噩梦。 丰景明看到周父周母哭的近乎晕厥,看到好友无声无息,失去所有的表情与情绪。 比起棺材里的青年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看到曾备受他嫉妒的崔和雅佝偻下腰弓,像是陡然失去了支撑力。 丰景明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他的胸口上别着一朵白色的玫瑰,缓慢而无力地走到青年身边。 他抖着嗓子说:“眠眠,我回来了。” 只有他没有资格哭,只有他没有资格拂一拂青年的发丝,吻一吻对方的唇角。 他甚至连接吻都要用借口来掩饰。 一直到最后,丰景明都是个可有可无的局外人。 * 周眠摘下了头戴式脑波器械。 鸦黑的长发有几簇凌乱地黏在他的颊侧,他的表情实在太过冷静,平淡地简直不似正常人。 维衡部专设的安抚者这样想。 他成为这位周先生的安抚者已经有足足三个月了,但他从未见过对方结束任务后有失态之姿。 这简直是绝无仅有的,让身为安抚者的他都没有任何发挥作用的余地。 元世纪第五十八年,帝国推出克维拉钻孔计划,获得了世界核心力量,自此开始,人类进行了第十次科技风暴革命。 生命科学迅速的发展,让人们发现可以通过操控核心能量创建微小的空间世界存储、再生资源。 这些初始的空间世界有自我的规则,不可破坏,但是因为还不够完整,小世界容易发生偏差。 一些小世界中的小人物可能会因为残缺的规则失去本体能量,由此变成植物人或者直接消失,蝴蝶的翅膀煽动,直接引起整个世界的崩溃。 所以,帝国开始筛选精神力数值高的人进入小世界扮演人物,维持小世界的稳定。 而他们需要承受常人无法想象的压力。 维衡者们可能会在小世界中成为毫无人性的杀人犯、遭受各种苦难的小人物,甚至是各种稀奇古怪的生物。他们需要最大可能的贴近人物本身,并行走既定的轨迹。 他们得不到任何的帮助,无法逆转既定轨道。 这更像是一种另类的受刑。 所以面对这样的情况,帝国专门派出了精神能力相对较强的人员学习专业的知识,成为维衡者的安抚者。 同样的,维衡者和安抚者的关系近乎共生,他们是最亲密的战友关系。 很多的维衡者最后都会选择与安抚者结为夫妻,真正地成为永远的亲密伙伴。 只有周眠是不一样的,那双深黑的瞳孔太过冷静,甚至叫人怀疑他根本没有人类的情绪。 面对安抚者的询问,青年总是礼貌性弯唇道:“不用麻烦,您去休息就好,观测我的任务数据也会让您感到辛苦。” 他似乎永远都是如此彬彬有礼,注视的黑眸让人忍不住脸红。 玉白的手腕侧慢慢滑行下一条通身布满黑色机械的小蛇,它慢慢蜷缩缠绕在周眠的虎口,猩红的蛇信子吐出又收回,张口竟能人言:“主人,父让您任务结束后回去一趟。” 周眠闻言慢条斯理地抚平衣袖的边角,他的唇色很淡,弯起的弧度像悠然绽开的花束,他对自己的安抚者微笑道:“辛苦您了,我还有事,就先离开了。” 他说话的样子也很吸引人。 安抚者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垂眼点头道:“好,有什么问题您一定要联系我。” 他说完有些紧张的看了眼对方,在触及对方颔首的笑容,才缓缓放平心情。 * 科技院的住宅区建设地十分有古国建筑的历史感,错落别致的房楼,建设材料用的是帝国研究出的最新光感材料。 更不必提内部全指示化的建构。 能够住在这里的都是帝国科技院、掌握真正大权的顶尖人物。 周眠通过门口的人脸识别,步伐从容地走入其中一栋住宅。 “欢迎回家,小眠。” 门口待机的机械人嗓音低沉,耳熟的令人心中立马就能浮现出另外一张脸。 周眠微笑:“你好,小彬先生。” 名为小彬的机械人显然与周眠极为相熟,它身上穿着一套黑色的燕尾服,行为举止间有些细微的僵硬,显然,它是一位并算不完善的一代家务机械人。 机械人为周眠端来一杯颜色漂亮的果汁,他的脸覆盖着类人.皮,五官弧度流畅,微笑起来像电影里贤惠的温柔人.夫。 周眠眉头微动,冷淡的表情浮现出几分轻缓的笑意,他说:“小彬先生,我已经不是孩子了。” 机械人动作微顿,它做不出复杂的表情,只会说:“好的,收到您的指令。” 周眠抿唇,到底没有拒绝这杯果汁。 机械人是陪着他一起长大的,或许是时间较久,它的某些部件已经开始损坏了。 它总是会在周眠回家的时候递上一杯漂亮的果汁,因为年幼的周眠总是很喜欢调制地鲜艳的果汁。 周眠喝完果汁才走向了二楼的书房,他知道,那人现在正在等着他。 骨节修长的手腕慢慢敲了敲书房的门。 “请进。”里面的声音低沉而温和。 周眠推开了房门,他的眸光随意扫视了一下房间,随后克制地收回。 “父亲。”青年的声音显得有些疏凉。 被称作父亲的男人微微抬眼,男人五官深邃,眉眼却凝着几分东方的清雅,他的眼神十分的温和,有着长者的不动声色。可他看上去过分年轻,并不像是一位父亲。 周越彬眉眼稍抬,黑色的眸光微微一动,他低声道:“小眠回来了。” 周眠道:“是的,父亲找我是有事情需要吩咐吗?” 周越彬轻声道:“小眠,你已经很久没回来了。” 他的语气依然温和,却又夹杂了轻微的失落。 周眠冷淡的眉眼并无所动,他微微牵唇道:“父亲,您说过,我不该停下脚步。” 书房的顶光倾斜在青年冷白的颊侧,乌黑的发散在肩侧,衬得那张冷淡的脸愈发斯文动人,他道:“我是您创造出来的,您不必试探我对您的忠诚。” 周越彬清楚青年对他的疏远,但他并没有为自己解释的意思。 他的眼睛落在青年漂亮的长发上,好一会儿才轻轻道:“小眠,不用那样透支自己,这次的实验手术为什么没有拒绝?” “你明明知道只要你拒绝,他们就不会继续。” 明明只要你拒绝,就不会丧失尊严地被绑在束缚的试验台上。 周眠慢慢垂眼:“可是,您赋予我的拒绝权利,总有一天会使用殆尽。” 青年锐利的眼直视男人,唇下的小痣随着语调而起伏:“父亲,您无法永远庇护我。” “感谢您创造了我的生命、我的意识灵魂,感谢您的教养与爱护。可他们忌惮我、惧怕我。他们迟早会剖出我的核心能量。” “他们一直都在渴望着创造出第二位‘神’。”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3.神像2 洗漱间的磨砂门被拉开了。 周眠用毛巾擦拭了一下发尾的水珠, 慢慢走进了客厅。 左季明已经吃完饭了,对方将碗筷收拾进厨房,动作一丝不苟。但在注意到洁白的手腕沾上细微的油脂后, 他平静地走进洗漱间,挤出大量的洗手液清理手腕。 家里的洗手液、清洁用具大部分都是左季明买的。 经过这一个月的相处, 周眠清楚对方有些轻微的洁癖与强迫症。 左季明几乎每天都会专门抽出时间清理房间,家里的瓷砖地板上永远都洁白如新、不落灰尘。 客厅一些地方是公共区域,左季明也不是没付房费, 周眠便无声无息地准备与对方轮换清理。 左季明并没有表示什么, 即便是周眠清扫过, 他也一如既往的继续清扫。 两人的沉默如出一辙,可论固执程度, 周眠远不及对方。 周眠坐到餐桌上,今天对方做的菜品很丰盛, 色香味俱全。 但有些奇怪的是, 所有的菜品中, 几乎全都是海鲜。 爆炒鱿鱼、蛤蜊虾滑、捞汁小海鲜。 只有一道菜式有些不同, 水煮肉片。 左季明胃口不大, 桌上的菜还剩下很多。 周眠知道,对方大概是刻意做多,带他一起吃的。 到底是承了别人的情,周眠端着手中的碗,心里还是放下了方才对青年的成见。 他尝了一口水煮肉片,肉质很嫩,辣椒放得很足,入口的一瞬间甚至有些发麻。 周眠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口腔中不自觉的泛轻微的口津。 后知后觉的, 他察觉出肉片中有些泛酸。 周眠并没有多想,只当是对方加了柠檬汁。 他又吃了几口米饭,眼神微微偏转。左季明的厨艺很好,捞汁小海鲜做的油光水滑,调料单是闻着就香气扑鼻。 周眠一开始看还是有些膈应的,毕竟那个梦中钻入他裤腿的不知名的怪物,像极了某种海中咸腥生物的触角。 只是并不如海鲜柔韧,它过分柔软,像一滩被打碎的泥,毫无弹性。 只有黏腻恶心的触感。 周眠忍耐住倒掉的冲动,试图刻意忽略那两盘海鲜。 但是,人总是很难忽略掉一些自己心底刻意关注、或不得不关注的东西。 在周眠无法自主意识到的时间里,他吞入肉片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 而他的眼睛,始终盯着那盘水光漂亮的海鲜。 那些漂亮的、微微凸起猩红吸盘的触角,那些刨鼓起来的白花花的蛤蜊嫩肉,还有被切地七零八落、整齐美味的虾尾与鲍鱼。 青年几乎能够想象到他们入口时的美味。 口腔中分泌出的津液变得更多了...... 周眠咽了咽口水,在作呕与渴望的辛苦忍耐中,他还是吃下了一块稍稍泛着粉红的鱿鱼须。 口感柔韧,味道很香,有些轻微的辣,和他想象中的一样美味。 在无知无觉地吞吃中,他将桌上的菜品全部吃完了。 甚至产生了一种十分满足的感觉。 唯一让周眠觉察出怪异的地方,是他在饭桌上,似乎总能感觉到另外一道极轻的呼吸声。 那种呼吸的声音并不像是人类用鼻腔呼吸,而像是其他生物身上多个毛孔一齐吸入呼出散发的呼吸声。 周眠擦拭了一下粘上辣油而显得水红的嘴唇,酒饱饭足让他的思维变得迟钝散漫。 他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想到所谓的其他生物的呼吸声。 整个客厅的餐桌上,除开他,算得上生物的,可就只剩下那些已经进入他的肚子的肉片和海鲜皮.肉了。 * 周眠下午有两节连堂的高数课,他租住的房子虽然离学校很近,但到底还是有些距离的。 周眠将课本笔记一类的东西放置在背包里,换上一双灰黑的运动鞋就出门了。 他要去距离出租公寓这边最近的公交站。 下午的公交站台等待的人并不多,偶尔的几个学生乘坐这一路公交车的看样子也都是A大的学生。 周眠并不喜欢将视线放在别人的身上,他连接上无线耳机,垂下眼静静坐在站台的凳椅上。 他穿着一身宽松的白色T恤,发丝软垂,衬着那张苍白阴郁的脸,看上去像是一抹转瞬即逝的树荫光影。 他本该如同往日一样,沉默的、无声的、毫不惹人关注。 可是今天,即便周眠将视线全心放在手中的书本上,还是无法忽视周围若隐若现的视线。 这无疑让他感到苦恼,苍白的脸颊微微抬起,淡色的唇下的小痣顺着嘴唇的形状稍稍凹陷进去。 隐约让人觉出一种漫不经心的、冷漠的蛊惑。 他看了一眼周围的人。 几位年轻的男孩似乎没有想到被注视着的青年会抬起头,于是避无可避地撞上了对方的视线。 一个个脸红的像熟透的浆果。 周眠冷漠的收回视线,他的手指微微屈起,焦躁地揉捏着书本的页边角。 被人群注视的感觉让他觉得危险、不适。 周眠收起书本,他尽量让自己的呼吸放平稳,装作看不见那些越来越过分的视线。 那些侵略的视线从他的脸颊一路舔舐到锁骨、被衣衫盖起来的胸口、腹部、腰线、臀部。 公交车慢慢停在面前,周眠几乎是立刻起身,走上公交车。 他坐在公交车最右边的座位,头轻轻垂下,安静的像是不存在。 有人坐到他的身边,他便下意识的避开了一切有可能的身体接触。 看上去谨慎的过分。 周眠只需要坐三站公交车,十分钟左右,他便下车了。 教学楼的位置有些偏,好在预留的时间足够,便也不用太过着急。 高数教室在五楼,周眠平时缺乏运动,爬上去难免有些气喘。 连带着向来苍白如纸的脸上都浮起了几分浅淡的艳色。 周眠到教室里和往常一样,选了一个比较偏的位置坐了下来。 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地来了,但让周眠觉得不舒服的是,他们几乎全部选择坐在他的四周。 像是半辐射一般的,将他包围在其中。 周眠不安地将手中的笔捏紧,眼镜框滑落在鼻梁侧都没有心情去扶正。 就在他即将忍耐不住旁人隐晦的视线,想要换一个位置的时候,一双温热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 令他厌恶的轻佻声音在耳侧响起。 “眠眠,今天怎么没回我信息?” 对方的声音有些低沉,仔细听来,还有几分不悦和埋怨。 来人名叫陆景焕,是R市上流圈子里颇有名气的混世魔王。 陆家是驻于市传承多年的老牌家族,旗下产业无数,在整个华国都颇有影响。 陆景焕上面还有两位姐姐,各个能力不凡,陆景焕是陆母年近四十才生下来的小儿子,全家人将他宠得简直没边。 这就造成了陆景焕几乎无所顾忌的性格。 他喜欢什么,就要得到什么,得不到的宁愿毁掉也不会转让给别人。 而此时,他正肆无忌惮的揽着周眠的腰,额头不顾青年的抵抗,靠在对方的颈侧。 陆景焕相貌出色,鼻梁高挺,五官棱角分明,桃花眼看着人时,似笑非笑,寒气逼人。 他今天穿着一身黑色专订的衬衫,领口的扣子一直解开到微微鼓囊的胸口,小麦色的皮肤让他更多了几分成熟的野性。 他这样靠在周眠的身上,非但不显弱气,反倒像头占有欲十足的、保护自己的雌性的头狼。 周眠一直很厌恶对方这样高调的靠近自己。 以及被所有人注视着的、被对方压制的自己。 青年的背部被抵在冰冷的墙上,他阴冷的眼看着眼前的人,冷漠的张唇道:“陆景焕,离我远点。” 铃声响起来了,讲师已经走近教室,陆景焕看青年真的生气了,才慢慢松开松开桎梏。 他半趴在桌上,脸颊正对着周眠,像是在欣赏,又像是在脑中想着什么下流的东西,眼神让周眠几欲作呕。 陆景焕当然能看到青年反感他的眼神,他很少被身边的人这样下链子,表情便慢慢冷了下来。 他微微迫近,宽大的手掌强行握住周眠细白的指尖,慢慢摩挲揉蹭,语意不明道:“眠眠,我问你话呢?为什么没回我信息?周姨说你今天上午没课。” 周眠的妈妈在陆景焕家当厨房的管事,当初周母和好赌将家产输光的周父离婚后便一个人带着周眠,生活难以为继。 也算是运气好,碰巧陆家当时在招做饭的阿姨,还必须要层层筛选。 周母厨艺很好,得了陆母的赏识,这才被留了下来。 周眠当时有十七八岁了,跟着周母一起住进了陆家的下人房。 少年时候的周眠与现在几乎没什么两样,他总是人群中最沉默的那个,瘦弱的身体上还带着些青紫的淤痕,苍白的脸上挂着大大的黑眼圈,深黑的眼像是沉闷的黑夜。 少年周眠看起来阴郁森冷极了,像一具行走的骨头架子。 陆景焕第一次看到他就不喜欢,觉得这个人古怪阴森,像是都市传说里的走尸人。 走尸人,也就是行尸走肉。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4.神像3 周眠的高中时光是完全在陆景焕的阴影下度过的。 起初陆景焕是当做没他这个人, 毕竟两人阶级差距太大,平日里周眠除了读书上学,其余的时间门就一直窝在下人住的房子里。 陆母因为十分赏识周母,了解到周眠还在高中念书, 便单独给他配了一个小隔间。 周眠和周母都很感激陆家。 这几乎可以算作重生了, 周眠可以安静地学习, 再也不用忍耐周父醉酒赌输后的谩骂殴打, 也不用看着母亲过分辛苦劳累。 日子这样过下去似乎也有盼头。 但是, 到底是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周眠不可能永远避开陆景焕。 陆景焕圈子里的朋友很多, 基本上都是众人捧着他,举办一次私趴都能弄得声势浩大。 偏偏陆家人宠他,不会过多苛责, 至多提醒两句。 那次周眠也是不巧, 他因为班级值日回去的迟了,恰好碰到了陆景焕带着众人喝酒疯玩。 少年周眠穿着一身洗的发白的牛仔裤和寒碜的上衣, 和屋子里穿着名牌, 喝酒玩乐的众人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垂头,想越过众人,回到自己的小隔间门里。 自然有人不会如他所愿。 陆景焕和周眠高中是一个班的,班级里跟陆景焕关系好的人自然清楚情况,见此便笑道:“陆哥,这就是你家那小奴隶?让他过来给我们跑跑腿倒酒呗。” 陆景焕本身就没把周眠放在心上, 也不认为那人说的哪里不对,随口便应下了。 反正他也不喜欢这个冷淡古怪的家伙,自然是随便怎么折腾了。 周眠寄人篱下,对于主人家的要求自然没法拒绝。 于是, 从那个时候开始,他就成了陆景焕手下最好支使、最狼狈的跑腿。 当然,支使周眠的不止陆景焕一个人。 他们有时候会将周眠当做竞争的小玩意,猜测他买东西需要多久,看着周眠苍白着脸,来回奔跑气喘吁吁的样子似乎能让他们高兴很久。 或许是周眠足够逆来顺受、又或许是确实折腾的没意思了,周眠的日子才稍微好过一点。 他开始成为陆景焕一个人的跑腿,其他人对他的态度也变得奇怪了起来,他们不敢再逗他、支使他,像是被狠狠警告过一番。 陆景焕会带着周眠一起上下学,一日三餐拉着青年一起吃,经常将还留有吊牌的名贵衣衫丢给周眠,说是自己不穿的。 后面甚至不找借口了,心情好了能送一堆名贵的玩意儿给青年。 周眠自然不敢要,陆景焕这样太奇怪了,他并不觉得自己跟对方的关系好到这种地步。 他不喜欢陆景焕,就像陆景焕第一眼见到他就不喜欢他一样。 不喜欢的人送的东西,自然不想要。 但陆景焕是谁,他哪里会管周眠喜不喜欢,只要是他给的,青年就必须收着。 用他的话来说,周眠就是他养的一条狗,主人给什么,他都得收着。 周眠最后还是沉默着收了下来。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陆少爷对周眠态度的变化。 只有周眠,无论陆景焕是折腾他还是开始隐晦地对他示好,他始终冷淡寡言的像是根本不认识对方。 只要陆景焕不主动喊他,在学校路上遇到,青年都能目不斜视的与对方擦肩而过。 周眠这副模样显然让陆景焕心里很是不爽。 于是陆景焕也学着周眠的模样,刻意的开始无视人。 周眠便又成了一个人。 他身材消瘦,面容寡淡,沉默无言,像是重新成为一抹阳光下的影子、大海中的水滴。 他重新成为了透明人。 直到再次调座位,周眠的身边坐过来一位温柔的女生。 陆景焕一直都在注视着青年,陆小少爷从来都没有他嘴里说的那么豁达。 他看着周眠开始被软化外面的一层坚冰,耐心地指导女生解题,主动给女生让座位。 陆景焕只是冷眼看着,心里讽刺周眠这么容易就被别人钓上手。 但慢慢的,他发现青年下课会默默去给女孩子接水,会接受女生送的礼物也会回礼。 他发现周眠其实也会笑,很矜持地抿唇轻笑,阴郁苍白的脸上像是被轻柔的晨风拂过。 陆景焕从来没见过周眠对着他笑。 他快嫉妒死了。 自此,陆景焕开始意识到一件事。 他想要周眠。 不是单纯的当做朋友,他想要周眠成为他一个人的。 只属于他一个人。 陆景焕十几年来要什么有什么,从不需要耍什么手段。 但他第一次在周眠身上耍了手段。 他装作若无其事的告诉周姨,周眠谈恋爱了。 周母是个很传统的华夏母亲,她几乎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周眠身上,只希望儿子能长大成材,过上更好的生活。 周眠那天被训斥了很久,他甚至没有解释的机会。 最后他还是和那个女生调开了位置。 而这次,陆景焕不会允许别人再趁机而入了。 他开始时常出现在青年身边,刻意拉近与青年的关系,即便是陆家全家人出去旅游,他也要找借口带着周眠。 周眠拒绝,他就巧言令色地去劝说周姨。 他不再充当骄傲跋扈的上位者,而是开始徐徐图之,企图在青年心中建立起一个好的形象。 陆景焕以为自己温水煮青蛙总能一天能成功,但没想到,意外总是比计划先到。 高中毕业的那天晚上他很高兴,喝了不少酒,或许是其他人的撺掇、又或许是气氛太好。 陆景焕回家后迷迷糊糊去了周眠的小间门隔,他不顾青年的反抗,将对方的双手紧紧锁起来,强行逼迫对方接吻。 这是他第一次这样直白的在周眠的面前表露出自己掠夺占有的心思,以至于险些停不下来。 陆景焕的手在最后一刻停在青年的腰侧,哑着嗓子说:“眠眠,我们交往吧。” 周眠浑身都在抖,他垂着头,脸色白的要命,偏偏嘴唇被人咬得通红,看起来简直像某种冷淡的勾引。 陆景焕其实没有喝的太醉,他无比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 他一定要得到周眠。 但让陆景焕没想到的是,周母会在这个时候来找周眠。 以至于当她看到两人纠缠在一起的时候险些失声尖叫出来。 陆景焕知道事情暂时没法像自己预想的那样走下去了,他只能先安抚住周母,试图和周母表白他对周眠的真心。 但周母怎么可能接受自己的儿子和恩人家的儿子搞在一起? 更不用提陆家家大业大,周眠和陆景焕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陆景焕本想着先退一步,但向来沉默无言的周眠却抬起头,他深黑的眼看也没看陆景焕一眼,在周母面前冷声否定道:“妈,我不喜欢他,大学我想出去自己一个人住。” 这种情况下周母自然同意了,甚至开始有意无意的不让陆景焕和周眠单独相处。 周眠自此过上了一阵安生日子。 但陆景焕是个聪明人,他有钱、有权,周母还在陆家的手下做事,只要他想,他总有办法让周眠逃不掉。 * 下课的铃声响了,教室里逐渐沸腾起来。 周眠收拾东西收拾的很慢,像是故意在拖延时间门。 陆景焕当然知道青年是在盼着他早些走,但他不说破,只是懒懒散散地撑着下巴盯着青年的动作。 周眠收拾好最后一支笔,班级里的人已经基本走的差不多了。 陆景焕这才起身握住青年冷白的手腕道:“收拾好了?那陪我去吃顿饭。” 这根本就不是询问的态度,对方甚至没有过问他晚上有没有其他的约定或是事情。 周眠眉头蹙起,银丝的眼镜遮挡住他眼底的郁色。 教室里还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周眠忍耐地垂头,甩开陆景焕的手,却也没有拒绝。 陆景焕不在意的笑笑:“行,不牵就不牵。” 他说着,揽过青年的肩头,亲密地摩挲了一下,眯眼笑道:“那就抱着。” 这个姿势在外人看来像是兄弟两人关系很好一样,但只有周眠知道,这人撩拨似的指尖甚至企图勾进他的脖颈。 下流而无耻。 陆景焕带周眠去了一家十分高档的情侣餐厅。 悠扬暧昧的音乐在餐厅中流转,来往的皆是一对对的情侣。 陆景焕的手开始伸到周眠的腰侧,他看上去镇定自若,十分自觉地将自己摆在对方男友的位置。 周眠并不搭理他,青年垂下的纤长睫毛在餐厅暧昧的光线中像是一把细长的扑扇,银丝边的眼镜让他这张冷淡的面孔多出了几分别样的禁欲感。 黑洞洞的眼看上去沉郁冷漠,按理说这样阴郁的、看起来就不擅长交际的人总是让人不适的。 可他就是足够吸引人。 甚至莫名的让人产生改变他、为他那样苍白的皮肤上涂改其他颜色的想法。 这间门餐厅的隐私性比较高,包厢之间门的隔断十分隐晦雅观。 这让周眠稍稍放松了几分。 他始终不愿意让其他人看到他与陆景焕在一起的模样。 两人刚落座没多久,菜品就开始陆续地上上来了。 都是一些周眠平时喜欢吃的东西。 按理来说,上了一下午的课,到了傍晚这个点,青年也该饿了。 可周眠就是没有丝毫的饥饿感。 甚至,在闻到菜品夹杂在一起的味道时,青年陡然产生一种反胃、呕吐的感觉。 他几乎是一瞬间门就捂住了口腔,匆匆跑去厕所。 甚至都来不及注意陆景焕的反应。 青年跪坐在厕所的马桶边缘,吐的昏天黑地。 有一瞬间门,他甚至感觉到自己喉头像是蠕动着什么有生命的物体。 软粘、挤压的声音不断从喉管钻出。 在周眠惊恐的眼神中,一条诡异猩红的触手从他的口中缓缓探出。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5.神像4 陆景焕见周眠面色不好, 出于担心便一直跟在青年身后。 青年吐的很厉害,捂着下腹的手收得很紧,坍塌下的脊骨像即将绷裂的玉山。 陆景焕很心疼,周眠身体不太好, 脸色常年都是苍白的, 以前住在陆家陆景焕还能盯着人补身子,现在他没法时刻注意着, 只能到点提醒, 或是强行拉着人吃饭。 周眠很抗拒他, 陆景焕一直都很清楚。 但没办法, 他是不可能放手的。 陆景焕毫不嫌弃地蹲在青年身边,慢慢拍着对方弓起的背部,宽大的掌心下传来青年细微的颤抖。 颤抖越来越激烈。 突然的,陆景焕感觉到周眠整具身体都僵硬地绷紧。 青年的眼镜已经被摘下来了, 他的眼睛形状很好看, 只是黑眼珠较小, 轻薄的眼皮微垂,是看起来有些冷漠的下三白。 可这会儿他的眼瞳微缩, 眼尾潮红, 生理性的呕吐和不知名的惊惧让他的冷漠荡然无存。 青年看起来敏感又脆弱, 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无法承受的恐怖画面,竟像是寻求救命稻草般的向陆景焕的怀中靠来。 他浑身都开始颤抖起来, 黑色微卷的发丝落在眼皮上,猩红的眼茫然流转。他甚至开始无意识地啃咬自己的指甲, 这让这位阴郁冷淡的青年人看上去更多了几分古怪的疯癫感。 陆景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心疼地将青年搂进怀里,他听到周眠无意识地低声喃喃着什么, 垂头凑过去听。 他听到青年紧张的、压的很低的声音:“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 陆景焕完全不知道青年在说什么,只能试图安抚地拍着对方的脊背,轻声道:“眠眠,你要让我看什么?” 周眠黑色的眼瞳无法对焦,他说话的声音甚至开始变得尖利。 “陆景焕、陆景焕,你看见了吗?有怪物、有怪物,它们从我的嘴里钻出来了。” “它爬进去了......就在里面......” 他几乎有些语无伦次,惨白着脸神经质地重复,颤抖着的手指向马桶的方向。 陆景焕听到这话的第一反应自然是不信的,周眠的状态更像是陷入癔症的病发者。 但这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冷漠无声的青年露出这样恐惧的模样,于是他走近几步,抬眸看去。 周眠在一旁死死盯着陆景焕的面部表情,他无法克制刚刚那样恐惧的画面对他的冲击。 蠕动啾咕的怪异触感还在他的喉腔未曾散去,潮湿的腥味还萦绕在他的鼻腔。 这让他又忍不住反胃的呕了两下,手指却依旧死死掐着陆景焕的手臂。 周眠抖着嗓音问:“你看到了吗?” 陆景焕并没有露出什么奇怪的眼神,对方似乎只是随意的扫了一下,随后有些担忧的看着周眠道:“眠眠,我没看到你说的怪物......” 他只看到了清水一般的呕吐物,其中掺杂着一些猩红的、被腐蚀的海鲜残肢。 看起来确实有些恶心,但并不像周眠说的那样恐怖。 陆景焕只以为是青年最近有些紧张,所以看岔眼了,他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对方,声音放低:“眠眠,可能是你最近有些不舒服,看错了,我马上送你回去好好休息好吗?” 他说着,按下了马桶的冲水键:“看,已经冲掉了,不会有事的,别怕。” 周眠苍白的嘴唇微微张合,僵硬的黑眼珠轻轻转动,哑着嗓子问:“真的没有吗?” 陆景焕十分肯定:“没有,没有怪物。” 他认真的桃花眼中没有丝毫的动摇,在此时的周眠眼中格外的有说服力。 周眠才像是慢慢松了一口气,他不停地告诉自己,只是错觉,只是幻觉。 陆景焕没必要骗他的。 可能是最近的总是做噩梦,学业压力也比较大,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幻觉。 他几乎是催眠一般的让自己忽略方才惊惧的一幕,忽略喉头古怪的黏腻感。 周眠慢慢松开了陆景焕的手臂,他才注意到自己一直掐着对方的手臂,甚至将陆景焕的手臂掐得青紫,破裂的伤口已经开始慢慢渗出鲜血了。 陆景焕一直没说话,任由他掐着。 此时见周眠的目光落在他受伤的手臂上,这人还无所谓地笑笑道:“没事,就是看着吓人。我让人拿了温水过来了,你漱漱口,我先送你回去吧。” 两人此时的距离很近,周眠有些不舒服的拉开了一段距离。 他完全是下意识的远离。 青年脸色依旧惨白,精神状态不佳,但似乎恢复了理智后,他又变回了让陆景焕无从下手、无从靠近的模样。 冷漠的、抗拒一切模样。 陆景焕看着青年与他拉开的距离,又想到方才对方无助地求助他的模样,眸中闪过一分晦涩的神情。 但他很快控制自己收敛了虚张的思绪,眸光开始不自觉地落在青年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看着青年弓腰漱口的模样,那样翩飞的蝴蝶骨与腰线,让他陡然生出一种口渴、暴戾的躁意。 像是血管中蚂蚁蠕虫爬过般的酥麻。 陆景焕控制不住地想,那样寡冷阴郁的青年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勾人了。 ——真漂亮啊。 * 陆景焕将车停在周眠租住的公寓楼下。 天已经彻底黑了,周眠并没有邀请他上楼的意思。 陆景焕并不在意的笑笑:“行了,今天你不舒服,我送你上去就走。” 周眠垂眼:“不用。” 他一直都这样固执,一定要陆景焕用一些逼迫的手段才会顺从下来。 陆景焕的力气比周眠大很多,他说一不二地握住青年的手,不顾抗拒地与对方十指相扣。 他松懒又漫不经心的对周眠笑道:“眠眠,听话一点,周姨一直很担心你。” “你在外面住,我们都很担心。” 这就是威胁了。 周眠的眼神愈冷,银色的眼镜在路灯的光照下微微反光。 他平静道:“陆景焕,你这样有意思吗?我不是同性恋,无论你怎么做我都不会喜欢你。” “而且陆姨也不会让你胡来。” 陆景焕闻言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大发雷霆,他反倒无谓地笑了笑,意味深长道:“眠眠,你总会喜欢的。而且,你也知道,我能跟你上一所大学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陆母的让步。 陆景焕那阵子为了周眠闹得很厉害,后面不知道对方怎么说服了陆母周母,竟然同意让他和周眠上同一所大学。 只是不允许陆景焕和周眠住在一起。 周眠冷厌地垂眼,他的睫毛很长,即便是隔着眼镜也能让人看得很清楚。 黑色的睫毛与苍白的脸颊形成鲜明的对比。 陆景焕怎么看怎么喜欢,他如果不是怕周眠承受不了,他真想凑上去舔一舔才好。 舌尖隔着眼皮紧抵青年浑圆的眼球,一定会迫得对方眼尾通红地哭出来吧。 或许是吓得也说不准。 陆景焕紧紧牵住周眠的手上楼,周眠的租住的公寓在三楼,陆景焕已经很熟悉了。 高大的青年站在门边,对周眠露出一个笑道:“眠眠,开门,我要看着你进去,” 周眠挣扎了一下因为紧握而汗湿的手腕,他淡淡道:“松手,我拿钥匙。” 陆景焕的眼睛紧紧盯着青年,他比周眠要高很多,这样看着人十分有压迫感。 周眠只是无动于衷的、冷漠的看着他。 陆景焕慢慢凑近青年在灯光下几乎发光的脸颊,在几乎触碰对方漂亮的鼻尖的时候,突然笑了一下。 他动了动喉结,说:“眠眠,我真想.干.你。” 说完他退后一步,礼节性的松手,若无其事的笑笑。 周眠捏着钥匙的手收的很紧,喉头不舒服的感觉再次让他觉得恶心。 他恶心陆景焕。 周眠用钥匙开了门,刚要背手关门,陆景焕便握住了门把手。 高壮的青年近乎无耻的道:“眠眠,我就进来看一眼。” 周眠与他僵持,忽的听到客厅传来一道冷淡无波的声音:“抱歉,打扰一下,这位先生,你进来需要换鞋。” 左季明穿着白色的睡衣,他的皮肤像雪一样的白,没有丝毫的瑕疵,他抬眼看向两人的表情像是见到什么脏乱的东西,眉头皱了皱。 他见两人都没有动作,薄红的唇再次开口道:“这位先生,除开换鞋,你可能还需要把外套脱下来,最好是放在门口置物架上。” 左季明并没有提起周眠,看上去像是针对陆景焕一般。 周眠却知道,那是因为左季明忍受不了陌生人侵入领域,一开始他对周眠也是这样要求的。 熟悉了一些后,对方就再也没提过了。 陆景焕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被家里绊住,近乎有一个多月没有来过周眠这边了,没想到对方的屋子里突然多了一个古怪的家伙,更何况对方在周眠面前这样下他面子,他怎么能不生气? 陆景焕冷笑道:“你他妈算谁?我做什么需要你管?” 左季明微微皱眉,冷淡的脸上像是落了几分淤泥,他冷淡的黑眼看着周眠道:“你这位朋友看上去十分不冷静。” 周眠的表情很沉默,他在陆景焕近乎咬牙切齿的表情下,眼角下垂,淡淡道:“他不是我的朋友。” 左季明这才点点头,转眸对陆景焕道:“那么这位先生,你是要强闯民宅吗?” 陆景焕冷笑的看着两人,他道:“我今天就要强闯民宅了,你能把我怎么样?” 气氛十分紧绷。 周眠突然道:“陆景焕,你说了只是送我上来。” 青年的脸色十分苍白,看起来似乎还有些疲惫,他说:“现在很晚了,你要我现在给陆家打电话吗?”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6.神像5 陆景焕走后, 屋内便又恢复了安静。 公寓里的白炽灯光打在过于整洁的客厅,莫名地令人觉出几分怪异的空洞。 刚回家的青年看上去有些不舒服,苍白的脸颊上淡淡的青像是从骨头缝中钻出来的一般。 左季明动作微顿, 平静疏远的黑眸扫过青年的面容, 声音听不出情绪:“还好吗?你看上去有些不舒服。” 周眠动作微顿, 似乎有些惊讶对方会主动询问,青年垂眼道:“没事, 只是有点没胃口。” 左季明点了点头, 没有多问,只是在青年回房前提醒道:“桌上有你的快递,傍晚送来的, 打你的电话没有接通,就先帮你签收了。” 周眠微微凝眉, 拿起桌上半臂长的快递盒,仔细看了一下,是R市内寄过来的,快递盒上被人用黑色的记号笔写着他的名字。 可周眠记得自己最近根本没有网购过。 他没有朋友,也没有给过别人自己的住址。如果是陆景焕, 对方大概率会直接塞给他。 周眠迟疑着将快递盒拿起来。 稍微有些重,甚至能听到物品与快递的纸盒碰撞出的沉闷声。 看样子像是什么雕饰之类的物品。 这类物品运输工作人员一般都会先将里面的物品用泡沫纸包裹好,拿起来根本不会有声响。 而这个倒看起来像是被人随意塞进快递盒送来的一般。 周眠有些迟疑,但还是向左季明道过谢, 随后便如往常一般,回到房间后关上了房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周眠关上房门的一瞬间,似乎感觉房间里传来了一股若有若无的咸腥味,像是晒干的海水, 或是某种蠕虫生物干瘪后的怪异气息。 这间公寓有些老旧了,雨季的时候微微泛黄的墙壁总是会显现出一大片的湿痕。 最近天气闷热的厉害,天色不怎么好,看样子近期应当要下一场大雨了。 有些潮湿的味道是正常的,青年想。 他并没有多想,将快递盒放在桌上,找出了放在抽屉里的美工刀。 周眠右手拿着美工刀,按着封口的地方慢慢划开。 他的动作并不急迫,但或许是今天的遭遇让他有些精神恍惚,划开快递盒的时候,他的左手也被顺带着划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裂口。 美工刀很锋利,左手虎口上的伤口不深,但十分平整,连流淌出来的血都十分有规则,顺着裂口的地方慢慢溢出。 疼痛感倒没有多少,青年皱了一下眉,就是红红的一道血线,看着有些吓人。 他随意地拿几张纸按压住伤口,没一会儿就没再流血了。 周眠这才将注意力重新投注到快递盒上。 他慢慢撕开快递盒周围的胶布,将快递盒完全打开。 当他完全看清快递盒中的物品时,深黑的瞳孔猛地一缩。 那是一尊神像。 慈眉美目,冷淡的下三白眼半垂着眸,半.裸的身体纤细瘦长,腰线与臀线相得益彰。 神像被一层白漆刷过,通身呈墙粉一样的白。 这尊神像,正是周眠在黎山碰到过的那尊神像。 一模一样。 它的嘴唇微微翘起,半垂的眸似笑非笑。 周眠甚至产生一种,它在和自己对视的错觉。 青年的手颤抖了一下,神像轰然坠地,砸在他脚边的地板上。 周眠开始下意识的捏紧手指,又松开。 左手边虎口的位置在隐隐作痛,细微的刺痛开始变得越来越明显、越来越明显。 周眠惨白的嘴唇微微颤抖,他看过的,寄件人的位置是空白的,身份信息全部都是错乱的乱码。 唯一能够看到的信息是一个孤零零的R市。 寄件人是谁? 为什么对方会知道他的住址、个人信息? 为什么要专门送他这尊神像? 房间里潮湿的咸腥味变得更重了,甚至混杂了几分铁锈一般的血腥气息。 周眠有些支撑不住地半坐在床榻上,他苍白的额头开始冒出更多细密的汗液,前几日被遗忘的噩梦如潮水一般涌来。 雾气弥散的树林、潮湿羽毛的雀鸟、诡异黏腻的猩红泥土、溪边腐烂的神像......还有那些疯狂的、慢慢向他靠过来的求爱者。 他们猩红的嘴唇不停的呢喃着,惨白的脸颊泛起古怪的血丝。 他们不停的说。 “真漂亮啊,怎么越来越漂亮了。” 头颅搭在他的肩膀上,暧昧病态的声线如血线虫一般钻入他的耳蜗。 恶心腐烂的神像在他的眼前无限放大。 那张慈眉美目的脸,竟慢慢变成了周眠的脸。 像是可怜的青年被割下了头颅,长在了神像的身上。 周眠猛地抓紧床单,手腕不停地颤抖,额头的碎发如阴影一般遮住青年阴郁的眼。 他控制不住心中的恐惧、厌恶,将脚边的神像踢远。 他已经管不上其他了。 青年拿起快递盒,将它扣在惨白神像的身躯上,随后他又拿起桌上厚厚一堆的书本一本一本地扣在快递盒上。 神经质重复的动作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恍惚又怪异。 青年像是正蹲在墙角埋尸的杀人犯。 左手虎口的疼痛感越来越剧烈。 那种疼痛并不是尖锐的痛感,而是一种古怪的、被压抑撑起的肿胀感。 周眠动作一顿,像是慢半拍一般地,将视线定格在手腕的裂口处。 伤口的地方没有流血了,它呈现一种干涸的疤痕感。 可周眠却觉得不对劲,他的喉头干涩的要命,通红的眼眶布满红血丝。 阴郁森冷的黑眼球就这样死死盯着那道裂口。 刺眼的白炽光灯下。 他看见自己冷白的皮肤下慢慢地鼓起一个鼓囊的小泡。 小泡越变越大,慢慢地、它甚至像是有生命一般地游移起来。 房间内似乎被窒息的海水淹没了,无数的鱼腥臭味、混合着海底垃圾的恶心味道钻进人的鼻腔、甚至向喉头慢慢蔓延。 味道是没有具体形状的,可它却像是有意识一般的,要爬进周眠的肚子里才好。 青年漂亮冷白的手腕已经变了一个形状了,手上的裂口附近鼓鼓囊囊的,细腻的皮肤被撑开的像是十月临盆孕肚一般青紫,透着淡蓝色的青筋浮现在青紫的肿胀处,惊悚的令人怀疑,那里面是否正潜藏着什么怪异的生命。 周眠跪坐在地板上,他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焦距,恍惚的盯着自己恐惧惊悚的左手。 他是没有痛感的。只有微妙的痒意。 甚至,越是肿胀碾压血肉,他就越能感觉到皮下蜿蜒的生命。 像是有谁寄生在他的身体里,隔着那层血肉舔吻着他。 周眠近乎魔怔一般的盯着自己古怪的左手,他凑得越来越近,鼻腔中闻到的腥臭味也越来越重。 在眼球即将碰到那个鼓鼓囊囊的伤口时,一条纤细的、泛着嫩红的触手从裂开的皮肉中探了出来,紫红色的吸盘轻轻翕动着,像是等待着谁来揉弄、轻抚、垂吻。 周眠却突然笑了。 他的脸是惨白的、通身的皮肤都白的像那尊墙粉色的神像。 只有眼睛是红色的。 他说:“在这里啊。” 说着,青年森冷地抓起手边的美工刀,阴郁地、一刀接着一道插.进那鼓囊的伤口中。 他近乎变态地将柔嫩地、慢慢探出的怪物触手一刀刀切割碎,他的脸上全然是阴郁的笑意,手中扭动着,将刀锋插地更深了。 周眠没有痛感,也没有血液。 他只能看到那青紫的肿胀口被捣碎,腥黄的粘液一股一股地从裂口处喷出。 他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皮下蠕动的怪物仿佛被他彻底地钉死在血肉中。 糜烂的、吊诡的,森冷无息。 眼前的光线似乎被人为的晃动,周眠慢慢松开了手里的美工刀,苍白阴郁的脸颊终于复苏过来。 海腥味已经彻底消散了,凝聚在鼻息边的,分明是浓郁的血腥气。 像是从另一个虚幻的世界重新回归。 周眠动了动僵硬的黑眼珠,像是才学会控制身体的木偶人。 他看到自己光洁的左手,没有鼓囊的肿胀、没有被切割成碎片的软体触手、也没有腥黄的粘液。 只有被他用力抠挖开的、被美工刀划伤的伤口。 是幻觉。 周眠抖着手按住酸胀的太阳穴。 全都是幻觉。 他又开始无意识地用指尖按压伤口。 一直到血腥味再次刺激他的呼吸道。 周眠慢慢地起身,他的动作令人无端想到生锈的机器人,骨关节似乎都在咯吱作响。 青年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眉宇间的阴郁比雨季的雨水更加潮湿粘稠。 他面无表情地处理好伤口,随后拿出一个黑色的垃圾袋,蹲在墙角、压满书籍的快递盒的位置。 周眠显然没有什么力气,他将那些书籍丢开,单手将快递盒捡起来,丢进黑色垃圾袋中。 随后是那尊低眉微笑的神像。 他冷漠地勒住神像的脖颈,手指用力地近乎抽搐。 显然,他想将它的头颅拧下来。 但是无法成功。 于是,周眠将它丢入了垃圾袋中,用力地将袋口打了一个死结。 他拉开了房门,客厅一片黑漆漆的,像是巨兽张开的血盆大口。 周眠却像是暂时性地丧失了某种感知恐惧的能力,他如同被赶尸人驱赶的尸体,僵硬地、一步步地换上鞋子,走进了逼仄的楼梯间。 这段记忆甚至有些模糊了。 天空飘下沉闷的小雨,甚至隐隐有闷雷声回响。 周眠只记得自己将那个垃圾袋丢进了一个黑色的大垃圾桶里。 他没带钥匙,是左季明给他开的门。 客厅的灯是开着的,但周眠依然难以看清对方表情。 可能在对方的眼里,自己这副样子很奇怪吧。 周眠低垂着头,一言不发地走到冰箱的面前。 他太渴了。 之前呕吐物的酸感还遗留在喉间,像是有烈火在灼烧。 就在青年机械性的拿出一瓶冰的矿泉水,准备拧开的时候,一只温凉的手腕按住了他的手。 左季明身上白色的睡衣有些皱了,看样子是睡着了,又被吵醒了。 他盯着周眠的眼睛,平静道:“你今天不舒服,不建议喝冷水。” 说着,他从青年的手中取走了那瓶矿泉水,随后转身进了厨房,出来的时候手中拿了一杯温热的温开水。 周眠愣愣的看着他,好一会儿才知道伸手接过来。 可是青年只是捏着水杯,并没有喝下去的意思。 左季明收回眼神,大约是有些不解。 他平时沉静话少,今天却破天荒地道:“周眠,人的身体就像是一个洞穴,你的细胞、血液、器脏全都寄生在里面,它们需要潮湿温热的寄生地。” “如果喝冷水,会让它们感到寒冷、不适。温水是最合适的营养液。”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7.神像6 夜晚漆黑的记忆仿佛停留在另外一个时空。 周眠掬一捧水洗了一把脸。 天色已经大亮了, 洗漱间即便开了灯却还是偏暗。 微暗的顶光照在阴气森森的青年的发顶、苍白的脸、淡粉的唇以及无神的下白眼。 他分明看上去精神十分不佳,面色也只够用苍白形容,可却像是被某种精怪上身了一般, 即便是阴郁落拓, 却依旧有种说不出的魔魅感。 周眠恍惚的看着镜子里有些模糊的自己。 黑色的发尾像是一夜之间长长了许多,原本只是覆盖在耳廓边际,如今已经长到耳垂。 他分明还是自己, 却又像是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更糟糕的是,他总会记起那尊被他丢弃的神像。 慈目微垂的眼,垂在胸口的长发。 周眠甚至有种古怪的错觉,他好像, 正在慢慢被那尊神像同化。 青年再次掬水扑在脸上, 试图用冰冷的水让自己清醒过来。 左季明已经做好的早餐, 煮的稀烂漂亮的小米粥配着小菜,他平和的嗓音对周眠道:“喝点粥吧,你昨晚应该没吃饭。” 周眠像是好一会儿才能反应过来左季明在跟他说话,他轻声道:“谢谢。” 小米粥已经端好在桌上了,两人对面而坐。 左季明上衣的白衬衫稍稍解开了两粒扣子,露出的锁骨精致而禁欲,他看着青年微微拧眉:“周眠, 你最近的状态很不对,不去看医生吗?” 周眠并没有回他的话。 青年手中捏着白瓷的勺子, 苍白的脸色似乎变得更为惨白了。 银丝眼镜下黑色的眼珠怪异的盯着碗中的小米粥。 似乎看到了什么古怪的画面。 淡黄色的小米在浸泡的粥液中渐渐变成了透明泛黄的奇异卵泡, 黏腻浓稠的液体似乎有生命一般的涌动着。 那些卵泡令人想到某种鱼类产下的鱼籽,它们似乎在挣扎着破卵而出。 无数细小的鱼尾、扭曲的肢体、漆黑的鱼眼全部在挣扎着试图触碰周眠握住的勺柄端。 周眠猛地闭上了眼。 他的左耳是怪异肢体扭曲尖叫的声音,右耳是左季明变得轻缓的询问声。 对方的声音像是从山上飘下来一般的虚无:“怎么不吃?” 怎么不吃啊? 卵泡一个个全部破裂,流淌出的脓液腥臭的如同怪物滴着涎水的獠牙。 它们全部都发出尖利的笑声, 它们说想和他融为一体。 吃下去吧。 周眠手背的青筋都鼓起来了,喉头有几欲呕吐的生理性反应。 可他却强迫自己睁开眼,苍白如鬼的脸颊上镶嵌了一双阴郁的眼。 他慢慢动了。 只是幻觉吧? 有什么可嚣张的? 周眠面无表情地拿起白瓷的勺子,用勺子用力地搅动碗中的卵泡怪物与液体,在无人可听到的细密尖叫中,一勺将那些怪异扭动的怪物和腥黄的液体送进口中。 他近乎报复性地咀嚼,冷白的牙尖让他看上去甚至丧失了几分人性。 无数的尖叫与细密的古怪呢喃在他耳畔响起。 周眠的脸部几乎抽搐,他的手指开始不停地抠挖、摩挲掌心。 直到青年听到左季明道:“怎么了吗?如果不喜欢吃就不要勉强了。” 周眠动了动喉结,突然笑了一下:“好吃。” 他真的很少这样笑,苍白脸颊上的肌理浮动,冷淡的黑眸微动,有一种近乎邪性的美。 左季明微楞,黑色的眼瞳深邃而沉默。 半晌,通身雪白的青年挪开眼道:“喜欢就好。” 被人这样夸赞,对方大约是高兴的。周眠想。 所以,有问题的是他。 周眠将恢复成原状的小米粥慢慢喝尽。 他决定等两天课程不那样紧张的时候,去医院看一看。 这样逐渐频繁的幻境已经影响到周眠的生活了。 * 自上次黎山之行后,摄影社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召开新的社团活动了。 周眠当初加入摄影社确实是对摄影有一定的兴趣,但最重要的还是为了赚取足够的学分。 A大鼓励学生多多交际,很大一部分的学分一般都只能从社团或者社会实践活动中获得。 不然依照周眠这样的性子,大学几年他应当会彻底将自己过成一道透明的影子。 摄影团的活动室在宣传部的附近,周眠到的时候其他成员还没赶来,只有社长和另一个青年人在聊着什么。 周眠向来孤僻冷淡,也没有多注意,随意在活动室边角找了个位置坐下等待。 青年和其他坐下来拿出手机说说笑笑的人全然不同,或者说,他和这个时代的大部分青年人都不太一样。 周眠不怎么玩手机,手机对于他来说只是通话、获取信息的物品。 闲暇的时候,他更愿意看一些书籍。 所以,周眠来得早了,便只是呆坐着。 咚咚咚—— 木质的课桌被人用指节提醒似的敲响了。 周眠下意识抬眸看过去。 透过镜片,他看到一位面容熟悉、笑容阳光的青年人。 是梦里和他下山一路同行的那个青年。 现实中,他们虽然是一个社团的,却一句话都没说过。 周眠心悸于梦中恐怖的画面,以至于面对青年这张灿烂的笑脸都有些不自然。 他挪开漆黑的眼,抿了抿淡色的唇低声道:“有什么事吗?” 青年的表情变了一瞬,但他面上的笑意依然不减,他笑道:“不是吧,这么快就把我忘了吗?” 周眠浑身一僵,皱着眉看向对方。 青年自然地坐在他的身侧,一只手臂放在桌案上,姿态放松,语气说笑道:“周眠,我们是在黎山上一起结伴下山的啊。” 他说着,语气一顿,白润的脸颊居然慢慢泛上几分薄红,随后装作不在意道:“虽说你拒绝了我的表白,但我们好歹是一个社团的,你也不用装作不认识我吧?” 他说着,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好意思道:“啊,抱歉,当时忘了跟你介绍我自己。” “我叫于文,今年刚入学的计算机与技术专业一班的学生。” 周眠脸色却惨白的吓人,微长的刘海半掩住他的眉目,他微微垂着头,白色的脖颈上蓝色的青筋显得他愈发脆弱无力。 他轻声道:“我们......是在黎山认识的?” 于文有些莫名点头:“是啊,你真的忘了吗?” 周眠的嘴唇开始泛出轻微的薄红,很漂亮的颜色,并且,越是随着惊恐、越是理智失控,他的嘴唇便愈发的红。 这或许是极为诡异的一幕,但于文却像是注意不到这不对劲的一幕一般,他的眼眸有些挪移不开地盯着青年的脸颊。 那是一张冷郁的脸,可就是漂亮的让人心颤。 一个男人,怎么能长成这样呢? 让人想要将他赤.身.裸.体的束缚起来,用一些粗的麻绳,不、更粗一些,更多一些。 让那具苍白的、惹人侵.犯的身体布满蠕动的红色、紫色痕迹。 最好,将他的整个人都裹紧自己的身体。 就从最漂亮的头颅开始。 于文痴迷的视线令周眠慢慢缓过神来,他显然对这样的视线极其不适,皱着的眉头足以令人觉察到他的厌烦与不喜。 于文这才恍神地移开了眼。 周眠动了动喉结,他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了。 那场梦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还有他的记忆,为什么与这个于文说的全然不同? 周眠克制住心中泛起的对未知的恐惧,轻声对青年道:“抱歉,我最近有些不舒服,可能记忆上有些混乱。你能和我说一说黎山下山时发生的事情吗?” 于文自然是乐意的,甚至因为有机会和周眠近距离接触而感到兴奋。 毕竟......有太多人羡慕他能够和周眠说上话了。 他看着周围隐隐投注过来的眼神,凑近一些对周眠道:“我们那天爬山到山腰的时候,天色突然变了,下起了雨。社长就让我们收拾下山,我是这时候认识你的。” “你抱着书包挡在胸前,我本来是想让你用我的外套挡雨的,但是你拒绝了。然后我们就一起结伴下山了,当然,期间我一直很希望得到你的联系方式,你拒绝我了。” 于文这样说着,有些丧气,但很快,他又振作起来:“我已经通过社团微信添加你的好友了,你能.......” “抱歉,我想问一下,下山的时候,我们遇到一尊.......白漆刷的神像了吗?”周眠轻声道。 于文被打断话,闻言微顿道:“没有啊。” 他似乎有些惊讶:“我们一路下山,没有路过什么庙宇,也没有看到过什么神像。” 周眠微微垂头,黑色的、长长了许多发丝勾在他的侧脸,像是某种生物延伸出的触手。 它正痴缠地舔舐着青年的侧脸,但很快又顺从地从青年的侧脸滑落。 化作死寂的、没有生命的青年的发尾。 周眠的手指捏的很紧,他慢慢的复述于文的话,像是艰难地、老化的复读机器人:“没有看到神像。” 于文的声音在青年的耳中开始变得虚无空洞起来,对方的模样看起来有些紧张,温热的手掌握住他的手掌:“周眠,你还好吗?” 周眠冷白的眼皮覆盖住一半的黑眼珠,他答非所问地呢喃:“.......没有看到神像。” 那么,为什么他看到了。 为什么无论是梦里,还是记忆,他都看到了那尊诡异的、越来越与他相像的神像呢?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8.神像7 A大摄影社每隔一周都有一次集体的扫街活动。 这样的活动一般是长期举办的, 社员可以选择组队参与活动,不限题材,只要是扫街当天拍摄的最喜欢、最有感觉的照片就可以了。 周眠性情冷淡沉默, 很少主动找别人组队。 一般都是哪个队缺人,才会过来询问他是否愿意加入。 青年实在太过沉默阴郁, 拢起的眉眼让他看起来相当不好相处。 他像是在自己的外表砌了一层冰, 阻挡着别人的靠近。 这次摄影社开的会议主要就是商讨扫街的事宜,会议没有持续多久,确定地点后众人很快便开始默契地组队。 于文是和室友是一起加入的摄影社,有经常组队的小组, 这会儿自然要拉着周眠入组。 青年似乎误会了什么,脸色有些红, 对周眠道:“周眠, 我看你一直都没有固定队伍, 要不要加入我们。” 于文的室友在一旁挤眉弄眼附和道:“这小子可在我们面前提起你许多次了。” 于文的脸更红了, 压着声音道:“你别胡说了。” 周眠的唇色已经逐渐恢复了浅淡的色泽, 他的眉眼平静下来,银丝的眼镜遮挡住他的神色,叫人看不真切:“抱歉。” 他说:“我并不想和你一组。 ” 过分冷淡直白,青年几乎将自己的拒绝摆在明面上。 于文似乎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脸上灿烂的笑意一瞬间僵硬了,唇边的褶皱挤在一起像个可笑丑陋的布偶娃娃, 他身边的室友见状也不敢吱声了。 于文勉强稳住面上的表情,声音微微放轻:“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希望能和你成为朋友。” 周眠冷白浅薄的眼皮掀起,他静静的看着对方,不置一词。 于文的室友也劝道:“算了算了, 他不愿意就算了。” 几人僵持之间,门口传来了一阵轻微的骚动。 低跟鞋踩在地板上,步调缓和好听,来人身形美好,一袭米杏色长裙,浅色的花朵刺绣点缀出温柔知性的美感。 女人柔顺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侧脸一半沐浴在明媚的光线中,眉眼温柔细腻,豆沙色的唇显得她愈发知性美好。 她的身形相比一般女生要更为高挑,微微垂头耐心倾听的模样让她看上去像是停驻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的月光女神。 一个长相甜美的女生语带亲昵的抱怨道:“沈学姐,上次去黎山你怎么没来啊,我可期待和你一起爬山了。” 沈清微微别了一下耳畔的碎发,黑润柔和的眸子弯了弯,她的语气如清风拂柳一般:“抱歉,黎山之行我也感到很遗憾,因为当时恰好和约定的一场画展撞上时间了,实在不得已,我只能推脱了那次的集体活动。” 旁边有其他人道:“学姐参加的画展一定很厉害,听说学姐过一段时间就要举办自己的画展了,是真的吗?” 沈清微笑颔首道:“是的,届时大家如果有时间也可以来赏脸参观。” 她站在人群的中心,像是早已习惯如此万众瞩目的目光。 “好了,扫街活动就要开始了,大家再继续挤在我这里,社长的脸色可就不好看了。” 众人闻言这才依依不舍地散开,当然也有不少人自告奋勇要和沈清组队。 沈清却只是抿唇轻笑:“我可不好拆散大家,我的组员还在等我。” 众人有些失望地散开,见沈清果然又朝着那个苍白阴郁的青年迈步走去。 有人低声讨论道:“沈学姐为什么总会和那个周眠一起组队啊?” “谁知道,好像是有次扫街沈学姐看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就顺便带上了吧?沈学姐真的是个很好的人啊。” “是啊.......不过说起周眠,以前我总觉得他虽然长得好看,但是气质太阴冷了,感觉简直不像活人。现在......” “虽然还是冷冷淡淡的,但是就是让人移不开眼。” “感觉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沈清的步伐十分优雅好看,她像是古画中的仕女一般,面颊上敷了淡妆,眉目流转间全然是古典美人的温婉。 她走到周眠身侧,视线扫到旁边面色不太好的于文,唇弯微微翘起,声音柔和道:“小眠,这是?” 于文的脸色已经阴沉下来了,他对眼前与周眠明显关系不一般的沈清显然没什么好感,但他深知沈清向来会做人,学校里几乎没有什么负面的评价。 加上对方的家世......于文微微捏紧了手腕,对周眠勉强笑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多打扰了。” 见于文终于走了,周眠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他确实不喜欢男性,面对同性这样的纠缠,实在令他打从心里不舒服。 一个陆景焕已经足够让他恶心了。 周眠抿唇,声音很轻:“谢谢学姐。” 沈清忍不住轻笑,她的礼仪很好,笑不露齿,声音有些偏中性:“小眠总是在向我道谢,我们组队几次了,或许也算得上朋友了?” 周眠深黑的眼看向女性泛着光泽的美目,很快又垂下。 青年纤长浓密的睫毛颤动,他应当是很少与女性说话,以至于突然面对一个年长女性的轻笑调侃,冷白的耳根竟从头红到尾。 他看上去青涩的像是枝头没成熟的桃果。 苍白阴郁的脸终于多了几分属于青年的情绪,他抿唇道:“算。” 很简短的一个字,可是说完后漂亮白皙的指结却下意识的蜷曲了。 沈清抿唇笑了,她显然很懂得分寸和距离,不再逗弄青年,只是温和道:“那么我们也该出发了。” 她的声音很好听,温柔的像是蜜罐的蜜糖。 周眠慢慢抬眼看了眼她翩飞的白色裙摆,看了一会儿,又挪移开了。 * 周眠性情冷淡沉郁,但意外的是个很好合作的对象。 青年很喜欢摄影,虽然没有系统地学习过摄影知识,但他显然是钻研过的,无论是构图还是曝光、光线调整都有自己的特色。 这次扫街的目的地是A大附近新开的一条古色古香的艺术巷。 沈清显然是做过攻略的,因为临近中午,她带着周眠先去了小吃巷。 沈清的身高与周眠接近,或许是因为穿了低跟鞋,她看上去比周眠还要更高一些。 遇到人群拥挤,她甚至会稳住身形单薄的周眠。 女性的手掌很是细长,并不像是男性的那样宽大,她的指节泛着微微的粉,独有一种艺术家的美感。 温热的掌心扶在周眠的腰窝上,应当是有些冒犯的,但因为礼节性的动作,实在让人无法反感。 她身上有着长者的温和,率先一步退后,有些不好意思地别了别耳畔的发丝道:“抱歉,是我冒犯了。” 周眠抿唇,人太多的地方他总是有些不太适应,尤其是这样喧闹的地方。 他轻轻摇头道:“应该是我谢谢学姐,人太多了,学姐还有什么想吃的,我去排队。” 青年明明看起是更需要被照顾的那个,他苍白、低迷,随时都会被人潮推开。 可他黑色的眼专注看着你,如此认真,眼中的光亮像是揣着一颗真挚的心脏。 沈清有一瞬间顿住,她很清楚周眠对她没有什么别的意思,他一直是这样过分纯粹的一个人。 只是旁人来不及去了解。 沈清轻轻撇开眼,她嘴角含着笑道:“就当是体验生活,什么都让小眠去做的话,就少了两个人一起的愉悦感了。” 周眠不是个会说话的人,对方这样说,他便只会沉默的应下。 中午的太阳热烈,他们出来并没有带伞,周眠便主动地站在女人的侧边,尽量为她挡住光线。 他们已经买了不少食物了,周眠两只手几乎拿满了,他的胸前背着摄像机,但他一句怨言都没有,冷黑的眸中反而带上几分细微的暖意。 看上去竟然有些像是陪着女友出来旅行的二十四孝好男友。 沈清注意到青年颊侧细密的汗水,她从包中拿出一张印花的纸巾,刚要递给青年,见到青年双手拿满了东西,忍不住微微弯眸。 “真是辛苦小眠了。” 周眠抿唇,炽烈的光线下,他苍白的面颊上已经慢慢浮出一层浅淡的粉意了。 沈清微微垂眼,纤长浓黑的睫毛像是振翅欲飞的蝴蝶,女人细长的指节捏着纸巾,自然地凑近为他擦拭额头的汗珠。 她的姿态实在太过自然,以至于周眠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 来自女性身上清雅的香水几乎让他产生一种细微的眩晕感。 他忍不住的往后退了两步。 还要往后退的时候,他听到这位学姐低而轻地道:“别动。” 这句话像是某种魔力的咒术,周眠的身体竟真的立住无法动弹。 感受着额头上轻柔擦拭的力道,青年想,耳根似乎又开始发烫了。 * 两人吃完饭后便正式开始扫街。 沈清的艺术造诣显然极高,她有十分充足的耐心与细心去观察世界,在她的镜头下,世界总是充斥着别样的温暖与色彩。 人想要熟悉起来是件很简单的事情。 沈清将摄像机握在手边,眼神向周眠看去,玫瑰色的唇弯了弯。 他们是很有默契的队友,周眠几乎一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走了过去,沈清便将摄像机的镜头调给周眠看。 那似乎是一张无意间拍摄到的照片。 巷子上空掠过一只展翅的雀鸟,花色很漂亮,被热得有些耷拉下来的脑袋十分可爱。 青年专注地看着镜头中的画面,光线反射在他的眼中,那些似乎与生俱来的冷淡与阴郁感像融化的雪水,它们似乎正试图挣开某种囚.笼,真正地汇入山川河流。 “很漂亮。”周眠轻声说。 沈清细碎的发落在侧脸上,她漂亮的眉弓温婉细腻,:“那小眠有拍到满意的作品吗?我们可以交换看一看。” 周眠握了握相机,最后只是静静地摇了摇头。 他并不想随意拿一张照片糊弄人。 沈清看着眼前过于诚实的青年,漂亮的眸光微闪。 她向来最会察言观色,否则也不会在学校和艺术场上博得那样的好名声。 周眠今天显然有些心不在焉,这是她从一开始就能够感觉到的。 青年这段时间似乎遇到了不太好的事情,本就苍白的脸颊显得更为消瘦,他的专注力变低了,甚至偶尔看到一些古朴的玩意儿会显出恍惚的神色。 当然,在吃完饭后,青年的注意力显然被拉回来了一些。 他终于不再是浮游空洞的状态,但到底还是状态欠佳。 沈清微微垂头,她的仪态一直都很美,此时在光线中抬眸的模样简直比某些电影中精心设计的画面更为动人。 她对青年说:“不如试试拍摄人物吧。” “我可以当你的模特。”女人在青年的深黑的眸中如此笑道。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 39.神像8 周眠的相机中从未出现过其他人的身影。 他是第一次为这样一位相貌温婉美丽的女性拍照。 拍摄人像要更加讲究一些, 光影构图要重新设置,他的目光要全部聚焦于对方的身形、面容上。 他甚至需要去支配对方的行为动作,示意对方按照他的想法来调整姿势。 周眠二十多年来的人生, 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着另外一个完全区别于他的陌生女人。 以至于拍摄结束的时候,他白皙漂亮的鼻尖都泛出了细微的汗水与薄红。 他将照片递给沈清的时候,指尖都在轻轻颤抖。 脱离了那样的氛围后, 青年根本不敢多看对方哪怕一眼。 好在沈清十分体贴, 她用一种细微的、并不夸张的口吻夸赞了周眠的摄影技术,并且转移了话题。 她最大程度的避免了两人可能产生的尴尬。 他们最后是一起回到学校的,两人下午还有其他的课程, 沈清礼貌地先行道别。 待在她的身边, 似乎能让人忘记一切的压力与恐惧。 周眠慢慢收回眼神,修长纤细的指节拢紧了手中的相机。 * 最后一节课下课的时候周眠接到了一个久违的电话。 是陆母、也就是陆景焕的母亲打来。 “小眠啊,最近阿姨和你妈妈研究了新的菜式, 打算开一个家宴, 你也许久没回来了, 回来看看吧,你妈妈也想你了, 天天念叨你呢。” 周眠也收到了周母的消息, 但是当时是在上课, 他没有课上看手机的习惯, 所以并未回复。 青年的声音在嘈杂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平淡,他低声道:“好的, 陆姨,我今晚会赶回来。” 陆母这才放下心,又叮嘱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周眠眉目轻垂,那双深黑的下三白眼似乎毫无焦距, 它闷不透光,谁也无法在其中留下任何的影子。 他什么都知道,少年时期寄人篱下让他早早看清一切。 这次所谓的家宴,喊他回去的人根本不是陆母或是周母。 是陆景焕在用这样的手段告诉他,就算他不想见到对方,也要自投罗网地回陆家,回到独属于对方掌控的领域。 陆母从来惯着陆景焕,自然是对方说什么便是什么。 周母虽然不满陆景焕觊觎自己的儿子,可为了稳定的、甚至愈发向好的生活,她不得不妥协。 她妥协,周眠就得妥协。 说到底,是他们欠陆家的。 周眠到陆家的时候已经接近七点了,说是家宴,其实座上除了陆母、周母,还有一个盯着他的陆景焕,就再没有旁人了。 陆父常年在外,公司交给陆景焕的两个姐姐,他们确实没有功夫来陪陆景焕这样胡闹。 陆母看到周眠自然是一顿宽慰,询问了近况。 周眠十分尊敬她,即便话少,也一句句都回应了。 反倒是周母,与周眠更像是说不了几句话。 或者说,从发现周眠和陆景焕关系不一般的时候,这个勤勤恳恳为主人家付出、期望过得更好的女人,就不知道如何与周眠沟通了。 她一方面叮嘱周眠不要与对方走的太近,一方面像今天这样,分明知道陆景焕的企图,却也会顺从主人家的心意,发短信、打电话催促周眠回来。 陆景焕在陆母问完话后便开始对周眠献起殷勤来。 他向来是等着人伺候的那个,在周眠面前倒是一反常态地收起大少爷脾气,又是给青年夹菜,又是舀汤,就差没哄着人吃饭了。 其实这早已成了两人之间的常态了。 周眠是个很有边界感的人,他并不喜欢同性,所以一开始对陆景焕这样显得过分亲密的举动十分反感厌恶。 只要是陆景焕碰过的东西,他都不会去动一下。 但陆景焕总有办法对付他。 除了暗示周母在陆宅的处境,他还拍下过与周眠接吻的照片,并以向家里出柜作为要挟。 周眠根本不能接受,最后只能妥协。 陆母不知道两人的情况,感慨道:“景焕这脾气,也只有在小眠面前能收的住了。” 她只当两人相处的来,兄弟情深。 知道内情的周母表情变了几分,但到底没多说什么。 周眠默然垂眼,任由陆景焕大胆地在桌下握住他的手腕。对方的指节慢条斯理地抚开他的手骨,一寸寸地蜿蜒朝下,最后十指相扣。 强势的如同陆景焕这个人,桃花眼冷而厉,五官深邃,极具攻击性。 陆景焕懒散地笑道:“确实,只有眠眠能管得住我。” 他说得几乎无赖,甚至带了几分微不可见的亲昵。 陆母虽然觉得怪异,但也没有多想,只是摇摇头笑道:“就你乱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小眠成了你媳妇。” 陆景焕笑意更深,他看了眼面色愈发冷厌的周眠,音调拖长:“说不准呢。” * 吃完饭后将近九点了,陆母作为主人家,自然客气地留人下来。 周眠被安排在距离陆景焕卧室很近的一个客房。 在洗漱之前,周眠做的第一件事是将房间的门反锁。 他不相信陆景焕花了那么多心思,只是为了叫他来吃一顿饭。 周眠的作息向来规律,十点后准时熄灯,但今天他并没有立刻酝酿睡意,而是睁着眼静静听了一阵动静。 可是今晚的陆宅太安静,甚至安静到听不见仆从值班的细微脚步声。 周眠是在这样的环境中无可抗拒地被卷入漩涡一般的梦境。 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这个梦潮湿而粘稠,似乎是在某一个漆黑的雨夜。 周眠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十分的急促。 他似乎在奔跑。 直觉告诉他,身后有什么危险在逼近。 雨水越来越大,甚至开始变得黏腻起来,浇灌在苍白脸上的触感有些轻微的腥甜。 周眠不知道自己跑了有多久,在将要喘不过气的时候,他不受控的脚步才逐渐慢了下来。 眼前的镜片已经一片模糊了,周眠下意识摘下眼镜,用潮湿的衣角去擦拭干净。 水痕没有办法完全消失,它们细密地交织在镜片上。 像狰狞的伤痕。 周眠抖着手重新戴上眼镜,模糊交错的黑夜终于重新变得清晰了起来。 他看见他的身前站立着一个身材高大、缄默、下半身显得臃肿的男人。 对方披着深黑的长袍,那长袍破旧、甚至有些溃烂,像是被海水腐蚀了般的怪异。 它完完全全遮盖住男人的周身,包括脚踝。 周眠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它甚至在变得微弱、无力。 惊惧感让他产生了一种脱离躯壳的错觉。 惨白无助的青年听见梦中的自己动了动艳红的唇角,像濒死的、张着嘴唇呼吸的鱼类一般说:“你、是谁?” 没有人回答他。 只有雨声变得更加密了。 周眠颤抖的、显得苍白无光的手臂慢慢搭在男人的肩膀上。 深黑长袍的男人终于动了,他用手腕握住了周眠的指节。 软绵绵、黏糊糊的触感,青年甚至感觉不到属于人类的骨节。 那更像是某种爬虫生物。 周眠吓坏了,下意识的想要收回手。 可是他太用力了,对方的几根手指头竟直接断在他的手中。 断裂的灰白手指像是夸张的恐怖电影中的血腥画面,糜烂的裂口处慢慢伸出一条人类的、甚至显得稚嫩幼态的猩红舌头,如同蠕动的子虫,慢慢舔舐青年冷而白的掌心。 黑色的瞳孔一瞬间剧烈地收缩。 耳鸣声如鸣蝉经久不息。 断指们如同被抛弃一般地从青年掌心坠落。 但它们仍是不甘心地,想要用舌尖支撑着淤烂的地面,往青年身上凑。 可周眠也没有气力去避开它们了,因为在如此近距离的视野中,他终于看清了男人臃肿的下半身。 那深黑长袍下是无数蠕动的、猩红抽搐的触手。 它们逐渐蔓延开来,而那深黑袍的高壮男人也在触手们逸散开来的一瞬间,化为一具干瘪的皮.肉架子。 那些怪异的舌头、残缺的肢体、还有扭曲的触手都仿佛拥有生命力一般地向周眠潮涌而来。 暴动之下的渴望一触即发。 周眠一瞬间如同被绞杀了头颅一般的窒息醒来,他不住地咳嗽、惊惧。 炽热的泪水从眼眶中蜿蜒流下。 他浑身都在发抖。 一双温热的手从身后穿插而来,安抚一般地揽住青年消瘦的腰部。 细腻的吻从后脖颈一直吻到光.裸的肩侧。 “眠眠,怎么了?” 是陆景焕微微压抑的喘.息声。 周眠有一瞬间的恍惚,此时的他看起来太可怜了,即便黑夜掩盖了他大部分薄红无助的神态,可陆景焕依旧能透过微弱的月光看到青年颤抖、引人侵.犯的模样。 摘掉眼镜的青年,像是解开了某种冷漠的、恐惧的束缚,他变得极为敏感,哪怕是陆景焕的随意的一个亲吻,都能让他抖得不成样子。 周眠漂亮的唇微微轻颤着,深黑的眼中夹杂着潮湿的雾气,他近乎勉强才能够稳住变调的声音。 “陆景焕,你是怎么进来的?这是在你家里,你就不怕你妈......” 将要说出口的话忽然无法继续说下去了。 因为对方正慢条斯理地用一种近乎色.情的动作舔.吻着他的胸前,像是在品尝食物一般的不急不缓。 陆景焕的唇上满是水光,漂亮的桃花眼中满是势在必得的欲.望。 他轻笑道:“眠眠,你有感觉的。” 近乎笃定的口吻。 两人的身体贴在一起,潮热的像互相扎透的荆条。 他们就快要融化在一起了。 周眠却像是陡然被激发了某种应激类的记忆,他的喉头鼓动了一下,整张脸的表情逐渐变得阴郁、病态。 他止不住地偏头,控制不住地发出轻呕的声音。 房间内暧昧的气息一瞬变得冷凝。 陆景焕的手掌温度很高,他一言不发,只是试图慢慢抚顺青年的气息。 一直到周眠缓过神来,不再有反胃的生理性反应。 陆景焕垂眼,黑色的阴影从他的眉宇、脖颈间掠过,像是转瞬即逝的、从血肉中潜伏的蛇虫。 他的嗓音中满是克制与阴冷:“你就这么受不了我?” 周眠苍白着脸,低垂着头,他哑着嗓子,用很轻的声音说:“陆景焕,你放过我吧。”请牢记收藏:,网址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