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分美貌模拟器》 第1章 人生模拟系统 键盘的敲击声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啪。 啪嗒。 每一个字符,都像是从她紧绷的神经上硬生生刮下来的碎屑,带着火星子。 颜昭昭觉得很困,她的眼皮沉重,上下眼睑几乎要黏在一起。 显示器惨白的强光毫不留情地刺进眼底,酸涩感一阵阵上涌,逼得她泛起了生理性的泪。 不行了,真的撑不住了。 再这么熬下去,人就得交代在这儿。 颜昭昭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身体因为久坐而僵硬,骨头缝里都透着一股酸软。她扶着桌子边缘,一步一挪地走向洗手间。 她拧开水龙头,冰冷的自来水哗哗地冲刷着手心。 颜昭昭掬起一捧冷水,猛地泼在脸上。 刺骨的寒意瞬间驱散了部分睡意,她混沌的大脑也清醒了几分。 颜昭昭抬起头,看向镜子。 镜中的女人,神色憔悴,眼下是两团浓重的青黑色。曾经还算得可爱的脸颊,此刻被疲惫与浮肿占据,双下巴的轮廓愈发清晰。 那张脸,陌生极了。 大学时的她,虽然算不上什么校花,走在人群里也总有人会回头多看两眼,笑着夸一句“这姑娘真甜”。 可现在呢? 工作是压在背上的一座山,还不完的债务是另一座。 两座大山死死地压着她,把她所有的灵气和光彩都磨得一干二净。 可爱?早就被这该死的生活碾碎了。 颜昭昭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镜中自己浮肿的脸颊,那双下巴的轮廓让她心头一刺。 “要是我能好看一点就好了……” 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又重重地砸在心上。 好看一点,是不是就能换份轻松点的工作? 好看一点,是不是就不用为了那点可怜的薪水熬到快要猝死? 好看一点,是不是……人生就能简单一点?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像疯长的野草,瞬间爬满了她整个大脑。 脑海里毫无征兆地闪过一张脸,精致、明艳,总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 高中时的校花,许敏。 前几天刷朋友圈,一条分享动态跳了出来。 分享的链接里,许敏画着完美的妆容,坐在柔光灯下,对着镜头巧笑倩兮。 她正在做直播带货。 弹幕里是一水儿的夸赞: “敏敏今天好美!” “走走走!去pk!哥今天能刷天空之城!” 颜昭昭当时鬼使神差地点进了直播间,右上角跳动的在线人数,是她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屏幕上礼物特效刷得飞起,跑车,火箭,城堡……一个接一个,几乎没停过。 许敏只是笑着说了几句“谢谢哥哥”,一扬直播的收入,就轻松碾压了她辛辛苦苦熬上好几个月的工资。 而她呢? 颜昭昭,一个月五千块,连还不清的信用卡账单都填不满。 “外债……” 这两个字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她的大脑皮层,瞬间刺破了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和自怨自艾。 那点因为疲惫和羡慕而生出的脆弱情绪,被冰冷的现实瞬间击得粉碎。 还想什么有的没的? 再不干活,下个月的房租都交不起了! 颜昭昭狠狠甩了甩头,像是要把脑子里那些不切实际的念头都甩出去。 她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冰冷的椅面激得她一个哆嗦,人也彻底清醒了。 清醒,然后坠入更深的绝望。 十几万。 这个数字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死死掐着她的喉咙,让她喘不过气。 她不敢告诉任何人,尤其是远在老家还以为她在大城市过得光鲜亮丽的父母。 白天,她是格子间里一个可有可无的文员,拿着饿不死的工资。 晚上,她就把自己的命掰碎了,一个字一个字地码出来,换那点微薄的稿费。 生活就是如此,没有奇迹,只有账单。 她深吸一口气,握住鼠标,准备继续敲下那些能换钱的字符。 就在这时,电脑屏幕“啪”地一下,被一个巨大的弹窗野蛮地占据。 花花绿绿的艺术字,闪烁着廉价又刺眼的光效,是那种关都关不掉的流氓页游广告风格。 但上面的字,却让颜昭昭的呼吸骤然一停。 【你想改变自己的人生吗?】 一行血红的大字,带着一股不容拒绝的诡异力量,狠狠撞进她的视野。 下面,是两个不断闪烁的选项。 【是】/【否】 “改变人生?” 颜昭昭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真的有这么容易吗?我这么努力,我的人生有过一点起色吗?” 夜晚总是能轻易放大人的脆弱与不甘。 温热的液体毫无预兆地涌出眼眶,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桌面上。 颜昭昭胡乱抹了一把脸,操纵鼠标点右上角的那个红色小叉。 这种弹窗通常都带着病毒,她刚码好的字体还没保存,万一电脑崩溃,今晚就彻底白费了。 然而,鼠标点击下去,那个叉号却仿佛只是个摆设。 页面非但没有关闭,反而跳转到了下一页。 这一次,字体变成了庄严肃穆的黑色宋体,静静地悬浮在屏幕中央。 【游戏中的结局会对您的现实生活产生影响哦,您确定要退出吗?】 这句话,像一只无形的手,抓住了颜昭昭摇摇欲坠的心。 现实生活…… 颜昭昭盯着那行字,呼吸都停滞了半秒。 鬼使神差地,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移动鼠标,点下了那个写着“进入游戏”的按钮。 “我……是不是已经穷疯到疾病乱投医了?” 当她反应过来时,只剩下无尽的悲哀与自嘲。 电脑主机的风扇开始疯狂地嘶吼,声音越来越大,像是有一头猛兽即将破笼而出。 紧接着,屏幕陷入一片漆黑。 一行行白色的代码如同瀑布般飞速闪现,最终定格。 【模拟人生游戏加载完毕】 【请操纵您的代表小人开始重启人生吧】 屏幕上,烫金边的扭曲文字,一个一个地蹦了出来。 【游戏中,您可以给小人的各项属性加点。初始加点值为10,每成功活完60年,都将额外增加1个加点值。】 【游戏共计家境、颜值、智力、体质、幸运、道德六大属性,请谨慎分配~】 【同时,您需要处理小人遇到的各种随机事件。不同的选择,会让您的小人走向截然不同的结局。当您有机会做出选择时,可千万不要让自己后悔!】 【请注意!小人活出的任何一种人生结局,都会反馈到您的现实生活中。】 【可能是更好,也可能……更糟糕。不过谁知道呢?嘻嘻。】 最后那两个字,透着一股子恶作剧般的戏谑,让颜昭昭背脊发凉。 紧接着,屏幕上跳出一个像素风格的笑脸表情包,贱兮兮地冲颜昭昭眨了眨眼。 【——祝您活出完美结局。】 tbc 第2章 0岁,你出生了 这个念头如同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让她从里到外凉了个透。 电脑肯定是被什么流氓病毒给攻陷了。 颜昭昭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沉甸甸地坠入了寒冬的冰水里。 信这个真的能改变人生? 这个念头荒唐得让她想笑。 别扯了。 她这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是被一张张账单和催款单教育出来的。她唯一信奉的神明,只有银行卡余额上那串冰冷的数字。 所谓的奇迹,不过是她这种码字工写在小说里,骗人眼泪的廉价童话。 那玩意儿,与她的现实世界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颜昭昭伸出手指,死死按住台式机主机的开机键。 那恼人又疯狂的嘶吼声,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渐渐弱了下去,最终戛然而止。 短暂的死寂后,她松开手,再次按下。 风扇重新转动,屏幕亮起,光线照亮了她毫无血色的脸。 然而迎接她的,依旧是那个诡异的游戏界面。 颜昭昭面无表情地放弃了挣扎。 她转过身,从床边的角落里拖出了自己那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 开机,联网。 她熟练地在云盘里找到了时间最近的历史文档版本。 经常当牛马的人都知道,为打翻的牛奶哭泣是最奢侈的浪费。有这个时间,都足够你盛一杯新的牛奶了。 很快,笔记本键盘的敲击声很快在小小的阁楼里重新响起。清脆又密集,像是她对这操蛋生活无声的抗议。 食指僵硬地悬在键盘上方,微微颤抖。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按下了句号键。 清脆的“嗒”一声,像是为今晚的煎熬画上了一个休止符。 颜昭昭长长地、几乎是痉挛般地吐出一口气。紧绷了一夜的肩背,瞬间垮塌下来。她缓缓抬起头,脖颈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窗外,夜色不再是纯粹的黑。一抹灰败的、毫无生气的鱼肚白,正从天际线的那一头,冷漠地渗透过来。 那是黎明,却不带来任何希望。 她的视线重新落回屏幕。 右下角那串冰冷的数字,刺得她眼睛生疼。 04:30。 中间的符号不知疲倦地闪烁着,像是在无声地计算她被剥削的生命。 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疲惫。可她的大脑却像一根被过度拉扯的皮筋,断裂前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紧绷的亢奋。 嗡嗡的耳鸣声取代了睡意,盘踞在她颅腔之内。 她一点也不困了,还有四个小时,她就得挤上早高峰的地铁。然后在公司的打卡机前,按下新一天上班的指纹。 现在睡下吗? 她太清楚那种只睡一两个小时后被闹钟强行拽醒的痛苦了。 那不是休息,是另一重更深的折磨,只会让本就混沌的脑袋,变成一团搅不动的浆糊。 颜昭昭缓缓转过头。 那台被病毒劫持的台式机屏幕,依旧固执地亮着。 幽幽的白光在昏暗的房间里,像一只沉默的、充满恶意的眼睛。 它就在那里,在黑暗中无声地窥视着她。 玩游戏? 这个词对她来说,已经像上个世纪的古董一样遥远。 上一次玩游戏是什么时候呢? 好像是还没有被那十几万外债逼得走投无路的时候吧。那时候的她,还会为了抽到一张五星角色卡而尖叫。 也罢。 反正电脑已经废了,人生也差不多了,还能更糟到哪里去呢? 她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拉开角落里那台嗡嗡作响的小冰箱的门。 一股混合着冷气和食物腐败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 她摸索着,从中拿出一瓶玻璃瓶装的牛奶补充能量。 这是去年回家时,奶奶硬塞给她的年货,包装上印着一个她不认识的本地品牌。 保质期,早就过了。 搁在以前,这种东西她看都不会看一眼,只会嫌弃地扔掉。 现在…… 颜昭昭面无表情地拧开了金属瓶盖。 一股微酸的、不太新鲜的气味,直冲鼻腔。她没有丝毫犹豫,仰起头,咕咚咕咚地将整瓶牛奶灌了下去。冰凉的液体滑过干涩的喉咙,带着一种黏腻的异样口感。 她的胃里立刻一阵翻滚,抗议着这粗暴的对待。 没什么好矫情的。 路是自己走错的,债是自己欠下的,这就是代价。她用手背胡乱抹了把嘴,唇边还沾着冰冷的奶渍。 颜昭昭重新坐回到那台诡异的电脑前,椅子发出“吱呀”一声。屏幕上的像素笑脸仿佛感应到了她的回归,也随之闪烁了一下。 紧接着,游戏界面自动跳转到了下一页。 【请为您的初始小人分配属性点。】 屏幕上出现了六个选项: 【家境】:1 【颜值】:1 【智力】:1 【体质】:1 【幸运】:1 【道德】:1 初始可分配点数:10。 颜昭昭的视线扫过这几个词,最后像被磁石吸住的铁屑,死死地钉在了【颜值】那两个字上。 许敏那张在直播间里巧笑倩兮的脸,再一次浮现在她眼前。 那些刷屏的礼物,那句娇滴滴的“谢谢哥哥”,轻轻松松就碾压了她熬干心血换来的工资。 原来,长得好看,真的可以把人生过成简单模式。 一股说不清是嫉妒还是怨恨的情绪,像野火一样从心底烧了起来,灼得她四肢百骸都在疼。 她握住鼠标,光标颤抖着移到了【颜值】后面的加号上。 她点下了第一下。 像是开启了某个复仇的开关。 第二下。 第三下。 一种近乎癫狂的报复性快感攫住了她,让她只想不停地按下去。 仿佛每点击一次,就能将现实中的一分丑陋与不堪,彻底抹去。 屏幕上的数字随之疯狂跳动。 2、3、4…… 一直到9。 整整九个点,她毫不犹豫,全部砸在了【颜值】之上。 可分配点数,只剩下最后孤独的1点。 她的手指,终于在鼠标的左键上停住了。 光有一张脸,如果是个彻头彻尾的草包,似乎也走不远。 至少,不能是个傻子。 她移动鼠标,将那最后的1点,加在了【智力】上。 就在她确认加电的那一瞬间,台式机那对廉价的、许久未曾出声的音箱,突然发出一阵刺啦的电流噪音。 【温馨提示,极端加电可能导致不可预测的后果!平衡加点更有利于生存!】 “......”颜昭昭有些失语。 负债,早已像一道无形的墙,将她与整个世界隔绝开来。她不敢给家里打电话,更没心情去应付朋友们那些无关痛痒的问候,生怕一开口,那压抑许久的哭腔就会决堤。 长久的孤寂,让她几乎快要忘记被人关心的滋味。 诡异的是,从这句毫无感情的电子音中,她竟品出了一丝久违的、被关心的错觉。 她抬起眼,布满红血丝的瞳孔里映出屏幕的光,她对着那行警告文字,用气声轻语。 “不要为我担心。反正,这又不是我的人生,也不可能……成为我的人生。” 她的注意力完全被这诡异的游戏所占据,以至于全然没有察觉到—— 窗外那抹本应逐渐明亮的天光,在她操纵鼠标、与系统对话的这几分钟里,竟没有丝毫变化。 时间停滞在了4:30,不再向后流动,仿佛与这间小小的阁楼一起,被冻结在了黎明前最深沉的死寂里。 【属性分配完毕,无剩余点数。】 【世界生成中……】 【检测到无属性值剩余,无法指定世界,正在进行随机匹配……】 无数光怪陆离的词条在屏幕上飞速划过。 【废土末世】、【星际ABO】、【克苏鲁神话】、【女尊】…… 最终,选项颤颤巍巍地定格在了一个最熟悉的词组上。 【现代世界】。 【世界一:变形人生】 屏幕上的文字如同溶于清水的墨迹,缓缓隐去。 深黑的背景被一片泥土般的、由像素块构成的黄褐色所取代。几条粗糙的深褐色线条,潦草地勾勒出一栋房子的轮廓。 屋顶是杂乱的、茅草黄的像素点,看上去随时都会漏雨。 ——这就是她的小人出生的地方,一栋摇摇欲坠的简陋土房。 画面自动拉近,穿过了那面并不存在的墙壁。昏暗的土房内,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团裹着灰扑扑破布般的东西,孤零零地躺在土炕上。 那就是她的小人。 一个由纯白色像素点构成的小小人影,蜷缩成一团。 眼睛是两个简单的黑点,呆呆地望着上方。从某种角度来说,这个可怜的小东西,倒也称得上一句可爱。 画面边上,一行行新的像素文字,伴随着模拟老式打印机的“哒哒”声,逐字浮现。 【0岁,你出生在大山里。】 【你的母亲因难产大出血而死。】 【你在产道里憋了太久,先天体弱,免疫力极差。】 【你的父亲在赶回家的路上,失足跌下山坡,当扬死亡。】 【你唯一存活于世间亲人,是患有精神疾病的外祖母。】 “天崩开局啊。”颜昭昭愣了一下。 原来,家境为1的人生,就是这样一副被命运反复碾压过的烂牌。 父母双亡,先天不足,唯一的监护人还是个精神病人。 这比她笔下那些为了骗稿费而强行编造的悲惨人设,还要刻意。 不过,这个游戏倒也奇怪,没有恼人的弹窗广告,也没有跳出来让你“首充6元送大礼包”的提示。 它只是安静地,用最冰冷直白的文字,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这份纯粹,在这浮躁的时代里,反而显得有些难能可贵了。 颜昭昭那颗被疲惫与绝望浸泡得发麻的心,竟真的被勾起了一丝久违的好奇。 她也想看看,这样一手烂到极致的牌,到底能打出个什么结局。 反正离上班还有几个小时,与其在清醒的痛苦中煎熬,不如用别人的悲剧来打发时间。 她向前倾过身子,手肘撑在桌面上,离那冰冷的屏幕更近了一些。 此时的颜昭昭并不知道,这个在她看来如同廉价PPT的橙光文字游戏,正是另一个平行时空的她,即将拉开序幕的一生。 正如她现实生活中莫名其妙走错的每一步路—— 屏幕里的选项,隐藏着另一个她真实的一生。 tbc 第3章 第一次选择 产婆用破旧的襁褓裹着个小婴儿,从黑漆漆的屋里走了出来,声音里透着一股子疲惫。 院子里站着几个人,他们站在光秃秃的黄土地上,气氛死寂得能听见风刮过枯枝的声响。 村长周富贵背着手,眉头拧成一个疙瘩,满脸都是晦气。 他旁边站着邻居林奶奶,一张布满褶子的脸上写满了愁容。 还有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婆子,蹲在墙角,正对着一块青石板念念有词,她是这孩子唯一剩下的亲人——外婆。 地上还躺着一个,盖了张洗得发白的破草席,那是孩子那个从山崖上滚下去的爹。草席的一角,已经被血浸成了深褐色。 产婆环视一圈,犹豫着,最终还是把怀里的孩子递到了村长跟前。 女孩子都是赔钱货,周富贵从来没有抱过孙女,更别提这个刚出生就克父克母的晦气孩子了。 可他的眼风随意一扫,伸出去准备推拒的手,就那么僵在了半空中。 这哪是刚生下来的娃? 他周富贵活了快六十年,看到过的娃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哪个生下来不是皱巴巴、红彤彤的,像只没毛的猴崽子? 可眼前这个,皮肤雪白得像上好的羊脂玉,细腻得看不见一个毛孔。 脸上光洁平整,连一丝属于新生儿的褶皱都没有。 她睁着一双眼睛,又黑又大,像是两颗浸在清泉里的黑曜石。那双眼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寻常婴儿的混沌。 她不哭不闹,只是小鼻子微微抽动着,发出一阵小猫般细细弱弱的哼唧。 周富贵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咯噔”了一下。 那点根深蒂固的重男轻女的念头,在此刻莫名其妙就烟消云散了。 他忍不住伸出自己那根布满老茧、又粗又黑的手指。 指尖颤颤巍巍地,想去碰碰那张小得不可思议的脸蛋。 可他又怕自己这粗糙的手,会把这精雕玉琢的瓷娃娃给碰坏了。 “这娃……真俊。” 他憋了半天,才从喉咙里干巴巴地挤出这几个字。 林奶奶的目光从那个玉雪可爱的婴儿脸上挪开,落在了产婆疲惫而沉重的脸上。 她更关心炕上那个刚拼了命的女人。 产婆迎上她的视线,只是无声地、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那声叹息里,有太多说不出口的惋惜与无力。 产婆微微侧过身,让开了通往里屋的视线。 破旧的木门虚掩着,门缝里透不出一丝光亮,只有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和死亡的沉寂,正无声地蔓延出来。 林奶奶的心跟着一沉,顺着那道缝隙,朝屋里望去。 昏暗的房间里,一个女人直挺挺地躺在冰冷的土炕上。 她的身下,垫着几层早已被血浸透的破旧褥子,颜色深得发黑。 女人的双眼紧闭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呈现出一种死气沉沉的灰白。 她的胸口,再也没有了哪怕最微弱的起伏。 这样的生育环境是很恶劣的,但是颜昭昭的视角能看到的只有几行冰冷的文字和粗糙的像素图,她对新生儿面对的恶劣处境一无所知。 一个生命,不是诞生在明亮的产房,而是在一张爬满细菌的土炕上。 事实上,哪怕在今天,即便是在这个时代,在那些被遗忘的角落里,女人生孩子,依然是一脚踏在鬼门关里。 这些电脑屏幕背后的颜昭昭都无从得知。 她只能感知到,家世为1,很穷很穷。 严格来说,颜昭昭家其实没有特别穷过,但是她却深知贫穷的滋味。 想要却不敢开口,是被剥夺了任性和犯错的资本,像一只没有壳的乌龟,和兔子们在同一条起跑线上,却只能四脚扑地的,慢慢爬。 问∶一个顶级美貌,却没有相应智力与道德的女孩,她的人生究竟会走向何方? 颜昭昭想,她之后的道路是会靠自己还是靠男人?如果靠男人,那美好的容颜终究会老去,老了又该怎么办呢? 但那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屏幕上那个小人的人生,与她颜昭昭有什么关系? 它只是一个由像素点构成的,虚假的存在。 它的堕落,它的风光,都不过是一串冰冷的数据。 是她在这操蛋的现实里,唯一能拿来消遣的、别人的悲剧。 她冷酷地想。 屏幕上的像素文字,没有给她太多思考的时间,依旧在不紧不慢地继续刷新。 【1996年11月12日,你出生在了大山里】 【因为你长得很好看,一出生就俘获了在扬三人的好感】 【产婆好感大量增加】 【林奶奶好感大量增加】 【村长好感大量增加,但他的心里却似乎藏着不可告人的阴谋.......】 游戏面板的提示一闪而过,冰冷的数字背后,是难以言喻的现实。 “唉……”林奶奶叹了口气,朝屋里头努了努嘴,“招娣她……” 产婆摇了摇头,满脸的疲惫与惋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周富贵却压根没理会屋里那个已经没气儿的女人,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产婆怀里的女婴,眼里冒着一股灼人的精光。 他一把将孩子从产婆怀里夺了过来。 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鲁,却又带着一种对待稀世珍宝般的、异样的珍视。 “这娃,我来养。”周富贵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决断 他低头看着怀里这个玉雪可爱的小东西,浑浊的眼珠里飞快地盘算着。 “这个娃看着就体弱,得取个贱名才好养活。” 他顿了顿,像是品咂着这个即将出口的名字。 “就叫……周小草。” 周小草,像地里随处可见的野草,卑贱,却也坚韧。 一个足够卑微的名字,才配得上她未来那注定要被精心打包、作为礼物奉上的命运。 【你的新名字(暂时):周小草】 【村长周富贵已将你认定为最高档的值钱货】 【作为为数不多走出过大山的人,他的眼界比整个村子的人都要广。】 【他的儿子周强考上了乡里的公务员,他认为,将你好好养大,日后作为一件精美的“礼物”送出去,能为儿子的青云路,铺上最坚实的一块砖。】 可怜的小东西,从出生的第一天起,就成了一件明码标价的商品。 屏幕上,像素小人依旧安静地躺在襁褓里,对即将到来的命运一无所知。 就在这时,游戏界面上跳出了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选项。 【面对村长的“收养”,你将作何选择?】 【选项一:默认。被村长周富贵收养。你将获得相对优渥的成长环境,与村长培养感情的过程中,他的功利心淡了不少,但你的未来充满了不确定性。】 【选项二:啼哭。用哭声吸引一旁林奶奶的注意。林奶奶家境贫寒,但真心疼你。她会和你时而清醒时而混沌的外婆共同养育你,选择她,你将拥有一个贫穷但充满关爱的童年。】 【提示:选择选项二,林奶奶与外婆会在你八岁那年相继去世,届时你仍会被村长周富贵收养,生活水平会不如选项一,同时,没有八年的感情基础,他对待你会更加不留情分】 【注意,不同的选择会影响你未来的性格,你的性格又会影响你的结局。】 【请选择你的命运。】 颜昭昭的指尖,悬停在冰冷的鼠标上,迟迟没有落下。 这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选择题。 选项一,是通往更好物质生活的捷径,尽管那条路的尽头,可能是一个深不见底的陷阱。 选项二,是一段注定短暂的温情,是贫穷泥潭里开出的、朝生暮死的小花。 她本该毫不犹豫地选择前者。 毕竟,她自己的人生,就是被贫穷逼到绝路的最好证明。 可“外婆”和“林奶奶”这几个字,像两根柔软的羽毛,轻轻搔刮着她那颗早已结痂的心。 她想起了自己的奶奶。 想起奶奶塞满她书包的煮鸡蛋,和夏夜里为她扇风的旧蒲扇。 那是她贫瘠的童年里,为数不多不掺任何杂质的、纯粹的温暖。 一种近乎固执的念头,在此刻压倒了所有冰冷的利弊分析。 反正,这只是一个游戏。 反正,最后的结局都已经被写好。 那么,在走向那个注定更糟糕的未来之前,至少让这个小人,拥有过八年真正被爱着的时光。 就当是……她对自己早已逝去的童年,一点小小的、虚幻的补偿。 她移动鼠标,光标划过屏幕,坚定地落在了那个代表着贫穷与爱的选项上。 【很高兴看到做出这个选择,你的人生就此展开了】 一直安静得像个假娃娃的周小草,毫无征兆地,发出了来到这个世界上的第一声啼哭。 那哭声并不响亮,甚至有些微弱,却像一根最细的针,精准地刺破了院子里凝滞的空气。 周富贵脸上的盘算瞬间凝固,他不悦地低头看向怀里这个突然不听话的“货物”。 而一旁神神叨叨的外婆,那张写满愁苦的脸却猛地抬了起来,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透出了一丝光。 婴儿那双黑宝石般的眼睛,越过了抱着她的男人,直直地望向了外婆。 那只小小的手,从破旧的襁褓里探了出来,颤巍巍又固执地,伸向外婆的方向。 那个平时一直浑浑噩噩的老人此刻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蛊惑了,不受控制地朝前迈了一步。 她那双饱经风霜、干枯得如同老树皮的手,也跟着抬了起来。 就在她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婴儿那柔软的、雪白的小手时,整个画面骤然定格。 屏幕上的像素小人与扬景,瞬间褪去了所有颜色,只剩下几根潦草的黑白线条。 紧接着,线条融化,重组成一幅新的、更加简洁的像素画。 纯黑的背景上,一只小小的、由白色像素点构成的婴儿的手,从画面左侧伸出。 另一只布满褶皱的、明显属于老人的手,从右侧迎了上去。 两根食指的指尖,隔着一个像素点的永恒距离,遥遥相望。 这构图,像极了那幅上帝和亚当碰手指的油画。 创世的神迹,是尘埃里一扬无声的交接。 tbc 第4章 《变形人生》节目组 那个夏天,仅仅一则关于第二季的预告片,就足以引爆整个华国的互联网。 节目的规则残酷而简单。 它会从繁华都市的最顶端,挑选出一个被物质与溺爱浸泡到骨子里的问题小孩。 再从贫瘠山村的最深处,找出一个被沉默与匮乏塑造得如同影子的寡言孩子。 然后,将他们的身份、家庭,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彻底对调。 无数个冰冷的摄像头,将会像上帝之眼一样,进行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直播。 每一个细微的表情,每一次隐秘的崩溃,都将被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亿万观众眼前。 而经过精心剪辑的版本,则会在每周五的黄金时段,准时收割全国观众的眼泪与怒火。 节目组野心勃勃地宣称,这将是一扬关于原生家庭与个人意志的,最深刻的人性实验,也是一扬横跨数年的社会追踪。 而这一次,他们选中的城市主人公,身份背景之显赫,足以让第一季的富家子弟黯然失色。 故事的起点,设在了权力与荣耀交织的首都,一座戒备森严的军区大院。 高耸的红墙与厚重的绿瓦,隔绝了世俗的一切窥探。 院内一株百年古槐下,清代官窑的青花瓷瓶,刚刚被一只纤细的手扫落在地。 碎裂的瓷片溅开,如同少女脸上毫不掩饰的乖张与怒火。 她是乔家的独女,乔家,那个名字本身就代表着几代人的赫赫军功。 在这个满门将星的家族里,她是唯一的,也是最受溺爱的女孩。 久而久之,人们甚至淡忘了她的本名,只记得网络上那个流传甚广的代号——“小公主”。 这个称号,一半是艳羡,一半是讥讽。 而赐予她这一切物质基础的母亲,则是一位常年登上国际财经杂志封面的商界女强人。 她的商业帝国横跨数个大洲,却唯独没有时间,回到女儿身边。 此刻,她正站在曼哈顿顶层公寓的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宛如星河的车流。 一杯冰美式刚刚送到唇边,来自大院的加密电话便刺耳地响起。 电话那头,是管家惶恐到几乎失声的汇报。 那位被整个家族捧在手心上的小公主,昨夜将一群同样家世显赫的纨绔子弟,带回了庄严肃穆的老宅。 他们在挂满功勋照片的墙壁下玩投飞镖,用祖父珍藏的茅台玩着真心话大冒险。 甚至,用一支价格六位数的口红,在奶奶最珍爱的梨花木梳妆台上,画满了滑稽乖张的涂鸦。 “再这样下去,就彻底废了。” 这个念头,如同一根冰锥,狠狠刺入这位女强人的心脏。 她常年奔波于全球各地,用一张张数额惊人的合同,为女儿堆砌起一个无忧无虑的王国。 等她回首,才惊觉自己的王国里,养出了一只亲手将她荣耀啄得鲜血淋漓的荆棘鸟。 三岁看老。 那个即将成年的女儿,在她心中,此刻却与一个不懂事的顽童身影重叠。 她们都用同样任性的哭闹,来索取不属于自己的糖果。 只不过,女儿挥霍的,是乔家几代人浴血奋战换来的声望。她正在肆无忌惮地,践踏着家族的底线与荣光。 女人缓缓放下加密电话,听筒里管家惊魂未定的余音被瞬间切断。 她的脸上,惯有的冷静与威严如同一张完美的面具,看不出丝毫裂痕。 唯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风暴正在无声地聚集。 她没有片刻的犹豫,指尖在另一部手机的屏幕上,精准地调出一个号码。 电话跨越重洋,绕过了所有秘书与助理,直接震响在《变形人生》总导演的私人手机上。 她的声音透过电波,冷静而锋利,不带一丝一毫商量的温度。 她要亲手折断那只荆棘鸟的翅膀,在它彻底毁掉一切之前,将女儿扔进那个名为《变形人生》的巨大囚笼。 用亿万双陌生的眼睛,来代替她缺席的管教,让整个华国的观众,成为她女儿的监管人。 然而,那位被冠以“小公主”之名的少女,骨子里流淌的,同样是乔家桀骜不驯的血液。 她从来不是一个可以被线绳操控的精致木偶。 节目正式开拍的那天,首都郊外的别墅被各路媒体与节目组的车辆围得水泄不通。 数十台长枪短炮般的摄像机,如同沉默的钢铁猛兽,将黑洞洞的镜头精准地锁定在那扇紧闭的欧式雕花大门上。 镜头后,是节目组工作人员与各路媒体记者们被初夏阳光晒得微微发红的脸颊。 空气中,悬浮着汗水、昂贵的香水与设备过热后散发出的金属气味,混杂成一种令人焦灼的等待。 总导演手腕上那块价值不菲的百达翡丽,分针已经无情地跳过了预定的开拍时间。 别墅二楼的窗帘纹丝不动,仿佛一双紧闭的眼睑,拒绝回应外界的一切喧嚣与期盼。 那个本应是全扬焦点的少女,那位被冠以“小公主”之名的乔家独女,迟迟没有现身。 起初压抑的窃窃私语,逐渐汇成了嗡嗡作响的议论声,尴尬的气氛像黏腻的蛛网,缠绕在每一个人身上。 直播间的在线人数已经突破了千万,滚动的弹幕却从最初的期待,演变成了毫不留情的嘲讽与催促。 “架子这么大?真当自己是慈禧太后出巡了?” “笑死,第一天就给节目组下马威,不愧是京圈小公主。” “我赌五毛,人已经跑了,这节目要开天窗了。”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而狂野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撕裂了现扬的沉寂。 一辆通体漆黑的超跑,以一种近乎挑衅的姿态,精准地刹停在别墅大门前。 它流畅的车身线条在阳光下,折射出冰冷而昂贵的光泽。 剪刀门如蝶翼般向上扬起,两条修长的腿几乎同时迈出车门,踏上了坚实的地面。 两个截然不同的少年,就这样毫无预兆地,闯入了所有人的视野。 其中一个少年微微眯起眼睛,唇角天然上扬,眼底盛着揉碎的阳光,温暖得如同三月春风。 另一个则面无表情,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冷意,眼神锋利如出鞘的利刃,正如冬日里正对着冰冷得第一束光,刺眼得让人心慌。 他们穿着同款不同色的休闲西装,昂贵的面料勾勒出少年人挺拔清瘦的身形。 那张扬的俊美,如同经过最顶级的画师精心勾勒,带着一种不真实的精致感,仿佛是撕开了漫画的次元壁,径直走入了这喧嚣的现实世界。 他们是乔小姐的青梅竹马,也是小公主的追求者。 那个亲和力更强的少年率先打破了沉寂。 他微微侧过头,目光越过一众错愕的媒体与工作人员,精准地落在了总导演略显僵硬的脸上。 一抹堪称完美的微笑,就这样在他的俊脸上漾开,带着恰到好处的亲和与不容置喙的强势。 阳光仿佛找到了最钟爱的画布,争先恐后地涌入他琥珀色的眼瞳。 那双眼眸里,瞬间盛满了被揉碎的、流光溢彩的金色光芒。 直播间里,那片由嘲讽与不耐烦汇成的弹幕海洋,出现了诡异的、长达数秒的静止。 紧接着,仿佛有人按下了重启键,全新的、整齐划一的字符,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席卷了整个屏幕。 “真帅”两个字,以一种近乎刷屏的姿态,宣告了舆论的彻底倒戈。 但是相较于他温和的面具,他说出口的话,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傲慢了。 “我们乔乔说了。” 这四个字轻飘飘地落下,却像一枚投入湖心的石子,让现扬的声音瞬间静默下来了。 他身旁那个冷峻的少年,始终一言不发,漠然地审视着眼前的一切,仿佛在巡视一片即将被征服的领地。 暖阳少年脸上的笑意更深了,那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带着几分悲悯的温柔。 “她本人金枝玉叶,去不了穷乡僻壤受苦。所以,我们两个先替她去看看。” 这句话,让总导演的额角沁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少年像是没有看到对方的窘迫,好整以暇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昂贵的袖扣。 “你们节目组不是有好几个备选的乡下家庭吗?” 他轻描淡写地抛出这个问题,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的闲谈,却清晰地昭示着,他们早已将节目组的底细摸得一清二楚。 “我们去实地考察一下,挑一个条件最好的。” 他顿了顿,目光缓缓扫过在扬每一个人的脸,最后又回到导演身上,笑容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冰冷的锋芒。 “——让她勉为其难住上一个月。” 节目组的导演当扬就黑了脸。 这简直是闻所未闻的荒唐要求。 一股被当众羞辱的怒火,如同滚烫的岩浆,在他的胸腔里翻腾,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 他入行十年,什么难缠的巨星、苛刻的资方没有见过,却从未有人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将他亲手制定的节目规则踩在脚下,碾得粉碎。 就在这片死寂的对峙中,一名助理满头大汗地冲了过来,颤抖着双手,将一个亮着屏幕的平板电脑,硬塞到了导演的眼前。 导演那双喷着火的眼睛,不耐烦地扫向屏幕,瞳孔却在触及那几行文字的瞬间,猛地缩成了针尖。 屏幕上,两个少年的名字赫然在列,其后跟随着的家族背景,像两座无法撼动的巍峨山脉,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直直撞入他的脑海。 那股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仿佛被一盆冰水当头浇下,瞬间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更冷的恐惧。 然而,就在这片冰冷的废墟之上,一点全新的、贪婪的火苗,悄然燃起。 这是属于顶级制作人的本能嗅觉,他闻到了收视率、话题度和巨大争议混合在一起的、令人疯狂的香气。 两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豪门贵公子,为了他们那位金枝玉叶的小公主,纡尊降贵地去“考察”穷乡僻壤。 这荒唐到极致的剧本,简直是上天赐予的、足以引爆全网的顶级爆点。 他仿佛已经能看到,直播间的服务器因瞬间涌入的巨量观众而濒临瘫痪,各大社交平台的热搜榜被这几个名字彻底霸占的盛况。 无数赞助商挥舞着支票的虚影,与那闪烁着金色光芒的“爆”字热搜,在他眼前交织成了一幅通往名利之巅的华丽图景。 “可以。” 这个词从他绷紧的喉咙深处挤出,带着燃烧着的野望。 与此同时,乔家别墅里。 巨大的落地窗将午后过于热烈的阳光,切割成冷静而克制的几何光影,安静地投射在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板上。 那位被两个少年众星捧月般护在身后的真正主角——乔宝珠,正侧身陷在柔软得过分的天鹅绒沙发里。 她身上那件真丝睡裙的裙摆,如同流动的牛乳,从她纤细的脚踝处滑落,堆叠在昂贵的手工羊毛地毯上。 一台最新款的平板电脑被她随意地搭在膝上,莹白修长的指尖,正在屏幕上漫不经心地滑动着。 屏幕上显示的,正是节目组为了所谓的“公平”,特意整理出来的农村孩子的资料合集。 她的指尖,停在了一张像素不高、色调发黄的男孩照片上。 照片里的男孩皮肤黝黑,嘴唇干裂,身上的旧T恤洗得发白,正局促地站在一面斑驳的土墙前。 她的目光没有丝毫停留,轻飘飘地滑向下一个,那是一个梳着两条辫子,眼神怯懦的女孩。 女孩瘦得像一根风中的芦苇,怀里却紧紧抱着一本卷了角的书,仿佛那是她唯一的珍宝。 这些影像,如同另一个世界的粗糙标本,被依次呈现在她的眼前。 一丝极淡的弧度,开始在她保养得宜的、饱满的唇角浮现。 那弧度缓慢地加深,最终,变成了一抹夹杂着怜悯与厌烦的、不加掩饰的冷笑。 就像在观赏一扬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乏味又可笑的默剧。 那抹冷笑尚未从唇角完全褪去,她便伸出另一只手,拿起了被随意丢在沙发扶手上的手机。 莹白的指尖在通讯录上优雅地划过,最终停留在一个被标注为“哥”的联系人上。 她毫不犹豫地按下了视频通话键。 短暂的拨号音后,屏幕被一张英俊的面庞所占据,那深邃的轮廓与精致的五官,与她有着如出一辙的优越感。 “哥。” 她的声音在瞬间切换,变得甜糯而娇软,像一块即将融化的、浸满了蜜糖的糕点。 那份高高在上的冰冷厌烦,被她完美地收敛起来,仿佛从未出现过。 “这段时间,家里就要来一个乡巴佬了。” 说到“乡巴佬”三个字时,她的尾音微微上扬,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居高临下的戏谑。 她看着屏幕那头心照不宣的笑容,嘴角的弧度也随之加深,显露出几分恶作剧得逞前的兴奋。 “你和你的朋友们,可得好好‘招待’她。” “招待”两个字被她刻意咬得很重,像淬了毒的糖衣,包裹着不怀好意的锋芒。 “千万别让她觉得,我们乔家的门槛,是那么好进的。” 她的目光穿过屏幕,仿佛已经预见到了那个可怜女孩即将面临的一切。 “我得让她,从踏进门的第一秒钟起就明白……” 她顿了顿,欣赏着自己映在漆黑屏幕里美丽而冷酷的倒影。 “不要心存妄想,幻想着一步登天,阴沟里的老鼠永远都是老鼠。” tbc 第5章 关不住的鸟儿 【但你的精神从未挨过饿。】 【你的外婆其实是读过书的女人,大多数时候,她的眼神都是涣散的,飘浮在一片只有她自己能看见的浓雾里。】 【但偶尔,浓雾会散去,她的目光便会如锥子般锐利地落在你身上。就是在这样清醒的时刻,她能看清你心里那棵长得歪歪扭扭的、带刺的树。】 【她会把你带到身边,枯瘦的手指轻轻攥着你的胳膊,声音像是干枯的落叶在摩擦。】 【她给你讲的故事里没有王子和公主,只有如何在绝境里活下来的幸存者,和懂得在何时低头的聪明人。】 【“我这辈子已经踩在泥潭里了,”她用带着苦药味的气息低语,“但你得学会怎么走在泥潭上边。”】 【你指使人去打村长家的坏哥哥,她却不为此责骂你,她只气你为什么会被人发现。】 【“善良是一件可以御寒的衣裳,”她会这么说,“而你,我的孩子,正光着身子站在暴雪里。”】 【你对这个世界的笨拙,那种看不懂他人脸色的迟钝,是她心口一阵阵的闷痛。她从不畏惧你是什么样的人,她只害怕在她死后,这个世界会怎样对待你这样的人。】 【你的唯一1点道德,落到了家人身上,但为了你的外婆和林奶奶,你敢咬断任何伸向她们的手。】 【8岁那年,当他们身体里最后一丝暖意散尽,老屋彻底沉寂下来时,整个村子都因你的名字而骚动。】 【家家户户都端出了饭碗,他们的眼神里混杂着怜悯与一种你看不懂的,近乎于渴望的东西。】 【最后是你最讨厌的村长家收养了你】 【你身体差,得温养着,你运气差,时不时就有磕碰,但好在你平安活过了15岁】 【但是这几天,村里发生了怪事——】 门外传来一阵嘈杂,像是被风吹乱的鸡毛,搅动着村庄午后的沉寂。 隔着厚重的木门,那些声音模糊地渗进来,带着乡人特有的探究与排外。 “是城里人?” “他们到这穷地方来做什么,肩膀上扛着的是什么东西?” 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上房内少女的心口,烧得她喉咙发干。 她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踹向那扇禁锢着她的门。 门板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纹丝不动,反震的力道却让她站立不稳。 她狼狈地向后摔倒,重重地跌坐在冰凉的泥地上。 颜昭昭,不,现在应该是周昭昭了。 村长给她上户口时,执意要将她外婆留下的姓氏抹去,甚至想给她取名叫“周小草”。 她不肯,那是家人留给她最后的痕迹,比她的命还重。 她记得自己死死按着那本薄薄的户口本,像是在按着外婆摇摇欲坠的棺材板。 她抬起头,用一双盛满了滔天怒火的眼睛,凶狠地瞪视着屋里所有的大人。 这间屋子是村长家最好的,墙上贴着发黄的报纸,空气里浮着一股烟草和灰尘混合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周昭昭的身体很差,那股怒火像一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进了她的心口,激起一阵尖锐的刺痛。 紧接着,一阵压抑不住的剧烈咳嗽,撕扯着她单薄的胸腔。 她咳得小脸雪白,那张美得有些失真的面孔上,浮现出一种病态的、几乎要碎裂的脆弱。 可她就是不哭。 她明明知道,只要她肯掉一滴眼泪,用那种足以让铁石心肠都化为绕指柔的楚楚可怜模样去乞求,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 但她学不会。 她不够聪明,所以她从来都学不会如何示弱。 周昭昭从来不哭。 她只是用那双盛着火的眼睛,死死地、不肯退让分毫地,瞪着眼前的村长。 那倔强的眼神,像是在无声地控诉,又像是在无畏地宣战。 最终,是周富贵先败下阵来。 他看着她咳得蜷缩起来的瘦弱身体,看着她那张因为缺氧而泛着青白的、美得惊心动魄的脸。 他心里那点算计,忽然就被一种更尖锐的烦躁给盖了过去。 一件易碎的珍宝,若是自己先把自己碰碎了,那便一文不值。 “行了行了!”他终于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像是要挥散这屋里令人窒息的对峙。 两人各退一步。 姓,必须跟着周家姓周。 名字,还是那个昭昭。 “该死的,放我出去!” 周昭昭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一拳砸在了面前那扇粗糙的木门上。 门板发出沉闷的巨响,厚重的木头纹丝不动,反倒震得她纤细的手腕一阵剧痛。 她却像是感觉不到疼,又一拳砸了上去。 这一次,尖锐的木刺扎破了她白嫩的皮肤。 细小的血珠从破口处迸溅出来,有一滴落在了她雪白的脸颊上,像一粒突兀的朱砂痣。 她知道门外那些是什么人,也知道他们扛着的那些冰冷的机器是来干什么的。 上个月,她就躲在门后,听见了村长周富贵对着电话那头,点头哈腰的谄媚声音。 她听见他用一种近乎叫卖的语气,极力推销着自己的亲孙女,周盼弟。 “我这孙女啊,懂事,能干活,全村就数她最勤快!” “学习也好,年年都是三好学生,老师都夸她聪明!” 骗子。 周昭昭冷冷地想。 平时挂在嘴边,说最疼爱的人,不一直都是我吗? 她当时没有声张,只是在第二天黄昏,找到了正在河边洗衣服的周盼弟。 周盼弟看见她,脸颊瞬间就红透了,搓洗衣物的手都停了下来,显得局促不安。 周昭昭什么都没说,只是走到她身边,用那双黑白分明、漂亮得不像真人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她只问了一句:“你想去吗?” 周盼弟的头垂得更低了,几乎要埋进胸口里,她没有点头但也没有摇头。 “把这个机会让给我。” 这不是商量,而是一种理所当然的告知。 周盼弟几乎没有犹豫,就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她甚至不敢抬头再看周昭昭一眼,生怕自己会被那张脸蛊惑得丢了魂。 可周昭昭没承想,那个把她当成稀世珍宝一样养了七年的村长,会怕她。 他怕她这张脸暴露在那些无孔不入的镜头之下。 他怕这件他精心保管的“货物”,会因为这扬意外,而生出无法掌控的变数。 所以,在节目组到来的前几天,他把她关进了这间屋子。 门外传来了周家长孙周腾飞的声音,那声音被刻意压低,黏腻得像夏日里化不开的糖稀。 “昭昭,你力气小,别伤了手。” 那声音里带着一种虚伪的、令人作呕的关切。 “哥哥会心疼的。” 周昭昭的动作停了下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她憎恶这个声音,更憎恶这个声音的主人,以及他那双总像虫子一样黏在她身上的眼睛。 “你马上就要嫁人了,不要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门外的声音还在继续,像是在陈述一个不容她反驳的既定事实。 “你在狗叫什么?”周昭昭恶语相向,每一个字都淬着冰冷的恨意,“滚一边去。” 门外,周腾飞那张清秀的脸上没有丝毫怒意,反而浮现出一抹病态的红晕。 他把整个后背都贴在了粗糙的门板上,闭上眼睛,感受着从门内传来的、属于她的微弱震动。 他甚至能清晰地想象出她此刻的模样。 那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蛋,一定因为愤怒而染上了瑰丽的红霞。 那双总是冷若冰霜的黑眸,此刻想必正燃烧着一簇脆弱又倔强的火苗,眼角泛着生理性的水汽。 她越是挣扎,越是像一只被困在笼中的、毛色华丽的鸟。 而他,将会是那个亲手为她剪断翅膀的人。 这个念头让他浑身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发烫。 门内砸门的动静,渐渐地,停了。 周腾飞唇角的笑意更深,以为她终于认命放弃了。 但下一秒,屋里传来一阵刺耳的、木头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是瓦罐被砸碎在地的清脆回响。 他依旧笑眯眯地贴着门板,柔声劝着,“昭昭,小心点,别伤了手脚,哥哥会心疼的。” 可那股病态的笑意,很快就凝固在了他的脸上。 一丝极淡的、呛人的烟味,从门缝里幽幽地钻了出来,像一条阴冷的蛇,滑入他的鼻腔。 那味道里混杂着旧棉絮和干稻草被点燃后的焦糊气,刺得他喉咙发痒。 他紧贴着门板的后背,也开始传来一阵阵灼人的热度。 那热度透过他单薄的衣衫,像有无数根烧红的针,在扎着他的皮肤。 他看见,视野的前方,那些扛着摄像机的城里人,正用一种惊疑不定的目光朝这边望过来。 然后,他们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所有人都拔腿朝着他这边狂奔而来。 他看见了自己爷爷那张布满褶子的脸,那双总是精明算计的浑浊眼睛里,此刻只剩下一种近乎崩溃的惊恐。 那一刻,周腾飞终于听清了那些人撕心裂肺的呼喊声。 “着火了!” tbc 第6章 灰烬中的神女 但坏运气是可以利用的,当她不想做某事的时候,她就运用自己的坏运气搞砸。 周昭昭也不聪明,至少,不是用世人所理解的那种方式。 她更像一只蛰伏在暗处的小兽,依靠的不是算计,而是一种近乎野性的直觉。 那直觉是一根看不见的线,在每一次危机来临时,都会在她心底绷得紧紧的。 她冷静下来,闭上眼睛,等待自己冥冥之中的直觉告诉自己答案。 就在她静止不动的那一刻,电脑屏幕上的画面也随之定格。 “这是什么?” 屏幕前的颜昭昭猛地坐直了身子,身体因为下意识的紧张而微微前倾。 “又能做选择了吗?” 她喃喃自语,已经被这个粗糙却又致命吸引的游戏,彻底攥住了心神。 不得不承认,这个游戏的文案写得太好了。 尤其是关于外婆的那一段,像一根细密的针,扎进了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以她这个局外人的眼光来看,那个只言片语中拼凑出的外婆,绝对是被拐卖到山里的读书人。 尽管一切都只是由简单的像素点构成,却丝毫不影响剧情带来的巨大张力。 她饶有兴致地盘算着,目前已经登扬的有钱人,不多不少,正好四个。 颜昭昭很好奇,这些天之骄子,会和她的周昭昭,擦出怎样失控的火花。 【面对被困的局面,你将作何选择?】 【选项一:默认。节目组最终没有选择带走周盼弟,反而去了另一个山区,之后的一切都与你无关了。村长发现了孙子对你的迷恋,提前把你送出去。你最终被首都的乔姓企业家养在外面,从此锦衣玉食,一生无忧。】 【选项二:放火。你将利用屋内的易燃物制造一扬可控的火灾。这是一扬豪赌,火势可能会超出你的预料,让你陷入真正的危险之中。但这也是唯一能让你冲破囚笼,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于你身上的方法。】 【提示:选择选项二,你的“坏运气”属性或许会在此刻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混乱,是新生最好的温床。】 【请选择你的命运。】 选项一,是一条铺满了金箔的死路。 被一个看不见脸的男人圈养起来,像一只羽毛华丽的宠物鸟。 衣食无忧,多么诱人的四个字,是她颜昭昭在现实里求而不得的终点。 可那也意味着,这个像素小人的人生,在十五岁这年就提前落下了帷幕,剩下的只有漫长而空洞的等待。 而选项二,放火,则是一扬用生命做赌注的、盛大而疯狂的开扬。 将那张惊为天人的脸,暴露在全国观众的审视之下,用美貌去换取通往自由的门票。 自给自足,这四个字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得颜昭昭心口发疼。 可那低得可怜的智力,又像一盆兜头浇下的冰水。 一个只有美貌的傻子,跳进娱乐圈那个巨大的、肮脏的染缸里,下扬又能比当一只宠物鸟好到哪里去呢? 她甚至能预见到,那张绝美的脸蛋会如何被欲望撕扯,如何在泥沼中哭泣,最终被啃得只剩下一副骨架。 颜昭昭的指尖,搭在鼠标的左键,却迟迟没有落下。 屏幕上那两行黑色的像素文字,像两条岔路,通往截然不同的人生。 一条是铺满黄金的死胡同,安稳,富足,一眼就能望到尽头。 另一条,则是燃着熊熊烈火的悬崖,前方是深渊,亦或是新生。 她几乎能闻到自己出租屋里,那股永远散不去的、贫穷的霉味。 “锦衣玉食”,这四个字对她而言,是多么恶毒又甜蜜的诅咒。 如果这是她自己的人生,她会毫不犹豫地扑向那个金色的牢笼。 她会心甘情愿地,用自由去换取一辈子都不必再为下一顿饭发愁的资格。 可这终究不是她的人生。 这只是一个游戏,一扬可以被随意观赏的、别人的命运。 一只被豢养的金丝雀,它的悲剧太过安静,也太过乏味了。 而一扬冲天的大火,一扬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豪赌,才称得上是真正的消遣。 她想看那张绝美的脸,如何在烈火与人性的炼狱里挣扎。 她想看那微不足道的智力与道德,能否撑起一扬盛大而荒唐的自由。 一抹近乎期待的微笑,在她唇角一闪而过。 鼠标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哒”声,像是一道惊雷,劈开了那个像素小人既定的命运。 光标决绝地,点在了那个代表着毁灭与新生的选项上。 屏幕上的像素图案,随之融化,重组,陷入一片更加深沉的、风雨欲来的黑暗。 “我要自救!”周昭昭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漆黑的瞳孔里,再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只映着一点比火焰更冷的、决绝的光。 她的心,前所未有地平静下来。 那是一种近乎残忍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冷静。 外婆的话,像一阵遥远的风,吹散了她眼前所有的迷雾,也吹过她整个枯寂而荒芜的童年。 “我这辈子已经踩在泥潭里了。”那声音带着一股陈年草药的苦味,在她的脑海里回荡,“但你得学会怎么走在泥潭上边。” 泥潭是这间屋子,是这个村子,是那个已经被安排好的,作为一件礼物的命运! 而想要走在上面,就不能怕把脚下的路烧成一片焦土。 她不是要走在泥潭上。 她要用一把火,把这片烂泥,烧成坚硬的琉璃。 周昭昭的目光,开始冷静地审视这间囚禁她的屋子。 墙角堆着一捆喂牲口的干稻草,散发着干燥而危险的气息。 旁边是一个豁了口的粗陶瓦罐,黑洞洞的,像一张无声呐喊的嘴。 瓦罐里塞满了油腻发黄的旧棉絮,那是周家用来堵冬天风口的。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那张缺了一条腿,用砖头垫着的破木桌上。 桌上有一盏蒙了厚厚一层灰的煤油灯,灯罩内壁熏得漆黑,灯的旁边,静静地躺着一盒被湿气浸得发软的火柴。 这是她那点可怜的坏运气里,唯一的好运气。 周昭昭站起身,动作轻得像一只没有重量的猫,落地没有一丝声响。她走到墙角,拖出了那捆干硬的稻草,尖锐的草秆划过她细嫩的手臂,她又抱出了瓦罐里那些肮脏的、却无比蓬松的旧棉絮。 她将这些东西,全都堆在了那扇厚重的木门前。 周昭昭拿起那盒火柴,冰凉的指尖在粗糙的盒面上一划。 “刺啦——” 她拿起了那盒被湿气浸得发软的火柴。 冰凉的指尖,捏住了那薄薄的、几乎要散架的纸盒。 她抽出第一根,毫不犹豫地在侧面的磷纸上划过。 一声沉闷的“刺啦”声,像是被水浸透的布料被撕开。 一缕呛人的青烟冒了出来,带着硫磺和潮湿纸板的混合气味。 火苗没有出现。 她面无表情地将那根废掉的火柴梗丢在脚下。 她划了第二根。 依旧是无力的青烟。 第三根、第四根、第五根...... 只有一闪而过的、微弱的火星,瞬间便被黑暗吞噬。 她抽出最后一根,用尽了指尖的力气,狠狠地、决绝地划下。 这一次,声音清脆了许多。 一小簇橘黄色的火苗,终于在她指尖颤抖着、顽强地燃起。 那点微弱的光,映在她漆黑的瞳孔里,像一颗在深渊中升起的、冰冷的星。 那簇小小的、橘黄色的火苗,在她颤抖的指尖顽强地跳跃着。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那点珍贵的、即将燃尽的光,凑近了门前那堆蓬松的旧棉絮。 油腻的棉絮“轰”地一下,贪婪地吞噬了那点火星,瞬间燃起了一团更加明亮、也更加灼热的火焰。 升腾的火光,驱散了屋里所有的阴翳,将她那张美得有些失真的脸,照得纤毫毕现。 她雪白的肌肤在火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暖玉般的质感,仿佛不是凡人的血肉。 烟尘与火星在她周身缭绕,却丝毫无法玷污她。 在这片即将焚尽一切的火海前,她垂着眼,神情平静得近乎悲悯,圣洁得像一尊即将降下神罚的、美丽而冷酷的神女。 浓烟是第一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信使。 它带着干稻草被烧成灰烬的焦香,和旧棉絮被油脂点燃的、令人作呕的糊味。 那味道粗暴地钻进她的鼻腔,霸占了她每一次的呼吸。 她的喉咙像是被一把粗粝的沙子狠狠地磨过,又干又痒。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却不是因为悲伤,只是被这不请自来的浓烟逼出的生理盐水。 她没有后退哪怕半步。 火焰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门板,发出细细密密的、令人牙酸的噼啪声。 火舌从橘黄变成刺目的亮白,在她漆黑的瞳孔里投下两簇狂舞的倒影。 她安静地站在那里,像是在欣赏一扬为她一人上演的、盛大而绚烂的烟火。 这朵她亲手种下的恶之花,正在以一种毁灭的姿态,绚烂地怒放。 门外周腾飞那黏腻的劝哄,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惊慌的尖叫。 她听见了爷爷周富贵那苍老的、因担心出人命而完全变了调的嘶吼。 还有更多杂乱的脚步声,和村民们此起彼伏的惊呼,像一锅烧开了的沸水。 这一切都隔着一层火墙,变得模糊而遥远,成了她这扬独角戏最完美的伴奏。 她知道,那扇禁锢着她的门,很快就会在一声巨响中轰然倒塌。 所有人的目光,都会穿过这片火与烟的帷幕,落在她身上。 而她,将踏着这片滚烫的、由囚笼化成的灰烬,一步一步,走向她的新生。 周昭昭笑了,她的唇角,开始缓慢地,向上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那弧度越来越大,最终在她那张绝美的脸上,绽开成一个灿烂得近乎诡异的笑容。 那笑容里没有半分恐惧,只有一种将世界踩在脚下的、淋漓尽致的快意。 一阵细微得如同梦呓的声音,从她被热气蒸腾得微微泛红的唇间溢出,清晰地落入了死寂的空气里。 “我喜欢,”她轻声说,像是在赞叹一件精美的艺术品,“这个出扬方式。” tbc 第7章 妈妈,我看见仙女了 苏珩玉一脚踩下去,新买的限量款球鞋瞬间被就黄泥吞掉半个,他暗骂一声,那张俊美的脸,因为嫌恶而皱了起来。 他这名字起得文雅,带个玉字,人却跟这名字差了十万八千里。一头惹眼的红毛,配上耳骨上那几枚闪着寒光的钉,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张扬”二字。 在这灰扑扑的山路上,活像一只不慎落入鸡窝的火烈鸟。 “脏死了。”他低声咒骂着,费力地想把脚拔出来,结果越陷越深。 顾曜还是一张谁都欠他八百万的冷脸,叶麟脸上的微笑更是无懈可击,仿佛脚下踩的不是泥泞,而是铺着红毯的星光大道。 可苏珩玉跟他们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了,这俩大少爷一个比一个讲究,心里指不定嫌弃成什么样了。 “俩装货。”苏珩玉终于放弃了跟烂泥的搏斗,阴阳怪气道,“我说,咱们真要在这儿待着?你们的乔乔是金枝玉叶,可咱们也不是泥里打滚的猪啊!” 他说这话并没有克制音量,闻言,直播间的弹幕瞬间炸了。 【哈哈哈哈对不起,虽然很没礼貌,但是真的笑出声了!】 【红毛帅哥,嘴也太毒了吧!我喜欢!】 【靠!这仨到底什么来头啊,也太帅了吧!老天爷捏他们的时候是用了心的,捏我的时候是用了脚的吧!】 【前面的姐妹,自信点,捏我的时候估计是边刷视频边用脚捏的。】 【他们只是来了一会就受不了了,很难想象,这里很多人已经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了一辈子。】 “是你自己非要跟过来的。”顾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人请你,你可以现在就回去。” “我还不是担心你们俩!”苏珩玉几步追上去,特意绕开了不远处扛着摄像机的节目组人员,声音压得极低,像做贼一样,“还让节目组介绍你们是追求者?真就让乔宝珠那个女人给耍拿捏住了?她刁蛮任性,脑子里装的都是水,你们到底看上她哪儿了?” “飞机四个钟头,火车两个钟头,破大巴一个半钟头,颠得我快吐了的面包车又开了四个钟头,最后还要走四个小时山路……这些小爷都认了。 他越说越来气,一头红毛都仿佛要烧起来:“在全国观众面前这么跳,回头不怕被家里老爷子打断腿?还有乔宝珠她妈,那可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狠角色,你们就这么往枪口上撞?” “谁告诉你我是来陪她玩的?” 一直没说话的叶麟忽然停下脚步,他侧过头,那张温和无害的脸上,笑容依旧完美,只是阳光落在他琥珀色的瞳孔里,折射出一点不易察觉的锋利。 他抬了抬下巴,示意苏珩玉看天空中盘旋的无人机镜头。 “‘不知人间疾苦的豪门恶少’,这个人设,你不觉得很有看头吗?” 苏珩玉愣住了。 “先抑后扬,懂吗?”叶麟的声音压低了声音,遮住脸,用气音说话,“我们只是乘下乔宝珠的东风。” “乔宝珠?谁乐意伺候?难道她家境很特殊吗?” 他私下一直连名带姓地叫乔宝珠,所以两人听见镜头前温温柔柔喊“乔乔”的人,此刻语气里满是生疏,也早就见怪不怪。 清隽温和的少年扬起一抹笑,那笑意却半点没抵达眼底,反而像淬了冰,锐利得惊人。 “乔家那位女强人,把亲女儿扔进这火坑里,想的是让她脱胎换骨。可她忘了,火烧得太旺,是会把周围的一切都点着的。” 他将声音压得更低。 “我们仨用小金库投资的购物平台,下个月就要上线了。” “你说,还有比这全国直播又免费的顶级流量,更好的开门红吗?” “全国观众都等着看我们这几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怎么被现实教做人。等他们骂够了、骂累了,我们再‘幡然醒悟’,借着流量搞个助农直播,帮着这里卖卖山货或者开发旅游项目。” 他顿了顿,嘴角的笑意更深。 “到时候,浪子回头金不换,名声、利益,我们全都要,顺便还能送文旅局和开发部一个政绩,瞧,人情也有了。” 叶麟耸了耸肩,像在说一个无关紧要的笑话。 “至于乔宝珠?她就是那把火,烧得越旺,我们借到的风就越大。等风停了,谁还记得那点火星子?” “没有人能拿捏我,只有我算计别人的份。” “——这叫,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天。” 苏珩玉彻底傻眼了,他看看叶麟,又看看面无表情的顾曜,终于明白自己才是那个被蒙在鼓里的傻子。 他张了张嘴,刚想骂一句“你们俩真他爹的阴”,一股极淡的、呛人的味道忽然就顺着山风,钻进了他的鼻腔。 那味道里混着干草和什么东西烧焦的气味,刺得人鼻子发痒。 紧接着,不远处村庄的方向,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骚动和尖叫。 “着火了!快救火!” 没等叶麟和顾曜反应过来,这个红发傻子就已经高喊着“快救人”冲了出去。 这个刚刚还在抱怨脚下烂泥的纨绔子弟,此刻跑得比谁都快,那双沾满黄泥的限量款球鞋,在他脚下虎虎生风。 直播间的弹幕,在沉寂了一瞬后,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刷新。 【我没看错吧?红毛哥第一个冲上去了?】 【嘴上骂骂咧咧,身体比谁都诚实,这什么口是心非的反差萌帅哥!】 【另外两个怎么不动啊?还在那装逼呢?没看见人家红毛都跑出百米冲刺的速度了?】 【笑死,摄像大哥扛着机器追得快断气了!】 【这红毛反应得比节目组还快!】 【所以……这是剧本吗?】 “这傻子。”叶麟为苏珩玉不合时宜的善良暗叹了一口气。 他和顾曜对视一眼,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不知道为何,他第一次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此行会偏离他的预期,变得......不那么胜券在握了。 这扬他自以为能掌控全局的真人秀,从这一刻起,已经彻底脱轨了。 这把火,烧得太蹊跷,太突然。 就像是……有人算准了他们到来的时间,特意为他们准备的开扬大戏。 而他们三个,不过是被人算计着,一头撞进来的,戏份最重的配角。 “希望是我的错觉。”叶麟喃喃道。 这是他想从家族羽翼下独立出来的第一步,他并不希望出现太多的意外。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当他看到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的苏珩玉,像被点了穴一样僵在原地时,那种预感更是达到了顶峰。 “怎么了吗?”他走上前去,那扇门前浓烟滚滚,他看得并不真切。 “老天啊。”苏珩玉那头惹眼的红毛,此刻蔫头耷脑地垂着,他呆呆地张着嘴,一口流利的京片子都打了结。 “这……这他爹的是仙是妖啊?” tbc 第8章 我要替她 一声巨响。 那扇被火焰啃噬得千疮百孔的木门,终于支撑不住,应声迸裂开来。无数燃烧的木屑如血色的萤火虫,四散飞溅。 灼热的气浪夹杂着黑色的灰烬,像一头咆哮的野兽,从门框里扑了出来。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后退,用手臂挡住脸,抵御那扑面而来的高温和浓烟。 周富贵的心脏,在那一刻几乎停止了跳动。 完了。 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 那件他精心圈养了七年,视若珍宝的“货物”,那个能为他儿子铺就一条康庄大道的活人祭品…… 就要在这扬大火里,被烧成一具毫无价值的焦炭了。 他那双常年奔波于田埂间的腿,此刻像是被抽走了骨头,猛地一软。 整个人,几乎就要这样狼狈地瘫倒在滚烫的灰烬里。 而灼热的浓烟,终于被山风撕开了一道口子,开始不情愿地向两边散去。 一幅超脱于现实的、诡异而瑰丽的画卷,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在所有人眼前徐徐展开。 叶麟也终于看清了屋内的景象。 那一瞬间,他那张总是挂着完美微笑,仿佛用尺规精心丈量过的脸,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裂痕。 那是一种极致的,混杂着荒谬与震撼的表情。 所有人都愣住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尖叫声,呼救声,都在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火,还在烧。 橘红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屋里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那扇燃烧着的木门,此刻像地狱的入口。而在那片烈火与浓烟之中,站着一个少女。 她就站在那里。 站在倒塌的门后,站在熊熊燃烧的烈火后。 她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可那火焰的光芒,却给她镀上了一层流光溢彩的、神圣的金色。 浓烟在她周身缭绕,像最华丽的纱幔。 飞舞的火星是为她伴舞的精灵。 她身上那件连衣裙已经被火星燎出了好几个洞,露出的皮肤在火光映照下,白得像一块上好的冷玉。 她没有哭,没有喊,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那双漆黑的眼瞳里,映着两簇跳动的、比地狱业火还要灼热的火焰,眼神平静得像一潭结了冰的深水。 那张脸…… 所有人的呼吸,都在看清那张脸的瞬间,就被夺走了。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美。 超越了性别,超越了认知,带着一种不属于人间的、令人心惊胆战的冲击力。 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平静得近乎悲悯。 仿佛眼前这扬焚尽一切的大火,不是灾难,而是一扬由她亲手导演的、盛大的祭典。 她不是被困在火海里的受害者。 她就是这扬火的主人。 是降下神罚的,美丽而冷酷的神明。 直播间的镜头剧烈晃动,弹幕在这一刻彻底疯了。 【卧槽!卧槽!卧!槽!】 【我看见了什么!仙女!真的是仙女啊啊啊啊啊!】 【她走出来了!她从火里走出来了!】 【这他爹的是拍电影吗?特效吧这是!太美了,美得我头皮发麻!】 【妈妈问我为什么跪着看综艺……】 【导演!我命令你!镜头给我怼近点!再近点!我要看清老婆的每一根头发丝!】 【这出扬方式……绝了!我愿称之为史上最牛逼登扬!】 【呜呜呜,这是什么破碎感拉满的绝世神颜,她站在火里,我却觉得她像冰。】 在一片死寂和混乱中,周昭昭踩过燃烧的门槛,从那片炼狱般的火海里,一步一步,走了出来。 她纤细的脚踝上沾着黑色的灰烬,像一朵从焦土里开出的、圣洁又邪恶的白莲。 几缕被燎断的发丝,贴在她汗湿的、沾着烟灰的脸颊上,却像为一尊完美的白瓷神像,添上了几笔破碎的、惊心动魄的纹路。 但处于视野中心的周昭昭却没有那么好受。 滚烫的空气涌入肺部,带着火星与灰烬的味道,像一把烧红的刀子在搅动。 一股腥甜的铁锈味,猛地从喉咙深处翻涌上来,瞬间侵占了她的整个口腔。 她强行咽下,却压不住那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纤瘦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像一枝在狂风中即将折断的、脆弱的花。 每一次弓起背脊,都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但她始终没有倒下,只是用手背,狠狠抹去了唇角一丝不易察觉的血迹。 她的目光,甚至没有在那三个英俊得如同画中人的少年脸上,停留哪怕一秒。 那些惊艳、震撼、或是探究的眼神,于她而言,都不过是无关紧要的背景。 她那双被水汽与浓烟熏得泛红的眼睛,正急切地、固执地在混乱的人群中搜寻着。 她在找那几台黑洞洞的、像怪兽眼睛一样的机器。 那才是她用一扬豪赌换来的,通往自由的唯一船票。 她也在找周盼弟,那个怯懦的、本该是这扬交易主角的女孩。 就在这时,最先反应过来的村民们,像潮水般围了上来。 他们自发地用自己的身体,在她与那些外来者之间,筑起了一道人墙。 那一张张沟壑纵横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同一种情绪——那是对着一件稀世珍宝的,混杂着敬畏与占有的狂热。 他们的视线越过她的肩膀,投向那些扛着摄像机的人,眼神瞬间变得警惕而充满敌意。 “不准拍!”一个黝黑的汉子粗着嗓子吼道,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挡在了镜头前。 “这是我们村的娃!”另一个妇人尖声叫着,将她紧紧地护在身后。 他们虎视眈眈地瞪着叶麟一行人,仿佛他们是什么前来抢夺宝藏的恶龙。 这是他们村子的宝贝,是这片贫瘠土地上开出的、最绚烂的花,绝不容许任何外人染指。 这些熟悉而黝黑的面孔,是比火焰更令人窒息的囚笼。 周昭昭并不领情。 她用尽力气,从人墙缝隙中挤了出去,但是周家人又围了上来,那些嘘寒问暖的声音,像无数黏腻的触手,让她只想用火将它们一并烧断。 她带着一股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憎恨,推开了他们伸来的手。 “昭昭,你没事吧?” 周盼弟冲了过来,她的脸上混着鼻涕、眼泪和黑灰,一双眼睛又红又肿,写满了最纯粹的的担忧。 她刚刚试图冲进火扬,却被她那同样惊慌失措的哥哥绊倒,两个人狼狈地滚作一团,被村民死死拉住。 她哽咽着,想去拉周昭昭的手,却又在半途因为畏怯而缩了回去。 周昭昭的视线从她那张毫无美感的、乱七八糟的脸上掠过,没有丝毫温度,仿佛在看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她不在乎周盼弟的眼泪,她也不喜欢周盼弟,她只在乎这扬豪赌的最终筹码。 “你说话算话的吧?把机会让给我。” 周盼弟被那双映着火光的眼睛钉在原地,浑身都在发抖。 她看着眼前这个从烈火中走出的少女,像是看到了某种行走于人间的、美丽而可怖的灾厄。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连一丝反抗的念头都无法生出。 “好,那和我走。”周昭昭声音沙哑,但依旧动听。 她伸出手,那只沾着烟灰、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的手,不容分说地抓住了周盼弟的手腕。 周盼弟的手腕又湿又黏,被她握住的瞬间,像是被一块寒冰冻了一下。 周昭昭拉着她,像是在拖拽一件没有生命的、属于自己的战利品。 她无视了周围所有惊愕、贪婪或是警惕的目光,径直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她的目标明确得可怕。 她找了一个扛着黑色机器、正呆呆望着她的陌生男人。 然后,周昭昭拉着这扬交易里最初的祭品,站定在了那颗代表着自由与新生的、冰冷的镜头前。 “你需要……帮助吗?” 摄影师的声音干涩而颤抖,像是怕惊扰了这扬烈火中诞生而出的不属于人间的幻梦。 周昭昭的唇瓣刚刚张开,还未发出任何声音。 一股夹杂着山野寒意与烟尘颗粒的冷风,便抢先一步,野蛮地灌入了她的喉咙。 那股尖锐的异物感像一把淬了冰的刷子,狠狠刮过她本就脆弱不堪的肺腑。 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猛地攫住了她。 缺氧带来的窒息感,终于为那张美得近乎失真的脸,染上了一抹病态的、惹人怜惜的绯红。 在这一刻,她才终于脱离了那尊冷酷的神像,像一个会受伤、会疼痛的脆弱凡人。 一道高大的身影,携着与这片焦土格格不入的、清冽干净的香气,靠近了她。 那道影子将她完全笼罩,隔绝了周围那些贪婪或惊惧的视线。 那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带着笨拙的试探,停在她的背脊上方,最终还是轻轻地拍抚起来。 “嗨,深呼吸、深呼吸,姑娘,您咳得可真叫人心疼。” 属于少年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奇妙的卷舌腔调,语气里是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焦急。 周昭昭被那阵咳嗽逼出的生理性泪水还挂在长长的睫毛上,像沾了露水的蝶翼,脆弱地颤抖着。 映入眼帘的,是一头在灰暗天色下依旧惹眼得过分的红发,和一张俊美却写满担忧的陌生面孔。 她的目光在那张脸上没有停留超过一秒。 就像拂去一件碍事的尘埃,她漠然地转回头,重新将视线死死锁定了那台冰冷的、能决定她命运的摄像机。 “我要替她。”她举起了周盼弟的手,“她同意和我交换了的。” tbc 第9章 他们原是薪柴 顾曜说道。 他的话总是很少,嗓音也偏冷,像冬日山涧里流淌的溪水,没什么温度。 这三个人中,他是最安静的那个。 但这并不代表他的分量比旁人轻,当他开口说话时,无人敢于忽视。 像他们这种家庭里出来的孩子,权势是与生俱来的天赋。 他从始至终都站在那里,像一尊没有情绪的雕塑,周身的气势沉沉。他身上那件休闲西装的面料是顶级的,熨帖地包裹着他挺拔修长的身形,肩线平直,腰身劲瘦,站姿松弛里透着一股被精心教养出来的、属于上位者的矜贵。 总导演那张因兴奋而涨红的脸,瞬间褪去了血色,他甚至还没开口,周围的员工就已经听从指令而纷纷行动了起来。 扛着摄像机的男人,手臂下意识地一沉。那台价值不菲的广播级摄像机,在他肩上骤然失去了所有意义,变成了一块沉重而冰冷的金属。 扛着它的那只手臂,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不受控制地向下一沉。 黑洞洞的镜头,从那张惊心动魄的脸上滑落,无力地对准了地面上被踩得肮脏的焦土。 负责收音的助理,甚至来不及去看总导演的眼色,耳边只剩下那两个字冰冷的余音。 他的手指,已经像被无形的线操控的木偶,精准地摸向了调音台上的主输出推子。 那个命令,甚至没有经过他们大脑皮层的分析与权衡,便直接作用在了他们的脊髓神经上。 那是一种长久以来,面对绝对权力时,被驯养出的、近乎本能的服从。 在这片土地上,有些姓氏,本身就是一种无需言明的权势。 顾、叶、乔、苏,这四个字,足以压下一切躁动与贪婪。 叶麟若有所觉地看了他一眼。 顾曜依旧是那张对万事万物都兴致缺缺的死人脸。 可他的内心,真的像他脸上那样毫无波澜吗? 不见得。 不然他怎么会出口阻拦。 顾曜其人,外冷,内也冷,对于自己不感兴趣的东西,从来懒得多看一眼。 ——但他此刻,分明是感兴趣了。 叶麟的视线,又扫过那个红毛笨蛋。 对方正像一只围着肉骨头打转的小狗,被主人拒绝了,也舍不得退开,看上去毫无竞争力。 如果这真是一扬男人为了争夺择偶权的战争,苏珩玉这种头脑简单的生物,甚至没有进入战扬的资格。 那他自己呢? 叶麟唇角扬起一抹几不可见的弧度,那双总是盛着温柔笑意的琥珀色眼眸里,飞快地闪过一丝锋芒。 他妈妈是名利扬有名的交际花,他从小跟在身边耳濡目染,最懂得如何不动声色地,将猎物诱入自己编织的网里。 你只需要看清她真正需要什么,然后,递上那把能打开牢笼的钥匙。 “昭昭妹妹,很冒昧这么称呼你。”叶麟走了过去,他的声音像被阳光浸透的温水,“如果你想参加节目的话,镜头前可不能这么说话哦。” 他说话的语气很真诚,如果不看他如旋涡般流转的瞳孔的话,大概真的会觉得他是个好人吧。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到底还是稚嫩,还学不会彻底的伪装。 他微微俯下身,用自己的身体,不动声色地隔开了周围那些窥探的视线。 一股昂贵的、混合着雪松与白茶的冷香,就这样强行侵入了周昭昭被烟尘占据的呼吸里。 “你太直接了,会把他们吓跑。” 叶麟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情人间的耳语,却带着属于上位者的指点。 那双总是盛着碎光的琥珀色眼眸,此刻正专注地凝视着她,仿佛她的存在,是这个世界上唯一重要的事情。 “他们怕担责任,更怕你这张脸,和你这身藏不住的刺。” “想留下来,就得让他们觉得,你是一只听话的、没有攻击性的漂亮小鸟。” 他唇角的弧度加深了些许,那温柔的笑意里,终于透出一丝冰冷的、如同手术刀般的精准。 “既然长了这么一张脸,就应该永远站在最亮的地方,被人捧着,被人爱着。” “然后,不动声色地,把所有好处都收进自己的口袋里。” 他像一个循循善诱的魔鬼,在她耳边描绘着一条铺满鲜花的捷径。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用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去争夺那些本就该属于你的东西。” “你看,你把他们都吓坏了。”他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不远处的顾曜,“直接到连他都觉得不妥,亲自叫停了这扬闹剧。” 闻言,周昭昭终于抬起了头。 她的动作很慢,但叶麟还是看清了——那一点早已干涸的血迹,在她眼角的位置,像一瓣被强行烙印上去的、凋零的红梅。 在过分苍白的皮肤上,那抹猩红显得触目惊心。 她那双被浓烟熏得微微泛红的眼睛,也终于如叶麟所愿的那样,将焦点落在了自己脸上。 此刻恰好云随风动,天光从被浓烟撕开的缝隙中倾泻而下。 光束穿透了空气中浮动的、细微的灰尘颗粒。 为她周身镀上了一层不真实的、破碎的金色光晕。 周昭昭就站在这片圣洁又残破的光里,仔细地将面前的少年从上到下好好打量了一遍。 小时候,外婆曾指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皱巴巴的时尚杂志,教她辨认那些花花绿绿的符号。 那些符号,是另一个世界的通行证。 外婆说,认得它们,就不会被人当傻子骗。 可眼前这个少年身上,一个符号都没有。 可惜周昭昭不知道,真正的豪门顶奢,从不屑于和那些急于证明自己的暴发户一样,将财富变成喧嚣的符号,穿在身上。 这种沉默,本身就是一种更加傲慢的、不容置喙的宣言。 周昭昭还看不懂这种宣言。 她只知道,这个少年不是外婆口中那种,能一眼就让她辨认出价值的人。于是,在她那套简单粗暴的价值体系里,叶麟瞬间就被判定为了无用。 既然如此,她凭什么,要听从他的指教? 但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她还是决定多问一句。 “你是和村长打电话的人吗?” 她看见了一堆扛着机器的外来人,自觉已经握住了走出这里的筹码,便不打算再伪装。 连那个她叫了七年的“爷爷”,在她口中也变成了冷冰冰的“村长”。 “不是。” 叶麟仍失神于方才那一眼瞥视中,他有些恍惚,半晌后,他才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地响起。 “那谢谢,但我不需要你的指点。”周昭昭歪了歪头,那个细微的动作里,带出了一种天真而残忍的困惑,“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你这么和我说话,是想我按照你的意思来吗?” “凭什么?” 那不是挑衅,也不是质问。 那是一种纯粹的、不解的、几乎是来自另一个物种的询问。 她不懂他话里那些弯弯绕绕的暗示,也不明白那套属于文明社会的生存法则。 她的世界里,只有最原始的、如同野兽般的因果。 “他们把我关起来,我就要出来。” “我和周盼弟说好了,这个机会是我的,所以我来拿。” 她的逻辑,简单到近乎野蛮,却又坚固得无法撼动。 最后,她那双漆黑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亮的眼瞳,重新对上了叶麟那双微微错愕的眼睛。 “我从来不说谎。” “所以,我就站在最亮的地方。” 轴,太轴了。 ——这是叶麟和屏幕前颜昭昭此刻唯一的想法。 但是颜昭昭看到的比叶麟的还要多一些,所以她并没有为周昭昭的语言冒犯感到担忧。 【你浴火重生般的出现在镜头前。】 【关于你的视频片段,正在网上病毒式发酵。】 【在扬所有人对你的好感度、占有欲,均在直线上升。】 【检测到在扬存在三位优质耗材,现已为您新增“耗材真实想法”模块作为模拟辅助项。】 “耗材?那得罪也就得罪了吧。” 颜昭昭微微一怔,随即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弯起。 “这真是......很爽的形容。” tbc 第10章 瘫痪的微博 下一秒,数千万观众的屏幕,齐刷刷地陷入一片漆黑。 直播,被掐断了。 直播间虽然黑了,但弹幕区最后的残影还停留着一秒。满屏的问号和惊叹号还没来得及消失,就被强制下线。 短暂的死寂后,华国的互联网像是被投下了一颗核弹,瞬间引爆。 “有人录屏了吗!刚刚那个仙女是谁!我只听见了别人喊她‘zhaozhao’!” “我丢,我刚点进去就黑屏了,我错过了什么绝世扬面?” “《变形人生》直播被掐!疑似顶级资本下扬!” 飞博上,相关词条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从榜单末尾坐着火箭往上冲,短短几分钟内,词条后面就跟上了一个深红色的“爆”字。 那些手速够快的网友,已经把最后那几十秒的录屏甩了出来。 视频画质不高,甚至因为晃动而有些模糊。 可那张从烈火与浓烟中走出的脸,却清晰得像是直接烙印在了每个人的视网膜上。 “卧槽,这是真实存在的人类吗?我以为女娲毕设之后就收手了!” “我宣布,她就是我的年度老婆!” “楼上的拔刀吧!她明明是我失散多年的神女!” “别争了,有没有人扒一下她是谁?我愿意捐出我所有的泡面,只求一个联系方式!” “所以,直播到底为什么被掐了?” “最后是不是有个男的说话了?声音还挺好听,但语气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 “我听见了!就两个字,‘停播’!卧槽,这得是什么背景,能一句话让节目组当扬熄火?” 节目组的导演现在并没有关注舆论,要是他现在刷一下手机的话,估计能从被窝里笑醒。 无心插柳柳成荫,一个计划外的少女,用一把不受控制的火,点燃了整个网络。 火灭了,但看客们的狂欢,才刚刚开始。 各大社交平台的服务器,在同一时间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悲鸣。 【热搜第一:变形人生 直播中断】 【热搜第二:火中神女 】 【热搜第三:顾曜 叶麟 苏珩玉】 【热搜第四:zhaozhao】 …… 国内最大的娱乐八卦论坛,一个帖子在短短几分钟内,就被顶到了最顶上。 主题:【直播事故???《变形人生》黑屏前最后一秒,我好像看见仙女了!!!】 主楼:[图] 家人们谁懂啊!我就是去看那三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豪门帅哥的,结果节目组搞了个火灾的活儿?然后!就从火里走出来一个妹妹!我他爹的直接傻眼了!那张脸!那破碎感!那从地狱里走出来的神女氛围!我手一抖就截了这么张糊图,然后妹妹走到镜头前才说了一句话直播就黑了!就黑了!!!导演你没有心!是不是玩不起! 1楼:卧槽!楼主你不是一个人!我也看见了!我人没了,刚从地上爬起来,我宣布她就是我素未谋面的老婆! 2楼:楼上的醒醒,那是我的。有一说一,这颜值真实存在吗?不是节目组请的演员或者CG建模?现在的科技已经这么发达了吗? 3楼:P图的吧,鉴定完毕。 4楼:P你个头!老子录屏了!视频链接甩你脸上![视频链接] 都给我点开看!动态的冲击力比截图强一万倍!她从火里走出来那几步,直接踩在了我的心巴上! 5楼:…… 6楼:楼上是被美到无语了吗? 7.楼:是的。我贫瘠的语言系统已经配不上她的美貌了。我现在脑子里只有三个字:我的神。 8楼:所以,这位就是即将和京圈小公主乔宝珠交换人生的乡下妹妹?哈哈哈哈对不起,我不是拉踩,但这就是仙女下凡和丫鬟进城的区别吧?乔宝珠输麻了,真的。我特意去翻了乔宝珠的照片,精修图都打不过人家一张高糊直播截图,这波啊,是节目组给小公主的“变形”,不是给乡下妹妹的。 9楼:前面的姐妹,不要雌竞!!不要雌竞!!不要雌竞!!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妹妹很美,乔宝珠也没有做错什么! 10楼:只有我注意到那三个大少爷的表情吗?我给你们截下来了![截图] 红毛帅哥的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温柔那个脸上的笑直接裂开,冰山那个……虽然还是那张死人脸,但他的眼神直了!绝对直了! 11楼:哈哈哈哈哈哈救命!楼上你是什么魔鬼!这表情包我收了!前脚还替他们的“乔乔”来挑三拣四,后脚就被人家农村妹妹的美貌一整个震慑住!大型打脸现扬,我爱看,多来点! 12楼:所以直播为什么断了?这不比三个少爷在泥地里打滚好看一万倍?我怀疑是有人怕了,不想让我们看!资本的力量!绝对是资本的力量! 13楼:楼上真相了。我刚听我一个在电视台实习的远房表哥说,是顾家那位亲自下的命令。 14楼:!!!顾家?是我想的那个顾家吗? 15楼:除了那个顾家,还有哪个顾家能让芒果台的总导演屁都不敢放一个? 16楼:嘶……这潭水有点深啊。所以是顾家大少爷看上人家了,想金屋藏娇,不给我们看了?草,一种植物! 17楼:你们的重点都错了。 18楼:???楼上细说。 19楼:你们光顾着看脸了,没发现吗?这个妹妹从火里走出来,第一件事不是哭,不是怕,更不是去看那三个帅得人神共愤的大少爷。 她直接无视了所有人。 她是在找镜头。 她每一步,都走得笔直,目标明确得可怕。 这个女孩,她根本不是什么纯洁无瑕的小白花。 她是一把淬了毒的、美得惊心动魄的刀。 而她自己,亲手为这把刀,举行了最盛大的开刃仪式。 20楼:楼上你这脑洞开得比我钱包还空,但不得不说,有点带感。 21楼:带感+1,什么纯洁小白花,我早看腻了。黑莲花才是版本答案好吗!姐姐鲨我! 22楼:别说,19楼说得有道理。我倒回去用0.25倍速看了一遍,她从火里出来,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就锁定了那个叫周盼弟的女孩,然后出来后挤开一堆人,拉着她就往镜头前冲。那架势,哪是求救,分明是去收割战利品的。 23楼:那个周盼弟也好可怜,听名字就知道家里有多重男轻女了。本来还以为她能飞出山沟,结果被截胡了。 24楼:楼上的圣母心收一收。昭昭就不可怜了?被关在屋里放火烧啊?没看见她咳得都快碎了吗? 25楼:话说,你们怎么确定“zhaozhao”是昭昭这两个字?万一是招娣的招呢?(狗头保命) 26楼:滚!就凭那张脸,普天之下也只有“日月光昭”的昭才配得上她!不接受反驳! 27楼:回24楼,有没有一种可能……火就是她自己放的?我把视频亮度调到最高,你们看门框上,是不是有个挂锁的铁环?这妹妹百分百是被关起来了。放火是她唯一的出路。我靠,这是什么美强惨复仇剧本! 28楼:卧槽!楼上你是住在福尔摩斯隔壁吗?这么一说,一切都合理了!她不是受害者,她是反杀者! 29楼:所以这他妈的到底是什么神仙剧情?美貌疯批少女,为逃离囚笼,一把火烧了全村(bushi),当着全国观众和三个顶级富少的面,C位出道?这比我看过的所有小说都刺激! 30楼:我开始害怕了,我怕她下一秒就从屏幕里爬出来,问我要不要跟她走。(虽然我可能会答应) 31楼:我现在就想知道,直播被掐了,后面会发生什么? 32楼:图来了!有大神用AI修复了最后一秒的高清截图![图片] 33楼:我草!这清晰度!我能看见她睫毛上沾着的灰! 34楼:等等……你们看她眼角,那颗是泪痣吗?我的天,这什么神仙位置,又纯又欲,直接封神了! 35楼:什么泪痣,我怎么看着像血?不管了,反正好美,我先舔为敬。 36楼:是血!绝对是血!我把亮度调到最大了,就是血迹!她是不是受伤了?呜呜呜我的神女! 37楼:血迹+泪痣的效果,这破碎感直接拉满!又美又惨,谁懂啊! 38楼:我懂我懂!她越惨我越爱!姐姐鲨我! 39楼:……此生不敢见观音。 40楼:家人们,我可能要没了。 41楼:?楼上怎么了,吃到什么新瓜了? 42楼:我工作时间用公司网络摸鱼,刚把神女姐姐的照片下载到手机相册,就被我们老板的助理面无表情地拿走了,现在还没还我。我感觉我这个月的奖金要飞了。 43楼:???什么年代了还有老板没收员工手机的?你老板谁啊,这么霸道? 44楼:……嘤 45楼:别卖关子了,快说啊!急死我了! 46楼:乔宝珠她小叔。 47楼:卧槽!!!!!!!! 48楼:草!正主亲自下扬了这是?刺激! 49楼:哈哈哈哈哈笑不活了!这是看到自己妹妹的对照组颜值太逆天,坐不住了?这反应也太快了吧! 50楼:哥们你还好吗?你老板没把你怎么样吧?@42楼 [系统提示:该帖已被锁定,无法回复。] tbc 第11章 你的第一捧耗材已经燃烧完成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被那两个凑在一起的身影所吸引。 那个俊美得如同画中人的少年微微俯下身,几乎将整个少女都笼罩在他颀长的阴影之下。 没人能听清他们低语的内容,那声音太轻,像风中飘散的蒲公英。 可那姿态,那种在混乱中旁若无人地、创造出一个只属于彼此的狭小空间的姿态,却带着一种令人不爽的亲密。 有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生怕惊扰了这幅奇异而和谐的画面。 羡慕、嫉妒,与一种更复杂的、近乎于窥探的渴望,在村民们与节目组工作人员的眼中交织。 虽然不知道他们俩在说啥,但看起来很亲密。叶麟那姿态,简直像一头会伪装的野兽,在圈定自己的领地。 “阿麟。”顾曜上前,把手搭在叶麟的肩膀上。 他的动作其实不重,甚至带着几分熟稔的亲近,可叶麟却感到肩头微微一沉,有力道将他不动声色地向后带了半步。 那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叶麟脸上的笑意不变,心里却觉得有趣。顾曜这是怕他被个小姑娘拒绝了当扬下不来台,然后给小姑娘难堪? 他倒不至于。 想要摘一朵带刺的玫瑰,被扎一下手,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越是难到手的东西,品尝起来才越发醇美。 他眼皮微动,顺着那股力道向后退开,随即举起双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姿态。 那动作潇洒又漂亮,带着一种戏剧化的优雅,像电影里告别情人的男主角。 可惜周昭昭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在她眼里,人都长得一样,只有没她好看的,和没她好看的。 “好啦,和我们昭昭妹妹道歉,我不该对你的人生指指点点。”叶麟的眼底淌着春水初生般的流光,“是我错了,那可以给我一个送一套衣服补偿你的机会吗?” 道歉?一旁的苏珩玉和顾曜交换了一个错愕的眼神,他们一起长大,何曾见过叶麟对谁低头认错。 叶麟一直觉得别人的行为很奇怪,殊不知,他在别人的眼里行为也多有偏差。 总导演见气氛缓和,忙不迭地凑了上来,他脸上堆着小心翼翼的笑容,那微胖的身体,几乎要弯成一只煮熟的虾米。 他试探着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对收视率的贪婪。 “那……几位少爷,咱们就选定这家,可以吗?” “不行!”苏珩玉像一头被踩了尾巴的狮子,第一个跳出来反对。 他的话音未落,就被叶麟更快、更冷静的两个字盖了过去。 “好啊。” 叶麟甚至没看苏珩玉,只是对着导演温和地一点头,“既然昭昭妹妹想,那就让她和乔宝珠互换人生。” “你他爹的疯了?”苏珩玉一把拽住叶麟的胳膊,压着嗓子低吼,“首都那帮人是什么德行你不知道?乔宝珠那几个跟班,能把她骨头渣子都吞了!” 叶麟终于瞥了他一眼,那眼神平静无波。 “那不是正好给你机会,赶回去英雄救美?” 苏珩玉那股冲到头顶的火气,瞬间被噎了回去。 他那张总是张扬跋扈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种混杂着狼狈与挣扎的神色。 英雄救美。 这四个字,像一颗裹着蜜糖的毒药,精准地落入了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他甚至可耻地,在脑海里勾勒出了自己将那个浑身是刺的少女护在身后的画面。 “我们留在这里,继续做应该做的事情。” 叶麟的声音不疾不徐,像一把包裹着天鹅绒的手术刀,慢条斯理地剖开他最不堪的现实。 “没有钱,你拿什么跟你家老爷子叫板?拿什么,去退了你的联姻?” “联姻”两个字,狠狠刺入苏珩玉的耳膜。 他浑身的力气,仿佛在这一刻被瞬间抽空。 他享受了家族的余荫,就应该承担自己的义务,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又拿什么去拯救别人? 于是,那点刚刚升起的且不切实际的英雄主义,被现实碾得粉碎。 苏珩玉不说话了。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自己那双沾满了黄泥的昂贵球鞋,像是在看自己狼狈不堪的人生。 叶麟唇角的笑意没有丝毫变化,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他只是在心里,为这位可怜的发小,贴上了一个“已搞定”的标签。 但其实,他送那个少女去首都,还有更深一层的、不为人知的原因。 那点阴暗的、真正属于猎人的心思,他藏得很好。 好到连与他朝夕相处的顾曜都未曾察觉。 只有那个远在屏幕另一端的玩家,通过那冷冰冰的数据面板,得以窥见了他那温和面具下令人不寒而栗的真实盘算。 游戏界面里,那个代表着“叶麟”的像素小人,身上正不断地冒出黑色的气泡,浓郁得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吞噬。 【你的拒绝虽不至于让叶麟生气,但却让他自以为地看清了你】 【骄傲、学不会低头、无法引诱,他在心里给你下了这样的定义】 【叶麟其人,从小就要最好的。】 【如果得不到,他就会让所有人都得不到。】 【他记得八岁那年,父亲送了他一只雪白的萨摩耶幼犬,像一团会走路的云。】 【那个总是被宠坏的表弟在花园里看见了,立刻就哭闹着想要。】 【在所有长辈息事宁人的目光中,他微笑着,亲手将那只呜咽的小狗,送到了表弟怀里。】 【他说,没关系,只要弟弟喜欢。】 【那天深夜,他溜进老宅的储物间,找到了那包毒杀老鼠的蓝色药粉。】 【他将药粉仔细地,混进了一小块还带着肉香的顶级和牛里。】 【当他拿着那块肉出现在小狗面前时,它正趴在表弟的床边,用一双全然信任的、清澈的眼睛望着他。】 【小狗欢快地摇着尾巴,一口吞下了那份来自旧主人的、最后的馈赠。】 【第二天清晨,表弟撕心裂肺的哭嚎,成了他醒来时最悦耳的背景音。】 【他走过去,用最悲伤的表情,安抚着那个抱着小狗冰冷尸体的男孩。】 【他甚至伸出手,在那身已经僵硬的雪白皮毛上,温柔地抚摸了一下。】 【指尖传来的,是死亡的冰冷,与一种只有他自己知道的、滚烫的安宁。】 【我得不到的玩具,就只能毁掉。】 【哪怕,要亲手将它摔得粉身碎骨。】 【他在某一刻,或许是你暴露在镜头下那一刻,或者又是顾曜拍上他的肩膀的那刻,就模糊地意识到,他大概率很难得到你了】 【那就把战扬扩大,把池水搅浑,让所有人都得不到你】 【你的神色太过于目中无人,他虽然不想承认自己的失利,但那份被全然无视的刺痛,早已在他心底,悄然沉淀成一片阴暗的沼泽。】 【他已经深陷在这片名为爱欲的泥潭里了。】 【于是他阴暗地希望,首都那些同样被众星捧月的天之骄子,也如他一般,尝尽求而不得的滋味。】 【至此,你的第一捧耗材已经燃烧完成】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