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成的爱恋》
1. 我不爱你了。
清晨的阳光斜斜扫过玄关,云冉知正蹲在玄关柜前,往程星眠的夏令营背包里塞东西。指尖捏着袋草莓干,她忽然想起女儿昨晚趴在桌边念叨“要和小雨分着吃”,忍不住笑了笑,又多塞了两袋进去。
“妈妈,巧克力曲奇放最外面哦,我想上车就吃。”程星眠背着小水壶在旁边转圈,粉色的夏令营T恤被转得鼓起来,像只圆滚滚的小蝴蝶。
“知道啦,”云冉知拍了拍她的马尾,“到了营地要听老师的话,晚上记得给妈妈发语音。”她把最后一盒切好的芒果丁塞进侧袋,拉链拉到一半又停住,伸手替女儿理了理歪掉的衣领。
送星眠到学校门口时,操场上已经站满了背着同款背包的孩子,叽叽喳喳像群小麻雀。程星眠抱着云冉知的腰蹭了蹭,转身就被同学拉着跑向队伍,跑了两步又回头挥挥手,小胳膊举得老高。
云冉知站在栏杆外看着,直到队伍走远才转身回家。钥匙插进锁孔转了半圈,她忽然想起早上匆忙间没来得及收拾的厨房——星眠喝剩的牛奶杯还在桌上,烤盘里的曲奇碎屑没擦。
脚步没停,她径直走进厨房。先把杯子塞进洗碗机,又拿湿抹布蹲下来擦地砖上的饼干渣,阳光透过纱窗落在她微弯的背上,扬起细小的灰尘。接着是星眠散落的绘本,她一本本摞好放进书架,顺手把沙发上的抱枕摆整齐。洗衣机里的衣服该晾了,她扯着衣角抖开,衣架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晾衣绳上很快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小T恤和她的碎花围裙。
擦完最后一扇窗玻璃时,手腕被水浸得有些凉。她望着窗台上星眠养的多肉,叶片上还沾着早上浇的水珠,忽然想起出门前女儿偷偷塞给她的那颗糖,此刻正安安静静躺在围裙口袋里,隔着布料传来一点微甜的暖意。
门“咔嗒”一声开了,云冉知还没来得及扬起笑,就见程迢也身后跟着个姑娘——白T恤配牛仔短裤,黑长直的发尾在肩头轻轻晃,皮肤是那种晒不黑的透亮,眼睛亮得像刚洗过的葡萄。
“回来了?”云冉知的手还搭在门把上,指尖无意识地蜷了蜷,目光在那姑娘身上顿了半秒,又落回程迢也脸上,“这位是……”
他当机立断打断了她的话:“先进屋,我有事跟你说。”
云冉知的话卡在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她看着程迢也侧身让那女孩进屋,玄关的光落在他肩上,熟悉的轮廓忽然变得清晰。
程迢也没看她,径直走到沙发边坐下,手指反复摩挲着膝盖上的裤子褶皱。那女孩站在他身后半步远,低着头,长睫毛垂下来遮住眼底的情绪,像株被风雨打蔫的植物。
空气静得能听见墙上挂钟的滴答声,云冉知忽然想起上周星眠生日,程迢也是这样坐在沙发上,笑着拆女儿递过来的手工贺卡。
“老婆,对不起。”程迢也的声音打破沉默,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沙哑,“我发现我好像爱上别人了。”
云冉知的指尖猛地收紧,指甲掐进掌心,钝痛让她清醒了些。她的目光越过程迢,落在女孩露在牛仔短裤外的脚踝上,那里戴着条细银链,晃得人眼睛发花。
“不是她的错。”程迢也又说,像是在辩解,又像是在说服自己,“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求你了,我们离婚吧。”他抬起头,眼底有红血丝,“我净身出户,房子、存款,什么都给你和星眠。”
“净身出户?”云冉知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点难以置信的颤抖。她想起早上给星眠装书包时,女儿还问“爸爸回来的时候能陪我看动画片吗”,想起昨天整理衣柜时,看到他那件穿了五年的灰色毛衣,袖口磨破了边她还没来得及补。
阳光从客厅的窗户斜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斑,里面浮动着细小的灰尘。云冉知看着程迢也,这个她爱了七年的男人,此刻正用一种近乎恳求的眼神望着她,身后站着另一个年轻的姑娘。
她忽然笑了一下,笑声很轻,却带着点碎掉的声音:“阿也,你知道今天宝贝去夏令营,特意把你送她的兔子玩偶塞进书包了吗?”
云冉知的声音平得像一潭死水,听不出半点波澜。她抬手捋了捋耳边的碎发,指尖划过脸颊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没了眼泪。
“我什么都不要,”她重复了一遍,目光落在程迢也错愕的脸上,“孩子也不要,但探视权不能少,什么时候想看,我就得能见到。也不用浪费时间了,正好我们今天都有空,现在就去民政局吧。”
最后几个字像掷在地上的石子,脆生生的。她转身去玄关换鞋,动作快得像在赶时间,仿佛多待一秒都是煎熬。
程迢也愣了两秒,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随即被急切取代。他几乎是立刻站起来,对着身后的女孩交代:“茉茉,你自己先坐着,看看电视或者喝点什么,这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也是你自己的家,我去去就回。”
那女孩抬眼时,眼里的雀跃藏都藏不住,爽利地挥挥手:“快去快去,别磨蹭。我家里催得紧,你这边弄利索了,咱们也好赶紧办正事。”尾音带着点不加掩饰的催促,像在赶一场早就等不及的约会。
云冉知换鞋的手顿了顿,鞋跟磕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她没回头,拉开门就往外走,阳光猛地涌进来,刺得她眯了眯眼。程迢也快步跟上来,关门的瞬间,她听见屋里传来电视打开的声音,热闹的综艺旋律隔着门板飘出来,和楼道里的寂静格格不入。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谁都没说话。云冉知的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程迢也的影子跟在后面,像个甩不掉的累赘。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跟他去民政局领结婚证那天,也是这样的好天气,他攥着她的手,紧张得手心全是汗,说“以后我就是有家的人了”。
风从楼道窗吹进来,掀起她的衣角。云冉知深吸一口气,加快了脚步。
车上程迢也忍不住问出自己的疑惑:“你为什么这么爽快?难不成早就红杏出墙了?”
车窗外的树影飞快往后退,像被揉碎的过往。程迢也的话像根针,猝不及防扎进沉默里,云冉知握着安全带的手指紧了紧,指甲泛白。
“红杏出墙?”她转头看他,眼神里没什么情绪,只有一片凉透的平静,“阿也,你把我当成和你一样的人了?”
她转回头,望着挡风玻璃外刺眼的光,声音轻得像被风刮走:“为一个不爱我的人作这么多妖干嘛?哭闹?纠缠?还是求你回头看我一眼?”
方向盘被程迢也攥得咯吱响,她却像没听见,自顾自说下去:“你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生下星眠吗?”她顿了顿,嘴角勾起一点极淡的、像嘲讽又像释然的笑,“因为那是爱的结晶。可现在爱都没了,我还要这‘结晶’做什么?”
最后几个字落在空气里,轻飘飘的,却像块石头砸在程迢也心上。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被堵住,只能看着云冉知的侧脸——她望着窗外,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车里又陷入沉默,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和窗外掠过的风声。程迢也忽然想起星眠刚学会叫“爸爸”时,云冉知抱着孩子笑出眼泪的样子,那时她说“你看,这是我们的宝贝”。
原来有些东西,真的会随着爱一起,碎得连渣都不剩。
云冉知:“等会办完手续之后,我就回去收拾东西搬出去了,到时候你自己跟女儿解释。
程迢也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紧,车胎碾过路面的窨井盖,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侧头看云冉知,她正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有些透明,仿佛下一秒就会融进光里。
“我……”他想说什么,却被喉咙里的涩意堵住,最终只挤出一句,“星眠还小,她不懂这些。”
云冉知终于转回头,眼神里带着点近乎残忍的清醒:“不懂才要解释。难不成让她以为妈妈凭空消失了?”她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安全带的卡扣,“你既然敢做,就该敢跟她说清楚。是你先不要这个家的,不是吗?”
程迢也的喉结滚了滚,没再反驳。后视镜里,他看到自己眼下的青黑,像块洗不掉的污渍。车快到民政局门口时,云冉知忽然又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别跟她说妈妈不要她。就说……爸爸妈妈只是换种方式陪她长大。”
说完,她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的动作干脆利落,没再看他一眼。阳光落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像一道无法愈合的裂痕。
民政局的大厅亮得晃眼,冷气吹得人皮肤发紧。取号、填表、拍照,每一步都顺畅得不像话,工作人员的语气平和,章盖下去的声音清脆,像在给一段日子画上句号。
直到拿到那张印着“离婚申请受理回执单”的纸,程迢也才后知后觉地盯着上面“三十日冷静期”的字样发愣。他以为会有刁难,会有工作人员苦口婆心的劝解,甚至做好了云冉知临时变卦的准备——可什么都没有。
云冉知捏着回执单的一角,指尖没怎么用力,纸边却微微发卷。她抬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距离送星眠去夏令营刚好过去三个小时。
“一个月。”她把回执单对折,塞进随身的帆布包里,声音没什么起伏。
走出民政局,云冉知把那张回执单塞进包里最底层,像丢弃一件无关紧要的废纸。程迢也追上来拉她胳膊:“上车吧,我送你回去。”
她甩开他的手,声音冷得像淬了冰:“不用。”
程迢也看着她转身走向路边的出租车,背影挺得笔直,帆布包带勒在肩上,显出清瘦的轮廓。他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追上去。
等云冉知回到家时,客厅里的电视还开着,那个黑长直的女孩正蜷在沙发上玩手机,见她进来,抬眼瞥了下,又低下头去,指尖在屏幕上飞快滑动。
云冉知没理她,径直走进卧室。打开衣柜,她从最上层翻出早就备好的行李箱——那是去年计划带星眠去海边时买的,一直没派上用场。她动作麻利地往里塞衣服,春夏秋冬的,叠得方方正正,像在打包一段段被切碎的日子。
女孩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门口,抱着胳膊看她:“他说你挺痛快的,果然没骗我。”
云冉知拉行李箱拉链的手顿了顿,没回头:“这房子很快就是你们的了,急什么。”
拉链“咔嗒”锁死的瞬间,她忽然想起星眠的小睡衣还晾在阳台。脚步顿了两秒,终究还是没去收。走到玄关换鞋时,她瞥见鞋柜上星眠画的一家三口,画里的妈妈被涂成了粉色,此刻看着格外刺眼。
开门的动静惊动了客厅里的人,女孩扬声喊:“他要是知道你现在就走,肯定得高兴坏了。”
云冉知没回头,反手带上门,楼道里的声控灯应声亮起,照亮她脚下的路。行李箱的轮子碾过台阶,发出单调的声响,像在替她数着,离这个家越来越远的每一步。
第二天星眠的小皮鞋刚踏进门,视线就被沙发上的陌生阿姨钉住了。那阿姨穿着妈妈常穿的米白色居家服,正用妈妈的马克杯喝水,阳光落在她黑长直的发梢上,晃得星眠眼睛发疼。
“妈妈呢?”她抱着兔子玩偶,声音里还带着露营回来的雀跃,可尾音已经开始发颤。
程迢也关上门,蹲下来扶住女儿的肩膀,手心的汗蹭在她粉色的夏令营T恤上。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星眠,爸爸有话跟你说。”
他指了指沙发上的女孩,声音干涩:“这是……爸爸给你找的新妈妈。以后,她也会像妈妈一样疼你。”
星眠的眼睛倏地睁大了,怀里的兔子玩偶“啪嗒”掉在地上。她看看程迢也,又看看那个陌生阿姨,小嘴唇哆嗦着:“新妈妈?那我的妈妈呢?我自己的妈妈呢?”
“云妈妈也还是你的妈妈。”程迢也赶紧补充,指尖用力到掐进女儿的胳膊,“只是……她以后要跟我们分开住了。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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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还是会来看星眠,会给你买草莓蛋糕,会听你讲夏令营的事。”
沙发上的女孩站起身,想走过来牵星眠的手,脸上堆着温柔的笑:“星眠真可爱,阿姨给你带了巧克力……”
“不要!”星眠猛地甩开她的手,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往程迢也身后躲,“我不要新妈妈!我只要我自己妈妈!你把她还给我!你不要妈妈了,是不是?爸爸,我真的好讨厌你。”
她的哭声像小刀子,一下下扎在程迢也心上。他想把女儿抱起来,星眠却拼命挣扎,小拳头捶打着他的胸口:“爸爸是坏蛋!你把妈妈藏起来了!我要去找妈妈!”
程星眠的哭声猛地顿住,小脸涨得通红,眼泪还挂在睫毛上,却死死瞪着程迢也,声音带着孩子气的尖利,却字字像砸在地上的石子:“妈妈这种东西也是能随便说换就换的吗?”
她甩开程迢也想抱她的手,后退两步指着他的鼻子,小身子气得发抖:“你怎么不把你自己也换掉了?!我不要什么新妈妈,我要找我妈——我自己的妈妈!”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尾音破了,带着浓重的鼻音。她扭头就往门口冲,小手在门把手上胡乱抓着,却怎么也拧不开,急得用额头去撞门板:“放我出去!我要去找云冉知!我要我的妈妈!”
沙发上的女孩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僵住了,手还停在半空中,像是不知道该收回还是该做些什么。
程迢也冲过去抱住女儿,星眠却像只炸毛的小猫,在他怀里拼命踢打,小拳头一下下砸在他脸上、胸口:“你放开我!是你把妈妈赶走了对不对?你是大坏蛋!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兔子玩偶被她刚才的动作踢到了墙角,孤零零地缩在那里。程迢也抱着挣扎的女儿,听着她一声声喊“我要我的妈妈”,忽然觉得喉咙被什么堵住了,连呼吸都带着疼——他从未想过,自己随口说的一句话,会在女儿心上划开这么深的一道口子。
星眠哭到嗓子发哑,小胳膊还在程迢也怀里挣着,直到听见“可以给妈妈打电话”,才猛地停住动作,抽噎着伸手要手机,眼泪糊了满脸:“我要……我要跟妈妈说……”
程迢也的手在口袋里摸了半天,指尖发颤地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云冉知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刚从外面回来的微喘,却尽量放得温柔:“喂,星眠?”
“妈妈!”星眠一把抢过手机,眼泪又涌了上来,“你在哪里呀?爸爸带了个阿姨回来,他说……他说那是新妈妈……我不要,我只要你……”
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云冉知轻轻的叹息:“星眠乖,先不哭好不好?”她的声音顿了顿,像是在斟酌词句,“妈妈现在要找工作,要上班啦,等妈妈稳定下来,一有空就去看你,给你带草莓干,好不好?”
“真的吗?”星眠吸着鼻子,小手紧紧攥着手机,仿佛那是唯一的指望,“妈妈不会骗我吧?你什么时候来呀?我今天得了小红花,想给你看……”
“妈妈不骗你。”云冉知的声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小红花先替妈妈收着,等我过去,星眠再亲手戴给我看,嗯?”
“嗯!”星眠重重应了一声,眼泪还在掉,嘴角却偷偷翘了起来,“那妈妈要快点……我会乖乖的,等你来看我。”
挂了电话,星眠把手机递还给程迢也,小脸上还挂着泪痕,却没再哭闹,只是捡起地上的兔子玩偶,抱着它走到沙发角落,背对着所有人坐下来,小小的身子蜷成一团,像在守护着什么珍贵的秘密。
程迢也看着女儿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机屏幕上“已结束通话”的字样,忽然觉得,云冉知那句“要上班了”,像根细针,轻轻刺破了他以为的“解脱”,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空洞。
出租屋的窗台正对着一排老旧的居民楼,云冉知坐在小马扎上,笔记本电脑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页面停留在招聘网站,鼠标箭头在“工作经验”那一栏悬了很久,最终还是点了“无”。
她的简历像张白纸——毕业那年进了家广告公司,刚熟悉业务就发现怀了星眠,程迢也当时握着她的手说“我养你”,她便收拾东西回了家。这十一年,她的时间被奶粉、尿布、家长会和一日三餐填满,简历上能写的只有“熟练使用家政清洁工具”“擅长儿童餐制作”。
指尖在键盘上敲得很慢,投递给行政助理的简历,要反复检查有没有错别字;看到“新媒体运营”的岗位,她对着“短视频剪辑”“社群运营”这些词发愣,百度了半天才勉强填完自我介绍;连超市收银员的招聘信息,她都仔仔细细读了三遍,生怕漏掉什么要求。
窗外的天慢慢暗下来,手机在桌角震动,是星眠用程迢也的手机发来的语音,奶声奶气地问:“妈妈,你找到工作了吗?我今天有乖乖吃饭。”
云冉知深吸一口气,对着手机轻声说:“快啦,妈妈在努力呢。”挂了语音,她刷新页面,邮箱里躺着三封自动回复的“感谢投递”,其余的还石沉大海。
她点开衣柜最底层的盒子,里面放着当年的毕业证和第一份工作的工牌,照片上的自己扎着马尾,眼里有光。指尖拂过工牌上的名字,她忽然想起刚结婚时,程迢也笑她“以后就是程太太了,不用这么拼”,那时她信了,以为家就是永远的港湾。
屏幕又亮了一下,是家花店的招聘通知,问她明天是否有空面试。云冉知赶紧回复“有空”,打字的手有点抖,像抓住了根浮木。
夜色漫进窗户,她关掉电脑,看着墙上贴着的租房合同,忽然觉得,重新走进社会的路,比当年抱着星眠学走路还要难,但这一次,她只能自己一步步走。
酒吧的霓虹在杯壁上晃出细碎的光,云冉知捏着玻璃杯的手微微用力,冰球碰撞发出轻响。威士忌混着苏打水的涩味漫过舌尖,她忽然想起第一次见程迢也的样子。
2. 他裸于雨
周六的晨光刚漫过宿舍楼顶,程迢也就被室友张昊拽着胳膊从床上薅起来。“快快快,再晚赶不上最早班公交了!”张昊一手拎着登山包,一手把件印着篮球队标的T恤扔过来,“今天能不能搞定阮桃西,全靠你这电灯泡够不够亮了!”
程迢也揉着眼睛坐起来,头发睡得乱糟糟:“不是,追女神带个大男人,她不更尴尬?”
“这你就不懂了吧,”张昊对着镜子整理发型,嘴角咧得老大,“我跟她单独出去才叫尴尬!你在,我能找话题啊,比如‘哎迢也你看这树’‘迢也你体力不行啊’,多自然!”
程迢也套上T恤,看着室友紧张得直搓手的样子,没忍住笑。阮桃西是系里公认的女神,长发及腰,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上次在图书馆帮张昊捡过一次掉落的书,从此张昊就魂不守舍,念叨了半个月才鼓足勇气约爬山。
公交站台上,阮桃西背着个小巧的双肩包站在那里,白裙子被风掀起一角,手里还拎着个塑料袋,装着三瓶冰镇矿泉水。见他们过来,她眼睛弯了弯:“早啊。”
“早!早!”张昊脸瞬间红了,把程迢也往前推了推,“这是我室友,程迢也,陪我们一起……呃,他也想爬山!”
程迢也无奈地冲她点头:“你好,程迢也。”
“阮桃西。”她把矿泉水递过来,指尖碰到程迢也的手,凉丝丝的,“我妈早上煮了茶叶蛋,你们要不要吃?”
阮桃西正被张昊连说带比划的“登山奇遇”逗得眼尾泛笑,忽听得熟悉的清甜嗓音从后方传来。
云冉知抱着圆滚滚的奶茶杯,发丝被微风轻轻扬起,像动漫里元气满满的少女,小跑着凑过来:“堂姐,你怎么不等我呀!”她晃了晃奶茶,杯身贴纸随着动作晃出俏皮反光,“还好我飞速买了奶茶赶来,没错过爬山局!”
阮桃西转身,梨涡里盛着笑意,冲张昊、程迢也摆摆手:“这是我堂妹云冉知,一起爬山热闹些,不介意吧?”
云冉知已经自来熟地把另一杯奶茶塞进程迢也手里,眼睛弯成月牙:“Hi呀,我超爱爬山的!刚才路上还想着,要是能偶遇有趣的人就好啦,现在看来——”她转着眼睛扫过张昊紧张的脸,又瞅瞅程迢也微微发懵的模样,笑嘻嘻补完,“运气果然爆棚,能和你们组队~”说着还晃了晃手里的奶茶,像在给这场奇妙相遇“盖章认证”,瞬间让原本略带拘谨的氛围,漫出动漫里青春相遇时特有的鲜活劲儿。
四人好不容易爬到山顶,山风裹挟着草木清香扑面而来。程迢也往栏杆上一靠,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刚想开口感慨,就见张昊兴奋地举着手机绕圈,嚷着“必须给女神拍登顶美照”。
阮桃西被逗得笑出声,长发在风里飘成温柔的弧,云冉知抱着奶茶凑过来,戳戳她肩膀:“堂姐笑起来像动漫里的画面!”说着举着奶茶杯当道具,要和阮桃西“贴贴”拍照,杯壁上的可爱贴纸跟着晃,把程迢也的目光都拽了过去。
张昊举着手机退到几步外,刚要按快门,云冉知突然踮脚拽过程迢也胳膊,把他拉进镜头:“帅哥当背景板才完整呀!”程迢也猝不及防,耳尖瞬间发烫,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倒是阮桃西笑着揽过两人,四人挤在镜头里,山风卷着笑声,把青春的莽撞与鲜活,都拓印在这张晃悠悠的山顶合照里,连阳光都跟着变得黏糊糊、甜丝丝的。
张昊眼睛一亮,指着不远处系满红绳的祈愿区,朝阮桃西提议:“桃西,那边能挂红绳祈愿,说特别灵,我们去挂一个?”说罢快速冲程迢也使眼色,眼神里明晃晃写着“懂?速退!”
程迢也瞬间会意,转向云冉知,自然开口:“云冉知,你热不热?我刚瞅见那边有卖雪糕的,咱去买。”
云冉知眨眨眼,疑惑回:“是吗?我刚才怎么没看到?”嘴上虽这么说,却顺着台阶,和程迢也往一旁走,给张昊和阮桃西留出独处空间,山顶的风轻轻晃着祈愿绳,也晃着青春里这些心照不宣的瞬间。
程迢也脚步没停,顺着山路往更僻静的地方走,身后的人声渐渐淡了。云冉知跟在他身后,看他越走越偏,忍不住又问:“到底什么时候才到啊?你确定真有卖雪糕的?我怎么瞅着这路不像有摊位的样子。”
程迢也脚步顿了顿,转头看她,阳光刚好落在他额前的碎发上,映得眼睛亮了亮:“……好像是记错方向了。”他挠了挠头,语气带着点不自然,“要不……先往回走?等会儿再找?”
山风穿过林间,吹得树叶沙沙响。云冉知看着他略显窘迫的样子,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嘴角悄悄勾起一点笑意,却故意板着脸:“哦——合着你是骗我的啊?”
头顶的云层不知何时变得沉甸甸的,刚才还亮堂的天忽然暗了下来,风里卷着潮湿的凉意。程迢也抬头看了眼天,皱了皱眉:“怕是要下雨。”
话音刚落,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没等两人反应,瞬间变成倾盆大雨,噼里啪啦地打在树叶上,溅起一片水雾。
“跑!”程迢也拉着云冉知的手腕就往回冲,可雨势太急,刚跑没两步,两人就被淋得半湿。旁边恰好有棵枝繁叶茂的大树,程迢也赶紧拽着她躲到树荫下。
雨幕把世界罩得白茫茫一片,刚才还清晰的山顶人影变得模糊。云冉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发梢滴着水,看着程迢也同样狼狈的样子——他的T恤湿透了,贴在身上,额前的碎发往下淌着水,却还在盯着雨势发呆。
“这天气预报也太不准了。”云冉知嘀咕了一句,把奶茶杯紧紧抱在怀里,生怕里面的纸套被雨水泡烂。
程迢也“嗯”了一声,转头看她,忽然发现她的刘海黏在额头上,像只落汤鸡,忍不住笑了:“早知道不往这边走了,躲都没处躲。”
雨更大了,砸在树叶上发出哗哗的声响,偶尔有风吹过,带起的雨丝还是会溅到身上。云冉知往树后缩了缩,肩膀不经意间碰到程迢也的胳膊,两人都顿了一下,又默契地往两边挪了挪,只留下中间一小道空隙,被密集的雨声填满。
雨幕里,云冉知忽然指着斜前方:“诶,那边有个凉亭!我们赶紧跑过去躲躲吧,站树下太危险,万一被雷劈了怎么办?”
程迢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眼,刚要迈步,又猛地停住:“等一下。”他反手抓住T恤下摆,干脆利落地脱了下来,露出线条分明的八块腹肌,水珠顺着紧实的肌理往下滑。
“拿着,挡挡雨。”他把还带着体温的T恤递过去,语气自然,“不然淋感冒了,我可没法跟你姐交代。”
云冉知看着他赤裸的上半身,脸颊“腾”地红了,慌忙抬手捂住眼睛,嘴里直嚷嚷:“啊呜,我要长针眼了!”手却诚实地接过长T恤,胡乱往头上一披,布料上还带着淡淡的皂角香。
程迢也被她逗笑,抬脚率先冲进雨里:“跑快点!”
云冉知赶紧跟上,披着宽大的T恤,几乎把半张脸都埋进去,只露出一双滴溜溜转的眼睛。两人踩着积水往凉亭跑,雨声混着她偶尔的惊呼,和程迢也低沉的笑声,在空旷的山间格外清晰。
跑到凉亭下,云冉知喘着气把T恤往程迢也身上一递,头埋得更低了:“还、还给你……”
程迢也接过,随意搭在胳膊上,看着她红透的耳根,眼底的笑意更深了。雨还在下,凉亭的顶篷被打得咚咚响,却好像隔出了一个小小的、只有他们两人的空间。
祈愿区的红绳被雨水打得沉甸甸的,阮桃西抬手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望着雨幕笼罩的山路,眉头轻轻蹙起:“下雨了,他俩去哪了?”
张昊举着刚挂好的红绳,闻言也探头往四周看,雨水顺着他的额角往下滴:“刚才还在那边……该不会没带伞吧?”他急得直搓手,“早知道不支开他们了,这雨下得也太突然了。”
阮桃西踮脚往程迢也他们离开的方向望,只能看到白茫茫的雨帘和摇晃的树影。她把背包往身前紧了紧,声音里带着点担忧:“程迢也应该能照顾好冉知,就是这雨太大了,别淋感冒才好。”
张昊赶紧接话:“肯定没事!迢也体力好,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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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定找地方躲雨了,等雨小点我们去找找?”他边说边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想往阮桃西身上披,又想起什么似的缩了手,只把外套搭在两人中间的栏杆上,“先在这儿避避,雨应该很快就停。”
雨珠顺着祈愿绳的末端往下掉,阮桃西望着空荡荡的山路,心里莫名有点不踏实——云冉知从小怕黑,这会儿被大雨困在外面,会不会害怕?
云冉知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眼角沁出点生理性的泪,她往冰凉的柱子上靠了靠,声音带着点刚睡醒似的含糊:“我这个人有个毛病。”
程迢也正用她还回来的T恤擦着胳膊上的水,闻言抬眼:“什么?”
“我平时失眠都会听雨声助眠。”她指了指亭外哗啦啦的雨,睫毛忽闪了两下,“你听这声音,多有规律。”
程迢也挑眉:“所以呢?”
“所以困了呀。”云冉知往柱子里缩了缩,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眼睛已经开始打架,“反正一时半会儿应该还停不了,我靠着这柱子眯一会儿,停了记得喊我啊。”她顿了顿,忽然睁开眼,恶狠狠地瞪了他一下,“你要是敢把我一个人留在这里,我就……我就告诉我姐,说你欺负我!”
话说完,她头一歪,就真的闭了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呼吸很快就变得均匀。
程迢也看着她毫无防备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雨还在下,凉亭里很安静,只有雨声和她浅浅的呼吸声。他往旁边挪了挪,挡在她和风口之间,目光落在她被雨水打湿的发梢上,忽然觉得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雨丝斜斜地打在祈愿区的栏杆上,张昊攥着那根刚挂好的红绳,指节微微发白。他深吸一口气,转头看向阮桃西,声音带着点紧张的发颤:“桃西,你知道我刚才许了什么愿吗?”
阮桃西正看着雨幕出神,闻言回过头,嘴角噙着浅浅的笑:“愿望不能说的,说出来就不灵了。”
张昊却摇了摇头,眼睛亮得惊人,像是藏着两颗星星:“愿望说给愿望听,应该没事。”
阮桃西愣了一下,疑惑地“啊?”了一声。
“我许愿你幸福安康,”张昊的声音忽然变得很轻,却异常清晰,像是怕被雨声抢走,“还有……我喜欢你。”
雨还在下,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了下来。阮桃西看着他涨红的脸,和那双写满认真的眼睛,忽然笑了,梨涡在脸颊上漾开来:“好吧,看你表现这么好,那我就给你个身份吧。”
张昊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只受惊的小鹿:“什、什么身份?”
阮桃西伸手,轻轻碰了碰他手里那根红绳,声音里带着点调皮:“比如……暂时允许你做我的追求者?”
张昊的脸瞬间红透了,嘴巴张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好!”,声音大得差点盖过雨声。他看着阮桃西转身往避雨的廊下走,脚步轻快得像踩着风,忽然觉得这场雨下得真好,把所有藏在心里的话,都淋得清清楚楚。
雨珠顺着树叶尖往下滴,在地面溅起细小的水花。云冉知被程迢也轻轻推醒时,天边已经透出点亮,山雾散了大半。
四人在下山的路口遇上,张昊跟在阮桃西身后,嘴角咧得快要到耳根,手里还小心翼翼攥着那根祈愿红绳。
阮桃西看到揉着眼睛的云冉知,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拉住她的手,语气里满是雀跃:“云冉知,姐告诉你个事——”她侧过身,把身后的张昊拽到跟前,笑着宣布,“以后这就是你姐夫啦!”
张昊的脸“腾”地红了,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却还是用力点了点头,像是在郑重确认。
云冉知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眼睛瞪得圆圆的:“真的?!”她看看张昊紧张又期待的样子,又瞅瞅阮桃西眼底藏不住的笑意,忽然拍手笑起来,“恭喜堂姐!恭喜姐夫!”
程迢也站在一旁,看着眼前热闹的场景,嘴角不自觉地扬起来。山风吹过,带着雨后的清新,把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吹得每个人心里都暖暖的。
3. 心的萌芽
公交车像个塞满沙丁鱼的罐头,每一次颠簸都能引发一阵小小的骚动。云冉知被挤在后门附近,踮着脚尖才能勉强看到前方的路,手边的扶手早就被人占满,她只能张开胳膊,努力在拥挤的人潮里维持着平衡。
“哧——”刺耳的刹车声突然炸响,司机猛地一脚踩到底。车厢里的人瞬间往前倾,又重重地往后仰,尖叫声和抱怨声混在一起。云冉知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拽着她往后倒,脚下踉跄着,根本稳不住身形。
“小心!”
一只手突然从旁边伸过来,牢牢揽住了她的腰。云冉知惊魂未定地抬头,撞进程迢也带着点紧张的眼睛里——他不知什么时候挤到了她身后,另一只手死死抓着头顶的扶手,手臂上的肌肉因为用力而微微绷紧。
她的后背贴着他的胸膛,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平稳的心跳,刚才被急刹惊出的慌乱,好像突然被这股力量稳住了。
“站稳了。”程迢也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点低哑,“抓着我胳膊。”
云冉知这才回过神,脸颊发烫,赶紧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指尖不小心碰到他手臂上的皮肤,还带着点雨后未干的凉意。她低着头,不敢看周围人的目光,只觉得刚才那一瞬间的失重,好像被他这一拉,稳稳地落在了实处。
公交车重新启动,车厢里的骚动渐渐平息,只有发动机的轰鸣声在继续。
公交车刚停稳,云冉知就跟着程迢也挤下车,脚刚落地就拍了拍他胳膊:“刚才谢谢你啊,要不是你拽我一把,我估计得在车厢里滚半圈。”
程迢也正低头整理被挤皱的衣角,闻言抬了下眉。
云冉知眼珠一转,忽然笑出声:“既然是姐夫哥的好兄弟,总不能一直叫你名字吧?显得多生分——要不,就叫你姐夫兄?”
“……好难听。”程迢也毫不犹豫地皱眉,“还不如叫我名字。”
“不难听啊,多亲切。”云冉知故意拖长调子,“姐夫兄,走快点,食堂糖醋排骨去晚了可就没了。”她说着就往前跑,还回头冲他做了个鬼脸。
程迢也无奈地跟上去,阳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和他的影子在地面上若即若离。他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背影,心里嘀咕这称呼是真够别扭的,嘴角却没忍住往上扬了扬。
食堂靠窗的位置,黄辞忧刚扒了口饭,抬眼就看见云冉知身边坐着程迢也,又瞥见不远处张昊正给阮桃西夹菜,瞬间了然地挑眉。
她戳了戳云冉知的胳膊,语气带着点调侃:“我才请假两天,你这进度可以啊,这么快就交男朋友了?怪不得非拉我来吃饭,是想炫耀吧?”
云冉知刚塞进嘴里的排骨差点喷出来,赶紧摆手:“别瞎说!这是我姐……呃,我姐夫的室友,程迢也。”她指了指程迢也,又转向黄辞忧,“这是我室友,黄辞忧。”
程迢也抬眸冲黄辞忧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黄辞忧却不放过云冉知,压低声音凑近:“朋友?我看他刚才去打饭,连你不吃葱姜都记得清清楚楚,这叫普通朋友?”
云冉知的脸腾地红了,踢了黄辞忧一脚:“那是……那是巧合!快吃饭吧你,糖醋排骨堵不上你的嘴?”
黄辞忧笑着躲开,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圈,眼底写满“我懂的”,嘴上却识趣地转了话题:“行吧,不逗你了。对了桃西姐,真恭喜你啊,张昊看着就靠谱。”
阮桃西被说得笑起来,张昊在一旁红了脸,赶紧给黄辞忧夹了块排骨:“快吃快吃,多吃点。”
程迢也看着云冉知低头扒饭、耳根却红透的样子,不动声色地把自己餐盘里挑出的姜片又往旁边拨了拨,嘴角噙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
周末的烤肉店里,烤盘滋滋作响,油星溅起又落下。阮桃西正低头帮张昊擦掉嘴角的酱汁,张昊傻笑着把烤好的虾剥好壳递过去,两人之间的空气都像裹了层蜜糖。
云冉知戳着盘子里的金针菇,忽然抬眼看向对面的程迢也,语气带着点茫然:“他们看起来好幸福啊……你说,爱情到底是什么呢?”
程迢也刚夹起一块烤得焦香的五花肉,闻言顿了顿,视线扫过不远处腻歪的两人,又落回她脸上:“大概就是和喜欢的人在一起,从朝朝暮暮到携手一生吧。”
“听起来就很有盼头。”云冉知托着腮,眼睛亮晶晶的,“你想谈恋爱吗?我感觉我现在特别想要爱情。”
程迢也失笑:“这又不是超市货架上的零食,想要就能拿。重要的是缘分,不是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中注定吗?”
“可我等不及了。”云冉知突然坐直身体,像下定了某种决心,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我好像没办法乖乖等我的命中注定了,心里简直蠢蠢欲动。”她眼睛一转,忽然露出点狡黠的笑,“要不,我去找个长得最合我心意的人,主动攻略他?”
程迢也挑眉:“哦?那你觉得什么样的算‘长得最合心意’?”
云冉知的目光在他脸上绕了一圈,又飞快移开,假装盯着烤盘:“反正……得是看着顺眼,笑起来好看,还得有点耐心听我说话的。”她说着拿起夹子,把一块烤好的牛舌往程迢也盘子里塞,“先不说这个了,快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程迢也看着盘子里的牛舌,又看看她微微发红的耳根,忽然觉得,这丫头嘴里的“攻略对象”,好像已经有了模糊的轮廓。烤盘上的肉还在滋滋响,混着阮桃西和张昊的笑声,把云冉知那句没说透的话,衬得格外有嚼头。
教学楼的走廊里,乔子辰刚结束学生会会议,云冉知就几步跟上,声音里带着刻意的轻快:“学长,听说校外新开了家鬼屋,评价说超级恐怖,我们周末一起去体验呀?有你在,我肯定就不怕了。”
乔子辰回头,脸上挂着惯有的温和笑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行啊,那就周末去。”
“太好了!拜拜~”云冉知挥挥手,转身时正好撞进程迢也的目光里。他不知站在那里多久,手里还捏着刚从打印店取来的资料。
“你攻略他?”程迢也的声音没什么起伏,视线落在乔子辰走远的背影上。
云冉知挑眉,毫不避讳:“对呀,怎么了?”
“乔子辰名声不太好,”程迢也直言不讳,“换女朋友比换衣服还勤,有点花心,说白了就是渣男,你hold不住。”
云冉知却笑了,抱着胳膊歪头看他:“我知道呀。”
程迢也皱起眉:“那你还……”
“你想啊,”云冉知往前凑了半步,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我要是能把一个渣男攻略得对我一心一意,那以后面对谁都不用怕了,多有挑战性。”
程迢也盯着她看了几秒,像是没见过这么离谱的逻辑,最后嗤笑一声:“你真是个奇葩。”他转身要走,又顿住脚步,声音冷了几分,“随便你,别到时候哭着找你姐就行。”
云冉知看着他快步离开的背影,脸上的笑慢慢淡了点。她踢了踢墙角的垃圾桶,小声嘀咕:“谁要找我姐啊……”风吹过走廊,把乔子辰刚才揉过她头发的触感,和程迢也那句“奇葩”,都吹得有些模糊。
鬼屋入口的红光忽明忽暗,刚走进来的一段路只有些晃动的假蜘蛛和呜咽的音效,乔子辰抱着胳膊,满不在乎地嗤笑:“我觉得也不恐怖呀,这程度简直是小case。”
云冉知故意往他身边靠了靠,声音带着点示弱:“嗯,那你可得保护好我哦。”
话音刚落,头顶的灯“啪”地熄灭,黑暗里突然窜出个披头散发的NPC,惨白的脸贴到两人面前,还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
“啊——!”乔子辰的叫声比NPC还响,云冉知只觉得身边一阵风过,再转头时,刚才还说“小case”的人已经没了影,连脚步声都消失在拐角处。
“喂!乔子辰?”云冉知喊了两声,回应她的只有NPC机械的嘶吼和自己的心跳声。黑暗像潮水一样涌过来,那些假血、断手道具在微光里看着格外逼真,她明明知道都是假的,腿却软得发颤。
“救命啊……有没有人来救救我?”她缩在墙角,声音带着哭腔,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虽然我知道是假的……但是我还是好怕啊……”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只温热的手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云冉知吓得差点跳起来,却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点喘:“别怕,是我。”
她猛地回头,程迢也的脸在应急灯的绿光里显得有些模糊,额前的碎发被汗打湿,手里还攥着手机,屏幕亮着微弱的光:“乔子辰那家伙跑出去时撞到我了,我猜你肯定被丢下了。”
云冉知愣了愣,眼泪还挂在睫毛上,突然“哇”地一声哭出来,拽着他的胳膊不肯放:“他怎么能这样啊……”
程迢也叹了口气,把手机塞给她照明,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好了好了,哭什么,渣男而已,看清了正好。走吧,我带你出去。”
他半扶半带着她往出口走,遇到突然窜出来的NPC就挡在她身前,声音稳稳的:“别怕,有我在。”黑暗里,云冉知攥着他袖口的手,攥得格外紧。
第二天午后,乔子辰在宿舍楼下拦住云冉知,脸上带着点刻意的歉意:“冉知,昨天鬼屋的事对不起,我当时确实吓懵了,没顾上你。为了表达歉意,我决定给你一个奖励。”
云冉知抱着书,脸上没什么波澜,却故意拖长调子:“哎呀,多大点事呀,没关系的。”她抬眼看向他,嘴角弯了弯,“不过,我还挺好奇是什么奖励呢?”
乔子辰往前凑了半步,语气带着点自以为深情的认真:“奖励你——我们在一起吧。”
云冉知像是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只是那笑意没到眼底。她歪着头,慢悠悠地说:“那你可得答应我,跟我在一起之后,必须对我一心一意。”她顿了顿,声音忽然轻下来,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狠劲,“不然的话,我万念俱灰起来,不成石灰,也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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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骨灰。”
乔子辰被她后半句说得一愣,随即只当是小姑娘闹脾气的狠话,笑着点头:“放心,我肯定对你好。”
云冉知没再接话,只是冲他挥了挥手:“我先回宿舍了,晚上再说吧。”转身时,她脸上的笑瞬间淡了,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脊——这场所谓的“攻略”,好像比想象中更无聊了点。
不远处的树后,程迢也刚打完电话,恰好听到了最后几句。他看着云冉知走进宿舍楼的背影,又瞥了眼乔子辰那副志在必得的样子,眉头不自觉地皱紧,心里莫名窜起一股烦躁。
程迢也在图书馆门口拦住阮桃西时,语气里带着明显的焦急:“桃西,冉知跟乔子辰在一起了,那男的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换女朋友跟换衣服似的,你能不能劝劝她?”
阮桃西手里的书脊被指尖捏出一道浅痕,她抬眼看向程迢也,眼神里带着点复杂:“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姓云吗?”她顿了顿,声音轻了些,“我是被亲生父母找回去的,跟云家那边早就生分了,虽然冉知还叫我姐,但说到底,我没立场去管她的事。”
她看着程迢也紧绷的侧脸,忽然轻轻笑了笑:“而且,你是不是担心过头了?冉知有自己的主意,再说了——”她故意拖长了调子,“这事儿,与你有什么关系呢?”
程迢也被问得一噎,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是啊,他是她姐夫的室友,是她口中的“姐夫兄”,好像确实没什么立场去干涉她的决定。可一想到乔子辰那些乱七八糟的传闻,想到云冉知昨天在鬼屋里哭红的眼睛,他心里就像堵了块石头。
阮桃西看出他的纠结,拍了拍他的胳膊:“放心吧,冉知看着大大咧咧,心里亮堂着呢。真要是不对劲,她比谁都跑得快。”说完,她抱着书转身走进图书馆,留下程迢也站在原地,望着宿舍楼的方向,眉头皱得更紧了。
食堂门口的梧桐叶落了满地,阮桃西刚买完奶茶,就撞见抱着餐盘出来的云冉知。她扬了扬手里的奶茶,笑着走过去:“我亲爱的妹妹,听说你谈对象了?”
云冉知脚步一顿,挑了挑眉:“消息传得够快啊。”
阮桃西拉着她往旁边的石桌走,语气认真了些:“张昊跟我提了一嘴,说那男生……风评不太好。”她没说太具体,只是看着云冉知的眼睛,“你自己多留个心眼,别一股脑栽进去。要是真受了委屈,别憋着,过来跟姐说,姐替你撑腰。”
云冉知戳着餐盘里的米饭,忽然笑了:“姐,你不是说没立场管我吗?”
“那不一样,”阮桃西敲了敲她的额头,“我是不管你谈恋爱,但不能看着你吃亏。你这丫头看着机灵,碰到感情的事总爱钻牛角尖。”她把手里的奶茶塞给云冉知,“甜的,喝点开心点。要是觉得不对劲,随时止损,没什么大不了的。”
云冉知捏着温热的奶茶杯,心里忽然暖了一下。她抬头冲阮桃西笑:“知道啦,我的好姐姐。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阮桃西看着她眼底的光,知道这丫头有自己的主意,也就不再多劝,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有事随时找我,别硬撑。”
秋风卷起几片落叶,云冉知望着阮桃西离开的背影,低头吸了口奶茶,甜腻的味道漫过舌尖,心里那点因为乔子辰而起的烦躁,好像淡了不少。
最近一周,乔子辰对云冉知确实上心。每天早上,他会把热好的牛奶和三明治放在她的课桌抽屉里;晚自习结束,无论多晚都会绕路送她回宿舍,手里永远备着她喜欢的草莓味棒棒糖;甚至记得她随口提过想看的老电影,悄悄买了票约她周末去看。
云冉知被这些细密的温柔裹着,偶尔会晃神。比如乔子辰替她挡住迎面而来的自行车时,掌心贴在她后背的温度;比如他低头帮她系松开的鞋带时,发梢扫过她的手背;比如两人并肩走在落叶道上,他突然停下,说“你今天的发绳很好看”。
这些瞬间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她心里漾开圈圈涟漪。她开始觉得,或许传闻都是假的,或许乔子辰是真的对她动了心。
黄辞忧看着她天天抱着手机傻笑,忍不住泼冷水:“你可别真陷进去了,他以前对别的女生也这样。”
云冉知却摇摇头,指尖划过手机屏幕上乔子辰发来的“晚安”,嘴角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柔软:“可他对我不一样啊。”她好像真的触碰到了一点爱情的轮廓——是被人放在心尖上的在意,是想起对方时就忍不住上扬的嘴角,是开始期待每一个和他见面的瞬间。
晚自习的铃声响起,云冉知收起手机,抬头时恰好瞥见窗外的程迢也。他正站在公告栏前看通知,侧脸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清晰。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那天在鬼屋里,他把她从黑暗里带出来时,手掌稳稳托着她后背的力量。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就被乔子辰发来的“明天想吃哪家早餐”的消息覆盖。云冉知低头回复,心里那点模糊的感觉,被越来越清晰的“被喜欢”的甜蜜填满了。
4. 攻略成功
宿舍门被猛地推开,黄辞忧手里还攥着没喝完的奶茶,一抬头看见云冉知坐在书桌前翻书,眼睛瞬间瞪得溜圆:“你怎么在这?!”
云冉知被她吓了一跳,合上书抬头:“我不在这在哪?”
“可我刚才……”黄辞忧喘了口气,语气带着点不确定,“我刚从校外回来,在星光酒店门口看见乔子辰了,他身边还站着个女生,背影像极了你,我还以为你们俩……”
“我有这么开放吗?”云冉知下意识反驳,话刚出口又猛地皱眉,“不对,你说是酒店?”
黄辞忧点头,把奶茶放在桌上:“千真万确,那女生还挽着他的胳膊,两人进去的时候还手牵手呢。我当时离得远,没看清脸,但身形和你差不多,穿的也是你常穿的那件米白色外套。”
云冉知捏着书页的手指猛地收紧,指尖泛白。那件米白色外套,她今天确实穿了,只是下午就脱下来放在宿舍了。
“他说……他今天学生会有活动,要晚点结束。”她喃喃自语,声音轻得像怕被自己听见。
黄辞忧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心里咯噔一下,赶紧补充:“说不定是我看错了?或者是他亲戚什么的?”
云冉知没说话,只是慢慢站起身,走到窗边往下看。宿舍楼底下空荡荡的,她掏出手机,点开和乔子辰的聊天框,最后一条消息还停留在半小时前他发的“忙呢,晚点找你”。
指尖悬在屏幕上,却迟迟没按下键盘。刚才翻书时心里那点甜甜的暖意,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冻住了,一点点沉下去,沉得发疼。
云冉知站在酒店对面的树荫里,热风把她的衣角吹得猎猎作响。没过多久,酒店旋转门里走出两个人,乔子辰搂着一个女生的腰,脸上带着她熟悉的、曾以为只属于自己的笑意。
那一刻,她心里悬了半天的石头终于落地,不是踏实,是彻底的死寂。
云冉知深吸一口气,走过去拦在他们面前。那女生愣了一下,乔子辰看到她时,脸上的笑僵了僵,下意识松开了手。
“为什么要这样?”云冉知的声音很平静,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有指尖在微微发颤。
乔子辰皱了皱眉,像是觉得她在无理取闹:“咋了?多大点事。我不就多谈几个而已咯,大家各玩各的,开心就好。”他甚至还笑了笑,语气轻佻,“你要是觉得不平衡,也可以多去找几个男的,我真不介意。”
“多谈几个?”云冉知重复了一遍,忽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热,“乔子辰,你这逻辑真是……刷新我的认知。”她原以为自己是在玩一场攻略游戏,没想到对方连游戏规则都不屑遵守。
旁边的女生大概是听出了不对劲,拉了拉乔子辰的胳膊:“这谁啊?”
乔子辰不耐烦地挥开她的手,看向云冉知:“你到底想干嘛?要是闹脾气就算了,我没耐心哄。”
云冉知看着他那张此刻显得格外陌生的脸,突然觉得之前的那些心动和甜蜜都像个笑话。她没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晚风吹干了她眼角的湿意,也吹散了最后一点不切实际的幻想。原来所谓的“无微不至”,不过是他撒网时的常规操作;那些让她心动的瞬间,或许在无数个女生身上都上演过。
走到路口时,手机响了,是程迢也发来的消息:“在宿舍吗?张昊买了太多零食,喊你过来分点,我们在书法社社团活动室这边。”
云冉知盯着屏幕看了两秒,回复:“马上到。”
她抬头看了眼天空,云团稀稀拉拉的。原来攻略渣男一点都不酷,被戳穿的瞬间,只有说不出的狼狈和恶心。
程迢也刚把一袋薯片拆开,就看见云冉知走进来,头发乱糟糟的,眼眶还有点红。他往旁边挪了挪,拍了拍空位:“坐。”
等她坐下,程迢也递过去一瓶可乐,状似随意地问:“你怎么好像有点不太开心?”
云冉知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气泡在喉咙里炸开,带着点刺痛的凉意。她把可乐瓶往桌上一放,声音闷闷的:“被渣了,我还要开心吗?”
程迢也拆薯片的手顿了顿,没追问细节,只是把那袋刚开的薯片往她面前推了推:“吃点甜的,心情能好点。”
旁边张昊和阮桃西正凑在一起看电影,笑声断断续续传过来。云冉知拿起一片薯片塞进嘴里,咔嚓一声咬碎,忽然觉得有点委屈:“我就说攻略渣男不靠谱,黄辞忧早就提醒过我了,我还傻乎乎的……”
程迢也没接话,只是安静地听着。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云冉知耷拉的脑袋上,像只泄了气的小动物。
过了会儿,他才慢悠悠地开口:“至少看清了,总比陷得深了再抽身强。”他顿了顿,补充道,“而且,能让你这种‘攻略大师’栽跟头,他也算有点‘本事’。”
云冉知被这句调侃逗得“噗嗤”笑出声,抬手捶了他一下:“你还笑我!”
程迢也笑着躲开,把桌上的巧克力全推给她:“吃吧,甜的管够。以后想看人,先问问我,我帮你把把关。”
云冉知捏着巧克力,心里那点堵得慌的感觉,好像真的被薯片和可乐的甜味,还有他这句不咸不淡的话,悄悄冲淡了些。
云冉知把最后一块巧克力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囔:“我以后再也不相信爱情了,什么情啊爱啊的,麻烦死了。无爱者自由,懂不懂?”
程迢也正在给她倒温水,闻言动作一顿,转头看她,眼神里带着点认真:“要不,你攻略我试试?”
云冉知刚咽下去的巧克力差点呛到,连忙摆手:“不要不要。”
“为什么?”程迢也追问,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期待。
“哎呀,累了累了。”云冉知往椅背上一靠,摊开手做投降状,“攻略这种事太费脑子了,我现在只想躺平,谁都不想费劲了。”
程迢也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话,忽然往前凑了凑,眼睛在灯光下亮得惊人:“那我给你快进怎么样?”
云冉知愣住:“啊?什么快进?”
“就是……”程迢也的声音忽然放轻,带着点笑意,又格外清晰,“恭喜你,攻略成功。从现在起,我是你的人了。”
空气好像安静了几秒。云冉知眨了眨眼,怀疑自己听错了,可程迢也的眼神明明那么认真,嘴角还带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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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熟悉的、有点调皮的笑意。
旁边的电影刚好放到男女主告白的片段,阮桃西的轻笑声飘过来。云冉知看着程迢也近在咫尺的脸,忽然觉得心跳漏了一拍,刚才还说要“无爱者自由”的决心,好像在这一刻,悄悄松动了。
云冉知还没从程迢也那句“我是你的人了”里回过神,转头就看见阮桃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手里还端着一盘切好的草莓。
她脸颊一热,下意识喊了声:“姐?”
阮桃西挑了挑眉,把草莓盘放在桌上,视线在两人之间转了圈,笑着对云冉知说:“妹,这个真可以试试。”
云冉知的脸更红了,伸手去够草莓想掩饰慌乱,却被阮桃西按住手。
“程迢也这人,”阮桃西语气认真了些,“看着冷淡,其实心细得很。上次你感冒,他比谁都急,跑了三家药店给你买你能吃的药;张昊追我那阵,他出的主意比谁都靠谱。”她拍了拍云冉知的手背,“而且啊,有些人的喜欢藏得深,得慢慢品。”
程迢也在旁边没说话,只是耳根悄悄泛了红,手里无意识地转着那瓶没喝完的可乐。
云冉知咬着草莓,酸甜的汁水在舌尖散开。她偷偷抬眼瞥了程迢也一眼,正好撞上他望过来的目光,两人像触电似的赶紧移开视线。
阮桃西看在眼里,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往回走:“你们慢慢聊,我们不打扰了,先回去了。”走到门口时,她又回头加了句,“程迢也,可得好好对我妹妹啊。”
程迢也“嗯”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笑意。
又安静下来,只有草莓的甜香在空气里弥漫。云冉知捏着手里的草莓蒂,忽然觉得,所谓的“躺平”,好像也不是不能稍微抬抬眼皮,看看身边的人。
云冉知指尖在桌面上敲了敲,忽然眼睛一亮,看向程迢也:“那我可不能再叫你‘姐夫兄’了,多别扭。”她歪着头琢磨了半天,“让我想想……叫阿也怎么样?”
刚说完又自己笑出声:“阿也——听着像阿爷,不过莫名挺顺口。”她故意拖长调子喊了一声,“阿也?”
程迢也正在剥橘子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她,眼底带着点无奈的笑意:“随你,总比‘姐夫兄’强。”
“那以后就叫阿也啦!”云冉知笑得眉眼弯弯,伸手从他手里抢过一瓣橘子塞进嘴里,“甜的!阿也,再给我一瓣。”
程迢也没说话,只是把剥好的橘子递到她面前。阳光透过窗户落在他手上,指节分明,带着点暖融融的光。云冉知一边吃橘子,一边偷偷打量他,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好像这样也不错,不用费尽心机去“攻略”,不用猜对方的心思,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把称呼从生分的“姐夫兄”,换成了带着点亲昵的“阿也”。
云冉知咬着橘子,忽然觉得这满屋子的烟火气里,好像多了点不一样的味道。她抬眼看向程迢也,正好撞上他看过来的目光,这次两人都没躲开,他的眼里映着她的影子,像盛着揉碎的星光。
“阿也,”云冉知又喊了一声,声音轻了些,“橘子挺甜的。”
程迢也弯了弯嘴角:“嗯,给你留着。”
5. 难缠的家长
暑假来得猝不及防,蝉鸣把日子拉得又长又闷。
云冉知在街角便利店找了份暑假工,做的是收银员。暑假工总轮不到好班次,她被排了夜班,从晚上十点站到清晨六点,守着亮如白昼的店面,看城市从喧嚣沉到死寂,再等第一缕晨光漫过玻璃门。
程迢也在三公里外的家常菜馆端盘子,白班,从早市忙到晚餐收摊。
两人的时间像两条交叉后又迅速分开的线。他下班时她刚到岗,她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家补觉时,他或许正拎着菜单穿梭在餐桌间。交集被压缩成碎片——有时是她凌晨三点偷闲,看到他睡前发的“今天客人点了糖醋里脊,想起你爱吃”;有时是他午休时刷到消息,回一句“夜班别总喝冰可乐,柜里有热牛奶”。
没有多余的话,像夏夜偶尔吹过的风,轻得留不下痕迹,却又确实掠过彼此的生活。
凌晨一点的卧室静得能听见窗帘扫过地板的沙沙声。程迢也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纹路,数到第三十七圈时,心脏突然像被什么攥了一下,闷闷的慌。
说不清是哪里不对,就是眼皮跳得厉害,脑子里反复闪回云冉知夜班时趴在收银台上打盹的样子——便利店的玻璃门那么薄,夜里风又大,她会不会冷?
他猛地坐起来,睡衣都没换,抓过手机就往门口冲。楼道声控灯被脚步声震亮,程迢也踩着拖鞋噔噔往下跑,指尖在打车软件上点地址时,手都有点抖。
车窗外的街景飞快倒退,路灯连成模糊的光带。程迢也攥着手机,屏幕上还停留在两小时前她回的“刚忙完,在吃关东煮”,再发消息过去,已是未读状态。
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小伙子这时候去便利店,买宵夜啊?”
程迢也没应声,只是盯着导航上越来越近的红点,心跳得比车轮碾过路面的声音还响。那种不安像潮水漫上来,让他只想立刻站到那扇玻璃门前,确认里面的人好好的。
车在路口等红灯时,程迢也瞥见街角亮着盏昏黄的灯。是那家老烤串摊,铁架上的肉串正滋滋冒油,撒上的孜然粉被热气一吹,香味隔着车窗飘进来。
他突然想起云冉知上次说“夜班总想吃点辣的”,几乎是本能地喊住司机:“师傅,麻烦停一下!”
跑过去时,摊主正往鸡翅上刷酱料,油星溅在炭上噼啪响。程迢也数着要了五串脆骨、两串烤肠,特意叮嘱“多放辣”,手指在裤袋里摸钱时,才发现出门太急,只带了手机。
等烤串的间隙,风里裹着点凉意,他下意识拢了拢睡衣外套,又觉得好笑——自己这副样子,拖鞋配睡衣,跑出来买烤串,要是被云冉知看见,肯定要笑他。
塑料袋被热串烫得微微发皱,程迢也拎着往回跑,辣味混着肉香钻进鼻子。坐回车里,他把袋子小心放在腿上,怕酱汁洒出来,手指捏着袋口的结,忽然觉得这一路的焦躁,好像被这袋滚烫的烤串熨帖了些。
便利店的自动门“叮咚”一声滑开,程迢也拎着烤串的手顿了顿。
云冉知趴在收银台上睡着了,侧脸贴着冰凉的台面,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半只眼睛。手边的扫码枪歪歪扭扭地靠在计算器上,像是被她睡着时碰倒的。
广播里机械的女声正循环播报着“欢迎光临”,一遍又一遍撞在货架上,她却毫无反应,呼吸轻得像片羽毛,连带着肩膀也跟着微微起伏。程迢也放轻脚步走过去,才发现她手臂下压着本便签,露出的边角上写着“凌晨三点:煮关东煮”,字迹被压出了浅浅的褶皱。
他把烤串放在旁边的空柜上,弯腰时不小心带起一阵风,她睫毛颤了颤,像只受惊的蝶,却没醒。程迢也盯着她泛红的眼尾——想来是熬了好几夜,连睡觉都带着点疲惫的红。
广播还在不知疲倦地喊着“欢迎光临”,他忽然抬手按了按收银台下方的暂停键。世界一下子静了,只剩下冷柜低沉的嗡鸣,和她均匀的呼吸声。
程迢也刚把烤串往柜台上放得稳些,指尖还没离开塑料袋,就见她睫毛猛地扇了两下。
云冉知抬起头时,眼神还有点蒙,像只刚从窝里被惊醒的小兽。她盯着程迢也看了两秒,又眨了眨眼,才看清他身上的睡衣和手里的烤串,喉间发出点含混的气音:“……你怎么来了?”
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尾音轻轻往上翘,像被晨露打湿的草叶。她伸手揉了揉眼睛,才发现广播不知何时停了,冷柜的嗡鸣在此刻显得格外清晰,衬得他站在那里的身影,比平时要近得多。
程迢也举了举手里的烤串,才想起自己没准备说辞,只能干巴巴地说:“路过,买了点……你不是说想吃辣的?”说着把袋子往她面前推了推,热乎的香气漫开来,混着她身上淡淡的薄荷味,在空气里缠成一团。
云冉知抬手按亮收银台的小灯,暖黄的光落在她脸上,能看见眼底淡淡的青黑。她推了推程迢也的胳膊,指尖触到他睡衣布料上的凉意,又悄悄收了回来。
“这都几点了?”她皱着眉看他,语气里带着点没睡醒的含糊,却藏着藏不住的急,“你餐厅不是七点就开市?现在回去顶多睡四个小时,明天端盘子手都软了。”
程迢也没动,反而把烤串往她手边又递了递:“刚烤的,还热着。”塑料袋摩擦的声音里,他低头笑了笑,“反正也睡不着,过来看看……你这儿不是挺暖和?”
他故意没说那句“总觉得不放心”,只是看着她把烤串拆开,指尖被烫得缩了缩,又忍不住去捏那根滋滋冒油的脆骨。灯光下,她咬第一口时,眼睛亮了亮,辣得轻轻“嘶”了一声,却还是没停。
“快回去。”她含着肉串,说话有点漏风,伸手去够他的胳膊,“我这儿没事,你看,连个客人都没有。”
程迢也被她推着往后退了半步,却反手抓住她的手腕,掌心带着烤串的热气。“等你吃完这串。”他声音很轻,像怕被冷柜的声音盖过去,“就一串。”
程迢也没再犟,只是抬手脱下外套。是件洗得发白的薄夹克,还带着他身上的温度,带着点淡淡的油烟味。他伸手往她肩上一搭,动作快得像怕她拒绝,指尖擦过她后颈时,两人都顿了一下。
“夜里凉。”他没看她,低头理了理外套领口,把她半张脸都埋进柔软的布料里,“我走了。”
说完转身就往外走,步子迈得有点急,拖鞋在瓷砖上踏出“嗒嗒”的响。云冉知抓着外套领口抬头时,只看见他抓着空塑料袋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自动门外,像融进了凌晨的夜色里。
外套上还留着他的气息,混着烤串的辣香,暖暖地裹住她。云冉知咬着没吃完的脆骨,看着玻璃门外他渐远的影子,忽然觉得后颈刚才被他碰过的地方,有点发烫。
阮桃西的暑假过得像被拉慢了倍速的电影。阮家父母家底殷实,从不用她为生计操心,整个假期便成了她的自由场——
多数时候,她窝在自家带露台的卧室里,抱着冰西瓜瘫在藤椅上刷剧,阳光透过遮阳伞的缝隙,在她脚边投下碎金似的光斑。母亲偶尔推门进来,看见她头发乱糟糟地蜷在沙发里,只会笑着摇摇头,放下切好的芒果块就轻手轻脚离开。
心血来潮时,她会踩着新买的凉鞋出门。从市中心的精品店逛到巷尾的古着铺,手里的购物袋换了一个又一个,累了就坐在街角咖啡馆的露天位,点杯冰拿铁,看街上来往的人。遇到合眼缘的小摆件,不管实用不实用,总会笑着付账,店员打包时说“慢走”,她挥挥手,下一秒就拐进了隔壁的冰淇淋店。
日子过得松散又随性,像她手腕上那串随走随晃的银铃铛,不用追赶什么,也不用惦记什么,只跟着夏天的节奏,慢慢晃。
张昊抓着饮料杯的手指紧了紧,杯壁的水珠顺着指缝往下淌,滴在冷饮店的塑料桌上。他抬眼看向阮桃西,喉结轻轻动了动,声音比平时低了些:“桃子,前两天跟我妈打电话,顺嘴提了你。”
冰沙在碗里慢慢化着,甜腻的香气漫在两人之间。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桌面,才又说:“我妈……说想跟你见一面,就吃顿便饭。”尾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试探,眼神却没敢移开,就那么望着她,像在等一个轻轻的回音。
阮桃西正用小勺搅着碗里的冰沙,听见这话抬眼,睫毛上还沾着点空调房的凉意。她弯了弯眼睛,勺柄在碗沿轻轻敲了敲:“好呀。”
声音轻快得像风铃,她歪头想了想,指尖点着下巴笑:“那可得好好准备准备——阿姨喜欢什么样的风格?我衣柜里好像缺件见长辈的裙子呢。”
冰沙化出的甜水漫到桌边,她伸手去擦,手腕上的银铃铛叮铃响了一声,和她眼里的笑意撞在一起,亮得晃眼。
阮桃西对着镜子转了半圈,鹅黄色的连衣裙裙摆轻轻扫过脚背,衬得皮肤白得发亮。她用指腹拍匀脸颊的腮红,又对着镜子抿了抿豆沙色的唇膏,满意地弯了弯眼——睫毛是新贴的,头发挽成松松的发髻,耳后还别了支珍珠发夹,是昨天和张昊挑礼物时,他悄悄塞给她的。
拎起包装精致的礼盒出门时,阳光正好落在她肩头,手腕上的银铃铛随着脚步轻轻晃,叮铃的响声里,她对着等在楼下的张昊挥挥手,声音里带着点雀跃:“好啦,走吧?”
张昊看着她走近,忽然挠了挠头,耳尖有点红:“你今天……很好看。”
阮桃西笑出声,伸手挽住他的胳膊,礼盒上的缎带蹭过他的手腕:“那是,见阿姨可不能马虎呀。”
防盗门刚拉开一条缝,李奎丽的笑声就先飘了出来。她系着碎花围裙,手里还擦着湿抹布,看见阮桃西的瞬间眼睛亮了亮,连忙往屋里让:“哎呀,这就是阮小姐吧?快进来快进来!”
指尖触到阮桃西手背时,她又拍了拍,笑着往张昊身后躲了躲:“这孩子,长得跟画里似的,比我们家张昊说的还俊。”说话间往厨房喊了句“老张,客人来了”,转身时特意打量了眼阮桃西手里的礼盒,嗔怪道:“来就来,还带什么东西呀,多见外。”
张大强刚从阳台收完衣服进来,手里还搭着件蓝格子衬衫,看见阮桃西就咧开嘴笑,眼角的皱纹挤成几道褶:“儿媳妇来了?快坐快坐,别客气。”
“爸!”张昊脸腾地红了,伸手想去拉他爸,话都磕巴了,“你……你说啥呢。”
阮桃西也愣了愣,手指下意识绞着裙摆,耳尖悄悄发烫。
张大强却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把衬衫往沙发扶手上一扔,往阮桃西身边凑了凑:“害,迟早的事嘛。咱们家不兴那些虚礼,叫啥阮小姐,听着生分。”说着还冲厨房喊,“奎丽,赶紧把那盘草莓端出来,给孩子尝尝!”
张大强正剥着橘子,闻言往厨房方向努了努嘴,笑盈盈地看向阮桃西:“大闺女,去帮你阿姨搭把手呗?她一个人在里头忙得脚不沾地呢。”
阮桃西坐在沙发上,裙摆被她轻轻拽了拽,脸上还带着点笑,语气却脆生生的:“叔,我妈说过‘客不进厨房’的,我就不添乱啦。”
她指尖摩挲着沙发扶手上的花纹,抬头时眼睛亮亮的,没半分拘谨,倒像是在说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张昊在旁边悄悄松了口气,刚想打圆场,就见他妈端着一盘洗好的葡萄从厨房出来,笑着接话:“没事没事,让孩子坐着就行,我一个人来得及。”
张大强手里的橘子瓣顿在半空,剥橘子的动作停了。他抬眼看向阮桃西,刚才还带笑的眼角慢慢沉下来,嘴角那点弧度也收了回去。
“嗨,年轻人讲究就是多。”他把橘子往茶几上一放,声音里没了之前的热络,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硬,“去厨房搭把手,也不是让你干啥重活,就是陪你阿姨说说话,这有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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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究的?”
说完没再看她,径自拿起遥控器换台,电视里的喧闹声突然响起来,衬得客厅里那点刚冒头的尴尬,格外明显。张昊想开口说什么,被他妈从厨房出来时一个眼神制止了,只能悄悄往阮桃西那边挪了挪,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
餐桌上的菜冒着热气,红烧排骨炖得油亮,清蒸鱼翘着尾巴,还有一大盆黑乎乎的梅干菜扣肉——都是张昊提过的、他们家爱吃的口味。阮桃西握着筷子的手悬在半空,指尖无意识地蹭着筷尾的木纹。
她偏爱吃清淡的时蔬,一点辣都沾不得,这些菜要么重油要么带酱,连那盘看起来清爽的拍黄瓜,里面都撒了大把蒜末,是她最不喜欢的味道。李奎丽给她夹了块排骨,油星滴在白瓷盘里洇开小印:“阮小姐尝尝这个,老张特意给你炖的。”
阮桃西笑了笑,把排骨挪到碗边,筷子又空着举了会儿,最终夹了根油菜梗。菜刚碰到嘴唇,就尝到一股浓重的酱油味,她悄悄皱了皱眉,还是慢慢嚼着咽了下去。
对面的张大强正和张昊碰杯,没留意她碗里几乎没动的菜。张昊倒是瞥见了,手在桌下轻轻碰了碰她的膝盖,低声问:“不合胃口?”她摇摇头,夹起第二根油菜梗时,才发现这盘青菜,大概是整桌唯一能勉强入口的东西了。
“啪”的一声脆响,张大强把筷子往桌上一拍,瓷碗被震得跳了跳,汤汁溅在桌布上。
他瞪着阮桃西,刚才的笑意全没了,眉头拧成个疙瘩:“什么意思?啊?”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股火气,“一桌子菜,你筷子动都不动,这不吃那不吃的,摆什么谱?”
李奎丽想拉他,被他甩开手。“我们家吃饭就这口味,你要是连这都迎合不了,”他指着阮桃西,语气又硬又冲,“将来怎么做我们张家的人?!”
桌上的热气还在冒,红烧排骨的油星浮在汤面,可那点暖意早就被这声呵斥冲散了。阮桃西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抬眼时睫毛颤了颤,却没说话,只是将视线落在桌布上那片油渍上,像被烫着了似的。
张昊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爸!你胡说什么呢!”
“啪”的一声脆响,在安静的餐厅里炸开。
张昊被打得偏过头,半边脸颊瞬间红透,指印清晰地浮在皮肤上。他懵了似的僵在原地,耳朵里嗡嗡响,好半天才缓过神,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爸。
张大强的手还扬在半空,胸口剧烈起伏着,唾沫星子随着吼声溅出来:“我还没死呢!这个家轮得到你指手画脚?!”他指着张昊的鼻子,气冲冲地喘着粗气,“我没说不让你找对象,但你也不能给我找个祖宗回来供着!吃个饭挑三拣四,叫她搭把手都摆架子,这要是娶进门,我们老两口还活不活了?”
李奎丽尖叫着扑过来抱住张大强的胳膊:“你疯了!打孩子干什么!”眼泪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掉,却拉不住他梗着脖子的力道。
阮桃西猛地站起身,椅子被带得往后滑了半米。她看着张昊泛红的侧脸,又看向目眦欲裂的张大强,刚才还带着笑意的脸彻底冷了下来,攥着裙摆的手紧得发白。
阮桃西慢慢站直身体,刚才还柔和的眼神冷了下来,像蒙了层薄冰。她没看捂着脸颊的张昊,也没理会还在喘粗气的张大强,只弯腰拿起沙发上的包,指尖勾住带子时,声音平静得没一丝波澜:“看来今天这饭,是没什么吃的必要了。”
李奎丽连忙上前想拦:“阮小姐,别别,他爸就是脾气上来了……”
“阿姨,”阮桃西轻轻拨开她的手,动作客气却带着不容拒绝的疏离,“您家的饭,我大概是消受不起。”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几乎没动的菜,又落在张昊红肿的脸上,喉间动了动,终究没多说什么,只拎着包转身往门口走。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格外响,每一步都像敲在紧绷的空气里。到了玄关,她换鞋时,张昊突然冲过来想拉她,被她侧身躲开了。
“我先走了。”她拉开门,外面的阳光涌进来,在她身后投下长长的影子,“张昊,你自己……保重。”
门“咔嗒”一声合上,把满室的争吵和难堪,都关在了里面。
张昊捂着还在发烫的脸颊,指腹蹭过那道清晰的红印,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哽咽。他看着张大强,胸口像是堵着团火,烧得喉咙发紧:“爸,你今天就不能收收脾气吗?”
“从小到大,你打我骂我,我哪次跟你犟过?”他攥紧拳头,指甲几乎嵌进掌心,“可今天是什么场合?你就不能对她客气点吗?她是我想好好相处的人,不是你撒气的靶子!”
李奎丽在旁边拉他,他却甩开手,眼眶红得厉害:“你总说这个家你做主,可做主不是靠发脾气、靠打人啊!”话没说完,声音就哑了,他别过头,不敢再看他爸那张铁青的脸,只觉得半边脸的疼,都比不上心里的憋闷。
便利店的暖光漫在货架上,阮桃西趴在柜台上,把脸埋进程迢也那件还没还的夹克外套里,声音闷闷的:“……他爸就那么当着我的面,把筷子摔了,还打了张昊一耳光。”
云冉知刚给关东煮换完汤,闻言皱着眉递过去一杯热可可:“什么人啊这是?”她擦了擦手,在阮桃西旁边坐下,“第一次见面就这架势,以后真成了一家人,日子还能过?”
吸管被阮桃西咬得变了形,她哼了声:“谁说不是呢,饭桌上没一道能吃的菜也就算了,还嫌我不进厨房帮忙。”
云冉知戳了戳她的胳膊,语气认真起来:“你可得当心点——张昊他爸这脾气也太爆了,搞不好是家族遗传呢?你多观察观察张昊,他平时跟你相处,有没有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
冷柜的嗡鸣声里,阮桃西捧着热可可沉默了会儿,指尖在杯壁上划着圈,忽然轻轻“嗯”了一声。
7. 生命的新希望。
回到家后,云冉知刚把包放在玄关柜上,转身时眼角还带着点笑意,轻声问:“对了,你想好宝宝的名字了没?”
程迢也正弯腰换鞋,闻言直起身,手还搭在鞋跟处,有点不好意思地笑:“哎呀,头一回当爹,脑子里乱糟糟的,想了半天也没个合适的。”
云冉知走过来,指尖轻轻点了点他的胳膊,眼里闪着点雀跃:“要不叫星眠?我觉得这名字一听就像个漂亮姑娘——你想啊,星星悄悄藏进夜里,做个甜甜的好梦,多温柔。”
程迢也愣了愣,在心里默念两遍,眉头慢慢舒展开:“星眠……星眠……是挺好听的。像夜里落进枕头上的光似的,软乎乎的。”他抬手挠了挠头,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就听你的,等她回来,咱们就这么喊她。”
云冉知眼里的笑意更浓了,伸手理了理他微乱的衣领,语气笃定又温柔:“好,就这么定了。你明天去医院,把出生证明表填上‘星眠’,程星眠,多好听。”她指尖轻轻敲了敲他胸口,“记牢了,可别到了地方又犯迷糊,咱们闺女的名字,得顺顺当当落上才好。”
程迢也忙不迭点头,掏出手机往备忘录里敲下这两个字,像是怕跑了似的:“放心,刻脑子里了。明儿一早就去,填完了给你拍张照回来,让你瞧瞧咱们程星眠的名字,先在纸上亮个相。”
晚上,阮桃西刚用钥匙拧开门,就闻到屋里飘着淡淡的鸡汤香。她换鞋时抬头,看见云冉知靠在床头,怀里抱着个叠好的小被子轻轻摩挲。
“姐,”云冉知先开了口,声音放得很轻,“我们想搬出去了。现在添了宝宝,家里地方确实挤得慌,总怕动静大了吵着你。”
阮桃西放下包走过去,伸手探了探床头柜上保温杯的温度,眉头微蹙:“傻丫头,说什么呢。”她替云冉知掖了掖被角,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等你出了月子再说搬家的事。你这刚生完没多久,身子骨还虚着呢,来回折腾哪行?万一受了风,落下病根怎么办?”
云冉知抿了抿唇想再说什么,阮桃西已经转身往厨房走:“我炖了鸽子汤,给你盛一碗。搬家的事别急,先把身子养结实了,比什么都重要。”
云冉知指尖攥着被角轻轻收紧,声音里带了点涩意:“我这不是怕……怕我们搬走了,你一个人住会孤单嘛。平时家里热热闹闹的,突然剩你一个,多冷清。”
阮桃西正往碗里盛汤的手顿了顿,转过身时脸上已带了笑,语气轻快得像在说别人的事:“我没事的,你当你姐是谁?我可坚强着呢。”她把汤碗递过去,指尖在云冉知手背上拍了拍,“再说了,你们搬得也不远,我想你们了,随时能过去看宝宝,说不定比现在还热闹呢。”
云冉知接过汤碗,指尖触到温热的瓷壁,心里那点揪着的劲儿慢慢松了。她抬眼望着阮桃西,嘴角弯起个浅淡的弧度:“看到你这么乐观,我就放心了。”
碗里的热气氤氲上来,模糊了她的眉眼,声音却透着真切的暖意:“那我就听你的,先安心坐月子。等搬了家,你可得常来,宝宝肯定盼着姨姨天天来逗她呢。”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窗外的路灯早早亮起来,映着各家阳台陆续挂上的红灯笼。云冉知靠在床头,手里叠着件簇新的红色连体衣,轻声叹道:"要是星眠能回来过年就好了。"
程迢也刚从医院回来,外套上还沾着些寒气,他搓了搓手,眼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喜色:"成了!"他往床边凑了凑,声音里满是松快,"跟主任磨了快俩小时,把这几天的各项检查结果翻来覆去说,总算说通了。他说除夕特殊,让咱们明早签了免责协议,就能接孩子回家。"
云冉知猛地抬头,指尖捏着小衣服顿住了:"真的?"
"真的!"程迢也点头,笑意从眼角漫到嘴角,"医生说孩子这两天状态稳,除夕破例让咱们接回去,初二再带回来复查。这下好了,咱们能抱着星眠守岁,让她在咱怀里听新年钟声了。"
云冉知把小衣服往床头一放,眼眶有点发热:"那可得赶紧把她的小床再擦擦,铺上新褥子。"
"都弄好了,"程迢也笑着拍了拍她的手,"下午趁你睡着,我把阳台那角收拾得干干净净,就等咱们闺女回家过年了。"
第二天天刚亮,程迢也就揣着签好的协议往医院赶。住院部窗口前早已排起长队,抱着襁褓的家长们挤在一块儿,此起彼伏的哭声像潮水似的漫过来——有饿了的,有困了的,还有被周围动静惊着的,闹得人心里发慌。
他攥着号码牌往前挪,眼瞅着太阳爬到窗棂中间,才总算把手续办完。护士抱着程星眠出来时,小家伙正闭着眼吮手指,小脸比手机里看的圆了点,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
“可算着了。”程迢也小心翼翼接过,掌心托着那轻飘飘的小身子,连呼吸都放轻了。外面的哭闹声还在继续,可他只听见怀里这小丫头偶尔发出的细碎哼唧,像揣着个全世界最软的宝贝,脚步轻快地往家赶。
黄辞忧刚换好鞋,手里拎着的礼盒还冒着热气,人已经凑到床边:“我来啦!特意跟家里说早走半小时,先跟你们吃头一顿年夜饭。”她眼睛亮晶晶地往程迢怀里瞟,“快让我看看咱们星眠小公主,听冉冉说长得跟小糯米团子似的。”
顾钊明跟在后面进来,手里抱着个大红包,嗓门亮堂得很:“对,我也是这么跟我妈说的!”他拍了拍程迢的肩,笑着纠正自己,“咱们五个本来就是一家人,哦不对——现在是六个了!”他指了指襁褓里的小家伙,“先在这儿吃顿热热闹闹的团圆饭,等会儿再各回各家陪长辈,两不误!”
阮桃西正系着围裙从厨房探出头,手里还握着把刚洗好的青菜,嘴角弯着笑却故意板起脸:“那就赶紧过来搭把手啊,别光站着当少爷小姐——顾钊明,去把阳台那箱苹果洗了装果盘;辞忧手巧,来帮我择择这把菜。”
她扬了扬下巴示意灶台:“程迢也把孩子抱稳了别乱动,冉冉躺着歇着,剩下的归我。”说着转身往锅里添了瓢水,“争取半小时开饭,让你们赶场也赶得从容点。”
顾钊明立刻应着去搬苹果箱,黄辞忧笑着凑到厨房门口:“得嘞阮姐,保证择出来的菜根比你剪的还干净!”
很快,一桌菜冒着热气摆满了小方桌。程星眠像是知道大人们要热闹,乖乖在小襁褓里睡熟了,呼吸轻轻浅浅的,程迢也把她放在卧室的小床上,轻手轻脚带上门。
“来,碰一个!”顾钊明举起果汁杯,眼底映着桌上的暖光,“庆祝咱们星眠回家的第一个年,也祝咱们六口人团团圆圆!”
黄辞忧笑着和他碰了杯,又往云冉知碗里夹了块炖得酥烂的排骨:“多吃点,看你这阵子瘦的。”阮桃西正给程迢也盛汤,闻言瞪了眼顾钊明:“喝汤别吧唧嘴,当心吵醒孩子。”
窗外的灯笼映得玻璃发红,桌上的鱼冒着热气,大家说话都放轻了声音,却掩不住眼里的笑意。云冉知望着满桌人,又想起卧室里熟睡的小家伙,忽然觉得这年味儿,比任何时候都要踏实暖和。
楼下的风带着点凉,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黄辞忧拢了拢围巾,抬头看他时眼里还带着点宴席上的暖意:“新年快乐,顾钊明。”
顾钊明手插在兜里,点了点头:“嗯,新年快乐。”
空气静了几秒,黄辞忧脚尖碾了碾地面,声音轻得像怕被风吹走:“以后……你每个新年都会在我身边吗?”
顾钊明愣了下,随即笑了笑,语气听着随意:“我又不是你男朋友,总在你身边算怎么回事?”
黄辞忧脸上的笑僵了僵,手指抓紧了围巾角:“你……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
“是,但朋友也会有自己的家啊。”顾钊明从兜里摸出个红包,塞到她手里,“以后各自成家,照样能聚,别瞎想。”
黄辞忧捏着那方小小的红包,指尖传来纸壳的硬度,她低低应了声:“好吧。”
“别耷拉着脸了。”顾钊明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像小时候那样,“拿着红包,岁岁平安。”
云冉知刚把最后一片月子餐的姜片挑出来,程迢也端着碗红糖鸡蛋走进来,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恭喜程太太,成功解锁‘出月子’成就,从今天起,你自由啦!”
云冉知眼睛瞬间亮了,把筷子往桌上一放,语气里满是按捺不住的雀跃:“可算熬出头了!我现在就想冲进火锅店,点最辣的锅底,再配一杯加冰的珍珠奶茶——要全糖的那种!”
程迢也笑着把碗递过去:“先把这碗吃完垫垫,下午就带你去。”他伸手刮了下她的鼻尖,“不过奶茶得少糖,刚出月子,咱们循序渐进着来。”
云冉知乖乖接过碗,嘴角却忍不住上扬:“少糖也行!只要不是红糖水和小米粥,什么都好说。”
程迢也看着她眼睛亮晶晶、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忍不住低笑一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淘气。”
他把碗往床头柜上放了放,指尖蹭过她微嘟的嘴角:“知道你馋坏了,都记着呢。等会儿我去趟超市,把火锅底料和菜都备齐了,再绕去奶茶店给你买那杯少糖的——保证让你今儿吃痛快。”
云冉知被他捏得笑出声,往他怀里蹭了蹭:“还是你懂我。”
第二天阳光正好,云冉知正给星眠换着尿布,忽然抬头看向程迢也,眼里闪着点狡黠的光:“今天情人节哎,要不我们去把结婚证领了?”
程迢也刚冲好奶粉,闻言手一顿,随即笑开了,走过来刮了下她的鼻子:“好啊,这么说,我以后就是你名正言顺的老公了?”他故意拖长了语调,“没想到你比我还急着盖章。”
云冉知脸微微发烫,伸手推了他一下:“我才不是那种人呢。”她低头逗了逗怀里的宝宝,语气一本正经,“我是想着早点弄好手续,到时候星眠上户口也方便,省得来回跑。”
程迢也故作失落地垮了垮肩,声音蔫蔫的:“好吧,那我是白高兴了。”
云冉知看着他装模作样的样子,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抬头瞪他一眼,眼里却满是笑意:“是!就是你想的那样!赶紧去换衣服,民政局可不等人。”
云冉知正对着镜子理了理衣领,回头冲厨房喊:“姐,我们出去一趟,大概中午就回来,你帮我照看会儿星眠呀。”
阮桃西端着洗好的小毛巾从厨房出来,往婴儿床边走:“去吧去吧,放心。”她弯腰轻轻掖了掖星眠的小被子,回头朝两人摆了摆手,“路上慢点儿,不用急着赶回来。”
民政局门口排着不算短的队,红气球串成的拱门在阳光下格外显眼,大多是成对的年轻人,脸上都带着相似的雀跃。程迢也牵着云冉知的手,顺着队伍慢慢往前挪,时不时低头跟她说句什么,惹得她笑弯了眼。
“程迢也,云冉知。”窗口的工作人员喊到名字时,云冉知心跳莫名快了半拍。填表、签字、拍照,一连串流程走得顺畅,等那两本红得发亮的小本子递到手里时,她指尖都有点发烫。
程迢也把自己的那本和她的并排攥在手心,低头看她时眼里的笑意藏不住:“现在可是法律认证的程太太了。”
云冉知把红本本往包里塞,嘴角却忍不住往上扬:“知道了,程先生。”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暖融融的,心里那点甜丝丝的欢喜,像刚开罐的蜂蜜,漫得满溢。
他们挑的房子离阮桃西这儿也就隔了两条街,走路十来分钟就到。打开门时,阳光正透过阳台的落地窗洒进来,客厅宽敞明亮,最让云冉知心动的是主卧旁边那间小房——淡蓝色的墙壁,带着卡通云朵的窗帘,角落里还留着个能放婴儿床的空位,俨然一间现成的婴儿房。
程迢也从背后轻轻环住她的腰,下巴抵在她肩上:“怎么样?我看了好几套,就这个婴儿房最可爱,以后星眠在这儿学爬学走,够她折腾的。”
云冉知指尖抚过墙上的木纹,笑着点头:“嗯,就这儿了。离姐姐近,房子也敞亮,咱们赶紧收拾收拾,早点搬过来。”
清晨的阳光刚爬上楼梯扶手,阮桃西拎着垃圾袋出门,正撞见房东太太在楼道里浇花。对方直起身,语气带着点试探:“小阮啊,冉冉他们这两天就搬了,你不打算换换地方?”见阮桃西没接话,她又补了句,“你要是还住这儿,房租可不能少,毕竟是两间房的价。”
阮桃西把垃圾袋放进楼下的分类箱,转身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平静却笃定:“我不搬,房租也不会少你的,按老样子算就行。”
房东太太撇撇嘴没再说什么,转身往楼上走。阮桃西望着自家那扇紧闭的门,指尖无意识地蹭了蹭冰凉的栏杆。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下——阿昊,你看,这房子里有你修过的灯泡,有你蹲在厨房换的水管,还有咱们一起在阳台种死的那盆薄荷……就算你不在了,这些痕迹都还在呢。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守着。
她始终没停下脚步。每个月总会准时出现在医院,手里攥着检查单穿过长长的走廊,从B超室到注射台,消毒水的气味早已熟悉得像家里的饭菜香。
失败的通知来了一次又一次,有时是在诊室里听医生轻声说“这次卵泡质量不太好”,有时是拿着化验单站在走廊尽头,看窗外的树叶绿了又黄。可她从没在人前掉过眼泪,第二天照旧买新鲜的菜,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是床头柜上的日历,总在特定的日期圈着小小的记号。
朋友劝她“别太较劲”,她只是笑了笑,指尖轻轻划过手机里存着的阿昊的照片:“再试试吧,他肯定也盼着。”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脸上,那点藏在眼底的执拗,像埋在土里的种子,总等着一场能破土而出的雨。
阮金海坐在藤椅上,手里摩挲着紫砂杯,目光落在女儿身上,语气带着商量的温和:“桃西啊,要不……回来接家里的店?你在售楼处待这些年,跟客户打交道、看户型设计也都熟了,咱家那全屋定制家具店,你来管正合适。”他顿了顿,声音放软些,“爸妈就你一个闺女,这店早晚是你的。当然了,你要是实在不乐意,爸绝不逼你。”
阮桃西正低头剥着橘子,闻言抬了抬眼,指甲掐断橘子瓣上的白丝,声音平平淡淡的:“我没什么大志向,在哪上班都一样。”她把剥好的橘子递过去一半,“我这两天就去交辞职报告,下礼拜过去店里。”
阮金海眼里亮了亮,忙接过橘子:“哎,好!爸给你找两个老伙计带着,你慢慢上手,不急。”
阮桃西“嗯”了一声,往嘴里塞了瓣橘子,酸甜的汁水漫开,心里却没什么波澜。在哪不是做事呢,至少离爸妈近些,也离那间装满回忆的房子,不算太远。
时间这东西真像个长了脚的妖怪,慢下来时能把一分一秒拉得老长——比如哄星眠夜醒的漫漫长夜,比如阮桃西守着空房子发呆的午后。可快起来又像被风追着跑,转眼四年就过去了。
程星眠已经能扎着两个小辫子,奶声奶气地喊“爸爸”“妈妈”,会抱着程迢也的腿要举高高,也会偷偷把剥好的葡萄塞给云冉知。阮桃西的家具店渐渐有了起色,她偶尔会带着新出的儿童床设计图来家里,看星眠在铺满阳光的地板上跑来跑去,眼里的笑意比从前多了些暖意。
日子就这么不紧不慢地过着,那些曾经觉得难捱的时刻,慢慢都成了回头看时,带着温度的片段。
医生推了推眼镜,指尖在化验单上点了点,抬头时眼里带着温和的笑意:“阮女士,恭喜你,这次成功了。孕早期各项指标都挺稳定的,记得多休息。”
阮桃西捏着那张薄薄的单子,指节都在发颤,耳边像是嗡嗡作响。她张了张嘴,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真……真的吗?”确认医生点头,积压了多年的情绪忽然涌上来,她捂住嘴,眼泪却顺着指缝往下掉,“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走廊里的消毒水味似乎都淡了些,窗外的阳光落在她肩头,暖洋洋的。她低头看着单子上的“宫内早孕”四个字,忽然想立刻回家,把这个消息告诉阿昊——你看,我们等了这么久,他终于要来了。
医生在电脑上敲完最后一行字,抬头看向阮桃西,语气里带着点体谅:“剩下的精子样本,医院这边就不继续保存了啊。毕竟每月的管理费也不低,你这些年不容易,能省一点是一点。”
阮桃西正把化验单小心折好放进包里,闻言轻轻“嗯”了一声,声音很轻:“好。”
走出诊室时,走廊的风带着凉意。她摸了摸包里那张薄薄的单子,心里忽然松快了些。那些在冷冻管里沉睡的等待,那些一次次往返医院的奔波,终于可以告一段落了。阳光落在走廊尽头,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一步一步踩在光里,像踩着一条通往新生的路。
阮桃西坐在诊室走廊的长椅上,指尖在手机屏幕上悬了好一会儿,才在那个备注为“一家人”的群里敲下一行字:“各位朋友们,我怀上了。”
消息刚发出去,对话框就像炸开了锅。
黄辞忧秒回了一串感叹号:“!!!真的吗?桃西姐你太棒了!恭喜恭喜!我这就去买束花送过去!”
顾钊明紧跟着发了个撒花的表情包:“不容易啊!晚上必须搓一顿庆祝!地点你定!”
云冉知的消息带着点急吼吼的雀跃:“天呐!太好了!我让迢也下午就去买只老母鸡,炖好了给你送过去补补!星眠刚还念叨着想见阿姨呢!”
程迢也的消息简单直接:“恭喜。需要帮忙随时说。”
阮桃西看着屏幕上跳出来的一行行字,指尖无意识地蹭过手机壳,嘴角慢慢扬起。走廊里的消毒水味好像都没那么刺鼻了,她低头摸了摸还平坦的小腹,轻轻说了句:“你看,大家都为我们高兴呢。”
阮桃西拎着果篮站在门口,刚敲了两下门,李奎丽就迎了出来。她把水果往玄关柜上放,深吸了口气,看向正从沙发上起身的张大强,声音里带着点抑制不住的颤抖:“爸,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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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怀上了。”
张大强手里的茶杯“当”地磕在茶几上,眼睛一下子亮了:“真的呀?这可太好了!阿昊在天有灵,这是给咱们家送宝贝来了!”
李奎丽已经红了眼眶,一把拉过阮桃西的手往沙发上带:“快坐下快坐下,可不能累着。”她上下打量着阮桃西,急忙说,“要不你搬过来住吧?我给你炖汤做饭,也好贴身照顾着,你一个人我不放心。”
阮桃西轻轻摇了摇头“不用的妈,”她笑了笑,语气很温和却很坚持,“我住那边习惯了,家里什么都方便,您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家具店里的订单一天天多起来,阮桃西常常刚核对完图纸,又要去仓库盯着送货的车,忙得脚不沾地。有时蹲在样品间看工人调整柜体尺寸,累得直不起腰,手却会下意识地护在小腹上。
低头看见客户家的儿童房设计图时,她会忽然笑起来——那上面画着带滑梯的衣柜,像极了她偷偷给肚子里的小家伙画的草图。傍晚锁店门时,晚风掀起窗帘,她摸着肚子慢慢走回家,脚步都比平时轻快些。
再累也没关系,只要想到有个小生命正跟着她一起醒、一起睡,连空气里都像飘着甜丝丝的糖味。
程迢也转开钥匙时,门内就飘来一阵勾人的香气。推开门,正看见云冉知把最后一盘蒜蓉娃娃菜端上桌,星眠背着小书包刚从玄关跑过来,仰着小脸喊:“爸爸!”
他换鞋的功夫,星眠已经颠颠地跑去拉他的手,献宝似的举着张画纸:“我今天画了全家福!”云冉知擦着手从厨房出来,笑着往他手里塞了双筷子:“快去洗手,米饭刚盛好,你爱吃的红烧鱼炖得烂烂的。”
餐桌旁,星眠已经自己爬上椅子坐好,小手里攥着勺子等开饭。程迢也洗完手坐下,云冉知自然地往他碗里夹了块鱼腹肉,星眠立刻学着样子,用勺子舀了块豆腐往他盘子里送,奶声奶气地说:“爸爸吃。”
窗外的天色慢慢暗下来,客厅的暖灯照着桌上蒸腾的热气,鱼肉的鲜、蔬菜的香混着妻女的笑语,像一张温柔的网把他裹住。程迢也咬着鱼块,看星眠被烫得吐舌头,听云冉知轻声嗔怪“慢点吃”,一天的疲惫早散得没影了,心里满满当当的,都是踏实的暖意。
卧室里只亮着盏床头小灯,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云冉知脸上,她指尖划着屏幕,忽然“唔”了一声,摸了摸肚子:“肚子叫了,我饿了。”
程迢也刚放下手机,闻言撑着身子坐起来,看了眼时间:“好,我们出去吃夜宵。”
云冉知愣了下,抬眼瞅他:“现在?都凌晨两点了。”窗外的路灯透过纱帘渗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淡淡的光晕。
“去嘛去嘛!”旁边小床上的程星眠不知什么时候醒了,揉着眼睛坐起来,小奶音里带着点雀跃,“妈妈,明天是周末,我不用上幼儿园呀。”她蹬着小短腿爬下床,凑到床边拉云冉知的手,“我们去吃烧烤好不好?上次那家的烤鸡翅,星眠还能再吃两串!”
云冉知被她晃得笑起来,点了点她的额头:“小馋猫。”转头看程迢也,眼里也带了笑意,“那走吧。”
程迢也很快找齐了三人的外套,星眠自己费力地套着小羽绒服,像只圆滚滚的小企鹅。楼下的电动车刚充好电,程迢也把星眠抱到前面的儿童座椅上,扣好安全带,云冉知则侧坐在后座,轻轻环住他的腰。
凌晨的马路格外安静,只有路灯在地上铺出长长的光带,偶尔有晚归的出租车驶过,带起一阵微风。电动车的车轮碾过路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星眠趴在前面的车把上,小脑袋随着车身轻轻晃,嘴里哼着不成调的儿歌。云冉知把脸贴在程迢也的后背上,能闻到他衣服上淡淡的皂角香,混合着夜里微凉的空气,心里却暖融融的。
程迢也忽然放慢车速,回头问:“冷不冷?”
“不冷。”云冉知往他身上靠了靠,“快到了吧?我好像都闻到烤串的香味了。”
“前面巷口就是。”他笑了笑,脚下轻轻加了点力。
果然拐过巷口,就看见那家烧烤摊支着亮堂堂的灯,铁架上的肉串正滋滋冒油,孜然和炭火的香气顺着风飘过来,勾得人胃里更馋了。老板正低头翻着烤串,见他们来,笑着招呼:“来啦?还是老样子?”
程迢也停好车,抱下星眠,云冉知牵着女儿的手走到小桌旁坐下,看程迢也跟老板报着菜名:“十串羊肉串,五串鸡翅,再来份烤茄子和烤馒头……”星眠踮着脚扒着桌边,眼睛直勾勾盯着铁架上翻滚的肉串,小鼻子一抽一抽地闻着香。
很快,冒着热气的烤串就端了上来。鸡翅烤得焦香,咬一口能爆出油汁;羊肉串裹着孜然,肉香混着炭火味直往鼻尖钻。星眠拿着小签子,小口小口啃着鸡翅,油汁沾在嘴角,像只偷吃东西的小花猫。云冉知替她擦了擦嘴,自己咬了口烤馒头,外脆里软,带着点甜丝丝的面香。
程迢也把烤得最嫩的几串羊肉放到她碗里,自己则就着冰啤酒慢慢吃着。夜风从巷口吹进来,带着点凉意,却吹不散桌上的热气和香气。远处的路灯昏昏黄黄,近处的烤炉噼啪作响,星眠的笑声、老板翻动烤串的声音、偶尔驶过的车声,混在一起,成了这凌晨最生动的背景音。
云冉知看着对面父女俩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忽然觉得这样的深夜格外珍贵。明明是临时起意的夜宵,却吃得比任何一顿精心准备的大餐都暖心——身边有最亲的人,眼前有最香的烟火,这样的时刻,就像手里那串烤得正好的肉串,烫乎乎的,香得让人心里发甜。
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转眼就到了阮桃西临盆的日子。
那天清晨,她正对着镜子整理衣襟,忽然一阵细密的腹痛袭来,手不自觉地抚上高高隆起的小腹。窗外的阳光刚爬上窗台,给房间镀上一层暖金色,她深吸一口气,慢慢走到沙发边坐下,指尖摸着手机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号码——那是张昊的名字,她还是习惯性地想跟他说说话。
“阿昊,宝宝好像要来了。”她轻声说着,嘴角却忍不住扬起,“别担心,我都准备好了。”
没多久,阮金海和李奎丽就赶了过来,程迢也和云冉知也带着星眠随后赶到。星眠趴在床边,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她的胳膊:“桃西阿姨,弟弟还是妹妹呀?”
阮桃西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等会儿就知道啦。”阵痛间隙,她看着围在身边的亲人,心里踏实得很。那些年一个人跑医院的辛苦,那些深夜里的辗转难眠,好像都在这一刻有了归宿。
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程迢也帮忙拎着早就备好的待产包,云冉知扶着她的胳膊轻声安抚。阮桃西抬头看了眼天,蓝得透亮,像极了她和张昊刚认识那年的夏天。她知道,新的故事,要开始了。
产房里的灯亮了很久,走廊里的阮金海和李奎丽时不时起身张望,程迢也抱着星眠站在窗边,云冉知攥着手机的手心里全是汗。
忽然,一声响亮的啼哭划破了寂静,像颗小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瞬间搅热了所有等待。护士推开产房的门,笑着朝外面招手:“恭喜恭喜,是个健康的男孩,母子平安!”
李奎丽腿一软,被阮金海扶住时,眼泪已经掉了下来:“好,好……”程迢也低头对星眠说:“你看,阿姨生了个小弟弟呢。”星眠眨巴着眼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云冉知跟着护士进去看时,阮桃西正侧躺着,脸色还有点苍白,却紧紧盯着怀里的小家伙。那孩子闭着眼睛,小拳头攥得紧紧的,哭声还在断断续续地响,像只刚破壳的小雏鸟。
阮桃西抬头看见她,虚弱地笑了笑,声音轻得像羽毛:“你看,他多像阿昊……”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婴儿柔软的胎发上,泛着淡淡的金芒。所有的等待和辛苦,在这一刻都化作了眼底的温柔——这个在爱里降生的孩子,是延续,也是新生。
病房门被轻轻推开时,阮金海扶着宋梓走了进来,两人脸上还带着赶路的风尘。宋梓手里拎着个保温桶,视线第一时间落在阮桃西和她怀里的婴儿身上,脚步放得极轻。
“妈。”阮桃西抬头喊了一声,声音还有点哑。
宋梓走到床边,小心翼翼地看了眼襁褓里的小家伙,那粉嫩的小脸皱巴巴的,正闭着眼安睡。她嘴角动了动,想说句恭喜,眼圈却先红了,声音压得很低:“我这当着外婆,心里却堵得慌。”
她伸手碰了碰阮桃西的手背,指尖带着点凉:“你说你,一个人把孩子生下来,以后又要顾店又要带娃,这日子得多难走……我一想到这些,就开心不起来。”
阮金海在旁边轻咳了一声,想劝又不知从何说起。阮桃西却笑了笑,侧头看了眼怀里的孩子,语气平静却笃定:“不难的妈。你看他多乖,以后有他陪着,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
阳光从窗帘缝里钻进来,落在婴儿的小脸上,宋梓望着那小小的眉眼,忽然想起女儿小时候的模样,眼泪终究没忍住,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8. 绝望
夜里哄睡了星眠,卧室里只剩下床头灯的暖光。程迢也靠在床头翻着账本,忽然合上书,侧头看向正叠衣服的云冉知:“我查了下存款,够咱们办场像样的婚礼了,咱们补上吧。”
云冉知手里的动作顿了顿,笑着抬眼:“还办什么呀?证都领了这么多年,星眠都能打酱油了,老夫老妻的,纯属浪费钱。”
程迢也却坐直了些,伸手把她手里的衣服接过来放在一边,语气认真:“那不一样。当初是条件不允许,没给你正经的仪式,这事我一直记着。人生就这一次,不能留遗憾。”他指尖蹭过她的手背,“就当……给星眠也看看,爸爸妈妈当年该有的样子。”
云冉知看着他眼里的执拗,又想起这些年他默默攒钱的样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暖了暖。她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却忍不住弯起来:“好吧,拧不过你。那就简单点,别太铺张。”
程迢也立刻笑了,伸手把她揽进怀里:“都听你的。”窗外的月光透过纱帘漫进来,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安安静静的,却比任何誓言都踏实。
婚礼定在了初秋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西式礼堂的玻璃穹顶映着流云,酒店大堂里人来人往,星眠穿着小纱裙,被几个亲戚围着夸“像个小天使”,她却一门心思攥着程迢也的衣角,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云冉知的婚纱。
红毯尽头,程迢也穿着笔挺的西装,看着云冉知被岳父挽着走过来,白纱裙摆扫过地毯,像落了一片月光。他喉结动了动,忽然觉得眼眶有点热——等这一天,好像等了一辈子那么久。
司仪站在台前,声音温和地扬起:“云冉知女士,你是否愿意嫁给程迢也先生,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都爱他、珍惜他,直到永远?”
云冉知望着程迢也眼里的自己,指尖被他轻轻攥着,暖得发烫。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点哽咽,却清晰得很:“我愿意。”
轮到程迢也时,司仪刚开口问“你是否愿意娶云冉知女士”,他几乎没等后面的话落地,就用力点头,声音响亮又坚定:“我愿意!”
台下顿时响起一阵笑声和掌声,星眠在旁边拍着小手,奶声奶气地喊:“爸爸愿意!妈妈愿意!”
云冉知被他逗笑,眼角的泪却滚了下来。程迢也伸手替她擦去,指尖带着点颤,低声在她耳边说:“这下,再也没有遗憾了。”
阳光透过穹顶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戒指的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周围的喧闹仿佛都远了,只剩下彼此眼里清晰的笑意和泪光。
黄辞忧端着香槟,眼角余光瞥见身旁的顾钊明正望着台上,嘴角那点若有若无的笑意藏都藏不住。她用胳膊肘轻轻撞了他一下,语气带着点调侃:“某人这会儿该偷着乐了吧?以前总耷拉着脸,不知道的还以为谁欠了你八百万。”她故意顿了顿,扬高声音,“现在好了,人家终成眷属,你也该彻底死心了,总不能还惦记着别人老婆吧?”
顾钊明手里捏着酒杯,冰块碰撞出轻响。他瞥了黄辞忧一眼,挑眉道:“那又怎么了?我乐我的,碍着谁了?”他仰头喝了口酒,喉结滚动了下,“我从一开始就没争没抢,不过是看着她能好好的,比什么都强。”
黄辞忧看着他眼底那点释然的光,忽然没了逗他的心思,转而往他杯里添了点酒:“行吧,算你有点良心。”
顾钊明笑了笑,没再说话,只是转头看向台上——云冉知正被程迢也牵着鞠躬,白纱裙摆扫过地毯,像朵盛开的云。他举起酒杯,对着那方向轻轻晃了晃,心里头那点藏了多年的念想,终于随着这声“我愿意”,落了地,也生了根。
婚礼的音乐还在宴会厅里流淌,阮桃西刚在休息区给宝宝喂完奶,想带他去跟程迢也和云冉知分享这份喜气。她把宝宝放进婴儿车,转身去接服务员递来的温水,不过短短十几秒的功夫,再回头时,心猛地沉到了谷底——婴儿车空了。
刚才还在车里安睡的小家伙,连同盖在身上的小毯子,全都没了踪影。
周围人来人往,宾客们举着酒杯穿梭说笑,衣料摩擦的窸窣声、碰杯的脆响、孩子的嬉闹声混在一起,此刻却像无数根针,扎得她耳膜发疼。阮桃西的手僵在半空,刚接过来的水杯“哐当”一声落在地上,水洒了一地,没人注意到这个突然失态的女人。
“宝宝……”她声音发哑,下意识地在附近转圈,眼睛像被蒙上了一层雾,看什么都模糊。婴儿车的安全带还松垮地垂着,显然是被人解开了。她冲过去抓住一个穿礼服的女人:“请问您看到一个婴儿吗?很小的宝宝,穿着黄色的连体衣……”
对方被她吓了一跳,摇着头走开了。阮桃西又去拽住一个服务生,指尖抖得厉害:“有没有看到谁推走了孩子?就在这儿,刚才还在这儿的!”
恐慌像潮水一样漫上来,瞬间淹没了她。她想起孩子熟睡时均匀的呼吸,想起他小手攥着自己手指的触感,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疼得她几乎站立不稳。这么多人,这么乱的场合,他那么小,那么软……
“宝宝!我的宝宝!”她终于控制不住地喊出声,声音里带着哭腔,在喧闹的宴会厅里显得格外突兀。周围的宾客渐渐安静下来,目光齐刷刷地投过来,她却顾不上了,疯了一样在人群里冲撞:“谁看到我的孩子了?求求你们,帮我找找……”
眼泪模糊了视线,她跌跌撞撞地跑向后台,跑向走廊,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那个刚刚还在怀里温热的小生命,怎么会突然就不见了?
警察局的白炽灯亮得有些刺眼,阮桃西坐在长椅上,手指绞着衣角,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对面的警察递过来一杯温水,声音尽量放得温和:“阮女士,您先别急,我们已经调了酒店周边的监控,也安排了人手排查,会尽全力寻找孩子的,您放心。”
阮桃西抬起头,眼睛红肿得像核桃,声音嘶哑得厉害:“那……那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他还那么小,离不开人……”话没说完,哽咽就堵住了喉咙。
警察沉默了一下,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语气里带着无奈的坦诚:“这我确实不敢跟您保证。失踪儿童的情况很复杂,有些孩子可能几天、几个月就找回来了,可也有……”他顿了顿,终究还是说了出来,“有些可能要等几年、十几年,甚至……一辈子都没消息。”
“一辈子……”阮桃西喃喃重复着这三个字,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猛地瘫靠在椅背上。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路灯的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她望着空荡荡的手心,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宝宝皮肤的温软,心口却像被撕开了一个大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那“一辈子”三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狠狠扎进阮桃西的心脏。她只觉得胸口一阵剧痛,眼前猛地一黑,耳边警察的声音、程迢也的呼喊都变得模糊遥远,一口气没提上来,身子一软就从长椅上滑了下去。
再次睁开眼时,刺眼的白光变成了病房里柔和的暖光。鼻尖萦绕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她动了动手指,感觉有人立刻握住了她的手。
“桃西,你醒了?”是云冉知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关切。
阮桃西缓缓转头,看见床前围着好几个人——云冉知眼眶通红,手一直没松开她;程迢也站在床边,眉头拧成了疙瘩;黄辞忧手里攥着纸巾,眼圈比她还红;顾钊明则靠着墙,脸色沉沉的,却一直望着她这边。
“宝宝……”她刚开口,声音就哑得像砂纸磨过,眼泪瞬间涌了上来。
云冉知赶紧用纸巾替她擦泪,声音哽咽:“你先别急,警察那边还在查,我们也发动了所有人帮忙找,一定能找到的。”
黄辞忧蹲在床边,握住她另一只手:“你得好好的,才能等宝宝回来啊。你要是垮了,孩子回来找谁去?”
阮桃西望着天花板,眼泪顺着眼角往耳朵里淌。朋友们的声音像隔着一层水,她只觉得浑身发冷,心口那个大洞还在,冷风卷着蚀骨的疼,一下下往深处钻。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肩膀控制不住地颤抖。
病房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每一下都像敲在空落落的心上。阮桃西睁着眼望着天花板,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警察那句话——“一辈子都没消息”。
生活好像突然被掏空了。那个她盼了那么久、等了那么久的孩子,那个她以为是张昊留给她最后念想的小生命,就这么凭空消失了。医院里的精子样本早就停了保存,她连再试一次的机会都没有了。
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支撑,一夜之间全没了。
她慢慢侧过身,看见床头柜上放着护士刚送来的温水,杯子旁边是一把水果刀——早上黄辞忧削苹果时落下的。那金属的冷光在暖灯下晃了晃,像一道蛊惑的光。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阮桃西伸出手,指尖碰到杯子时,猛地一扬手。“哐当”一声,玻璃杯摔在地上,碎片溅得到处都是。她不管不顾地抓起那把水果刀,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上来,心里却像烧着一团火。
反正什么都没了……
她闭上眼,颤抖着将刀刃往手腕上按去。
“桃西!你干什么!”黄辞忧推门进来拿东西,一眼就看见这一幕,尖叫着扑过来打掉她手里的刀。顾钊明和程迢也听到动静冲进来时,地上的玻璃碎片还在反光,阮桃西的手腕上已经划开了一道血痕,红得刺眼。
“你傻不傻!”黄辞忧死死抱住她,眼泪掉在她手背上,“孩子还没找到呢!你就想放弃了?你让他回来找谁!”
阮桃西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瘫在黄辞忧怀里,眼泪汹涌而出,哭得撕心裂肺:“找不回来了……什么都找不回来了……”
程迢也蹲下去捡那把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顾钊明站在原地,喉结滚动了几下,终究只是沉沉地说:“只要没到最后一刻,就不能放弃。”
血珠顺着阮桃西的手腕往下滴,落在洁白的被单上,像一朵朵绝望的花。可旁边朋友们焦急的呼喊、温热的眼泪,又像一点点微弱的光,试图穿透那片浓重的黑暗。
伤口已经包扎妥当,众人都守在一旁,屋子里静得只剩下彼此压抑的呼吸声。
阮桃西脸色惨白,目光空洞地望着某处,嘴唇无意识地翕动着,声音带着哭腔,反复呢喃:“找不回来了……这么小的孩子,要是真找不回来了怎么办?”
顾钊明攥紧她冰凉的手,指节因为用力泛白,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又藏着深切的痛惜:“不会的,一定能找回来。你撑住些,想想看,要是宝宝回来了,见不到妈妈可怎么办?他已经没有爸爸了,你难道还要让他连妈妈也没了吗?”
程迢也在一旁沉声道:“旁人或许不清楚,你自己还不明白?你当年不也是走丢了那么多年,最后不还是被亲生父母找回来了?”
这话像一道惊雷劈开混沌,阮桃西猛地一怔,空洞的眼神里渐渐有了焦点。是啊,她都能在失散多年后重归亲人身边,她的宝宝一定也可以。一丝微弱却执拗的希望,慢慢在她眼底重新燃起。
后来她咬着牙往前闯,把所有力气都灌注在那家全屋定制家具店上。从设计方案到材料甄选,从车间监工到上门安装,她事事亲力亲为,常常忙到深夜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家。可再累,寻人启事也从未从她的日程里缺席——店里的柜台上总压着一叠塑封好的照片,跑工地的间隙会往小区布告栏塞几张,跟供应商对账时也会多问一句“您那边见过这孩子吗”。
没过多久,她看着行业里整装模式的兴起,又瞅着客户总为装修琐事犯愁,索性咬了咬牙,把单纯的家具定制店扩建成了全屋定制全包装修店。展厅重新规划,增设了从毛坯到精装的样板间;团队也扩了编,吸纳了设计师、监理和软装搭配师。开业那天,她站在新换的招牌下,摸着玻璃门上那张依旧醒目的寻人启事,指尖微微发颤。
如今她更忙了,既要盯着施工队的进度,又要把控装修的每个细节,可每月总会抽出一天,把启事更新成最新的版本。有客户在签合同时瞥见照片,她便顺势递过一张:“麻烦您帮忙留意,这是我家孩子。”说这话时,她眼里有生意人的干练,更藏着一份不肯熄灭的期盼——就像她把家具店改成全包装修店一样,她相信多一分努力,就多一分让孩子回到“完整家”里的可能。
人贩子得手后,像揣着个烫手的物件,一刻也不敢停留,连夜抱着男婴挤上了南下的绿皮火车。车厢里又闷又挤,汗味、泡面味混在一块儿,十几个小时的颠簸里,他把孩子裹在发潮的旧棉絮里,塞在座位底下的空隙里。男婴饿了就扯着嗓子哭,他慌里慌张摸出袋最便宜的奶粉,用冰凉的矿泉水冲了,粗鲁地往孩子嘴里灌;尿湿了裤子,就随便扯块脏布擦擦,粗糙的手掌碰着孩子软乎乎的脸蛋,眼里只有急着脱手的焦躁,半分温度也没有。
好不容易熬到南方的站台,他揣着孩子钻进潮热的巷弄,找了家墙角淌着霉斑的小旅馆落脚。原以为男孩儿更好出手,能尽快换成现钱,没成想连着找了几天门路,联系的几户人家要么嫌孩子看着太娇弱,要么压价压得离谱,始终没谈拢。眼看兜里的钱见了底,他对着襁褓里蹬着小腿的男婴,气得直咬牙,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照看——喂米糊时没掌握好温度,烫得孩子哇哇直哭;夜里孩子一闹,他就烦躁地拍着床沿低吼,可终究不敢真不管不顾,毕竟这是他眼里唯一能换钱的“指望”。
这天午后,太阳把柏油路晒得发烫,人贩子找了个路边的树荫,蹲在地上给怀里的男婴喂米糊。粗瓷碗里的米糊调得又稠又烫,他用脏兮兮的勺子舀起一勺,胡乱吹了吹就往孩子嘴里塞,男婴皱着眉躲开,小脸憋得通红。
不远处,林书淮刚结束一场失败的面试,正蹲在公交站牌下啃着冷面包。他余光瞥见这一幕,忍不住走过去,指着男婴轻声说:“这孩子看着还没满6个月吧?这么小就喂这么稠的辅食,怕是消化不了的,容易伤着肠胃。”
这话像根针,猛地刺破了人贩子紧绷的神经。他手一抖,勺子“当啷”掉在地上,冷汗瞬间从后背冒了出来。本来就揣着颗定时炸弹,被人这么一提醒,心里那点做贼心虚的恐慌瞬间炸开——他这辈子虽因穷日子熬得焦头烂额,却从没敢碰过伤天害理的事,此刻怀里的孩子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五脏六腑都发疼。
“你……你懂什么!”他梗着脖子吼了一句,眼神却慌得不敢看人。林书淮还想再说些什么,他却突然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猛地把孩子往地上的旧毯子上一放,转身就往巷子里钻,脚步踉跄得像踩着棉花,连掉在地上的碗都没敢回头捡。
男婴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小嘴一瘪,刚要哭出声,林书淮已经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把他抱了起来。
林书淮小心翼翼地把孩子抱进怀里,掌心刚触到那软乎乎的小身子,心就莫名一揪。男婴大概是吓懵了,刚才还皱着的小脸慢慢舒展开,乌溜溜的眼睛眨了眨,盯着他看了两秒,忽然伸出小胖手,轻轻抓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那触感软得像团云,带着婴儿特有的奶香,混着点阳光晒过的暖意。林书淮低头望着怀里的小家伙,挺翘的小鼻子,粉嘟嘟的嘴唇,连呼吸都轻得像羽毛。面试失败的沮丧、生活的困顿,好像都被这双清澈的眼睛涤荡干净了,心里某个角落忽然软得一塌糊涂。
他不由自主地把孩子往怀里紧了紧,指尖轻轻蹭了蹭那温热的小脸蛋,心里冒出个念头:这么好的孩子,怎么能被那样对待呢。
林书淮赶紧将孩子往怀里拢了拢,脚步不停地朝着附近的警察局走去。怀里的男婴许是被他稳妥的怀抱安抚了,小脑袋在他臂弯里蹭了蹭,发出几声软糯的哼唧,听得他心头愈发柔软。
进了警局,他把路边的经过细细说了一遍——从人贩子喂米糊的粗疏,到对方被点破后的仓皇逃窜,桩桩件件说得清楚明白。末了,他低头望着怀里正睁着圆眼打量四周的小家伙,语气带着恳切:“警察同志,这孩子实在太小了。我家就在这附近住,走路也就十来分钟的路程,能不能让我先暂时照顾他?我保证随叫随到,手机24小时开机,只要一有孩子父母的消息,我立刻就送过来,或者你们随时联系我都行。”
警察核对了他的身份信息,又仔细做了笔录。见他抱着孩子时,手指轻轻护着小家伙的后颈,动作里满是小心,眼神也透着真切的疼惜,便点头同意了。叮嘱他务必保持联络畅通,一旦有线索会第一时间通知。
林书淮连忙应下,抱着孩子走出警局。午后的阳光落在小家伙柔软的胎发上,泛着淡淡的金芒。他低头看了看怀里安稳的小生命,又抬头望了望不远处熟悉的居民楼方向,心里忽然踏实了许多——面试失败的沮丧还没散尽,却好像被这突如其来的牵挂,轻轻托住了。
林书淮刚走到楼下单元门口,就撞见了正要出门的林海龙。对方一眼瞥见他怀里的婴儿,眉头瞬间拧了起来:“你不是去面试找工作了吗?这咋还抱个孩子回来?”
林书淮把孩子往怀里托了托,小家伙不知何时睡着了,呼吸均匀得像小鸽子。他放轻了声音,眼底带着点复杂的情绪:“在路边捡的。那人心慌慌地把孩子丢下就跑了,我看他长得肉乎乎的,又那么小,实在可怜。已经送去警察局报过案了,他们让我先带回来照顾两天,等有消息了再说。”
林海龙凑近看了看襁褓里的小脸,又上下打量了林书淮一番,没再多问,只侧身让开道:“先上楼吧,外头风大。”
刚推开家门,顾秀英正系着围裙在厨房择菜,听见动静抬头一看,手里的豆角“啪嗒”掉回篮子里:“你爷俩这是把谁家的孩子抱过来了?”
林海龙往沙发上一坐,指了指林书淮:“问他,说是路边捡的,还去警局报了案。”
林书淮抱着孩子往里走,小家伙还在睡,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他放轻脚步走到客厅,声音压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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低:“妈,是在路边遇到的,那人把孩子丢下就跑了。孩子才几个月大,看着太可怜了,警局让我先带回来照顾,等找到家人再说。”
顾秀英擦了擦手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凑过去看,见孩子睡得安稳,小嘴巴还微微嘟着,心一下子就软了:“哎哟,这小脸肉嘟嘟的,真是遭罪了。快,先放卧室小床上,我去烧点热水,再找块干净的布给他当尿布。”说着就转身往厨房走,脚步都比平时轻快了些。
时间一晃过了好几个月,警局那边始终没有传来消息。登报的寻人启事石沉大海,排查的线索也渐渐断了线,仿佛这孩子就像凭空落在路边的小天使,找不到来时的痕迹。
林书淮看着怀里一天天长大的小家伙,已经能咯咯笑着抓他的手指,咿咿呀呀地发出含混的音节,心里那点“暂时照顾”的念头,早被日复一日的喂奶、换尿布、哄睡磨成了沉甸甸的牵挂。
某天傍晚,他抱着在怀里打盹的孩子,又去了趟警察局。负责案子的警察叹了口气,递给他一份材料:“我们这边还在盯着,但确实没进展。你要是真心想养,按程序办收养手续吧,别耽误了孩子。”
林书淮捏着那份表格,指尖微微发颤。回到家,他跟林海龙和顾秀英说了这事,老两口对视一眼,都点了头:“这孩子跟咱有缘分,留下吧。”
接下来的日子,他一趟趟跑民政局,填表格、做调查、等审批,每一步都走得郑重。当拿到那张印着红章的收养证时,他正抱着孩子在阳台晒太阳,小家伙伸出手去够飘落的树叶,笑得露出没牙的牙龈。林书淮低头把证轻轻贴在孩子软乎乎的额头上,心里又酸又暖——从此,这声还没叫出口的“爸爸”,他终于能堂堂正正应下了。
给孩子办收养手续那天,林书淮特意换上了件干净的白衬衫。从民政局出来,阳光正好落在怀里孩子的笑脸上,小家伙正张着没牙的嘴,依依呀呀地跟他互动。
他低头逗着孩子,声音放得又轻又柔:“以后,你就叫林乐圆吧。”
顾秀英在一旁听着,凑过来问:“这名字有讲究?”
“嗯,”林书淮用指腹轻轻刮了刮孩子的小鼻子,眼底盛着暖意,“‘乐’是希望他一辈子都能快快乐乐的,没灾没难;‘圆’呢,是盼着总有一天,能跟他的亲生家人团圆。”
林海龙站在旁边,看着孙子被逗得咯咯直笑,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了:“好名字,又吉利又实在。”
林乐圆似懂非懂,小手抓住林书淮的手指晃了晃,口水顺着下巴往下淌。林书淮赶紧掏出帕子给他擦干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这名字里藏着他最朴素的期盼,既盼着孩子在身边安稳长大,也没忘那桩悬着的牵挂,总留着个团圆的念想。
云冉知最近迷上了一部苦情偶像剧,剧情里女主被辜负后的痛彻心扉,总让她对着屏幕红了眼眶。关掉电视,那股酸涩还在心里打转,一个念头像藤蔓般缠上来:如果有一天,程迢也不爱她了怎么办?
她知道这想法太傻。程迢也每天下班会绕路买她爱吃的草莓蛋糕,星眠睡前闹着要讲故事时,他总会接过绘本说“妈妈累了爸爸来”,连她随口提过的喜欢的发夹,都会悄悄摆在梳妆台上。可剧里的桥段像根细针,时不时刺一下她的心——万一呢?万一哪天他回家的脚步慢了,眼里的笑意淡了,再也不会揉着她的头发说“瞎想什么”了呢?
这个念头一冒头,就压不下去了。她开始对着窗台的绿萝发呆,星眠举着画笔画的全家福凑过来,她也只是勉强牵牵嘴角;做饭时会突然忘了下一步该放什么调料,夜里更是睁着眼睛到凌晨,听着身边程迢也均匀的呼吸声,心里却空落落的。
她觉得自己像株向着光生长的向日葵,程迢也就是她的太阳。若是太阳移开了方向,她这朵花,大概也就慢慢蔫了。
程迢也看出她不对劲,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她只摇摇头说没事。可眼底那层化不开的郁色藏不住,连说话都比平时轻了半截,整个人像被抽走了几分生气,蔫蔫地陷在自己的思绪里。
这天午后,隔壁突然传来“哐当”一声巨响,像是有什么重物被砸在地上。云冉知正陪着星眠搭积木,手一抖,刚摞好的积木塔塌了半边。
紧接着是男人暴躁的吼声,震得窗户玻璃都发颤:“老子他妈受够了!这日子没法过了,离婚!”
“离就离!你以为我怕你?”女人的声音尖利又带着哭腔,“你在外头养狐狸精还有脸跟我叫?你个烂货!当初真是瞎了眼才跟你!”
“砰——”又是一声巨响,像是大门被狠狠摔上,之后是下楼的脚步声,越来越远。女人的哭声却没停,断断续续的,夹杂着摔东西的动静,在楼道里荡来荡去。
星眠被吓得往云冉知怀里缩了缩,小声问:“妈妈,阿姨为什么哭呀?”
云冉知搂着女儿的手紧了紧,喉咙发紧,半天说不出话。隔壁那对夫妻平时看着也算和睦,男人会帮女人拎菜,女人会等男人晚归,怎么看都不像会闹到这般地步的样子。
云冉知犹豫了很久,还是端着杯温水敲开了邻居家的门。女人正坐在沙发上抹眼泪,看见她进来,扯了扯嘴角想笑,眼泪却掉得更凶了。
“你真的要离婚?”云冉知把水杯递过去,声音轻轻的,“你……不爱他了吗?”
女人接过杯子,指尖冰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爱又有什么用?”她抬眼望着窗外,眼底是化不开的疲惫,“当相爱变成我一个人爱的时候,多爱都没用,像攥着把沙子,越使劲漏得越快。”
她吸了吸鼻子,语气里带了点自嘲:“而且爱情多麻烦啊。总要担心它什么时候变质,两个人在一起,吃个饭要迁就口味,看个剧要商量剧情,有一点误会,就得费尽心力去解释,生怕对方多想。”
“一个人多好,”她抹掉眼泪,眼神忽然亮了点,“想吃辣的就煮火锅,想看剧看到天亮就不睡觉,不用迁就谁,不用解释什么,潇潇洒洒的,说不定还能活得更精彩呢。”
云冉知站在原地,听着这些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闷闷的。她想起自己这些天的胡思乱想,想起剧里的情节,忽然觉得,邻居说的这些“麻烦”,好像自己也悄悄担心过很久了。
从邻居家出来,午后的阳光落在楼道里,暖得有些晃眼。云冉知慢慢往家走,脑子里反复回想着刚才那番话,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拨开了——是啊,一个人确实没什么不好。
不用每天琢磨他今天想吃什么,不用因为他晚归半小时就坐立难安,不用在看剧时总代入自己胡思乱想。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不爱了,或者爱上别人了,又何必揪着不放?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星眠的小水壶,忽然笑了。就算没了那束“光”,她还有星眠呢,还有自己的日子要过。想吃甜的就买蛋糕,想安静就窝在沙发看书,不用迁就谁的时间,不用解释谁的误会,反而落得自在。
推开家门,星眠正趴在地毯上画彩虹,看见她进来,举着蜡笔喊“妈妈”。云冉知走过去蹲下身,摸了摸女儿的头,心里那点郁气像被风吹散了,亮堂了不少。
是啊,如果真有那么一天,就放他走。她又不是离了谁就活不了的藤蔓,她自己也能扎根土壤,活得好好的。
不过两三年的光景,日子像檐下的雨,不急不缓地落着,没起什么大波澜。
阮桃西的装修店已稳稳立住了脚,虽说规模不算顶尖,却凭着细致周到在本地攒下不少回头客。她依旧是那个亲力亲为的老板,只是眉宇间少了些初创业时的慌张,多了分从容干练。店里的玻璃门擦得锃亮,每月更新的寻人启事总贴在最显眼的位置,照片上的婴儿被电脑合成了三四岁的模样,圆眼睛亮晶晶的,像极了她。
顾钊明还在原来的单位,从普通职员升了小组长,手头的事更杂了,却总记着抽空往阮桃西店里跑。有时是午休时拎来两份热乎的盒饭,有时是下班顺路带些新鲜水果,话不多,却总在她忙着对接客户时,默默帮着招呼进店的客人。
程迢也这两年势头很猛,已经坐稳了上市公司总监的位置,一身剪裁得体的西装成了标配,日程表永远排得密不透风,隔些日子就要拎着公文包去外地谈业务。他住的地方离阮桃西的店不算近,可每次出差回来,哪怕只剩半天空闲,也会绕过来坐会儿。有时是刚结束长途飞行,衬衫袖口还沾着些旅途的褶皱;有时是刚从酒局脱身,带着点疲惫,却还是会认真听她讲最近的生意,末了总会问一句:“启事换了新的?有线索吗?”
大家都在各自的节奏里往前走着,没有什么戏剧性的转折,日子平淡得像杯温水。可每当阮桃西对着合成照片出神,顾钊明默默收拾起桌上的空水杯,或是程迢也在视频里说着“我这趟去的城市,帮你多贴了几张启事”时,彼此都清楚,有些念想一直都在,像初春埋在土里的种子,静静积蓄着力量,等着破土的那天。
9. 原来爱会变质
程迢也在外地的项目终于收尾,合上笔记本电脑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擦黑。连续熬了几个通宵,眼下泛着淡淡的青黑,却难掩一丝轻松——总算能喘口气了。
他揉了揉酸胀的太阳穴,忽然想起什么,拿起手机翻了翻日历。这次出差比原计划多拖了三天,云冉知肯定又在念叨他“说话不算数”,女儿星眠怕是早就忘了视频里答应带的小兔子挂件。
“难得来一趟,去商业街转转吧。”他对自己说,起身理了理微皱的西装外套。打车到市中心的商业街时,华灯初上,沿街的店铺亮起暖黄的灯光,人流熙攘里飘着烤串的香气和奶茶店的甜腻。
他先钻进一家母婴店,对着琳琅满目的玩偶挑了半天,最后选了只抱着胡萝卜的兔子公仔,绒毛软乎乎的,正好能塞进星眠的小书包。转身又看到旁边的首饰柜台,目光落在一条细巧的银链上,吊坠是颗小小的星星,像极了云冉知名字里的“冉”字,他笑着付了钱,小心地放进礼盒。
提着两个包装精致的袋子走在街上,晚风吹散了些许疲惫。他掏出手机给云冉知发消息:“在商业街给你和星眠挑礼物,猜猜是什么?”发送键刚按下去,就看见街角有家卖手工糖画的小摊,围着几个孩子,忽然想起阮桃西店里那张寻人启事上的孩子,脚步顿了顿,随即又自嘲地笑了笑——希望那孩子也能像星眠一样,被人好好疼爱着吧。
正走着,街角一阵轻快的犬吠声吸引了他的注意。抬眼望去,路灯下站着个穿米白色风衣的女孩,身姿纤细,眉眼精致,手里牵着绳的,是一只黑白相间的边牧。那狗狗站姿挺拔,耳朵机灵地竖着,正温顺地蹭着女孩的手心,尾巴轻轻摇摆,浑身的毛打理得干净发亮。
程迢也脚步顿了顿,眼底泛起些微的欣喜。他打小就爱狗,尤其喜欢边牧的聪明机灵,以前没结婚时,手机里存了不少边牧的视频,总念叨着以后要养一只。可云冉知对狗实在提不起兴趣,说不上来具体的缘由,就是亲近不起来,他也就把这份念想压了下去,平日里连路过宠物店都得加快脚步,怕勾出瘾来。
此刻看着那只边牧仰头望着女孩的模样,他忍不住多站了会儿,连手里的礼物袋蹭到了胳膊都没察觉。女孩似乎察觉到他的目光,侧头朝他友好地笑了笑,他也连忙点头致意,心里却轻轻叹了口气——这狗是真精神,可惜家里那位不待见,也只能远远看看过过眼瘾了。
江以苿看着边牧一个劲往程迢也脚边凑,忍不住弯起嘴角:“多多好像很喜欢你呢。”
程迢也正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多多毛茸茸的耳朵,闻言抬头笑了:“它叫多多?真可爱,眼神透着机灵劲儿。”
多多像是听懂了夸奖,尾巴摇得更欢了,用脑袋蹭着他的手背。江以苿被逗笑了,顺着话头打趣:“你这么喜欢它,要不当它干爸?”
程迢也愣了一下,随即眼里泛起惊喜,语气都轻快了些:“可以吗?那我以后……能随时来看看它吗?”
“当然啊,”江以苿笑得眉眼弯弯,“多多也需要新朋友陪它玩。”
两人就着多多的话题聊了起来,从狗狗的饮食习惯说到训练趣事,程迢也说起自己以前想养狗的念头,江以苿则分享着带多多出门的趣闻。晚风带着街边的烟火气拂过,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连手里的礼物袋都仿佛沾了几分轻松的暖意,不知不觉间,话题已经从狗狗蔓延到工作、喜好,越聊越投缘,连周围的喧嚣都好像淡了下去。
聊到兴起时,江以苿看了眼手机时间,忽然拍了下额头:“光顾着说话,都忘了还没吃晚饭呢。”
程迢也这才回过神,肚子恰好在这时“咕咕”叫了两声,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巧了,我也没吃。这附近有家口碑不错的小馆子,要不一起?就当……谢谢多多认我这个干爸?”
江以苿爽快应下:“好啊,正好我也不知道该吃什么。”她牵起多多的绳,“多多也该遛够了,咱们找个能外带的,带点回去给它当宵夜。”
两人并肩往巷子里的餐馆走,多多乖巧地跟在旁边,偶尔停下来嗅嗅路边的花草。程迢也提着礼物袋,听江以苿讲她给多多做鲜食的讲究,也聊起自己出差时遇到的各地风味,从街边小吃说到家乡菜,脚步都透着轻松。推开门时,餐馆里的烟火气扑面而来,暖黄的灯光下,两张刚认识不久的笑脸相对,倒像是认识了许久的朋友,自然而然地成了临时饭搭子,连窗外的夜色都显得格外柔和。
餐馆里人不算多,两人找了个靠窗的小桌坐下。程迢也刚要点菜,服务员递来两杯水,又把纸巾盒放在桌中间。江以苿伸手去抽纸,他正好也想拿一张,指尖不经意间碰在了一起。
那触感温温软软的,像电流窜过指尖,程迢也猛地缩回手,心脏“扑腾扑腾”跳得厉害,连耳根都悄悄热了。他低头假装整理桌布,眼角的余光却瞥见江以苿也愣了一下,随即自然地抽出纸巾递给他一张,笑了笑没说话。
菜很快上了桌,程迢也拿起筷子,心里那股慌乱还没压下去。他望着对面正低头给多多分鸡肉条的女孩,忽然觉得不可思议——从小到大,不管是上学还是工作,身边的人总觉得他对狗的执念有点“幼稚”,云冉知更是提都不愿提,可眼前这个刚认识不到一小时的人,不仅懂他说的每一个关于狗狗的梗,连提起多多时眼里的光,都和他想起理想中那只金毛时一模一样。
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遇到这样兴趣相投的人,像迷路时撞见了同路的灯,心里又慌又亮,连咀嚼饭菜的动作都慢了半拍,只觉得桌上的热气混着窗外的晚风,都变得格外不一样起来。
原本定好的返程日期被程迢也找借口往后推了两天。项目收尾的工作明明早就处理完,他却对着电脑屏幕磨磨蹭蹭,心里盘算的全是找什么理由去见江以苿。
第一天说“路过附近,给多多带了点进口狗粮”,江以苿笑着把他迎进门,看多多围着新狗粮兴奋转圈时,两人靠在沙发上聊了半下午的养狗经;第二天又说“同事推荐了家不错的宠物医院,正好顺路,要不要带多多去做个体检”,江以苿爽快应约,路上聊起各自的工作,才发现两人居然都喜欢在忙完后去天台吹风。
他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对着手机里的聊天记录反复斟酌措辞,明明前一晚才见过,第二天睁开眼就想发消息问“多多今天乖不乖”。有时在酒店走廊撞见同行的同事,对方问他怎么还不走,他只能含糊地说“还有点收尾工作没弄完”,转过头却脚步轻快地朝着江以苿家的方向走。
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活了三十多年,从没对谁有过这样的冲动——不是刻意讨好,也不是功利性的接近,就是单纯地想多待一会儿,想听听她说话,想看看多多摇着尾巴扑向她的样子。那种棋逢对手般的投契,像温水慢慢漫过心湖,让他舍不得轻易抽身。
夜色像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压在窗沿上。房间里只留着盏暖黄的落地灯,光晕里浮动着暧昧的余温。程迢也靠在床头,指尖还残留着她发间的香气,江以苿的呼吸轻轻拂过他的肩窝,带着刚褪去的慵懒。
喜欢是真的——是聊起狗狗时眼里同时亮起的光,是并肩走在街上时脚步不自觉的合拍,是每次对视时心头那阵细微的颤栗。身体的吸引也是真的,像藤蔓攀着老树,自然而然地缠绕、收紧,在某个瞬间冲破所有克制,跌入滚烫的浪潮里。
可当那阵眩晕般的欢愉慢慢退去,寂静漫上来时,云冉知的脸毫无预兆地撞进脑海。是她每天早上摆在餐桌上的热牛奶,是她抱着星眠在视频里朝他挥手的样子,是临走前她替他熨烫衬衫时,袖口处那道整齐的折线。
程迢也猛地坐起身,后背瞬间沁出冷汗。落地灯的光落在他脸上,一半亮一半暗。江以苿被他的动静惊醒,迷迷糊糊地抬头看他:“怎么了?”
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像被堵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一半是刚才还在发烫的甜,一半是骤然冷却的慌——那点“找到同类”的欣喜,此刻全变成了扎人的刺,提醒着他肩上还扛着的家,和那个等他回去的人。
程迢也的声音发紧,带着无法掩饰的慌乱:“我……我结婚了,对不起。”
江以苿慢慢坐起身,被子滑落肩头,她看着他,眼神里没了刚才的柔软,只剩一片冰凉的锐利:“你爱我吗?”
程迢也几乎是脱口而出:“我当然爱了。”话一出口,又觉得喉咙发涩——那份冲动里的喜欢,此刻被愧疚撕得七零八落。
“那就回去跟她离婚。”江以苿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既然爱我,就不该拖着。”
“可是她又没犯什么错……”程迢也的声音低了下去,脑海里闪过云冉知安静收拾家务的样子,“我们还有孩子……”
“没犯错就不能离婚了?”江以苿忽然笑了,那笑意却没到眼底,“不离我就告你□□。”
程迢也猛地抬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我说,你不离婚,我就去警察局告你□□。”江以苿往前凑了凑,眼神里带着威胁的寒光,“你不是爱我吗?现在离婚多正常啊,跟家常便饭一样,怕什么?还是说,你那点‘爱’,根本就经不起半点折腾?”
程迢也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刚才的温存像场醒不过来的噩梦,眼前的人陌生得让他心惊。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悔意和恐慌。
时间线悄然回溯,回到了故事开始的地方,也就是我们的开篇那一章。
一个月的冷静期像磨人的砂纸,把最后一点温情都磨得发涩。民政局的走廊白得晃眼,程迢也手里捏着那本刚盖完章的离婚证,指节泛白。
云冉知站在他对面,穿着件素净的白衬衫,头发束得整整齐齐。她接过自己的那本,指尖轻轻拂过烫金的字,没抬头看他,声音平静得像一潭深水:“阿也,你自由了。”
这声“阿也”,以前总带着三分娇嗔七分依赖,此刻却轻得像羽毛,落地就散了。程迢也喉咙发紧,想说点什么,比如“对不起”,比如“以后好好照顾星眠”,可话到嘴边,全堵成了一团乱麻。
云冉知已经转身往外走,步伐不快,却没有一丝犹豫。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落在她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没回头,也没停顿。
程迢也望着那个背影,手里的离婚证忽然变得滚烫——他费尽心机求来的“自由”,此刻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心口发疼,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味。
西西装饰的生意近来越发红火,订单像雪片似的飞进来,阮桃西几乎脚不沾地,整日被繁杂的事务缠得团团转。好在店里雇了不少得力的店员和手艺精湛的工人,日常的材料清点、客户接待、施工监督这些琐碎活儿,她早都放心地交了出去,不用再事事亲力亲为。
即便如此,她的日程表依旧排得满满当当。大多数时候,阮桃西不是埋首在电脑屏幕前,指尖在键盘和鼠标上飞快舞动,专注地绘制着一张张精细的3D装修图纸——从整体空间布局到墙面配色、家具摆放,每一个细节都要反复打磨,直到方案完美契合客户的需求;就是揣着那台沉甸甸的POS机,在接待区和办公室之间来回穿梭,一会儿是刚敲定方案的客户满面笑意地来交定金,她得仔细核对金额、开具收据,耐心解答对方最后的疑问;一会儿又是工程竣工后,业主满意地结清尾款,她一边操作机器刷卡,一边和对方确认后续的保修事宜,脸上始终挂着温和又干练的笑容。
忙归忙,看着店里的订单簿一天天增厚,看着自己亲手设计的方案一点点落地成温暖的家,阮桃西心里总有股说不出的踏实和成就感,连带着指尖敲键盘的力道都轻快了几分。
玻璃门被推开时带起一阵微风,一个身影走了进来。来人身形挺拔,白T恤配黑色工装短裤,衬得眉眼愈发清爽,瞧着年纪不大,只是眼神扫过店内时,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疏离。他见没人立刻迎上来,眉头微蹙,开口问道:“人呢?怎么没人接待我?”
声音不高,却带着点被怠慢的不悦。阮桃西刚在电脑上保存好一份3D效果图,闻声抬头,负责前厅接待的店员不知去了库房还是洗手间,她便合上笔记本站起身,脸上挂着职业性的浅笑:“抱歉,店员暂时走开了。您好,是想咨询装修的事吗?方便的话来这边坐,先填下基本信息吧,我好给您大概讲讲。”
她指了指接待区的沙发,旁边茶几上放着印好的客户信息表。
年轻男人没挪步,只是视线落在她身上,语气缓和了些:“我对这些一窍不通,想先问问,全包和半包哪个更好?”
阮桃西走到他面前站定,语气诚恳:“这还真没法直接说好坏,主要看您的具体情况。”她稍作停顿,解释道,“如果您平时工作忙,没精力跑建材市场、盯施工进度,全包会省很多事;但要是您想自己挑些材料,或者对设计有很多自己的想法,愿意多花时间跟我们沟通,半包可能更合心意。”
林书淮抬了抬眼,语气比刚才松弛了些:“我不是本地人,是因为工作调动才过来的,打算长期在这边待着,就先买了套房子。”他顿了顿,指尖无意识地蹭了下T恤领口,眼神里多了点温度,“等装修好了,就把我儿子接过来住,顺便在这边给他找所学校。所以说……我对其他地方没什么太高要求,能住就行,一切从简也没关系。”
说到这儿,他特意强调了一句,目光落在店内展示的儿童房设计图册上:“唯独儿童房,我想弄得漂亮点、舒服点,毕竟孩子还小,得让他住着开心,能尽快适应这边的环境。”
阮桃西脸上的笑意更柔和了些,顺势问道:“那小朋友现在多大啦?要是方便的话,下次可以带他过来看看呀,让他说说喜欢什么——比如是不是喜欢小汽车、动画片里的角色,或者更喜欢蓝天白云这样的颜色?我们好照着他的喜好来设计,这样他肯定会更开心的。”
林书淮闻言,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下:“刚满三岁,正打算九月份送他去幼儿园呢。”
“三岁……”阮桃西重复着这个数字,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了一瞬。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随即蔓延开一阵细密的疼。她垂下眼帘,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如果她的孩子没丢,今年也该是这样牙牙学语、快要上幼儿园的年纪了。
那点情绪来得又快又急,她很快稳住神,再抬眼时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声音里添了点不易察觉的温软:“三岁正是可爱的时候,对什么都好奇。儿童房设计得有趣些,他肯定会很喜欢的。”
阮桃西刚送走林书淮,转身要回办公桌整理图纸,玻璃门被轻轻推开,云冉知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脸上没什么血色,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瞧着比往常憔悴了不少。
“阿冉?”阮桃西愣了一下,快步迎上去,“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你不是一向在家陪着星眠吗?”
云冉知抿了抿唇,声音低哑得像蒙了层灰:“桃西,我想跟你聊聊我的心事。”
阮桃西见她这副模样,心里咯噔一下,连忙拉她到沙发上坐下,语气放柔了些:“怎么了这是?我亲爱的老妹,跟我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云冉知攥着衣角,指尖泛白,沉默了几秒才抬眼,眼眶泛红:“我离婚了。”
阮桃西瞳孔微缩,刚要追问,就听她继续说:“可是我没要星眠……我当时就想着,不带她在身边,我或许能活得痛快些,能重新开始。可真到了这一步,我又觉得自己没那么狠心——我好想她啊,一闭上眼全是她喊妈妈的样子。”
“停,停一下。”阮桃西被这一连串的话砸得有些发懵,抬手按了按额角,“这信息量也太大了……你什么时候离的?前阵子不还好好的吗?”话刚出口又觉得不妥,她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我先不问这些。只是……”她看着云冉知泛红的眼,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这事儿……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劝你。”
阮桃西眉头微蹙,语气里带着真切的担忧:“那你现在住在哪儿?手里的钱够不够用?总不能一直坐吃山空吧?”
云冉知抬了抬眼,勉强扯出点笑意,声音里透着股故作轻松的韧劲:“放心吧,工作早就找好了,都入职一阵子了,慢慢也上手了。住的地方也安顿妥当了,租了个小公寓,虽说不大,但收拾得还算舒服,不用操心的。”
她顿了顿,像是怕阮桃西再追问细节,又补充道:“你看,我这不是能自己照顾自己了嘛。”只是那笑容没撑几秒,就又黯淡下去,落在沙发扶手上的指尖轻轻蜷缩起来。
阮桃西沉默片刻,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声音沉了沉:“那你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婚怎么说离就离了?”
云冉知低头抠着沙发上的纹路,语气听着淡淡的,像在说别人的事:“他上个月出了趟长差,回来的时候,身后跟着个女的。就那么直愣愣地跟我说,不爱我了,要离婚。”
阮桃西听得心头火起,音量都拔高了些:“就这?他带个女人回来,说句不爱了,你就同意了?”
云冉知抬眼,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语气里带着股硬撑的洒脱:“不然呢?闹吗?哭闹纠缠就能让他回头?我才不做那丢人的事。这世上男人又不是只有他一个,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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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吧。”
话虽如此,她垂下去的眼睫却轻轻颤抖着,藏不住那点强撑出来的体面下,密密麻麻的委屈。
阮桃西越说越气,猛地一拍沙发扶手,眼里冒着火:“别憋着了!晚上一起吃饭,我这就给顾钊明和黄辞忧打电话,把他俩也叫上。”她咬牙切齿地补充,“咱们几个凑一块儿,非得好好数落数落那个混蛋不可!什么玩意儿啊这是——你当贤妻陪他熬日子、扶他往上走,他倒好,翅膀硬了就把你往沟里踹?这口气我咽不下!”
她说着就摸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显然是真动了气,连带着声音都比平时脆利了几分:“必须得给他点教训,让他知道知道,咱们不是好欺负的!”
包厢门刚关上,黄辞忧就大大咧咧地往沙发上一靠,手里把玩着桌上的茶杯,笑着打趣:“稀奇啊,这阵子大家各忙各的,好久没凑齐聚餐了。今儿个是谁有好事?难不成是哪位偷偷发了财,要请客大撮一顿?”
顾钊明刚坐下,目光扫了圈包厢,没见着熟悉的身影,便转向云冉知,语气里带着点疑惑:“阿冉,程迢也怎么没来?还有星眠呢,怎么没把孩子带来?”
他这话刚落,黄辞忧也反应过来,视线在云冉知脸上打了个转,刚才的轻松劲儿淡了些,试探着问:“是啊,往常聚餐你们俩总带着星眠,今天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
云冉知捏着水杯的手指紧了紧,指节泛白,沉默了几秒才抬起眼,声音低哑得像蒙了层沙:“我跟程迢也……离婚了。”
包厢里瞬间安静下来,空气仿佛凝固了。黄辞忧脸上的笑僵住,手里的茶杯差点没拿稳;顾钊明皱起眉,刚要出口的话顿在喉咙里,眼神里满是错愕。
“什么时候的事?”顾钊明先回过神,语气沉了沉,“前阵子不还好好的吗?”
云冉知避开他的目光,望着窗外的夜色,声音轻飘飘的,却带着说不出的疲惫:“就上个月,他出差回来,带了个女人,说不爱我了,要离。”
黄辞忧“嚯”地站起身,差点把椅子带翻:“那个混蛋玩意儿!他程迢也当初是怎么跟你保证的?忘了自己穷得叮当响的时候是谁陪着他熬过来的了?”
阮桃西伸手按了按黄辞忧的胳膊,朝她摇了摇头,又看向云冉知,眼底藏着心疼:“别想那么多了,先吃饭吧,有我们在呢。”
云冉知抬手揉了揉眉心,语气里带着点强撑的平静,像是在劝慰他们,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好了,你们也别这么说他了。”
她端起水杯抿了一口,指尖在杯壁上轻轻摩挲着,声音放得很轻:“其实想想也没什么,人之常情罢了。真心这东西,本来就跟天上的云似的,说变就变,哪能指望它一成不变呢。”
顿了顿,她抬眼看向顾钊明和黄辞忧,眼神里带着点恳切:“我跟他是离了,但你们跟他那些年的交情,不用因为我就断了。该怎么处还怎么处,我不反对的。”
话虽这么说,可她垂下的眼帘却掩不住那点藏在平静底下的涩意,仿佛说这番话时,心里也被什么东西细细密密地扎着。
饭后散场,顾钊明刚走到云冉知身边,轻声说“我送你回去吧”,手腕就被黄辞忧猛地攥住。她把他拽到包厢门口,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急:“你干嘛?趁人之危啊?是不是觉得她刚离婚,你就有机会了?”
顾钊明皱起眉,挣开她的手,语气坦诚又带着点无奈:“你这话说的什么意思?莫名其妙。”他顿了顿,目光落在远处安静坐着的云冉知身上,声音沉了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她多少年了。现在她离婚了,单身了,我为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追?”
黄辞忧被他这话堵得一噎,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是啊,他从来喜欢的都是云冉知,自己又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说三道四?
她垂下眼,指尖无意识地抠着门框,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自嘲的涩:“没……没事。”顿了顿,她抬起头,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那……恭喜你啊,终于能……光明正大地‘上位’了。”
说完,她没再看顾钊明,转身快步走了出去,背影看着竟有些仓促的落荒而逃。
楼下晚风微凉,吹起云冉知鬓角的碎发。她站在公寓楼门口,抬头看向顾钊明,脸上带着点浅淡的笑意:“谢谢你送我回来,时间不早了,你赶紧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顾钊明望着她清瘦的身影,喉结动了动,想说的话在舌尖转了几圈,最后只化作一句:“好。”他顿了顿,又忍不住补充道,“你要是心里不舒服,随时找我们说。要是……要是哪天想重新开始,想谈恋爱,甚至想再成个家,我……我也能帮你留意着。”
云冉知闻言笑了笑,那笑意里带着点释然,也带着点疏离:“真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她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很轻,却异常坚定,“结那么多次婚干嘛呢?过日子又不是非得靠结婚才行。自古以来,也没哪条规矩说,男人女人必须凑在一起才能过下去啊。”
晚风卷着她的话音散开,顾钊明看着她眼里那份不打算再依附谁的清明,一时竟不知该接什么话,只能点了点头:“那……你早点休息。”
“嗯,你也是。”云冉知挥了挥手,转身走进了楼道。
林书淮竟真的把儿子带了过来。小家伙穿着件明黄色的小T恤,圆滚滚的像颗糯米团子,刚进门就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打量,拉了拉林书淮的手,奶声奶气地说:“爸爸,这里面好漂亮呀。”
阮桃西抬眼看到那孩子的瞬间,心头猛地一软,一股莫名的亲切感顺着血液往四肢百骸漫。她望着那肉嘟嘟的脸蛋、亮晶晶的眼睛,恍惚间竟有些失神——许是太想念自己的孩子了,才会对眼前这个陌生的小家伙生出这般亲近的感觉。
她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视线与孩子平齐,声音放得格外温柔:“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圆圆!”小家伙脆生生地答,小脑袋歪了歪,好奇地盯着她,“阿姨,是你帮爸爸把家变得漂亮吗?”
“对呀。”阮桃西笑了,眼角的细纹都染上暖意,“那圆圆平时喜欢看什么动画片呀?”
“我喜欢拉布布呢!”圆圆立刻兴奋起来,小手比划着,“爸爸给我买的衣服和鞋子上都有拉布布!阿姨,你知道拉布布吗?”他顿了顿,小眉头轻轻皱了下,又连忙补充,“但是我今天没穿有拉布布的衣服鞋子,它们洗掉啦,下次我穿给你看,好不好?”
阮桃西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软得一塌糊涂。她用力点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哽咽:“嗯,阿姨刚好知道拉布布呢。”
林乐圆揉了揉圆滚滚的小肚子,仰着小脸拽林书淮的衣角,声音软乎乎的带着点撒娇:“爸爸,我肚子饿啦,我们去吃东西好不好?”
阮桃西正看着小家伙可爱的模样出神,闻言顺势接话,故意带着点俏皮的语气:“带上我呗?我这忙了一上午,也早就饿了呢。”
圆圆眨巴着大眼睛,看看阮桃西,又转头望向林书淮,小奶音里满是期待:“爸爸带阿姨一起去吗?”
林书淮被这突如其来的邀约弄得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窘迫,随即干笑了一声,对着儿子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又纵容:“带吧,都去。”
他抬眼看向阮桃西时,耳根悄悄泛起一点红,像是被这孩子气的热情和她直白的提议弄得有些手足无措。
邻桌恰好坐着一对相亲的男女,正客气地互相介绍着。林乐圆扒着碗里的米饭,小脑袋探过去瞅了瞅,转头拽住林书淮的胳膊,满脸好奇:“爸爸,他们在相亲,相亲是干什么的呀?”
林书淮正给儿子夹了块排骨,闻言顿了顿,含糊着解释:“相亲啊……就是看看合不合适,合适的话就结婚呀。”
“那爸爸也快去相亲吧!”圆圆眼睛一亮,小嗓门陡然拔高,“我想要妈妈呢!有了妈妈,爸爸就不用一个人辛苦照顾我啦,妈妈还能给我讲故事呢!”
这话一出口,邻桌的目光都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林书淮的脸瞬间有点发烫,刚要开口,就听阮桃西憋着笑打趣:“小家伙,你这小脑袋瓜里怎么装着这么多主意?还挺会给你爸爸安排人生的嘛。”
圆圆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往林书淮怀里缩了缩,却还是仰着脸追问:“爸爸,好不好嘛?”
林书淮轻咳一声,夹了块青菜塞进儿子嘴里,低声道:“吃饭堵不上你的嘴。”眼角的余光瞥见阮桃西弯起的嘴角,耳根又悄悄热了起来。
10. 所愿非所求
叮咚!门铃清脆地响着,江以苿正系着围裙在厨房忙活,听见声音赶紧擦了擦手去开门。门刚拉开一条缝,就见顾钊明站在门外,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眼神像淬了冰,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你就是那个贱货?”
江以苿被这没来由的辱骂惊得一愣,随即皱紧眉头,语气也冷了下来:“你怎么说话呢?嘴巴放干净点!你是谁啊?找错地方了吧?”
两人正僵持着,程星眠抱着个布娃娃从客厅跑过来,看见门口的人,眼睛一亮,甜甜地喊了声:“顾叔叔!”她仰着小脸看了看顾钊明,又望了望江以苿,没察觉气氛不对,脆生生地说,“我爸爸出去了,顾叔叔你进来等吧。”
顾钊明的视线落在星眠身上,那股狠戾的气稍微敛了敛,却依旧没给江以苿好脸色,冷哼一声,径直从她身边挤了进去。江以苿站在原地,攥着门把手的手指泛白,心里又气又疑,不明白这男人哪来的火气。
程迢也刚推开家门,还没来得及换鞋,顾钊明的拳头就带着风砸了过来,结结实实地落在他侧脸。程迢也踉跄了一下,捂着腮帮子火冒三丈:“你干什么?疯了吗?”
顾钊明喘着粗气,眼底翻涌着压抑多年的火气,却忽然低低笑了起来,笑声里裹着股说不出的憋屈:“我?我是想告诉你件事。”
“有话不会好好说?上来就动手是什么意思?”程迢也咬牙瞪他,额角的青筋跳了跳。
顾钊明没理他的质问,转头看向站在客厅角落、被吓得眼圈发红的程星眠,声音尽量放平缓:“星眠,乖,先回房间玩会儿积木,叔叔跟你爸爸说几句话。”
星眠怯怯地点点头,抱着布娃娃一步三回头地进了卧室,轻轻带上了门。
客厅里瞬间只剩下两个男人的对峙。顾钊明上前一步,眼神像淬了冰,一字一句道:“我真后悔,后悔那天晚上给你打了那个电话。早知道你今天会这么对她,当初我就该先下手为强。”
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声音里带着压抑多年的痛:“我喜欢阿冉,喜欢了多少年,你不是不知道。现在你把她丢了,我谢谢你——谢谢你给了我这个机会,让我能光明正大地去疼她、护她。”
程迢也被他这话砸得一愣,脸上的怒气僵住,随即涌上一股复杂的情绪,像是被戳中了什么隐秘的痛处,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一个字。
程迢也摸了摸被打疼的侧脸,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淡淡地说:“如果最后是你陪在她身边,那也不错。”
顾钊明反倒被他这平静的态度噎了一下,气不打一处来:“不是,你就这反应?”他上前一步,眼神里满是鄙夷,“你就一点不心疼?一点不愧疚?真是个没良心的渣男!”
“他怎么会没良心?”江以苿不知何时从厨房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锅铲,脸上带着几分挑衅的笑意,往程迢也身边靠了靠,“因为他现在爱的是我呀。”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根针,精准地刺向两人之间紧绷的空气。程迢也皱了皱眉,没说话,算是默认了她的话。顾钊明看着眼前这一幕,只觉得心头火起,攥紧的拳头差点又挥了出去。
顾钊明深吸一口气,像是把那股翻腾的火气强压了下去。他松开攥紧的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神复杂地看了程迢也一眼,又扫过江以苿,语气沉了沉:“算了。”
“爱情归爱情,友情归友情。”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点疲惫,却透着股斩钉截铁的认真,“咱俩这么多年的情分,总不能说断就断。以后该是朋友,还照样是朋友。”
他抬眼直视程迢也,语气里带着点自嘲,又藏着点没说透的无奈:“要不是把你当兄弟,把阿冉当自家人,我今天犯不着来这一趟,更犯不着跟你动拳头。”
说完,他转身往门口走,脚步有些沉,像是卸下了什么,又像是扛着更重的东西。走到玄关处时,他没回头,只撂下一句:“星眠我改天再来看,你……好自为之。”
夜色漫进窗棂时,阮桃西坐在沙发上,怀里紧紧抱着那个冰凉的不锈钢骨灰盒。盒子被摩挲得有些发亮,边角的弧度都磨得温润了些。
她把脸贴在盒面上,冰凉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渗进来,让眼眶里打转的热气稍稍退了些。“阿昊,”她的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带着浓重的鼻音,“今天店里来了个小朋友,圆滚滚的,笑起来眼睛像月牙儿,特别招人疼。”
指尖无意识地抠着盒盖的缝隙,指甲泛白,“如果……如果我们儿子没走丢,现在也该跟他一样大了,也该会奶声奶气地喊妈妈了。”
空气里只有她压抑的抽气声,窗外的月光落在她肩上,冷得像一层霜。“都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没找到他。”她收紧手臂,把骨灰盒抱得更紧,像是抱着最后一点念想,“阿昊,求求你了,在天有灵,就保佑我吧。让我们儿子快点回来,哪怕让我看看他现在什么样也好……我真的……真的好想他啊。”
最后几个字碎在喉咙里,变成压抑的呜咽。她低着头,肩膀剧烈地颤抖着,怀里的骨灰盒安安静静,映着窗外一点微弱的光,像在无声地听着她年复一年的祈愿。
顾钊明把车停在云冉知公司楼下,等她坐进副驾,才状似随意地开口:“有件事,想问问你。”
云冉知正系安全带的手顿了顿,侧头看他:“问吧。”
顾钊明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紧了紧,指节微微泛白,喉结滚动了一下才说:“如果……我是说如果,我喜欢你很多年了,你觉得……我有没有可能追得到你?”
云冉知像是没料到他会这么直接,愣了两秒,随即垂下眼帘,语气淡淡的,听不出情绪:“如果?那就没有如果了。”
顾钊明心里那点鼓起的勇气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倏地瘪了下去。他避开她的目光,转头去拧车钥匙,发动的引擎声掩盖了他一瞬的狼狈,声音也放得更随意些,像是在给自己找台阶:“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想问问,你现在有没有重新谈恋爱、甚至再婚的打算?要是有的话,我也好……考虑考虑要不要给你介绍合适的人。”
话出口,他自己都觉得这借口蹩脚,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瞟向云冉知,心里暗暗捏着把汗。
云冉知望着窗外掠过的街景,侧脸在路灯光影里显得有些朦胧。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开口,声音轻得像风拂过水面:“没有。”
她转过头,眼神里带着点近乎透明的坦诚,又藏着点只有自己才懂的执拗:“这话我只跟你一个人说——其实,我还爱着程迢也。”
顾钊明握着方向盘的手猛地一紧,指腹蹭过冰凉的皮革,发出细微的声响。
“不过你别担心,”云冉知笑了笑,那笑意里没什么苦涩,反倒有种奇异的平静,“我早就想明白了。大概是从某一年开始吧,我就告诉自己,要是哪天我的爱人不爱我了,我就放过他。”
她望着前方亮起的红绿灯,语气轻轻的,却异常笃定:“我可以一个人继续爱着他,只要这份喜欢还在,我就觉得开心,觉得心里有个念想。至于他爱不爱我,我们还在不在一起……这些,其实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车厢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引擎平稳的运转声。顾钊明看着她脸上那份近乎自洽的释然,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却一句劝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车子停在公寓楼下,云冉知解开安全带,侧头对他说了声“谢谢,早点回去”,便推门下了车。顾钊明坐在驾驶座上,看着她的身影走进楼道,直到那扇单元门缓缓合上,才慢慢收回目光。
车厢里只剩下他一个人,窗外的路灯透过玻璃照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抬手按了按眉心,喉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像是终于卸下了所有伪装,低声自言自语:“原来心上人还是有心上人。”
话音落下,只有车窗外偶尔驶过的车流声回应。他就那么坐着,指尖无意识地敲打着方向盘,眼底翻涌的情绪慢慢沉淀下去,最后只剩下一片沉沉的落寞。
方案很快就敲定了,林书淮过来交定金时,阮桃西正对着电脑调试着什么。见他进来,她抬了抬下巴,示意屏幕:“这边做了VR模拟视角,你点进去看看效果。”
林书淮依言操作,虚拟画面里的儿童房渐渐清晰。阮桃西在一旁解释,语气里带着点雀跃:“你看,床头我特地加了拉布布的图案,就是圆圆喜欢的那个。还有墙上的壁画,也嵌了几个拉布布的卡通形象,孩子应该会喜欢。”
她顿了顿,想起那天圆圆兴奋的模样,嘴角弯了弯:“本来想问问你意见,又怕提前说漏了嘴,就先按这个设计了,要是不合适……”
“合适。”林书淮打断她,目光落在虚拟画面里那个满是童趣的房间,眼底漾开点暖意,“他肯定会喜欢的。谢谢你,这么用心。”
阮桃西笑了笑,关掉VR界面:“应该的,毕竟是给孩子的空间。定金我收了,后续有什么想法随时跟我说。”
阮桃西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对林乐圆总有种莫名的亲近,连带着对这个孩子的房间也格外上心。装修期间,她总忍不住抽时间过去看看进度。
这天下午,工人刚装完顶角线,她正站在房间中央端详细节,头顶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声响。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那截松动的顶角线就带着水泥碎屑直直往下掉——落点正是她站着的位置。
“小心!”
一声惊呼刚落,阮桃西只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被一股力量猛地往旁边带。天旋地转间,她撞进一个温热的怀抱,后背重重靠在墙上。耳边是重物落地的闷响,伴随着工人的惊呼。
她惊魂未定地抬头,撞进林书淮带着急色的眼眸里。他还维持着把她抱开的姿势,手臂肌肉紧绷,呼吸都带着点不稳:“没事吧?有没有被砸到?”
阮桃西摇摇头,心脏还在砰砰狂跳,后知后觉地感到后怕。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隔着薄薄的衣料,能感受到他胸腔的起伏。她猛地回过神,挣开他的怀抱,脸颊有些发烫:“没、没事,谢谢你。”
林书淮松开手,目光落在地上那截脱落的顶角线,眉头紧锁,转头对工人沉声道:“怎么回事?赶紧处理好,检查所有连接处!”说完,他才又看向阮桃西,语气缓和了些,“以后别站在这种刚施工完的地方正下方,太危险了。”
阮桃西看着地上的碎屑,脸色还有些发白,声音里带着点后怕,也藏着自责:“是我的问题,是我们工程做得不够仔细,才出了这种事。”她抬眼看向林书淮,眼神里带着点歉疚,“你没怪我,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哪还敢说别的。”
刚才那一瞬间的惊险还没褪去,她指尖微微发颤,心里暗骂自己疏忽——明明是自己反复叮嘱工人要注意安全,结果还是出了岔子,甚至差点伤到他。
林书淮见她这副模样,眉头皱得更紧,却不是生气,反倒带着点无奈:“跟你没关系,是施工的问题。”他弯腰捡起那截脱落的顶角线,语气沉了沉,“我会让他们彻底排查,你别往心里去。”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依旧有些发白的脸上,又补充了一句:“你没事就好。”
林书淮望着窗外施工的脚手架,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机边缘,语气里带着点犹豫:“你说……我要去相亲吗?那天圆圆说想要个妈妈,我这心里就总七上八下的,拿不定主意。”
阮桃西正蹲下身检查地板的平整度,闻言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看着他笑了:“你这大好的青春年华,长得又这么周正,干嘛非得去相亲?”
她走近两步,语气认真了些:“别为了孩子就急着凑活。多看看身边的人,慢慢找,总能遇到个你真正喜欢、也对圆圆好的。感情这事儿啊,得心甘情愿才有意思,靠相亲硬凑,哪能长久呢?”
林书淮被她说得愣了愣,转头看她时,阳光刚好落在她脸上,碎发被风吹得轻轻动着,眼里的认真劲儿看得他心头微微一动。他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心里那点摇摆不定,好像忽然被什么东西轻轻拨正了些。
林书淮被她刚才那番话说得心头微动,看着她收拾工具的背影,鬼使神差地问了句:“那你呢?你怎么也没结婚?是……太挑了吗?”
阮桃西的动作顿了一下,手里的卷尺滑落半截,在地上轻轻敲出一声响。她转过身,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却异常平静,平静得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我结过呀。”
她抬手按了按心口的位置,眼神飘向远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男人不在了,不过……他在我心里,永远活着呢。”
空气里静了几秒,施工的噪音仿佛都远了些。林书淮看着她眼底那片藏得很深的怅惘,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喉结动了动,想说句抱歉,却又觉得多余,只能讷讷地移开目光,低声道:“抱歉,我不知道……”
“没事。”阮桃西弯唇笑了笑,那笑意却没到眼底,“都过去挺久了。”她弯腰捡起卷尺,转身继续忙活,像是刚才那句轻飘飘的话,只是随口带过的寻常事。
周末的商场门口人来人往,程迢也牵着程星眠的小手站在约定的位置。星眠穿着条粉色的小裙子,嘴里哼着刚学会的儿歌,时不时踮脚往路口望:“爸爸,妈妈怎么还没来呀?”
程迢也刚想说“快了”,目光就被街角那个熟悉的身影攫住。云冉知穿着件米白色的风衣,头发比上次见时短了些,正提着个纸袋朝这边走,风掀起她的衣摆,步子轻快得像踏着风。
有那么一瞬间,程迢也觉得周遭的喧嚣都退成了模糊的背景。他看着她走近,看着她脸上扬起的笑意,看着她弯腰跟星眠打招呼,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传来一阵陌生的悸动。
多久没见了?好像也没多久,可又好像隔了很久。离婚后刻意避开的那些日子,此刻在她出现的瞬间,忽然变得清晰又遥远。他甚至有点恍惚,忘了该说些什么,只觉得眼前这个人,既熟悉又陌生,陌生到让他生出一种久违的、带着点慌乱的心动。
“爸爸,你看妈妈来了呀!”星眠拽了拽他的手,他才猛地回过神,掩饰般地清了清嗓子,目光移开,落在别处:“来了就进去吧,星眠不是说想吃披萨吗?”
餐厅里满是周末的喧嚣,邻桌的孩童笑声、大人的谈天声混着食物的香气弥漫开来,大多是阖家出游的热闹模样。
云冉知牵着星眠在靠窗的位置坐下,仰头对程迢也说:“你去点单吧,我们喜欢吃什么,你都知道的。”语气自然得仿佛他们从未有过间隙。
程迢也心头微漾,那些刻在记忆里的细节瞬间翻涌上来——他当然知道,她不喜欢吃牛肉,总说那嚼劲磨得腮帮子累;星眠偏爱芝士,总把披萨边的芝士拉得老长。
他定了定神,走向吧台时扬声报出餐品,声音清晰:“一份鸡排意面,不要香菜;一份原味披萨,边缘多烤两分钟;再加一份芝士条,要现烤的。”
报完才意识到,这些偏好他竟记得分毫不差。转身时对上云冉知望过来的目光,她眼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轻轻弯了弯唇角,没说什么,只低头陪星眠玩起了桌上的小玩具。程迢也站在原地,指尖微热,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又酸又软。
程迢也和云冉知几乎同时伸手去拿冰镇的可乐。指尖相触的刹那,冰凉的触感混着一丝微麻的电流窜过,云冉知像被烫到似的猛地缩回手,抬眼瞪他时,脸颊泛起一点薄红。
“要死啊你?”她压低声音,语气里带着点嗔怪,更多的却是刻意拉开距离的疏离,“有妇之夫了,就不知道注意点分寸?”
程迢也的手僵在半空,指尖还残留着她皮肤的温度。那句“有妇之夫”像根细针,轻轻刺了他一下。他看着她别过脸去的侧脸,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最终只默默拿起那两杯可乐,递了一杯给她,声音低了些:“抱歉。”
云冉知没接,只示意他递给星眠。小家伙正眼巴巴瞅着可乐,接过杯子时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浑然不觉爸妈之间那瞬间紧绷的气氛。程迢也把另一杯放在云冉知面前,指尖在杯壁上凝了层水珠,像他此刻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情。
邻桌的小朋友跑着取餐,脚下一绊猛地往前扑,手里的半杯可乐脱手而出,不偏不倚正朝着云冉知的方向泼来。
云冉知刚要起身躲闪,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道攥住,整个人被猛地往旁边一带,撞进一个熟悉的怀抱里。程迢也的手臂紧紧圈着她,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那杯可乐擦着她的衣角泼在地上,溅起一片褐色的水花。
云冉知愣在他怀里,眼睛瞬间瞪得溜圆,鼻尖萦绕着他身上淡淡的须后水味,心跳漏了半拍。下一秒她猛地挣开他的怀抱,往后退了两步,脸上泛起薄红,语气带着压抑的火气:“分寸!我要跟你说几次?”
她抬眼瞪着他,眼神里满是戒备和疏离:“程先生如果这么喜欢出轨,麻烦去找别人,好吗?我可没兴趣当小三。”
程迢也的手还僵在半空,脸上的担忧瞬间被她的话刺得生疼。他皱紧眉头,声音沉了下来:“阿冉,你有必要跟我说话字字带针、句句藏刀吗?我刚才只是想救你。”
“救我?”云冉知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那真是多谢程先生‘救命之恩’。难道要我跟你客客气气、甚至相亲相爱?不好意思,我没那爱好——勾引别人的老公,我嫌脏。”
最后几个字像冰锥,狠狠扎在程迢也心上。他看着她眼里那层厚厚的冰壳,张了张嘴,却发现所有解释都堵在喉咙里,只剩下一片密密麻麻的疼。旁边的星眠被这阵仗吓得眼圈发红,小声喊了句“妈妈”,才让剑拔弩张的气氛稍稍缓和了些。
程迢也推开家门,一进门就看见江以茉窝在沙发里,手机屏幕亮得刺眼,手指在屏幕上飞快滑动,嘴里还时不时念叨着“上啊”“推塔”。客厅地板上扔着几件换下来的衣服,茶几上堆着吃剩的外卖盒,一片狼藉。
刚才在餐厅被云冉知刺出的火气还没压下去,此刻看着眼前这副景象,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了上来。他把外套摔在玄关的柜子上,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你在家就整天打游戏?家务不干,衣服乱扔,都这个点了也不煮饭,你能不能……”
“你有病啊?”江以茉被打断游戏,不耐烦地抬起头,眼里满是嫌恶,“吼什么吼?”她放下手机,抱臂看着他,语气尖锐,“是,我们领证了,但你去查查哪条法律规定老婆必须给老公洗衣做饭?你是找老婆还是找仆人?”
她站起身,踢开脚边的衣服,声音更冲了:“这些事你自己不会干?凭什么天经地义就得是我的活?我上班不累啊?回家放松一下怎么了?不想干你可以请钟点工,少在我面前摆脸色!”
程迢也被她这番话堵得哑口无言,看着她理直气壮的样子,再想起云冉知从前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的模样,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疼。他张了张嘴,最终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可理喻。”转身进了卧室,重重带上了门。
客厅里,江以茉“切”了一声,重新拿起手机,游戏里的厮杀声再次响起,仿佛刚才的争吵从未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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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迢也刚走到星眠卧室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撕咬声。推开门一看,江以苿的狗多多正叼着星眠的枕头疯狂甩头,被单已经被扯出好几个破洞,棉絮飞得满地都是。
他瞬间血气上涌,转身冲到客厅,一把夺过江以苿手里的手机,声音因愤怒而发颤:“你!赶紧把手机放下!能不能看好你的狗?它把星眠的被子枕头全咬烂了!”
江以苿被抢了手机,脸上顿时挂不住,猛地站起来:“不就是个枕头被子吗?至于这么大惊小怪?”她瞥了眼卧室方向,语气带着点讥讽,“以前刚带多多回来的时候,你不也挺喜欢它?现在就开始嫌弃了?”
“那能一样吗?”程迢也指着卧室,胸口剧烈起伏,“那是星眠最喜欢的枕头!你明知道她胆小,晚上睡觉离不了这个!你就不能上点心?”
“我上什么心?我又不是狗保姆!”江以苿抱起手臂,一脸无所谓,“坏了再买新的就是了,多大点事。”
程迢也看着她这副冷漠的样子,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窜上来。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却连吵架的力气都没了,只觉得眼前这个人陌生得可怕。
程迢也看着满地狼藉,又看看江以苿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心头的火气混着一股深深的疲惫涌上来。他声音沉得像压着块石头:“我们现在不是夫妻吗?就不能互相体谅一点?你偶尔顺着我点,很难吗?”
“我为什么要顺着你?”江以苿挑眉,语气里满是不以为然,“凡事都得讲个公平吧?我顺着你的前提,是你也得顺着我。爱本来就是相互的,凭什么只让我迁就你?”
她往前凑了半步,眼神里带着点挑衅:“你以为你是谁?是家里的大爷?我告诉你,我江以苿不吃这一套。想让我听话,先掂量掂量自己付出了多少。”
程迢也被她这番话堵得胸口发闷,那句“夫妻”被她拆解得支离破碎,只剩下冷冰冰的计较。他忽然觉得很可笑,当初怎么就觉得她能和自己好好过日子?他张了张嘴,最终只疲惫地闭了眼,没再争辩——有些话,说再多也像是对牛弹琴。
后半夜的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窗外偶尔掠过的风声。江以茉起夜回来,刚要躺下,就听见身侧的程迢也低低喊了一声:“阿冉……”
那声音很轻,带着点梦呓的模糊,却像一根针精准地刺中了江以茉的神经。她瞬间清醒,积压了一晚上的火气“噌”地窜了上来,想也没想,扬手就给了程迢也一巴掌。
“啪”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程迢也猛地惊醒,脸颊火辣辣地疼,还没反应过来就对上江以茉淬了冰的眼神。“你干什么?”他懵着嗓子问,带着刚睡醒的沙哑。
“我干什么?”江以茉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发颤,指着他的鼻子,“我还想问你干什么!睡在我身边,梦里都还想着那个女人?程迢也,你要不要脸!”
程迢也被她吼得彻底清醒了,脸颊的疼混着心里的烦躁一起涌上来。他确实梦到了云冉知,梦里她还是从前的样子,笑着叫他的名字。可被江以茉这么劈头盖脸一顿骂,那点残存的温情瞬间变成了抵触。
“我只是做了个梦。”他皱紧眉头,语气也冷了下来,“你至于动手吗?”
“做梦?我看你是魂都被勾走了!”江以茉越说越气,抓起枕头就往他身上砸,“我就知道你心里根本没我!娶我是不是就为了气她?程迢也你这个混蛋!”
程迢也没躲,任由枕头砸在身上,只觉得一阵深深的无力。他看着眼前歇斯底里的女人,忽然觉得这日子过得像场荒诞的闹剧。沉默了几秒,他掀开被子起身:“我去书房睡。”
“你敢!”江以茉尖叫道。
但程迢也没回头,径直拉开房门,将身后的争吵和混乱都关在了门内。书房的沙发冰冷,他躺下时,脸颊还在隐隐作痛,心里却比脸上更疼——他好像,真的把一切都搞砸了。
黄辞忧晃了晃手里的空奶茶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顾钊明:“突然好想吃火锅啊,去我家涮呗?我家那口鸳鸯锅还是上次新买的,正好试试。”
顾钊明刚把车停稳,闻言挑眉:“想吃直接去店里吃不就得了?省得麻烦。”
“那能一样吗?”黄辞忧拉了拉他的胳膊,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你是我最好的朋友,又不是外人,在家里吃才自在。我亲自给你弄,多显我重视你啊。”
她仰着脸看他,眼里的期待藏不住。顾钊明被她缠得没辙,无奈地笑了笑:“行吧行吧,怕了你了。那现在去超市买食材?”
“对呀!”黄辞忧立刻笑开了,拍了下手,“我买单,你随便挑,想吃什么尽管拿,别跟我客气。”
顾钊明推开车门:“那我可就不客气了,正好最近想吃毛肚了。”
“管够!”黄辞忧跟上他的脚步,蹦蹦跳跳的样子像只快活的小兔子,“走,去最大那家超市,食材新鲜!”
超市里人来人往,黄辞忧推着购物车,一会儿往东南方向的冰柜冲,捞了两盒肥牛卷,一会儿又跑到西南角的蔬菜区,挑了把水灵的茼蒿。顾钊明跟在后面,手里拎着她点名要的毛肚和虾滑,没一会儿就把购物筐装得满满当当。
到了收银台,收银员扫码结算完,黄辞忧笑眯眯地掏出手机,准备展示付款码。可屏幕戳了半天,那熟悉的二维码愣是没加载出来,网络信号那里打着个刺眼的叉。
她心里“咯噔”一下,手指飞快地戳着屏幕,额角开始冒细汗。脑子里电光火石间闪过一个念头——完了,今天是1号,话费忘交了,流量早就断了!
周围排队的人开始小声催促,收银员也耐心地等着。黄辞忧的脸“腾”地红了,从耳根一直蔓延到脖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内心把自己骂了八百遍:黄辞忧你个糊涂蛋!说好了你买单,结果在这儿掉链子,丢人丢到家了!
她攥着手机,尴尬地转头看顾钊明,声音小得像蚊子哼:“那个……我手机没网了……”
顾钊明早就注意到她手忙脚乱的样子,看她那副窘迫得快把手机捏碎的模样,眼底浮起点笑意,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点开付款码递到收银员面前。
“扫我的吧。”他语气里带着点揶揄,余光瞥见黄辞忧红透的耳根,补充了句,“我就知道,哪有这么容易白吃一顿。”
“不是的!我本来想……”黄辞忧急着辩解,话到嘴边又卡住,总不能大声说自己忘交话费了,只能蔫蔫地低下头,像只泄了气的皮球,“回去我转给你。”
顾钊明付完钱,拎起两大袋食材,看她还站在原地懊恼,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走了,再不走菜都该蔫了。一顿饭而已,下次你请回来就是。”
黄辞忧被他揉得愣了愣,抬头看他时,他已经推着购物车往前走了,背影挺得笔直。她赶紧跟上,心里那点尴尬渐渐被暖意取代,小声嘟囔了句:“算你够意思。”
锅里的红油咕嘟咕嘟冒着泡,肥牛卷烫得卷了边,毛肚七上八下涮得刚好,香气直往人鼻子里钻。两人吃得额头冒汗,黄辞忧吸溜着粉丝,含糊不清地说:“太爽了……这才是火锅该有的样子。”
顾钊明夹起烫好的腰花,记得她爱吃嫩的,特意多涮了几秒,又对着吹了吹热气,才稳稳放进她碗里。
黄辞忧咬着腰花,抬头看他,眼里蒙着层水汽,带着点满足后的慵懒:“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顾钊明正给自己捞了块藕片,闻言动作顿了顿,抬眼看向她。灯光落在他眼里,映着锅里跳跃的红,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我对你好吗?”
“当然啊。”黄辞忧想也没想就点头,用筷子戳了戳碗里的腰花,“记得我爱吃什么,还总帮我收拾烂摊子……你对别人也这样吗?”
顾钊明没直接回答,只夹了片青菜放进她碗里:“快吃吧,一会儿凉了。”
黄辞忧“哦”了一声,低头继续吃,心里却悄悄盘算起什么,嘴角忍不住往上翘——他这反应,好像有点不一样呢。
锅里的汤渐渐煮得浓稠,氤氲的热气模糊了灯光。黄辞忧夹着块鱼豆腐,忽然抬头看向顾钊明,眼神里带着点认真,又藏着点试探:“哎,我说,如果到了35岁,咱俩都还没结婚,就凑一起过呗?好不好?”
顾钊明正往锅里下虾滑,闻言动作一顿,抬眼瞧着她,嘴角勾了勾,语气却很正经:“不行。结婚当然得跟自己喜欢的人,你又不喜欢我,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了,我可不能耽误你一辈子。”
“那不然呢?”黄辞忧放下筷子,轻轻哼了一声,“我就去相亲,找个不认识的、说不定也不爱的人结婚?不都一样吗?”
“别这样说。”顾钊明皱了皱眉,语气沉了沉,“婚姻不是儿戏,不能这么随便。”
“我没随便啊。”黄辞忧看着他,眼神亮得像落了星光,“我是说,这个‘不爱的人’是你还是别人,其实……取决于你呀。”
顾钊明被她这话堵得一愣,看着她眼里那点藏不住的期待,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无奈地叹了口气,眼底却漾着点温柔:“真是服了你了。行,我答应你。我一定等你找到了真正的幸福,再考虑自己的事。”
“真的?”黄辞忧眼睛瞬间睁大,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真的。”顾钊明点头,夹了个煮好的虾滑放进她碗里,语气软了下来,“快吃吧,再不吃就老了。”
黄辞忧咬着虾滑,嘴角忍不住往上扬,心里像揣了颗糖,甜丝丝的——他答应了,这就够了。
11. 下一代的友谊
林乐圆仰着小脸,拉了拉林书淮的衣角,声音软乎乎的:“爸爸,今天去吃麦当劳的时候,能不能叫上阮阿姨呀?”
林书淮揉了揉女儿的头发,有些无奈:“怎么突然想到叫阮阿姨?她平时也挺忙的。”
林乐圆抿了抿嘴,小声嘟囔:“幼儿园小朋友都是爸爸妈妈一起带他们去的……爸爸身边要是也有位阿姨陪着,就像别人那样啦。就去这一次好不好?”
看着女儿期待的眼神,林书淮终究是松了口,指尖轻轻刮了下她的小鼻尖:“好吧,就依你这一次,下不为例。”
林书淮拿出手机,找到阮桃西的号码拨了过去,指尖在屏幕上轻轻顿了顿:“阮小姐,今天店里忙吗?我这边有些装修的小细节还没弄明白,想当面跟你请教下。”
阮桃西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点轻快的笑意:“还好,不算太忙。这样吧,等我下班,咱们一起吃个饭聊?”
林书淮应得干脆:“好啊,那就去麦当劳?”
电话那头顿了顿,阮桃西轻笑出声:“咱们两个大人,去吃那种快餐不太合适吧?”
林书淮抬眼瞥了瞥旁边眼睛亮晶晶的女儿,语气不自觉柔和了些:“主要是圆圆念叨好几天了,想尝尝。”
“这样啊,”阮桃西的声音里添了几分温软,“那行,就听圆圆的。”
傍晚的麦当劳里,橘黄色的灯光被攒动的人影切割得支离破碎,点餐台的电子提示音、孩子们的尖叫、餐盘碰撞的脆响混着炸鸡的浓香在空气里发酵,每一寸空间都挤满了热热闹闹的烟火气。林书淮带着林乐圆在靠窗的角落坐下,桌上两个全家桶敞着盖,金黄的鸡腿在灯光下泛着油光,薯条堆得像座小山,酸甜的番茄酱挤在小碟里,引得人鼻尖发痒。
阮桃西还没到,林书淮抬手看了眼表,指针刚过六点半,他转头看向身旁的儿子,林乐圆正盯着门口的方向,小手攥着桌沿,指节都泛了白,显然是在强忍着馋虫。“饿了吧?先吃点垫垫,没关系的。”林书淮拿起一根递过去,声音放得很柔。
林乐圆却猛地摇头,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眼睛亮晶晶的:“不要,等阮阿姨来了一起吃才香。”他说着,喉结明显地动了动,视线飞快地扫过油光锃亮的鸡腿,又赶紧移开,像是怕多看一眼就忍不住破了规矩。
就在这时,隔壁桌的争执声像颗小石子投进水里,瞬间打破了周遭的嘈杂。
“你不是天天念叨着要这些垃圾食品吗?现在给你买了,倒不吃了?”江以茉把一包番茄酱“啪”地拍在桌上,包装袋鼓着气,边缘翘了起来。她面前的汉堡咬了大半,生菜叶和番茄片从缺口掉出来,沾了点沙拉酱在纸上。“我今天本来想在家点外卖小炒菜的,还不是看你馋这个?懒得做饭才陪你来,倒给我摆起谱了。”
对面的程星眠把胳膊往胸前一抱,小下巴抬得高高的,马尾辫因为动作太急,发梢扫过脸颊。她瞪着江以茉,声音又尖又脆,带着没忍住的哭腔:“我喜欢吃这些,是喜欢爸爸妈妈陪着一家人一起吃!你呢?你是谁呀?”
江以茉的脸“唰”地红了,一半是气的,一半是被周围投来的目光臊的。她猛地把手里的可乐杯往桌上一顿,冰块撞击杯壁发出哗啦的脆响。“嘿,你这个小鬼头!我怎么书也是你户口本上的妈妈。”她压低了声音,语气却像淬了火,“我对你还不够好?别家后妈打孩子骂孩子是常事,我动过你一根手指头吗?你倒好,一点良心都没有!”
程星眠咬着嘴唇没说话,眼眶却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大颗的泪珠在眼眶里打转,眼看就要掉下来。她猛地吸了吸鼻子,不知哪来的火气,突然抬手一掀——桌上的餐盘“哐当”一声翻倒在地,薯条撒了一地,番茄酱溅在白色的地砖上,像朵难看的小红花。更巧的是,一块裹着脆皮的鸡腿飞了起来,划了道抛物线,不偏不倚地砸在林乐圆的脸颊上。
“唔……”林乐圆下意识地捂着脸,眉头皱了起来。其实不算太疼,就是鸡腿上的油蹭在脸上有点黏糊糊的,还有点烫,像被小石子轻轻砸了一下,却足够让人心里一紧。
江以茉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火气“噌”地窜了上来,指着程星眠的鼻子骂道:“反了天了你!敢在这儿撒野?今天非得给你收拾得服服帖帖,让你知道谁是主子!”她说着就扬手要打下去,掌心带着风,眼看就要落在程星眠脸上。
“别打!”林乐圆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小身子晃了一下才站稳,他赶紧摆着手,脸颊上还沾着点油星,“我没事的,真的没事!姐姐肯定不是故意的,算了吧阿姨,别生气了。”
江以茉被他打断,火气更盛,斜睨了他一眼:“小孩子家家别管别人家的事,一边待着去!”她说着又要抬手,手腕却被突然跳起来的林乐圆抓住了。林乐圆踩着椅子,够得有些费劲,小手紧紧攥着她的胳膊,指节都用力到发白。“阿姨,不能打小朋友的……”
江以茉被他攥得发烦,正要使劲甩开,冷不防头顶传来一道沉得像冰的声音:“你要是敢动我儿子一下试试?”
林书淮不知什么时候站了起来,身形笔挺地挡在林乐圆身前,眼神冷得能刮下一层霜,落在江以茉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
就在这时,门口一阵风似的跑进来个人,阮桃西手里还攥着没来得及放下的包,显然是一路赶过来的。她刚进门就撞见这一幕,视线扫过地上的狼藉、捂着脸的林乐圆,还有江以茉扬着的手。
阮桃西杏眼圆瞪,胸口还因为快步赶来起伏着,目光像淬了冰碴子似的扎在江以茉脸上,声音又急又利:“你就是那个搅家精?做了见不得人的事还敢在这儿撒野,大庭广众之下对孩子动手,脸皮倒是比城墙还厚!”
程星眠原本紧绷着的小身子猛地一松,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滚下来,带着浓重的鼻音喊了声:“桃西姨……”那声呼唤里裹着的委屈和依赖,让旁边的林乐圆都忍不住放轻了攥着椅子的手。
江以茉被骂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拔高了音量:“你哪来的疯婆子?嘴巴这么不干净!我打我自己的孩子关你什么事?轮得到你在这儿指手画脚?”
“你的孩子?”阮桃西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笑一声往前逼近半步,语气里的嘲讽几乎要溢出来,“你也配提‘自己的孩子’?当初若不是你死缠烂打,我妹妹和妹夫怎么会走到离婚这一步?撬别人墙角、毁别人家庭的时候那么有本事,现在倒装起无辜来了?做得出这种龌龊事,怎么,还怕别人说吗?”
她的声音清亮,带着气劲穿透了麦当劳里的嘈杂,周围原本看热闹的人都安静了些,目光在她们几个身上来回逡巡,连空气里的炸鸡香味都仿佛染上了几分火药味。江以茉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嘴唇哆嗦着,却一时找不到话来反驳,只能死死瞪着阮桃西,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似的。
江以茉被阮桃西这番话堵得胸口剧烈起伏,一口气憋在喉咙里,脸涨得通红,手指着阮桃西,嘴唇哆嗦了半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周围投来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让她浑身不自在,那点想撒泼的气焰瞬间被戳破了大半。
她猛地收回手,狠狠瞪了程星眠一眼,那眼神里的怨怼几乎要溢出来,随即抓起椅背上的包,转身就往外走,脚步又急又重,像是在跟谁置气。走到门口时,她又回过头,声音又尖又冷,带着股破罐子破摔的蛮横:“我回家了!你爱回不回,死在外面都跟我没关系!”
话音刚落,她就头也不回地冲进了傍晚的人流里,留下程星眠站在原地,刚刚憋回去的眼泪又涌了上来,肩膀一抽一抽的,小手紧紧攥着衣角,指节都泛了白。麦当劳里的喧闹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对峙按下了暂停键,只剩下空调呼呼的风声,还有程星眠压抑不住的抽泣声。
阮桃西连忙走过去,蹲下身轻轻揽过程星眠的肩膀,掌心带着温温的暖意拍了拍她的后背,声音放得又柔又轻:“好了好了,没事了星眠,过来这边坐,别怕啊。你爸爸呢?今天没陪你吗?”
程星眠往阮桃西怀里缩了缩,抽噎着摇摇头,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爸爸……爸爸又去外地出差了,说要过好久才回来。”
“这样啊。”阮桃西心疼地帮她擦了擦脸,拿起一根没掉在地上的薯条递过去,“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看你都饿坏了。”
程星眠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小口小口地啃着。阮桃西这才直起身,拿出手机飞快地点开聊天框,指尖在屏幕上敲得哒哒响,直接艾特了群里所有人:“你们这会儿该都下班了吧?我发个定位,赶紧都过来一趟,有事。”
消息刚发出去没几秒,对话框里就接连弹出回复——
云冉知:“收到,这就来。”
顾钊明:“刚出公司门,定位发我。”
黄辞忧:“马上到,出什么事了?”
阮桃西瞥了眼屏幕,随手把手机揣回包里,转头就见林乐圆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程星眠,小身子往前探了探,带着点怯生生的好奇:“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呀?我叫林乐圆,快乐圆圈的乐圆。”
程星眠看了看他脸上还没擦干净的油星,抿了抿嘴,声音还有点哑:“我叫程星眠。爸爸妈妈说,是星星在睡觉的意思。”她顿了顿,打量着林乐圆小小的个子,忍不住问,“你看起来好小哦,你几岁啦?”
“我三岁啦。”林乐圆伸出三根胖乎乎的手指头,得意地晃了晃。
“我都八岁了,比你大五岁呢。”程星眠扬了扬下巴,像是在强调自己是大孩子,随即又皱起眉,“你刚才那么小,为什么还要跳出来护着我呀?我比你大好多呢。”
林乐圆歪着脑袋想了想,认真地说:“我听小区里的奶奶说,后妈都好可怕的,会欺负小孩子。我不想你被欺负呀。”
旁边的林书淮闻言,忍不住低头逗他:“那你之前还天天催着爸爸去相亲?不怕遇到不好的人?”
林乐圆眨巴眨巴眼睛,突然看向阮桃西,小脸上满是笃定:“可是阮阿姨不一样呀!阮阿姨肯定……堪比亲妈,胜似亲妈。”他说着,自己都有点绕不明白,最后干脆用力点头,“反正就是最好的!”
“啊?”阮桃西和程星眠都被他这没头没脑的话惊得一愣,异口同声地低呼出声,阮桃西的耳根悄悄泛起了红,程星眠则是睁大眼睛看着林乐圆,又转头看看阮桃西,似乎在琢磨这话的意思。
林书淮赶紧打圆场,轻咳两声摆手:“没什么没什么,小孩子家家不懂事,瞎胡说的,你们别往心里去。”说着还偷偷捏了捏林乐圆的脸蛋,示意他别乱说话。
玻璃门被推开时带进来一阵晚风,云冉知手里还攥着搭在臂弯的西装外套,显然是刚从公司赶来,高跟鞋在地板上敲出急促的声响。程星眠眼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像只归巢的小鸟扑过去,紧紧抱住她的腰,小脸埋在她的衣摆间,眼泪瞬间浸湿了布料:“妈妈!我好想你……你都不来看我,爸爸又去出差了,我天天跟那个陌生人待在一起,她总瞪我,我好害怕……”
云冉知被女儿突如其来的拥抱撞得愣了愣,随即心头一紧,连忙蹲下身回抱住她,手顺着她的后背轻轻拍着,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急切:“星眠?你怎么会在这里?”
话音刚落,门口又走进来两个人,黄辞忧挽着顾钊明的胳膊,看到满桌的狼藉和眼圈通红的程星眠,脚步顿了顿。顾钊明先开了口,语气里带着点玩笑的轻松,想缓和气氛:“这阵仗……约饭约到麦当劳,还是这种全家桶大阵仗?”
阮桃西往旁边挪了挪,给他们腾出位置,语气沉了沉:“别开玩笑了。程迢也那个现任,刚才在这里欺负星眠,被我撞见怼了几句,她自己撂挑子走了。”
“什么?”黄辞忧眼睛一瞪,伸手把程星眠拉到身边摸了摸她的头,声音里火气直冒,“还有这种事?看着人模人样的,居然是个恶毒后妈?”
顾钊明皱着眉打量着程星眠发红的眼角,又看了眼云冉知紧绷的侧脸,语气严肃起来:“阿冉,别犹豫了,把星眠的抚养权抢过来吧。你要是工作忙不过来,我跟桃西、辞忧轮流帮你带,总比让孩子在那种人身边受委屈强。”
云冉知沉默着没说话,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程星眠的头发,目光落在女儿攥着自己衣角的小手上,那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她深吸一口气,抬眼对众人勉强笑了笑:“大家先坐吧,吃点东西。这事……我再想想。”
林乐圆坐在旁边,手里捏着块没吃完的鸡块,看看眼圈红红的程星眠,又看看一脸凝重的大人们,悄悄把自己的果汁推过去,小声说:“姐姐,喝这个,甜甜的。”
桌上的全家桶渐渐空了,薯条袋瘪下去,可乐杯里的冰块也化得差不多了。程星眠靠在云冉知怀里,手里还捏着半块苹果派,眼眶虽还红着,眉眼间却舒展了不少。
云冉知轻轻理了理女儿额前的碎发,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坚定:“星眠,跟妈妈回家。以后爸爸不在家的时候,你就都跟妈妈住,妈妈不会再让你一个人受委屈了。”
程星眠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像落了星子,小心翼翼地确认:“真的吗?妈妈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总说忙了?”
“真的。”云冉知用力点头,指尖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是妈妈不好,以后一定多陪陪你。”
旁边的阮桃西看她们母女俩说定了,转头对林书淮道:“今天这事闹的,也没好好说上话。对面商场后面有个小广场,晚风正好,要不要去走走消消食?刚好……也聊聊你的事。”她说到最后几个字时,目光往林乐圆那边瞟了瞟,带着点促狭的笑意。
林书淮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儿子正捧着空了的冰淇淋杯,好奇地望着程星眠手里的苹果派,小舌头偷偷舔了舔嘴角。他失笑地摇摇头,转头对阮桃西应道:“好啊,正好吹吹晚风。”
林乐圆一听要去广场,立刻从椅子上滑下来,拉着林书淮的手晃了晃:“爸爸,广场上是不是有会发光的气球?”
“去了就知道了。”林书淮揉了揉他的头发,又看向云冉知,“我们先过去了,你们也早点带孩子回去休息。”
云冉知笑着点头:“好,你们也慢点。”
一行人分了两拨,云冉知牵着程星眠往停车场走,阮桃西则带着林书淮和林乐圆拐向商场后方的广场,晚风穿过路灯的光晕,把炸鸡的香气吹散了些,留下几分清清爽爽的凉意。
云冉知牵着程星眠往停车场走,指尖攥着手机,屏幕亮了又暗。走到车边时,她终于停住脚步,点开通讯录里那个熟悉的名字——原本想直接拨通话,手指悬在屏幕上顿了顿,终究还是切换成了视频通话。
铃声响了三下就被接起,程迢也的脸出现在屏幕里,背景是酒店的白墙,他大概刚结束工作,领带松垮地挂在颈间,眼底带着点疲惫,看到镜头里的云冉知时,明显愣了一下。
“在外面怎么样?还好吗?”云冉知避开他的目光,低头看了眼身旁的程星眠,声音尽量放得平静,“什么时候回来?”
程迢也的喉结动了动,嘴角牵起一抹浅淡的笑意,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诧异:“还顺利,过几天就能回去。倒是你,这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主动给我打视频。”
云冉知的心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她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镜头,语气认真起来:“我想跟你提个事。以后你出差的时候,星眠能不能跟我住?我……我想多陪陪她。”
程迢也几乎没犹豫,立刻点头:“你是她妈妈,当然可以。之前是我考虑不周了,以后都听你的。”
“谢谢。”云冉知的声音软了下来,恍惚间脱口而出,“阿也,你真好。”
话音刚落,她自己先僵住了。那声带着旧日亲昵的“阿也”像根刺,猛地扎醒了她。她慌忙别过脸,脸颊发烫,对着镜头急促地说:“呸!对不起,我……我越界了。就这样吧,挂了。”
没等程迢也回应,她就匆匆挂断了视频,手机屏幕暗下去,映出她有些慌乱的脸。程星眠仰着头看她,小声问:“妈妈,你怎么了?脸红红的。”
云冉知回过神,连忙打开车门把女儿抱进去,掩饰般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没事,可能是刚才在店里有点热。我们回家了。”
车子缓缓驶离停车场时,她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远处广场的方向,那里的路灯亮得像一串星星,心里却像被晚风掀起了细碎的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麦当劳里的人渐渐少了,桌上的杯盘被服务员收走,留下淡淡的消毒水味混着残存的食物香气。黄辞忧望着林书淮他们离开的方向,又转头看了看身边的顾钊明,轻轻叹了口气:“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了。”
顾钊明正低头看着手机,闻言抬了抬眼:“不然呢?各回各家呗,都不早了。”
“别急着走啊。”黄辞忧拉了拉他的胳膊,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软意,“这附近不是有沿河步道吗?陪我走两步,就当消食了。”
顾钊明挑了挑眉,终究还是应了:“好吧,就一会儿。”
两人并肩走出餐厅,晚风带着河水的潮气拂过来,吹得路灯的光晕都晃了晃。黄辞忧踢着路边的小石子,踢了好几下才慢悠悠地开口:“你说啊,一个人要是喜欢另一个人,那个人会有感觉吗?”
顾钊明脚步顿了顿,想了想说:“应该不会吧。”
“为什么?”黄辞忧立刻追问,眼睛在昏暗中亮了亮。
“要是真能感觉到,”顾钊明望着远处的河面,语气淡淡的,“喜欢倒还好,可要是不喜欢呢?知道了别人的心意,躲也不是,回应也不是,多不舒服。”
“不舒服……”黄辞忧低声重复着这三个字,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了几秒,她又抬起头,声音轻得像叹息:“那……那要怎么样才能知道对方喜不喜欢自己呢?”
顾钊明忽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她,路灯的光落在他脸上,眼神里带着点恍然大悟的清明:“你这话……是在暗示我?”没等黄辞忧反应,他自顾自地点了点头,“也是,藏了这么久,确实该说了。我明天就去找阿冉,把心意跟她坦白。”
“我不是说你!”黄辞忧猛地提高了音量,脸颊瞬间涨红,慌忙拉住他的胳膊,“你别冲动啊!万一……万一阿冉对你没那个意思呢?说了岂不是连朋友都做不成?”
顾钊明被她拽得一个趔趄,愣了愣才反问:“那你刚才问这些,不是为了我?”
黄辞忧的心跳突然乱了节拍,别过脸看向河面,小声嘟囔:“我……我就是随便问问。”晚风吹起她的发丝,遮住了泛红的耳尖,连带着声音都飘得轻轻的。
顾钊明挑着眉,显然不信她这套说辞,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带着点揶揄:“少来这套,我才不信你是随便问问。你肯定是有喜欢的人了,不然哪来这么多弯弯绕绕。”他顿了顿,又摆了摆手,一脸坦诚,“不过你问我可真是找错人了,我这人嘴笨,从来不会追人,当初跟阿冉……算了,不说这个。”
黄辞忧被他说中心事,脚步慢了半拍,望着脚下被路灯拉长的影子,声音低得像被风吹散的絮语:“可是……他心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哦——”顾钊明拖长了调子,恍然大悟般拍了下手,“原来你的心上人也有心上人了?这可有点棘手。”
黄辞忧抬眼瞪了他一下,嘴角却忍不住微微勾起,语气里带着点自嘲的无奈:“你可真是聪明绝顶,一猜就中。”晚风掀起她的衣角,她往河边退了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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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望着远处倒映在水里的灯火,声音轻轻的,“所以啊,有些话,连问都不敢问。”
顾钊明没再接话,只是陪她静静地站着。河面上的风带着凉意,吹得两人之间的沉默都变得轻飘飘的,像藏着许多没说出口的心事。
广场上的晚风带着草木的清润,吹散了麦当劳里的油腻气。孩子们踩着滑板车从身边呼啸而过,留下一串银铃似的笑,远处的广场舞音乐隐隐约约飘过来,衬得夜色格外松弛。
阮桃西踢开脚边的小石子,转头看向身旁的林书淮,想起刚才他说要聊的事,忍不住笑问:“刚才说要聊我的问题,到底是什么事啊?”
林书淮正望着林乐圆追泡泡的背影出神,被她一问才回过神,脑子里飞快地转了一圈,那些没来得及整理的心思突然卡了壳,情急之下抓了个最稳妥的话题:“哦……是装修的事。就那个洗手池,你觉得是一体的好,还是砌的好?”
阮桃西愣了一下,随即失笑,脚步慢下来认真琢磨:“这得看你更图什么。砌的那种用瓷砖拼起来,刚开始看着是有质感,但边边角角的缝隙藏污纳垢,日子久了容易泛黄,潮湿地带还可能长青苔,打理起来麻烦得很。”
她转头看向他,路灯的光落在眼尾,映出点细碎的亮:“一体成型的瓷盆就省心多了,表面光溜溜的,脏了拿抹布一擦就干净,水渍也不容易渗进去,尤其适合家里有小孩的,耐造。”
林书淮“嗯”了一声,目光却没落在装修图纸上——他根本没带图纸。林乐圆刚好追着泡泡跑到跟前,举着手里的小风车喊:“爸爸,阮阿姨,你们看!”
阮桃西弯腰帮他理了理被风吹乱的衣领,笑着问:“那你觉得,你家的洗手池该选哪种?”
林乐圆眨巴着眼睛,指了指远处亮着灯的商场:“要亮晶晶的!像星星一样!”
林书淮看着儿子认真的模样,又看看阮桃西弯起的眉眼,突然觉得刚才临时抓来的话题,好像也没那么敷衍了。
林书淮活到这个年纪,人生轨迹像条规整的直线,从求学、工作到独自带着乐圆生活,身边鲜少有异性的痕迹。他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把所有琐事扛在自己肩上,连乐圆偶尔念叨“想要妈妈陪”,他也只当是孩子随口的念想,从未想过生活里还能插进别的色彩。
可阮桃西的出现,像阵不期而遇的风,悄悄吹乱了这条直线。
她会记得乐圆爱吃的草莓味冰淇淋,会在他对着装修图纸发愁时递来一杯热咖啡,会弯着腰跟乐圆讨论动画片里的角色,眉眼间的温柔不是刻意装出来的,是从骨子里漫出来的暖意。乐圆最近总黏着她,嘴里“阮阿姨”叫得越来越甜,那股子亲近劲儿,是林书淮从未在儿子身上见过的——那是孩子对母爱的天然向往,被小心翼翼地托举着,终于有了着落。
而他自己,也在这些细碎的瞬间里,尝到了陌生的滋味。
是她站在建材市场帮他挑地板颜色时,阳光落在她发梢的样子;是她随口提醒“明天要降温,记得给乐圆加件衣服”时,语气里自然的牵挂;是刚才在麦当劳,她护着星眠时眼里的坚定,转头看向他和乐圆时,又立刻软下来的温度。
这些碎片拼凑起来,让他第一次模糊地感觉到,“家”或许不该只有他和乐圆两个人。那种有人惦记、有人分担、有人在身边就能踏实下来的感觉,像温水慢慢漫过心尖,让他突然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念头——想把这样的日子拉长,拉成一辈子那么久。
原来有个人站在身边,连洗手池选哪种款式,都变得值得认真琢磨起来。
晚风卷着广场角落的蒲公英飞过来,林乐圆正蹲在地上数蚂蚁,林书淮望着阮桃西被路灯染成暖金色的侧脸,刚才被装修话题压下去的念头又冒了出来,犹豫了半天才轻声问:“你的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阮桃西的脚步顿了顿,她低头笑了笑,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有多好?”林书淮追问,话音刚落又觉得唐突,刚想道歉,就听她继续说下去。
“好到……”阮桃西抬头望向天边的月亮,眼里蒙着层薄薄的雾,“说出来你可能觉得我有点疯。我卧室的床头有两个位置,一个摆我的枕头,另一个……放着他的骨灰盒。是不锈钢的,方方正正,带着点冷硬的光,他生前总说这种材质最耐用。”
她顿了顿,指尖在空气中虚虚画了个方块,像是在描摹那个盒子的形状:“刚开始觉得太冰冷,后来倒也习惯了。每天睡前摸摸那冰凉的边角,就好像他还在身边似的,只有这样,夜里才能睡得安稳些。不然总觉得身边空得发慌,翻来覆去都是醒的。”
广场上的音乐还在响,孩子们的笑声远远传来,可这一瞬间,周围的热闹好像都退远了。林书淮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安慰的话都显得苍白。他望着阮桃西平静的侧脸,那平静底下藏着的沉甸甸的思念,像那只不锈钢盒子一样,带着触手可及的温度——不是暖,是冷,却冷得让人心头发紧。
阮桃西倒像是说开了一件平常事,弯腰摸了摸跑过来的林乐圆的头,语气轻快了些:“不说这个了,看,你的小风车歪了。”
林乐圆举着风车跑开,她望着孩子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淡淡的,可林书淮却觉得,那笑容里藏着一片只有月光能照到的角落,角落里,那只不锈钢盒子正安静地躺着,装着一个人全部的过往。
程迢也拖着行李箱进门时,玄关的灯还暗着,他随手按下开关,暖黄的光刚漫开,视线就被鞋柜旁那摊深褐色的秽物钉住了——是家里那条叫多多的牧羊犬拉的粑粑,旁边还散落着几根啃秃的狗骨头,毛絮混着灰尘粘在地板缝里。
一股火气瞬间从脚底窜上来,他把行李箱往地上一摔,滚轮撞在墙根发出闷响,声音里带着旅途的疲惫和压抑的烦躁:“江以茉!你怎么回事?就不能给狗备点狗砂?这都堆着多久了,不会清理一下吗?”
江以茉从客厅探出头来,脸上还敷着面膜,语气懒洋洋的:“这不是刚好用完了嘛,我昨天就下单了,还在路上没到呢。”她瞥了眼那摊污秽,满不在乎地耸耸肩,“我也没说不打扫啊,你这不是回来了?顺手清理一下呗,多大点事。再说多多那么大只,拉这点算什么。”
“顺手?”程迢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指着地上的狼藉,声音陡然拔高,“我出差这半个月,家里就乱成这样?牧羊犬的粪便堆在门口,阳台晾着的衣服拖到地上,外卖盒子堆到茶几上,你到底把这儿当什么地方了?我受够了!带着你的狗,现在就给我滚!”
江以茉“嗤”地笑了一声,撕下面膜,露出一张写满错愕的脸:“你疯了?程迢也,我们是领了证的夫妻,你让我滚哪去?多多是我从幼犬养到大的,要滚也是你滚!”
“滚回你自己家去!”程迢也的声音冷得像冰,“离婚!”
“我不同意!”江以茉立刻提高了音量,双手抱胸挡在客厅门口,“你说离婚就离婚?凭什么?”
程迢也看着她,眼底最后一点温度也消失了,只剩麻木的疲惫:“凭什么?就凭你把日子过成了这样,凭你对星眠那副样子,凭我一天都不想再跟你待在同一个屋檐下!”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一丝探究,“你到底为什么不同意?我们之间有感情吗?”
江以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突然笑出声来,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现实:“感情?感情能当饭吃啊?”她往前逼近一步,声音尖锐又直白,“我跟你结婚,图的就是个稳定的家,稳定的日子!你以为我是云冉知那个傻子?守着你那点早就凉透了的爱就能活下去?想离婚门儿都没有!”
程迢也看着眼前这个女人,突然觉得无比陌生。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只剩下决绝:“那就法庭见。”说完,他转身抓起行李箱,头也不回地摔门而去,玄关的灯在他身后明明灭灭,映着那摊无人清理的秽物,和远处趴在沙发旁摇尾巴的牧羊犬,像个荒诞的注脚。
程迢也坐在律师事务所的会客沙发上,指尖捏着那份拟好的离婚协议,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斜切进来,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映出眼底的疲惫和决绝。
对面的律师推了推眼镜,指尖在文件上轻轻敲了敲,语气带着几分无奈:“程先生,算了吧,别再费这个劲了。”
程迢也抬眼,声音沙哑:“您的意思是……”
“江女士的行为虽然在情理上让人难以接受,但从法律层面看,她确实没有违背婚姻法的任何条款。”律师叹了口气,摊开双手,“没有家暴,没有转移财产,也没有其他法定的过错情形,这种情况下起诉离婚,法院大概率会先进行调解,判离的胜算实在不大。”
程迢也的眉头拧得更紧,喉结滚动了一下:“就因为她没做错‘法律规定’里的事,我就得跟她耗下去?”
“婚姻诉讼就是这样,讲证据,讲条款,不太看‘过日子合不合得来’这种情理。”律师看着他,语气放缓了些,“除非她自愿协议离婚,否则这场官司可能要拖很久,对孩子也不好。要不……再想想别的办法?”
程迢也沉默了,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协议上“江以茉”三个字,那名字像根刺,扎得他心口发闷。他想起云冉知抱着星眠时泛红的眼眶,想起女儿在麦当劳里哭着喊“妈妈”的样子,又想起江以茉那句“感情能当饭吃吗”,只觉得一股无力感从脚底漫上来,几乎要将人淹没。
“我知道了。”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点认命的疲惫,将协议合上推了回去,“谢谢您。”
律师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轻轻摇了摇头。法律能厘清权利义务,却解不开日子里那些纠缠的死结,就像阳光再亮,也照不透人心深处的褶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