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皇子一心求死》 第1章 开局就上断头台 后颈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李砚以为是训练馆里的冰袋掉了。 他猛地睁眼,视线里却不是熟悉的白色天花板。 三丈外的青石板上,凝着暗红的血渍。 身着赭色囚服的人跪在他两侧,个个抖得像秋风里的枯叶。 下方是黑压压、群情激愤的百姓。 远处高台上,隐约可见穿着官袍的人影。 这是······断头台? 随即,他脑中骤然轰鸣,无数陌生的记忆如潮水般翻涌。 他穿越了。 来到个架空世界,原主是大唐三皇子李砚,生母早逝,生性懦弱。 突厥兵临城下,却从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向突袭,都城险些被攻破。 之后,有人告发李砚通敌。 府上五个亲信全都指控他通敌,还承认自己也参与了密谋,并拿出好几封通敌密信。 皇帝李承宇震怒,视其为奇耻大辱,直接判了斩立决。 淦! 老子刚拿了全国散打冠军奖杯,正要领奖金给母亲换肾,竟穿成一个窝囊废皇子,还上了断头台。 不,老子要回去尽孝! “时辰到,行刑!” 监斩官高举令箭掷下。 刽子手绷紧肌肉,鬼头刀缓缓举起。 突然,李砚眼前突然炸开一行淡蓝色的字幕: 【检测到宿主灵魂融合完毕,“归途系统”激活。】 【规则 1:宿主在本世界自然死亡/非自杀性死亡后,即可回归原世界。】 【规则 2:成功回归将获得十亿抚恤金(原世界货币),并携带本世界所有习得技能、知识、经验、体质等完美带回原世界。】 【规则 3:任何形式的自杀将导致魂飞魄散,无任何奖励。】 卧槽!还有这种好事? 极度的恐惧和绝望,瞬间转化为狂喜。 死了就能回去?还有十亿奖金和技能?这特么是天堂开局啊! 求生的本能瞬间被“求死”的狂热所取代,李砚甚至觉得头顶的鬼头刀都变得亲切起来。 “快!快砍下来!” 他内心疯狂呐喊,用尽全身力气把脖子往前送。 同时,他用尽力气朝着监斩台方向咆哮:“昏君!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还有你们这群蠢货,枉为臣子······” 哈哈! 这次总该能死透了吧。 他轻蔑地看着身边五个同谋。 让你们作伪证陷害老子,把自己也搭进去了吧? 活该! 不过想想原身真废,连亲信都是别人的死士,落得这般下场,一点都不冤。 “三殿下冤枉啊!” “他骂陛下是昏君,好有骨气!” “他这是宁死不屈!” 人群瞬间沸腾起来。 李砚临死痛骂昏君庸臣的举动,在围观百姓眼中,却成铮铮铁骨的悲壮表现。 监斩官脸色骤变,忙喊道:“快行刑!” “噗!噗······” 五个同伙先后被砍头,刽子手举起鬼头刀,就要朝李砚砍来。 突然,一匹快马如离弦之箭冲入刑场。 马上之人正是兵部尚书赵元楷,他高举一卷明黄圣旨,声嘶力竭喊道:“刀下留人!陛下有旨,特免三皇子李砚死罪······” 赵元楷滚鞍下马,将圣旨递给监斩官。 监斩官看过圣旨,心知是赵元楷下了大力气,才救了准女婿一命,便下令将李砚暂时收监。 李砚看着赵元楷望向自己的复杂眼神,内心咆哮:“老赵你坑我啊!谁要你救了?我死了,你把女儿重嫁人便是,何苦为了一个废物准女婿,搭上自己的前程。” 这时淡蓝色字幕再次出现: 【濒死体验结束,刑场引发百姓同情,声望值+50。】 靠,老子要声望值干嘛? 老子要死! ······ 天牢内,李砚躺在稻草上,看着牢房顶,盘算着如何在日常中“合理”地死去。 计划A(激怒皇帝):下次面圣,要极尽侮辱之能事,骂皇帝是昏君、暴君、绿帽王,最好能当场被斩首。 计划B(招惹权臣):比如故意去挑衅手握重兵、脾气火爆的大将军,骂他莽夫、废物,最好能被他一拳打死。 计划C(越狱送死):找机会袭击狱卒,抢夺兵器,做出越狱的举动,被乱箭射成刺猬。 他正思索着,字幕浮现在眼前: 【宿主行为需符合“非自杀”逻辑,过度明显的作死行为,可能被判定为“变相自杀”,存在魂飞魄散风险。】 李砚:“&%¥#@!” ······ 次日,李砚被带上金銮殿,但眼神却不再是过去的怯懦,反而透着一种求死的兴奋。 “逆子,要不是赵爱卿献上祖传丹书铁券,恳求朕网开一面,朕绝对饶不了你。朕感念赵卿世代忠良,功勋卓著,才特准其所请······” 李承宇阴沉着脸道。 老登,还不是你顾忌赵家权势过大,趁机收回他家的保命符罢了。 你是皇帝,饶皇子一死,不过是动动嘴皮子的事,用得着人家的免死金牌? 虚伪! 随后,李砚看了看赵元楷,心中暗叹:“赵老爷子有情有义,愿意拿出家族保命符换他一条命,可他终究要辜负老爷子了。还有未婚妻赵清漪,等我死了,你另觅良人嫁了吧。” “你这逆子,脸上看不出半点感恩和内疚,还不谢谢你岳丈?” 李承宇有些纳闷。 他这个儿子,原本就是个废物,一直唯唯诺诺,今日却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赵尚书仗义相救,李砚感激不尽。今日在大殿内,我有一事相求,还请赵尚书应允。” 赵元楷对李岩的态度也有些惊讶,见他恭恭敬敬行礼,便点头道:“殿下请讲。” “我要退婚!” 李砚一字一顿道,“我李砚,今日与尚书府小姐赵清漪退婚,此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请父皇为儿臣作证!” “这······” 李承宇刚想开口,就见李砚用尽力气,用一种自暴自弃,又带着点悲愤的语气嘶喊:“父皇,儿臣······儿臣认罪!儿臣私通突厥属实,还在刑场大骂父皇荒淫无道,是个昏君。还说父皇日夜笙歌、沉溺酒色、毫无担当,坏了纲常。父皇,您杀了我吧!儿臣不配活着,求父皇赐死,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哈哈! 我就不信了,这次还有人能救得了自己。 老登,快说罪加一等。 直接推出去把我砍了。 大殿内一片死寂。 李承宇的眼神变得更加阴沉。 第2章 KO “陛下!三殿下此乃······此乃大忠大孝,大智若愚啊!他不仅自污名节揽罪于己,更是不愿连累陛下清誉,连累赵尚书前程与其爱女终身啊。此等舍己为人之心,感天动地,请陛下开恩!” 一个御史老泪纵横,伏在求情。 赵元楷闻言,身体一震,抬头看向李砚,眼中竟也泛起一丝感动。 他深吸一口气,重重叩首:“陛下!如今外夷就在城下,正是用人之际,斩杀皇子恐引天怒。臣恳请陛下让殿下戴罪立功,以赎前愆······” 李承宇端坐龙椅。 他岂会不知儿子是被构陷。 那些所谓的通敌密信漏洞百出,分明是其他皇子设下的圈套。 但突厥围城,他得安抚军心和民心保卫京城,才将李砚斩立决。 见儿子一心求死,心中十分奇怪,却也懒得深究。 毕竟留着这个儿子,既能堵住悠悠众口,又能避免背上杀子的污名。 见有人出面求情,正好顺坡下驴。 李承宇沉声道:“逆子李砚,褫夺其皇子封号,贬为庶人!即日起,发配至‘锐士营’效力,戴罪立功。若战死沙场,马革裹尸,也算全了李氏儿郎的体面。若敢临阵退缩,定斩不饶!” 李砚懵逼x2。 突然字幕浮现: 【警告:锐士营单次任务死亡率高达80%。】 【朝堂上舍身全义之举,获得部分文官认可,声望值+150,当前累计200。】 李勇眼中熄灭的火焰瞬间重燃。 “战死沙场?这个死法好!合理!自然!系统总没话说了吧!” 他差点当场笑出来,立刻跪地谢恩:“儿臣谢父皇恩典,定当戴罪立功,不负圣恩!” ······ 锐士营被两丈高的夯土围墙圈住,墙头布满倒刺,角楼里的弓箭手日夜值守,营门外更是铁甲卫兵严防死守,戒备森严得如同囚牢。 营内弥漫着血腥气,混杂着绝望、暴戾、汗臭和劣质酒味。 营中汉子要么眼神凶悍如饿狼,要么麻木如枯木。 他们都是身负重罪的死囚,却因身怀过人武艺或特殊技艺被选中,唯有靠着军功,才能一点点洗刷罪名,换回自由身。 校尉王铁山验明文书,不屑地扫了李砚一眼道:“三皇子?细皮嫩肉的也来这鬼地方?行,老子最喜欢招待你们这些金枝玉叶了。” 有戏? 李砚心中一动,故意厉声道:“你这贼配军,竟敢对本皇子不敬,有种便杀了我?” “不知死活!” 亲兵正要上前,却被王铁山挥手拦住。 “退下。” 王铁山盯着李砚,眼底闪过一丝阴鸷,“把他带到一组去。” 虽说李砚已被贬为庶人,但真动了手,传出去仍是冒犯皇家体面,这个罪名他担不起。 一组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硬茬,让那些亡命徒收拾他,既解气又不用担责。 ······ “吃饭!” 李砚领到口粮。 一碗能照见人影的稀粥,一块硬的像石头的窝头。 如果不是饿死被系统判为自杀,他早就绝食了。 “小子,把你的口粮交出来,以后你碗里的东西,都归老子。” 卧槽! 就这种垃圾也抢? 李砚正想吐槽,突然看到此壮汉如铁塔般立在面前,满脸横肉,眼神凶戾,砂锅大的拳头攥得咯咯作响。 这体型,一拳就能要了他的命。 机会来了。 李砚故意怯生生把手伸出去,就在壮汉松懈的时候,突然把碗掷过去。 “哗啦!” 一碗稀粥精准地泼在了壮汉脸上。 随后,他把窝头扔在壮汉脸上,用尽毕生演技,摆出一个极度轻蔑、欠揍的表情,指着壮汉鼻子道:“看什么看?狗东西!爷爷把口粮赏你了,还不快跪下,学狗一样舔干净?” 周围顿时响起抽气声:“疯了!这小子竟敢惹‘屠夫’刘莽?” “这下有好戏看了,上次有人瞪了他一眼,胳膊都被生生拧断。” “屠夫”刘莽是营中一霸,以残忍嗜杀闻名。 挑衅他的人,非死即伤。 这正是李砚梦寐以求的结局——被囚犯打死,合情合理。 十亿,爷爷来了。 刘莽被彻底激怒,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砂锅大的拳头带着风声,直砸李砚面门。 这一拳下去,脑袋绝对开花。 求死之心坚定,李砚硬生生压下了散打冠军闪避和格挡的本能,闭上眼睛,挺起胸膛,迎接那“十亿人民币”的召唤。 “来吧!痛快点!” 就在拳头即将及体的瞬间,这具身体原主深入骨髓的、对暴力的极度恐惧突然爆发。 这恐惧引发了一次剧烈的、不受李砚意识控制的神经抽搐和重心失衡。 他整个人猛地向后,一个极其狼狈的“屁墩儿”坐倒在地。 这阴差阳错的一摔,竟恰好躲过了必杀一拳。 拳头擦着李砚的头发呼啸而过。 刘莽一拳打空,身体前冲,出现短暂破绽。 而摔倒在地的李砚,在屁股着地、剧痛传来的瞬间,散打冠军千锤百炼的战斗意识和肌肉记忆,彻底压倒了求死的执念。 这纯粹是无数次实战形成的条件反射。 李砚腰腹核心瞬间发力,双腿如毒蝎摆尾,一个标准的地面扫踢,狠狠扫在刘莽支撑腿的膝关节侧后方。 “啊······” 刘莽惨叫一声,重心崩溃向前栽倒。 李砚借势一个翻滚起身,动作流畅得不像话,在刘莽倒地的刹那,一个迅猛的跳膝,凌空顶向对方下巴。 同时,他多年实战形成的战斗节奏感,让他下意识地跟进了第三击。 “噗!” 一记凶狠精准的刺拳,直捣对方咽喉。 “呃啊······” 闷响和惨嚎几乎同时响起。 刘莽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抱着扭曲的膝盖,捂着碎裂的下巴和剧痛的喉咙,像上岸的鱼一样抽搐。 整个过程不超过5秒。 KO了! 胜利的快感瞬间席卷全身,李砚下意识挥拳欢呼。 整个锐士营鸦雀无声。 所有人,包括王铁山,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欢呼庆祝的李砚,眼神充满敬畏和恐惧。 刚才那套行云流水、狠辣致命的连击,哪里像个懦弱的废物皇子? 分明是身经百战的杀神。 李砚看着地上哀嚎的刘莽,再看看自己下意识紧握的拳头,内心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我······我干了什么?我的十亿啊!我怎么就······就把他打倒了?这该死的身体本能!” 他气得想捶死自己。 他猛地抬头扫视四周,指着一个同样体型魁梧,刚才还跟着刘莽起哄的大汉道:“你,过来,跟老子打!打死我!快点!” 说着,缓缓朝他靠近。 他发誓,这次他绝不还手。 第3章 就让我多活一天 被点名的汉子名叫张奎,见李砚目光扫来,吓得面如金纸。 他亲眼目睹刘莽的惨状,哪敢上前? 但在锐士营中,退缩就是懦夫。 他喉头滚动数次,终于硬着脖颈嘶吼:“你明知道我打不过你,为何还要羞辱我?士可杀不可辱!我张奎宁死也不受侮辱······” 话音未落,他猛地转身,竟一头撞向旁侧碗口粗的木桩。 “咚!” 一声闷响后,人已直挺挺栽倒,双目紧闭不省人事。 人群“哗啦啦”散开,以李砚为圆心空出更大一圈,看他的眼神如同看一个以虐杀为乐的凶魔。 连王铁山都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握紧了刀柄。 就在李砚懊恼的时候,眼前突然浮现字幕: 【战斗本能已激活,散打专精(初级)完成融合。】 【击败恶霸“屠夫”,威望值+200。】 【获得技能:“扮猪吃虎”(初阶)——降低他人对宿主实力的预判,并附带“神经质”威慑效果)。】 【特殊机遇提示:明日的“血刃行动”(深入突厥后方侦察),预计死亡率95%。】 95%死亡率? 好吧,就让我多活一天。 十亿,等我! ······ “突厥人又攻城了。” 听到王铁山这么说,李砚第一反应是长安城破了多好,然后他会在与突厥人的搏斗中完美死去。 随即念头被压下。 突厥人屠城如麻,城破之后,满城无辜百姓怎么办? “上面给我们下达‘血刃行动’命令,要求深入突厥小股精锐游骑频繁出没的黑风峡,侦察其兵力部署、补给路线,并尽可能抓个舌头回来。此次任务艰巨,上面说了,无论生死,只要完成任务,皆可抹去原有罪籍······需选十人,愿意去的出列。” 营地里弥漫着绝望的沉默。 谁都清楚,此去九死一生,能回来都是造化。 这种不要命的任务,奖励再诱人,也没有几个人愿拿性命去赌。 “我去!” 李砚突然举手,眼中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光芒。 95%死亡率,这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制的豪华“回家套餐”。 他仿佛看到了十亿人民币在向他招手,忍不住哼起“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的调子。 这是送死,不是赴宴,他兴奋个啥?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已有零星几个身影犹豫着站出,不多时便凑齐十人。 “王校尉,我要当队长!” 李砚向前一步。 王铁山面无表情道:“队长要统领全队,需审时度势,既要完成侦察任务,也要尽可能保全弟兄性命。若遇险境,需先断后掩护撤退,绝非逞一时之勇······” 不等王铁山说完,李砚信誓旦旦道:“王校尉,如果我完不成任务,你灭我九族!” 这么狠? 王铁山心中一抖。 他的九族包括皇帝,给自己一百个胆子也不敢。 想了想李砚既是皇子,武艺又高强,便答应他做队长。 片刻后,参与行动的十人各领了装备:一副皮甲、一柄横刀、一张弓、一壶箭矢,外加少量干粮与水囊。 ······ 黑风峡内草木葱郁,怪石嶙峋。 “老疤头,你带瘦猴几人从左侧绕过去侦查,其余人跟我走右侧。一定要注意安全,实在不行就原路返回······” 本就十人,分兵是大忌,李砚偏要这么做。 人越少,他死亡的机会就越大。 李砚率人悄悄穿梭,突然发现前面有五个突厥斥候在啃肉干,喝水。 疯狗经验丰富,低声道:“队长,咱们绕过去。这些狼崽子警觉得很,一旦惊动他们,引来大股人马,咱们可是死路一条。” 我要的就是死路一条啊! “绕什么绕?身为大唐锐士,见敌不战,岂不是辱没了这身甲胄?突厥贼子就在眼前,正是建功立业之时,岂能畏缩?” 李砚眼底发亮,故意提高声音道,“我正面冲锋吸引注意力,你们分两侧包抄。速战速决,既能除了这几个狗东西,说不定还能抓个活口回去。” “队长,太危险了!让我去!”疯狗急道。 “我是队长,听我的,行动!” 李砚不容置喙。 等疯狗等人向两侧移动时,猛地从藏身处跳出来,用半生不熟的突厥语大吼:“呔!兀那突厥狗贼!爷爷乃大唐三皇子李砚,特来取尔等狗命!一起上吧,别让爷爷看不起你们这帮孙子!” 李砚扮猪吃虎的技能起作用了。 五个突厥斥候先是一愣,细一看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小子,神经质地想要将这小子暴揍一顿。 他们狞笑着拔出弯刀,像五头饿狼般猛扑过来。 五个打一个,稳了! 李砚心中狂喜,他挥刀迎击中间的敌人,两侧根本不管。 “噗!” “噗!” 就在第一柄弯刀带着寒光劈向李砚的刹那,两支箭矢没入李砚两侧两个突厥斥候的咽喉。 变故突生,让李砚和正面之敌都一惊,手中的刀也变了路数。 李砚几乎是条件反射的一个极限侧身滑步,敌人的刀锋贴着他鼻尖划过。 他手中的刀,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精准地捅进了对方咽喉。 那斥候眼珠凸出,嗬嗬两声,栽倒在地。 “我艹!又······又没控制住!” 李砚暗自懊恼。 疯狗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在他们眼里,李砚是故意跳出去吸引所有火力,然后在电光火石间,以神乎其技的身法躲过致命一击,并轻描淡写地一刀反杀最强壮的斥候。 “这······这特么是杀神下凡吧?” 原本的恐惧瞬间被一种狂热取代。 瞬间被杀三人,突厥斥候只有两人,他们想逃跑,却被疯狗等四人迅速围住。 李砚见状,忙加入战团,这次他要压制本能挨刀。 突厥斥候困兽犹斗,背靠背死命砍杀。 混乱中,李砚瞅准一个机会。 疯狗正和敌斥候缠斗,他假装给疯狗解围,冲过去的时候脚下一滑,必然门户大开。 这样他就能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敌人砍向疯狗的刀。 这一次,总该能死了吧? 第4章 优势在我 “哎呀!” 李砚假装脚下一绊,整个人失足向那斥候撞去。 此时那斥候正全力格挡疯狗的攻势,李砚这一操作正好挡在疯狗前面,而且身前门户大开。 不用那斥候挥刀,他自己就能撞到斥候刀上。 谁知李砚这一撞,角度刁钻,时机巧妙,恰在斥候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 那斥候正全力格挡疯狗劈来的长刀,猝然见李砚撞过来,仓促间急退。 脚下一个趔趄,重心瞬间失衡。 好在身后有同伴的后背,才让他免去倒地,却因之处于被动。 疯狗的刀已如影随形,在他脖颈处划了一道血线。 同时,李砚由于惯性前扑,手中的刀直直向前递出。 “噗嗤!” 长刀从那斥候双腿间穿过,不偏不倚捅进他身后斥候的后庭。 “啊······” 惨叫声尚未断绝,两个突厥斥候便在乱刀中顷刻毙命。 战斗结束,全场石化。 李砚还保持着“滑倒捅刺”的别扭姿势。 疯狗等人看着李砚的眼神,已从敬畏变成了狂热崇拜。 这哪里是战斗? 这是艺术! 是将杀机藏于狼狈之中的致命艺术。 艹! 这都死不了? 李砚起身,看着死不瞑目的斥候,欲哭无泪。 他刚拔出刀,淡蓝色的字幕已在眼前浮现: 【动态视觉(初级)激活并融合——战斗中可清晰捕捉对手运动轨迹。】 【战斗本能:散打专精(中级)完成融合。】 【参与击杀突厥精锐斥候五名,贡献度:x5。威望值+500。】 【获得称号:“血战神”(初阶)——宿主在敌方士兵中的威慑力增幅20%,己方士兵士气和战力加成20%。】 “赶快打扫战场。” 疯狗见李砚怔立不动,沉声下令。 这些敌军尸体既是战功凭证,也是引來大股敌军的祸端,经验老道的疯狗没有半分迟疑。 处理完敌人尸体后,疯狗将搜出来的密报递给李砚:“李爷,这些都是突厥人要送出的密报,您看看。” “有什么好看的,你拿着就是。” 李砚摆摆手,他对这些战功毫无兴趣,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如何合理赴死,回到原世界。 这时,负责左侧侦察的老疤等人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 瘦猴压低声音,难掩激动道:“李爷,我们有重大发现。绕过前面那个山坳,有个小山谷,谷里是突厥人的粮草库,堆得跟小山似的,还有不少车和马匹······” 此次侦察任务本就艰险,斩杀五名斥候并探得情报已是奇功,若能带首级返程, “粮草库?” 见李砚不吭声,疯狗自作主张道,“看清了么,有多少敌人?” 瘦猴想了想道:“看营帐规模,还有巡逻队数量······估计少说也有三千人马,他们戒备森严,我们根本不敢靠近······” 众人都不吭声,拿眼看李砚。 他们的任务只是侦察,发现粮草库,还杀了五个敌斥候,拿到第一手的情报,已经是泼天大功。 现在拎着五个脑袋回去,足以交差。 三千人驻守的粮草库? 这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制的豪华“火葬场”+“十亿直通车”啊! “太好了,真是天助我也!” 李砚猛地精神起来,眼神亮得吓人,“咱们烧了敌人粮草——此功若成,便是破敌首功!到时候别说是把重罪全部消除,届时封侯拜将未必不能指望。最起码金银财帛、良田美宅也少不了······” 众人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敌人有三千,他们十个人,给人家塞牙缝都不够,还想去烧它? 犯傻了吧! 老疤忍不住开口:“李爷,您······您没听清?粮草库有三千突厥精锐,我们真要去烧粮草?” “慌什么?” 李砚大手一挥,仿佛某位微操大师复活,极其荒谬又自信道,“十人对三千,优势在我!” 疯狗嘴角抽搐,他已经被李砚的“神操作”搞懵了,良久道:“李爷,您······您这优势······从何说起啊?” 李砚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今敌有十败,我有十胜,敌军虽众,不足惧也。敌明我暗,我们又是奇兵,此为谋胜;敌军恃众必骄,防备必有疏漏,此为势胜······” 他神神叨叨装了半天贾文和,然后踢了踢剥下的突厥斥候盔甲,兴冲冲道:“换上他们的盔甲混进去。放把火烧了粮草,趁乱抓条大鱼,咱们的任务就完美结束。你们想想,这任务本就危险重重,既然冒死来了,就要把任务完美完成,回归自由身,说不定还能封个爵位呢。我一个皇子都不怕,你们几个打打杀杀的江湖好汉,怎么怕成这个鸟样子······” 连忽悠带激的一番说辞,众人的迷惘渐渐淡了,同时“血战神”增幅效果出现。 虽然这计划听起来简直是自杀中的自杀,但李砚那“胸有成竹”、“豪气干云”的样子,感染了众人。 再回想他刚才轻松解决敌斥候的神勇,一股荒诞的念头升起:跟李砚干,说不定真能创造奇迹? 毕竟,他连主动找死都能变成反杀,主动去烧三千人的粮库······也许会成功? 几人眼中滋生出一种赌徒般的疯狂。 疯狗一咬牙,猛地拍向大腿道:“娘的!爷们在营中都关出病来了,干了!听李爷的!富贵险中求!瘦猴,你带路!其他人,挑合身的盔甲换上!快!” 众人开始试穿,疯狗等人五人将盔甲穿上,大小正合适。 李砚一心求死,但也不想让太多人搭上性命。 “瘦猴,你的优势是打探消息,打斗不是强项,把盔甲脱下来,给我。” 李砚郑重其事道,“你们五人砍下敌斥候脑袋,带着情报原路返回。我们五人潜入敌营放火······放心,人少好办事······” “李爷,这事莫得商量。” 瘦猴急声道,“我们一起来的,生死都得在一起,哪有半路丢下兄弟跑的道理?” “李爷若要前往,我等便一同前往。便是死在敌营,也不能做那临阵脱逃的懦夫!” “要走一同走,要留便一同留,断然不能独自活命。” 李砚眼眶微微发热。 想想自己几个皇兄、皇弟争起来,根本不顾手足情,可临时组建起来的草莽汉子,却能同生共死。 果然,仗义每多屠狗辈。 此去送死,他要完美谢幕。 自己要死,也要护着弟兄们多活下来几个。 第5章 危机预知综合症 黑风峡深处。 李砚、老疤、疯狗、瘦猴等十人如同融入阴影的鬼魅。 在前往目标区域的路上,他们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几个落单的突厥哨兵。 如今人人都换上相对完整的突厥盔甲和武器,脸上涂抹着泥灰,确保伪装无瑕。 他们藏身于粮草库外围的密林中,在黎明前最黑暗、人最困倦的时候,在瘦猴的带领下出发。 “瘦猴,你这‘趋吉避凶’的本事,真他娘的神了!” 老疤压低声音,语气带着佩服和一丝调侃,“以前就听说你小子是斥候营里的泥鳅,滑不留手。是不是就靠这本事,睡了那狗官的小妾,还在狗官捉奸的时候次次溜掉?” “疤哥,别笑话我了。” 瘦猴看似讪讪,内心却很得意,很凡尔赛地道,“逃个捉奸实在太简单了,凭感觉早跑就行,哪有挑战性。不像现在······” 瘦猴顿了顿,索性不装了,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鼻子,又摸了摸心口,洋洋自得道,“如今深入敌穴,得靠眼睛看‘气’,鼻子闻‘凶’味儿,靠心去感悟······反正心中越慌,前面越危险。说多了你也不懂,譬如刚才绕过那几个暗哨,我‘闻’到那里有股子铁锈混着汗的‘死味儿’,就知道绝不能碰······” 李砚听得啧啧称奇,这瘦猴的能力简直是“危机预知综合症”的超级强化版。 视觉、嗅觉、直觉三位一体,形成一种对危险的超强综合感知,总能找到那条风险最低的“生路”。 怪不得身犯死罪,却能留下性命。 这技能在战场上,价值无法估量。 “走这边。” 瘦猴起身,指向一条看似杂草丛生、甚至靠近一处陡坡的偏僻小路,“这里,‘味儿’最淡,像条死狗,没人在意。” 众人虽疑惑,但见识过他之前避开明哨暗岗的本事,都选择相信。 果然,在瘦猴的带领下,他们如同行走在敌人防御的盲区。 良久后,看到前面火把通明。 十几个突厥兵把守着哨卡,众人心头一紧,屏住呼吸。 瘦猴却低声道:“别停,别躲,自然点走过去。这里‘死味儿’几乎没有,全是‘懒味儿’和‘瞌睡味儿’,别忘了,我们现在是突厥兵。” 大伙硬着头皮,尽量放松肩膀,模仿着突厥兵走路的样子,若无其事走过去。 那几个巡逻的突厥兵只是懒洋洋地瞥了他们几眼,嘟囔了几句听不懂的突厥话,甚至还打了个哈欠,根本没上前盘问。 李砚心中大呼:“服!真服了!这技能简直太牛了!” 在瘦猴这个“人形危险避让雷达”的精准导航下,十人有惊无险地潜入了粮草堆积区的核心地带。 巨大的粮草垛如同小山般连绵,空气中弥漫着谷物和草料的味道。 远处还有未燃尽,用于照明的篝火。 “动手!” 李砚低喝,十人如同离弦之箭,扑向最近的几堆篝火,抽出燃烧的木柴,冲向粮草垛。 火焰划破黑暗,瞬间暴露了他们的行动。 “什么人?!” “敌袭!有细作放火!” “······” 尖锐的警报声和突厥语的怒喝几乎同时响起。 附近巡逻和打盹的突厥士兵瞬间惊醒,十几人挥舞着弯刀,怒吼着冲了过来。 “疯狗、铁牛、疤子随我挡住敌人,其他人,点火!快!” 李砚大吼,把燃烧的木柴扔到草料堆上,抽出横刀,迎着扑来的突厥兵冲去。 他一心求死不假,但也要死得其所。 在死之前,这粮草必须烧掉。 战斗瞬间爆发。 李砚一马当先,散打冠军千锤百炼的战斗意志,混合着“血战神”的威慑力,形成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煞气。 冲在最前面的突厥兵,对上他那双在火光映照下冰冷又狂热的眼睛,动作竟不由自主地一滞,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动态视觉同时起效,世界在李砚眼中骤然变慢。 敌人的狰狞表情、弯刀劈砍的轨迹、脚步移动的破绽、甚至同伴疯狗从侧翼刺来的救援路线,都如同清晰的慢镜头。 他手中的横刀化作死神的镰刀,看似随意的格挡、闪避、反击,却精准地架开致命攻击,同时刁钻地给与敌人致命一击。 仅仅一个照面,两名突厥兵咽喉喷血倒地。 李砚的战斗方式诡异而致命。 他时而如同猛虎下山,气势磅礴地硬撼;时而又像毒蛇吐信,在不可能的角度递出致命一刀;最让突厥兵头皮发麻的是,他在激烈厮杀中,脸上偶尔会浮现出一种近乎愉悦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这种“神经质”的表现,让围攻他的士兵心生惧意,攻势下意识地畏缩了几分。 疯狗、老疤、铁牛三人也非弱者,在李砚这尊“血战神”的带动和威慑下,爆发出120%的战力,死死挡住了第一波突厥兵。 瘦猴等人趁机将燃烧的木柴奋力投向最近的粮垛。 干燥的草料和谷物迅速被点燃,好几处火头腾起,粮草笼罩在大火之中。 但突厥人反应极快。 尖锐的骨哨声此起彼伏,更多的士兵从营帐中涌出,如同黑色的潮水般向粮草区扑来。 火光映照下,刀枪如林,喊杀震天。 十人小队瞬间陷入数十倍敌人的重重包围。 “救火!快救火······” 有突厥军官大声嘶吼。 相对于击杀唐军细作,粮草才是他们的命脉。 李砚一边砍杀突厥兵,一边用尽力气,用他那蹩脚却充满煽动性的突厥语嘶声大吼:“唐军大部队杀过来了,到处都是唐军细作。他们穿了我们的衣服,小心你身边的人,很有可能是唐狗,快杀了他······” 这句话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本就因李砚等人穿着突厥衣服,却在烧粮草,杀突厥兵,脑中还有些混乱的士兵,瞬间疑神疑鬼。 看着身边同样穿着己方服饰、在火光和恐惧下显得面目狰狞的同袍。 再看看那几个“细作”悍不畏死的模样,一股“细作就在身边”的巨大恐惧攫住了他们。 有人下意识地看向身边的战友,眼神充满警惕;有人动作迟疑,不敢全力向前;甚至有人因为拥挤推搡而发生口角,场面更加混乱。 救火的效率大减,火势趁势蔓延。 第6章 风——!大风——!!! 李砚等人背靠背结成小圆阵,在越来越密集的攻击下苦苦支撑。 甲胄碎裂的脆响与兵刃交击的铿锵声交织,每个人的战袍都已被血浸透。 看着周围密密麻麻、杀红了眼的敌人,李砚心中反而一片平静:“终于要结束了。”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将胸中那股积郁的憋屈、未竟的不甘、以及对这操蛋命运的愤怒,化作一声穿云裂石、充满悲壮与决绝的咆哮,轰然炸响:“风——!大风——!!!” 这是他前世擂台上的专属战吼。 他借鉴大秦锐士的悍勇之气,以此提振心神,赢下每一场散打比赛。 此刻再次喊出,纯粹是祭告自己慨然赴死的决心。 这声怒吼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就在他吼声落下的瞬间,异象发生。 “呜——!!!” 一股猛烈、干燥、裹挟着沙尘的狂风,毫无征兆地从峡谷深处呼啸而来。 风助火势,瞬间席卷全场。 原本火势被突厥兵控制住的粮草区,火苗猛地窜高数丈。 如同苏醒的火龙,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烈焰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开来,瞬间吞噬了成片粮垛。 熊熊火光冲天而起,将半个天空映照得如同白昼。 那些正奋力救火的突厥士兵首当其冲,被狂暴的火舌和浓烟瞬间吞没,发出凄厉的惨叫。 整个粮草区彻底变成了烈焰地狱。 狂风卷着火团四处飞溅,引燃了更多的营帐和物资。 这突如其来的异变,让突厥人的攻势为之一滞,包围圈出现了瞬间的混乱和恐慌。 不仅是李砚,就连疯狗等人和突厥兵也目瞪口呆,望着眼前炼狱般的景象,宛如见末日降临。 “真······真来大风了······天神吗?” 见粮草堆已烧毁,李砚的求死之心陡生。 他眼中凶光一闪,趁着敌人愣神的功夫,大吼一声:“疯狗,你率弟兄们突围,我把敌军引开······” 话音未落,他已主动脱离圆阵,朝着敌人最密集、火势最凶猛的区域冲去。 “我等从无抛下战友独自逃生的规矩!” 疯狗横刀立马,声如洪钟,“弟兄们,随李爷杀进去!今日便是战死,也要拉上更多的突厥狗垫背!生则同生,死则同死!” 随即,众人紧随李砚的背影,如离弦之箭般冲入敌阵。 李砚则在找系统漏洞作死,彻底放弃了防御,动作变得“笨拙”而“破绽百出”,只想“光荣”战死。 他一个狼狈的驴打滚,险之又险地躲开了横扫的马刀,却“恰好”让刀锋劈中了他身后一个想偷袭的敌人。 他“惊慌失措”地胡乱挥刀格挡,角度刁钻地荡开三柄刺来的长矛,刀尖还“不小心”划伤了最近一个敌人的大腿动脉。 他脚下一个“踉跄”,像是被尸体绊倒,身体向前扑去,却阴差阳错地躲过了头顶劈下的巨斧,同时手中刀顺势上撩,又带走一个敌人。 在战友和敌人眼中,李砚这哪是找死? 分明是在刀尖上跳舞,于万军中戏耍群敌。 那看似狼狈的闪躲,是神乎其技的身法;那“胡乱”的挥刀,是羚羊挂角般的绝杀。 浴血的身影在火海中穿梭,恍若从地狱归来的不灭战神,每一次险象环生都伴随着敌人的惨叫倒地。 锐士营众人见状热血贲张,士气陡然暴涨。 “让开!一群废物!都给本将军让开!” 一声气急败坏且带着虚弱的咆哮传来。 只见一名体态臃肿的突厥将领——阿史那?咄吉,身着华丽锁子甲却未系腰带,面色蜡黄如纸,一手捂着小腹,在数名亲兵搀扶下踉跄赶来。 他显然刚从茅厕奔出,剧烈的腹痛与突如其来的大火,让这位将军狼狈不堪。 李砚正被几个“配合”他“作死”的突厥兵缠住,却次次“求死”未果。 他眼角瞥见胖将军,求死的念头再次升华。 擒杀敌将,必能引来亲兵的疯狂反扑。 李砚佯装不敌,一个“狼狈”的后撤步摆脱纠缠,然后像头蛮牛一样,朝着敌将的方向“慌不择路”地撞了过去。 口中还用突厥语怒喝:“突厥狗将,纳命来!” 这一冲裹挟着必死的悍勇,在阿史那?咄吉眼中,便是一个浑身浴血、状若疯魔的“己方士兵”朝自己扑来。 他吓得魂飞魄散,尖声嘶吼:“拦住他!快拦住他!” 亲兵们蜂拥上前阻拦。 李砚“脚下一滑”,整个人合身向前扑倒,长刀不偏不倚穿透一名敌兵的胸膛。 他嘴角勾起一抹欣慰的笑意,闭目等待死亡降临。 “噗噗噗······” 利刃入肉的声响接连响起,李砚却未感到丝毫疼痛。 睁眼时未见自己被乱刀分尸,反而看到疯狗等人正在斩杀周遭敌兵。 “此獠身体强壮,定有不俗武艺,去杀他或许能死。” 李砚起身提刀,再度冲向阿史那?咄吉。 阿史那·咄吉本就因为腹泻腿软,看到李砚浑身浴血地扑来,更是吓得肝胆俱裂,下意识地就想后退躲闪。 结果脚下一绊,肥胖的身体失去平衡,像个巨大的肉球一样,向后仰倒。 阿史那·咄吉则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四脚朝天,华丽的头盔滚落,露出稀疏的头发,疼得他龇牙咧嘴,捂着肚子直哼哼。 李砚故意脚下一绊,本想空门大开,被阿史那·咄吉刺死,然后挥刀来个同归于尽。 结果扑了个空,摔倒在地。 长刀在阿史那大腿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左手下意识就扣住了阿史那的咽喉。 “将军!” 亲兵们惊呼,想冲上来救人。 “还愣着干什么!抓活的!” 疯狗反应极快,一声暴喝,带着老疤、铁牛如同猛虎下山般扑了过来,三下五除二将那几个懵逼的亲兵砍翻在地。 铁牛蒲扇般的大手拎起仍在挣扎的阿史那?咄吉,像捆粽子一样用绳子捆了个结实,一块破布塞进了他那因惊骇和腹痛而大张的嘴里。 “突厥主将被擒,唐军伏兵马上杀过来了,兄弟们杀敌!” 疯狗大喊一声,如同最后的丧钟,敲碎了突厥士兵仅存的斗志。 看着粮草区冲天的烈焰,看着在火海中“浴血奋战、生擒敌酋”的李砚等人,再想想那无处不在的“唐军细作”,巨大的恐慌彻底击垮了他们。 “将军被抓了!” “粮草全完了,唐军杀过来了,快跑啊!” 兵败如山倒。 突厥士兵彻底失去了战意,开始惊恐地四散奔逃,自相践踏者不计其数。 “追!我们要全歼敌军!” 李砚又开始作死。 第7章 不情之请 看着眼前彻底崩溃、如同无头苍蝇般四散奔逃的突厥溃兵,李砚胸中那股“十亿抚恤金”落空的悲愤,化作了熊熊燃烧的“作死”烈焰。 求死心切的他,像是杀红了眼的恶魔,大吼一声:“杀——!一个不留!给老子追!” 话音未落,便率先追杀过去。 李砚这一嗓子,如同给刚刚经历完神迹般胜利、正处于狂热状态的锐士营九人,打了一针强心剂。 “李爷有令!杀光突厥狼崽子!” “追!别让这群狼崽子跑了!” “跟着李爷,杀个痛快!” 疯狗、老疤、铁牛等人热血上头,嗷嗷嘶吼着响应。 力大无穷的铁牛抢了一匹战马,将捆如粽子、口被封堵的阿史那横置于马背,策马扬刀,朝着溃兵发起冲锋。 “快抢马,马快。” 众人纷纷抢战马。 片刻后,十支离弦的利箭,朝着数百倍于己的溃兵追击。 于是,在黑风峡外的荒原上,上演了一幕足以载入史册的荒诞喜剧。 前方是数千丢盔弃甲、魂飞魄散的突厥溃兵,如同被狼群驱赶的羊群,哭爹喊娘,互相践踏,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 旗帜、盔甲、兵器丢了一路。 后方仅仅十骑紧追不舍。 李砚一马当先,浑身浴血,状若疯魔。 后面九人杀气腾腾,如同地狱归来的恶鬼。 十骑追着数千人,气势如虹。 ,所过之处,落后的突厥兵吓得肝胆俱裂,跪地投降者不计其数,甚至有人直接吓晕过去。 李砚专挑溃兵密集的地方冲,口中喊着最凶残的口号,挥舞着横刀左劈右砍,嘴里大喊:“你们是老子见过最差的一级突厥狗,拿起武器杀老子啊······” 他满心期待着哪个突厥勇士能回头给他一箭,或者绊马索把他掀翻,然后乱刀分尸。 结果突厥兵跑得更快了,别说回身应战,连回头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这场“十骑破千军”的追击足足持续了小半个时辰,直到战马力竭,前方溃兵彻底消失在视野中,疯狗等人才意犹未尽地勒住马缰。 环顾四周,遍地是突厥人丢弃的辎重和跪地投降的散兵游勇,场面极为壮观。 “李······李爷,还追吗?” 疯狗喘着粗气,脸上是杀爽了的红光。 李砚看着空空如也的前方,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悲愤地低吼:“追······追个屁!人都跑光了。老子的十亿······又飞远了!” “十亿?李爷,什么十亿?” “说了你也不懂。” ······ 当李砚十人押着半死不活的阿史那·咄吉,带着零星俘虏和大量战利品,如同凯旋的英雄回到锐士营时,整个营地彻底炸了。 十人!仅仅十人! 不仅烧了三千突厥精锐守卫的粮草库,生擒了敌酋千夫长,还追着数千溃兵跑了几十里,缴获无数。 这已经不是奇迹,是神话!是传说! 疯狗、老疤、瘦猴等人成了最受欢迎的“说书先生”。他们唾沫横飞地讲述着: “李爷神谕:‘十人对三千,优势在我!’” 这句话迅速成为锐士营的信仰格言,充满了无畏的霸气和对李砚盲目的信任。 “李爷一吼‘风!大风!’,天地变色,狂风骤起,大火焚敌营······” 李砚的形象被彻底神化,“呼风唤雨”、“天神下凡”的传言不胫而走。 他浴血奋战的身影,在众人心中与“战神”的称号牢牢绑定。 “李爷身先士卒,于万军之中戏耍群敌,视千军如无物,最后生擒敌酋如探囊取物······” 李砚那“狼狈”的作死闪避和“胡乱”挥刀,在添油加醋的描述下,变成了神乎其技、潇洒从容的绝世武功。 整个锐士营,无论之前多么凶悍、多么桀骜的死囚,此刻看向李砚的目光,都充满了狂热到极致的崇拜与敬畏。 他就是锐士营的神! 是带领他们从地狱爬回人间的救世主! 很快,锐士营的最高长官——督统陈鼎亲自来到锐士营。 这位一向以冷硬著称的将军,此刻看着李砚的眼神无比复杂,震惊、敬畏、甚至有一丝······庆幸。 碰到这样的皇子,他的晋升路或许能更为顺畅。 “李······三殿下!” 陈鼎下意识用上了敬称。 “殿下等十人,深入虎穴,焚敌粮秣,生擒敌酋阿史那·咄吉,追亡逐北,缴获甚丰,此乃泼天大功。本督统依诺,赦免你们十人全部罪责。即刻起,你们皆为自由身。” 老疤、疯狗、瘦猴等人身体剧震,眼圈瞬间红了。 终于自由了。 他们这些早已被命运抛弃的死囚,竟然真的重获新生了。 这一切,都是拜眼前这位浴血的年轻皇子所赐。 “按常规,锐士营脱罪恢复自由身者,会转入陷阵营,成为我大唐最威猛的士兵。殿下也能凭战功,晋升为陷阵营校尉,然······” 陈鼎话锋一转,看向李砚,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恭敬和询问,“殿下身份尊贵,是自行离去,还是由本督统上报朝廷,另行封赏安置······” 他不敢擅自安排一位皇子,即使是被贬的皇子。 李砚无精打采,突然眼前浮现出字幕: 【主线任务“血刃行动”完成。评价:不可思议的奇迹。】 【战斗本能:散打专精(高级)完成融合。】 【贡献度:+360,当前累计365。声望值+5000,当前累计5200。威望值+2000,当前累计2700。】 【称号“血战神”(初阶)效果强化——宿主对敌方士兵威慑力增幅25%,己方士兵和战斗力增幅25%。】 【获得新技能:“战场嗅觉”(初级)——对环境、敌意的感知提升5%。】 【警告:陷阵营校尉阵亡率98%。职责所在,需身先士卒。请宿主再接再厉。】 98%? 李砚眼睛瞬间亮了。 陷阵营就是炮灰,他是炮灰头子。 这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的“回家直通车”。 “王督统!” 李砚立刻挺直腰板,声音异常坚定,“国难当头,岂能因私废公?李某愿往陷阵营!为朝廷,为陛下效死!不过!李某有个不情之请,恳请督统准许······” 第8章 百官百态 陈鼎恭敬道:“殿下请讲!” 李砚故意顿了顿,缓缓转头,目光扫过身后满脸羡慕他们重获自由的锐士营囚犯,一字一顿道:“恳请陈督统将锐士营所有兄弟,全部调入我陷阵营麾下!” 陈鼎一怔,面露迟疑之色:“殿下,陷阵营乃敢死先锋,属于我大唐精锐之师。而锐士营内却是重罪囚犯,他们身份悬殊,恐有不妥······” “陈督统别扯这些没用的。”只要他们在我麾下,只需一次任务,就能将死囚的身份置换。我愿立军令状,倘若做不到,你砍了我的脑袋便是。” 李砚顿时恢复了皇子的威严,打断陈鼎的话,脸上露出豪气干云的笑容,“锐士营的兄弟,皆是百战余生的好汉。悍不畏死,敢打敢拼。此等锐士,正是我陷阵营急需的骨干力量。李某愿与他们同赴刀山火海,共立不世之功!” 此言一出,整个锐士营彻底沸腾了。 “李爷!李爷!” “愿随李爷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怕个鸟!跟着李爷,龙潭虎穴也闯得!” “······” 那些重罪死囚们激动得热泪盈眶。 李爷不仅带他们立下奇功,洗刷罪名,获得自由。 如今更是不离不弃,要带着他们这群弃子,去最危险的陷阵营继续建功立业。 这是何等的信任与器重。 士为知己者死! 这一刻,锐士营的所有囚犯,心中那点仅存的凶戾和自私,彻底化作了对李砚死心塌地的忠诚。 他们不再是死囚,他们是李爷的兵,是李爷的死士。 陈鼎看着眼前群情激昂、杀气腾腾的景象,再看着李砚那“视死如归”的“坚定”眼神,心中震撼难以言表。 “殿下,此事······” “别叫我殿下,我现在是陷阵营校尉李砚,是陈督统手下一个兵,也是这一群人的头。只要陈督统答应我的请求,他们将是陷阵营的一把尖刀,陈督统指到哪里,咱们就杀到哪儿,绝不含糊!” 陈鼎清楚,此刻正是交好李砚的机会。 他深吸一口气,朗声道:“好!李校尉忠勇可嘉,爱兵如手足,本督统准了!即日起,锐士营全体一百六十二人,划归陷阵营李砚校尉麾下。望尔等勠力同心,报效朝廷,不负李校尉厚望!” 李砚看着下方欢呼雀跃、恨不得立刻为他去死的“死士”们,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充满“希望”的笑容。 十亿抚恤金,稳了。 这次带着一群真正的疯子去找死,看谁还能拦我。 然而,他并不知道,这群“疯子”眼中闪烁的,是愿为“明主”燃尽一切的狂热光芒。 他的作死之路,正悄然铺就一座通往权力与传奇的荆棘王座。 完成了从光杆司令到拥有核心班底的飞跃。 ······ “三皇子李砚,率死囚锐士十人,夜袭突厥黑风峡粮草大营。焚毁敌军粮秣无数,生擒突厥千夫长阿史那·咄吉。更于敌营溃败之际,率十骑追击数千溃兵,缴获无算。突厥左翼粮道已断,军心大震······” 陈鼎来参加早朝,当众上奏。 满朝文武先是死寂,随即哗然。 “十人破三千?生擒千夫长?追亡逐北?陈大人,此等天方夜谭,莫不是边军虚报战功?” 有老臣难以置信。 “荒唐!简直荒唐!十人如何能成此惊天之功?” 宰相张谦眉头紧锁。 龙椅之上,皇帝李承宇面沉如水。 他早已接到陈鼎秘奏,陈鼎今日上朝也是他授意。 他就是想看看,听到这个消息,百官的百态。 陈鼎道:“陛下,此事千真万确,此刻俘虏就在殿外。” 李承宇挥了挥手:“带俘虏,验明正身!” 当被折磨得精神萎靡、但身份确凿无疑的阿史那·咄吉被押上大殿,看着满朝朱紫,尤其是龙椅上那威严的身影时,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竹筒倒豆子般将李砚等人如何神兵天降、如何火烧连营、如何将他擒获的“恐怖”经历哭诉了一遍。 自然少不了添油加醋描述李砚的“神勇”与呼风唤雨的“妖法”。 铁证如山,满朝寂静。 二皇子李瑾站在群臣前列,低垂的眼睑下,瞳孔剧烈收缩,心中翻江倒海。 他本以为李砚是个可以随意揉捏的废物,是皇后嫡子的碍眼身份,才让他设计陷害。 却万万没想到,他竟是一条蛰伏的潜龙。 什么懦弱无能?分明是故意藏拙。 如此武勇,如此胆魄,如此可怕的战场直觉。 李瑾感到一股刺骨的寒意,杀心前所未有的炽烈:“必须弄死他!不惜一切代价!” 赵元楷则是激动得老泪纵横。 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洪亮:“陛下,天佑大唐!三殿下此役,功勋盖世,更以铁一般的事实,洗刷了之前‘私通突厥’的不白之冤。此乃奸人构陷,欲置殿下于死地。臣恳请陛下,恢复三殿下皇子身份,昭告天下,以正视听!严惩构陷之人!” 他身后,一批与赵家交好,或真心为李砚功绩震撼的官员也纷纷附议。 李承宇的目光缓缓扫过激动的赵元楷,又瞥了一眼面无表情但气息阴沉的李瑾,最后落在大殿中央那个瑟瑟发抖的突厥俘虏身上。 他心中明镜一般:陷害李砚的,正是他的好二儿子李瑾。 暗卫的密报早已呈上御案。 但这位深谙帝王心术的君主,心中自有盘算。 李砚展现出的能力令他惊喜,但也更需锤炼。 皇宫是温床也是囚笼,如今突厥大军压境,都城危在旦夕,正是考验皇子成色的熔炉。 让李砚在陷阵营那血肉磨盘里继续拼杀,是龙是虫,一目了然。 窝囊废,就该死在战场上;若真是真龙,这血火便是他腾飞的阶梯。 李瑾的忌惮和杀意,他看得清清楚楚。 皇子间的争斗,自古皆然。 李承宇不仅不打算阻止,反而要推波助澜。 只有能在兄弟倾轧、外敌环伺中杀出一条血路的,才有资格继承他的江山。 现在揭露李瑾,为时尚早,反而会打破这种残酷而有效的“养蛊”平衡。 李砚如今在那些桀骜死囚心中声望如日中天。 贸然将其召回恢复身份,未必是好事。 不如让其在陷阵营继续发光发热,成为守卫都城的一把尖刀。 “众卿平身。” 李承宇的声音沉稳有力,压下殿中议论,“赵爱卿所言,朕已知晓。三皇子李砚通敌一案,确系奸人构陷。朕,自会严查,还他清白!” 第9章 借刀杀人 李承宇话音刚落,李瑾眼皮猛地一跳,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 赵元楷等人则面露喜色,眉宇间难掩激动。 然而,李承宇话锋一转:“然,国难当头,突厥大军兵临城下,社稷危如累卵。李砚虽已洗刷冤屈,但其戴罪之身已由陈督统依军功赦免,现为陷阵营校尉。 此正值用人之际,陷阵营乃国之锋刃,系安危于一身。李砚既得其位,当尽其责。传朕旨意:着李砚暂领陷阵营校尉之职,戴罪······不,戴功立功。待其再立新功,击退突厥之日,朕自当恢复其皇子身份,并论功行赏,绝不食言!” 旨意清晰无误:李砚的罪赦了,身份暂时不给,继续在最危险的陷阵营卖命。 赵元楷张了张嘴,最终化作一声叹息。 这已是在当前局势下,能够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 李瑾见李承宇没有怀疑自己,暗暗松了口气,眼中阴鸷更浓。 陷阵营? 很好,那里终将成为李砚的葬身之地。 …… 突厥大营,金帐之内,突厥可汗骨咄禄勃然震怒。 “废物!一群废物!” 骨咄禄一脚踹翻面前的黄金酒案,珍贵的器皿碎了一地。 “三千精锐,竟被十个人把粮草烧了个精光?阿史那·咄吉那个蠢货,居然还被生擒?这是奇耻大辱!奇耻大辱!” 他苦心孤诣,在后方隐秘处囤积了三处大粮仓,以备持久围城。 如今最大、最隐秘的黑风峡粮仓被付之一炬,左翼粮道彻底断绝。 军心浮动,再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不能再等了!” 骨咄禄眼中凶光毕露,拔出腰间镶嵌宝石的金刀,直指长安城方向,“传令各部。明日拂晓,全力攻城!不惜一切代价,三日之内,本汗要踏破长安,用唐皇的头颅来祭旗!用那放火小贼的血,洗刷我突厥的耻辱!” 翌日拂晓,突厥大军在骨咄禄的亲自督战下,如同黑色的怒潮,对长安城发动了前所未有的猛攻。 投石机日夜不息地抛射巨石与火球,箭矢如蝗虫般遮蔽天空,无数云梯搭上城头,悍不畏死的突厥武士嚎叫着向上攀爬。 攻势一波接一波,从未停歇。 唐军将士们知道身后即是家园,退无可退,唯有死战。 滚木礌石、热油金汁、强弓硬弩······所有守城手段被发挥到极致。 城上城下,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喊杀声、惨叫声、兵刃碰撞声响彻云霄。 连续三日,突厥人如潮水般涌来,又在唐军顽强的抵抗下落潮。 …… 第四日朝会,气氛凝重。 连日的血战让每个人都疲惫不堪。 就在群臣商议如何稳固城防,应对突厥下一波攻势时,二皇子李瑾出列了。 他身姿挺拔,面容肃穆,带着一种忧国忧民的沉痛与决然,声音铿锵有力。 “父皇!诸位大人!突厥蛮夷,连日猛攻,气焰嚣张。我大唐将士虽浴血奋战,然困守孤城,终非长久之计,久守必失。儿臣观突厥连日攻城受挫,士气已显疲态。此时,正需一柄无坚不摧的利剑,主动出击,挫其锋芒,方能扭转乾坤,提振我三军士气!”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语气陡然拔高,充满正气。 “陷阵营,乃我大唐百战悍卒,悍不畏死,战力无双。此等锋锐,困于城中,作守城之卒,实乃暴殄天物!” 李瑾上前一步,对着龙椅深深一躬,言辞恳切,句句为国为民。 “儿臣斗胆进谏!请父皇下旨,命陷阵营为全军先锋箭头,开城门主动出击,野战破敌。届时,我大军主力紧随其后,掩杀溃敌,必能一举击溃突厥主力,解都城之围。此乃以攻代守,扬我国威之良策,请父皇圣裁!”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 以攻代守? 在突厥士气未完全衰竭、兵力仍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让最精锐也最宝贵的陷阵营出城野战。 这简直是让他们去送死! 是拿宝贵的锋锐,去撞敌人的铁板。 “二殿下!万万不可!” 一位老将军立刻出列反对,“陷阵营虽勇,然人数有限。野战面对突厥铁骑,无异于以卵击石。此乃驱羊入虎口啊!请陛下三思!” “是啊陛下!守城方为上策!贸然出击,若陷阵营有失,军心必溃啊!” 文臣们也纷纷劝阻,神色焦急。 李瑾却昂首挺胸,一脸大义凛然。 “诸位大人!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困守待援,援在何方?难道要坐等粮尽,城破人亡乎?此乃置之死地而后生。 若胜,则国难立解;若败······陷阵营将士亦是为国捐躯,死得其所,重于泰山。最重要的是,这次野战是我军对突厥发动反击的尝试,同时让突厥清楚,我军誓死守城,和他们战斗到底的决心!” 朝堂上吵成一团。 主战派多为李瑾党羽,与主守派激烈交锋,各不相让。 龙椅之上,李承宇目光深邃,洞悉一切。 他看向一脸赤诚的李瑾,又仿佛透过宫墙,看到了北门之外严阵以待的突厥大军,以及那个在陷阵营中,让他又惊又疑的三儿子。 老二,你的心思,朕岂能不知? 想借突厥之刀,杀老三。 好算计! 李承宇心中冷笑。 但,这柄刀,是双刃剑。 老三,你究竟是龙是虫? 就让这突厥铁骑,替朕验一验吧。 若你能在突厥的刀锋下活下来,甚至再创奇迹,那这江山,你才有资格争一争。 在一片争论声中,李承宇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准奏。” “命,陷阵营即刻整军,为全军前锋。后日午时三刻,开北门,主动出击,迎战突厥。务求挫敌锐气,扬我国威!其余各军,紧随其后,伺机掩杀!此战,许胜不许败!” 圣旨一下,满朝皆寂。 李瑾心中狂喜,面上却是一片肃穆,深深下拜:“父皇圣明!儿臣愿亲临阵前,为陷阵营擂鼓助威!” 赵元楷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心中被绝望填满。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李瑾这是铁了心要对李砚下死手了。 第10章 僭越 陷阵营衙署内,一名身着不起眼青衣、面容精悍的男子,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陈鼎值房内。 “陈督统,明日野战,陷阵营为锋矢。此乃国战关键,不容有失。” 男子声音低沉,满脸微笑,却带着一丝阴鸷的压迫感,“尤其新任校尉李砚勇冠三军,曾创十骑破千军的神迹。有此等英豪,必能直捣黄龙,斩将夺旗······” 随即,一个沉甸甸的锦囊被推到陈鼎面前,金叶子碰撞发出诱人的轻响。 “此乃主家一点心意,酬谢陈督统为国举贤之辛劳。” 男子话锋一转,语气转冷,“主家还说,他向来欣赏陈督统这样的······明白人。前程富贵,应有尽有······” 话到紧要处,戛然而止。 陈鼎眼神闪烁。 他认识,此人乃二皇子李瑾智囊影枭。 今日威逼利诱,自然是想借突厥的刀杀李砚,顺便给自己抛来橄榄枝。 陈鼎有点为难,权衡片刻,便有了决断。 他将锦囊拢入袖中,沉声道:“请回禀主家,为国荐才,乃下官本分。李校尉勇冠三军,自当为陛下,为大唐效死。明日陷阵营前锋,必有李砚及其麾下。” 李砚,勇则勇矣,然根基浅薄。 仅凭一个兵部尚书的准岳父,如何与羽翼丰满,深得大多朝臣拥戴的李瑾抗衡。 ······ 御书房,烛火摇曳。 一份密报静静躺在御案上。 李承宇看完影枭与陈鼎会面的细节,面上古井无波。 “呵,老二手伸得够长。” 李承宇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平衡之道,在于可控。老二,你僭越了。” 他眼中厉芒一闪,“朕该给你,也给那些心思活络的人,提个醒了。” “拟旨!” 李承宇声音陡然转厉。 “命,左武卫大将军程知,率本部一万精锐府兵,为后日野战之左右翼。其职责,非是主攻,而是拱卫前锋陷阵营两翼。朕要求他们确保陷阵营锋矢之锐,不被敌军侧翼吞没。若有闪失,提头来见!” “再命,尚书右仆射、天下兵马大元帅尉迟南,为明日中军主帅,总督全军!着其严令:程知所部一万精兵,非为摆设。当陷阵营撕开敌阵,其部需紧随其后,全力掩杀,扩大战果。畏缩不前者,斩!贻误战机者,斩!” “还有,让陈鼎亲率陷阵营出战,胆敢怯战,斩!” 三道旨意,是对李瑾明目张胆收买官员的敲打,也是割掉他妄图伸向军权的一只触手。 平衡术,冷酷而精准。 ······ “哈哈哈!天助我也!” 听到陷阵营要出城野战,还做为前锋箭头,李砚激动地在原地转圈,眼睛亮得吓人,心中暗自大呼,“这次死定了!十亿!稳了!” 李砚召集部曲,猛地跳上堆积的辎重箱,居高临下,如同一位点燃信徒狂热的教主。 “兄弟们!”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嘶哑,却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告诉大家各好消息。陛下有旨,命我等为全军前锋,出城野战,去捅穿突厥蛮子的心窝子。” 他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那即将到来的死亡:“你等怕不怕?” “不怕!” 百余死士的吼声,震响天宇。 “为什么不怕?” “我们有李爷!” “不对!不对!因为我们是陷阵营,天下无敌的陷阵营!” 李砚狞笑着,指向城外,声嘶力竭道,“和突厥蛮子相比,谁有优势?” 士兵们声浪更高:“优势在我!优势在我!优势在我······” 这句口号被数百人狂热地嘶吼出来,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信念。 仿佛只要说出“优势在我”,哪怕对面是刀山火海,他们也敢一头撞上去。 “来,喊出我们的战斗口号!” “风——!大风——!!!” 狂风般的咆哮再次席卷,仿佛真的能唤来那焚灭一切的天火飓风。 李砚沐浴在这狂热到极致的气氛中,感受着每一个死士眼中,愿为他赴汤蹈火的绝对忠诚。 心中那点“带他们找死”的念头竟奇异地淡了一丝,随即被更强烈的“求死”兴奋取代。 他高举横刀,刀尖直指苍穹,发出最后的、撕裂般的咆哮:“明日!随我!陷阵!杀敌!风,大风!!!” 数百把染血的兵刃同时举起,寒光刺破苍穹,狂热的战意如同实质般升腾,整个空间都为之扭曲。 “风,大风······” 这时,系统字幕浮现在眼前: 【获得称号:“死士之主”(初阶)——大幅提升统御死士的忠诚度与战斗力。】 【受狂热战吼与绝对信念影响,麾下部队战斗力临时提升5%。】 【警告:战场环境极度危险,宿主死亡率:无限接近100%!】 李砚看着提示,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100%?好!死得其所,快哉快哉!” ······ 次日午时三刻,长安北门,吊桥轰然落下。 战鼓擂动,号角长鸣,肃杀之气弥漫天地! 城楼上,李瑾身披金甲,手持鼓槌,站在巨大的战鼓旁。 然而,他脸色苍白,握着鼓槌的手微微颤抖,再无昨日朝堂上的“正气凛然”。 李承宇那三道旨意,如同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脸上。 这是警告,是切割。 他引以为傲的羽翼,被皇帝轻描淡写地削去了一角。 此刻,他站在城楼擂鼓,心中只剩下恐惧和后怕,暗自决定今后必须隐忍谨慎,绝不再轻易向皇帝倚重的实权人物伸手。 城外,广阔的战场上,突厥大军如乌云压顶,严阵以待。 唐军阵型肃杀,中军帅旗下,须发皆白却气势如山的老帅尉迟南目光如电。 左右翼,身材魁梧、手持大斧的猛将程知及其麾下一万精兵,盔明甲亮,杀气腾腾。 “前锋!陷阵营!出击!” 中军令旗挥动。 早已按捺不住杀意的李砚,听到号令,热血瞬间冲顶,拔刀就要第一个冲出去。 “李校尉留步!” 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第11章 擒贼先擒王 “为何?” 李砚不解地看向裨将赵德柱。 “奉陈督统之令:李校尉乃陷阵营之胆魄,首阵冲锋,由其他部精锐先行。李校尉所部,暂为预备队,随时听候调遣!” “预备队?” 李砚有些失落。 他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送死机会,居然被按在了预备队。 “我部战力惊人,就应该首当其冲,岂能安居后方······” 李砚还在争取,赵德柱突然语气强硬道:“军令如山!李校尉,请自重!” 切! 李砚心中冷哼。 早死迟死而已,扯什么虎皮? 他按捺住心绪,将目光投向远处的战场。 其实,这是陈鼎特意安排的。 他不过是陷阵营的小小督统,夹在政治漩涡中间,实在身不由己。 先把李砚放在预备队中,就为不让李砚第一时间死。 阴谋是阴谋,却也得做好表面工作,方能掩人耳目。 城楼上,正准备擂鼓的李瑾也愣住了,随即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弧度。 陈鼎果然没让他失望,这种做法能堵住悠悠之口,让他们的阴谋实施的更合理。 虽然皇帝插手了外围,但这核心的“一刀”,还是递出去了。 等战斗进行到白热化,预备队会一一补上,届时李砚不死才怪。 ······ 午时三刻的日光惨白,照耀着长安北门外已成修罗场的旷野。 震天的喊杀声、兵刃撞击声、战马嘶鸣声、垂死哀嚎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令人窒息的死亡交响。 陷阵营,这支铁军正用血肉之躯筑起一道钢铁壁垒,直面突厥骑兵的狂暴冲击,人人眼中燃烧着决死的火焰。 盾墙如林,步卒抗骑。 前排死士将蒙着生牛皮的大盾重重砸入地面,身体死死抵住。 盾牌缝隙中,长达丈余的拒马长矛,或加长的钩镰枪森然探出,如同钢铁荆棘。 突厥骑兵的冲锋如同惊涛骇浪。 战马沉重的铁蹄践踏大地,卷起漫天烟尘,锋利的弯刀在阳光下闪烁着寒光。 然而,迎接他们的是陷阵营死士,用生命构筑的死亡之墙。 “砰!砰!砰······” 战马狠狠撞上盾墙,巨大的冲击力让前排盾手口喷鲜血,骨骼碎裂,后排的死士立刻用肩膀顶住摇晃的盾牌,用身体填补空缺。 用血肉之躯硬生生减缓了战马的速度。 “噗嗤!噗嗤······” 拒马长矛狠狠刺入冲锋战马的胸腹,战马惨嘶着人立而起,将背上的骑士掀翻,落马的骑士瞬间被数杆长矛捅穿。 专门对付马腿的钩镰枪手,在盾墙后翻滚而出,冒着被践踏的风险,将冰冷的铁钩狠狠挥向奔驰的马腿。 战马哀鸣着栽倒,连带骑士滚落,被乱刀分尸。 每一寸土地的争夺都浸满鲜血。 突厥骑兵凭借机动性和冲击力,不断撕扯着陷阵营的防线。 陷阵营的死士则如同磐石,用命换命,用伤换伤。 不断有人倒下,但缺口立刻被后面的人填上。 战场中央,尸骸枕藉,残肢断臂随处可见,鲜血汇聚成小溪,渗入干涸的土地。 对李砚来说,现在就是煎熬。 在战场侧后方相对安全的预备队位置,李砚和他的一百多号精锐骑兵,如同被上了嚼头的猛虎,焦躁不安。 烧敌军粮草,缴获了不少战马,李砚的部曲是陷阵营中,为数不多的骑兵。 李砚骑在马上,伸长脖子,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死死盯着前方那血肉横飞的绞肉场。 他看到的不是惨烈,不是牺牲,而是遍地行走的“十亿抚恤金”。 “不是,兄弟们,你们不要硬顶,实在不行就后退,让我们补上去······” 他嘴里无意识地念叨着,拳头捏得嘎吱作响,胯下的战马也感受到主人的焦躁,不安地刨着蹄子。 瘦猴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鼻翼翕动,脸色凝重:“李爷,前面味儿太冲了。死味儿、铁锈味儿、汗臭味儿混成一锅粥。陷阵营的兄弟们撑得很苦,突厥狼崽子的两翼要动,像是要包饺子······” 他的危机预知能力,让他对战场态势有着清晰的感知。 铁牛摩挲着手中那根碗口粗、带着狰狞铁刺的狼牙棒,瓮声瓮气道:“李爷,让俺上吧!俺去把那些狼崽子的脑袋都砸碎!” 他力大无穷,是陷阵营中的人形攻城锤。 神箭手“鹞子”则默默地检查着箭囊里的每一支箭,眼神锐利如鹰,他是百步穿杨的好手。 这时候,敌军两翼动了。 他们想突袭,把陷阵营包围分割消灭。 “传令,两翼出击!” 尉迟南洞悉一切,当机立断下令两翼迎上去。 程知率军迎战,他手中的开山斧高高抡起,寒光闪过,数名突厥骑兵落马。 双方两翼的队伍瞬间缠斗在一起。 突厥骑兵的弯刀劈砍而来,唐军士卒的长矛奋力刺出,兵刃碰撞的脆响不绝于耳。 一名唐军士卒刚刺穿一名突厥骑兵的胸膛,便被侧面袭来的弯刀削断了手臂,鲜血喷涌而出,他惨叫一声,却仍试图用仅剩的手臂抱住敌人,一同滚下战马。战马在混乱中四处冲撞,踩踏着地上的伤兵和尸体,场面惨烈至极。 看着前方越来越吃紧的战线,看着不断倒下的陷阵营士卒,陈鼎知道不能再等了。 他拔出佩剑,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预备队,全体都有。补上去,堵住缺口,死战不退!” 其他预备队的步兵方阵呐喊着冲向前方。 然而,李砚所部,却纹丝不动。 陈鼎怒目而视:“李砚!你想抗命吗?” 就在这时,李砚猛地一勒马缰,战马人立而起。 他高举横刀,指向战场远端那杆飘扬着华丽狼头大纛的突厥中军帅旗。 脸上浮现出一种混合着狂热、决绝与“终于等到你”的诡异笑容。 “告诉兄弟们!” 李砚低声道,“看见那狼头旗了吗?那是突厥王子的狗头,擒了他,此战可定!跟着我······”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那句已成为他们灵魂烙印的战吼:“风——!!!” 一百多骑精锐死士,如同被点燃的炸药桶,齐声咆哮:“大风——!!!” 第12章 暧昧 吼声穿透了战场上的嘈杂,震天动地,带着一种一往无前、神鬼皆惊的惨烈气势,让人为之震颤。 下一刻,在所有唐军将领和城头观战者惊愕的目光中,李砚猛地一夹马腹,战马如同离弦之箭。 不是向前填补战线,而是朝着战场侧翼,突厥大军相对薄弱的结合部,狂飙突进。 他身后,一百多骑如同飓风般席卷而出。 “他······他要干什么?” “临阵脱逃?” “李砚跑了?” 城楼上,李瑾先是愕然,随即爆发出幸灾乐祸的狂笑:“哈哈哈······李砚,你也有今天?抗命、逃跑。死罪,死定了!” 他仿佛已经看到李砚被军法从事的下场。 中军帅旗下,老帅尉迟南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厉芒:“混账!李砚安敢违抗军令?来人······” 他正要下令捉拿,话到嘴边却顿住了。 他死死盯着那支如同疯魔般、义无反顾冲向突厥纵深的小股骑兵,看着那杆在风中猎猎作响的“李”字认旗,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闪过:“不······不对!他不是在逃。他这是······他要直捣黄龙,斩帅夺旗?” 李砚一马当先,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冲进敌人中军指挥处,死在王子身边,帮助兄弟们立下战功,自己也拿着十亿软妹币,顺利回到原世界。 同时,系统被这疯狂的举动彻底激活。 【“血战神”称号效果全开,对敌军威慑力增幅30%。】 【“死士之主”效果爆发,麾下忠诚度MAX,士气MAX,战斗力临时增幅10%,累计达到40%。】 【动态视觉(中级)激活,战场环境清晰度200%。】 【战场嗅觉(初级)激活,危险来源感知提升。】 霎时间,李砚感觉世界前所未有的清晰。 敌人的动作、箭矢的轨迹、甚至远处王子脸上惊愕的表情都尽收眼底。 心中更是升起一股对危险的敏锐直觉。 “左前方,三十步,弓手伏地!” 瘦猴尖利的声音在李砚耳边响起,他的危机预知能力在高速移动中发挥到极致。 “铁牛,开路!”李砚大喝。 “交给我!” 铁牛狂吼一声,催马加速,竟然后发先至,冲到队伍最前。 他手中的狼牙棒带着恐怖的呼啸声,如同巨灵神挥动山岳,狠狠砸向瘦猴指出的那片看似寻常的沙地。 “轰!” 沙土飞扬。 几个埋伏在浅坑中的突厥神射手,连惨叫都没发出,就被砸成了肉泥。 “鹞子,九点钟方向,那个挥旗的百夫长!” 李砚的动态视觉捕捉到一个关键节点。 鹞子甚至没有瞄准,反手一箭射出。 弓弦震响,利箭如同长了眼睛,精准地贯穿了那名,正在组织拦截的突厥百夫长的咽喉。 其麾下士兵瞬间陷入混乱。 突厥士兵惊恐的发现,这支人数不多、却如同疯魔般冲来的唐军骑兵,散发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恐怖气息。 他们悍不畏死,动作诡异精准,总能避开最致命的陷阱。 领头那个浴血的年轻将领,更是如同杀神降世,眼神中的狂热与冰冷让他们灵魂都在颤抖。 许多士兵下意识地避让,阵型出现了不应有的松动。 密集的箭雨如同飞蝗般落下,尽管有瘦猴预警和鹞子点杀敌方指挥官干扰,仍有数名骑兵中箭落马,瞬间被淹没。 小股悍不畏死的突厥骑兵试图拦截。 惨烈的骑战爆发。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李砚的动态视觉让他险之又险地格开致命攻击,手中的横刀却总能以刁钻的角度带走敌人性命。 铁牛的狼牙棒成了生命收割机,所到之处人仰马翻,但身边的兄弟也在不断减少。 一名突厥猛将持长矛突刺李砚,李砚本想“英勇”的迎上去被捅死,结果身侧的“屠夫”刘莽猛地将他撞开,自己却被长矛贯穿胸膛。 “李爷……我永远是你的兵,擒、擒王······” 刘莽用尽最后力气嘶吼,即将抹灭的眼神中只有无悔的忠诚。 李砚看着倒下的兄弟,心中那点“求死”的执念,第一次被强烈的愤怒和悲伤冲击。 他狂吼着,一刀将那突厥猛将劈落下马。 “杀!” 李砚率部曲像一条虎鲸,吞食着面前一切敌人。 近了! 更近了! 那华丽的狼头大纛就在眼前,突厥王子拔都在亲卫的簇拥下,脸上已无最初的傲慢,只剩下惊骇。 “保护王子!” 亲卫队长目眦欲裂,率最精锐的王帐骑兵迎了上来,这是最后的屏障。 “瘦猴,路!”李砚嘶吼。 “直冲!右翼有缺口。王帐骑兵冲势太猛,他们自己撞散了左翼的盾阵。立刻冲,晚一点就会闭合······” 瘦猴的声音带着破音的尖叫,他的能力在生死关头发挥到了极致,瞬间找到了敌人强大冲击力带来的、稍纵即逝的混乱破绽。 “铁牛,撞开它!” 李砚没有丝毫犹豫。 “吼——!” 铁牛如同人形凶兽,催动战马,将速度提到极致。 他无视刺向自己的长矛,将狼牙棒抡圆了,狠狠砸向那队王帐骑兵侧翼仓促举起的盾牌。 “轰隆!” 一声巨响。 盾牌碎裂,持盾的士兵如同被攻城锤击中,吐血倒飞。 王帐骑兵严密的阵型,被铁牛这非人的一击,硬生生撕开一个口子。 “随我杀!” 李砚眼中只剩下拔都惊恐的脸,他带着仅存的数十骑,如同烧红的尖刀切入黄油,顺着铁牛撕开的口子,瞬间冲垮了王帐骑兵最后的抵抗。 拔都看着那浑身浴血、如同魔神般冲到眼前的年轻唐将,吓得魂飞魄散,转身想跑。 李砚本想“帅气”地扑过去,被王子侍卫砍死,结果他冲得太猛,马速太快,拔都又恰好绊了一下。 “噗通!” 李砚的战马前蹄扬起,他自己则因为巨大的惯性,以一个极其狼狈的“饿虎扑食”姿势,狠狠撞在了刚刚转身、立足未稳的拔都身上。 姿势很是暧昧,与战场格格不入。 李砚趴在拔都身上,双手按住他的双肩。 第13章 吞了一只苍蝇 “王子······” 亲卫们失声惊呼,争着冲上来,想从李砚手中救出拔都。 “不想要你们王子死,你们就别动!” 铁牛那如同雷霆般的怒吼炸响。 他巨大的身影笼罩下来,狼牙棒凌空举起,上面滴落的鲜血散发着浓重的腥气,一滴一滴掉落在拔都身上。 鹞子的箭矢已稳稳对准拔都的脑袋。 幸存的陷阵营骑兵也迅速围拢,刀枪齐指。 只要亲卫乱动,拔都即刻丧命。 李砚晕头转向地从拔都身上爬起来,顺手用刀背狠狠砸向王子的头盔。 拔都还道是要砍他脑袋,吓得跪地大喊饶命,哪有半点突厥王子的尊严。 “嘭!” 李砚狠狠一击,震得拔都头昏脑涨。 艹! 老子只是想扑过来被砍死,怎么就把王子给活捉了? 十亿,又没了。 铁牛一狼牙棒砸断帅旗,一把拎起拔都,高高举起,吼道:“尔等王子被擒,还不速速投降!” “长生天啊!王子被抓了!” “帅旗呢?” 这消息如同瘟疫般瞬间传遍战场。 正与唐军鏖战的突厥各部,无论是围攻陷阵营的,还是与程知、尉迟南主力厮杀的,瞬间军心崩溃。 “撤!快撤!” 兵败如山倒。 刚才还凶悍无比的突厥大军,如同退潮般仓皇向后溃逃。 唐军将士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赢了!我们赢了!” “李校尉!是李校尉擒了突厥王子!” 尉迟南抓住战机,令旗狂挥:“全军追击!杀——!” 憋屈了许久的程知拎起开山斧,怒吼着率部冲杀出去。 城楼上,李瑾的笑容僵在脸上,如同吞了一只苍蝇,脸色难看得要滴出水来。 这个窝囊废,什么时候有这种胆识? 运气还这么好! 不行,此子决不能留! 尉迟南望着远方那杆重新竖起、在溃败洪流中显得格外刺眼的“李”字认旗,眼神复杂无比。 眺望良久,最终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喃喃道:“此子若成长起来,恐非池中之物啊!只是······” 他没有说下去,只是在心中感慨,恐怕有人不会允许他成长起来。 部分突厥兵本想营救拔都,可唐军追着他们屁股砍。 缠斗又担心被围杀,只能被追赶着逃跑。 很快突厥大军便彻底溃败,唐军追了不到五里,尉迟南便鸣金收兵。 李砚看着被铁牛像拎小鸡一样提溜起来、捆得结结实实的拔都,再看看周围欢呼雀跃,却已减员近半、人人带伤的陷阵营兄弟们,心中五味杂陈。 他默默捡起地上那顶被自己敲瘪了的王子金盔,狠狠扣在自己头上,遮挡住那生无可恋的表情。 没死成不说,还立了个天大的功劳。 死,怎么这么难呢? 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他感觉自己离那十亿抚恤金,越来越远了。 ······ 金銮殿上,气氛微妙。 皇帝李承宇看着下方垂头丧气、毫无得胜者姿态的李砚,心中又好气又好笑。 “李砚听旨!” 李砚不情愿般跪下来,有气无力道:“臣接旨!” 李承宇声音威严道:“陷阵营校尉李砚勇冠三军,生擒突厥王子拔都,当是首功。着即恢复你皇子身份,封你为······” “陛下!” 李砚猛的抬头,声音洪亮地吓了众人一跳,脸上是一种混合着“惶恐”和“坚定”的复杂表情,急忙叩首道,“请陛下收回成命,臣万死不敢奉诏······” 不行! 绝对不行! 有了皇子身份,还怎么去一线送死? 老登,赶快收回! 满朝哗然。 恢复皇子身份,换做任何人都会痛哭涕零,感谢圣恩,他竟然拒绝,没有病吧? 李砚深吸一口气,演技全开,努力挤出“大义凛然”的神情,一本正经的胡说道:“陛下,突厥虽退,其心不死,国难未消。拔都虽擒,可汗尚在,值此危难之际,臣岂敢因私废公,贪图皇子之尊,忘了国难危急? 陷阵营乃国之尖刀,臣当身先士卒,死守国门。若恢复皇子身份,恐以后再难亲临战阵,斩杀蛮夷,为社稷效命,为陛下效死。请陛下收回成命!待驱逐胡虏、廓清寰宇之日,再议不迟!” 趁众人懵逼空挡中,李砚又“诚恳”地补充道:“况且,臣虽有小功与社稷,然战场违抗军令,擅自脱离本阵,此乃大罪。功过相抵,已是陛下天恩,臣无颜受此厚封。请陛下明鉴······” 老登,快拿战场抗命说事,下令砍了我。 李砚心中这般期盼着,尽管他也知道这几乎不可能。 这番“高风亮节”、“勇于认错”的言论,让不少朝臣为之动容。 赵元楷更是老怀大慰,觉得女婿终于开窍懂事了,这么来事,皇帝肯定喜欢。 李承宇眼中精光一闪。 他弄不明白李砚为何“怕被束缚,想继续在战场上找存在感”,但也欣赏其的担当和清醒。 更重要的是,李砚留在陷阵营,这把刀还能继续用。 对他来说,这个儿子虽勇,但还在考察期。 “好!好一个‘身先士卒,死守国门’!好一个‘功过相抵’!不亏是我李氏子孙······” 李承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朗声道,“既如此,朕准你所请。皇子身份,暂不恢复。然,陷阵营督统陈鼎,督战不力,调度失当,险误军机,着即降职,为李砚副手!” 陈鼎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他清楚,自己与二皇子勾结的事被皇帝知道了。 “李砚!” 李承宇看向李砚,“朕命你,接任陷阵营督统,统领全营。望你整军经武,不负朕望。待他日再立新功,朕必不吝封赏······” 就在这时,系统字幕突然浮现在眼前: 【达成史诗成就“擒王定鼎”。】 【战斗本能:散打专精(最高级)完成融合,成为终生成就。】 【称号升级:“血战神”(中级)——对敌军威慑力增幅提升至40%,己方士气和战力增幅提升至40%。】 【技能升级:战场嗅觉(中级)——对环境、敌意等的感知提升10%。】 【奖励:技能“统帅光环”(初级)——小幅提升麾下部队整体攻防。】 【贡献度+1000,当前累计1365;声望值+8000,当前累计13200;威望值+3000,当前累计5700。】 【奖励:陷阵营督统(正四品武职)——有权力增加上战场的机会。】 【警告:宿主生存环境复杂度提升,死亡系数+10%。】 战神?光环?有个屁用! 这破系统,奖励能不能来点实际的? 比如来张立即死亡卡,让我带着最高级散打回去。 有十亿现金,还能打遍天下无敌手,这不香吗? 李砚满脑子都是如何“合理合法”地把自己作死,对系统的奖励一点都不上心。 突然看到当督统后,死亡系数增加,不由心中狂喜。 “臣,领旨谢恩!必不负陛下重托!” 李砚一脸沉重与感激,以前废物皇子的神态荡然无存。 ······ 突厥可汗骨咄禄痛失爱子,又遭大败,元气大伤。 在后方不稳、军心浮动的双重压力下,不得不放下姿态,遣使求和。 使者带来了极为优厚的条件:只要唐军归还王子拔都,突厥便立刻退兵,并且献上一万匹上等战马,作为赎金与示好的“诚意”。 并答应签署和平契约,十年内不再犯边。 第14章 一刀枭首 “陛下,此乃天赐良机!突厥遭此重创,数年内无力南侵。仅仅归还一王子,换得万匹战马与边境安宁,利国利民,当速速应允!” “陛下不可!放虎归山,后患无穷!拔都乃骨咄禄独子,杀之可绝突厥未来希望,还能引起突厥夺位内战。万匹战马虽好,怎及永绝后患?当乘胜追击,直捣黄龙,将突厥灭族亡种······” 朝堂上炸开了锅。 以李瑾为首的主和派,与赵元楷等武将组成的主战派,争得耳红面赤。 “赵大人此言差矣!穷寇莫追。突厥根基尚在,若逼其鱼死网破,我大唐将又有多少将士血洒疆场?为苍生计,为黎民想,当以和为贵!此乃仁君之道,必将感化蛮夷,万世流芳······” “二殿下见识短浅,可知‘和为贵’三字,需以实力为盾?昔日我朝和亲,岁贡不绝,匈奴却仍寇边不止,致使雁门烽火连年不息。若非先帝发倾国之兵,将其赶到苦寒之地,哪有今日和平可言? 突厥狼子野心,亡我之心不死,非一纸盟约可束。今日纵以王子换安宁,明日必以城池索贡品,届时再想挥师北伐,怕是连战马都需向敌国乞购?所谓仁君,当以武止戈,而非以退让换苟安······” 双方争论不休。 李承宇目光深沉,权衡利弊。 最终,他缓缓开口,一锤定音:“准其所请。以拔都,换万匹战马,突厥即刻退兵。然,需严令突厥,十年之内,不得寇边。若有违逆,朕必亲提百万雄师,犁庭扫穴,灭尔宗庙······” 口头协议达成,突厥使者悄悄松了一口气。 ······ 交接之日,长安北门,气氛肃杀而诡异。 一万匹雄健的突厥战马,被分批驱赶到城内指定区域,嘶鸣阵阵,蔚为壮观。 另一边,突厥使团一行数十人护卫着拔都,缓缓行至城门下。 城楼上,皇帝李承宇、尉迟南等重臣、包括心怀鬼胎的李瑾,皆在观礼。 程知率军警戒。 突厥正使昂首阔步,正要与唐方官员办理最后的交接文书,迎回他们的王子。 就在这时,一阵整齐划一、充满煞气的马蹄声由远及近。 只见李砚一身沾染着洗不净血污的皮甲,骑着一匹神骏的黑马,率领着他那支同样杀气腾腾、仿佛刚从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精锐。如同巡视领地的狼群,缓缓从长街尽头行来,恰好堵在了城门洞前。 他们并非刻意来此,而是因为李砚现在有“每日例行作死”指南。 他每天都会带着这帮亡命徒,在长安城里“除暴安良”,专找权贵纨绔或地痞恶霸的麻烦。 期望能惹上不该惹的人被暗杀。 为此获得了“砚大侠”得美称。 今日,不过是恰好巡到了北门。 拔都骑在战马上,脸色苍白,眼中充满了屈辱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当他的目光扫过城门,看到那个骑着黑马、如同梦魇般的身影时,一股难以抑制的怨毒和恐惧猛地冲上头顶。 “是你?李砚!” 拔都拍马向前,指着李砚,用生硬的唐语嘶声尖叫,声音充满了刻骨的仇恨,“你这卑贱的囚徒,戴罪的野狗,竟敢如此折辱本王子?我父汗必会率突厥勇士,踏平长安,将尔大卸八块······” 他的辱骂如同毒液喷溅,周围的唐军和突厥使团都紧张起来。 “败军之将,也就是嘴还是硬的。拔都,老子能捉你一次,就能捉你第二次,回去告诉你爹,下一次让他准备好五万匹战马。不然老子定把你的购脑袋砍下来,当球踢······” “哈哈哈······” 身后的部曲肆无忌惮地笑着。 围观的百姓和大唐士兵也跟着笑,他们觉得三皇子的口才实在好。 骂得过瘾! “你这贼痞,本王子杀了你!” 拔都抽出弯刀,气急败坏吼叫,却被身边的护卫按住。 李砚本来心情就极度不爽,看到拔都的挑衅,一股邪火“噌”地就冒了上来。 更关键的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充满诱惑力的“作死”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这个念头疯狂滋长,让他欲罢不能。 当众斩杀敌国王子和使团,破坏两国刚刚打成的和议。 还是在皇帝、满朝文武、突厥使团、士兵、百姓等人面前。 这绝对是十恶不赦、千刀万剐的死罪。 神仙来也救不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瞬间淹没了李砚。 他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一种近乎癫狂的、对“死亡”渴望得光芒。 所有人都以为李砚会反唇相讥,口吐莲花时,李砚动了。 他抽出横刀,刀尖向天,大吼道:“风——!!!” 这是陷阵营冲锋的口号,疯狗等人抽出横刀,高高举起呼应道:“大风——!!!” “唏律律!” 李砚猛地一夹马腹,黑马如同黑色的闪电,瞬间窜出。 李砚的身体在马背上绷紧如弓,那柄伴随他征战、豁口处泛着暗红血光的横刀,被他高高举起。 目标直指拔都王子的脖颈。 李砚身后的疯狗、铁牛、瘦猴等死士,虽然不明白李爷为何突然暴起,但李砚动了,他们也就动了。 这是刻入骨髓的忠诚与疯狂。 他们齐声咆哮战吼,如同为李砚的“死亡冲锋”奏响的葬歌,毫不犹豫地策马前冲,迎向拔都的护卫和惊怒的唐军警戒部队。 他们要为自己的督统,杀出一条通向“死亡”的血路。 铁牛的狼牙棒带着毁灭的风声,砸向第一个挡路的突厥护卫。 鹞子的箭矢精准地射穿一名试图偷袭李砚的突厥人。 疯狗的快刀早已割断一个突厥兵的喉咙。 在无数道惊骇、愤怒、不解的目光聚焦下,在战吼“大风”的余音中,李砚的人马合一,速度快到极致。 他无视了刺向自己的弯刀,眼中只有拔都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 “李砚!住手!” 城楼上,李承宇的怒吼如同惊雷。 “保护王子!” 突厥使团和护卫惊骇欲绝,拔刀冲上。 程知脸色剧变,想要阻拦却已不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所有人都看到了李砚那决绝的、带着诡异兴奋的冲锋。 看到了他眼中只有疯狂。 “不——!” 拔都发出绝望的嘶嚎。 “噗嗤——!” 刀光如匹练,血光冲天起。 一颗戴着华丽金冠的头颅,伴随着难以置信的惊愕表情,高高飞起。 无头的尸体在原地僵立片刻,才喷涌着鲜血轰然落马。 突厥王子拔都,在即将重获自由、回到父汗怀抱的前一刻,于长安城北门之下,在两国使臣、皇帝、满朝文武的众目睽睽之中,被大唐陷阵营督统李砚,一刀枭首。 死寂! 绝对的死寂笼罩了整个北门内外。 只有战马的嘶鸣和那具无头尸体喷血的“嗤嗤”声,显得格外刺耳。 第15章 一时手滑 “啊——!王子殿下!” 突厥使团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 所有突厥护卫目眦欲裂,如同疯魔般扑向李砚。 李砚微笑不语。 他早做好打算,当敌人的刀砍过来时,他不格挡。 一命换一命! “袭击李爷者死!” 疯狗等人冲过来,挥刀就砍,将使团杀得四散。 李砚瞪着眼看着这群“不解风情”的麾下,无奈地摇摇头。 不过不要紧,他这次的罪名足够砍两次脑袋了。 “李砚!你······你大胆!” “反了!反了!” 城楼上的李承宇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砚,话都说不利索。 李瑾则是一脸狂喜,差点笑出猪叫声。 尉迟南、赵元楷等官员也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 这······这是捅破天了! 李砚勒住战马,站在拔都喷溅的血泊中,手中滴血的横刀由于兴奋而微微颤抖。 他抬头,望向城楼上暴怒的皇帝,脸上没有恐惧,没有后悔,只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近乎解脱的平静。 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期待。 他轻轻甩了甩刀上的血珠,对着城楼,用不大却足以让附近人听清的声音,平静地说了一句:“陛下,臣······一时手滑。” “……” 然后,他就在所有人如同看疯子、看恶魔、看死人的目光中,缓缓闭上了眼睛,张开双臂,仿佛在迎接那即将到来的、期待已久的死亡审判。 十亿抚恤金,该到手了。 ······ “李砚!你······你丧心病狂、祸国殃民······” 李承宇带着雷霆之怒走下城楼,咬牙切齿道,“给朕拿下这个国贼!” “锵啷啷!” 御前金吾卫刀枪齐举,瞬间将李砚及其身后同样杀气腾腾的部曲,围得水泄不通。 李砚却恍若未觉。 他随手将刀丢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对着围上来的金吾卫主动伸出了双手。 “枷来,锁来。” 他语气平淡,甚至带着点催促,“别耽误工夫,我赶时间。” 这副浑不在意、甚至隐隐透着“解脱”的姿态,更是火上浇油。 李承宇气得眼前发黑,厉声咆哮:“重枷锁链!给朕锁死这个逆子,打入天牢最底层,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沉重的玄铁枷锁和粗大的镣铐,带着冰冷的寒意,瞬间锁住了李砚的脖颈和手脚。 “陛下,拔都持刃扑向殿下,形同叛逆,罪同谋反!” “殿下诛杀叛逆,何罪之有?” “难道要眼睁睁看着殿下血溅当场,任突厥豺狼践踏我大唐国威不成?” 疯狗、铁牛、瘦猴等目眦欲裂,欲要拼死相护,他们围住李砚,责问皇帝。 “都给我住口!” 李砚声音不高,却让疯狗等人心存忌惮。 他脸上甚至还挂着那丝未散的笑意,若无其事道:“你们别犯傻!过不了几天,陛下就得恭恭敬敬放我出来。都老实待着,该吃吃该喝喝,等我回来带你们去杀敌。这次砍得是王子的狗头,下次咱们砍可汗老狗的脑袋······” 他语气轻松,仿佛只是去串个门。 其实就是在保护这些生死与共的弟兄。 这话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 暴怒中的李承宇瞳孔猛地一缩。 他竟如此笃定? 恭恭敬敬放他出来?莫非······他真有什么依仗?或是在暗示什么? 帝王的多疑瞬间被勾起,看着李砚被押走的背影,那眼神中的怒火里,竟掺杂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惊疑。 而李瑾,以及城楼上诸多大臣,更是被李砚这“狂妄至极”的宣言惊得目瞪口呆,随即便是更深的鄙夷:“死到临头还敢口出狂言?真是疯了!” 望着儿子的背影,李承宇胸膛剧烈起伏。 撕毁和议,斩杀突厥王子于大庭广众之下。 简直是把整个大唐架在火上烤。 突厥可汗的滔天怒火,还有朝堂上那些虎视眈眈的眼睛······桩桩件件,都足以动摇国本。 杀了李砚? 那无异于自认理亏,向突厥摇尾乞怜,而且骨咄禄也不会因之而善罢甘休。 不杀? 如何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如何平息朝堂汹汹议论。 十数年帝王生涯磨砺出的本能,在滔天怒火下艰难地运转、权衡。 这废物儿子,何时竟有了这等血性?快、准、狠! 方才对李岩生出的那点微弱期许,瞬间被这捅破天的祸事冲得七零八落。 是块领兵打仗的硬骨头,可这不顾后果的快意恩仇······终究是莽夫。 “突厥使团,一体扣押!严加看管!” 李承宇的声音疲惫而冰冷,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传旨!即刻召集群臣,两仪殿议事。” ······ 两仪殿内的空气比那死囚牢更加滞重。 灯火通明,却照不亮群臣脸上沉沉的阴霾。 “陛下!李砚当众斩杀突厥王子,背信弃义,撕毁和约,视邦交如儿戏,置国家于险地!此乃背信弃义,形同叛逆!不杀,何以向突厥交代?不杀,何以正国法?不杀,天下人将如何看待我大唐?如此,我大唐必遭灭顶之灾!社稷危矣!” 御史大夫王焕须发皆白,率先发难,声音悲愤,老泪纵横。 他是坚定的主和派,更是李瑾一系的急先锋。 “王大人此言差矣!” 兵部侍郎钱宇霍然出列,挺直了脊梁道,“拔都王子在交接之时,当众辱骂我朝,言语恶毒,其行径本身便是挑衅。李督统虽行事过激,然情有可原。况突厥狼子野心,和议本就如纸般脆弱。今日若无李督统阵斩敌酋之神勇,焉知他日拔都归去,不会引更凶猛之兵锋?如今突厥丧其王子,精锐受挫,军心必乱。当此之时,更应保下李督统这等悍将,整军备战,方是社稷之福!” “臣附议!” “臣亦附议! “懦弱只能突厥蛮夷笑我大唐无人,三殿下是我大唐的英雄,当赏不当罚!” 几名武将和少壮派官员的出班附和。 “英雄?匹夫罢了!” 礼部尚书出班,厉声反驳。 第16章 血仇令 礼部尚书苏墨垂手而立,声线如淬冰刃:“逞一时之快,陷万民于水火。突厥铁骑转眼即至,多少将士要为他这‘英雄’之举血染黄沙?多少百姓要流离失所?此等莽夫,留之必为祸根。唯有将其明正典刑,或可稍缓突厥之怒,为黎民百姓争一线生机······” 他的话极具煽动性,殿中官员纷纷躬身:“苏大人所言极是!请陛下立斩李砚,以安社稷,以谢突厥!” “荒谬!斩了三殿下,就是向突厥摇尾乞怜,只会让他们更加肆无忌惮。我大唐立国百年,靠的是赫赫兵威,岂是摇尾乞怜得来的?要战便战!我大唐儿郎,何惧突厥豺狼!” “战?你说得轻巧!国库空虚,兵疲将乏,拿什么战?你想陷陛下于亡国之境吗?” “不战?难道引颈就戮,任人宰割?三殿下杀得好,杀出了我大唐的骨气!” 唾沫横飞,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保李砚的,杀李砚的,引经据典的,破口大骂的,互相指责对方误国,吵得不可开交。 整个大殿如同一个巨大的蜂巢,嗡嗡作响,混乱不堪。 李承宇高踞龙椅,面沉如水。 他冷眼旁观,将下方群臣的神态、派系尽收眼底。 保李砚的,多是一些耿直的武将、清流和寒门官员,嗓门虽大,在朝堂上根基却浅。 而要求严惩甚至处死李砚的声音,则占据了绝对的上风,此起彼伏,声势浩大。 他认得那些面孔,认得他们背后或明或暗站着的影子——二皇子李瑾。 李瑾,他的好儿子,借“杀李”之名,收买人心,打击异己。 他精心布局多年的“养蛊”之策,终于结出了意想不到的恶果。 李瑾,这个看似温润如玉的儿子,羽翼竟在不知不觉间丰满了如此地步。 其势力膨胀之快,已隐隐威胁到了他这帝王的平衡。 一股被架空、被窥伺的冰冷寒意,顺着脊柱悄然爬升。 他缓缓闭上眼,脑中飞快闪过李砚在刑场主动撞刀、在死囚营崛起、在战场上创造奇迹的一幕幕,更闪过他被押走时那“笃定”的笑容。 “一把绝世凶刀,也是一柄双刃剑······” 李承宇心中天人交战。 杀,能暂时平息部分压力,却自断臂膀,更让李瑾坐大。 不杀,则要面对内外滔天巨浪。 片刻,他猛地睁开眼,眼中再无暴怒,只剩下深潭寒冰般的幽邃和决断。 帝王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响彻大殿:“够了!” 喧嚣瞬间平息。 “李砚!” 李承宇一字一顿,声音如同金铁交鸣,“目无法纪,丧心病狂,擅杀突厥王子,破坏邦交,陷国家于危难。其罪——罄竹难书!” 他目光扫过面露喜色的李瑾等人,话锋陡然一转,“然,突厥王子拔都,交接之际,口出恶言,挑衅在先,亦有取死之道!” “着即:褫夺李砚一切官职、爵位!昭告天下,打入天牢死囚区,择日由三司会审,明正典刑,以儆效尤!” 公开审判、择日问斩,留下了至关重要的缓冲期。 “陛下圣明!” 主和派官员,立时山呼海啸般拜倒,声音里充满了如释重负的激动。 只要定李砚死罪,他们的阴谋便得逞。 然而,李承宇的话锋,却在下一刻,陡然转向了最凌厉的锋芒。 “传朕旨意,回书突厥可汗骨咄禄。” 他深吸一口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帝国君主的无上威严:“尔子拔都,身为王子,不识大体。交接之仪,竟敢当众辱我皇子,口出狂言,意图行刺。此等卑劣行径,视我大唐国威如无物?李砚为护己身,格杀此獠,乃天经地义!咎由自取,与人无尤!我大唐,问心无愧!” “尔兴无名之师,兴兵犯我疆土,屠戮我子民,毁我家园,此仇此恨,不共戴天。即刻退兵,朕可既往不咎。若尔执迷不悟,定要倾国一战,朕——奉陪到底!朕之百万雄师,必踏平金帐,犁庭扫穴,灭尔宗庙,绝尔苗裔!勿谓言之不预也!” 字字如刀,句句似铁。 这封回书,强硬、霸道、寸步不让。 满殿皆惊! 连主战派都被皇帝的强硬姿态所震撼。 李瑾更是脸色微变,他没想到父皇不仅没立刻杀李砚,反而在国书上如此强硬。 这等于变相为李砚的行为做了背书。 其实,这不是李承宇突然变得血气方刚,而是现实所迫。 他无论如何做,突厥都不会罢兵,反而会变本加厉攻击。 大唐只有赢下这次战争,才能解决一切困境。 当年先皇聚全国之兵,亲征漠南,他监国理政,父子同心,才将匈奴彻底赶到苦寒之地。 先皇遂有天可汗美名。 如今这一战,便是给自己正名。 天可汗的子孙,没有孬种。 ······ 长安城的天,被烽烟与血腥染成了暗红色。 金帐汗国的狼骑如同黑色的潮汐,一波又一波地拍打着长安摇摇欲坠的城墙。 投石机抛出的巨石带着凄厉的呼啸砸落,每一次撞击都让大地震颤;燃烧的火油罐在城头炸开,点燃守军的衣甲和盾牌,焦糊味与血腥气混合,弥漫在每一寸空气里。 惨叫声、兵刃碰撞声、垂死的哀嚎声,昼夜不息,编织成一首地狱的挽歌。 突厥可汗骨咄禄的复仇之火,比所有人预想的更加疯狂。 这是他该有的,也是必须有的反应。 该有的是丧子之痛。 拔都是他唯一儿子,正是如此,他才把指挥权交给儿子,锻炼他,以便继承他的衣钵。 谁知却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要报复,必然会全力攻打长安。 必须有的是借机清除异己。 骨咄禄失去继承人,好多贵族就会觊觎汗位。 这是未来的隐患,他必须派这些人的部曲攻城,消耗他们的力量,巩固自己的统治和威信。 这也是每一位上位者必须,而且一定要心狠的事。 他动员所有部曲,集结前所未有的庞大兵力,征集所有粮草物资。 发布“血仇令”:“血洗长安!屠尽唐人!为拔都王子复仇!” 第17章 天牢杀手有点多 城外是修罗场,城内,最深、最暗的天牢死囚区,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宁静”。 李砚盘腿坐在铺着薄薄稻草的石床上,重达数十斤的枷锁套在脖颈和手腕上,铁链拖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脸上没有死囚的绝望,反而带着一丝百无聊赖的郁闷。 “啧,第三天了。” 他晃了晃脖子,铁链哗啦作响,“说好的刺杀呢?下毒呢?效率也太低了吧?” 他伸长脖子,对着牢门外昏暗甬道里模糊的人影喊道:“喂!外面那位兄弟,有没有人托你给我带点好吃的?最好加点料,鹤顶红、七步断肠散都行,我不挑······” 甬道深处,几个如同融入阴影的身影纹丝不动,只有偶尔反射一丝幽光的眼睛,表明那是一个活物——皇帝李承宇派来“保护”他的暗卫精锐。 李砚的“热情邀约”没有得到回应。 他叹了口气,靠着冰冷的石墙:“唉,想死都这么难。十亿啊十亿,你怎么比突厥可汗还难见?” 就在这时,牢门上的小窗被拉开,一个狱卒的脸出现在外面,带着一种混合着敬畏和疏离的复杂表情:“李······李爷,有人探监。” 李砚眼睛瞬间亮了:“快请快请!” 他努力坐直身体,脸上堆起“真诚”的笑容。 来人是赵元楷府上的一个老仆,提着一个食盒,满脸忧色。 他隔着牢门,看着戴着沉重枷锁却依旧笑嘻嘻的李砚,声音哽咽:“姑爷,老爷让老奴来看看您······给您带了些吃食。” “哎呀,赵大人太客气了!” 李砚热情地招呼,“快拿来快拿来!正好饿了!” 他盯着食盒,眼神灼灼,仿佛里面不是饭菜,而是通往十亿的直通车。 老仆小心翼翼地将食盒递进来。 李砚迫不及待地打开,里面是几样精致的点心和一壶酒。 他拿起一块点心,仔细嗅了嗅,又看看酒壶,似乎在确认“料”够不够足。 “哎!” 他带着遗憾叹了一口气。 这人不是假冒,他真是赵府仆从。 李砚索性大口吃了起来,边吃边夸:“嗯!香!替我谢谢赵大人······还有,我已经退婚,别再叫我姑爷······” 老仆看着李砚狼吞虎咽,更是心酸,絮絮叨叨说着外面战事的惨烈和朝堂上要求杀他的声音。 李砚听着,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含糊不清地应着:“嗯嗯,知道了······让他们闹去吧······” 心里却纳闷,李承宇老登怎么还不砍我? 老仆走后,又有两拨人来探视。 一波是某个不起眼小官的家仆,送来的汤水被李砚一饮而尽,还咂咂嘴:“淡了点,下次多放盐。” 另一波则是一个自称仰慕李督统威名的“商人”,送的熏肉李砚也照单全收,啃得满嘴流油。 每一次探视,每一次进食,甬道阴影里的暗卫都像雕塑般沉默,但他们的精神却高度紧绷。 就在李砚啃完最后一块熏肉,满足地打了个饱嗝,准备躺下“等死”时,异变陡生。 那个送熏肉的“商人”并未立刻离去,而是假装收拾食盒,身体却极其隐蔽地贴近牢门缝隙。 一道几乎微不可查的机括轻响。 一支淬着幽蓝光芒的短小弩箭,如同毒蛇吐信,从食盒夹层中电射而出,直取李砚咽喉。 “哼!” 一声冰冷的轻哼在甬道响起。 几乎在弩箭射出的同时,一道黑影鬼魅般从阴影中扑出,手中一道乌光闪过。 “叮!” 一声脆响,那支致命的毒弩被一枚精钢飞镖精准地击飞,钉在对面石墙上,箭尾兀自颤抖。 “商人”脸色剧变,反应极快,反手拔出藏在靴筒里的匕首,揉身扑向那名暗卫,动作狠辣刁钻,显然是训练有素的杀手。 甬道内瞬间爆发短促而激烈的搏杀,金铁交鸣声在狭窄空间内格外刺耳。 李砚坐在床上,看着眼前兔起鹘落的厮杀,眼睛瞪得溜圆,非但不害怕,反而兴奋地拍着大腿:“好!打得好!兄弟,加油!捅他!对!就这样······” 他恨不得亲自下场给杀手加油,帮他干掉这几个多事的暗卫。 然而,暗卫岂是易与之辈? 不过数息,那杀手便被卸掉关节,匕首被打飞,被暗卫死死按在地上。 另一名暗卫无声出现,迅速检查了昏迷的杀手口腔,防止服毒自杀,并从他身上搜出几样精巧的暗器和一小包可疑药粉。 “带走。” 为首的暗卫声音冰冷,毫无感情。 杀手被像死狗一样拖走,甬道恢复死寂,只有石墙上那枚颤动的弩箭,昭示着刚才的凶险。 李砚看着空荡荡的牢门,长长叹了口气,一脸“到嘴的鸭子飞了”的失落:“唉!又没死成,这届杀手是我见过最差的一届······” 他郁闷地躺下,将沉重的枷锁当作枕头。 他不知道的是,那名杀手被拖入天牢深处一个秘密刑房。 暗卫首领亲自坐镇,冷酷的刑具和更冷酷的手段,正一点点撬开杀手的嘴。 一份份关于幕后指使者、涉及官员以及更深层利益链条的口供,被详细记录,成为皇帝案头一份份冰冷的“黑账”。 李承宇在深宫看着这些名字,眼神幽深如寒潭,这些都是他曾经倚重,却早已背叛他、投入皇子阵营的“好臣子”。 清算的种子,已然埋下。 ······ 几天后,战事依旧胶着惨烈,突厥的攻势如同永无止境的怒涛。 天牢内,李砚正百无聊赖地用草梗逗弄一只误入牢房的老鼠,试图说服它咬死自己。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牢门外。 这次不是狱卒,而是四名穿着京兆府衙役服饰、面容肃杀的精壮汉子。 为首一人手托一卷明黄卷轴,声音洪亮:“李砚,奉旨提审,出来!” 李砚精神一振:“提审?要砍头了?” 他立刻爬起来,配合地让狱卒打开牢门,戴上更沉重的脚镣。 四名“衙役”一前一后,左右夹着李砚,走出阴暗的囚区,向通往地面审讯室的方向走去。 甬道光线依旧昏暗,只有火把跳跃的光芒将人影拉得扭曲摇晃。 就在他们走到一处相对宽阔的交接甬道时,异变再生。 甬道两侧的阴影里,毫无征兆地出现两道凌厉的劲风。 第18章 嫁祸 两个如同鬼魅般的黑影从梁柱无声滑落,掌风凌厉,直取两名衙役后心。 “小心!” 为首的衙役反应极快,猛地将手中“圣旨”当作暗器掷出,砸向一名扑来的黑影。 同时,身体诡异一扭,反手拔出腰间狭长弯刀,刀光如匹练般闪射而出。 “尔等何人,敢在天牢行凶?” 为首衙役挥刀逼退黑影,厉声喝问。 “暗卫影十三,速出示尔等凭证。” 影十三语气冰冷。 “动手!” 为首衙役清楚影十三已然识破他们,当机立断下令。 三名衙役即刻扑向暗卫,他则挥刀直砍李砚。 哈哈! 这次死定了。 李砚心中狂喜,睁大眼睛注视着刀光落下,随即却大惊失色。 这厮不砍脑袋,反倒砍向我的脚?难道是要分尸? 就在他满心纳闷之际,长刀已然落在脚链之上。 “嘭!” 脚链应声断为两截。 “三皇子,快随我走!” 为首衙役拉着李砚就要跑。 艹! 原来是来救我的,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血光迸现。 三名衙役被影十三二人斩杀,随即将李砚与为首衙役围住。 “我拖住这两个狗贼,殿下快走······” 为首衙役大吼一声,弯刀凌厉狠辣,但在暗卫影十三面前还不够看。 不一会儿就被一刀刺穿大腿。 “抓活的。” “噗!” 影十三话音刚落,那衙役便将刀狠狠捅进自己腹中,断断续续道,“殿下······我们······尽力了······” 激斗平息,甬道内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浓郁的血腥味。 影十三脸色铁青,快步上前,一把拽下一个衙役腰间沾血的腰牌,低声念道:“陷阵营,刘莽。” “什么?” 李砚大惊,抢过腰牌,发现确实是陷阵营制式,名字也丝毫不差,可刘莽早已阵亡。 他迅速查看其他死尸。 发现两人身上也有陷阵营制式腰牌,都是随他出生入死阵亡者的名字,但陌生却陌生得紧。 显然,有人嫁祸陷阵营,对他们不利。 “动我李砚,尽管放马过来。但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栽赃,妄图玷污我陷阵营兄弟的清白,休想!” 李砚豁然起身,眼中全是愤怒,“影十三,这些人都是假冒,腰牌上的人已经阵亡······我要面圣,现在!” 这一刻,那个一心“求死”的李砚暂时消失了。 那个在战场上为兄弟杀出血路的战神重现,眼中燃起了冰冷刺骨、择人而噬的火焰。 有人,触了他的逆鳞。 影十三并未搭话。 他在一人腰间摸出一块刻有特殊徽记的玉牌。 李瑾府上门客的身份凭证? 陷阵营腰牌、李瑾的门客······八竿子打不到啊! 影十三皱眉沉思,良久道:“我会禀报陛下,至于见不见,自有圣裁。” ······ “罪臣李砚,叩见陛下!臣今日面圣,非为自身辩白,乃是为我大唐忠勇将士请命。昨日有陷阵营将士,前去天牢营救罪臣。罪臣以项上人头担保,这些人都是冒充的,纯属构陷!请陛下明察,还陷阵营清白!” 这事影十三早禀报李承宇。 他也清楚这是嫁祸,但手法实在小儿科,漏洞百出。 而且,李瑾有意把陷阵营握在自己手里,怎会去构陷陷阵营。 想了良久,李承宇有了另一个猜测:这恐怕是有人在构陷李瑾。 这是有人在构陷李瑾。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只是这个渔人到底是谁? 他百思不得其解。 “李校尉此言差矣。” 不等李承宇开口,二皇子李瑾手持玉笏,缓步出列,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与“公允”,“陷阵营士兵假冒圣旨,前去天牢救你,此事你如此荒唐就掩饰过去,恐怕不妥。我理解你爱兵心切,拳拳之心可鉴。然,你如今尚在待罪之身,更应谨言慎行,静待圣裁······” “陛下,罪臣有证据证明,他们不是陷阵营的人。” 李砚据理力争,将刘莽等人已阵亡的事说出,“他们为国捐躯,是大唐的英雄,有人故意这么羞辱,就是对英雄的亵渎!” “李校尉,你莫非心中有鬼?抑或是,恃功而骄,意图借这‘英雄’之名,裹挟旧部,图谋不轨?父皇!” 李瑾猛地转向御座,声音陡然拔高,“李校尉性情暴烈,目无法纪,斩杀突厥王子在前,纵容陷阵营在后。儿臣恳请父皇,严查陷阵营之余,防其······拥兵自重,意图谋反!” “谋反”二字,如同两颗淬毒的冰锥,狠狠扎向李砚。 这已不是简单的诬陷旧部,而是要将李砚本人置于万劫不复的死地。 更是要将刚刚被皇帝强行保下的李砚,再次推入更深的深渊。 殿内一片死寂。 所有目光瞬间聚焦在李砚身上。 李瑾暗喜。 他虽不知道这是谁的手笔,但绝对是他将李砚推到万劫不复之境的好机会。 所以他不惜自己出班,也要把李砚按死。 这一手,阴毒狠辣至极。 李砚的身体猛地一僵,他缓缓抬起头,看向李瑾,瞬间被一股狂暴的、几乎要焚毁一切的怒火所吞噬。 他有暴揍李瑾的冲动。 若是往日,李砚会很高兴,会当场承认自己就是要造反求死,但今天不行。 今天他是来救弟兄们的,所以要忍。 “陛下······” 李砚正要据理力争,李承宇摆摆手阻止了他。 “此事朕已查清,是有人构陷陷阵营,至于是谁,还没有确定。不过······” 李承宇停了会儿,缓缓道,“老二,这东西你认识不?” 说着,李承宇拿出一枚玉牌,让太监将递过去。 李瑾看了看玉牌上的特殊徽记,道:“父皇,这玉牌是儿臣门客所有。” “哦······你确定?” “千真万确,上面有专属图文。” 李承宇突然沉下脸,冷冷道:“那它怎么会出现在那些假冒陷阵营士兵人身上?” “啪嗒!” 玉牌应声落地,摔得粉碎。 第19章 互殴 “父皇,这······这不可能!” 李瑾慌忙跪地,一个劲地叩首,“父皇明鉴!儿臣绝无此事!这玉牌······这玉牌定是有人伪造,或是被奸人盗去栽赃陷害啊!” 他难掩恐惧。 要知道,门客都是他的心腹,为他出谋划策,以夺嫡为目标。 而现在居然出现在劫牢案中,这就意味着背后有一个巨大的阴谋,正将他往万劫不复的深渊里拖。 更可怕的是父皇已对他的行为有所警觉。 李承宇自然明白这事是有人嫁祸,李瑾不可能蠢到把这么明显的证据留下。 暗卫早已查清,那个死者是李瑾门客不假。 看来这个门客也是别人安插在李瑾身边的死士,他把所有皇子都捋了一遍,还是没有头绪。 之所以把这件事说出来,自然是敲山震虎,让李瑾收敛点。 李承宇摆摆手,示意李瑾起来,准备不再追究此事。 陷阵营不受牵连,李砚松了一口气。 他又思谋着开始变相作死。 “陛下,臣意气用事,杀了突厥王子,致使双方刀戈四起,民不聊生,此乃大罪。臣恳请将臣送到突厥,平息突厥怒火,救大唐百姓与水火······” 李瑾把所有怨恨都怪到李砚身上,听到李砚这么说,他眼中射出怨毒至极的光芒。 “父皇,千万不能答应他,这是李砚脱身的计谋!” 李瑾用尽力气,如同毒蛇吐信般喊道,“李砚去突厥平息怒火是假,借机投降突厥才是他终极目标。他对京城了如指掌,为了活命会反过来引突厥大军攻打长安······李砚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李砚笑了。 他缓缓走向李瑾,微笑着道:“二哥,你是说我要投降突厥?” “你这样的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李瑾张口便呵斥,李砚突然暴起,挥拳砸向李瑾。 能动手,绝不动口。 李瑾下意识去格挡,但他那养尊处优、只通权术的身体,在李砚这头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凶兽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糊。 “砰!” 一声沉闷到令人牙酸的巨响。 李砚的拳头,裹挟着滔天的怒火和无匹的力量,没有半分花哨,结结实实地砸在李瑾那张俊美,却此刻扭曲的脸上。 “啊······” 凄厉的惨叫响彻大殿。 李瑾整个人如同被攻城锤击中,双脚离地,向后猛地倒飞出去。 口中鲜血混合着几颗碎裂的牙齿狂喷而出。 但这还没完。 李砚的动作快如闪电,在李瑾身体尚未落地之时,他猿臂一伸,竟单手抓住了李瑾的腰带。 然后,在满朝文武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李砚如同甩一个破麻袋般,手臂猛然发力,狠狠地将李瑾掼向坚硬无比的金砖地面。 “轰!” 李瑾的身体重重砸落,发出一声令人心胆俱裂的闷响。 他像一滩烂泥般瘫在那里,身体痛苦地蜷缩抽搐,连惨叫都发不出来,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口鼻中鲜血汩汩涌出。 他那张引以为傲的脸,此刻肿胀青紫,完全变了形。 李砚就站在他旁边,居高临下,眼神冰冷得如同看着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 “嘶······” 整个大殿,只剩下无数倒抽冷气的声音。 皇子当殿互殴,这简直是亘古未有的骇人场面。 短暂的死寂后,如同炸开了锅。 “放肆!李砚!你······你竟敢当殿行凶,殴打皇子!你这是谋逆!” 礼部侍郎,指着李砚,手指颤抖,声音尖利得变了调。 “狂徒!狂徒啊!陛下!陛下!快拿下此獠!快救二殿下啊!” “李砚!你目无君父!践踏朝纲!罪该万死!” 御史中丞气得胡子直抖,厉声呵斥。 面对这汹涌如潮的指责,李砚非但没有畏惧退缩,反而猛地转过身,如同一柄出鞘染血的凶刀,凛冽的目光横扫全场。 “都给老子闭嘴!” 他指着那些跳得最欢的文官,声音如同惊雷,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充满了极致的鄙夷和愤怒,“一群只会摇唇鼓舌、搬弄是非的蠹虫!” “陷害忠良,你们是行家里手。构陷同僚,你们无师自通。窝里斗、背后捅刀子,你们他娘的比谁都厉害。一个个冠冕堂皇,满口仁义道德,肚子里装的都是男盗女娼!” “我率陷阵将士在城外浴血奋战,用命给你们筑起屏障的时候,你们在哪?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在勾栏瓦舍里狎妓吟诗。在朝堂上蝇营狗苟,算计着怎么给自己捞好处,怎么给别人泼脏水。” “突厥蛮子打来了,你们只会喊和谈!送钱!送女人!割地!卑躬屈膝!恨不得把大唐的脊梁骨都打折了,跪着去舔突厥人的靴子!” “内战内行,外战外行,说的就是你们这群废物。蛀空了大唐的根基,吸干了百姓的血汗,除了窝里斗、拖后腿,你们还会干什么?我呸!” 李砚的怒骂如同狂风暴雨,酣畅淋漓,字字诛心,将朝堂上许多人的遮羞布撕得粉碎。 骂得那些文官面红耳赤,浑身发抖。 想要反驳,却在他那狂暴的气势和铁一般的事实面前,竟找不到任何有力的言辞,只能气得指着李砚“你、你、你······”地说不出完整的话。 而在这整个过程中,高踞龙椅之上的皇帝李承宇,只是静静地看着。 他看着李瑾被一拳轰飞,如同死狗般瘫在地上;他看着李砚如同战神般怒斥群臣,骂得满朝文官抬不起头。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没有愤怒,没有惊讶,也没有阻止的意思。 那双深邃的龙目之中,只有一片沉寂的幽潭。 他甚至微微调整了一下坐姿,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仿佛在欣赏一出难得的好戏。 任由自己的两个儿子,一个被打得生死不知,一个在殿上指着满朝大臣的鼻子痛骂祖宗十八代。 整个大殿,只剩下李砚雷霆般的怒骂在回荡,以及地上李瑾微弱的、痛苦的呻吟。 皇帝的无动于衷,比任何呵斥都更让群臣感到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恐惧。 他们终于明白,在帝王的权衡与制衡面前,所谓的朝堂体统、兄弟阋墙,都不过是棋子与棋盘。 第20章 军令状 “李瑾,你这颗猪头里怕是塞满了三十年脑血栓的淤块!” 李砚猛地转头,又把怒火烧向李瑾,“老子要是有心投降突厥,用得着等到今天?当初烧突厥粮草时,老子早投降了,何至于带着兄弟们在死人堆里杀出来?” 他越说越怒,抬脚就踹。 “呃啊······” 李瑾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感觉全身骨头都要散架了。 李砚俯视着他,眼神鄙夷如同在看蛆虫:“身为皇子,不思为社稷分忧,整日里只知蝇营狗苟,搞内斗,构陷忠良,一点能力都没有。你脑子里装的是浆糊还是屎?在你眼里,是不是只有你那点龌龊心思和权位才是一切?” “就你这样的垃圾,还整天惦记着东宫位,你配吗?别的不说,就今天这一出,完全可以把你的狗派出来,为什么你要亲自跳出来献丑?就这点伎俩和心境,即便侥幸坐上太子之位,也只会沦为断送江山的亡国之君······” 李砚的每一句质问,如重锤砸在殿内每个人的心上。 而李瑾则被贴上无能的标签,在李承宇心里埋下深深的阴影。 此后他想夺嫡,难度翻倍。 李承宇依旧没有发怒。 李砚骂的,何尝不是他想骂的? 只是身为帝王,他不能如此恣意。 李瑾被摔得七荤八素,剧痛和极致的羞辱让他彻底癫狂。 尤其现在李砚当着皇帝和众臣面前,给他贴上无能的标签,让他夺嫡变得渺茫。 他抬头看了看李承宇,见他一点给自己出头的意思也没有,心中绝望和恼怒达到极点。 死! 李砚,你去死。 李瑾趴在地上,嘶声力竭地喊道:“好!李砚,你说得冠冕堂皇,你说你是清白的,那你敢不敢自证清白?” 李砚冷冷瞥了他一眼,骂骂咧咧道:“谁主张,谁举证。老子才懒得自证。” 他心里清楚:杀了突厥王子已是死罪,如今大闹金銮殿,满嘴老子,还把皇子打个半死,应该能判斩立决了。 但李承宇一直没有吱声,他渴望听到的那声拉下去砍了一直没有出现,倒让他生出几分焦躁。 李瑾挣扎着昂起头,眼中闪烁着疯狂的血丝:“突厥大军一直在攻城,将士们浴血奋战,尸积如山。你不是号称战神吗?你不是本事通天吗?有胆你就率兵出城,跟突厥人堂堂正正决一死战。胜了,自然证明你清白;不敢,就是心里有鬼,你就是想借机投敌······” “出城野战?” 李砚闻言,先是一愣。 随即,脸上那滔天的怒火竟奇异地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解脱的、带着一丝疯狂的笑意。 又有死的机会了! 光明正大,战死沙场的机会,这可比被送去突厥砍头痛快多了。 “哈哈哈······” 李砚突然仰天大笑,笑声中带着一种悲壮的狂放,震得殿宇回响。 笑声戛然而止的瞬间,他目光如利剑般刺向地上的李瑾,字字铿锵地吼道:“李瑾,老子应了!” 他豁然转身,对着龙椅上的皇帝,单膝重重跪下。 “陛下,臣李砚请战!臣今夜率三千儿郎出城,夜袭突厥人营寨。臣愿马革裹尸,以血自证。也请陛下与诸位做个见证······胜,则冤屈得雪;败······臣,绝无颜面再踏进城门半步!” 皇帝看着阶下跪得笔直、眼神坚定的儿子,心中五味杂陈。 他沉默了片刻,目光扫过群臣,最后落在李瑾怨毒又隐含得意的脸上,缓缓开口:“尉迟南,挑选三千神策军,今夜由李砚指挥。胆敢违令者,立斩不赦!” 尉迟南跨步出列道:“臣遵旨!” 随即,他看向李砚,语气里多了几分期许:“李砚,朕,等你凯旋!” “谢陛下成全!臣立下军令状,今夜臣若不大败敌军,提头来见!” 李砚重重一叩首,起身大步流星地朝殿外走去。 李瑾趴在地上,看着李砚消失的背影,忍着剧痛,嘴角却扯出一个扭曲而怨毒的笑容。 李砚,你死定了! 还敢立军令状,这一次,神仙也救不了你。 我说的! 他不知道的是,李砚故意把后路堵死。 就为能够“正常”死亡。 ······ 子时,万籁俱寂。 长安北门,只有城头火把在夜风中摇曳,映照着下方一片肃杀的钢铁丛林。 三千神策军精锐铁骑,人马皆覆黑甲,口衔枚,马裹蹄,如同静伏的幽灵。 李砚站在最前方,一身漆黑的玄铁重甲,腰挂横刀,手中握着一杆特制的、枪头缠绕浸油麻布的长槊。 这是专门点火用的。 他身后,是铁牛、瘦猴、鹞子、疯狗等数十名陷阵营老兄弟,人人眼神决绝,宛如出鞘的利刃。 “开城门!” 巨大的城门在绞盘声中,悄无声息地打开。 三千多骑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悄无声息地涌出城门,迅速没入无边的黑暗。 李承宇一身戎装立于城楼,身旁站着尉迟南等武将。 他们望着下方那片沉默的黑色洪流,面色凝重。 “尉迟南,按计划进行。” “臣遵旨。” 少顷,十几个斥候出城,向四处奔发。 另有一万神策军骑兵在暗处待命。 今晚,不论胜负如何,李承宇都会护李砚周全。 从这个儿子身上,他仿佛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 ······ 【“血战神”称号效果全开,对敌军威慑力增幅40%。】 【“死士之主”光环激活。麾下士气MAX,忠诚度MAX,战斗力临时增幅20%,累计达到50%.】 【“统帅光环”(初级)激活,部队整体协调性增幅20%。】 【“扮猪吃虎”(初级)激活,敌军对唐骑的轻视度临时增幅20%。】 【动态视觉(中级)激活,战场环境清晰度达到200%。】 【战场嗅觉(初级)激活,危险来源感知范围扩大。】 【警告:宿主今夜死亡率提升至99.9%。】 李砚无视突然跳出来的字幕,唯有那无限接近百分之百的死亡率,让他眼中燃起了炽热的火焰。 第21章 最好消息 城楼之上,李承宇负手而立,目光穿透沉沉夜色,望向突厥大营的方向。 他身边肃立着老将尉迟南等数位心腹武将,气氛凝重得如同绷紧的弓弦。 “陛下,三千轻骑,夜袭二十万大营······这······” 尉迟南忍不住低语。 李砚是个猛将的好苗子,他也是舍不得就这么毫无意义的陨落。 李承宇沉默片刻,缓缓开口道:“朕知道,这是险棋。但李砚这小子很是邪性,他似乎······根本不在乎自己生死。” 他脑海中不断闪过李砚混不吝表情,以及殿上暴揍李瑾的凶悍。 “朕也想看看,他到底藏着多少本事。传令,一万神策精骑出城待命,一旦斥候送来三皇子遇险的消息,第一时间去救援。” 李承宇猛地转头:“尉迟南!” “臣在!” 李承宇斩钉截铁道:“你亲率这一万骑,不惜一切代价,给朕把李砚······活着抢回来。哪怕填进去这一万人,也要把他捞出来,明白吗?” “末将遵旨!万死必救回三殿下!” 尉迟南沉声应诺,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 陛下对这三殿下,似乎已不仅仅是看看他藏着多少本事那么简单了。 ······ “诸位!” 李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今夜,我们三千人,去踹二十万突厥狗的屁股,怕不怕?” “不怕!” 三千人压抑着低吼回应,眼中燃烧着战意。 在【死士之主】光环下,他们的忠诚与无畏被无限放大。 “好!” 李砚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他猛地拔出腰间的横刀,刀锋在微弱的星光下划出一道凄冷的弧线,“今夜老子带你们去杀个痛快!” “咱们兵分三路,但相互之间的距离不能超过两里,好相互照应。” 李砚刀锋遥指突厥大营,“陈琦将军,你率一千骑,攻其左翼。赵胜将军,你率一千骑,攻其右翼。都记住一点,见敌就杀,见粮草营帐就烧,一点都不要心软。身后是我们的家园,我们绝不允许敌人践踏。” 李砚眼中闪烁着作死的兴奋光芒,“剩下的一千骑,跟着老子,直扑中路。老子要斩将!夺旗!砍下突厥可汗骨咄禄的脑袋!” 分兵是兵家大忌。 尤其以区区三千人冲击二十万大营还分兵,简直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当然,这也是李砚精心设计的作死方案——分散兵力,减少自己的护卫力量,把自己暴露在最危险的中央。 “殿下,不可!” 好些将士同时惊呼。 “执行命令!” 李砚低吼一声,“这里没有殿下,只有大唐的铁骑。今夜,就是我大唐神策军扬威的大好时候。记住,动静越大越好。杀穿!烧光!然后活回城!”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如同风箱般鼓起,随即,一声震彻夜空的咆哮炸响:“风——!” 三千骑士如同本能般,热血瞬间冲顶,齐声怒吼,声浪撕裂寂静:“大——风——!!!” “统帅光环”作用下,这声战吼整齐划一,带着直冲云霄的惨烈与决绝,仿佛三千人化作了一体。 话音未落,李砚一夹马腹,胯下神骏的乌云踏雪如同离弦之箭,率先冲入无边的黑暗,直扑突厥大营那如同巨兽之口的中军辕门。 身后,一千精骑如同沉默的黑色洪流,紧随其后。 左右两翼也如两柄尖刀,狠狠扎向突厥营盘的两肋。 在“动态视觉”200%下,李砚眼中的世界清晰无比。 篝火的跳动,营帐的轮廓,甚至哨兵脸上困倦的表情都纤毫毕现。 突厥人显然没想到唐军敢以如此少的兵力主动出击,更没想到他们胆大包天到分兵三路。 “扮猪吃虎”20%效果发动,外围的突厥游哨看到这三股小小的黑色洪流,第一反应不是警报,而是疑惑和轻蔑——这点人也敢来送死? 直到第一支火箭带着凄厉的哨音射中左翼马厩的草料堆。 “敌袭——!!!” 凄厉的喊声划破夜空,但已经晚了。 左翼,陈琦率军如同旋风般卷入马厩区,火箭乱飞,草料瞬间被点燃。 受惊的战马嘶鸣着挣脱缰绳,疯狂地践踏冲撞营帐。 右翼,赵胜的人马如狼似虎,点燃了营寨粮草,熊熊烈火冲天而起,映红了半边天。 浓烟滚滚,人喊马嘶,整个突厥大营的左、右两翼瞬间陷入一片火海与混乱。 而此刻,李砚率领的一千骑,狠狠捅进了中军营盘的心脏地带。 “血战神威慑”40%,让挡在前方的突厥士兵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心悸胆寒,动作都慢了半拍。 “挡我者死!” 李砚狂吼,手中横刀化作一道匹练。 “战场嗅觉”让他总能提前感知到侧后方刺来的长矛或冷箭,身体不由自主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动避开,同时刀光一闪,必有一名敌人身首异处。 他根本不讲章法,哪里人多往哪里冲,哪里火把亮往哪里撞,完全是一副不要命的打法。 遇到敌人的刀枪根本不去格挡,直接就是同归于尽的一刀。 但敌人的武器不是被亲卫当开,就是他的刀快。 在李砚疯狂的引领下,整个千人队都陷入了一种狂热的冲锋状态。 有“死士之主”和“统帅光环”的叠加,让他们配合默契,如臂使指,硬生生在混乱的突厥人潮中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可汗,可汗在哪里?” 李砚一边砍杀,一边放声大吼,声音在混乱的战场上异常清晰。 他200%的“动态视觉”,疯狂扫视着最高大华丽的营帐区域。 “金狼头大纛!白色金顶王帐!” 一名熟悉突厥的士兵在他身边吼道。 “看到了!” 李砚眼中精光爆射。 前方不远处,一杆巨大的、绣着狰狞金狼头的旗帜在火光中猎猎飘扬,旗下正是那座最奢华的白色营帐。 “随我冲!目标金狼大纛!斩旗!杀汗!” 李砚一马当先,直扑过去。 “保护大汗!” 突厥的王帐亲卫终于反应过来,如同潮水般涌来。 箭矢如飞蝗般射来。 【警告:密集箭雨覆盖,死亡率99.9%······】 系统提示音在李砚脑中尖叫。 李砚听后喜出望外,这是他听到的最好消息。 第22章 同种电荷相互排斥 “来得好!” 李砚不惊反喜,猛地一拍战马,直接往箭雨中冲去。 乱箭射死我吧! 但在李砚的视野中,那些呼啸而来的箭矢轨迹不仅变得很慢,而且到他身边就会诡异地偏转。 如同箭矢和他本身带有同种电荷,靠近即排斥。 李砚来不及惊讶,战马飞奔,他瞬间已经撞入王帐亲卫的阵中。 “杀!” 刀光过处,人仰马翻。 他如同浴血的魔神,直冲到金狼大纛之下。 “铁牛,给老子断旗!” “诺!” 铁牛怒吼一声,狼牙棒带着全身的力量,狠狠砸向那粗大的旗杆。 “咔嚓!” 一声脆响,象征突厥王权的金狼大纛轰然倒塌。 “保护大汗快走,李砚这个疯子杀过来了!” 混乱中,几名忠心耿耿的侍卫簇拥着一个穿着华丽金丝睡袍、头戴雪白貂皮帽的肥胖身影,狼狈不堪地从燃烧的王帐后方钻出。 正是突厥可汗骨咄禄。 他满脸烟灰,惊慌失措。 到处都是喊杀声,他也搞不清有多少唐军杀过来。 已无战意的突厥兵稍作抵抗,就纷纷逃窜。 李砚视野全开,紧盯着骨咄禄。 追这个人才最危险。 “穿金袍子,戴白帽子的是突厥可汗,别让他跑了!” 李砚眼尖,指着那身影兴奋地大吼。 骨咄禄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一把扯下头上白貂皮帽扔在地上。 随即又把金袍子脱掉。 旁边的侍卫慌忙脱下自己的皮袍给他换上。 李砚砍翻几个阻挡的突厥兵,视野中骨咄禄不见了,他仔细搜索,再次发现。 “骑白马的大胡子胖子就是可汗!” 李砚策马就追。 骨咄禄听到“大胡子”三个字,大惊失色,情急之下,竟从腰间抽出弯刀,对着自己引以为傲的浓密胡子就是狠狠一割。 一捧胡须飘落。 他也顾不上疼痛,连忙跳下马,和侍卫的红马交换。 随后拼命抽打,没命地逃窜。 “哈哈哈······扔了帽子、脱了袍子、割了胡子,你还是个胖子。骨咄禄狗贼,休走!” 李砚狂笑着,紧追不舍。 他带着数百骑,如同跗骨之蛆,追着狼狈不堪的可汗屁股后面猛杀。 所过之处,突厥兵卒望风披靡,溃不成军。 整个突厥营寨彻底崩溃。 ······ 城楼上,李承宇和尉迟南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他们只看到突厥大营火起,喊杀声四起。 “报······” 斥候来报,“启禀陛下,敌营已乱成一锅粥。三皇子威猛,斩将夺旗,如今追着骨咄禄不放,发誓要活捉敌酋······” “成了!陛下,三殿下真他娘的做到了······” 尉迟南激动得老脸通红,“三殿下他······他斩旗了,他在追可汗······” 李承宇紧攥拳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和狂喜。 好小子,没有让朕失望。 惊喜之余,他突然愕然道:“你说什么?老三在追骨咄禄?” “是,陛下!” 李承宇哪还有半点矜持,忙道:“尉迟南,你亲率城外一万骑兵,去把老三追回来。穷寇莫追,别中了突厥埋伏!” “末将得令!” 尉迟南转身冲下城楼,率骑飞奔。 少顷,他反应过来这是天赐良机。 他眼中精光爆射,再无半分犹豫,猛地一挥手臂,大声道:“以千骑为单位,穿插分割,衔尾追杀!但见到三殿下,便传陛下令,让他收军返回······” “呜——呜——呜——!” 雄浑激昂的进攻号角响彻夜空。 热血沸腾的一万神策精骑,如同决堤的洪流,分成十股巨大的锋矢,狠狠撞入已经彻底崩溃的突厥营盘。 召回李砚是真,扩大战果,收割胜利也是真。 兵败如山倒。 突厥二十万大军,被李砚三千人搅得天翻地覆。 中枢瘫痪,可汗狼狈逃窜。 本就士气大跌,再被这一万生力军以泰山压顶之势一冲,彻底变成了大溃败。 无数突厥士兵丢盔弃甲,漫山遍野的亡命奔逃,自相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 唐军铁骑如同虎入羊群,肆意砍杀,追杀五十多里。 直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当黎明的第一缕曙光刺破黑暗,照耀在满目疮痍的战场上时,这场惊世骇俗的夜袭追击战,以唐军空前的大胜告终。 李砚被属下强行勒马才停下。 他看着远处地平线上仍在溃逃的突厥骑兵,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几处不深不浅的箭伤和刀痕,感受着体内依旧澎湃的力量。 而周围部下看他的眼神,如同看神祇般的狂热。 他懊恼地一刀砍向旁边的树上。 艹! 又没有死成。 99.9%的死亡率啊!这系统是假的吧? 他心中一片悲愤。 他故意分兵、故意冲最危险的中军、故意迎着箭雨上、故意追着可汗杀进人堆里······结果呢? 不仅没死,还他娘的立下了泼天大功。 这找谁说理去? “殿下别恼,下一战,定拿下突厥可汗狗头!” 疯狗在一旁笑嘻嘻道。 狗东西,我恼的不是这个······谁知我心? ······ 长安城,朱雀门外,凯旋门大开。 得胜归来的将士们受到了长安百姓近乎疯狂的欢迎。 鲜花、美酒、欢呼声如同海啸。 李砚骑着乌云踏雪,走在队伍最前方。 虽然他满身血污,甲胄破损,脸上也带着疲惫,但那双眼睛依旧锐利如鹰。 他身后,是同样浴血归来的瘦猴、疯狗和陷阵营的残部,以及那支创造了奇迹的三千神策轻骑。 李承宇亲自率文武百官出城相迎。 当看到李砚的身影时,皇帝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与激动。 他大步上前,在万众瞩目之下,朗声道:“吾儿李砚,勇冠三军,奇袭破敌!扬我国威!此战之功,当居首功!朕心甚慰。即日起,恢复你皇子身份、爵位、官职。重入宗籍,朕要······” “陛下且慢!” 李砚猛地打断皇帝的话。 他翻身下马,单膝跪地,斩钉截铁道,“臣甲胄在身,不能全礼,请陛下收回成命!” 老登,你恢复我皇子身份,我还怎么上前线送死。 第23章 赵清漪 李砚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趁别人还在纳闷中,李砚补充道:“臣谢陛下隆恩!然,突厥可汗未擒,王庭未破,贼心不死,他日必卷土重来。臣恳请陛下,暂缓恢复臣身份。一日不灭突厥,儿臣一日不以皇子自居。愿以此残躯,再赴战场,为父皇,为大唐,荡平突厥······” 此言一出,满场皆惊。 立下如此不世之功,却拒绝恢复尊贵的皇子身份,甘愿以戴罪之身继续御敌?这是何等的忠勇?何等的担当?何等的傲骨?! 文官队列中,一位面容清癯、气质儒雅的老者微微点头。 他是清流领袖,中书侍郎张玄素。 他原本对这位“暴戾”的三皇子颇有微词,但此刻看着浑身浴血,却目光坚定的李砚。 听着他那掷地有声的誓言,眼中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震动与深深的激赏。 此子,绝非池中之物。 这份心志,这份气魄无人可及。 而站在勋贵前列的二皇子李瑾,脸上原本强装出的欣慰笑容瞬间僵住,随即化为难以抑制的怨毒。 他看着被万众欢呼簇拥、光芒万丈的李砚,看着父皇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期许,看着连张玄素那老顽固眼中都流露出的欣赏······一股冰冷的足以冻结骨髓的杀意,在他心底疯狂滋生。 李砚,你必须死! 我一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心中,一个更加阴险毒辣的计划,开始悄然成型。 ······ 兵部尚书府邸,后宅演武场。 演武场青石铺地,四周植着修竹。 此刻,场中并非寻常闺阁的莺声燕语,而是刀剑破风的锐响与矫健身影的交错。 核心处,一道窈窕身影正与两名劲装侍女对练。 她身着利落的月白色箭袖劲装,乌发高高束成马尾,仅以一根素银簪固定。 手中一柄三尺青锋,舞动间寒光点点,矫若游龙,身法灵动迅捷,竟丝毫不落下风。 正是兵部尚书赵元楷的独女,李砚的未婚妻——赵清漪。 “小姐,小姐!有消息了,天大的好消息······” 一个穿着翠色袄裙、梳着双丫髻的小丫鬟,像只受惊的兔子般,跌跌撞撞地从月洞门外狂奔进来。 她是赵清漪专司打探消息的贴身丫鬟春棠。 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小脸通红,眼睛里却闪烁着激动到极致的光芒。 赵清漪闻声,手中长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铛”一声格开对面侍女的攻势,身形翩然退开数步,收剑而立。 她气息微促,光洁的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一双秋水明眸瞬间锁定了春棠,带着难以掩饰的紧张和期盼:“快说!那个傻子他······怎么样了?” 声音清越,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自从那日,她跪在父亲书房外整整一夜,哭求父亲动用赵家那枚传承百年、象征着无上荣耀与护身符的“丹书铁券”,才勉强从盛怒的皇帝刀下抢回李砚一条命,她的心就没真正放下过。 她知道李砚被褫夺一切打入天牢,知道他后来被秘密放出戴罪立功,更知道他每一次出战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 每一次听到他要上战场的消息,她都感觉心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寝食难安。 “大胜!天大的胜仗啊!” 春棠激动得语无伦次,手舞足蹈,“三殿下他昨夜只带了三千轻骑,夜袭突厥二十万大营。我的天爷啊!他······他把突厥可汗的金狼大旗给砍了,追着那突厥可汗杀得割了胡子、丢盔弃甲。听说可汗连暖帽和袍子都扔了,光着膀子跑的······现在满大街都是说三皇子是战神下凡,要不是别人拽住,他都追杀到漠南了······” 赵清漪握着剑柄的手指骤然收紧,她屏住呼吸,生怕错过一个字。 “还有呢!陛下派去接应的一万神策军,看到突厥大营乱了,直接就冲进去追杀了。杀得突厥人屁滚尿流,丢下几万尸体和俘虏,跑了一百多里,缴获的牛羊马匹堆成了山······” 春棠一口气说完,小胸脯剧烈起伏,脸上是兴奋的红晕。 “呼······” 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释然和巨大喜悦的叹息,从赵清漪樱唇中缓缓吐出。 仿佛卸下了千钧重担,那一直紧绷的身体线条瞬间柔和下来。 “那个傻子他······他没事吧?” 声音轻柔了许多,带着劫后余生的心有余悸。 “没事!一点事都没有!” 春棠拍着胸脯保证,小脸上满是崇拜,“听说殿下虽然冲在最前面,砍敌最多,烧营最猛,追可汗最凶,但天神保佑,就受了点皮外伤。这会儿正被陛下和全城百姓当战神迎着呢!” 战神? 赵清漪知道,那个傻子骨子里有多“混”,多“作死”。 每次听到他那些不要命的打法,她都恨不得冲到他面前狠狠揍他一顿,再紧紧抱住他。 还好······这次他又赢了,又平安回来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她低声重复着,心中的巨石终于落地。 她低头,看着手中犹带寒气的长剑,指尖轻轻拂过冰凉的剑脊。 这柄剑,不仅是她习武的伙伴,也是她无数次担忧无处排遣时,用来发泄心中焦虑的寄托物。 昨夜得知他又要冒险夜袭,她在这演武场几乎练到了天明。 “小姐,” 旁边一名气质沉稳、年岁稍长的侍女夏竹,递上温热的湿帕,“这下可以安心用早膳了吧?您昨夜几乎没吃什么。” 赵清漪接过帕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笑容明媚:“嗯!传膳吧。今日······胃口应该不错。” 她顿了顿,看向春棠,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与关切,“春棠,你再辛苦一趟,去······嗯,去西市‘百味斋’买些上好的金疮药和滋补的药材回来备着······皮外伤也是伤。” “是,小姐!”春棠脆生生应道,欢快地跑了出去。 赵清漪看着春棠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渐渐沉淀,化为一种更深沉的情愫。 演武场四周,其余几位侍女秋菊、冬梅等也悄然聚拢过来,她们或持剑,或握鞭,或空手,但个个眼神明亮,气息沉稳,显然都身怀武艺。 九名侍女,如同众星拱月般,无声地护卫在赵清漪身旁。 她们是赵元楷为保护爱女精心挑选和培养的,也是赵清漪最信任的伙伴和力量。 第24章 犯建的新谋划 突厥大营,残烟袅袅,空气中弥漫着颓废。 金狼王帐内,突厥可汗骨咄禄抚摸着光秃秃、还带着血痂的下巴,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这一战他颜面尽失。 脱袍、扔帽、割须、弃马,在亲卫誓死保护下,狼狈逃窜百余里。 “大汗,各个俟斤(部落中的军事首领)收拢队伍,清点人数后,有了······数据······” 禀报的将领声音发颤,唯恐殃及自己,低声道,“大······大汗,各部损失惨重,折损勇士······超过五万。粮草辎重······几乎······几乎尽毁!” 五万多? 骨咄禄只觉得眼前一黑,几乎栽倒。 突厥人口本就稀少,如今骤然折损五万多壮年男子,这对整个部族而言,几乎是毁灭性的打击。 更何况,二十万大军气势汹汹而来,一夜竟折损四分之一,这等惨败是他从未想过的。 更可怕的是,此刻军心涣散,士气低落到了极点。 尤其是那个如同魔神降世的李砚,还有他那句如同催命符般的战斗口号:“风,大风!”,已经成为笼罩在所有突厥战士心头的巨大阴影。 “重整旗鼓!给本汗重整旗鼓!” 骨咄禄强撑着身子咆哮,但声音里却透着一丝色厉内荏,“本汗要踏平长安!用李砚的头骨做酒器!” 然而,回应他的,是部下们眼中难以掩饰的恐惧和迷茫。 踏平长安? 说起来容易,那个杀神还在城里呢。 “大汗,请息怒。” 一个穿着突厥服饰、却明显带着唐人儒雅气质的中年文士上前一步,躬身行礼。 此人名叫犯建,本是中原不得志的秀才,投靠突厥寻求富贵,凭借几分机敏成了可汗的智囊之一。 “我军新败,士气低迷。粮草断绝,强攻长安,恐非上策。” 骨咄禄赤红的眼睛瞪向他,语气凶狠道:“那你说怎么办?难道就这么灰溜溜地退走?本汗的脸往哪搁?!” “大汗,” 犯建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缓缓说道,“失败乃兵家常事,如今我军虽遭小挫,但主力仍在,元气未伤。若继续强攻,长安城墙坚固,李砚又勇猛异常,我军只会损失更重,得不偿失。反观唐人,经此一战,必然也消耗巨大,他们同样不愿再启战端。不如暂避锋芒,另寻他法。” 他顿了顿,继续道:“唐人有句话,叫‘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如今我们虽败,但大军仍在城外,对长安依旧是巨大威胁。李承宇刚打了一场胜仗,必然急于休养生息,稳定朝局。不如······遣使和谈!” “和谈?” 骨咄禄皱眉,显然有些意外。 “正是!” 犯建压低声音,“我们就以‘罢兵休战’为名,要求大唐支付巨额赔款,弥补我军损失。否则,就扬言不惜代价,围困长安,不死不休。李承宇未必愿意再冒险,就算是李砚再能打,也挡不住我们几十万人日夜骚扰、断绝粮道。他多半会答应赔些钱财粮帛,以求安稳。” 骨咄禄摸着光溜溜的下巴,眼中凶光闪烁,权衡着利弊。 强攻确实没把握,但就这么退走又实在不甘心。 犯建的建议,似乎给了他一个体面下台,又能捞到好处的台阶。 这样一来,他回漠南也不至于被反对声淹没。 如果真能得到赔款,回去就说是大捷,用赔款来安慰死去勇士的家属,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好!” 骨咄禄猛地一拍大腿,“就依你之见。派使者,告诉李承宇,本汗给他一个罢兵的机会。地点······就定在落雁滩。那里离长安五十余里,一马平川,无险可依,双方都放心。” ······ 长安,太极殿。 突厥要求和谈的消息传来,朝堂再次陷入争论,瞬间剑拔弩张。 “陛下!突厥新败,士气低落,正是乘胜追击、一举将其驱逐出境的好时机啊!” “我军如今士气正盛,只要陛下一声令下,我等愿率军出征,定能将突厥蛮夷打回老家,让他们再也不敢南下!” 主战派将领慷慨激昂。 “荒谬!乘胜追击?拿什么追?国库还能支撑几场大战?将士们不需要休整吗?” “突厥虽败,主力犹存,这就好比困兽犹斗!落雁坡地势平坦,他们若是真的狗急跳墙,将和谈变成陷阱,我军如何应对?不如趁机给些钱帛,打发他们走,换取太平,这才是明智之举!” 主和派立刻反驳。 “给钱?那岂不是助长其气焰?这次给了钱,下次他们缺钱了还会来打秋风,难道我们要一直退让下去吗?我大唐的颜面何在!” “颜面能当饭吃吗?不给钱?难道真要看着长安被几十万大军日夜围困,城中民不聊生、民生凋敝吗?到时候国将不国,又何谈颜面!” “突厥蛮夷向来贪得无厌,这次满足了他们,下次他们只会得寸进尺。我军有李砚这等猛将,何惧之有?理应乘胜追击,一劳永逸地解决后患!” “李砚再猛,也双拳难敌四手。我军经此一战,伤亡也不在少数,如何能承受得住再次大战?国库空虚,粮草短缺,若强行开战,只会让朝廷陷入更深的危机。” 主战派与主和派你一言我一语,争论不休,火药味十足,谁也不肯退让。 李承宇高坐龙椅,眉头紧锁。 谁说的都有道理。 然而,大唐的底子本就薄弱,经过这场大战,更是雪上加霜,实在经不起长期消耗了,他确实需要时间来恢复国力。 “够了!” 李承宇打断争论,“突厥要求和谈,朕······允了!” “陛下,万万不可啊!落雁坡一马平川,无险可依,若是突厥设下埋伏,陛下身处险境,后果不堪设想!天子乃万金之躯,岂能轻涉险地?” “陛下,突厥蛮夷向来不讲信用,此次和谈本就疑点重重。他们新败之后,突然提出和谈,难保不是缓兵之计,或是设下的圈套。陛下若去,一旦出事,国将无主,天下震动啊!” “突厥骑兵凶悍,落雁坡地势开阔,利于骑兵作战。若是他们撕毁约定,出动大军,我等带的三千兵马根本难以抵挡,陛下的安全无法保障。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第25章 这娘们是谁? “朕知道。” 在一片陛下三思的声音中,李承宇疲惫地摆摆手道,“所以,朕需要一个皇子,代朕前往落雁滩,主持和谈。所以,今日叫来年满十四岁的六位皇子,选出一个来替朕。” 此言一出,大殿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目光都投向了殿前站立的几位皇子。 代天子主持和谈,看似荣耀,实则凶险万分。 落雁滩那地方,一马平川,万一突厥设置圈套,就算士气低落,在十几万突厥兵面前,三千护卫在大军根本不够看。 这不是烫手的山芋,这是随时可能燃烧起来的火油桶。 李承宇锐利的目光扫过儿子们:“朕的皇子们,谁愿为朕分忧,为国赴险,前往落雁滩?” 一片死寂。 二皇子李瑾眼观鼻,鼻观心,身体微微后缩,仿佛要把自己藏进阴影里。 其他几位皇子也是眼神闪烁,或低头看地,或假装咳嗽,无人应声。 谁都知道,这差使九死一生。 功劳未必有,送命的可能性极大。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个略显敦厚的声音响起:“父皇,儿臣愿往。” 说话的是大皇子李诞。 他生性温和,此刻脸上带着明显的紧张和不安,但眼神却有一丝坚定。 李承宇看着这个长子,心中有些奇怪。 李诞虽是长子,却最没资格当太子。 因为他的母亲是一个宫女。 李诞一直不争不抢,把自己当做一个小透明。 今日作为是有夺嫡的想法,还是替朕解围? 皇帝特有的疑心病犯了。 也就是一刹那,李承宇便不再怀疑。 他从李诞的表情上判断出,就是为他分忧,才硬着头皮上的。 勇气可嘉,但他的能力······恐怕不足以应对落雁滩的复杂局面。 李瑾眼中闪过一丝阴霾。 不行! 李诞不能去。 去死了对他没影响,万一李诞活着回来,自己的名望就会受损。 这个机会只能是李砚的。 “父皇!” 李瑾立刻出列,声音恳切,“大哥仁厚,心系社稷,儿臣佩服。儿臣也曾想过为父皇分忧,想了好久,还是放弃了。落雁滩之行,凶险异常,非智勇双全者不能胜任。 三弟李砚,勇冠三军,威震突厥,有‘杀神’之名,突厥人闻其名便已胆寒。若由三弟代父皇前往,即便突厥真有不轨之心,也必慑于三弟神威,不敢妄动。此乃以威压敌、保和谈顺利之上策。请父皇明鉴!” 一番话,冠冕堂皇,将李砚推到了风口浪尖。 群臣目光复杂地看向李瑾,又看向御座上的皇帝。 李承宇眼神深邃地看着李瑾,又看向沉默不语的李诞,最后,缓缓开口:“宣······李砚上殿。” 李砚皇子身份还没有恢复,今日没让他上殿。 很快,一身常服、依旧带着几分战场杀伐之气的李砚大步上殿。 他刚从城外军营回来,尚不知朝堂上的风波。 君臣礼毕,李砚站在一旁。 “老三,” 李承宇看着他,沉声道,“突厥要求和谈于落雁滩,朕需要一个皇子代朕主持。老二举荐了你,言你威名可震慑突厥,保和谈无虞。你可愿往?” 落雁滩和谈? 和谈个屁! 不冲锋陷阵,老子怎么死? 李砚脖子一梗道:“突厥新败,士气低落,就应起兵将其彻底打败,为何要和谈?陛下,臣愿率军出城,将突厥可汗的脑袋提来见驾!” 李瑾见状,故意激道:“三弟,那可是十几万突厥兵,你若战败,长安城危矣······” 李砚摆摆手,毫不在乎道:“区区十几万突厥狼崽子而已,在我眼里就是土鸡瓦狗,弹指间灰飞烟灭。陛下,臣愿······” “住口!” 眼见李砚进入李瑾的圈套,李承宇喝住道,“朕召你来,是问你可否愿意代朕主持和谈,不说出兵之事。你别小看这次和谈,很有可能是一个阴谋······” 李砚听罢,脑子飞快转动。 落雁滩是平原,无险可守,只能带三千人;他又是突厥的仇人,可汗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突厥十万几大军大多是骑兵,在平原上跑起来快······这简直是完美的作死地啊。 突厥肯定不讲武德翻脸,到时候只要自己冲在最前面,想不死都难。 巨大的狂喜瞬间淹没了李砚。 他甚至想起“骑兵连冲锋”的壮烈场景。 “臣愿往!” 李砚斩钉截铁,甚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兴奋。 李承宇怔怔看了李砚一眼,道:“替朕支持和谈,必须是皇子。朕要恢复你身份,你今日可不能拒绝。” 被儿子拒绝了几次,李承宇有点挂不住脸。 李砚一听便明白,立刻跪地拱手,声如洪钟道:“为父皇分忧,儿臣万死不辞!” 他如此干脆利落,甚至有些迫不及待,反而让李承宇和满朝文武都愣了一下。 这反应不对啊? 李承宇深深地看着李砚,似乎想从他眼中看出些什么,最终只看到一片坦荡和灼热? 他压下心中疑虑,大声宣布:“好!但代天子主持和谈,身份不可再是戴罪之身。朕即刻下旨,恢复你皇子身份、爵位、宗籍。三日后,以大唐三皇子之尊,出使落雁滩,为大唐在谈判桌上争取利益!” “谢父皇!” 李砚心中乐开了花。 这次必死,身份恢复了更好。 这样就能以皇子身份为国捐躯,在这个世界流芳百世,还能带着十亿回到原来世界。 太值了! ······ 三日后,长安北门。 旌旗招展,甲胄鲜明。 三千神策精骑肃立,杀气腾腾。 李砚一身玄色皇子蟒袍,外罩明光铠,腰悬横刀,端坐于乌云踏雪之上,倒也有几分天潢贵胄的英武之气。 只是他眼神飘忽,似乎在盘算着到了落雁滩怎么才能死得更快一点。 这时,一道倩影带着九名侍女,分开送行人群,快步走了过来。 领头女子穿着鹅黄色长裙,略施粉黛,更显清丽绝伦,只是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浓浓的忧色。 “殿下!” 女子走到李砚马前,仰头看着他,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此去······千万小心。落雁滩非善地,突厥狡诈,不可不防。” 李砚正沉浸在“赴死”的憧憬中,闻言有些不耐烦地低头瞥了她一眼,随口道:“知道了······嗯,这娘们是谁?” 第26章 薄情郎 此时送行者已寥寥无几,但还是有几人。 他们听到李砚这么问,不由满脸尴尬,其中一人忙提醒道:“她是兵部尚书府上女公子。” 未婚妻? 李砚刚反应过来,就听春棠咕嘟道:“登徒子,枉费了小姐一片心意······” 赵清漪摆摆手,示意春棠住口。 李砚打量了一眼,满不在乎道:“知道了。多谢赵小姐关心,打仗都没死,谈个判能有什么事?你回吧!” 他就要战死沙场,满载而归原世界,哪有心思儿女情长。 再说了,她爹舍弃保命符救过自己,他怎么会耽搁人家女儿。 赵清漪被他这敷衍的态度刺了一下,心中酸涩,却强忍着,从袖中取出一个绣工精致的平安符,递上去:“这个······你带着,我昨天在平安寺内求的,保平安的······” 这娘们,和老子对着干? 保个屁平安! 李砚也不好拒绝,随手接过塞进怀里,动作随意得让人心寒。 看到的人都皱眉。 看着他这副浑不在意的样子,赵清漪心中的担忧和委屈再也抑制不住,眼圈微微发红。 她咬了咬唇,低声道:“我······我和爹爹在家等你回来,我们的婚约······” “婚约?” 李砚像是被提醒了什么,眉头一皱。 对啊! 要是自己死了,岂不是耽误了人家姑娘? 不行,得把话说清楚,让她别等自己。 他故意摆出一副混不吝的样子,声音也大了几分,带着刻意的轻佻:“哦,婚约啊?赵小姐,你莫不是忘了?我早在大殿上,当着父皇和你父亲的面退婚了。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你这么一个漂亮的女儿,趁早找个好人家嫁了吧······呃,聘礼······算了,聘礼不用还了,就当我给你添妆了······回吧!” 此言一出,如同平地惊雷。 赵清漪瞬间呆立当场,脸色煞白,难以置信地看着李砚,仿佛第一次认识他。 巨大的羞辱和伤心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身体微微颤抖,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李砚,你浑蛋!” 赵清漪身后,脾气最火爆的丫鬟春棠第一个炸了,她气得小脸通红,指着李砚的鼻子就骂开了:“你还有没有良心?我家小姐为了救你,求老爷动用了传家的免死金牌。她天天为你担惊受怕,茶饭不思。听说你受伤,跑遍长安城给你买最好的伤药。现在你要去拼命了,她不顾闺誉跑来送你,你就这样对她?说什么退婚?添妆?你当我小姐是什么人?无情无义!狼心狗肺!你······” “春棠,住口!” 赵清漪猛地喝止了春棠,声音带着颤抖。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再看向李砚时,眼中没有了泪水,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失望。 她看着李砚那副故意装出来的混账模样,看着他眼底深处那不易察觉的、急于摆脱什么的焦躁,一个念头忽然清晰起来。 他是在故意气我? 这次和谈九死一生,他怕自己回不来,不想拖累我? 这个傻蛋! 他这么在乎我,我必不负他。 脑补半晌,赵清漪的心反而奇异地平静下来,甚至涌上一股兴冲冲的怒气。 她上前一步,几乎贴着李砚的马头,仰起脸,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李砚,你给我听好了。婚约是陛下所赐,父母之命,岂是你想退就退?我赵清漪认定的人,是生是死,都是我的夫婿······” 说完,她不再看李砚瞬间僵住、目瞪口呆的表情,决然转身,带着同样被自家小姐的狠话惊呆了的九名侍女,头也不回地走入人群,留下一个清冷而倔强的背影。 李砚骑在马上,手里还捏着那个被揉皱的平安符,看着赵清漪消失的方向,彻底懵了。 剧本不对啊! 她不是应该被气哭然后恨死自己吗? 这妞是受虐待狂吗? 这时,李砚抬头仔细观察突然出现的字幕: 【称号升级:“血战神”(高级)——对敌军威慑力增幅提升至60%,己方士气和战斗力提升60%。】 【称号升级:“扮猪吃虎”(中级)——敌军对唐骑的轻视度临时增幅30%。】 【技能升级:战场嗅觉(高级)——对环境、敌意等数据的感知提升20%。】 【“死士之主”光环升为高级。激活后,麾下士气MAX,忠诚度MAX,战斗力临时增幅30%,可叠加。】 【“统帅光环”升为中级。激活后,部队整体攻防协调性增幅30%。】 【动态视觉升为(高级),激活后,战场环境清晰度达到300%。】 【贡献度+3000,当前累计4365;声望值+10000,当前累计23200;威望值+5000,当前累计10700。】 李砚纳闷为何现在才出现字幕,正要研究贡献度、声望值、威望值有什么用时,系统突然又跳出预警字幕: 【警告:宿主生存环境复杂度提高,死亡系数增加15%。本次和谈死亡率为99.99%。】 接近百分之百的死亡率,他哪还有心思去研究其他。 这次,他死定了。 到时候他追着可汗砍就是。 他就不信,被十五万包围,三千人能全身而退。 “殿下,时辰到了。” 旁边的副使,给事中薛齐楠低声提醒。 李砚猛地回过神,甩开脑中那点莫名的“求死”的斗志,一挥马鞭,高声道:“出发!目标——落雁滩······” 三千铁骑,卷起烟尘,向着那片看似平静,却暗藏杀机的平原疾驰而去。 城楼上,李承宇看着远去的队伍,目光深沉。 谁都不知道他心中谋划着什么,但希望儿子安然无恙回来的心思,全写在脸上。 李瑾站在阴影里,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笑意:李砚,这次你插翅难飞。 而已经回到马车上的赵清漪,紧紧攥着拳头,指甲陷入掌心,眼中是化不开的担忧:“李砚,你最好给我活着回来,今生我非你不嫁······” 第27章 表演 突厥金狼王帐再次竖起,只是规模小了许多,也少了些往日的嚣张气焰。 帐内,可汗骨咄禄摸着光溜溜、只剩胡茬的下巴,眼神阴鸷。 “可汗,活捉李砚,意义不大。李承宇绝不会为一个儿子放弃江山,反而可能激起唐军死战······” 范建低声道。 他们本谋划着活捉李承宇,以此来要挟大唐就范,但如今来主持和谈的是李砚,计划便落空。 “以我之见,还是突袭,杀死李砚。” 一个虬髯头领眼色狠厉道,“李砚号称大唐战神,此獠一死,唐军士气必堕。若能除掉他,我军士气可复,再次兵围长安,定有作为。” “再攻长安?粮草呢?辎重呢?” 骨咄禄烦躁地道,“杀了他,唐军是可能乱,但万一他们哀兵必胜,拼死复仇呢?我们还能承受一次大败吗?” 他陷入巨大的矛盾。 杀李砚,风险与诱惑并存;不杀,看着仇人耀武扬威,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从谈判桌上捞到好处。 否则他回去,定然无法给各个部落交代。 到那时,他可汗的位子就坐不住了。 范建道:“大汗,不如······见机行事,咱们先谈着再说。” 骨咄禄摸着下巴,沉思片刻,眼中凶光闪烁,最终化为一声低吼:“让儿郎们准备好!埋伏在三十里外的主力,悄悄向前挪动十里。没有本汗的金狼令箭,不得妄动!但······都给本汗打起精神!见机行事!” 他终究还是不甘心,杀机暗藏。 ······ 落雁滩,朔风凛冽,枯草低伏。 谈判大帐内,气氛凝重。 李砚大马金刀地坐在主位,一身皇子蟒袍衬得他英武不凡,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 对面,骨咄禄强压怒火,光溜溜的下巴肌肉抽动。 一脸精明的范建深吸一口气,决定先发制人,打打心理战。 “三殿下少年英武,令人钦佩。” 范建皮笑肉不笑地开口,“然,两国邦交,源远流长。犹记得数十年前,我突厥颉利可汗饮马渭水,贵国高祖皇帝以金帛女子相赠,方得罢兵,此乃‘渭水之盟’,殿下可知?此乃大国相交之道,非一味逞凶斗狠可比。” 范建在揭短。 他提及大唐屈辱史,暗中施压。 突厥将领面露得色,仿佛找回了些许颜面。 大唐官员则面带愤色。 李砚不清楚这个大唐的历史,却不妨碍他表演。 他掏了掏耳朵,仿佛听到了什么脏东西,轻声道:“我杀了你们拔都王子。” 一句话噎得突厥人眼中怒火喷射,手握刀柄。 尤其骨咄禄,气得差点拍案而起。 这是他心中最大的伤痛,如今被李砚再次撒盐搓揉,那种痛直沁心脾,无以言表。 副使薛齐楠却懂历史,他当即驳斥道:“范建,你这汉奸当得,连祖宗的脸都拿来给主子垫脚了?我只知道,后来我大唐太宗皇帝,遣李将军,率数万铁骑,雪夜奇袭阴山,直捣颉利牙帐。生擒颉利,献俘长安,这才叫‘大国相交之道’······用刀剑说话的道!” 这番言论大义凛然,帐内唐人士气顿盛。 范建脸色一僵,还未说话,一名突厥老将忍不住冷哼:“哼!黄口小儿,只知逞口舌之利!当年我突厥控弦百万,铁蹄踏遍草原,尔等唐人在我马蹄下瑟瑟发抖时,你祖父怕还在穿开裆裤!” 李砚哈哈大笑,笑声中充满了不屑:“老狗,忆往昔峥嵘岁月稠?可惜啊,现在你们这群所谓的‘控弦百万’,被本王带着三千人杀得丢盔弃甲,连可汗的胡子都保不住。哦,对了,” 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笑容变得极其恶劣,目光转向脸色铁青的骨咄禄,“说到胡子,可汗,拔都王子的头,本王砍得可还利落?那小子临死前,好像尿裤子了,啧啧,真给你们突厥长脸。” 这反击忒是犀利,用最血腥、最羞辱的现实打脸,直戳痛处。 李砚就一个目标,激怒骨咄禄,杀了自己。 “李砚,你找死!” 骨咄禄再也忍不住,猛地站起来,双目赤红,手按金刀刀柄,浑身杀气弥漫。 帐内突厥将领齐刷刷起身,刀剑半出鞘,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唐军护卫也毫不示弱,横刀出鞘,寒光闪闪,针锋相对。 见双方只是对峙,李砚又添了一把火。 他身体前倾,盯着骨咄禄光溜溜的下巴,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 “可汗,你这下巴······挺凉快吧?只是胡须剃得不整齐,有失容颜。上次是你跑得太急,胡子没割干净。要不要本王用横刀,帮你修修边幅?保证比你自己割得整齐······” 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李砚的人身攻击,逼着盯着骨下令砍人。 范建老谋深算,他急忙按住骨咄禄,冷笑道:“殿下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往事已矣,我们谈谈现在。我突厥二十万雄兵仍在,若殿下执意如此羞辱,休怪我大汗玉石俱焚。到时长安城内外,必是尸山血海,生灵涂炭。殿下忍心看大唐子民,因你一人之怒而遭殃吗?” 李砚收起笑容,眼神变得冰冷如刀。 他缓缓站起身,一股无形的、令人心悸的煞气弥漫开来。 “血战神”威慑悄然激发,让离他近的几个突厥将领,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生灵涂炭?” 李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本王擒阿史那,是为烧粮草;野战擒拔都,是为扬国威;夜袭破营,是为擒贼酋。今日若因尔等威胁便退让,才是置万民于水火。我大唐的和平,从来不是靠摇尾乞怜换来的。是靠将士的刀,百姓的骨气!尔等若敢再犯,本王必亲率大军,犁庭扫穴,踏平王庭!让你们突厥,从此成为史书上的一个名字!” 这话大义凛然,说出大唐的心声,也搅乱了突厥人的心态。 范建清楚,再这样下去,谈判将彻底陷入死局。 他咳嗽两声,开始新一轮表演。 第28章 老子等不及了! 范建开口,把话题引到和谈上。 “贵军夜袭成功,但我军也无多大损失。我大汗仁慈,不想两国生灵涂炭,提出和谈,意在罢兵休战,重归和睦。为表诚意,我军才退兵百里······” “停!” 李砚不耐烦地一挥手,打断了范建精心准备的套话。 “尔等被我大唐铁骑打败,逃窜百里,却说成退兵百里。我说范建,你真的在犯贱,你就是传说中的贱人吗?” “有话说,有屁放。本王没心情听你一个汉奸在这里逼逼。” 范建顿时僵住,强笑道:“殿下说笑了······说笑了······我们还是谈正事。为弥补我突厥此次劳师远征的损耗,以及抚恤阵亡勇士的家眷,请大唐支付金五万两,银三十万两,粮草一百万担······” “赔款?” 李砚眉毛一挑,嗤笑一声,“你们二十万人跑来我家门口撒野,被打得哭爹喊娘,割了胡子光着腚跑了,现在还有脸要钱?范建,你这汉奸当得挺称职啊,帮着外人讹自己祖宗的钱,脸皮比长安城墙还厚!本王给你们一个忠告······”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茶杯乱跳。 “突厥的狼崽子们,立刻!马上!滚回你们的草原老家!再敢踏过阴山一步,本王见一个杀一个,见两个杀一双。把你们的脑袋都砍下来,筑成京观,给草原上的狼当窝······” “李砚!你欺人太甚!” 一名突厥猛将再也忍不住,拔刀出鞘半尺,怒吼出声。 “锵啷啷!” 李砚身后的唐军护卫也瞬间刀剑出鞘,杀气弥漫。 骨咄禄死死按住腰间刀柄,牙齿咬得咯咯响,眼中杀意几乎凝成实质。 谈判本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漫长过程,李砚一口拒绝不说,还辱骂使者,威胁灭族,极尽羞辱。 尤其他还满脸得色,一点也不把对方放在眼里。 这让突厥人如何忍受。 李砚心中花枝招展。 这次该忍不住了吧? 砍我呀! 快来砍我呀! 范建脸色铁青,强压怒火道:“殿下,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和谈条件可以再议,我突厥愿降低赔款数额,但大唐必须开放边市,允许盐铁茶帛交易······” “噗!” 李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刚喝下去的一口茶全喷在了范建脸上。 “啊!” 范建猝不及防,被喷了个正着,狼狈不堪。 “就你们?” 李砚指着范建的鼻子,又指了指脸色铁青的骨咄禄,“一群手下败将,丧家之犬,有什么资格跟本王谈条件?还开放边市?本王看你们是想买盐铁回去打造兵器,再来挨揍吧?做你们的春秋大梦!本王今天就把话撂这儿!” 他猛地起身,声如炸雷。 “要么,立刻无条件滚蛋!从此向我大唐称臣纳贡!岁岁来朝!” “要么······” 李砚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手按上了腰间的横刀刀柄,“本王现在就送你们去见长生天,让你们跟拔都那个蠢货团聚!” “李砚!你找死!” 突厥人终于彻底爆发了。 所有的算计、权衡都被这无休止的羞辱和挑衅冲垮。 他们抽出腰刀,疯狂咆哮:“可汗下令吧,我要杀了他!杀光他们!一个不留!” 李砚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露出一种近乎狂热的、得偿所愿的兴奋。 他等的就是这一刻。 “都放下!” 骨咄禄忍住怒火,喝令部曲不得妄动,想让和谈进行下去。 谁知事与愿违。 双方唇枪舌剑,你来我往。 李砚言辞犀利,极尽羞辱之能事,但突厥一方也并非全无还手之力,揭短、威胁、道德绑架轮番上阵。 帐内气氛如同拉满的弓弦,随时可能崩断,却又诡异地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谁都不想承担主动撕破脸、背负破坏和谈罪名的责任。 谈判彻底陷入僵局。 “够了!” 骨咄禄胸膛剧烈起伏,强行压下拔刀的冲动,声音嘶哑,“今日看来是谈不拢了,各自回营,明日再议!若明日贵方还是如此毫无诚意,那就战场上见真章吧!” 他拂袖转身,带着满腔怒火和杀意,率先走出大帐。 突厥将领们狠狠瞪了李砚一眼,纷纷跟随而出。 范建最后看了李砚一眼,眼神复杂,也快步离开。 唐军护卫们稍稍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略有放松。 薛齐楠上前低声道:“殿下,我们也回吧。” 李砚看着突厥人离去的背影,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明日再议? 不! 老子等不及了! 这么好的作死机会,怎么能等到明天? 就在突厥使团走出约莫百步,唐军也准备收队回营的刹那。 李砚猛地拔出腰间横刀。 刀锋在阳光折射下,泛出刺目的寒光。 他用尽全身力气,发出了那声石破天惊、让所有突厥人瞬间魂飞魄散的战吼:“风——!!!” “大——风——!!!” 三千早已被自家殿下撩拨得杀意沸腾、又被对方言语激怒的唐军铁骑,如同压抑到极致的火山,瞬间爆发。 怒吼声直冲云霄,带着决死的意志和无边的杀气。 毫无预兆的突袭发动了。 “杀!” 李砚一马当先,如同离弦之箭,直扑尚未完全反应过来的突厥使团。 就连薛齐楠等文官也被“死士之主”光环笼罩,毫不犹豫抽出横刀,随李砚杀向敌人。 突厥使团护卫虽然也是精锐,但完全没料到李砚会在“休会”、双方脱离接触的瞬间暴起发难。 仓促之间,阵型大乱。 “保护大汗!” 混乱中,突厥护卫拼死抵挡。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 落雁滩瞬间化为修罗场。 李砚如同疯魔,身先士卒,手中横刀化作死神的镰刀,每一次挥动都带起一蓬血雨。 唐军在他的带领下,爆发出远超平时1.5倍的战斗力。 人人悍不畏死,以命搏命。 他们像一群被激怒的狼群,凶狠地撕咬着猝不及防的猎物。 然而,突厥毕竟早有准备,且都是百战精锐。 最初的慌乱过后,在将领的嘶吼下,迅速稳住阵脚,开始疯狂反扑。 他们同样被李砚的背信弃义和滔天杀意激起了血性,红着眼睛扑上来。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 第29章反常 落雁滩平原,杀声震天。 Buff大幅度增幅,唐军勇猛无比。 李砚更是如同疯虎,哪里人多往哪里冲,刀光过处,血肉横飞。 他完全放弃了防御,只求杀敌,只求找死。 突厥骑兵虽处于劣势,却也疯狂反扑,不要命地和唐军缠斗。 战场惨烈无比。 骨咄禄在亲卫保护下,狼狈不堪地退到后方一个相对安全的小土坡上。 看着眼前惨烈的厮杀,尤其是李砚那如同浴血魔神般,在突厥人群中左冲右突的身影,气得骨咄禄浑身发抖,目眦欲裂。 “李砚,本汗要将你碎尸万段!传令,放狼烟,让埋伏的儿郎们给本汗碾碎他们,一个不留!” 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三道粗大的黑色狼烟冲天而起。 早已在二十里外枕戈待旦的五万突厥精骑,看到狼烟,如同决堤的黑色洪流,轰然启动。 大地在数万铁蹄的践踏下剧烈颤抖。 飞尘遮天蔽日,如同末日降临。 他们带着滔天的怒火和杀意,向着被死死咬住的唐军席卷而来。 “哈哈哈!来了,终于来了!” 深陷重围、浑身浴血的李砚,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爆发出震天的狂笑。 他看着那如同乌云压顶般涌来的突厥大军,眼中闪烁着得偿所愿的、近乎癫狂的兴奋。 三千对五万,还有周围数千缠斗的突厥精锐,神仙也难救。 这次总该死了吧? “殿下!顶不住了,突围吧!” 副将浑身浴血,嘶声喊道。 突围个屁! 李砚把这次战斗当做在这个世界的最后表演。 “儿郎们,死战!” 李砚的声音嘶哑却穿透战场,“随本王杀个痛快,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黄泉路上,有突厥狗作伴,不寂寞!” 他放弃了突围,反而率领着仅剩的、伤痕累累却眼神决绝的唐骑,如同深海中最凶猛的虎鲸,悍然迎着那无边无际的黑色潮头撞了上去,义无反顾地冲入死亡的漩涡。 惨烈! 无法形容的惨烈! 唐军骑兵如同扑火的飞蛾,撞入突厥骑兵的洪流。 刀光闪烁,血肉横飞。 战马的悲鸣,战士的怒吼,兵刃的碰撞,骨骼的碎裂声交织成地狱的乐章。 唐军骑士不断倒下,但每一个倒下的,都带走了数倍于己的敌人。 李砚更是如同风暴之眼,所过之处,人仰马翻,突厥兵卒如同被割倒的麦子般倒下。 他身上的甲胄早已破碎不堪,布满了刀痕箭孔,鲜血浸透了蟒袍,但他依旧狂吼着厮杀,仿佛不知疲倦,不知伤痛。 他一心求死。 在敌军最密集的地方疯狂冲杀。 远处土坡上的骨咄禄看得心惊肉跳,却又咬牙切齿。 李砚两败俱伤的打法,每一次都险象环生,但每一次死的都是突厥兵,而他则总能莫名其妙地避开致命攻击。 怪事? 难道真有神明助李砚? 哼! 就算神仙相助,今日你也插翅难飞。 骨咄禄一直在冷笑,唐军已被包围,如同一溪清泉流入江河,再也掀不起大浪。 他下令将唐军围成一个铁桶,不给留任何缝隙,让他们全部死在这桶里。 就让突厥勇士洗刷曾经的耻辱吧! 按理说三千骑兵陷入五万人的包围圈中,应该沿着一个方向冲锋,杀出一条血路突围。 但唐骑却很反常,他们身陷重围却没有丝毫突围的迹象。 如同一群被土壤包裹的蚯蚓,倔强地在土壤中横冲直撞,下定决心要把土壤钻个千疮百孔。 又似乎在向突厥兵宣告:我们就是要把你们从内到外,全部杀光。 范建一直皱眉沉思,脑袋中不断变换着假设。 他似乎想到什么,突然道:“大汗,事出反常,绝对有诈!” “慌什么?空做困兽挣扎而已!” 骨咄禄冷哼一声,继续欣赏他的铁箍阵,满面都是得意之色。 但此时范建心中的不安越发强烈。 没有人会选择毫无意义地死去,勇冠三军的李砚更不会选择如此愚蠢的决定。 他们这样做,只能说明有一个更大的阴谋。 “大汗,唐军突袭本就很奇怪,现在连突围的意思都没有,其中必有蹊跷。我军应派两队人马在侧翼游弋,防止唐军突然偷袭······” “这有什么蹊跷?他们人少,哪有缝隙突围?你不见唐军就像无头苍蝇一般在阵中乱窜吗?过不了多久他们就是一群死苍蝇。我军应一鼓作气,拍死这群苍蝇。现在分兵就是给唐军开口子,你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吗?再说,我部其余人马离我不到百里,唐军敢来,正好拖住他们一网打尽,免除攻城的麻烦。范先生,万事都有常理,不要自己吓自己。” 骨咄禄一席话说得范建哑口无言,他只能在焦虑中左顾右盼,担心唐军突然从侧面杀过来。 就在此时,大地的颤动比刚刚剧烈,而且越来越加剧,如同巨涛从远方汹涌而来。 骨咄禄抬头远眺,却见唐军后方尘土滚滚,如同半天乌云在疾风催促下扑面而来。 刹那间风云突变,唐军援兵来了。 “报······” 斥候飞速奔来禀报,“大汗,唐骑飞驰而来,大约有两万。” “呜——呜——呜——!” 进攻的号角声,激昂高亢,压过了战场所有的喧嚣。 一支规模庞大的唐军铁骑,如同神兵天降。 当先一员老将,须发戟张,手持马槊,正是尉迟南。 他怒吼声响彻战场:“大唐儿郎,随我救三殿下,诛杀突厥狼崽子!” 他将两万骑兵分成四队,各令五千分别攻击突厥铁通的左右前三个方向,自己则率五千人做预备队,随时攻击出现的薄弱之处。 “援军,是我们的援军!” 陷入绝境的唐军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士气暴涨。 优势明显,骨咄禄丝毫不紧张。 “暾欲谷,你率本部人马阻击唐军右翼援兵,不能让唐骑凿穿包围,否则提头来见!” “遵命!” “默啜,你率本部人马阻击唐军左翼援兵,不能让唐骑凿穿包围,否则提头来见!” “遵命!” “毗伽,你率······” 面对尉迟南的战术,骨咄禄做了最正确的应对。 只要将核心内的李砚等人歼灭,两万唐骑就会自动撤走。 否则,他们又会被包围。 第30章 疯子李 落雁坡核心战场,已化为血肉磨盘。 三千铁骑已伤亡尽半,李砚率千余唐骑,如同狂风暴雨中的一叶孤舟,被突厥五万铁骑组成的厚重“铁桶阵”死死围困。 四面八方都是攒动的突厥人头、闪烁的弯刀和嘶鸣的战马。 每一次冲锋,都被数倍于己的敌人用血肉之躯硬生生顶回来。 尸体遍野,鲜血浸透了枯草,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唐军骑士在李砚的带领下,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 他们无视伤痛,无视死亡,眼中只有杀敌。 如一颗带刺的铁球,在突厥人潮中左冲右突,虽无法破围,却也给突厥人造成了巨大的伤亡。 然而,人数的绝对劣势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包围圈越来越厚,唐军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伤亡在持续增加。 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彻底碾碎。 就在这时,援兵到了。 尉迟南所率两万骑兵,集结在离落雁滩三十里处。 为接应李砚,也为突厥人不讲武德时,应对突发军情。 当看到突厥狼烟起,尉迟南便知有突发军情,不等斥候来报,立刻率军救援。 所幸正是时候。 尉迟南是战场老帅,瞬间便有了解围之计。 他从三个方向攻击,只要凿穿敌军铁桶阵,和核心内李砚部会合,就能内外结合,打乱突厥兵阵型。 骨咄禄也不是吃素的。 他瞬间有了应对之法,派三路军分别迎战,阻止唐军凿穿铁桶阵。 顿时,落雁坡战场被分割成了四个巨大的绞肉机。 北、南、东三个方向,尉迟南的分兵与突厥援兵猛烈碰撞,杀声震天,血肉横飞。 双方都杀红了眼,寸步不让。 而在核心区域,突厥的包围圈虽然因分兵而稍显稀薄,但剩余的兵力依旧死死咬住李砚的残部,攻势更加疯狂。 骨咄禄要毕其功于一役。 核心包围圈内。 “殿下,尉迟将军在猛攻东面,那是离我们最近的方向。末将观其阵型,东面突厥兵被抽调最多,此刻正是最薄弱之处。请殿下率我等,向东突围,与尉迟将军合兵一处······” 副将浑身是血,指着东面激烈交战的区域嘶声喊道。 这是最合理、生还希望最大的突围战术。 中心开花,里应外合。 李砚一刀劈翻一个冲上来的突厥百夫长,溅了一脸血污。 他顺着副将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东面确实喊杀声最烈,烟尘也最大。 合兵? 那还怎么死? 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猛地调转马头,刀锋却指向了截然相反的方向——西北。 只要凿穿西北,正好面对可汗阿史那.骨咄禄所在的指挥土坡方向。 而且,因为尉迟南三路猛攻吸引了大量兵力,西北方向的突厥军阵显得相对“平静”一些。 但也意味着纵深更大,冲进去更容易被突厥兵包饺子。 “合兵有什么意思!” 李砚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他高举染血的横刀,指向土坡上那杆刺眼的金狼王旗,怒吼声响彻战场:“儿郎们!随本王——斩帅夺旗!取骨咄禄的狗头!风——!!!” “大——风——!!!” 残余的唐军骑士,早已被李砚的疯狂和无敌战绩所感染,“死士之主”光环让他们对李砚的命令产生了近乎盲目的信任。 斩帅夺旗,这是何等的荣耀与功勋。 虽然明知西北方向敌阵更深更厚,九死一生,但跟着殿下,他们无所畏惧。 千余人爆发出震天的怒吼,瞬间放弃了“合理”的东突计划。 如同被磁石吸引的铁屑,跟随着李砚这柄最锋锐的箭头,悍然撞向西北方看似平静、实则杀机四伏的突厥军阵。 “杀!杀光他们!” 突厥将领也懵了,随即是狂喜不已。 这群唐军疯了! 放着生路不走,居然往死地里钻? 正好! 他指挥着西北方向的部队,如同张开血盆大口的巨兽,准备一口吞下这支自投罗网的残兵。 于是,战场上出现了极其诡异和“荒唐”的一幕: 尉迟南的三路大军在外围三个方向与突厥援兵杀得难解难分,竭力想撕开一道口子。 而本该向最近援军靠拢的李砚部,却反其道而行之。 如同扑火的飞蛾,一头扎进了远离援军、敌阵更厚的西北方向。 他们像一把烧红的锥子,疯狂地向骨咄禄的土坡方向突进。 虽然每前进一步都付出惨重代价,尸体铺满了来路,但那股一往无前、誓斩可汗的气势,竟真的让他们在突厥人潮中硬生生凿开了一条狭窄的血路。 站在土坡上的骨咄禄也呆了。 他看着那支如同疯魔般的血色残兵,尤其是冲在最前面、浑身浴血却眼神如狼的李砚,又惊又怒。 惊的是这股唐军悍不畏死的疯狂。 怒的是他们竟敢如此藐视自己。 就算你凿穿扑过来,我派预备队迎上去,你们还是被包围。 这么打为了啥? “拦住他们!给本汗拦住他!杀李砚者官升三级······” 骨咄禄气急败坏的嘶吼,不断调集周围的部队去堵截李砚。 战场态势变得更加混乱和割裂。 尉迟南的主力在东、南、北三个方向激战,李砚的残部却在西北方向独自疯狂冲锋,与尉迟南部越来越远,形成了两个独立的战场。 骨咄禄的注意力,以及越来越多的预备队,都被李砚这不要命的“斩首”行动所吸引,纷纷涌向西北角。 “疯子!这个李砚真是个疯子!” 骨咄禄看着在重重包围中依旧顽强突进的李砚,又看了看远处依旧被暾欲谷等人死死挡住的尉迟南部,心中稍定,“不过也好,他自己找死,正好让本汗亲手宰了他!” 他狞笑着,准备等李砚力竭,就亲自带亲卫下去摘取这颗“杀神”的头颅。 谁都没有想到,正是李砚这看似荒唐、自寻死路的反向冲锋,如同一个巨大的磁石,将他本人和突厥大军相当一部分的机动力量和注意力,牢牢吸附在了落雁坡战场的西北角。 而整个战场广阔的侧翼和后方的防御,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前所未有的空虚。 第31章 蜂腰 系统字幕不时闪烁在眼前,李砚根本顾不上浏览。 他不知道的是,系统新增了一个buff。 【“不屈战躯”(被动)——宿主体力消耗每降低到70%,会自动恢复到100%。麾下人和战马体力消耗减缓,恢复加速,体力始终保持充沛。】 【警告:过度压榨体能,可能导致宿主某些未知后遗症。】 【“不屈战躯”(被动)激活。】 落雁坡西北角,战局已陷入一种诡异而惨烈的僵持。 李砚率领着残骑,如同陷入泥潭的狂龙,在突厥人潮中疯狂扭动、撕咬,目标直指土坡上的骨咄禄。 他们每前进一步,都要踏过堆积的尸体,付出相当大的代价。 突厥人则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前仆后继地涌上来,用血肉之躯构筑起一道道防线,死死拖住这支不要命的“斩首”部队。 骨咄禄的注意力,以及他手中最后的机动预备队,几乎全被吸引到了这个方向。 整个战场的西北部,成为了吞噬生命的巨大漩涡。 而战场的其他区域,情况也在悄然变化。 尉迟南立于高处,鹰隼般的目光死死盯着因李砚反向冲锋,骨咄禄调兵遣将而逐渐被拉长、变薄的突厥整体阵型。 尤其是李砚部与外围正与暾欲谷、默啜、毗伽三部激战的三路唐军之间,由于战线拉伸,而出现了一片相对“纤瘦”的地带,恰似一只黄蜂的细腰。 这是个稍纵即逝的机会。 “时机到了!” 尉迟南眼中精光爆射,猛地抽出腰间佩剑,剑锋直指突厥战阵那如同被拉伸的“蜂腰”部位。 “中军听令!随本帅拦腰斩断敌阵!” “杀——!!!” 蓄势待发的五千中军生力军,如同出闸的猛虎,在尉迟南亲自率领下,爆发出震天的怒吼。 他们没有去增援任何一处胶着的战场,而是像一柄烧红的、巨大无比的铁钎,以雷霆万钧之势,绕过去狠狠刺向这个蜂腰。 这一击,完全出乎突厥人的意料。 也出乎了外围正在苦战的暾欲谷、默啜、毗伽部的意料。 他们正与唐军三路兵马杀得难解难分,尉迟南这一操作,他们存在援助被截断。 同时,侧翼和后方突然暴露在这支生力军的兵锋之下。 “噗嗤!” 尉迟南的铁骑洪流,如同热刀切牛油,几乎没有遇到像样的抵抗,便狠狠捅穿了突厥拉长的阵线。 五千精骑一分为二,一部分向左,一部分向右,如同两扇巨大的铡刀,沿着“腰部”伤口狠狠向两侧切割、扩大战果。 他们迅速构筑起一道坚固的血肉防线,死战不退,硬生生将庞大的突厥大军,拦腰斩成了首尾不能相顾的三段。 战场瞬间被分割。 最东面:尉迟南的左路军与暾欲谷部激战。 中间:尉迟南的“腰斩”部队死守通道,切断前后联系。 西面:尉迟南的右路军与默啜部激战,前路军与毗伽部激战。 而李砚的残部,则在西北角,与骨咄禄的直属部队及预备队血战。 局势瞬间变得扑朔迷离。 原本被分割牵制的尉迟南三路大军,此刻因为中间通道被自己人打通并守住,瞬间形成了对各自当面之敌的局部优势。 更重要的是,他们可以互相呼应,甚至形成包夹。 “好机会!左军,配合中军右翼,夹击暾欲谷!” 尉迟南在中央指挥部,冷静下令。 “右军,缠住默啜部。前军,猛攻毗伽!中军左翼,支援前军!” 命令迅速传达。 顿时,原本僵持的局面被打破。 左路军得到中央部队右翼的支援,士气大振,对暾欲谷部发动猛攻。 暾欲谷部腹背受敌,阵型大乱,伤亡惨重。 “顶住!给我顶住!” 暾欲谷目眦欲裂,但败局已定。 唐军如同两股铁流,狠狠挤压着他的部队,眼看就要崩溃。 骨咄禄在土坡上看得肝胆俱裂。 “废物!都是废物!快,派兵!增援暾欲谷······” 他气急败坏的嘶吼,调集身边的预备队,试图冲击尉迟南死守的“腰部”通道,救援岌岌可危的暾欲谷部。 然而,尉迟南亲自坐镇中央,这五千精骑如同磐石,死死钉在“腰眼”上。 突厥援兵如同撞上礁石的浪花,被撞得粉身碎骨,根本无法撼动分毫。 反而因为抽调兵力,使得西北角围攻李砚的压力骤减。 李砚敏锐地感觉到周围的压力一松。 虽然不明白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敌人变少了是好事。 他眼中凶光大盛,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狂吼道:“敌人乱了!随我冲!目标可汗!风——!!!” “大——风——!!!” 残存的唐军爆发出更大的活力,攻势陡然变得更加犀利。 竟然又向前突进了数十步。 距离骨咄禄的土坡已不足百丈。 骨咄禄又惊又气,几乎吐血。 大唐人打仗都这么不按常理吗? 一个李砚是疯子,另一个尉迟南也是个疯子。 这种把自己置于险地,拦腰斩断、分而歼之的战术,简直闻所未闻。 他眼看着暾欲谷部即将崩溃,默啜和毗伽部也陷入苦战,自己派去打通通道的援兵又撞得头破血流,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安。 “传令,让增援的队伍加快速度,火速驰援!” 骨咄禄有恃无恐。 他早下令让其他队伍也赶来落雁滩,只是这些队伍在百里外,赶来自然得耗费时间。 不过只要双方胶着,大军赶来,就是唐军的死路。 “遵命!” 传令兵飞速出发。 骨咄禄把注意力集中在战场,他眼睁睁看着暾欲谷部落败,暾欲谷的脑袋被砍下,却也无可奈何。 不用说,过不了多久,默啜和毗伽部也会在夹击中落败。 “再派一支队伍,不惜一切代价,强攻中央通道······” 骨咄禄必须挽救默啜和毗伽部。 他的命令刚下,就听一个绝望的声音传来。 “报······” 一骑突厥斥候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连滚带爬地冲到土坡下,声音带着无边的恐惧和绝望,甚至盖过了震天的喊杀声,“大······大汗!不······不好了!我们的后营,王庭方向留守的大营······被······被唐军端了······” “什么?!” 骨咄禄眼前一黑,差点从马上栽下来。 第32章 你好狠 斥候哭嚎着:“数万唐军骑兵,突然从西面杀出,留守的步兵根本挡不住。仅剩的粮草辎重······全被烧了。火光冲天,牛羊惊窜,败兵······败兵正被唐军驱赶着,朝······朝落雁坡这边溃逃过来······” 这话如同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骆驼。 噩耗如同瘟疫般在土坡周围的突厥将领和亲卫中蔓延开来。 老巢被端、粮草被毁、后路被抄,败兵马上就要冲击己方后阵······恐惧如藤蔓般缠绕住每个人的心脏。 完了! 彻底完了! 骨咄禄面如死灰,所有的斗志瞬间瓦解,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几乎无法呼吸。 还没等他消化这个惊天噩耗,又一骑斥候狂奔而至,声音带着哭腔:“大汗,唐骑正······正向我军高速杀来,距离不足十里了······” 轰! 骨咄禄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瞬间明白了。 中计了! 这是个天大的陷阱! 李砚这个疯子根本不是来谈判的,他是诱饵。 唐骑早就绕到他们后方去了。 眼前这支杀来的援军,才是真正的致命一击。 他们被反包围了。 李承宇,你好狠,居然以儿子为饵做局。 “撤!快撤!!” 骨咄禄魂飞魄散,发出凄厉的尖叫。 此刻什么杀李砚,什么报仇,全抛到九霄云外,保命要紧。 再不跑,整个突厥大军都要葬送在这里。 撤退的号角凄厉地响起。 然而,已经晚了。 雄浑激昂马蹄声近了。 唐骑进攻的号角,如同天罚之音,在背后滚滚而来。 地平线上,猩红的唐军战旗如同燎原之火,无边无际的铁甲洪流带着排山倒海的气势,向着陷入混乱的突厥大军后背,狠狠撞来。 当先一杆大纛,赫然是天子旌旗。 李承宇,竟御驾亲征? “陛下万岁!大唐万胜!” 和突厥兵缠斗的唐军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本就因战局不利、后方噩耗而士气跌入谷底的突厥大军,瞬间彻底崩溃。 兵败如山倒。 五万骑兵的包围圈瞬间土崩瓦解,变成了漫山遍野的溃逃。 无数士兵丢盔弃甲,如同无头苍蝇般向北亡命奔逃,自相践踏而死者不计其数! “突厥败了,可汗跑了!杀啊!” 唐军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士气如虹,开始全线追击 “想跑?” 浑身浴血、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的李砚,眼中爆发出骇人的凶光。 他死死锁定土坡上,那个正在亲卫簇拥下仓皇北逃的肥胖身影。 “骨咄禄,纳命来!” 李砚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咆哮,猛催胯下同样伤痕累累,却神骏非凡的乌云踏雪。 战马通灵,感受到主人滔天的杀意,长嘶一声,化作一道黑色的闪电,无视周围溃逃的乱兵,无视射来的冷箭,无视一切阻碍,直扑那面仓皇移动的金狼王旗。 追杀,开始了。 “保护大汗!” 忠心耿耿的突厥亲卫调转马头,如同飞蛾扑火般迎向李砚。 “挡我者死!” 李砚狂吼,手中卷刃的横刀化作死神的旋风,每一次挥刀都带走一条生命。 他完全放弃了防御,希望在追逐中被拼死阻拦的亲卫砍死。 身上不断增添着新伤口,可就是不致命。 鲜血染红了马鞍,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速度丝毫不减。 近了! 更近了! 骨咄禄惊恐回头,看到那个如同地狱归来的血色魔神越来越近。 那冰冷的眼神,让他如坠冰窟。 “拦住他!快拦住他······” 骨咄禄的嘶吼戛然而止。 一道匹练般的刀光,带着无限的杀意和战场上积累的所有憋屈、愤怒,划出一道凄厉到极致的弧光。 “死——!!!” 刀光掠过! 突厥可汗阿史那.骨咄禄那颗光溜溜,曾割掉胡须的头颅,伴随着喷溅的血泉,高高飞起。 那双瞪大的眼睛里,还凝固着无边的恐惧和一丝荒谬的解脱。 终于不用面对这个杀神了? 李砚一把抓住飞落的头颅,高高举起,大声嘶吼:“阿史那.骨咄禄已死!突厥狼崽子们,快来给你们的可汗报仇啊!” “可汗死啦!” “大汗被杀啦!” 这声怒吼如同最后的丧钟,彻底击垮了突厥人残存的斗志。 自己被围殴的结局没有出现。 李砚看到的是唐军铁骑纵横驰骋,衔尾追杀,直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漂杵。 夕阳如血,映照着尸横遍野的落雁滩,映照着那个浑身浴血、手持敌酋头颅、如同战神般屹立的身影。 李砚低头看着手中骨咄禄那颗死不瞑目的头颅,又看了看自己身上密密麻麻、深可见骨却奇迹般避开了所有要害的伤口。 艹! 人生艰难,求死无门。 99.99%的概率,即便是 DNA鉴定都能断定的亲子关系,却让他偏偏死不了,还立下了更大的功劳。 这是他意识陷入黑暗前,最后一个念头。 ······ 这正是李承宇与尉迟南定下的绝户计。 他们深知李砚此去,以其“作死”的秉性,必然激怒突厥。 而突厥也绝不会放过这个除掉心腹大患的机会。 于是,在明面上派李砚带三千人赴约的,暗中早已秘密派遣三万精锐骑兵,在李砚出发前便已悄然绕了一个大圈,避开突厥斥候,埋伏在落雁滩战场更远的外围。 只等突厥伏兵尽出,全力围攻李砚之时,便是他们雷霆出击、中心开花、反包围突厥的最佳时机。 而李承宇还用了一计,那就是让兵部尚书赵元楷假扮他御驾亲征,给突厥人最大限度的压力。 李砚,成了最诱人、也最危险的诱饵。 战局瞬间逆转。 突厥人腹背受敌,阵脚大乱。 前有李砚这头困兽犹斗、杀红眼的疯虎,中间有尉迟南率领的两万铁骑,后有三万生力军排山倒海的冲击。 数万突厥骑兵被切割、包围、绞杀。 落雁滩平原彻底化作了修罗屠场。 落雁滩之战,大唐取得空前大胜。 不仅击溃了突厥主力,更斩杀了突厥可汗骨咄禄。 漠南之患,经此一役,十年可安。 第33章 漫长的等待 李承宇负手立于城楼最高处,目光死死锁在落雁坡方向的地平线上。 微微紧握的拳头,泄露了这位帝王内心的焦灼。 落雁坡伏击战,是他精心布下的一盘大棋,以亲子为饵,诱敌入彀。 然而棋局未终,尘埃未定,一切皆有可能。 这一战,关乎国运,大唐输不起。 时间在死寂般的等待中流逝,每一刻都无比漫长。 “报······” 终于,一骑快马如同离弦之箭,冲破烟尘,直奔城下。 “陛下,落雁坡大捷,突厥主力溃败,我军正在追击!” 城楼上下,瞬间爆发出压抑已久的欢呼。 李承宇紧攥的拳头猛地松开,一丝如释重负的狂喜掠过眼底,但旋即被更深的期待取代。 还不够! 他要的是决定性的胜利。 少顷,又一骑飞驰而来,马未停稳,骑士已滚鞍而下,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和颤抖:“陛下!陛下!天佑大唐!三殿下······三殿下于万军丛中,阵斩突厥可汗,突厥大军已彻底崩溃,我军大获全胜······” 消息如同惊雷,瞬间炸响。 城楼上的百官,城下的禁军,乃至远处隐约可见的长安百姓,都听到了这石破天惊的喜讯。 短暂的死寂后,是山崩海啸般的欢呼。 “大唐万胜!” “三殿下神威!” “大唐战神威武!” “······” 呼喊声浪直冲云霄,整个长安城陷入了空前的沸腾。 李承宇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 赢了! 赢得如此彻底! 他内心狂涛翻涌。 国患暂除,社稷安定,他李承宇的功业将彪炳史册。 而这一切,那个曾经被他视为“废物”的儿子,居功至伟。 然而,狂喜的浪潮尚未平息,第三骑信使带着风尘和一种不祥的凝重,疾驰而至。 “陛下,三殿下······三殿下阵斩可汗后,重伤力竭,昏迷不醒,正由亲卫护送回京······” 如同滚油中泼入冰水,沸腾的欢呼声浪戛然而止。 城上城下,无数目光瞬间聚焦在那报信骑士身上,充满了惊愕与难以置信。 刚刚还在为“战神”欢呼的百姓,脸上笑容僵住,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揪心和忧虑。 相对于辉煌的胜利,此刻,那个创造奇迹、力挽狂澜的三殿下李砚的安危,更牵动着每一个长安人的心。 若非是他,今日之胜,焉能如此? 李承宇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后怕、愧疚和钝痛的情绪,猛地攫住了心脏。 是他! 是他亲手将这个儿子推向了最危险的境地,作为诱饵,置于死地。 而李砚,不仅完成了任务,甚至超额完成了——斩杀了敌酋。 这份答卷,完美得让他心惊,也沉重得让他感到一丝窒息。 他确实想过重点培养这个儿子,甚至将其视为制衡其他皇子,稳固江山的重要棋子。 可如今,这颗最耀眼的棋子,却可能就此熄灭。 “皇家无亲情,为了大唐社稷,舍弃个儿子算什么?何况,他若殉国,亦是国殇,青史留名,流芳百世······” 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帝王心底响起,试图压下那不合时宜的柔软。 是的,帝王心术本该如此。 李承宇的眼神迅速恢复深沉,那丝愧疚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微澜,便沉入不见底的幽暗。 他依旧是那个以江山为重的帝王。 但,该做的姿态,必须做到极致。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帝王的威严与一丝恰到好处的沉痛,响彻城楼:“传旨!朕的暖阁作为老三的养病住所,传太医署所有御医,即刻前往暖阁待命,不惜一切代价,给朕救活他!” “诺!” 等待是个焦急的过程,当抬李砚的担架映入眼帘后,李承宇匆忙走下城楼。 疯狗、瘦猴等亲卫小心翼翼抬着担架进城。 李砚双目紧闭,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 他身上的血迹已被简单擦拭,破碎的蟒袍下,缠满了染血的绷带。 即便如此,那棱角分明的脸上,依旧残留着战场上的英武与一丝难以磨灭的煞气。 李承宇快步上前,龙目紧紧盯着担架上昏迷的儿子,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有对胜利的狂喜余韵,有对局势扭转的后怕,有对眼前惨状的浓浓欣赏与震撼,更深处,是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深究的、对这份可怕潜能的深深忌惮。 但此刻,他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了帝王对功臣、父亲对儿子的关切与痛惜。 “老三!” 李承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伸出手,似乎想碰触一下儿子的脸,却在半空中停住,最终重重拍在担架边缘。 转向身后,声音陡然变得凌厉:“都愣着干什么?快,用朕的龙辇送入暖阁,所有御医,全力施救。若有半分差池,提头来见!” “影十三,你率人护住暖阁,没有朕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入暖阁。” “伺候的宫娥、太监都用朕手下的······” 他这番姿态,情真意切,无可挑剔。 无论真心还是假意,他在表面上都做到了极致。 ······ “脉象紊乱如麻,元气溃散如沙······此非寻常伤重失血,乃是······乃是本源精气过度透支,油尽灯枯之象······” 太医院院正颤巍巍地收回手,额头冷汗涔涔,对着面色阴沉的皇帝和几个闻讯而来的皇子,艰难开口,“能否醒来······全凭天意造化,非药石之力可强求也······” 油尽灯枯? 这可不是什么好词。 李瑾眼底深处难以抑制地掠过狂喜和恶毒的期盼:“睡吧,永远睡下去吧!这长安,这大唐的天下,注定是我的!” 知子莫若父。 李瑾内心的窃喜全被李承宇窥探,他冷冷瞪了李瑾一眼,吓得李瑾忐忑不安。 “吉人自有天相。父皇勿忧,三弟定会醒过来的······” 李瑾脸上堆满了忧戚,言辞恳切。 此刻正是表达兄弟情深的最佳时机。 第34章 打雷了,下雨了,收衣衫了 “小姐,突厥大败,姑爷威武,阵斩可汗······” 欢呼声还在赵府内演武场上空回荡,春棠匆匆带来一个消息:李砚重伤昏迷。 这对赵清漪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 她脸色瞬间惨白如纸,身体晃了晃,被侍女夏竹一把扶住。 “这个傻子,他······他为何这么不珍惜自己?” 赵清漪嘴唇颤抖,巨大的恐慌瞬间将她笼罩,整个世界黯然失色。 “小姐别伤心,吉人自有天相,姑爷会醒来的······” 侍女们围过来劝,赵清漪还是忍不住揪心。 “小姐,咱们去平安寺给姑爷祈福,让春棠继续打探消息。说不定是姑爷累了,睡一觉就醒来了······” 赵清漪也没有主意,便听从夏竹的建议。 ······ 李砚昏迷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长安城陷入了巨大的担忧中。 平安寺本就香火盛,今日香火更是达到鼎盛。 寺内挤满为李砚祈福的百姓,佛祖保佑之类的声音川流不息。 赵清漪跪在蒲团上,对着庄严的佛像,虔诚地叩首,一遍又一遍。 “佛祖保佑,信女赵清漪愿折寿十年······不,二十年,只求那个傻子平安醒来,度过此劫······” 她低声祈祷,声音哽咽。 忽然,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从怀中贴身之处,摸出一个小小的、有些陈旧的平安符。 这是她前天求的两道符,一道送给李砚,另一道自己留着。 此刻,她紧攥这枚平安符,悔恨交加:“都怪我,就应该把两道符都送给他。佛祖啊,若他能醒来,信女愿一生茹素,常伴青灯······” 她的身影在缭绕的香烟和诵经声中,显得无比单薄而执着。 那份深埋心底的情意,却无法掩饰。 夜深人静,赵清漪独自站在院中,仰望苍穹。 眼神从悲伤渐渐转为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 她低声自语,仿佛在立下誓言:“傻子,你给我挺住,就算是天涯海角,碧落黄泉,我也要把你揪回来问个清楚,你就这么傻么?” ······ “小姐,皇宫内传出消息,太医束手无策,说是姑爷油尽灯枯,能否醒来,全凭天意造化,非药石之力可强求······” 春棠打探来的消息,彻底让赵清漪破防。 她不顾一切冲向皇宫,欲闯宫探视,却被冰冷宫门和无情禁卫拦下。 “陛下有旨,无旨不得探视!” “我是三皇子未婚妻赵清漪,请网开一面······” 赵清漪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往日里的冷静矜持荡然无存。 “赵小姐请回,陛下严旨,没有他的同意,任何人不得探视三皇子。就算是皇子、公主、贵妃也得去陛下前请旨。” 禁卫冷漠无情,无论赵清漪如何哀求、哭喊,甚至搬出父亲兵部尚书的名头,都无济于事。 赵清漪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和无助,泪水终于决堤。 煎熬度日如年。 第三日,听到李砚还没有醒来的消息,赵清漪疯了。 她再也无法等待,跪在父亲赵元楷面前,泣不成声:“父亲,女儿求您带女儿去见陛下,女儿只想······只想看他一眼,就一眼······” 赵元楷看着爱女肝肠寸断的模样,心中亦是复杂难言。 女儿与三皇子有婚约在身,却没成亲。 如今女儿去探视名不正言不顺,还会影响她的闺誉。 可如果不让女儿去探视,倘若李砚有个意外,就会成为女儿一生的伤痛和遗憾。 赵元楷长叹一声:“罢了,为父这就带你去求陛下。” ······ 御书房内,赵元楷带着泣不成声的赵清漪恳请圣恩。 李承宇看着阶下梨花带雨、情真意切的赵清漪,又想到病榻上生死未卜的李砚,心中那丝被压抑的复杂情绪再次翻涌。 他沉吟片刻,最终颔首道:“老三有你这样深情的未婚妻,是老三的福气,朕准了。朕这就和你们去暖阁,看看老三。” 暖阁内外,守卫森严。 太监、宫娥、护卫都是李承宇的亲信。 李砚以前的随从,包括疯狗等军中将士,李承宇都一概不让靠近。 一行人进了暖阁。 病榻前,李砚依旧昏迷,气息微弱。 赵清漪看着那张苍白,却依旧英挺的脸,泪水如同断线的珠子无声滚落。 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贝齿深深陷入下唇,身体微微颤抖,所有的担忧、恐惧、爱恋都化作了无声的哀恸。 见此情景,李承宇内心被压下去的愧疚感再次翻涌,夹杂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落。 若此子就此陨落,实乃帝国巨大损失。 其能、其威、其胆魄······若能醒来,朕一定要将他打磨成国之利器。 “傻子,你醒来啊······” 赵清漪再也忍不住内心的悲痛,伏在床边,恸声大哭。 泪珠如雨点掉落,噼里啪啦落在李砚脸上。 就在这沉重的哀嚎中,异变陡生。 李砚紧蹙的眉头忽然动了一下,睫毛剧烈颤动,喉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呻吟:“打雷了,下雨了,收衣衫了······” 随后,在赵清漪泪水模糊的视线中,在皇帝、赵元楷及在场御医惊愕的注视下,李砚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咦?后土娘娘吗?我这是死了?” 李砚下意识说了一句,露出笑脸。 “醒了!殿下醒了!” 短暂的死寂后,是压抑不住的狂喜惊呼。 御医们连忙上前诊视。 “老三!” 李承宇脸上瞬间堆满惊喜,大步上前。 赵清漪更是喜极而泣。 她捂住嘴,泪水汹涌而出,却是喜悦的泪水。 所有的担忧和恐慌,在这一刻全部消失。 她轻轻远离床榻,痴痴望着醒来的未婚夫,心中全是甜蜜。 初时,李砚眼神迷茫。 此刻聚焦,才发现刚刚都是假想。 哪来的厚土娘娘,分明是皇宫内院。 看着一众人,李砚被巨大的懊丧感瞬间淹没。 又没死成! 老子得罪了那么多人,就没个人下毒吗? 第35章市井 “啪!” 金鼓瓦子内,说书先生醒木一拍,朗声道:“列位看官,今日且听小老儿讲一段新近轰动长安的奇闻——《泪雨惊雷记》,说的正是阵斩突厥可汗的三殿下昏迷不醒,赵尚书家小姐情深似海,泪落如雨,竟化作惊雷之声,将咱们的大英雄生生唤醒的千古奇缘呐······” 醒木一拍,说书先生唾沫横飞,绘声绘色讲述这段铁血与柔情共存的故事。 “······三殿下率三千铁骑,如神兵天降,直杀得突厥五万大军丢盔弃甲,溃不成军······可那突厥可汗,兀自不死心,在亲卫拼死护持下,仓皇北逃。眼看就要遁入乱军之中,消失无踪······” 他猛地一顿,吊足了众人胃口,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嘶吼的激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咱们的三殿下李砚······啪!” 醒木重拍,声震屋瓦。 “只见他浑身浴血,甲胄尽碎,却如同那九霄云外的神将临凡,又似那地狱归来的修罗战神。一双虎目,精光爆射,死死锁定了那仓皇逃窜的可汗身影。那眼神,比塞外的寒风更冷!比手中的横刀更利······” 说书先生右手扇为刀,左手虚空抓进马缰,仿佛自己也化身为战场杀神。 “殿下他猛地一夹胯下那匹通体如墨、四蹄踏雪的‘乌云盖顶’神驹。那马儿通灵,感受到主人滔天的杀意,长嘶一声,声震四野。真真是龙吟虎啸,风云变色,刹那间,战场上空的日头仿佛都被这冲天的杀气所慑,躲进了云层,天地间一片肃杀······” 他手臂猛地一挥,如同挥刀。 “说时迟,那时快,殿下与坐下战马化作一道撕裂长空的血色惊鸿。无视那如蝗箭雨,无视那层层叠叠扑上来的突厥亲卫,所过之处,人仰马翻,血浪翻腾。真真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那气势,直叫山河失色,鬼神皆惊······” 说书先生深吸一口气,酝酿着最后的爆发,声音陡然变得如同金铁交击,模仿着李砚那石破天惊的怒吼。 “就在那突厥可汗惊恐回头的瞬间,殿下已追至马后,手中那柄饱饮胡虏血、早已卷刃的横刀,带着积攒了万古的杀意和无边的愤怒,高高举起。那一瞬间,刀光仿佛撕裂了苍穹,带着毁天灭地的威能,狠狠斩下······啪啪啪!” 醒木疯狂连拍,如同战鼓擂动。 “只听得‘喀嚓’一声,好似那九天神雷劈开了不周山,又似那盘古神斧劈开了混沌天!” “突厥可汗那颗光溜溜、曾割须弃袍的狗头,便如同熟透的烂西瓜,‘噗’的一声,冲天而起。一腔子污血,喷起来足有三丈高,化作漫天血雨腥风······” 说书先生猛地抓起桌上的茶碗,模仿李砚的动作。 “咱们的殿下探手一抓,如同苍鹰搏兔,稳稳地将那可汗的头颅攥在手中,高高举起。对着那尸山血海、残阳如血的战场,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那声让天地为之震颤、让所有突厥豺狼魂飞魄散的怒吼······” 他模仿着李砚嘶哑却穿云裂石的声音,学得惟妙惟肖:“尔等可汗已被我斩杀,突厥的狗崽子们,快来给你们的可汗报仇啊!” 这一声吼,学得荡气回肠,余音绕梁。 全场听众仿佛身临其境,激动得面红耳赤,呼吸急促,不少人跟着低吼:“杀得好!” “好汉子!” “大英雄!” 说书先生声音陡然一转,带着无尽的崇敬与一丝悲怆:“这一声吼!如同九天惊雷,彻底击垮了突厥残兵的最后一丝斗志。漫山遍野的豺狼,丢盔弃甲,亡命奔逃。然而······列位看官······” 他声音低沉下来,充满感情:“咱们的殿下,在斩将夺旗、力挽狂澜之后,那如同天神下凡般的不屈战躯,也终于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他高举敌酋首级的身影,在如血的残阳映照下,如同亘古不朽的丰碑!下一刻······啪!” 醒木轻轻一拍,带着余韵。 “······那顶天立地的身躯,微微一晃,便如同山岳倾颓般,缓缓向后倒去······手中那颗狰狞的头颅,也滚落在染血的尘埃之中······唯有那柄卷刃的横刀,依旧死死地攥在手中,仿佛在诉说着不屈的英魂······” 说书先生带着点戏曲腔调,尽量渲染悲壮,“真真是——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神将归位兮······天地同悲!” 短暂的寂静后,是雷鸣般的掌声和喝彩。 夹杂着听众们对李砚的无限敬仰与深深担忧。 “真乃神人也!” “殿下威武!” “唉,就是伤了元气啊······” “有赵小姐那‘泪雨惊雷’,定能唤醒殿下!” “先生接着讲三殿下醒来的经过。” 说书先生满意地捋须,心中暗暗得意。 如果现在就讲了,下一场还怎么大卖。 他清了清嗓子,话锋一转道:“列位看官,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泪雨惊雷动长安,痴情唤醒英雄汉》!” “卧槽,你这个断章狗······” 在听众骂骂咧咧中,说书先生缓缓离场。 ······ 醉月楼顶层,临湖的雅间“揽月阁”内,熏香袅袅。 一位身着月白色素纱襦裙的女子静坐听书。 她云鬓半偏,仅簪一支白玉兰,眉目如画,气质清冷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正是醉月楼花魁苏小小。 她并非本名,只因仰慕南朝那位才情横溢、命运多舛的同名佳人,便以此为号。 阁内,专雇的说书先生中气十足,讲的正是那新鲜出炉、风靡全城的《泪雨惊雷记》。 “······三殿下力竭重伤,昏迷不醒,气息奄奄,太医都说全看天意了。连续三日不醒,急坏了陛下,急坏了整个长安,也急坏了殿下的未婚妻,兵部尚书家的小姐赵清漪······” 第36章花魁一贯的态度 “······赵小姐真是情深义重,不顾闺誉,闯宫求见。陛下感其至诚,允她探望。赵小姐到了病榻前,看着心上人毫无生气的模样,那是心如刀绞,泪如雨下啊·····” 说书先生模仿着女子悲泣:“你这傻子,你醒醒啊······” 声音哀婉凄切,听得人无不揪心。 “······赵小姐泪落如雨,饱含深情的泪珠儿滴滴滚烫,落在殿下手背、脸颊。说时迟,那时快,奇迹发生了······” 先生吊足了胃口,醒木又是轻轻一拍。 “殿下在昏迷中,只觉耳边雷声滚滚,大雨滂沱。他心想一直在想着:‘不好!将士们刚晒的战袍要淋湿了!’这念头一起,一股劲儿就顶了上来。您猜怎么着?” “三殿下在梦中只闻雷声大作,暴雨倾盆,心忧袍泽战袍淋湿,竟脱口而出:‘打雷了,下雨了,收衣服了······’,这一声,真真是石破天惊,情动天地。殿下他——就这么睁开了眼······” 说书先生得意的捋须,总结道,“是赵小姐的一片真心,感天动地,化作这唤醒英雄的‘泪雨惊雷’。这哪里是昏迷?这分明是月老的红线,是上苍赐下的姻缘,殿下与赵小姐,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是咱们大唐的神仙眷侣啊······” 没有喝彩与哄笑。 说书先生说得酣畅,苏小小听得入迷。 以至于说书先生拿钱走了,苏小小还沉浸在故事中。 贴身侍女云袖端着茶进来,见苏小小神色,笑道:“姑娘,现在满长安都在传,都说三殿下是铁血柔情,赵小姐是情深似海,真真一对神仙眷侣呢。” 苏小小收回目光,声音清越如珠落玉盘,却带着一丝淡淡的疏离:“铁血柔情、情深似海倒是一段佳话,只是······”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意味不明的弧度,“只是这‘打雷了,下雨了,收衣服了’,倒真是······出人意料,却也率真得紧。” 她并非不谙世事的深闺女子。 身处这醉月楼顶,看尽人间百态,权贵们表面的风流雅致与背后的蝇营狗苟,她见得太多。 李砚阵斩可汗的惊天战绩,她听闻时也曾心潮澎湃,那是属于英雄的壮烈。 而这“泪雨惊雷”、“收衣服”的市井传奇,却将一个高高在上的战神,拉回了人间烟火。 添了几分令人忍俊不禁的鲜活与难以言喻的亲近感。 “姑娘,” 云袖将茶奉上,低声道,“柳公子那边又派人递了帖子来,还送上厚礼和新作的诗词,说要与姑娘促膝夜谈。哼!说什么交流诗词,原形毕露罢了。” 云袖语气带着不屑。 柳文轩追求苏小小已久,却总带着才子的清高与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让苏小小颇为厌烦。 苏小小接过茶盏,轻轻吹开茶沫,语气平静无波:“柳公子雅兴高,就让他高呗,咱们别拦着······” 她并未直接拒绝,但话中之意已明。 这是花魁一贯的态度:不拒绝、不主动、不承诺。 让你总感觉有点机会,却永远够不到。 而这样的备胎,她一抓一大把。 不过她心中对那位未曾谋面、却搅动长安风云的三皇子,生出了几分真切的好奇。 是莽夫?是真性情?还是深藏不露? 如果他来醉月楼,会不会像柳文轩这等骚客一样,使劲舔她? ······ 故事如同插上了翅膀,数日之间传遍长安大街小巷。 版本或有不同,但核心不变。 赵清漪情深似海,泪落惊雷,唤醒了昏迷的战神李砚,而李砚昏迷中仍心念袍泽,醒来第一眼见到的就是心上人。 一段充满柔情蜜意、又接地气的“泪雨惊雷”爱情传奇,瞬间取代了之前的沉重忧虑,成为长安城最热门的话题。 百姓们津津乐道,无不感叹赵小姐的痴情,殿下的真性情,以及这段姻缘的天作之合。 ······ “殿下,市井传言,就是这样。”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随它去吧。” 李砚只觉得一口气堵在胸口,心中哀叹一声,索性闭上眼睛装死。 爱咋传咋传吧,本王先养好伤再死。 我说你这狗逼系统。 “不屈战躯”过度使用带来了这么严重的后遗症,何不助人为乐,索性让我不治而亡呢? 李砚已脱离危险,搬进王府,但身体虚弱,需要静养,至少一个月才能恢复。 他本来想断了赵清漪的念头,让她死心。 但她不但不在乎自己拒人千里的冷落,还天天来嘘寒问暖,送食物送药。 这让他不胜其烦。 小妞,你脑子能不能正常点? 我是要彻底离开这个世界,并不是你脑补的我伤重难愈,怕耽误你终身,才故意如此冷漠。 我真不是重情重义,单纯的就是不想连累你。 瘦猴低声道:“殿下,赵小姐又来了。” 疯狗等人宁愿放弃官职也要来给李砚当护卫,李承宇不想寒了将士们的心,让他们脱离陷阵营,按大内侍卫的品级,给李砚当护卫。 “让她进来吧。” 李砚也很无奈。 赵清漪非但没被气走,心中那份情意反而更加炽热坚定了。 他是当殿说过退婚的话,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皇帝不下退婚旨,他这婚事根本退不了。 ······ 李砚能下床勉强行走的消息,如同春风迅速吹遍长安,万民欢庆。 李承宇立刻兑现了之前的承诺,在朝堂之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正式下旨:“三皇子李砚,勇冠三军,于落雁坡力斩突厥可汗,挽狂澜于既倒,功在社稷!特加封为‘定北王’,食邑五千户,赐黄金万两,东海明珠十斛,蜀锦千匹,良田万亩!赐‘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御笔金匾!望卿善加珍重,早日康复,再为大唐柱石······” 圣眷之隆,赏赐之厚,令人咋舌。 群臣纷纷道贺,颂扬声不绝于耳。 然而,在这片“祥和”之中,二皇子李瑾站在勋贵前列,脸上勉强维持的笑容僵硬无比,藏在宽大袖袍中的手,指甲深深刺入掌心,几乎要掐出血来。 他看着李砚那苍白却依旧挺拔的身影接受着无上荣光,听着那刺耳的封赏,心中的嫉妒如同毒蛇般疯狂噬咬。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疯子次次都能化险为夷,还能获得如此殊荣?我要她死!他必须死!” 一个更加阴狠的计划,在他扭曲的心中迅速成型。 第37章 作死新思路 “听说了吗?定北王殿下这次伤得蹊跷啊······” “可不是,太医都说油尽灯枯了,结果赵小姐一哭就醒了?我看啊,八成是装的!” “就是!恃功而骄,故意重伤拖延,好让陛下心疼,加官进爵······这是藐视君父!” “何止啊!你们看他那些亲卫,都是陷阵营勇士,陛下封了官都不去上任。居功自傲,死赖在王府。他们眼里还有陛下吗?我看就是只知有定北王,不知有天子!” “我看呐,这就是骄兵悍将,功高震主,其心叵测······” “嘘!小声点!不要命啦?” 诸如此类的流言,如同阴沟里的污水,在长安的坊市角落、茶楼酒肆间悄然弥散。 核心直指李砚:恃功而骄、装病藐上、拥兵自重。 幕后推手不言而喻,正是视李砚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李瑾。 这些流言也并非全然空穴来风。 “疯狗”、“瘦猴”、“铁牛”等人因战功获封中郎将、校尉等职,却坚决拒绝授官,宁愿做李砚的一个普通随从。 皇帝李承宇清楚,这些人和李岩一同出生入死,这份特别的情感别人无法替代,也无法理解。 为不寒有功将士的心,也为把儿子打造成一块璞玉,他以大内侍卫官衔封赏这些人,并把它们编入王府亲卫队。 更让某些人警惕的是,参与过落雁坡血战的将士,无论隶属哪一部,提及李砚无不敬若神明。 他昏迷时,军营中自发祈福;他苏醒的消息传出,更是引发了压抑不住的欢呼。 这份发自军心的狂热拥戴,以及市井百姓对“战神”的由衷爱戴,在某些人眼中,无疑成了“拥兵自重、深得民心”的佐证。 流言传到李承宇耳中,他面沉如水,只淡淡在内心批了一句:“老二行事,愈发下作了。”,便不再理会。 他清楚这是李瑾的手笔,也明白这些流言背后的目的。 他心中那杆帝王权衡的秤,自有其刻度。 李砚的价值,远非这些流言能抹杀,但必要的敲打和制衡,亦不可少。 他选择了冷眼旁观,静待事态发展。 李砚本人对这些污蔑更是嗤之以鼻。 王府内,他听着“疯狗”愤愤不平的转述,甚至拍着大腿遐想。 “流言传得好!再狠点,最好直接说本王要造反,让父皇听见,一怒之下把拖出去砍了,岂不省事?” 他巴不得这些流言能成为他通往死亡的捷径。 ······ 醉月楼,揽月阁。 熏炉中龙涎香袅袅升起,氤氲出几分朦胧的暖意。 苏小小端坐琴台前,纤纤玉指拨弄着焦尾古琴的丝弦。 一曲《高山流水》清越悠扬,如山泉叮咚,似清风过涧,技艺纯熟,意境空灵。 琴案对面,柳文轩等十几位长安颇有名气的才子,围坐举杯。 目光黏在苏小小身上,觊觎的灼热四散。 酒过三巡,气氛渐渐热络,话题也愈发散漫。 “诸位兄台可曾听闻?坊间竟有传言,说定北王殿下重伤昏迷是故意为之,意在让陛下加官进爵······” “陈兄慎言!” 话未说完,便被柳文轩抬手打断。 他放下酒杯,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严肃,朗声道:“谣言止于智者!定北王殿下阵斩突厥可汗,扬我国威,功勋卓著,岂容宵小之辈妄加揣测,肆意污蔑?此等言论,非但有损殿下清誉,更伤我大唐功臣之心。吾辈读书人,当明辨是非,切莫人云亦云!” 柳文轩是白鹿书院山长柳玄风之子,他被诩为清流才子翘楚。 这番话说得义正辞严,掷地有声,引得在座才子纷纷点头称是,赞其“见识高远”、“心怀坦荡”。 少顷,柳文轩故作叹息道:“定北王殿下勇冠三军,阵斩敌酋,其功自当彪炳史册,万世敬仰。然······” 他刻意顿了顿,环视众人,才缓缓道:“终究是陷阵杀伐的莽夫,于经史子集、诗词歌赋一窍不通,难登大雅之堂。惜乎我煌煌大唐,以武立国,然则庙堂之上,竟无一位允文允武、真正堪称柱石的栋梁之才。此乃憾事,亦国朝之哀也!” 这一番话,看似公允,实则阴毒无比。 他首先站在道德制高点否定了那些下作的流言,树立自己“公正”的形象,接着却用“莽夫”、“不通文墨”、“难登大雅”这些看似客观的评价,将李砚牢牢钉死在“只有匹夫之勇”的耻辱柱上。 这比直接谩骂更致命。 当然,这也是李瑾手笔。 抬高跌重。 把李砚捧上神坛,再指出其致命缺陷,让其形象轰然倒塌。 “柳兄所言极是!殿下勇则勇矣,终究少了文气,非是完璧啊!” “武夫终究是武夫,冲锋陷阵尚可,治国安邦?呵呵!” “就是!治国需文治,岂能单凭刀兵?殿下于此道,怕是连稚子启蒙都不如!” “可惜了如此大功,却难掩其粗鄙本色!” 一时间,揽月阁内充斥着对李砚的贬低和鄙夷。 “呵······好一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苏小小心中冷笑。 她太清楚这些人的嘴脸了。 一边享受着武人用血肉之躯换来的太平,一边又自命清高地鄙夷着浴血的将士。 一边在青楼楚馆寻欢作乐,一边满口仁义道德。 这醉月楼里,风雅背后的龌龊交易和不堪嘴脸,她见得太多了。 这些才子,她打心底里,看不上。 ······ 这番话,很快被有心人添油加醋地传开了。 不出意外,传到了正在王府花园里晒太阳的李砚耳中。 李砚掏了掏耳朵,不为所动。 随即,他眼中突然爆发出兴奋的光芒。 作死新思路,Get! 他立刻口述,让人代笔,然后誊写好多,去文人墨客最多的地方念。 “柳文轩,哪个裤腰带没系紧露出来的酸丁?也配议论本王?” “文墨高?文墨高有个屁用!突厥人打来了,你们这些文墨高的除了卑躬屈膝,送钱送女人和谈,还会干什么?本王就是你们口中的武夫,却能打得突厥人跪着求着来和谈。你们肚子里那点龌龊的墨水,能当刀使还是能当箭射?屁事不顶!”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百无一用是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就会耍嘴皮子,喷唾沫星子。国家危难时,能指望你们张嘴退敌吗?笑话!” “······” 第38章 开炮!开炮! 这就是李砚get的作死新思路。 用最粗鄙、最嚣张、最拉仇恨的方式开地图炮,一个人站在天下文人的对立面。 秉持着“总有刁民要害朕”的思路,只要树敌多,增大死亡的概率就大。 “暗杀、投毒、陷阱、劫杀、暗箭、美人计······统统都往本王身上招呼吧!” 李砚展开双臂,一副心驰神往的陶醉状。 这几句话如同淬毒的利箭,精准狠辣地刺穿了整个文人集团的软肋,狠狠践踏了他们的尊严。 尤其“百无一用是书生”,更是将地图炮开到了极致。 此言一出,整个长安文坛彻底炸了锅。 翰林院震动,国子监哗然,无数自诩清高的文人学士气得浑身发抖,面红耳赤。 谩骂、驳斥、引经据典的声讨如同雪片般飞向各处,李砚瞬间成了文人口诛笔伐的“国贼禄蠹”、“粗鄙不堪的武夫”、“不学无术的草包”、“目无纲纪的狂徒”、“辱没斯文的匹夫”。 面对汹涌的文人口水,李砚的回应只有王府门口亲卫们齐声高吼的一句:“王爷说了,你们这些只会舞文弄墨的酸儒、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废物、满嘴仁义道德的伪君子——不服?憋着!” 这话更是火上浇油。 文人们终于忍无可忍,决定采取实质性行动。 他们推举了一位以“耿直敢言”著称、但实则有些迂腐冲动的年轻举人崔明远,作为代表,前往定北王府正式下战书。 ······ 崔明远手持一份措辞还算文雅、但字里行间充满挑衅的战书,昂首挺胸来到定北王府。 他自诩代表天下文心,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 “学生崔明远,奉长安文坛诸公之命,特来拜会定北王。三日后,在醉月楼举办诗词会,诚邀王爷拨冗莅临。届时,当以文会友,论道诗词。望殿下不吝赐教,莫要······辜负了这‘文武双全’之名!” 最后一句,带着明显的讥讽。 “王爷,有人向你发起挑战······” 门房通报后,李砚正闲得发慌,闻言大喜道:“挑战本王?好耶!告诉他,最好找二十人过来,本王要和他签生死状。擂台上生死各安天命,刀枪无眼,若是丢了性命,可别指望本王会负责!” “王爷,哪有人蠢到和你打擂台,是一个才子上门挑战诗词。” 门房萧影是皇帝的暗卫,他笑着道,“他说三日后,在醉月楼举办什么狗屁诗词会,诚邀王爷赐教。其实他们是想羞辱王爷,以我之见,还是拒绝为妙。” “为啥要拒绝?把人给我带上来!” 地图炮火力不够,李砚还想加一把火。 崔明远进入前厅,只见李砚斜倚在椅子上,脸色依有病容,但那双眼睛却锐利如刀,带着一种玩味的、仿佛看跳梁小丑般的笑意。 崔明远心中莫名一虚,但还是强撑着递上战书。 李砚看都没看那战书,随手丢在一边,懒洋洋地开口:“醉月楼?本王知道,不就是个窑子吗?你们这帮读书人,整天满口仁义道德,聚会就喜欢往窑子里钻······也不怕圣人棺材板压不住?” “你!” 崔明远被这粗鄙不堪的话气得满脸通红,“王爷休要污言秽语,醉月楼乃风雅之地,我等以文会友,岂容你如此亵渎!” “你这是在教本王做事?” 李砚打断他,声音陡然转冷,一股无形的煞气弥漫开来,“你算个什么东西?一个举人,也敢在本王面前大放厥词?” 他缓缓坐直身体,眼神冰冷。 崔明远被这气势所慑,冷汗瞬间下来了,但文人那股子倔劲上来,梗着脖子道:“学生······学生只是代传邀请,王爷若不敢应战,直言便是,何必咄咄逼人?难不成是怕了我等文人,怕在诗会上露了怯,丢了脸面?” “不敢?” 李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猛地一拍扶手,吓得崔明远一哆嗦。 “放屁!本王连突厥人的刀枪都不怕,还怕你们这群手无缚鸡之力的骚人?三日后,本王准时到醉月楼。本王倒要看看,你们这群只会耍嘴皮子的酸丁,能写出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本王到时候,把你们的脸皮,一个个都撕下来,挂在那醉月楼的招牌下面,让全长安的人都看看,什么叫丢人现眼!” 这番话说得极其嚣张恶毒,侮辱性极强。 崔明远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砚:“你······你······粗鄙!狂妄!有辱斯文!简直是沐猴而冠、不知廉耻的泼皮无赖,根本不配做这定北王!” “来人!” 李砚眼神一厉。 疯狗、瘦猴等亲卫如同虎狼般应声过来。 “此人身为举子,言语不敬,讥讽本王,咆哮王府!给本王拖下去——杖责二十。让他长长记性,什么叫尊卑上下。打完了,扔出去!” 李砚的声音冰冷无情。 “遵命!” 疯狗等人如狼似虎地扑上来,架起已经吓傻、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崔明远就往外拖。 “王爷,你······你敢!我是举人,有功名在身,你无权责罚······啊——!” 很快,王府门外就传来了沉闷的杖击声和崔明远凄厉的惨叫。 二十杖结结实实打完,崔明远如同死狗般被丢在王府门外的长街上,臀股处血肉模糊,颜面尽失。 消息如同飓风般席卷长安。 定北王李砚不仅用最粗鄙的言语应战,更是不顾崔明远有功名之身,将下战书的举人代表当众杖责,。 这已不仅仅是嚣张,而是赤裸裸地践踏文人的尊严,对整个士林阶层的宣战。 醉月楼诗会,瞬间从一场可能的文坛雅事,变成了一个充满了火药味和屈辱感的战场。 以柳文轩为首的长安才子们彻底红了眼,他们发誓要在三日后的诗会上,用最精妙的诗词,最刁钻的题目,将李砚这个“粗鄙武夫”钉死在耻辱柱上,让他身败名裂,以报今日之辱。 整个长安的目光,都聚焦在了三日后的醉月楼。 一场不见刀光,却凶险更甚的文坛风暴,即将上演。 而始作俑者李砚,则在王府中翘着二郎腿,美滋滋地遐想:“嗯,这下仇恨拉满了。诗会上丢个大脸,气死几个老学究,或者被恼羞成怒的才子们群殴致死?好像······都不错?” 第39章 当头炮 醉月楼今日大门洞开,香车宝马几乎堵塞了整条长街。 楼内更是人声鼎沸,丝竹盈耳,浓郁的脂粉香、酒香与熏香混合在一起,蒸腾出长安城最顶级的纸醉金迷之所。 今日并非寻常欢场,而是被炒得沸沸扬扬,牵动全城目光的诗词会。 一楼大堂早已撤去桌椅,布置成开阔的会场。 二楼环廊雅间尽数开放,珠帘半卷,挤满了看客。 有锦袍华服的富商巨贾,有羽扇纶巾的闲散文士,更有不少目光锐利、气质沉稳者。 或独坐品茗,或低声交谈。 他们中不乏有皇帝、各部官员,乃至李瑾派来搜集第一手消息的眼线。 而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三位身着素雅男装、眉目清俊却难掩忧色的“小公子”,正紧张地绞着手指,焦急地观望。 她们正是女扮男装的赵清漪和两个侍女。 赵清漪心理复杂,她既期待李砚能大放异彩,又担忧他身体未痊愈,更怕他冲动惹祸,把用命换来的一切再次丢弃。 柳文轩等一众才子早已占据会场中央最显眼的位置,个个意气风发,志得意满。 他们互相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嘴角噙着看好戏的冷笑。 精心准备的诗词早已烂熟于心,刁钻的题目也已备好,只等那个粗鄙的武夫前来,在全长安才子面前丢尽颜面。 “定北王殿下到······” 随着门童一声拉长的高喊,喧嚣的会场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入口。 只见李砚在“疯狗”、“瘦猴”、“铁牛”等护卫的簇拥下,慢悠悠地踱步进来。 他未着蟒袍,仅一身素色锦缎常服,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脚步甚至有些虚浮。 【“扮猪吃虎”(高级)技能已激活,对手对宿主轻视度达40%。】 只有他能看见的字幕浮在眼前。 这副弱不禁风、全无半分“战神”威势的模样,落在柳文轩等人眼中,更是坐实了“莽夫不通文墨,外强中干”的印象,轻视与鄙夷几乎不加掩饰。 “定北王姗姗来迟,莫非是怕了诸位才子?” 举人陈昂率先发难。 李砚坐到预留的主位上,抬了抬眼皮,懒洋洋道:“一群酸儒而已,怕个鸟!” 他又看了眼气冲冲的陈昂,嬉笑道:“看你这鸟样子,想咬我啊?你过来啊!” 李砚的身份不是他一个举人能比,陈昂再恼火也不敢发作。 不过,这不影响他表演。 陈昂阴阳怪气道:“王爷真是威风,前日将代我等下帖的崔明远崔兄,以莫须有之罪名杖责二十。崔兄身负功名,乃朝廷取士之才,殿下如此折辱士林,就不怕寒了天下读书人之心吗?” “本王打的就是仗着功名胡作非为的酸儒!有功名了不起?有功名就能无视皇权,无视尊卑,在本王面前大放厥词?有功名就能代表天下读书人了?你问问他崔明远,他那点功名,挡得住本王一刀吗?” 这话嚣张至极,将“功名”踩在了脚下,顿时激起一片哗然。 才子孙茂才早已按捺不住,厉声道:“王爷前几日口出狂言,说什么‘百无一用是书生’,简直荒谬!我等读书人,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传承圣贤之道,教化万民,你虽为王爷,也不能妄加评断!” “哦?本王说错了吗?” 李砚嗤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扫过那群才子,手指一个个点过去,“你!说说看,你读的书,能让城外百姓吃饱饭吗?能织出一匹布吗?能打出一把好锄头吗?” “你!读的书,能治水患吗?能防瘟疫吗?能造出利国利民的器物吗?” “还有你!满口圣贤之道,突厥人打来时,你的圣贤之道是让你跪地求饶,还是让你拿起笔杆子去戳死几个突厥兵?” “除了耍嘴皮子,写几首风花雪月、无病呻吟的酸诗,靠着祖荫或钻营混个官身,然后继续耍嘴皮子、捞银子、逛窑子,你们还会干什么?国之栋梁?我呸!蛀虫还差不多,本王看见就想吐。真是恶心他娘给恶心开门——恶心到家了!” 这一番连珠炮似的质问,句句诛心,直指要害。 从最基础的生存需求,到民生疾苦,再到家国大义,将“读书人”高高在上的光环撕得粉碎,露出了许多人不愿承认的、依附性的本质。 不少在场的商人、匠人甚至普通百姓,听得暗暗点头。 陈昂、孙茂才等人被怼得面红耳赤,浑身发抖,指着李砚“你、你······”了半天,却一句有力的反驳都说不出来,只觉得满堂目光如同针刺。 李砚看着他们那副窘态,心中冷笑。 作死的感觉真爽! 他索性火上浇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总结陈词,随口吟道:“仙佛茫茫两未成,只知独夜不平鸣。风蓬飘尽悲歌气,泥絮沾来薄幸名。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莫因诗卷愁成谶,春鸟秋虫自作声。” 张口成诗,满场死寂。 前四句的孤愤与自嘲尚可,但“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两句,简直就是对在场所有文人的终极暴击。 精准、狠辣、充满绝望的洞见。 将李砚之前的“粗鄙之言”,瞬间提升到了振聋发聩的哲理高度。 尤其最后两句,带着一种勘破世情的疏狂与无奈,余韵悠长。 柳文轩等人如遭雷击,脸色煞白。 他们从未想过,如此深刻、如此苍凉、如此直指文人心灵痛处的诗句,会从一个“莽夫”口中吟出。 这······这怎么可能? 短暂的震惊后,柳文轩第一个反应过来,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尖声道:“好诗!好诗!殿下果然‘文采斐然’。只是······此诗意境苍凉孤愤,非历经世事沧桑、饱读诗书者不能作。王爷久在军中,何来如此感悟?莫不是······早有准备,请人捉刀代笔,背熟了来此炫耀的吧?” 他试图将这震撼的一幕,归结为李砚作弊。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其他才子的附和。 “对!定是请人代笔!” “粗鄙武夫,焉能作出此等好诗?” “定是背的!有本事当场再作!” “······” 第40章泰斗 看着眼前这群跳梁小丑,李砚不怒反笑,嚣张地翘起二郎腿:“捉刀?代笔?行啊,本王今天就陪你们这群废物玩玩。有什么题目,尽管放马过来,本王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柳文轩等人精神一振,立刻祭出他们精心准备的“杀招”。 须发皆白,一直闭目养神的前礼部侍郎周文渊缓缓睁开眼,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 他乃三甲进士出身,官至礼部侍郎,致仕后仍是文坛泰斗,德高望重。 今日被柳文轩父亲柳玄风请来,就是作为先锋,用“德望”和“功力”来直接碾压李砚。 “咳咳!” 周文渊清了清嗓子,声音带着久居上位的沉稳,向李砚拱拱手道,“定北王才思敏捷,老朽佩服。然,诗之一道,贵在情景交融,有感而发。适才王爷所咏,或嫌格局稍狭。不如······” 他捋了捋雪白的胡须,一副公允长者的模样,“以边塞豪情为题如何?王爷乃是武人,此主题是王爷所长。殿下先请,咱们宰执合格主题上见真章。” 他这话看似谦让,实则包藏祸心。 点明李砚是“武夫”,边塞是其老本行,作不出好诗就是无能。 让李砚先作,若作得好,他再以更“深厚”的作品压过。 若作得不好,他更能从容展现“大家”风范,坐实李砚“不通文墨”。 李砚斜睨了周文渊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周老,本王劝你,还是你先来吧。” “哦?王爷这是何意?” 周文渊故作不解。 “很简单,” 李砚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手指随意敲击着桌面,嚣张道,“本王若先开口,你那点憋了半天的豪情,还有脸念出来吗?别自取其辱了,本王心善,给你个表现的机会。赶紧的,别耽误大家时间。”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这已经不是嚣张,而是赤裸裸的侮辱了。 竟敢如此对周老大人说话? “狂妄!” “无礼至极!” “周老大人,休要与此等粗鄙之人一般见识!” “······” 柳文轩等人立刻炸锅,纷纷声讨李砚。 周文渊饶是城府极深,也被气得老脸发红,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 他强压下怒火,心中冷笑:“无知小儿,待会儿就让你知道厉害!”’ 他故作大度地摆摆手:“无妨,无妨!既然殿下如此自信,那老朽·就献丑了!” 说罢,他闭上眼,一手捻须,一手背在身后,在场地中央缓缓踱起步来,做出一副冥思苦想、搜肠刮肚的模样。 踱了约莫七八步,周文渊猛地停下脚步,睁开眼,眼中精光四射,朗声道:“老朽有了!” 他清了清嗓子,用抑扬顿挫、饱含“感情”的语调,吟诵出那首早已烂熟于胸的《出塞感怀》。 “玉门关外雪纷纷,铁甲寒光照夜云。壮士怀乡空有泪,将军报国岂无勋?胡尘未靖头先白,圣主恩深志未分。霜戈饮血摧敌阵,勒石燕然慰故亲。” 平心而论,此诗四平八稳,中规中矩。 起承转合符合章法,用词典雅,尤其尾联化用名句,点明忠君报国之志,很符合周文渊这种老派官僚的身份和审美。 “好!!” “周老大人宝刀未老!此诗气象雄浑,忠义可嘉!” “起句‘雪纷纷’、‘照夜云’,意象苍凉壮阔,转句‘头先白’道尽忠臣之志,结句更是点睛之笔,心怀社稷啊······” “姜还是老的辣!这才是真正的边塞豪情!” 柳文轩、陈子昂、孙茂才等人立刻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吹捧,仿佛周文渊即兴创作了一首千古绝唱。 他们看向李砚的眼神充满了挑衅和幸灾乐祸。 看你如何接招? 这可是周老大人“即兴”所作。 周文渊捻须含笑,矜持地接受着赞誉,目光略带得意地看向李砚:“王爷,老朽拙作已就,还请王爷不吝赐教?”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砚身上。 李砚掏了掏耳朵,仿佛被刚才的掌声吵到了。 他连站都没站起来,就在座位上,用一种近乎漫不经心、却又清晰无比的语调,张口念道:“《出塞》: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四句。 仅仅四句。 没有铺陈,没有雕琢,却仿佛一幅跨越千年的边塞画卷在众人眼前轰然展开。 苍茫的月色,古老的雄关,万里征途的艰辛,无数未归的亡魂······所有的悲壮、苍凉、期盼与豪情,都浓缩在这二十八个字里。 尤其是最后两句,“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凝练、雄浑、直指人心。 两人的诗,高下之分,如同云泥。 满场死寂。 刚才还喧嚣的吹捧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如同被扼住了喉咙,目瞪口呆。 柳文轩脸上的得意僵住,陈子昂张大了嘴,孙茂才手中的酒杯“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酒液四溅。 周文渊捻须的手彻底僵住了,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他浸淫诗书一辈子,太清楚这首诗的分量了。 这意境,这气魄,这穿越时空的苍凉感······堪称边塞诗的巅峰之作。 自己那首与之相比,简直味同嚼蜡。 短暂的死寂后,是孙茂才气急败坏的尖叫:“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定是你事先找人代笔,背熟了来蒙骗大家的······” “对!如此好诗,我等从未听闻,定是代笔!” 陈子昂也红着脸附和。 柳文轩强作镇定:“殿下好记性!只是不知是哪位高贤所作?殿下不妨说出来,让我等也瞻仰一番?” 李砚看着这群输不起的嘴脸,鄙夷之情溢于言表:“代笔?呵呵!” 他冷笑一声,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一种睥睨天下的狂傲:“边塞诗而已,很稀奇吗?本王张口就来,听好了······” 他负手而立,张口又是一首。 第41章 搬运工 李砚张口就来:“《从军行》: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 醉月楼内一片死寂。 谁也不敢相信,素来被视作武夫的宁北王,竟能吟出这般传世之作。 就在众人惊愕当中,李砚的第三首诗已出口:“《凉州词》: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两首诗,一首写征战的艰苦与决心,一首写沙场的豪迈与悲凉。 绝唱! 边塞诗中不朽的绝唱! 如果说第一首是震撼,那么接踵而来的两首,就是彻底的碾压和绝望。 这已经不是一句代笔能解释的了。 谁家代笔能一口气拿出三首足以传世的巅峰之作? 看着那群呆若木鸡的才子,李砚满脸真诚道:“实话告诉你们,这些诗,确实不是本王所作······” “怪不得,我就觉得宁北王没有这样的文采,原来真是有人代笔。” “我就说嘛,一个只会舞刀弄枪的武夫,怎会懂这诗词风雅,原来找了枪手?” “怕是从哪个落魄文人那里买来的残篇,也敢拿来糊弄世人!” “便是有代笔又如何?终究是借花献佛,自己肚里没有半点墨水,也配与我等论诗?” “······” 才子们纷纷附和,言语间满是鄙夷,刚刚被诗句震撼到的感觉荡然无存。 “王爷,这几首诗出自谁的手?” 一位戴方巾的中年书生眼中光芒热切,拱手问道,“能写出这样巅峰绝唱的人,定是胸怀丘壑的大家。小生不才,愿登门拜访,哪怕只是听其教诲一二,也足以慰我平生了!” 就在此时,李砚慢条斯理地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眼皮微抬,似笑非笑道:“这些诗,就刻在本王的脑子里,本王只是照着念出来罢了。说实话,本王不会作诗,本王只是诗词的搬运工。你们非要说是代笔······也行,代笔的就是本王的大脑,这个解释你们可满意?” 噗! 有人差点被气到喷血。 这简直比承认代笔更气人。 这是赤裸裸的炫耀和羞辱。 意思很明显,这种诗,他脑子里多的是,随便念念就能碾压你们。 柳文轩等人脸色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指着李砚,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巨大的屈辱感和无力感,几乎将他们淹没。 就在这难堪到极致的时刻,一直沉默的周文渊,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脸上的惊骇和难堪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到极点的情绪。 有震撼,有挫败,更有一种阅尽沧桑后的了然。 他颤巍巍地站起身,对着李砚,竟郑重地拱了拱手,声音带着疲惫和真诚:“宁北王,老朽······服了!” 这三个字,如同重锤,砸在所有才子心头。 “王爷所言非虚,非亲历沙场烽火,胸怀家国天下者,断然写不出如此雄浑悲怆、直击魂魄的句子。字字珠玑,句句泣血!老朽那点微末之作,在王爷这些雄篇面前,实乃萤火之于皓月,米粒之较珠华······” 他顿了顿,环视了一圈面如死灰的柳文轩等人,意有所指地叹道:“今日方知,何为边塞雄篇。王爷之才,老朽望尘莫及。这边塞之题,定北王······完胜······” 周文渊的认输和高度评价,如同给这场闹剧盖棺定论。 柳文轩等人最后的遮羞布也被撕得粉碎,一个个失魂落魄,再无半分之前的意气风发。 【战场嗅觉(高级)激活,宿主可查看对手的敌意。】 自从昏迷醒来后,这种buff技能随时就自动激活,似乎李砚就生活在战斗中。 他抬头看了一眼周文渊,只见他头顶浮现半透明文字。 周文渊:敌意85%。 这么大敌意,你还装出一副心悦诚服的模样,弯腰时脊梁挺得笔直,拱手的动作标准得挑不出错处,连眼角的皱纹里都像是盛满了敬佩。 简直是道行千年的老狐狸啊! 李砚顺势抬头,好多才子文人头顶都挂着敌意。 柳文轩:敌意 100%;陈昂:敌意 90%;孙茂才:敌意 85%······徐妈妈:敌意 96%。 咦? 老鸨子敌意为何这么高? 我这是第一次来醉月楼,又没有白嫖你的妞,敌意从何而来? 李砚心中闪过一丝诧异,暗自记下。 随后,李砚懒洋洋地坐回去,左手支着下巴,右手把玩着桌上的酒盏,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众人,仿佛刚才只是碾死了几只聒噪的苍蝇。 ······ 周文渊的黯然认输,让才子阵营士气大挫。 柳文轩咬牙,对坐在角落一位身着锦袍、面如冠玉、气质带着几分慵懒风流的男子使了个眼色。 此人名叫宋玉卿,乃是长安城乃至整个大唐都赫赫有名的“情词圣手”。 其祖上曾出过宰相,家世显赫,但他本人却是个富贵闲人。 不涉官场,只爱流连风月,以填词谱曲为乐。 其词作缠绵悱恻,尤擅写男女情绪,在青楼楚馆中传唱度极高,深受歌妓舞姬喜爱。 他是柳文轩准备的另一张牌。 用最拿手的“婉约离情”,来攻李砚这个“莽夫”的“短板”。 宋玉卿会意,慢悠悠地站起身,手中还拈着一把洒金折扇,脸上挂着标志性的、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容。 他走到场中,对着四周拱了拱手,声音带着磁性:“周老珠玉在前,宋某本不敢献丑。然,适才定北王边塞雄篇,豪气干云,令人心折。只是······这人间百味,非只金戈铁马。不若······咱们以‘离别’为题,换一番情致如何?” 他目光扫过珠帘后的苏小小和在场诸多女子,自信满满。 “好!宋公子所言甚是!” “正是!诗言志,词言情。宋公子乃此道大家!” “王爷可敢接这‘情’字一题?” “······” 柳文轩等人立刻鼓噪起来,试图将李砚逼入“不擅长”的领域受死。 第42章 吐血 李砚眼皮都懒得抬,不屑道:“随便。就是要哭哭啼啼,卿卿我我是吧?赶紧的,本王听着呢。” 宋玉卿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但笑容不减。 他折扇“唰”地一声展开,踱了两步,做出一副追忆感伤状,随即对身后侍立的清秀书童道:“研墨,备纸!” 书童立刻熟练地铺开宣纸,磨好墨。 宋玉卿闭目沉吟片刻,似乎在酝酿情绪。 然后睁开眼,带着几分“深情”与“感伤”,开始曼声吟哦,书童则提笔疾书。 “《醉花阴·别离》:醉别西楼醒不记,春梦如云逝。衣上酒痕残,心底离愁,点点皆成渍。斜阳独倚朱阑际,望断天涯路。芳草萋萋处,烟水茫茫,何处寻卿迹?” 吟罢,书童也刚好写完。 宋玉卿示意书童将词作展示给众人。 醉别、春梦、酒痕、离愁、斜阳、芳草、烟水。 词中意象堆砌,情感哀婉缠绵,遣词造句也算工丽,尤其是“衣上酒痕残,心底离愁,点点皆成渍”一句,将离愁具象化,颇有几分巧思。 很符合青楼传唱的风格,引得不少在场歌妓眼泛泪光,低声称赞。 “好!缠绵悱恻,动人心魄!” “宋公子此词,道尽离人况味,堪称绝唱!” “殿下,此等婉约情致,非粗豪武夫能解吧?” “······” 柳文轩等人又是一阵吹捧,同时不忘踩李砚一脚。 李砚掏了掏耳朵,一脸嫌弃道:“啧啧啧······无病呻吟,矫揉造作。听得本王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指着宋玉卿,语出惊人,“一个大男人,整天哭哭啼啼写这些酸词,腻歪不腻歪?本王看你这骚样······果然有句话说得对,男人骚起来,真没女人什么事了!” “你······” 宋玉卿脸上的风流笑容终于挂不住了,气得折扇都忘了摇。 他生平最得意便是这“情词圣手”的名头,何曾被人如此粗鄙地羞辱过? 李砚却不管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仿佛被恶心到了。 “本来吧,这种腻腻歪歪的酸词,本王是懒得写的,怕污了手。但你先用这玩意儿恶心了大家,那本王也只能······” 他露出一丝恶劣的笑容,皮笑肉不笑道,“也恶心恶心你,用魔法来打败魔法。” 他目光扫视,想找人记录。 珠帘微动,苏小小款款而出,声音清越:“宁北王若不弃,小小愿执笔······” 她美目流盼,带着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期许。 “我来!” 苏小小话音未落,一个清亮中带着急切的声音响起。 只见角落里那个“清秀小公子”猛地站起身,几步冲到书案前,一把抢过书童手中的笔,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差点把旁边果盘撞翻。 她正是女扮男装的赵清漪。 她看到苏小小要出来,醋意顿生,哪里还顾得隐藏? 李砚看到赵清漪因激动和紧张而泛红的脸,愣了一下,随即眼中闪过一丝玩味。 “行,就你了。” 赵清漪心头一跳,强作镇定,铺好新纸,蘸饱了墨,目光灼灼地看着李砚。 李砚清了清嗓子,无视宋玉卿铁青的脸和全场愕然的目光,用一种带着奇异韵律、仿佛吟唱般的腔调,缓缓念道:“《雨霖铃》:寒蝉凄切,对长亭晚,骤雨初歇。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念去去,千里烟波,暮霭沉沉楚天阔。 多情自古伤离别,更那堪,冷落清秋节!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此去经年,应是良辰好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随着李砚的吟诵,整个醉月楼仿佛被一层深秋的离愁别绪所笼罩。 寒蝉、长亭、骤雨、兰舟、泪眼、烟波、暮霭、杨柳、晓风、残月······一个个凄美而经典的意象,在李砚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中流淌出来,构建出一幅幅令人心碎的画面。 尤其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杨柳岸,晓风残月”、“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等句,简直是神来之笔,直击人心最柔软处。 赵清漪运笔如飞,娟秀的字迹在宣纸上流淌,她写着写着,自己竟也沉浸在那凄美的意境中,眼眶微微泛红。 苏小小抱着琵琶,怔怔地站在原地,美眸中异彩连连,完全被这首词的境界所震撼。 这才是真正的离情别绪。 与宋玉卿那刻意堆砌的“愁”相比,高下立判,如同皓月之于萤火。 满场寂静,落针可闻。 所有的喧闹、吹捧、质疑,在这一刻都消失了。 只剩下词中那凄切婉转的意境在每个人心头萦绕。 连那些原本对李砚抱有敌意的才子,此刻也张大了嘴,沉浸在词中难以自拔。 宋玉卿脸上的血色早已褪尽,他呆呆地站着,手中的折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 他引以为傲的词作,在这首《雨霖铃》面前,显得如此苍白、肤浅、矫揉造作。 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连一丝挣扎的余地都没有。 李砚看着宋玉卿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又看了看全场震惊的众人,耸耸肩,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喏,写完了。宋公子,本王这首‘酸词’,可还入得了你的法眼?够不够‘骚’?” 宋玉卿猛地抬头,看着李砚那戏谑的眼神,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头,他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竟当场呕出一口鲜血。 身体晃了晃,被身边书童慌忙扶住。 “公子!” “宋兄!” 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宋玉卿的吐血离场,让才子阵营彻底溃不成军。 柳文轩脸色铁青,目光扫视,最终落在了坐在较前排一位身材魁梧、面容粗犷、正旁若无人地大口喝酒的中年官员身上。 此人名叫苏啸川,官居兵部职方司郎中,性格豪放不羁,仗着几分才气和家世背景,素来口无遮拦,有啥说啥,人称“苏大炮”。 其诗词风格如其人,豪迈奔放,不拘一格,在长安也颇有诗名。 第43章 耳光响亮 柳文轩请来苏啸川,是希望用豪放的风格,在“战场”这种李砚熟悉的题材上,打脸李砚。 “苏大人!” 柳文轩高声道,“宋公子情词虽妙,然终非男儿本色。不若请苏大人以‘沙场鏖兵’为题赋词,展我大唐男儿铁血豪情,也让宁北王品评,可否?” 苏啸川好高骛远,且很自负。 柳文轩如此说,正好挑起他的好胜心。 苏啸川正喝得酒酣耳热,闻言一拍桌子,声如洪钟:“好!沙场鏖兵,正合我意!” 他推开酒杯,也不用书童,自己走到书案前,抓起一支大号狼毫,饱蘸浓墨,略一沉吟,便龙飞凤舞地在宣纸上挥洒起来。 一边写一边大声吟哦,气势十足。 “《贺新郎·沙场吟》:烽烟烈,金鼓震,铁骑踏破贺兰阙。将军怒,甲胄寒,弯弓如月射天狼。血染征袍浑不顾,马踏连营破万军。刀光卷起千堆雪,剑气冲霄贯长虹。男儿生当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醉卧沙场君莫笑,功成何须万户侯?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但将此身酬社稷,男儿血,荐日月!” 写罢,苏啸川将笔一掷,墨汁飞溅。 他端起一大碗酒,仰头灌下,哈哈大笑道:“痛快!这才是我大唐好儿郎该写的词。宁北王,您久经沙场,看苏某这首《沙场吟》,可还入得法眼?” 话语虽带请教,却神态倨傲,苏啸川显然对自己的作品极为自信。 狂放的字迹和豪迈的词句,听得众人热血沸腾,纷纷叫好。 柳文轩等人也松了口气,总算扳回一点气势。 李砚看着苏啸川得意的样子,又扫了一眼那首堆砌豪言壮语,却流于表面缺乏灵魂的词,撇了撇嘴。 他慢悠悠站起身:“豪放?有点意思。不过······小苏,杀气是够重,就是······少了点脑子。” “你说什么?” 苏啸川牛眼一瞪,他最受不了别人质疑他的才华。 “本王是说,脑子是个好东西,你得有。” 李砚毫不客气道,“打仗不是光喊口号、堆砌杀气就行的。要动脑子,懂天时,知地利,明人和。” “比如,真正的战场豪情,可以是这样的······” 他踱了两步,声音陡然变得沉凝有力,念出了苏轼的《江城子·密州出猎》下阕:“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这半阙词,将老当益壮的豪情、渴望建功的抱负、精准犀利的战术目标,完美融合。 既有气势,更有智慧与担当。 比苏啸川那单纯的喊打喊杀,高明了不止一个层次。 苏啸川脸色一变,刚想反驳,李砚却不给他机会,紧接着,用更加磅礴、更加深沉,带着金戈铁马的语调,吟诵出辛弃疾的千古绝唱。 “《破阵子》: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一词吟罢,满场皆寂。 如果说苏轼的词是豪情壮志的巅峰,那么辛弃疾这首词,则是将沙场点兵的壮阔、战斗的激烈、功业的渴望以及壮志未酬的悲凉,熔于一炉。 这才是真正经历过战火、思考过家国、沉淀了血泪的“豪放”。 苏啸川那首《沙场吟》,在这两首千古绝唱面前,瞬间变得如同孩童涂鸦般幼稚可笑。 他引以为傲的“豪放”,被彻底击得粉碎。 巨大的落差让苏啸川面红耳赤,他本就性情急躁,加上酒意上涌,又被李砚当众如此打脸,一股邪火直冲顶门。 他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官场体统、诗词雅量,简直就是个输急眼的赌徒。 苏啸川指着李砚,口不择言地吼道:“李砚,你······你休要得意!这些诗词是你作的又如何?不过纸上谈兵罢了!都说你落雁坡杀突厥可汗,建立不世之功,却不知是你贪功冒进,让手下将士白白送死,用万千白骨换来你功成名就。 说不定你还杀良冒功呢!不然怎么解释你每次都冲在最前面,现在还能活蹦乱跳?定是躲在后面,让手下当替死鬼。你算什么英雄?呸!沽名钓誉之徒······” 这番话,恶毒至极。 不仅质疑李砚的诗词,更污蔑他的战功和人品,甚至侮辱了所有为他浴血奋战的将士。 尤其是“杀良冒功”、“让手下当替死鬼”这等诛心之言,彻底触碰了李砚的逆鳞。 一直懒散作态的李砚,眼神瞬间变得冰冷刺骨。 这一刻被怒火点燃,化作一股力量。 他身影快如鬼魅,众人只觉眼前一花。 “啪!啪!啪!” 耳光响亮。 苏啸川魁梧的身躯,竟被李砚连续三巴掌扇得原地转圈,半边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嘴角破裂,鲜血混着几颗牙齿飞出去。 他被打懵了,眼冒金星,耳朵嗡嗡作响,呆立当场。 所有人都被这雷霆万钧的巴掌惊呆了。 定北王当众掌掴五品官员? 李砚眼神如同万载寒冰,盯着惊骇欲绝的苏啸川,杀意浓浓:“苏啸川,这三巴掌,是替那些浴血奋战、埋骨他乡的将士打的。是替那些被你污蔑英魂的忠勇打的,再敢满嘴喷粪,污我袍泽清名,本王让你永远开不了口。不信,你试试!” 苏啸川被这眼神和杀气吓得魂飞魄散,酒彻底醒了,捂着脸,屁都不敢再放一个。 柳文轩等人更是噤若寒蝉,连大气都不敢喘。 他们终于见识到了这位“杀神”的另一面——那是在尸山血海中淬炼出的,不容亵渎的威严与暴烈。 赵清漪看着李砚那挺拔而孤傲的身影,眼中充满了心疼与骄傲。 苏小小则望着地上那滩血迹和飞落的牙齿,再看向李砚时,目光中除了震撼,更添了几分敬畏。 这才是她喜欢的男人。 第44章 贱人就是矫情 紫宸殿内,皇帝李承宇的心神早已飞到诗词会。 殿角阴影处,暗卫影七低声转述醉月楼内发生的一切。 “······宋玉卿词成,婉约哀切······定北王殿下斥其无病呻吟,还说宋玉卿这等男人骚起来,没女人什么事了······” 李承宇强压狂笑的冲动,只低低一句:“这小子······嘴是真毒。” “······宁北王命人执笔,吟诵《雨霖铃》,词成,满场皆寂,宋玉卿当场呕血······” 李承宇接过誊写的《雨霖铃》。 “······执手相看泪眼······杨柳岸晓风残月······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 李承宇低声咀嚼着词句,脸上的表情从惊疑到震撼。 “此词,当真是老三当场吟出?” “陛下,千真万确。王爷张口即来,无半分滞涩。苏小小欲执笔,被赵尚书之女抢过笔,亲手誊录。” 李承宇缓缓踱步,目光深邃,仿佛要穿透重重宫墙,看清儿子的真面目。 良久,他长长吐出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又仿佛解开了一个巨大的谜团。 “好一个韬光养晦!好一个深藏不露!朕这个儿子······藏得可真深啊!以前那些‘文不成’,不过是麻痹朕、麻痹所有人的假象罢了!此等惊世才情,岂是朝夕可得?必是多年隐忍苦读所得!” 这时,另一名暗卫入殿。 “陛下,苏啸川以‘沙场鏖兵’为题作词,气势豪放。王爷当即作了《破阵子》,将苏啸川的词彻底碾压。他恼羞成怒,口出狂言,污蔑殿下战功人品,言其贪功冒进、杀良冒功、令将士送死······王爷当众掌掴苏啸川,现场大乱······” 这暗卫将经过简略说了遍。 “混账!” 李承宇勃然变色,龙目含威。 污蔑皇子战功已是死罪,更遑论亵渎为国捐躯的英灵。 侍立在一旁的大太监高无庸,听得心惊肉跳,冷汗都下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躬身道:“陛下······宁北王性情刚烈,苏啸川之言实乃诛心。如今众才子围攻,言语如刀。老奴只怕······只怕殿下盛怒之下,万一······万一暴起杀人,事情就彻底无法收拾了!” “打得好!老三这一巴掌,打轻了!此等狂悖无状、污蔑忠良、渎职怠惰之辈,打了就打了,还用得着挑日子吗?” 李承宇猛地转身,眼神凌厉如刀,“诗词会,是他们逼着老三去的。那些酸丁,一个个目无尊卑,在醉月楼这等地方,就敢公然蔑视皇子,口出狂言。苏啸川一个兵部职方司郎中,坐班时间不在衙署处理军务,跑去青楼狎妓吟诗,还有脸诬蔑在浴血奋战、阵斩敌酋的皇子贪功冒进、杀良冒功?” 他越说越怒,猛地一拍御案,吼道,“还是老三骂得对,先撩着贱,贱人就是矫情。高无庸!” “老奴在!” “准备笔墨!还有,把苏啸川今日当值记录给朕调来!” 很快,笔墨齐备,苏啸川今日“告假探亲”,实则出现在醉月楼的记录也呈了上来。 李承宇冷笑一声,提笔蘸满朱砂,笔走龙蛇,带着雷霆之怒,连写两道圣旨。 ······ 醉月楼内,气氛变的十分混乱与喧嚣。 苏啸川捂着高高肿起、鲜血直流的半边脸,瘫坐在地,又惊又怒又痛,嘴里含糊不清地咒骂着。 柳文轩、陈子昂、孙茂才等数十位才子,如同被捅了马蜂窝,将李砚和他的护卫团团围住,唾沫横飞,群情激愤。 “李砚,你竟敢当众殴打朝廷命官,目无王法!” “苏大人乃有功名在身的朝廷栋梁,你这是在羞辱太祖皇帝设科举取士的圣意!” “粗鄙!野蛮!与禽兽何异!” “我们要敲登闻鼓,告御状,请陛下圣裁!” “······” 李砚站在风暴中心,看着这群义愤填膺,头顶敌意值疯狂飙升的书生,心中简直乐开了花。 打! 快动手啊! 冲上来撕碎我啊! 见对方迟迟不动手,李砚甚至火上浇油,不断用更恶毒的词汇刺激他们。 “栋梁?蛀虫还差不多,一群只会狺狺狂吠的废物!” “告御状?快去,不去是孙子!” “怎么?光会喷口水?有本事动手啊?本王就站在这儿!来啊!往这儿打!” “贱人就是矫情!” 然而,无论李砚如何挑衅,才子们始终保持着安全距离。 “血战神”称号早已激发,威慑力增幅40%。 就连武装到牙齿的突厥骑兵,在这种情况下都会战战兢兢避开,更遑论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了。 他们只是本能地聚集在一起,靠着人多壮胆,用声音宣泄着恐惧和愤怒。 李砚看着他们那色厉内荏、畏缩不前的样子,心中那点“求死”的期盼瞬间变成了巨大的失落和郁闷。 艹! 一群怂包,连打人都不敢? 白瞎了老子拉这么多仇恨! 就在这混乱僵持,李砚无比失望的时刻。 “圣——旨——到——!” 大太监高无庸那特有的尖细嗓音,如同定身咒般,瞬间压下了满场的喧嚣。 他手捧两道明黄卷轴,在一队御前侍卫的簇拥下,神色肃穆地大步走入。 “崔明远接旨。” 看热闹的崔明远忙跪下,就见 高无庸展开第一道圣旨,朗声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举子崔明远,不修德业,言语无状,冲撞亲王,悖逆尊卑,实乃士林败类。着即革除其举人功名,削籍为民,永不叙用。钦此!” 革除功名,永不叙用,比杀了崔明远还狠。 柳文轩等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们还想以此为理由告御状,皇帝把崔明远功名革除,理由直接不存在了。 “苏啸川接旨!” 高无庸毫不停顿,展开第二道圣旨,声音更加冰冷:“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兵部职方司郎中苏啸川,身负军职,不思勤勉王事,坐班期间擅离职守,流连青楼楚馆,狎妓作乐。更于大庭广众之下,狂悖无状,妄议军功,污蔑皇子,亵渎忠魂!其行可鄙,其心当诛!着即革去兵部职方司郎中一职,贬为岭南道崖州九品县令,即日离京赴任!永不召回!钦此!” 第45章 好熟悉的名字 崔明远和苏啸川如遭雷击,瘫软在地,如同烂泥。 旨意清晰明了。 陛下对一切了如指掌,等他们闹够了才出来狠狠扇一巴掌。 偏袒已毫不掩饰。 这护犊之情,简直令人发指。 宣旨结束,高无庸目光冷冷扫过噤若寒蝉的众人,道:“陛下口谕:诗词雅会,本该以文会友。然尔等聚众喧哗,目无尊卑,更有甚者,渎职污蔑,狂悖犯上!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再有妄议者,以谤上作乱论处!都散了吧!” 随后,他走到李砚面前,躬身行礼,语气恭敬:“宁北王,陛下让老奴带话:身子还未痊愈,莫要动气,早些回府歇息。” 说罢,带着侍卫离去。 “有劳高公公。” 李砚机械点头,心中无比空虚。 父皇拉偏架,这死······好像又离自己远了一步。 在诗词盛会上拔得头筹,李砚却郁郁寡欢,正欲拂袖抽身离去,醉月楼的老鸨徐妈妈却强堆笑容,扭着腰肢出来打圆场。 “哎哟哟,诸位贵人,莫要伤了和气嘛!今日诗会,精彩绝伦,定北王殿下文采风流,冠绝当场。按先前的规矩,这魁首之作,当赠予我家小小姑娘,而魁首本人嘛······” 她抛了个媚眼,拖长了声音,娇滴滴道,“自然有资格与小小姑娘,共度这良宵美景,红绡帐暖······” 看着徐老鸨头顶暴涨的敌意,李砚笑了。 看她这意思,是准备让苏小小用美人计弄死自己? 好啊!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到时候假装疏于防范,你们下毒、刺杀随意。 老子只求一死,好带着十亿巨款回归原世界。 随即,李砚转头看向苏小小。 敌意为零? 和瘦猴等人一样。 李砚心中顿时意兴阑珊。 没有敌意,这温柔乡对他而言便毫无价值。 若是老鸨子这般敌意冲天,他真不介意顺水推舟,但看到老鸨子那一身肥肉,这种想法随之抛弃。 心思电转间,他的视线又掠过场边三位青楼管事。 他们头顶敌意几近饱和,竟比老鸨子还要浓烈几分。 李砚心头疑窦丛生。 他们何故对自己有如此深重的敌意? 京城重地,他又是皇子,这些人真有胆子不顾危险将自己弄死? 他不动声色,暗暗记下他们形貌名讳,稍后便让瘦猴等人去查个水落石出。 如果真是这样,他就把自己死的希望悄悄交给这些人。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砚苏小小身上。 这本是柳文轩的奸计。 他满以为自己大作肯定能成为今日魁首。 他早做好了诗词,还跟特邀的宋玉卿、苏啸川等人做了交流,到时候他们大力吹捧,把诗词的境界抬一个高度。 这样,他名利双收,何乐而不为。 可如今他连诗词都不敢拿出来显眼,白白便宜李砚这个莽夫。 想到这些,他心中就痛得发抖。 苏小小美目流盼,落在李砚身上,带着一丝异样的神采。 这个男人,太让她意外了。 他的狂妄是真,他的才华更是真。 那睥睨天下的气势,比柳文轩之流强了何止万倍? 苏小小声音婉转,恰到好处的羞赧道:“奴家是今日诗会的彩头,宁北王是魁首得主,今夜奴家便是王爷的人······” 赵清漪紧张地攥紧了拳头,心提到了嗓子眼。 心里默念:“不要答应,不要答应······” “不必了!” 李砚对着苏小小展颜一笑,洒脱中带着永远无法靠近的疏离,起身道,“这阕《雨霖铃》适合姑娘传唱,就赠与你,至于共度良宵······恕难从命!” 他扫了一眼脸色难看的柳文轩等人,语出惊人:“温柔乡是英雄冢!女人,只会影响本王拔刀的速度!” 此言一出,满场呆滞。 一亲芳泽花魁的大好机会,就这么轻飘飘一句话丢弃了? 装什么装。 肯定是身体还没有恢复,不想死在温柔乡里,才这么说的。 我呸! 假正经! 他在装! 就在这时,李砚环视四周,无差别开炮。 “看看这些哥才子,一个个沉溺花丛,被酒色掏空了身子,消磨了胸中豪情壮志。除了耍嘴皮子,喷唾沫星子,还能干什么?本王说得没错,百无一用是书生!” 在场才子集体躺枪,气得几乎吐血。 苏小小在帘后,愕然之后,却忍不住“噗嗤”一声轻笑出来,美眸中异彩更盛。 这个男人,太有趣了。 “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王爷成全!” 一声清叱。 只见赵清漪俏脸微寒,快步上前,盯住《雨霖铃》的墨稿,略略带嗔道,“这词是王爷作的不假,却是我亲手誊录,理当归我所有,王爷不能随便送人!” 她心中自有盘算。 绝不能让这沾着青楼脂粉气的词稿,成为未婚夫与花魁牵扯不清的由头。 李砚微微一怔,随即了然,看向赵清漪的目光,带了几分暖意和促狭。 他略一沉吟,朗声笑道:“这词我已答应赠予小小姑娘,本王一口吐沫一个钉,怎会出尔反尔。至于你么······我为你重写一首,感谢这些日子来的陪伴。” 说罢,李砚大步走向书案,执笔蘸墨,龙飞凤舞间,一首新诗跃然纸上。 《赠赵清漪》:“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笔落诗成。 最后一句“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甫一呈现,全场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方才还在腹诽李砚的众人,此刻无不倒吸一口凉气,目瞪口呆。 这诗将深沉的情思与高洁的品格融于自然意象,意境之深远,令人心旌摇曳。 简直是绝唱。 这男子何其幸也。 从此,这首诗将被天下读书人传唱,他的名字也将和诗一同流芳百世。 早知道王爷会这么报答,我就代笔誊录了。 哪有这个赵清漪的好事。 众才子顿时化身为柠檬精,满心都是酸味。 等等,赵清漪? 这个名字好生熟悉啊! 第46章 家宴 众人愕然半晌,这才想明白。 赵清漪是兵部尚书的女儿,就是李砚的未婚妻。 “天哪!此诗······此诗乃绝唱。” “王爷情深如斯,义重如山,我等佩服!” “落红护花······妙!绝妙!王爷大才,我等拜服!” “不仅才情绝世,更兼情深义重,王爷真乃性情中人!” “······” 部分才子被李砚的才情折服,纷纷赞赏。 而刚刚还因李砚拒绝花魁,心中有些幽怨的女子,此刻看向赵清漪的目光充满了艳羡。 再看向李砚时,眼中已是星光点点,心潮澎湃。 “呜······太深情了!” “小哥哥不仅才华横溢,更对未婚妻如此用心······我被磕到了。” “甘愿化作春泥守护······这情意,比那共度良宵珍贵百倍千倍。” “这才是真正值得托付的良人啊!” “甜煞人了!” 李砚在一片惊叹与倾慕的目光中,坦然自若。 赵清漪捧着那首墨迹未干的《赠赵清漪》,俏脸绯红,心中的酸涩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磅礴而深沉的告白冲散,只余下满满的甜意与悸动。 而苏小小握着那阕《雨霖铃》,看着眼前这对璧人,眼神复杂,最终化作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叹。 这个男人,大概不会与自己有交集了。 ······ 李砚的诗词,尤其是那首饱含深情的《赠赵清漪》,一夜之间便传遍了长安的大街小巷。 街头巷尾的茶楼酒肆、深闺绣阁,无不在吟诵着“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的绝句。 文武双全成为李砚的新评价。 醉月楼因举办诗词会而声名鹊起,尤其苏小小由李砚赠词,而火的不是一般,无数文人墨客、富商巨贾慕名而来,只为沾染一丝文气。 李瑾气得几乎要吐血。 他策划诗词会,就想借机让李砚栽个跟头,坏其名声。 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反而成全了李砚的绝世才名。 “李砚,你必须死!” 李瑾心中的恨意如毒蔓般疯长。 ······ “王爷,醉月楼的老鸨子,还有那几个管事,都是这座青楼的管理者,家庭普通,没什么背景。就是给东家管事,赚月俸的那种······” 李砚眉头紧锁。 青楼普通的管理者,又不是才子,对一个和他们没有任何交集的皇子,有很大的敌意,这本身就不科学。 难道是醉月楼幕后老板在作祟? 当然,他让瘦猴调查的时候,没有说敌意浓厚的事。 “可查到醉月楼真正的东家?” “王爷,醉月楼幕后东家叫杜阎,是京城粮商,为人行事低调,时常接济贫穷,颇有善名。但这几日我深挖其过往,发现这个杜阎不一般······” 瘦猴娓娓道来。 原来,杜阎曾是江南赫赫有名的“铁掌帮”执法长老,江湖人称“笑面阎罗”,心狠手辣。 十年前不知何故,突然金盆洗手,变卖产业,摇身一变成为京城正经商人。 杜阎深居简出,醉月楼日常由老鸨和管事打理。 他背后似乎并无显赫的朝堂大人物作为靠山,这在寸土寸金、各方势力盘踞的长安商界显得极不寻常。 更奇怪的是,过去几年间,并非无人眼红醉月楼生意红火。 但前去寻衅滋事,或想分一杯羹的人,无论是地痞流氓,还是小有背景的商贾,最终都莫名其妙地偃旗息鼓。 甚至宁愿吃哑巴亏。 李砚清楚,瘦猴查到的只是皮毛,更深层的东西,都是谜团。 “这杜阎,绝不简单。这醉月楼的水,比我想象的要深得多。继续盯紧,看看他们和外面什么人接触!” “是!” ······ “老三病愈,又至腊八,双喜临门,朕便设宴庆贺。” 李承宇若无其事道,“这是家宴,都不要拘束。” 这是一场规格颇高的家宴,由皇帝李承宇提议举办,受邀参加者除了赵元楷是外臣,其余都可以说,是李承宇的家人。 裕亲王李承泽年近四十,面容清癯,气质温润。 他举杯饮酒,脸上带着温和无害的笑意,眼神清澈,仿佛真是来参加家宴。 李承宇最喜欢亲弟弟的这态度。 懦弱避世,为人低调。 酷爱丹青音律,不问政事,是个毫无野心的“鹌鹑王爷”。 不然他也不会成为在京城居住的唯一亲王,而不去就藩。 皇贵妃萧氏萧玉凤脸上笑意盎然,内心却恨不得李砚立刻死去。 她是李瑾的生母,也是已故皇后的堂妹。 她深得李承宇宠爱多年,一心渴望被扶正为皇后。 但李承宇念及发妻,还考虑到制衡朝堂平衡。 萧玉凤吹了十几年枕边风,皇帝始终未曾松口。 她气恼堂姐死了都压她一头,心中本就怨恨。 今日见李砚这个嫡子锋芒毕露,妥妥挡住她儿子当太子的路。 心中怨毒有多大可想而知。 其他人包括贵妃、皇子、未出嫁的公主,都静静赴宴。 他们清楚,皇家无家事。 谁若把这次聚会当做家宴,那你就该出局了。 宴会伊始,气氛融洽。 君臣一体,其乐融融。 李承宇对李砚的病愈表达了欣慰,对其在诗词会上的表现大加赞赏,言语间尽显栽培之意。 酒过三巡,皇帝话锋一转,微笑着看向李砚和赵元楷:“老三能缓过来,清漪丫头功不可没,日夜照料,情意深重。之前老三说过退婚的胡话,是迫不得已,做不得数。赵卿,你我两家的姻缘,乃是天作之合,不可轻废。翻过年老三也十八了,朕看就择吉日完婚,成就一段佳话······” 李承宇用意明显。 他这是向皇室宣告李砚的地位已不可动摇。 同时坐实李赵联姻,将手握兵权的赵元楷牢牢绑在李砚这条船上,扶持李砚,为皇族服务。 李砚放下酒杯起身,对着皇帝和赵元楷深深一揖,坚定道:“父皇厚爱,赵尚书错爱,儿臣感激不尽。然儿臣斗胆,恳请父皇收回成命!” 第47章都别费口舌了,这些罪我认! 李砚无视众人异样的目光,朗声道:“按我朝例,男子二十方算成年。儿臣以为,未及冠礼,何以言家?此其一也。其二,大唐四周,群狼环顾。尤其突厥,狼子野心,屡犯我境,屠戮边民,此乃国之大耻也!儿臣身为皇子,深受君恩,当以社稷为重。突厥不灭,何以家为?一日不荡平突厥王庭,儿臣一日不言婚娶,恳请父皇成全儿臣一片报国之心!” 他虽认同了这门婚事,但决不能在这个世界有任何羁绊。 一旦娶妻生子,就会有舍弃不了的人和事。 这与他的初衷相背,得不偿失。 突厥不灭,何以家为? 这掷地有声的誓言,如旱地惊雷炸响殿内。 短暂的错愕后,李承宇眼中精光一闪,一股浓浓的赞许涌上心头。 好小子,你这是在向朕表决心,也是在展示志向。 你是觉得目前实力还不够,需要用更大的军功来巩固根基,以此更好地立足,甚至更进一步。 儿子的这份野心,倒让他刮目相看。 李承宇微微颔首,并未立刻表态,但看李砚的眼神更添器重。 赵元楷先是震惊李砚当众拒婚,这让他老脸有些挂不住。 但听到“突厥不灭,何以家为”的豪言壮语时,心中也是一震。 作为兵部尚书,他太清楚这句话的分量和决心。 他瞬间脑补,这是李砚的承诺。 等他用军功稳固地位,有了自保能力,再娶清漪。 是了,没有根基的皇子,在朝堂上终究是浮萍。 赵元楷看向李砚的目光,从微愠转为理解,最后变为激赏。 有婿如此,值了! 裕王正吃得津津有味,见皇帝没有表态,他满脸天真地赞叹道:“好!说得好!皇兄有此麒麟儿,何愁外夷!赵尚书也当理解,好男儿先国后家嘛······” 他真诚、温和,眼神清澈,真情演绎了一个为晚辈喝彩的慈祥长辈。 其实是在激萧贵妃的敌意。 萧氏果然中计。 她笑意冰冷,心中怨毒翻涌。 李砚的“豪言壮语”在她听来是赤裸裸的炫耀,更是对自己儿子地位的挑战。 她见皇帝并未严斥李砚拒婚,反而目露赞许,更觉危机深重。 必须让他失态,让陛下厌弃。 一个阴毒的念头油然升起。 萧氏满脸虚笑,声音带着刺骨的寒意,清晰地传遍全殿:“宁北王志比天高,‘突厥不灭,何以家为?’的豪情壮志听着是感人肺腑,豪气干云。只是······” 她话锋一转,淬毒的目光扫向侄子,“本宫怎么听着,倒像是借口呢?莫不是殿下心里头,其实瞧不上赵尚书家的千金?还是说刚刚有了点功劳,心野了,看不上这宫里的规矩,连陛下的旨意和长辈的关切,都敢如此轻慢顶撞了?还是说前阵子病了,把脑子烧坏了,丢掉了长幼尊卑了······” 她刻意将“顶撞长辈”、“轻慢圣意”的帽子扣过去,还有意无意映射以前的流言。 目的简单直接,就是要激怒李砚。 只要李砚还嘴,就能将“不孝”、“不敬”等罪名坐实,慢慢在皇帝心中种下芥蒂。 殿内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砚身上,看他如何应对这诛心之论。 赵元楷眉头紧锁,心中暗骂萧氏歹毒。 这已不仅仅是针对李砚,更是把他赵家也架在火上烤。 但他身为外臣,此刻绝不能插嘴皇家内斗。 只能强忍怒气给李砚使眼色,希望他不要跳坑。 裕王早已置身事外,他饶有兴致地拿起一块点心品味,似乎真把它当成继母呵斥继子的家务事。 其他贵妃、皇子、公主则是屏息凝神,静观事态。 李砚当然明白萧氏的险恶用心。 现在最简单的做法就是忍让,起身恭敬说一声娘娘教训的是,儿臣受教了之类的话,就能圆滑地化解。 但他求的就是“死”啊! 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会放过。 李砚非但没有惶恐,反而高高昂起头,直视萧玉凤,脸上露出一抹浓浓的讥诮。 “贵妃娘娘,您这心思也······” 他顿了顿,不带丝毫敬意道,“您未免也太沉不住气了。谁都知道,您想坐上后位,想了十几年,也装了十几年的贤良淑德、温恭俭让。现在怎么不装了?是希望落空后的气急败坏,还是看我这个绊脚石不爽,原形毕露了?” 轰! 如同巨石落在冰面上,瞬间炸出冰冷的浪花。 “你······你放肆!” 萧氏气得浑身发抖,脸色泛白,声音都变了调。 她万万没想到,李砚竟敢如此直接、恶毒地撕开她的野心和伪装。 李砚自然不给她喘息的机会。 他猛地转向脸色铁青的李瑾,咄咄逼人道:“我说二殿下,不就说了你娘几句么,你绷个逼脸给谁看呢?话说回来,你们母子还真是一脉相承,为达目的,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这些年来,为争夺东宫之位,暗地里干了多少上不得台面的腌臜事?需要我在这里,当着大家的面,一一列出来吗?” “放屁!李砚,你血口喷人!” 李砚把他母子的底裤都扒下来示众了,李瑾怎能忍受。 当即怒发冲冠,拍案而起,哪还有半点皇子的仪态。 萧氏做梦都没想到,会是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她成功激怒了李砚,却也被李砚撕开了自己隐秘的遮羞布。 她母子二人失仪扫颜,丢尽了皇家的颜面。 “血口喷人?” 李砚冷笑一声,环视全场,眼神睥睨,厉声道,“你们不是喜欢给我罗织罪名吗?好!今天我给你们省点力气,你们说的一切,我都认!” 他猛地转身,面对御座,扑通跪下道:“父皇,儿臣死罪!儿臣私通突厥在前,战场抗命在后。还装病昏迷,欺瞒君上。养病期间,口无遮拦,辱骂读书人,甚至殴打功名在身的士子。诗词会上,找人代笔,用诗词羞辱才子,有损皇家颜面。还居功自傲,致使军士只只有臣,不知有天子······儿臣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枉为皇子!这些罪名,儿臣······认了!” 第48章 尴尬落幕 “陛下,您也听到了,他自己承认了,他认了······” 如同在沙漠中看到一片绿荫,萧玉凤激动的声音都劈叉了,尖叫道,“此等逆子,不忠不孝,罪不容诛!请陛下明正典刑!” 李瑾没想到李砚竟如此愚蠢,自己跳进了死路。 他喜出望外,却不露声色道:“李砚,这么说你拥兵自重,意图谋反也是真的?” “对啊!” 李砚双手一摊,毫不在乎道,“我说了,这些罪名我都认。” 李瑾立刻跪倒,眼中闪烁着狂喜和狠厉,声音急促道:“李砚狂悖无状,当众认下谋逆之罪,证据确凿,请父皇下令,速速将其拿下,审出一同谋逆之人,不要让一个逆贼漏网······” 李承宇脸色阴沉。 他死死盯着梗着脖子,眼神里充满绝望与自毁的儿子。 这不是认罪,是自暴自弃。 是对他这个父亲,对这个皇宫,对这冰冷无情的皇家规则的控诉和报复。 李承宇心中如同被重锤击中,涌起前所未有的愧疚和刺痛。 儿子是在怪朕。 怪朕这些年对他不闻不问,怪朕没有保护好他,让他在宫中隐忍了十几年。 就在李承宇心绪翻腾,萧氏母子以为胜券在握之际,李砚突然再次开口,矛头直指萧玉凤。 “萧玉凤!你也配谈孝道?” 他直呼其名,惊得众人魂飞魄散。 “我母后尚在时,你不过是个妃子。仗着父皇母后宠爱,时常在我母后面前言语刻薄,阴阳怪气。我那时不过四岁孩童,哪见过你半分慈爱?别的不说,按辈分,你是我姨母,你可有半点姨母的做派?” 李砚强行压下哽咽,厉声道,“一个对姐姐心怀怨怼、言行不敬,对侄儿毫无怜悯,尖酸刻薄的人,也配在我面前谈孝道!简直是天大的笑话!你的孝道,就是这副刻薄寡恩、蛇蝎心肠的模样吗?” “住口!住口!你······你污蔑本宫。陛下,您要为臣妾做主啊!他·····他这是要逼死臣妾啊······” 萧玉凤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脸色惨白如纸,扑倒在地,哭得梨花带雨,凄厉无比。 但她内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恐惧。 李砚怎么会知道这些? 难道当年她对皇后做的那些小动作,都被这个小崽子看见了? 还是······他查到了什么?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噬心,让她魂飞魄散。 必须尽快弄死他,否则我死无葬身之地。 从此刻起,除掉李砚从政治需要,彻底变成关乎她性命的生死之战。 李砚笑了。 打草惊蛇,成了! 他根本不清楚皇后具体是怎么死的,四岁的记忆模糊不清,但这不妨碍他利用萧玉凤的心虚。 他要的就是这对母子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迫不及待、不择手段地来取他性命。 他故意提起皇后,就是要彻底激怒萧氏,让她狗急跳墙。 李承宇在听到李砚提起皇后和幼年遭遇时,瞳孔猛地收缩,看向哭倒在地的萧玉凤的眼神,第一次带上了深沉的审视和冰冷的怀疑。 皇后的死,难道真有猫腻? 那被岁月尘封的疑云,瞬间翻涌上来。 再看李砚那副“破罐子破摔”的决绝模样,心中那份愧疚和怜惜几乎要将他淹没。 这孩子心里,到底藏了多少苦? “够了!” 李承宇猛地一拍桌案,巨大的声响震得殿内嗡嗡作响。 他脸色铁青,胸膛起伏,显然怒极:“一场好好的家宴,被你们闹成什么样子?皇家体统,君臣之仪,都被你们丢到九霄云外去了!” 他目光如寒冰,扫过李砚、萧玉凤和李瑾,最终疲惫地挥了挥手,声音带着深深的倦意和不容置疑的威严。 “此事到此为止!朕不想再听任何风声,都滚回去闭门思过!今日之事,谁敢外传半句,朕决不轻饶!散了吧!” 李承宇选择了冷处理。 他无法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处罚任何一方,尤其是涉及皇后死因这种惊天秘闻。 处罚李砚? 于心不忍,且正中萧氏母子下怀。 处罚萧氏和李瑾? 这与他平衡术相悖。 他只能以雷霆之怒强行压下这场风暴,将所有的猜疑、怨恨和杀机,暂时封存在这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下。 但这颗种子,已经深深埋下。 赵元楷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他全程惊涛骇浪。 疯了! 三殿下这是疯了! 不,这不是发疯,这是发狠。 他故意往死路上逼自己,其实就为控诉。 控诉一直来对自己的不公。 但这是双刃剑,伤人先伤己。 当他敏锐地捕捉到李承宇对萧氏那一闪而过的怀疑眼神,终于松了口气。 随即心中凛然。 李砚对自己这么狠,难道皇后之死,真有蹊跷? 这浑水······太深了! ······ 两个蠢货! 就你母子这心性,还妄想问鼎东宫? 李砚这么明显的陷阱,你们一点都看不出来。 他这么一闹,那些流言不攻自破。 还让皇帝怀疑你们母子是流言的源头。 你们不应该赶尽杀绝,而应该为李砚正名,指出这都是流言。 裕王李承泽心中吐槽半晌,放下了手中的点心,轻轻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碎屑。 他依旧是一副温和无害,甚至略带茫然的表情,仿佛被刚才的冲突吓到了。 但在他低垂的眼眸深处,却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好一出大戏。 李砚倒是个有趣的变数。 此人以前比自己还“鹌鹑”,如今横空出世,可惜锋芒太露,太刚易折。 你收敛点,我还会把你当做对手。 至于现在······看戏而已。 李承泽看着这潭平静的死水彻底搅浑,心中暗暗得意。 萧氏、李瑾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其他皇子公主噤若寒蝉,心中却各有盘算。 太监宫女个个面无人色,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瞎子,只求不被这场天家丑闻牵连。 李瑾脸色阴沉。 他强忍着怒火,只是冷哼一声,并未说话,但眼中的杀机更盛。 一场精心准备的家宴,最终在一片死寂的尴尬中仓皇落幕。 第49章 富贵楼 腊月的长安,朔风如刀,刮过朱雀大街两侧林立的商铺,卷起地上残留的雪沫。 年关将近,街道上热闹非凡。 李砚带着疯狗、瘦猴、铁牛、鬼手四人,在街道上漫无目的踱步。 “无聊啊······” 李砚哈出一口白气,眼神在熙攘的人群中扫视,似乎寻找什么,嘴里低声嘀咕,“萧氏和李瑾这两个怂货,老子都把你们逼上绝路了,这么好的机会,也不派人来刺杀。随便一个杀手藏在密集的人流中,一刀就解决了······是老子高看你们了······” “寻死计划”不能实现,李砚格外心焦。 就在这时,前方一阵骚动,人群迅速围拢。 李砚眉头一挑,来了点精神:“走,瞧热闹去。” 挤进人群,只见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妇,正死死抱着一个满脸横肉的彪形大汉的腿,哭得撕心裂肺:“你们怎能这样?那是祖上传下来的铺子,我儿不可能签那种东西的······他人呢?被你们害了吗?我要去告官······” 那大汉一脸不耐,狠狠一甩腿,将老妇踹倒在地,扬了扬手中一张盖着红印的文书,粗声道:“老太婆,少在这儿撒泼。白纸黑字,你儿子王大柱亲手画押,自愿将店铺抵押,借走我主千两银子。官府早验过了,手续齐全。识相的赶紧滚开,别耽误大爷收铺子!” “前些日子,我听说王大柱和几个朋友去见世面,这一去,人没了音讯,却把自家铺子搭上了。” “肯定是富贵楼做的局,专坑这种老实巴交,有点祖产的人。” “这已经是我知道的第五人了。富贵楼专设赌局骗人,倾家荡产,甚至尸骨无存。” “······” 人群愤愤不平,却又不敢大声。 “赌场?” 李砚捕捉到关键词,眼中闪过异样的光芒。 他对市井纠纷毫无兴趣,此刻却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 大唐禁赌,赌场都在暗中。 富贵楼既然被市井熟知,说明它背后有强大的势力撑腰,其中还有看场子的亡命之徒。 只要自己微服去富贵楼赌博,借下高利贷不还,然后嚣张一点,被打死的概率就高。 自古赌场出人命,到时候我再说要告官做污点证人,这些亡命之徒怎会放过自己。 李砚越想越觉得此计甚妙,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上扬。 “瘦猴!” 李砚低声唤道。 “王爷?” 瘦猴立刻凑近。 “去查一查富贵楼。” 李砚按捺不住兴奋,低声道,“天黑之前,我要知道它开在哪片老鼠洞里,谁在背后主事,还有······总之,越详细越好。” 瘦猴眼中精光一闪,无声地点点头,和鬼手滑入人群,瞬间消失不见。 ······ 夜幕低垂,寒风更劲。 长安城华灯初上,而城外十里,一片荒凉的乱葬岗旁,矗立着一座破败不堪的义庄。 残垣断壁,枯草摇曳,唯有几只乌鸦在光秃秃的老树上发出凄厉的鸣叫。 李砚一行五人,此刻已改头换面。 他身着簇新的宝蓝锦缎袍子,外罩一件夸张的紫貂皮裘,头戴一顶镶嵌着劣质玉石的暖帽,手里摇着一把附庸风雅的折扇,脸上刻意堆出几分浮夸的倨傲,一口刻意模仿的江南软语:“哎呀,这长安城忒也没趣!还是我们扬州好,夜夜笙歌!听说这里有乐子,可别让本公子失望啊!” 活脱脱一个人傻钱多的外地阔少。 铁牛和疯狗是护卫,瘦猴和鬼手是小厮。 来到义庄前,一个长相凶恶的仆从提着灯笼过来,恶狠狠道:“几位爷深夜来此,不怕碰到鬼吗?” 瘦猴走过去,递给一张凭证,低声赔笑道:“我家公子初来乍到,想玩几把过过瘾······” 说着悄悄递上一小锭银子。 凭证自然是真的,是查富贵楼过程中,鬼手从一赌徒身上偷的。 那汉子没发现端倪,带着他们在门板上有节奏地敲了几下。 吱呀一声,门开了一条缝,一个脑袋钻出来。 汉子和门内人低声交谈几句,把凭证递过去,门内人带着他们进去。 在黑暗中穿梭,吸着呛人的腐朽气味,来到义庄前厅。 那人在墙上某处按了按,地面上一块厚重的石板缓缓被移开,露出一个向下延伸,灯火通明的阶梯。 地下空间远比想象中宽敞,数十盏油灯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 几张赌桌旁围满了形形色色的人,有衣衫褴褛的苦力,也有衣着光鲜的商人,但无一例外,脸上都带着赌徒特有的狂热、麻木或绝望。 吆喝声、骰子声、银钱碰撞声、赢家的狂笑与输家的咒骂交织在一起,形成一曲扭曲的交响。 谁能想到,富贵楼不是楼,而是地下室。 李砚的“阔少”派头立刻吸引了注意。 一个穿着绸衫,脸上带着一道狰狞刀疤的中年胖子快步迎了上来,未语先笑,眼睛眯成一条缝,透着精光与虚伪,拱手道:“哟!贵客临门!恕金某眼拙,这位公子面生得很呐,不知在何处发财?” 此人正是赌场管事——“笑面虎”金三爷。 李砚摇着折扇,江南口音拿捏得十足:“本公子扬州来的,家里生意涉猎多。听说长安有富贵楼,玩得大,够刺激,特来见识见识。这地方······啧啧,够隐蔽,够味儿!” 他故意露出好奇又轻佻的表情。 “原来是扬州贵客,失敬失敬!” 金三爷脸上的笑容更盛,像一朵盛开的毒花。 他贪婪的目光扫过李砚腰间鼓鼓囊囊的荷包,还有随从提着的沉甸甸箱子。 “公子想玩点啥?骰宝?牌九?还是叶子戏?咱们这儿,应有尽有,包您尽兴!” “就玩那个······简单,痛快!” 李砚大喇喇地指向人最多,吆喝声最大的骰宝台。 金三爷亲自引着李砚来到台前,示意荷官来肥羊了。 荷官是个眼神阴鸷的瘦高个,正是千手“九指”。 他瞥了李砚一眼,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熟练地抄起骰盅。 第50章 千门高手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九指吆喝着,手腕翻飞,骰盅在他手中化作一片残影,发出哗啦啦的脆响,最后“啪”的一声扣在桌上。 李砚看也不看,随手抓起几张银票,大大咧咧地丢在写着“小”的区域。 “小!本公子初来乍到,试试手气。” 周围的赌客投来看傻子的目光。 九指冷笑更甚。 金三爷笑眯眯地等着看好戏。 盅开——四、六、六,十六点,大。 “哎呀!可惜了公子。” 金三爷假意惋惜。 “晦气!” 李砚嘟囔一句,浑不在意,又抓了一把银票,“这次买大,本公子就不信邪。” 第二把,开盅——二、二、三,七点,小。 “啧!” 李砚假意皱眉。 第三把,他胡乱买了“豹子”,结果自然没中。 连输三把,李砚面前的银票少了一小叠。 金三爷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看来真是个送财童子。 周围的赌客也渐渐对这个“冤大头”失去了兴趣。 “公子,运气不佳啊?要不要歇歇?” 金三爷假意关心。 “歇什么歇?” 李砚一副输红眼的样子,“继续!本公子有的是钱,这次······还买小,全押了!” 他把面前剩下的银票一股脑推到了“小”上,动作夸张。 九指眼中闪过一丝轻蔑,再次摇动骰盅。 这一次,他的手法更快更诡异,骰盅落桌的瞬间,手腕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震。 就在这一刹那。 李砚眼前猛地弹出一行只有他能看见的,泛着淡淡蓝光字幕: 【骰盅:三、四、五,十二点,大。】 李砚:“······” 他心中瞬间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我勒个去,系统你大爷的!老子是在认认真真找死啊,谁让你多管闲事提醒这个了?我要的是输光被打死,不是看穿他们的把戏。现在完了,继续如此会被认定为自杀······” 就在他内心疯狂吐槽之际,一个更加“作死”的念头如同电光火石般闪过。 “等等!赢光他们,让他们狗急跳墙,是不是死得更快更直接?而且更符合要求?” 想到此,他心中的懊恼瞬间化为狂喜。 “慢着!” 李砚突然出声,制止了正要开盅的九指。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他脸上那副浮夸的纨绔表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淡定。 他慢条斯理地,将“小”区所有的银票,一张一张,全部挪到了“大”区。 动作从容不迫,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 “本公子改主意了,我赌······大!” 这突如其来的变招和那瞬间流露的气势,让九指心头猛地一跳。 金三爷脸上的笑容也僵住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小小的骰盅上。 九指刚要揭开盅盖,李砚又一声喝:“慢着!” “又干什么?” 九指不悦道。 “本公子怀疑荷官有猫腻,要亲自开盅!” 九指看了看金三爷,金三无奈点点头。 李砚揭开骰盅。 三颗骰子静静地躺在那里:三、四、五。十二点,大。 “哗······” 赌桌周围瞬间炸开了锅。 “真······真是大!” “神了!” “这公子哥儿······有点东西!” 李砚看都没看骰子,仿佛结果早已注定。 他慢悠悠地将赢来的银票拢到自己面前,堆成了更厚的一摞,然后抬眼,似笑非笑地看着脸色铁青的九指和笑容彻底消失的金三爷:“看来,本公子的运气······回来了?继续!” 金三爷眼中凶光毕露,对九指使了个眼色。 九指深吸一口气,再次抄起骰盅,这一次,他用出了压箱底的绝活。 骰盅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发出呜呜的破风声,落桌时更是悄无声息。 系统字幕:【骰盅:一、一、一,三点,豹子。】 李砚眼皮都没抬,直接将面前所有的银票啪的一声,重重拍在了写着“豹子”的区域。 那声音,在死寂的赌场里如同惊雷。 “本公子,买豹子。”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无可置疑的力量。 九指的额头渗出了冷汗,开盅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盅开。 三个刺眼的红点——一豹子。 “轰!” 整个地下赌场彻底沸腾了。 惊呼声、抽气声此起彼伏。 豹子通杀,庄家赔三倍。 金三爷的脸,彻底黑成了锅底。 他脸上的刀疤因为肌肉的扭曲而显得格外狰狞。 “好!好!好!” 他连说了三个好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冰冷的杀意。 “公子好手段!来人,给这位公子换张台子,专人来陪公子玩玩。” 接下来的场面,成了李砚一个人的表演秀。 无论金三爷换上哪个所谓的“千门高手”,无论对方使出怎样精妙绝伦的千术,李砚眼前的系统字幕总能精准地提示点数、手法和隐藏的陷阱。 “买小!” “开!二二三,七点小。” “买大!” “开!四五六,十五点大。” “买顺子!” “开!三四五,顺子······” ······ 李砚面前的财富如同滚雪球般疯狂累积。 银票堆成了小山。 赌场的盐引、地契、房契、甚至一些抵押的珠宝首饰,都被他赢了过来。 整个赌场的气氛从最初的贪婪喧闹,变成了死一般的寂静,只剩下骰子开盅的声音。 赌客们早已停止了赌博,如同看怪物般看着李砚。 金三爷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殆尽,只剩下冰冷的杀机和暴戾。 他死死盯着李砚,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他意识到,眼前这个阔少,根本不是什么肥羊,而是一条过江猛龙。 是来砸场子的! 当最后一位千门高手面如死灰地败下阵来,李砚面前已无物可押。 整个赌场的流动资金,几乎被他一人掏空。 “啪!” 金三爷猛地将手中的茶杯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溅。 “小子!” 他指着李砚,脸上的刀疤如同蜈蚣般扭动,“你敢在爷爷的地盘上出千,找死!” 随着他的怒吼,赌场内的暗门猛地被撞开。 二十多名手持钢刀、铁尺、狼牙棒的凶神恶煞的打手,如同潮水般涌了出来,瞬间将李砚五人团团围住。 浓烈的杀气弥漫开来,冰冷的刀刃在灯光下闪烁着寒芒。 第51章 指鹿为马 来了! 期待已久的时刻,终于来了! 李砚眼中爆发出兴奋的光芒。 “出千?骰盅一直在你的人手里,老子碰都没有碰过,老子怎么出千?” 他毫无惧色,反而挑起赌场与其他赌徒的矛盾,意图彻底激怒金三,对他下死手。 “诸位,你们也看到了,富贵楼根本玩不起,只要你们赢钱,他们总会以各种理由,不让带走。原来富贵楼就是属貔貅的,只进不出······” 金三气得怒吼道:“放屁!富贵楼开场子,各凭本事,童叟无欺······” “无欺你娘!老子看就是黑赌场,专欺诈赌客的钱······” 李砚巴拉巴拉一阵输出,真正激怒了金三,他一挥手道:“把这个杂种给我砍成八块,丢到乱葬岗上喂狗!” 来啊! 砍死我吧! 李砚猛地踏前一步,主动朝着离自己最近的钢刀迎上去。 他早想好了,用拳头进攻,钢刀砍过来他不躲。 疯狗动了。 他的动作超快,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瞬间切入李砚与刀锋之间。 他扣住持刀打手的手腕,轻轻一扭,“咔嚓”一声脆响伴随着凄厉的惨叫,钢刀已然易手。 同时右腿如毒蛇般弹出,正中另一名扑上来的打手胸口。 那人如同被狂奔的野牛撞上,吐血倒飞出去,砸倒一片。 同时,铁牛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吼,如同人形暴熊般冲入人群。 他蒲扇般的大手抓住一个打手的衣领,如同拎小鸡般将其抡起,狠狠砸向旁边冲来的两人。 骨断筋折的声音令人牙酸。 他根本不需要武器,砂锅大的拳头每一次挥出,都带着沉闷的破风声。 击中者无不筋断骨折。 瘦猴的身影如同鬼魅,在混乱的人群中穿梭。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对分水刺,专攻下三路,动作刁钻狠辣,每一次闪动,都精准地刺入对手的关节、脚踝等脆弱部位。 中者瞬间失去战斗力,却又不致命。 鬼手张是擒拿高手,打手往往只觉眼前一花,手腕剧痛,武器脱手,紧接着便是关节被卸开的剧痛。 李砚的表情从狂喜变成呆滞。 他眼睁睁看着打手们如同玩具般倒下,不过十几个呼吸,二十多名凶悍的打手,全部倒地呻吟翻滚,无一人能站立。 金三脸上的暴戾早已化为惊骇,如同见了鬼。 “金三,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死不成,李砚把气撒在金三身上,他盯着金三,缓缓靠近。 “你认为这就赢了?没两把刷子,三爷我能在京城开赌场?” 金三阴森森道,“你小子还是太嫩,今天你就是一条龙,也得给我盘着。” 话音未落,就见地面入口处厚重的石板掀开。 紧接着,一队队身披皮甲、手持强弓劲弩、杀气腾腾的官兵,如同潮水般涌了进来。 金三爷脸上的惊骇瞬间化为狂喜。 他声音因为激动而尖厉变形:“王校尉,您来得正好。就是这几个狂徒,在咱们这儿出千闹事,还打伤了我这么多兄弟,快把他们拿下!” 为首的军官王彪,身材魁梧,满脸横肉,一双三角眼透着凶戾和贪婪。 他根本没理会金三的聒噪,鹰隼般的目光扫过堆积如山的财物,最后落在李砚身上,脸上露出掌控一切的狞笑:“哼!好大的狗胆!竟敢在此聚众豪赌,私设赌坊,还持械斗殴,杀伤人命。给我统统拿下,胆敢反抗者——格杀勿论!” 官兵瞬间冲过来,包围了李砚和他的四个手下。 数十张强弓瞬间拉满,死死瞄准五人要害。 李砚看着闪烁着死亡寒光的箭簇,特别是其中一支正对着自己心口的弩箭,刚才的懊恼瞬间被巨大的狂喜淹没。 天助我也! 被射成刺猬,神仙也难救。 他顿时感到弩箭带来的死亡气息,竟然如此诱人。 就在他准备“脚下一滑”,主动迎向那支心口之箭时,就见疯狗上前一步,厉声责问道:“这位军爷,好大的官威!不问青红皂白,强弓劲弩便对准无辜之人?你可知你眼前这位爷是谁?” “嗯?” 王彪脸上的狞笑一滞,三角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疑,但瞬间便被更浓的贪婪和凶戾掩盖。 “老子管他是谁?在这长安地界,天子脚下,敢聚众豪赌,持械伤人,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逃脱王法!” 几只外地肥羊,能有什么了不得的背景。 就算有,能大得过他背后的那位。 “哼!说出来吓死你,这位是······” “咳咳!” 李砚轻咳一声,示意疯狗不要暴露他身份。 疯狗深吸一口气,再次逼视王彪,问道:“好!就算我等涉赌,按律当抓,敢问军爷······” 他猛地抬手,指向周围那些刚爬起来的打手,以及金三道,“这些人私设赌场,人赃俱在,军爷视而不见,为何独独拿我等五人问罪?” 王彪被问得脸色一僵,随即恼羞成怒。 “放肆!” 王彪猛地拔高音调,佩刀“锵”地一声半出鞘,寒光闪烁。 他指着李砚五人,脸上横肉抖动,厉声咆哮:“老子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你们五人,在此私设赌局,聚众豪赌。” 他指向金三爷和一众打手,义愤道,“这些人都是被你们胁迫、诱骗来此的苦主。你们不仅设赌,还持械伤人,打伤这么多无辜百姓,罪大恶极!铁证如山!还敢狡辩?来人,给我拿下!胆敢反抗者,就地格杀!” 李砚心中却是狂喜:“好!够无耻!够狠!这下冲突升级,死定了!” 疯狗、铁牛、瘦猴、鬼手四人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寒芒,心中再无半点侥幸。 这根本就是一场赤裸裸的栽赃陷害。 官兵是赌场的依仗。 疯狗一声低吼,如同野兽的咆哮。 四人瞬间爆发出最强的战意。 疯狗手腕一翻,一把藏在袖中的短刃滑入掌心。 铁牛双拳紧握,骨节爆响如雷。 瘦猴身影微蹲,如同蓄势待发的毒蛇。 鬼手则不动声色地挪动半步,将李砚护在身后最安全的位置。 他们眼中没有恐惧,只有沸腾的杀意和死战的决心。 纵然面对强弓劲弩,也誓要撕开一条血路。 “风——!!!” 第52章 会不会气死 “风——!!!” 李砚喊起战斗口号。 “大······” 疯狗等人还没将口号喊出来,就听“咻咻咻——!” 数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破风声,如同毒蛇吐信,从众人头顶上方那布满蛛网和灰尘的粗大房梁阴影中骤然响起。 王彪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握刀的手臂骤然一麻,手中的刀已脱手飞出,“哐当”一声砸在远处。 几乎在同一瞬间,他身边数名瞄准李砚要害的精锐弩手,也如同被无形的重锤击中手腕,惨叫着丢掉了武器。 弩箭叮叮当当掉了一地。 整个包围圈,瞬间出现了一个致命的缺口。 “什么人?” 王彪又惊又怒,厉声嘶吼,下意识转头。 回答他的,是一道九幽寒冰般冷冽的声音,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赌窟之中:“内卫府办案!宁北王殿下在此,尔等披甲执锐,强弓劲弩指向天潢贵胄——是欲弑君造反乎?” 话音未落,七道如同鬼魅般的黑色身影,已无声无息地落在了李砚身前,如同七座不可逾越的黑色铁塔,将他牢牢护在身后。 他们全身笼罩在漆黑的紧身夜行衣中,脸上戴着毫无表情的金属面具,只露出一双双冰冷、漠然,如同万年寒潭般的眼眸。 为首一人,身形挺拔如松,手举一枚非金非玉、刻着狰狞狴犴兽首的腰牌,在昏暗的灯光下流转着幽冷的光泽。 此人正是影十三。 “内······内卫府?” “宁北王殿下?” 这两个词如同两道晴天霹雳,狠狠劈在王彪、金三爷,以及所有还能保持清醒意识的赌场打手和官兵头上。 王彪脸上的狞笑彻底僵住,随即化为一片死灰般的惨白。 手剧烈颤抖起来,额头上瞬间布满黄豆大的冷汗。 “噗通”一声瘫跪在地,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这罪名别说他一个小小的校尉,就是他九族加起来也扛不住啊! 金三爷更是如遭雷击。 他瞬间被恐惧吞噬,瞪圆眼睛,死死盯着被那些恐怖黑衣人护在中间的阔少,脑子一片空白。 他竟是宁北王? 完了! 全完了! 他身后的靠山根本憾不动战神。 金三眼前一黑,吓晕了过去。 那些原本凶神恶煞的赌场打手和持弩的士兵,此刻更是魂飞魄散。 如同被滚水浇过的蚂蚁,哗啦啦跪倒一片,磕头如捣蒜,哭喊求饶声响成一片。 李砚脸上的狂喜笑容僵住了。 他猛地抬手,指着坏他好事的影十三,声音都变了调:“你······” 可却不知道,该如何责骂。 影十三还道是李砚责怪他来迟了,忙拱手道:“卑职护驾来迟,让王爷受惊了,请王爷责罚!” 李砚无奈道:“收拾残局吧!” “是!” 影十三冷冷下令,“内卫府接管此地,所有人,原地跪伏!擅动者,死!” 他摆摆手,一个暗卫出去。 不一会儿,二十几个内卫进来。 “搜!” 随着影十三一声令下,影卫如同黑色的闪电般散开。 瘦猴此刻也机灵地从阴影里钻出来,指着赌场深处一扇厚重的铁门:“王爷,那后面有动静,像是有人!” 李砚眼神一厉,对金三道:“打开!” 铁门打开,一股混合着血腥、汗臭和排泄物的恶臭扑面而来。 昏暗的灯光下,只见十几个形容枯槁、遍体鳞伤的人被铁链锁在木桩上,眼神麻木而惊恐。 其中就有失踪的王大柱。 随后搜到账簿,密密麻麻记录着人名、日期、巨额银钱往来。 私设赌坊、设局诈骗、绑架拘禁、行贿官员、私藏军械、意图谋害皇子······罪证确凿,所有人都被押送内卫府大牢。 ······ “富贵楼”赌窟被捣毁,城防军校尉王彪、户部度支司员外郎周显落马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以惊人的速度席卷了整个长安官场和市井。 李砚没有想到,他精心策划的“找死”剧本,硬生生被演成了“皇子微服私访、智破惊天赌案”的正义戏码。 “唉······” 他无比幽怨地叹了口气,声音不大,却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死真这么难吗?这该死的正义感!” ······ “砰!哗啦······”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响起,紧接着是瓷器被狠狠砸在地上的爆鸣。 李瑾脸色铁青,额头青筋暴跳,胸膛剧烈起伏,眼中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 他心爱的那套前朝贡品青瓷茶具,此刻已化为满地狼藉的碎片。 “废物!一群废物!” 李瑾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一个小小的赌场都看不住,还让李砚那个贱种撞破。王彪、周显,两个蠢货,死不足惜!我要让你全家陪葬······” “殿下息怒!” 智囊影枭忙建议道,“如今是将殿下您置身事外,将所有对您的不良影响降低到最低。王彪、周显已经把所有都抗下,殿下应该善待其家人,以免节外生枝······” 富贵楼是李瑾一个重要产业,也是放贷、洗钱、腐蚀官员之地。 一些官员被高利贷所困,只能为他所用。 如今王彪、周显咬牙认下一切,就为保住全家人的性命。 如果李瑾斩草除根,他们肯定会说出内幕。 当然,就算二人说出内幕,揪出来的也只能是李瑾的随从。 尽管有替罪羊,但这么一来,李瑾就有嫌疑了。 “你去处理,我信你!” 李瑾大口喘着粗气,眼中闪过怨毒至极的光芒,吼道,“李砚,又是你这个贱种!坏我财路,断我臂膀,此仇不共戴天!本宫定要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哇呀呀呀······” “殿下,咱们可能被宁北王盯上了,此事······” 李瑾听后,心有余悸。 该死的李岩。 本宫还没有动手,你却先动手了。 账簿! 那本该死的账簿! 虽然用了暗语,但内卫府那群鹰犬肯定会发现端倪。 他烦躁地挥退所有侍从,独自在满地狼藉中焦躁地踱步。 倘若他知道李砚根本就不知道富贵楼是他的产业,只是在作死中,无意铲除的,会不会气死。 第53章 禁赌先锋 李承宇放下手中影十三呈上的密报,还有那几本关键账簿的抄录副本。 脸上看不出喜怒,但眼底深处却翻涌着复杂的情绪。 大唐禁赌,可有官员却勾结泼皮在天子脚下开黑赌场,还把手伸进军队中,这让他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后怕。 周显是李瑾一系,赌场的幕后掌柜会不会是李瑾? 如果是,那就······ 李承宇对李瑾的失望又加重一分。 “陛下,宁北王主动易容潜入,只带四个护卫,艺高胆大。可出发点······我没有发现,也琢磨不透。” 影十三垂首禀报,“近几日,宁北王一直在街道转悠,似乎在寻找什么,却给我一种漫无目的的感觉。然而,他在街上听到王大柱失踪,有人还用借据抢他家铺子的时候,宁北王突然来了兴趣······” 影十三把经过和自己的推断说了一遍,李承宇听得一头雾水。 对于这个儿子以身犯险,直捣黄龙的胆魄和担当,他一点也不怀疑。 他清楚这个儿子心系黎民,嫉恶如仇,对其的重视和培养之心,愈发坚定,但他不清楚,李砚到底是早有摧毁赌场的目标,还是一时兴起。 如果是早有目标,那他肯定发现了赌场背后的人。 看来是李瑾的可能性大,不然李砚怎么雷霆一击。 他在反击! “影十三,你继续暗中保护宁北王,不能让它有任何闪失。他有什么行动,早早来报!” “是!” ······ “听说了吗?城外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富贵楼’,被宁北王一锅端了!” “真的假的?那可是龙潭虎穴啊!宁北王威武!” “可不是嘛!听说宁北王微服出访,带着四个护卫,就杀进了魔窟。把那些害人的恶徒打得落花流水,连官军都敢调动的后台都被揪出来了。” “老天爷!王爷真是神人啊!文武双全,还心系百姓。我家那口子的表侄,就是被那赌场坑得卖儿卖女,最后投了河。王爷这是为我们老百姓除了大害啊!” “昨天王爷在广场还说了,‘吾与黄赌毒,不共戴天!’” “对对对!还有一句!‘十赌九输,不赌方为真赢!’听听,这话说得太有道理了,一针见血!” “王爷金口玉言,至理名言啊!” “禁赌先锋,宁北王真乃我辈楷模!” 李砚那两句在被追问下,随口甩出的,来自前世反赌宣传的“口号”,经过无数文人墨客的润色、渲染和口口相传,如同野火燎原般席卷了整个长安。 其洗脑程度和引发的轰动效应,远超任何一篇锦绣文章。 茶馆酒肆、街头巷尾,无人不在传颂李砚智勇双全捣毁魔窟的传奇事迹,无人不在吟诵那两句振聋发聩的“禁赌宣言”。 他的形象,瞬间从一个文武才情惊艳的皇子,拔高到了心系苍生、嫉恶如仇的“禁赌先锋”、“民间守护神”的高度。 声望如日中天。 ······ “王爷,您听听,外面都在传颂您的英明神武呢!” “王爷那句‘不赌为赢’,简直说到小人心坎里去了,至理名言啊!” 面对府中下人激动崇拜的目光和外面隐约传来的赞誉声浪,李砚瘫在软榻上,用一本书盖住脸,只露出一个生无可恋的下巴。 英明神武? 屁! 老子是想找死! 与黄赌毒不共戴天,不赌为赢······这些都是被人围住,追问捣毁赌场时随口说的。 “我的十亿啊······” 一声充满了无尽幽怨、憋屈和肉疼的哀嚎,被闷在了书下面。 他只想对着天空大喊一句:“系统,有没有更靠谱点的死法推荐一下,我想回家。母亲还等着钱换肾呢。” ······ 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长安城褪去了冬日的肃杀,沉浸在盛世狂欢的海洋里。 夜幕低垂,万千灯火却将整座城池映照得亮如白昼。 朱雀大街,作为庆典的主轴,更是人潮汹涌,摩肩接踵。 街道两侧,绵延十里的灯棚鳞次栉比。 匠人巧思尽显:有高达数丈、缀满彩绸琉璃的“鳌山灯”,形如巨鳌出海,吞吐云雾,光华璀璨;有栩栩如生的走马灯,灯影转动间,演绎着嫦娥奔月、八仙过海的传说;更有无数精巧的鱼灯、兔灯、荷花灯,被孩童提在手中,汇成流动的星河。 空气中弥漫着糖人、炸元宵、烤栗子的甜香,丝竹管弦之声从各处楼阁隐隐传来,夹杂着人群的欢声笑语,汇成一曲太平盛世的交响。 李砚也在这人潮之中。 他思念原世界的家人,尤其母亲,这个年过得一点也不开心。 几乎窝在王府喝闷酒,一点走亲访友的热情都没有。 也就是今日有花灯,不然他也不会出来。 带着疯狗、瘦猴、铁牛、鬼手四人徜徉在街道上,被节日气氛感染,李砚内心深处那份“找死”的执念突然消退。 此刻,他正饶有兴致地看着街边一个老艺人表演喷火绝技,火舌腾空而起,引来阵阵喝彩。 “王爷,人太多了,还是到别处去吧······” 瘦猴突然感到一阵心悸,感到极度危险正在靠近,忙低声提醒。 这种环境,太适合藏匿杀机,他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汹涌的人潮。 “无妨!无妨!” 李砚摆摆手,精神一振。 战场嗅觉早自动激活,他也感受到危险就在眼前。 无心插柳柳成荫。 自己在街上寻死一个腊月,也没有碰到半点危险。 今天不寻死,却碰到极度危险。 “好······” 喷火艺人一个漂亮的收势,火焰熄灭,观众爆发出振振喝彩。 “砰!” 一声闷响出现在李砚身侧不远处,一个醉醺醺的汉子跌跌撞撞走路,猛地撞翻了一个巨大的糖画摊子。 熬得滚烫、金黄色的糖浆如同熔岩般泼洒开来。 “啊······” “烫死人了!” “躲开!快躲开!” 人群瞬间炸开了锅。 惊叫、推搡、哭喊声四起。 以糖画摊为中心,恐慌如同涟漪般急速扩散,原本有序的人潮顿时乱作一团。 “保护王爷!” 瘦猴找到危险来源,厉喝一声。 第54章 老天不公 混乱是最好的掩护。 三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混乱的人群中暴起。 他们衣着普通,面容模糊,但动作却快如闪电,狠辣精准。 目标只有一个——李砚。 第一人,手持一柄淬着幽蓝光泽的短匕,借着人群推搡之力,如同泥鳅般滑向李砚左侧,匕首毒蛇吐信般直刺李砚腰肋。 角度刁钻,无声无息。 第二人,紧随其后,手中挥舞的竟是一根前端削尖、浸染了污秽的铁钎,并非为了杀人,而是带着一股恶风,狠狠戳向护在李砚身前的铁牛面门。 意图逼开这堵肉墙。 第三人,身形稍矮,却最为阴险。 手中竟是两把沉重的铁尺,带着破风声,横扫向李砚下盘。 这三人都是幌子,真正致命的事另外两个杀手。 一人如同灵猿般跃上旁边一个卖灯笼的摊位顶端,居高临下。 手中赫然是一把精巧的连发手弩。 三支闪着寒光的弩箭,如同毒蜂出巢,呈品字形,撕裂空气,直取李砚的咽喉、心口和面门。 封死了所有闪避空间。 第五人,如同壁虎般攀上右侧一家酒楼的二层栏杆,端起硬弓,一支箭矢悄无声息,如同毒蛇,直射李砚毫无防备的后心。 精心策划的绝杀局。 五名死士,配合无间,利用混乱,近身搏杀与远程狙杀同时发动。 “找死!” 疯狗眼中杀意暴涨。 他相信铁牛能力,根本无视那戳向铁牛面门的铁钎,身体如同游鱼,在混乱拥挤的人潮中,竟硬生生扭曲出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 左手如铁钳般闪电般扣住第一个刺客持匕的手腕,发力一拧。 “咔嚓!” 骨裂声中匕首脱手。 同时右腿如鞭,带着破风声狠狠抽在刺客的腰眼,将其踢得吐血倒飞。 铁牛面对戳来的铁钎,不闪不避。 他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蒲扇般的巨掌带着恶风,直接拍向那铁钎。 “铛!” 一声脆响,精钢打造的铁钎竟被他一掌拍弯。 巨大的力量顺着弯曲的铁钎传递,那持钎刺客虎口瞬间崩裂,整条手臂麻木。 铁牛另一只拳头紧随而至,如同重锤擂鼓,狠狠砸在对方胸膛。 那刺客胸骨塌陷的闷响清晰可闻,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软倒。 瘦猴身形如鬼魅疾进,手中多了两枚分水刺。 迎上横扫来的铁尺,一个就地滚,穿过刺客。 等他站起来,就见刺客惨叫连连倒地。 两根脚筋已被挑断。 鬼手一动不动。 作为神偷,他对环境的观察,以及危险的预判,有着近乎本能的敏锐。 “咻!咻!咻!” 致命的弩箭破空而出。 快!狠!准! 鬼手动如脱兔。 只见一片残影,鬼手右手五指张开,如同穿花蝴蝶,带着奇异的吸力,精准无比地凌空一抓一引。 动作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残影。 射向李砚的夺命弩箭,竟然被他硬生生用手指夹住。 箭尾在他掌心剧烈震颤,发出嗡鸣,却难撼其分毫。 这是鬼手的独门绝技,叫“千叶拈星手”,专空手接各种暗器。 然而,右侧酒楼二层,第五名弩手射出的、悄无声息直取李砚后心的毒箭,已然近在咫尺。 鬼手张奎虽感知到,但鞭长莫及。 疯狗、铁牛、瘦猴皆被近身刺客缠住一瞬,救援不及。 弩箭角度太刁,速度太快,眼看那闪烁着死亡寒光的箭头就要洞穿李砚的后心。 李砚清晰地听到致命的破空声。 他甚至能感觉到那冰冷的杀意触及皮肤,他无视系统提示,放松了身体,准备迎接那贯穿后心的剧痛。 巨大的狂喜和解脱感瞬间淹没了他。 他几乎要笑出声来。 这次终于成了! “锵!” 一声刺耳的金属撞击声响起。 一道乌光,比那箭矢更快,从斜刺里激射而至。 一个小孩拳头大小,烤得焦黄滚烫的油炸糯米元宵,在恐怖力道的加持下,速度快得撕裂了空气。 精准无比地,后发先至,精准地撞在了那支淬毒弩箭的箭杆中部。 箭头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歪斜,斜斜钉入地面。 影十三终于出手了。 “有刺客!护驾!” 影十三冰冷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瞬间压过了场中的混乱。 数道黑影如同融入夜色的蝙蝠,闪电般扑过去,下,直取左右两侧制高点的弩手。 那两名弩手见绝杀失败,影卫现身,眼中同时闪过一丝决绝。 毫不犹豫地扔掉手弩,反手拔出一把短刀,狠狠刺向自己的心口。 内卫速度之快,带起一阵狂风,然而,还是晚了一步。 两个弩手自尽灭口。 等他们去控制其他三个刺客,却见他们七窍中流出黑紫色的污血。 剧毒发作,瞬间毙命。 显然是口中早已备好了见血封喉的毒囊。 整个刺杀过程,从糖浆泼洒引发混乱,到五名刺客暴起发难,不过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 快得让周围的百姓,甚至还没完全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李砚站在原地,纹丝未动。 他甚至没有做出任何闪避的动作。 当背后那致命的破空声被元宵击碎时,他脸上那狂喜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化为一片难以置信的呆滞,最后是比腊月寒风还要冰冷的绝望和憋屈。 又没死成? 你们这些挨千刀的,干嘛这么尽力? 我的十亿啊! 周围的百姓终于彻底明白发生了什么——有刺客要杀宁北王。 再联想到刚才那电光火石、惊险万分的搏杀,宁北王面对死亡“面不改色”的“气概”。 不知是谁带头喊了一句:“宁北王威武!” 瞬间,如同点燃了引线,周围惊魂初定的百姓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人们纷纷朝着李砚的方向跪拜下来,如同潮水般蔓延开去。 “止步!” 影十三担心李砚安危,大吼一声,“或许还有刺客藏在你们身边,都退后,否则按刺客同伙论处······” 人群缓缓远离。 影十三默默指挥内卫收敛尸体。 虽然都是死士,但或许能查出点线索。 皇宫深处,得到刺杀失败、死士全部毙命消息的李瑾,脸色阴沉得几乎滴出水来。 他手中的玉杯被捏得粉碎,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为何李砚总能安然无恙? 贼老天,你不公! 第55章 烫手的山芋 初春的京城,寒意未褪。 紫宸殿内,气氛却比殿外的倒春寒更凝重几分。 皇帝李承宇面沉如水,深邃的眼眸扫过阶下肃立的文武百官,强压心中焦急,缓缓道:“江南道、金陵府,连日急报。开春百年不遇之雪灾,肆虐月余,冻毙饿死百姓无数,田舍损毁严重。朝廷三批赈灾钱粮,总计粮八十万石,银三十万两,已悉数拨付。然······” 李承宇声音陡然转厉,将几份奏报重重拍在御案上,惊得几位老臣微微一颤,“然!灾情非但未解,反而愈演愈烈。流民如蝗,啸聚山林,冲击州县府库。更有妖邪之辈,借机蛊惑人心。金陵府尹钱庸奏报,邪教‘白莲圣教’以‘无生老母,真空家乡’之邪说,裹挟流民数万,攻城掠地,已陷数县。 更兼发现前朝‘靖难盟’余孽混迹其中,散播谣言,煽动民变,其心可诛······金陵乃江南重镇,大唐陪都,如今已是烽烟处处,民怨沸腾,乱象已成燎原之势。若再不雷霆处置,江南半壁恐有倾覆之危。诸卿可有良法?” 李承宇将一幅地狱般的画卷,血淋淋地展开。 雪灾的惨烈、邪教的猖狂、前朝余孽的阴险、官吏的无能与贪婪、兵匪交织的混乱······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笼罩在大唐的心腹上。 “陛下!” 户部尚书出列道,“朝廷已拨出赈灾钱粮,未能惠及灾民,酿此大祸,地方官吏罪无可逃。他们或庸碌无能,或阳奉阴违,甚至与奸商勾结,囤积居奇,哄抬粮价,致使官仓空悬,饿殍遍地。臣建议派钦差整饬吏治。只要灾民得以安置,暴乱不攻自破。” “陛下!” 兵部尚书赵元楷须发戟张,怒声道,“此非天灾,实乃人祸。吏治败坏,官逼民反。钱庸身为府尹,治下糜烂至此,难辞其咎。卫雄手握重兵,却剿抚不力,坐视乱局蔓延,亦有失职。当务之急,须以雷霆手段,整饬吏治,剿灭邪教乱党,震慑不臣。否则,江南半壁危矣,漕运断绝,赋税无着,动摇国本啊,陛下!” “赵尚书所言极是!” 刑部侍郎接口道,“然金陵乱局,盘根错节,非强力手段不足以震慑宵小。地方官吏或已离心,或与乱党勾连,仅靠金陵自身,恐难回天!” 殿内议论声渐起,充满了忧虑与焦灼。 “流民数十万,如何安置?强行镇压,恐激起更大民变!” “白莲妖教蛊惑人心,其势已成,需剿抚并用,分化瓦解。” “前朝余孽潜伏多年,此番借机发难,所图非小,必是核心大患!” “江南乃赋税重地,漕运命脉,绝不容有失!” “······” 争论的核心渐渐清晰。 金陵之乱,已非单一灾情或匪患,而是天灾人祸交织,内外势力勾连的复杂危局。 一直沉默的当朝宰相张谦缓缓出列:“陛下,诸公。金陵乱局,已成心腹之患。吏治崩坏、邪教作乱、余孽煽动、兵匪难分,地方官府威信扫地,已难担平乱重任。老臣以为,非遣一威望隆重、手握重权、行事果决之重臣,持天子节钺,总督江南军政,以雷霆之势整肃官场、剿抚乱民、弹压不轨,不足以挽狂澜于既倒!” 张谦的建议得到众人认同。 最终得出一个结论:必须派遣一位位高权重,能代表皇帝意志的钦差大臣,总揽全局。 “钦差大臣······” 李承宇低声重复了一遍,目光如电,再次扫过阶下,尤其在几位重臣和几位皇子脸上停留片刻,道“张相所言,甚合朕意。此去金陵,如入龙潭虎穴,非大智大勇、刚毅果决者不能胜任。众卿······何人可担此重任?” 殿内再次陷入短暂的沉默。 这个差事是烫手山芋,利弊明显。 若能力挽狂澜,则是泼天功劳。 倘若功败垂成,更是万丈深渊,身败名裂,甚至客死异乡。 就在这微妙的寂静中,二皇子李瑾深吸一口气,越众而出。 他对着龙椅深深一揖,姿态恭谨,声音恳切:“父皇,儿臣斗胆荐一人!” “讲。” 李承宇目光锁定李瑾。 李瑾抬起头,朗声道:“儿臣以为,宁北王李砚,乃是最佳人选!” 此言一出,殿内响起一片轻微的吸气声。 不少大臣的目光都投向一脸漫不经心的李砚。 李瑾继续道:“其一,宁北王乃天潢贵胄,亲王之尊,身份贵重,足以震慑地方宵小,代天子行权,名正言顺!” “其二,宁北王曾统率三军,于尸山血海中杀出赫赫威名。其临危不惧、杀伐决断之能,满朝皆知。金陵局势凶险复杂,非此等胆魄与手腕不能驾驭!” “其三,宁北王武功盖世,冠绝当世。此去凶险重重,邪教妖人、前朝余孽、乃至图谋不轨者,或会行刺。宁北王勇武,可保自身无虞,更能亲临一线,鼓舞士气!” “其四,宁北王行事不拘一格,常有惊人之举。值此非常之时,正需非常之人行非常之事。儿臣深信,以宁北王之能,定能涤荡妖氛,还江南一个朗朗乾坤!儿臣愿以项上人头担保,宁北王必不负父皇重托,不负天下所望!” 李瑾这番推荐,可谓冠冕堂皇,句句在理,将李砚推到了风口浪尖。 “臣附议!” “宁北王殿下确是上上之选!” 依附李瑾的大臣纷纷出列,高声附和。 李砚看向李瑾,嘴角勾起一抹玩味至极的笑意。 他明白,这是二哥为他精心准备的断头台。 元宵节刺杀失败,虽无直接证据证明是他指示,却也引起朝堂内外怀疑。 李瑾不得不收敛一二。 如今有了这么好的机会,他怎会放弃。 李砚慵懒的眼神倏地亮了起来。 此去金陵凶险重重,对别人来说或许是灾难,对他来说就是福音。 死亡,不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么? “哈哈哈······” 李砚突然发出一阵清越的笑声,打破了殿内有些凝滞的气氛。 “父皇,二哥如此看得起臣,把这么‘好玩’的差事推荐给臣,臣若推辞,岂不是不识抬举了?” 他排众而出,对着龙椅随意地拱了拱手,姿态洒脱不羁,“父皇,这趟浑水,儿臣蹚定了!您就瞧好吧,儿臣定让那金陵城,天翻地覆!” 第56章 蝶双飞 李承宇深深地凝视着李砚,又瞥了一眼旁边脸色平静的李瑾,那双深不见底的帝眸中,情绪难辨。 片刻后,他沉声道:“准奏!即封宁北王李砚为钦差大臣,总督江南诸道,赐尚方宝剑,遇贪渎枉法、通敌叛国、贻误战机者,可先斩后奏!另,调拨神策军精锐骑兵三千、千牛卫一千为钦差卫队,内卫府影十三同行,护卫钦差安全,兼领传递机宜之责!” “儿臣领旨!” ······ 德胜门外,旌旗猎猎,铁甲生寒。 神策军千牛卫已然列队完毕,拱卫着中央的钦差仪仗,金瓜钺斧,肃静回避牌林立,彰显着天家威严与钦差的无上权柄。 李砚端坐于乌云踏雪驹上,面带笑容远眺。 就在号角即将吹响之际,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城门方向传来。 只见李瑾在数十名仪仗侍卫的簇拥下,策马疾驰而至。 “三弟,留步!” 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忧虑与关切。 李砚眉梢微挑,勒住缰绳,脸上瞬间挂起一副玩世不恭的笑容。 影十三如同影子般静立一旁,眼神淡漠。 李瑾翻身下马,快步上前,一把抓住李砚的手,情真意切道:“三弟,此去金陵,千难万险。为兄实在放心不下啊!” “白莲妖人凶残,前朝余孽狡诈,地方官吏更是盘根错节,难以理清。你虽有神策军精锐护卫,尚方宝剑在手,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此去务必万事小心,若有任何难处,随时传信回京,为兄定当竭尽全力相助······” 他言辞恳切,眼神真挚,俨然情深义重的好兄长。 这是李瑾特意上演兄友弟恭的戏份,只为让旁人看在眼里——他并非为了报复,而是为国为民举荐人才。 其实内心早已乐成一朵菊花。 金陵,是他经营多年的棋局。 府尹钱庸是他的人,卫雄是他埋下的钉子,粮商、甚至白莲教里都有他暗中引导的手笔。 这潭浑水,就是为李砚精心准备的葬身之地。 三千铁骑又如何?到了江南的泥沼里,再锋利的刀也会变钝。 等李砚身败名裂、曝尸荒野的消息传回京城,那至高之位便再无人能与自己相争了。 此计,当真妙极! 李砚任由他握着手,脸上笑容越发灿烂。 “二哥放心!弟弟我福大命大,去年和突厥交战,鬼门关都溜达好几回了,不也全须全尾地回来了?区区金陵,还能比突厥狼骑更凶狠不成?” 他凑近李瑾耳边,压低声音,带着点促狭笑道,“再说了,二哥如此煞费苦心为我寻了这么个好去处,弟弟我怎么能不好好‘报答’一番呢?我定将金陵搅它个天翻地覆,让二哥惊喜连连!” 李瑾脸上的关切笑容瞬间僵了一下,虽然转瞬即逝,却已被李砚捕捉。 “三弟莫要说笑。” 李瑾仍然维持着兄长的温和,松开了手,退后一步道,“总之,一切小心!为兄在京城,静候佳音!” “好说!” 李砚哈哈一笑,重新坐直身体,对着李瑾随意地挥了挥手,“二哥,回吧!待我凯旋,再与二哥把酒言欢!出发!” 号角长鸣,铁蹄雷动,钢铁洪流再次启动,滚滚南去。 李瑾的笑容随着李砚转身的瞬间便已彻底消失,只剩下冰冷的阴沉。 李砚,任你如何强大,也逃不出我为你布下的天罗地网。 金陵,就是你的埋骨地! ······ 队伍星夜兼程,数日后已出京畿,进入相对荒僻的官道。 是夜,月华如水,清辉遍洒林间小路。 连日赶路,人困马乏,队伍在一片开阔的河滩地扎营休整。 篝火点点,映照着疲惫的士兵和静立的战马。 李砚独自一人坐在稍远些的河滩石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河水,手中无意识地摩挲着赵清漪送他的那块护身符。 他本不在乎,可不知什么原因,一直舍不得扔掉。 影十三在不远处的阴影里,如同融入了夜色。 神策军精锐散布四周警戒,如同最忠诚的狼群。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迅疾如风。 “警戒!” 负责外围警戒的神策军校尉厉声喝道。 瞬间,原本休息的士兵如同绷紧的弓弦,迅速起身,刀出鞘,箭上弦,动作整齐划一,冰冷的杀气瞬间弥漫开来。 三千铁骑,足以让任何小股匪徒望风而逃。 影十三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李砚侧前方,手按上了腰间的刀柄,眼神锐利如鹰隼,锁定了马蹄声传来的方向。 蹄声越来越近,在皎洁的月光下,十骑身影清晰地出现在官道尽头,正朝着营地疾驰而来。 当先一骑,白马白袍,身形略显单薄却异常挺拔,在月色下宛如一道惊鸿流光。 其后九骑,皆着玄色劲装,背负兵刃,策马紧随,动作矫健划一,显然训练有素。 这十骑,毫无掩饰,直冲戒备森严的钦差大营而来。 神策军骑兵的弓弩已然锁定,只需一声令下,便是箭雨覆盖。 “停步!钦差行辕,擅闯者死!” 神策军校尉的怒吼在夜空中回荡。 那白马骑士猛地一勒缰绳,白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清越的长嘶,稳稳停在离营地警戒线不足十丈之处。 月光清晰地照亮了马上之人的面容。 那是一张极其俊秀的脸庞,眉目如画,唇红齿白,只是此刻沾染了些许风尘。 但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带着一丝长途奔波的疲惫,更多的却是无比的倔强和担忧。 “我乃宁北王故交,急促赶来,有要事相告!” 校尉率人举着火把向前,看了片刻,见对方没有敌意,便道:“你们好生等着,不可妄动,我这就去禀报钦差大人。” 李砚听后也很纳闷,当他看清那张脸的瞬间,瞳孔猛地一缩,一直挂在脸上的漫不经心和慵懒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惊愕。 “你······你怎么会来这里?” 李砚的声音带着惊怒,穿透了寂静的夜空。 第57章 惊吓 月光清冷,营地篝火跳跃,映照着数千道惊愕的目光。 李砚看清那张被月光勾勒得过分俊秀,却又难掩风尘与倔强的脸庞时,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不是惊喜,而是惊吓。 他几步冲过去,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怒,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问道:“赵清漪?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男装少年正是赵清漪。 她端坐马上,迎着惊怒交加的目光,贝齿紧咬着下唇,倔强地挺直了脊背,却没有说话。 夜风吹拂着她束起的墨发,几缕碎发贴在微汗的额角,那双清澈的眸子在火光映照下,闪烁着水光,却固执地不肯移开分毫。 她的沉默,带着一种无声的坚持和难以言说的委屈。 “王爷!” 赵清漪身后,同样男装的侍女春棠,连忙策马上前半步,学男子般抱拳行礼,“小姐是在您离京后的次日清晨出发。听闻金陵局势凶险,九死一生,她忧心如焚,星夜兼程追赶而来······” 春棠看了一眼自家小姐紧绷的侧脸,声音提高了几分,带着一股豁出去的意味,“小姐说,此行凶险无比,她要护在王爷身边,护您周全······” “护我周全?” 李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气极反笑,指着身后森严的铁骑阵列,“你看看,三千神策军铁骑,一千千牛卫精锐,还有王府护卫,内卫府顶尖高手······用得着一个女子来守护?” 他刻意加重了“女子”二字,目光灼灼地盯着赵清漪道,“胡闹!简直是胡闹!今夜迟了,明日天一亮就返回,军营中不需要女子!” 赵清漪闻言,猛地抬起头,含泪的眸子直直地看向李砚。 少顷,她缓缓地摇了摇头。 春棠心领神会,再次开口:“王爷,小姐心意已决!她说了,金陵之事,艰险万分,她愿与王爷共进退。待王爷功成之日,她再与王爷一同回京······” 周围士兵目瞪口呆,心中不禁涌起复杂的情绪。 有觉得她胆大妄为的,有觉得她情深义重的,更有年轻士兵看着那张清丽绝伦却英气勃勃的脸庞,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惊艳和羡慕。 王爷好福气! 千牛卫中,一名身材精悍、眼神略显阴鸷的校尉王振,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他是李瑾安插进来的眼线之一,任务是监视李砚动向,并在必要时与金陵方面联络。 此刻他心中已经有算计。 这个女人到来,正好多一个累赘,李砚有了羁绊,二皇子的计划就多一分成功的把握。 李砚如同被戳破的气球,惊怒瞬间泄了大半,只剩下深深的无奈和沉甸甸的酸涩。 他太了解赵清漪了,这个表面温婉、骨子里却比谁都倔的将门虎女,她认定的事情,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罢了!” 李砚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挥了挥手道,“暂且住在营中。瘦猴,把营帐搭在帅帐旁边。还有,给她们准备些食物和水······” 他不再看赵清漪,转身大步走向帅帐。 赵清漪紧绷的身体骤然放松,眼中强忍的泪水终于滑落一滴,又飞快地被衣袖擦去。 她翻身下马,带着春棠等侍女,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走向了那代表着未知与危险的营盘深处。 ······ 翌日清晨。 营地炊烟袅袅,用过简单的早饭后,队伍即将开拔。 李砚走到赵清漪跟前,语气平静道:“军中饭,可吃得惯?” 赵清漪点点头道:“还行!” 此后,李砚似乎词穷。 思忖良久道:“金陵之行不是儿戏,很复杂,也很凶险,你没必要涉险······我派人护送你回京······你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 说着,他脸上笑容绽放,嬉笑道:“突厥人那么凶狠,不也被我斩了可汗,区区金陵灾民暴乱,没什么大不了。反而你留在我身边,会让我投鼠忌器······” 赵清漪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再次缓缓摇头。 她依旧没有说话,但那无声的拒绝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李砚焦躁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他不用猜都知道,她肯定是瞒着家里跑出来的。 他烦躁地揉了揉眉心,转头喊道:“瘦猴!” “属下在!” 瘦猴像道影子般窜出来。 “立刻快马加鞭回京,面见赵尚书!” 李砚语速飞快地吩咐,“就说······就说赵小姐执意要随钦差去金陵游玩,本王劝阻不住,为保其安全,已将其留在身边照看,请赵尚书放心。待金陵事了,本王定当亲自护送赵小姐安然回府······明白?” “是!王爷!属下明白!” 瘦猴领命,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去牵马。 安排完这一切,李砚才重新看向赵清漪,眼神复杂,带着无奈、一丝气恼,或许还有一点点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安心。 他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声音低沉下来:“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跟紧我,别乱跑,别逞强。凡事有我做主······春棠,看好你家小姐!” “是!王爷!” 春棠连忙应声。 赵清漪的眼中终于漾开一丝浅浅的笑意,如同冰河解冻,明媚地晃眼。 队伍再次开拔。 李砚翻身上马,猩红披风在晨光中招展。 他侧头看了一眼策马来到他身边,眼神复杂地在她身上停留片刻,最终只是沉声道:“走了。” 赵清漪轻夹马腹,紧紧跟随在他身侧,如同最忠诚的护卫。 她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那里面没有了昨夜的惊惶和委屈,只剩下磐石般的坚定和无畏的勇气。 九名侍女紧随其后,如同拱卫着她们的女将军。 影十三依旧如同影子般缀在不远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默然无语。 王振等几个眼线隐在队伍中,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李砚目视着前方通往金陵的漫漫官道,嘴角勾起一抹旁人难以理解的、带着疯狂与期待的弧度。 旅程,才刚刚开始,而羁绊,已在无声中悄然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