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母窝囊废?极品全家头颅已挂她门楣》 第1章 窝囊儿媳重生了 “跪好了,老夫人的气不消,大夫人不能起来。” “茶都端不稳,还留着你有什么用,丈夫的心留不住就算了,他都一个月没去你那里了。再这样下去,不仅你会被人耻笑,还有你们段家。” “大夫人还是好好反思一下,若是这个月不跟大公子认错,你的正室夫人之位,就换个人来坐。” 脑子嗡嗡的,耳边传来王婆子聒噪的声音。 段月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跪在地上,双手还捧着一杯茶,手臂微微颤抖。 她不是被儿子跟夫君连累,被关进大牢秋后问斩吗? 还没到立秋,她就在狱中病死了。 怎么又活了,还在这儿罚跪? 段月窝囊了一辈子,上怕老的下怕小的,打碎牙往肚子里咽。 跟风箱里的老鼠一样过了一辈子,到头来儿子不亲丈夫厌弃,哪怕是自请到乡下生活,还是没躲过赵家人的折磨。 就连母亲都说她烂泥扶不上墙,他们想帮衬都无处下手。 因为她性子软弱,赵家老夫人性格泼辣,惯会拿捏她,丈夫也让她让着他母亲。 “跪端正点,塌着腰背像什么样子,怪不得将一双儿女都不待见你。” 王婆子拿着根鸡毛掸子,朝段月身上抽了一下。 好疼,段月一下子挺直了腰背,一股火气蹿上了天灵盖,烧得她胸膛发烫。 这个王婆刁难过她无数次,还掌掴她的嘴,害她流过一个孩子。 “哗!” 她一把将手中的茶泼到还在说教她的婆子脸上,起身就是一巴掌。 “啪!”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打我!赵雍那个淫贼自己找不到回家的路,你罚我做甚,谁生的找谁去!” 段月瞪着婆婆赵老夫人,毫不客气地大骂,“若不是你们打压我,想通过羞辱我来羞辱我娘家,还对赵雍的恶行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会如此放纵吗?” 原本正在慢条斯理吃饭的赵老夫人,像见了鬼似的盯着她。 那桌上的菜有一半都是段月亲手做的。 但她给婆母做了三十多年的饭,病床前尽心尽力的伺候,端屎端尿送汤药,还是赶不上弟媳的一碗茶。 “大胆,段月你怎么敢……”王婆子回神后冲过来指着她。 “闭上你的臭嘴,段月是你叫的?”段月直接拿起桌上的一盆热汤菜,扣到王婆子的头上。 “啊啊啊,老夫人,您要为我做主啊!” 段月一拍桌子,“做什么主?老娘今年三十有七,为赵家生儿育女,还要在这儿罚跪,谁来替我做主啊?” 她扯着嗓子,发现这具身体平时细声细语说话惯了,这么一吼嗓子疼得厉害。 赵老夫人放下碗筷,哆哆嗦嗦的指着段月,“来人,快来人,将她给我按住,家法伺候!” “我去你大爷的!” 段月又随手抓起桌上的一碗米饭扔了过去。 指着赵老夫人骂道,“你个为老不尊的老东西,纵容儿子宠妾灭妻,还妄想我尊你敬你,你做梦去吧!” “我昨日高热不退,今日虚弱得起不来,却要被你这老妖婆抓来跪茶,年纪一大把了不好好养老,折磨儿媳妇算什么本事啊,你个老不死的,等着下去见到你的婆婆吧,让她罚你跪个够!” 年轻时的记忆一阵一阵的,气得她浑身翻涌。 真不懂当初她是怎么忍得了的,她曾经当着儿女和下人们的面,给夫君和婆婆下跪道歉,就因为脸色不好让弟媳妇生了闷气。 月子里她还要被使唤给赵老夫人做糕点,好像赵府的其他人都死绝了,非要吃口她做的东西续命。 事实上,她忍着腰痛脚痛做好之后,婆母轻飘飘的丢下一句,“月子婆做的东西不好吃,晦气,还是别让她冲撞了灶神。” 弟媳也笑着附和,“是啊嫂子,您在月子里怎么能如此不爱惜身子,久站久坐若是落下了病根,以后上了年纪难受,可就有的受了。” 就连丈夫知道后,骂她自作多情,谁稀罕她月子里还装腔作势。 赵家人就是恶鬼,个个虚伪可怖,人面兽心。 “反了天了!段月你想被老大休了不成?”赵老夫人胸膛起伏,中气十足的吼了一声,“来人,快来人,将这个毒妇给我押下去。” 门外的家丁冲了进来,过来就要抓段月的胳膊。 段月可是师父认可的高手,区区几个家丁就想制服她,做梦。 虽然窝囊气受了不少,但她在庄子上那些年,跟着一位隐退江湖的女侠学了八年功夫,一直想着等赵雍哪天来看她,她一定要好好展示一番,让他刮目相看。 多可怜,她居然觉得赵雍对她有那么一丝念想。 她一把夺过家丁手中的棍子,奋力打砸了饭桌上的碗碟,并抬脚踹翻,汤汤水水溅了赵老夫人一身。 随后,她一个后踢腿将一名圆滚滚的家丁踹到墙上,一时间屋子内鸡飞狗跳,赵老夫人大喊大叫。 “放肆!段月,你还想不想跟儿子见面了?”赵老夫人哪里见过这阵仗,嘴都不利索了。 “老妖婆你闭嘴!我嫁到你们家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了,你之前是不是笑话我软弱无能,连儿子都跟姨母更亲吗?这样的儿子我不见也罢。” 话虽这么说,但泪水止不住的往外飙。 她一个嫡长媳,却连自己的儿子都没资格教养,那可是她十月怀胎,尽心尽力养大的儿子,连奶娘都没要。 愤怒之下,她抓着一个家丁就朝着他的脑袋出猛拳,“以下犯上毫无章法,欺软怕硬窝里横,赵家真是没救了,活该最后被全家问斩!” 赵老夫人气得直拍胸口,这话简直大逆不道,要遭天谴的。 二十年了,这个蔫不拉几的儿媳妇居然敢如此骂她,她该死,她该死! 赵老夫人指着段月,气血攻心晕了过去。 这院里的丫鬟婆子全部冲了进来,“快抓住她,夫人魔怔了,快抓住她请郎中来。” 段月将棍子抛起来转了一圈,“好啊,那就大家都魔怔一下。” 她拴上房门,将冲进屋子的三十多个人揍得吱哇乱叫满地找牙。 只要给过她脸色的,全都打破了相。 不是缺了牙就是烂了嘴。 都重生了,她若是继续窝囊,都对不住老天爷的垂怜。 第2章 她杀了人 一炷香的时间,老夫人的房间内痛哭声求饶声一片。 除了老夫人,大家都跪在地上。 王婆子跪在地上直磕头,“请大夫人收手吧,我们知道错了。老夫人晕了过去,不请郎中来,若是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谁都担负不起。” 段月双手叉腰,“也对,那你出去请郎中,其他人闭嘴,再哭直接拉出去杖毙!” 众人顿时噤声。 房门打开,那婆子跑出几步后嘶哑着大喊,“来人啊,快来人啊,大夫人疯了,她打晕了老夫人。” “怎么回事?” 这时,一道浑厚低沉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段月握着棍子,一眼看到了便宜丈夫赵雍。 他正摇晃着他那肥胖敦实的身子走下台阶,凌厉的吊俏眼杀气十足,一般人不敢直视。 段月看到这双眼睛就会双腿发颤,她直接掐了掐大腿,暗骂自己没出息。 “段月,你这是要上天不成?”他环视四周,“来人,给我押到祠堂,杖刑伺候,叫大家来观刑。” 段月死死地握着棍子,赵雍那张肿胀的肥脸对着她还是那么冷漠。 从前一味的服从,没发现他根本就没拿她当过妻子。 她儿子都二十了,还要被他如此羞辱。 他对身边的丫鬟都比对她宽容,不小心砸了他的花瓶也只是罚跪两个时辰。 而段月不小心打碎了他的茶盏,就被他跳起来踹到胸口,疼得半个月咳嗽个不停,吵醒他还要被抽嘴巴。 她夸了句儿子的字写得好看,就要被他嘲笑:你识字吗就说好看,就知道纵容他,慈母多败儿。 然后,赵雍便以她身体虚弱精神不佳为由,将她的儿子送到她的妾室身边,严加管教,不是罚抄就是罚站,美其名曰严母出贵子。 可寻常人家的嫡子,哪个是由姨娘教养的? 偏偏她莫名其妙的病了半年,若不是外出时无意中遇到个野郎中,她都不知道自己中了慢毒。 而问题就出在婆母赏的当归膏上。 可怜,她当初甚至不敢怀疑赵家人容不下她,还觉得是有人要对婆母下手,自以为体贴的将她手中的所有当归膏要了去。 估计,赵家母子私底下笑疯了吧。 她这个蠢儿媳命挺硬,还挺难杀的。 “大夫人,还请您自己前往祠堂。” 两个年轻力壮的男子,抱着一尺宽三尺长的板子来到她跟前。 而赵雍只是远远的,用嫌恶的眼神瞥了她一眼。 心口酸痛的厉害,段月深吸一口气,抬手抽出男子腰间的刀,干脆利落的抹了他的脖子。 “赵雍,你不妨今日就杀了我。想羞辱我,休想。”她抬起下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真当我段月是颗软柿子,任你们赵家人拿捏?” “啊啊啊!” 一群丫鬟看着倒地喷血的护卫,吓得吱哇乱叫。 “大夫人杀人了!” “大公子,大夫人或许是被邪祟附体,快请道士来做法吧。” 说话之人,正是赵雍的爱妾薛姨娘,薛牡丹。 曾经,薛牡丹没少给她使绊子。 “你才是邪祟吧,谁家正经人会劝说自己的男人去外面花天酒地,照顾窑姐儿的生意啊,薛牡丹,你为了正室之位,真是豁得出去。” 薛牡丹脸上青红交加,“你胡说,段月,我看你是疯了。” 段月用沾了血的刀指着赵雍,“你们把我儿子送哪了?” 赵雍咬牙切齿的走向她,“要你儿子也没必要如此兴师动众,还打晕我母亲……” “狗日的,别人说我打晕就打晕了?在你眼中,我说什么都是错的,别人放个屁都是真的吧?只要是诋毁我的,污蔑我,中伤我的,你就觉得痛快是吗?” 说到后面她中气十足的吼了出来,“既然你们一家子如此不待见我,就跟我和离,给你的心上人腾位置,少他娘的一个个拿折磨我找乐子,我段月不伺候了!” 一听到和离,赵雍意识到了严重性。 他们夫妻二十年,从未见她如此暴怒过,更没见过她杀人。 平时她连个虫子都不敢踩,谨小慎微贪生怕死,怎么今日如此异常? 何况,如果和离了,他升迁的事儿肯定会耽搁,对声名不利。 再者,这满朝大臣,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再不喜欢也没几个和离的,休妻都是少数。 提和离,是想让赵家蒙羞! 想到这儿,赵雍上前两步,压低声音道,“有什么事儿咱们坐下慢慢说,我娘怎么样,请郎中了没?” “气晕了而已,”段月声音平静,“我从昨日就在发高热,早上让丫鬟跟母亲说一声,今日身子不适不能请安,母亲却以为我装病,勒令我做了五个菜,还让我举着茶罚跪,赵雍,你们赵家的家法是为我一个人而森严吗?” 她面色苍白,嘴唇格外红艳。 或许是她说话与跟平日大为不同,又或许是她手中的刀一直未放下,这话赵雍听了进去。 他有些难看的别开视线,放缓语气,“你先把刀放下……” “姐姐,你肯定是中邪了,沾上了不干净的东西,咱……” “你闭嘴!”段月指着薛牡丹,“再说连你一起杀了!” 薛牡丹咬着嘴唇,跺了跺脚,“夫君,我看她混得不轻。” “哼,赵雍,如果你们一家子不喜欢我,你可以不跟我生孩子,咱们稀里糊涂过下去就好,可是你们为何非要如此作践我?” 她不想哭的,但泪珠子不受控制的往下滚。 赵雍盯着她的样子愣在原地,从前他甚至都没瞧清楚她长什么样,今日怎么这般绮丽。 “赵雍,我不欠赵家什么,但你们母子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清。你让我母子分离,让一个妾室骑在我头上,还让弟媳妇压我一头,我在赵府活得连条狗都不如!赵雍,我恨你,后悔嫁给你!如果你死在我前头,我一定要将你挫骨扬灰!” 说完这些,她手中的刀再也拿不稳,“咣当~” 她浑身酥软,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上辈子到死都没机会说的话,原来不需要刻意找时机,这样容易说出口。 失去意识之前,她难过的想,这么计较无非是曾经付出过真心。 好在,如今都不重要了。 这回,她是来讨债的! 第3章 大哥被请来 “娘,娘你醒了?” 耳边传来女儿采薇的哭声,段月撑着重重的脑袋坐了起来。 “别哭,药给我。”她要活下去,把债都讨回来。 “在厨房温着,我让人端进来。”赵雍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 “滚!” 听到赵雍的声音,段月顿时恼火。 她闭上眼睛,都不愿看他一眼。 没记错的话,这个节骨眼上,恰好是她想见儿子,但赵子坚被薛牡丹收买,不愿意来见她,她跟赵雍理论,反被赵雍冷落了一个月。 何况,她这回在赵雍母亲的院子里大闹特闹,他是来兴师问罪的。 “我娘都被你气晕了,我爹知道了肯定不会饶你,但我压下消息,你不领情就算了,还赶我走?” 赵雍的话,让段月怀疑自己听错了。 他何时这么好声好气地跟她说过话? 果然是个贱骨头,曾经对他嘘寒问暖换不来一个冷眼,如今她杀了人,他却跑来说人话。 忽然不做畜生,她都不习惯,甚至贱骨头作祟,想跟他服个软低个头,让这事儿过去。 “啪!” 她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免得再犯蠢。 “你这是作甚?” 赵雍被她这一举动吓得一激灵,肥胖的身子从椅子上弹起来,往后退了两步。 “你真是段月?” 我是你大爷! 但她张了张嘴还是忍了。 若是真这么说,会让他们觉得她真中邪了。 所以她苦涩一笑,迎上赵雍困惑的神情。 “除了我,还有谁这么窝囊,被你们当出气筒多年?连我娘都说我自甘下贱,上辈子欠了你们赵家的。” 赵雍松了口气,意识到她说了什么后,神情变了又变。 他自知理亏,生硬的转移话题。 “你要是想见孩子,过几日就是……” “不见!既然他跟薛牡丹更亲,你们赵家的姨娘更贤良淑德,就让她继续教养吧,我没那么大本事,只会耽误了他。”段月冷声拒绝,以退为进,“他也不愿承认有我这个窝囊废的娘亲,何必相看两厌。” 她闭上眼睛转过身,“采薇,再去找个郎中,我还不想死。” 赵雍气恼,“已经请过郎中了,药一会儿就好。” “哼,药好了也送不来,都是你们赵府的丫鬟,我怎么配使唤啊。” 说到这儿,她又来了火气,坐起来指着赵雍骂道,“儿子我可以不要,但我娘家陪嫁的丫鬟若是再不送来,我就回娘家去。去你娘的脸面!把我逼急了,我就吊死在衙门口信不信?” 赵雍气得不轻,“段月,你别得寸进尺!” “呵,我得寸进尺?二十多年了,你们赵家把我作践成什么样了!” “你今天杀了人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疯也要有个底线,我马上就要上任了,传出去我丢了乌纱帽,你能捞到什么好处?”他指着段月气得直哆嗦。 段月还从未见过他气成这样,心情好了不少。 难怪,他们一家子以为难她为乐。 “那这些年,我捞到什么好处了?给你们当杂役使唤,还嫌打我的时候不出声,你不爽?” “就一个死人你处理不好吗?当年薛牡丹打杀了维护我的两个婆子,你不是照样平步青云?怎么,肉长得太多,挤着脑子了?” 果然,赵雍快气死了,脸色黑红黑红的,跟猪肝一样,眼神冷得能杀人。 段月迎上他的视线,一副你今天就弄死我的态度。 死猪不怕开水烫,原来是这种感觉。 她一定要脱离赵家,不管用何种方式。 女儿采薇要出嫁,抄斩不会连累她,本就不亲的儿子,又怎会信她。 几十年了,再热的心也该凉了。 “大公子,老夫人醒了,喊您跟大夫人一起过去。” 僵持之际,门外有丫鬟来传话,采薇狠狠地松了口气。 她刚才担心爹跳起来打人,有那么一瞬间,她担心爹爹会拧下她的脖子撒气。 “起来吧,喝了药跟我去。”赵雍冷声道,“从前小瞧你了,杀人不眨眼啊你是,自己跟娘请罪吧。” “怎么请罪?”段月笑得很大声,“罚跪还是杖责,亦或者是发配到外面庄子上当粗使婆子?” “怎么没本事休妻啊,休妻我还当你是个人。”她往后一躺,“要去自己去,有本事抬我去。” 她沉声吩咐,“采薇,等你爹离开,将大门关上,狗都不要放进来。” 赵雍停下脚,怒视着段月。 赵采薇低下头,她很害怕这个父亲。 “还有,有人若是要给你说媒,大可以将媒婆的头砍下来。你是嫡长女,若是这事儿你爹都要交给薛牡丹,那就别怪我砍了她的手。兔子急了也咬人,更何况我被欺压了二十年。” 想到段月杀人时的神情,这会儿赵雍有再多的不满,也要掂量掂量。 疯婆娘最难对付。 “不去就不去,放那么多狠话做甚,我又没逼着你去。”说完,赵雍大拂袖离去。 段月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喝下药之后,想睡都不敢睡。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 她身边几乎没有别的可用之人,陪嫁过来的人,不是被老夫人发卖,就是被薛牡丹给送去了庄子上。 那两个被杀的,是她最亲信的。 但还剩一个崔姐在庄子上。 “采薇,把你身边的绿桃叫来,我有事安排。”绿桃是她自己挑来的,信得过。 采薇将人喊了进来。 “大夫人,您找我。” 段月从手中脱下一只银镯子递给绿桃,“悄悄的从后门出去,将崔妈妈带到我面前来,要快。” 崔妈妈比段月大五岁,还有功夫在身,有她在身边,段月敢放心睡觉。 但她没料到,自己还是低估了赵雍母子的恶。 就在段月半梦半醒睡了半个时辰后,他们喊来了段月的大哥。 从前的段月最怕给娘家人添麻烦。 但赵雍这步棋走错了,如今的段月,不怕惹事儿。 她原本计划晚几天去娘家的。 段家是武行出身,哥哥在军营当差,平日里都不会主动过问段月的事儿,怕被气到。 但段月知道,只要她开口说和离,大哥肯定会站在她这边。 从前她犹犹豫豫瞻前顾后的样子,让大哥十分看不惯。 这回,她要给娘家人争口气。 她换了身素净的衣裳,带着赵采薇来到赵老夫人的院子。 “妹夫的意思是,我妹妹无缘无故杀了一个护卫?”屋子里传来段锦的嘲笑声,“你们把她逼急了,反倒想起我来收拾烂摊子?之前你打她的时候,怎么没知会我?” 第4章 杀个人怎么了 “赵家人真有意思,脱了裤子放屁,太有意思了。”段锦笑声清朗,“怎么,喊我来是想让我这个只会杀人放火的,给人救活不成?” “那你怕是请错人了,我也不会收尸,更不会超度,花钱去外面请个殓尸的很难吗?” “……” “……” 赵雍跟他母亲面色铁青,黑着脸看着段锦笑得见牙不见眼。 “杀得好啊,杀得太妙了。尸体在哪呢?让我看看,不然我不信。” 他翘起二郎腿往后一靠,“我妹杀人了,那肯定是被逼急了。这些年她在你们家两头受气,这回终于知道反击了,不应该吗。” “要是我过的跟她一样的日子,别说是杀一个人,十年前我就杀了,那群对我妹指手画脚仗势欺人的下人,全都杀了。” 段月的热血一阵阵地翻涌,原来母强则舅亲是这个道理。 她在段家支棱不起来,大哥来赵家也只能忍气吞声。 这回,大哥终于舒坦了。 走进屋子,段月面带笑容径直走向大哥。 “大哥,你来了。”她微微欠身,“没想到他们还有脸叫你来。你知道被我杀掉的那个人,这些年替赵家人怎么欺辱我吗?” “段月,你不要血口喷人!”见她告状,赵雍拍桌子打断,“我们怎么欺辱你了,是你没有当家主母的资格,我们是为你好。” “为我好?”段月笑出声来,“为我好,就动不动让那个死人为我请家法,那你对我也好过头了吧。你一家家的逛窑子都没请过家法,行贿受贿也没管过,看来你娘是要害你啊。” “……”这是实话,也是讽刺,赵家母子只能咬牙听着。 “不过以后就不劳你们费心了,二十多年了,我终于明白,你们这不叫调教儿媳,纯粹是看我不顺眼。” 说着,段月指着赵雍旁边的女人,“薛牡丹一个妾室都能登堂入室,她有什么资格见我哥?你们赵家的家规也不过如此。” 说话间,段月已经走到薛牡丹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赵雍,你们还记得吧,上次她的娘家人来,我来迟了,你当众打了我。”说这话时,她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薛牡丹。 “夫君,夫君!” “啪啪啪啪啪!” 早就料到她要搬救兵,段月按着她的肩膀扇了五巴掌,手都麻了。 段锦都惊了,亲眼所见还是不一样,他那个柔弱窝囊的妹妹,这么干脆? 赵老夫人气得差点再次厥过去,“简直反了天了,放肆,放肆!” 她也就会这两句了。 段月没理会,转头带着笑看向震惊的赵雍,“想起来了吧,当时我的脸肿了大半个月,你娘的亲戚来,还专门让我过来炫耀你们家的暴行。” 她摊开双臂,“看来,你们娘俩的教养真不行,难怪你会成今天这副模样,赵家的好日子要到头了。” 赵老夫人的太阳穴一突一突的,这是她听到段月诅咒赵家第二次了,她心慌得厉害。 “段月,你为了一时之快竟然诅咒赵家,难道你忘了,你儿子也是我赵家的,你看看你身上有没有一丝正室夫人的……” “大哥,他要打我!” 段月见他向自己冲过来拿,连忙躲在段锦身后,带着哭腔告状,“早上我病得厉害,让丫鬟说不能过来请安,他娘便让我端着茶罚跪,我的膝盖都是青的咳咳咳……” 她捂着心口虚弱道,“我当时都疼晕了,他娘却说赵雍去外面喝花酒是我的错,呜呜呜,哥,你再不来,我就要被他们折磨死了。” 事实上,她那回的确快死了。 上辈子,她被罚跪不说,撑着病体没吃一口早饭,还被赵老夫人勒令伺候了她一上午,午时没到她就晕了。 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一夜,赵老夫人还派王婆子用针扎她,看她是不是在装病。 想到这儿,她就觉得自己曾经肯定被下了降头,不然为何那么能忍,还不知道反抗。 “大哥,你别听她胡说,她就是夸大其词,段月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怎么可能故意折磨她,分明是她……” “我妹妹怎么了?”段锦沉声追问,“她什么性子我还不知道?” “大哥……”赵雍很想发火却只能憋着。 “行了,”段锦不耐烦的打断他,“今天喊我来,究竟要干嘛?我还一堆事儿要忙,你别跟我扯这些。” 赵雍脸上的笑意冷了冷,转头看向自家母亲。 赵老夫人吸了口气,握紧拐杖拿起架子。 “今日喊你来,是想你劝劝段月,她不敬公婆就算了还杀人……” “杀得好。”段锦转头看向段月,“别被人欺负了就哭哭啼啼的跟娘说,她又帮不了忙,却因为知道你过得不好,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连我们一大家子都跟着窝囊。” “每次说要来给你撑腰,你说赵家人要面子,你自己能解决。”段锦越说越气,拍着桌子道,“能解决那你就自己装着,为什么要让我们知道,简直窝囊透了。下次遇到这种破事儿自己若是解决不了,可以向我借人手。” “但若是让我再知道你受窝囊气还不让我来,你就别来了。”他喝了口茶继续道,“老子在军营还有一堆窝囊事要处理,就挣那几个窝囊费,你倒是会给人添乱。” 这话,段月知道大哥想骂很久了。 但从前,他不敢,怕她更窝囊。 触及到段锦的目光,段月低头,“大哥教训的是,我以后会自己处理好。那我今天能回去待几天吗,我咳嗽还没好,想去家里那边找郎中调理。” 赵家母子差点要气死了,今天喊段锦来,可不是挨骂的。 “段锦,不是我说你,你妹妹都要当婆母了,气儿不顺就杀人可不能纵容,那尸体还没处理,传出去对我们两家都不好,依我看……” “赵老夫人,我记得月儿当初嫁进来,陪嫁来的两个婆子先后被打杀了吧。”段锦翘着二郎腿,眼神锐利,“其中一个,还是妾室处置的。这事儿还没经验,要专程向我请教?” “哼,那你们家里人也太不会长教训了。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们自己能杀人,我妹妹为了自保,杀个人怎么了?” 第5章 是不是该赔罪 段月知道,他们就是要让段锦来处理,推卸责任,借此敲打段家,更是要让她以此为戒。 从前她胆小怯弱,最怕这些,但她现在不吃这套。 薛牡丹倚在赵雍的怀中,跟门口的丫鬟使了个眼色。 段月警惕,她这是要搬救兵? “哥,你不知道,陪嫁过来的丫鬟婆子,都被他们打发了,只剩一个崔妈妈,还被薛牡丹送去了庄子上。”段月哽咽道,“他们根本不把我当人,若不是逼急了,我不可能杀人。” “赵家容不下我,哥你带我回家吧。”她想要回娘家歇口气,好好盘算一下如何反击。 “大嫂,这个节骨眼你怎么能回娘家呢。” 这时,门口进来一个女人,富贵雍容。 “杀人可是大罪,总不能教坏了孩子,我女儿哭着说大娘是杀人犯。” 来人是赵雍的弟媳妇蓝鸢,赵老夫人口中贤良淑德的好儿媳。 若说这世上段月最厌恶的人,赵雍排第一,蓝鸢便排第二。 阴险狡诈,笑里藏刀,她是段月最忌惮的人,没有之一。 若是从前,她看到这个人就犯怵。 蓝鸢比薛牡丹还有心机,她们俩凑到一起,惯会欺负她来取乐。 “蓝鸢来了啊,你大哥不是说这事儿一点风声都没有泄露出去吗,你这个当娘的也太为孩子着想了,不怕吓到孩子?” 段月笑道,“那你应该也记得,薛牡丹杀了我两个婆子的事了?” 蓝鸢愣了。 “大嫂,杀人这么大的事,怎么感觉你不仅不以为耻,反倒以此为荣?”蓝鸢上下打量着段月,低叹一声,“看来,大哥没说错,你……” “哟,你跟你大哥关系倒是好啊,他跟你念叨我什么了?”段月浅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他媳妇呢。” “段月!” “段月你胡说什么!” 赵家母子一前一后,一声比一声高。 “怎么了,一个个的都要拿我当软柿子捏,今天我不惯着,你们生气了?不爽了?” 段月转头向段锦哀叹,“大哥,你看到了没?他们都拿我当敌人。” “当年,他们杀了我身边的人,可是振振有词,就因为我被欺负的时候,她们替我说了两句话,他们便说段家的下人没规矩,之后便直接打杀了,他们还威胁我说不嫌丢人的话就告诉你们……” 想起那两个无辜的婆子,段月的后背都是凉的。 若不是大哥在,她都懒得说这些,赵家人没道理,只有蛮不讲理。 她恨不得把他们全杀了,一起下地狱。 但,她父母都在人世,女儿还未嫁人,等几年又何妨。 先慢慢折磨着,让他尝尝什么叫报应。 报应,就是要自己的报复得到了回应。 “知道,连亲儿子都没资格养的正室夫人,就是个笑话。赵家主母的位置是个摆设,也不知道你从前在小心翼翼的维护什么。”段锦目光沉沉的看向段月,“这虚假的头衔,我瞧着都窝火。” 眼泪从眼眶滚落,段月眼神坚定,声音低沉。 “是啊,我就是个笑话,这地方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这赵家长媳的虚名,我不稀罕了。” 段锦起身,“赵雍,既然喊我来,那你便说说,想要如何处置段月?不妨去县衙为那侍卫击鼓鸣冤,我段家绝对配合。” “大哥,不是这样的……” “但那板子上的毒药,我已经交给衙门取证,他意图谋杀我妹妹的罪证,我也会如实上交。” “大哥,大哥咱们借一步说话,都是自家人……”赵雍急了,上前抓着段锦的胳膊。 “屁的一家人,你们今日过来,就是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但你可知道,那位侍从是薛牡丹的旧相好,他……” “段将军!”薛牡丹急得大吼,“休要血口喷人。” 段锦笑了,“是吗?看来,我这傻妹夫并不知道,他是你的青梅竹马呀。这些年,他没少被你收买吧。” “可是你也太心急了,想要主母之位大可以直说,我妹妹让出来便是。杀了人,你觉得我们段家会放过你?”他转头看向赵雍,“反正我妹妹坐在这个位置上,连个丫鬟都不如,我就没见过哪个丫鬟因为顶嘴,被杀了亲人的,那也太不是东西了。” 赵雍看着地上的青砖,脸颊微微抽动,眼中的狠厉一闪而逝。 “大哥,这是个误会,家丑不可外扬。”赵雍放低身段赔着笑,“有事好商量。” 段锦不理他,对段月道,“收拾一下吧,把两个孩子带上,一年都没回娘家看看,像话吗?” “是。”段月笑中带泪,“我这就去。” 赵老夫人面色铁青,她恨自己这会儿没晕过去。 “老夫人,今日我哥是接我回娘家来的,可不是被你们问罪的。不知我可有资格,请我儿子回家拜见外公外婆?” 她不愿意再喊婆母一声娘了,她不配。 “姐姐说的什么话,赵子坚是您的儿子,怎么会没有资格呢。”说着,薛牡丹转头对丫鬟笑道,“让人去请大公子过来,随姐姐回娘家探亲。” 段月的心里跟针扎似的,“他不在府上?” “姐姐不知道吗,他前几日去了老师老家,求学去了。”薛牡丹笑容得意,赵雍没有发作,应该是信她的。 “是吗,那他就不必去了。”段月自嘲一笑,连自己的亲儿子都留不住,真没用。 她始终记得,赵子坚成亲之后,经常去薛牡丹的院子里请安,对外说她这个生母脾气怪异,很难相处。 哪怕后来,发现自己被薛牡丹利用,他也很少来看她。 有时候,她都怀疑赵子坚不是她的孩子。 但,赵子坚长得很像他二舅,段月的弟弟段江。 段锦看向赵雍,“等子坚求学回来再来也不迟,但我这个亲舅舅请他回去吃顿饭的帖子,一定要送到。” 说着,段锦拿出一个帖子丢到赵雍面前。 段月愣了,大哥想的真周到。 她冷静了不少,起身道,“那大哥你等会,我跟采薇去收拾一下。” 赵老夫人用拐杖跺了跺地面,气愤的道,“段月,我还没同意,你不能回去。子坚没回来,你就不能等他回来了一起去?” 赵雍也冷着脸,“杀人的事儿我处理,但你忤逆我娘,害我娘晕过去的事,是不是该跟我娘赔罪?” 第6章 也该醒了 “是啊大嫂,你怎么能顶撞公婆呢,听说你连桌子都掀了,饭菜泼了婆母一身。”蓝鸢摇头啧声道,“这可不妥,难怪子坚跟你不亲。” 段月深吸一口气,“这就要问婆母了,要不我们从三日前,哦不,或者说从二十年前,我嫁进赵家的那一日算起,你们再来跟我算账。” 说着,她讥讽的看向赵雍,“别人家的儿媳孝顺,是因为长着贤惠。而我给你娘做了二十年的早饭,不过是昨日感染了风寒,今日起不来,便要被你娘派人抓起来,去厨房做了吃的,还要罚跪责骂……” “砰!”段锦一脚踹翻跟前的椅子,“儿子都不让你教养,你还给人家做饭,真是蠢得可以。” “这事儿我今日亲耳听到,是不是该回家把我爹娘叫过来,让老夫人给我家月儿一个公道,这些年她哪里做的不好?” “作为正室夫人,儿子却要交给小妾照顾,你们真是倒反天罡,是非不分!”段锦气恼道,“真是把我们段家的脸往脚底踩!” 赵雍的脸色变幻莫测,青一阵白一阵,咬着腮帮子却不知如何反驳。 看来,今天他们是没法让段月服软了。 早知道,就不请段锦来,简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你们兄妹胡言乱语,简直胡闹……”老夫人抚着心口气得装晕了过去。 “娘,娘你没事吧?” 赵雍连忙上前扶住母亲,转头对段锦道,“我娘身子不适,今天的事儿就到此为止吧,你们先回去,我改日再去段府。” “大哥你糊涂啊,事儿今日闹成这样,若是回了娘家,你岂能轻易将大嫂请回来。”蓝鸢出声提醒。 她正在给儿子相看媳妇,这个节骨眼上不能有闲话传出去。 赵雍神情一凌,让丫鬟婆子将老夫人扶下去。 “大哥,要不改日,我再带段月去探望岳父岳母。” 段锦笑了,故意揶揄道,“看来,你更听弟媳妇的话啊,传言当真不假。段月,你当真是眼瞎。” 段月苦笑,“谁说不是呢。” 不过转念一想,现在回娘家的确不合适。 她还没能改变自己的处境,回去也是给爹娘添麻烦,让他们很难办。 她曾经回过一次娘家,赵家当真半年没有上门。 子坚就算跟她再不亲,也不能继续看着他跟薛牡丹母慈子孝。 她看了薛牡丹一眼,凑到段锦耳边说了些什么。 段锦点头,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下。 “弟妹说的对,我不能就这么灰溜溜的回了娘家。这几年你管家,偏偏我们院的月钱缺斤短两,还一拖再拖,搞得好像赵家这么大的家业,就缺我们几口饭一样。” 说着,段月转头看向赵雍,语气强硬,“赵雍,难道说这是你授意的?” “你别逮着我就咬,后宅之事我从未过问!”若不是段锦在场,他早就动手了。 这个女人,简直蹬鼻子上脸。 “那你今天是不是要给我做主,将月钱补上?”说着,她从怀中取出一本账册,“这是近两年的,我都记了下来,弟妹若是补不上,我就找公公补上。” “还有,动了我的嫁妆给我悄悄还回来,不然我去击鼓鸣冤,让官家来给我主持公道。” 蓝鸢面色铁青,赵雍的牙都快咬碎了,却不能发作。 薛牡丹悄悄的起身,准备溜走。 “薛牡丹,你跑什么?”段月高声笑问,“你那相好的被我杀了,不继续讨公道了?” “段月,你别跟个疯狗似的到处咬人,我没有!” “赵雍,你不查查吗?赵家的家规不是很严格吗,我起晚了一刻钟都要挨骂,偷人这么大的事儿开始装傻了?” “你闭嘴,这件事情我自会处置。”赵雍气得想遁走,“要回赶紧回。” “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儿,我怎么能回去呢。”段月微微一笑,“等子坚回来一起去也不迟,我等着月钱买布裁新衣呢,你这两年不来我院里,连新衣裳都没得穿,我怕回娘家给赵家丢人。” “……” 一旁的采薇看戏看的热血沸腾,心想娘这样六亲不认不好惹的样子,她曾经无数次幻想过的事儿,居然成真了! 感谢菩萨,感谢天老爷,她娘支棱气来了! “大嫂说的这是什么话,家里怎么可能少了大嫂的,怕是你记岔了。”蓝鸢这才解释道,“月钱肯定是账房先生搞的鬼,也怪我这两年懈怠了,这么大的缺漏居然没发现。” “既然你娘家大哥来了,留下吃饭吧,我们不打扰了。布匹跟月钱,我会尽快送过来。”蓝鸢讨不着好,只想尽快离开。 段月朝站在门外的绿桃招了招手,“弟妹别着急走,我的陪嫁婆子崔妈妈来了,如今回到我府上你们没意见吧?” 蓝鸢看向赵雍,“这要看大哥的意思。” 段月似笑非笑的看向赵雍。 “依你依你,我还有公务要处理,就不陪大舅哥用饭了。”他忍着怒气拱手,“此事我会择日亲自跟大舅哥赔罪。” 段锦眉眼含笑,没戳穿他的谎言,随意摆手,“你忙你的。” 赵雍转头看了眼薛牡丹,薛牡丹吓到似的,低着头跟着了出去。 “啪!” 走远了,只听得一声响亮的巴掌声,紧随着一声女人的呜咽。 一转头,蓝鸢也不见了。 这是段月头一次在这种情况下全身而退,不由觉得心中畅快。 “大哥,去我院里吧。”段月的笑容很,“用过午饭再回,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好,走吧。”段锦感叹道,“你终于活得像个人了。” “……”段月叹了口气,眼泪一下子落下来,“也该醒了。” 他们一走,赵老夫人的房间里便传来东西摔碎的声音。 她让王婆子尽快喊赵老爷子回来,主持公道。 半个月前,赵老爷子因为身子不适,让老二带着出城求医了。 没想到,低眉顺眼了半辈子的长媳,居然不听管束了。 以后,她的早饭谁来做? 家里换了五个厨子,都不如段月。 “老夫人您消消气,她段月再嚣张也是赵家的儿媳妇,大公子不待见她,她就一辈子翻不了身。段锦总不能天天给她撑腰,您别气坏了身子。” 赵老夫人喝了口茶,猛然抬起头,“那死掉的侍卫,当真是薛牡丹的姘头?” 第7章 要她自食恶果 用饭之后,段月跟大哥聊了一个时辰。 大哥这才相信她不是一时气愤,而是真的醒悟了,相信她今后要为自己争口气。 送走大哥,段月往自己的院子走。 路上碰到府里的丫鬟,曾经对她爱搭不理,现在避而远之,生怕惹到她被抹脖子。 段月冷笑,“果然,人就不能太惯着。” 采薇低声道,“就怕我爹会秋后算账,娘,要不咱们还是回舅舅家吧。” “先不急,你薛姨娘还没把你哥还回来,我心里也不踏实。”她摸着采薇的头,“更何况,你二婶就爱擅作主张,若是等咱们回来,她给你安排了退不了的婚事,我可不放心。” 蓝鸢外表柔和,实则十分强悍,不允许任何人惹她不快,报复心极强。 刚进门那两年,就因为老夫人夸了她的厨艺好,蓝鸢便恨上她了。 为了打压她,蓝鸢将薛牡丹送到了赵雍跟前。 而赵雍的弟弟,蓝鸢的夫君赵谦是个心大的,对蓝鸢也颇为体贴,家里的事儿全都依着她。 段月清楚,这样的蓝鸢,是瞧不上她这个大嫂的。 后来,她便夺走了掌家大权。 所以,每次段月被婆母刁难,蓝鸢都会火上浇油。 那时的段月软弱无能,就算看明白了又如何,她的夫君赵雍根本不待见她,做什么都是徒劳。 但段月没想到,蓝鸢会将主意打到采薇的身上。 上辈子,蓝鸢趁她带着采薇回了娘家,将采薇许给了胡家小恶霸,起初赵雍罕见的发了火。 但那胡大人比赵雍职位高两级,定亲之后就让赵家尝到了甜头,赵雍很快变了脸,对蓝鸢大加赞赏,对绝食三日来反对的段月不闻不问。 他们似乎都忘了,采薇是她生的。 这一次,段月要蓝鸢自食恶果! 她要提前为采薇说一门亲事,那样,蓝鸢让自己的女儿出嫁。 回到院内,崔妈妈“噗通”一声跪在她面前。 “小姐!” 崔妈妈穿着粗布衫,脚上的布鞋破了两层布,眼看着就要露出大拇指。 段月连忙将她扶了起来,“快起来,是我连累了你,害你吃了这么多的苦。” “都过去了小姐,”崔妈妈眼泪直流,但眼睛里带着兴奋和欣慰,“你杀了那狗奴才的事我听说了,小姐,你终于争了口气啊。” 段月百感交集,拉着她进了屋里说话。 采薇开心的坐在段月身边,给她们添茶递手帕。 崔妈妈在庄子上的日子的确不好过,但她性格泼辣,没人能讨得了好处。 虽然穿得紧缺一点,其他方面都不差。 她穿得简朴,只是不想被他们盯上。 段月还是拿出了三十两银子,“你拿着,以后就留在我跟前,谁若是还要将你赶出去,我剁了他。” “多谢小姐。” 采薇好奇,“崔妈妈为何要喊我娘小姐?” “因为她永远是段府的小姐,这赵家的长媳主母之位,咱们不稀罕。”崔妈妈铿锵有力的回答。 没错,这主母之位名存实亡,她一点也不稀罕了。 崔妈妈不愿意喊她大夫人,也是替她不值。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绿桃的声音。 “大夫人,大小姐,二夫人差人送来了东西。” “进来。” 很快,蓝鸢身边的人端着三个木盘进来,放在了主桌上。 一盘是银子,一盘是布匹,还有一盘是别人不要的首饰,看着不少,其实不值什么钱。 段月起身,点了点银锭子,“似乎少了三两呢,不过能送来就不错了,我又不是不知道,她一向对我小气。” 她叹了口气,“怪我不争气,赵家在我这儿从来没大方过。” 那蓝鸢身边的贴身大丫鬟雪梅,差点翻了个白眼。 “这些首饰我就收下了,虽然不值钱,但苍蝇腿腿也是肉啊。”段月笑着看向雪梅,“对了,跟你们夫人说一声,我嫁妆里面的那几样头面首饰,我自己都没舍得戴,留着给女儿当嫁妆,之前说是被弟妹借出去了,要尽快还回来才是。不然啊,我这张嘴现在可不严实。” 雪梅挤出一丝笑意,“大夫人说笑了,我们家夫人早就拿回来了,您改日清点一下就好。” “最好是,采薇也到了说亲的年纪,我过几日会去盘点一下的。若是少了什么,我不会再息事宁人,哪怕是被老鼠抓走了,我也要挖地三尺,将老鼠窝端了不可。” 雪梅匆匆行礼,“若是没别的事,雪梅告退了。” “等等,”段月蹙眉,“你是不是翻白眼了?” 雪梅立即抬头,“大夫人,我……” “崔妈妈,掌嘴。” “是,大夫人。” 崔妈妈几步上前,“啪啪啪~”几下,干脆利落。 随后她退到段月跟前。 雪梅错愕的捂着脸颊,她是二夫人的贴身丫鬟,在府上除了主子们,哪个不对她笑脸相迎。 从前来这院里,哪次不是抬头挺胸趾高气昂,今日居然挨了巴掌。 跟在二夫人身边,她从未挨过骂受过罚! “怎的,你不服?”段月上前一步,看着她瞪得怒圆的红眼睛,“要不要回想一下,你是怎么罚我院里的丫鬟的?” 段月永远都不会忘,前世她失望至极时,自请去庄子居住,雪梅将她母亲的金簪子扣下,说是偷了赵府的东西,甚至几个陪嫁的花瓶,被当场打碎在大门外。 二十年了,作为蓝鸢的一条狗,雪梅的刁难罄竹难书。 “大夫人,小的从未……” 段月猛地掐住她的脖子,死死地抵在一旁的墙壁上。 “你还知道自己是下人啊,既如此,那我就警告你,我段月不是从前的段月了,见到我要夹起尾巴来做人。让二夫人少插手我的事,但如果她能让赵雍写下放弃书,我便敬她三尺,既往不咎。” “额……咳咳……救命……呕~” 段月嫌弃似的松开她,用帕子擦了擦手,“滚吧。” 雪梅脸上的不屑被恐惧取代,带着两个丫鬟慌忙从门口退了出去。 “果然,在赵家的生存之道,就是比他们更狠。”但偏偏,她从前不屑于这样。 崔妈妈听着听着便开始流泪。 “采薇,你有中意的男子吗?”段月温声道,“我替你相看相看,免得被别人抢了先。你二婶儿早就想将你嫁到胡家,为她儿子铺路了。” 第8章 杀人诛心 采薇瞪大眼睛,“娘说的是哪个胡家?” “咱们陇西郡值得咱家攀附借势的,只有那一个胡家,胡家恶霸的小儿子今年该说亲了,没人愿意结亲。嫁到那狼窝里,你这辈子比我还惨。” 段月看着与赵雍有八分相似的女儿,“采薇,所以你若是有中意的男子,千万要趁早,不然我怕你爹会拿你当垫脚石。” 上一世,因为这次受罚赵雍寒了她的心,她看着跟赵雍过于相像的采薇,不爱跟她亲近,以至于采薇经常往蓝鸢跟牡丹的院子里跑,跟她们的孩子玩。 没多久,薛牡丹和蓝鸢的温柔迷惑了采薇,经常套她的话。 采薇随了她的缺心眼,根本毫无防备之心。 以至于,上辈子明知道嫁到胡家是跳火坑,但采薇被蓝鸢蛊惑,还是愿意嫁过去。 她不知道,蓝鸢甚至悄悄安排采薇跟那胡家小子见过面,精心伪装的柔情男子,让采薇铁了心要嫁给他。 还好现在蓝鸢还没跟胡家人搭上,她有时间改变女儿的婚事。 “胡大人是出了名的好色之徒,十几个小妾家里都快挤不下了,他儿子能是什么好德行?”崔妈妈焦急道,“咱们要尽快定下一门好亲事。” “没错,所以采薇,你可有中意的公子?” 采薇的脸越来越红,低头捏着帕子小声道,“是有一个的,但只见过两次,还不太了解。” “哪家的公子,我让人去打听?”段月欣喜之余是心疼,“只要家境不算差,性格温和会疼人,父母长辈都和睦最重要。” 采薇羞得直往她怀里钻,“他是雷家的二公子雷晋川,为人比较憨厚,很活泼。” 雷晋川? 那小子还挺俊俏的,就是成亲比较晚,不知道能不能看上她家的憨丫头。 采薇到底是赵雍的女人,随了他的敦实,这两年出落的清秀了些,但跟别的姑娘比显得壮了些。 段月看向崔妈妈,“这事要劳烦你去打听了。” “包在我身上。” “咱们院里需要两个机灵点的姑娘,要忠于咱们,所以必须自己挑选。” “请小姐放心,都交给我,我知道从哪找到好丫鬟。”崔妈妈拍了拍胸脯,“这些年我在外头庄子上,别的不说,耳朵跟眼睛却是最灵的,不然活不到今天。” 段月握着她的手,“那就靠你了,当时,我还叫你姐姐呢,一眨眼耽误到了现在。对了,你的夫君跟孩子……” “他们都好呢,在庄子上自在些。” “不行,我会让他们过来这边,家人总要在一起才好。”段月给了她一袋银子,“给你买两套合身的衣裳,顺道再买两个丫环,蓝鸢的耳目我不要。” “这太多了……”崔妈妈将袋子推回来。 “这些年让你吃了不少苦头,拿着吧,我别的没有,但自己的铺面和的田地都看得很紧,攒了不少。”她苦笑道,“在这个鬼地方,总要找件事儿做,好让自己有个盼头。” 崔妈妈再次红了眼眶,用力点头。 * 傍晚,听说赵老爷子,也就是赵雍他爹回来了。 薛牡丹住的牡丹园十分热闹,三个孩子跪在地上为母亲求情,但赵老爷子还是命人将她拉去祠堂,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打了三十大板。 薛牡丹是个嘴硬的,硬是不招,直到赵雍带着人证物证回来,气得亲手打得薛牡丹晕死过去。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听院里的洒扫丫鬟说,薛牡丹被关到柴房,她的三个孩子也被禁了足。 不知道怎的,二公子也挨了罚,二夫人身边的丫鬟挨了五板子。 一时间,赵家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就她的小院还算清净。 段月心情极好。 “还能是什么,薛牡丹是蓝鸢找来的,赵雍又不能跟弟妹计较,只能责罚弟弟。那丫鬟也是杀鸡儆猴,警告蓝鸢来的。” 她哼笑一声,“咱们院里的秀莲也是她的人,之前咱们院里的大小事,都是她跟蓝鸢透的风。明天,我要带着她去前院火上浇油。” 崔妈妈惊叹不已,“小姐,您真的变了,这些年吃了不少苦头吧。” 这话从身边人口中说出来,莫名戳心窝子。 段月一下子红了眼眶,低声笑道,“何止啊,差点就没命了。接下来,我会像狼一样护着你们,就算是赵府垮了,咱们都要好好的。” 房间里就他们两个人,曾经最熟悉主仆,分别八年,有说不完的话要秉烛夜谈。 这些年,俩人各自的心酸仇恨埋在心里,从未跟任何人吐露过,这一晚伴随着泪水说出口,那么沉重,那么不甘。 她们会带着这份仇怨和不甘,坚定而努力的活下去。 次日,段月刚喝过莲子粥,便听到石碾子一样的动静从门口传来。 这种分量的身材,除了赵雍还有谁。 在酒色场上什么山珍海味没错过,全都变成了肥肉。 就这油滚滚的样子,上辈子段月还望眼欲穿的惦记着。 真可怜。 他姥爷的,估计当时他身上的油,糊到她脑子里了。 如今看着结发夫君,她只觉得恶心。 “啪!” 赵雍气呼呼的拍桌子,“你还有脸吃东西,我爹回来了,喊你过去问话呢。” “哟?不盯着你那红杏出墙的牡丹,还有闲工夫找我的麻烦,看来我的罪孽,比薛牡丹还重啊。” 赵雍恼羞成怒,昨晚上一夜没睡,看到她这幅样子气不打一处来,不由上前伸出手掌。 还想打她? 段月早有防备,左臂用力挡住他的巴掌,右手直接将剩下的莲子粥盖了他一脸。 随后,她迅速起身,在他懵逼之际,握手成拳狠狠地朝他脸上招呼。 “还想打我!” “从前没打够是!” “都说了,老娘不是软柿子。” “是你先动的手,那就让你试试我真正的拳脚!” 她是正儿八经练过的,赵雍这个喝混酒的哪里是她的对手。 直到趴在地上起不来时,他都没想明白。 “段月!” 他趴在地上疼得直抽气,“你想死是不是!” “在你们赵家没死绝之前,我要活的好好的。就你这副肥头油脑的样子,没少掺和那些掉脑袋的事儿吧,放心,整个赵家被你害的全家抄斩的日子不远咯~” 杀人诛心不用刀。 她要让赵雍疑神疑鬼,惧怕赵家被抄斩的下场。 第9章 又来了 砍头抄家? 赵雍吃力的扶着腰爬起来,脑门上沁出一层细汗。 这话他已经听段月讲过三次了。 “段月你个疯子,诅咒我们有什么好处,难道你现在不是赵家人?” 段月露出笑容,从容镇定,眉眼温柔。 “是啊,夫妻一场,我要亲眼看着你从云巅跌入泥潭,陪着你被砍头又何妨。” 可惜,她都没活到那时候。 赵雍被她说的后背发凉,不自觉的后退一步。 他的处境他自己清楚,这些年已经做过不少见不得人的事儿,但他们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不对,除非他们的领头人倒下了,不然他们能笑到最后。 那他们最上面的那位,最是可靠。 将那个可怕的念头驱走,赵雍的火气蹭的蹿上来,抬脚要踹她。 “嚯!” 段月一个扫堂腿,赵雍直直的向后倒去。 “段月你个毒妇……” “多谢夸奖,若不是你经常对我动手,我也不会有这么大的毅力,练就一身功夫啊。”她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笑容明艳。 她眼角的细纹,狂妄自信的笑看着甚是陌生。 那么一瞬间,赵雍怀疑段月被人夺舍了。 “你……”赵雍躺在地上动不了,他在段月这个窝囊废面前,哪里这样狼狈过,“你等着,段月你等着,等着我爹亲自来请你吧,有你好果子吃。” “哎哟,我好怕怕哦。”段月拍着胸口,“都多大的人了,还靠你爹找场子,难怪一辈子没出息。欺软怕硬,活脱脱的污流之辈,我怎么就千挑万选嫁给了你,真是晦气。” 赵雍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脸色涨紫,指着她直哆嗦。 “哎呀,你可悠着点,别给气死了,我可担不起这么大的罪名。”段月慢悠悠的朝外面喊了句,“来人啊,赵雍说不出话了,快抬走,别死在我这儿。” 很快,赵雍的贴身随从跑了进来。 “大人!” “大人你怎么了,我去请郎中!” 赵雍被扶了起来,凶神恶煞般的盯着段月,恨不得撕了她。 段月面色如常,心里却想起他总是这样恶狠狠地看着她,仿佛她犯了天条。 其实,跟其他人比起来,她只不过是有些情绪在脸上,他都要跳起来骂她一顿。 如今她当真忤逆他,毫不退让,他反倒没有嚷嚷着叫她滚回段家去,也没有嚷嚷着将她关到祠堂叫下人来观刑。 呵,贱人! 看着他们主仆三人跨出门槛,段月朗声道,“去跟赵老爷子说,我就是杀了人气晕了他夫人,想处罚我,尽管来,但我不会再忍气吞声的受着。” “想要跟我和段家撕破脸,那就备好和离书,我便陪你们演一出杀鸡儆猴的大戏。” 听到这话,赵雍忍着痛转身,咬牙切齿道,“段月,你这是要上天啊,我爹怎么得罪你了?” “呵,那你好好想想,想不起来的话,就问府上的老人问问,这些年,你们赵家都怎么得罪的我。”她勾唇一笑,傲慢的睨着他,“想不起来了回来问我,我一桩桩一件件的告诉你。” 赵雍气得七窍生烟,却又不能把她怎么样。 刚才他都懵了,他居然打过不过这个女人! 现在还不能轻易动她,不然惊动了段锦给她撑腰。 这兄妹俩都跟吃了炮仗似的,一点情面都不讲,到时候受气的还是他。 好端端的,段月就跟亡命徒似的疯癫。 他的乌纱帽不能丢,就不能将内宅的丑事传出去贻笑大方。 他气得跺脚,真他娘的憋屈! “哦对了,你的小心肝薛牡丹好贤惠啊,还给你戴了绿帽,真是贴心啊。” 他们刚走到院门口,段月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 “你不是不想见我吗,我也不想见你,以后还是跟你的牡丹相亲相爱去吧,少在我面前晃悠,看到你这张老脸我就恶心。” “也就薛牡丹对你柔情似水,她也不容易,离了她估计找不到第二个人对你撒娇了,人家给你生了三个孩子呢,客气点。” “砰!” 说完,她关上房门,留满院子的人低头找地洞。 “段月!!” 赵雍喊劈叉了的声音,传遍了整个赵府。 * 崔妈妈办事利索,不到中午就带来了两个丫鬟。 两个看着都挺壮实的,一看就不好欺负。 段月甚是满意,笑问道,“都叫什么名字,识字吗?” “我叫三三,今年十三,认字不多,但会数数儿,母亲教过我们算账,不至于被人骗了铜板子。”个头高一点的姑娘笑着开口,脸颊晒得黑红黑红的,用半旧的红发带绑着头发,大大方方的回话。 年纪虽然小了些,但看着不小,可用。 “我叫红红,今年十四,我不想成亲,母亲说女子不必非得成亲,若是能投奔个好人家,当一辈子的大丫鬟也行的。” 眼前的姑娘眉眼清秀些,双眼清亮,谨慎聪慧。 段月点头,“那就都留下,采薇你挑一个去,身边只有一个绿桃可不够。” 采薇思索片刻,“你们俩谁打架更厉害些?” “我,”三三上前一步,昂首挺胸,“我跟邻居家的男娃扳手腕,摔跤,爬树,他都爬不过我,我娘说我是土匪头子,将来没人愿意娶。” 大家都被她逗笑,采薇抬手指着她,“那就要你了,你能保证听我的话,不被别人收买吗?” 三三愣了一下,“包括您母亲吗?” 大家再次被逗笑,段月点头道,“对,包括我。” “能,我跟了谁就是谁的鞭子,让我抽谁我就抽谁,谁是我的主子, 给我一口饭吃我分得清的。”三三一本正经道。 采薇哭笑不得,“那你以后跟着绿桃,让她教你。” “是,多谢大小姐,多谢大夫人。”三三像模像样的行了礼,站在采薇的身后。 红红跟三三很快跟着崔妈妈,在院子里安顿下来。 原本在这院子里的婆子丫鬟,全都赶出去了。 蓝鸢安排的下人,她不放心。 果然,吃过饭正在午休,就听绿桃跑进来。 “大夫人,老爷子跟二夫人往这边来了,您要不要装病躲一下?” 段月乐了,从榻上坐起来,“别慌,他们不来我反而着急,你去陪着采薇,我来应付。” 崔妈妈很快进来,拿了件薄衫给她披上。 很快,蓝鸢在赵老爷子后头走进屋子,假惺惺的开口,“大嫂,还没歇下吧,咱爹来了,有些事儿要跟你商量。” 第10章 拉你们陪葬 “砰!” 头发花白身材臃肿的赵老爷子刚坐下,便大力地一拍八仙桌。 “商量个屁,段月你现在好大的派头啊,我这个当公爹的请不动你就算了,你还气得赵雍跟他娘请了郎中,你本事不小啊!” 赵老爷子比他儿子好点,没那么大肚子,但年岁大了,来得匆忙坐在那儿气喘吁吁。 段月挑开帘子走了出去,绿桃端了茶来。 她顺手接过,将茶放在他们面前。 “爹,大中午的生这么大气,对身子不好。”段月波澜不惊,语气温和,“我不是派头大,实在是没脸见您。” 赵老爷子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 “你还知道你干得好事,搅得这个家鸡犬不宁!” 段月笑了,“爹这话就好笑了,赵雍整天去勾栏院鬼混,薛牡丹联合外男处处刁难我,虽然我这个长媳对外说是主母,却跟个摆设似的,我还以为您深明大义,慧眼如炬,察觉到了咱们赵家的症结所在,要给我一个公道呢。” 她叹了口气,颇为失望道,“没想到,您跟我婆母一样,也是不问青红皂白就来兴师问罪的。薛牡丹败坏门风,却被你们将我嫡出的儿子硬塞给她,教得目无尊长,更是不将我这个亲娘放在眼里。” 她语速很快,不给赵老爷子打断的机会。 “而且,当初还是爹您做主,剥夺了我教导亲儿子的权利,在你们眼中,我这个长媳就是个没用的窝囊废,本事不大脾气不小,可笑的是我,这些年给婆母十年如一日做早饭的小辈,替赵雍尽孝的只有我,你们不觉得矛盾吗?” “既然公爹您不是给我伸张正义,替我洗刷冤屈的,我又何必要去前院,像从前一样任你们羞辱责罚?” “咱们老赵家的规矩,如果只是针对我设立的,恕儿媳今后不奉陪。您若是觉得我配不上做您的儿媳妇,大可以让赵雍休了我,何必劳心费力的教规矩。” “二十年了,还想怎么样,我连亲儿子都交出去五年了,你们如今还要在我头上拉屎不成?”她冷笑一声,“抱歉,如今我被你们逼疯了,想跟从前一样欺负我,门都没有。” “把我惹急了,别说是杀一个下人了,我去外面大街上,敲锣打鼓将我这些年受的罪哭喊出来,也算是疏肝解郁了。” “你,你你你……”赵老爷子气得指着她,好几次想要打断她,却插不上话。 “没错赵老爷子,我如今是疯了,被你们逼疯了。我段月不仅不伺候了,还要将这二十年受的委屈,受过的窝囊债全都讨回来。”段月笑颜如花,“您接着说。” 赵老爷子气得跺拐杖,一旁的随从给他顺气。 蓝鸢脸色沉沉地看着段月,有忌惮,有不屑。 从前段月惯会讨好别人,不想让别人难堪。 也是用一辈子的时间,她才明白人活着要先紧着自己。 小时候,祖父祖母总说女孩子要矜持要文静,嫌弃她这不好那不好,还说女娃就是要嫁人的,要会这个会那个,别跟人争论。 他们喜欢哥哥和弟弟,对她嫌弃冷落。 又或许是他们不喜欢母亲的缘故,才不喜欢她的。不然,为何祖父祖母,对姑母家的女娃那么喜爱,有什么好东西都要留给表姐。 她像个多余的孩子,在夹缝中学会了委曲求全,隐忍退让。 父亲常年在外行军打仗,母亲总是忙于操持整个家,疏于对她的教养,她便努力做个温顺乖巧的姑娘。 后来,她也明白,文臣武将本就门不当户不对,公公不喜欢她这个长媳,也是不喜亲家的为人。 段月的父亲是武将,为人耿直,从不会说什么好话迎合别人。 当初她要嫁到赵家,爹爹再三阻挠,那时他就说过,赵家仗着家大业大,肯定会欺负她。 三聘六礼的过程中,父亲就跟赵雍的父亲生了嫌隙。 但她当时脑子被猪油蒙了心,对年轻时还没发福,说话做事看似滴水不漏的赵雍一见倾心。 家里人曾经也替她相看过夫家的,她躲在屏风后面,看了好几个都不喜欢,觉得他们太过迂腐。 现在看来,当时的她就喜欢花言巧语骗人的。 若是赵雍能骗她一辈子就好了,可惜,成亲不到半年,他就露出了真面目…… 她对不住最疼她的父亲。 生儿育女之后,她才明白,父亲看着她在火坑里挣扎时,心中该有多难受。 “段月,如今你巧燕善变我不与你计较,蓝鸢,既然她翅膀硬了,就罚她半年的月钱。至于薛牡丹的事,我自有决断,子坚会回到你身边……” 段月紧握着帕子,目光凌厉,高声打断他。 “现在回来有什么用,我们母子的情分已经淡了,他染上的那些恶习,谁来为他负责?” 她站起身来怒声讨伐,“薛牡丹纵容他老早沾惹酒色,看着他结交那些狐朋狗友,我越是阻拦,赵雍跟薛牡丹就越是觉得我要害了他,你们将我儿子养废了,现在一句轻飘飘的回到我身边就算了?” “那你还想怎么样?”赵老爷子一拍桌子,“段月,你别不识好歹,是你没本事护着自己的儿子,难道我是故意要害自己的亲孙子不成?” 段月笑了,心里头在滴血。 “是啊,是我没本事,都是我从前太听话了。”说完,她仰头笑了好久,眼泪都笑了出来。 崔妈妈却在一旁抹眼泪,母女连心,采薇更是哭出声来。 赵老爷子头疼不已,起身就要走。 蓝鸢嫌弃出声,“嫂子,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过去的种种已经无力挽回,咱们要往前头看啊,子坚还小,还能改正,采薇还未嫁人,你能替她找个好婆家……” “你这么早就打我家采薇的主意了?” 段月气得将手边的茶碗摔了出去。 “我知道你已经跟婆母说,要将采薇许配给胡家小儿子的事了,蓝鸢,你还是人吗?” 赵老爷子忽然顿住,“胡家幺子?” 蓝鸢见情况不妙,连忙挤出笑容解释,“爹,嫂子胡说呢,她……” “这事儿你已经跟婆母提过了,我亲耳听到的!” 段月忽然抽出挂在墙上的剑,指着蓝鸢道,“你若是敢擅自拿我女儿的前程给赵家铺路,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上赵家满门陪葬,我说到做到!” 第11章 装什么清高 “段月你疯了!” 赵老爷子吓得靠在门框上,“你你你快把剑放下。” 蓝鸢也吓到了,僵着身子故作镇静道,“嫂子,子虚乌有的事情,你何必如此动怒。我有分寸,你生的女儿,婚事肯定要你来拿主意……” “你最好是真的知道,若是再让我知道你把心思放在我的孩子身上,我不介意再多割一个脑袋!” 蓝鸢感觉到了疼痛,脸色发白,从段月的眼神中看到了浓烈的杀意,骇得她几乎说不出话来。 “爹……爹,救我,救我……” 赵老爷子也吓得不轻,他去看过那个死掉的侍卫,脖子上的割痕极其干脆利落。 他居然不知道,从前这个三棍子抽不出一个屁来的大儿媳,居然有这身手。 老实人逼急了最可怕,段月她疯了! 他在下人的搀扶下跨出门槛,这才敢转身说和。 “段月啊,你千万别干傻事,咱有话好好说,子坚若是知道你杀了人,你还怎么跟他亲近……” “那我就将那些肮脏见不得人的事儿全都抖出来,让他看看,赵家已经从根上烂了!”段月高声怒喝,“我这弟媳妇暗地里收了多少民脂民膏,还敢贩卖私盐,我儿子摊上这样的二婶还有活路吗?” 蓝鸢闭上眼睛死死地咬着嘴唇,能够感觉到脖子上的血顺着脖子往下流,前所未有的恐惧将她笼罩。 段月这个疯子! 她是怎么知道的? 赵老爷子往后踉跄几步,转头看了眼院子里瞧热闹的下人,眼神忽然变得锐利。 “将院门关上,吩咐下去,若是敢乱嚼舌根,一律乱棍打死!” 他忽然腿脚利索了不少,跨进门槛低声道,“丫头,你可别乱说,这可是杀头的罪啊。” 段月磨了磨牙,“别叫我丫头,你不信可以让人去查!你们当初瞧不上我持家,无非是觉得我太软弱,觉得段家的女儿直肠子。你们赵家人心都野得很,你自以为他们雷霆手段,就算是贪赃枉法了也会有分寸,但你好歹自己亲自看看啊,不知道你儿子整天在外面都跟什么人厮混吗?” “你不知道你的好儿媳,赚快钱尝到了甜头,在外面跟什么人勾结往来吗?” 蓝鸢紧紧地靠着椅背,举起双手小声辩解,“爹,我怎么敢……” “那你敢让爹现在就派人去查吗?”段月笑得邪气,“西南巷子倒数第二个院子,你敢让家里人知道吗?” 她慢慢的收回剑,伸出手接过崔妈妈递过来的帕子,慢慢的擦去蓝鸢的脏血。 她声音恢复了平静温和,“爹,我只是胆小,不是蠢。若非窥见了真相,又怎么敢如此不顾后果的胡来。” 赵老爷子眯起双眼,“你说真的?” “爹,我是赵家儿媳,子坚也是赵家的孩子,若是赵家完了,我跟孩子也躲不过啊。” 说到这儿,段月丢下剑跪在赵老爷子面前,声音哽咽道,“我害怕呀,你不知道我这段时间多少次梦到,咱们赵家被查抄,全家老小全都关入大牢,等待秋后问斩。翻出的一桩桩罪证,都是真的,我也不知道那些事儿是要掉脑袋的,赵雍跟蓝鸢……” “闭嘴,别说了。”赵老爷子压低声音,“隔墙有耳,我自会查证。” 说完,他沉声吩咐,“老鹰,这就带人去查,先去西南巷子,然后去各个铺子,任何角落都不能放过。” “是。” 没有反驳,就是最好的证据。 蓝鸢从椅子上溜下来,无力的跪在地上。 她双眼没有焦距,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蓝鸢先暂停掌家之职,将她身边的雪梅,以及管账的刘池关起来,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能靠近。” 赵老爷子声音沉稳,似乎怕惊动什么。 蓝鸢挣扎了一下,“爹,你怎么能听大嫂的一面之词……” “是不是一面之词,查证后自见分晓。”赵老爷子在下人的搀扶下跨出门槛,“二夫人在家关禁闭,一个月内不许出门。” 蓝鸢猛然抬头,死死地盯着段月,眼里的红血丝快要滴出血来。 段月勾唇一笑,语气轻到只有她们二人能听到。 “轻敌了吧,弟妹。” 蓝鸢忽然要爬起来冲向段月,被崔妈妈一脚踢开,护在段月面前。 “二夫人,请自重。” 崔妈妈死死地盯着蓝鸢,仿佛在看着死人。 当初被送到庄子上艰难度日,全都拜她所赐! 着急销赃的蓝鸢,很快被门外的丫鬟搀扶出去。 看着院子又恢复往日的空荡,段月狠狠地松了口气,无力的瘫坐在门槛上。 她刚才在赌,赌赵老爷子比他儿子赵雍清明。 前世,赵家被抄时,赵家二老已经过世,但赵家已经从内到外腐朽不堪。 在狱中被审问,她担着赵家长媳的虚名,被安了不少罪名,知道了赵家的桩桩罪证。 她之所以还没等到秋后,就是蓝鸢收买了狱卒。 她原本没想这么快就咬上蓝鸢的,可惜蓝鸢非要跟她过不去。 那她就只好发疯咯~ 重来一次,若是让欺负过她的人有一个好过,她的名字倒着写! * 晚上,赵雍醉醺醺的回来,一脚踹开房门。 段月正在洗脚,闻声只是淡淡的抬头,没好气的道,“把门关上,风凉。” 赵雍气得又踹了两脚门扇。 段月慢吞吞的擦脚,“这么晚,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段月,这是我的院子,你是我妻子,我想来就来嗝……” 段月起身,示意崔妈妈先别倒水。 “给大公子把茶满上,把舌头捋直了说话。” 崔妈妈倒了杯茶,“大公子请用茶。” 赵雍一把打翻茶碗,指着段月骂道,“是我小瞧你了,你居然让我爹连夜去查账,还把弟妹的心腹都关了,你要我怎么跟二弟交代?” 段月都惊了,“你可真行,不问问你爹为什么去查账,反倒怪我搅乱风云?” 她眉眼一暗,倒是忘了那位赵谦了,看来下一步要让他哭一哭了。 “倒卖私盐那么大的事,蓝鸢她怎么敢,我看你是疯了,什么罪名都嗝……” “滚滚滚,”段月用力的将他推搡着跨出门槛,“事儿没搞清楚就兴师问罪,老娘不伺候了,你去找你的薛牡丹去吧。” 说到这儿,赵雍更来气,猛踹房门,“你赶走了薛牡丹不就是想让我回来吗,装什么清高,快让我进去!” 第12章 赵雍要休妻 “什么?” 段月笑得很大声,他怎么能这么可笑。 “赵雍,你也不照照镜子,我是那种吃回头草的人吗?你都五年没进我院里了,在我心里,你早已不是我丈夫,我还盼着你回来?” “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就算搭两斤蒜苗我都懒得搭理你,还盼着你回来,我呸!” “没了薛牡丹不是还有王牡丹赵牡丹吗,把那些养在外头的接回来不就好了,想进我这院子,除非你把和离书给我。” 下一刻,段月打开房门,端起地上的洗脚水泼了出去。 “狗东西,再踹我的门,小心我杀你房里的丫鬟助兴,让你今晚上抱着浪蹄子睡!” 崔妈妈都惊呆了,这两日她都快不敢相信这是曾经的段小姐了。 她从哪学来这些泼辣劲儿? 赵雍在门外无能狂怒,不知道从哪学来的污言秽语,怎么难听怎么骂,坐在地上不走了。 段月见前院的人没动静,估计赵雍的母亲还打算让耍酒疯的赵雍治治她呢。 “找根棍子来,让下人们来院子里,要快。” 崔妈妈瞬间明白她要做什么,连忙打开门,“我这就去。” 红红很快进来,手里抱着根长棍,“大夫人。” “嗯,给我。”段月拿过棍子,跨出门槛来到赵雍面前。 “三三过来,你们俩按着他,别让他跑了。” “是。” 赵雍还坐在地上骂人,说自己娶了段月真是看走了眼。 段月冷笑,“嫁给你,我才是瞎了眼。” 说完,她抡起长棍狠狠地往他身上敲。 “砰!” “段月你敢!你敢打我?” 段月冷声吩咐,“抓住那个随从,往死里打。” “是。”三三跟红红同时点头,撸起袖子朝赵雍的贴身侍从走去。 两个丫鬟虽然打不过,但会阻止他救赵雍。 “砰砰砰!” “段月,我要杀了你!” “来人,快来人,抓住这个泼妇!” “咚咚咚!” 段月追着赵雍在院子里打,用了十成的力道,打在软肉上肯定要红肿,几天都消不了。 她之前挨的是板子,比这还疼,肿胀更难消。 既然赵雍这样撒泼没人管,段月来管! 崔妈妈带了府上的丫鬟伙计来,挤在院门口不敢进来。 她边打边骂,“我不小心摔个碗都要挨板子,你在外面养女人闯祸却没挨过板子,骂我有娘教没娘养,我看你才是被惯坏的蠢东西,看看都把孩子教成啥样了!” “我让你跑,让你跑!” “赵家人真是蠢到家了,家法不用在自家人身上,真会偏心我啊,那我就让你尝尝家法的滋味!” “啐!” “真正该管的不管,现在一个个的在家装死,我让你装,让你装!” “嗷~嗷~段月你个泼妇,我要休了你,休了你!” “砰!砰!” “好啊,你倒是休啊,不休了你是孙子!” “救命啊,爹,娘!” 听到动静跑来的赵老夫人站在门外,气得拿拐杖跺地,“反了,反了!还不快将大公子带出来!” 院子里段月追着打,喝了酒的赵雍根本跑不动,只能躺在地上抱住脑袋干嚎,她娘都没脸进去。 因为段月边打边骂,将这些年在赵家受到的不公平待遇,全都骂了出来,那些下人们都觉得有道理,个个躲在角落里听着,什么心思都有。 “滚开!”段月狠狠地驱赶要带走赵雍的人,“这才哪到哪啊,我这些年挨的板子都快一百了吧,他是赵家的儿子,这些屈辱都是拜他所赐,今天若是不还回去,老娘就跟他姓!” “砰砰砰~” “嗷嗷嗷~救命啊,娘啊,快来救我,快把这个疯女人给休了,抓起来送回段家!” 赵老夫人再也听不下去,拄着拐杖走进院门,“住手!” 段月这才收手,转头看向赵老夫人,“娘,您来了啊。” “你一个妇道人家,居然敢当着下人的面杖责自己的丈夫,看来这些年那些家规惩罚,你是一点都没放在心上。”赵老夫人目光沉沉,专往段月的痛处踩。 这要是从前的段月,肯定羞愤不已落荒而逃。 可惜,现在的段月,不嫌事儿大。 “是啊,这些家规惩罚本该落在您儿子身上的,您没教好他,还纵容他在朝廷律法上头试探,我若是再不打,赵家就要被抄家咯~” “白日我公爹禁了蓝鸢的足,让人去查赵雍都做了哪些……” “闭嘴!”怕她再说出些祸及赵家的事,赵老夫人连忙指着她,“放肆,快给我掌嘴!” 她身边的王婆子走了过来,“都回去睡觉,想挨板子是吗?” 那些下人一哄而散,连滚带爬地跑了。 崔妈妈挡在段月面前。 “让开!”王婆子作势撸起袖子。 “赵老夫人,多大点事儿,赵雍他大半夜的耍酒疯,丝毫没个当爹的样子,采薇都吓哭了,我不过是吓唬吓唬他。公爹还没回来吧,他回来了,肯定会处置赵雍的,我这是为了他好啊,娘您怎么还不领情呢!” 赵老夫人捂着心口,气得嘴唇青紫。 “快快快,王婆子,你家老夫人要晕过去了,快让郎中住家里。哎呀,这一天天的,赵家都请过几回郎中了,明天还要请,咱们家大业大的,还养不起个郎中吗?” “老夫人,老夫人您怎么了?” 下一刻,赵老夫人再次晕过去。 赵雍从地上起来,目眦俱裂的盯着段月,“你个毒妇,不得好死!” “来人,快请郎中来!” 王婆子给老夫人喂了颗药,连忙背着出了院子。 段月轻笑一声,仰头看着星空,“是啊,我不得好死,咱们都不得好死,你们赵家啊,要亡了,哈哈哈~” 说完,她丢掉棍子转身回屋,甩下一句,“关门,狗都不要放进来。” “真是扰人清梦,怎么就嫁了这么个玩意,睡觉睡觉。” 再大的酒劲儿这会儿也该醒了,赵雍握紧拳头去找自己的父亲。 他要休妻! 立刻,马上! 这个疯婆娘不能要了,赵家已经被她搅得天翻地覆。 再这样下去,恐怕真要像她说的那样,赵家要亡了! 刚走到大门口,就见赵老爷子从马车上下来。 “爹,您回来了,段月那个疯女人……” “啪!” 赵雍捂着脸颊震惊地抬头,“爹?” 第13章 他们敢吗? 清晨,陇西郡的五月不冷不热,不干不燥。 段月喊来了采薇一起用早饭。 她发现崔妈妈跟几个丫鬟出出进进时,脸上带着小时候要过年了的那种笑。 “怎么了?” 她一问,三三兴奋作答,“大夫人,您不知道,昨晚上赵老爷子回来不仅没有责怪您,还把大公子打了一顿,这会儿他在祠堂里跪着了。” 段月勾唇,看来,这个家还是赵老爷子最清醒。 从前赵家是商户出身,但赵老太爷买了个小官,后来赵老爷子也当了官,到了赵雍这里才摆脱了商籍。 因为有银子撑着,赵家算得上有钱有势。 赵老爷子还记得自己的出身,为官之时谨小慎微,懂得明哲保身。 但赵雍拥有这些太容易了,自以为在官场如鱼得水,跟那些一心只往上爬的昏官打成了一片,在这陇西郡越爬越高,甚至觉得只要攀附上京城那条大腿,有朝一日这陇西郡守之位也唾手可得。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但这东西赵雍没有。 想必赵老爷子今日出去查巡了一圈,发现赵家的家业已经架在刀尖上,吓得病都不敢病了。 赵老爷子好歹风里雨里淌过,如今半截身子已经埋入黄土,孰是孰非他自有决断。 从前,他瞧不上段月,段月也不敢妄言。 “娘,你昨晚上打了我爹,祖父没有罚你,是因为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采薇小声开口,“娘,你性情大变,不仅敢打我爹,还敢跟我祖母叫板,是不是因为……赵家真的要大祸临头了?” 段月咬了口小笼包,往里面灌了点醋,美美地吃了一口,满足的眯眼睛。 “如果你爹及时止损,回头是岸,或许还来得及。”段月又夹了口麻腐饼,“不过你别担心,只要你嫁出去就没事。” 这样有吃有喝的日子,至少还能享受十年,段月不着急。 自从崔妈妈来了之后,小厨房的厨子都听话不少。 崔妈妈比段月自己还清楚,她喜欢吃什么。 随后,她又夹起洋芋地皮菜包子,感觉无比的熨帖,一下子浑身都有劲儿了。 “可是娘,我哥……”采薇满脸担忧,“如果真是那样,我哥怎么办?” 想到看到自己时冷冰冰的儿子,段月给她夹了个洋芋包子,“那不是你操心的事,你想不想去找那位雷公子?” “娘……”提到那个人,采薇顿时低头,下意识的用筷子戳包子。 “你可以带着绿桃跟三三出门,找个机会跟雷公子多接触接触,观察他的为人,我也会尽快打听,若是还不错,就暗示他来咱们家提亲,明白吗?” “娘,是不是太快了……我,我还不想嫁人。” 段月笑着揉了揉她的发顶,“也行,不着急,你二婶如今自顾不暇,顾不上拿你的婚事做文章,慢慢来。” “嗯。”采薇小口小口吃着包子,“一个就够了。” 段月知道她嫌弃自己的身形丰满,怕雷公子不喜欢,也不催她多吃。 等采薇离开,段月安排崔妈妈跟红红,将院里的两个家丁喊来。 一来,是安排他们打听那雷家雷晋川的事,二来,是去打听一下二公子赵谦,最近在外面跟哪家姑娘走得近。 果然,不用打听,两个男家丁就交代了他们最近听到的风声。 他们提到了一个南方来的姑娘,名叫南栀,据说来府上找过两次二公子,被二公子身边的人拦下,没有闹到蓝鸢面前。 段月当即给了两位家丁赏钱。 “若是悄悄的打听到那位南栀姑娘的住处,以及其他更详细的消息,还有重赏。”段月沉声道,“若是跟其他人透露消息,我会亲自处置。” “大夫人放心。” 听到这话,两位家丁不由抖了一下,脖子后面凉飕飕的。 大夫人如今连大公子都敢打,到了他们跟前,可能会随便抹脖子。 孰轻孰重,他们分得清。 巳时末,还不到午时,段月正期待着厨子做了什么好吃的,就见赵老夫人身边的王婆子来了。 她还摆着架子,那双细长的眼睛微微耷拉着,居高临下的看着段月。 “大夫人,老夫人说她想吃你做的红烧肘子了,请你去前院一趟,顺道聊聊大公子和大少爷的事。” 段月放下手中的账册,淡淡的看着王婆子,“我身子不适,不能做。” 王婆子晃着脑袋冷笑,“也是,你现在得意了,不服管教,老夫人也知道使唤不动你,那一起商议他们父子的事儿,你总走得动吧。” “走不动,”段月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反正都跟我不亲近,公公之前还罚了我半年的月银,我备受大家,实在走不动。” 王婆子面色发沉,“大夫人,这是要跟老夫人对着干?” “不敢,只是昨夜赵雍来闹,我没睡好,怕胡言乱语惊扰了夫人,”说着,段月虚虚的咳嗽了两声,“你也知道,赵雍对我从不客气,踹两脚是常有的事,咳咳,等我好些了再去也不迟。” “我看大夫人好得很,昨晚上大公子被你害得在祠堂罚跪,做人要留余地……” “放肆!”崔妈妈上前扇了她两巴掌,“一个下人也敢规训夫人,赵家的规矩何时这么松散了?” “你……崔月娥你一个娼妇……”王婆子抬手抓住崔妈妈的头发就要厮打起来。 段月直接起身,朝着她的嘴重重的两拳,想到那些年被她扎过针掌过嘴,觉得怎么都不解恨。 “红红,将锥子拿过来。” “是。” 王婆子一愣,“你要做什么?” “崔妈妈,她当初拿锥子戳我,你替我还回去,”段月冷声道,“小心脏了手。” “哎。”崔妈妈被王婆子欺负的更狠,当即拿起锥子在她身上猛扎。 “红红,抓住她。” “是。”红红当即拽住要逃跑的王婆子,蹲在地上拖住她的腿。 “来人啊,快来人,大夫人要杀人啦!” 崔妈妈扎够了,这才松开她。 王婆子抱着胳膊哭着跑了出去,“你们给我等着!” 段月冷面如霜,这就受不了? 崔妈妈握着锥子有些担忧,“小姐,万一老夫人动怒,要让你跪祠堂……” “怕什么,无非是将我赶出赵家,他们敢吗?”段月拿起一把长剑,“你信不信,蓝鸢会跟老夫人谋划着,请阴阳先生给我驱邪?” 第14章 老娘不玩了 “这也太卑鄙了,到时候岂不是任由他们胡说!” 崔妈妈气愤不已,“我见过不少此类龌龊肮脏的手段,他们能将黑的说成白的,能活活的烧死不服管教之人。” “怕什么,咱们也得请,去青云观请一位道长来,就说有人坑蒙拐骗。”段月将长剑递给她,“这剑就是酬劳,让李道长务必前来。” “可是这剑不是老将军给你的吗,小姐要不换一把?” 段月看了看精致的剑鞘,“这剑太重了,我拿着不趁手,更何况,若是不拿出诚意来,李道长不会来。” 崔妈妈双手接过长剑,“那我亲自去。” 想到即将到来的场面,段月很是期待。 “别太着急,回来时顺道买两壶好酒。” “嗯,小姐你要小心。” 段月拍拍她的手,“不用怕,他们不过是纸老虎,我只要不触及他们的底线,他们就不敢拿我怎么样。” 话虽如此,崔妈妈还是不放心,饭都没吃就前往青云观。 果然,到了傍晚,赵老夫人派了两个丫鬟来请段月,却站在门口不敢进来。 段月抓了一把银瓜子分给他们,“别怕,跟我无冤无仇的,我不会为难。平日里王婆子没少刁难你们吧,难为你们了。” 那俩丫鬟惊讶的收下银瓜子,“多谢大夫人。” 红红跟在段月身后准备往前院去,采薇带着三三来了。 “娘,让三三跟着去,她劲儿很大,不会吃亏的。”采薇小声道,“我已经跟哥哥写了信,说了薛姨娘的事,他会早些回来的。” 段月欣慰的看着冷静自持的女儿,“好,你别被我这几日的行径吓到才好。” “怎么会,娘早就该如此了,”采薇担忧的抓住她的袖子,漆黑的眼眸惶恐不安,“娘,祖母向来严厉,最是偏疼我爹了,她肯定会刁难你的。” 见女儿这样,段月的心变得柔软。 “放心,我带着匕首呢,谁让我吃亏,我就让谁不好过,更何况,你祖父可不糊涂。”她拍了拍采薇的脑袋,“要多看点书,什么书都行,总得有一长处,让那雷公子刮目相看不是?” 采薇当即跺脚,羞得转过身去,“娘。” “去吧,练练女红也行的。” “嗯。”采薇知道娘是不想让她多想。 很快,段月来到前院,赵家老两口正在用晚饭,桌上的鸡汤盐特别重,她都能闻得出。 “还以为我如今请不动你了,再不来,我就请家丁押解。” 段月不慌不忙的笑道,“娘说笑了,从前王婆子来我院里准没好事,不是被针扎就是被掌嘴,比您还凶,我不敢来啊。” 赵老爷子在场,赵老夫人当即黑了脸,“你别搬弄是非……” “这是事实啊,左邻右舍哪个不知道,您不喜欢我这个长媳,隔三差五的教规矩,都给叫教傻了。”段月没心没肺的笑道,“我估计啊,要不了多久,就该让那江湖术士,阴阳先生什么的来调教了。” 赵老夫人眼含怒气,两个肩膀都跟着上下起伏。 段月挑衅的看着她。 “行了,坐下来吃饭吧。”赵老爷子垂着眸没好气道,“我有话要问你。” “是。”段月身着一袭淡蓝色对襟长衫,清冷纤瘦,气场却并不弱。 从前,她说话轻声细语,唯唯诺诺。 但现在,她的一举一动大大方方,甚至有些不拘小节,更像男子的礼仪。 赵老夫人想说教两句,但老头子在身侧,只好忍了。 “老大跪了几个时辰了,是不是该让他回来吃饭了?”赵老夫人瞪着赵老爷子,“你的心怎么那么狠,那可是你亲儿子,被段月说两句你就罚他跪,你也被她收买了?” 赵老爷子刚拿起的筷子用力的拍在桌上,“都说慈母多败儿,这些年你处处骄纵他,如今他都要让咱们全家的脑袋给他玩了,你还有脸说?” 他指着赵老夫人大骂,“你非得看到咱们全家都被他害得关入大牢,全家抄斩才乐意?” “什么?”老夫人僵住,这几日她听得多了,一听这几个字就跟被雷击似的,浑身直哆嗦。 “若不是段月戳破了他们的计谋,咱们直到死也不知道,老赵家要亡了啊!”赵老爷子气愤的拍着桌子,“他居然敢让老二媳妇贩卖私盐!甚至拿着百姓的血汗钱去倒卖私银!” 老夫人捂着心口,她听不懂。 “这两样沾上了,哪怕是当今太子也要脱一层皮,咱们是什么人啊,稍有不慎要株连九族啊,他这是要把咱们往绝路上逼啊!” “你若是再护着他,就等着给他陪葬吧!” 赵老夫人心惊肉跳,脸都吓青了,“他当真做了这样的事?” 赵老爷子刚要发作,就听到门外有人道,“老夫人,岳大师到了。” “什么大师?” 赵老夫人一时语塞,“没什么,先让人安排到后院,明日再说。” “是。” 段月夹了块鸡丁放进嘴里,“还能是什么大师,驱邪的江湖骗子呗,说我性情大变邪祟附体,要断食几天,在祠堂里跪上七天七夜之类的,想弄死我呗。” “胡言乱语!”赵老夫人气得直咳嗽,心想她怎么都猜对了,那明天还怎么弄啊! “爹,我只是忽然不给人当孙子,不愿意给欺负我的婆母做饭了,她就这样对我,您不打算为我做主吗?” 赵老爷子眉头紧蹙,这个大儿媳现在真难缠,她一张口他的耳朵就想闭起来。 “更何况,我将这么大的事儿都告诉了您,咱们家只有您高瞻远瞩,深明大义,说夸张些,我是咱们家的福星,能帮助咱们赵家避免祸端呢。” “……”赵老爷子继续吃东西,当作没听到。 段月看着赵老夫人直戳要害,“而且我没猜错的话,这个主意还是蓝鸢给你出的吧。这么熟悉的内宅相斗的手段,我前二十年听得多也亲自受了,若是连这点路数都看不透,那我是真蠢得没救了。” 赵老夫人拍着心口差点心梗,她怎么又知道! 真是见鬼! “爹,这个节骨眼上,不拧成一股绳拯救赵家,还窝里斗,跟一个武将的傻女儿耍这些把戏,不累吗?” 她语气嘲弄,“要不你们让他休了我?换个能陪你们玩的儿媳妇来?” 第15章 不必等明日 “行了!” 赵老爷子皱眉冷喝,“一家人不好好过日子子,净搞这些没用的,非得把这个家搞散了才甘心是吧?” 赵老夫人瞪大眼睛看着赵老爷子,忽的站起来,气恼的指着他的鼻子骂。 “赵成章,你什么意思?现在连你也向着这个大逆不道的儿媳妇是吧?她都要骑到我头上了你看不到吗?” 赵成章的头都大了,抬手挡住老婆子的漂漂拳。 “你还嫌咱们家不够乱吗?要不是你把赵雍惯坏了,咱们家能是这样吗?跟外面的那些莺莺燕燕相比,段月太老实了,你就偷着乐吧。” 这下子,老婆子差点气死过去,嗓门飙得更高了。 “赵成章!你把话说清楚,段月给你什么好处了,居然向着她说话!她是儿媳妇,我这个当婆母的教导一下怎么了,关外面那些上不得台面的女人什么事?” “你老实告诉我,这些年在外面,你是不是也养了什么狐狸精,所以现在我不行了,想让他们进门?”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这个老女人简直胡搅蛮缠!” 段月捂住耳朵起身,还没跨出门槛就听到桌子被掀翻了,赵老夫人气得尖叫,两个花甲老人吵了起来,陈年旧账够他们吵一晚上了。 刚回到小院就见崔妈妈跑了过来,“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老两口吵了起来,顾不上咱们。”段月环视四周,“李道长呢?” “在正堂,我让人上了菜,你们慢慢聊。”崔妈妈知道,他们算得上旧相识。 段月点头,李道长跟父亲是老相识了,也算是忘年交。 虽然,李道长只比她大了三岁。 跨进门槛,只见圆桌前坐着个青衫道人,头戴锦帽,正在给自己倒酒。 “我知道有人要请我下山,但没想到是你……”对上段月的面容,李道长愣了一下,不由缓缓地站起来,盯着她问,“你怎么,变了这么多?” 他起身绕过大半张桌子,仔细端详段月的面相,“嘶~你怎么……你这是……” 他低头思索片刻,似乎在组织措辞。 “你不容易啊,”李道长当即从一旁的皮革口袋中,翻出了两张符纸递给她,“一张随身携带,一张压在枕头下面,七七四十九日之后拿去门外烧掉。” 说话间,他已经符纸叠成了三角,递给段月。 “多谢。”不知为何,看到他这番行为,无需多言,段月已经泪流满面,甚至忍不住低声啜泣。 “哭吧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多少年了,憋在心里都有毛病了。”李道长回到座位前,端起酒喝了一口,然后拉着段月往旁边走了几步,“噗~” 一口酒尽数喷到了段月的脸上,本就难过的情绪,因为他这一口酒,怒火一点即燃,直窜天灵盖。 “你干什么?” 段月气得吼了一声,“好端端的你喷什么酒啊,脏不脏啊你!” 虽然知道他这是在帮她,但段月不想领情,这里面肯定沾了他的口水,给她恶心坏了。 她抬起袖子努力擦去脸上的酒,气得胸膛剧烈起伏,发现这身衣服没法穿了。 “哈哈,骂出来了就好,去换衣服吧,我先吃饭,你不用着急。”李道长笑呵呵的坐下,拿起酒壶又给自己满上,不紧不慢的夹了口菜。 “……”段月气得不行,却又不好发作。 门口的红红连忙去打水来,让大夫人净面。 不多时,等段月收拾妥当出来时,气已经消了,感觉平日里沉甸甸的胸膛很轻松,像是淤堵之气不见了。 上辈子,她在外面庄子上时,就见过李道长,那时,他看着她不说什么,只是摇头。 后来她明白了,他是在说,无力回天。 当时,她尚且不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这回,她要拼尽全力。 “被你看出来了,我还是段月,但已经不是从前的段月了。”她给李道长斟满酒,“我知道她们要做什么,所以请你来先发制人,我刚才戳破了他们的目的,估计会改变策略,用我的生辰八字扎草人啥的,你能破解吗?” 李道长扯了根鸡腿,“小事一桩,但你真不打算救他们了?” 段月冷笑,“他们配吗?” “但你儿子也在其中。”李道长盯着桌上的好酒好菜笑道,“你们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放下仇恨,他们不值得让你迷失本心。” “你是修行人,当然说放下就放下,而我……” “而我当年也被全家灭门,若不是捉迷藏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可能连我也逃不过。”李道长笑道,“我不是也放下了,仇人至今逍遥法外。” 段月被噎住,想到他曾经的遭遇,一时无言。 “你爹找过我了,他说做了一个月的噩梦,都跟你有关,也跟段家有关。”李道长转头看她,神情悲悯,“你莫要走错了路,重来一次可不要被仇恨迷了眼,你父母健在,兄弟也前程似锦,他们也需要你去改变。” 段月喝了口酒,“吃菜吧,你最近可好?” “挺好,快揭不开锅了,若不是接了你这任务,我又要下山摆摊算卦了,给人画钟馗画符纸。” “那你为啥不经常给富贵人家瞧事儿,前院那个那个岳大师道行不如你,肯定过得比你好。” “那又如何,我才不会招摇撞骗,哄人钱财,那不是昧良心吗?” 也是,李道长因为曾经跟人说了实话,被人打了出来。 他见不惯那些高墙深院里的肮脏事,不给人家留情面,虽然都知道他有真本事,但谁家没个见不得人的事,怕被李道长揭老底,以后还在街坊四邻面前怎么充胖子? “今晚上你住在子坚那边,明日他们肯定会有动作……” “不必明日,今晚上就会有动作,”李道长看着她的眉心,指尖快速掐了一遍,“我这就走,你丈夫要来了。” 段月起身,“这里都能看出来?” “是直觉,是危险的味道越来越近,我要避开一下。”说着,他迅速拿起桌上的酒壶,端着卤鸡出了房门,“带路。” 段月让家丁王老三跟崔妈妈安顿好李道长。 还不等她回屋坐下,红红急匆匆的走进院子,“大公子来了。” “关门,不见。”段月当即下令。 第16章 大嫂好生威武 “你儿子回来了也不见?” 赵雍横眉冷竖,让到一旁,赵子坚出现在院门口。 段月站在门口,神情复杂地看着儿子。 上辈子,她自从去了庄子上之后,子坚还算孝顺,时不时来看她。 但想到他们一起被下狱,子坚甚至不愿意在她隔壁牢房。 赵子坚的性格更像舅舅跟母亲,却迫于父亲的威压,一直过得挺辛苦。 看着他眉头皱在一起,甚至不愿意跨进院门,段月便知道他在想什么。 想必,赵雍已经添油加醋的描述过,她这个当母亲这几日的行径,赵子坚肯定不想见她。 他们母子站在远处静默相望,谁也不说话。 赵雍走下台阶,“子坚进来,有什么话你自己问。” “赵雍出去!”段月冷声喝止,“别进我这院子,你不会今晚要住这儿吧,恶心不恶心?” 赵雍的膝盖疼,走路一脚高一脚低,登时气得大骂,“这是赵家,我想在哪住就在哪住……” “那除非你休了我,我不是赵家的儿媳了,你就算是住茅房我也不拦着。”她的眼睛盯着赵子坚,“若是来惹我生气的,你们谁都别来,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说完,她转身道,“关门!” 崔妈妈上前,手里提着最结实的门闩。 赵雍又在那里骂人,被罚跪了一天,本以为儿子回来,段月碍于情面会让他进去,没想到她蹬鼻子上脸。 他气得多难听的话都往外吐。 段月忽然回头,声音洪亮,却寒凉刺骨。 “骂得再大声点,让大家听听,你这个“赵家顶梁柱”是多么的无能无用,你就是这么当父亲当儿子的?但你没挨过家法。倒是我这个任人欺负的,赵家的啥手段都见过,可笑不?” 她语气一凌,“被薛牡丹养废了的儿子,我不要也罢,你们都给我滚远点,惹急了老娘,今晚上谁也别想安生。” 想到她的拿剑的样子,赵雍不说话了,转身低低的骂着,却不敢再逗留。 赵子坚站在院门外,看着自家母亲关上房门,还说不要他的话,恍然跟做梦一样。 他的母亲向来柔弱,虽然被刁难也不敢大发脾气,只敢小声的念叨反驳,祖母让她冬日里天不亮去蒸包子,她也去了。 就连他这个亲儿子,她再难过再不甘心,也会眼睁睁的看着他被薛牡丹带走。 父亲说她杀了个侍从,他还不信。 那个人他知道,薛牡丹经常跟他往来,平日里父亲不在,他们还会在房里说说话。 到底是怎么说的,他虽然不知道,但他不瞎,那男子从房间出来笑得满面春风,还想用脏手摸他的脑袋。 “走,我早说过,你娘不认你了,她那个……”赵雍本来要说‘软蛋娘亲’来着,想到现在她硬得跟铁板一样的嘴,抬手道,“走,先去见你祖父,明日再跟他算账。” 赵子坚始终没说话,安静的跟着父亲去了前院。 被关在柴房的薛牡丹,等着自己的三个孩子,喊来赵子坚给自己撑腰,孩子却说,子坚哥哥不愿意理他们。 薛牡丹暗骂一句白眼狼,随后让女儿凑到跟前,耳语了什么。 很快,女儿向蓝鸢那边跑去。 * “咚咚咚!” “咚咚咚!” 段月被一阵毫无礼数的敲门声吵醒,一听就是赵雍那狗东西。 她翻身坐起,看到崔妈妈走过来。 “大公子吵嚷着要你去前院,给老夫人做肉夹饼,还说怎么能让外人住在大少爷的院子里。”崔妈妈压低声音,“昨晚上柴房着了火,薛牡丹一口咬定,是你让人放的火。” “蠢货,既然她那么迫不及待,就满足她。”段月眼眸微眯,“将压箱底的匕首拿来,还有那一包银针,我要用。” 崔妈妈神情一喜,“我这就去!” 敲门声还在继续,段月穿上鞋子,便大步流星的走向外间,打开门的瞬间,抬脚朝门外的人狠狠地踹了一脚。 “哎哟~” “段月,你他娘的……嗯……” 不等他骂完,段月跨出去狠狠地踩在他的大腿根,再差一点就会踩到子孙根。 赵雍疼得额头直冒汗,却怎么也说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骂呀,接着骂,直到闭上你的臭嘴为止。” 话音未落,几个手持长刀的人围了过来。 “放开大公子!” “呵!”段月嗤笑一声,脚下狠狠用力,“之前的死了,又找来几个比你俊俏的,就不怕薛牡丹继续勾搭了去?” “住口!段月你……放开,快放开……有话好说。” 段月这才抬起脚,“去院外等着。” 收拾妥当之后,采薇战战兢兢的拦住段月。 “娘,要不咱们去舅舅家吧,我听说爹请了堂叔堂伯,还有三祖父他们,肯定要你服软才行。”豆大的泪珠从眼眶滚落,采薇抱着段月的胳膊,“咱们跑吧。” “傻丫头,跑有什么用,解决不了问题的。临阵脱逃只会让他们得寸进尺,我有功夫在身,不行就打,打到他们认怂为止。”段月拍了拍她的脑门,“以后还是学点功夫吧,自古以来弱肉强食,有些夫妻也是如此。” 采薇抹着眼泪,“好,我学!” 段月笑了,“乖。你可以先带着三三悄悄去舅舅家,我担心,他们会拿你逼我服输。” 采薇吸了吸鼻子,“那他们甭想,我去搬救兵。” 也好,毕竟她这两日占了上风,赵家人狗急跳墙,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来到前院,段月看到了李道长,那位岳大师都在。 很明显,岳大师是座上宾,而李道长在右侧最外面,针对意味显而易见。 大家都在,但赵雍的堂兄堂叔不在,估计是拿他们吓唬吓唬段月而已。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没想到薛牡丹也在,她素面朝天,精心装扮过的脸楚楚可怜,她的三个孩子围着她,看到段月进来,装作很受惊的模样。 蓝鸢跟他丈夫赵谦,稳稳地坐在赵雍旁边。 再下面是赵子坚,没有别的空位。 他们想让段月站着听训。 段月看向赵子坚,片刻后,他起身站在椅子后。 “跟孩子抢座,真是……” 赵老太婆念叨着,余光中瞥见段月上前来,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段月停在赵谦面前,“这儿好像是我的位置,如果我还是赵家长媳的话,虽然我不稀罕这个身份。” 赵谦不情愿地起身,态度轻蔑傲慢,“大嫂好生威武。” 第17章 我想我娘了 这就威武了? 段月看了眼赵老爷子,“哪比得上你们一样威武啊,养外室的养外室,犯法的犯法,逛窑子的逛窑子,我不过是做了我该做的,怎么就威武了?” 此话一出,厅堂内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众人都为之色变。 “谁养外室了?”赵谦高声道,“大嫂你怎么能瞎说?” 段月缓缓落座,“我说的是你大哥,难道你也养了?” “你……”赵谦气恼的指了她一下,“我大哥怎么可能养外室,不过是为了职务之便,跟那些同僚一起逢场作戏罢了,你何必当真。” 段月看向蓝鸢,眼中带笑,“是吗?我又不在乎,养就养呗,赵家扣下我院里的月银,不就是在外面养新欢的嘛,我嫁妆丰厚,不要也罢。” “……”其余人神情各异。 “就是传出去有些丢人罢了,倒贴给人生孩子,还被人家当丫鬟使,除了我爹娘,没人心疼。”段月忽然眼神发冷,“但今后不会了,所以别当我是从前的段月,反正我不会忍着了,不服憋着。” 赵雍指着她骂,“你个毒妇……” “坐下!”赵老爷子瞥了眼段月忽然握紧的拳头,“说正事,这俩道士怎么回事?” 段月起身,“爹,您怎么也老糊涂了,李道长是青云观的大弟子,也是张天师最器重的弟子,多年前曾经为赵家看过祖坟,您忘了?” 赵老爷子面色不虞,没好气道,“那你怎么不早说,让贵客住偏院。” “说什么,说他们请了大师来降我?我请了大师说我不懂事,故意跟大家作对?”段月看向对面的座位,“李道长来赵家只配坐那儿是吗?” 赵老爷子连忙站起来,抬手道,“李道长,您快上座。” 岳大师坐立难安,眼眸一转,忽然想了个好法子。 他起身朝赵老太太行礼,“既然你们家有高人,那贫道就告退了。” 赵老太太瞪了眼老汉,“我不过是想请岳大师给我看看头疼睡不着的毛病,怎么就是针对段月了。” “更何况,家里最近发生的大事,都是她挑起来的……” 段月翘起二郎腿,出声打断,“是我贩卖私盐官商勾结,还是我跟别的男人有私情?没看出来啊,除了我,你们对任何人任何事情都挺包容,妾室私通还能坐在这里,真不愧是你们,了不起啊了不起。” 老太太气得指着赵雍,薛牡丹连忙申辩,“娘,您不能听信大嫂的一面之词,就要赶我走,我给夫君生了个三个孩子啊。” “我也生了两个呢,何况,你确定要我拿出证据?”段月淡淡道,“这些年,你差人送到城北的银子……” “行了,子坚来了,听说你不愿见他?”当着外人的面扯出丑事,赵老爷子强硬打断,“他是嫡子,的确不适合让姨娘教养,你们母子好好聊聊,改日回娘家看看。” 段月冷笑。 “另外,这些年让你受委屈了,罚月银的事就免了,再从账上支取三百两……” “我若是缺钱,几年前就开口了。”段月沉声道,“我要赵雍跟薛牡丹,为当年分开我们母子道歉。” “你休想!”赵雍气愤道,“你看看你哪点有嫡母的风范了?” 段月迅速起身,一把从赵雍身边拽过薛牡丹,按着她的脑袋在地上,狠狠地磕了三下。 “砰砰砰!” “啊!夫君救我!” “如你所愿,现在真没用。”段月转头盯着要动手打她的赵雍,“嫁给爱戴绿帽的人为妻,是我段月一生的耻辱。” “放肆!”赵老爷子一拍桌子,暴怒而起。 见状,李道长站了起来,“诸位。” “老夫还有别的事,就不听你们吵来吵去了,大夫人喊我来,是怕自己被害。”他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岳大师身上,“好在我的确有收获,昨晚上,在茅房后面的石头下,我找到了这个东西。” 岳大师跟老太太等人瞳孔一缩! 其他人捂了捂鼻子,嫌弃的看着他手中的布人。 “是不是段月要害我娘……”赵雍猛然住嘴,他认得上面是段月的生辰八字。 “这是段月叫你放的,是要诬陷谁?”赵雍变脸比变天还快。 赵老太太低头不语,蓝鸢悄悄握紧手掌,看向段月的眼神带着杀机。 李道长冷眼看向赵雍,随后伸出两根手指,在口中默念着什么,下一刻,岳大师猛然跪在地上,痛苦的捂着胸膛。 同样痛呼出声的还有蓝鸢跟老太太,捂着脑袋发出怪叫声。 李道长冷漠的看向赵老爷子,“老夫还从未见过如此对待自家人的,害人就算了,还扔到茅房后面,是要她万劫不复啊。” “道长……”赵老爷子神情怆然,上前两步低喃出声。 “与这布偶有关之人,在我念咒之后就会痛不欲生,害人之人终将被自己所害,你们好自为之。”说着,李道长从门口的家丁手中接过皮革口袋,“告辞。” 段月示意崔妈妈追了上去,将准备好的银袋子给他。 岳大师趴在地上伸手求救,“李道长……” 老太太跟蓝鸢抱着脑袋起身乱撞,恨不得去撞墙,场面十分混乱。 “赵老爷子,事实你应当能分辨,她们咎由自取,不代表我会放过此事,既然你们不放过我,那咱们就不死不休。”说完,段月决然离去。 薛牡丹跟几个孩子吓得坐在地上,赵谦赵雍各自奔向老夫人和蓝鸢,赵老爷子神情颓然,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赵子坚冷着脸往外走,路过岳大师时踩在他的手背上。 来到拱门处,段月抚着墙平复心境。 “若我还跟从前一样,刚才躺在地上的就是我了,”段月轻声道,“我死了,他们都会获得好处。蓝鸢是名正言顺的当家主母,薛牡丹抬为正室,老夫人解了气……” “呵,呵呵!可是,明明我最是本分,任何事情都不想争的,”说着,段月发狠哽咽道,“可她们还是不愿放过我,非要把我往死里逼,满口仁义道德,干的都是伤天害理的事!” “崔妈妈,我不想在这儿待了,收拾东西,回段家吧。”刚才的一切让段月疲惫不已,“我想我娘了。” “娘!” 段月后背一僵,是赵子坚的声音。 第18章 回到了段家 段月恢复镇定,转身看着自己的亲儿子赵子坚。 看着这张稚嫩年轻的脸,她无法将他跟成亲后沧桑老成,冷漠疏远的赵子坚当成一个人。 只因为,上辈子这个时期,她甚至很少能够跟他面对面。 虽说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但他们母子仿佛天生感情淡薄,从他开始说话起,就跟着他爹他祖父,不跟段月亲近,无论她付出再多都不行。 只因他们的父亲娇惯孩子,想吃什么给什么,外面卖的零嘴儿想买就买,糖吃多了牙疼,躺在床上打滚儿,好了还是吃,说也说不得。 段月好笑地想,看来厌恶一个人时,她说什么都是错的,就算什么也不做老远待着,也要找点事儿敲打敲打,换句话说,她连呼吸都是错的。 曾经她想过一了百了,但她舍不下亲骨肉。 如今,看着这个比自己高出一个脑袋的孩子,段月心里没有那么多不舍和痛楚,只是觉得,他们母子之间或许本该如此。 “何事?” 所以,段月冷漠的丢出两个字。 从前,赵子坚也是这么问她的,甚至连正眼看她都不乐意。 果然,赵子坚往前挪了一小步,似乎很震惊她的态度。 他那张酷似段月的脸,带着失落。 但赵家人私心重,总说两个孩子多像赵雍,跟赵雍小时候一模一样,好像段月就是空气,连屁都不是。 说的好像赵雍小时候多好看似的,脸颊红红的小胖子,估计采薇小时候跟他一模一样。 害得采薇出门都低着头,不敢跟同龄的姑娘一起玩,总捏着自己的肉说肥。 “娘,你真要去舅舅家?”赵子坚低声道,“能不能带我一起?” “现在愿意去了?若是去了嫌这不好嫌那不好,趁早打消这个念头,我们段家偏僻,不是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赵子坚低下头,“我愿意去,想见见舅舅。” 段月想问他为何不去看薛牡丹了,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何必自找不痛快。 大哥想见子坚,那就带回去让大哥看看,也好让父母放心。 他们简单收拾了一下,出来却发现,没人绑马车。 崔妈妈气恼道,“老赵,我之前说没说过让你套好马车,大夫人回娘家要用?” 老赵是喂马的老头,目不斜视地擦洗马背,“我不是说了嘛,很快就好。” 段月早就知道会有这一茬,站在一旁道,“那我就等一等。” 那老赵头瞥了眼他们,又端来一盆水开始擦。 赵子坚怒了,走过去踹翻水盆,“回来了再擦不行吗?” 老赵头拱手,“少爷,这马您用可以,但去段家,万一大夫人待在娘家要大公子去请……” 段月看向崔妈妈,崔妈妈会意,将手中的剑递过去。 “这马我不配用是吗?”段月抽出长剑,冷喝一声,“闪开!” 她本要砍了这马的,但看到一只小马驹跑了过来,她剑锋一转,指着老赵头,“还要洗多久?” 老赵头唬得不轻,连忙点头,“马上,马上就套上马车,大夫人,您到外面稍等片刻。” 段月利落的削掉他脑后的发包,“家丁多的是,再这样就去下面见你祖宗。” 赵子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里,看着自家母亲干脆利落的将剑收入剑鞘,觉得不可思议。 她何时身手这么好的?连脊背都那么挺直。 乘坐马车前往段府的路上,他们母子一句话也没说。 段月在假寐,不然她担心一开口就闹得不欢而散。 好歹等回程的路上再吵也不迟。 路途中,崔妈妈买了好几次东西,回娘家总不能空着手,大哥大嫂的两个孩子都很活泼,等着她这个姑姑带好东西呢。 最终,马车上堆不下了,他们才肯罢休。 走进巷子,看着熟悉的围墙和白杨树,以及巷子里玩闹的小孩,段月的眼眶止不住的发酸。 她压下来回冲撞的情绪,在马车停稳后率先下了车。 她只带了崔妈妈和车夫,红红留在赵府看家。 等东西都搬下马车,院子里传来说话声,还有小孩子咯咯咯的笑声。 下一刻,院门打开,两个小侄孙女率先跑出来,大喊,“姑奶奶!” 大哥大嫂父亲母亲紧随其后,段月不争气的红了眼眶,“爹,娘,我回来了。” 母亲倒没什么,只是走到她跟前,“进屋吧。” 父亲深吸一口气,估计是想骂人,但看到赵子坚站在台阶下面还是忍了。 “外公外婆,舅舅舅母。”赵子坚开口问好。 “子坚来了啊,走吧,进屋说话。”段青山虽然严厉,但看到外孙回来,还是露出笑容。 段月看着熟悉的院子,心想哪怕她回到了十年前,父母还是老了。 父母已经白了头,面容苍老。 父母已经没有几年时间了,段月却还在让他们担心。 来到前院厅堂,大家坐下说话。 “听说你杀了人?”段青山看着段月,眉头微蹙,“你连杀鸡都不敢看,还能杀人?” “逼急了有啥不敢?” 段月不想提赵家动不动就让人罚她并让下人观看的事。 “爹近来身体可好?你没在外面乱跑吧?边关的事有我哥和段江在,你几个侄子也已经长大了,你在家静养才是。” 段青山不悦道,“刚回来就管起我来了,你只要不被人欺负,我吃得好睡得好。” 段月点头,“是这个理,我今后不会惯着他们了。只是这几天干了不少他们觉得大逆不道的事儿,我想在家里住几天行吗?” “行,怎么不行,这几年你都不怎么回来。”段青山咳嗽了两声,“再过几年,你回来都见不到我们了。” “爹。”段月听不得这个,师父父母的滋味她已经尝过了。 段青山不再说这些,目光看向外孙子,“子坚,你作为家中嫡长子,怎么能去姨母身边教养,你的男儿血性呢?” “外公教训的是,我当初年少无知,犯下大错让母亲伤心。”赵子坚低着头郑重道,“今后不会了。” “走吧,跟舅舅去外面过两招,让我看看这几年可有懈怠。”段锦起身看向赵子坚,“我段家的外甥,不能任人欺凌。” “娘,采薇没来吗?” 第19章 你个当主母的 “在睡觉呢,”段母李氏笑道,“她跟我们讲了一通你这几日疯了似的行径,手舞足蹈的,说累了倒头就睡。” 段月这才放心。 回娘家就是好,段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她从前住的屋子还留着,里面的东西都没动。 她难得清净了一日,除了想着吃喝,只想躺着。 采薇很是黏着外婆,从小就跟她亲,如今看外婆从箱子里翻找值钱的东西给她,乖巧的等着,听着外婆说起从前的旧事。 “再过几日就是端午了,你过了节再走。反正你回去也是乌烟瘴气的,你哥打听过了,这几日赵老爷子在整顿赵家的家业,所有的铺子都在换人,等过了这阵子再回去也不迟。” 段月摇头,“正因为如此,我要早点回去。娘,我需要两个厉害的打手,充当我的家丁小厮,我总算是看清了,赵家就是吃硬不吃软,我只好效仿了。” “这个好办,你爹别的没有,家里的小厮都是有功夫的。”李氏将一个匣子给她,“这些是我这些年攒的,你拿着给采薇,她也该说亲了吧?” 采薇羞得跑了出去,跟二舅舅家的妹妹说话。 表姐已经成亲,大表哥也成了亲,还生了两个女儿,表妹段妙晴跟她年纪差不多。 二舅舅段江带着大侄子和自己的亲儿子在军中历练,二舅母也随行。 采薇很羡慕两个舅舅舅母,他们夫妻哪怕是在边关也是形影不离。 不像爹爹,总是瞧不起母亲,人前人后都会贬低母亲。 还好,母亲终于变了。 * 在娘家睡了一晚神清气爽,吃过早饭,段月便带着崔妈妈跟两个小厮出了门。 段月直奔南栀住的院子,开门见山道,“想不想进赵家的大门,让你未出生的孩子有个名分?” 南栀先是惊讶,随后了然点头,“全凭大嫂安排。” 段月好奇,“你不怕我利用你?” “利用我说明我还有价值,也是对我有利,各取所需的事儿,我为什么要怕?” 南栀抚着还不明显的肚子,巴掌大的小脸有细细的毛绒,低头间格外惹人怜爱。 她轻声道,“我出身不好,后来成了流民,我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将来是见不得人的外室之子。” “那好,你敢带两个人去吗?”段月温声道,“是我娘家的小厮,都有功夫在身,不然你进不了赵家的大门。” 南栀意外,“大嫂不怕得罪了长辈?” “呵,他们都要逼死我了,还怕这个。”段月神情冷淡,“别等到被逼上绝路了再行动,你这个孩子若是不生在赵府内,恐怕很难存活。” 南栀一愣,随后点头,“多谢大嫂成全。” “别着急谢,你知道蓝鸢吧?” “知道,您虽是赵家长媳,但当家之人是蓝鸢,行事乖张,雷厉风行,眼里容不得沙子。”南栀低着头,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柔弱的像花儿。 “但她净往别人眼里扬沙子,机会我给了你,蓝鸢最近被禁足,你要抓住。”段月环视四周,“这院子太小了,你收拾一下,现在就去,我在远处盯着,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现身。” “是,我这就去。”南栀起身,“我去换身好看的衣裳来。” “不,这身就好,不然他们会说你恃宠而骄。”段月取下她头上的银簪,“换上木簪,显得本分乖巧。” 两盏茶后,南栀去了赵府,跪在大门外。 段家的两个小厮上去敲门。 赵家看门的急忙驱赶,小厮在门口大喊,“二公子,我们求见二公子!” “哐哐哐~哐哐哐~” 段月跟崔妈妈站在远处,手里还拿着果脯吃。 不多时,南栀被请了进去,两个小厮强行挤了进去,说是要找夫人拿租赁房屋的钱。 崔妈妈笑道,“没看出来,他们还挺机灵。” 段月也笑,“爹爹调教的人,不能空有蛮力。” 说到这儿,她叹了口气,“就我不行。” 崔妈妈安慰道,“您会赚钱啊。” “也是,走,去铺子里看看,以后所有的账册,只给我一个人看。” “早该这样了。”崔妈妈道,“我去年听说,街角的那个胭脂铺子,蓝鸢打算卖掉。” “那就得让他们知道,谁才是他们的主子。”段月啧了一声,“可惜,今天没带长剑出来。” “我去买一把!”崔妈妈踩着小碎步,“前面就有家铁铺,小姐你在这儿等着。” 段月轻轻摇头,不由笑着感叹,还是自家人好啊。 * 段家,饭桌上。 段锦看着自家妹妹舒展的笑容,不由问,“下午你去哪了?” 对上大哥严肃的神情,段月有些犯怵,“去街上铺子里看了看。” “你抱那么多布匹来,多浪费。”段锦捞起面条吹了吹,“那两个家丁呢,为何回来的那么晚?” 段月头疼,怎么就被大哥发现了。 “让他们办了点事。”她硬着头皮,准备好了说辞。 大嫂姚雪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你别吓唬她。” “干得不错,没想到老了老了,你还长了心眼子,不容易。”说着,段锦朝她点头,“以后咱娘也不用为你操心了。” 赵子坚好奇的看向自家母亲,她干了什么,居然得到大舅的夸奖和肯定。 “是,以后肯定不会了,兔子急了也咬人,我不能不如兔子。”段月看了眼自家父亲,悄悄松了口气。 “你哪里比得上兔子,兔子十几年前早就咬人了。”段锦忍不住说她,“以后找你嫂子来,让她帮你撑腰也行,她比我厉害。” 段月用力点头,“以后麻烦嫂子的事儿多了,前些年我太胆小了,对不住,还猜忌嫂子。” 姚雪笑道,“都是自家人,你也别有那么多顾虑,活人还能让尿憋死,只要谁让你不痛快,当天要把仇报了,不然晚上气得睡不着觉。” “是,以后我就听嫂子的。” 段月想到年轻时,大哥跟嫂子吵架,嫂子差点掀了房子的事,哪怕父亲在沙场征战多年,也不敢插手。 大嫂年少时读过书,但身手也不错,跟大哥随军时,她练得一手好剑术,是个狠角色。 大哥跟大嫂比起来,还是温和许多。 可惜,大嫂当时要替她撑腰,她拒绝了。 “小月,那个与人私通的姨娘还没赶走吗?”姚雪神情严肃,“这种事情,你个当主母的不处置?” 第20章 去哪儿不好 段月愣了。 她语气柔和,“我在赵家哪算得上当家主母啊,他们都没拿我当回事。” 赵子坚握紧筷子,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开口。 “但你是赵家长媳,孩子已经长大成人,再怎么说你也是嫡母,身份在这儿,别人不拿你当回事,是你自己不争气,不懂得利用职权。”姚雪尽量放缓语气,“小月,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尊严是要不来,自己要有。” 偌大的房间,段家上下都在,姚雪的话却无人反驳。 段青山当机立断,“明日就让你大嫂带着孩子去赵家,让孩子们走动走动。有什么拿不定主意的,请教你大嫂。” 段月看向姚雪,万一大嫂要忙呢? “好啊,我最近刚好想去外面转转,都闲出毛病了。” 若是没看错的话,大嫂眼中闪烁的是兴奋。 段锦给姚雪夹了块鸡翅,小声道,“别太过火了,压制着些。” “放心,我有分寸。”姚雪没好气道,“实在兜不住,不是还有你们?反正你们不好出面的事,我做的话合情合理。” 段青山也是这么想的,虽然这个大儿媳太有主意了,比他曾经带过的刺儿头还麻烦,但好歹讲道理。 睡前,段锦段青山夫子,还有赵子坚在聊天下大势,大嫂去哄孙子睡觉了。 段月在母亲房里,向母亲问起雷家,提起了雷家的雷晋川。 “给采薇相看的?”李氏当即明了,“他是雷家次子,性子顽劣了些,但读书也不赖,且容貌出众,是你相中的,还是采薇自己相看的?” “是采薇,”段月对采薇的容貌不自信,“你觉得人家能看上采薇吗?” “这个问谁都不行,得问那个孩子,要不你让采薇自己去问。” 段月惊讶不已,“娘觉得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女子嫁人那可是天大的事,若是不慎重些,将来吃苦还是受罪,只有自己知道。” 她从前竟不知道,母亲这样开明。 李氏正在给小孩缝小马甲,咬断线将针扎进牛皮夹层里,里面有大大小小的针,缝什么的都有。 “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心疼孩子的,都不会枉顾孩子的意愿,不过是怕孩子不听话,将孩子当成棋子的借口罢了。你大嫂的两个姑娘,都是自己相看的女婿,再怎么好的人,也要自己中意才行。” 李氏直言,“就让采薇去问,大不了人家不乐意,咱们再相看。” “年轻时莽撞一些合情合理,老了后悔了,谁管你。” 这话在理,段月也知道,母亲虽然读书不多,但看事情比她看的通透。 可惜,父母也经常争吵,通常以母亲的沉默为结尾。 这些年,母亲对段家颇有怨言,但骨子里不服输。 虽然看上去,她们母女一样在忍让,实则段月更愚昧。 好在,父母如今都老了,到了相互扶持的年纪。 天刚亮,段月便去采薇房里,跟她说了此事。 采薇当即跟蛆一样在床上蛄蛹,“娘,我不敢去,要不你替我去吧。” “是你挑选夫君还是我挑选夫君,若是我能重新挑选夫君,就没你了。” 段月心想,她怎么就没回到更早些年呢? 比如出嫁前,她肯定不会嫁给赵雍。 “那,我去问问。”采薇红着脸差点将被子搓出火星子来,“他若是不愿,娘可不许让我问旁人了。” “好,你带上三三。”段月会在暗中陪着的。 虽然,她觉得俊俏公子一般不会看上她家采薇,但万一呢。 采薇其实不丑,只是跟寻常的姑娘相比,肤色深了那么一点,面颊更圆润,腰身更粗那么一点点。 但采薇眼睛大,眼眸清澈,个头也高。 出门前,段月碰到大嫂刚好要出门,带着妙晴。 “要出门采买吗,一起啊。”大嫂爽朗一笑,“妙晴也到了说亲的年纪,要裁两身衣裳。” “是啊,采薇也是。”段月心想,大嫂知道了也没事,反正她也不会跟旁人说。 等她们坐在马车上,段月跟大嫂直说了他们出门的目的。 “采薇自己去问?好大胆的姑娘,要我们替你们掌掌眼不?”大嫂好奇的看向采薇,“你知道去哪找他?” 采薇绞着帕子,“知道,他经常会去那家书坊看话本。” “好,那你带上妙晴一起,别受欺负了。” “嗯。”采薇脸烫得跟柿子一样。 之前还忐忑担忧的段月,在大嫂跟前忽然松了口气。 总觉得什么事儿,在大嫂面前都是小事儿,用她的话说天塌下来有个儿高的顶着。 若是需要自己顶着,说明自己就是那个个儿高的,在碌碌无为的众生之中是佼佼者,是该骄傲呀。 大嫂还说过,顶不住也没关系,女人就是要像水一样,能软能硬,干不过就先憋着,等攒够了底气,弄死他丫的! 他们来到那书坊对面的三楼,破天荒要了个贼贵的厢房,大嫂姚雪争先付了银子。 “大嫂,这不合适……” “有啥不合适的,回娘家哪有让你破费的。以前没发现采薇在同龄人跟前落落大方,一点都不怯场。”她补了一句,“比你强。” 段月笑了,“这倒是,总归是沾了些赵家的不知天高地厚,就当是优点了。” “哈哈哈,”姚雪爽朗一笑,“所以说啊,嫁到赵家去也不是没有优点,至少你的采薇是独一无二的。她这身段体格,将来你要少操心不少,而且这孩子有魄力,沉得住气,也不会委屈自己。” 段月点头,想到了采薇被算计着嫁到胡家去,虽然日子过得磕磕绊绊,但也没吃什么亏,绝对不忍着。 最后没法子,那胡大人受不了小儿子天天摔碗摔碟子,做主让他们小两口搬出大院,算是过了两年安生日子。 但胡家,终非良配。 段月之所以支持采薇去争取,是因为后来那雷晋川,为采薇出过头。 “咦,那不是赵雍吗,他搂着的姑娘……”姚雪起身,轻声道,“这狗日的赵雍,去哪儿不好,偏偏跟采薇只隔了一个房间,若是碰上,恐怕要坏了咱们的事儿。” 段月起身,瞧着斜对面搂着年轻姑娘,靠在椅背上晃腿的人,不就是赵雍。 他居然有闲心出门喝花酒?还跑到了茶楼? 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第21章 他们不要脸 “走,我们先过去,万一碰上了,咱们鞭长莫及。” 说话间,姚雪已经拿起短刀走出房门。 段月紧随其后,握着她那把短剑。 崔妈妈追了上去,“小姐,你慢些。” 等段月来到茶楼,便听到楼道内响起大嫂的声音。 “哟,妹夫这是要干什么?”姚雪笑道,“我们刚才看到你在这边喝茶,特地跑来打招呼,你说采薇干什么。” 她走上前去,站在采薇面前。 段月看着赵雍脖子比脑袋还粗的样子,攥紧了拳头。 “嫂子也在啊,好巧,”赵雍带上笑容,笑呵呵的打招呼,“我也没说采薇,就是想知道她一个姑娘家在这里做什么,未出嫁的女子不要在外面抛头露面,不像话。” 姚雪看向段月,示意她过去。 段月无视赵雍走到采薇面前,揽住她的胳膊安慰道,“没事儿,别哭。” 随后,她抬头冷冷的盯着赵雍,“我还没说你呢,你倒是会在孩子面前倒打一耙,有句话说得好,上梁不正下梁歪,你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说别人?” 赵雍眯起三角眼,“你闭嘴,招呼不打一声就走了,你上梁正?” “跟你比起来,我都能当圣人了。”段月用轻蔑不屑的视线上下打量他,“滚回去喝你的茶,少丢人现眼。” 没有当着孩子的面说他玩女人,也是为了孩子。 “哎呀,吵什么,小月回娘家妹夫还不同意了?那你这夫君当的,太霸道了。”姚雪看着从屋子里走出的少年,笑声爽朗,“哎呀,看这小伙精神的,你这个当爹的少说两句,不然耽误你女儿的前程。” 雷晋川先是朝姚雪行礼,其后是段月,最后是面色僵硬的赵雍。 “在下雷晋川,见过赵伯父。”他站直身子看向采薇,温声解释,“我跟采薇在书坊碰见,便来这儿喝杯茶,还请伯父勿怪!” “采薇!你这是跟外男私相授受……” “你嚷嚷什么,要不要看看你房里是什么人?”段月沉声警告,“注意言辞,你这是要毁了采薇的名声不成?” 赵雍气得不行,指着采薇道,“好啊,好的,一个个的翅膀硬了……” “你闭嘴,就准许你跟蓝鸢私下里拿她的婚事为你谋划,就不许我为了女儿的幸福谋划谋划?”段月没好气道,“我就是知道你们的阴谋,想让采薇为自己的争取一回,你倒是会添乱。” 段月转身看向面红耳赤的雷晋川,“瞧瞧人家的模样,再瞧瞧你那狗德行,你配得上这样的女婿吗?别自作多情了行吗?” “伯母,不是……我对采薇是真心的,若她愿意,我会请父母去赵家上门提亲的。”雷晋川急着表态。 段月十分意外,当即跟姚雪交换了个眼神。 “真的呀,那太好了,你能为自己的婚事做主吗?” 采薇羞的不敢看雷晋川,她还没有说什么呢,他居然这么主动。 赵雍气得咬牙切齿,“这么大的事情,你就擅自做主了?把我这个当父亲的置于何地?” 段月轻声笑着和,“你扪心自问,为采薇的将来打算还是为你的将来打算,那你说说,你可为她相中了哪家的公子?采薇已经十五了。” 赵雍无话可说,“那你也不能擅作主张……” “我这就回去跟爹娘请示,倒是你,还有闲心在外面胡来,薛牡丹的事情处理了吗?岳大师送走了吗?” 提起这个赵雍就来气,这是他要问段月的,怎么现在是她这么理直气壮的发问? “算了,我嫂子要去家里住几天,马上就是端午了,你别扫兴。” “……”当着外人的面,赵雍的牙都快咬碎了。 “走吧雷公子,咱们换个地方说话。”姚雪笑着抬手,“妹夫慢慢玩吧,我们先走了。” 那个“玩”字,被她咬得格外重。 雷晋川虽然不明白什么情况,但直觉哪里不对劲。 他跟赵雍行了礼之后,跟在采薇身后下了楼。 又是大嫂结的账。 下楼之后,雷晋川不好意思继续跟着,对两位长辈郑重行礼。 “伯母,舅母,我的心意已定,这就回去上门提亲。” “好啊,我们等着。”段月笑着将采薇的发钗摘下来递给他,“这是定情信物。” 采薇低头看着脚尖,脚趾头紧抠着地面。 “这是我的。”雷晋川红着脸,慌忙从腰间解下玉佩,双手递给采薇。 采薇接过,抬头羞怯的看了眼雷晋川,雷晋川当即跑远了。 段月跟姚雪看着俩年轻人这样,忍不住回想自己年轻的时候来。 段月想到赵雍那张脸,在心中暗骂晦气。 赵雍刚才也没问起子坚,他心里只有自己。 赵子坚要跟舅舅一起历练一段时间,段月双手赞成。 跟着赵雍那酒色之徒,天才也该废了。 赵家。 赵老太太得知段月回来了,当即让王婆子去将人喊来。 当得知段家长媳姚雪也来了,她便称病不见,让他们姑嫂自便。 段月笑了,“真是欺软怕硬,我嫂子还能吃了她不成。” 王婆子忍着笑,“大夫人说笑了,等老夫人身子好了,再见你们也不迟。” “那薛牡丹呢,母亲没处置?” 当着大嫂的面,段月勉为其难喊她一声母亲。 “大公子查证过,她跟那位侍卫的确是青梅竹马,但是这些年没有逾越之举,不能因为夫人的一面之词……” “我亲眼所见也不算,非要赵雍自己见了才行?”段月冷笑,“那子坚若也是亲眼所见呢?” “这……那便凭大夫人处置。” “好,那就等他回来再说。”段月还不知道,子坚是不是顾念旧情,为薛牡丹隐瞒。 王婆子要走,段月又道,“蓝鸢请江湖骗子害我的事,没有后续了?” 王婆子弯腰行礼,“等老爷子回来了,定然会给大夫人一个公道。” “哦?老爷子去了哪里?” 王婆忍着怒气,低眉顺眼道,“去庙里上香了,下午就回。” 段月这才满意。 “劳烦王婆,将我自己的账册从蓝鸢那儿要回来,哦对了,还有缺我的嫁妆,今晚上若是补不齐,明日我就让老爷子给我补。”她皱眉抱怨道,“大嫂,他们真是穷疯了,擅自拿我的东西,臭不要脸。” 第22章 爹 王婆子将段月当着她的面,跟姚雪说家里人动了她嫁妆的事,告诉赵老夫人。 气得赵老夫人又摔了不少东西,据说又犯病了。 段月就说,花重金请一个郎中在家里算了,就是舍不得那几个钱。 他们舍不得,赵雍可舍得。 赵雍那人,在家时啥都舍不得花钱,在外面打赏戏子跟楼里的姑娘时,从不小气。 他就活该为了面子而自寻死路。 带着大嫂来到院里,大嫂说她这院子里好清净。 只是刚坐定,红红哭着从外面进来,跪在地上。 “大夫人,您终于回来了,呜呜呜……这几日您不在,他们个个欺负我。” 段月看向崔妈妈,“带着红红去,挨个儿收拾一顿,将债成倍的讨回来,回来跟我细说。” “是。”崔妈妈明白,要细说的是蓝鸢跟薛牡丹的事。 姚雪环顾四周,“你跟赵雍,多久没一起住过了?” “有四年了吧,我一个人清净。”段月看向她,“大嫂,晚上你跟我睡吧,他用过的铺盖我都扔了。” “好,咱们好多年没有聊聊天了。”姚雪感叹,“我都是当祖母的人了,而你,也快了。” “是啊,我都要当祖母了才醒悟过来。前些年,我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 “没事,只要能醒悟,何时都不晚。”姚雪喝着茶,“不妨你跟我说说,是如何打算处置那薛牡丹的。” “嗯。”她知道,大嫂这是要帮她的意思。 * 下午,赵老爷子回来了,果然就叫人来传话。 段月跟姚雪去了前院。 在外人面前,赵老爷子通情达理,慈眉善目。 跟姚雪寒暄了好一阵子,询问了段家的境况,还说要改日去段家拜访。 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 段月最讨厌这样,明明心里很讨厌段家,却要装作十分热情的样子,虚伪至极! 都怪她年轻不懂事,居然觉得将门的人直肠子。 现在倒好,吃够了虚伪之人的大饼。 见段月不说话,赵老爷子这才道,“请岳大师都是蓝鸢的主意,这两日让她过来给你赔个不是,这几年她的确浮躁了,掌家之事暂时就交给你了。” “我不擅长这事儿,不如弟妹,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交给薛牡丹也好啊。”段月带着笑,露出洁白的牙齿。 但赵老爷子瞬间黑了脸,他明白,段月的意思是,让薛牡丹败了这个家才好。 赵老爷子深吸一口气,语重心长道,“凡事要讲证据,你说那人是薛牡丹的侍卫……” “赵雍早就查证了,那天晚上他就将薛牡丹关了柴房,可惜啊,薛牡丹用那勾栏院的招式哄一哄,他就不计前嫌了,当真是心宽体胖啊。” 段月摇了摇头,反正又不是她的妾。 “不过,他若是不介意,我也不在乎。我只是要去讨回这几年,她争抢我儿子的债,您不会阻拦吧?” 赵老爷子蹙眉,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是正室,她给你请安名正言顺,既然她冒犯了你,任由你处置才是。” “那就好。”段月起身,“她的几个孩子,是不是也该由我调教些时日才对?” “是。”当着姚雪的面,赵老爷子只能答应。 之后又寒暄了一番,她们回了院子。 妙晴跟采薇在院子里踢毽子,那彩色的毽子一跳一跳的,在夕阳下格外靓丽。 段月去了屋里换了身衣裳,又从箱子里翻找出一根马鞭,气势汹汹的往外走。 “你这是要讨债去?”姚雪挑眉道,“需要辣椒油吗?” “盐巴好,不会落人口实。”段月侧身,“红红,去厨房拿一碗盐巴来。” “是!”红红一瘸一瘸的,但跑得很快。 段月心头倏地升起一股火,“是谁打的?” “就是薛牡丹院里的,已经揍过了。” 段月活动了一下筋骨,“接下来该我了。对了,那南栀姑娘,如今安顿在何处?” “在西南角落的小房间内,那房子还漏水,今天叫人来修葺。” 段月了然,“让那两个家丁帮忙修一下,看好了,别让人欺负了南栀。” 崔妈妈低声道,“据说二公子昨夜在外头,到现在也没回来,二夫人那边也鸦雀无声,一丝动静都没有。” 段月勾唇,“会咬人的狗不叫,等着吧。” 她想着,若是蓝鸢会用以牙还牙的招式就好了,免得她还要费心思,自掏腰包去外面给赵雍找个新的相好收进院子。 薛牡丹蔫吧了,赵家就不热闹不好玩了,得多加个人才有意思。 妙晴看到那阵仗,不由凑到姚雪跟前。 “娘,姑姑那架势,怎么跟你当年有点像。” 姚雪当即转头,“胡说,我啥时候拿鞭子讲道理了?” “嗯……”妙晴看了眼好奇的采薇,“就是当年你在边关,训新兵的时候。” “嗯,好像有这回事,太远了记不清。”姚雪双手抱胸,对于这个回答十分满意。 妙晴冲采薇眨了眨眼,其实娘当年用马鞭跟爹爹较量过,他们在马厩里,差点踩死一只小马驹。 若不是爹爹率先认了输,说不定那马驹就死了。 娘还说过,当别人不把你放在眼里的时候,就要让对方知道,我也没拿你当回事,有种咱们就试试谁更不怕死。 妙晴也知道,其实小的时候,爹爹对娘也不太好,经常吼她。 好在后来,爹就老实了。 “啊啊啊啊~” “哐当!” “住嘴,把门关上。” 旁边的院子里传来大动静,丫鬟当即吓哭了。 还有人喊着威胁,很快被“啪啪啪”的鞭子声淹没。 嘶~ 听着就挺疼的。 妙晴跟采薇往姚雪身边贴了贴。 “采薇别怕,我知道,从前那些年,这样的鞭子声是落在你娘身上的,你要明白,就算你娘今日要了她的命,也偿还不了那些年受的委屈。” 一下子,采薇就不怕了。 “姑姑,我也去看看。” 姚雪点头。 采薇拿了根棍子,带着三三出了院子。 若是姨娘生的那几个弟弟妹妹要为难娘,她也不能继续忍着。 果然不出所料,等采薇走进院子,便看到那三个孩子跪在地上,向段月磕头。 “求你放过我娘吧,求求你了,我娘太疼了。” “别打我娘了,先打我吧,求你了。” 这时,赵雍忽然急匆匆的赶来,身后带着几个高手,怒喝道,“段月你住手!” 采薇堵在院门口,“爹,您是不是忘了,我娘是正妻?之前我也是这样跪在地上求您,你放过我娘了吗?” 第23章 看着你遭报应 “滚开!” “砰。” 采薇被一脚踹翻在地。 听到动静的段月神情一变,迅速朝门口跑来。 “狗贼赵雍!” “唰!” “你敢伤我的女人,那就别怪我不顾念夫妻之情!” “嘶~”赵雍站在门口,握紧双拳屏气凝息缓解疼痛。 他身后的人齐齐站定不敢乱动。 如果没看错的话,刚才大夫人那一鞭子,直接落在了大公子的脸上。 “采薇,那狗东西踢你哪儿了?能起来吗?”段月紧张的去扶起女儿,看到女儿腹部的脚印,气得转身又要补一鞭子。 待看到赵雍脸上的血痕时,她的怒气稍稍平息。 “我动了你的心肝儿,让你生气了?那你可知道,我作为正妻,教训她养废了我儿子本就是分内之事,合情合理。更何况,她跟我有夺子之恨。我不管你多容不下我,只要你不跟我和离,我绝对要讨债到底。” 赵雍目光沉沉,恨得牙痒痒,“给我抓住她,关到祠堂去!” “娘!”采薇忍着痛护在段月面前,“咱们去找舅舅外公去!” “你个逆女,亏我养你这么大……” “赵雍你要不要脸,你怎么养她了?难道不是我一直在照看她,花的也是我自己的银子,少给自己脸上贴金。”段月指着上前的众人,“你有本事单挑。” 说着,她朝崔妈妈和三三使了个眼色。 三三已经跑了出去,半道上又折了回来。 “夫君,夫君救我。”薛牡丹坐在地上,嘶哑艰难的求救。 原本对薛牡丹所做之事存着怨气,但看到她浑身破烂,狼狈的伸手求救的样子,赵雍心疼极了。 他就是需要一个这样鲜活的女人,能哭能笑,能跟他撒娇撒泼,也能小鸟依人,将他当成天和地。 不像段月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脾气精,虽然看着柔弱,其实骨子里比谁都硬气。 她这些都是伪装的。 如今是连装都不装了! “干什么呢这么热闹?” 院外传来姚雪的声音。 赵雍没有回头,沉声下令,“给我将这个女人抓起来!” 段月一甩鞭子,“凭什么?给个合理的理由。” “呵!”赵雍气急了,“我捉拿自己的妻子,还需要理由?” 说着,他伸手一挥,身后的人冲了上去。 不就是演戏嘛,段月也会。 她当即瘫坐在地上,艰难的喊了声,“嫂子,呜呜呜,这个狗男人竟然踹了采薇,这日子我是过不下去了,咱们回去找我爹,让我爹娘做主,我要跟赵雍和离!” 从前她就算是活不下去了,也不敢说出这两个字。 但重活一时,就算和离不了,让赵雍跟赵家人知道,她就是不想跟他过,在赵家的每一天都是心不甘情不愿。 他们要是能忍受她天天念叨,那就别写和离书。 之前她想着休了也行,现在她决不允许。 休书怎么比得上和离书体面。 她就是仗着赵家死要面子,这两者都不会如她的愿。 “赵雍,你居然连自己的女儿都打?”姚雪当即意会,急忙上前询问采薇,“走吧,跟舅母回段家待着,记住,以后嫁人千万不能嫁打女人的男人,要不得。” 采薇原本没哭的,听到这话直接放声痛哭。 她的父亲就经常打女人。 可是祖父祖母都是怎么跟她说的? 他们说,女人不懂规矩就是要教训。 女人嫁夫从夫,不得忤逆。 从前她不懂事,以为天底下的女人都是这样,天生就该忍受屈辱。 但后来她读了书,知晓了邻居家的女儿就是掌上明珠,她爹爹每次回家,都会拿小玩意哄女儿开心。 每次上元节中秋节,都能看到人家的父亲将女儿挂在脖子上,去外面瞧热闹。 而她的父亲,要么不知所踪,要么对他们声疾厉色,满脸都是险恶之色。 她甚至以为,嫡出不如庶出。 都说朝廷律法森严,不允许宠妾灭妻,不然会官途不稳。 但在这山高皇帝远的陇西郡,她知道自己的母亲不是唯一的受害者。 “呜呜呜,呜呜呜。” 院子里充满了此起彼伏的哭声,还惊动了前院的赵老爷子。 “怎么了这是?” 赵老爷子身边的人上前,将自己听到的事儿说了一遍。 “赵雍,你个逆子,那么大的人,居然敢踢采薇,你活腻了是吗?” “可段月抽我的脸!”赵雍气恼的指着自己的脸,“爹,我要休了这个女人!” 看到自家儿子脸上的鞭痕,赵老爷子骇然。 “赵雍你搞清楚先来后到,要不是你个畜生将采薇踹翻在地,我会打你吗?”段月气愤的怒吼,“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吗,采薇能受得住你那肥猪蹄子?” 赵雍气得呼呼出气,碍于自己的父亲在场不好发作。 姚雪拍了拍采薇的衣裳,“走吧,去请个郎中看看。我记得,有一次你娘被你爹踹了一脚,身上青了一个月都没好,你还年纪小,若是留下了什么根儿,可不好嫁人。” 赵老爷子又气又恼,暗骂赵雍闹事也不看看时机。 真是蠢死他了! “爹,牡丹都快给她打死了,您就看着她在家里为非作歹?”他指着薛牡丹怒声道,“你看看她身上哪有一块好肉……” 下一刻,他愣住了,薛牡丹的衣服完好无损,还乖巧的站在院子里,看不出一丝受伤的痕迹。 他不知道,是崔妈妈的功劳。 “我来讨债是得到爹的允许的,她行为不检点,还用卑劣的手段要走了我儿子五年,我不该打她?” “若是送去祠堂,她挨板子两个月都下不来床,你不感激我就算了,还踢了采薇,赵雍,我看你真是应了这个名字,彻底的庸才,赵家终究会败在你手里。” 段月语速飞快,不给赵老爷子阻拦的机会。 “你不是要休了我?我答应了,只要你写下和离书,我今后不会过问任何一件事情,咱们井水不犯河水,等采薇嫁出去了,我看着你遭报应。” 这话听在知道详情的赵老爷子耳中,简直无异于在心口扎刀子,他抚着心口艰难的拍打。 “嗯……” “爹!”赵雍上前,“爹你怎么了?” “啪!”赵老爷子甩了他一巴掌,面色苍白的指着他,“你还是不长记性,自今日起禁足一月,不许走出家门,不然,你不再是我们赵家人!” “爹?” 第24章 压一压气焰 赵雍当真被禁足,且被人当场拖走跪祠堂。 段月也明白,赵老爷子之所以这般干脆,是因为她嫂子姚雪在场。 还有那句关于赵家未来的事儿。 不然,赵老爷子只会和稀泥,在她这个外人面前,绝对不会不给儿子留情面。 真可笑,她这个赵雍的正妻,却不如赵雍一个妾室在赵家像自己人。 所以,段月绝对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薛牡丹。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段月想一步步来。 但有一件事不能慢,她带着崔妈妈从薛牡丹的房中,将段月自己的东西搜罗回来,并立即跑去前院,脊背挺直跨进老两口的屋子。 “公公,婆母,我是以赵家长媳的身份来问你们,薛牡丹这样的人,为何到现在都没有实质性的惩罚?你们当初不是动不动就停我的月银吗?” 她开门见山,阴阳怪气的笑道,“怎么,到别人那里就手头大方了?” “砰!” 赵老夫人当即暴跳如雷,“段月,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还有脸……” 段月的笑容更甚,看着坐在茶桌前的老两口,心想吵起来吵起来,最好还要家法处置,然后她就能借题发挥,将事情闹得更大。 这平平淡淡的日子实在是太无趣了,她现在恨不得闹得赵家时时刻刻都不得安生。 沉默了一辈子的她,如今浑身都燥的不行。 她见不得这个大宅子的人都安安静静的憋着坏,有本事就真刀真枪的干! 干不过,她就放一把火烧了。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现在什么都不怕了。 什么名声和别人的闲话,她现在恨不得别人都说她是个了不起的悍妇! “是我们老了,疏忽了,老大家的你也别着急,我这就让人停了他们的月银,让他们好好反省反省。”赵老爷子和和气气的道,“我是不会容忍一个不检点的女人在这宅子里太久的,但这事儿不能闹得太大,不然也是咱们大家脸上无光。” 段月心想,她可没觉得脸上无光。 “这样啊,那我就等您的好消息了,我现在的确不是啥省油的灯。”她笑容温婉,“就不打扰二老喝茶了。” “段月,你他唔……” 赵老夫人想要骂人,被赵老爷子堵住嘴巴。 段月转身离开,他们俩这才看清她腰间别着好几样武器。 匕首短刀短剑,甚至还有一个脏兮兮的鞭子,上面沾的好像是血。 赵老夫人瞬间噤了声。 王婆子端着茶点从侧面走来,段月停了下来。 待王婆子走到跟前,段月忽然伸出脚。 “哎呦~” “哐啷啷~”的声音伴随着碟子摔碎的声音,热闹非凡。 看到是段月,王婆子还跟从前一样双手掐腰,准备训斥她。 “啪啪!” “没长眼睛啊,看到大夫人在这里也不避让不行礼,这就是赵府的人该有的礼数?” 崔妈妈赶在王婆子跟前先发制人,上前赏了两巴掌。 段月舒服极了,但还不够。 她就是要得寸进尺,就是要胡搅蛮缠,因为赵家人配不上她的礼数! 她从后腰抽出鞭子,当即甩了出去,破风的声音落在王婆子的腿上。 “这是哪个院里的婆子,如此不长眼,一个当奴婢的还想骑在老娘头上,给了水红还想染大红,真是蹬鼻子上脸,癞蛤蟆坐门槛——既敦沟子又伤脸,何必呢!” 说着,段月摆起了当家主母的派头,狠狠地抽了王婆子。 王婆子要喊,崔妈妈立即上前堵住嘴,“大夫人不好好教训你,你都不认识大夫人长什么样对吧?” 鞭鞭到肉的声音,终于落在了前院,离赵老夫人的耳朵更近了。 整整十鞭子,抽得段月浑身舒爽。 “放开吧,”她没好气道,“不长眼的东西,下次小心点,不然,我下次用的可不是鞭子,而是砍头的长刀!” “啊!!!!!老夫人救命啊,救命!” 而屋子里的两个老人,终于露出了老人该有的后怕和怯弱。 若是从前,段月会跟自己说,长辈嘛,再怎么都是对的,忍忍就过去了。 就那样,她忍到尘埃里去,王婆子都敢当她的主子。 那她教教不懂事的狗好好做人。 见段月大摇大摆的离开,赵老夫人怒不可遏。 “你就这样当缩头乌龟,任由她在咱们面前耍威风?” 赵老爷子眉眼阴骘,“别急,咱们再不济,也轮不到她随意拿捏。” “那你刚才为什么装哑巴?”赵老夫人一拐棍抽在他胳膊上。 “还不是你当时太过分!”赵老爷子气得起身,“都是你养得好儿子,给咱家捅了多大的篓子,不然我何至于忍着她?” 赵老夫人这才有些后怕,小声的问,“他当真替咱们惹了祸端?” “我还能拿这种事开玩笑?”赵老爷子气得拍桌子,“这个月不要让老大出门,我会慢慢想办法将那些证据抹除,将他摘出来,不然咱们真要被砍头。” “那老二呢,那个南栀真是老二的外室?她分明是段月带进来的!”赵老夫人低声问。 “糊涂啊!”赵老爷子用拐杖戳地面,“若不是老二自己干的好事,他能被人揪住辫子吗?你老跟段月过意不去干什么?” 赵老夫人哼声道,“当年你没拦着,现在放什么马后炮。” 不多时,老二赵谦来了。 他一进门便气愤道,“嫂子这是发什么疯,提着根鞭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还派人将南栀带进来。爹,娘,我没打算让她生下那个孩子的。” “跪下!”赵老爷子厉喝一声。 赵谦吓得一激灵,从善如流的跪下。 “咱们赵家的子孙,都怀上了你还要流掉他不成,简直混账!” 赵老爷子恨铁不成钢,用拐杖戳他的脑门。 “你跟你哥,一个不把妻子当回事,一个怕妻如怕虎。男人三妻四妾怎么了?偷偷养外室算什么,真给我丢人!” 赵谦耷拉着脑袋,“蓝鸢见了我不说话,拿我当空气,那个南栀只是不小心遇见的,我打算下个月将她送走……” 话没说完,他挨了好几棍。 “蓝鸢做错了事,趁这个节骨眼,明日我做主将南栀留在府上,我们见过她,是个本分的。” “没错,看肚子她怀的是男孩。” “你也是时候压一压蓝鸢的气焰。她胆子不小,居然暗地怂恿你哥去沾惹砍头的事!” 第25章 谁也别想好 第二日,段月带着嫂子去了库房。 她发现,那些之前消失的物件补了回来。 采薇和妙晴也跟着,送来库房钥匙的丫鬟雪梅,就是蓝鸢身边的贴身丫鬟,好几次阻拦姚雪进去。 直接被崔妈妈教训哭了。 雪梅这么快就被放了回来,无非是二公子赵谦求了情。 但蓝鸢那边虽然暂停了掌管家务的大权,钥匙还在她手里。 段月派人去取,她还推三阻四。 只是,不等段月走到前院,蓝鸢便派雪梅送了过来。 果然,蓝鸢曾经对她使的这招,还是最管用。 若不是不想看到蓝鸢那双令人不舒服的眼睛,段月也想学着她,虚情假意的探望一番。 自从不好好当正常人之后,所有难缠的问题迎刃而解。 “你现在出息了,我是不是该回去了,你哥昨日派人喊我回去。” 姚雪看着赵家的库房,不由感叹道,“难怪赵家腰杆粗,这的确是家大业大,你的嫁妆算得上丰厚,但在人家的家产面前,少得可怜。” “是啊,就算如此,他们还是先用我的,”段月指了指账本,“你看看,这里还少了一点。嫂子,你再陪我两天吧,有你在他们会有所忌惮。” 姚雪笑道,“怕我动武?你现在也不差,用不上我动手。” 段月知道,大哥年纪大了越离不开嫂子,留不住的。 “那你晚点回去,估计赵雍的表哥表姐要来,我一个人搞不定。” 姚雪想到那些仗势欺人的东西,严肃的点头。 “别怕,我再让你哥派两个家丁过来,万一他们来阴的,你招架不住。” “嗯,多谢嫂子,也多亏了你。”段月看向不远处扑蝴蝶的两个姑娘,“也不知道那雷晋川,会不会上门提亲。” “你怕什么,采薇不嫁,他们还能强行不成?” “嫂子,你是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样的人。”段月没法说还没发生的事,“走吧,我给嫂子做手擀粉和马奶糕。” 采薇听到了,大老远的喊,“娘,多做点,我晚上也吃。” 段月摇头,“这孩子,胃口也太好了。” “能吃是福,瘦得跟麻杆一样,打架都打不赢。”姚雪看向自家瘦瘦的妙晴,“我还是喜欢憨一点的姑娘。” 段月抿唇,可妙晴打架更厉害,比嫂子还厉害,将来嫁到夫家,打掉丈夫的牙呢。 下午,赵雍让身边的随从老罗来找段月,要段月送一碗莲子羹过去。 呸! 还想吃莲子羹? 吃屎都没用! 段月冷冷地看向老罗,这个人之前没少给她使绊子,还动手打过崔妈妈。 “想得倒美,吃的没有,拳头多的是。”段月朝崔妈妈抬了抬下巴。 下一刻,崔妈妈双拳出击,将老罗打了个猝不及防,鼻血直流。 老罗被打蒙了,抹了把鲜红的血,又看看崔妈妈,似乎不相信自己也被打了。 随后,他二话不说就冲过去跟崔妈妈对打。 崔妈妈的身手不比老罗差,加上这些年受了屈辱,功夫长进不少。 三招之后,老罗被崔妈妈一个撂摔,狠狠地甩在地上。 “滚!” 自知不敌,老罗从地上爬起来就跑。 但没一会儿,听说赵雍的几个堂弟表弟妹妹妹夫,拖家带口的来了,要段月去前院迎接客人。 段月看向姚雪,“嫂子,他们人太多,都跟石墩子似的,我打不过。” 姚雪忍俊不禁,“不一定非要用蛮力,你要智取啊。既然他们仗着人多要给你下马威,想教你规矩,那你可以撒泼打滚,胡搅蛮缠……若是能让他们打起来那就更妙了。” 打起来? 那不就是内讧吗? 段月猛然想起,上辈子他们之间的龌龊事。 这世上,就算是父母都不能全信,更何况是朋友亲戚了。 表面上再和气,私底下或多或少都有些猜忌,互相嫉妒或是使绊子。 而她恰好知道。 “嫂子,多谢你了!”段月忽然底气十足,“劳烦嫂子看护院子,我去会会他们。” “把武器留下,今日你的利器是脑子,还有你的柔弱,这些年受过的委屈。” 段月的笑容褪去,缓缓的解下腰间的匕首,飞镖,短剑,还有铁针。 是啊,她紧张什么。 从前她听到赵家的那些亲戚来,总会头皮发麻,不知道如何应对。 但现在,她不是任人摆布的傻嫂子了。 她段月是从地狱爬回来的复仇者! 要扮演柔弱,她换了身浅紫色的对襟,里面是深褐色的大袖长衫。 带着崔妈妈跟红红,段月来到了前院。 还未走进屋子,就听到里面传来热热闹闹的说话声,很多人,还有孩子。 仿佛能想起那时,赵雍的妹妹当着大家的面,说她身在福中不知福,让她不要跟赵雍闹别扭的场景来。 当初的她不是躲避就是落荒而逃,一个人生气流泪。 重来一次…… 她邪魅一笑,笑得人发慌。 一进屋,大家都没理会段月,跟从前一样。 赵雍坐在左侧,跟他姐夫许昌在说着什么,目光斜斜地看过来,“你还知道来?” 段月看的明白,他眼中刚才闪过的是阴狠和得意。 这个人有仇必报,肯定是要为难她才肯解气。 “你嫂子最近戾气深重,你们离她远点,打了丫鬟是小事,拿孩子撒气就严重了。”赵老夫人将外孙女护在怀中,狠狠地剜了段月一眼。 “娘,您怎么能这样说,我这么胆小的人,若不是逼到绝路,又怎么会动手打人。您跟弟妹请江湖术士拿我的八字做文章,这事儿还没给我个交代呢?” 说着,段月开始掉眼泪。 “你们瞧不上我放我回家就是,何必非要拿我的性命呢?”她哽咽道,“不就是得知害二弟的孩子是三表弟的老二,妹妹的清白是大表哥夺走的吗,您至于杀人灭口吗?” “……” 屋内寂静片刻,落针可闻。 “咔嚓!” 只见赵雍妹夫猛然站起来,“你再说一遍?” 段月站着没动,眉眼低垂。 她说的堂弟的孩子,是个男娃,上元节在街上不知被谁给迷晕了,醒来时在后山,后脑勺扎满了针,让一个小厮背了锅,当夜便被乱棍打死。 这事儿鲜少有人知道。 还有赵雍妹妹,年少时跟表哥走得近,被夺取了清白。 段月这是一下子点了两颗雷。 想要看她的笑话,那谁也别想好。 第26章 对我要有规矩 “段月,你胡扯什么?” 赵雍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道,“你非要找死是吧?” 其他人也都愤然而起。 段月这是几句话,得罪了所有在场之人。 这是他们的尽力遮掩的丑事儿,许昌还不知道。 段月这样说,跟同归于尽没什么区别。 今后整个赵家,都会与她为敌。 赵家老两口甚至不敢相信,段月如此放肆,不计后果! 她这是不想活了! 赵雍的妹妹赵姝,几步冲到她面前。 “胡说八道,我要撕了你的嘴!” 段月闪到一旁,眼角带笑。 “我劝你们对我客气些,不然说出更多见不得人的事儿来,咱们谁都不好过。” 说到这儿,她冷冷的看向赵老夫人,下巴微抬。 “既然你在亲戚面前败坏我,想跟从前一样欺负我,那你们在我眼里屁也不是!”段月直言道,“我如今是来讨债的,不是任你们拿捏的。” 余光中,刚才还一片和气的屋子,这会儿乱成一锅粥。 赵姝被许昌追着问她跟那大表哥的事儿,那边的俩堂弟也在追究当年的事情,一起来的小姑娘都吓哭了。 赵雍抽出一把剑向段月冲了过去,“你个毒妇!” “住手!” 赵老爷子气得大喊一声,“都疯了不成,给我……给我……” 他扶着桌子踉跄两步,随后往后一倒,晕了过去。 赵老夫人感觉天都要塌了,哭着拍膝盖,“快去叫人啊,快去……老头子,你还不能死啊。” “爹,爹!”赵姝推开许昌扑了过去,“快去请郎中。” “贱人,我要杀了你!”赵雍气得眼睛充了血,这女人简直就是个瘟神,他的脸还没好,父母都被她气晕过。 若是不趁早除掉她,赵家会完! “赵雍!”许昌踹了他一脚,“你爹明显是心梗了,郎中若是来迟就没命了,这个时候你还招惹她,非得把咱们所有人的脸皮扯在地上你才甘心吗?” 赵雍一把推开他,朝门外喊道,“老罗,快去请郎中!” 赵姝跟她母亲吓得用银针戳老爷子的人中,两个堂弟吵着吵着打了起来,两个十来岁的姑娘哭得越响亮,丫鬟小厮出出进进。 段月心想还是让嫂子失望了,她没有多少脑子,这会儿娄子捅大了。 但她挺满意的。 什么孝敬老人是给孩子积德,上辈子积德积得够多,这辈子她就是个讨债的。 不是阴阳怪气的挤兑她吗,好啊,她也会。 段月大摇大摆的回了自己的院子,还让人将薛牡丹的几个孩子全都叫过来,她要亲自教规矩。 一个个的不知道谁是嫡母,那就挨个儿打板子,打到懂规矩为止。 之后,她又亲自去探望南栀,让人去账房给她支取了银子和布匹。 姚雪无奈,“我没想到,你现在挺闹腾的,这是生怕哪个人过舒坦了是吗?” “没错,我就是不想让任何人舒坦。”段月温声道,“嫂子,你回去吧,我怕他们会责任推到你们头上。” “也好,我给你留两个人,晚上要守好院子,万一他们急眼了要你性命,我们够不着。” 段月笑着点头,“放心吧嫂子,我现在惜命的很,解迷烟的药都备着呢。” “采薇的婚事,该提上日程了。若是雷家不行,我替你牵线。” “有劳嫂子了。”采薇是段月唯一的软肋。 不然,她还有更直接的法子治一治他们。 不约束自己之后,对于那些让人不痛快的馊主意,她简直无师自通。 好人难当,那她就当坏人。 送走大嫂跟妙晴,段月悠闲自在的躺在榻上,将院子里的人叫到一起,吩咐他们守好院子,防着其他院里的人。 随后,每人赏了一两银子。 如今这院里都是自己人,段月安心不少。 她吩咐崔妈妈让厨房晚上做一桌好菜,她要喝两盅。 红红那丫头喜欢去前面打听消息。 据她说,赵老爷子醒过来了,将来家里的亲戚都给打发了。 临走前,赵姝跟许昌大吵了一架,好像是许昌怀疑长子并非自己的骨血。 赵老夫人为女儿争辩了两句,被许昌嘲讽说是上梁不正下梁歪,难怪赵家岌岌可危,并直言要休了赵姝,跟赵家沾上关系杀头的风险。 因为这事儿,老两口气得差点呕血。 赵谦回来,让郎中常住在府上,赵雍跟许昌也打了一架,大家不欢而散。 好不容易平静了,蓝鸢去了前院,刚好堵住要离开的赵谦。 蓝鸢趁机要跟两位老人要说法,将后院的南栀赶出去,并说南栀肚子里的孩子不是赵谦的。 哪知道一向识时务的赵谦据理力争,说南栀是个干净的姑娘,怀的孩子肯定是自己的。 这些年一直顺着蓝鸢,看到她蛮不讲理的样子,赵谦也来了脾气,指责蓝鸢拿着鸡毛当令箭,还说她野心不小,连杀头的脏事儿都敢沾。 刚好被前来的赵雍听到,说弟弟跟父亲一样古板,这年头只要站对了人,天大的事儿都不要紧,他说弟弟缩头乌龟谨小慎微半辈子,还是一事无成,不要怀疑他的远见,让他做好自己的事就行。 就这样,赵家兄弟也大吵一架,老爷子拖着病躯下床制止,不料被赵雍推了一把。 赵雍又被罚去跪祠堂。 之后,不仅红红爱去外面打听,段家过来的俩高手,其中一个轻功了得,喜欢在屋顶上来回巡视,名叫轻风。 入夜之后,轻风带来消息,说赵雍翻墙去了勾栏院。 彼时,段月正在喝银耳羹。 她从前极其自律,为了挽回赵雍的心,过午不食,整个人气血不足,连吵架都没力气。 现在她想吃什么吃什么,吃过后还要去院子里走一走,来了兴致还要在月夜练剑。 她放下碗,吩咐轻风:“你再去跟上去,看他都做了什么,回来向我禀报。” “是。” 崔妈妈跟在段月身后,为她披了件外衣。 “小姐,您这是要去哪?小姐应当睡下了。” 段月将衣裳还给她,“我去练剑,你早些睡吧,我练完就睡。” 崔妈妈想要陪她。 “明日你一醒来,就去将薛牡丹的三个孩子喊过来,教他们规矩。”段月淡笑,“别的我不管,但以后对我要有规矩。” 第27章 除非改姓段 前世,薛牡丹的三个孩子,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他们会欺负采薇。 子坚也被他们哄得团团转,到头来却被他们害得不轻,好几次得罪了权贵…… 段月最是记仇,那就不能放过。 隔天,赵子坚一大早被段锦送到赵府。 跟彻夜未归,正在翻墙的赵雍遇了个正着。 段锦骑在马背上,吹了声口哨,“赵大公子真是好雅兴,大清早的爬墙,昨夜又去哪里逍遥快活了?” 赵雍那臃肿的身材,吃力的挂在墙头,行动间脸都紫了。 看到自家长子,他坐在墙头拍了拍手,“大舅哥还有闲工夫取笑我,这几日你将我儿子带去哪了?” “哦?你还知道关心儿子的?争着抢着丢给妾室,不就是要养废他,好给你的庶出儿子腾位置吗?我带他去历练了几日,你不乐意?” 赵雍看向赵子坚,对上那双年轻却幽暗的眼神,不由一阵心虚。 在这个儿子面前,他一直都是威严的,偏偏今日被他瞧见这般狼狈的样子。 都怪那个段月,软了二十年,怎么忽然这么硬骨头! 马儿不想跟他们在这里扯闲,赵子坚拍了拍马脖子以作安抚,视线没有离开过父亲。 小时候父亲还算宠他,只要有空闲就会带他去外面玩。 但自从薛牡丹进门之后,他就像是被父亲抛弃了。 长大后,人人都说他像舅舅,父亲对他更加疏远。 在外求学这几年,父亲越来越丰腴,踩在梯子上翻墙,那圆鼓鼓的身材让他难堪至极。 他难堪的不是父亲的外貌,而是父亲这些年的作为。 若不是得知家中最近又乱了,他不愿意回家。 “爹,下来吧,走正门。”赵子坚从马背上下来,“随我去见祖父。” 赵雍想骂他,但段锦在场,他只能悻悻然从墙上下来,跟着他们一起来到大门口。 “听说府上最近实在热闹,子坚长大了,很多事情不用瞒着他。外甥我送来了,公务繁忙,就不进去了。” 段锦语气低沉,气势十足。 “前二十年我妹妹被你们欺负,她不让我们参与,你们也没吱声,如今她就算是将赵家搅得天翻地覆,我也不会过问。但她若是少一根毫毛,我们段家绝不善罢甘休。” 他拽着缰绳在原地转了一圈,修长高大的身形,冰冷的铠甲显得他更加英武,眼神锐利,语气逐渐冰冷。 “我知你向来傲慢听不得劝,但杀头的大罪我劝你悬崖勒马,我不是为了你,而是心疼我这外甥,他的前程不能毁在你手里。” 话已至此,段锦不想多说,双腿夹紧马背,疾驰而去。 赵子坚跟在赵雍身后,看着他悄默默往祠堂去时,猜到他挨了罚。 “父亲,不带我去见祖父祖母?听说他们病了。” “还不是你娘……”赵雍气得要骂段月,想到自己还在受罚,便摆了摆手,“你自己去,我还有事。” 赵子坚让自己的贴身随从去详细打听,自己去了祖父祖母的房间。 * 下午,段月正在跟采薇说话,又提到了她的亲事。 雷晋川可能是高攀不上了,亲事也急不来,但有些事情,她要早些跟女儿说。 免得女儿嫁过去,什么事儿心里都没准备。 事前预知,才能不慌。 就像她知道今日蓝鸢娘家来了人,之后肯定会有人来为难她一样。 果不其然,前院来了丫鬟,让大夫人去前院。 是赵老夫人身边的丫鬟,段月问,“谁来了,为何让我去,你不会传话可以多学学。” 那丫鬟抬头看了眼段月,低头回答,“是二夫人娘家来了人,还有雷家来跟大小姐提亲的人,为首的是雷家的婆子。” 段月凝眉,“只是婆子?他们家父母一个都没来?” “没来。”那丫鬟声音越来越小,“雷家人多,大哥嫂子,还有一个弟弟,都是来为二夫人撑腰的。” 段月示意崔妈妈,崔妈妈抓了些银瓜子递给那丫鬟。 “多谢大夫人。”那丫鬟很快退了出去。 崔妈妈神色焦急,“小姐,这该如何是好,他们肯定是来看笑话的。” “是啊,我本来就孤立无援,我的孩子亦是如此。如今撕破脸了,更加难以收场。”段月微笑,“但如今我不怕,车到山前必有路。” 崔妈妈神情松动,“这倒是,从前他们暗地里算计您,如今只是摆到了明面上,反倒好对付。” “待会儿,小姐若是有什么吩咐,只管使眼色,动手教训不懂事的丫鬟,我来做。” 段月笑了,“见机行事吧,总动手也不好。” 崔妈妈也笑了,“也是,我最近几天手都麻了,其他院里的小厮婆子看到我就跑。” 她们主仆俩最近挺不好惹的。 蓝鸢最近在隐忍,今日是铆足了劲儿要反击吧。 段月换了身大气的深蓝色的对襟长衫,暗红色的襦裙上绣着精致的玉兰,头戴发冠,是她前世不喜欢的打扮。 虽然适合她的身份,但薛牡丹总喜欢挑衅,在赵雍的准许下,穿些正室才有资格穿的颜色跟配饰。 从前她厌恶于此,如今,她百毒不侵。 该是自己的,为何要避让。 来到前院,还未跨进门槛,就见蓝鸢端坐在椅子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赵谦不在,但赵雍在场。 他们这是要拿南栀的事儿问她的责? 那就试试看。 “嫂子来了,今日打扮的好生隆重,是为了采薇的婚事吗?” 段月低笑,“隆重吗?跟弟妹比还是差了些。” 她向二老虚虚见礼,看到他们齐齐移开视线,然后在赵雍身旁的空位坐下。 “听说你私下里给采薇相看了夫婿,是雷家的二公子雷晋川,今日人家来提亲了。”蓝鸢抬手用手帕捂着鼻子笑,“大嫂,你也太着急了些。” “我不着急,但听说有人打算用我女儿的婚事,替自己的儿子铺路,我自然要谨慎一些。” 段月看向雷家的婆子,只带了两个人,桌上放着简单的几盒东西,神情冷漠。 “弟妹当着外人的面看咱们赵家嫡长女的笑话,未免贻笑大方。你我的儿女荣辱与共,想要笑话我也要看场合,除非,你们觉得赵采薇改姓叫段采薇,不然你们此举,嗯……” 第28章 定然不比南栀差 段月嫌弃摇头,继续说下去,“有些愚蠢,还有失身份。” 蓝鸢的笑僵了僵。 赵家所有人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们的确是等着看段月的笑话的,差点忘记,采薇也是赵家人。 哪怕是再嫌弃赵雍,但采薇是他的女儿,他还想作壁上观? “夫君,人家上门提亲,该有的礼数都不够,分明是瞧不起咱们赵家,你不表态?” 赵雍蹙着眉,心里窝火,他后背挨了父亲的两棍子,到现在还疼呢。 “上门提亲带着三瓜俩枣,当我们赵家好欺负?滚滚滚,带上你们的东西滚,采薇就算是眼再瞎,也不会嫁到你们雷家去。” 他指着门口,“别逼老子动粗!” 那雷家婆子跟蓝鸢迅速交换了个眼神,起身赔罪,“赵大人误会了,我们今日只是来问问这事儿是真是假,之前没有听到风声,不知道赵家是否有意与我们雷家结亲,算不上提亲。” 段月看出来了,定然是蓝鸢使了绊子,想让雷家一次拿捏采薇,从而使她主动放弃这门亲事。 就算不放弃,采薇委委屈屈的嫁到雷家去,蓝鸢心里也痛快。 而且,他们的意思是,段月拿不了采薇的主,雷家要看赵家其他人的意思。 不管是哪一点,都在轻视段月。 段月示意崔妈妈,崔妈妈上前,“你的意思是,我家大夫人算不得赵家的主子是吗?她无法为女儿的婚事做主?” 段月转头看向二老,“爹,娘,你们若是看不上雷家的门楣,大可以直接拒绝,何须拿出一副我做不得女儿婚事主意的做派来?” 蓝鸢的大哥大嫂兄弟在场,段月丝毫不给他们面子。 谁让他们都要看她的笑话。 “我们没有看不上,是他们没说清楚是提亲还是认路,”赵老爷子黑着脸对雷家人道,“既然你们没有诚意,这门亲事不要也罢,我们赵家的女儿不是非你们雷家不可。” “可是,他们已经交换了定情信物……” “明日我就让人送回去,”段月冷声道,“又不是嫁过去了,摆什么臭架子,带着你们的东西滚。” “滚滚滚,老子的女儿岂是你们随意欺负的,我不稀罕你们雷家的东西。”赵雍直言道,“那雷晋川不就是长得俊俏了些,也没听说别的本事,绣花枕头一个,还整这出,有多远滚多远。” 那婆子看了眼蓝鸢,蓝鸢垂眸当作没看到。 雷家人灰溜溜地提着东西走了。 段月看向赵雍,“难得看你像个父亲的样子。” “……”若不是大家都在,赵雍真想骂她一顿。 赵老两口想说什么,却又怕下一刻从段月嘴中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他们没法收场。 昨天的事儿闹得够大,他们的女儿女婿回家之后闹得很不光彩。 他们没发现,赵家居然有这么多的把柄,有那么多不光彩的事儿。 若不然,他们还以为自己磊落一生,教子有方呢。 老了老了,捅出多少事来,全都拜段月所赐! 段家的丧门星,当初就不该让她嫁进来。 段月不知道他们心里在给她扣什么屎盆子,但她见不得蓝鸢叫娘家人来看她笑话。 “蓝家大哥大嫂来了,是来探望弟妹的吗?”段月笑声爽朗,“该不会是来揪我的辫子来的吧?” 众人脸上一阵诡异的色彩,异彩纷呈。 “你还好意思说,”赵雍指着她道,“那南栀难道不是你派人请来的?你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什么人都往院子里领,存心要跟人过不去是不是?” “夫君,你怎么能这么说呢,”她面带微笑,忍着恶心软腻腻道,“我那日见赵谦跟南栀姑娘难舍难分,赵谦答应姑娘要让他进赵家大门的,但他走后没一会儿,房主便来要租钱,南栀姑娘给不出来,还差点动了胎气,我是怕人家说咱们赵家小气,连一个孩子都养不起,安排在外面受苦,这才带回来的。” “有一帮人来追债,南栀姑娘吓得抱头痛哭,若是孩子真有个闪失,伤的可是咱们赵家的阴德,我作为长嫂当然义不容辞。” 段月看向赵雍,“更何况你不是说男人纳妾天经地义,既然他们有了孩子,怎么就见不得人了,非要让那孩子被人指着骂没人教养才好?” 看到蓝家人快坐不住了,段月加快语速,“我生的嫡出孩子都算不上受宠,那南栀一看就是个软弱的,将来指不定怎么叫人欺负呢。” “他们毕竟是子坚的弟弟妹妹,夫君你要看着弟弟的骨血流落在外,朝不保夕?” “胡说八道!”蓝鸢大哥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这个毒妇,分明是看不惯我妹妹,故意让那女人进来惹她不痛快……” “蓝家大哥说笑了,我若真存了这样的心思,就该想办法让南栀姑娘在怀上孩子之前,来到府上。”她掩嘴轻笑,“更何况,我还能让南栀姑娘怀孕不成,那可是赵谦的种,是他亲口承认的。” 蓝家大嫂冷声发问,“那南栀姑娘是不是你安排的?你是不是早就想报复蓝鸢了?” “报复?”段月一脸茫然,“报复什么?安排什么?” 她摊开手转头看向赵家老两口,“我若是有这样的城府,何至于忍气吞声二十年,发疯成这样?” “报复……”她大吃一惊,“蓝家嫂子的意思是,薛牡丹是蓝鸢安排进来的?” “大嫂,请慎言,我何时安排薛牡丹了?”蓝鸢气得抓住桌角。 “那你说我报复什么?”段月无所谓的挥了挥手,“反正蓝鸢这些年没少坑我,我随便捡一件都合情合理,你们一家子倒是恩怨分明,难得啊。” 蓝鸢七窍生烟,她没想到段月如今这般伶牙俐齿,简直胡搅蛮缠,无耻至极! 段月懒得跟他们周旋,起身朝二老施礼。 “这里没我的事了吧,若是没想错的话,你们该找的人是赵谦,毕竟我跟南栀可怀不上孩子,虽然那南栀姑娘容貌出众我见犹怜,我若是个男人也想纳入房中……” “段月你闭嘴!”赵雍怒声道,“滚滚滚,滚回去带孩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跟你比还差远了,”段月颇为体贴的问,“那薛牡丹品行不端,年纪渐老,要不要我为你物色一位年轻貌美的姑娘?定然不比南栀姑娘差。” 第29章 让你受委屈了 赵家人现在被段月搞得头疼,听到她的名字就疼。 从前赵家人提到段月这俩字,除了轻视就是嫌弃,要么就是想要欺负欺负来平衡一下心中的不满。 现在,他们体会到了什么叫报应。 那个女人现在就跟个死不了的大黄蜂似的,见谁都蛰。 不对,跟个蛰驴蜂似的,伤害更大! 原本听了蓝鸢丫鬟的话,蓝鸢大哥大嫂是来找段月的麻烦的。 但仔细一想,在外头找人的是赵谦,关段月什么事? 内宅斗争无非就是抓住点把柄戳戳痛处,但真正的罪魁祸首是管不住自己身体的人。 所以,蓝家人愣是在赵家等到赵谦回来,当面跟他对峙,责问他为何如此辜负蓝鸢,还剥夺了蓝鸢的职权。 据红红跟轻风得到的消息,蓝家人可比段家强势多了,逼得赵谦下跪发誓了都。 但这惹恼了赵家老两口,尤其是赵老爷子。 一来,赵老夫人又气晕了。 二来,这些年赵家将家中的职权都给了蓝鸢,当家主母一般都是长媳,但蓝鸢霸占了十几年不说,他们乖顺温和的二儿子,被她压制了这么多年,如今才找了一个姑娘,她就要死要活的。 这世上的男人,只要是有钱有势的,哪个没有一两个妾室? 这个蓝鸢,简直给脸不要脸。 赵老爷子心想,还好他发现的早,不然等他死了,长子赵雍刚愎自用,次子骨子里怕妻,偌大的家业落在蓝鸢手里,赵家不亡才怪。 牝鸡司晨,于理不合! 虽然段月疯是疯了些,但她从不会妄想不该得的东西。 相较之下,蓝鸢作为妇道人家过于强势蛮横了。 没看错的话,赵谦脖子上的挠痕,以及一瘸一拐的样子,就是蓝鸢的杰作。 这些年她都是这么对待赵谦的,都把弱鸡一样的段月给教坏了! 赵老爷子一气之下,罚了二房一年的月银,还提出每日让二房的长子去前院晨读。 严母出逆子,他们不放心蓝鸢教导孩子了。 段月不关心这些,眼下看到女儿哭得饭都不吃了,她有些难受。 但难受归难受,定情信物是要退回去的。 下午,她就让人将玉佩送回了雷家。 天下好男儿多的是,反正离赵家完蛋还要十年呢,不着急。 活人还能让尿憋死。 上一辈子,她就是太胆小怕事了,太把事儿当事儿。 这一回,她要游戏人间,及时行乐。 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若是能在这十年间,把上辈子失去的错过的找回来,让女儿找个如意郎君嫁了,她就心满意足了。 正在哄采薇呢,赵子坚来了。 他带了采薇爱吃的发面红枣糕,红红的都是枣泥磨成的面,没有放一点糖,口感极好,就是吃多了会上火。 从前,段月不让女儿多吃。 但子坚出手大方,买了整整两盒,采薇当即破涕为笑。 “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你买了这么多。” 采薇爱不释手的摸了摸流芳斋的木匣子,她平日里买一盒是舍不得与人分享的,最多给母亲和哥哥一人一个,今日却大方的每人多给一个。 绿桃三三跟红红都有份。 段月知道,采薇其实是怕自己一个人吃多了,长肉。 长胖了更不好说亲。 看着采薇跟子坚有说有笑,相差五岁的兄妹,很少这样话多。 段月发现,子坚跟上辈子不同了,少了不耐烦,多了一丝柔和。 但本质还是没变,不知道提到什么,又不对付了。 “哥,你别管,我知道。”采薇来了脾气,板着脸扭过头,“你回去吧,按理说你该先成亲的,先张罗你自己的。” 赵子坚愣了一下,起身来到外间,看向这低头绣手帕的母亲。 “娘,采薇的亲事,雷家不成了,我认识一位同窗,或许可以相看相看。”赵子坚认真道,“虽然那人长相一般,但其他各方面都是人中君子,雷晋川好玩好斗,不值得托付。” 段月看向儿子,“好啊,是谁,我之前听过没?” 赵子坚意外,他没想到母亲居然答应了。 从前,若是他提到同窗,母亲总会说他那些都是狐朋狗友,没几个认真读书的。 “我之前跟你说过两次,他叫陆吴书,比我小一岁,是我们几个之中最正派的,或许将来不会辜负采薇。” 听到儿子这么说,段月不由笑着反问,“那其他的都比较花心,对吗?” 赵子坚红了脸,低头挠了挠耳朵,“年轻时说的话不作数,但相处久了,男子最了解男子,陆吴书挺好。” 这话实在,段月觉得可信。 虽然她对这个陆吴书没有多深的印象,但疼妻子是真的,他的父母很是恩爱,段月认得他父亲,他们也书香门第。 “那就找个机会带回家做客,让我招待招待,把你的同窗都叫上,你许久没带他们来了。”段月放下绣棚,“我给你找些银子,你也该紧着说亲了,将来是要过日子的,别大手大脚。” “……”赵子坚惊讶不已。 母亲如今不仅会骂人,还会如此心平气和,温柔似慈母一般跟他说话? 她今日穿了身料子很好,很服帖显得温柔非凡的软绸布料子,牡丹的花纹在她身上,被她略显消瘦的身形衬得格外好看。 母亲好像长高了似的。 从前她在人前总不够自信,不自觉的缩着脖子。 如今,她坐得端正,脖子纤细,身材也欣长,绿珠耳坠子自然垂落,跟他想象中别人家的母亲一样。 “怎么不说话?”段月眉头微蹙。 赵子坚回神,“好,我明日就叫他们来。” 他脸上带着青涩稚嫩的笑,十分诚实道,“我没想到娘如今这般通情达理。” “……” “……” 话说出口,屋子内的几人都愣了一下。 采薇幸灾乐祸,“哥哥真会说话。” “娘,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段月示意崔妈妈取来银袋子,“从前的我的确迂腐古板,让你受委屈了。以后,你也活得自在一些,二十多岁的少年郎,正是意气风发的时候,不想读书就不读书吧,晚两年成亲也没关系,就是不要被你爹压制着。” 她起身站在赵子坚面前,抬手理了理他的衣襟。 赵子坚轻咬脸颊内侧,母亲的指尖这样温柔,他为何这般委屈,泪珠子不要钱似的往下滚。 第30章 地震了都,滚吧 “呦呦呦,大小伙怎么哭了?” 段月抬手用帕子给他擦眼泪,自己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知子莫若母,她怎么会不知道他心里的苦呢。 这几年,子坚是怪她的,所以故意不来见她。 她也是怪他的,怪他没有坚定的留在她身边,觉得他一点没有男儿血性。 但,他们母子又何尝不是同样的倔强又软弱呢。 怪谁都不如主动去争取,去解决。 她再也不会坐以待毙了。 “对不住啊子坚,当时娘没能坚定一点,没有理智一些,若是不跟你们父子赌气,或许我们就不必如此冷漠的过了这么些年。” 赵子坚比段月高出一个头,这么大的瘦高个儿,这会儿站在母亲面前哭得一抽一抽的,可见是真的委屈。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崔妈妈也在一旁抹眼泪,“说出来就好了,以后好好的。” 她跨出门槛,用袖子抹眼泪。 “哟,还哭了?”赵雍欠扁的声音从院中传来,他挺着圆肚子缓缓走来。 “我就知道,段月跟子坚见面,免不了哭哭啼啼的。”赵雍穿着快要塞不下自己的锦服,大摇大摆的走上台阶。 崔妈妈没理他,去厨房泡茶。 脸上的鞭痕还没好,嘴倒是挺硬的。 上赶着来找骂的,她还少见。 “你来干什么?” 果然,赵雍一只脚刚跨进门槛,段月厉声质问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崔妈妈顿时昂首挺胸,心情畅快的不行。 他们家小姐,不再是任人欺负的傻姑娘了。 “这是我家,是咱们成亲的院子,不要因为我不常来就是你一个人的了!段月,你是我赵雍的发妻,在孩子面前怎么说话呢?” 看赵雍梗着快粗得找不到轮廓的脖子,段月就想笑。 跟他费口舌啊,浪费唾沫。 她抬起手,红红便将挂在墙上的马鞭取来。 看到段月握紧马鞭的那一刻,赵子坚赵雍父子同时后退一步。 “怎么着,你个泼妇,不能好好说话吗,非要打人?”赵雍咧着肩膀往后又退了一步,“我的脸还没好,没休了你就不错了。” “你倒是休啊,拿不来休书就少说两句,我见到你就烦。没事别来见我,这四年都没来的院子,如今就是我段月一个人的了,不服你让你爹娘将我赶出去!” 说着,她一甩鞭子,“啪!” “不然,你再说我不开心的,我就抽你。” 赵雍气得不行,如今却不能跟她硬来,只好转头对子坚道,“看看你娘,现在就是个泼妇。” “那也是被父亲逼的,但凡你像我二叔那样对我母亲,她也不会变成这样,我也不会在薛姨娘跟前,被她阴阳怪气的责骂。”赵子坚语气平静,话语却让人震惊。 段月还以为,子坚会像以前一样沉默,然后离开。 “你也反了天了,跟你娘一个德行是吧?”赵雍当即抬起手就要抽儿子,教训儿子他一向很顺手。 就在段月要抽过去时,赵子坚一把抓住了赵雍的手腕。 “爹,我长大了,子不教父之过,你不能随意打我了,除非是我真的做错事。”赵子坚注视着赵雍的眼睛,“暴政终将会被暴政推翻,你打不过我娘。” “……”段月忍了忍,终究没忍住笑出声来,“噗……” “你个逆子!”赵雍又换另一只手要抽他,再次被抓住。 赵子坚看着比自己矮一点的父亲,眼中闪过悲哀和无奈。 “父亲,你总说我被惯坏了,但咱们家真正被惯坏的人,是您。”他眉头轻蹙,“祖父跟我说过,二婶跟你涉及的那些事,还是请父亲趁早收心,不然我就不成家了。” 赵雍气得手抖,大喊一声,“来人,给我拿板子来,我要亲自抽他!” 门外顿时有人进来,手里拿着一人高的板子。 段月哂笑,“他说的难道不对吗,这么大的人了,除了芝麻大的自尊心,你还有什么?” “哦,”她的目光在他身上转了一圈,“还有一身快要兜不住的肥肉,连薛牡丹都懒得应付你,开始嫌弃你了吧。” “……”赵雍那双肿泡眼阴狠的能杀人。 “你从前耍横耍惯了,我说一句不爱听的,这屋子里什么都被你砸了,跟你娘一个德行。现在还想在我面前耍横,那也得看你的这身肥肉,扛不扛得住我的鞭子了。” “……”赵子坚低头咬唇,母亲的气势越来越唬人了。 连他都听到院子里的下人悄悄议论,说大夫人跟换了个人似的,看着瘦劲儿大,路上的狗都不敢从她身边走过,不然肯定挨顿抽。 之前他气得教训了那帮下人,现在忽然想起来,却觉得十分妥帖。 这样的母亲,总比遇到事儿只知道一个人在那里气得发脾气,连家里的东西都不敢摔,最终谁也没怎么着,自己气病了强。 虽然,他知道母亲心善,哪怕气疯了也不会连累下人。 可那些下人并不会领情,他们都是薛牡丹跟蓝鸢的人。 就连他去外面悄悄给娘找的人,最终还是会被二婶收买。 赵雍想原地暴走,却又不服输。 他顿了顿,走到段月面前,指着自己的脸道,“你抽啊,狠狠地抽,我看你今天把我抽死!” 段月嫌弃的后退一步,“你脏死了,唾沫星子都溅我脸上了,恶心不恶心,谁知道昨晚上跟哪个女人亲过。” “你胡说!”儿子跟前,赵雍还是要脸的。 “别跟我说你翻墙不小心刮破裤裆的事儿是假的?” “我日……” 段月继续讥讽道,“你消停会儿吧,也为人家娇弱的小美人着想着想,就你这身膘哪个能受得了啊,少吃点行不行,下次你想出去找人跟我说,我给你开后门,犯得着翻墙吗?若是摔下去了,便真是死胖子了,啧。” 赵雍羞愤不已,双手猛地去抓段月。 段月早有防备,绕到一旁淡淡道,“让你别来别来,你非要上门找骂。” “你他娘的……”他动两下就开始喘。 “我知道,是有事儿找我,采薇的事还是子坚的事?”段月用帕子遮住鼻子,“下次让人传话,我,对咱们都好。” 赵雍气得说不出话来,抬脚要踹她。 被段月趁机推了一把,咚地一下子坐在地上。 “啧,地震了都,滚吧。” PS:崔妈妈:就这个feel倍儿爽。 第31章 说这些做甚 难得相安无事了几日,雷家来了人。 这回,是雷晋川亲自来的,还带了自己的父母。 段月不由看向自家女儿,眉眼含笑,温柔镇定。 “采薇,我们不妨来猜猜看,他们是来澄清的,还是提亲的,又或者,只是被我们退回定情信物,气不过跑来拿捏咱们的?” 采薇有些紧张,但相较前几日已经平稳许多,至少能安静的坐在椅子上。 “不管怎样都好,我已经没有遗憾了。从前我觉得他明镜高悬,极难触碰,但如今我至少试过了,事实如此,就不会耿耿于怀。” 她轻轻的靠在段月的怀中,“娘,感谢你愿意站在我这边,没有说我任性,看不清自己。反正姑娘嘛,长大了都要嫁人的,成亲后多恩爱都会相看两厌,不如嫁个门当户对的,管好内宅,相夫教子,最重要的是有银子在手。” 说到这儿,她认真发问,“娘,您能教我管账吗?” “当然!”段月起身牵起她的手,温柔的拍拍她的头,“但是要先解决眼下的事儿,你怕吗?” “不怕,有娘在呢。”采薇说着跺了跺脚,“我都开始期待,若是雷晋川的父母刁难我,我该如何反击了。” 她们母女走出屋子,丫鬟婆子跟在身后,轻风也在暗处巡视。 “千万不要学我,采薇,若是能以柔克刚最好,毕竟闹成现在这样,你的处境也不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为了不让自己的女儿变成悍妇,段月苦口婆心的说道了一番。 “明白的,娘,我聪明着呢。” 前院厅堂。 雷晋川的父母正在跟赵雍说话。 老两口都不在,看来他们终于学着放手了。 “我们也是诚心要跟你们结亲的,主要是川儿喜欢你们家姑娘,前几日的事情是我们疏忽,原本是来询问赵大人的意思,没成想那婆子是个靠不住的。也怪我们多有怠慢,今日特地来赔罪。” 段月跨进门槛,看着不紧不慢的雷母,心想她说的比唱的好听,无非是拿准了,一旦动了心的姑娘,眼里只有如意郎君,不会顾及其他。 更何况,雷晋川的确长得俊俏。 虽然个头不算很高,但在人群中很是亮眼。 当母亲的对女儿是有私心的,都没有深究一下,这样的男子一般不缺献殷勤的漂亮姑娘,估计身边围着不少想攀亲的。 那他为何会愿意跟采薇交换定情信物? 若是从前的段月,别说是支持自家女儿跟别的男子私相授受了,她知道采薇有了喜欢的人,都会阻止她,让她等着长辈们说亲。 但后来,她见识过那么多表面风光,实则千奇百怪丝毫不顾伦常礼法的事儿,便不再将这些事儿看得太严重。 说实话,老实人真是被吓死的。 她痛恨被别人说是老实人。 “亲家母来了啊,咦?采薇也在?” 雷母笑着站了起来,目光落在采薇身上,明显有些失落。 但她很快调整表情,笑得热情,“这姑娘长得真喜庆,将来肯定能生大胖小子。” 段月不悦,“雷夫人,这不妥吧,两个孩子的事儿已经结束了,定情信物已经还了回去,您又何必多此一举。” “何况,你这般评论我家采薇,未免有失体统。我家姑娘还小,不着急生不生的,让孩子听到也怪吓人的。” 雷夫人姣好的面容僵了僵,没有立即接话。 雷晋川站了起来,看向采薇。 采薇跟在段月身后,淡淡的抬眸,又快速别开视线。 “伯母,我是真心喜欢采薇,上次是我们思虑不周,不够重视,今日我们特地来赔不是,还请伯母再给个机会。” 赵雍轻咳一声,示意段月也别太端着。 毕竟是女儿,嫁到谁家去他都有些不舍。 成不了亲家,以后还是要打交道的,雷家这几年也青云直上,跟薛家不相上下。 甚至,赵雍昨日打听了一番,得知雷家最近攀上了九千岁。 京城那位九千岁,可比太子还有权势。 最近被父亲连夜批斗了几回,将如今的朝堂局势重新梳理了两遍,意识到自己行差踏错,差点带着赵家走上绝路后,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要改变策略,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更谨慎些才好。 从前他倒是没怎么在意女儿的婚事,如今看来,结亲是改变处境的好办法。 虽然,他想过更好的选择,但也就是想想。 估计段月知道了,又会提起剑来发疯。 “是啊赵家嫂子,我们家川儿很懂事的,之前是我们的错,但不能因此耽误两个孩子的事,他们俩两心相悦,若是成了未尝不是一段佳话。”雷父稳稳地开口,目光慈爱的看着雷晋川。 段月听得出来,若不是雷晋川,他们今日或许都不会来。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见不得她受委屈。虽说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上次你们随便打发个下人来,让采薇好生伤心。”段月看向采薇,“依我看,还是让孩子们都冷静一下,也让咱们当父母的都仔细想想。” 她不能把问题再抛给采薇,一个无忧无虑身在内宅的女子,没有多少远见可言。 既然蓝鸢如今不能随便插手采薇的亲事,那她也不必着急给采薇说亲。 “伯母,我能否跟采薇单独说几句话?”雷晋川急了,两步上前,“就几句话,我会注意分寸的。” 段月还没说话,就见采薇已经走出屋子。 雷晋川紧随其后。 “我看,既然孩子互相有意,再给雷晋川一次机会也无妨,咱们家采薇也大了,雷家公子一表人才。”赵雍说和道,“更何况,当初这事儿不是你跟嫂子支持的吗?” 段月淡淡的看了看手指甲,“但他们家婆子上次怎么说的,你忘了?还当着蓝家众人的面,根本没把咱们的女儿放在眼里。” “我可不想自己的女儿重蹈我的覆辙,这些年在赵家什么处境,你就算不会将心比心,也该明白,我这个长媳,连大丫鬟都不如。” 外人在场,赵雍脸色难看,“好端端的,你说这些做甚,咱们在说采薇的婚事。” 第32章 反正不想看见你 不多时,赵子坚来了。 “见过雷伯父,雷伯母。”赵子坚躬身行礼,随后看向赵雍,“妹妹的婚事,我本不欲插手,但我听说,前几日,之所以雷家会派一个婆子来赵家,是因为伯父伯母另外去别的姑娘家,给雷晋川相看。” “什么?” 赵雍一拍桌子,“雷兄,当真有这样的事?” 雷父雷母没有说话,但他们同时低头避而不答就证明,此事属实。 段月冷哼一声,直接起身,“权当咱们采薇瞎了眼,子坚,我们走。” 子坚当即跟了出去。 段月看到不远处的花园旁,采薇跟雷晋川在说着什么,雷晋川抓住了采薇的手腕。 “采薇,过来。” 采薇当即挣开跑了过来。 “子坚,你去跟他说,免得他心存侥幸,继续哄骗采薇。” “嗯。”赵子坚快步走了过去。 采薇脸颊微红,段月在心中惋惜,姑娘头一回喜欢的人,应当很难忘。 但人总要学会成长,成长哪有一帆风顺的。 段月就是小时候太顺遂了,嫁人之后无法招架夫家的任何小事,更别说应付那么多心眼子。 采薇跟在段月身边,于不远处的桃树下,看着赵子坚跟雷晋川说话。 没说两句他们俩便吵嚷起来,虽然听不清楚,但肯定跟赵采薇有关。 “娘,哥哥跟他说什么了?” 段月看了眼采薇,将雷晋川的父母那日去相看别的姑娘的事说了。 采薇当即脸色变白,随后是青红交加,低头咬着嘴唇,稚嫩的少女心总是藏不住情绪,微微一晃那颗泪珠就滚落下来。 段月轻叹了一口气,“别难过,总比嫁过去跟我一样受气的好,女子想要在夫家过上安稳日子,最难的就是婆媳关系,显然她母亲瞧不上你,咱们也不必自降身份。” 采薇点了点头,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嗯,却更加难过。 段月一把将她捞到怀里,看着跟自己一样高的姑娘,心中酸涩。 “先不想这些,咱们回去吧,明日我带你去散心,咱们去庙里上香,顺道给你看看姻缘。”段月还是不忍看女儿难过,“若他真是你的良配,其他都是小事。” 采薇嗯了一声,或许是觉得难堪,又或许是太过伤心,她嗯了一声便转身跑了。 三三跟绿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还是朝段月行了礼,然后追了上去。 段月无奈,虽然心疼女儿,但相较于女儿被蓝鸢设计嫁到胡家去,她觉得这样也好。 长痛不如短痛,与其无法挽回之后咬碎牙往肚子里咽,不如早些看清楚。 婚前坎坷,总比婚后生不如死的好。 这样想着,她内心安慰许多,想着怎么哄采薇。 她转身没走两步,子坚追了上来。 “娘,那个雷晋川死不承认,或许今后还会纠缠采薇,但不会太久,最多两次。”子坚语速有些快,着急表达自己的立场,“那样的男子绝非良配,希望母亲再三斟酌。” 段月点头,“我知道,采薇的事情不着急。” 赵子坚这才放心。 “那你呢,你可有喜欢的姑娘,要不要我上门提亲?”段月微笑,“我定然不会为难她。” 赵子坚一下子红了脸,“我还没有,娘去哄妹妹吧,我还要读书,就先回屋了。” 看着他匆忙离开的身影,段月眼中带笑。 但很快,她想不出来了。 毕竟,她记得子坚的妻子跟她不对付,那姑娘惯会见风使舵,表面看似对她孝顺恭敬,实则跟薛姨娘和蓝鸢走得更近,就连送东西,给她的都是人家挑剩下的。 算了,反正也见不了几回,子坚喜欢就成。 “小姐,咱要回去,还是去外面走走?” 段月刚要回答,余光中看到几个人向这边走来。 只见,薛姨娘从小院出来,身上穿着青绿底的黄花纹罩袍,显得年轻娇媚,虚弱苍白的脸上涂了薄薄的胭脂,越发惹人怜爱了。 她身后跟着三个孩子,向段月走了过来。 段月蹙眉,她这是演哪出? “姐姐,我今日是来跟你赔不是的,”说着,她吃力的朝她行了一礼,旁边的丫鬟扶着她,“几个孩子是无辜的,还请你不要再为难他们了,他们一直在我身边教养,反正是庶出的孩子,也不必有大出息,还请姐姐高抬贵手,由我自己教养吧。” 这是演给谁看? 哦,对了,是赵雍啊。 看着薛牡丹吃力的半蹲着,段月并没有叫她起来。 “不是在禁足吗,你能出得了自己的院子?” “我也不想教养他们的,但是他们一点都不懂礼数,你瞧,这会儿见到我也不会喊人,你让我怎么放心?” 段月淡淡道,“我也不是为难他们,这跟你当初对子坚做的事情差远了,他也快成家了,估计是很清楚你当初为了两个点心,让小厮打他板子的事的。” 薛牡丹神情尴尬,但一个微笑过后便恢复从容。 “姐姐说的是,之前是我辜负了婆母跟大哥的期望,我也不该苛待子坚。但那之后我就没有让子坚不舒服了,我待他亲如儿子,不信你问子坚。” 薛牡丹哎呦了一声,忽然坐在地上。 “姐姐,我知道你对我多有怨言,这两年子坚一直在我这边,跟姐姐疏远了,你对我怀恨在心是应该的,但我如今怀了夫君的孩子,姐姐怎么能推我呢。” 果然,赵雍走了过来。 “段月,你在干什么?为何要推倒她?”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段月时的嘴脸,可憎可怖。 段月冷静道,“崔妈妈,扶她起来。” “是。” 薛牡丹艰难的站起来,求助的看向赵雍,“夫君,你看她……啊!” 段月一把将她推倒,指着地上的薛牡丹转头对赵雍道,“这才是我推的,刚才她污蔑我,那我就坐实了罪名,你又能把我怎么着?” “怎么着!”赵雍冷笑一声,“我能送你去大牢审问。来人,大夫人品行不端,善妒记仇,出手推搡孕妇,其心可诛,给我押送到……” 下一刻,段月跟一阵风似的飘到赵雍面前,手里的匕首在袖子的遮掩下抵在他的肚皮上。 “小心说话啊赵大人,到大牢你我就大义灭亲,告发你草菅人命,多的是拉你下水的人。”她手中用力,“反正,我也不想看到你在我眼前晃悠。” 第33章 别怪我不义 赵雍冷笑一声,“我还治不了你了,学了几招三脚猫的功夫就想骑在我脖子上撒野,你还真当自己是个人了!” “段月,你别高兴的太早!” 说话间,赵雍抬手一挥,一个八尺高的壮汉,跟一座山一样的走了过来。 赵雍真想用武力制服她? 她功夫再好,可能接不住那人的一拳。 怎么办? 下一刻,她手中的利刃,往上一划,直直的扎进他的肩膀上。 “你敢……”他指着段月,暴怒出声,“我是采薇的父亲!” “你不配!”段月眸中充血,死死地把匕首往他肉里压,“让你的人后退,不然,下一刻我就往你的心脏扎,咱们之间早就没有了夫妻情分!” “你因为一个薛牡丹毁我至此,但我这个人恩怨分明,杀了她我不会痛快,但你若是死了,我的心结也就解了!赵雍,我才是你的结发妻子,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计后果!” 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她的戾气轻易被激起,绝不服输。 上辈子,她一直都是跪着的。 这一次,她死也要站着! “噗嗤~” 她利落的拔出匕首,眼睛凶狠的盯着着他的心脏,另一只手抚着他的脖颈,仿佛下一刻就能将眼前之人一招毙命。 耳边,是那高大之人越来越近的脚步声,依稀能感觉到越来越近的掌风。 “退下!” 仓惶的怒喝声,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松了口气。 跪在地上的薛牡丹十分恼恨,这个猪头真怂! 段月笑容明艳,吐出一口浊气,“好险,我们的孩子差点失去双亲了,这偌大的家业,差点便宜了旁人呢。” “……”赵雍抹去额头上的细汗,简直是个疯婆子! 她还有闲心想这个。 但他很快蹙眉,“子坚都二十了,怎么就便宜了别人?” “蓝鸢跟薛牡丹,会甘心吗?”段月用带着血的匕首拍了拍他的脸颊,“蠢的可以,以后少拿薛牡丹这种货色来逼我,逼急了我什么都可以不管,采薇自有我娘家人照看,但你不一样,你的生前身后名,都比命重要吧?” 赵雍气得要吐血,眼前一阵一阵的黑,肩膀是疼痛和这段时间以来的愤懑不甘,夜里睡不安稳,让他虚弱了许多,踉跄几步坐在地上。 难不成,他真的老了? 可是,他的儿子还未娶妻呢。 薛牡丹给几个孩子使眼色,他们想溜。 “站住,跑什么。” 段月几步上前,“崔妈妈,她以下犯上,离间我们夫妻,狼子野心,给我狠狠地掌嘴,打到她求饶为止。” “是。” “段月,得饶人处且饶人,她怀有身孕。”赵雍坐在地上,有气无力的阻止她。 余光中,段月发现前院的人在暗处听着,却没有过来。 她嗤笑一声,“得饶人处且饶人,你们当年饶过我了吗?在我怀着采薇的时候,带着这个女人在我面前耀武扬威,还让她亲自打了我两耳光,之后在我月子期间,偷换了草药,我差点血崩,你可记得?” 赵雍闭上眼睛,“你就会翻旧账!” “是啊,太旧了,我当初就该杀了她。”段月下巴微抬,崔妈妈上前左右开弓,“啪啪啪”的巴掌声不绝于耳。 “啊,段月你个毒妇……夫君救我,夫君。” “爹,爹,救救我娘吧,救救我娘。” “爹,爹!” “娘,娘。” 几个孩子见赵雍坐着不动,站起来向崔妈妈扑去。 “你们几个还想被我教规矩吗?”段月上前一步,面带微笑,“顶撞祖母,是罚抄还是罚刷恭桶好呢?” 薛牡丹站在原地挨打,发现无处求救之后,只能认命喊了声,“回来!” 段月冷眼看着,对轻风道,“把人带进来。” “是,大夫人。” 不多时,轻风轻云,带着一名男子走了进来。 那人生的面容俊秀,男生女相,让人过目不忘。 但他低着头,一言不发的站在一侧。 “他是谁?”赵雍忽然气得唾沫星子乱飞,“段月,做人别太过分,你他娘的要在家里养小白脸不成?” “我可没那闲工夫,天下乌鸦一般黑,你觉得我还稀罕男人?”段月双手抱在胸前,“原本还想给你一点面子,再缓些日子收拾你们,但你们不领情了,那就如你们所愿。” 崔妈妈停下来站到一旁,薛牡丹听到男子的声音后,别说是骂人了,头都不敢转一下。 “你什么意思?”饶是再讨厌段月,赵雍也听出了不对劲。 “那就要问你的小心肝了,谁知道她的三个孩子,有几个是你的亲骨肉。” “段月你血口喷人!”薛牡丹抬起头,吼出的话没有底气。 这时,王婆子走了过来。 “大夫人,赵老爷说了,有什么话进屋去说。” 言外之意,别当着下人的面,要脸。 段月点头,“也行,去祠堂。” “你个疯女人,去你院里。”赵雍捂着伤口,“你已经对我动手四次了,这笔账……” “这二十年间,你对我动手三十次,”段月声音低沉,“你该感谢我,没学你的心肝儿,喜欢给你戴绿帽。” 薛牡丹脸色发白,忽然灵机一动,捂着肚子,“哎哟,哎哟我的肚子,我的孩子啊,夫君……” “叫什么叫,崔妈妈的巴掌重吗?我没想让她伤人性命,”段月没好气的道,“敢作敢当,你敢说不认识他?肚子里的孩子是谁的?” 薛牡丹继续哎呦哎呦,若是从前,赵雍肯定会扶着她,关切的上前。 但那个死去的侍卫,以及这个小白脸的到来,赵雍就算装傻,也能猜到是什么。 他最痛恨背叛。 “就在这儿说,这个人是谁,是你什么人?” 这回,赵雍问的是薛牡丹。 其他下人哪里敢瞧热闹,偷听也是在墙后面,不会探头探脑。 “夫君,我不认识他,”薛牡丹带着哭腔,“她这是要污蔑我啊,我这些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你二门不迈?他出去喝酒的时候,你也没闲着,出门采买也半日不回,”段月冷笑一声,“你也太自负了,瞧上谁不好,偏偏是我铺子里的人,是想等我死了,铺子也归你了?” “天真,赵家铁公鸡,你觉得轮得到你一个妾室分羹?” 第34章 出其不意 “他是谁!” 赵雍咬牙切齿的问。 “夫君,我真不认识他,是段月诬陷我,我没见过他,”薛牡丹楚楚可怜的跪在地上,“夫君,她伤了你,先处理伤口吧。” “她已经疯了,是要跟我们所有人过不去啊,夫君,你要信我,我从未做过对不起你的事。” 那个侍卫是赵雍身边的人,他觉得或许是段月攀咬。 但赵雍好像在哪里见过这个小白脸,他在风月场所男女不忌,在外面对出众的面容也会多看两眼,这也是人之常情。 更何况,他跟薛牡丹十几年了,她若是不心虚,会顾左右而言其他吗? 他跟段月二十年的情分,还不如跟薛牡丹在一起的五年深厚。 从前,他也不出去喝花酒的,薛牡丹一个人就够了,她最是温柔体贴,事事都顺着他。 若不是父母阻拦,赵雍早就让薛牡丹搬去段月的大院子了。 他们朝夕相处,比寻常的夫妻要亲密许多,自然对彼此更加了解。 所以,看着薛牡丹低头不敢看他的样子,赵雍沉声重复,“他是谁?” 段月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甚至想找个椅子抓把瓜子来,坐下慢慢看。 这时,蓝鸢走了过来。 “大哥,大嫂,家丑不可外扬,有什么事儿,咱们坐下来慢慢说,牡丹还怀着身孕呢。” 段月丢掉瓜子皮,起身遮了遮额头,“也对,这日头怪晒的,我可不能晒黑了,你们去处理吧。” “但有件事情我要说清楚,这个伙计是我铺子里的,账册都是他在处理。他是被迫的,挨板子可以,别太过分了。” 她警告赵雍,“若是有个好歹,影响了我做生意,那就直接报官。” “你滚!” “哼,该滚的是你,谁叫你圆呢。”段月转身大步离去,“崔妈妈,我们走。” “……”赵雍按在伤口附近,气得要吐血。 “大哥,还是先处理伤口吧,牡丹生老二的时候身子亏空,我来替大哥审吧。”蓝鸢给薛牡丹使了个眼色。 “夫君,我怀的是你的孩子,你不是想多要几个儿子吗,再疼下去,我怕……”说着说着,她低头抹眼泪,那娇俏的模样实在让人不忍心。 赵雍疼得厉害,被老罗扶着往前走,“好,有劳弟妹。” 回到自己的院子,段月悠闲的倒了杯茶,随手拿起手边的话本来看。 从前,她都是在跟自己较劲儿,最近发现,脾气发完了,心里不留疙瘩,吃饭香睡得也香,就连曾经不爱看的书也格外有趣。 总是守着那些痛苦而不解决,看着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留下痛苦,自己病倒了,白白便宜了那群王八羔子。 多蠢啊。 她现在才不要那样。 “小姐,您刚才为何忽然收手了,不是说要将薛牡丹赶出去吗?” 段月抓了颗南方来的果干喂进嘴里,“是,之前是这么想的,但我已经捅了赵雍一刀,若是再咄咄逼人,赵老爷子肯定要发火了。” “及时收手,他们在顺藤摸瓜看看那小白脸跟薛牡丹的事是真的,明白我不会主动找别人麻烦。” “或者,他们会发现,我对赵雍是真的不留一丝念想了,除了孩子的事情,我都不在乎。他们怕我破釜沉舟,下次,若是谁招惹了我,哪怕我再次动手,他们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但我今日若是闹个彻底,薛牡丹还怀着孩子,四个孩子的母亲,我真的赶尽杀绝,将她轰出赵府,那我就是彻底的恶人,孩子也会疏远我,我又何必断自己的后路?” 崔妈妈一个劲儿的点头,“小姐说的是。之前我还觉得小姐行事都是一时兴起呢,完全看脾气,现在看来,小姐清醒着呢。” 清醒着吗? 段月淡淡道,“整日里吵吵闹闹,也挺费力气的,话说太多我都困了。” 崔妈妈笑着扶她去里屋,“那小姐你睡吧,养养神。” “嗯。” * 等再次醒来,段月发现已经是黄昏了,外面的枣树被吹得叶子哗啦啦作响。 怪荒凉的感觉。 她梳了头,慵懒的靠在榻上发呆,看着墙上的阳光一点点的爬上墙头,最后的一丝金黄光影消失不见。 有人挑起珠帘走了进来。 “大夫人,大少爷喊您过去,老爷子在亲自审问薛牡丹,她的三个孩子都在滴血验亲,”红红缓了口气,“结果是,几个孩子没有一个是赵雍亲生的。” 段月愣了一下,“怎么可能,至少有两个吧。” 她觉得不对劲,难道是蓝鸢搞的鬼,眼见棋子不中用了,想要全都赶走? 虽然段月讨厌薛牡丹,瞧不上她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什么恶心的事儿都做得出来。 但那三个孩子如果真是赵家的种,让他们流落在外,还有活路吗? 若是赵雍做的,那也太可怕了。 他连自己的孩子都下手! 段月穿戴整齐后去了前院。 门外守着几个人高马大的家丁,屋子里哭声一片。 是薛牡丹跟她的孩子在跪地求饶,而赵雍闭着眼睛视而不见。 蓝鸢跟赵谦坐在一侧,冷眼旁观。 子坚急切地走过来,“娘。” “大夫人,大夫人我真的错了,求你可怜可怜几个孩子吧,他们真是赵家的骨血啊,我对天发誓,我肚子里的孩子也是赵家的,我没那么蠢啊姐姐,他们是子坚的亲弟弟妹妹啊。” 薛牡丹跪着爬到段月面前,声泪俱下的求助。 段月轻巧的避开,“你好好说话。” 看着她头上的簪子掉落,头发散乱,段月避开视线。 虽然这个女人上辈子对她不怎么样,但见她如此,段月居然于心不忍。 她不由看向蓝鸢,心想到底是谁如此绝情? “你来做什么?落井下石?”赵雍白了她一眼,“眼下正如你所愿,将他们母子四人都轰出去,你满意了?” 段月嗤笑,“你少扣屎盆子,我是对他们怀恨在心,但是个猪脑子都明白,她生的孩子,至少有一个是你的。你当初对她那么好,出出进进都陪着,更何况,那鼻子眼睛跟你长得不像吗?” “真是愚不可及,滴血验亲这种祸害人的东西,你随随便便就信了?”段月看向赵老爷子,“重新验,多派几个人一起准备水。” “哼,你倒是假好心。”赵雍冷笑。 段月咯噔的一下,难道这一招也是冲着她来的? 第35章 我不同意 段月承认自己的脑子不够聪明,不然上辈子也不会那么惨。 她还胆小。 如今,她的唯一优点,可能就是胆子大了,豁得出去。 赵老夫人从前恨不得一天骂她三遍,现在儿子被段月揍了一次又一次,却奈何不了她。 但赵雍如此反常,她该小心才是。 “既然大夫人发话了,就换水再验一遍吧。”赵老爷子沉声下令。 “等一下,”段月看向赵雍,“你们都验出结果了,为何要喊我来?” “要不算了吧,既然你们不想要他们孤儿寡母,我又何必插手。反正就算是有什么误会,那也是赵家的种,又不是我的孩子,我何须心疼?” 段月嘲讽道,“曾经你们好得恨不得穿同一条裤子,如今三个孩子都不要了,别说是因为听了我的话,想要将他们全都驱逐出门。” 薛牡丹急了,“姐姐,姐姐,孩子是无辜的,他们都是赵家的子孙啊姐姐,他们这是把我往绝路上逼啊。” 赵雍怒而起身,“那个小白脸亲口承认,跟薛牡丹有了五娘的来往……她自己也承认了!” “我没有,夫君你信我,孩子是无辜的。”薛牡丹抓着他的裤腿哭着央求,“我可以走,可以去庄子上种地,但几个孩子是您的啊夫君。” 赵子坚跪了下来,“爹,求您再重新测一遍吧,两个妹妹和弟弟,分明都像父亲。” 赵雍气不过,指着薛牡丹后面跪着的庶子,清秀的脸上带着几分倔强,跟薛牡丹和赵雍都不像。 “那就再验一次,”赵雍声音森寒,“不论如何,你们都去外面庄子上,这院里容不下你们。” 薛牡丹颓然坐在地上,一张脸了无生气。 她怀恨的目光落在蓝鸢身上,“二夫人,您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赵家的血肉被驱逐?” “谁叫你不洁身自好,大哥从来都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我曾经也劝过你,哎……”蓝鸢摇头,“是你咎由自取,我们谁也救不了你。” 水取来了,赵雍跟跪在地上的三个孩子都取了血,滴在了药水之中。 “这回,全都融了。”老罗看向赵雍,“大人,这……” “夫君,我对您的情天地可鉴,这些年为您生儿育女,还为了赵家的家业耗费心血,那位柴先生还是二夫人让我去接近的,我跟他清清白白……” “住嘴!”蓝鸢跟赵谦同时出声。 “都到这份上了,你还敢狡辩。”赵雍气愤不已,“是你自己不敬不忠,还想扯到弟妹身上,你居心何在?” 段月在一旁冷眼旁观,对于赵雍的薄情,她深有体会。 只是没想到,之前她提到薛牡丹跟那柴家小白脸的事,赵雍没什么反应,忽然又要如此绝情,跟薛牡丹撇清关系。 她本不好奇,但若此事跟段月有关,她一定要小心。 上辈子,她见过赵雍对另一个女人使了类似的手段。 结果,那个自以为用美色换来荣华富贵的女人,不仅没得到好处,还为此丢了性命。 那个女人,当下应当遇到赵雍了,但她没有生下孩子。 “段月,你是正室,薛牡丹犯下如此不忠之事,你觉得应当如何处置?” 赵雍忽然将问题抛给了段月。 段月震惊又好笑,“你问我?你是要将自己摘出去,让薛牡丹恨我?赵雍你自己的妾室,自己处置就好,少害我。” 赵雍闭上眼,决绝道,“那就全都送去庄子上,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回来。” 三个孩子顿时嚎啕大哭,抓着赵雍的衣角喊爹,赵雍却决然离去。 赵老爷子握紧拐棍,眉头深蹙,显然是不耐烦了。 虽然段月觉得,这本就是一个不安分的妾室跟她的孩子该有的待遇,但她心里不舒服。 所以,她站了起来,“爹,我先回去了。” “等等。”赵老爷子压了压手,苍老的声音更加佝偻。 “爹,还有何事?”段月被他们吵得脑仁疼。 赵老爷子示意丫鬟将薛牡丹母子四人赶出屋子,房间安静下来。 蓝鸢跟赵谦岿然不动,好像刚才的场面激不起丝毫涟漪。 “段月,你是赵家长媳,将来也是赵家主母,我跟你娘没多少日子了,这掌家之职,如今要交到你手里,你可愿意?” “爹,这么多年一直是蓝鸢在操持咱们家,你怎么能忽然变卦呢?”赵谦站了起来,“我不同意。” 他跟蓝鸢今日过来,就是要提此事的,没想到父亲居然将这么重的担子,交给段月? 段月对上蓝鸢轻蔑又不甘心的视线,不只是惊讶,而是怀疑了。 这是搞哪出? 赵家人中邪了,还是故意演戏给她看? 这给段月搞迷糊了。 在她的印象中,赵老爷子很少插手这样的事,通常都是老夫人做主,要么赵雍决断。 难不成,老爷子是因为赵雍跟蓝鸢胆大包天,觉得蓝鸢会祸害赵家,所以勉为其难的,交给她来管理? 老夫人会同意? 思及此,段月也果断拒绝,“我也不同意。” 赵老爷子忽然抬眸,似乎没想到段月拒绝的如此干脆。 甚至有些生气,觉得段月不知好歹。 赵谦也愣了,“大嫂,你是真不同意?不过大嫂的确不适合管家,要么太软弱,要么太严厉,恐怕不如鸢儿服众。” “依我看,她只要改正之前的大胆之举,这个家还是交给她来管比较好。大嫂这么多年不问家中大小事务,别说是生疏,可能无处下手。” 段月看着他说的头头是道,端起茶抿了一口,“没错,二弟说的对。” “……”赵谦觉得她在阴阳怪气,却又不能说什么。 蓝鸢垂眸,“既然父亲觉得大嫂比我更合适,我绝无怨言,明日我会将账册跟钥匙交给大嫂。” 赵老爷子没说话,目光审视着段月。 段月也不语,拿起茶壶给自己续了一杯。 “还是交给你大嫂来管吧,你不是说蓝鸢身子不适吗,最近还是休养一些日子,先让你大嫂帮忙管着,以后再交给蓝鸢。” 赵谦跟蓝鸢夫妻俩眉眼低垂,脸色很不好。 段月忽然来了兴致,只要能让蓝鸢不痛快的活儿,她要尝尝咸淡。 真管不了,过几日再还给蓝鸢就成。 “爹,那我……” “我不赞同!” 第36章 试试又何妨 赵雍去而复返,“段月她哪里是管家的料?” 又来这出。 段月懒得掺和,当即起身,“是啊,一堆烂摊子丢给我,我还不乐意呢。” 赵子坚也跟了来,“爹,祖父,子桓还在读书,若是去了庄子上会耽误学业,依我看……” “这个家我说了算!”赵雍气恼的打断赵子坚的话,“薛牡丹背叛了我,而子桓跟我最不像,我不想看到他,你若是再为他求情,你也跟他一块去。” 段月哼笑,“子坚明年就要科考了,你现在就该好好管束自己,别给孩子扯后腿,这个家里说了算又怎么样,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觉得自己能给孩子树立好榜样吗?” “子坚,我们走。”段月没好气道,“他不讲道理,专权独断又不是一日两日了,你现在要做的就是考取功名,将来好给你爹擦屁股。” 说话间,段月已经跨出门槛,消失在门口。 赵雍有一肚子的火要发,却没来得及。 “这个泼妇,简直没天理,爹,你就该替我做主休了她,而不是让她祸害咱家……” “你懂个屁!”赵老爷子气得拍桌子,茶碗哐哐作响。 “这些年我放心你跟蓝鸢执掌内外,结果你们倒是胃口大,我不查不知道,这几日仔细盘查,我连死都不敢死了,你还有脸说这些!” 他气得用拐棍抽打赵雍,“这几日你若是改不了出去喝酒的毛病,那我就打断你的腿,看你还去外面惹祸。” “都多大的人了,再过几年都要当祖父了,还去外面丢人,”赵老爷子气得坐在椅子上,抚着一突一突的额头道,“你还有脸休妻,明日那些等着看你笑话的,一纸状子就能让你掉了乌纱帽,安分点吧,算我求你了行吗?” 赵雍脸上无光,“可是爹,段月如今这么嚣张,都敢对我动手了,她若是掌管这个家,以后我岂不是要被她天天指着鼻子骂……” “呵,那才好呢。”赵老爷子扶正茶碗,端起丫鬟续的茶喝了口,神情缓和不少,“早知道你这些年是这样的德行,我早该让她打你的。” “……” “……” “……” 赵家兄弟跟蓝鸢心怀各异,觉得赵家要变天了。 “爹,儿媳已经知错了,还请您再给我个机会……” “刚才那水是你让人动的手脚吧?”赵老爷子目光矍铄,直直的盯着蓝鸢。 蓝鸢忍不住一哆嗦,“爹,我岂敢……” “你敢的很,跟丐帮和赌坊联合放印子钱,咱们赵家需要那样肮脏的钱吗?你这是把赵家往火坑里推,你别仗着谦儿让着你就无法无天,若不是段月发现的及时,等我百年之后,等不到你们清明上坟,而是等你们来陪我了!” 赵老爷子说到激动处,剧烈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都给我滚,滚出去,咳咳咳!” * 隔天清晨。 段月看着桌上放着的钥匙跟账本,百思不得其解。 她知道赵老爷子是难得的清醒之人,但也没想到他这么宽宏大量,将赵府的权利交到她手上。 这是赵家没有合适的人选了,还是纯粹的信任她? 不可能是后者。 段月觉得,她需要回家取经了。 所以,段月带着采薇回了娘家。 这回,她事先跟两位长辈通了气,并直言这么大的事儿,要请教一下长辈。 赵老爷子是个干脆的,不仅没有阻拦,还派人带了厚礼,将段月送到段家。 段青山看着女儿跟外孙女是笑着来的,直言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赵家居然开始做人了? 李氏不愿论人是非,只是让丫鬟端来好吃的来。 “今晚不回去吧,我让人给你炖个母鸡汤,看你瘦得,采薇也瘦了。”说着,她抓着采薇的手,“你不是爱吃猪肘子吗,我已经让厨房卤上了,下午就能吃。” “多谢祖母。”采薇看了眼自家母亲,“其实我一点也不瘦,肘子不敢吃,让我娘吃吧。” 段月笑道,“你爱吃就吃吧,长啥样是天生的,何必为了嫁人委屈自己。姻缘是天定的,若是真心喜欢你的,哪怕你再丰腴也是喜欢的,不然你让天下的胖姑娘都不嫁人了?” “但不是你去瞧瞧,人家胖姑娘嫁了人最有福气,能兜得住福气呢。”段月安慰女儿,“想吃就吃,关键是脑子要清醒,吃饱喝足了,要多读书。” 段青山点头,“嗯,月儿如今倒是看开了,前几年你不让采薇晚上吃东西,她都跟我们哭了,那时候我就觉得,你真是越活越糊涂了。” “大哥大嫂呢?”段月起身,“爹想吃烤羊腿不,我公公让人牵了只羊来,咱们晚上吃烤全羊?” 段青山意外,“哟,那老汉啥时候对咱们家这么大方了,是察觉到你的好了,还是被你撒泼吓到了?” “我也不知道,但他昨日当着大家的面,让我掌管家务,今早上还让人将钥匙跟账册都送了来,我是来请教你们,他这是何意?” 李氏诧异,“还有这事?” “千真万确。”段月将赵家这些日子发生的其他事跟他们讲了一遍。 “那还犹豫什么,赵家老汉分明是没人可用,死马当活马医了。你是赵家长媳,他们老两口快不行了,你接管过来名正言顺。” “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虽说赵雍跟个野狗似的到处撒尿,但子坚还要过日子呢,他年纪大了,也浪不了多久。还是要往前看,你自己管账,日子肯定比从前宽裕些,就是辛苦些。” 父亲言之有理,但段月担心这其中有诈,有窟窿等着她来补。 “那你怕什么,尽快将窟窿找出来,谁捅的篓子让谁补。这又不是签了生死状,丢给谁就算谁的,多大点事。”段青山开心不已,“走,我去杀羊,你终于活出个人样来,咱们今晚上喝一杯。” “好。听说爹爹酒量很好,咱们父女还没拼过酒呢,我也不差。”段月吸了吸鼻子,红着眼眶道,“我一定要试试,咱们俩谁的酒量好。” 上辈子,她就没试过。 遗憾颇多,她如今要通通补上。 “喝酒怎么能不通知我?”段锦扛着孙女从外面进来,“你怎么不带我外甥来?” 第37章 爹说的都对 晚风吹拂,弯月如钩。 西北的五月气候宜人。 段月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天伦之乐。 上有老下有小之时,岁月的沉淀愈加明显,身体还算康健,是人生最得意之时。 父母还在人世,孩子也即将成家立业。 上辈子,她困在后宅舔了旧伤添新伤,活得不如一只家犬,还从未不顾别人的感受一身轻松的活多久。 也就是去到庄子上的那两年,逃避一样的练过武,学过医,种过花。 可惜,那些日子过于短暂,且有太多遗憾已无法弥补。 段月看着父亲跟大哥嫂子在推牌九,两个小女娃凑热闹不爱早睡,心中十分安慰。 这么美好的画面,她当初怎么就没好好看看。 她百思不得其解,自己怎么就那么蠢? 哎,蠢到她自己都觉得可怜。 “嘶~”段青山忽然揉着膝盖,“哎,人老了不中用了,关节疼。” 段月忙道,“爹可针灸过?你旧伤那么多,不紧着自己的身体怎么行?” “艾灸扎针都试过,时间长了还是会复发,我就懒得管了。”段青山扔下两张木牌,“老大,该你了。” 段月还是不放心,“家里有有银针吗,我替你扎两针。” 说着,她朝家里的丫鬟吩咐道,“以后每天晚上用艾叶跟花椒煮水泡脚,驱寒气。若是感觉脚太热,可以隔几天再泡。” 李氏抬头笑道,“你就吹牛吧,啥时候懂这些了?” “我一直待在屋子里,总要跟自己找点事儿做,何况生了两个孩子之后,一到天冷天凉就不舒服,天天喊郎中来家中,又要遭人闲话,只能自己学一点皮毛,起码让自己舒适些。” 姚雪点头,“久病成医啊,我也吃了好些年的养生汤了,爹,我都服老了,你也该多关照关照自己,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疼了忍着不是个办法。” 段青山一辈子不服输,懒得说这个,“行行行,明天吧,今晚喝个尽兴。” 但段月不让他尽兴,没多久便拿着母亲找来的银针,拖着段青山进了屋子,给他扎针。 虽然他嘴上说着,“你个半吊子别把我扎废了,那些野郎中把人扎瘫的不在少数,你嫁出去了,都不回来伺候,还是给你哥哥嫂子找麻烦。” 段月无奈,“爹,我知道分寸,那些危险的穴位我不碰。以后有什么不舒服的,就我这一个女儿,回来伺候两天怎么了,你没事就让人带话,我正好回来清净两天。” 说着,她发现父亲已经乖乖躺下,撩起了裤腿,衣裳也脱得单薄。 父亲还是很信任她的。 看到父亲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段月心脏一阵紧缩。 “爹,您把身体糟蹋成这样,后悔过吗?” 段青山睁开眼睛,“瞎说,女儿家家的就是目光短浅,我这叫征战沙场,保家卫国,为咱们的江山抛头颅洒热血,没死在战场上已经是阿弥陀佛了,我那些战友很多都没活着回来,回来的也大多落下了残疾,缺胳膊少腿的不在少数。” 他没好气道,“以后这话少说,让孩子听到了也不好,小小年纪就该忠于朝廷忠于江山,别说你是我女儿,咱们虽然算不上什么大户将门,但好歹也能充个数儿,你大哥还有你弟,如今你的侄子都在边关效力,可不许胡说。” 被父亲劈头盖脸一顿批评,段月连连认错,“爹,我不是那个意思,以后不会说了,请爹爹恕罪。” “恕什么罪,我又不是一辈子捏着曾经那点虚名,在晚辈面前装腔作势的人,你现在怎么说话奇奇怪怪的,虽然比从前好了不少,但还有欠缺。” 段月笑了,“父亲教诲的是。” “嘶~”段青山吸了口冷气,“扎这么疼,故意的吧?” “爹,你怎么跟老小孩似的,扎针哪有不疼的。”段月拍了下他的腿,“躺好别动,过些日子入伏了,记得晒背晒腿,肯定舒服。” “你晒过?” “嗯,经常晒太阳,体寒的人,晒一会儿就觉得舒服,脚底下冒寒气呢。”段月揉了揉他的穴位,“困了就睡吧。” “我不困,”段青山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看着扎在眉间的针,语重心长的问,“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我是指赵家,你当真想和离?” “求之不得,”段月喝了口枸杞红枣刺玫花茶,“但此事难于上青天,我自己清楚。人人都会说,儿女都要成家了还闹这出,所以我真心想着,等两个孩子成了家,哪怕不和离,也要离他远远的。” 她轻笑一声,“我们现在正是相看两厌。” “可是,子坚成家以后还要过日子呢,赵家老汉如今愿意给你管账,说明是要给大权了,这个时候你不牢牢地把握住,既然人靠不住就抓住钱跟权,你都快四十了,怎么还是一根筋,我记得你读书的时候也不笨啊,怎么现在连猪娃子都不如。” 父亲总是拿她跟小猪仔比,虽然这也不算是骂人的话,只有疼爱孩子的才会这么骂,不然还有更粗糙的。 比如笨的跟驴踢了的一样,蠢的跟门夹过一样,脑子里装了屎之类的…… 他们算不上书香世家,书读了没多少,说话大多粗俗直接。 小时候十分向往书香门第,现在却觉得自己是真肤浅。 “明天回去,记得去找赵成章,就说你愿意管账,但若是管的不好,也不要责罚你,可以请个人教你。总之,只有傻子才会嫌钱多,嫌自己的日子过得太安宁了,懂不懂?” 段月点头,“知道了爹。” “以后别总把和离二字挂在嘴边,对你不利。若真要做成一件事儿,不要声张,一门心思去办就是了,说出来也是落人口实让人抓住把柄,惹人笑话罢了。” “爹说的对。” 段青山瞪了她一眼,现在倒是乖巧听话,其实他清楚,自己这个女儿看似软弱,但身上全身反骨。 一辈子跟自己过不去的人,拦都拦不住。 “但赵雍若是实在让你感到厌烦,以后你想和离回来,我会跟你大嫂商量……” “爹,我不会回来的,”段月鼻子一酸,“但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至少知道你愿意支持我的。” 第38章 效果显著 “哟,难得你有良心,我好歹是你爹,能不向着你?” 段青山没好气的别过头,胡子一翘一翘的,“从前我跟你说什么,一句呛两句,总觉得我会害了你。” 虽然不是段月的本意,但她从前跟父母的确没说话,话不投机半句多的那种。 后来才知道,是她蠢笨不堪,会错了意。 所以重生之后,段月想多陪陪父母,他们没几年了,相见的日子没多少。 她有时候想,若是和离了,就可以回家陪父母了。 但世间之事,尤其是家务琐碎之事最是复杂,不是你一个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 她也知道,不处理好眼下的事,哪怕待在父母身边,也是让他们挂念。 “明天我早上要出门,北边四叔家的女儿要出嫁了,我跟你大哥大嫂都要去,就不陪你了。” “知道了爹,过些日子等我处理好了眼前的事,就回来看你。” “别天天往娘家跑,”说到这儿,段青山再次蹙眉,“我听说赵家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都是你起的头?” “没错,是我不忍了,但都是他们家把柄多。” “以后学聪明点,别叽叽喳喳闹得鸡飞狗跳,胡搅蛮缠虽然有时候挺管用,但三十六计,你不能只逮着一个用啊。” 段月笑了,“父亲说的对,我会改变策略的。” 爹是真的信不过她。 她也信不过自己。 所以,段月打算找个聪明的人来,为她出谋划策,深谋远虑。 她想到了一个绝佳人选。 望月楼的将花娘子,才能出众,被人称作小先生,但她身为奴籍,被人当做交易品转来转去。 上辈子,胡大人将她从望月楼赎回来,当自己的军师,做了不少惊天动地的事儿,但最后却却死于非命。 这会儿,花娘子还是望月楼的端水丫头,若是能买来当丫鬟,虽然有些屈才了,但至少安稳。 段月在回赵家之前,去了趟望月楼。 点了一桌好菜,段月看着提着茶壶给众人倒茶的姑娘,豆蔻年华,个高条顺,但皮肤黑乎乎的,跟野外的汉子一样黑。 她招了招手,“小二,你们那位姑娘看着不错,力气挺大的,我最近找不到合适的丫鬟,不知道你们掌柜的愿不愿意让给我?” 小二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你说花娘啊,她吃苦耐劳,掌柜的恐怕不愿意。” “不瞒你说,你姑娘跟我一个表姐长得很像,但她已经不在了,能否跟你的掌柜的说一声,我是诚心想要带走她的。” 或许是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小二很快去问了。 很快,掌柜的带着花娘子来到到他们厢房。 “原来是赵大娘子啊,失敬失敬,您想将这丫头买回去?”掌柜的抹了抹八字胡,“这丫头可勤快了,您眼光真好,就是丑了点。” 段月心想,你才丑呢,花娘子后来可是公认的才貌双绝。 若非遇到了那位风流公子,她的命运或许是另一番结局。 “那掌柜的愿意让给我吗,我看她跟故人很像,想带到身边,不知您能否割爱?” 掌柜的拍了拍花娘的肩膀,“既然跟故人像,说明你们有缘,虽说这姑娘挺伶俐的,但您比我更需要她。” “崔妈妈。”段月给她使了个眼色,“多谢掌柜的。” 崔妈妈将一袋银子递给掌柜的,“还请掌柜的别嫌少。” “哎呦,您客气了。”掌柜的喜笑颜开,当即转头道,“还不快谢谢新主子,以后跟着赵大娘子有福享了。” 花娘连忙跪下磕头,“多谢赵大娘子,今后花娘就是您的人了。” 掌柜的掂了掂钱袋子,比买这姑娘花的钱多出五倍,这下赚了。 “那我就不打搅赵大娘子了,这桌酒菜算我为花娘践行的,客官慢用。” “有劳了。”段月朝他点头,看着他从善如流的关上门离开。 花娘有些局促,不安的弯腰站着。 “花娘请坐,还没吃饭吧,”段月笑容随和,“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花娘愿意!”花娘低着头局促道,“花娘还是站着说话吧,赵大娘子请慢用。” “坐下说话,我有些事要问你,你站着我们说话有些吃力,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花娘当即弯腰行礼,“多谢大娘子。” 据说花娘的身份不简单,年少时曾饱读诗书,后来家道中落,逃难成了流民,被人几经转卖。 段月问了一些问题,便回了赵家。 “娘,您去哪了?” 赵子坚在门口看到段月,急忙上前询问,“娘,您为何不接受掌家之权?” “我改主意了,可以接受,就看你祖父变卦了没。”段月跨进门槛,“你二叔二婶没闹?” “闹了,”赵子坚小声道,“被祖父单独训斥了半个时辰,父亲昨晚上又出门了,到现在都没回来,祖父让娘管束一下父亲。” “早不约束着,现在让我怎么管束,我还嫌丢人。”段月嫌弃的翻了个白眼,“派个人去请,请不来算了。” 赵子坚欲言又止。 “娘,我们都还没说清,爹这样每天出去喝酒,于咱们不利,您要不还是出面管束一下?” 段月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么新鲜的词来。 “怎么管束?” “您拿着鞭子去,父亲最好面子,三次之后肯要碍于娘的脾气,不敢明着去。” 段月挑眉,“你觉得我能办到?” 赵子坚搓了搓手指,“娘这半个月不是整顿赵家了吗,效果显著,您不试试怎么知道?” 嗯????? 她儿子是这样说? 也就是说,赵子坚是赞同她这样疯疯癫癫,不计后果的行为? “那我,试试?”段月提起宽袖,“这个太碍事了,我去换身衣服,你随我一起去。” “这……”赵子坚想拒绝,但还是咬了咬牙,“好,我也换身衣裳。” 一刻钟后,他们母子身着简装,骑着两匹骏马,穿街过巷,前往醉花楼。 醉花楼是陇西郡最大的风月场合,是当地官员权贵经常光顾的地方。 此处山高皇帝远,贪污受贿搜刮民脂民膏之事比别处更过分。 赵雍五品官员,在此地也算是风生水起。 但他的同僚,很少像他这样流连花丛乐不思蜀的。 别人大多有分寸,但赵雍没有。 段月走进二楼,被人拦住去路。 “啪!” “我是赵雍的妻子段月,赵雍在哪?” 她一甩鞭子,“不长眼的给我滚开!” 第39章 谁才是当家主母 要脸是吧? 不给。 赵雍上辈子根本就没拿她当人。 段月已经不在乎自己嫁了个什么人,那赵雍就不要挑剔自己娶了个什么人。 “这边请,赵大人在里面。”那伙计一听是最近颇有闹腾的赵大夫人,连忙带路。 赵子坚跟在母亲身后,看到好些熟悉面孔,心中冷笑,对曾经憧憬的官场有了一丝鄙夷。 他们爬到高位,就是来这种场合厮混的? 而且,现在是早上,还在这里,说明昨晚上他们在外面过夜。 他们都是这样当父母官的吗? 那他考取功名还有何意义? 不对,还是有意义的,他可以往高处走。 在满是酒气和脂粉味的台走廊路过,段月被带到一间厢房外。 “子坚,你在这里别进去,别脏了你的眼睛。”段月再三叮嘱,“千万别乱看。” “嗯。”赵子坚从未来过这种地方,哪怕知道自己的父亲好几日不回家,无非是辗转这类场合。 只不过没人会说这很荒唐,那些沉溺于纸醉金迷的人各有分寸,他爹是最没分寸的那个。 如今亲自来到这里,好像也没那么可怕。 流言不可怕,可怕的是没有坚守初心。 从前他只想远离家门,眼不见为净。 如今,他不怕那些了。 与其装聋作哑,不如破旧迎新。 听了祖父的一番教诲,赵子坚忽然接过了一种叫责任的东西。 将来,要由他来撑起赵家,那他便不能继续冷眼旁观。 原本他还在原地踟蹰,没想到向来柔弱的母亲却给了他勇气。 这边,段月提着鞭子,踹开了房门,冲到里间看到了睡成死猪一样的赵雍。 而床边还躺着一个女子,身上只着了件肚兜。 “什么人?” “你要做什么?” 那女子长发披肩,惊恐的用被子捂着胸口,柔弱的去推身边人。 段月忍不住蹙眉,“别嚷嚷,我是他的妻子,你穿上衣服出去。” “这……奴家告退。” 那女子原本还想争论,听到这话立即从床上溜下来,抓起衣服就往身上套。 看到床上的人还未醒,顶着大肚子睡得四仰八叉,段月扬起手中的鞭子。 “啪!” “啪啪!” 鞭子力道适中,刚好吓醒赵雍,却没有撕破床单。 “谁?”赵雍猛然翻身坐起,“哪个不长眼的这般吵闹,本官是不是说过……” 说着说着,目光对上段月似笑非笑的眼睛,赵雍当即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他立刻环顾四周,心想没眼花吧,他昨晚没回家啊。 “睡糊涂了?这是醉花楼,你没看错,我就是段月。”她甩了甩鞭子,声音低沉,“你爹让我来喊你回去,你儿子赵子坚就在外头,怎么样,牌面很足吧?” “……” “哎呀,你说说,天底下上哪儿找这么贴心的妻儿去,您逛花楼喝花酒,我们亲自接您回去,传出去多有面儿,人人都要赞一句你赵雍有福气。” 赵雍都忘记生气了,怔怔的坐在床边,思索眼下的处境。 子坚也在外头? 他抬起双手用力搓了把脸,听到了门外来来回回的脚步声,还有窃窃私语的议论声。 “哎呀,这是赵家的长子吧,大清早的,该不会是来这儿捞你爹了?” “你说你这是何必呢,我们又没干啥,只是昨晚上喝酒太晚,在此地凑合了一晚,快带上你娘回去吧,你们这样传出去不好。” 说话之人是他的下属,估计就在窗外。 远处还传来姑娘们的调笑声,不用看赵雍都能想到,她们围在一起看他的笑话。 这会儿,他杀了段月的心都有了。 “走啊,还不起来,是要我为你更衣吗?”段月啧了一声,“我还是找个姑娘来给你穿衣裳吧,我不会。” “薛牡丹被你送走了,没人给你暖床了是吧,你难道就没有遇上背景干净的姑娘,养在外面?”段月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虽说从这个儿带一个回去也无妨,但总归不太好听,爹肯定不同意。” “我实在是不认识这样的姑娘,赵雍你自己……” 赵雍气得眼前冒金星,“段月,你给我闭嘴!” 他咬牙切齿的指着门口,“给我滚出去,闹成这样你觉得很光彩吗?带着子坚来这儿,你怎么想的,疯了是吧?” 段月表情无辜,“是爹让我把你叫回来的,对了,你的屁股擦干净了没?若是那些碰不得的事情没处理好,那你的酒白喝了。” 赵雍怒火中烧,“你懂个屁,我要你提醒?” “若不是我提醒,半年后京中来人,赵家就会被人牵着鼻子走,杀鸡儆猴。虽然你上头的那个说好了要保你,但你出手没人家大方,把最漂亮的给自己留下还被发现了,人家不给你穿小鞋就不错了。” 赵雍吃惊不已,她怎么知道的? 这是上个月的事,最近他想办法出门,也是为了将上次那个漂亮的美人送过去,免得影响前途。 可这事儿就连他身边的老罗都不清楚,她是怎么知道的? 段月看他发愣没了耐心,“你走不走,不走我就让人进来把你捆回去。” “滚滚滚,滚出去,你存心跟我过不去是吧?”赵雍气得将手边的东西扔了出去。 “哎呀,啧啧。”段月躲到一旁,“恶心不恶心,你们玩挺花啊。” 她看着滚在地上的东西膈应的不行,“行了行了,我不管你了,尽快回家跪祠堂,这几个月最好安分点,可以将你的心头好安排到薛牡丹那个院子,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但必须要懂规矩,不能给赵家丢人,更不能痴心妄想找我的麻烦,懂吗?” 赵雍将鞋子扔了过去,“少废话,滚。” “无能狂怒。”段月失望的摇摇头,“指望你是指望不上了,我会如实告诉父亲。” 段月拿着鞭子走出厢房,对赵子坚道,“走,先回去。” “可是……”赵子坚想着,来都来了,若是不一起回去,爹肯定要到了晚上才敢现身。 “老罗啊,你告诉他,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早死早超生。”段月眸中带着威压,“如今账册跟钥匙都交给了我,就别想轻易的要回去。” “换言之,赵老爷子是明白人,知道谁才是当家主母。” 老罗脑袋低垂,“夫人说的是。” 第40章 账目对不上 不管赵雍多么无能狂怒,段月气定神闲地回了赵府。 “子坚,你也看到了,你爹是靠不住了,如今你长大了,今后还是要靠你来支撑。” “我不求你让咱们家飞黄腾达,那太贪心了,我只希望你不像你爹那样,明年的春闱考不好没关系,但你要有担当,走正道。” 赵子坚点头,“娘,我记下了。那家中的账册,您会整理吗?” “不会了我来找你,你教我,可行?” 赵子坚笑着点头,“可行的。” 虽然,他不觉得娘亲会当真请教他。 “安心读书吧,别把那些事儿放在心上,你爹是什么样的人,想必你也不是头一回知道。”段月提醒道,“薛牡丹的孩子我也不会苛待,但你也不要因为他们耽误自己的正事。” “娘,我明白。”赵子坚安然垂眸,“其实我知道他们对我不是真心的,曾经他们听了薛牡丹的话教唆我吃喝玩乐,我已经去看过了,庄子上不缺吃穿。” 段月点头,希望他做的时候能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子坚虽然过于沉稳谨慎,但还算听话。 希望最近府上发生的一切,会让他明白自己的责任。 而不是像前世那般,凡事都恹恹的,能避则避。 段月去见了老爷子。 得知他们去了醉花楼,老爷子气得从椅子上站起来。 “段月,你现在越来越过分了,凡事不能迂回处理吗?” “我让你去喊他回来,又不是亲自去那种地方,你是要把赵家的脸往地上踩啊!” 他哆嗦着手指,“你要知好歹,早知道就不该让你去。” “爹,有句话叫不见棺材不掉泪,我若是不来这出,他会收敛吗?”段月语气真诚无比,“他好歹是子坚的父亲,我怕他那么贪吃还喝酒,哪天倒在外面了,那可不是单纯的丢人……” 若是前世,她也觉得这样过于离经叛道,但一想到十年后赵雍要送他们上西天,她觉得什么事儿都不过分了。 “行了行了,”赵老爷子摆了摆手,“今天子明回来,你让厨房准备一下。他定然是为了他娘的事回来的,他是你侄子,是子坚的弟弟。” “放心吧爹,我不会为难他。” 赵子明是蓝鸢跟赵谦的长子,随了蓝鸢的精明聪慧,一直跟子坚不太对付。 想到赵子明前世的作为,段月眼底一片冰冷。 “段月,我知道你对我们颇有怨念,但如今我把掌家之权交给你,不是非你不可,而是相信你跟其他人不同,会替子坚他们守住这家业。” 赵老爷子不放心,语重心长的开了口。 段月点头,“爹,我明白的。” 她明白他之所以这么做,就是没有别的选择了。 这几日不见老夫人,是因为老夫人极其看不惯她。 要不是赵老爷子深谋远虑,她现在可能早被赵老夫人百般刁难,只能换个方式折腾了。 既然赵老爷子这般讲道理,段月决定先收敛着些。 “段月,你毕竟是赵雍的妻子,虽然他辜负你良多,但你们夫妻同体,出门在外还是互相照看着些。” 赵老爷子絮絮叨叨,说了一大堆劝说她相夫教子,别记仇的话。 段月都应了。 心中却嗤之以鼻,哪有像他们这样的夫妻。 从前她受了那么多苦,轻飘飘的一句委屈了就过去了? 她永生永世都会记得。 若不是眼下还不是分离的好时机,她早就跟他一刀两断。 听完老爷子的絮叨,段月没有多说,回了自家院子。 老爷子身体越发不行了,上辈子没有熬过立冬。 看在这份上,段月决定少气他们两句。 “小姐,要喝鸡汤吗?” 崔妈妈穿着新衣裳,面色红润了不少,一看到她便这样问。 “好啊,来一碗。”鸡汤补人,她从前不爱喝,现在却十分喜欢。 “花娘呢,可安顿好了?” “都安顿好了,在门外候着呢。” 段月喝了两口鸡汤,味道浓郁,适合泡点揉面饼子吃。 “让她进来吧。” 换过衣服之后,花娘身上的书卷气越发明显。 看来胡大人阅人无数慧眼识珠,这姑娘的确跟普通的丫鬟不一样。 “你读过书吗,识字吗?” 花娘抬头,“读过,识字。” “会算账看账册吗?” 花娘犹豫着点头,“会。” 段月也不绕弯子了,“那桌上有一堆账册,庄子上铺子上的都有,是赵家所有的账目,大多数是去年的,你都看看。” 花娘受宠若惊,“大夫人,这不妥。” “有何不妥,你若是能看出问题来,有赏。”她可以断定,蓝鸢的账本有缺漏,上辈子被抄家时,这些缺漏的数目,跟她的暗账一致。 若不然,赵家也不会丝毫没有喘息的机会,案子说结就结。 不像其他几个同僚,一直审问不出接过来,推到了来年春天再审。 而赵家,秋后问斩。 十年,段月心想,也不知道,她能不能在这十年之间,改变赵家的命运。 估计很渺茫,所以她脱离赵家的计划,还有十年期限。 这辈子,她既然能重新拿回掌家之权,就不能放过报复蓝鸢的机会。 蓝鸢睚眦必报,哪怕段月不做什么,她都会逮到机会狠狠地咬住段月的咽喉,让她乖乖放手。 所以,哪怕自己没本事,段月也不能放手。 赵子明派人传来消息,说过几日再回来,段月省事不少。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段月都在查看账册,盘点库房,接管赵家上上下下的大小事务。 将丫鬟家丁叫到一起,搞清楚大家的分工,将赵家的一切运转都掌握在心。 但蓝鸢已经掌管近十年,府上的人还是不服段月。 没关系,段月不着急。 三日后,崔妈妈抱着一摞账目,赵管家拿着一个小册子,跟在段月身后,来到了前院。 赵老爷子咳嗽了两声,“何事?” “爹,这些账册我仔细看过,有好几处对不上,亏空不少,我不敢贸然决定,还请您定夺。” 赵老爷子接过账册,“一共差了多少?” “一千五百八十两,就这两年。”段月温声道,“这管账之事,我暂时不敢接。” “去请二夫人过来。” 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道清亮的少年人的声音。 “祖父,我回来了。”赵子明跨进门槛,笑容明媚,“我娘也来了。” 第41章 你个疯娘们 蓝鸢这是等儿子回来了,就算是她犯了再大的错,老爷子也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更何况,赵子明的歪点子很多,想要耍赖,一把火的事情。 段月淡淡地看着他们母子跨进门槛,跟老爷子见过礼之后,一起转向她。 “子明拜见大伯母,不知伯母近来可好?”他身着雾霭蓝长袖,墨蓝色无袖罩衫,金线滚边绣纹显得整个人华贵高冷,那双跟蓝鸢神似的狐狸眼透着摄人的傲慢和探究。 上辈子,她的采薇就是给这个人铺了路,到最后连一个好眼色都没换来,甚至跑到段月面前,让采薇安分点,别坏了赵家的前程。 赵子明的确能干,他比蓝鸢可胆大多了,在衙门找了个从八品官职,愣是在四年内便升到从六品,野心勃勃地当了承宣布政使司理问。 刚好赶上了上头拿人,他私下里做的那些事情,让赵家的处境雪上加霜。 可是哪怕在牢里,赵子明一家擅长用银钱周旋,吃香的喝辣的,她想要一碗柴胡汤都难于登天。 也不知道,前世她死在狱中,他们会不会利用她的尸体作文章,为赵家翻案。 “大伯母?”赵子明见她没反应,又问了一声。 段月回神,淡淡地应了一声,“还好。子明倒是长高了不少,在学堂可还安稳?” 赵子明笑着回道,“多谢大伯母挂念,我在学堂甚是安稳,夫子还夸我呢,等明年,我还要跟大哥一起参加春闱呢,去见识见识也好。” 赵老爷子很是喜欢子明,招了招手道,“子明过来,陪我说说话。” “好的祖父,”赵子明亲昵的握住赵老爷子的双手,在他跟前坐下,“祖父,半年未见,子明甚是想念您跟祖母,对了,祖母呢?” 蓝鸢在一旁坐了下来,目光幽幽地看向段月,唇角微勾,挑衅意味十足。 段月没有放在心上,她清楚,子明回来,老爷子肯定会自己贴钱将账目补上。 她一早就没奢望通过这件小事,让老爷子惩罚蓝鸢。 他们厚此薄彼多少年了,岂是她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今日过来,将这个缺漏说出来,而不是等着过些日子,反被蓝鸢利用,让她来补这个钱,段月已经知足了。 若是从前,她可能会因为赵老爷子的偏袒难过自卑,如今她心如止水,再习惯不过。 而且,她早有准备,恐怕蓝鸢会借着这次机会,反过来要一些贵重的东西,让段月不堪重负,有苦说不出。 “爹,子明,弟妹,你们慢慢聊,我去厨房说一声,给子明准备一桌好菜,你们祖孙俩喝一杯。”段月笑道,“还有子坚,他肯定很是想念子明。” 这些话她上辈子不会说,如今却十分顺口,张口就来。 做人不能太死板,会自己把自己绊倒。 能过得去就应付着。 “嗯,大伯母您忙吧。”他的目光扫过桌上的账册,收敛笑容。 蓝鸢端坐在椅子上,目光高傲。 段月微微一笑,“爹,账目的事情我跟您说了,之后可不能让我补这个钱,吃力不讨好的事我可不做。” 赵老爷子闭了闭眼睛,“行了行了,你快去吧。” 显然是怕她再像之前那样,说些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无法收场。 人年纪大了不经事儿,他怕再被气晕几次,真的会死。 段月跨出屋子,便看到赵雍慢悠悠走来。 这几天他没怎么出门,吃了睡睡了吃,也不怎么去他爹面前找骂。 今天侄子回来,他这个当大伯的肯定要露面。 最近发生一连串的事儿,让赵雍备倍受挫折,看到段月时少了嫌弃,而是厌恶跟不耐烦居多。 段月也懒得理他,转身绕开。 “你躲什么?”赵雍斜睨着她,气急败坏的上前,“现在就那么讨厌我,好歹夫妻一场,问都不问一句?你看谁家妻子像你这样,你是我赵家的儿媳,是我赵雍的妻子,吃着我们赵家的饭……” “说不出顺听的话就把嘴闭上,你怎么不说我是吃你家饭长大的?”她没好气道,“我堂堂段家千金,出嫁前都没给我爹做过几顿饭,来家天天给你娘做饭,你弟媳妇坐月子没胃口,指使我去当厨娘,啐!” 说着说着,段月直接上脚踹他,“他娘的,我嫁到你家来全都是窝囊账,提起来就来气,你还有脸提?” “你个疯娘们,我怎么就……” 段月抽出鞭子,“你再说?” “……”赵雍愣了,下意识的捂着脸,他可不想待会儿带着伤去见侄子,“你随时都带着鞭子,放马的吗你是?” “防狗的,这院子里到处都是不讲道理的狗,问一声装聋子,不问也要找茬,把我奴仆一样对待,我不得防着点?” “……”赵雍双手叉腰,“你谁说是狗?” “谁答应了谁就是狗,”段月收起鞭子,斜睨了他一眼,“你还有腰吗,没腰别做那个动作,跟酒壶似的,不累吗?” “段月!你他娘的……” “子坚,你爹骂人呢。”段月的目光越过他高声道,“怪我当初眼瞎,怎么就选了他当你爹。” 她冷哼一声,“这二十年间,除了每个月的月银,我也没得到什么啊,刚才一查账本,光是这两年的缺漏就有一千两,赵雍,你说我吃你家什么了?” “一千两,我这辈子都花不了你家一千两吧,你还拿这个说事儿,你不要脸我还要脸,一张嘴就让我收拾这烂摊子,将来还指不定怎么冤枉我花你家钱呢。” 说着,段月将红红手中的账册全丢到赵雍身上。 “这破事儿谁爱干干去吧,我都要当祖母的人了,揽这破事儿做甚,看一眼都觉得闹心。” 赵雍被砸得连连后退,“段月你又发疯,好端端的拿账册说事儿,你看得明白吗就接?我看你是冤枉人,蓝鸢管得好好的……” 对上段月杀人般的红眼睛,赵雍的声音弱了下去。 “子坚,你给看看,这账本是否真的如你娘所说,差了一千多两?” 赵子坚看向段月,“娘……” “看吧,好好的看一遍,告诉你爹,赵家已经从里面烂了,肥烂蛆虫!” 段月转身,“我们走。” “你站住,说谁肥呢,你别逮着我就骂,泼妇!” 第42章 要不还是分家吧 “爹,行了,”赵子坚头疼不已,“您何必跟我娘这样嚷嚷,这么多人呢。” 赵雍抬头看向比自己高的儿子,“你说我?看看她现在疯成什么样了,赵子坚,这些年她是怎么当娘的……” 赵子坚眉眼微压,“是啊爹,若不是这些年你们都让我娘忍着,希望她贤惠懂事一声不吭,让一个妾室骑到她头上撒野,她能逼到这份上吗?” “你……” 赵雍的气焰顿时弱了,不可置信的看着这个很少说话,也很少在家的儿子,感觉很陌生。 以前,他觉得赵子坚挺怕他的。 “爹,你知道这些年我为什么过年都要在外面游学,或是在学堂待着吗?”赵子坚语气冷淡,“因为我见不得我娘那么委屈,却又不能为她做什么,你们总说我还小,薛牡丹对孩子有耐心……但你可问过一句,她是怎么打发我的?” “子坚,你从前怎么没说,”赵雍的太阳穴突突的跳,不打算聊这么深的,“咱们还是去前院吧,子明回来了。” “是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子明才是爹的亲儿子。每次我回来,别说没有一桌好饭接风洗尘,爹就连问都是让老罗过来问两句,因为我长得像舅舅,跟我说两句话就烦……” “放肆!” 赵雍重重的给了他一巴掌。 段月去而复返,拿出鞭子狠狠地抽他。 “你个不作为的父亲,还敢打我儿子,你有什么资格打他?”段月追着他打,“难道他说的不对吗?午夜梦回你不觉得良心不安吗,难道就因为子坚是我生的,你就那么讨厌他?” “那你当初为什么娶我啊,祸害我们母子三个干什么!”段月撸起袖子,“你还跑,有种你站在那儿咱们好好说。” 赵雍虽然身子臃肿却跑得飞快。 段月气得不行,“还让厨房做什么好酒好菜,崔妈妈,去跟厨房说,厨房买菜的账目严重作假,什么燕窝红参,都吃到谁的肚子里去了?” “我自打进赵家的门,就没见过那东西,老夫人那么大年纪也没吃过几次,我天天伺候她吃早饭,都没见过。” “从今往后一切从简,”段月朗声道,“红红,替我把账册送到子坚房里去,之后我还要看。” “是。” 不远处蓝鸢身边的丫鬟雪梅,气得摘掉墙角的名贵树叶子。 赵子坚捡起账册,看向段月,“娘,我没事。” 看着他脸上红红的肥手印,段月又气又心疼。 “怎么会没事,为娘无能,这些年你也受了不少委屈。你是男子,还这么年轻,年少轻狂不服人,怎么能学我忍气吞声呢。”段月抬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更何况,刚才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赵子坚低着头没说话,心中却是冷热交替,难过又欣喜。 难过的是,娘说他们都受了委屈,他没能为娘分忧,喜的是娘终于肯这么近的关心他了。 “去前院,让你祖父看看,都是你爹干的好事。”段月安慰他,“你别觉得自己比不上子明讨人欢心,我生的儿子哪里差了,你读书不比他差,还文武双全。” 看着儿子坚毅倔强的脸,段月在心里暗暗较劲。 这一次,为了儿子也不能轻易放弃,这当家主母的权利,她要牢牢掌握在手中。 说着,她让崔妈妈去库房取了一些从前只有子明有,而子坚没有的东西,送到了他的房间。 同时,她还派人跟赵老爷子说了一声,免得蓝鸢偷偷告状。 晚上,大家齐聚一堂,段月一改往日的风格,打扮的端庄大气,从前碍于蓝鸢而不敢随意戴出来的首饰,戴了一套。 绿翡的耳环,绿翡加珍珠的珠串项链,腕间是父亲曾经重金给她买来的嫁妆镯子,浅紫糯种翡翠镯子,价格虽然不少,但颜色分布均匀,如今因为难得,价格水涨船高,翻了好几番。 老夫人剜了她一眼,蓝鸢淡淡别开视线,却都不再像曾经那般,随意的说她的不是。 没人再说她穿得过于素净,也没人说她来晚了让大家等,更没人说她过于隆重显得招摇。 桌上的菜很多,但没了那些名贵的菜品,段月注意到,蓝鸢好几次放下筷子,想要说什么,但还是忍住了。 段月就等着呢,若是她要挑刺,便要拿她铺张浪费,账上现银亏空的事儿来堵嘴。 但蓝鸢是个聪明的,赵家人都在场,她没有发作。 “娘,今日怎么没有鹿肉,我最爱吃鹿肉了。”赵子明挑拣之下,发现桌上少了他最爱吃的一道菜。 大家都抬头看向赵子明,随后看向段月。 “账上的银子都让你娘支出去了,一头鹿要五十两银子,还是最瘦的那种,咱们家以后恐怕吃不起鹿肉了。”段月看向老爷子,“若是觉得我过于节俭了,以后这事儿我不会过问。” “没事,明日去酒楼点一桌吧,就买一条鹿腿咱买得起。”赵老爷子不舍得说自家孙子,给他夹了块烤乳猪,“尝尝这个,外焦里嫩。” 赵子明放下筷子,“祖父,您忽然夺了我娘的掌家之权就算了,如今还要如此节俭吗,我难得回家,便要如此教育我吗?” 说着,他起身要走。 “坐下。”赵老爷子也放下筷子,“那你知不知道,你娘都背着我们,这些年在外面做了什么?” “爹,”赵谦站了起来,将子明按在椅子上,“您非得今日说这事吗?” “今日不说,难道等我死了,看着咱们赵家的基业会在你们手里,听你们跪在我坟前说?”赵老爷子气得不轻,“不看账册我都不知道,你们俩是如何娇惯子明的,他去学堂准备的都是虎皮褥子羊绒被,价值千金,而子坚只带了两条棉花被,还要被蓝鸢换成烂棉花。” 众人低头不语,子明惊讶的看着自家母亲,又看向子坚,喃喃道,“大哥……” 赵子坚也放下筷子,“祖父不知,这些都是小事,咱们家的总账还差两本,最大的一笔银子,已经有十年了。我下午循着踪迹去看了,十里外的庄子上,居然养了五百精兵。” “豢养私兵,是大罪,要诛三族。”赵子坚面无表情,“祖父,我还年轻没活够,要不咱们还是趁早分家吧。” 第43章 庄子有些远 段月眼眶发酸,她看到跟前世不一样的儿子。 是因为她这个当娘的立起来了,子坚才有这样的变化吗? 那上辈子,子坚的日子过成那样,都要怪她这个亲生母亲的不作为。 她用帕子抹着眼泪,有了继续疯下去的勇气。 为母则刚,她不仅要救采薇,子坚也不能落下。 他们都是段月的心头肉啊。 至于其他人,走一步看一步吧。 若是把她惹急了,统统去见阎王。 “赵子坚,你也学你娘要发疯不成,豢养私兵,还五百?你是想害死赵家吗,这话是能随意编造的吗?” 赵雍气极,“爹,子坚胡言乱语,您还不处置他?” 赵老爷子抬了抬下巴,下人被管家赶了出去,房门被关上。 屋子里只剩下赵家自己人。 赵老爷子叹了口气,“真没想到啊。” 赵老夫人当即发话,“子坚变成这样,肯定是段月挑唆的,她如今一心想跟老大和离,谁知道在外面……” “少说两句,除了揪着她你还会干啥?”赵老爷子气得握紧了拐杖。 “你居然护着她?” 眼看着赵老夫人要跳起来发火,赵子坚温声道,“祖母,母亲从未教我们跟长辈顶嘴,我刚才说的事也并非胡说,豢养私兵的事,恐怕父亲跟二叔都知道,毕竟那么大一笔银子,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糊弄过去。” 屋内沉默片刻,赵家兄弟俩略显心虚,蓝鸢安然不动。 “这又不是什么稀奇事,同僚们都养了私兵,知府大人梁建雄也养了,据说养了一千呢,我才……” “砰!” 赵老爷子抓起手边的碗,狠狠地丢向赵雍,砸在他面前的碗上,霎那间瓷片飞溅。 赵雍往后退了两步,“爹,您别发火啊,这事儿可大可小,又不是不能解决。” “赵谦,这事儿你们是不是都知道?”赵老爷子气得咳嗽两声,“是不是蓝鸢的主意?” “爹,是我跟我哥商议的,万一将来用得上……” “那你也别让人一下子就能查出来,子坚顺藤摸瓜就能找到,你觉得能瞒得了其他人?”赵成章剧烈咳嗽起来,“咳咳咳咳”佝着腰,好似肺都能咳出来。 段月冷眼旁观,找死的罪名赵家干得不少啊,上辈子她不太关心这些,现在就算是能从赵家翻出龙袍来,她也不觉得奇怪。 毕竟傻大胆的人,才会被人当枪使。 若不是足够愚蠢,上辈子他们也不会害得整个赵家都被抄了。 赵雍自以为八面玲珑处处逢缘,实际上得罪人的事儿没少干,高傲自大的人,运气花完了,就会被推出去当靶子。 段月十分不理解,自己上辈子是喝了什么迷魂汤,居然对赵雍死心塌地,牵肠挂肚。 抛开赵家给他的一切,他连根葱都不如。 还好现在赵老爷子活着,若是他倒下了,赵家将是失去脊骨支撑的破房子,轰然倒塌。 “爹,这事儿您别操心,我们自有办法处置。”赵雍胸有成竹道,“既然你觉得太显眼,我们换个地方,让他们去种粮食不就好了?” 段月挑眉,这还算是个办法。 “那你尽快,我给你一日时间,若是处理不干净,我赵成章没你这个儿子,咳咳咳咳,咳咳咳……” 段月蹙眉,对赵雍道,“愣着干什么,把郎中喊来。” “要你说!”赵雍连忙打开房门,让人去请郎中来。 因为赵老爷子身子不适,大家各自散去。 段月知道赵老爷子是得了咳疾,换了好几个郎中都治不好,若想给赵家续命,要先把老爷子的命给续上。 她自知没有那个能力,在赵老爷子离世后力挽狂澜,便只能靠老爷子。 谁叫他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她想到了上辈子在庄子上,住了两个月的江湖郎中韩松声,算是她的师父,虽然他不承认她这个弟子。 韩松声是江湖名医,却因为不想去朝中效力,便隐匿江湖四处搜寻名医世家,编纂医书。 而韩松声对咳疾肺痨,筋骨疼痛等颇有办法,或许能请他来一试。 依师父曾经所言,此时他应当在五十里外的一处山林居住,跟一位老道医求学问典。 回到房间,段月便这个任务交给了轻云。 “你莫着急回来,去那座山头周围打听一番,哪里有隐居的道医,带些好酒去拜访,请那位韩先生来,就说有一位故人诚心相邀,诊金是一本医书。” 她再三嘱咐,让轻云不管想什么办法,将韩先生请来。 轻云欣然应下,立即收拾行囊,半个时辰后就御马远行。 看段月说的头头是道,叮嘱的细心周到,崔妈妈不由好奇,“小姐是怎么知道那位郎中和道医的?” “之前去茶馆喝茶,无意间听人闲聊,只能碰碰运气了。”段月拿起账册,看向坐在不远处走神的子坚,“你有什么话要说?” 赵子坚放下茶盏,不自觉的在桌上画圈。 “也没什么话说,就是觉得我们好久没有坐下来说说话了,显得生疏。”他抬头看了眼段月头上的金钗,“最近发生了不少事,感觉娘跟换了个人似的。” 段月长叹一声,有太多的话,不知从何说起。 眼前的人是她的儿子,上辈子不远不近,互相疏远的母子之间,掏心窝子的话一时很难说出。 哪怕知道孩子跟自己疏远,自己也有责任,但段月还是心有芥蒂。 不过,这辈子她看开了。 不要求子坚跟自己有多亲,只要他能健康长寿就好。 “也不是突然换了个人,是我这些年过得太憋屈了,你祖母对我比丫鬟都严厉,我起早贪黑给她做吃食,换不来一句好话。你爹早就不拿我妻子,而是摆设,我总不能一辈子这样沉默下去。” 她把玩着果绿的翡翠珠串,“所有人都觉得薛牡丹比我更适合教你,我忍了五年,也该还击了。” 提到薛牡丹,赵子坚低下头,“娘,对不起,是儿子不够坚定。” 段月咬住脸颊内侧的肉,挤出笑容,“不怪你,是我没本事守好你。我还以为,你会怪我将她的孩子赶到庄子上去,毕竟你们兄妹几个这几年比较亲密。” “没有,这是她咎由自取,是她连累的子桓。”说到这儿,赵子坚声音放软,“只是娘,您能不能让子桓住在这边,继续去学堂读书,庄子有些远。” 第44章 我忍 段月笑了,是气的。 但她又不能怪子坚。 人都是有私心的,都会按照自己的心意,做自己想做的事,说自己想说的话。 她是长辈,若是指责子坚不为她着想,只会将他推远。 这么简单的道理,她前世懂得太晚了。 说出口的话,要三思而后行。 在赵子坚紧张的等待中,段月调整好心绪。 “将他们赶到庄子上去的决定,是你爹做的,这事儿我插手了,只会招来薛牡丹的记恨。” 段月不想插手此事,“你可以去试试你爹的口气,若是薛牡丹最近在想办法哄你爹,那不用咱们说,他会亲自将子桓带过来。” “子坚,你跟我一样,总是热心肠,目光浅显。”她温声道,“你以为薛牡丹不比你着急?” “也是,是我着急了。”赵子坚摸了摸鼻头,“那个,账册我还没看完,明日再给娘送来,可好?” “好,不着急。”她淡淡道,“窖口大的窟窿,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填好的,蓝鸢这些年也没着急过,我着急有什么用。” “子坚,你从前两耳不闻窗外事,但今日我讨嫌提醒你一句,凡事留个心眼子,不管是谁的孩子,防人之心不可无,人家都比你聪明,比你想的周到。” 子坚一声不吭。 若是在以前,赵子坚肯定会说:娘就是怕给我你惹麻烦,怕连累你! “你身边的贴身随从,那个书童包客,是不是薛牡丹给你找的?时常说些怂恿你放松的话,念叨着娶个门当户对的姑娘,继承你父亲的家业?” 段月温柔笑着,“他真那么好心的话,为何总跟你提起卖醋的那姑娘?” 赵子坚惊讶,眼神闪躲,“娘……怎么知道?” “我说多了你不爱听,总觉得我恶意揣度,你自己拿主意就好。反正你已经行冠礼了,很多事情我不便多说,我也不会再提。” 段月温声道,“我只是希望你少些烦心事,专心读书,来年安心科考。至于成家的事,若你没有特别心仪的姑娘,不必着急。” 若是没猜错的话,薛牡丹这些日子在拼命挽回赵雍的心,同时不忘给赵子坚使绊子,甚至除掉子坚,好给她儿子赵子桓腾位置。 上辈子尚且能如此,这回他们母子体会到了被驱逐的滋味,只会更加疯狂。 “对了,你身边只有一个人跟着不行,出门在外至少要找个会功夫的,我明日让你大舅给你挑一个,如何?” 提到大舅,赵子坚当即点头,“好,听娘的。” “去忙吧,别耽误了你读书的事,天气热了,开窗时别窄窄的一条缝,要开就开大些,不然容易头疼。” “嗯,我知道了。”赵子坚起身,有点不想走,“不叨扰你了。” 段月骂他,“每次叫你来筋疼的样子,以后你自己来,我不差人打搅你。” “是。”赵子坚扶着门框笑道,“儿子不孝,以后会改。” 这话让段月笑得停不下来,跟崔妈妈道,这孩子学调皮了。 笑着笑着,她鼻子又酸了。 曾经,她羡慕薛牡丹跟孩子亲密无间,说说笑笑,一个院子里时不时传来他们的欢声笑语。 她承认自己不如薛牡丹会跟孩子打交道,但赵家人脑子都不清醒,竟然觉得一个满是心机的妾室,会教好正室的长子。 这不是愚蠢,而是纯坏。 一个家族的溃败,就是从人心不齐开始的吧。 从前她身在其中,一辈子窝在这小院里,跟一个男人较劲,没有仰头真正为自己活过。 如今不在乎了,反而看清了曾经不曾关心过的一些东西。 * 三日后,轻云回来了。 他说,韩松声答应要来,但医术的事不能作假。 段月心想,师父他老人家被骗的次数多了,还挺谨慎。 她从桌上拿起一本陈旧泛黄的医书,上辈子她带去庄子上,闲来无事翻看过两遍,便送给了师父。 这回,她花了五六个夜晚,再次将它抄写下来。 这是部残缺的《经脉论》,看前言是一位修行医师写的,主要讲十二经脉跟内观,太过深奥了,她只能看懂一部分。 前世自请去庄子上生活,她一下子没了希望,便从这些跟身体息息相关的医术中寻找寄托。 那时她身体羸弱,经常让丫鬟找郎中,后来她自己看书,知道了一些基础的药理知识,柴胡汤青龙汤白虎汤这些名字,让她觉得神秘又奥妙,便开始寻找医书,直到遇到了韩松声。 他教了段月很多道理,让她学着内求,受益匪浅。 这回,也不知道他愿不愿意教她了。 她放下医书,带着枇杷露和甘草膏和上好的陈皮,这些止咳化痰的药物,去见赵老爷子。 “爹,您身体可好些了?”段月将东西放在桌上,“我给您带了止咳化痰的,可能不大治病,但能舒服一些。” 赵老爷子坐了起来,神色恹恹的。 “好,你放那吧。” 段月环顾四周,“娘呢?” “跟着蓝鸢去他娘舅家了,”赵老爷子喝了口陈皮蜂蜜水,嗓子舒服了不少,“我这把老骨头快要撑不住了,人家还能拄着拐棍回娘家,估计又去告我的状了。” “爹,您一定要撑住啊,这个家还是要靠你来撑着,他们俩都指望不上。”段月言辞恳切,“我怕您走了,将来我们连大街上讨饭的机会都没有。” 赵老爷子又开始咳嗽,“也就你这么说,我看他们盼着我死呢,我走了就没人管他们了咳咳咳……” “您从前可能不信我,但这些日子,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被我抖出来,您应当十分后怕吧。”段月直截了当,“前些日子,大家都觉得我发疯,最近他们都被手头的事给绊住了,没时间找我麻烦,但我知道,他们都恨我。” 赵老爷子抬眸,“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若没有的话,我能窝囊二十年?”段月自嘲道。 “也是。” “……”她忍。 “我托人去请一位江湖名医,说是过几日就要来,他十分擅长咳疾之类的病灶,您若是信我的话,过几日我请来的贵客,可别怠慢了。” 赵老爷子用帕子捂着嘴唇,“你还能请来名医?他是何方神圣?” 第45章 老子管不着 段月自知前些日子气坏了赵老夫人,老爷子呛她就呛吧,她现在不生气。 若是给老爷子气死了,那段月就只能给赵家陪葬了。 还有两个孩子呢,采薇能嫁人,但子坚不行,她不能弃子坚不顾。 “既然你有孝心,替我找了名医,那我便等着。”老爷子咳嗽了几声,靠在椅背上大喘气,“你去吧。” “父亲好生歇息,儿媳告退。” 段月起身,还没走到门口,就见赵雍掀起帘子走了进来。 “爹,爹。” 来者是赵雍,莽撞得像个孩子。 段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怎么就嫁了这么个玩意儿。 都说有爹娘的孩子一直是个宝,赵雍就是被父母惯坏了,才会没轻没重,自以为是,总觉得有人会替自己兜着。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喊什么,我还没聋。”老爷子拍了拍胸口,“早晚要被你们这群蠢货气死。” 赵雍悻悻地站定,也不愿意搭理段月。 “你不是要走吗,快去,我跟爹有话要说。”赵雍坐了下来,催促着段月。 “那我偏要听,什么事儿能让你像个傻驴。”说话间,段月不仅坐下了,还敲了敲桌面,“来盘茯苓糕。” 赵雍刚想说什么,老爷子催促,“何事?” 虽然有些不自在,但看得出来,赵雍很开心。 “爹,还是您提醒的及时,今日府衙的人忽然带着一群官兵,前往那小庄子上找人,据说是逃犯。但我觉得,或许是有人故意要害我,想抓到我豢养私兵的事,就差一点,若是被抓到了,我们就完了。” 老爷子额头冒出冷汗,沉声道,“你过来。” “怎么了,什么话还要凑近了说?”赵雍站起来走到父亲面前,附耳过去。 “啪!” 下一刻,赵雍的脸上挨了一巴掌,角度没对,不太响亮。 段月忍着笑没发出声音,淡淡的看着赵雍像个歪烟囱,愣愣的捂着自己的脸颊。 “爹,您……” “你还好意思说,咱们差点被你害死了咳咳咳,若不是子坚从账册上看出来,我们家现在就要被人抄了!” “咳咳咳咳,你个狗东西,没本事胆子不小,咳咳,还有什么杀头的事儿尽早处理好,你分明是被人盯上了,还高兴个屁!” 赵雍站得远了点,转头瞪了眼段月。 “你要庆幸,子坚比你聪慧,通过账册就能瞧出问题来,你已经被同僚当炮仗点了,别的事儿都处理干净了吗?还不滚去擦屁股,整天就知道喝酒,你怎么不死在花楼里咳咳咳……” 从前赵雍很少被这么骂过,最近他就没安生过。 不过爹也没说错,他在回来的路上一直在后怕,明知道要挨骂还是来了。 骂两句也好,总归是亲爹,骂两句不少块肉。 “爹,你注意身子,把心放到肚子里,这真是最后一件要紧的事了,其他的我这几日也都处理干净了,那庄子上昨天就搬得干干净净,连块马粪都没留下,全倒地里了。” “我也猜到是谁要整我,这笔账我记下了,敌不犯我,既然他们如此针对我,接下来,我要将回去,咱们赵家不是吃素的。” 赵老爷子安静下来,唉声叹气的。 “我身子不行了,全靠药养着,腿脚不行就算了,如今咳咳,染上了咳疾总不好,若是我死了就没人管你了,咱们老赵家的基业不保啊。” “怎么会,爹您别这么想……” “闭嘴吧你,最近哪件事儿不是掉脑袋的,你还怪段月多管闲事,若不是她闹这么一出,我都不知道,咱们就是那青蛙,已经在温水中快煮熟了!” 赵老爷子咬牙切齿,“你还想把子桓接过来,是要跟子坚抢位置吗?” “若早知道她那么不检点,我不会同意将子坚交给她抚养,你被一个妾室牵着鼻子走,真是色令智昏。她都那样了还不发卖出去,别以为我不知道,她已经找了个漂亮丫鬟,将你牢牢地拴住咳咳咳咳咳咳……” 这些事儿前世几乎要了她的命,她恨她不甘心,也跟着那群蠢女人试图夺回赵雍的心,如今听着,却怎么都觉得可笑。 一个陀螺一样的男人,有什么好稀罕的? 飞走的心又不是大雁,来年春天还能飞回来,他只会像蒲公英一样在别处安家。 段月没了待下去的兴致,只是还未等她告辞,便听到门外有窃窃私语的声音。 “你先进去,跟老爷子说一声。” “是,我这就去。” 很快,一个丫鬟怯生生的从外面进来,“小的杏儿拜见老爷,大公子大夫人,杏儿是南栀姑娘身边的丫鬟,南栀姑娘胎儿不稳,肚子痛还微微见红,守门的家丁不让杏儿请郎中,还请老爷给条活路,请个郎中看看吧。” 赵老爷子凝眉,“蓝鸢不让请郎中?” “你去,派人去请个郎中来安胎,再怎么说她怀的也是老二的孩子,”赵老爷子轻咳两声,“为何还要叫姑娘,是蓝鸢不让喊姨娘?” “是,南栀姑娘的姓,跟二夫人的姓氏发音相差无几,二夫人让南栀姑娘改名字,目前还没想好,便继续称一声姑娘。”杏儿声音虽低,说话却清晰有条理。 是了,西北人南蓝不分,蓝鸢听到别人喊南姨娘,脸都要气绿了吧。 “这些年,蓝鸢掌家,老二对她也百般纵容,一点沙子都见不得,没有度量,一个妾室而已,孩子生下来由她抚养照看,犯得着这么排挤吗?” 段月当即接话,“是啊爹,南栀怀的毕竟是赵家的骨血,如今才三个多月,正是最难的时候,赵谦虽然嘴上不说,但孩子若是没了心里肯定难受,我去看看她吧,她那屋子虽然修葺了,但还是偏僻潮湿,若是坐月子大人孩子都遭罪,我再送些被褥窗帘去。” “也好,你去看看。”赵老爷子喝了口润肺茶,闭上眼睛摆摆手,“你们都走,各自上心些,日子是给自己过的,我不中用了,还得靠你们互相扶持。” 赵雍听这话觉得荒唐,“爹,你知道段月她如今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还互相扶持……” “那是你们的事,老子管不着,快去,别在这儿碍眼。” 第46章 拉出去打板子 段月懒得理赵雍,走出屋子,看向一身水蓝色衣裳的南栀脸色苍白的站在门外,带着水雾的眸子好不勾人。 但看她的样子,感觉快要站不稳了。 段月握住她的手温声道,“你怎么能亲自来呢,这些事情让丫鬟传话就好了,快回去躺下,你现在胎像不稳,就该在屋子里躺着,千万别到处乱跑。” “大夫人,二夫人说有件衣裳要仔细清洗,让南栀姑娘亲自洗,那是一件斗篷,二夫人下令不许任何人帮忙,这才……” 杏儿抹着眼泪说不下去了,比自己被刁难还难过。 段月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样下去不行,蓝鸢迟早趁着没人管,悄悄的弄死南栀。 一个妾室而已,就算是死了,也没人过问。 段月又怎么会让蓝鸢如愿。 “走吧,去我的院子,西边的小屋空着,你要不要去?” 南栀顿时泪如雨下,用力点头,“大夫人,愿意的,我愿意的……” 赵雍跟在后头,忍不住阻拦,“她毕竟是老二的妾室,你接到自己的院子里怎么像话,传出去……” “你不传出去别人怎么知道?”段月瞪着他,“自己的小妾不管,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自己的妻子弄死了才满意,你们俩一个臭德行,有事儿就躲在外面不回来,没担当没品,你们靠得住猪都得上树。” “你怎么说话呢,我怎么就……” “起开,谁爱听你说话,滚滚滚,一边去,自己的事儿处理好了吗就在这里说我,你再不把屁股擦干净,谁知道那天醒来,就被你害得脑袋搬了家,别说是你不想看到我,我做梦都想跟你撇清关系。” 段月双手叉腰,“你就算不为我着想,也替采薇跟子坚子明他们着想,他们还年轻,还想多活一天。” 赵雍气的没话说,一甩袖子往外走。 他想好好教训一下段月,却抽不开身。 一定要去府衙将自己的事儿抹干净,秦大人他们一点都靠不住。 他不能指望别人,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全都白花了。 狗东西,只拿好处不做事。 * 南栀一觉醒来,发现大夫人就坐在不远处看书,惶恐的下了床。 “大夫人,怎么能劳烦您守在这里,我喝了药好多了。” “快起来,你如今怀了孩子,且孩子胎位偏低,不适合洗衣,更不适合行礼。往后你就在这儿住着,反正赵谦也不会来看你,有蓝鸢在,他躲你还来不及。” 段月放下书籍,指了指自己面前的软凳,“过来坐下,我替你把脉。” “大夫人,您还会把脉?” “略懂皮毛而已,但还能用。”段月觉得她的脉象很奇怪,“你是不是吃了什么补品,这才见了血?” 刚才那郎中也是这么问的,只是不太确定。 “也没吃什么,就是……”南栀顿了一下,“二夫人这几日差人送来了红枣百合汤,说是补气血。” “你喝了?”段月一言难尽的看着她,怎么也想不到,如今的南栀心眼这么大。 前世,南栀是在三年后才被大家熟知的,那时蓝鸢脾气暴躁,跟赵谦生了嫌隙,赵谦牵着南栀的手将他们母子带进赵家。 那时的南栀聪慧,绝对没有这么蠢。 看来,前世她那般聪慧伶俐,都是被逼出来的。 毕竟南栀生了个儿子,老两口喜欢得不行。 又或者,是南栀不想喝,但蓝鸢的手段了得,逼着她喝下去的。 “二夫人的丫鬟在旁边盯着,问我是不是不喜欢,我岂能不喝,”南栀轻轻的抚摸自己的肚子,“我一直很想要个孩子,自从跟了二公子,他时常会丢下我回家,我想着有个孩子可以陪我。” “那今后她送来的东西,你别喝了,我看着。”段月温声道,“以后就在我院里的厨房做饭熬药,让你的丫鬟仔细着点,别被人混进来,将咱们一锅端了。” 南栀笑了,“多谢大夫人,您的大恩大德……” “不用谢我,你识字吗,会管账吗?” 没记错的话,南栀不简单,她祖上是商贾世家,这还是赵家被抄后,她在牢房听狱卒闲聊知道的。 想要取得一个人的信任,就要互惠互利。 若是她一味的对南栀好,反而会让她心生戒备。 南栀今年二十六了,比还未及笄的花娘可靠多了。 之前她不敢让南栀管账,是担心她跟赵谦一条心,会给她使绊子。 但现在,她不在乎这些。 管的是赵家的账,段月只是从中获利,就算南栀跟赵谦一条心那又如何,本来就是赵家的。 更何况,让南栀熟悉着急的账目,或许能让她对赵谦不再那么依赖。 有能力的女人,便不会做菟丝花从男人那儿汲取好处。 既然暂时没法脱离赵家,那就拉拢人心,别像前世一样孤立无援,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会一些,大夫人尽管吩咐,只要南栀能帮得上的,一定会全力以赴。” “倒也不用,你还是要静养的,会看就行,我觉得他们交给我的账册有作假的嫌疑,你若是能挑出来就好了。” 南栀虽然纤瘦,但胸前的几两肉一点都不瘦,看得段月好生羡慕。 她靠在被子上连连点头,“那我仔细看一遍,只是我好些年没看过了,或许找不出什么。” “没事,就看看,我也好多年没管这些了,生疏的很。”段月跟她闲聊起来,“想必你也听说了,从前我在这府上,连个丫鬟都不如。” “大夫人不容易,我其实之前没想过要进赵府的,但二公子他……”南栀说着便红了眼眶,“南栀得了大夫人的照拂,今后定当为大夫人尽绵薄之力。” “不必着急,等你养好了身子再说。”段月起身,“孕吐不严重的话多吃些,我让人做了酸汤面,待会儿多吃些。” “多谢大夫人。”她说着掀开被子要下地。 “别动,随意些。” 段月没让她下地,笑着走出西屋,看到三三急匆匆的走进院子。 “怎么了这是,被狗撵了?” 三三走了过来,弯腰行礼后开口,“回大夫人,厨房的两个厨娘不给我肉,也不给我花椒,说了两句便动手推我,被我提起来扔到地上,这会儿撒泼呢。” “那你这是要去哪?” “搬……搬救兵。” 这丫头,段月沉声道,“轻风,你随她去,将那两位婆子请来,若是不来,便每人二十个板子,请所有丫鬟婆子小厮家丁去监督。” 第47章 您亲自过目吧 这是段月第一次责罚下人,用的是赵家人惯有的手法。 这些,从前赵老夫人跟赵雍,经常对段月使用。 但她没想到,如今只是打了婆子二十个板子,居然惊动了赵府的所有人,来质问段月。 最先来的是赵谦。 彼时,段月正在院子里练习八段锦。 赵谦气冲冲地跑来兴师问罪,“大嫂,你为何要对蓝鸢的贴身婆子下手,二十个板子,能要人半条命,她年纪大了,若是有个好歹,我们上哪找这么贴心的婆子来?” 呵! 可笑,他们也知道,二十个板子会要人半条命啊。 “那你可知道,我之前就因为失手打翻了你娘的花瓶,就挨了二十个板子,你娘还嫌不够解气,让我跪在祠堂六个时辰,滴水未进。” 段月停下动作,缓缓走向赵谦,抬头看着赵谦,步步紧逼,“小叔子的意思是,我的命还不如你的婆子重要?” “嫂子你怎么胡搅蛮缠,分明……” “那就说回我为何要动手处置婆子,她以下犯上,眼里没有我这个大夫人,从前我不在乎这些也就罢了,如今我暂代掌家之职,她却三番五次跟我作对,我段月是不配吃你们赵家的一块肉吗?” “还是说,让厨房的厨娘厨子跟我对嘴的人,是你夫人蓝鸢?不然你这么生气的跑来问我,是跟那婆子好上了?” “你……你你你,大嫂你简直不可理喻……”赵谦指着段月,结巴地说不出话来。 “咔嚓。” 段月伸手握住他的手指折了一下,“别用你的脏手指着我。” “你敢打我?” 赵谦捂着手疼得直咧嘴,一下子炸了毛。 他一个大男人,被蓝鸢打就算了,如今这个女人居然敢动他? 段月等着他还击。 赵谦抬脚便朝着段月的大腿踹去,被段月一个扫堂腿扫翻在地。 “轻风,将人给我丢出去,若是还要理论,那就去前院跟赵老爷子禀报,就说二公子对大夫人不敬,动手动脚,还为了一个婆子兴师问罪。” 说着说着,段月改了主意,“不对,别等二公子说什么,直接去禀报。” “是!” 轻风的轻功很好,宛若一阵风似的,从屋顶飘到赵谦面前,在他愣神间将人提起来,从院墙上丢到门外。 之后,他在赵谦怒不可遏的眼神中,飞向前院。 “反了反了,全都反了!” 在赵谦看来,蓝鸢强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但大嫂向来乖顺,大哥想怎么罚就怎么罚,他每次也不用跟她行礼打招呼,点点头就好。 如今大嫂比蓝鸢还强势,根本不让大家有安生日子过,以后还怎么得了。 赵谦越想越气,从地上爬起来之后,也去了前院。 恶人先告状是吧,那他就带那两个婆子,让爹看看大嫂有多小心眼。 这样记仇的女人,跟蓝鸢差远了。 最可恨的是,她一个嫂子,凭什么将他的小妾养在自己身边,这不是在他脸上写字吗? 是可忍孰不可忍! “大夫人,二公子也去了前院,老爷子会不会责罚您,要不我去跟他们认个错,”三三紧张道,“大不了挨板子。” 段月看着院门的方向,挤出一丝苍白的笑容,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别总挨板子,有了第一次就有第二次。我挨过板子,很疼,一个月都养不好。”她在心中发誓,绝对不会再挨板子,她身边的人也不能挨板子。 说着,她看向胆战心惊的花娘,“去把厨房那本账册拿上,咱们去前院。” “是。”花娘转头就去拿账册。 既然他们要为这件小事跟她过意不去,那段月就将事情闹大点。 就事论事,她多的是理由。 毕竟,赵家人从前不讲道理,随便找个借口就能欺负段月。 如今她不受这个气了,他们不习惯。 没事,可以理解。 段月唇角的笑越来越深,那就让他们习惯习惯。 今后,只要她段月有一口气在,就不受这窝囊气。 采薇跟南栀也出了屋子。 “娘,我陪您去。” “大夫人,您斗不过他们的。”南栀抚着门框,“二公子是气我住在您这儿,要不我去跟他认个错……” “男人不能惯着,你退一步,他就会得寸进尺,觉得你只能伏小做低,大声说话都是忤逆他冒犯他,”段月深吸一口气,“我连丈夫都打了,还怕一个小叔子?” 南栀没有说话。 “采薇别怕,我们不会再退让了。” 段月带着崔妈妈跟花娘,来到了前院。 还没进屋,就听到老爷子在里面骂人。 “她是得寸进尺,仗着我们赵家要脸,仗着我们在河边湿了鞋,不能把她这么早,你怎么就不能忍忍她?” “等咱们翻了身,还对付不了一个段月?” “我知道你媳妇有本事,但这些年没有人压制她,也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她若是知错能改,以后我会将掌家之权还给她,你着什么急。” “沉不住气,能干成什么。” 赵老爷子没好气道,“她段月上蹿下跳无法无天,你以为我会一直顺着她?” “之前她的确受了不少委屈,先让她得意几天,人总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手里有些权利就得意忘形,以为所有人是怕了她了。” “等着吧,她打了我儿子,便是在太岁头上动土,我们静待时机,段家,也没比我们好到哪里去。” 崔妈妈从后面轻轻的拿着段月的衣服,她们主仆悄悄的后退几步,三个人神情沉的厉害。 她们退下台阶,有丫鬟从茶房过来。 “大夫人。” 里面的说话声顿时止住,老爷子又开始咳嗽,咳得惊天动地。 段月的心很凉。 看来,她还是天真了。 抬眸,她脸上的薄凉淡去,平和又温婉,缓缓的走上台阶。 天气热了,厚门帘换成了纱帘,轻轻就能挑起来。 “爹,您的咳疾怎么又严重了?”她看向赵谦,“二弟来告我的状了?” “咳咳咳,老二他……” “看来我是服不了众,责罚两个欺负我的婆子都不行,我合该跟从前一样,打不还手骂不还嘴。”段月示意花娘上前,“这俩婆子私自克扣贵重食材,拿去换银子的事,我都有证据,您亲自过目吧。” 第48章 韩先生来了 “我这个大夫人能挨二十个板子,二夫人的婆子却不行,爹,我实在太寒心了,您想怎么罚就怎么罚吧。” 赵谦立在一旁嘁了一声,“那大嫂之前对我动手的事呢,失忆了?” “怎么,你想打回来啊?”段月挑眉,“那你还回来吧。” 赵谦又指着她,眉眼阴狠,暗道给我等着。 赵老爷子翻阅账册,翻着翻着眉头越蹙越深。 “对了,爹还不知道吧,厨房那两个婆子还是蓝鸢的远房亲戚,她们私交也不错。六婆每年会给蓝鸢熏腊肉带山货,蓝鸢赏她的银钱,盖了一座三亩地的庄子,都快赶上赵府的规模了。” 段月不疾不徐,言外之意,倒卖珍贵食材是蓝鸢授意的。 这意味着什么,赵老爷子比段月清楚。 “大嫂,我知道这些年蓝鸢掌家,细节上对你不够大方,但你也不用咬着蓝鸢不放……” “够了!” 赵老爷子一拍桌案,“吵什么吵,赵谦,你一口一个蓝鸢,她就差拿个鞭子使唤你了,你的妾室跟孩子差点被她害死了,还护着她呢,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 下一刻,老爷子抓起手边的小茶碟扔了过去,赵谦的脑门上结结实实肿了个包。 “爹,你怎么……”赵谦又疼又气,不是演戏给大嫂看的吗,怎么还真打啊。 “给你大嫂赔个不是,快!” 赵谦捂着脑门,心不甘情不愿的朝段月弯了弯腰,“大嫂,对不住,是我鲁莽了,还请嫂子大人不记小人过。” 真好笑,一句话就行了? “南栀病了,我不是故意要跟你作对的,她肚子里的孩子有滑胎的迹象,蓝鸢若是能照顾好就接回去吧,我也清净些。” 段月温声道,“也是我擅作主张了,还请二弟不要介怀。” 想到蓝鸢的样子,赵谦还是摆手,“大嫂客气了,是我误会了大嫂,南栀体弱,既然住在大嫂的院子里,那儿的屋子宽敞一些,就劳烦大嫂照料了。” “我没有照料,她身边只有一个丫鬟,连个护着的小厮都没有,你安排一下吧,毕竟她怀着的是你的骨肉。哦对了,她那屋里缺个软榻,缺个躺椅,后面月份大了好休息。” 若是让赵谦亲手置办这些,蓝鸢又要气得睡不好。 果然,赵谦一脸难色的看了眼赵老爷子。 “还有,蓝鸢送的补汤太补了,活血的药材太多,孩子恐怕无福消受,还是别让她送了。”段月微微欠身,“若没什么事,儿媳回去了。” 赵老爷子丢下账册,摆了摆手。 从屋里出来,段月眼底一片森冷。 * 轻风说,这几日赵雍早出晚归,拐着弯去了一处别院。 青云也道,赵雍在里面一待就是一两个时辰,两个人说说笑笑,拉拉扯扯甚是甜蜜。 遗憾的是,那女子头发很长,总留着勾栏院式的头发,没有完全看清相貌。 他抽空也会去庄子上,看一看薛牡丹。 但总体来看,薛牡丹已经失宠了。 段月抬手,“崔妈妈,赏。” 崔妈妈抓了两把银瓜子,一人一把。 轻风轻云双手接过,心满意足的走了。 “小姐,您还看账本干什么,他们赵家的账,咱们不稀罕管,吃力不讨好。”崔妈妈气不过,“那天他们说的话,我都听得清清楚楚,您能忍?” “看,为什么不看,将来,这是我的账本,是我儿子的。”段月淡淡道,“子坚姓赵,他不争不抢,但我想将这一切都留给他,哪怕他不需要。” 崔妈妈惊讶,还有些欣喜。 没想到,她会这么想。 “要么是我的,要么毁了,没有相安无事这条路可选,我跟赵家的结果只能是如此。”段月勾出一处,“库房里有很多没有记录的东西,应当是蓝鸢为了方便自己灵活使用,私下买卖不用走账本,如今,却便宜了我。” “小姐,这不妥吧?”崔妈妈胆子小,不敢做这样的事,看着段月这样做,她担心的要命。 “怕什么,蓝鸢私下里装了那么多东西在自己的口袋,我为什么不行。”她轻声道,“采薇要出嫁了,我要给她准备像样的嫁妆来,明面上,他们肯定不会有多大方。” 崔妈妈小声道,“对了,红红说,采薇出去见过那位雷公子,我问了轻风,说他们刚开始在茶楼说的好好的,后面闹得不欢而散。” “嗯,她自己能处理就好,有轻风跟青云,我感觉像是多了双眼睛,处理这些事情得心应手不少。”段月往后一靠,放下毛笔,“花娘在忙什么?” “在看书,她平时负责替您整理衣裳,收拾书架,这会儿在看大少爷给的书,很用功。”崔妈妈笑道,“据红红说,她晚上都在看书,时不时掐自己一把,低声念叨着什么,怪可怜的。” 段月知道,花娘这是在逼自己。 笨鸟先飞,多下功夫才能往前挪一下,哪怕在上面的人眼中,她这样的举措无异于白忙活,爬不到哪里去。 但他们不知道,在千辛万苦的磨练中,普通人才能渐渐地掌握自己的人生。 “以后,我不在家里的时候,若是有人送来账册需要我过目,就先交给花娘看,她不会的话就去请教南栀姑娘。” 崔妈妈诧异,“您不在家……小姐,您想去哪?” “我,想常去娘家小住,反正离得不远。”父母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她想多陪陪他们。 “那二夫人那边,岂不是要……” “还有子坚,”段月敲了敲桌面,“他不能死读书,以为钻进书中世界就能躲得了这世上的庸俗险恶与丑陋,他必须早点知道,赵家里里外外到底是什么样的,将来他自己接手时不至于被赵子明跟赵子桓压得喘不过气来。” 说到这儿,她有些好奇,“最近赵子明在做什么?” “同样早出晚归,但他昨日给了小姐一本书,说是……” “什么书?”段月当即警惕,“你让红红看着三三跟采薇,若是她们出门,一定要跟我说一声,别给赵子明卖了都不知道。” “是。”崔妈妈急忙转身,“我这就去交代。” “大夫人。”这时,管家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何事?” “院外有个姓韩的先生求见。” 段月面上一喜,父亲的顽疾或许有救了,她恨不得立刻带到段府去。 第49章 拜师茶不能省 段月最初就打算请韩师父来为父母瞧病,顺道为赵老爷子看看。 现在看来,赵老爷子不信她,还是先带去给父母看看吧。 反正,赵家人现在看段月做什么事,都是别有目的。 那就别做。 她也不想救赵老爷子了,反正依照上辈子,他还有好几年可活。 段月当即让人备好马车,带着韩师父前往段家。 马车上,韩松声好奇,“赵夫人,你不是为亲家公请我来的?” “不是,是为了我父母。之前想着顺道请您为赵老爷子瞧瞧,但我最近得知,他们甚至盼着我早死,算了,这种人我不救了。若您只救两个人,那我选择救我爹娘。”段月将书双手奉上,“毕竟,我只有一本书。” 韩松声接过用盒子装着的书,打开看了一眼,明显很满意。 “来都来了,多瞧两个也无妨,”韩松声一身墨蓝色旧布衣衫,双目如炬,微微笑道,“但你亲家公得要五倍诊金。” 段月拱手,“十倍吧,我替您再要两颗人参,您觉得如何?” 韩松声摸了摸胡须,笑意更深,“看来,你很了解韩某,韩某也觉得好像在哪见过您。” 段月眼眶微红,当即跪在地上,“上辈子,我是您徒弟,这辈子,我还想拜您为师,请您收我为徒吧。” 她本想说得更漂亮些,但嗓子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韩松声愣了一下,“什么上辈子这辈子的,起来吧,让我瞧瞧你有没有慧根。” 他示意段月伸手过去。 段月伸出手腕,让他把脉。 “生辰八字可方便告知?” “方便的,”段月沙哑着嗓子报了自己的生辰八字。 “嗯,还行,与医仙有些缘分,想必你平时也看过医书,但我好奇,赵大夫人不愁吃穿,为何要拜师学医。”韩松声无奈道,“世人眼中,女子学医并不讨喜。” “想要自救。” 前世,她后来甚至请不起郎中了,赵雍跟蓝鸢断了她的月银,而她的嫁妆都被赵雍分给了采薇和子坚。 她腿疼咳嗽,也是在感染风寒之后咳疾好不了,难受得死去活来,赵府之前常用的郎中都请不起时,她遇到了韩松声。 “你千万别哭,等我走了再哭,”韩松声见段月不说话,只是低头不语,吓得往远处坐了坐,“我就算收了你,也没法教你啊。” “给本医术就好,只要师父您能收我为徒,怎么都好。”段月收起眼泪,“您跟李道长是老相识吧,看在他的面子上,您就收我为徒,让我心安。” “哪个李道长?” “李春风。” 韩松声似乎有些惊讶,但听到这人的名字后,瞬间拉近了距离。 “你还跟那个臭道士认识?”他笑道,“他人缘可不行。” “他跟我爹是老相识,我们也认识很多年了,他算得上我的救命恩人。”段月也笑,“但他是真的穷,性子太倔了。若是他也能跟其他人一样,或许就没那么穷了。不过,那样一来,他便不是李道长了。” “我就没见过谁的骨头比他的更傲。”她听着窗外的叫卖声,好似在卖新洋芋,“您想不想吃烤洋芋?” “可以,烤的比煮的香,面沙沙的,也不知道谁家洋芋这么早就能吃了。”韩松声挑起帘子往外看,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段月示意崔妈妈去买。 崔妈妈下了马车,买了三个拳头大的,都有焦巴。 韩松声乐呵呵地接过一个,“你们也吃。” “师父,都是给你的。”段月知道,师父一次能吃三四个。 “一起吃才好吃,”韩松声没有剥洋芋皮,先咬了一口烤焦的地方,“嗯,虽然芯里还有些水,但新洋芋味道鲜。” 看着师父吃得津津有味,段月趁机问,“那我能喊您师父了?” “拜师茶还是要喝的。”他板着脸。 “要的要的,待会儿到了我家,一定要给师父敬茶。”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段府。 得知女儿专门为他们寻来了名医,段青山跟李氏很是热情地招待韩松声。 “韩先生请喝茶,您远道而来就住在府上吧。” “我还不知道,月儿能请来韩先生,以前总听李春风提起您。”段青山看着跟自己年纪相仿的韩松声,在心中感叹,老了老了,自己这腿最显老态。 “过誉了,我也不是什么名医,都是那些百姓太抬举我了,不必当真。”韩松声看向段月,“赵夫人拜师学医,不知道二位是否赞成?” 段青山跟李氏惊讶地看向段月。 “你当真要学?”段青山神情复杂,“也好,总归是件正事儿,学了也没坏处。” 找点事儿干,免得被赵雍给气出病来。 李氏倒是没说话,反正这个女儿的性子她了解,只要是她想干的事儿,别人说什么都是徒劳。 都快四十岁的人了,自己拿主意就好。 “那好,我看她是诚心想学,就收了她这个徒弟,由二位作证。”韩松声看向段月,示意拜师茶不能省。 段月当即站起来,示意崔妈妈去端茶。 段青山看她高兴的样子,跟小时候一模一样。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那个犟丫头,如今她自己的儿女都要成家了。 人生短暂,譬如朝露。 但段月如今在赵家那般不管不顾,她的日子也比之前好不到哪里去,他们还是担忧。 人人都说女儿长大了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了,只有当父母的知道,这辈子都在为女儿操心牵挂。 不多时,段月双手奉茶,在父母的见证下,跪在韩松声面前,“师父请喝茶。” 不争气的,胸中有什么东西在来回晃动,晃得她眼睛酸。 这辈子,她能够在父母的见证下拜师。 曾经她想都不敢想,觉得父母肯定会笑话她闲得没事干,净想些有的没的。 但他们居然由着她了。 前世,她太胆小了,胆小到踩一只蚂蚁,都要担心会不会承担因果,会不会牵连子女的福报。 她信奉“吃亏是福”,“上天自会惩罚恶人”的说法,受了委屈吃了亏,总拿这句话来安慰自己。 可是,她等了一辈子,却等来被罪恶的人牵连下狱。 “给,既然拜了师,这几本书今年必须看完,开春我会来查验你是否真心要学,不要觉得自己不年轻了,到处给自己找借口。”韩松声将三本书递给她,“我师父五十岁才开始学医,七十岁还在床上给人瞧病。” 第50章 活腻了 晚饭甚是丰盛,段月感受到父母的重视。 不仅仅是重视师父,也是重视她。 父亲要喝酒,被师父制止。 “将军的腿不宜饮酒,还是多喝些苦荞茶的好,睡前用艾草和花椒水泡脚,能祛湿寒,晚上睡觉便不会疼痛难耐。”韩松声道,“明日一早,我替你扎针。” “那就有劳韩先生,这个法子月儿上次也跟我说了,我泡了两天就算了,没想到您也这么说。”段青山举杯,“我也没想到,一向不着调的女儿,会专程请您来。” 韩松声看了眼段月,“换成茶吧。” “哦对,”段青山果断放下酒杯,端起茶碗,“看您的身体很是硬朗,据说还行南走北,是如何保持这般腿脚轻便的。” “不乱吃,不吃饱,不透支体力,”韩松声微微叹息,“将军是上过战场的人,能这样已经是万幸了,我会尽力为您医治的。” 段青山又端起酒杯,“我的身体我知道,陈年旧疾,能少些痛苦我就心满意足了。” 韩松声盯着他手上的酒不说话。 “嗨,看岔了,”段青山不甘心的换成茶碗,“韩先生酒量不错啊。” “还行,没醉过。”韩松声给自己扯了个鸡翅膀,“等你好了,我们好好斗酒也不迟。” 段青山愣了一下,他这毛病还能好? 而且,他这身子骨,不只是腿脚问题,其他地方也不行了,恐怕没几年光景了。 最近,他总梦到自己的母亲,还有小时候的破房子,从山上翻滚的情景,他甚至不愿意醒过来。 段月正在跟母亲说话,聊的都是孩子。 大哥大嫂不在,他们回了姚家。 她在等轻风来。 不多时,轻风忽然跟一阵风似的赶来。 “大夫人,小姐回家了,平安无恙。” “好,辛苦了,拿壶酒去。” 轻风还年轻,听到这话露出瓜兮兮的笑容,尖尖的虎牙一闪而过。 “能包个肘子吗?” “去厨房拿两个去,”李氏知道轻风轻云兄弟俩,“得空回来看看。” “是,老夫人。” 段月看着轻风来去自如的样子心生羡慕。 “娘,你也少喝酒,胃不好多要少吃,少吃生冷刺激的,晚上别喝冰水。” 段月记得母亲一直胃不好,却不喜欢喝热水,躺在床上动不得的那几年,嘴都是白的,脾胃运化不了,一切都是枉然。 李氏不听,端起酒喝了一口,“我老了,偶尔喝两口没事,走吧,咱们回去早点歇息,明日给我们俩瞧过了,便带着你师父回赵家,给他们俩也瞧瞧,不然又要说你。” “说去呗,我还担心他们怀疑我害他们呢,不着急。”段月扶着她起身,“多住几日吧,赵雍他爹咳嗽没那么严重,偶尔还装一阵子。” 更何况,人家父子俩容不下她,想要她早些消失,她为何要对这样的人上心。 意思意思就行了。 “随你,反正你们这样不是办法,夫妻俩过日子,总要往一处想,子坚也该娶妻了,你倒是不为他着急,反而先紧着采薇。姑娘家嫁出去就很难见到了,你还是先替子坚着想吧,好姑娘不容易找。” 段月点头,“那我过几日相看相看。” “还是找媒婆吧,你这几年都没出过门,知道哪家有适龄的姑娘吗?”李氏摇头,“一点都不上心。” 是不上心,上辈子被子坚伤了心,她选的那些个姑娘,他都没看上。 最终,子坚娶了个脾气大的,不讲道理的,丝毫不把她这个婆母放在眼里。 她两头受气。 她就不信了,子坚当真没有自己喜欢的姑娘? 改日,还是问问子坚吧。 如果上辈子没来得及娶到的姑娘,这回,她想替子坚把把关。 次日,赵府来人了,是赵雍身边的老罗。 看着老罗站在门口,段月端起茶淡淡道,“进来说话。” 老罗眼神四处乱飘,“见过大夫人。” “你怎么来了,有事?” “大公子让我过来问您,听说名医请来了,为何不见带进府。”老罗低声道,“大公子催您回去。” “他们不是不信我找的人吗?赵雍说我存心想害公公呢,若是没有他的准许,我岂能轻易将人带进去。”段月嗤笑,“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担负不起。” 老罗扯了个笑,苍白的解释,“大公子不是这个意思。” “好,我知道了,你回去吧,下午我会带韩先生过去。”段月语气温和了些,“顺道让他关心关心采薇,子明想私下为她找夫婿,而且是不三不四的人,他也不管管,只知道庶女,不知道自己还有个嫡女吗?” “是,我会转告大公子。”老罗后退两步,转身就走。 从前不觉得大夫人难对付,现在她比二夫人还难伺候,一张口就让人提心吊胆。 辰时,韩松声为段青山施针。 巳时,施针结束,段月说了要请师父去赵府看看,晚上回来住在段府的事。 “也好,我的确不喜欢住在你夫家,看你的面相就知道,他在外面沾花惹草。”韩松声道,“走,去看看,我很好奇,到底什么人把你折磨的性情大变。” 段月惊讶,“师父知道?” “你爹说的,”韩松声看了看她的手腕,“从脉象上看,你这几年没少受气,堵得为师心里都发慌,其实跟你爹比起来,你才是病得最严重的。” “……”不可否认,她在赵家受的气,很多给人当牛做马的丫鬟小厮都不一定受过。 “回头我给你开个方子,好好调理一下,一个月后我再离开。” “多谢师父!”段月知道,这证明师父已经拿她当自己人了。 吃过饭,他们师徒便前往赵府。 只是刚踏进院子,段月就听到了采薇的哭声。 段月快速往里走,她才没在多久,他们就敢欺负采薇。 “师父……” “你先去。”韩松声知道她着急,扬了扬手,“孩子要紧。” 段月快步跑上台阶,看到了跪在地上的采薇,赵雍手里还拿着根竹竿。 火气顿时蹭的一下着了,段月扑过去跳起来踹了赵雍一脚,“你敢打我女儿,活腻了!” “疯婆子!” 赵雍踉跄几步碰倒了桌子还是跌坐在地上, “采薇欺负了芙蓉,她以大欺小都是被你惯的,我这个当爹的教训两下怎么了?” 第51章 需要我教你吗 还怎么了? 段月夺回竹竿,“你还有脸问怎么了?这几年你管过采薇吗?她什么性子你不知道吗?” “好好的待在屋子里,怎么就欺负芙蓉了?” 芙蓉是蓝鸢的女儿,她从小就被蓝鸢娇惯的无法无天,采薇躲她还来不及,更不可能欺负她。 “你头上长的是猪脑子吗,我在的时候采薇都不敢找芙蓉玩,人家的嫡女是掌中宝,我生的女儿是草芥?她还敢去欺负芙蓉,你的脑子是被狗吃了吗?” 段月用竹竿指着赵雍,步步紧逼炮语连珠。 “是不是芙蓉主动找的采薇?你说啊?” 赵雍双拳紧握,这个女人越发没规矩了,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但他现在不敢打,脖子上的刀痕到现在都没好。 要不然,有她好看! 采薇站了起来,“娘,是芙蓉来找我玩的,说是要送我新做的绣球,我不要,她便拿我绣的手帕,还嘲笑我,我要拿回帕子,她便倒在地上哎呦哎呦的,她分明是有意讹我,娘,您要为我做主啊。” 段月火气更甚,用力的抽在赵雍身上,“你听到了没,听到没?脑子不用可以当摆设,你非要当驴粪使是吧?” 赵雍被抽得直吸气,“你疯够了没?别蹬鼻子上脸,一个女人家家的,想骑到我头上是不是?” “咳咳咳,咳咳咳,行了行了,孩子之间小打小闹,你们俩做大人的吵什么……咳咳!”赵老爷子见儿子打得节节败退,开口阻拦。 “就是啊,分明是孩子之间的打打闹闹,而且是有人来故意招惹我家采薇的,采薇怎么就摊上个猪脑子的爹,指望不上安慰两句就算了,还胳膊肘往外拐,拿竹竿打人,赵雍你真是好样的。” 赵老爷子的行为是火上浇油,段月的火气更甚了,指着赵雍骂得停不下来。 “人家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怎么就非嫁了个猪,连带着生的孩子都不值钱,再怎么不疼采薇,那也是我的女儿。以后你这个当爹的只要拿出嫁妆就好了,别在这里拿个棍子当爹,她没你这样的爹!” 段月是真的气狠了,理智全无,什么大家闺秀的风范礼仪,全都抛之脑后,俨然一个护犊子的母老虎,后面的话是吼着说出来的。 赵老爷子也气,气上来就咳嗽个不停。 韩松声缓缓跨进门槛,语气沉稳,自带气场。 “怒火伤肝,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咱们冷静冷静,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他温声安慰段月,“别气坏了身子,你体内郁结够多了。” “是啊师父,我这么喊出来,感觉胸口的疙瘩都散了几个。”段月深吸一口气,“就是因为我前些年一直做哑巴,什么都忍着什么都一退再退,居然让他们生出我就是个软柿子出气包的错觉,欺负我就算了,还欺负我的孩子。” 她丢下竹竿,转身问采薇,“他打你哪了?青了没?” “打了两下,在后背,”采薇瞧着赵雍的脸色,往段月身后藏了藏,“娘,我真的没有芙蓉,是她不愿意把绣球还给我,自己往外跑撞到了博古架呜呜……” 说到这儿,采薇委屈极了,“我还没说呢,那博古架上的花瓶药瓶全都被她给撞倒了,碎了一地,她倒是先跑来告状了呜呜呜……” 母亲为她撑腰,采薇不能不上道,当即嚎啕大哭。 论嗓门,这个家没人比得过她。 毕竟,她跟爹长的最像。 “大伯,我没有,那架子是姐姐自己撞的,不是我。” 芙蓉哭得很柔弱,从椅子上站起来,期期艾艾地看向赵雍。 芙蓉长得像她娘,那双会勾人的眼睛魅惑又精明,看着小鸟依人。 这会儿段月冷静了许多,冷笑一声,“所以你娘平时最怕你们跟采薇来往,你们姐妹几个也时常孤立她,今日怎么忽然这么好心的去找采薇玩?” “是想趁我不在欺负她,还是因为她不出门去见你哥给找的登徒子,蓄意报复?” 赵老爷子咳嗽几声,“段月,差不多行了,这事儿慢慢说。你带来了客人,怎么能让客人站着?” “不妨事,”韩松声面带微笑,缓缓坐下,“孩子受了委屈最要紧。” 段月一屁股坐在旁边的位置上,心气儿这才顺畅不少。 看,刚拜了不到一天的师父都知道向着她的,而且师父是个帮理不帮亲的。 可她信了一辈子等待了一辈子的人,却伤害她的骨肉。 嫁给赵雍,是她做过最后悔的事。 怎么就没有重生到嫁给他之前呢? 她吐出浊气,还好,如今她已经不会为这个可耻的男人自怨自艾,蹉跎岁月了。 她现在挺想守寡的,不开玩笑。 采薇靠在段月的怀中,哭声盖过了芙蓉。 她是真的难过,因为这世上唯一会护着她的亲人是母亲,父亲却不问青红皂白,帮着别人家的孩子。 从小到大,明明她最像父亲,却最不讨父亲欢心。 薛牡丹的两个女儿,每年生辰都能收到父亲亲自挑选的生辰礼,她这个嫡长女却总是被忘记。 母亲不提醒,哪怕知道了,父亲也会刻意忽视。 她嘴上说着不在意,可是父亲只有一个,岂能不难过。 段月拍了拍她的后背,“若是这个家已经容不下我们母子了,让我们离开也行,为何非得动手,逼得我歇斯底里才行?” “赵雍,你既然知道了是谁的错,现在为何不主持公道了?”段月语气阴沉,“你之前觉得是采薇的错,便动手打了她,如今错的是芙蓉,你聋了哑了?” “你别太过分。” “呵,我过分,”段月起身,“我不过是替我不受宠的女儿据理力争,还她清白,怎么就过分了?” “既然你们都不说,那我来说,芙蓉,给采薇道歉,将她房间里的那些东西如数赔偿,你认还是不认?” 芙蓉躲在赵雍身后,“大伯,真的不是我,我只是好意找姐姐玩……” “那好,采薇,带着崔妈妈去芙蓉的房里找她玩,她怎么做的,需要我教你吗?” 赵老爷子咳嗽两声,抬起手准备和稀泥。 第52章 要不和离吧 “赵老爷子,这件事儿过不去,我段月不是蛮不讲理之人,但你们父子一直拿我们母子不当人,我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了。”段月低喝一声,“去,谁敢阻拦,直接打板子,扔去祠堂。” “另外,去年芙蓉将采薇的书扔到臭水沟的事,也一并算了,我在这儿等着。” 能过得去的时候,她可以喊赵老爷子一声爹,如今这般,她没骂他老东西就不错了。 厚此薄彼的老玩意儿,这个就是从他这里开始臭掉的。 她段月也不是什么好人,谁欺负她女儿,那就谁也别想好。 “对了,若是二夫人阻拦,照砸不误!”段月高声补充道,“总是在我身上占便宜,这一次,老娘不忍了,有本事咱就去县衙告御状!” 赵老爷子闭上眼睛叹气,对韩松声道,“让您见笑了。” 韩松声一笑,“是长见识了,我还是头一次见到不疼自己孩子的父亲,分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难怪我徒弟心凉呢。” 之前他还不想承认段月是她徒弟,不然依照世人的尿性,因着这层关系就不给诊金了。 但眼下,他实在看不过去。 难怪段月的郁结那么深,一点就着。 攒了那么些年的怨气,不发出来,恐怕要有大毛病。 虽然在这样的府邸内有些不雅,但脸面都不顾了,还管他死活。 凡事不往心里憋,当场就把仇报了。 不然,有了心结就跟眼里揉了沙子,能痛快吗? 赵老爷子尴尬不已,只能干笑两声,然后开始咳嗽。 “大伯,大伯,我真不是故意的,大伯母怎么能这么对我呜呜呜……”芙蓉跪在地上求赵雍。 赵雍更是装都不装了,直接喊了声,“老罗,带几个人去拦着,这个家姓赵不姓段,岂能任由她胡闹!” “赵雍,芙蓉该不会是你女儿吧?”段月冷笑一声,“好啊,你去拦着,反正你向着蓝鸢和芙蓉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脸都不要了,我还要呢。” “你……”赵雍气得抬手冲向她的脸。 段月抬手到嘴边的茶泼到他脸上,“你今日若是打了我,我弄死你!” 赵老爷子这会儿是真咳,咳得面红耳赤,扶着桌子开始干呕。 韩松声丝毫不受影响,抿了口茶,嗯,是好茶。 就在屋子里闹得不可开交之时,赵子坚从外面进来。 “爹,娘,你们在干什么?” 俩人这才停了下来。 赵子坚身后跟着三个人,两个家丁押着一个鼠头鼠脑的男子。 “爹,子明昨日给了采薇一本书,里面夹着他那狐朋狗友写给采薇的信,还诓骗采薇去见他,被轻风轻云拦下了。” 赵子坚直截了当,言辞犀利,“芙蓉今日之所以去找采薇,是拿昨日的事笑话采薇,他们兄妹合起伙来羞辱您女儿,您觉得光彩吗?” “好啊,翅膀都硬了!”赵雍恼羞成怒,“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说话,你敢质问老子?” “若父亲混淆是非,我不能再忍气吞声。”赵子坚铿锵有力,“我知道,这几年你们都觉得子明天资聪慧,比我更适合继承家业。儿子也觉得子明比我更适合,我愿意屈居人下。” 他上前一步,“但他不择手段,年纪轻轻便对自家姊妹如此算计,蝇营狗苟,简直可耻。” 段月压抑喜悦,满眼感动的看着自家儿子。 赵子坚这是怎么了? 难不成他也重生了? 这么硬气的话,按以前来说,是大逆不道的举措,他竟然就这样说出来了? 而且还是当着赵老爷子的面…… 天啦,赵雍赵成章父子俩会被气死吧。 前世的事情不管了,段月现在觉得,自己生的儿子不孬,比自己有种! 太有种了! 他还可以更有种。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子坚你怎么……咳咳咳……” 赵老爷子气得晕了过去。 “老爷,老爷!”贴身随从冲了上去,“快请郎中来。” “爹,爹,你怎么了?”赵雍指着她怒斥,“都是你干的好事!你教的好儿子。” “不敢面对自己的废物,你儿子哪句话说错了?”段月冷嗤一声,“你得庆幸,你儿子比你强。” 下人手忙脚乱间,赵雍指着韩松声,“这不就是郎中吗?” “麻烦你放尊重点,他是江湖名医,是我请来为我父母瞧病的。既然你们不相信我,也不相信韩先生,便别想要他治病。” 医不叩门,段月承认自己之前鲁莽愚蠢,她就不该带师父来赵家。 “爹,爹!”赵雍气得五官乱飞,“爹的脸都紫了,你们要见死不救?” “段月,我爹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韩松声上前,淡淡道,“都让开。” 赵雍一手扒开随从,“滚开!” 韩松声取出一枚银针,轻轻一弹扎在人中的位置,随后他揉按太阳穴,轻轻一推,赵老爷子便醒了过来。 段月知道,师父精通天文地理,还在习武修行,只是特别擅长医术,选择在医术这条路上走下去。 他刚才那一推,分明是用了内力。 场面乱糟糟的,换做以前的段月,早就头疼难忍,想要逃离。 现在,她却丝毫不慌,心志坚定。 不是自己的错,那便如他们所愿闹到底。 只要你占理,怎么闹都能站住脚跟。 看到赵子坚站在采薇这边,段月欣慰又心酸。 “子坚,你是怎么知道的?” 她将子坚叫到一旁,柔声安慰,“你别怕,我知道事儿一旦闹起来就很麻烦,很难为自己正名,因为他们从一开始就偏向别人。但咱们忍了那么久,如今不惯着他们了。” “你以后是要走仕途的,跟人打交道比读圣贤书难多了,若是生了怯后退了,对方会咬死你,这个世道就是一场不讲理的辩论,连呼带喝,我们既然占理就不能后退,这是我们仅有的胜算了。” 赵子坚眉头紧蹙,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娘,我知道,”他轻声道,“是我没有保护好妹妹,差点让坏人得逞,我还数落了她……” “你妹妹少不更事,她哪里见识过人心险恶,你回头跟她说说,宽慰宽慰。待嫁的年纪,对心仪之人生了见面的心思,是人之常情。” 赵子坚点头,拳头微微放松,“娘,要不你跟我爹和离吧。” 第53章 不要有顾忌 韩松声回了段府。 他对段月说,等时机合适,再请他来。 段月不无感动,“多谢师父能配合我,让你见笑了,我本是好意,没想到他们根本不当回事……” “没事,为师清楚。”韩松声并不觉得这算什么,“为师行走江湖,什么事没见过,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既然没错就要寸步不让,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那是对外人说的。” “在大家族中,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都有,你若是一退再退,那不是越活越憋屈。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你没错。” 段月低头哽咽道,“多谢师父,徒儿记下了。” 段月一直在前院待着,她让子坚把采薇带回去,自己在前面等着赵谦蓝鸢来。 果然,蓝鸢打扮的富贵招摇,一进门便盛气凌人的发问。 “大嫂,是你让人拆了芙蓉的屋子?” 芙蓉不知何时见势不妙,早就偷偷开溜了。 “是我,你家芙蓉几次三番来找采薇的麻烦,害得她被赵雍责罚,她还故意毁了采薇的博古架,那上面都是她心爱的收藏之物,我不过是让你家芙蓉认个错道个歉,她还是不认,那我只能让我女儿以牙还牙,有错吗?” 她知道一旦让蓝鸢说话,她就没机会为自己找补。 “芙蓉欺负采薇那么多次,你们俩一直装死,如今还煽风点火,让赵雍来体罚采薇,我不过是替女儿讨一回公道,你们俩都来了?” 赵谦咬牙切齿,“大嫂,你简直毫无教养,以大欺小,哪里有一丝做长辈的样子?” “呵,彼此彼此,有娘养没娘教的东西来欺负我的孩子,我会跟你们一样没教养,难道错了?” 蓝鸢狠狠地瞪着段月,“跟她扯这些没用的,我们去找父亲。” “去吧,我只是要告诉你们,今后别再像以前那样欺负人,段月不是好欺负的。还有,管好你的手,别伸那么长,还想拿我的采薇给你家子明铺路,小心我翻脸,咱们是同一条船上的,惹急了,咱们都翻船吧。” “光脚的不怕穿鞋,我段月忍够了。”段月利落起身,言语干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远必诛!” “收起你们的小心思,我段月是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想跟从前一样拿捏我,我会如你们所愿,变成疯子。”她露出嗜血般诡异的笑容,死死地盯着蓝鸢,“你们要面子要里子,而我只要孩子。” “记住了,若是不管好芙蓉,下次我就把她……送给你给采薇选的夫婿那里,当她的通房丫鬟!” “找死!”赵谦气得失去理智,几步上前要对段月动手。 蓝鸢瞳孔一震,赵谦哪里是这个疯女人的对手,她都敢杀人! “别!”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段月就是要看着他们经不住激斗的模样,上赶着挨她的揍。 只见她一个闪身,抬腿踹向赵谦的腿弯,顺势转身在后背狠狠地捶了他几拳。 随后,她用力一推,他的脑门磕在椅子上。 她凑到他跟前,像鬼魅一般轻笑道,“还记得这几年,你是怎么轻慢过我这个嫂子吗?你说我没用,养着也是浪费粮食。” “现在看来,你也没什么用,连个女人都打不过,不仅浪费粮食,还浪费空气。蓝鸢也是这么想的吧,你要是退位让贤,将来你哥也不中用了,她定然会找个各方面都比你强的赘婿,以后,这个家就要改姓蓝了,你说我为什么要忍?” “嗯?” 在蓝鸢过来之前,她再次按住赵谦的脑门磕在椅子上。 “来人,将她拉开!” 蓝鸢气得发抖,她是不爱自己的丈夫,但是段月当着自己的面欺辱她的丈夫,就是在打她的脸。 段月猛然松开赵谦,拍了拍手,冷冷的看向门口的家丁。 “谁敢!” “如今掌家之权在我手上,你们是想被发卖了吗?” 哪怕段月不是一家之主,但掌管库房钥匙的人,意味着掌管账房,他们的月银,以及他们是去是留,都是段月一句话的事。 果然,他们犹豫了。 大夫人连侍卫都敢杀,他们算得了什么。 “一群废物!”段月气得咬牙,“平日里赏的都喂了狗,等我拿回掌家之权,你们也要被发卖!” 门口的人一只脚踏进门槛又退了出去,惶惶恐恐犹豫不决。 “哼,蓝鸢,我知道你脑子好本事不小,但你别忘了,老爷子如今掌握了你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你以为她真会让你重新掌家?” 段月嗤笑,“哪怕他这回要拿回钥匙,但她宁愿南栀接管,也不敢交到你手上。你以为你的野心他察觉不到?蓝鸢,自作聪明的人,早晚会害死自己。” 恐惧来源于未知,来源于不自信。 如今段月知道蓝鸢的所有底细,费了一番心思挖掘出她自以为隐秘的野心,而且还当着她的面揭穿。 心虚的人疑神疑鬼,他们夫妻的感情早就在南栀出现在之后有了裂痕,如今,单纯的赵谦被教唆被点破,他们就会互相防备猜忌。 从前段月不屑于用这小人做派来博弈,但当她死过一次,知道这个世上的君子论心不论迹,那些站在高位上的达官贵人,没人从始至终都是两袖清风没有私心的。 水至清则无鱼,老虎不吃兔子难不成要吃草? 她抛开了道德的束缚,感觉呼吸顺畅,眼界也开阔了不少。 曾经她以为稳操胜券的赵老爷子,曾经她仰望等待的赵雍,如今在他看来都虚伪可怖,让人恶心。 或许真如师父所说,这世道就是个草台班子,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在这内宅斗争中,很多人都是虚张声势。 可惜,从前的段月就是被别人的虚张声势吓死的。 玩计谋她玩不过,那就别有顾忌。 世人都怕亡命徒,发起疯来没有理智的,他们必然忌惮。 段月大步流星的离开前院,任由蓝鸢在身后咒骂,如今在她看来不过是隔靴搔痒。 她去了采薇的房间,看到丫鬟在收拾地上的碎片,采薇正跟三三兴奋的说着他们去芙蓉院子里撒泼的事。 绿桃见她来当即行礼,“大夫人。” “娘!”采薇兴奋的起身,“今天实在是太解气了,二婶没为难你吧?” “她敢?”段月好奇,“你哥呢?” 第54章 找子坚制衡她 赵管家的心悬了两天。 他真担心赵府这棵大树要散了。 昨日,赵府上下乱作一团,府上的下人都不知道看谁的脸色行事。 但最后,他们明白了,无论得罪谁,也不能得罪那个发起疯来连赵大人的脖子都敢抹的大夫人。 毕竟,他们这些小喽喽,脖子那么细,抹了就抹了没人拦着。 那些之前被蓝鸢指使刁难过大夫人那边的丫鬟小厮,隔天就卷铺盖跑了。 那些卖身契捏在主子手上的亲随,只能可劲儿抱团,在夹缝中求生。 赵老爷子又气病了,老夫人从外面烧香回来,气得又在房间里发脾气,好几次要丫鬟婆子将段月叫来,好好教规矩。 赵老爷子差点把肺咳出来。 “你还招惹那个刺儿头干什么,咳咳咳,这事的起因是什么你问过吗?胡搅蛮缠,没脑子,每次都被蓝鸢母女牵着鼻子走,这个家迟早要散!” 老太太蹙眉,“你什么时候向着段月了?蓝鸢又怎么她了?” “你老实交代,段月是不是给了你什么好处?”老太太的嗓门飙高,“我就知道,你好端端的偏向她……” “老罗,你来跟她说,咳咳咳,”赵老爷子闭上眼睛,捂着胸口来减缓胸膛的灼热疼痛,“旁观者清,让他来说说,蓝鸢到底怎么纵容芙蓉欺负采薇的。” 老罗心有戚戚,但主子这么说,他只好准备措辞,将这几年,芙蓉私下里欺负采薇的事挑了几件,告诉老太太。 “欺负就欺负了,本来就是采薇蠢笨不堪,她那几个妹妹,哪个愿意跟她玩了?” 老太太火气更甚,“我看你就是心里有鬼……” “蠢货,若不是芙蓉闹这一出,段月会打你儿子吗?” “若不是赵雍训斥刁难采薇,她会疯成狗,把我们都咬一遍吗?” 赵老爷子气得口不择言,“真是跟你说不清,没脑子的蠢货,怎么就跟你过了一辈子。” “赵成章!”老夫人尖叫着吼道,“你居然为了段家的那个贱人骂我,明知道我看她不顺眼!” 她拿起拐杖朝老爷子身上打去,“老娘还想说呢,我怎么就嫁给了你,跟你过了一辈子!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 老罗退了出去,管家躲得远远的的。 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哎,老罗看着灰蒙蒙即将要落雨的天,心想府上这是被人改了风水还是咋的? 难道是赵家的祖坟进水了? 怎么天天吵啊。 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他们这些当下人的都不得安稳。 要不哪天等老爷子情绪稳定,委婉的说一下,要不找人去祖坟看看,是不是有老鼠洞,下雨之后进了水。 二公子那边也是,一向顺着二夫人的二公子,忍无可忍之下,摔了茶碗水,指着蓝鸢大骂一场之后,去找南栀了。 南栀原本躺在榻上看书,得知丫鬟说,二公子要来见她时,惊得肚子缩了一下。 她面上还算冷静,“他在哪里?” “就在院门外,他让您收拾一下,带您去外面散散心。”秋秋小声道,“二夫人那边刚才吵得厉害,您待会儿小心些。” “嗯,你替我拿那件水蓝色……不浅绿色的衣裳来,不用收拾别的。” 秋秋迟疑,“您的头发妆容……” “没事,走吧。”她知道二公子最烦等别人,他或许能等蓝鸢,但不允许她磨磨蹭蹭,一盏茶的功夫都等不了。 他好不容易敢跟蓝鸢对着干来找她,她自然要上道些。 南栀面上风平浪静,心中也相差无几。 她这样的女人就是浮萍,那些无用的情绪只会挫伤生存的勇气。 不如就别往心里去,走一步看一步的往下活,偷得浮生半日闲,已是幸事。 不管大夫人如何利用她,但这些日子,大夫人对她好,她铭记于心。 不多时,南栀一身亮眼的浅绿色衣衫,衬得面颊白皙,一双眼睛大而灵动,有些受宠若惊的站在赵谦面前。 “二公子,您……你怎么来了?” 赵谦伸手抓过她的手,“我怎么不能来,走,”他抬手摸了摸被砸中的颧骨,“带你去吃点好的,都瘦了。” “那我跟大嫂说一声。” “为什么要跟她说?”赵谦眉头皱起,“若不是她……” “可若不是大嫂,我可能就跟采薇一样了。”她声音温柔,轻的像羽毛一样,小心怯弱的眼神让人心软。 赵谦退让一步,“行,那你去说,我去外面等你。” “多谢二公子。”南栀脸上带着笑,转身就往主屋走。 赵谦老远看到采薇正拿着什么东西去主屋,瞥见他时吓得跟什么似的,丢掉手中的东西,匆匆往她娘的房间跑。 他轻嗤一声移开视线。 这些年,做长辈的,又怎么会看不出自己的女儿有没有受欺负。 每次她从外面来,都能听到芙蓉跟蓝鸢说起薛牡丹的孩子,以及那个打不还手骂不还嘴的采薇,将他们是如何疏远采薇,逼得采薇掉眼泪的。 虽然见她回来,她们母子会转移话题,但赵谦心里明白,芙蓉是这几个孩子的孩子王,子明是男孩子那边最有主意,最不会被欺负的那个。 所以,他很骄傲自己有两个好孩子,各方面都不让人操心。 今天段月新仇旧恨加起来,将芙蓉屋里的床都砸的稀巴烂,他不仅生气,还有些懊恼。 虽说女儿娇纵蛮横将来嫁到婆家不会受欺负,但若是嫁给一个死板的男人,她这性子不会讨喜。 若是她跟蓝鸢一样,眼里容不得沙子,但她将来的夫君纳几个妾室,那芙蓉要吃的苦还很多。 试问这世上,有几个像他这样的男子,被妻子压得喘不过气来。 而大哥恰好相反,他强势了半辈子,将大嫂不放在眼里。 命运真是弄人,若蓝鸢跟从前的段月一样,他是不是也能左拥右抱? 但很快,他脸上闪过一丝厌烦。 女人都是麻烦,刚嫁进来还安分守己,后来都会得寸进尺。 瞧段月将整个赵府闹得天翻地覆,她自己却能在后宅喝茶赏花。 如今连大哥都怕这个疯女人。 或许子明说的不错,只有子坚能治治这个疯女人。 回头,他要找子坚谈谈。 第55章 烦人的亲爹 段月注意到赵谦在等南栀,南栀还特地跟她来说一声。 “不用如此见外的,他是你丈夫,你去就是了。”她温声道,“在外面小心点,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 “是,多谢大夫人。” 这一日实在是惊心动魄,段月吃饭时没了胃口。 好在,当晚赵雍没有来找她的麻烦。 好像他们已经接受了昨日的风波。 隔天中午,轻风来禀。 段月问轻风,“你说子坚他去了哪里?” “跟着赵子明赵公子出门了,我跟了一段路程,对方似乎发现了我,专门放出几个人来甩开我。” 段月沉声道,“你跟轻风轻云两个一起去,一定要盯紧了,我担心赵子明会对子坚不利。” “是!” 轻风轻云得到指令,当即飞上墙头消失在墙后。 还好,一个时辰不到,赵子坚回来了。 看到他进屋,段月当即站了起来,想要直接问他去了哪里,又怕他说她监督他。 “你没事吧?” 赵子坚摇头,“没事,子明带我去见了两位同窗,喝了两杯酒便回来了。” 赵子明心思不纯,段月难免担心,“那你以后带个人。” “嗯,我带了的,哑巴一直在附近,只是轻风轻云,还有赵子明他们都没发现。” 段月诧异,没想到他还真有这个意识。 “那我就放心了,不是我草木皆兵,而是他们做出的事情,让我不得不防。”段月坐了下来,“你也知道,是赵子明想利用采薇。” 赵子坚点头,“娘,我知道。他今日特地邀请我出门解释,从前我一直跟子明玩得好,也羡慕他的功课,如今我会防备他的。” 说着,他一本正经道,“我觉得,采薇的婚事该提上日程了。既然那个雷晋川不行,我跟娘提过的陆吴书,您打听了吗?” 当然,段月这个当娘的,自从上次子坚提过,便派人多方面打听了这位叫陆吴书的。 他是家中长子,书读的不错,算不上佼佼者,但也不差。 家中境况虽然不如赵家,但比段家强一些。 最重要的是,陆家都是正儿八经的书香门第,兄弟和睦,陆吴书的父母也都是和善之人。 从前段月不懂,如今却觉得,这比那个雷晋川强多了。 而且,陆吴书没有亲兄弟,有姐姐妹妹。 “我打听过了,那孩子不错,就是怕人家瞧不上咱们采薇。”段月问他,“他条件都好,为何还没有婚配?” 赵子坚坐得端正,“他是个直性子,据说家里人替他相看过好几次,他不太喜欢柔声细语的姑娘,我觉得咱家采薇或许可以试试。” “娘若是觉得没问题,我明日就问他。”他小声道,“矮子里面拔将军,我觉得他是所有相识的男子之中,最会成为好丈夫的人。” 段月虽然心里犯嘀咕,但子坚这样说,她又不想错过。 “嗯,改日你可以主动带他来家里,让我瞧瞧他什么样。” “别改日,就明日吧。” 段月笑了,“你怎么比我还急?” 赵子坚摩挲着茶杯,“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着,我现在终于知道,他们想用采薇的亲事当他们的垫脚石。” “好,那就明日。但不能在家里,容易被他们打搅。”段月敲了敲桌面,“酒仙楼,订最好的厢房,如何?” “好,那我今日就去问他。”赵子坚起身笑了,“其实还有一点,他身手好,能护着采薇。” “啊?”段月不由担心,“那他万一对采薇动手怎么办?” 赵子坚无奈,“寻常的男子若是对女子动手,一般别人帮不上什么忙。求人不如求己,我看母亲还是多教教采薇一些防身手段吧。” 嗐! 她这个当母亲的真是昏头了,这么简单的道理,她自己知道,怎么就忘记教女儿了呢。 子坚离开,段月直奔采薇的房间。 采薇正靠在枕头上读书,都快睡着了。 “采薇,忙啥呢?” “啊,娘?”采薇揉了揉眼睛,“瞌睡了,怎么了?” “别读书了,去跟我学打拳吧,有几招防身术,你趁早学学。” 采薇愣了一下,随后激动的放下书本,“走,娘,我要学防身术。” 知女莫若母,段月哪里不知道,采薇就是不爱在屋子里待着。 “好啊,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吧,学学功夫最好,跟我学不好,但跟轻风轻云他们俩学,你肯定能学到真东西。” “嘿嘿,那我能上树吗?”采薇指着院子里那棵枣树,“我一直想爬那棵树,从五岁就想爬,可是你不让。我中午想在上面睡觉,现在,我想爬上去,在墙上坐着。” 段月抬头看向院墙旁边的枣树,不由想起了这些年,她也想踩着那一拐一拐的树枝上去。 原来,她总是惯用别人的要求,掐灭自己想做的小事。 从小,祖父祖母,父亲母亲都说女孩子要像女孩子,将来是要嫁人的,爬树掏鸟窝算怎么回事。 现在想来,她怎么就那么听话呢? 坏孩子调皮的孩子,从小到大才不会被欺负。 小时候犯错多了,长大可能会真正的变乖。 后来,段月也是这样约束自己的孩子的。 她笑道,“去吧,想爬就爬,将来你嫁了人,什么都要受人家的约束,学人家家里的规矩,多不自在。” 采薇兴致更高,低头看了眼身上的衣裙,“那我能穿男子的服饰吗?裙子上树太麻烦了,总能挂到树枝,我想穿劲装。” 段月点头,“好,你想穿就穿。” 采薇一把抓住三三的胳膊,“哈哈哈,那我去换了。” “哎,小姐我去找。”三三提着裙摆就往采薇的房间跑。 采薇紧随其后,两个孩子就像过年要出门似的,比兔子还跑得快。 段月不禁一阵揪心,他们就是孩子啊。 实实在在的孩子。 才十五岁的年纪,就要嫁人了。 她什么都不懂啊。 若非赵家的境况岌岌可危,段月这次想要将采薇多留几年在家里。 可是姑娘家过了十六岁,家就不是家了。 大龄的姑娘就是烫手的山芋,家里的人都嫌。 段月多希望自己能更厉害一些,可以让采薇更快乐。 但采薇有个爱管闲事爱显摆自己的爹。 “干嘛呢?给我下来!” “一个姑娘家,都快嫁人了还爬树,给老子丢人!” 第56章 忍不住 段月正在院子里晒太阳,跟崔妈妈聊起陈年往事,正愤慨激昂呢。 就听到赵雍那孙子一进院子就大嗓门,指责采薇。 有说有笑的主仆都停了下来,起身站在一旁。 段月坐着没动,她知道赵雍是来找麻烦的。 昨日他爹晕了过去,还是师父扎过来的,隔了一天才来,可能是想让师父来治病了吧。 但,赵家人自视清高,请人办事的态度都高高在上。 肯定会拿她昨日大闹赵府的事儿为借口,要段月自己请来师父。 果然,他只是象征性的吼了一声,并没有走过去继续跟采薇说什么。 他站在段月面前,似乎在思考如何更有气势的开口。 段月只是抬头淡淡的看着他,没有退让没有怯意,也没有攻击性。 疏离和冷漠是防御,不会让对方一上来就觉得什么话都敢对你说。 果然,赵雍一只脚往外撇开,在琢磨着她的态度。 段月的目光染上冷意,往后一仰,目光落在远处继续跟三三坐在墙头的采薇身上。 “昨天的事情,就这么算了?”赵雍开了口,隐隐带着爆发的怒气。 段月冷笑,气吧,最好气死你! “昨天什么事?”段月语气很冲很冷,明知故问。 “这个家都被你闹成什么了,乌烟瘴气的……” “放你娘的狗屁,到底谁在闹,每次都是谁先挑事儿的,若不是你们欺人太甚,我会反抗?” 段月扭头冷哼,“你以为我喜欢看到你们,一个个都跟羊脬子似的,若是可以,我一辈子都不想跟你们打交道。” “打了我的女儿还想全身而退,我劝你想清楚,不记得事情的始末,就别跟我瞎扯,你以为我会认错会怕你?” 她盯着赵雍,咬字很重,“别做梦了赵雍,那个从前被你骂了还要跟你道歉的段月,早死了!” 从前一个字儿骂不出来,现在嘛,一张口就停不下来。 “我吵不过你,采薇是我女儿……” “是芙蓉欺负采薇在先,你再跟我胡搅蛮缠,试图让我觉得是采薇错了,我现在就让人去,将芙蓉的房间烧了。”段月讥笑满满,“你觉得我不讲道理,那我便如你所愿,更不讲道理。” “泼妇!” “多谢夸奖,我甚是满意。” “你……” “没正事的话,以后少来,我们不欢迎你。”段月抬起下巴,眼神轻蔑,“自己没道理,少在这儿给我讲道理。” 赵雍深吸一口气,握紧拳头,显然气得不轻。 “我爹昨天被你气得背过气去……” “那是他气性大呗,怪我咯?” “段月!” 段月掏了掏耳朵,“嗓门这么大干什么,滚!” 赵雍双手叉腰,在原地徘徊,强压着恨不得一把掐死他的冲动。 段月偏偏不提让师父来给他老子治病的事,反正又不是她老子。 这些年,若不是赵老爷子纵着别人欺负段月,段月母子也不会这么辛苦。 想要得到别人的好处,又想继续施压,他想得美。 如果他还是这样,早入土也好,她不插手。 “昨天你带来的那位名医呢?” 终于,赵雍忍不住了,问出师父来。 段月装傻,“哪位名医?” “你少在这儿摆谱,之前不是你跟我爹说从哪里请了位名医要为爹治病,人来了你却直接带到你娘家去了……” “谁知道你们信不信我,我说名医,依照你们的尿性,说不定觉得我要害你爹,我先带我给我爹娘看看,有错吗?” “呵!对,你说的有理,行了吧?” 段月无视他的挑衅,语气悠闲,“更何况,谁的爹谁着急,你整天翻墙找姑娘,都不为你爹的事着急,我凭什么着急,他都不在乎我的孩子,将心比心,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 果然,赵雍气得上前几步,要向段月动手。 崔妈妈挡在她面前。 赵雍像是终于找到了出口,抬脚就朝着崔妈妈踹去。 段月跳起来踹在他的腿上,“又想动手,那你找我啊!欺负下人算怎么回事,跟你说话的人是我。” “芝麻大的气量,还有资格来数落我?赵雍,你可真行啊。人家的肚子能撑船,你的肚子除了油就是火气,先倒干净了再说。” 赵雍指着她,“恶毒的女人,这张嘴跟蝎子似的,我当初怎么就……” “明知道我如今不让着你,为何要来找我?” 赵雍已经眼冒金星了,但还是不想就这么算了。 成亲二十年,他没想到这个柔弱的女人,如今跟刺猬一样,不,她跟个疯狗似的,说不得碰不得。 他绝对怀疑,她是不是被什么厉鬼上身了。 这辈子她就没见过这么难缠的女人。 见鬼了真是。 “爹的身体很不好,咳疾越发严重了,他若是倒下了对你没好处,既然你找来了名医,不如就请过来给爹瞧瞧吧。”赵雍板着脸,仿佛所有的好脸色都用完了。 “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不愿意算了,今后你别想……”赵雍转头就走,骂骂咧咧的。 “人在我家,你若是有诚意的话,亲自带人去请。赵雍,你们昨日那个样子得罪了韩先生,名医也是有脾气的,我多大的能耐啊,把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我又不是你。” 不得不说,说话夹枪带棒的的确舒服,从前段月都受着,听得多了,都不用刻意学习,出口成章。 果不其然,赵雍又要跳脚,“你故意的吧?” “怎么,不愿意见我爹娘?”段月摇头叹息,“那是我千辛万苦请来的人,被你们得罪了,如今连低头去请都不愿意,看来你们的面子最值钱,我们段家人活该没面子。” 赵雍瞪了他一眼气呼呼的走了。 崔妈妈松了口气,“小姐为何跟他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惹恼他只有麻烦。” 段月摊手,“我也不想的,但我忍不住。” 崔妈妈拍了拍心口,“每次听你们说话,我的心一跳一跳的,生怕你什么时候忍不住,跳起来给他一剑。” “不管怎么样,他是你夫君啊,弑夫是不对的,赵家人不放过你就算了,两个孩子就毁了,还有段老将军跟老夫人,您要清楚啊。” 段月嗯了一声,“我尽量。” “……”崔妈妈转头靠着红红的肩膀,感觉这心又开始突突。 第57章 有人要捣乱 据说赵雍最终还是前往段家,请韩松声来赵府为父亲医治。 被韩先生拒绝了,说他没有诚心,还说了冒犯人的话。 段青山跟李氏也数落了他,赵雍黑着脸回来的。 段月知晓后,只是擦了把额头的汗,继续练功。 如今的赵雍要恨死她了吧,她要勤学苦练,争取身手更敏捷更快,不会被怀恨在心的赵雍杀死。 夫妻一场,她知道赵雍是什么样的人,更清楚若她继续这样不知收敛,赵老爷子肯定不会放过她。 若是来一招杀人灭口,她就白白浪费了一次重来的机会。 段月知道,赵雍之所以对师父不够不诚心,不过是因为不信任她。 若是他自己要求的名医,脸都笑烂了,哪里会说得罪人的话。 既然他不诚心,她也没办法了。 当天,段月让轻风回去给师父传话,不用看在她的份上硬着头皮给赵老爷子瞧病。 赵家若是不诚心求医,不看也罢。 轻风回来时,还带着李氏给段月捎的胡麻油苦豆子千层饼。 段月胃口好,就着炒菜吃了两块,采薇也吃了两块。 等子坚回来时,已经剩下一小块。 “采薇,待会儿我有个同窗来,就是之前跟你提起的陆吴书,你好好看看。”赵子坚漫不经心的道,“你若是中意,下次我带你出去玩,跟他多说说话,然后做决定。” 采薇愣了,面颊微红,“可是……万一人家瞧不上我呢?” “他不喜欢瘦的,你不用刻意节食。” 采薇在桌子底下踢他一脚,“哥,哪有让兄长牵红线的,还说这么直白。” “太过含蓄也不好,会错过好姻缘。”赵子坚笑道,“我又不嫁人,你见到人家还是矜持一些。” 段月好奇,“他待会儿要来,是吃过饭来的意思吗?” “嗯,我邀请他吃过饭来家里为我解答几个难题的,到时候,采薇来寻我。” 采薇的脸已经红透,抬手捂着脸难为情的看着兄长跟母亲。 “哥,娘,你们俩怎么如今都变了,变得如此镇定。”采薇觉得不可思议,“我记得两个月前,你们还不是这样的。” 段月看向子坚,示意这个问题他先来回答。 “因为我意识到,一味的退让和忍耐只会换来别人的得寸进尺,老实人善良的人为何会受欺负,就是太将规矩礼仪当回事了,聪明人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而我也不想那样,索性就坦率点,怎么舒服怎么明智怎么来。” 赵子坚神情严肃,“若是你不早点找好如意郎君,二婶子就会想办法将你嫁给要饭的,甚至嫁给逃犯你信吗?” 他紧握着汤勺,声音低沉,“我无意中听到,子明在跟芙蓉说你的事,采薇,这世上除了我们俩,你谁也别相信,包括父亲。” 提到父亲,采薇的鼻子红了。 “我记得,昨日父亲把我的后背抽肿了,我现在只能坐得特别端正,不然那儿特别疼,”说到这儿,她鬼鬼祟祟的环顾四周,见丫鬟都不在,便小声发问,“芙蓉真不会是爹的孩子吧?” 段月连忙解释,“嗐,那是我故意跟你爹作对才那样说的,毕竟,他一直相信你二婶,对我毫无信任可言,你们别瞎想。” 赵子坚低头不语,夹起丸子咬了一口。 段月给子坚夹了醋溜白菜,“最近是不是耽误你读书了?要不要去学堂住?” “不必,在学堂我也不安心,”赵子坚温声道,“娘,其实你也可以给我定亲了。” “那你有没有中意的姑娘?” 子坚下意识蹙眉,“好像没有。” “为何是好像?” “没有特别喜欢,”子坚温声解释,“刚开始挺中意的,但她好像更中意别人。” “那她叫什么名字,说来听听。” 子坚犹豫片刻,“她叫沈月熙。” 沈月熙? 段月知道这个姑娘,她的确很好,据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算得上整个陇西郡数一数二的样貌,只是门第差了些。 但她父母将她许配给了胡家长子,后来据说成亲五年不到就形容枯槁,没熬过那个冬天就去世了。 段月斟酌片刻,“那你可以试着主动接近他,太老实了也不行,姑娘家都喜欢张扬的坏男孩,男子不能矜持,要主动。” 赵子坚不语,他很少主动。 “你想想,姑娘家矜持是在试探,你若是矜持了,那人家还以为你不喜欢人家,或者嫌你太呆太笨。”段月若有所思,“改日,我去沈家串门,替你相看相看。” 说到这儿,她才意识到,自己最近或许太过张扬了。 也不知道传没传出去,她这泼辣婆婆的形象是不是已经让人不敢将女儿嫁给子坚了? 好在沈家跟赵家算得上门当户对,她或许可以先下手为强。 那沈姑娘应当刚及笄,还没怎么开始说亲。 既然子坚喜欢,她便替他争取一下。 “也好,若是人家不愿意,娘也不必强求。”子坚低头看着筷子,“我知道她眼光很高。” “但她父母不一定会将她许配给她特别中意的人,她将来若是嫁给胡家那样的家庭,将来可能会受苦。”段月信心十足道,“我一定努力为你争取,让她当我的儿媳妇,我肯定好好待她。” 赵子坚红了脸,“咳,娘,还早。” “也对,话不能说早了,但我会尽力的。”她瞬间有了使命跟动力,感觉全身充满了勇气和力量。 不多时,外面有人道,“大夫人,陆家少爷来了。” “娘,我先去看看。”赵子坚起身,“采薇,别紧张。” 采薇双手捂脸,又低头趴在桌子上,“娘啊,非得这样吗?” “总好过嫁个不喜欢的,真等着成亲那晚上看到,那一切都是板上钉钉了,反悔都来不及。”段月摸了摸她的脑袋,“孩子,我希望你有选择的余地。” “可是……” “当然,自己选的也不一定好,当初我选了你爹,就后悔没有听我娘的话。”段月笑道,“所以你先去,我待会儿要见见那孩子。” 采薇羞的听不下去,直接跑了出去。 段月自己挑了个首饰,让红红给采薇送去。 “大夫人,芙蓉小姐也去了大少爷那边。”三三跑了进来,焦急不已,“她会不会去捣乱啊?” 第58章 陆家的公子 捣乱? 那是肯定的。 蓝鸢强势惯了,赵府的大小事情她都要过问插手,陆家大公子温文尔雅,蓝鸢虽然眼光高,不会选陆吴书做女婿。 但架不住她让芙蓉来捣乱,让那陆吴书在芙蓉跟采薇之间,对芙蓉更有眼缘。 前世,她不是没干过这种事。 “怕什么,让采薇镇定些,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不来。如果陆吴书更喜欢芙蓉那样娇滴滴有心计的姑娘,那他今后还是跟那群以貌取人的一样,陆家公子以后还是会遇到别的姑娘,急不来的。” 段月理了理头发,对镜补妆,慢条斯理道,“告诉采薇,那样的男子咱们不要也罢。” 三三安心许多,“是大夫人,我这就去。”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之后,采薇去了哥哥赵子坚那边。 不知为何,段月有些紧张,在暗处看到采薇穿了身还算适合她的米黄长袖交襟,深紫色菊花暗绣无袖罩甲,显得她身形轻盈纤瘦。 没有缘分的话,再怎么样都强求不来的。 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段月还是忍不住在心中祈愿,她的女儿能找到有情郎。 希望采薇千万别跟她一样,一辈子没有体会过什么叫如胶似漆,举案齐眉。 还没到子坚跟子明的院子,段月老远便看到看到了蓝鸢在赏花。 “大嫂这是要为采薇说亲,还把陆家那孩子孩子请到了家里?” 段月淡笑,“我只是去看看陆家的孩子,但你这么说倒是提醒我了。陆家那孩子,我还没见过呢,再怎么样,都比胡家的小子强些吧。” “但我怎么听说,大哥中意的是聂家的小子,他们家就有个独苗,采薇嫁过去是享福的。” 段月心里闪过一丝火花,但没让它燃起来。 “是吗?聂家不是商贾之家,让采薇嫁过去,你们的脑子是脓包吗?” 蓝鸢没有生气,无所谓的撇撇嘴,“采薇的婚事,你一个人做不了主,还不如嫁到胡家去呢,陆家恐怕看不上采薇,赵家祖上就是商贾出身。” “那你为芙蓉相看的是哪家的?将心比心,你舍得让女儿下嫁?”段月也不恼,“咸吃萝卜淡操心,我劝你别插手采薇的事,咱们都有女儿,你以为你做了肮脏事还能全身而退?” 蓝鸢冷笑,两个人剑拔弩张,火花四溅,仿佛随时能撕了对方。 “是吗?学了两天功夫就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你那脑子,还能干什么?”蓝鸢也不装了,那两只眼睛就差能飞出带毒的刀子了。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你还是操心操心自家孩子吧,你以为自己把子明教的很好,他当真出淤泥而不染,没有染上你身上那精明算计又自作聪明的蠢劲儿?”段月抬手看了看自己的指甲,“哎,也不知道,他最近在外头,有没有学他风流的大伯爹爹,沾花惹草呢。” 提到儿子,蓝鸢的镇定从容维持不住。 “大嫂少说些胡言乱语,我儿子好得很。” “是吗?”花园里的芍药开得正好,段月面带笑容语气温和,“可我怎么听说,子明小小年纪早就是勾栏院的常客了,那什么红牡丹白牡丹,还是芍药秋菊来着,好多人一掷千金都不一定见一面,但你儿子就可以呢?” 虽说有些添油加醋了,但子明的确是勾栏院的常客,只不过被大家传得风风雨雨习以为常,那是几年后的事了。 但段月知道,爱偷腥的猫哪有洁身自好的时候,恐怕早就有那爱好,只是年轻时家中长辈瞒得好,没被发现而已。 她隐约记得,赵子明被蓝鸢罚跪过几次,对外说什么喝酒耍酒疯失了分寸,如今想来,怕不是随意玩弄身边的丫鬟,被蓝鸢发现了。 要说这赵府谁跟赵雍最像,那绝对是他侄子赵子明,同样大胆狂妄,喜欢结交一些狐朋狗友,经常翻墙出去吃喝玩乐。 若不是赵子明跟蓝鸢更像,没有明显跟赵雍有哪里相像的地方,她真的要怀疑子明是赵雍的孩子了。 “子明什么性子,我这个当娘的还不知道吗?哼,我看你就是嫉妒我养了个好儿子。” 估计这时的子明还算乖巧,至少没有闹出人命来。 “是是是,就你会养孩子,你养得好,我养得不好行了吧。你有空还是花心思养颜润肤,留住赵谦的心吧。”段月不再跟他多说,“我去看看子坚。” 崔妈妈朝蓝鸢行了礼,匆匆跟在段月身后。 她不小心瞥见蓝鸢难看的神情。 听说昨日赵谦带南栀回来,蓝鸢对赵谦不客气,吓得赵谦连夜说要去盯着一批货,跑没影了。 段月见到了陆吴书,还真是个温文尔雅沉稳内敛的公子,虽说长得不是很俊俏,但看着很顺眼。 他正跟子坚在院子里说话,采薇坐在窗前偷偷地观察着陆吴书。 “见过伯母。”陆吴书瞥见段月,连忙转身行礼。 “难得见子坚带同窗回来,子坚你可要好好招待,怎么没让厨房做些冰酪来,糕点准备了吗?” “伯母我不饿,刚才吃过了,不碍事的,我就是跟子坚论证一个问题,我们平日里关系好,我想吃了会跟子坚说的。”陆吴书落落大方,说话时眼睛清亮,气质卓越。 段月心想,真是个好孩子,前世怎么就没听子坚提起过? 不过也是,那时他们母子都很闷,都在这偌大的院子里躲起来得过且过。 倒是子明会经常带些同窗好友来家里,还去前院跟赵老爷子打招呼,惹得老两口一阵夸赞。 他们夸赞子明的时候,总要贬低一下子坚,说他性子蔫,太沉默了,让他多跟子明出去结交朋友,将来走入仕途多条路之类的。 如今想来,子坚也是个傲娇的孩子,大人说让他多跟子明学,他偏偏会变得更沉默。 “吴书哥哥,我给你找来了。”忽然,芙蓉提着裙摆,穿着藕粉色的衣裙,带着银铃般的笑容从门口进来。 “这是我爹从前买的狼毫,据说是徽州产的,我没舍得用呢,大哥你送给吴书哥哥吧,我的字写得一般,用了也是浪费。” 段月看向自家采薇,果然刚才还羞涩红晕的小脸变得黯然失落。 第59章 您看我行吗 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 人都逮到了,成不成的,总不能还要父母亲自上手撮合吧。 这里又不是羊圈,她的女儿是活生生的人。 这一刻,段月心疼的是采薇肯定觉得,自己比不上芙蓉。 所以,在他们在外面说话时,段月去了屋子,坐在采薇的旁边。 “这就认输了?” “不是娘私心向着你,而是我觉得一个智慧聪明的好男儿,一定会发现芙蓉的冒进和急功近利,明眼人能够看出来,她很想将你比下去。” “人人都会被外在的东西所迷惑,没关系的,若是你不喜欢,以后这样的事情娘不会为你安排了,咱们不着急。”段月温声道,“易得千金宝,难得有情郎,世上之人十有八九都是我跟你爹这样的。” 说着说着,段月忽然觉得,在这个男子的权利地位高于女人的世界,女人真的好难。 “实在不行,咱不嫁了,以后你跟我搬出去,我们俩一起过,我养你。” 采薇惊讶的看着她,“当真吗?” “可是我不嫁人,父亲他们会同意吗?” 采薇立即平静下来,摇了摇头,“没关系的母亲,我还没那么差劲呢,普通人家的胖丫头都能嫁出去,还能被人说是有福气呢,我为什么不能?” “我没有很难过,事实就是如此,我就是没有芙蓉好看,没有她苗条,还没有她那么能说会道,下次娘替我找个跟我差不多的,俊俏的男人我不喜欢,我喜欢壮实的,家里不要当官的,有一百亩良田的庄稼汉子,不愁吃喝不用我天天种地,偶尔种种菜的那种,我也可以的。” 采薇越说越轻松,脸上浮现向往的笑容。 “娘,我不想跟人争什么,若是非得嫁人的话,我只要找个脾气好的,别跟我爹一样就成。”采薇拍着段月的手,“反正到最后都是男主外女主内,我会安分守己,当我的正室夫人,他找什么小妾都行,只要别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说着,她仰头看向段月,笑着问,“娘,我这样说对吗?” 段月抬手轻轻的放在她的发顶,“嗯,对,特别对。” 她从前都没发现,这个年纪的采薇已经看的如此通透。 不过想想也是,自小就摊上一个不靠谱的爹,软弱胆小的爹,采薇怎么可能不为自己的前程担忧。 她有大把大把的时间考虑自己将来的事,而不是像其他的姑娘,及笄之前只管无忧无虑的长大。 段月揪心得厉害,却什么也做不了。 不过,知道女儿没那么难过,她也就放心了。 “那好,你也别想太多,是我着急了些。你去外面玩吧,不管怎么样,都不要自卑怯弱,也不要被他们的小心思绊住,大胆一点,你就是你,跟你哥去说说话,今天是他专门为你计划的。” 采薇重重点头,“那我去了,娘,今晚上我要吃土豆炖排骨,还要吃柿饼,可以不?” “可以,你去吧,我让人给你买柿饼去。”段月也跟着起身,“那你还要吃酸菜面片不,我忽然想吃了,今晚上我下厨。” “要!当然要,没有汤面那能叫吃饭吗,我就是贪吃就是胖,他们不爱娶我刚好就不嫁了。”采薇小声道,“而且我知道,只要有娘在,没人能算计的我的婚事,放心吧你就。” 话落,采薇蹦蹦跳跳的跑出屋子,“哥,你在干什么?” 段月无奈摇头,“这孩子,变脸变得真快。” 崔妈妈进屋,“还是个孩子呢,没咱们这么多的心思,伤心来得快去得也快,高兴也是。” “嗯,还好她有个哥哥。”段月跨出门槛,“咱们去做饭吧,我记得你的凉菜做得很好,咱们今天也去厨房转一圈。” 崔妈妈笑着点头,“我的厨艺这几年长进呢,还学了好几个新菜式,还学了新的面食,以后慢慢的换着给你们做。” “好啊,那我有口福了。” 活在世上,吃是排在最前面的,上辈子她动不动就没胃口吃饭了。 如今,天大的事儿也不如先把肚子填饱。 太计较得失,太在乎结果就会被结果绊住,段月也是忽然被孩子教导了,她这个做大人的太较真也是跟自己过不去。 但段月没想到,陆吴书那孩子,会留下来跟他们一起吃晚饭。 子坚来到厨房,小声跟段月说,“娘,你放心吧,陆兄他很有主见的,芙蓉三番五次非要拽着他去他们院里吃饭,陆兄都回绝了。” 段月笑道,“那还不错,至少他没有让我们不舒服,说明他很聪明,也很有眼力见。不管怎么样,你很少带同窗来家里,今晚上刚好我下厨,你把饭端出去,陪着他坐着,也别让人家局促不安。” “嗯,我让采薇陪他说话,”赵子坚声音虽然低,但态度很坚决,“我一定要让他做我亲妹夫。” 段月被他逗笑,“他就那么好?你非得跟他做亲戚?” “嗯,非得做亲戚。”说着,赵子坚端起两盘菜,“我先过去了,娘跟我们一起吃。” “哦对了,我要让人将门给闩上,不能让我爹来添乱。” 厨房里的丫鬟婆子笑得停不下来。 “这孩子,现在对采薇的婚事还挺上心,比我都着急。”段月笑着吩咐道,“院外就算是着火了,也别开门,打搅我们一起吃饭。” “我去闩门。”绿桃迫不及待的跑了出去。 饭桌上,饭菜还算丰盛。 都是些家常便饭,段月做得很用心。 “孩子你多吃些,尝尝排骨,采薇喜欢排骨炖土豆,我炖的很烂,你若是不爱吃还有别的菜,都是我亲手做的。” 看到陆吴书的眉眼,段月也算是见过不少人的,子坚说的没错,这孩子很是端方雅正,她不想错过,难免要撮合两下。 更何况,他既然留下吃饭,说明对采薇并非毫无眼缘。 “伯母做的很好吃,我也喜欢吃炖排骨,这个洋芋特别好吃,我家人不爱吃洋芋,我很久没吃过了,多谢伯母。” 陆吴书笑道,“伯母您不用管,我没有拘束的。” 就在段月猜测他到底知不知道今日请他来的目的时,紧接着他来了句。 “子坚说采薇还未许配人家,伯母,您看我行吗?” 第60章 可有异议? 这话说得猝不及防,子坚都惊了。 他正好在夹鸡腿,吧嗒一下掉在碗里。 而采薇面红耳赤,恨不得将脑袋埋进碗里。 段月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反应,倒是门外的绿桃跟红红相互拍打对方的胳膊,捂着嘴跑下台阶的样子,让她露出笑容。 她注意到陆吴书的神情认真,一直在等着她的答复。 “不瞒你说,子坚说你特别好,非要让你当妹夫。我之前还担心你瞧不上我家采薇呢,但这话要问过采薇才行,女孩子害羞,要不等我问了她的意思,明日让子坚再转告你,可好?” 陆吴书也没有不自在,而是郑重点头,“应该的伯母,我就是觉得采薇很好,得知您最近在给采薇相看人家,特地来让伯母知道我的意愿。” 看他大大方方的,段月也没了顾虑。 “那你家里人没有给你说亲吗?估计她们都挺美丽聪慧,你怎么就瞧上我家采薇了呢?” 陆吴书低头,一本正经的脸上染上微微地绯红,声音也小了些。 “不瞒伯母,我……我就喜欢她文静淑雅,她不跟别的姑娘一样叽叽喳喳,也没有故意逗我,也没有觉得我较真……” 说着说着,他开始结巴了,“总之,我已经见过采薇几次了,但她之前都没注意到我,我……我做不到像雷晋川那样俊秀,但我肯定会对采薇好,我娘也说过,只要是我中意的,将来绝对不会为难她……” 采薇低着头,碗里的排骨差点被她戳碎。 赵子坚也没想到,自家兄弟这么直接,不是之前说好下次说的吗? 而且,陆吴书还提到了下次要准备什么东西上门,怎么忽然就说出来了? 他急什么? 段月也愣了,这孩子居然知道雷晋川的事。 她不由看向赵子坚,用眼神询问,赵子坚无辜摇头。 “你这孩子我喜欢,没事没事,我都懂,先吃饭吧,你再说采薇的脸都熟透了。”段月给他夹了排骨,“多吃点,你头一次来我家,我准备的随意了些,下次你来,我请你吃烤羊腿。” “嗯好。”陆吴书这才低头认真吃饭,从始至终都没敢看采薇。 采薇吃了一会儿,起身故作平静道,“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 然后,她同手同脚的走出房门,紧接着跟门外的绿桃和三三跑了。 跑到自己的房间,将门关上,整个人埋到被子里。 送走陆吴书,段月跟赵子坚母子俩相视一笑。 “娘,我没说错吧,陆吴书是我所有同窗里面最好的,他很少跟人红脸,说话有理有据,在其他人眼中很有信服力,做事儿慢条斯理,但事半功倍,我们都佩服他。” 赵子坚不无得意道,“还好我眼疾手快,带着他来了咱家。” “你不知道,他的父母都很恩爱,据说他父亲没有纳妾,也没有在外面沾花惹草,而且每次他父亲回家都要给他母亲带些新鲜玩意儿,要么是吃的,要么是衣裳首饰,我认识他五年了,每次提起父母都是向往,我觉得他将来成为父亲,肯定比我爹强。” 说到最后,赵子坚的声音很低很低。 段月也看向门口,隔着老远她就听到赵雍咳嗽吐痰的声音。 果不其然,不多时赵雍双手背在身后,慢悠悠的来了。 “听说子坚的同窗来了家里,还在咱家吃了晚饭,你怎么不喊我一声?”赵雍左右巡视,“采薇呢?你该不会又在给采薇相看夫君了吧?” 段月没说话,转身看向别处,一点都不想理他。 若不是不想让他进屋,她这会儿肯定回自己房间了。 “你来干什么?” 她轻描淡写的问话,让赵雍拔高嗓门,“你这什么话,这也是我的院子!” “你不是住在薛牡丹之前住过的院子吗?”段月淡笑,“好几年都没来了,这院子早就归我了,你若是闲的没事干就再带个女人回来,不过想要进那院子,那女人还要过我这一关,这是我作为赵家长媳应有的责任。” “不然,要是再来第二个薛姨娘,那赵家将会多几个心术不正的孩子,坏的也是赵家的名声。将来连累子坚在人前都抬不起头来,被庶出的弟弟妹妹骑在头上,老年还夺走他的家产,这些我都不得不防。” 赵雍指着她骂道,“你别以为拿着钥匙就能为所欲为了,我爹若是不见好,你别想继续掌家。” “你没去请韩先生?”段月冷哼一声,“请人来救你爹的命,一点诚心都没有,我替你爹不值。” “别说这些没用的,我记得那日你说,那韩先生是你师父?”赵雍别过量直接命令道,“既然是你师父,你去请吧。” “你爹信得过我师父?”段月挑眉,“你也信得过?我才拜师没多久,若是请他老人家过来,你们怠慢了他,我可没脸继续喊他师父。” “更何况,我让你放下身段去请师父,也是我师父自己的意思,是你们那日的行为,得罪了我师父。” 段月摇头,“这一切全在你的态度,赵雍,既然你把自己的脸面看得比你爹的命还重要,以后,子坚也会怨你。” 说着,她轻轻的拍了拍子坚的后背。 那毕竟是赵雍的父亲,赵雍虽然有满肚子的脾气,但更多的是担忧。 “爹,我跟您一起去吧,”子坚上前,“我也如今也长大了,也希望祖父能多陪我们几年,看着我们成亲生子。” 他温声道,“爹,祖父的身体拖不得,我们现在就去吧。” 赵雍在原地徘徊几步,烦躁的摆手,“那走吧,再去一趟,你祖父今晚都没吃什么。” 当晚,韩松声来到赵家,给赵老爷子把脉开药方,在府上住下。 隔天清晨,段月洗漱之后老早端着白粥咸菜和地达菜包子,去看师父。 “师父,您起了吗?” 韩松声打开房门,“你来得挺早。” 段月跟崔妈妈一起进去,发现师父已经起了一会儿,桌案上的字写了一半。 “师父先吃早饭吧,我爹的腿跟我娘的身体怎么样?” 韩松声拿起毛笔,“有的治,但年岁大了最重要的是忌口,我发现你娘不忌辣,你得回去说说。” 他转头道,“另外,你家阿公身体要施针,我会住一阵子,你每日下午过来交代新学的东西,可有异议?” 第61章 长嘴不只是用来吃饭的 可有异议? 段月敢对师父有异议吗? 她听得出来,师父是不信她有那个恒心学东西,要亲自监督检验。 若是她连这样的耐心都没有,以后他们的师徒之名,便会名存实亡。 师父很是干脆,做事儿行云流水毫不拖沓。 毕竟,拖沓的人走不出屋子,游不了江湖。 “当然没有,师父,一切听您的安排。”段月很快点头应允。 韩松声这才满意,摆了摆手,“那你去忙吧,我待会儿施过针还要出门。” “师父要去哪?” 段月记得,师父的精力异于常人,他一天到晚做的事儿,她三天才能有力气完成。 “去见故人,你也认识,李春风李道长,我们相约在茶馆叙旧。” “好,那我就不打搅师父了。”段月收起茶盘转身。 “等等,”韩松声将毛笔洗好挂在笔架上,“跟你父母聊了聊,为师才知道,你最近这些日子性情大变,还一定要坚持拜师,当真从前就认识我?” 段月抿唇,一时之间不知如何解释。 “也罢,我也不会刨根问底,但你最近过于浮躁,给你写的方子抓药了吗?还没喝吧。” 段月尴尬一笑,“是还没来得及喝,药抓来了,但我今天就开始熬。” “嗯,你有些急火攻心,别太勉强自己,很难做到心如止水,但尽量别大动肝火,对身体不利,也会影响你的判断,免得铸下大错。”韩松声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从里面倒出一颗药丸,“来,吃一颗,之后的就要靠你自己了。” 段月记得师父的宝贝瓷瓶,一般随身携带的药丸都很珍贵。 “师父,这……我用了会不会太浪费?” “你知道这是什么?” “安宫丸,价格昂贵。”师父平日里卖给那些富贵人家的妇人小姐,都是一颗十两银子的。 而且,她自以为目前的身体还用不到这个。 “嗯,但你有没有给自己把过脉,近日情绪波动太大,脉象不稳,情绪来时如山洪海啸,为师怕你下次晕倒了,反倒落了下风,不如趁早温服。” 师父的声音依旧温和有力。 “孩子啊,我不知道你为何会如此,但为师走遍大江南北,你这种情况不是没有见过,莫要急切,先缓后急,静守为好。”韩松声像个慈祥的长辈,温声相劝,“别怕,那些未知的恐惧都是纸老虎,其实这世上之人大多没你想的那么厉害,坏人也蠢,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坏。” 一下子,段月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没想到,这一世还没跟师父说什么呢,已经被他看穿心思。 也是,一个深居内宅多年的怨妇,忽然一朝性情大变,逼迫她的事情无非就是那几件。 “我知道了师父,多谢师父。”段月匆匆行了礼便离开了,她怕自己接下来会控制不住,要么滔滔不绝的诉苦,要么哭得停不下来。 这两样,她都不想被师父看到。 她不是那么脆弱的人,只是最近情绪很难控制。 或许真如师父那样,需要调理。 回到自己屋里,段月用温水将药丸化开,慢慢服下。 她不禁闭上眼睛靠在躺椅上,全身放松,感觉自己的骨头都靠在椅子上。 放缓呼吸,倾听窗外的风声,鸟语,嗅着屋内的熏香,回想重生后的一切。 她好像一直都在紧绷着,以最坏的揣测对待每个人。 但她身边的确险象环生,赵家的处境,蓝鸢的虎狼之伺,都让她不得不防。 不过被师父提醒,段月忽然意识到,自己只顾着防守,草木皆兵,反而落了下风。 除了南栀,她还有别的地方可以主动攻击。 既然蓝鸢还是想拿采薇的婚事做文章,那她为何不让蓝鸢为芙蓉紧张呢? 之前她只是说说而已,如今却不得不做点什么。 过几日就是赵老爷子四弟的寿辰,他们这些侄子媳妇都会带着孩子前往。 届时,会遇见很多年纪相仿的孩子,她会让蓝鸢意识到危险的。 她喊来崔妈妈,“院子里静悄悄的,他们都去哪了?” “小姐跟少爷都去了前院,南栀也去了,您刚才不在,所以没来得及跟您说,”崔妈妈有些自责,“我刚在厨房忙忘了,对不住小姐……” “没事,以后这种事摆在前头,你是我贴身的婆子,不用做那些小事,咱们尽快去,免得他们趁我不在搞鬼。”段月从抽屉里拿出匕首藏在罩衫里面,“走吧。” “是。”崔妈妈放下茶盘,急忙跟上。 来到前院,大家都围在一起吃早饭,气氛有些凝滞。 采薇跟子坚看到她来,明显松了口气。 南栀站在一旁,在侍奉老夫人吃早饭。 她脑袋低垂双手交握在前的模样那样刺眼,让段月想到了曾经的自己。 前世,她这样侍奉了二十几年,在赵家人眼中,却不如丫鬟讨喜。 而今日他们趁她不在,将南栀叫到这儿来,是想提醒她什么? “大嫂来了,我还以为大嫂忘了自己是赵家儿媳呢,只记得给你那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师父送早饭,不知道侍奉公婆吃早饭,也不知道请安?” 蓝鸢面带微笑阴阳怪气的责怪,俨然一副她才是主子的模样。 都是赵谦给惯的。 所以,段月将冰冷的目光转向看好戏的赵谦,“管好你妻子,阴阳怪气的,我还以为家里来新人了。” “我知道这是你的主意,公婆这几日身子不爽利,我师父还要给他们施针,哪有功夫陪你在这里玩弄心机,说吧,是要说采薇还是子坚的事?”段月在崔妈妈搬开的椅子前,语气柔缓,“还是你家子明芙蓉?子明擅作主张给采薇说亲的事儿,你是不是要给我一个交代?” 蓝鸢被她这一堆话说得没了脾气,“大嫂还是坐下吃早饭吧,今日只是爹娘想看看孩子们。” “所以,让一个怀有身孕的女人为你们增添光彩?真是好兴致啊,看来南栀是赵谦给你出气来的,你作为正室,就是这么教女儿为难妾室的?” “哦也对,这个家是没有道理可言的,我从前都被薛牡丹压一头,也没见一个人站在我这边。”段月看向自家两个孩子,“让孩子见到世间的真相就是弱肉强食,也没什么不好。” 第62章 下点猛料吧 赵老爷子越听越气,放下碗筷咳嗽停下才冷声道,“让南栀回去吧,她怀着你的骨肉,你别跟个软骨头似的,连个女人都不如。” 这话说得直白,明晃晃的打蓝鸢的脸。 “爹,今日是南栀自己要来的,她进府这么长时间,还没有跟你们请安呢。”赵谦反驳道,“我让她回去就是了。” “既然让人家怀了孩子,还成了你的妾,你就要对人家负责,为何不自己送过去呢,是因为蓝鸢不让?” 段月啧啧两声,“当初说我善妒,在弟媳妇面前,我还是差得远呢。毕竟,我当初将孩子都交给妾室照看了几年,而你们甚至连给南栀一个像样的屋子都不给,别说是容得下她肚子里的孩子了。” 蓝鸢跟赵谦的脸色越来越沉,赵雍揉着额头冷声制止,“段月,谁要你多管闲事了?” “这算闲事?那你们当初管我的时候,可没这么说。”段月如今可不怕他的冷脸,“昨晚上雪梅又给南栀送了汤药,爹,您是真不打算让老二有庶出的孩子吗?” “若真有此意,以后就收敛着点,别让人怀上,妾室的命也是命,夫君,”说到这儿,段月转头看向赵雍,“您说是吗?” 坐在旁边的采薇踩了子坚一脚,感觉自己的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子坚低头喝汤,牛骨头汤很鲜美,泡上冷水发酵的白面做的肉饼子,劲道好吃得很。 虽然父亲跟母亲是夫妻,但忽然听到母亲这么温柔的唤一声“夫君”,他们兄妹俩都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他百思不得其解,这么多年都过来了,为啥呀? 赵雍虽然知道段月是故意的,但这声夫君着实久违,至少三年没听到了。 诡异得紧,却也亲切。 俗话说一日夫妻百日恩,段月这么闹,说明心里还是有他的。 这么一想,赵雍的脸色平和不少。 “行了,你别想太多了,他们没想害南栀的孩子,你放宽心吧。”赵雍给她一个包子,“今天是你爱吃的韭菜萝卜馅,多吃两个。” “……” 桌子上陷入一阵诡异的尴尬。 段月看着熟过头的包子,直接拒绝,“我不爱吃韭菜了,师父说我肝火旺,这些要少吃。” “那你……” “赵雍,你吃错药了?忽然这么好说话,是想吓死谁?”段月忍着嫌弃,“不用这么为难自己,但你若是能记得自己还有一对儿女,是采薇跟子坚就好。” 赵雍的脸色僵了僵,“这是什么话,我的孩子我怎么可能忘。” “跟老二相比差远了,你似乎只关心薛牡丹的孩子,”段月笑问,“子桓安顿到学堂了?” 赵雍来了脾气,“吃你的。” 赵老夫人终于找到了机会,“段月,你这些日子你也够猖狂了,在饭桌上当着小辈们的面还训起丈夫了,是不是有一阵没教你规矩,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是吗?看来你就偏心蓝鸢啊,不是她先没大没小取笑我,我才回话的吗?”段月皮笑肉不笑道,“我还以为您对儿媳妇一视同仁了,原来我说什么都是错的,您就看不惯我呗。” 赵老夫人目光凌厉。 “哦,对了,韩先生是我请来的,他祖父的病是我师父在治,您是不是该跟从前对蓝鸢一样,赏些什么东西以示您是认可我师父的,我好歹给你做了十几年的饭,是真的比不上蓝鸢的花言巧语吗?” 惯了这老婆子二十年了,她还以为能用婆母的身份压制她段月? 为老不尊。 她就是威胁上了怎么着? “段月,你怎么跟我说话呢!”赵雍用筷子指着段月,“不爱吃了滚出去。” “爹。”赵子坚开口道,“这是我娘。” 赵老夫人气得胸膛起伏,眼看着就要发作。 “咳咳咳,咳咳,你们不爱来就别搞这一出,我们老了不需要你们请安,以后吃饭谁都别来,净搞些没用的。”赵老爷子没好气道,“段月,钥匙还在你手里,要什么东西自己取就是了,何必如此。” “爹,未经准许,我怎敢擅取,毕竟事后问起来,我可不想这么大年纪还要挨板子,甚至要下人观刑,”段月开始卖惨,“我这个纸老虎是什么位置,我比谁都清楚。” “那你以后可以自取,记在账册上就好。”赵老爷子起身,凳子“哐”地倒在地上,气呼呼道,“我吃好了,请韩医师来为我施针。” “是。”门口的小厮麻利往外跑。 蓝鸢的脸沉得厉害,她还从未如此憋屈过。 以前在这种场合,一向都是她让段月说不出话来,如今倒好,赵谦迟迟要不回掌家之权就算了,还要被段月如此羞辱。 还是当着她孩子的面! 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她气得直发抖,手帕差点在桌子下面被撕烂。 “大伯母,我没有擅自为采薇牵线,那日是采薇自己要去的,与我无关。”赵子明忽然开口,“您这样冤枉一个小辈,是不是不妥?” 段月挑眉,“冤枉?” 赵子坚开口,“不算冤枉,我问过那几个跟班,你答应要将采薇嫁到聂家,他们是商贾之家,且长相极丑,人品堪忧,子明,你是跟采薇有仇吗?” “大哥,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是为了采薇好才……” “那你为何不让芙蓉嫁过去?你真为她好先紧着自己的妹妹,少管旁人的事对自己没坏处。”赵子坚言辞犀利,“先正己身再施教,你的功课学好了吗就操心别人的事,好的不学坏的倒是学得挺快,我们的事,不需要你们操心。” 说罢,赵子坚起身,“采薇,我们走。” 采薇咬着嘴唇嗯了一声,跟着赵子坚跑了出去。 段月起身,“我从来没管过你家孩子的事吧,蓝鸢,如今我学聪明了,下次,我会以牙还牙的。你能做的事,我为什么不能做。芙蓉也不小了,我也会替她物色好人家的,不必谢我。” 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她听到身后筷子折断的声音,以及赵老夫人发火的动静。 段月充耳不闻,她忽然想送蓝鸢一个大惊喜。 她没工夫陪蓝鸢瞎闹,不如,就让赵谦厌恶她吧,也让她尝尝段月从前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轻风,你去南风书院,以二夫人耳目的身份,替她给一位夫子传个话。” “是。” 第63章 你太天真了 隔天午后,蓝鸢正在小憩,雪梅忽然轻轻地推了推她。 “夫人,门外有个叫孟晓的先生,说是您的故人……” 话还没说完,她就看到二夫人猛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那眼中的慌乱和不可置信,还有苦涩和后怕,都让雪梅觉得,这个人不简单。 她还从未见过有人会让二夫人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在哪?” “就在院外。” “让他进来。”蓝鸢很快恢复镇静,“他是南风书院的先生,等过会儿子明醒了,可以叫他过来。” 言外之意,是她给子明请的先生。 他面上镇定自若,心里却翻江倒海。 都快二十年了,他们说好永不再见的,好端端的今日怎么就来了? 是他自己来的? 他那么聪明有分寸的人,怎么会来到赵府,而且是直接来他们的院子。 孟晓疯了。 最好别是什么大事。 蓝鸢起身,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听到门口的脚步声,就跟听到老鼠的猫一样,耳朵机敏的动了动。 她快步走向门口,看到了眼前人的全貌。 孟晓,他都快老了还是这么谨慎,除了微微发青的一点胡茬,跟当年没有任何区别。 故人重逢,时过境迁,他们一个在门外,一个在门内,相顾无言。 雪梅从台阶上来,蓝鸢很快别开视线,站到一旁。 “孟先生请进,”蓝鸢转身在椅子上坐下,朝雪梅吩咐道,“泡一壶金骏眉,去歇息吧。” 雪梅知道,二夫人这是不让人打扰的意思。 “是。” 孟晓看着蓝鸢,目光在她不再年轻的脸上扫过,眉眼之间也多了锐利,似乎在诉说这些年,嫁到赵家她过得并不好。 不过也是,她丈夫赵谦是个商人,说是只娶她一人,却时常在外面忙碌。 最近听说,赵谦在外面养了个外室,被嫂子带进了府中,她的心情应当不好。 不过,她还是那么强势,应该没吃亏。 直到茶上来之前,他们没有说话。 雪梅离开之后,蓝鸢直接开口,“谁让你来的?” 孟晓一震,“不是你让人传话说来府上有急事相求?” “我没有。”蓝鸢握紧手掌,“一定是她。” 虽然不知道段月为何会忽然长了个脑子的疯狗一样,但蓝鸢想不出第二个人来。 她的那个大嫂越来越难缠了。 孟晓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有谁知道我们的关系?” 他不禁后背发凉,“该不会是你账户……” “你慌什么,”蓝鸢不为所动,看着他坐立不安的样子,淡笑道,“看来你还是跟当年一样胆小,敢做不敢当。” 孟晓苦涩一笑,“这么多年了,你还在挖苦我,你明知道当时那种情况,我无法抗衡。” 是啊,以当时的处境和立场,蓝鸢一个姑娘家又能如何呢? “我没有什么好心虚的,只是今日你过来,肯定会让赵谦知道,你就说我是托人去南风书院请的读书先生,没想到是你。”蓝鸢没好气道,“我们清清白白的,还能怕什么?” “是,我们之间是清清白白的,但你之前也有不清白的,是吗?”孟晓神情不悦,“你宁愿跟别人谈天说地,也不愿意见我一面?” “都是多少年的老黄历了,见了又如何?”蓝鸢用冷漠的口吻,语重心长道,“人不如旧,不只是在说人的喜新厌旧,而是旧人知道你太多秘密和过去,有时候会迷失判断,误把旧人当自己人,莫名的依赖。” “可是,很多时候,反而是旧人伤人最深,不管是亲戚朋友,还是老情人,所以我这个人从不喜欢跟一个人做朋友太久,没有意思,聪明人太少了。”蓝鸢往后一靠,“喝完茶,你就走吧,我今后不会找你的,要找也是让我的丫鬟来传话,就刚才那位。” 孟晓苦涩一笑,“就这么着急赶我走?” “你还想怎样?” “也没想怎么样,只是来都来了,不叙叙旧吗?这些年你过得挺好,平心而论,若是当初嫁我,你未必能有现在这样风光的日子可过……” “够了,我不想听这些。”蓝鸢闭上眼睛,她意识到,这个男人并不像她那样对他们没能结成夫妻那样心怀执念。 曾经藏在心中的那个遗憾,好像也不算遗憾了。 一瞬间,她没那么生气了。 随意,她很快换上笑容,“你夫人生了几个孩子,长子今年多大了?” “哦对了,我听说你还纳了妾,比你小十几岁,果然,男人都是靠不住的,我还以为你是没精力应付两个女人争风吃醋的男人。”她语气嘲讽,“还有你不该来,我没想见你。” 孟晓沉默片刻,“是我负你……” “闭嘴,滚。”蓝鸢闭上眼睛不想多言,“我如今还在乎这个吗,你这样说出来反倒恶心。” 她果然比从前泼辣犀利好多,孟晓起身,“那我先行告辞,保重。” * 下午,段月正悠闲的躺在软榻上吃零嘴,就听到门外有人在焦急的阻拦着谁进来。 “大夫人还没醒。” “二夫人留步,大夫人还没醒。” “滚开,我知道她睡不着。”蓝鸢的声音冷沉严厉,片刻间便走进了屋子。 她挑起帘子走进里间,站在了段月面前。 段月好整以暇的看着她,“你急什么,就那么想见到我?” 蓝鸢看向一旁的茶杯,端起来准备泼向段月的脸。 被段月眼疾手快挡下,起身握住她的手臂,笑着眨了眨眼,“这么激动做什么,我招你惹你了?” 果然,冷静的看着别人发疯的感觉很好,有种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喜悦感。 从前,蓝鸢就是这样一次又一次对待她的。 她只不过是做了一次,蓝鸢就坐不住了。 看来打蛇打七寸,小打小闹没意思。 整天骂人也骂累了,以后就看着别人骂骂咧咧又不能把她怎么着,甚至将自己气得半死吧。 她死过一次,知道他们的过去将来,这样的优势她为何要浪费。 “见过孟晓了?” “没错就是我做的,我知道你的把柄,只是从前不屑于那样,谁叫你自作聪明,还想一如既往的刁难我。” 蓝鸢冷笑,“知道又如何,我跟他清清白白,你就不是自作聪明吗?” “靠这点小事就想拿捏我,你也太天真了。” 第64章 我不同意! “是小事吗?那你知道,孟晓今日见过你,会不会死缠烂打呢?他会不会闹到赵谦那儿去?” 蓝鸢一僵。 段月声音柔缓,面带笑容,“你应当是了解他的,毕竟是青梅竹马,他有多固执有多年念旧,想必你是清楚一些的。” 蓝鸢用怪异的眼神看着她,“你到底是谁?为何会用如此笃定的口吻,跟我说还未发生的事?” “我是你大嫂啊,旁人的事我还不关心呢。”段月眉眼弯弯,“如果你没那么看不惯我,没有对我使坏,我会很欣赏你这样的女子。” 蓝鸢脸上带着怒气,“谁要你的欣赏,跳梁的小丑,别以为就这点小事能让我跟赵谦离心……” “你们不早就离心了吗,你心中有拿他当丈夫吗?”段月好奇,“他将南栀带回家,是你气愤他变了心吗?” “不,你是气他不守承诺,让你丢了面子,让你难堪。你气的是他好像要挣脱你的掌控,不像当初那样在乎你了。”段月语气遗憾,“赵家兄弟俩真是,一个自私自利的要命,一个胆小怕妻,想要征服你,却又畏惧你,就连纳个妾都不敢放在明面上,唉。” “看着我过得不好,你够开心了吧?”段月眼神冰冷,“但你太贪心了,甚至想要欺负我来获得快乐,你想让我消失在赵家,甚至消失在人世,你太不知足了。” “呵,段月,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谁欺负你来获得快乐了?”蓝鸢嗤笑,“怪你太没出息,也怪你没用,作为赵家长媳连自己的儿子都看不住,让一个妾室骑在头上,哎呀,你窝囊得我想起来都想笑。” “是啊,我自己也想笑。”段月平静的看着她,“但我相信,上天还是公平的,你别急着来嘲笑我,等几天的,不会太久,因果自会找上你。” “我没有做什么,只是看你太自负了,提前推了一把。虽然你的确比我勇敢比我大胆,但你还是太坏了。” “上天会惩罚每一个不知足的人,你很快就能感受到。”她上前两步,盯着蓝鸢的眼睛微笑,“女人何苦为难女人,是你先不讲道理的,对不住了。” 对不住了。 这么嚣张的挑衅,让蓝鸢心生反感。 “段月,你别神神叨叨说些没用的,下次再让我知道你以我的名义……” “行了行了,走吧,我这儿不欢迎你。”段月不耐烦的摆摆手,“礼尚往来罢了,我这人没出息你也知道,你不教我,我怎么会学你呢,人要学会反省,少指责别人,知道吗?” 她的态度让蓝鸢十分恼火,“你别太得意,等老爷子离去,赵雍会做什么你自己清楚,我看你还能嘴硬到何时。” “啊?你居然咒老爷子早死?”段月失望的指着她,“啧啧啧,待会儿我就去告状。” “有病!”蓝鸢再不愿看她胡搅蛮缠的样子,气得拂袖离去。 崔妈妈有些担心,“她会不会继续为难咱们?” “她会自顾不暇的,这掌家之权到了我手上,她还想拿回去?”段月眸光一暗,“那我宁可送给南栀。” “可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南栀也不是省油的灯,刚才我看到二公子身边的人给她送了丝绢来。”崔妈妈谨慎向外看了一眼,“你看,她明显心情好,还出来晒太阳了,咱们要不要将她送回小院,免得惹火上身。” 段月思索片刻,“是这个道理,我膈应了蓝鸢也给自己找了麻烦,谁的女人谁来养,不过别着急,过些日子,赵谦会亲自接她回去的。” 崔妈妈诧异,“他不怕二夫人了?” 段月笑而不语,他是怕的,但蓝鸢若是做了什么理亏的事情,那就另当别论了。 天气越来越热了,段月却不能午睡了,她要尽快将师父给的医书多看两遍。 昨日下午对师父的问题答不出来,她今天绝对不能让师父失望。 “小姐,眯会儿再看吧,我叫你。” “不必,你去歇息吧,我多看会儿。” 生前何须久睡,死后必会长眠。 重新得来的日子格外珍贵,上天如此厚待她,她又怎敢浪费。 她做了笔记,将自己的疑问和记不住的在纸上誊抄下来,方便记忆。 俗话说得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口中过千遍,不如手中过一遍。 她觉得夫子说的对。 就这样,她看了两个时辰。 “娘,您在忙什么?” 耳边传来子坚的声音,他走进屋子,看到段月在读书,表情有些吃惊。 “你在看书?” “嗯,看会儿医书。”段月用白纸将自己的字盖上,好久没写字了,有些丑。 “娘真打算活到老学到老?”赵子坚笑道,“也好,总好过你天天在这儿盼着我爹回来,有自己的事儿做,时间过得格外快。” 你瞧,连儿子都知道,他的父亲不值得等待。 “是这个理,你怎么过来了?” 子坚双眼发亮,“娘不妨稍稍梳洗一下,陆家来人了,带了媒婆,陆吴书的父母都在。” “真的来了?这么着急吗?” 段月没想到那孩子说到做到。 “那还等什么,快走,我洗把手就走。” 不多时,采薇来了,羞羞答答的走进屋子。 “娘,这样是不是太仓促了些?” 段月匆匆梳了下鬓边的头发,“是有点,但我已经了解过了,陆吴书陆家都挺好。关键还要看人家父母的态度,若是跟雷家一样,那便算了。” 子坚替陆吴书说话,“不会的,陆兄的父母都是很和善的人,他们也对这个儿子十分信任,若是瞧不上咱们采薇,也不会跟媒婆一起来。” 也是,三书六礼是要有的,上次雷家就省了好些事儿。 “他们带了什么东西来?” “带了两只大雁,其他东西摆了不少,跟雷家相比,这纳彩比书上的还严谨,看得出来对采薇的重视。” 段月心想,现在大雁很难获得,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找来的。 上次雷家连代替都没有,木雕雁也没买两个,那个很容易在商铺买到。 “对了,你爹来了没?他在家吗?” “已经派人去请了。”子坚淡淡道,“娘代他来接受大雁也是合理的。” “胡闹,我不同意!”赵雍从外面赶来,黑着脸道,“段月,我才是采薇的爹,没有我的准许,她谁也不能嫁!” 第65章 赵雍你留下 赵雍要搅黄? 段月单手掐腰,转头盯着他的眼睛,像猫盯着老鼠,随后勾出一抹邪笑来。 “赵雍,你想清楚了,这亲事门当户对,他们两个也是互相有意的,你若是仅仅因为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定亲,就要搅黄这门亲事,那我要跟你算算账了。” 她的声音不高也不低,却带着让人不适的压迫感。 “最近你出门花了多少银子,给那些姐儿们打赏?你支取的银钱都是赵家的总账,我若是让你爹的月银来填补这银子……” “段月!”赵雍沉声警告她,“你少胡说八道,我……” “是你不厚道的,采薇的事儿,你同意吗?” “……”赵雍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一掌拍在墙上,“算你狠。” “跟你学的,从前你不就是这样拿捏我的吗,要感谢,还要感谢你这么多年的教诲呢,赵先生。”段月说完,昂首挺胸走进屋子。 赵雍气得不轻,想到老罗说她身边最近有两个功夫了得的随从,来无影去无踪,府上的人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 自己之前圈养了那么多私兵,居然没一个能堪大任的。 那些钱都打水漂了。 他之前以为,花了那么多重金请来的总教,将怎么着也不比段家那帮只知道打打杀杀,不懂灵活应对的生瓜蛋子强。 如今看来,他的兵,在段家的兵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段家段家,他最近跟姓段的简直有仇! 前几日手下的人出去吃酒,跟人起了冲突,据说是段锦的下属。 如今在赵家,他自己的家,段家的女儿处处要跟他过不去! 他捏紧拳头,暗暗发誓,总有一天,他要段月好看! 屋内,赵老爷子跟陆吴书的父母相聊甚欢,他不由点头,“好好好,这孩子很好,希望将来采薇到你们家,能过上安稳的日子。” “我们之前对这个孩子不够关心,她的性子有些闷,没想到跟你家孩子这般投缘,这门亲事我没意见。” 段月不由安心,果然这个家脑子清醒的,就是赵老爷子。 她刚要说什么,赵雍进来,跟陆氏夫妻寒暄了一阵。 “采薇也不小了,她是该说亲了。但我听说你们家孩子只见过采薇两次,怎么如此着急定亲,该不会你们孩子是有什么隐疾吧?”赵雍开始挑刺,“我不希望女儿稀里糊涂嫁过去。” “爹!”赵子坚急了,哪有在这里捣乱的,“我跟陆吴书认识好多年了,他有没有隐疾我知道,采薇年纪不小了,您对她的婚事不上心也就算了,怎么还为难人家。” “我为难怎么了?”赵雍冷冷的看着赵子坚,“我是她爹,质问两句就算为难了?” “还有你没大没小的,岳丈看女婿不顺眼不是挺正常的事,你着什么急?”赵雍暗含威压,“大人的事你少掺和。” “没事的子坚,我来跟赵伯父说,”陆吴书站了起来,拱手行礼,“伯父,我没有隐疾,也没有很着急,因为我跟子坚认识五六年了,相互知道对方的家境,所以算起来,我认识采薇也有五年了。” 段月点头,“是啊,我从前经常听子坚念叨小书来着,是你对两个孩子不够关心,只知道薛牡丹的孩子喜欢吃什么喝什么,如今却要刁难人,没必要,再怎么说,你也是采薇的爹。” 赵雍脸色更加难看,他动了动嘴皮子准备发火。 “好了,采薇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定然不会亏待了她,你这个当爹的赶紧给孩子准备嫁妆就好。”赵老爷子道,“让厨房多准备些菜,中午就留下来吃饭吧。” “爹今日咳嗽见好了,不是要跟陆家大哥大嫂喝两杯吧?”段月笑道,“我师父说了,您不能饮酒。” 赵老爷子拍了拍膝盖,“的确舒服了不少,韩医师医术了得,两针下去就大好了,我少喝一杯,就一杯。” “我也听说了,伯父生病,赵家嫂子请来了名医,我从前听过韩先生的名讳,知道他一直在外游历,收集各地名医的著作,不知韩先生可在府上,我们想顺道拜访一下。”陆父为人敦厚,饱读诗书,谦逊有礼。 大家的视线落在段月身上。 “师父此时不在,下午应当会回来,若是吃过饭他还没回来,改日我会跟师父前往陆府。”段月笑道,“从前我日子过得糊涂,都不怎么出门,子坚的同窗都没怎么过问,今后就是亲家了,多走动走动也好。” 赵雍冷笑,多着急啊,上赶着跟人家套近乎,他们是嫁女儿,又不是娶媳妇,自降身价! 他想说什么,但触及到自家父亲的眼神,只好作罢。 “那怎么使得,明日就我们再来拜访也好。”陆母有些惶恐,“怎么能让名医来,应该是我们上门来请的。” “那也好,我晚上问问师父的意思,其实他老人家不拘小节,不在意这些。治病救人,心诚则灵。” 陆父笑道,“没想到赵家嫂子还拜了她为师,您学过医?” “嗯,闲来无事学过一点,死皮赖脸拜了师,是我的幸运。”段月笑道,“让你们见笑了。” “哪里哪里,嫂子如今还有学医的念头,是孩子们的幸事,难怪子坚会如此好学,我们家小书经常念叨子坚刻苦,看来是随了嫂子。”陆父看向自家儿子,“你们俩若是有别的事就去吧,我们长辈们在这里闲叙。” “娘,那我带陆兄去读书了,正好有两个问题要请教陆兄。”赵子坚迫不及待的起身。 那脸上的笑容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段月心中愧疚,是她亏欠孩子太多。 “你去吧,别忘了上茶点。” “娘,我知道。”赵子坚开心的看向陆吴书,“陆兄请。” 段月看向一旁臭脸的赵雍,气不打一处来。 “爹,您儿子估计没睡好,耷拉着个脸,我带陆家大哥大嫂去院子里转转。”段月起身道,“我也跟嫂子说说体己话。” “好,你们去吧,”赵老爷子轻咳两声,“赵雍你留下。” 赵雍很是没面子,脸色更臭了。 第66章 二夫人被打了 赵雍被赵老爷子骂了半个时辰,气得咳嗽又严重了些。 赵老夫人时常不在家,她现在不是称病躲着就是趁还能走得动去外面走走。 总之就是躲着不见段月。 从前,是段月想方设法的避开老夫人,却被赵老夫人揪着不放。 如今反过来了,赵老夫人逮着人就说自家长媳翅膀硬了,要上天了。 邻居家的老夫人乐得听她说家事,坐在轮椅上正闲得无聊,除了丫鬟们没人愿意陪着,儿子孙子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刚好缺个说话的。 这些日子赵老爷子咳嗽的厉害,赵老夫人听着脑袋都疼,便想着跟没怎么走动的邻里多走动走动。 年岁渐长,他们都是半截身子要入土的人了,见一回少一回。 但她没料到,跟人说起闲话,有人还会向着段月,气得她回了家。 却不想,回家之后得知陆家来跟采薇提亲了。 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没人来请她坐镇! 段月这贱蹄子,主意越来越大了! 她拄着拐棍,一头花白的头发梳得工工整整,气呼呼的走进屋子。 没想到,一进屋便看到赵雍跪在地上,自家老头气得半死。 “怎么了这是,老大,你又惹你爹生气了?” 赵雍不说话。 府上的郎中刚回去。 “我爹气性大,不过是争论了两句就这样了。” 赵老爷子冷哼一声,“争论了两句?他昨晚上又没回来,也不知道住在哪个巷子里,浑身的脂粉味,也不怕人笑话!” “不给女儿丢人就算了,他还好意思为难人家,”赵老爷子气得哆哆嗦嗦,“都是你把他给惯坏了,什么事儿都顺着他!” “你还说我,你个当爹的称职吗?早些年干嘛去了,不是忙着去做这边的生意就是去做那边的生意,后来买了个官就到处跟狐朋狗友厮混,若不是你,他能一天到晚拿结交同僚要喝酒为借口吗?” 赵老夫人气得不行,说着说着脖子上的青筋暴起。 “行了行了,今天家里还有客人,咳咳咳,我懒得跟你争论这些。” 赵老夫人更来气了,“你现在倒是挺向着大媳妇子啊,她是给你钱了还是给你命了!” “那你没看出来吗,她给我命了!”赵老爷子用拐棍戳地面,“多说无益,采薇的事情别吵吵,上次雷家什么态度你们也清楚,咱们总不能给小辈添乱。” 他恨铁不成钢的道,“我担心再这样闹下去,今后就没有人愿意上咱们家说亲了,赵雍,你稍微懂点事。升迁的事儿黄了吧?” “都怪段月……” “你自己干的好事还怪人家,要不是段月,上次买卖私盐那事儿,你都能害死咱们。” “……”赵雍不满,“行吧,我出门了,最近京中来了不少人,我要盯着点。爹,我收敛了很多,胡大人昨晚上来了,我们才没回家的。” “你知道的,咱们这边有几个好官,我也想回家清清静静的待着,后半夜熬得脑子都晕了,但他们还要雏儿,只能连夜从……” “去去去,不用跟我说这些,以后子坚跟子明,若是能碰上个好官就好了,自从胡大人上去,咱们这边就烂了。”赵老爷子叹了口气,“总之你自己掂量,什么事儿不能干,你千万别沾手。” “爹,我知道了。”赵雍艰难起身,“但段月太放肆了,你别太纵着她。” “傻子,我难道不明白吗?”赵老爷子闭上眼睛,“等采薇嫁出去,子坚明年去参加春闱,再处理她也不迟,你忍着点。” “可是……” “蓝鸢太冒进了,将咱们家的东西都往蓝家送,段月不会,家里总归要有个操持的女人,你在外面少操心。”赵老爷子冷声道,“总不能休了她,被她闹得鸡飞狗跳,连你的官儿都丢了?” 赵雍心道也是,“采薇的事你们看着吧,我走了。” “别去找薛牡丹了,她那三个孩子不能接回来,不然你有的受。”赵老爷子急声叮嘱,“切记,近几年内不要招惹段月!” 得罪段月对他没好处。 赵雍敷衍道,“我知道。” 晚饭大家吃得很好,段月在桌上跟陆家夫妻聊得很好,采薇局促的坐在她边上,吃得很少。 虽说女子未出嫁前不能见男方,更不可能见到男方父母,但这几年风气渐渐变了,他们都不想稀里糊涂娶个丑儿媳妇。 他们不仅会见面,有的甚至会专门找个机会多见几回,比如去赏花喝茶,去赛马,去参加亲戚家孩子的百日宴。 奈何最近没有这样的场合,他们双方都将规矩搁置到一旁。 陆家在吃过饭后拿出了聘书,让赵老爷子签字,这门亲事算是定了下来。 饭桌上,蓝鸢跟子明也在的,好在蓝鸢没有说风凉话。 也不奇怪,蓝鸢但凡聪明些,都不会在这种场合说拆台的话,不然下次传出去,哪家敢上门来问芙蓉。 若是有个没分寸的娘,他们的女儿根本不敢过问。 段月跟蓝鸢带着一众丫鬟,亲自将陆家人送走,站在院门口看着马车走远,二人的笑容收了起来。 “速度挺快,是生怕嫁不出去吗?” 蓝鸢的声音不大,段月刚好听到。 “是啊,怕你不盼着别人好,”段月与她擦肩而过,“聂家孩子的事,我会记着的。” 过了两日,段月跟师父前往陆家,替陆家老夫人诊脉。 但韩松声坚持要为陆吴书的母亲诊脉,结果并不乐观,当场开了两个方子。 陆吴书的父亲陆铮千恩万谢,后怕又庆幸。 段月羡慕极了,陆铮是真的心疼妻子。 之前子坚说的时候她还不信,亲眼所见之后,心里的悲凉无法形容。 她是没见过好人,才会在前世为没良心的赵雍牵肠挂肚吧。 “别难过,人各有命,你虽然没嫁得良人,但老天待你不薄。”韩松声煞有介事道,“你今后离开赵家,日子才会风生水起。” 段月惊讶,“当真?您还会看这些?” 她能离开吗? “李春风啊,他说了你的事儿,”韩松声停了下来,“这么说,从前你也拜我为师了?” “是,师父是个好人。” 韩松声笑了,“我才不是。” 走进赵府,府上的下人慌慌忙忙。 “怎么了这是?”段月拦住一个丫鬟。 “大夫人,二夫人她,被二公子给打了,要出人命了,您快去看看吧!” 第67章 到底向着谁 蓝鸢这么快就被打了? 段月勾唇一笑,看来孟晓这个棋子,比她想象中更执着。 前世,当他中年失意彷徨之时,见到了年少时念念不忘的人,忽然就跟疯了似的,理智全无,只想再次得到蓝鸢的身心。 但这才过去几天,他居然让赵谦知道了他的存在,未免太着急了些。 “师父要随我去看看吗?” 段月语气微扬,丝毫不惊讶的样子,让韩松声低声发问,“你搞的鬼?” “师父怎么能这么说,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只不过是稍稍动了点手脚,事儿是他们自己做的,不能怪在我头上。” 韩松声无奈,“你去吧,我去看看赵老爷子,免得他想除掉你。” 段月诧异,“师父知道?” “人心嘛,不难猜,但你若是有别的用处,甚至跟赵家的命运息息相关,以后你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做你想做的事。” 段月心中动容,“多谢师父。” 没想到这一世,师父也能如此为她着想。 “去吧,谁要我收了你做徒弟,总不能袖手旁观。”韩松声摆摆手,双手背在身后,步态平稳的去了老两口的院子。 而段月提起裙摆,迫不及待的来到了蓝鸢的院子。 子明跟他弟弟子潇跪在地上,抱着赵谦的腿阻止他继续对蓝鸢动粗,蓝鸢跌坐在地上,头发凌乱,嘴角有血迹,正冷冷的看着赵谦。 芙蓉哭着跪在蓝鸢旁边,嘴里不住的喊着“爹,你别打我娘,爹,你怎么能打我娘。” 这一切实在精彩,段月着实觉得痛快。 但她很快又觉得悲哀,心中冷沉一片。 “赵谦,你在干什么?”段月沉声吩咐,“轻云,将他手中的棍子拿过来。” “是。” 蓝鸢抬起眼,冰冷漠然的看向段月,嘴角泛起嘲讽的笑。 “这下你满意了?” “还好,不是特别满意,”段月不见悲喜的走到她面前,看向一旁跪着的雪梅,“还不把二夫人扶起来?” 雪梅连忙上前,跟另外两个丫鬟将蓝鸢扶起来。 赵谦甩开两个儿子,“大嫂,你是来看热闹的?还是要为我主持公道?” 他气愤的指着蓝鸢,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不知道是委屈还是气的。 “她居然在外面跟别的男子有染!我对她还不够好吗?啊?咱们府上谁不知道,我赵谦是个软骨头,爱她敬她,这方圆几里谁不知道,蓝鸢是真正的当家主母,她比所有的女人都过的好,顾及她的脸面,我二十年都没有带别的女人进来。” 到这儿,赵谦已经带上了哭腔,眼里蓄满泪花。 几个孩子的哭声也渐渐变小。 “可她呢,到头来不仅不感念我,还得寸进尺,南栀的事情她居然打我,自己转头就跟她那什么青梅竹马在大家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把我的脸往地上踩!” 段月愣了一瞬,手指在袖子下面掐了掐。 心软什么,不该心软的。 蓝鸢是个不择手段的人,她对采薇的行为足以让她对她恨之入骨。 但想到孟晓那个人的疯癫,她还是将厌恶。 但人就是如此,李道长曾经说过,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她深有体会。 这一世,她没想到当个好人。 是蓝鸢执迷不悟,那她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蓝鸢就是活得太幸福了,才会满是手段算计。 从前的段月无力反抗只能受着,如今她不会手软。 所以,当赵谦坐在地上无声哭泣时,段月看向蓝鸢,“这件事情我处理不了,还是交给公婆来处理,想必他们会给你个公道。” “你少在这儿假惺惺的,若不是你利用我的身份给孟晓写了信,他怎么会找到我,如此纠缠我!”蓝鸢张牙舞爪的冲向段月,往日的冷静和高高在上不再,只剩下愤怒。 “是你,段月,是你招来了他,我早就说过跟他毫无瓜葛的,是你将那个蠢货喊来纠缠我,我跟你没完。” 段月感受到了来自赵子明愤恨的眼神,冰冷如霜,就像她曾经看蓝鸢的神情。 她勾唇一笑,看向失魂落魄难过的不能自已的赵谦,“蓝鸢,你在胡说什么,我还能控制一个陌生的男人,对你死缠烂打不成?” “何况,我听说你跟那人是青梅竹马,分明是你们的旧事还没有处理干净,所以他才会找上你,怎么好端端的怪到我头上了,”段月轻叹一声,“算了,我何必多管闲事。” “赵谦,你也别动手打人,蓝鸢是你的结发妻子,是你三个孩子的娘,就算是再生气也不能当着他们的面撒泼,发怒能解决问题吗,有什么话你们可以悄悄的说,别闹得人尽皆知,对咱们家都不好。” 赵谦怒吼,“你说的好听,他们都当着我朋友的面约定下次会面的地点,那是一处很隐秘的客栈,我曾经就是在那儿碰到南栀的,你让我……” 他气得踹了一脚花盆,“你们都知道说我,我是个男人,她的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段月在心中冷笑,就因为他是个男人,便能三妻四妾三心二意,蓝鸢只是跟别的男人说了话,还没怎么着呢,他就跟皇帝似的,恨不得将人就地处斩。 就因为是女人,所以要一心一意。 而他是男人,便希望自己相中的女人,每一个都对自己一心一意。 那些定下这些规矩的人都该明白,人性是会不断觉悟的,男尊女卑是人定的,而非老天亲自定下。 在上苍眼中,众生平等。 “这不是还没去见吗,或许是你那朋友见不得你的好,添油加醋跟你说了一番,你自己心里要有数,在还没搞清楚之前,回来自己问蓝鸢就好,何必动手打人?” 段月冷笑,“仗着自己力气大,就能随意打人?” “大嫂,你到底是向着谁的?”赵谦没好气道,“你还为一个红杏出墙的女人说话,有没有天理了!” 段月垂眸,“我谁也不向,但你打女人就是不对。” “你……”赵谦指着段月,“你的意思是,女人打男人是对的?像你打我哥那样?” “蓝鸢之前打你,是想让你心里只有他,有没有多痛多难看,但你打她只是让她服从你,让她知道夫为天,这能一样吗?” 第68章 你苛待下人? “……” “……” 这下,蓝鸢跟赵谦都沉默了。 他们一时分不清,段月到底要干什么? 她还想在这儿自诩圣人不成? 蓝鸢笑了,“大嫂在这里演给谁看,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替我说话,这事儿我会自己跟爹娘解释。” “我没为你说话,只是讨厌打女人的男人而已,赵谦也没比赵雍好到哪里去,当初嫁给他的是你,因为你强势他才安分了这些年,如今抓住你的一点错处,就要跳起来,将之前对你的忍让统统抖出来拼个高下,呵,一丘之貉。” 段月转身,“我才懒得管闲事,既然你能搞定,那我去歇息了。” 说完,段月转身离开。 在院外碰到好奇的采薇跟子坚。 “走吧,别看了,都回去,”段月冷声对不远处鬼鬼祟祟瞧热闹的下人道,“在外面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不用我刻意交代,咱们如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己掂量清楚。” 那些丫鬟婆子,还有拿着扁担挑水浇花的小厮,迅速消失不见。 子坚跟在段月身后,到了院内才低声问,“二叔二婶没事吧?” “小事,你去看书吧,”段月低声道,“子坚,将来你若是娶了妻,千万不能跟妻子动手,这是教养。” “那是恃强凌弱,就像你爹当年动不动就要对我动手一样,这种人若不是有钱,他们这辈子都娶不起妻子的。” “下辈子就让他变成女人,嫁个酗酒的汉子天天挨打,都难以赎罪。” “娘,我知道。”子坚低声道,“我不会动手的,若是她心中没我便好聚好散了。但我也知道,女子嫁了人就是寄人篱下,没几个人敢这么做,除非丈夫做的不好。” 段月眉目舒展,“嗯,那你还中意沈家那姑娘吗?我已经在准备了,本打算明日找个媒婆上门说亲,探探口风来着,今日出了这事……” “娘,没事的,你早些问,趁他们还没听说咱们家内宅不宁,早问早定下……”子坚说着说着满脸通红,低下头掰着手指头,手背都掐青了。 “好,那我现在就让轻云找个媒婆来。” 再照这样闹下去,旁人对赵家的风评会越来越差。 趁现在还没传太远,赶紧给子坚把亲事定下来。 若是沈月熙不行,就换个别家的贤惠姑娘。 总之,越早越好。 不然,就哄不来了。 希望那姑娘是个有福气的,会一起改变自己的命运…… 虽然这样做不厚道,明知道赵家是个火坑要让人家跳下来,但段月自己一个人实在没把握。 她想试试,命运会不会给她这样的机会。 若是不会,子坚大不了娶上辈子娶到的那姑娘,她们婆媳针尖对麦芒呗。 段月让采薇玩去,她还有很多书要看呢。 师父挺严厉的,她上辈子学的那些东西都快用完了,以后就没有可交差的了,她要可劲儿准备。 师父给的书看着不太难的样子,越到后面越深奥,她要抽空将穴位记得更多些,免得摸索半天找不到。 还有那些常见的药材,从前只学了些皮毛,如今要深挖,就要在片面的疗效上发现更多的作用。 就比如蒲公英跟芥菜籽,她从前只知道芥菜籽能治尿不利,但不知道要跟蒲公英一起更好,也要控制用量,免得胃凉。 她连记带抄,在椅子上坐了一两个时辰。 晚饭刚吃过,她就去找师父了。 师父提出了几个问题,对她的回答还算满意。 “那我再教你把脉,之前你把脉把的还不够深,去叫几个下人来,挨个儿把一遍,说出他们的问题来,我再替你补充。” 太好了,段月起身,“崔妈妈,快院子里的人叫来,我师父要为他们把脉了!” “是!”崔妈妈高兴不已,“我也能试吗?” “当然,将绿桃三三都喊来,”段月笑道,“哦对了,还有采薇子坚也叫来,让师父看看有没有啥问题。” 不多时,韩松声的房门外挤满了人。 段月先替采薇把脉,她只能说女儿的脾胃不合,肝气有些问题,但都不大,毕竟还年轻。 子坚心神不大稳定,或许是最近操劳的问题太多,加上春闱在即,他很难静得下心。 听过她的诊断,韩松声又为他们兄妹俩把脉。 “姑娘小时候断奶早,你儿子是你自己喂养的,姑娘三岁,儿子八岁时受过惊吓刺激,心肾有损。” 段月张了张口,苦涩蔓延,心情复杂。 采薇三岁那年,他们因为一次争吵闹得动静比较大,赵雍动手打了她,还第一次让她在祠堂罚跪。 那时候,她还病倒了,昏睡了两天。 这件事情她忘不掉没关系,但怎么会给孩子造成这么大的影响? 这一刻,段月是恨赵雍的。 也恨自己懦弱无能,她早该找娘家人帮忙的,至少孩子们不会那么恐惧无助。 “姑娘长期睡不好,月经不调,需要调理,以后不要生闷气,有什么事情要说出来,多玩多跑多去树林里走走,脾胃不和需要土气,可以经常光脚踩土玩。”韩松声笑道,“你们每个人都应该多接地气,天地之气有益身心。” “好,那我以后脱了鞋袜在地里玩,娘可不许打我。”采薇亮晶晶的笑着,笑得很憨。 段月揉了揉她的脑袋,“我什么时候打你了,以后你在土里打滚我都不管?” “真的吗?” 段月点她的鼻子,“你想滚就滚,就怕被你将来的夫君知道。” 采薇红着脸踩段月的脚,“娘~” 之前她看到两个孩子在土里玩,的确会紧张会责备,总觉得他们太脏了不好。 直到遇到韩师父,她才知道愚昧无知才是人最大的敌人。 “子坚失眠多梦,脾胃不和,少吃辛辣刺激的,多吃面,然后少喝茶,一个时辰后再喝,别喝酽茶,读书累了就眯一会儿,切记强行替身,你的肠胃十分虚弱,需要抓几副药吃,要忌口半年。” 韩松声写下方子,又给崔妈妈把脉。 崔妈妈坐下之后收起笑容,安静的等待。 “嘶~”韩松声看向段月,“你还苛待身边人?” “不是我,”段月猜到了什么,“之前他们欺负我,崔妈妈被送到了庄子上好几年。” “难怪,”韩松声叹了口气,“我开个方子,但她有心结未解,你要帮她。” 第69章 总有出头之日 段月看向崔妈妈,还没说话就鼻酸不已。 崔妈妈拍拍她的手,“小姐我没事,都过去了。” 韩松声摇头,“若真过去了,她也不会整宿整宿睡不着。” 段月的心在下沉,是她一直在忽略崔妈妈这几年在庄子上是怎么度过的,她一直没有勇气追问得太深。 所以她将这个计划一拖再拖,没敢让轻云去庄子上打听。 基于这一点,她也没让人去庄子上为难或者警告薛牡丹。 她还没有准备好,或者说段月目前还不敢直面崔妈妈这些年的遭遇。 她这个当主子的都那么艰难,更别说是下人。 她不敢面对自己懦弱的过去。 她只是一遍又一遍的摸崔妈妈的脉,想要亲自摸到师父说的,不为人知的秘密。 “心静,别动不动就起心动念,遇事冷静方能解决问题,”韩松声敲了敲桌面,“来,再试试他们的,今天你为这些人把脉,会有不少收获,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段月点头,“我知道了师父。” 她深吸一口气,调整心态,又坐下来替府上的大小丫鬟婆子小厮把脉。 之后又由师父挨个儿挑出她说对的,以及她发现了却说不出缘由的,教她如何条理有序的分析病症。 更重要的是,韩松声还为有问题的下人开了药方,让他们集体去抓药,抓药的银子由段月来出。 “你是一家之主,是赵家的当家主母,出这份银子难道不应该?”韩松声看着段月惊讶的神情,随意指点,“他们今后都是为你效劳。” “好,师父说的对,”段月听出了师父的言外之意,“你们都去同一个医馆抓药,让红红跟花娘一起去结账。” 其他下人不由露出感激的笑容,纷纷对段月道,“多谢大夫人,多谢大夫人,大夫人慈悲心肠。” 其实府上的下人平时都不怎么去医馆的,有病都是自己找些别人的旧方子,随便去小小的药铺买点草药,花不了几十文,自己熬点对付对付就好了。 像这样去大一点的医馆,让正经的郎中把脉开方子,一年去不了一次,也舍不得花那个钱。 穷人家的孩子,一旦开药肯定是治长期吃苦耐劳气血亏空的,一般都要开补药。 而补药最是费银子。 今日大夫人如此慷慨,他们是真的感恩戴德。 从前赵府是由二夫人操持,二夫人对待下人严厉苛责,大家都比较害怕。 最近大夫人不掌家,他们这些下人最先体会到分明的差距。 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也不用战战兢兢,平日里连打盹儿都要担心会不会被抓到挨板子。 等把过脉,大家叽叽喳喳的拿着自己的药方,让府上的小厮为大家去医馆抓药,那开心的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要去买糖呢。 段月看着安静下来的屋子,空荡荡的,不由感叹,“跟他们相比,我没什么好自怨自艾的,他们更不容易。” “师父,原来人这辈子大多没有出息的原因,是眼界太窄,胆子太小,不敢尝试走出自己熟悉的地方,不敢学自己不明白的东西。”她看向韩松声,“师父,是这个道理吗?” “是,墨守成规,故步自封,跨不过去的时候自责自怨,并骂老天爷不公平,称这是命。” 韩松声端起茶杯,看着窗外云淡风轻道,“我小时候还有算命先生说我活不过弱冠,让我早些成亲生子,可我十岁熟读医术,能为旁人开药方,十五岁是最有名的坐堂郎中,十八岁远走他乡,二十八岁差点摔下悬崖,三十八岁写了两本老百姓看了自己也能给自己抓药的医书,四十八岁在京中为朝廷官员号脉,除掉顽疾。” 说到这儿,他放下茶盏,嘴角上扬,眉眼平和。 “可到头来,我还是觉得自己这辈子的使命,就是替穷苦百姓谋出路,让他们能少花钱治大病。” 段月点头,“师父改变了命运。” “我其实指点过不少人学医,跟我一样为民解忧,但还没收过徒弟,想必你也晓得。” “对,我晓得,师父将来还会收徒弟的,为了更好的传承。”段月笑道,“毕竟我年岁不小了,指望我一个不行,少年人才是悟性好记性最好的学医好苗子,师父将来遇到了,可千万别错过。” 韩松声无奈摇头,“以后对旁人不可提及你知晓将来的事,会给你带来麻烦。” “嗯,我会注意的师父。”听着屋外的喧闹声,段月低声问,“师父去见李道长,他跟你说了我的情况吧。其实我现在一点也不想住在这府上,我想去庄子上,但姨娘跟她的孩子也在那边,我想买个小院子,离得远远的,却又为了两个孩子,不得不留下来。” “我想自救,也想救孩子。”在师父面前,她吐露心声,“我想找点自己的事儿做,为自己而活,师父,您觉得我能行吗?” “自然,既然暂时不能逃离囹圄,就在囹圄之地清醒布局,总有出头之日。”韩松声看着天上掠过的灰鸽子,捋了捋胡子意味深长道,“飞在天上的雄鹰,没人关注过它们是雌是雄。” 这句话仿佛空中惊雷,一下子击散段月的迷茫,困扰了她大半生的迷雾忽然清明透彻。 她连忙起身,深深地朝他鞠躬,“多谢师父指点迷津!” “吓我一跳,”韩松声捂了捂耳朵,“老大不小了,一惊一乍的。” “师父见笑了,还是缺乏历练,不够沉稳,我会尽力潜心学习的。”她笑得大方,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还望师父不要嫌弃。” “嫌弃倒不至于,你该回去了,别打扰我打坐练功,”他起身拍了拍胸膛的经脉,“年岁越大越要勤快,不然走不了万里路,我还想去北漠看看呢。” “能带上我吗师父?”段月激动不已,“你啥时候去,到时候知会我一声行不?” “不急,今年肯定不去。”他摆了摆手,“门外的丫鬟等着呢,你去忙吧。” 段月起身告辞。 还没回到自己的房间,就见轻风跑来禀报。 他一身黑衣,身形轻盈如鬼魅,初时没有情绪没有表情,今日难得带着浅笑。 第70章 上不了台面的爹 “禀大夫人,二夫人被罚跪祠堂,芙蓉跟子明去求情,也跟着一起罚跪,二公子趁机跟老爷子提出,将南栀接到他们的院子,安置在西屋。” 之后,他压低声音,“属下还听到,他们父子商谈,暂时不收回钥匙。” 段月看着他细长高挑的身材,心想他若是生在富贵人家,哪怕是庶出的公子,定然能早早成家讨个漂亮媳妇。 “还有呢?” 轻风从怀中摸出一张纸,上面用小楷密密麻麻地写着什么。 “这些都是属下打听到的消息,写了下来,请大夫人过目。” “嗯,字不错,”看着有关沈家的消息,段月道,“崔妈妈,赏。” 崔妈妈抓了些银瓜子给轻风,他躬身道谢,“多谢大夫人。” 随后,他揣上银瓜子,一阵风似的没影了。 段月往后一靠,看到轻风画的图纸,甚至连陆家的茅房在哪都标了出来,别说是陆吴书的住处,她不由笑道,“还是赏得少了。” 崔妈妈道,“也不少了,已经赏了他五两银子了,比月银还多。” “但他比咱们府上的家丁都能干,省了我不少麻烦,这些事儿咱们打听需要费不少时日。” 崔妈妈点头,给段月添了茶,“这倒是,我让人去媒婆那里找来的适龄婚配男女,都是些浅显的消息,真实性有待商榷。” “对了,那陆家公子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孩子,我听说这附近好几家千金都有意跟他婚配,陆家都以孩子还小为由拒绝了。”想到自家孩子,崔妈妈感叹道,“我见了那孩子,面相很好。” 说到这儿,段月想到了崔妈妈的儿子儿媳,还有她的孙子。 “对了,你为何不愿意将儿子儿媳接过来?我以为你更愿意天天见到孩子。” 崔妈妈摇头,“相比见到孩子,我更希望他们活得自在,有了大夫人撑腰,他们在庄子上会比这个更自由,孙子孙女也开心些,那边的土地宽广,门外就是小河。” 小孩子从小淘气惯了,忽然来到这深墙大院里面生活,肯定会被嫌弃会闯祸,若是让二夫人抓住了把柄,她不敢想象后果会怎么样。 “也对,你考虑的很周到。”段月去了榻上躺着,“你不用陪着我,去歇会儿吧,把轻云叫来。” “是。”崔妈妈不疑有他。 不多时,轻云来了。 “大夫人,您找我。” 段月坐直身子,“你去庄子上住几日,就说是我的命令,帮我查清楚崔妈妈这些年在那边的遭遇,另外还有那边庄子上的情况都摸清楚,有什么不对的记下来,我回头去庄子上处理。” “哦对了,尤其是薛牡丹他们母子的事情,多了解一些,若是她仗着自己的地位最高,在那边为非作歹,立即来报我。” 轻云的功夫也很好,但是他处理事情更周到,是个让人很容易忽略的人,薛牡丹不会注意。 “是!” “最好是悄无声息的,跟那边的管事通气就好,别打草惊蛇。” “是。” 轻云穿着灰白色的衣裳,为人低调,眉眼温和,见过几次都记不住,段月觉得,他肯定能完成任务。 * 晚饭时,赵雍来了。 不同往日的是,他换了深色的交襟常服,好像没那么富态,慢悠悠地走进屋子。 采薇跟子坚站了起来,“爹。” “坐下吧。”赵雍看着桌上清淡的饭菜,微微蹙眉,“你们就吃这些?” 段月都懒得回他,但看到他不识趣地坐下,她忍不住开口。 “是啊,跟你在外面吃的那些山珍海味没得比,这些年我们吃的都是这些粗茶淡饭,蓝鸢管家时,自己在小厨房大鱼大肉吃着,我偶尔开一次火还要被告到你爹娘那边去,你娘来的很快,我都没喂到嘴里,她就把我的盘子给摔了。” “我哪儿敢啊,我们母子就配吃这些粗茶淡饭,反正这些年也吃习惯了。那些重油重盐的荤腥,我们也无福消受,不是拉肚子就是胃疼。” 段月发现,赵雍来了,她就很难好好说话。 “你最好少来,听你说话,我就会想起自己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来,你也不想听,我也不想触景生情。”她直截了当,“你来有啥事,说吧。” 采薇跟子坚之前还在议论什么,这会儿赶紧早些吃完,免得母亲骂人还要顾忌他们俩在场,不好发挥。 “我就是来看看两个孩子,段月,你别忘了,我是你夫君,是两个孩子的父亲……” “原来你知道啊,我以为你不知道呢。”段月夹起腌洋姜嚼着,脆脆的很好吃,看都不看他一眼。 赵雍气不打一处来,但他今天来的确是有目的的。 “上次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哪句?” “我带个人来,你会答应吗?” 段月看向采薇跟子坚,“你们俩吃完了没?” “娘,我吃好了。”采薇迅速扒拉碗里的长面,端起碗往厨房走,“我先走了。” 子坚稍微慢一些,夹起桌上的鸡块喂到嘴里,慢悠悠的走出屋子。 “子坚最近越来越不像话了,没规矩。” 段月笑了,“你还好意思说人家没规矩?老子有了当儿子的自然就有,你没有,就别说子坚,他只是对你没有。” “……”赵雍冷着脸没接话。 “想带个女人回来啊,谁?”段月想着,薛牡丹那院子空不了太久,但他带回来的女人,必须经过她的准许。 难缠的不能要。 “薛牡丹,她跟我发誓,今后不会……” “哟,你还挺念旧啊,没看出来呀。是新招的不够得你的欢心,还是你实在找不到更年轻貌美的了?”段月翘起二郎腿贴心道,“我给你挑啊,老盯着薛牡丹做什么,她挖你祖坟了?” 赵雍站了起来,“段月,我只是来通知你,不是要经过你的同意,这个家姓赵……” “那你跟我说什么,”她打断赵雍的话,“你爹肯定没同意吧,在外面偷过腥的女人你都能重新带回来,你真是让我高看了你一眼。” 真够讽刺的,她是他的正妻,咳嗽一声都要被他厌恶。 薛牡丹都那样了,他还念念不忘。 她嫁的人真廉价。 她冷笑一声,“既然你来问我,那我就摆明态度,薛牡丹休想再进赵家的门。” “好,那就换个人,我带芍药来,”赵雍挺直腰杆,“她年方十八,是逃难来的,比你温柔贤惠多了。” 第71章 过几日再来 “问过你爹了?” 段月没有生气,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明日带她来见我,我要先查查她的底细才行,免得你又被人骗。” 赵雍想反驳,段月堵他,“我不想子坚将来的庶弟庶妹,是逃犯或者青楼姑娘生出来的。” 一不小心就会给赵家带来灭顶之灾。 前世赵家被抄家,就有这样的原因。 赵雍的眼光向来不行。 赵雍气得转身就走。 或许是她的改变让他倍感挫折,这些日子非得找个女人来证明自己。 但凡事讲究先礼后兵。 “你就非得跟女人过不去吗?家里的事儿处理好了吗?两个孩子的事情还没解决,采薇定了亲,子坚也该说亲了,薛牡丹生的两个女儿难道你也不在乎?” “就算不在乎,我也能理解,毕竟你就是个酒囊饭袋的色鬼,我不是头一天知道。但麻烦你忍一忍,等采薇出嫁,子坚娶了妻再折腾,你不嫌丢人,我嫌丢人。”段月扬声道,“要么你就住在别院,你爹那儿我帮你打掩护。” 她用无奈央求的语气道,“赵雍,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请别耽误孩子,发发慈悲吧。” 杀人不如诛心,段月继续道,“当老子的就这些日子能派上用场,麻烦你尽职尽责一点,别让赵家毁在你手里。” 赵雍怒不可遏,却又不敢发作,走下台阶时后背一阵发寒! 在段月眼中,他居然是这种人! 但他无力的发现,哪怕他暴跳如雷,却无法反驳。 他总是忘记自己是肩负责任的赵家长子,是几个孩子的父亲。 为了跟段月置气,他居然自暴自弃……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他像个醉酒的人,差点跌入万丈深渊。 忽然间,他感觉自己的腰背沉的厉害。 …… 为了两个孩子着想,段月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赵雍最终是会废的,她不能继续等了。 赶在赵雍出洋相之前,她要替两个孩子将婚姻大事定下来。 采薇最好是年前嫁过去,子坚明年秋闱之后最好也娶妻成家。 这样,她就可以为自己谋出路。 之前她的计划还是太狭隘了,她要闯出这方狭小的天地,更大胆放肆的活着。 哪怕是假死,她将来也要跟赵雍划清界限。 她不够年轻,却也不算老,还能有机会去大江南北…… 她宁可跟着二弟的兵马战死在边关,也不想被赵雍连累病死在大牢! 实在不行,就废了赵雍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 媒婆来得很快,给了十两银子,媒婆笑得合不拢嘴,态度越发好,周到详细的很。 就爱那她说去苏家说亲的人不少,若是他们想去也可以试试。 段月有这个心理准备,毕竟自己的儿子算不上出众,更何况他还有个…… 不对,在外人看来,赵家虽然不是书香世家,根基也不深,但如今也摆脱了商籍,子坚的学业不差,算中上等。 她给自己打气,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万一苏家就是会答应呢。 再怎么说,赵家也比陇西郡八成的官员强一些。 隔天,段月带着媒婆,准备了一对大雁,几抬丰厚的见面礼,去苏家求亲。 上辈子,子坚的亲事是蓝鸢去求的,她没有经验。 这回,她不断跟媒婆请教,直到媒婆对她的诚意赞不绝口,说就算这门亲事成不了,但他们的态度传出去,今后也不愁找不到门当户对的千金小姐。 来到苏家,段月眼前一亮。 苏府虽然不如赵府大,但处处彰显着大家风范,院子里的水缸里面种着荷花,红色锦鲤在水中游荡,门口的兰花典雅高贵。 虽然赵府也讲究,但处处透着祖上经商的阔绰俗气,恨不得之前的东西戳到人家眼睛面前,让大家瞧个清楚。 地砖过于讲究,每天打扫雕花砖缝的下人,光是前院就要四个。 而赵家的地砖是普通的青砖,跟段家一样,空气中散发着清新淡雅的松木香,就连府上的下人也清瘦高挑。 赵家伙食太好,府上的下人大多圆润,跟赵雍挺像一家子的。 想到这,段月不由暗笑,她跟蓝鸢能保持身形苗条轻盈,挺难的。 蓝鸢比她更圆润一些,毕竟她从前是当家的,生活惬意便很难清瘦。 “我们是东街的赵家,求见赵大人赵夫人。” 那下人见过媒婆,怎么会不知道他们的来意。 不多时,苏夫人来了,段月看到她那张书卷气十足的脸,不由笑着上前。 “赵家嫂子,我是赵家长媳段月,丈夫是赵雍,嫂子可曾听说?” 苏夫人的脸色算不上热情,“我听过,请坐。” 媒婆在一旁自卖自夸,不仅说明来意,还夸了子坚的各种优点,段月在一旁搭不上腔,只能点头附和。 说得她都心虚了,他们家子坚虽然好,但也没好到媒婆说的那个程度。 “嫂子,我今日是来替犬子赵子坚,来跟令千金求亲的,还请嫂子……” “我们家月熙还小,你们请回吧,我们暂时不想给她定亲,这也是我跟夫君的意思,”沈夫人语气温柔,不疾不徐的回绝,“这孩子身体弱,到现在还没养好,我们打算多留两年。” 段月忙道,“没关系的,我们能等,我们家子坚对你家沈月熙情有独钟,好几次提起。今日来就是想跟嫂子表达诚意,我们是真心想要跟苏家结亲,还望嫂子给我家子坚一个机会……” 她像个卖瓜的婆子,提早表明自己的态度,孩子成亲后不用早晚请安,不用急着生育,也可以经常回娘家之类的。 或许是最近骂赵雍练得嘴皮子,她两盏茶的功夫,她说的口干舌燥。 “我们子坚明年春闱,原本我是不着急替他定亲的,他也话少,从不主动跟我提起这事,前几日他鼓足勇气让我来苏家提亲,我才知道他喜欢的姑娘有多好,他也的确是有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但我知道,若是苏家能瞧得上我家子坚,将来必定不让您家的掌上明珠受委屈……” 苏夫人没有阻拦打断,段月又绞尽脑汁袒露诚心,心里却没有丝毫的胜算,只求留个好印象。 “好,我看到了你们的诚意,”没想到,苏夫人温声接话,“今日你们先把东西带回去,五月二十再来,那天苏大人在家。” 段月错愕又惊喜,“当真?” 第72章 赏她一顿板子 父母之爱子,为计之深远。 段月想了一下,还是要跟赵雍好好商量一下,他们一起去苏家提亲更有诚意。 糊涂了半辈子的赵雍,也该敲打一下了,他就是个核桃,不经过捶打体现不出价值来。 她觉得自己还是太心慈手软了,想要彻底改变自己的处境,让赵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才是关键。 改变一个人很难,那就改换策略,围攻,压榨,打击。 刚重生那会儿,她绝对不敢有这样的心思。 嫁给赵雍那些年,她对赵雍更多的是畏惧,害怕。 但这一个月的起起落落,让她渐渐地滋生了勇气。 她就像个刚开始走路,光脚接触到地面的孩子,渐渐地试探到了别人的底线,发现她其实可以更大胆一些。 从前,都是别人来试探她的底线,而她小时候就知道,与人为善,退一步海阔天空,若不是要紧事就一笑了之。 或许是父亲兄弟都是男子,他们不知道,女子在深宅后院的生存,不适合这样的大道理。 后院没有君子,只有小人。 他们只会得寸进尺,步步紧逼,压垮你,恐吓你,控制你。 她不屑跟别人争什么,却一直被别人按在地上踩。 重来一次,她依旧厌恶这样的斗争,所以必须速战速决。 她希望,不要超过一年。 摸着石头过河,但她耐心不多。 先给自己一年的期限吧。 这样想着,她不再焦虑彷徨,拥有了斗志,还满怀期待。 从苏家回来,她便让人去通知赵雍,晚上必须回家。 但令段月火大的是,他居然带了个娇滴滴的女人回来,说是贴身婢女,穿着打扮却丝毫不输曾经的薛牡丹,那双狭长的狐狸眼风情万种,眉眼之间都是故事。 晚上吃饭时,时不时捏着嗓子给赵雍夹菜,气得子坚带着采薇饭都没吃就走了。 段月放下筷子,喝了口茶看向赵雍。 “我今日叫你来,是想商议子坚的婚事,苏家或许是觉得,我一个人去不够重视,让我们二十那日再去一趟……” “大人,您吃这个,虽然有些老,但味道不错。”叫小蝶的女子夹起烧茄子递到赵雍面前,谄媚又做作。 段月冷冷的看着她,以及赵雍的反应。 “嗯,味道还行,虽然不如你做的好吃,但勉强凑合。” 呵,段月已经不生气了,只觉得这俩小丑真够贱的,蠢的可以。 从前怎么就没发现,赵雍如此小人做派,都不如人家街上的乞丐有涵养。 简直,怎么就嫁了这么个玩意儿,真想给年轻的自己扇耳光。 “不是丫鬟吗,怎么还坐下了,当下人就该有当下人的自觉。”段月慢条斯理的道,“崔妈妈……” “我说她可以坐就可以坐,段月,我才是一家之主,我是你丈夫,你搞清楚自己的位置。嫁到赵家来就是以夫为纲,你当面拆我的台……” 后面说了什么,段月没听进去,只是嫌弃的掏了掏耳朵,记下了这笔账。 大吼大叫,大哭大闹没什么意思,更深的恐惧都是静悄悄的。 段月忽然有了主意。 “既然没想好怎么跟我商量子坚的事情,你回去吧,带着你的爱妾滚出去,别碍我的眼。” 赵雍哐当一下撂下碗,“你以为我愿意来,你不是能耐的很吗,自己一个人就定下了子坚的事,那你自己解决,我不参与。” “不是我一个人定下的,令尊令堂都知道,我也请示过他们的意思,毕竟子明的亲事都已经定下来,我到今天才知道。” 段月四平八稳的坐着,眼睛都没抬一下。 “回去吧,等你想好了再来跟我谈,子坚是你儿子,他娶谁关系到赵家的后代,关乎赵氏家族的将来,你难道指望那庶出的子桓给你封官加爵不成?” 赵雍推开小蝶,指着段月道,“为什么不行?你以为你比薛牡丹高贵到哪里去,她就是出身差了点,其他处处比你强。” “嗯对,比我会出墙,我甘拜下风,”段月嫌弃的啧声,“你真是宽容大方。” 这话赵雍没法反驳,搂着小蝶往外走,“段月,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是吗?”段月轻笑,“慢走不送。” 崔妈妈气得不行,捏着拳头在原地打转。 “欺人太甚,大公子简直不把你放在眼里,谁都往家里领……” “让人盯着,赵雍不在的时候,让人小蝶带过来,杖责二十,别发出声音,让府上的下人全都去观刑。” 段月云淡风轻道,“结束后送到赵雍的床上,看他什么反应,回来跟我禀报。” 崔妈妈激动的跟打了鸡血似的,不住地点头。 “记住,别惊动旁人,低调行事。” 崔妈妈点头,“是,我懂,我这就去办!” 那小蝶并不无辜,段月记得很清楚,前世她进府之后,很快听从薛牡丹的吩咐,处处给她使绊子,甚至还去勾引过子坚。 她是什么样的人,段月再清楚不过。 这段板子,她挨得不冤枉。 半个时辰后。 后院站满了得空的下人,他们安静的围着被绑在长凳上,挣扎着的女子嘴里塞着布条,整整二十个板子落下,终于安静下来。 从前,蓝鸢都是这么惩罚府上的下人的,但大夫人从不会刁难自己人,这个头一次踏进赵府的女人,就得到了这样的惩罚,他们看在眼里。 大夫人绝对不允许挑拨离间,更不允许下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最近大夫人对府上的下人都给过奖赏,没有遗漏,他们打心眼里感谢大夫人。 但如今恩威并施,他们知晓,今后这府上该听谁的。 很快,小蝶被人从椅子上拖下来,送去了薛牡丹住过的院子,丢在主屋的床上,用被子盖了起来。 小蝶嘴里的布条没有取下来,奄奄一息的躺在床上掉眼泪。 过了很久,赵雍回来了,挨了赵老爷子的训,脸色不好。 “人呢,看茶,”赵雍没好气道,“小蝶,还不快出来,给老子捶腿。” 半晌,屋里没有动静,倒是原本伺候的丫鬟端着茶盘战战兢兢的进来。 “大人,小蝶在床上,您去看看吧。” 丫鬟把茶放下,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赵雍虽然不忙,但还是走进里屋,想着小蝶肯定洗干净了,等着侍奉他呢。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73章 换个法子收拾 赵雍走进屋子,听到床上的人在轻轻抽泣,他顿时乐了。 “还整这出,从哪学来的……” 掀开被子,脸上的笑容猛然僵住。 只见小蝶趴在床上瑟瑟发抖,嘴里还塞着布条。 他连忙挺着大肚子,低头将她嘴里的布条摘下来。 “谁弄的?” “大……夫人,大人救我……救我……” 话没说完,小蝶脑袋一歪晕了过去。 赵雍看着小蝶后背的鲜血,瞪着眼往后退了几步。 “老罗!”他大喊一声,“来人,将她给我抬出去!” 想到这是段月的手段,赵雍恨的牙痒痒,她越发张狂了。 居然如此挑衅他,根本没将他这个当丈夫的放在眼里! “大人,大人怎么了?” 门外的小厮小声解释,“小蝶姑娘被打了,大夫人让我们都去观刑。” 赵雍大步跨出门槛,“去跟老爷子禀报,就说大夫人弄出人命了!” “大人冷静,大人三思啊,”老罗连忙拦住他,苦口婆心道,“大人不可啊,万万不能再闹出人命了,上次那侍卫被杀,老爷子已经找人做过法,如今这女子更年轻,若是弄死了那便是凶宅……” “谁说要弄死小蝶了,我的意思是去跟我爹告状,段月那个疯婆子居然……” 说着说着,他想到什么闭了嘴。 老罗低声道,“大人,老爷子只会夸赞大夫人做得漂亮,说不定还会赏东西,咱们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赵雍气得跳脚,“废物!” 老罗敢怒不敢言。 …… 段月正在房间抄写诗词,多少年没动过笔了,刚开始握笔有些发抖,最近写的还算像样。 嗯,有进步,她很满意。 崔妈妈从外面进来,端着一碗参汤。 “夫人来喝汤了,小院那边刚才挺热闹,这会儿消停了,没有找人来闹,”崔妈妈低笑,“看来这回学聪明了,若是跑来闹了,正好去前院告状。” 段月活动了一下筋骨,接过参汤坐下,“是啊,我就在这里等着他来呢,没等住,有些遗憾。” 她连鞭子都准备好了。 喝了参汤,她将碗递给崔妈妈,“你也去喝点吧,补补身子,然后早些睡,剩下的事儿交给红红,我会早些睡的。” “是。”崔妈妈端着碗,“那夫人也早些睡。” 段月让她改的称呼。多少年过去了,夫人不仅仅是个称呼,更重要的是身份地位。 只要她在赵府一天,她就是大夫人。 蓝鸢今天称病卧床,还让郎中过去把脉。 估计有了孟晓的事儿,她会消停一些日子。 但段月不能掉以轻心,以蓝鸢的性子,她会很快反击。 不得不防。 从前她就是害怕蓝鸢强势直接的性子,不敢对她做什么。 如今嘛,尽管来吧。 若蓝鸢真的那么高明,她也不会把自己玩到牢里去。 做人不能太胆小,不然还没怎么着呢,自己把自己吓死了。 如今她胆子大了,晚上都不用旁人守夜了,枕头底下放把剑,睡得格外安稳,连梦都不怎么做了。 她打算明天跟师父一起回段家,师父要给她父亲扎针。 顺道请大嫂过些日子跟她一起去苏家。 上门提亲,当爹的可以不在,但见证人是要有的,请个亲戚陪同,更显重视。 从前她对这些人情世故不怎么关心,如今走出大门,她觉得排面很有必要。 …… 一夜过后,段月起得很早,去厨房拿了些刚出锅的小米红糖糕去前院。 老夫人就爱吃这些,从前都是段月亲手做的。 如今,她自己没做,但花娘很会做,最近不是在学算术认字,就是在厨房里忙活。 段月也体会到了有人变着花样,给自己做好吃的幸福。 老夫人看到她来,很自然的翻了个白眼。 段月不仅没生气,还觉得好笑。 翻就翻吧,证明老夫人现在不能把她怎么着,只能翻白眼表示不满。 可她不会放在心上,老夫人就白翻了。 “娘是眼睛不舒服吗?还是昨晚上您儿子带来的小妾被打,您担心了一晚上?” 段月将小米红糖软糕从篮子里取出来,还冒着热气。 “娘,您趁热吃,刚出锅的,可松软了。” 老爷子从屏风后面出来,拄着拐杖不怎么咳嗽了,精神了不少。 段月将昨晚自己让人打了那小蝶板子的事情,跟老爷子说了。 “不是我滥用职权,而是几个孩子都大了,哪怕是赵雍带多少个新人进门,这规矩还是要有的,我当初最守规矩的。” 老爷子嘴角微抽,端起茶喝了一口。 “我知道了,你做的不错。今日是打算跟韩先生回段府吗?”老爷子叮嘱道,“多带些东西回去,替我跟两位亲家问好,家里也没什么事儿,你可以多待几天回来。” “多谢父亲,我也正是这么打算的。”段月笑容得体,“哦对了,子坚的亲事,苏家的意思是五月二十那日我们再去一趟,我觉得赵雍不去不行,但我说话他不听,爹您帮着劝一劝。” “子坚是赵家嫡长子,他若是不重视的话,今后府上孩子出嫁还是迎娶,恐怕都说不过去。”言外之意,她会记仇。 赵老爷子点头,“你放心,他不去也得去。苏家千金我知道,恐怕看不上咱们家,你尽力就好。” “是,爹说的是。”不知怎的,段月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前往师父的院子时,她吹了声口哨,召来轻风。 “这两日你盯紧点,尤其是二夫人那边,将我担心,她也会去苏家凑热闹。”希望这是她瞎操心吧,但蓝鸢那人,她不得不防。 毕竟,子明虽然跟人定了亲,但不代表她蓝鸢会横插一脚。 脸皮厚了,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 段月来到师父的房间,一进门便看到子坚在陪师父饮酒。 大早上的,师父就开始饮酒? “娘,你吃过了吗?” “还没,”段月在空位坐下,“你们俩这是何意,大清早的饮酒?” “就一杯米酒,不伤身体,”韩松声给她倒了杯酒,“昨晚上杀鸡儆猴了?传的挺玄乎啊,为师都听说了。” 段月有些不好意思,“让师父见笑了。” “那你想不想试试围魏救赵的法子?” 段月不解,“什么法子?” “李道长说,改日带你去看赵家的祖坟,看是不是被人做了手脚。” “……”是她孤陋寡闻了。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74章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赵家祖坟。 段月跟赵子坚,看着三位上了年纪的人,围着赵家祖坟,拿着针盘看了又看,他们俩什么忙也帮不上。 段月不知道赵子坚是什么心情,但她觉得,这或许也是一个突破口呢。 老话说得好,穷搬家富挪坟,凡事不顺改大门。 老人家讲究风水也有一定的道理。 尤其是,师父跟李道长还为她找来了当地有名的风水大师,一点都没让她操心,单凭这一点,她就感激不尽。 “娘,我们这样擅自查看赵家祖坟的风水,是不是不妥?”赵子坚担心他们偷偷的做了什么,到头来还要落抱怨。 “嗯,是有些不妥,咱们可以先斩后奏,那位先生姓张,是这方圆几百里最有名的风水大师,尤其是看阴宅的风水,没人能比他更擅长。这一点你祖父肯定知道,之前他想请张先生看,都不一定请得来。” 段月转头看向赵子坚,语重心长道,“你是长子,也是我的孩子,你跟赵家的命运息息相关。从前我想着你功成名就,赵家也盼着你金榜题名,但是现在,我希望你平安健康,顺遂一生。” “你爹……我曾经做了好长的一个梦,看到了赵家的未来,所以我才会性情大变。子坚,我是女子,能改变的事情有限,将来要改变赵家的命运,只能靠你了。” “大家都觉得我之前的行径疯疯癫癫,却从来没人问我为什么。”她握着子坚的胳膊,“子坚,你想不想肩负起改变赵家命运的担子?采薇能出嫁,我也能跟你爹和离,但你终究是赵家的孩子,我不想看着你跟赵家一起沉船,明白吗?” 赵子坚一瞬不瞬的盯着段月,僵硬呆滞。 他艰难的出声,“娘的意思是……” “我不会骗你,想必我说的已经够清楚了。”段月拍了拍他的手背,“孩子,想要大展宏图功成名就的前提是活着,若是你真倾慕沈家姑娘,将她娶进门是为了待她好,而不是将他拽入火坑,从现在起,你要清醒的认识到,赵家的局面。” “你爹靠不住的,我甚至想说,或许你爹不在了,赵家或许还有救,但我总不能真的要了他的命,那你跟采薇将来如何立足……” “娘!”赵子坚打断她的话,“娘你别说了。” 段月转头看向坟地里的几位高人,语气稀松如常。 “如果我只是纯粹的发疯,又怎么可能知道你爹贩卖私盐,你二婶儿大胆包天,我只是一个没有远见的妇人,若不是发生了什么,我又岂能洞若观火,我没有那样的本事。” “娘……”赵子坚浑身冰冷,喃喃低语,“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些。” “是啊,我跟你爹都不够称职,哪怕赵家不比寻常人家差,却把你跟采薇养成了胆小怯弱的性子,我很后悔。”段月的声音没有起伏。 她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不会情绪激动。 “但覆水难收,子坚,我希望从现在起,你要像个真正能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过了弱冠之年,男子该有何种觉悟,你比我清楚。” “与其等着被命运碾压,不如主动去引领命运,子坚,从今往后,你要清楚,赵家的将来握在你手里。”她淡淡一笑,“你总觉得子明比你年纪小,却比你有出息对吗?” “那我现在就告诉你,聪明反被聪明误,人若是只知道蝇头小利,被眼前短暂的虚名跟成就迷惑,他走不长远的。” “你是个好孩子,只是没遇到伯乐,也被父母长辈的固执己见折断了翅膀。但是子坚,你是清醒的,你对赵家的陋习短见,自大狂妄都看在眼里。” 子坚嗯了一声,“娘,我知道了,我明白。” 段月拍拍他的肩膀,“那就好,那你今日就回去,将接下来他们几位说的话,不添油加醋,不带你自己的情绪,如实转告给你祖父。” “虽然我曾经怨恨你的祖父祖母,但你祖父如今比你爹靠得住,你爹已经沉迷于官场的虚无,在风月场迷失了自己,将自己当成土皇帝呢。” 这话,子坚没有反驳。 半晌,他郑重点头,“好,我听娘的。” “别听我的,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方式来。”她看着野花上飞来飞去的蝴蝶,“孩子,你是自由的,不要事事都听别人的。尽信书不如无书,老人言也是。” “但我需要有人指点迷津。” 段月满意一笑,“那你可知道,自古谋士皆有雄心壮志,但有很多谋士都苦于无处施展抱负,辗转于世俗偏见中悄然陨落,你若是能得这样的人扶持,给他们一口饱饭,或许……” “娘的意思是,我能有自己的谋划?包括往身边带什么人?” 段月诧异,“不然呢?你可是赵家嫡长子,这些小事还需要等待谁的授意吗?” 赵子坚笑了,仿佛紧绷了许久的少年郎,忽然有了自己的主张,彷徨已久的大雁有了自己的方向。 “娘!这可是你说的,回头我爹若是打我,你要为我做主。” “父为子纲,父不慈则子不孝,兄不友则弟不恭。他若打你,我自会阻拦。但你要学聪明点,我不在的时候别傻傻的站在那里挨打,跑总会吧?” 赵子坚仰头大笑,“会,会的娘,我下次学聪明点。” 段月欣慰不已,看着眼前笑容明朗的儿子,觉得重生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他此后余生都有这样的笑容。 而不是,在长期的困顿压迫之下,成为麻木不仁,跟他父亲一样的行尸走肉。 早知道他这么好教,上辈子多跟他说说话,他也不至于…… 但她很快想到,一个懦弱的母亲,只会成为孩子的拖累。 很多人都觉得,孩子是为自己生的,生孩子就是为了给自己养老送终,是为了将来有个依靠。 但真正强大的家族,都是为子孙后代积攒祖荫,庇护子孙后代福泽万年。 无用之人总会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 但段月这辈子不会只为子女而活,大树能为树下的花草遮挡风雨,那只是他的能力,而不是使命跟职责。 大树只是想在这片土地享受阳光雨水,扎下根基,强大不可撼动。 第75章 我都服了你了 “哎哟?”李道长向段月走来,脸上带着欣赏的笑容,“你这是明心见性,开悟了?” “开悟?”段月不解,“你还能看出别人是否开悟?” 李道长笑了,“我若是连这都看不出来,岂不是白走这条路了。” “不过你也该开悟了,在世上走一遭,总不能稀里糊涂的,走马观花就成了,那未免太遗憾。” “抓住机会修心悟己,不枉成人一次。”说着,李道长丢给她一柄细细的雷击木簪,“十两银子,要不要?” “要!”段月当即从荷包里掏出几两银子,发现只带了八两。 “八两也行,”李道长直接抓走,“多谢财神爷。” 赵子坚主动问起几位前辈看出的问题,三个人每人说了两点。 他一一记了下来,并拱手道谢,让身边的哑巴暗卫送上了辛苦费。 李道长身边的那位张先生接了,“多谢。” 说着,张先生从自己的大布兜里翻出一个文昌塔,“愿小公子文采斐然,步步高升。” “承您吉言。”赵子坚躬身道谢,“因为家中最近不安稳,暂时还不能请几位前辈去赵府,还请见谅。等我回去禀明祖父,再郑重请诸位光临寒舍。” 韩松声笑着拍了拍赵子坚的后背,“这孩子怪有意思的,不用这么见外,我也是为了你娘着想,这才擅作主张。” “去吧,不管什么事情,都不能耽误了你读书。”韩松声道,“我们都去你舅舅家,你外公请我们喝酒呢。” 赵子坚感激不已,“多谢您。” 韩松声很喜欢这孩子,爱怜般的摸了摸他的手臂,“好孩子,去吧。” …… 段家。 有父母招待客人,段月便偷了懒,跟采薇去找嫂子聊天解闷。 “小月回来了,今天去墓地看出了什么来?” “最大的问题是,有人在幕后埋了把剪刀。” 姚雪大惊,“什么?什么人这么坏?埋剪刀干啥?” 段月笑了,“还能做什么,但埋剪刀的事儿好解决,坏人防不住。可是更多的是赵家自己做过的亏心事,赵雍的祖父虐死了小妾……其他相似的事情不少,还有赵雍自己,这些年在外面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张大师一看便知,瞒不住的。” “要如何处理,也看赵家自己愿不愿意了,还是要看自己。”她靠在软榻上拿着块油饼补充体力,“嫂子,嫁人真要擦亮眼睛啊,我家采薇的亲事,还是子坚给牵的线,已经定了亲,但子坚自己的还没解决,我想请嫂子去。” 姚雪点头,“哪天?我一定去。” “五月二十,嫂子要提前一天过去住一晚吗?” “不想,”姚雪直言,“我怕自己忍不住骂人,还是祈求你家老爷子命长一点吧,赵雍最近做了什么事儿我都听说了。” “什么事儿?”听意思,还有段月不知道的。 “你没听说吗?他跟着胡大人喝酒,给人家找了好几个年轻姑娘,有人闹到了衙门,击鼓鸣冤,愣是被衙役打断了一条腿,这事儿要算在他头上的。” “但胡大人跟新来的钦差保住了他,毕竟这事他们脱不开干系。”姚雪嗤笑,“表面上赵雍要升官了,但他办事不力,早晚会被胡大人一脚踹开,你劝劝他。” 劝赵雍? 段月笑了,“你看他像是能听进去的人吗,这事儿还要他爹劝,或许他还瞒着家里人,我让轻风回去跟赵老爷子说。” 姚雪赞同,“就是,该插手还是要插手,你袖手旁观,耽误的也是自己跟孩子。” 之后他们又聊了沈家,以及沈家姑娘沈月熙。 “我听说胡家相中了沈月熙,已经派媒婆去过好几次了,但沈家都推拒了。若是不想节外生枝的话,换别家姑娘最好。”姚雪敲了敲桌面,目光锐利,“但若是这么大的事情,咱们做父母的都不能为孩子争取,未免也太没用了。更何况,沈家没想跟胡家结亲。” 段月没想到,胡家这么早就派人去了沈家。 不过嫂子说的对,不试试又怎么知道。 胡家固然难对付,但沈家书香门第,他们还答应让他们二十日去。 该不会,胡家也是二十日要去沈家的吧? 那岂不是让胡家跟赵家不愉快? 跟胡家抗衡,赵雍那个顺风草肯定不会做,还会转头怪子坚专挑硬骨头啃,害了他的前程。 段月感觉到了危机。 她冷静的询问,“嫂子,你可有什么法子没?胡家那边,该不会二十日也会去沈家?” “不会,胡家相中的姑娘不止沈家的,还有两家,据说还没想好要立谁为正妻,胡家专挑拔尖的采,这其中门第弱一些的是沈家,沈月熙的父亲还当面骂过胡大人。” 姚雪也不拐弯抹角,“所以你要有个心理准备,或许沈家不是真想跟赵家结亲,而是转移矛盾。或许赵子坚娶不了沈月熙,还会被胡家记恨。” 这可难办。 看段月愁眉苦脸的样子,姚雪出门唤来了一名女子,吩咐了什么那女子出了门。 姚雪走进屋子,“我让人去打听打听,你也别着急,二十日还差几天。” 端午节过后,天气越来越热。 段月的心也跟着焦急。 “急不来的,我也让轻风去打听打听,搞清楚了再说。”作为一个过来人,段月是不想子坚娶沈月熙的,太过拔尖的姑娘总是有不少人盯着。 但作为重来一次的人,她忽然想斗胆,给胡家使绊子,让他们主动放弃沈月熙。 姚雪似乎看出她的犹豫,凑到她跟前低声道,“我想到了一个办法啊,不知道沈家有没有想到,愿不愿意一试。” “大嫂请说,不试试怎么知道。”她对大嫂的歪点子是信服的,她的脑子活泛,鬼点子也多,就是不屑于用罢了。 姚雪凑到段月跟前,想了个馊主意。 “我觉得可行!”段月坚定道,“有些主意很简单,但沈家人或许想不到,也不屑于欺骗旁人。我让子坚去办,让他给沈月熙写信,说不定还能因此让他们知道彼此是否契合呢。” 这事儿,必须要在二十日之前试。 “好,”姚雪满意一笑,“别折磨轻风了,我让院里的人代为传信。” “多谢大嫂,这样最好不过。” “谢什么,闲来无事,找些有趣的事儿做挺好的。”姚雪冲她眨了眨眼睛,“还好你现在上道了,从前的你我看着就来气,什么憋屈事儿都能吞咽,我都服了。” 第76章 除非拽她下来 五月十七日,段月听说沈家传出消息,沈家二小姐得了天花。 大家都在惋惜,那么好的姑娘,怎么就得了那种不得了的东西。 感染天花意味着九死一生,活下来也是毁容,成为麻婆脸,甭管你曾经多么貌美如花都不能幸免。 有人说是被家里的妾室丫鬟等害的,有人说是胡家见结亲不成故意报复。 崔妈妈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时喜笑颜开。 “夫人,看来咱们这招奏效了,这招很好,大家都在传这件事。”崔妈妈有些期待,“过几日咱们悄悄的去沈家定亲,成亲的日子往后挪,然后传出误诊的消息,就没人发现这其中的猫腻。” 这在段月的意料之中,但她没有太早开心。 凡事在没有确定之前,别得意忘形。 后面沈家的意愿会不会改变还很难说。 毕竟在段月看来,沈月熙是看不上她家子坚的。 不是她不够坚定,而是上辈子,她见过那姑娘,出落得十分大方,精通琴棋书画,还读过不少书,身边不缺比子坚更好的男子。 所以,她也不能抱太大的期望。 等真正的娶进家门,她才会安心。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段月问道。 上次他们从沈家回来只带来了那对大雁,下次还要带上,其他的东西都要重新准备。 赵家也算是家大业大,若是连那些东西都要带回来,未免太小气了。 “娘。” 子坚走进屋子,神情有些焦急。 “你去忙吧,”段月起身让崔妈妈离开,“子坚别急,坐下说话。” “娘,外面传沈月熙得了天花……她能好吗?”他焦虑不已,“那二十那天你还会去沈家吗?” 段月忍不住笑了,慢条斯理的示意他,“别着急,先坐下。” 赵子坚在地上来回踱步,“我坐不住,娘这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让她称病在家吗,怎么变成了天花?” 天花很难治愈,对她的名声也极其不好。 得了天花的女子,后果很严重,他担心沈月熙是真的得了天花。 “你放心,肯定是假的,若真的得了天花,沈家会想办法瞒着的,怎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让大家都知道。” 段月给他倒了杯茶,安抚他的情绪。 “是男子,要有担当,做事要沉稳,怎么这么点小事就咋咋呼呼的。”她随意问道,“她回你信了吗,说了什么?” “回了一首诗,是她自己写的,她很有才华。”赵子坚红着脸小声道,“若她是男子,将来也一定能考取功名。” 看来这小子,对人家真的很满意。 但段月还是想打击一下他,让他有个心理准备。 “那你知道,还有更适合的上沈家求亲吗?你怀疑过她为何会选择给我们第二次机会吗,这次他们一定会接受吗?” 脸上的红晕褪去,赵子坚冷静不少,端起茶抿了一口。 少年人的心思很明显,他摩挲着茶盏,思索再三还是郑重道,“没关系,沈家不答应也很正常,至少我试过。若我是她,会选择更好的,赵家……不大好。” 怎么个不好法,他们心知肚明。 若是从前没发现,但是这些日子段月亲手捅破的事情,让大家都意识到,赵家其实岌岌可危。 若不能及时悬崖勒马,前程堪忧。 若是沈家有了更好的选择,赵子坚觉得无可厚非。 他也觉得自己只是放手一搏,成与不成全在沈家。 从前他甚至不敢跟母亲说自己中意沈月熙的事,也是母亲的改变,跟沈家最近的处境,让他生出这样的心思。 “别忧心忡忡的,我这么说也不是想要打击你,只是想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哪怕人家姑娘没有选择你,让我们大雁带回来,你也不要难过。” 听着母亲的话,赵子坚抬头看向她,目光坚定。 “娘,我知道的,若是她不选我,定亲的事等我科考之后再议。”赵子坚低头看着茶盏里的花纹,声音低落,“我也知道现在不是最佳时机,若是将来赵家倒下了,只会连累她。” 段月给他拿了块绿豆糕,“没事的,还有机会,我相信你子坚,你再怎么说也比你爹强。我要求不高,只要你别染上他那些恶习,就是我的好孩子。” 赵子坚蹙眉,他又不傻。 “娘若是不信,万一我落榜了,我就跟舅舅去军中历练。虽然咱们朝廷重文轻武,但我觉得武将更值得尊敬,我也希望自己能保家卫国,关键时刻还能挽救赵家。” 这孩子已经有了去军中历练的打算? 段月欣慰之余有些愧疚,怎么当初没有好好的跟儿子谈谈心。 至少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重情义的人娶了不喜欢的女子也会对她负责,子坚成亲之后虽然跟他二叔赵谦一样,妻子闹情绪发脾气,他也睁一只闭一只眼。 绝不像他爹那样,今天在外面找个女人,明天又换个女人,好像他这辈子就非得跟女人过不去。 “咱们子坚长大了,都有自己的规划了,我很放心。” 这话让子坚腾得脸红害臊,站起来道,“我都二十了,早长大了,娘还当我是小孩呢。” “我回去看书了。”他像个炸毛又别扭的猫,飞快离开。 段月笑得合不拢嘴,这孩子真不经逗。 孩子还是年轻时候看着顺眼,成了家有了自己的日子要过,父母就没那么重要了。 珍惜这段时光吧。 “大夫人,南栀姑娘在门外。”红红从外面进来,小声请示。 “让她进来。” 不多时,一身浅蓝色衣衫的南栀走了进来,小腹还不明显,看着更憔悴了。 “你怎么来了?”自从南栀被赵谦接走,段月舒心不少。 “大夫人,之前多亏了您的照顾,这几日在竹苑,我整日里提心吊胆,担惊受怕。”南栀跪在地上,“南栀厚着脸皮,想请大夫人再收留我一次。” 段月示意崔妈妈跟红红将人扶了起来。 “这事儿你去赵谦,找我算什么。上次,他没有因为我多管闲事记恨我,只是因为蓝鸢犯了错,如今你还来找我,恐怕不妥。”段月直言,“这是赵谦的事儿,你当初选择跟了她,就该想到今日的局面。” “可是……” “蓝鸢是正妻,你除非能将她从那个位置拽下来。”段月温声道,“我相信你能做到,但眼下你的行为不妥,想必你也明白。” 南栀是个聪明人,段月知道她在扮猪吃老虎。 她可以帮忙,但不能卷入。 第77章 没意思透了 可是南栀并不识趣,她跪步上前,意图走到段月面前。 段月后退几步,冷冷地看着她。 “将她拉起来扶住,”段月抛去平日的温和,“我知道你觉得自己一个人对付蓝鸢觉得吃力,但我没功夫跟你耗,聪明的帮手都是不喜欢依靠别人的,为了你腹中的胎儿好好稳固自己的位置。” “南栀,我知道你是罪臣之女,也知道你是个收起利刃的伪装者,但你若是想把那些把戏用在我身上,”她轻蔑冷笑,“我会让你永远消失,我可以对你善良,也可以六亲不认,麻烦你搞清楚。” 南栀这才哭出声来,“对不起,对不起,大夫人我不是想要逼你……” 段月嫌弃不已,“别给我来这套,我虽然不屑于像你这样扮柔弱生存下去,但我最了解你这种人,蓝鸢就是你这种,她比你更强。” 南栀的泪水忽然止住,眼眸低垂看着地面。 怎么就不能碰到个正常人,这个南栀真是,段月最怕跟心眼子多的人打交道。 成为盟友比敌人更可怕,因为你不知道她哪一天会朝你下手。 相较于背叛,段月宁可被坦坦荡荡明明白白的针对。 两相比较,段月发现自己更欣赏蓝鸢一些。 至少她是花花肠子没这么多。 摆了摆手,南栀直接被两人拽走。 不过…… 段月忽然想,自己若是跟南栀这样的人多学学,赵雍以后看到她都要绕着走吧,别说是来找她的麻烦,看到她都要跑! 她敲了敲膝盖,忽然有了主意。 自从打了小蝶之后,段月就没见过这个便宜丈夫了,没见他来闹,她还有些不习惯。 所以,她破天荒的,带了些好吃的好喝的,去了薛牡丹住过的院子。 那个小蝶早就不见踪影,但碍于老爷子的威压,赵雍这几日每晚都在赵府。 所以,当赵雍看到段月,还带着含情脉脉的笑容时,他觉得自己见鬼了。 尤其是看到她身后的丫鬟提着各式各样的点心,还抱着崭新的薄被时,他心里瘆得慌。 “你来干什么?”赵雍站了起来,绕到桌子后面,浑身戒备的问,“段月你这唱的又是哪一出?你离我远点。不是说死也不会踏进这个院子吗,怎么今天来了?” 看赵雍这幅避之不及的样子,段月笑了。 她对这个结果很满意,甚至都没有丝毫的伤感,也没有意识到,眼前这个人是孩子的父亲,是她的夫君。 重生以来,她意识到,最大的仇人,往往是亲密的人。 而有些夫妻亦是如此。 当她不将赵雍当家人看待,所有的痛苦都烟消云散,段月心里只剩下希望和斗志。 “我这不是关心一下你嘛,来给你送点东西,看看你过得好不好。” 赵雍瞬间头皮发麻,看你过得好不好这句话,让他想到,段月是盼着他有没有早点死。 他抹了把脸,“我不需要,滚吧,滚远点。” “你这话真让人伤心呢,咱们好歹夫妻一场,我是你的结发妻子,孩子也生了俩,赵雍,你真没良心。” “……”赵雍听着她温声细语的话,觉得后背凉的慌,总感觉她下一刻就能掏出刀子往他肚子上捅,而且是眼睛都不眨一下,一刀一刀捅得笑起来的那种。 “你好好说话,有事说事,没事就走。”赵雍指着她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肯定没憋什么好屁。” “啧,你说话太粗俗了些,难怪你那些同僚会嫌你肚子里没墨水,咱们为了赵家的将来,文雅一些好吗?” “呵!你倒是文雅,你识得几个字?” 段月惊讶,“你不知道吗,我小时候在私塾读过五年书,后来请了四年的教书先生,不仅识字还会写诗呢。” “当时,你拿我跟读了几天书,会念两句酸诗的薛牡丹比,知道我为何没反驳吗?”段月撇嘴,“我是觉得你们可笑,又那么般配。” 赵雍嗤笑,“吹牛谁不会啊,就你……算了,跟你争这些干啥,没劲。” 这话让段月愣了一下,曾经他们争吵的时候,她歇斯底里的质问他,他就会轻描淡写的丢下这句话。 那时,在段月听来,这话特别伤人,每每想到他说这话时的表情,她的心就凉一截。 不知为何,今日她没有那种感觉。 反而觉得,赵雍这个人没意思透了。 跟他说话真没劲。 她今天来是有目的的。 所以段月找了个椅子坐下,从容镇定的开口,“二十日,我要去沈家提亲,你作为子坚的父亲,跟我一起去。到时候,我娘家嫂子也去,你也找一位赵家的长辈前往,以表重视。” “你疯了?那沈家姑娘已经得了天花,活不活下来还很难说。” “她是生病了,但没有那么严重,天花是对外说的,为的是让胡家人知难而退。” 赵雍懂了,他指着段月道,“你真是能胡来,这种拙劣的方式还想拖我下水,你是想得罪胡大人,让我替你挡枪是吗?段月,我没想到你这么恶毒!” 段月揉了揉眉头,“你不去算了,我自己去也行。” 说着,她起身往外走,“别想阻止我去,子坚就这么一个愿望,我们悄悄的去,又不会大张旗鼓,你若是怕就算了。” “虽然我懒得理你,但好歹是同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不会让你在胡大人面前难堪的,你若是不信我就算了。但你若是搅黄了,我有你好看。” “段月你……” 根本不听他说了什么,段月快步出了屋子,惹得赵雍骂骂咧咧的,却又没多大的动静。 对于这样的改变,段月还算满意。 初时发疯,后来稳定发挥,便能让他们心生忌惮。 她之后又去了前院,这话还是要跟赵老爷子说,其他人说不清楚。 果然,赵老爷子已经听说了沈家的事。 “我刚想问你,既然你来了,不妨说清楚,这是不是你们的计划?” 赵老爷子终于找到了能够骂她的时机,拐杖戳得很用力。 “你知不知道,这个法子从前就有人用过,若是让胡家人知道了,咱们得罪了胡家,后果不堪设想!” 段月喝了口茶,平静的讲述了他们的计划。 “爹,您别担心,沈家还不一定非看上咱们家子坚呢。”段月温声道,“若想生气,不妨等二十日之后再看结果。” 第78章 江湖救急啊 十九日,蓝鸢不请自来。 让段月意外的是,她居然说要明日一同前往沈家,为子坚提亲。 这其中定然有猫腻,绝对有猫腻,不然她就不是蓝鸢。 所以段月直接拒绝。 “就不劳烦你去了,我已经打好了招呼,要去的人不少。”段月微笑道,“而且,这事儿还不一定成呢,免得你看笑话。” 蓝鸢不依不饶,“大嫂,你这就伤人心了,我好歹是子坚的亲二婶,怎么会看笑话呢。只是我很好奇,人家姑娘都得了天花了,嫂子居然还敢去沈家提亲,是这其中有别的缘故,还是你要害你儿子?” 原来如此。 她是来打探情况的。 段月长叹一口气,“是啊,谁说不是呢,但子坚都跟我跪下来了,说什么也不能言而无信,他就相中了沈姑娘,怎么都要去试试。我这个当母亲的,还能怎么办,只能陪他胡闹。” “但愿那沈家能通情达理,推拒了这门婚事,我也好放心。”说到这儿,段月露出发愁的表情,“我说将沈家姑娘将来可能会变成麻子脸,子坚居然说他不介意,那你说,他都不介意了,我还能怎么样。” “这孩子如今好不容易愿意跟我亲了,我当然要顺着他。” 蓝鸢露出了然的神情,“这好办啊,我跟着去了,帮嫂子一起劝他。” 段月蹙眉,她还是那个蓝鸢,存心跟她过不去。 “你怎么忽然这么好心了?”段月没好气道,“从前你都恨不得让我一团糟,恨不得借着我两个孩子的亲事给你的孩子铺路,如今会这么好心?” “子坚娶了麻子姑娘,你不是该高兴才对?” 段月往后一仰,“你到底要干什么?” 蓝鸢无奈,“嫂子是这么看我的?” 段月挑眉,“我还不知道你?” 这回,蓝鸢笑出了声。 “大嫂,你又何必如此,我们好歹是一家人,之前我也不是要让你家采薇为我家子明铺路,话说得那么难听,嫂子你就是目光太短浅了。” 她语重心长道,“我是不忍心看着大嫂将一个丑不拉几的麻子脸姑娘娶进门,子坚就是太年轻了,将来等他看厌了,情愫消失,他只会厌恶,并且怨你如今没有阻止她。” 蓝鸢还不忘扎段月一下,“就像你跟大哥,如今闹到今天这种局面,你们夫妻俩相看两厌,何必呢。” 段月不怒反笑。 “你说的在理,十分在理。是啊,曾经多恩爱多如胶似漆的夫妻,也会变成一地鸡毛,别光说我了,你跟赵谦也是。但你没我大度,还处处刁难南栀,跟赵雍相比,你家赵谦眼光真不错。” 提起这个,段月就停不下来。 “赵谦多有眼光啊,南栀那么乖巧,赵雍若是能找个那么漂亮的姨娘进门,我都想多看她一眼,将我的位置让出来给她呢。” 来啊,互相伤害啊,看谁更能装! 谁认真谁就是输家,赵雍就算是娶了头大象,她也要好好地养着。 但前提是听话,小蝶那样的蠢货,她看不惯。 不过赵谦不会带回小蝶那样的女人,他只会百般顺着蓝鸢。 据说这才过去了两天,蓝鸢做了一桌子好菜,赵谦就顺坡下驴,留在了蓝鸢院里。 所以,南栀才会来找段月。 段月想翻白眼,合着他们都觉得,她段月好欺负? “看来,大嫂是不愿意让我跟着去了?” “你就从来没盼着我好过,我带你去干嘛,若真是麻子脸,你撮合成了怎么办?”段月没好气道,“明日去问问情况,我要见见那沈家姑娘。” 蓝鸢也没有再坚持,“也好,大嫂不领情就算了。” 对这个充满算计的女人,还是要防一防。 “你家芙蓉的亲事怎么不见你着急?相中了哪家的公子少爷?”段月本着给她添堵警告的意味问道,“到时候,我也可以替你参谋参谋,你放心,我绝对没有捣乱的意思。” “那就多谢大嫂了,到时候我会请大嫂来掌掌眼。”蓝鸢终于待不住了,起身告辞。 “慢走不送。” 蓝鸢一走,段月放心不下,让轻风去那边院子盯一盯。 终于,到了五月二十日。 赵雍没听懂,但赵子坚起得非常早,不仅换了新衣裳,还换了根蓝玉簪子,整个人精神的连段月都觉得陌生。 “这么喜欢那姑娘啊,你今天想见见她不?” 赵子坚思索片刻,“今日肯定不方便,若是被人走漏了消息,对咱们都不好。” “嗯,我知道。”段月理了理他的衣领,“咱们走吧,你舅母应该也快到了。” “嗯好,”赵子坚大步往外走,脸上带着难言的喜悦。 采薇也想去,被崔妈妈给拦下了。 “你若是想见那陆家公子,回头让你哥约着外出游玩,少胡闹。”段月笑着调侃自家女儿。 “娘!”采薇跺脚,红红的脸颊带着不满,“你就知道欺负我。” 段月揉了揉她的脑袋,“好啦,别生气,等我们回来。” 段月跟姚雪碰了头,来到了沈家。 但他们没想到,沈家不让他们进去,但门外还停着一辆马车。 段月顿感不妙,小声跟守门的打探,“那是谁家的马车。” “是胡大人家的,胡家派人来给二小姐诊脉,看看是不是之前的庸医诊错了。”守门的小厮低声道,“若你们等得了的话,改日再来。” 赵子坚急得不行,怕迟则生变。 毕竟沈月熙是装病,有没有染上天花,郎中一诊便知。 “娘,我想去看看。” 姚雪安慰她,“别急,你现在进去反叫人生疑,兵行险招,要请懂的人来。” “咱们现在就去段家,将韩神医请来。”段月当机立断,“其他人将东西都带回去,我跟大嫂去段家请我师父过来。” 赵子坚茅塞顿开,一拍脑门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他们今日带着东西上门,铁了心要成了这门亲事反而不妥。 但跟胡家一样为沈家寻来名医,在外人看来更显诚意。 就这么定了。 他们快马加鞭,去段家接韩松声。 “师父,江湖救急!” 韩松声正在院子里练功,段月的父亲在蹲马步,忽然见他们来,不由打了个响指。 “段兄,你输了,五坛子酒明日记得给我。”说着,他拿上外衫对段月道,“走吧。” 第79章 可能没戏了 不管是谁的原因,让胡家非得在今日出现在沈家,有了师父的支持,段月便不能退缩。 前往沈家的路上,段月一直在心里想,今晚上要好好谢谢师父。 不管成不成,师父是帮了大忙的,他甚至跟她爹打了赌。 刚好她也想回去住几日,在赵家真是度日如年。 “你很紧张?”姚雪看着她笑,“这多大点事,就紧张成这样?” “是我儿子的事啊,当娘的能不紧张吗?” “嗯,也是,当时我儿子提亲的时候,我也紧张。”姚雪看着窗外,“只是这胡家不好对付。” “没关系,来都来了,不好对付咱们就认输呗。说实话,为了一个儿媳妇得罪了大靠山不划算,哪怕这个靠山不牢靠。”段月压低声音,“该认怂时还要认怂。” 马车赶得很急,在街上不敢疾行,但也是小跑着的。 不多时,他们到了沈府门口。 胡家的马车还在。 赵子坚紧跟着段月,神情紧张。 “别紧张,凡事不可强求,不会留下遗憾就好。”段月忍不住安慰他。 “嗯,娘能叫这么多人来,我已经很开心了,不用担心。”他低声道,“我就是担心,她是不是真的得了天花。”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赵子坚清楚,胡家态度强势,甚至以罢免沈大人的官来相要挟,想让沈月熙自愿嫁到胡家去。 他担心,沈月熙宁可死也不愿意嫁过去,染上天花又算得了什么。 他能理解,却因为这个念头而担惊受怕。 他们来到前院,其他人在前堂等待,段月带着师父去了后院。 得知他们是带着名医来的,沈家丫鬟不由加快了步伐,忍着眼泪对段月道,“希望您们能救救我们家小姐。” 段月虽然不知道沈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小丫鬟这么说,显然胡家没干人事儿。 韩松声步伐沉稳,段月小跑着才能跟上。 沈家二小姐住在一方小巧玲珑的院子里,四处的陈设看着十分用心,看来在沈家她十分受宠,角楼上的蔷薇花开得很好。 但段月知道,懂一点风水的人,都不会在院子里栽种带刺的植物。 容易发生口角,身体也容易不适。 刚走进屋子,就听一个妇人在居高临下的指着沈夫人。 “你也真是下得了手,为了不让女儿嫁到我家去,不惜让女儿染上天花,我就没见过这么当娘的。” “夫人您误会了,我怎么可能……” “你别狡辩了,别说是我了,不信你在街上随便拉个人问问,是她不小心染上的天花,还是蓄意为之,三岁小孩都知道。” “行了,我也不跟你废话,既然你们家女儿不愿意,那就等死吧。” 说话间,从里间出来两个人,脸上蒙着面巾。 “哟,这是谁啊?这可是天花,不赶紧躲得远远的,还迎上来,你们都是不怕死的。”胡夫人剜了眼段月,“赵家长媳是吧,敢挖我们的墙角,你等着吧。” 段月颔首,“您慢走。” “哼!”胡夫人不想多待,生怕染上天花。 段月也有些怕,心想这沈家母女胆子真大,来真的啊? 她都不敢进去了。 “师父……” “我先去看看,你在外面等着。”韩松声看向帘子后面的女人,“沈夫人。” “你们都进来吧,”沈夫人显然是哭过的,眼眶微红嗓子沙哑,“进来说话,暖阁很安全。” 韩松声压低声音,“是天花吗?” “水痘跟天花初时很像,做了点手脚,几乎能以假乱真。”但沈夫人说着说着开始流眼泪,“我是不答应的,但女儿非要来真的,水痘也很难熬的。” “唉,让我瞧瞧吧,或许能少些痛苦。”韩松声无奈道,“反正不管是哪个,都免不了疼痛。” “听说您是云游四方的神医,当真能让我女儿快些好吗?”沈夫人犹如抓到了救命稻草,“其实我们现在也不敢肯定,她染上的到底是天花还是水痘,若真是……那她以后可就真没人要了呜呜。” “如果能治好,你愿意将女儿许配给赵子坚那小子吗?”韩松声问出口后又觉得不妥,“算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咱们不趁火打劫。” 沈夫人含泪点头,“多谢。” 她不由看向段月,“说实话,我们都很疼爱这个女儿,都是以她的主意为先,但她中意的那家,最近连一点消息都没有,她也死心了。” 段月心中一沉,看来这门亲事很悬。 也罢,成不了也好过一辈子念念不忘。 不然子坚今后娶了谁,都会后悔自己如今没有争取,江南一时的懦弱能印在心里一辈子。 就像上辈子,他任由妻子胡闹,无非是因为不在乎。 重来一次,段月愿意陪子坚跨过心结。 韩松声也蒙上面巾,这才走入里间。 “妹子,你先别进去了,万一……”沈夫人温声劝段月,“在外面等我们就好,已经很麻烦你们了。” “都是为了孩子,不算麻烦。”段月微笑,“那我在外面喝茶。” 说是喝茶,段月坐在暖阁一口茶都没敢喝,她不想得天花。 仔细回想,她也真是胡闹。 天花是要死人的。 但转念一想,人生在世,如果结局是注定的,中间折腾一点怎么了? 怎么了? 又不犯天条。 约莫三盏茶的时间,韩松声从里间出来。 他拿起一方干净的帕子擦了擦洗过的手,坐下来喝了茶。 “放心,不是天花,但不如从前好看是肯定的。” 段月看向里间的方向,“那还得人家母亲女儿自个儿同意呢,我们一头热没用。” 韩松声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唉,看来,师父的意思是,多半要凉。 “让你们久等了,还好,多亏了韩神医,给了些药涂上,月熙就睡着了。”沈夫人面露笑容,“今日多亏了你们。” 段月压低声音,“那你看我们何时来提亲的好?” 沈夫人愣了一下,“等孩子醒了再说吧,真是对不住,原本要……” “没事没事,是我太着急了,以后再说也不迟,只要孩子身体好,别的不要紧。”段月识趣起身,心中有数,“那我们先告辞了,让孩子安心养病。” 来到前院,子坚几步上前,焦急问道,“娘,沈姑娘怎么样?” 段月看着他,心想,人家没事,但他们俩可能没戏了。 第80章 多带几个人 回到家中,赵子坚闷闷不乐了好几天。 段月住在娘家,没法安慰他,也不想安慰他。 他是男子汉,需要明白自己要面对什么。 她知道,子坚跟她一样太过于重情。 没想到他的亲事如此不顺利,那就让他想清楚吧。 沈家,是在利用他们。 轻风从外面进来。 “大夫人,查清楚了,去胡家报信的,不只有二夫人,还有老爷子的意思。” 段月挑眉,跟她预料的差不多。 “好,辛苦你了。对了,仓库里那些不在册的东西,转移了多少?” “三分之一。” 段月露出笑容,“好,做得不错,给你拿了好处没?” “拿了。”轻风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鼻子。 “那就好,去忙吧。” “是。”轻风踩着轻快的步伐,跨出了房门。 看得出来,他很开心。 段月也很开心,一想到赵家那么好几个人都在等着她回去数落她,嘲笑她去沈家这一遭,结果她没回去,计划落空而愤怒的样子,她就特别开心。 果然,生气这种事,要别人干才好。 从今往后,段月每天要学会对自己好点,少用道德绑架自己。 想开一点,连阴雨天都是开心的。 采薇这几天都在跟妙晴玩,晚上吃饭时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笑容。 宋春雪心想,她从前怎么就那么胆小,连带着孩子回娘家还要挑日子。 明明蓝鸢经常出门逛亲戚,回娘家,赵老夫人屁都不放一个。 到了她这儿,赵老夫人就蹙着眉头来一句,“回去干啥?” 等过几天,段月还希望赵老夫人找茬呢,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怼回去了。 不然,还不能随便怼。 不多时,轻风来了。 段月当即起身,“你调查清楚了?” “嗯,清楚了,这是庄子上所有人的名单,谁欺负过崔妈妈,谁是二夫人的人,谁是老爷子老夫人的人,我都标注出来,请大夫人过目。” 说着,轻云从怀中掏出一本厚厚的册子,双手奉上。 段月轻轻的捧了过来,一时没有勇气打开。 “你做得好,很好,多亏了你。”她刚要赏他银子,轻云站了起来。 “大夫人给我那么多赏赐,已经够多了,下次吧。这是我们的分内之事,应该的。”轻云抬头看了眼段月,“您放心,我们也没有别的亲人了,拿太多银子也没用,让我歇息两日便好。” 段月点头,“好,那你就歇息几日,以后你跟你哥轮流值守,没有别的事……也不妥,想必你们兄弟里也需要一起出门闲逛,每隔七日便来问我,若没有要紧事,你们一起休沐见,如何?” 轻云跪在地上,郑重道谢,“多谢大夫人!” “嗯,去找你哥吧。”段月对着他的背影喊了句,“记得领身衣裳。” “是!” 崔妈妈留在了赵府,替她看着院子,段月打开册子,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看得过程中,她喝了两壶茶,心情起起伏伏,将欺负崔妈妈的那些人,以及崔妈妈的儿子儿媳遭受的委屈都记在心里。 她要好好准备一下,明日去一趟庄子上。 报仇这种事情,要马不停蹄,多一日也不能耽搁。 晚饭时,她跟采薇来到父母住的外间,大家围坐在一起吃饭。 大哥段锦不在,但家中还是显得热热闹闹。 大哥段锦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长子成了家,生了两个孩子,除了次子都成了家生了孩子。 二弟段江两女一儿,小女段妙晴还未出嫁,长女已经嫁人,唯一的儿子跟随他在边关历练。 这么多年很少回来,娘家越来越和气了。 但段月知道,自己也不能长住。 大嫂虽然不会介意这些,但母亲却不同,她一直在段月面前念叨,嫁出去的女儿要自觉,待太久了大嫂不开心,也是给家里添麻烦。 也是因为这一点,上辈子嫁人之后的段月,跟娘家往来不算密切。 因为她知道,在母亲的眼中,女儿嫁出去除了逢年过节少回家,平时回家肯定是吵架了。 不只段月的母亲这样认为,其他的很多人都是这么认为,好似谁家的女儿好端端的回来,那肯定是在婆家过不下去受欺负了,跑回娘家施压了。 大家都觉得,夫妻两口子吵架拌嘴,别轻易回娘家,回的次数多了,夫家不管了,不给台阶下,将来难过的还是女方。 这根深蒂固的观念,并非一成不变,除非女子在婆家特别受宠,回娘家也没人念叨。 还有一种,便是女子在婆家地位稳固,没人管得了,想什么时候回去就什么时候回去。 如今的段月,是后一类。 虽然还欠些火候,但她会努力更无所畏惧。 “你已经待了两天了,啥时候回去?” 饭菜撤下桌,段青山给韩松声倒了一碗酒,抬头问段月。 “爹这是要赶我走?” “不是要赶你走,而是你再不回去,不知道人家准备了什么说辞等着批判你,子坚的亲事估计成不了了,你总要给他物色下一个。”李氏道,“你冒着得罪胡家的风险去沈家提亲,的确有些不妥,下次别这样了。” 段月敷衍的应了一声,“嗯,我知道。” 她下次还敢。 随时在道德和六亲不认的边缘徘徊。 “但你也别急,姻缘这种事很难讲,下次我陪你去庙里给子坚求个符吧。”嫂子姚雪或许是觉得这样说会让段月不开心,笑着转移话题。 段月点头,“好啊,那初一咱们就去?” “好,就这么说定了,初一一起去。”姚雪感叹,“好久没有出过门了,咱们可以去客栈住一晚,喝喝茶尝尝酒楼的菜什么的,天天待在家里都快发霉了。” 段青山跟李氏都没有接话。 但段月也知道,其实父母是不赞成嫂子这样的。 “爹,娘,你们放心,我们肯定会多带些人手,住一晚就回来。”段月叹了口气,“这些年跟坐牢一样,都没怎么出过门。” “嗯,多带几个人。”段青山道,“倒是让你大哥陪你们去,把赵雍也带上。那么大一坨,吓唬人倒不错。” 段月笑了,“这倒是,也算是他唯一的用处了。” 赵雍在家里再怎么跟她红脸,出门在外还是很会装和谐的。 第81章 赵家要变天了 隔天一大早,段月让轻风跟崔妈妈传话,同去庄子上。 轻云悄悄地套了马车,没有知会其他人便出发了。 马车内,只有段月跟红红,轻云驾车很稳当。 令她意外的是,崔妈妈跟轻风居然比她到得更早一些。 “大夫人!” 崔妈妈跑了过来,焦急的问道,“您怎么忽然到这儿来了,是要处置薛牡丹吗?” 段月看着她焦急的样子,不由心头发软,“嗯,我最近听说她挺猖獗的,到处散播谣言,说我苛待她,还污蔑我的一双儿女,那我便让她心想事成。” 她走下马车,看着前世生活了两年多的地方,心中仿佛团着乱麻。 这是她挣扎重生的地方,也是她头一次知道,既然无法摆脱大夫人这个身份,便可以利用这个身份得到自己想要的。 包括地位和尊严。 但在如今看来,当初她还是太仁慈了,太不懂得利用人心,不懂得利用职权。 昨晚上那个册子,她看了一遍又一遍。 刚踏进院门,她就看到一群人迎面上前,齐齐行礼。 “恭迎大夫人。” 参差不齐的声音,让段月心生反感。 为首的一男一女是夫妻俩,也是掌管这庄子的管家和管家婆。 白管家和卫婆子。 段月迟迟没有应声,让他们平身。 她缓缓地走下台阶,居高临下的审视着白管家跟卫婆子。 他们俩都是蓝鸢的人,可惜她前世直到临死前才明白过来,蓝鸢让他们来监督控制段月。 但她当时想得简单,被这老两口害得不浅。 “起来吧,我就是过来看看,刚掌家那会儿就应该来的,一直没顾上。” 她直直的往里走,却被白管家跟卫婆子拦住。 “大夫人,您稍等,后面有些脏乱,不妨给我们一些时间……” “那就是你们的失职了,我要看看有多乱,然后考核你们能否继续掌管整个庄子。”段月沉声道,“若是给你们一些时间,岂不是包庇纵容。” “等等,大夫人您稍等……”卫婆子仗着自己年纪大,也是女人,堵到段月面前,支支吾吾道,“昨晚上后院没打扫干净,有马粪驴粪之类的,会脏了您的鞋。” 是脏了她的鞋,还是惊了她的心。 段月冷冷地看着她,“你敢拦我?” 卫婆子硕大的贝壳样式的银耳环晃了晃,身上的衣服也是锦缎做的,颜色虽然低调,但段月一眼便看出,这料子她娘也有,做的衣裳还不如这身好看。 看来,他们的日子比段月舒坦。 连段月都羡慕了。 没人管束的逍遥日子,门外有小河田野,有丛林花园,清晨起来鸟语花香,后院还有一院子的下人伺候他们。 段月示意崔妈妈,“让她离我远点。” 崔妈妈立即上前,用力推开卫婆子。 “你个……”卫婆子咬牙切齿的指着崔妈妈,下意识要打她,想到如今还有谁在旁边,才收起胳膊,“有话好说,我也是为了大夫人。” 崔妈妈忍着愤怒,“你自己清楚,到底是为了大夫人还是为了你自己。” 段月觉得崔妈妈到这儿反而不够干脆,直接抬脚将卫婆子踹倒在地,“走,去后院看看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若是再拖下去,可能抓不到他们的把柄。 轻风轻云跑在前面,推开后院便看到有几个人跪在地上清扫。 有年轻的,老的,甚至还有孩子。 “小翠!”崔妈妈带着哭腔跑了过去,“小翠。” 她直接跪在地上,将自己的亲孙女从地上抱起来,抓着她冰凉的沾满泥土的手,心疼的直掉眼泪。 “都是我不好,我还以为去了赵府,他们会善待你们的,没想到他们竟然变本加厉!”崔妈妈看向段月,“大夫人,请您为我做主啊。” 段月看着她抱着孩子,眼泪从眼眶里落到衣服上,然后溅起花朵,不敢想象这个跟她相同命运的人,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能让轻云写下来的,必然只是冰山一角。 “好,我就是为了这个来的。”段月深吸一口气,“让他们都起来。” 跪在地上的人呆滞地抬头,看了眼卫婆子白管家,又看了看段月,都不敢起来。 好,既然他们不敢起来,那便让他们知道,谁的话更好使! 段月从轻风手中拿过鞭子,狠狠地抽向白管家。 “啪!” 只一下,他的额角出现红痕,只差一毫便能滴血。 “让他们起来。” 段月知道,这是他们惩罚不听话之人的手段,更准确的来说,是故意刁难人的法子。 崔妈妈在这儿的时候,还能为自己的儿子儿媳争论几句,她不在的这些日子,这两人变本加厉。 段月看向孩子嘴上的血痂,便知道他们虐待过孩子。 “啪!”下一鞭子,直接朝着卫婆子的嘴而去。 “大夫人饶命啊,老身做错了什么,竟然惹得大夫人如此动怒,”卫婆子当即跪在地上,镇定如斯,“还请大夫人息怒啊,您保重身体。” “装傻是吧?”段月冷哼一声,“你们做了什么,想必这庄子上的人心知肚明,如数家珍。” “长风长云,先给他们二人十个板子,一起打,叫所有人前来观看。”段月环视四周,“若是有人敢擅自离开,打断双腿。” “大门已经关闭,侧门也上了锁,保险起见,属下在上面盯着。”轻风道,“刚才我看到一个小厮欲翻墙离开,他们必然会通风报信。” “好,”段月指了指膝盖上都是土的男子,想必是崔妈妈的儿子,“你来打白管家。” “是!”男子握紧拳头看向崔妈妈,“小的一定不会手软。” 段月看向一旁察言观色的丫鬟,“去拿把椅子来,我要亲自看着。” “是。” 白管家据理力争,“大夫人,您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打人,属下可是赵老爷子的亲信,年轻时他出生入死唔唔……” 段月摆了摆手让红红堵住了他们的嘴,刚才还在观望的下人立即上前,将卫婆子跟白管家按在凳子上。 这庄子上人不少,里里外外算起来一百三十八人,这十年来都是以白管家跟卫婆子为首。 十个板子下去,骨头再硬,靠山再稳,他们也只能趴着。 一百多人围在偌大的后院里,看着唯一坐在八仙椅上的女人,怀疑之余更多的是忌惮。 看来,赵家要变天了! 第82章 没那个兴致 “打完了?” 段月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一根手指支着脑袋,看着满眼恨意的老两口,带着满不在乎的笑。 “十个板子而已,你们不是动不动就赏赐下人三十个板子吗?真当自己是皇上呢,下面的人说出自己的意见,就被你打得半死,传出去咱们赵家的人都是刽子手?” “轻云,将那几个老鼠屎点出来。” “是。”轻云上前,对着提心吊胆的人说了几个名字,“你们几个出来。” 一共五个人,三个男子,两个女子,其中一个是婆子,一个是大丫鬟。 都是蓝鸢的心腹,狂得没边,几乎把这儿当他们的家。 “先每人十个板子,不服的话,他们最近犯下的事儿列出来。”段月微微勾唇,“越详细越好,不然说我冤枉了你们。但在此之前,将薛牡丹跟她的女儿带过来,这种场面,她们母女躲什么?” 躲在不远处的薛牡丹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女儿跟贴身丫鬟。 段月打量着他们母女,日子过得挺滋润嘛,穿得鲜亮,好像还圆润了些。 发配到这儿,反倒逍遥自在了。 段月怎么可能允许。 上辈子是怎么被他们一家子折磨的,一幕幕她都不会忘记。 今天既然来了,更不可能放过她们。 犯过大错的姨娘,她这个当祖母的直接打杀了都合情合理。 打一顿,算轻的。 “薛姨娘,你最近将庄子上的五百担粮食私自运走,可有此事?” 闲话少说,段月看向站在不远处的账房先生,“你以为没写在账上,我就不追究了?” 账房先生抖抖索索的走上前,直接跪在地上,“大夫人明察,小的的确不知情。” “不知情是吧?那你这些年私自挪走库房的东西,粗略计算大概有三百两,也不知情?” “小的……小的冤枉啊大夫人。”账房先生是个瘦小精明的汉子,看着比段月年长几岁,胡子头发开始花白,左眼前面还架着一只琉璃做的镜片。 都是几十年的旧账了,他早就做了手脚,不是三言两语的威胁就能翻出来的,他有恃无恐。 “轻云,将花娘做的账册交给他,让他自己瞧瞧。” 轻云从怀中摸出一本厚厚的账册,丢在账房先生面前,激起一阵土雾。 账房先生并不在意,他自信没人能抓出他的把柄…… 下一刻,他瞳孔紧缩,震惊的看着面前被红笔圈出的数目,那红痕划过的疑点他再清楚不过。 什么人居然能如此准确的找出纰漏,他不是都安了去处吗? “那些被处理掉的杂物,当真只值几十文?那前几日你让人送到十里外新盖的屋子,那库房里的东西,当真都是你的?”段月敲了敲扶手,“要不要带大家过去认一认?” 账房先生面如死灰,脖子不由自主的轻轻摇摆。 “你叫吴翔,曾经还给我送过账本,可惜我当时看不懂。这些年受二夫人的照拂,每年给她送去一百两的孝敬钱也是应该的,她我动不了,还不能抓出你的把柄了?” 段月抬了抬下巴,“加上他,一个个的来,十个板子,也不疼。” “是!”青云指了指旁边站着的小厮,“过来帮忙。” 那几个年轻小厮哪里见过这阵仗,犹豫着不敢上前。 “不听话?”段月的眼睛被阳光照得半眯着,“那就扣除半年的月银……” “大夫人莫怪,我们这就去拿板子。” 薛牡丹脸色铁青。 “段月,你跑这儿来耍威风了,非要将我们娘俩逼上绝路不成?” 看到她呼吸剧烈起伏,气到不行的样子,段月嫌弃地别开眼。 “你算老几啊,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今日,我就是来给崔妈妈讨公道的,顺道清理一下这些年庄子上的糊涂事,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我肯定不管,”她哼笑一声,别有意味道,“但能让赵老爷子震怒的人和事,我不会放过。” 言外之意,她挑的这些,都是不能让赵府知道的,只是她还没说出来,拿着当筹码。 薛牡丹却不怕她。 “段月,你别太嚣张,虚张声势的空架子罢了,你以为赵家会允许你这么狂妄下去?”薛牡丹看不惯她这幅样子,说到后面颤音都出来了。 “你觉得我还不如你了解他们吗?”段月并不放在心上,往后一靠,“你刚才好像没跟我行礼,甚至翻了个白眼。” “是又……” “啪!” 崔妈妈上前,一巴掌甩在她脸上。 “放肆,一个妾室见到大夫人一点规矩都没有,谁让你说话了?” 崔妈妈的声音抑扬顿挫十分有气势,指着她道,“跪下。” “别打我娘,你个恶毒的女人,我跟你拼了!” 薛牡丹的女儿赵萱冲了过来。 红红一把将她拦住,段月示意庄子上的其他人将赵萱拉开。 有几个婆子很有眼力见,当即将赵萱压在地上跪下。 这样处罚人的事儿很没意思,所以后面的,段月直接扣掉两个月的例银,看着挨了板子的人站在一旁跟鹌鹑一样,其他人也没有吭声。 有罚必有赏,她又给这两年照顾过崔妈妈,以及没有犯错的人,每人给了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一个月左右的例银,领到银子的人感激不已,一个劲儿的道谢。 之后,段月当场替换了几个小管事,并派人去搜账房先生的院子。 “崔妈妈,去陪你家人换衣裳吧,洗漱妥当之后再来见我。”段月不忍继续看着崔妈妈的家人浑身脏污。 “多谢大夫人。”崔妈妈忍着哭腔,转身带着家人去了屋里换衣裳。 薛牡丹还跪在地上,她女儿站在一旁嚎啕大哭。 白管家跟卫婆子也跪着,段月将庄子上大大小小的管事换了个遍,不能留的直接逐出去。 发卖就不必了,她没那个兴致。 半个时辰不到,赵雍跟赵谦气势汹汹的赶来。 “谁让你来这儿了?”赵雍指着她,“段月你真是能耐啊,跑到这儿来发疯。” “我接管了赵家的账目,怎么就不能来了?”段月一直在等他,直接丢给他一本薄薄的账册。 “这些是从庄子上消失的粮食跟财物,马匹布匹,差了五千多两,这烂账我的确不想管了,直接告诉你爹吧。” 第83章 赵雍的天塌了 赵雍看了眼账册,脸色难看地拍给赵谦。 赵谦蹙眉,“大嫂这是何意?” “装傻?这熟悉的地址,我不信你不清楚?” 赵谦面色变了又变,东西的去向就在城内的一处别院,那是他曾经买给蓝鸢的,如今已经被蓝鸢送给自己的亲弟弟。 但这几年来,一直没停止往那边拉东西。 可是蓝鸢是他妻子,赵谦不傻,她不能让这样的账册送到父亲面前。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大嫂怎么就确定,是她做的?” 赵谦合上账册,“不是我说,大嫂,你未免太急功近利了,谁管账的时候都会挪些好处,但你这样明摆着就是诬陷。过河拆桥对谁都不好,你这样跟大家对着干,只会伤了和气。” 段月早就料到会是这种情况,她也没打算梗着脖子跟他们一较高下。 情绪激动只会伤到自己不说,她还嫌麻烦。 赵家什么鸟性,她还不清楚? 拿出这些,只不过是堵上他们的嘴,免得她给崔妈妈撑腰,还要引来他们的指手画脚,甚至连累崔妈妈的家人。 但若是把他们的把柄全部抖出来,他们就没空也没心思抓住段月护犊子的事儿不放。 这招从前蓝鸢惯会用在赵谦身上,段月学了一下,果然有效。 转头一看,赵雍薛牡丹扶起来安抚,时不时恶狠狠地瞪她一眼。 段月露出笑容,“要我指出她最近做了什么事吗?” “你闭嘴!” “注意那你的措辞,赵雍,你明日别忘了去我家接我师父过来,给咱爹诊脉。若是你不愿意,我自己接过来也行。”但在赵老爷子如何说,是她的事。 “不必,我自己会去!” “对了,对面那个小院不错啊,好像是前几年新盖的,居然引了活水进院子,还种了各式各样的花,我要买下来。”段月轻笑道,“你可有意见?” “……”赵雍看着他没有说话。 段月知道,估计他的牙快咬碎了。 她也是上辈子临死前,最后几个月才知道,那是赵雍给薛牡丹斥巨资打造的别院,里面还养了乐妓琴师和舞女,时不时寻欢作乐。 “那显然是富贵人家的别院,人家愿意卖吗你就问?”赵雍看向别处,硬邦邦道,“你若是喜欢,可以重新盖一座。” “但我就是喜欢,今年三伏天,我就想在那里度过。”段月真心地夸赞道,“里面还种了荷花,荷苞已经长大了,要不了半个月就会开,我喜欢的紧。” “……”薛牡丹急得直掐赵雍的后腰。 “说起来,你们都有别院,就连比你官职小两级,家中不如你富裕的芝麻官,都给他妻子买了避暑的别院,蓝鸢有两个,薛牡丹好像也有一个,就我没有。” 段月越说越气,“我难得主动开口要,既然你不愿意,那我就求爹给我买。我师父可以不要诊金,那个院子我是真喜欢。” 赵雍气得牙痒痒,却只能硬着头皮接话。 “这事儿你别管,买院子的事我清楚门道,你等一段时间,我先打听那是谁的院子,若是胡大人的,咱们就算有两个脑袋都不能买。” 段月笑了,“胡家的院子能抵那三个,人家怎么会看上那么小的院子,你别逗了。” 她咂摸了一下,“算了,我还是自己去打听的,免得你一拖再拖,明年都不一定买回来。” “我觉得那处院子十分安静,刚好让子坚在那儿读书。” 说着说着,段月转身往外走,“要不我现在就去问问,看看里面有没有主人。” 赵雍急了,连忙抬手,“你干什么,冒冒失失的,就那么喜欢?” “是,我来的时候看了一眼,那院子里的木制走廊我喜欢的紧,那木头的颜色看得我心里头十分敞亮,得不到它我觉都睡不好。”段月摆了摆手,“我先去里面看看,里面好像没别人,就几个丫鬟小厮。” 赵雍忙道,“你着什么急,明天我就去给你问,十日之内给你答复,这总行了吧?” 那院子若是让段月进去看了,他爹真会打断他的腿。 薛牡丹气得手都掐青了,给女儿赵萱使了个眼色。 “爹,你陪萱儿吃完饭再回去行不行,我好久没跟爹爹一起吃饭了,”赵萱越说越委屈,“自从来了这里,我吃不好睡不好,我娘也被院子里的人刁难,还请爹爹给我们做主啊。” 说着,赵萱指着段月,“爹,这个女人把我娘身边的丫鬟婆子都发落了,她是蓄意刁难我们,爹,呜呜呜,我害怕。” 赵雍刚想说话,就听段月追问,“你刚喊我什么?” “爹……”赵萱往赵雍身后躲了躲,声音小了下去。 “赵雍,听听你的女儿是怎么喊我的。” “她还小,你怎么跟她较劲。”赵雍恶狠狠地盯着她,“你差不多得了?” “还记得采薇十岁时,指着薛牡丹说那个女人,你是怎么惩罚她的吗?”段月声音沉的厉害,“你肯定忘了,但我这辈子都记得,你身子一脚将她踹到门板上,她的大腿青了一个月都没好。” “原来,你们家的规矩,真是为我们母子立下的。”她失望至极,深吸一口气,“罢了,既然你这么护着她,那我只好按照家规处置了。” “你要干什么?”赵雍上前推了她一把,“你别得寸进尺,给脸不要脸。” “砰。”段月一个后肘击,“谁给脸不要脸?” 赵雍倒在地上,赵谦恼声道,“大嫂,你怎么能对我大哥出手,女德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女德,妾室的女儿没读,给我读的?”段月讥笑,“我只不过是让一个没身份没地位的妾的女儿,喊我声大夫人,你们兄弟俩这是要干甚?” “来人,掌嘴。” “是。”这回应声的是红红,上前就干脆利落的扇了赵萱三个巴掌。 薛牡丹跪在地上,“我的儿啊……” “轻风,薛姨娘以下犯上,得寸进尺,毫无规矩教养,罚一年的月银,让她去喂三个月的猪。”段月转身看着赵雍,“这可比我当初的惩罚轻多了,你若是觉得我没资格罚她,直接跟你父亲讲。” “段月,你别总拿我爹压我,信不信……” “怎么,非要我将你在外面养面首幼女的事情,捅到他面前去?”她指着赵雍,“那我就不客气了。” 赵雍的天塌了,这个女人怎么什么都知道! 第84章 这是搞哪出 赵谦都惊了,不可置信的看向自家大哥。 圈养幼女跟面首? 那可是他们的父亲明令禁止的。 可不是挨板子那么简单的。 这件事情就算嫂子不说,他也要告诉父亲! “大哥,咱们家的祖训是什么,你忘了吗?”看着大哥的神情,赵谦满脸失望,态度坚决,“嫂子,这件事情你怎么能瞒着我爹,你是何时知道的?” “昨天。”段月撒了个谎,“不然我今天也不敢来这儿,就算我有三寸不烂之舌,若是站不稳脚跟,你大哥逮着机会就会惩罚我。” “还有,子坚的事情他不仅不帮忙还捣乱,伙同他人给我使绊子,赵谦你还不明白吗,你哥早就没救了。”段月摆摆手,“算了,你们家破事我管不过来,我最近不想回去,劳烦赵谦你看着点蓝鸢跟你哥,别把我院子拆了就行。” 赵谦看向大哥,“咱们去找父亲。” 赵雍这时才回神,“段月胡说的你也信。” “是吗?”段月凑到赵谦跟前,低声道,“对面那个院子里去看看,你就什么都明白了。也明白我为何不怕你们了,反正有你大哥在,咱们都躲不掉。” 不等赵谦说什么,段月吩咐道,“让崔妈妈跟轻云留下处理其他的事儿,我们走。” 瞥见满脸僵硬的薛牡丹,她又折了回来。 “轻云,派人将白管家跟卫婆子送到赵府,让他们亲自跟老爷子交代,这庄子上的管事该换人了。薛姨娘喂猪的事儿,盯着点,饿瘦了或者死了,再加三个月,直到学会为止!” “是。”轻云无奈,大夫人也真是,他原本只是一个简单的护卫,打听消息看着院子就行,现在,把他当砖用啊,哪里不够搬哪里。 赵雍终究还是被自家弟弟带到了赵府,一进门就跪在地上。 “爹,咱们家出大事了。”赵谦轻声道,“您要扛住啊,千万别晕过去。” 赵老爷子暗道不妙,连忙从怀中摸出一小瓶药丸,倒了两颗喂到嘴里。 “你说,我扛得住。” …… 两盏茶后,赵雍被拖到祠堂,打了整整四十大板。 赵老爷子亲自监督,还拉着想要求情的老夫人,一起看完整个挨打的过程。 “儿呀,我的儿呀,”赵老夫人跪在地上,看着昏死过去的儿子,不敢触碰他血手模糊的后背,哭天抢地道,“都怪段月那个扫把星,她克我儿呀。” 赵老爷子面色隐冷,“我看,你才克我们赵家,看看你生的好儿子,畜生不如的事情都敢做。我们赵家祖训,他挨个儿都试遍了,下次,你就等着被他送走吧。” 赵谦站在门外,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家父亲,看到他拄着拐杖的手臂抖得不像话。 “爹,您没事吧?” 赵老爷子嘴唇发白,抬头看了看黄昏,满眼苍凉。 “赵谦,咱们老赵家,真的要毁在你哥手里了,”赵老爷子摇了摇头,鬓边花白的头发好似更白了,“他居然背着咱们干了这么多大逆不道的事,哪怕咱们有再大的基业,也会被他丢了啊。” 赵谦扶着他,想要为大哥辩解,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怎么短短一个月的时间,他的大哥从赵家的顶梁柱,变成了赵家的蛀虫。 他也不能接受。 如果之前他还觉得一切都情有可原,但今日得知,大哥在经常出入烟花巷柳之地的同时,还染上了那等败坏基业的事情,他才知道,大嫂没唬人。 小时候,祖父就跟他们讲,自古以来不管是哪一类人,想要走得长远,必然不能被外物所惑。 原来大哥不是逢场作戏,他是真的鬼迷心窍,早就丢了真心。 若说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拔了毒还有得救,现在知道大哥已经病入膏肓,吃了罂粟壳一般沉迷玩乐,那今后就不能指望他了。 他们父子在这一瞬间,才终于发现了赵雍给他们带来了多大的灾难。 “你随我去一趟段家。”赵老爷子嗓子沙哑。 “现在就去?”赵谦有些犹豫,“明天成吗?” 赵老爷子转头瞧他,气得话都快说不出来,“你觉得我能坚持到明天吗?” “好好好,爹您别动怒,咱现在就去。”赵谦朝门外喊了一声,“备好马车,快!” * 吃过饭正在院子里跟师父请教问题的段月,得知赵家父子上门求见,还以为自己听岔了。 “你说谁来了?” “赵老爷子跟他的二儿子,就在前院,请小姐跟韩先生过去。” 段月冷笑,“看来他们不是来找我的,而是有求于师父。” 韩松声开口,“怎么说话呢,那毕竟是你公爹,是你家孩子的祖父,以后可不许这么说。” 段月小声嘀咕,“知道了师父。” 上辈子将他们当祖宗一样敬着,还不是一文钱的好处都没得到。 什么尊老爱幼,也看他们做过的事配不配。 相比于当个老实人,她宁愿做坏人。 更何况,她也没坏到哪里去,只是不把赵家人放在眼里罢了。 对其他任何人,她都以礼相待。 但她还是跟着师父来到了前面厅堂。 只见,赵老爷子正跟父亲说话呢,有说有笑的十分和谐。 不过看到赵老爷子的嘴唇,白中带青,段月的心也跟着沉了沉。 他若是死了,赵雍可就没人管教了,赵家只会亡的更快。 师父比她更敏锐,走过去便掏出银针扎在赵老爷子的虎口,之后又扎了几针,手法极快。 赵谦站了起来,紧张的看着。 看韩松声如此,大家安静的看着,一个字也没说,跟着紧张起来。 “呼~”赵老爷子拍了拍胸口,终于感觉轻松了些。 段月避开视线,想到这些年他纵容妻子跟儿子欺负她,她对这个老人丝毫同情不起来。 赵老爷子是个纯粹的商人,但他商德。 他儿子不文不武不伦不类,除了刚开始觉得他嗓门大能言善辩,越深交越觉得他一文不值。 也不知道,是谁的错。 “放宽心,别动怒,你如今的身子一点都动不了气,千万要内心平和。”韩松声眉头微蹙,“都这么大年纪了,有什么非得你要插手的,放轻松。” 说着,师父用力揉了揉他的合谷穴。 下一刻,赵老爷子直接哭出声来,“哎呀,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段月蹙眉,这是搞哪出? 第85章 还真有脸说 因为赵老爷子亲自上门,还大哭了一场,哭诉了自己没把赵雍教育好,差点害了段月云云。 段青山跟李氏哪里见过这阵仗,但他们都明白,赵老爷子不是能豁得出去的人,今天来,是想做点什么。 他们连忙要将韩先生跟段月送过去。 毕竟,世人的偏见便是,儿媳妇老往娘家跑,就是给夫家脸上抹黑。 段月也清楚,赵老爷子今晚上来,不仅仅是被赵雍气到了,更是想活命。 年纪大了,知道自己身体的好歹,一点疼痛都觉得自己可能要死。 他能哭出来,不仅仅是心中难受,而是师父将他这些年的郁结打了出来。 哭不是他的本意,而是本能。 但老了老了,哭也不算丢人。 若是段月能回去,也是给老爷子面子。 段月也不想父母心中难受,天黑前,跟着师父一起来到赵家。 赵雍被打得血肉模糊,趴在床上哼哼,段月去看了。 还没进屋,她就闻到了冲鼻的药味。 这是为数不多的,赵雍挨打的经历吧,作为父亲,赵老爷子心里应当是难过的。 想到这儿,段月越觉得,赵老爷子那么大年纪了,才发现自己对儿子的疏忽,不仅害了儿子,还搭上了赵家的前程,他该哭。 但换个角度想,赵老爷子肯定没想到,那些被赵雍害的男男女女,他们才是最无辜的。 采薇站在门外,没敢进去看。 她知道,父亲不疼爱自己,自己若是哭了,可能会惹父亲厌烦。 可那个人毕竟是她父亲啊,听到他痛苦的声音,她既害怕又担心。 所以她扶着门框泪流满面。 “你回去吧,别哭,这不是你的错。”段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脑袋,“皮肉之苦算不得什么,人犯了错就是要接受惩罚。” 这个道理,她听得耳朵起茧子了,但想必没人说给赵雍听。 果然,赵雍听到这话,气得喊骂道,“谁要你们来了,滚。” 采薇吓得跑了回去。 段月看着六月的天,这院子里处处都是薛牡丹精心挑选的珍贵花草,觉得格外讽刺。 她的院子里,若是种了什么新鲜玩意儿,还会被老太太说。 结果,这段时间,老太太惯会装聋作哑。 不过,待会儿她肯定会冲过来保护她儿子。 在此之前,她要看赵雍的,不然老太太回头说她这个当妻子的,没有疼心。 她搬了个凳子,坐在赵雍对面,看到他的后背撒了药,但那伤口怪唬人的。 “你来干什么,要不是你,我能变成这样?”此时的赵雍,已经对段月恨之入骨,“段月,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你会杀了我,还是休了我?”段月面无表情,“我很怕啊,曾经听到这样的威胁,就怕得不行,做好吃的好喝的来哄你巴结你,卑微可怜地乞求在赵家能够立足。” “可惜,我不知道,立足之地是争来的,不是求来的,看我跟蓝鸢的区别就知道。”段月冷冷道,“但你觉得,这是因为我吗?” “你父亲打你,仅仅是因为我揭穿了这个秘密?”她冷笑一声,嘲讽道,“是你爹看到了赵家的未来,他比你还害怕呀。” 赵雍咬着牙一声不吭,“滚,我不需要旁人来教训我。” “教训?”段月挑眉,甩了甩手中的帕子,脸上带着见过风雨的沉稳。 如今的她,不再畏惧赵家的一切。 都是纸老虎,都是假象,一不小心就会烟消云散。 “我也不想来的,但我们如今名义上还是夫妻,我是你家嫡长子的母亲,你若是做了什么事情,我就得跟你一起受罪。咱心平气和的说几句话,不行吗?” “你就是来看我笑话的,你走。” 段月笑了,“难得,你没骂我,我差点要开心了。” 赵雍闭了闭眼睛没接话。 “说句良心话,你就没有回忆过吗,从前你是怎么对我的,又是怎么对薛牡丹的,难道仅仅是因为我比她年长?” 段月长舒一口气,回忆往昔。 “但我也年轻过啊,赵雍,你当真觉得,我活该在你们家畏畏缩缩,努力的讨好你们的时候,你才高兴吗?” 她转头直视着赵雍,语气很轻,很温柔。 “没错,是我活该,嫁到你们家来,或许是上辈子欠你的。谁要你不是个好人呢,指望你向着我,拿我当结发妻子,明知道你瞧不上我的软弱,却还是上赶着,二十年如一日的对你们好,试图感化你们。” “现在我不会了,觉得我是恶人了。”她又笑了,“我只不过是为了自保,让这个家最清醒的人来拯救整个赵家,我儿子才能活下去。” “你闭嘴,你这是诅咒!”赵雍怒骂,“你到底安的什么心,诅咒赵家没落?” “诅咒,你爹也在诅咒赵家吗?”她平静反问,“你觉得你爹打你是因为你毁了童男童女的一生?呵,他只是终于看清楚,会给赵家带来什么,他害怕到不敢生病。” 说到这儿,她深呼吸了两下,调整心绪起身。 “算了,我们俩本就无话可说,你可以不关心子坚的亲事,但我希望下次,别添乱,算我求你了。” 说完,她头也不回的离开。 这回,她心情平静,无风无浪。 隔天,她就从老罗手中,拿回昨日看上的那小院的钥匙,找到老爷子。 老爷子本不想理她,得知那些幼女面首就在那个小院,烫手山芋似的摆摆手,“任你处置,你既然要那院子就给你,多拿些银票,将那些人遣散,送的远远地,别留下祸患。” 段月有些为难。 “儿媳无能,人性难测,我一介女子难以独自处理此事。您还是多派两个人手,让他们知道,这件事情是你们的意思,我没什么威慑力。” 赵老爷子沉默片刻,“让老二去。” “嗯,他去最稳妥了。” 赵老爷子看她要走,连忙出声,“等等。” “您还有何吩咐?”今天她乖巧安分的很,主要是不想触霉头。 “能不能带上你大哥,他……” “爹,这是赵家的事情,我大哥出面可就不一样了,我没给娘家带去什么好处,更不能添麻烦,这样说,您不会怪我吧?” 第86章 真的不要脸 不同以往,今日的赵府格外安静。 赵雍挨了打,才称得上真正的杀鸡儆猴。 段月知道,不只是赵雍,整个赵府上下,已经跟赵雍一样,烂透了。 这顿板子,打得迟了些。 看到这样的改变,段月没有开心得意,甚至觉得悲哀。 不管她承不承认,她的命运跟赵家的命运是一样的。 她暂时没有那个能力挣脱。 “娘。” 段月惊讶转身,看到赵子坚出现在他面前。 看他的装扮,是要出门。 “你去哪?” 赵子坚垂眸,“我想跟娘一起去。” 段月惊讶,然后平静。 四目相对,他们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坚定。 “好,一起去。”段月笑了一下,“该做就不该让你知道了?你继承的不只是他的血脉,还有债孽跟财产。” 赵子坚低着头。 虽然父亲知道了肯定不会让他去,但他知道,自己已经二十岁了,如今避而不谈,将来还是要面对的。 父债子偿,他不希望自己胡毫无准备。 他逃不掉的。 他愿意跟母亲一起。 不多时,赵谦来了。 蓝鸢跟在他身后,心情似乎不错。 段月知道,蓝鸢或许会想,有人犯了大错,就会显得她的错误无足轻重。 “子坚你也要去?”蓝鸢惊讶又惋惜,“你爹这事儿做得极其不光彩,你祖父都气病了你还往前凑。嫂子,你也不拦着点,万一孩子学坏了怎么办。” 最近赵子明不在府中,蓝鸢便觉得自己的儿子在外认真求学,满怀信心。 但她若是知道赵子明在外面是什么样的,估计这会儿就没心情奚落别人。 “这种事儿不是看到就学坏的,若是自己不争气,就算是关在学堂里读圣贤书,心中还是会生出邪念。”段月淡淡道,“更何况,子坚成年了,他爹靠不住,他便要更早当家。” 一听到当家,蓝鸢便急了。 “大嫂,这话是不是说得太早了,大哥不行还有我夫君呢,我也不老啊,怎么就……” “行了,”赵谦骑上马背打断他们,“走吧,这种事儿还是越早处理越好,别让人看见了。” “你……”蓝鸢死死地咬着嘴唇,他很少这样当着外人打断她的话。 赵谦最近对她的态度越发敷衍,也越来越冷淡了。 赵谦没有回头,勒紧缰绳走远。 段月看了她一眼,就见蓝鸢跟炸了毛的猫似的,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段月跟赵子坚坐在马车内,后面跟着十几个家仆,急匆匆的往庄子上赶去。 到了院子,才见识到赵雍有多荒唐。 为首的女子二十出头,穿着十分大胆,露着腰笑着迎了上来。 “赵大人,您终于来了,可让奴家好等……”待看清前面的人是赵谦,女子停了脚,以手遮面,害羞的扭捏道,“原来是二公子,您也来听曲儿?” 赵谦也不是没听过曲儿,勾栏院也去,只是太忙了不常去,但当着侄子大嫂的面,忽然被如此娇滴滴的女人谄媚问好,他浑身不得劲儿。 “啪!” 他一甩鞭子,怒斥道,“离我远点。” “让所有人来这儿,我跟大嫂是来打发你们的,立刻带他们过来。”赵谦面色如霜,“若是想要自由,就快点。” 女人惊得呆在原地,怔怔的看着赵谦。 赵谦没了耐心,“去抓人,一个也别落下。” “是!” 十几个人鱼贯而入,直奔后院。 “二公子,您是说真的?” 赵谦睨着她,声音越发冷厉,“赶快收拾行囊,不然,全部卖到窑子里去!” 女子惊呼一声,转身就跑。 可是她的水袖太长了,冷不丁绊倒在地。 赵子坚紧抿着唇,心情复杂,眼前的一切让他烦躁不安。 他是实在感觉到了父亲的堕落。 会拉着赵家一起下地狱的。 祖父从小教导他要洁身自好,商人最重德行,也十分看重信誉,想要走得长远,就要远离破坏气运的一切不良嗜好。 这些年,父亲与同僚应酬越发过分,祖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步步退让。 但他们没想到,父亲私下里如此放肆! 那还未及笄的幼女,涂脂抹粉被带到院中跪下,赵子坚感觉自己的血液渐渐凝固,脑子嗡嗡嗡的,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是恐惧,害怕。 父亲,居然是这样的人。 曾经,看着父亲穿着光鲜亮丽的官服,经常带着同僚来家中设宴,他羡慕不已。 未曾想,他居然跟胡大人是同一类人…… 赵子坚不敢想象这是真的,踉跄几步。 “子坚,你怎么了?” 段月握住他的胳膊,低声道,“没事,既然已经发生了,就接受它,然后解决它,畏惧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没事的,你祖父还活着,还有你二叔,他怎么着也比你爹好……” “大嫂,怎么听你说,我们家没一个好人?这些年你但凡强硬一点,管着大哥一些,事情也不会落到这地步。”赵谦不悦蹙眉,“你就不该带他来。” 呵,还怪到她头上了? “你这话不可笑吗?平时嫌我多事的是你们,让我安分守己少烦你们,现在怪我不强硬?那也没见你哥吃屎去了,你爹娘做不了的事情,让我这个多余的人来做,推卸责任也找个像样的理由,白痴。” 赵谦气得长长舒气,想要反驳。 “你们得感谢我,这事儿是我捅出来的,而不是外人告到京城去,庆幸吧。”段月没好气道,“真是瓜皮。” 赵子坚情绪缓和不少,听母亲这样说话,甚至想笑。 但他笑不出来。 本以为自己前途光明,只要坚持科考就有出头之日。 现在看来,他爬得越高,可能摔得越惨。 尤其是…… 当赵子坚看到一群年轻稚嫩的少年,穿着轻薄的衣裳,涂脂抹粉,踩着小碎步出来的时候,他扶着墙直接吐了出来。 “呕~” 段月面色平静的站着,其实她也想吐。 赵雍,他可真厉害! 这么多人,绝对不能白天放出去。 若是让旁人看到了,先不说会不会被有心人当做把柄,最重要的是没脸! 她不由骂出声,“狗日的赵雍,真他娘的不要脸!” 赵谦动了动嘴皮,想要说她,却无力措辞。 这些人总共加起来,居然足足有六十人! 大哥真有钱! 他拼死累活赚的钱,都被耗在这里,他真冤啊! 他的亲大哥,拿他当冤大头啊! 第87章 怎么不叫我 “什么?六十个?” 姚雪吃惊不已,“你是说,你的夫君在外面养了六十个相好?” “……”段月无力辩驳,好像的确可以这么说。 但是,她怎么这么窝囊呢。 啊? 上辈子她都没机会细想这事儿,如今仔细想起来,难怪他那么喜欢在外面待着,亏她还单纯的以为,他留宿在勾栏院,合着他是在温柔乡里当皇帝呢。 胡大人都没有他这么骄奢淫逸! 赵雍他简直畜生不如啊。 一想到自己嫁给了这样的人,段月恨不得立即跟他划清界限。 太他娘的窝囊了。 彼时,她们在前往寺庙的马车上。 段月觉得,自己没有别的奢求,只求自己能够跟赵雍划清界限,斩断姻缘! “牛啊,赵雍太牛啊,他怎么做到的?” “啧啧,还是你们赵家有钱,能养那么多人,你不知道咱们家,你哥你弟光是往军营贴银子,就得勒紧裤腰带,哪还有心思养那些,太奢侈了,我都不敢想,一个人能真的下血本将自己当皇帝养,胡大人都没那么多。” “……”段月面无表情,心如死灰。 “胡大人还知道节制呢,年纪越大越惜命,院里的妾室赶走了一半,说是要清心寡欲少食多餐,开始骑马射箭,将身上的肥油掉一掉呢,赵雍他……” 姚雪摇头,“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段月心里苦啊,面上勉强维持平静。 “那就不提了,咱们是去庙里见神仙的,少提那些不干净的人和事,倒胃口。” 姚雪点头,“对,说起胃口,咱们中午要留下来吃素食吗?据说那庙里的吃食不错。” 段月苦笑,嫂子的脑子转得够快,这就想到吃了? “嫂子,其实那是道观,不是和尚的寺庙,去了别行礼行错了。” 姚雪挑眉,“就算双手合十人家也不会怪我的,但……算了,不逗你了,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我就是好奇……” 段月眉头越皱越深,无可奈何道,“嫂子,我知道你想问啥,我也不知道。我只想求财求平安,先把命保住。” “好!”姚雪真心道,“给你去除霉运吧,看你啥时候脱离苦海。” 那可太好了,她特别想跟赵雍划清界限。 脱离苦海…… 等采薇嫁出去了,然后赵雍给她和离书休书都行。 哎呀,忽然觉得这日子有盼头。 她们去的是青云观,路程有些远,早上出发,刚好赶上午时,还没进门就闻到了饭香味。 这道观旧巴巴的,门口柱子上的漆快掉完了,台阶虽然干净,台阶磨得光滑。 李道长就在里面,段月也很少见过他有钱的样子,上辈子临终前一年,他也是这样。 刚走上台阶,还没跨进门槛,就见李道长笑呵呵的迎接,“来了啊,里边请。” 段月拱手抱拳,“李道长,我给你带了酒,多谢你们上次为了赵家的事情出面帮忙。” “嗯,不错,”李道长看着她的面相点点头,“又拔了一枚毒钉子,等你还清了赵家的债,便能如你所愿。” 段月狠狠一震,“你是说真的?” 李道长抬手示意他们进去。 姚雪将手搭在她肩上,温声道,“走吧,先烧香磕头,求个符。” 采薇跟妙晴跟在身后,她们对李道长行礼,“李道长。” “嗯,”李道长点头,笑容慈祥了许多,“真好,正好的年纪。” 段月觉得,李道长所说的正好的年纪,是指她们如今是人生最好的时光吧,不管是年纪还是心境。 虽然不够成熟,但无忧无虑,天真烂漫。 成了亲,她们就是被拴的风筝。 私心里,她是不想采薇嫁人的。 但若是能觅得有情郎,采薇的余生有个人照看,她会安心许多。 所以烧过香之后,她让李道长看了采薇跟陆吴书的八字。 李道长拿起他们的八字帖,带着前往斋堂。 “走吧,先吃饭。”李道长一边下台阶一边看着字帖,“你这么着急?” “是啊,我生的孩子呀,不着急才怪。”段月真心道,“你回头仔细看看。” “酒呢?”李道长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我喝两杯再来。” 说完,李道长转身跟抬着酒的小厮迎了上去,脸上的笑容太明媚,挤得都是褶子。 姚雪停了下来,“要不要等等李道长。” “不用管他,有酒走不动道。”段月嗅了嗅,“挺香的,去看看今天吃什么。” 姚雪一回头,看到采薇跟妙晴跟着李道长去搬酒了。 “你们俩也要喝酒吗?” “舅母,我们觉得李道长的酒更好喝。”采薇双手抱拳捧在下巴跟前,“我们能喝吗?” “好,一人一杯,别贪多就行。”李道长说话间已经把酒盖子撬开。 “行吧,千万别喝多,我们去斋堂等着。” “唉!”采薇跟妙晴兴奋不已。 这么大的姑娘,总觉得离开父母的这一会儿格外自在,格外幸福。 好像这会儿是珍贵的时刻。 事实证明,的确是。 不知为何,刚踏进斋堂,段月看着窄小的地方,老旧的桌凳,忽然觉得胃口特别好。 两个小道士给她们盛了饭,是洋芋豆角拌面,闻着就馋。 “果然这地儿净化身心,这么简单的饭菜,我还想来一碗。”姚雪抬头看了眼头顶的木椽,“你们赵家的银子,就该多在这儿捐一些,少些业障。” 段月压低声音,“你怎么知道,其中一只酒坛子里面装的全是银子,从库房未入账的那里挪的,跟老爷子只会了一声。” 姚雪双手称赞,“你果然越来越机智了,跟换了个人似的。” 第二碗还没入嘴,采薇跟妙晴来了,两个人局促又害羞地跑过来坐下。 “怎么了?” “有人来了。”采薇低下头,双手捧着碗,脸颊绯红。 段月看向门口,果然,是陆家那小子来了。 后面还跟着赵子坚。 “娘,你们来道观居然不叫上我。”赵子坚将陆吴书推了过来,“你们该不会给采薇求姻缘吧?她已经定了亲,不能乱求。过几日,他们就要上门纳吉的。” “我又没糊涂,”段月纳闷,子坚怎么忽然对采薇的事儿这么上心,“你不是跟你二叔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