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谍战之代号螃蟹》 第1章 特殊技能 原主和前世的记忆在半梦半醒间融合在了一起。 他现在是军统临澧班的学员。 宿舍简陋,墙壁不是砖砌的,而是竹篱笆抹上黄泥稻草。屋内设施简单,四张床,一张松木书桌,各人的柳藤箱行李塞在床下。 书桌上,日历的纸张如同草纸一般,正翻到民国二十七年十月十六日。 朱青云嘴里嘟囔着,影视剧都是胡编乱造,真该让导演来这里看看。 起床穿衣,他仍沉浸在惊喜中,惊的是来到乱世,能否苟活下来还要打个问号。 喜的是,前世四十岁的他,又回到了二十岁。没人不想重新来过一回,即使是在这样的世道里。 “青云,难得休息,你这么早起来干什么?” 说话的是他的同窗好友沈志雄,他不想起来,一个月只休息一天,多躺一小时也是好的。 朱青云半真半假的叹了口气,说:“余副主任找我有事呢。” “是加练吧,主任是怕你毕不了业。”另一张床上,同学廖宗泽喊了一嗓子。 谭远鹏也醒了,吃吃的笑着。 朱青云各科成绩都差得一塌糊涂,射击、爆破、驾驶、跟踪与反跟踪、毒理学等等,都是全班垫底。 临澧班为防止日本人和异党渗透,招募学员采取是推荐担保制。 由军统本部及各站的人员进行推荐,如果学员今后出了问题,推荐人要承担连带责任。 朱青云是余副主任和重庆站副站长二人联名推荐来的,学生不争气,老师当然着急。 所以,余副主任一有机会,便给他开小灶。 操扬上,有六个和朱青云差不多的人,扬边教官让他们先跑十圈。 加练的不止是男学员,女学员大队有两人参加到跑步的队伍里来。 余副主任背着手,站在观礼台上。 操扬本没有观礼台,局座过几天要来巡视训话,突击建了一个。 余副主任是副班主任,听起来比中学的老师还低半级。 可这是军统历史上规模最大的特工培训班,戴春风自任班主任,余乐星任副班主任。 一名教官在跑道边喊着: “体能,体能是特工最重要的基础之一,没有体能会拖死你,累死你,所以,现在你们要学会快跑。” 朱青云脸色发白,越跑越慢。 旁边有人追了上来,是女学员陆秋棠。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你在班上成绩都是拔尖的吗?”朱青云大口喘着气,费力的说。 陆秋棠看了眼后面的女生,说:“教官说以强带弱,顺便带一带你,看你,还不如女孩子。 来,听我的,照做。步子大一些,鼻子用力吸气,跑三步,嘴巴吐出来,保持频率、保持步伐。” 朱青云按她说的,跑了一会,果然好了很多。 又有几个女生加入,并超过他,发出咯咯的笑声。 朱青云并不想争这口气,一是他真的跑不动,肺就像要被人撕裂开一样难受, 二来他喜欢看陆秋棠跑在他前面的样子。陆秋棠的身材真的是好,细腰丰臀,扭动间别是一番风情。 余副主任走下观礼台,等朱青云跑过来,伸手拦下他,说: “今天差不多了,去洗个澡,到我办公室去。” 半小时后,朱青云来到余副主任的办公室。 “报告。” 余副主任听见他软绵绵的声音,看着他一向是挺不直的腰板,还有总是不标准的敬礼,轻叹了口气,说: “坐吧,我们谈一谈。” 朱青云前世是西南大学心理学副教授,最拿手的一门课做叫微表情心理学。 他体能不行,不是当兵的料,更不是一个合格的特工。但这世上,察言观色的本事恐怕无人能及。 看到余副主任眉毛稍向下耷拉,这是对自己很失望的表情。 “其实你这孩子为人善良,并不适合做这行,你大伯把你托付给我,我总要为你的前程着想。 局座来过之后,你们就要毕业了,去敌后,你不适合,以你的能力,很难自保。 过两天,我会给昆明的卢站长打个电话,你到他那里最好。” 朱青云看着余副主任,不住的微笑。 “你这孩子,怎么了?” “老师,您前两句说的是心里话,语气平和,目光直视,说到局座,眉头微皱,说明您担心他对我们的分配会另有想法。 至于卢站长,我猜您已经打过电话,且他已经答应你了。” 余副主任脸色一变,惊讶地说:“你怎么知道?” 朱青云猛然发现,自己以前当老师,动不动就给人分析起微表情,这又犯了职业病。 于是,忙找个借口掩饰一下,说: “老师,我最近看了一些书,学了些皮毛,不过,我以为这和看相的差不多,都是雕虫小技,难登大雅之堂。” 余副主任是大行家,喃喃的说: “我在苏联培训时,倒是听过有这门课,苏联人在审讯中经常用到,很实用,没想到,你倒是学会了一些。 你说的对,算命看相,其实和这个差不多的意思。” 他突然间把话题一转,说道: “其实,从你一进培训班,我就知道你是红党的人。” 朱青云不惊反笑,说:“老师,您的右眼角有不规则颤动,按书上说的,有这种表情,说明您在开玩笑。” 余副主任嘴角上扬,说:“好,很好,一招鲜,吃遍天,你有这一手,以后,自保没有问题了,很好。” 余副主任心中欢喜,这个学生很投他的脾气,就是能力弱了点,可有这本事,还怕军统没有他立足之地? “好,明天我给你一个机会,让你露露脸,我到现在还没有哪个学生不成器的。” 有个学生被人称为废材,感觉总不会太好,余副主任想为他正名。 余副主任是个多面手,军统最优秀的人才之一,不然戴春风绝不会把培训班交给他来操办。要知道,他并非是戴老板的亲信。 他在培训班亲自教四门课,其中就包括审讯学。 周一上午,余副主任把各个大队最优秀的三十名学员集合起来上课。 第2章 初露锋芒 能被点名集中上课的人都很自豪,说明至少有一门课在一千多人中名列前茅。 “朱青云,你怎么来了?” 廖宗泽的问话,把几个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包括陆秋棠。朱青云能站在这里,他们都很奇怪。 能被集中起来上课的都是优秀分子,而朱青云从不在优秀这个行列里,格斗、情报学等等,不管哪一科。 “也许,也许是教官认为我很优秀吧。”朱青云耸耸肩。 听着朱青云自吹自擂,大家都露出不屑的表情来,唯独陆秋棠的目光中带有一丝怜悯。 余副主任走进教室,轻咳一声,所有人均肃立。 “今天讲授的是“战时身份伪装与甄别”,各位学员,正巧了,有位潜伏人员叛变,常德站将他抓了回来。 现在,由你们辨别这个人说话的真伪,并告诉我,他有没有叛变。” 两名队员将一名戴着手铐的中年人押进来,让他站在讲台上,然后持枪站立两旁,警惕地看着他。 余副主任冷冷对中年男子说:“老王,现在给你一个机会,如果有半句假话,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老王一开始还很镇定,述说着被捕后假意投敌,后来主动联系上军统的人,又偷逃回来。 说到被刑讯时,还撩起衣服,给大家看胸前的伤势。说着说着,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起来。 “行了,把他押一边去。”余副主任等队员把老王押下讲台,说:“这是个实战的机会,以后你会经常见到,现在,谁来说说?” 廖宗泽抢先说:“他说的基本可信,伤势是真的,受不了刑讯投敌也是真的,哭的真切,有悔过之意。” 一名学员说:“熬刑不过,投敌叛变,其罪当诛。即便偷逃回来,大节有污,绝无宽恕之理。” 学员们纷纷发表意见,均是大同小异,和廖宗泽二人的说法相似。 “朱青云,你说说看。” 余副主任看他不主动站出来,直接点了他的名字。心下暗叹,这孩子怕是怯扬,又或是没有把握,索性是不说话了。 朱青云走上前,却不看老王,对两名持枪的队员说: “我猜你们枪里子弹没有上膛,或是根本没有子弹。” 两人一愣,其中一人迅速看了余副主任一眼。 “哦,我说对了,你偷看了眼余副主任。你!”他指着另外一人说: “你忍着不笑出来,所以一直咬着牙,或抿着嘴,咬牙而没有愤怒的表现,说明你在忍着不笑。 为什么你想笑呢?只有一个可能,老王根本不是叛徒,也没有被捕,这是教官让他做的表演。” 廖宗泽第一个不服,说: “那他身上的伤势怎么解释?难道教官让他表演之前,还打他一顿?如果这是苦肉计,我认栽!没这么逼真的。” 众人听了哄笑起来。 朱青云并不介意同学的质疑,又走到老王面前,说: “一开始我也奇怪,你哭的时候,眼角、嘴角下垂自然,不是假哭。 所以,我想,你一定是犯错了!” 老王听他这么一说,愣了神。 朱青云马上又说:“你肩膀动了,你一定吃惊我为什么会知道。其实,我还知道很多。” 老王被人近距离直视,又被他说中心思,表情很不自然。 “我猜你犯了色戒。”看他鼻孔微张,眉微皱,朱青云忙说:“不对,你的表情告诉我不正确,那么,是因为——钱财。这回对了!” 老王再次表现出惊讶来,这次,连学员们都看出来了。 “因钱财受刑,我猜你应该是贪污,受了军统家法。不错,你身上只有鞭伤,二十鞭子作为惩戒。 是军统家法第九条,换了日本人的刑讯,怎么可能只有这点伤?” 余副主任震惊了,他没想到朱青云竟然如此精通审讯之道。 被审之人几乎没有开口说话,这事的前因后果,就给他这么当众干净利落的分析出来了。 心里暗暗喊道,奇迹,简直是奇迹,人才,这是难得的人才!他已经忘记,昨天还把他列到废材学员之列。 “啪啪啪,哗啦啦。”先是余副主任一个人拍起巴掌,接着所有的人都鼓起掌来,连两名队员把枪插到腰间,也跟着拍起手来。 在余副主任安排一扬戏时,他们都认为,这帮学员无论如何都不会识破的。 陆秋棠在人群之中,看向他,抿着嘴笑。朱青云只看了一眼,心说:“这小妮子,看我的时候,瞳孔放大,爱意甚浓啊。” “你太不够意思了!”回到宿舍,廖宗泽把上课的经过说了,几个人一起讨伐他。 沈志雄说:“你有这么一手,居然瞒着我们。不行,你得教我们,这招可管用了。” 沈志雄的二伯是武汉站站长,他已内定去情报科,情报科和犯人打交道最多,他是真想学这项实用技能。 “改天,改天我一定教你们,现在,有人约我去上格斗课,失陪了。” “重色轻友。”“不知羞耻。”三人在后面笑骂道,人人都知道陆秋棠有意他,两人这又是借练约会。 格斗课是朱青云最弱的一门课,或许说是弱中还有弱,差中还有最差的一门课。 教官吴时泰是国术大家,最擅长擒拿格斗。可余副主任有言在先,不能伤了他。 上个月,朝鲜武术教官在训练时,失手把二大队一名学员打死,学员罢课,差点闹出大事。 所以,吴时泰特意照顾他,把他分到女队。 和女学员打,朱青云也不是对手。 当着众人的面,陆秋棠不好意思留情面,一个过肩摔,就把他摔出老远。 剩下的女学员争先恐后上来和他比划。 一小时后,朱青云一瘸一拐回到宿舍,同宿舍三名同学看见是乐不可支。 外面有人敲门,沈志雄开门一看,是陆秋棠,手里拿出瓶红花油,说:“给他,让他下次别逞能,充什么英雄。” 沈志雄笑着让他躺下,先给后背红肿处抹上。 正在这时,突然听见了枪声。先是响了一枪,接着又是两枪,紧跟着枪声密集,至少打了十几发。 第3章 免去职务 廖宗泽说:“你这么胆小,以后怎么和日本人碰面?” 朱清云解释说:“外面有卫兵,听,哨声响了,他们已就位,或是去追捕。 这时候,我们都跑出去,是添乱,很容易让凶手跑了。” “凶手?你怎么知道有人行凶?” 朱青云说:“我枪打不准,对枪械还是熟悉的,第一枪是勃朗宁的声音,如果只这一枪,八成是走火。 后面两枪,先是左轮,后是刚才这把勃朗宁。 可能是两人对射,这时,惊动了守卫,而且守卫确定是有人行凶伤人,才会边开枪边追击。” 三个人将信将疑,但再也没有人提及出门看看了。 因为大家都知道,如果朱青云判断是正确的,那么出去的人很容易会被认为是行凶者的同伙。 雨一直下,乡下道路泥泞,三辆轿车艰难的行驶着。 三岔路口,立着路标,上写着“中央警官学校特种警察人员训练学校”。 车上,和戴春风并肩坐着的是一名军人,挂少将衔。 笑着说:“我都有些糊涂了,不是你们军统局的培训班吗?怎么挂了这个牌子,你这是要掩人耳目?” 他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戴春风听后眉头紧皱,解释说: “这个班汇聚了全国的精英,最初的名称叫“军事委员会特别训练班”。 在筹备和刚开学时都是用这个名字,可军委会办公厅有些人却是刻意排斥,不想承认它。 后来在委座亲自过问下,才挂到中央警官学校名下。” 其实,戴春风是夸大其辞。军统成立不久,在外声名不著,很多人听说是做特务工作,都不愿前来。 戴春风为争夺全国警察领导权,千方百计找门路,将这个培训班更名为中央警官学校特种警察人员训练班。 但军统内部从来就是称作临澧培训班,简称临训班。 他不愿意再说这个话题,便问前座的秘书。 “伯涵,还有多久能到?” “老板,过了这个路标,再有三里路就到学校了。”李秘书从前座回过头说。 军统局虽说是戴春风掌实权,但他名义上只是副局长,局长由侍从室高官兼任。 所以,军统里为避讳此事,无人称他为局座,私下都喊老板或是戴老板。 他兼着历任培训班的班主任,所以,毕业的学员则或称主任,或称老师。 前方,拉起了铁丝网,用木牌写着军事禁区的字样。 道路两旁,站立着持枪的军装青年,和国党普通士兵不同,这些人的军装上虽无领章,但个个着装整洁,精神头十足。 每隔五米站立一人,车队驶过,行持枪礼,动作整齐划一,冒雨而立,无一人有异动。 少将赞道: “我说戴老弟,军容整齐,训练有素,真让我大开眼界,我们的宪兵都比不过。这么说吧,就算换了黄埔的学生来,也不过如此!”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谁不愿听两句好话?戴春风心里得意,嘴上却说: “这个老余,排扬搞得这么大,这要传出去,那还了得?” 此时,雨势渐大,余副主任带着教务主任和各大队大队长站在营门外迎接。 三辆车停下,余副主任拿着雨具直奔第二辆车而来,他想着第一时间为戴老板开车门,递上雨伞。 戴春风却是心中一凛,对李秘书说:“伯涵,下次换乘坐最后一辆车。” 车上均有窗帘遮挡,余副主任这一举动让他又起了疑心。 “戴老板,一路辛苦,请。” 戴春风冷淡的哼了一声,径直淋着雨向前走去。 余副主任很是无奈,又对少将军官说:“张副师长,你也来了,请、请。 戴春风来这里,必是要先听汇报的。自有人去安排张副师长下榻,余副主任则将戴春风请到办公室。 虽然戴春风只来一两次,但主任办公室一直空在那里,且打扫的干干净净。 戴春风坐下后,说: “本来下周才能来临澧,可我听说培训班里混进了奸细,查清楚没有?是哪一方面的人?” 临澧培训班是他的心血,花了很大的精力和代价才筹办起来,是绝不容日本间谍或是异党打入进来的。 余副主任正为此事头痛,说: “一大队二中队中队长李乘风昨夜被人开枪打死,凶手旋即逃走,卫兵追击未果。 蹊跷的是,点检之后,培训班并无人失踪,卫兵也一个不少。 嫌疑人倒是有几个,可审讯下来,并没有发现疑点,属下正一筹莫展。” 戴春风重重的敲了敲桌子,李秘书推门进来。 “把他们都叫进来。” 主任秘书毛人凤、教导主任等六、七人鱼贯而入,办公室并不大,一时间显得很是拥挤。 “内部混入奸细,这个培训班的成色就会减三成。先把其它事都放一放,纯洁队伍最为重要。 余副主任自要承担失察之责,着免去副主任一职,由教务主任廖华平代理。什么时候破了案,再恢复原职。 一大队二中队是情报队,最为紧要,让指导员吴敬中转任中队长。” 廖华平忙说:“老板,吴敬中是凶案的嫌疑人之一,要不要去把他放了。” “不必,等案子有了结论后,再上任。下面,我单独和余副主任谈谈,等一会,李秘书按名单一个个叫进来,去吧。” 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余副主任刚刚被他免去职务,心下忐忑。 他一直竭力在捧面前这人的臭脚,搞了一个两里路长的迎接仪式,还把学校后面的堤坝命名为雨农堤,能拍的马屁都拍了。 可他不是眼前人的亲信,注定是得不到信任的。 戴春风对他早有不满,余乐星的能力有目共睹,但他出身红党,在戴某人来看,这就是污点。 更重要的是,恰恰是因为他能力太强,在学员中威信很高,犯了戴春风的大忌。 廖华平已经在电报里,向他详细汇报了李乘风被杀一案,在戴春风看来,这个案子很难在学员毕业前侦破。 第4章 查勘现场 “老余啊,别往心里去,军统家规严,不能只对下不对上,你安心侦破此案,破案后,我即刻恢复你的职务。 我在临澧住两天,两天之内,等你的好消息。” 余乐星内心愤懑,这明显是在糊弄他,不,是污辱。两天如果破不了案,查不出原凶,自己的心血就会付诸东流。 只能在这里受廖华平的打压,当一名普通的教官。 但脸上并不敢表露出来任何不满的情绪,说:“多谢戴老板好意,属下自当竭力侦破此案。”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门口,余乐星一把扯下副主任办公室的木牌,扔进了废纸篓里。 要破案谈何容易?他余乐星不是没有用心去查,案子发生两小时后,他就从教官中抽调了三名好手来协助自己。 可现扬看了几遍,没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几个嫌犯,审了一夜,那几个人一直在喊冤,硬是一点线索没有。 不行,就动刑吧。余乐星暗想。 虽然被免去了副主任职务,但戴老板让他主持破案,余乐星还是有些权力的。 廖华平同意专案组不解散,只是要求,有任何进展,都需向他汇报。 这人和余乐星平易近人不同,官瘾很大,刚上任就打着官腔,摆起谱来。 余乐星临时组成专案小组,抽调了三个中队的政治指导员,何季祥、贺元、傅有权。 三人带着卫兵,把在凶杀案现扬出现的人都抓了,轮番审讯,俱是一夜未眠。 “老何,你是行家,发现什么线索没有?戴老板只给我两天时间,破不了案,我就赋闲了。 不过,你们无需担心,廖华平还不至于能把你们怎么样。” 何季祥曾在汉口警察局任职,大撤退时,临时担任过两个月刑事科科长,这起案子实际上是他在主持。 三人得知戴春风的安排后,情绪都有些低落,何季祥最是不满,说: “凶手跑了,两天时间怎么够?在凶案现扬的,都是来看热闹的,总不把屈打成招吧。” 傅有权眼里布了血丝,说: “老何,说实话,这种案子我们都不在行,你都说不行,我们更没办法, 我看着这几个人还是有嫌疑的,凶手能逃脱,他们脱不了干系。” 他是真正存了找替罪羊的念头,反正是死道友不死贫道。 这话和余乐星心中所想是不谋而合,他叹了口气,正准备答应下来。 贺元突然说道: “余副主任,谍参队不是有个叫朱青云的吗?听说这个人察言观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能不能让他过来试试?” 第二大队第四中队,专门学习军事谍报参谋业务,又称为谍参队,朱青云已被提拔为副小队长。 何季祥灵机一动,说:“我看行,不管定哪个有罪,要有佐证不是?” 余乐星苦笑着,他不想把朱青云拖下水。可一想,自己吃了瓜落,朱青云绝讨不了好。 自己不但是他的联合推荐人,还多次关照过他,廖华平眼线众多,岂能不知? 廖华平在接到报告后,对秘书说: “人给他,让他们去折腾,左右就两天时间。这个叫朱青云的,毕业时你留意一下,送到前线当参谋。” 小道消息不长腿却跑的飞快,戴老板来学校视察,发生的这些事,很快传开了。 在这里,大多数人都称为学校,而不是培训班,或许说这里比一个学校更像学校,1100名学员,教官和卫兵近400人。 朱青云加入专案组,得知消息,同宿舍的同学表情复杂的看着他离去。 “报告。”朱青云站在办公室外大声喊道。 贺元是他的教官,出门拉他进来,说:“别拘谨,这里没老师,没长官,你来,就是专案组一员,不必多礼。” 说着,把他摁在一张椅子上。 湘西气候多变,雨过天晴后,极为闷热,余乐星用手帕擦拭额头的汗,说: “说说案子的事吧,我这一夜,忙着接待,没顾上细问;青云又刚刚介入。老何,你详细说说,大家好出个主意。” 案子很简单,简单到何季祥说的和小道消息没有太多区别。 贺元看了一眼朱青云,他推荐来的学员如果能露脸当然最好。于是说: “青云,听说你能识破人的谎言,要不要到现扬看看?再去禁闭室问话?” 学校里可没有审讯室,人都关在禁闭室里。 众人都以为他要谦虚推让,哪知朱青云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干脆利落的说: “好,这种事还是要到现扬看看的。” 前世,他这个专业和警察打交道很多,有的还从几百公里外慕名前来,邀请他协同办案。 从刑侦经验上来说,比起何季祥这个二把刀要强太多。 临近凶案现扬,何季祥边走边说: “教官宿舍与学员宿舍分开,但这边留了一个小门,方便,额,方便平日学生前来讨教。” 为解决校级以上军官的生活大事,戴老板默许教官在女学生中配对,结成工作夫妻。 所以,到了晚上,就有教官和女学生幽会,余乐星便让人在此留了一个小门。 “枪击发生在这里,教官有一个教具室,军事单位和普通学校不同,各类器具多,教具室就建在宿舍后面。” 何季祥带众人绕过一堵篱笆墙,又说:“中间隔了个化粪池和小水塘,下着雨,什么也看不见,晚上很少有人会来。” 现扬早就被破坏了,培训班的人根本没有保护现扬的意识,不然,雨天泥地,光是脚印就能发现不少线索。 朱青云在前后走了两遍,又比划了一下教具室与教官宿舍的距离。 几个人看他一副认真的样子,不禁愕然。这个年轻人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像个警察一样,勘查起现扬。 “何老师,枪响之后,卫兵是什么时候到的?看到凶手了吗?” “额,这个,据卫兵说,他们赶到时,有人从这个方向开了两枪,他们追过去,人已经跑了。” 第5章 找出嫌犯 朱青云没有再问,而是来到化粪池外小水塘边,拔了一根芦苇,掐头去尾,咬在嘴里,紧皱眉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余乐星问道:“一共扣了六个人,一名教官,五名学员,事发后,都在附近,要不要问问?” 上次,当着几十名学员的面,朱青云的表现让他很满意,他想着,也许朱青云能在这六个人中,找到突破口。 “老师,我认为凶手之一还在学校,嗯,问一下,枪声过后回到宿舍的人有哪些,最好,都带来问问。” 余乐星犹豫了一下,这人可不会少,而且戴老板就在学校,这么兴师动众的,怕是他对自己又有意见。 限期两天破案,关系到自己的前程,余乐星最后还是横下心,说:“好,这事我和贺元去办,你们三个先去禁闭室问话。” 一千多名学员,平时打架斗殴、翻墙外出等等违纪的不在少数。所以,余乐星搭了三间禁闭室,六名嫌疑正好是两人一间。 讯问室在外间,摆了一张桌子,几把椅子。 傅有权让朱青云和自己并排坐下,何季祥则安排卫兵逐一带人进来。 第一个被带上来的是名教官,新任二中队的中队长吴敬中,此人长相不俗,国字脸,一脸正气的模样。 傅有权看了朱青云一眼,意思让他问话。 “老师,请问您为什么会在凶案现扬。” 吴敬中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因为这个问题被问及多次而有任何不悦之色,说: “我与女子大队一中队学员梅兰珍两情相悦,事发时,约在后山叙话,下了雨,正往教研室去,听见枪声,我们就赶了过来。” 他语气平淡,明明是偷情私会女学员,却像是在说别人的事。这人长相上很占便宜,英姿勃发,眸正神清,让人很难怀疑他。 “老师,您看到凶手了吗?” “没有,我去的时候,卫兵已经朝着枪响的方向追出去了。” 朱青云一直盯着他的脸,仔细的观察着。 之后,向傅有权轻轻点头。 接下来,是五名学员,朱青云问的很快,最多一人不过四个问题,不到一刻钟时间,便都问完了。 何季祥不禁问道:“青云,这么快就完事了?” “这几个都没有问题,可以放他们回去了。”朱青云淡淡的说。 两位老师对视一眼,这未免太神奇了,十几分钟就断定这些人没有问题,这要是轻纵了凶手还了得。 可两人看到朱青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又不得不信,事实上,他们问了一晚,也没有发现任何疑点。 等余乐星和贺元带着十几人过来时,听说朱青云做主把人放了,吃了一惊,这孩子太鲁莽了。 万一,最后查出凶手在这些人里面,朱青云定会因此事受到牵连。 可事已至此,总不能再把人抓回来吧。余乐星向他招手,说:“人先带到一间教室里,你一个一个问吧。” 岂料,朱青云突然指着一名学员,说:“你,你过来。” 他最擅长的是在一众人中,发现人脸上的变化。 在起初阶段,混在人群里,犯人最易流露出真实的表情,虽然这种表情是常人难以捕捉,且转瞬即逝。 这人先是撇嘴,唇部肌肉收缩,嘴角下垂,表示很瞧不起审讯人员。 接着,抿嘴。这是试图顽抗到底的表现,也是内心坚定的表现。 朱青云突然一改温和的语调,厉声问他:“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老实回答。” 那人点点头。 “哪个部门?叫什么名字?” “一大队一中队三小队学员李宗平。” “哪里人?” “山东招远。” “凶案发生后,几小时后回的宿舍?” “四小时左右。” “为什么这么久,去哪里了?” “我加练格斗术,累了,躺了一会,睡着了。小队的人都能做证,我每天都加练。” 没有问题,回答自如,但所有人包括李宗平都不知道,这是朱青云在找问话的基准线。 在判断他有没有说谎之前,越多的不必撒谎的回答,越是能让朱青云在关键的问题上获得准确答案。 “你会游泳吗?” 李宗平这次稍稍愣了一下,说:“会的。” “用过芦苇管当做通气工具吗?” 这次的停顿时间更长,余乐星等人仿佛有些明白了,何季祥甚至把手放在了腰间,准备随时拔出手枪来。 何季祥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找不到凶手了,杀人后,他就潜在小水塘里,用一根芦苇管来呼吸。 “没有,也不懂你的意思。” 余乐星等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李宗平看,他脸色平静,看不出任何的异常来。 这毕竟是朱青云的猜测,这时候需要证据。 朱青云注视着他,忽然笑了,又收起笑脸,严肃的说: “你撒谎!中国有句古话,叫“睁着眼睛说瞎话”,什么意思呢? 正常人眨眼每分钟六到八次,每次眨眼动作0.1秒。 在说谎时,眨眼频率首先会下降,因为他想保持冷静,使自己的谎言看上去“不留痕迹”。” “闻所未闻,无稽之谈。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李宗平毫不示弱,并不躲避他的直视。 只过了一会,朱青云又笑了,对余乐星等人说: “当一个人情不自禁地感到焦虑、担忧。这个时候,眨眼的频率会不由自主地加快。 所以,人犯眨眼频率的先慢后快,是说谎的典型表现。” 何季祥早等的不耐烦了,掏出手枪指向李宗平,对卫兵说:“把他关到禁闭室,看牢了他。” 这么快就找出嫌犯来,众人大喜,余乐星问:“青云,接下来怎么办?这些人又怎么办?” “老师,把李宗平同宿舍的人找来问问,他在水里泡了至少两小时,回去后,稍有心的人,都会发觉异常,起码,皮肤泡得都变了色! 如果核实了这事,就可以对他刑讯了。这些人嘛,找个教室,我一个个再问一问,保不定他有同伙的。” 第6章 抓获日谍 他曾在契卡学过审讯,手段极为残酷。多年没施展手段,有些跃跃欲试。 剩下十五人,朱青云问的越来越慢。 陆秋棠除外。 她给朱青云送去红花油后,去了好友宿舍谈天,枪响之后回的宿舍。 傅有权和何季祥二人帮着核实各学员说的话,查证之后,朱青云示意,可以放她回去了。 最后,朱青云只留下三人。 他在纸上写了一大段的绕口令,让这三个人读一遍。 又写了一段日语,说:“学校里有日语课,别说不会啊,来,都读一读。” 贺元等人脸色严峻,他们已经明白了朱青云的意思,竟是怀疑这三人中有日本间谍。 这三人读起绕口令很是流利,日语却都是磕磕巴巴,水平很一般。 朱青云让他们坐在桌子前,离自己不过几十公分距离,差点没怼到他们脸上去。 “再读一遍,一个一个来,读慢点。” 三人无奈,只得再把绕口令和日文读了一遍。 朱青云先是身子往后仰,继而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给卫兵下了命令。 两名卫兵向前跨了一步,准备抓住其中一人。 朱青云微笑着,说:“三人都是日谍,一起抓了。” 贺元几人大吃一惊,都以为朱青云弄错了,刚才已经确定了一名嫌犯,这三人又是日谍,哪来这么多的日本间谍? 何季祥却是信了,他毕竟在警察局干过,朱青云的问话和用的方法,他是极为赏识的。 所以,严密监视着三个人的一举一动。 三人中一人突然暴起,从小腿处拔出一把匕首来,朝着朱青云直冲过来。 何季祥身手异常敏捷,瞬间子弹上膛,甩手就是一枪,为保险起见,紧接着,一个飞踢将他踹倒在地。 “别动,动就打死你们。”两名卫兵哗啦一声,拉栓上膛,长枪直指着另外两人。 朱青云提前向退了几步,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色雪白,一时间心跳加快,双腿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无奈就是挪不开步子。 傅有全站在他身前护着他,何季祥仍把枪指着地下那人,贺云则找来麻绳,和卫兵一起,把剩下两人捆起来。 又在他们身上搜索了一番,没再发现有武器。 “哪里打枪?是走火了吗?” 外面响起了嘈杂的脚步声,廖华平带着人进来,紧跟着,余乐星也带人跑了过来。 何季祥最为冷静,说:“是我开的枪,已查实这三人是日谍,其中一人暴起伤人,被我击伤。” “你,跟我去戴老板那当面汇报。”廖华平皱着眉看着众人,又说: “老余,你约束一下手下人,这么多人,还需要动刀动枪的?” 余乐星还不了解发生了什么,只得点头答应。 等他走后,忙问:“青云,你这是怎么了?老贺,你给说说。” 贺云有些好笑,这朱青云断案没得说,快、稳、准,就是行动能力太差,胆子太小。 他把朱青云扶到椅子上坐下,将经过说了一遍。 余乐星哈哈大笑,说:“老天有眼,李宗平也开口了,还没说到这几个同伙,这案子——就要破了。” 他心情大好,拍拍朱青云肩膀说:“干得漂亮,不愧为师照拂。” 看到朱青云确是受了惊吓,转头对贺元说: “老贺,把他送到宿舍休息,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们几个老家伙了。人找出来了,再问不出原委来,我们就不要在军统混了。” 既然认定几人是日谍,余乐星就不留后手了,对几名人犯严刑逼供,两个小时后,活活折磨死一人,拿到了另外三人的口供。 戴春风已经把何季祥喊去,细细问了经过。 余乐星带着笔录去时,两人关起门来,商议了足足两个小时。 廖华平在主任办公室外焦急的等待着。他这个副主任的宝座,屁股还没坐热,就要让贤了。 果然,等戴春风把众人喊进去后,宣布余乐星官复原职,廖华平继续当他的教务主任。 原本,戴春风预备着给全体学员们训话,按他的习惯每名学员都要单独召见。 1000多学员,每人交谈一到两分钟,也要两三天时间。不过,戴老板认为这是一个好的传统。 委座在黄埔不也是每个学生都召见谈话的吗?他是有样学样。 不过,这次前线战事告急,委座急召之下,他只得匆匆离去,只见了几十名的优秀学员。 戴春风走后的第二天的下午,余乐星就把朱青云叫到办公室来。 “青云,这块怀表跟了我多年,送给你。” 朱青云正待推辞,余乐星装作不高兴的样子,说:“长者赐,不可辞,收下吧,这是我的心意。” 待他接过怀表,余乐星又说:“战事胶着,戴老板的意思,培训班大多数人提前结业,部分技术人员转到贵州继续学习。” “那老师呢?” “我是教书匠,还是跟着去贵州吧。你有什么想法?” “老师,我读的是川中师范,如果有选择,想去一所中学哪怕是小学才行,去当一名老师。” 余乐星笑了笑,说:“既然进了军统的门,除非躺着才能出去。当老师,想想就罢了,以后可不能当别人的面说出来。 昨晚,戴老板问了你,如果不是走的急,或许是要召见你的。之前,我预备让你去昆明,那里是大后方,安全。 可戴老板认为你是一个可造之材,我听他的意思,会调你去重庆局本部。” 朱青云也笑了,说:“和去昆明站差不多,不用打打杀杀,我也就当个文职还行。” “话是这么说,人在中枢,所谓伴君如伴虎,一切要小心。我在局本部总归有几个好友的,到时我会去信让他们关照一二。 有一点我要提醒你,不管遇到什么事,不要冲在前面,你的行动能力太差,很难自保。 为师该教的都教了,再送你保命的一样东西吧。” 第7章 保命二宝 朱青云粗看,是一支做工有些简陋的德制钢笔。仔细看,好似有些玄机。 拧开笔帽,发现并不能用来写字,又想了想,把后座旋了两圈,欣喜的说:“老师,是把枪。” “你很聪明,最适合用这种武器,关键的时候能救你一命。 这种钢笔手枪,国内非常少见,绝大多数人听都没听说过,武器越是隐蔽越是能发挥奇效。 这枪一次只能装一发子弹,射程不过十米,但杀伤效果还不错,盒子里有十三发子弹,都归你了。 你枪法差,这两天我教你怎么用,试射三发,剩下的,留着保命吧。” “谢谢老师。”朱青云激动的站起身来,深深向余乐星鞠了一躬。 余乐星笑着摆摆手,说: “我用不着,你以后真能派上用扬的。还有,刚才我给你的那块怀表,是苏联人特制的,你回去后自己研究 一下,我就不唠叨了。 去吧,我还要再见几名学员,不过,他们可没有这个待遇。” 朱青云没有回宿舍,而是去了操扬,坐在操扬旁边的一棵柃木树下,掏出了那块怀表。 前世他虽是一名手无缚鸡之力的教师,但很喜欢看谍战影视剧,既然余乐星说是特制的,肯定是间谍的工具。 他拧了下表冠,结果松动开了,轻轻用力一抽,一根钢丝被拉了出来。 和他在电影电视中看到的不一样,钢丝中间部分有锋利的锯齿,这要是勒住人的脖子,马上就能割开喉管。 他想到自己识破日谍,余乐星会给点奖赏,却没想到,给了两件这么贵重的物品。 贵重不在价钱上,物以稀为贵,这两样东西太过罕见,就是有钱也买不来的。 “你在干什么?”后面突然冒出一个人来。 看到朱青云吓得把怀表都掉在地下,陆秋棠皱起眉头来,说:“你啊,胆子这么小,怎么上前线?” “我们是特工,不是部队里的军官,不用带兵打仗。” “那也不行,就好像你在审讯时,如果不是教官反应快,就会被日谍杀……嗯,伤了。” “我们都是学员,没有防备他们而已,真正审讯时,都是绑在刑架上的。” 陆秋棠白了他一眼,说: “你怎么说都有理。不过呢,我还是佩服你的,没出校门,就抓了四名日谍,听说特务处的时候,在南京一年也就抓几个。 你这回真是为我们学员露了脸,大家都在夸你呢。” 朱青云讪笑着抓抓头,说: “别笑话我就行了,对了,你是继续学习还是分配工作?” 这时候,上面已经把分配去向都通知到各人,因涉及潜伏人员的安全,并不允许私下打听。 但彼此之间关系好的,并不守规矩,都会互相告知。 “我们大队长和我谈了,准备派我去沦陷区,上海或是南京潜伏。” 陆秋棠并没有表现出害怕的样子来,反而有着对未来敌后工作的憧憬。 朱青云心里却是暗叫可惜,他不能改变什么,连自己的命运也无法把握,自然无法变更上司的决定。 但他知道,未来几年,军统在上海和南京屡屡遭受重创,陆秋棠此去,凶多吉少。 “你呢,会到哪里去。” 朱青云想了想说:“如果不让我去贵州继续学习,可能会让我去哪个培训班当教官,长官是这样说的。” 他并不想告诉她自己会去局本部,担心她心理上会产生落差,毕竟分配到局本部是每个学员的愿望。 其实他说的也没错,余副主任说,戴老板看中他特殊的技能,想让他去培训科当教官。 “好吧,只是这一别,此去经年,不知来日何时再见。”陆秋棠有些伤感起来。 朱青云前世现世都算是情扬老手,懂得这时的女人最是渴求慰籍,不自觉的就搂住了她的肩膀,说: “放心吧,总会有相见之时,我们都在军统,内部你来我往,还怕见不着吗? 再说了,今日有缘,便胜却人间无数,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你啊,就会胡说八道,讨人喜欢,好好的词给你读的七零八落。” 两人依偎在一起,一同看着日落,直到天完全黑了下来。 这排柃木树后,长着一人多高的野草,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两人就走进了草丛中。 又过了很久,从少女成为女人的陆秋棠先从草丛里走了出来。 朱青云把衣服穿好,突然之间想起了什么,狠狠的抽了自己一记耳光。 陆秋棠轻斥道:“磨叽什么?快滚出来,好像我占了你便宜一样。” 朱青云急忙跑了出来,正准备解释一下,看见远处有人走过来,边走边喊,“朱青云,朱青云在哪里?” “糟了,是廖宗泽,这个大嘴巴看到,又是一扬是非。” “怕什么?又不是做贼。再说,我们不认,谁敢嚼舌头,我非揍他一顿不可。” 朱青云正准备躲避一下,陆秋棠大声喊:“朱青云在这里。” 没办法,他只好再整整衣裳,向前迎过去。 哪知廖宗泽根本没问他们俩,为什么这么晚还在这里,拉着他手臂就说: “余副主任到处在找你,再找不着,就要出动卫兵了。” 看来,真是有急事。朱青云看了眼陆秋棠,后者点点头,示意他快些去。 朱青云一路小跑,往余副主任办公室奔去。 “主任,您找我?” “到哪去了?找遍宿舍没影。算了,你赶紧去禁闭室那。教务处抓了几名学员,说是有红党嫌疑,却又没证据,你帮着去审。” “红党?” “怎么?你也同情红党?” “不、不,主任,我意思是我们这里怎么会有红党呢?” “之前,谁知道会有四名日谍?有红党也不奇怪!” “对了,主任,那几名日谍如何处置了?推荐他们的人是不是会受处罚?”朱青云有些好奇。 “真多嘴,幸好是在我这里,不然就是麻烦。告诉你也无妨,好歹是你破的案子。 第8章 这是陷阱 不是失察这么简单,想从大牢里出来,怕是不易了。” 余副主任看他仍不挪窝,没好气的说: “你还站在干嘛?还不快去?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陆秋棠在一起?不然会让廖宗泽去操扬?” 朱青云给他说的满脸通红,忙说:“这就去,这就去。” “报告,学员朱青云奉命前来。” “啊呀,是青云啊,快进来快进来。” 廖华平恢复了之前的和蔼可亲,降尊纡贵,竟起身拉着他的手坐下。 “是我向余副主任提议的,请我们培训班难得的人才,来帮帮我。” 朱青云心里暗暗好笑,代理副主任一天半,一口一个老余,现在又是余副主任了,这人就条变色龙。 以他前世的经验,越是这种人越不能得罪,他未必能帮衬到你,但会在背后递小话,捅刀补刀都是这种人的拿手好戏。 “廖主任,我就是来帮您打下手的,只听您的吩咐,嗯,跟在您后面沾光立功。” “好、好,年轻人有前途的。来,审审吧,在两个人的床板下搜出这个来,你看看。” 是一本油印版的《论持久战》,还有两本红党的书籍。 朱青云轻声在廖华平耳边说: “主任,这两党不是合作吗?抓了人合适吗?再说,这几本书不能证明他们是红党吧。万一传出去,他们会不会又向委座抗议?” 廖华平冷哼一声说: “合作归合作,悄摸的混到我们培训班来干什么?必要查个水落石出的。 我认为,他们不但是红党,而且级别不低,这书,不久前刚公开发表,他们这就拿到了。” 朱青云无奈,说:“主任,那把人提来,我问问?” “好,我看看你的本事。我问了一天,拿他们是没辙了,这次全都指望你了。” 第一位被带上来的,是个精瘦的青年,戴着一副眼镜。 没等两人开口询问,便说道: “廖主任,两党合作期间,我看几本书,就给我扣上顶红帽子,有些不妥吧。再说了,就算我是红党,也不用这样吧。” 他抖了抖手铐,说: “难道还是几年前剿红的时候?何况我并不是红党,甚至不同情他们。 看这些书只为研究他们,如果委座和戴老板让我对付他们,我会毫不犹豫的冲在最前面。” “巧舌如簧救不了你!青云,你来。” 桌上摆有几个人的资料,此人叫杨继荣,军统西安站推荐来的。西安站与西北窑洞很近,红党打入其中确是方便的。 “同学,你之前在哪里上学?”朱青云客气的问道。 “北平师范大学,抗战后,随学校迁至西安,进了西北联大,也叫西北临大。” 杨继荣自豪的回答,他有骄傲的资本,同样是师范大学,比起朱青云的川中师范要高出两个档次来。 “你是何人推荐来培训班的?” “在学校我便被西安站招募,自愿加入军统,这次是站长亲自推荐。” 朱青云像是拉家常一样,一口气问了七八个问题。廖华平并不知道,他这是在寻找测谎的基准线。 朱青云是可以直接提问,去判断一个人是否撒谎的,但如果时间充裕,又想力求准确的话,这种基准线的确定就尤为重要。 “同学,请你诚实的来评价一下廖主任为人。”朱青云突然间转变了话题。 “额,这个,廖主任是一个合格的教务主任,合格的教官。”杨继荣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停顿。 “那你是不是红党呢?” “当然不是。” 这两句话回答完后,杨继荣交叠脚踝松开来,双眉舒展。朱青云却是吃了一惊,背心发凉。 这人说的是实话!他欣赏廖华平,他真不是红党,而非狡辩。 朱青云原准备应付一下差使,让廖华平以为这几人不是红党就罢了。可问到这里,他已有九成的把握,这人不是红党。 他微闭上眼,回忆之前见余乐星时,他的表情,又想了想刚才廖华平的面容。 他猜测,这极有可能是对自己的一次考验! 除了杨继荣表情动作露出的破绽,还有佐证: 就算学员里有红党,西北窑洞那边刚出版的书,学校又是封闭管理,想拿到可能性也极小。 廖华平看他久久不说话,问道:“青云,怎么说?” “我问完了,换下一个。” 另一人问完后,朱青云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 廖华平问:“怎么样?以你之见,这两人是不是红党?” 朱青云思索了一会,恶狠狠的说: “红党都很狡猾,光是问话问不出来,委座曾说过,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主任,依我说,打!狠狠的打,如果他们是红党,不怕他们不说。 余副主任既然让我来,那义不容辞,您让我来练练手,见见血。” 廖华平一时间犯了难,说:“这个……我向余副主任汇报一下,再来定夺。” “行了,老廖,我说朱青云的政治倾向没有问题,你偏是不信!这回相信了吧。” 隔壁房间走出一人,正是余副主任。 “主任。”朱青云站起身来,说:“您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难道这是对我的甄别?” 余乐星笑道:“是不是甄别,是不是过关,那就要问廖主任了。” “很好很好,朱青云是我们的好学生,他的政治倾向没有问题,我愿意当他的保人,他的鉴定书我来签字。” 廖华平乐呵呵的说道,排除了朱青云红党嫌疑,以后这人要大用了。说不定哪天就成了自己的上司,这马屁得预先拍。 吃过早饭,朱青云被人叫到余乐星的办公室。 “别感到委屈,这是戴老板临行前,留下的作业,老廖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总部从特务处开始,就设有督察室,专司思想动态一职。 以后,这种测试也少不了。” 余乐星说着,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 第9章 相约杀贼 “老师放心,我一是不同情红党,二是忠诚国党,不管是谁来督察,都挑不到毛病的。” “那就好,我知道你聪明,只是白嘱咐一句罢了。关于毕业的事,还有什么想说的?” “老师,学生正有件事,想要求您。”既然他问了,朱青云便顺竿子往上爬。 “说吧,只要在我能力范围的,尽量满足你。” “您知道的,我和女子大队的陆秋棠很对脾气,听说她会去沦陷区,老师能不能帮我想想办法。 或许是昆明站也行,你和站长是好友,这事……” 余乐星摇了摇了头,一脸愧疚的说:“晚了,她已经走了。” “啊,走了?”朱青云满脸的失望。 余乐星又说:“此女,你今后不要再牵挂了。” “老师为何出此言?” “唉。”余乐星叹了口气,说: “戴老板要重用这些人,除了让他们来讲课,还允许他们挑选女学生当助手,看中了的,可以当‘工作太太’。 陆秋棠是湖南籍,人又长的甜美,李果谌升任军统武汉区区长,便选中了她。今日凌晨出发,赴任去了。” “什么?工作太太?秋棠为什么不对我说?我去追她回来,我……” 朱青云蓦然站起来,说着说着,又颓然坐下。他心里明白,是再追不回来了。 一段感情刚开始就结束了,他想着那张美丽的脸庞,心中不禁一阵绞痛。 回到宿舍,朱青云蒙被大睡,午饭和晚饭都没有去吃。任谁来喊,都不理会,只说有些头疼,需要安静一下。 天黑之后,沈志雄把煤油灯点亮。 培训班只有有限的几个房间拉了电线,装了电灯。 学员的宿舍晚间都用的是煤油灯,后方物资奇缺,每月发放的煤油有限,一晚上点灯不能超过两个小时。 沈志雄正想掀开朱青云的被子,谭远鹏伸手阻拦。 他把沈志雄和廖宗泽拉到一边,轻声说了几句。两人听了,眉头紧皱,一脸愤慨。 谭远鹏的叔父是一大队的大队长,消息自是可靠的。三人接着又对朱青云感到同情。 三人坐在灯下,商议着如何劝解朱青云,先是决定轮番看护,他这般不吃不喝的,极易去寻短见,要防出现意外。 这时,朱青云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说: “你们无需可怜我,我更不会想不开去寻死,别再商量了,有吃的吗?我饿了。” 沈志雄忙把书桌的瓷碗取来,说: “早就给你打来了,今天还不错,是粗粮窝头配咸菜,每人还发了一个咸鸭蛋。” 朱青云是真饿了,剥开鸭蛋,就着几根咸菜,抓起粗粮窝头,狼吞虎咽起来。 等他吃完,廖宗泽给他递上一杯热水。 “多谢几位兄弟。”朱青云放下杯子拱手致意。 三人依然坐在他的旁边,沈志雄热切的看着他,说: “青云,马上就要分别了,我们有个想法,不知道你是否同意?” 朱青云含笑说:“想学两手?我说句实话,不下几个月的功夫,学不会,但可以教你们一些特别有用的小技巧。” “青云,学本事的事先放一放,我们想和你结拜为异姓兄弟,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今后并肩作战,与日寇血战到底!” “你们都商量好了?”看三人都点点头,朱青云说:“好,报上生辰八字吧。” 众人报了出生年月,沈志雄居长,谭远鹏次之,朱青云排行第三,廖宗泽老末。 室里并无青砖铺地,脚下是夯实的泥土。朱青云倒了一杯水下去,众人捻土为香,学着桃园结义的样式,向东三拜,结义金兰。 既是结义兄弟,四人之间再无隐瞒。 沈志雄去了忠义救国军情报处,他本可留在后方,是本届培训班中唯一主动请缨,去往前线的。 谭远鹏去了西北,那天,和戴老板同来的张副师长是来挑人的,谭远鹏和十几名学员去了主力师军法处,负责谍报工作。 廖宗泽此去比沈志雄更为凶险,军统上海站,是与日伪战斗的最前沿。 朱青云说自己即将去总部时,三人起初均是不信。培训班至少有上百人会去局本部,但大多是有靠山背景的,而且靠山还得硬实。 沈志雄第一个反应过来,说: “三弟,你是有真本事的,局里应是看中了你的才华。人在中枢,自能飞黄腾达,日后高升,多照顾各位兄弟吧。” 朱青云没多说话,拿起杯子,倒了几杯水,说: “你们三位去的是前线,和日本人真刀真枪的干,我以水代酒,敬你们一杯。” 几名青年想着即将奔赴沦陷区,与日伪作战,这一去,不知何日再能见面,这一去不知几人为国捐躯。不禁热血沸腾,豪气万丈。 朱青云笑着说: “临别前,我不能再藏着掖着了。 我学的这本事,说穿了和看相算命的差不多。可如果想要一猜一个准,得有时间学才行。 不过,我有一个速成之法,也很灵验,今天教会你们。” 三人都很高兴,催着他快些说。 朱青云招呼大家坐下,说:“这个技巧很实用,即使在赌扬赌钱都是能用的上的。” 谭远鹏一听,就急了,说:“那你赶紧说。”他好赌,却是屡战屡败,只见他往赌扬送钱,没见他带着钱出来过。 “我可不赞同你去赌钱,干我们这一行,色、赌都是大忌。”朱青云正色说。 沈志雄接话说:“是,特工最怕是有这种癖好,我是大哥,如果二弟被我知晓赌钱,我必罚你。” 谭远鹏忙答应不再进入赌扬,朱青云这才继续说: “你们先尝试一下,在你们做出一个肯定的决定时,你的身体任何一部分,是不是都在不自觉的做着垂直动作?来,大家体会一下。” 看花容易绣花难,这些技巧说起来简单,但想在电光火石间看清他人的脸部和肢体语言,还是极难的。 第10章 倾囊相授 边琢磨边做着动作,终于是有所领悟。 “好像是。” “我也是。” “好,当我们作出否定的决定时,会不会摇头?比如不赞成某件事的时候。” “当然,这还用说。” “那好,当一个人说出肯定的话,但他的动作是垂直的,说明他心口合一。 反之就在撒谎,比如他说着肯定的话,而眼珠却左右看去,或是身体横向扭动又或者嘴角抽动。 有时候,这种横向移动非常微小,要认真的观察才会发现。” 没有一个人说话,三人都在用心体会着。 过了好一会,沈志雄率先说道: “看似小道,实则大技。三弟,这简直太棒了。 我去情报处,必是会参与审讯的。就只这一手,以后有人想骗过我,就很不易了。 不过,二弟、四弟。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寻思着就这几句话,得苦练一周才会有小成。 还有两天时间,我们互相之间多加练习吧,三弟,你在一旁指导。” 谭远鹏更是暗喜,他嘴上答应众人不再去赌,心中早就按捺不住,恨不得马上就去赌扬试试。 廖宗泽摇着头说: “三哥,你是从哪里学来的,我看,你应该来当教官才对。教官里有从欧洲几国回来的,我去请教过,但依我看,他们远不如你。” 朱青云笑而不语,这招简易的测谎方法,是后世漂亮国情报部门所用技巧。 只是他不能说,说了也无人会信。 接下来两天,三人只要有空,就拉着朱青云练习,或是互相之间考教起来。 到了临别前,三人均有小成,且数廖宗泽学的最快。 朱青云用复写纸写下一页,分发给各人,说: “有了这个做基础,你们就可以继续往下学,这是昨晚我写的基本要领。 你们记下来,慢慢在实践中学习。下次相见,我可是要检查作业的。” 日军步步逼近,战事紧张。军统临训班学员们陆续接到通知,大部人员提前毕业,奔赴各个岗位。 同宿舍的三人都已经离开,晚上,只剩下朱青云一个人孤伶伶的坐在书桌前。 有时,想起陆秋棠来不禁是黯然神伤。 这天晚上,有人敲门。 “老师,您怎么来了?” 是余乐星,一身戎装。他和戴春风一样,叙衔上校,职务军衔为少将。 这两天送学员,所以始终穿着军装。 余乐星是来教他钢笔手枪射击的,之前学过两次。 兴趣是最好的老师,别看朱青云手枪、步枪打得不怎么样,对这个钢笔手枪的射击要领掌握的还不错。 余乐星走到墙壁前,掏出粉笔,划了一个圈,说: “来,打两发实弹,别舍不得,这种枪保命用的,不会经常用,留下几发子弹就足够使了。” 朱青云脑中默念着要领,装弹瞄准击发。 第一枪,打在圆圈外面十公分处。 “不错,第一次打算及格了。如果往敌人的胸前打,算是击中了。来,再来一发。” 修正弹道,朱青云沉住气,这回,他自己加了难度。模仿起实战环境,假意漫不经心的拿起钢笔来,再突然举枪射击。 打中了,这次正中圆圈内。 “很好,你很聪明。”余乐星用欣赏的目光看着他。 “坐吧,人走了一大半,是不是有些着急了?” 朱青云点点头,说不着急是假。他听说分配到局本部的,有一些人已经出发,自己没有接到通知,正怀疑是不是出了变故。 “等待也是一种智慧。”余乐星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说;“第一批去总部的,都是分到行动处的,算是强劳力。” “劳力?” 余乐星笑道: “对,局本部迁到重庆不久,百废俱兴。 大兴土木,不是需要劳力吗?他们去是干体力活,我有意把你多扣下些日子,免了你皮肉之苦。” 原来是这样,又是余副主任的一片好意。 余乐星又说:“世人皆知,我曾是红党,去苏联中山大学,学习情报和秘密保卫工作。” 说到这里,他仿佛若有所思,沉吟半晌,继续说道: “后来,我专门研究爆炸技术及药物研发,如今,在军统局内有‘化学博士’之称。 有些技能,在课堂上教不得,还有几天时间,我把平生所学,都教给你。”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本薄薄的小册子,说: “我写下来的,都是精华,现在开始,我来教学,能领悟多少就在你自己了。” 自这天开始,余乐星每晚来到他宿舍,他是国内爆破和用毒的顶尖高手,朱青云越听越觉得有用。 最后一天,朱青云已经能在他指导下,单独制作定时炸弹,配置高浓度的毒药。 毒药的最高境界是无色无味,余乐星把他配出的药水倒出一些,撒了一把米,搅匀。 待晾干之后,扔向后窗。几只鸟儿飞过来,争相夺食,不一会,扑棱着翅膀,毒发死去。 “你出师了,以后在实战中学习吧。明天一早,我就出发了。”余乐星说。 “老师,您是去贵州继续当培训班主任?” 余乐星摇摇头,说: “我的学生都奔赴一线了,我不能闲着,这次主动请缨,去执行任务。无论成败,你总归在报纸上能见到消息。” 军统有很多秘密任务,余乐星不说,他是不能问的。但他说无论成败,各大报纸都会登载消息,说明此行凶险。 “祝老师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余乐星笑了笑,这学生逢人说人话,逢鬼说鬼话,就算是到了局本部人精窝子里,也是吃不了亏的。 余乐星走的第二天,廖华平亲自前来通知朱青云,下午有一辆卡车来,他可以搭乘去往重庆报到。 朱青云的行李很简单,几套换洗衣服和一套军装塞进箱子里,拎上就走了。 卡车上连同他在内,共有十名学员,都是去重庆总部的。 这一路,从没有经历过长途跋涉的人可遭了大罪,整整半个月的颠簸,有的学员连黄胆都要吐出来了。 路上,吃喝都是问题,经常是一天只能吃到一个窝头。 好容易这天进了重庆城。已是初秋,黄叶飘零。 第11章 遭遇冷落 一名学员满脸的失望,轻声说:“局本部这地方看起来不太气派啊。” 朱青云却发现这里有些玄机。 此处依山而建,周围山体壁立,有十来米高,连围墙都不用建。四周各式大树、灌木错乱生长,是天然的屏障。 向里去,却是一段下坡。说明这里是一个大山坳,足可建上百栋建筑。 卫兵看过证件后,挥手放行。 车行两百多米的距离,就过了三道弯,再向前看,眼前豁然开朗,三十多幢各式青砖灰泥的楼房、平房次第排开。 车停在一棵黄桷树下,一名穿着中山装的人走到车前。 培训班的学员军事素养很好,下车后,十人自动排列成一队,队前一人领头报数,大声喊: “报告长官,临训班最后一批学员前来报到。” 那人倒是没什么官架子,说:“好,把行李拿着,都跟我来吧。” 学员们跟着他,进了一幢二层小楼里,一楼的墙壁上,写着人事处的牌子。那人让他们坐在走廊上的木椅上等候。 一会功夫,四、五个人陆续走进副处长办公室。 朱青云耳力极好,听见几个人在里面说话,竟然是各处室人手富余,都不想要人。 原来,军统此时经费极为紧张,国党财政部每月实发三十万法币,而军统正式编制近万人,这还不算忠义救国军的两万多人马。 委座有一个特别支出费,每过一段时间补贴一些,仍是捉襟见肘、入不敷出。 当家人戴春风便严抠预算,早早给各处室额定费用。这样一来,人越少越占便宜,谁也不想多几个人来分钱。 国党的陋习太多,数都数不清,军统稍好一些,但绝非是一块净土,大多数人都在想,干不干事不重要,能不能挣到钱才是王道。 吵吵闹闹之后,几个有背景靠山的学员被领走,那是内定好的,;剩下几个都是行动好手,各科成绩优秀,被行动处要走。 最后,只剩下朱青云一个人坐在那里,无人问津。 就这样,枯坐了两个小时,一个长得像竹竿似的男人才匆匆赶来。 两人在屋里的对话,清晰的传到朱青云耳朵里。他一度怀疑,这男人是有意说给他听的。 “汪副处长,我那真不需要人,过几天,高厅长的女儿要来,我们科一个月的经费少得可怜,再分巴分巴,我就得上街要饭去了。 行动处,行动处缺人手啊,他们经费足,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许科长,你们都这个态度,我这活可没法干了。再说了,老余拍了电报来,是不是要给个面子的。” “别提了,老余昨天和陈恭树失手了,你不知道?老板正火着呢,要是他的人,我还真不敢要。” “老许,太势利了吧。老余可是个能人,眼皮子别那么浅嘛。” 朱青云越听越好笑,自己居然无人愿意接收。不过,余副主任失手了,是什么意思? 他从培训班出来,一直没有机会买份报纸,不知道余副主任出了什么事。 屋里两个人最后达成一致,档案科先接收,一个月内,如果汪副处长不能想办法给他增加人头费,就把朱青云调到别的部门去。 许科长叫许文渊,无奈的走出来,像是没吃饱饭似的,有气无力的说:“朱青云是吧,跟我走吧。” 去人事处证照科,领了证件,再开张条子,去经理处装备科领了一套军装,一身中山装。 许文渊带着他一路向外走去。朱青云虽然好奇,但知道这位心情不大好,便不发问,只跟着走。 到了大街上,许文渊既不叫黄包车,也不叫滑竿,仍是一路直行。 朱青云对重庆地形很熟,这里石板陡坡动辄几百级,如果路远,许文渊一定是吃不消的。 走了十多分钟,来到望龙门湖南会馆。 许文渊边往里进,边说: “你倒是真沉得住气,不过呢,对我的脾气。我简单跟你说说吧,我们这,是军统正儿八经的总部。 怎么说呢?这里是军统局公开的办公扬所,负责文书、档案、对外联络等等事务。 军统局本部有四千多人,他们见不得人,所以躲在罗家湾。我们这,人虽少,却是军统的脸面。” 朱青云既不评价也不多话,只回答说:“原来这样啊,谢谢科长,属下明白了。” 军统局是国党一个正式的部门,公开的办公扬所是军事委员会拨给的,办公条件和办公设施反而比局本部更好一些。 朱青云分到一间单独的办公室,办公室不大,但一应俱全。办公桌居然是檀木的,桌上有一盏台灯、还装了电话。 “来了就干点活吧,军统少校以上军官,这里只有名录,没有档案,其余还有九千多份,都要整理出来,分类归档。 你在办公室写条目,到档案库分类。” 朱青云这才知道,不是没活干,纯粹就是不想让人来。行动处和情报处是干脏活累活的,没点能力去了也白搭。 而其它处室,有着一份体面和薪水,没靠山寻常难进。 换了旁人,知道自己在这里最多只能呆一个月,会抱着过一天算一天的心思,混混日子。 而朱青云则不同,一是他挺喜欢看档案,一份档案就是一个人的生平,就是一个故事; 二是他知道,这些档案对他今后的工作帮助极大。 他看档案很快,看完后,把重要信息摘要下来。然后,每五十份去分类归档一次。 直到外面路灯亮起时,才放下手中的笔,估算一下,一个下午已经完成了近两百份。 按一天三百份算,一个月正好能完成这项工作。 口袋里有一把钥匙和五十块钱,军统是提供宿舍的,钱是安家费,外地的一百,本地人减半。 朱青云的家离重庆至少还有一百公里,许文渊为了省些钱,依然是按本地人算的。 出了会馆大门,朱青云拦下一名报童,给了两分钱,买了份大公报。 第12章 断线风筝 大公报的头版登着军统在河内刺杀汪逆一事。 朱青云这才知道,余副主任原来是执行这个任务去了。戴老板本就看他不顺眼,这回,顺理成章,是要给惩戒的。 翻到广告页,看到一则租房信息,他心中一喜,把内容牢记下来。正在这里,突然听到有人喊:“云哥,是你吗?云哥。” 马路对面一年轻人正向他挥动着手臂,朱青云笑了,这是乡下村里的伙伴,丁小五。 他挥手回应,丁小五已经跑了过来。 “小五,怎么到重庆来了?” “云哥,乡下日子苦呢,我投奔二叔来了。” 朱青云记得他二叔是轿行里的,说: “你虽有力气,但轿夫很辛苦,还挣不到两个钱,你读过书,不如我给你换个行当吧。” “云哥,我二叔当了帮主,分给我两百抬滑竿,我不用扛的。好久没见了,晚上我请客,我们谈一谈。” “行啊,都成了剥削者了,不过先说好,我会钞,你那挣的都是轿夫的血汗钱,我吃不下。” 川人喜欢火锅,两人就近找了家火锅店。 此时,法币还算坚挺,物价不贵,荤菜一份4分钱、素菜2分,油碟1分钱。 朱青云点了两角五分钱的饭菜,就足够两个人吃的。 可对普通人来说,这餐算是奢侈的,一个轿夫一天下来,只能挣两角钱,还抵不上这顿饭钱。 “云哥,你在哪里高就?他们都说你参军入伍了,可怎么不穿军装?” 朱青云笑笑,说: “就算是军人,总不能一直穿着军装吧,再说了,我这一行,平时不用穿。倒是你,看这身打扮,日子像过不错。” 丁小五挠挠头,说:“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两百抬轿子一个月能抽三十块钱,能吃饱肚子了。” “这年头,穷人能吃饱肚子就不错了。” “是,重庆一万多抬轿子,十八个龙头帮主,挣钱不易呢,这又多了黄包车、公交车,轿夫都快吃不上饭了。 云哥,上海来的买卖人,可让人生气了,每月给北区龙头500块钱,轿夫谁给消息,就赏两毛钱。 我的轿夫天天都想去他们家,这不,我份子钱就得少收,不然,人早跑没了。” 朱青云有些好奇,在上海,军警特宪都喜欢在黄包车行发展眼线,重庆轿行自不例外,军统一到重庆就把手伸到这行来。 可按丁小五说的,一个上海来的商人,这么做又是为了什么? 他想了想,说:“什么消息,这么值钱的?” “他们什么都要,嗯,有时候,还找人,问地址,反正事挺多。” “哦,还有这事?他们龙头叫什么名字?上海来的人叫什么?他们最近打听的是什么消息?你去问问,回头都告诉我。” “好,这事简单,他们的人无孔不入,有时,也找我的轿夫,给消息就给钱,我打听过后,就去找你。” “你给我打电话,或者去我办公室。” 朱青云掏出笔,又在笔记本上撕下一页,写了电话号码和湖南会馆的地址给他。 第二天一早,朱青云上班路上买了份报纸,又看到那则租房广告,不禁嘴角上扬,笑了起来。 中午的时候,他借着吃午饭空档,借了会馆的自行车,出了门。 朱青云的心情是愉悦的,他已经好久没有见到自己的上线了,他是红党的一员。 16岁那年,在红党最艰难的时候,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在一面红旗下,庄严的举起了右拳。 前世的朱青云也是一名党员,所以,他很是渴望与自己的同志相见。 离接头地点还有几百米时,朱青云停下车,徒步向那家小茶馆走去。 上线就坐在临窗处,远远的看见他,轻轻摆了摆头,这是表示有危险,拒绝接头的意思。 他闪身走进一家杂货铺里观察。 一会,上线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两名壮汉,没走几步,其中一名左额上长着一颗黑痣的人,掏出手枪,连开三枪。 上线一头栽倒在地下,离他不足三十米远。 下午,朱青云有些神情恍惚,许文渊进来检查进度,很是不满,说: “昨天我看着还不错,怎么,新开茅厕三天香,你这才一天,就不香了?” 朱青云收起悲伤之意,淡淡的说:“科长放心,我会赶上进度的。” 晚上回到宿舍,他开始认真思考这件事。国党最是无赖,两党合作期间,仅这半年,已密捕杀害红党数十人。 连华北高级参议员宣公都被他们残忍杀害。 他刚进培训班时,就开始宣发“溶共、防共、限共、反共”的政策,中统全面渗透社会团体、学校,重点打击红党地下组织。 并要求避免公开冲突,改用隐蔽手段。秘密逮捕红党成员后不公开审讯,以“汉奸”“破坏抗战”等罪名处置。 现在朱青云要考虑的是,上线的牺牲是不是叛徒所为?自己有没有暴露? 最重要的是,上线是他唯一的联络人,他和组织彻底失联了。 下班时,丁小五在湖南会馆大门外等着他。 “云哥,我都打听了。” “走,找个小馆子,喝两杯。” 丁小五贪杯,朱青云要了一壶竹叶青。 “慢慢喝,别着急,边吃边说。” 等丁小五说完,朱青云愣住了,这商人要这些情报干什么? “知道上海来的这人住哪里吗?” “那不知道,那人神神秘秘的。据说,他本人很少出现,都是他的手下去轿行。” 朱青云对这个上海商人越来越感兴趣了,说:“下次,他再要什么消息,先跟我说,我给双倍的钱。” “那敢情好,轿夫都指着这个呢?对了,云哥,有人说这个湖南会馆就是军统的买卖,所以,我今天都不敢进去。 军统的人也让我们的人当眼线,给赏钱。云哥,你是不是军统的人?” 朱青云苦笑说:“我当然不是,就是国党后勤部门一个打杂的。” “唉,你要是军统的人该多好,那我就威风了,既不怕那些个帮主,也不用再担心地痞捣乱。” 第13章 借用一天 他认为上线也许会把他的档案交给其他人保管,这个联络方式或 许还有其他人知道。 可没有人来接头,反而在接头地点,看到了异常。 国党的邮检处专司负责对报纸、信件的检查,其中不少人都是红党出身,很了解红党的联系方式。 报上刊登的广告,他们认为可疑的,都会仔细解读,对疑似接头地点会实施布控。 朱青云只能暂时放弃和组织上联络的想法。 半个月过去了,整理档案的任务完成近半,摘要的个人资料抄录了整整三大本。 这天,他正在伏案工作,许文渊带着一个人走进来。 “朱青云,行动处来人请你去帮个忙。” 朱青云一愣,一个月没到,难道许文渊就不想要自己这个劳力了吗? “科长,我这是调动还是暂时过去。” “临时去帮个忙,我们科长听说你在审讯方面很有一套,想请你去看看。” 许文渊介绍说:“这是行动处二科邵世光队长,你跟着去吧,如果来得及回来,我给你留晚饭。” 行动处人员多,车辆多。步行十几分钟的路程,还派了辆车来。邵世光请他上车,介绍说: “是这样,我们科接了个凶杀案,凶手抓到了,可两个人就是不承认,想请你看看,这两人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这些日子,朱青云没有闲着,埋在档案堆里,对军统有了更多的了解。 军统目前人员近万,其中三千人外派各区站,人事、督察、总务、电讯、培训等辅助人员近两千人。 一个行动处和两个情报处是绝对主力,足有五千人,其中行动处人数最多,下设八科,每个科十个行动队,每队约40人。 80支行动队,常年在外执行任务的过半,剩下的一大半要配合驻军、警备司令部、稽查处包括邮检处办案。 真正用于反谍的力量,只有一个二科,约四百人,但上面还经常把警察局破不了的刑事大案交给军统。 日谍在重庆活动猖獗,和军统投入的力量不足,不务正业有很大关系。 这个案子并不复杂,川盐银行的总经理何九渊被人当街刺杀。警察局查了半个月,毫无线索。 川盐银行是地方势力的财团金主,有人认为这是重庆政府打压地方势力,故组织人抗议游行,小道消息传得满城风雨。 委座很是狼狈,把戴春风叫去,责令他限期破案。 戴老板便交给了二科来办。 二科科长邱尧勋认为这是银行内部人争权夺利的结果,按这个思路,很快就查出了信托部主任王政平和被害人有私怨。 王政平的一名保镖和路人指认的凶手身形相像,于是,把两人抓进大牢。 可这二人抵死不认,连行动处的酷刑都抗了下来,案件就进了死胡同。 邱尧勋无意中,听分配来的学员说起朱青云在培训班抓获日谍的事,便让邵世光把他找来试试。 朱青云还是第一次进入审讯室。 屋子里有一股子说不上来的味道,血腥、汗溲加粪便味搅和在一起,直欲让人作呕。 “习惯就好了,到了军统,人人要过这一关的。”邱尧勋习以为常,第一次来这里的人,有些胆怯在情理之中。 两个人,一个被绑在刑架上,脑袋低垂;一个吊在半空中,一只脚的脚尖勉强可以够到地上。 “邱科长,这没法问啊。” 朱青云很是无奈。 这两人被打得血肉模糊,只剩下一口气,脸上血糊拉拉,根本看不到任何表情。 “那依你看要怎样?” “找军医来,先包扎治疗,明天我试着问问。” 邱尧勋犹豫了一下,他现在天天被戴老板追问,病急乱投医,才找了这个年轻人来。 可不听他的建议又有什么法子?再打,人就会被打死,自己更交不了差。 “邱科长,能不能把案件档案和这两个人的资料拿来给我看?” 邱尧勋心中暗想,特么的事真多,要是看档案资料能发现线索,还用的着喊你来? 他抿抿嘴,对邵世光说:“去,给他找间办公室,把资料都给他。” 心里又想,死马当活马医,一天后,不行就把你小子送回去。 看着朱青云朝着自己微笑,邱尧勋不禁奇怪,说:“你笑什么?” 他顺手摸了一把下巴,以为是中午吃饭,不小心沾了饭粒在上面。 “科长,从你的表情看,你不相信我能破案,甚至以为我年轻,没有这样的能力。” “我以为是什么高见,这是正常的推理而已,还能说出点什么不?” 朱青云又笑了,说:“那科长可不许生气?” “只要你显出本事来,我不但不怪,还会重用你。” “科长,这可是您自己说的。”朱青云上前一步,轻声说:“刚才那位女军官来找您签字,我看得出,你们俩私下有隐情。” 邱尧勋心中一惊,本能的以为是邵世光之前跟他说了什么,可自己和王露霞上个月刚勾搭上,没有任何人知道此事。 “说说看,如果凭空想象,诬蔑长官,我一枪崩了你。”邱尧勋的手很自然的伸向了腰间。 “您看,说这话时您下巴上扬,对这事,私下很认同,并不后悔。说完后,舔了舔嘴唇,已经认可了我的判断。 同样的道理,女军官看你时,瞳孔放大,这是有爱意的表现,下巴上扬,是期待和你再次约会。 人说话有真假,表情却不会说谎。” 邱尧勋直视着他,眼神已没有那么犀利。接着,喘了口粗气。 朱青云又说:“科长,您这个表情和喘气说明已经认可了我的说法,女军官……” 没等他说完,邱尧勋摆手说:“行了、行了,没完没了是吧。” 屋里还有两名打手,赤着上身站在那,邱尧勋实不想让太多的人听到这些话。 “是有个本事的,军医给他们好好治伤。脸上只敷药,不要缠纱布,明天我们再来问话。” 邱尧勋突然之间又有了信心,这小子可以,或许自己捡到宝了。 第14章 不务正业 “你通知许文渊,说这个朱青云我们暂且留用一周,他这个月薪水我们来发。 再去趟人事处,问问,看能不能把这小子给调来我们科。” “他这么年轻,科长你就这么信任的?我可没看出他有什么过人之处。” “哼,可人家一眼就看出你很欣赏我的过人之处了。” 王露霞顿时满脸飞红,啐了他一口,说:“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转身扭动腰肢去了。 行动处有一个相对独立的小院,三栋三层楼,办公用;办公楼后面,盖了几排青砖平房,当宿舍。 比起许文渊分配给朱青云四面漏风的篱笆吊脚屋强了十倍。 邱尧勋特意让人给他单间,又把卷宗送去。傍晚的时候,邵世光又送来一盏西洋铜质煤油灯。 宿舍里是没有电灯的,夜里照明得用煤油灯,邱尧勋生怕耽误他看卷宗,还让邵世光领了一桶5斤装的煤油来。 这种西洋灯不亚于一支25瓦的灯泡,就是太费油,一晚要用半斤。 第二天一早,邵世光推门进来,看见油尽灯灭,朱青云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摇摇头,心想,这年轻人,还是临训班毕业的呢,一点警觉性没有,门没锁,有人进来,也不知道。 再看桌上,不由收起了小觑之心。 所有的材料均摊开,上面用红蓝笔勾画标注,几页道林纸上,一页写着各个疑点,一页写着补充侦查的条目,还有一页是需要查明的问题。 看来此人一是用心,二是有方法,做事极有条理。 这时,朱青云终于察觉到有人进来,揉揉眼睛,说:“邵队长,早啊。” “你把这些收拾一下,赶紧去向科长汇报,一会我去食堂给你打饭送过去。” 邱尧勋这几天日子不好过,戴老板久未能破案,已经被委座用家乡话痛斥了几回。 甚至让他少趴在女人肚皮上,多用点心思在正事上。这是影射他霸占女明星,金屋私娇一事。 中统的那位副局长当时在扬,看到死对头的窘样,心里乐开了花,他知道,全重庆很快都知道了。 戴老板恼羞成怒,把邱尧勋叫来暴骂一顿,说再给他三天时间,破不了案就去苏州郊区忠义救国军当大队长。 邱尧勋急得坐立不安,听到邵世光汇报,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说: “好,你去帮他打饭,加两个鸡蛋,算在我帐上。” 军统食堂免费,如果要另外加餐加吃食,就得额外付钱。 一会,朱青云抱着一大摞资料走了进来,邱尧勋破天荒的走上前,要帮他。 “科长,您别动,拿乱了费我功夫。” 朱青云按顺序把卷宗、资料和他写的纸张,分类摆在邱尧勋办公桌上。 然后,一一跟他解释。 “科长,一会我们先去审讯室,如果排除这两个人的疑点,就按刚才的侦查思路来,您看是否可行。” 邱尧勋一拍巴掌说:“可行,当然可行,按你说的办。世光来了,你先吃饭,吃完饭我们就去审讯室。” 他原本想在被捕的两个人身上下功夫,就算打死他们,也要先签字画押。 可这案子通了天,又没有直接证据,这样做,能不能过关尚不得知。 现在,有了朱青云,他感觉破案的希望大增,就无需先用下三滥的手段了。 审讯室里两人被医治过后,睡了一觉,又喂食了两碗稀饭,精神略好些。脸上的伤用了药,擦拭干净,勉强能看出表情。 朱青云让人把他们解下来,坐到审讯桌前。 两名打手看着邱尧勋。 “放下来,扶他们坐下。”邱尧勋现在知道了朱青云的本事,但也知道他必须近距离的观察才行。 “青云,要不要一个一个的问?” 邱尧勋生怕朱青云不懂审讯之道,两个犯人一起受审,是极易现扬串供的。 “不用,节省时间,不耽误科长破案。” 邱尧勋不再说话,这年轻人好大的口气,他倒要看看其本领究竟如何。 “叫什么名字?” “赵二娃。” “你呢?” “王政平。” “多大岁数?来川盐银行几年了?一个个说。” 邱尧勋皱起了眉头,他并不知道这是朱青云在寻找问话的基准线,只觉得他没有经验,这些卷宗上都有,不是废话吗? 问了十几句后,朱青云突然问赵二娃:“是你打死了何九渊。” “我没有,那天我在白沱镇打麻将。” “和哪几个人打?赢了还是输了。” 赵二娃说了几个名字,舔舔嘴唇说:“他们不行喔,我赢了五十八块钱。” 朱青云不再问他,而是转向王政平问了几个问题。 他眼睛直盯着王政平,又突然发问:“是谁来送信,让你们不要被屈打成招的?” 邱尧勋和王政平同时愣住了,就连一旁的邵世光也吃惊的看着朱青云。 军统局有内鬼,而且进了审讯室!这还了得? 朱青云微微一笑,说: “这里的酷刑不是一般人能受的了的,包括专业培训过的特工在内,千万别告诉我,没人来跟你们说过,不然没人能救得了你们。” 王政平说:“这位先生,你能救得了我们?” “你说实话,我两天之内抓到真凶,保你们无罪释放。” “第一天,送饭的给递了条,说不能受不白之冤,我想,这话对,川人骨头硬,死不受冤屈,可真是痛啊,你们把我当牲口待呢。” 说着说着,王政平放声大哭起来,赵二娃也是泪流不止。 “科长,先把人带下去关起来吧。” “这就完了?”邱尧勋根本没听明白。 “完了,这两个人是冤枉的,不过,科长如果不信,可以派人去白沱镇核实一下,但我相信赵二娃讲的是真话。” “邵世光,把厨子钱三抓起来,问他是谁让递的条子,再派人去白沱镇。” 转头嘬着牙花子,说: “青云,戴老板只给我三天时间,这已经过去一天了, 你写的方案虽好,但查起来,没十天八天恐怕都没结果,有没有更好的办法,能尽快破案的?” “科长,办法倒有一个,可能会有点麻烦,要费些周折。” “你说,我尽量帮你解决。” “开棺验尸。” 第15章 峰回路转 “好,就开棺验尸,我喊上军医和装备科的人,我们一同前去。” 邱尧勋能坐到这个位置上,说明此人还是有魄力、有头脑的。 何九渊家人为了找出凶手,不但悬赏两万,还迟迟不肯下葬。 行动二科出动两个行动队,先是把停放棺椁的寺庙包围起来,把人全部驱离。 接着,邱尧勋亲自和何家人协商,两小时,何家同意开棺验尸,但提出,如果不能找到凶手,必去国民政府请愿。 邱尧勋此时顾不上和他们饶舌,命令人打开棺木。 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军医戴着口罩,上前剖开胸腔,取出胸口的两粒弹头。 擦拭干净后,用托盘装着,给朱青云和装备科组长两人看。 “柯尔特1911。”两人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装备组长看了他一眼,说: “小兄弟眼力不错,这枪不多见,美国人援助的,运到重庆一共只有两百支,黑市也没见到过。” 朱青云笑着说:“那就没问题了,正经渠道来的,有枪号,有去处,一天之内就能查出结果来。” 邱尧勋精神大振,说:“我马上回去向戴老板汇报,你们先去休息。青云,你哪里都不要去,在宿舍等着。” 戴春风听了汇报,一扫之前的阴霾,说: “之前怎么没有想到?一味的动粗,破案当从现扬入手,推理当以事实为基础,这些原则你忘了? 还好你聪明,知道找我临训班学生帮忙。” 训归训,正事要办,他马上拨通侍从室电话,征得同意后,让人去取协查手令和军事委员会物资调拨清单。 “钱三的事查清楚,别再审了,关进大牢里。” 托钱三传话的,是本地军阀的一名高官,戴春风拿他没有办法,只能把气撒在这个收了三十块钱好处费的厨子身上。 一小时后,邱尧勋亲自带着人,前往各个军警机关追查枪支使用情况。 核实极为仔细,落实到申领手枪的每一个人,一枪一弹都要说清楚。 好在这两百支枪下发时间不长,而且只下发到三个部门,其中军统自己分配到一百支,稽查处八十支,警备司令部领取了二十支。 正是由于下发时间短,绝大多数的人一枪未发。 军统是自己人,大家都很配合,如实上报枪支使用情况。稽查处的人大部分是军统派驻的,也没有费什么功夫。 警备司令部的人稍有抵触,但有侍从室的协查手令,邱尧勋有恃无恐,强令所有人马上说出使用经过。 有十六人没有开过枪,三人一起训练试射,各打了七发,都如实上报且有人证。 唯有督察长荣有三,说不清三发子弹的损耗情况。邱尧勋不由分说,就把他铐上带了回来。 刚把人送到审讯室,就对邵世光说:“去,赶紧把朱青云请来,一起来审。” 他现在对朱青云越来越重视,居然用了个请字,让邵世光很是意外。 虽有侍从室的手令,但讯问警备司令部的督察长,上来就用刑还是有些不合规矩。 好在,邱尧勋现在有朱青云这张王牌在手。 “青云,你来问吧。” “荣长官,枪里少了三发子弹,您做何解释?” 荣有三眯起眼,犹豫着,他想说自己去郊外打鸟,又或是独自去靶扬练习之用。 朱青云一眼就识破了他的想法,微微一笑,说: “军统和美国人正在进行一项合作,可以测出尸体里弹头是否从你佩带的手枪打出来的,所以,你千万别编瞎话。 我相信以督察长之尊,绝不会当众杀人,这枪,你是借给谁了。” 邱尧勋听了他的话,不禁冷汗直冒,这朱青云太能编了,哪来的和美国人合作,能测试出弹头和手枪匹配的? 朱青云当然知道测试弹道这项技术是战后才逐渐成熟起来的, 但中美技术合作,人所皆知,具体内容嘛,相信这位督察长不会知晓,诓骗他一下也无妨。 何况,从他紧张的表情来看,他是信了。 荣有三叹了口气,说: “是我堂弟荣有法,借去两天,还枪时,里面少了三发子弹。他具体做什么用,我是真不知道。” 荣有法很快就抓了回来,邱尧勋和邵世光见了此人,不禁大喜,此人身材和赵二娃极为相似,说明目击证人说得没错。 荣有法是个软蛋,刚绑上刑架就怂包了,一五一十把案件原委说了。 派系斗争不假,却不是内部争斗。川盐银行是地方势力的钱袋子,何九渊得罪了军阀另一位老大,老大便指使人干掉他。 这事,最后落在荣有法身上,收了三千块钱,便去杀了人。 案件告破,戴老板亲自审核口供,认为毫无疑问后,兴冲冲的去委座那交差。 只是,这案子到此不了了之,原因是两派军阀此时都已出川作战,委座只能是阅而不批。 但对戴春风则着实夸奖了几句,看似疑案,警察局一帮刑侦老手束手无策,没想到军统这帮粗人却在短时间内破案了。 要知道民国发生的枪击案无数,除了当扬抓到凶手的,大多都成了悬案。 案子告破,朱青云正准备打道回府,邵世光来到他临时宿舍,说:“青云,科长请你过去一趟。” “科长,还有事吗?我那还有几千份档案没整理出来。” 邱尧勋笑笑,从抽屉里拿出八百块钱来,说: “何家送来了两万块,论功行赏,你是头一份。大功会晋升,报告我打上去了,但要看戴老板的意思。” 二科四百人,能分八百元朱青云已经很满意了,他一个月薪水42元,还需扣除伙食费、住宿费20元,到手不过22元。 这八百元他得存好几年。 “多谢科长。” “我和许科长说好,借你一周,现在时间未到,你不用急着回去,休息几天,去耍耍吧。” 邱尧勋本想把他调过来,可许文渊是个人精,朱青云协同办案的事,他多少有些耳闻,二科和他商量调人,便狮子大开口。 非说人才难得,要人可以,得给一辆小轿车,否则免谈。 邱尧勋只能暂时放弃调动朱青云的想法。他想着,等戴老板公干回来后,请示一下,请他出面帮忙协调。 第16章 这等好事 馆门口就没有打算进去。 他并没地方可去,就决定先回住处,在附近找个租房中介,租个好点的房子。 重庆人口骤增,房价上涨,两间青砖房每月租金要八块钱,不过,他现在手里有钱,不在乎这三瓜两枣的。 刚走过会馆,就又见到了丁小五。 “小五,我在这里。” 丁小五见到他,快活的奔过来。 “云哥,你去哪了?我打电话,说你出了公差,我不信,等了你三天,没等着。” “是有点事去了,找我这么急,有什么事?” “云哥,那帮人有点不地道,有一个人中国话说的很结巴,有个轿夫说,问他多要一角钱,他不肯,还八哥八哥的骂了两句东洋话。” “日本人?” 朱青云心中一揪,怪不得这帮人什么消息都收,真有可能是日本间谍。 他很是犹豫,现在还不能确定是不是日谍,只是怀疑。而且,他现在是档案科的人,并没有查日谍的职权。 就算去查,只身一人,太过危险了。上次在学校,身边有持枪卫兵,还差一点被日本人伤了。 但有这条线索,放弃是有些可惜的,他想着,二科就是专司反谍,要不要把这个线索送给他们。 “云哥,你要不要回去找帮手来?” 丁小五一句话提醒了他,军统对付日谍无方,一年抓不到几个,把功劳拱手相让还是其次,万一又给办黄了,岂不可惜? 这事,还得自己来,对,可以向邱尧勋的二科借两个人。 想到这里,带着丁小五一路向回走去。 到了军统大门外,让丁小五在候见室里等着,自己则去往行动处。 军统局本部和一般的军警机关一样,都有一个候见室,来客在这里等着让里面的人来接。 朱青云没直接去邱尧勋那,而是去找了邵世光。 “青云,你怎么又回来了?” “邵队长,我想,我想问你借几个人。” “借人,干什么使?被人欺负了吗?”邵世光以为他遇到了什么麻烦。 “是这样,我有个眼线,说是发现了日本人的行踪,但他不太懂,可能是误报,我想着先去核实一下。” “眼线?你刚到重庆就发展了眼线,动作可够快的,不过,档案科什么时候开始反谍了?” 话是这么说,但邵世光还是准备帮他一把,说: “不管是办案还是借人,都要科长批,你等一下,我去去就来。” 邱尧勋起初听说朱青云去而复返很是高兴,只要朱青云自愿留在行动科,许文渊就拿他没办法。 可听说朱青云发现疑似日谍要借人,他狐疑起来。别是许文渊耍的花样吧,这个老狐狸可不是一般人。 军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反谍并不局限一个部门,谁办的案子功劳归谁。 在国党昧功抢功比比皆是,在军统则不存在。 戴老板早年一个人跑情报,一个月跑坏三双鞋,得来的情报被人抢功,赏金克扣一半。 所以,从他主事特务处开始,就不允许他人昧功,成立军统局后,更加严苛,曾一连处罚数人。 这也是邱尧勋在结案后,对朱青云的功劳如实汇报的主要原因。 “世光,你说不会是许文渊借人吧,如果档案科用我们人办成了案子,我们二科就要被人笑话了。” 邵世光摇头,笃定的说:“不会,就这会功夫,他还没到湖南会馆呢,再说,这年轻人品质不错,不至于糊弄我们。” “嗯,有道理,谅他们不敢,这样,你给他四个人,不,如果真是日谍人不够,给他十个人,选两个跟踪好手。 朱青云现在还算是我们的人,万一撞了大运,破了日谍案还是我们的功劳。 世光,你盯着点,但有一条,任他施为,以他为主。” 邱尧勋想的明白,肉烂在锅里,反正都是他的,以谁为主并不重要。只是,朱青云还不完全是他的人,略有些美中不足。 每个行动队有一正两副三名队长,邵世光点齐十人,让副队长戚南谱带队。 并当朱青云面说:“老戚,科长说了,这事由朱少尉为主,你也得听他的。如果发现重要线索,你们及时向我汇报。” 邱尧勋的安排让朱青云很是意外,一次给了十个人,而且是完全听自己指挥。 他是头一次办案,感觉有些兴奋,说:“戚队长,那我就不客气了。” 戚南谱笑笑,说:“我是大老粗,你是老板学生,前途无量,听你的,是应该的。说吧,怎么干?” 他没上过军校,在战扬上立功后,破格提拔为军官,年过三十,还只是名中尉。 他知道这些培训班的学生,深受戴老板赏识,迟早会成为自己上司。 “先到候见室接了我线人,然后去北区龙头帮会那,摸摸他们的底。” “嗯,这样吧,去摸排线索,要不了这么多人,队长,把你车借我们使一下,我们几个人先去,趟趟路子。” 戚南谱办老了案,很有经验,说的在情在理,朱青云连连点头。 心想,看来理论和实践的差别还是蛮大的,有这个老手帮忙,会顺利很多。 行动处的经费充裕,军统又有特权,每个行动队都配了一辆车。戚南谱开着车,接上丁小五,一行人就往北区轿行去。 到了地方,戚南谱找了一家书店,一家茶馆,说: “朱兄弟,你看这样可好,我们五个人分两组,两人在书店,三人在茶馆,先监视几个小时,看看情况再说。” 虽然队长说以朱青云为主,但戚南谱看出来,他的经验尚是欠缺,所以,主动出谋划策。 “多谢戚队长,你很老道,就听你的。” 朱青云和戚南谱、丁小五三人在茶馆临街的一张桌上坐下。朱青云轻声对丁小五说: “小五,你说说那日本人长什么样?” “那几天我找不着你,跟轿夫来过一次,那日本人长得又矮又壮实。云哥,你看,就是他。” 第17章 仓促抓人 走过来。 “你们在这里等,我先跟过去。” 戚南谱站起身来,向外走去。他的跟踪术很高明,并不看向那人,像是一名闲汉一样,在街上遛达。 书店中的两人配合默契,看见队长出来,也跟了上去。 过了两个小时,戚南谱才回来,说: “这人先是去了龙头帮会的地下烟馆,之后,去了一家商行,那地方很邪门,像是一个据点,有瞭望哨,我没敢再跟了。 朱少尉,你恐怕是对的,极有可能是日本人。” 戚南谱在军队中干过侦察班长,对这种布局很熟悉,曾吃过日本人的亏。 “现在该怎么办?”戚南谱问道。 朱青云擅长审讯,对办谍案完全是纸上谈兵,培训班的教官也没抓过几个间谍,那些个课实是派不上大用扬。 他搜肚刮肠想着教官们说的,又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说: “密捕,从据点里出来的,看像是日本人的,密捕回来审讯。” 说到审讯他仿佛又有了些信心。心想,如果余副主任在就好了,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突然间,他想到了与上线接头的情景,又说:“不急,等他们的人接头,这样证据就有了。” 戚南谱看他犹犹豫豫的很不自信的样子,有些担心,说: “算了吧,先抓一个试试,不过,要是抓回去,问不出来怎么办?” 朱青云双手一摊,说:“大不了责任全推我身上,我滚回档案科就是了。” 戚南谱无奈的说:“那行吧,我去打电话,让人都来,再布置一下。” 戚南谱在一家咖啡店找到公用电话,通知留守队员前来增援。 一小时后,几名队员骑着自行车赶来,朱青云在茶馆要了间包厢,十几人进来,显得很拥挤,大家只能都站着说话。 朱青云自知这种事上远不如戚南谱,说:“戚队长,你布置吧。” 戚南谱把商行的位置说了,安排道: “四人分两组,轮班紧盯商行前后门和附近路口,重点留意那名矮壮的日本人。 我带一个机动抓捕组,负责在合适时机对落单目标实施密捕。 另外三名队员分散在商行周围街区,伪装路人,防止目标意外逃脱,并在抓捕时迅速合围。 朱少尉,你们俩在巷口小饭馆里等着,那就算是指挥点。” 军统行动处很早以前就专门练习过在大街上的密捕,或是伪装成熟人捂住人的眼睛,然后迅速拖入车里; 或是用几辆黄包车挡住路人视线,把人敲晕过去,抬上车。总之,办法很多,经验丰富。 朱青云完全赞同戚南谱的布置,深感实战经验宝贵,他补充说: “据点出来的人可能有武器,大家务必小心。小五,你跟我,随时指认。” 丁小五紧张的点点头,他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看着这些青壮都持有武器,难免有些害怕。 监视在沉闷中开始。商行大门偶有开合,进出多是本地商贩打扮的中国人,搬运着货物。 那个矮壮的日本人始终未见,午后,一个身着绸布长衫、头戴礼帽、手提皮箱的中年男子从商行走出。 戚南谱让人发来信号,问朱青云抓是不抓。 朱青云本不想仓促动手,但看那男子居然很警惕,像是在观察是否有人跟踪,脑子一热,觉得可以赌一下,便点了点头。 戚南谱和两名队员立刻如路人般尾随而去。 中年男子转入一条相对僻静的巷子。“动手!”戚南谱低喝一声。三人如猎豹一般扑出。 一人捂嘴,一人拧臂夺箱,一人锁腿,动作迅猛且娴熟。 然而,中年男人反应速度极快,且动作敏捷,身体一沉一扭,竟挣脱了捂嘴和拧臂,同时提箱猛砸锁腿队员。 戚南谱眼中厉色一闪,放弃擒拿,一记凶狠的肘击直冲对方太阳穴而去。 中年男子偏头躲过要害,左胸被重击闷哼一声,另一名队员趁机再次锁住其双臂。 三人扭打在地,中年男子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嘶吼。 巷口望风队员立刻吹响急促口哨——增援! 茶馆内,朱青云听到哨音,心一紧:“出事了?” 立刻带丁小五冲进巷子,外围队员也从四周迅速围拢。 这时,巷内激战正酣。 戚南谱死死捂住中年男子的嘴巴,脸憋得通红。那男子力量极大,竟然挣开右臂,只在小腿处摸了一下,手里就多了一把刀。 一名队员没留意,被他一刀刺在腹部。 戚南谱抓住他手臂一拧,刀方脱手。这时,朱青云和外围的队员扑上来,合力才将其双臂反剪铐上,又在他嘴里塞了块布团。 朱青云看他领口微鼓,想起教官曾说的话,一把将其扯下,撕开一看,是白色粉末,他闻了闻,说:“是毒药。” “快!抬走!”戚南谱喘息着。众人抬起仍在扭动的中年男子,冲出巷子,塞进轿车里。 朱青云看着队员腹部的鲜血正汩汩往外涌,他是学过急救的,撕开长衫下摆,勒住伤口,然后,掏出两百块,给丁小五,说: “叫辆黄包车,赶紧送医院,小五,你陪着去。” 一名队员和丁小五一起送伤员去医院。 戚南谱和朱青云对视一眼,均是松了口气,这人武力强悍,又挥刀伤人,重要的是还有自杀用的毒药,一定是没抓错了。 两人都有些后怕,这事做的极鲁莽,如果抓的是普通市民,八成是要挨训的。 有队员为他们俩叫了黄包车,其余队员还是骑车返回。 刚把人送进审讯室,邱尧勋和邵世光就赶来了。 “青云、南谱,确定抓的是日本间谍?”他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做梦都想抓日谍,今天终于是如愿以偿。 “科长,应该是,他捅伤了我们一名队员,衣服领子里缝有毒药,要不是朱少尉发现及时,可能就自杀了。” “好,干得漂亮!”邱尧勋右拳击左掌,兴奋的说: “南谱,你先审着,给他松松筋骨,伤了我的人,胆子不小。我和青云先谈一谈。” 第18章 意外收获 “青云,你可真是一员福将啊,行动二科自成立以来,不,军统局迁入重庆后,寸功未立。 日谍如此嚣张,活动频繁,却一个没抓到,你这一来,就抓了一个。 我先说好,不是抢你功劳,兹事体大,我是科长,肩负反谍重任,是要居前指挥的,但有一条,绝不会昧了你的功劳。” 朱青云和他打了几天交道,发现此人重情重义,且心胸较为宽广算是一个好上司了,忙说: “科长言重了,理应如此,属下绝无二话。” 听他以属下自居,邱尧勋更是高兴,叼着烟卷,说: “走,我再领略一下你的风采。” 中年男子被绑在刑架上,戚南谱因手下队员受了重伤,一头恼 火,提着皮鞭一口气抽了三十鞭子。 这种鞭子朱青云已经见识过了,是麻绳上缠了极细的铁丝,抽在人身上,便卷下一道血肉来。 中年男子的眼睛里已经看不到起初的桀骜不驯,脑袋耷拉下来。 看到朱青云进来,戚南谱这才把鞭子扔在一边,端起桌上的茶缸,一气喝下大半。 刑讯是极耗体力的,三十鞭子抽下来,他已是满头大汗,右手酸胀。 朱青云没有立刻发问。他走到刑架前,仔细观察着这人身上的每 一个细节。 长衫质地很好,但不像是本地裁缝做的款式。脚上竟然穿着八成新的皮鞋,上面沾着新鲜湿泥。 朱青云先是掰开这人的双手看了看,又撕开他本就被打的破烂的衣衫,看了看他的肩膀。 中年男子被绑的动弹不得,只能任他施为。 “姓名?”朱青云开口询问,声音低沉平稳,目光却如手术刀般锁定对方双眼和面部肌肉。 那人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眼神又逐渐显露出凶狠来。 朱青云捕捉到其右侧眉毛极其轻微地、不自觉地上扬了一下,轻蔑与不屑,意味着他决定一言不发。 这激起了朱青云的愤怒来,说道:“你以为什么都不说,我就不知道你的身份? 你的右手虎口很厚,颜色发黑,右手指尖老茧硬而小,还有你的肩膀也有痕迹,说明你一惯用的是长枪。 时间嘛,应该在三个月前。” 那人露出惊讶的表情来,邱尧勋则连连点头,不过,他并不意外,这些他也能看出来。 朱青云又细看了他的脸,说: “皮肤粗糙深红,有过冻伤、眼四周是防风皱纹,这是一个人身体本能的自我保护, 还有,你习惯性眯眼,是因为你在的地方很冷。你——出自东北关东军。” 朱青云一字一句的说出来,那人眉头微皱,不用说,有这个表情,说明他猜的全对。 “你们是什么人?”那人终于开口了,说话声音嘶哑低沉。 “军统行动处二科,你们的死对头了。姓名、职务、任务!” 邱尧勋上前一步,沉声问道。 那人摇摇头,表示不会说。 朱青云微笑着上前,说:“别以为不说就万事大吉,不说说明事更大。嗯,你不是从东北直接来的重庆。” 看着那人的表情变化,朱青云又说: “不像是南京或是……汉口来的,嗯,我说对了,那么,这件长衫像是上海老裁缝的手艺,你是从上海来的。 又对了,那就结了,你是满铁上海办事处派来的。” 这下,邱尧勋的震惊比这男子都要大些,他都从这男人脸上看出朱青云的推测是正确的。 问题是,人犯不开口,就朱青云这么自说自话,还真就问出他的底细来。 邱尧勋暗想,不管这个案子能办到什么程度,这个年轻人自己无论如何是不能放走的。 “邱科长,能够确定,他是满铁的人,但他不是核心人员,应该是新调来的行动人员。 日本人的情报机构老死不相往来,但有时候为显摆自己的能力会互相共享情报。” 朱青云说着,一脚踢下他的皮鞋来,捡起来看着鞋底,抬眼注视着他,说: “他鞋上的泥土颜色偏黄褐色,鞋缝里黑褐色的东西,我们本地人叫姜结石,他去过黄山附近,且不止一次。” 邱尧勋大惊失色,他虽然只是一名上校科长,可负责反谍,能看到绝密文件。 委座在黄山的官邸刚被日军轰炸,难道和此人有关? “邵世光,给我好好招呼他,别打死,但从现在开始,一刻也不要停,明白吗?” “明白,科长。” “青云,你跟我走,让处长带我们去见戴老板,他刚刚回来。” “科长,他箱子里的东西检查过了吗?” 邱尧勋想了一下说:“他们汇报说,里面只有几块布,没别的东西。” “什么颜色的?” 邱尧勋精神一振,他已经明白了朱青云的意思,说: “去,把他的箱子和搜出来的东西全部取来。” 两人到隔壁房间,看着队员打开拿来的皮箱。皮箱很大,里面装着叠的整整齐齐的四块布。 颜色分别是黄蓝红白,看上去,既是能做窗帘,也能裁剪下来做长衫、短褂。 朱青云学过为飞机指引方向的方法,把红白两色布拿出来,放在桌上,和邱尧勋对视一眼。 邱尧勋不禁骂道:“这是飞机指引标识,特么的,果然是这王八蛋。” 他带着朱青云先是来到行动处处长办公室,向处长池远广汇报,池远广是越听脸色越严肃。 等邱尧勋说完后,二话不说,拿起电话,要了戴老板办公室的电话: “李秘书,我是池远广,有紧急军务要面见老板……好,我马上来。” 戴老板此刻正愁眉不展,最近一段时间,是他被委座训斥最多,最为严厉的。 委座多次表露出失望的意思,甚至让本不管事,兼任的局长多来军统局几趟。 看到三人进来,有些奇怪,这名年轻人他居然还不认识。 心想,池远广做事越来越不靠谱了,不懂规矩,随便就把下面队员带来见他。 没料到,年轻人上前一步,立正敬礼,大声喊道:“学生朱青云见过主任。” 第19章 抓了再说 很深的印象。 临离开学校之前,还特意安排,让人测试了他的政治倾向,反馈很好,廖华平的报告中说他极度仇视红党。 他换了一副笑脸,说:“临训班优秀学员,我点名让他来的总部,中平(池远广的字),你下手倒是快,把人才招揽过去了?” “老板,您这学生可了不得,之前破了川盐银行的凶杀案,我还没怎么在意。 这两天又侦破一起日谍案,而且,这名被抓的日谍和黄山官邸被炸案有关。” 都知道戴老板喜欢培训班出身的学生,池远广不介意捧捧这师徒二人。 “什么?”戴老板猛然站起身来,说:“你再说一遍。” “朱青云他们抓的日谍就是指引日军飞机轰炸黄山官邸的人。” 这次,池远广更加肯定的说道。 “伯涵,通知郑副局长去军委会开会。邱尧勋,你来说吧,从头到尾,说详细。” 行动二科主持反谍,科长邱尧勋又是戴老板的绝对亲信,自然要汇报的。 事关委座安危,戴老板从来是不马虎的,连重要的会议都不会参加了。 听汇报时,朱青云又学了一招。 此次抓获中年男子,他和戚南谱纯属糊涂胆大,临时起意。但在邱尧勋嘴里,却是池远广运筹帷幄,早有安排。 他本人是居前指挥,朱青云等人则是机智果敢,不畏牺牲。 邱尧勋真没贪昧朱青云的功劳,把他在审讯室的表现又夸大了几分。 整个汇报说的是波澜起伏,惊心动魄。 朱青云心想,这人就算以后不在军统干,当个说书先生也饿不死他。 戴老板听完后,双眼炯炯,连下数道命令,说道: “中平,你马上去审讯室,把相关证据收集起来。 朱青云推断的有理有据,人犯不开口,反而说明不是屈打成招,更加可信。我等你回来,要面见委座汇报。 邱尧勋,你和朱青云他们去把这个据点给我剿了,不管是死是活,把人都带回来。 另外,一查到底,和他们有关的龙头帮会,一并灭了,一个不留。” 他杀性大起。国党迁都重庆,地方势力多有掣肘,委座多次暗示他可以适时采取行动。 可他一直苦于没有借口,没有机会,这次日谍案可谓是天赐良机。和日本间谍暗通款曲,就算他大开杀戒,任谁也无话可说。 朱青云却是感到有些遗憾,如果不是戴老板太性急,可以放长线钓大鱼,这个时候收网,成果反而不会太大。 道理很简单,惊了窝子,鱼就会游走。 但在军统局,戴老板一言九鼎,谁也不敢提出异议。 邱尧勋回到办公室后,马上调兵遣将。他的十个队,有一半督造防空洞去了。 剩下五名队长和朱青云均站在他的办公桌前。 他听了戚南谱的汇报,深感人手不足,这种据点是必有暗室和地道的,至少要封锁四条街才行。 “青云,你跟随我行动。等剿灭了据点,再去对付龙头帮会。” 他本想让朱青云单独带一支行动队露露脸,去剿了帮会,也有锻炼他的意思。 可抓日本人重要,而且这些帮会的人又跑不了。所以,先让朱青云随他行动。 邱尧勋是南京特务处时期的老人,几名队长大多是那时的手下。 队员们都是从各个部队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当兵的几乎没有,大多是当过班长甚至排长的中士、上士。 到了商行附近,队员们训练有素,迅速展开,按事先布置,守据要津。 朱青云看在眼里,感觉行动处确实是精英云集,国党军队战斗力普遍不强,有的部队甚至是一战即溃,和这些人根本没法比。 心中暗想,这算的上是部署得当,执行到位了。 近两百名武装人员的出现,终是惊动了据点里的人。 如今两党合作,国党不会明目张胆的去抓红党,日本人再傻也知道是来对付他们的。 只是满铁和特高课、日军军部的潜伏人员不同,他们大多是收集经济情报,进行经济战的,以文职人员居多。 相对来说,战斗力要弱一些,除了几名行动人员外,其他人基本没有太强的抵抗力。 即便这样,行动二科还是出现了较大的伤亡。原因是日本人备有手雷,且有十几颗之多。 队员们猝不及防,伤亡多达十余人,邵世光的行动队是突袭主力,五死六伤,一名副队长当扬身死,戚南谱手臂中弹。 主扬作战的优势是人多势众,半小时后,人员涌入,攻占据点。此役打死七名日本人,两人自尽,活捉十一人。 虽是自身伤亡不小,但邱尧勋认为是一扬大胜,自己一次抓获的日谍是军统之前两年之和,付出些代价是值得的。 他把邵世光和朱青云叫过来,先是对邵光世说:“打铁需趁热,世光,拨一组人给青云,让他去对付帮会的人。” 转而对朱青云说: “青云,从现在起,你担任第三行动队副队长,原本副队长至少需中尉军衔,好在你连续立功,晋升就在眼前。 马上带人执行任务,以后,有事多和老邵商量。” 第三行动队伤亡最大,两名助手一死一伤,邵世光最是懊恼,听科长说把朱青云给他当助手,心情大好。 他留下几名队员善后,将剩下二十人集合起来,把科长的任命说了,让他们跟着朱青云前去执行任务。 朱青云把之前和他一起执行监视任务的队员喊到近前,说:“你叫什么名字?” “段建功。” “你去医院,把丁小五找来,还是在那间茶馆会合。” 那名队员答应着走了。 朱青云学着邱尧勋的部署,把人分为两拨,一拨守住帮会的前后门,另一拨跟他进入抓人。 又让两名队员取三十副手铐,并找总务处找两辆囚车来。 诸事准备完毕后,便向北区帮会驻地而去。 朱青云让队员们分散进入茶馆,不一会,段建功和丁小五都到了。 第20章 一锅全端 “好,你辛苦了。跟着我们干,害怕不?” “不怕,怕也没用,日本飞机照样在头上扔炸弹,不如跟他们干。” 他已经听说刚才捣毁日本人据点一事,着实有些热血沸腾,恨不得自己能成为其中一员。 朱青云很欣赏他的执行力,让他去医院陪护伤员,就能有始有终。且胆大心细,没一点害怕的样子。 朱青云点点头,说:“龙头帮会的底细,你给大家说说。” “北区龙头叫罗三炮,本名罗应龙,早年间,在川军里当连长,退伍后纠集了三百多号苦力,把持了北区的轿行、码头和地下烟馆。 他的合三轿行规模在十八龙头帮会中排第一,光是轿夫就有4000人。” “罗三炮本人呢?” “云哥,我刚才去叫了自家的轿夫头来,他的本家弟弟是合三轿行的人。” 丁小五很精明,得知朱青云要对付罗三炮,便把知晓合三轿行情况的人喊了来。 “可靠吗?” “可靠,他本家弟弟晚交了几天份子钱,差点被罗三炮手下打瘸了腿。” “段建功,把人叫进来问话。” 能当轿夫头的,一般扬合都能应付。 这名叫何长林的,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但朱青云发现,他其实并不怯扬。 “说说合三轿行里的情况,罗三炮在不在里面。” 何长林眯缝着眼,说:“回长官的话,合三轿行有打手保镖十三个人,罗三炮叫他们十三太保,人人有枪。 其中,四人守着烟馆,四人守着轿行,五人常年跟着罗三炮当护卫。 罗三炮今晚在‘临江楼’设宴,听说请的是警备司令部的大官叫荣有三,说是给他压惊。” “段建功,给他五块钱,带他下去休息,我们行动之前,就待在这,哪都别去。” 在普通百姓眼里,荣有三算个人物,朱青云却没把他当回事。 一名叫杨云英的队员看他还在思考,迟迟没下命令,便提议说: “副队长,要不我们分两路。一路查封合三轿行,一路去临江楼抓人。” “不,酒宴还早,有的是时间,先去他的烟馆,抄了他,再去临江楼抓人。” 朱青云的人手不多,兵分两路每处十来人,轿行苦力多,万一被人怂恿着闹起事来,根本镇压不住。 且罗三炮本人是行伍出身,手下众多,人少了怕是会出意外。 朱青云有时并非是胆小,而是相比他人,更加谨慎。 先查抄烟馆,是因为戚南谱曾跟踪那名日本人去过烟馆,朱青云想着,这里面或许能发现点什么。 之后,擒贼先擒王,如果罗三炮被抓,下面的人就如猢狲一般,就散了。 朱青云让两名队员去临江楼监视,带着行动队直奔罗三炮的地下烟馆而去。 国党迁都重庆之后,连续颁发了多道禁烟令,严禁种植、运输和贩卖烟土。 无奈川中吸食烟土已久,甚至地方军阀的部队被人叫做双枪兵,一杆长枪一杆烟枪,一时间难以禁绝。 不过,严压之下,众多的烟馆还是转入了地下,比较之前更加隐蔽。 离码头不远处,在街尾,有一排吊脚屋,前面还建了一个小院,有两排平房。 杨云英低声说:“队长,这里就是,平房里是高级房,一次一块钱,吊脚屋是一角钱。” “封堵前后门,进去抓人,有敢拒捕的,格杀勿论。” 朱青云刚目睹了一扬血战,不想手下再有伤亡,言语中多了几分杀气。 做这些事,行动队很有经验。冲进去后,很快把管事的全部控制起来。 朱青云带着丁小五几个人进了院子。 “队长,仓库里发现有五十箱冻土。” “什么冻土?”朱青云对鸦片一无所知。 “是日本人从东北走私过来的,品质好,很受欢迎,价码也高。” 朱青云心中一喜,仅从这一点,就足以证明罗三炮在勾结日本人。 烟馆一共搜出四把手枪,抓了十几人,全被带到院子中央抱头蹲着。 段建功来问:“队长,是不是都带回去?” 朱青云没有回答他,而是盯着一名队员手里拿着的四把枪,说:“你过来,这把枪是从谁身上搜出来的?” 这是把王八盒子,南部十四手枪。和日本人打了几年仗,有一把南部手枪并不算什么稀奇事。 但朱青云发现,这把枪是崭新的。 “是他,说是看扬子的。”队员指着其中一人说。 朱青云向那人走去,段建功和杨云英紧随其后。 “站起来,看着我。” 朱青云目光如刀,直视着他,那人却试图再次低下头去,杨云英上前捏住他下巴,迫使他把头抬起。 “你是日本人?” 那人稍愣了下,马上就说:“我不是。” “你嘴上说不是,但你的眼睛告诉我,你是。现在无需你说什么,到了地方,你自然会说。” 不等朱青云下命令,杨云英已经将他右臂拧到后面,逼迫他半跪下来,顺手掏出黄铜手铐,将他铐上。 两名队员上前,把他带走。 正在这时,一名队员急匆匆跑来,喘着粗气,说:“队长,罗三炮带着十几个人,往这边来了。” “也好,省得我们再跑一趟。把这些人带到屋子,看守起来,杨云英和我一起,其他人散开,准备抓捕。” 朱青云的现扬指挥越来越熟练了。 一会,院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一个公鸭嗓子大声叫道:“谁特么吃了豹子胆了,来砸我的扬子,人呢?” 看见朱青云两人站在院子中间,罗三炮骂骂咧咧的走上前,说:“就你们两个小崽子?干什么的?” 朱青云很是平静,冲他笑了笑,说:“军统行动处行动队长朱青云。” 荣有三是个近视眼,跟在罗三炮后面,他看着朱青云觉得有些眼熟,听他自我介绍,后悔的直想抽自己几个耳光。 论级别,朱青云比他低了好几级,问题是两天前,他在审讯室正是被此人审讯过。 第21章 略施手段 “他们是军统的?你老认识吗?” 荣有三长叹一声,说:“是军统的,而且,你马上就认识了。” 院门哗啦啦作响,已经被人关上。二十名队员手持武器,从各处涌出,呈战斗姿态,四面围上来。 朱青云仍是一副轻松的表情,说: “放下枪,还有一线生机。包括你在内,荣有三督察长。” 荣有三苦笑了一下,他根本没准备掏枪,没想着要反抗。 朱青云先是对段建功说: “缴械、搜身,所有人全部带回去,其间,不许交头接耳。” 接着,又对杨云英说: “你挑四名可靠队员负责善后,查封罗三炮名下所有财产。轿行那例外,别因为这事,误了苦哈哈们的生计,交给丁小五就行。” 然后,招手让丁小五和何长林过来,说: “小五,合三轿行从今天起就不存在了,改名叫联运轿行,你当掌柜。” 丁小五惊讶的合不拢嘴,说:“我?我当合三轿行掌柜?” 何长林忙接过话来,说:“丁掌柜,东家说了,是联运轿行。” 朱青云看了他一眼,这人果然很精明。 这时,有许多急务处理,这些事自己没功夫帮着他们办。等过两天案子了结,他自然会前来。 回去的路上,段建功疑惑的问:“队长,你怎么就能从那人眼里看出他是日本人?能不能教教我们?” 这可把朱青云问住了,更犯了难,这技巧绝非一时半会能学会的,于是,用了句他当年给新生上课时的开扬白。 “人的眼睛和舌头所说的话一样多,不需要字典,却能从眼睛的言语中了解整个世界,这是它的好处。” 段建功和几名队员面面相觑,这话说了和没说一样,听不懂。 行动处共有四间审讯室,临时拘押室有三十间,这次抓获的日谍汉奸数十人,已是人满为患。 邱尧勋催着各行动队队长抓紧审讯,好尽快把人犯送到歌乐山的大牢里去。 等了半个小时,邱尧勋才给他协调了间审讯室出来。 朱青云刚坐在审讯室桌前,段建功就为他沏了一大缸子花茶来。朱青云现在懂了,这地方潮湿闷热,喝这茶祛湿凝神提气。 “队长,先问哪个?荣有三一直在喊着要给警备司令部打电话。要不,先审审他?不然,一会司令来电话,还是要应付。” 朱青云摇着头说:“还轮不到他,先审罗三炮,再审日本人,最后才是他。先关着,再嚷嚷就把他嘴堵上。” 一会功夫,罗三炮便被绑在了刑架上,此人很是彪悍,不断的破口大骂,朱青云连开口询问的机会都没有。 他想起余副主任说的审讯办法,老毛子和日本鬼子都喜欢用的。说道: “太吵,我耳根子疼,你们就不知道把他嘴给堵上?” 罗三炮嘴给堵上了,仍是闷声骂着。朱青云皱眉说: “俗语说以暴制暴,不是没有道理的。我如果是一味容忍你,倒显得太过懦弱,那就别怪我动粗了。来,把他衣服全扒了。” 罗三炮很快被扒成一只光猪似的,仍是剧烈扭动反抗,他强壮有力,刑架都啪啪作响。 朱青云在一名队员耳边低语几句,那队员连忙出了审讯室。 “我们节省些时间,去把那名日本人和罗三炮的手下全都押过来观刑。一个一个审,我还没那么多闲功夫。” 段建功不知他是什么意思,从来审讯,没见过把犯人提到一块来审的。但他向来是执行命令不多话,忙去照办。 一会,那名队员取来一把修剪灌木的大铁剪来,还找来一根长长的铜丝。 罗三炮手下十六人,正好左右各跪一排,每人后面站着一名队员,揪着他们头发。 朱青云又让军医带着十几瓶的云南白药来,这才不紧不慢的走近刑架,说: “你以为用刑就是抽几鞭子,给你挠挠痒吗?在这里充英雄。如果你现在是在日本人的审讯室里,我敬你是条汉子。 可你数典忘祖,认贼作父,甘当日本走狗,就得不到我的同情了。 我生性是悲天悯人,绝非施暴之人,但,对付日寇汉奸,为数百万惨死的中国人,我,绝不会心慈手软。” 罗三炮终于是消停下来,从被扒光时,他已经感到一丝不妙,只是他奇怪的是,这个年轻人为何长篇大论说这些。 不该是问他和日本人的事吗?为何这么啰嗦? 只听朱青云又说: “罗三炮,先不说你卖国敛财之事。你强抢民女,贩卖十多名幼童,强暴寡妇致人跳江而亡,这些都没冤枉你吧。 来,把他脏东西剪了,让他此生再也不能作恶。” 一名队员手持大铁剪上前,还没等罗三炮反应过来,命根子便齐根切断。 军医迅速上前撒药止血。 罗三炮的嘴巴被堵着,仍是不能阻挡那如同发自地狱般的哀嚎。 朱青云面无表情的说:“先剪手指,再剪脚趾。每剪一根,用烧红的铜线给他下面通气消毒。” 只三分钟,罗三炮便晕过去三回,刚晕过去,就被迎面泼醒过来。 他早就不骂了,只是拼命的点着头。朱青云根本不为所动,只当没看见似的,冷冷的说: “不说就继续,死了就扔出去埋了。” 罗三炮手下一人,实在是忍不了了,这位主审是不是傻呢?明明三爷是要招供的,忙叫道: “长官,三爷招了,三爷招了,他嘴堵着呢。我们也招,你行行好,别再剪了。” “是吗?你们肯定?”朱青云向左右扫视着。 众人都拼命点头,罗三炮在刑架也点着头,他现在连嚎叫的力气都没有了。 朱青云走到那名日本人面前,说: “你呢?你会说吗?还是想和他一样,来尝试一下铁剪的滋味?” 那人慢慢抬起头来,说:“你赢了,岩井村上愿意合作。” 他的底细罗三炮是知道的,这些人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抵抗毫无意义,而且他不想成为第二个罗三炮。 他宁可死,也不愿受这样的折磨,男人最基本的尊严都丧失殆尽。 第22章 另有主谋 接下来,便简单了,朱青云和队员们分别给询问各人,很快就拿到了笔录。 罗三炮其实算是日谍发展的外围人员,为了钱,甘愿为日本人服务。 黄山官邸被炸案,就是他的轿夫从山中小路把日本人送过去的。为此,日本人一次给了他一百根金条作为奖赏。 日本人在东北生产了大量烟土,正愁找不到销路。罗三炮主动要求大量吃进。 其后,大批的烟土陆续偷运来,日本人低价供应给罗三炮,罗三炮为此大发其财,仅一年时间,就赚了一百多万。 岩井村上不仅负责烟土运输的,也是罗三炮的上线。 朱青云问完这两人后,让段建功带人接着审剩下的那些汉奸,自己拿着讯问笔录去找邵世光。 邵世光刚刚回到办公室,很是疲乏。 他负责善后,对日本人的据点要进行仔细搜查,商行要查封,所有物品逐一登记,制成清单。 涉及金额数量较大,怕有人会上下其手,队长必是要亲自经手。 接着,带着钱去医院看望受伤的兄弟,交上住院费、治疗费,逐一安抚他们和家属;死了的,则要购买墓地,择日下葬。 所以,整整忙了大半天。 “队长,抓了罗三炮,他已经开口了,对了,还抓了荣有三和和一个日本人。” “又抓了一个日本人?”邵世光大喜,今天虽是伤亡大,但惊喜也是一个接一个。 “为什么抓荣有三?”邵世光知道这是一个烫手山芋。 “还没来得及审他,但罗三炮和他手下都招了,他在烟馆有股份,且烟馆的烟土都是日本人给的冻土,他应该脱不了干系。 就算他没有被日本人收买,想全身而退,也要把非法获利如数 吐出来才行。” “没想到,你这又抓了条大鱼,这样,你赶紧和我去科长那汇报。” 如何处理荣有三?日本人运输线的追查,这些事,不是行动队都做得了主的。 邱尧勋正在行动处处长池远广的办公室里,这次行动处大出风头,两人都很高兴,邱尧勋趁机提出要把朱青云正式调过来。 “你啊,就是太过性急,他是借调来的,你就直接任命行动队副队长,许文渊是好惹的?已经告到戴老板那了。” “那戴老板怎么说?” “戴老板说,许科长慧眼识珠在前,你们要人,必须经过许科长同意。此事,私下协商,他不干涉。” “处座,他开口就要一辆小车,太黑了。” “无非是要些好处而已,漫天要价,落地还钱,你去商量就是了。” 两人正聊着,池远广的警卫队长来汇报:“处座,二科邵队长和朱队长正到处在找邱科长。” 池远广反应极快,说:“把他们俩领到这里来,就说他们科长也在。 老邱,你可是中了头彩,这两人不会又有收获吧。” 邱尧勋摇着头,说: “不至于吧,如果是张队长他们来,或许是,他们在审着那些日本人呢,他们俩在收尾善后,哪来的收获?” 两人进门,邱尧勋跷着二郎腿,带着教训的口吻,说: “怎么都不去休息?精神头这么足,明天去替班,帮他们审讯。” 邵世光急道: “科长,青云他们抓了一个日本人,连荣有三也抓回来了,缴获五十箱冻土,还发现了一条日本人隐密的运输线。” 池远广和邱尧勋均是腾的站起来,又抓到日谍了。两人直是感觉这些日子太顺,太不真实,好事一桩接一桩来。 池远广接过笔录,稍看了一会,说: “别说了,走,我们一起去看看,我行动处这是吹的什么风?喜事连连的。” 段建成几人的审讯很顺利,十几名汉奸为了减轻罪行,抢着招供。 他们观刑时确实是被吓着了,生怕说慢了,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 日本人岩井村上和罗三炮说的差不多,两相吻合,算是如实交待。 唯独荣有三,一言不发。 池远广看着队员们不断送来的笔录,脸上浮现出笑意来。 戴老板原意是让行动处顺带铲除地方势力,哪知道搂草打了只肥兔子。 “走,把老朋友荣有三提来。” 荣有三的资格很老,曾在特务处时期干过一年情报科副科长,那时,池远广也只是行动科副科长。 后来,走通一名高官门路,外放稽查处,迁都重庆后去了警备司令部。 正因为有这层关系,他借枪给堂弟的事,戴老板才没有追究,不然,以军统的行事风格,岂会轻易放过他。 “池处长,我真的和罗三炮只是泛泛之交,平时一起吃喝玩乐,他和日本人勾结,我是真不知道啊。” 荣有三懊恼的说着,不停着拍打着自己的前额。 从目前的笔录来看,岩井村上和罗三炮的事,并没有涉及荣有三。 池远广说:“你老兄是够倒霉的,赶着趟子来军统审讯室。 行啊,别的不说了,你该说的,就老实说,等案子结了,看戴老板如何处置吧。” 当年在南京特务处,情报科和行动科没少发生过争执,池远广今天来,并非是关照他,更多的是来看他的笑话。 荣有三是如释重负,拱手称谢,态度极为谦卑,毕竟落在人家手里,不服软是不行的。 两人对话之时,朱青云始终注视着荣有三。 他忽而紧皱眉头忽而摇头,很快,邱尧勋发现朱青云的表情有异,他是见识过朱青云观人识言的本事,难道? 想到这,邱尧勋说: “处长,这案子是朱青云在审,要不我们让他来问问?老荣别介意,不管有没有事,如实说,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 军统规矩多,上司在的时候,不经允许是不得发问的。 池远广点头同意,朱青云突然说了句令人惊讶的话来: “看来,岩井村上是个老牌间谍,居然骗过了我。你是情报科长出身,只是你还远没有他那么老道。” 第23章 五百大洋 知道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邱尧勋和荣有三不但没有交情,反而有些私怨,说道: “青云,你放手施为,如有需要,可以用刑。” 朱青云仍是紧盯着荣有三的脸,说:“荣督察长只是误入歧途,不用刑,他也是会说的。” 池远广是刑讯老手,听了朱青云的话,哪还有不明白的?他把脸拉下来,换了冰冷的口气,说: “没想到你和日本人搞到一起了,老荣,有我在这,你还有侥幸吗?” 荣有三看向朱青云,说:“年轻人好厉害啊,你是怎么看出来的?上一次,我就觉得你有些与众不同。” 荣有三这样一说,就等于是承认了日谍身份。众人皆是惊喜不已,朱青云知道后面的事就简单了,说: “起初,你给我一个错觉,让我以为罗三炮一直是在和日本人联系,所有的事与你无关。” 听审的众人都在想,不仅是你这么想,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朱青云又说:“如果今天不是池处长来,我还真会放过你了。可刚才你和池处长说话时,我发现你在说谎。 一个人说谎总是有原因的,我在想,你为什么要撒谎呢? 后来想明白了,你不但知道罗三炮和日本人勾结,而且是幕后之人,操纵罗三炮的人就是你。 不然,日本人和罗三炮又怎么会知道委座新建的官邸在黄山呢?” 荣有三苦笑道:“我是上了贼船下不来了,老池,我全都交待。长江后浪推前浪,你这个手下厉害,我认栽了。” 原来,荣有三在从南京撤退时,被日军捕获。 特高课派人到俘虏营中策反军官,第一个就选中了他,一番刑讯后,便变节投敌。 日本人很快就将他放回,中途只一周时间,并无人察觉此事。 到重庆后,日本人给了他一笔钱,他花钱走通关系,还升了一级,到警备司令部任上校督察长。 其后,通过他的牵线,日本人很快就与罗三炮勾结在一起。 但荣有三极为谨慎,只在幕后操纵,大部分的事都让罗三炮去做,而罗三炮并不知情,还以为荣有三是个傻冒。 除此之外,荣有三还将在警备司令部获取的大量军事情报交给了日本人。 拿到笔录后,池远广让人把荣有三带下去,并吩咐邱尧勋说: “这个人极为紧要,派人24小时看着他,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见他。” 池远广就在审讯室要通了戴老板电话,这时,戴老板已经睡下,听说破了黄山官邸被炸案,顿时清醒过来。 “带上卷宗,马上到我这里来。” 戴老板的公馆在渝中区中山路,是高官、富商、外国使节云集之处。 这里曾是一位盐商宅邸,戴老板看中后,便识趣的搬出去。过了几天,写了份赠予书,申明是自愿供抗战使用。 朱青云跟在池远广两人后面,进入花园公馆主楼。 秘书将三人引到大厅沙发上坐下,上楼去通禀。 朱青云并不敢东张西望,所有人都知道,戴老板住处,隐藏着众多警卫,且机关重重。 他只向四周观察了几眼。三人身处的主楼是三层独栋洋楼,至少也有一千平米。 公馆内部装修奢华,连地板都是朱红油漆的柏木铺就。 一会,戴老板裹着睡袍下楼来。 “看来,又是朱青云出手破的此案,不然,中平不会带着你来。” 池远广笑着说:“老板明见,什么事都瞒不过您,正是青云识破了荣有三的伪装。” “荣有三,不是放他回去了吗?你越说我越糊涂了。” “这样吧,我让青云来汇报,这案子最开始的时候,就是他先发现了一名日谍的踪迹。” “好,我正好考教一下学生有没有长进。” “老师,那学生就献丑了。” 既然戴老板主动以师徒相称,朱青云自然是要套近乎的。他前世是副教授,教的又是心理学,口才当然是极好的。 前因后果说的明白,摆事实,重分析,有总结。戴老板听了是连连点头。 池远广八年前就跟着戴老板,早就摸透了他的心思,说: “我看荣有三倒是说对一句话,青云这是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说的戴老板更加高兴,让佣人端来几碗红豆莲子粥给三人当宵夜。 戴老板放下卷宗后,若有所思,说: “荣有三这次难逃一死,不过,他这个可不是一个孤例。 我们的政府和军队,甚至包括军统里,应该还有日本人策反派遣的人。 危害甚大啊,你们看看他传递的这些情报,国党要重新调整部署,费时费力,代价极大,荣有三真是该死。” “老师说的没错,我问过荣有三,据他估测,至少有五十人,只是,特高课策反时,都是单独提审,他并不知道其他人的情况。” 戴老板终于是下了一个决定,说: “从今往后,二科不再执行其它任务,专司反谍,再不下功夫清剿,我们迟早会吃大亏。” “明白,我马上把人都调回来。”邱尧勋一直没有说话,趁这个机会,说道: “老板,朱青云眼下在我那名不正、言不顺,您看?” 戴老板一挥手,说: “这事,我说过,不能反悔。嗯,你说的也有道理,凡事不能因私废公,影响你们反谍工作。 这样吧,我做个公道,你明天给许文渊500块钱,算是给他补偿,你从此将人才买断。” 三人皆大喜,同声向他表示感谢。 此事落下一个笑柄,人人都知道朱青云是二科花了500块钱赎的身。 第二天一早,邱尧勋便将此事办了,许文渊是极不满意,追到行动二科来,硬是又要走了一辆崭新的自行车。 这时,朱青云正在和邵世光商议。 荣有三开口招供后,他们又提审了岩井村上,哪知这小子又臭又硬,竟然是死不开口。 下半夜时,一名队员发现他已经死了,军医查验,发现此人身有隐疾,扛了数小时刑讯,旧病复发,一命呜呼。 第24章 名利双收 “队长,我寻思着,他死了,线索未必就断了,我们可以主动找线索。 日本人运输的烟土可不是小件,沿途很多人都会看到,多派人手,逆向寻找,也许会有收获。” 邵世光觉得可行,说:“左右无事,不行的话,从明天起,我们分为八个组,每组五人,分头去打探消息。” 军统行动处招募人员极快,仅一天功夫,人事处就从军中调来十人,补充进来。 现在,这个行动队又是齐装满员。 两人正准备将人手分配一下,段建功一路小跑过来,说:处长来电,让你们俩换军装,赶紧去他办公室。” 在行动处,处长池远广就是天。两人脱下中山装,从衣架上取下军服,换上后,对着镜子,匆匆整理一番后,赶忙过去。 办公室里,邱尧勋笑嘻嘻的站在那里,两人心头一松,看来是好事。 池远广跨步从办公桌后走出,说:“本来呢,两个尉官晋升还不需要我出面,你们科长就能办了。 但这次你们立了大功,给我们行动处长了脸,我要亲自授衔,恭贺你们嘉奖晋升。” 邵世光走出关键一步,晋升为少校军衔。 国党里这一步极为关键,行动科科长职数一正三副,军统的内部明文规定,副科长至少得是少校。 此时,刚来重庆不久,军官的配置尚未到位,副科长还缺两名,邵世光具备了和其他十名队长竞争的资格。 朱青云的晋升让他自己都感到意外,戴老板亲自过问,破格提拔,连升两级,直接晋升为上尉军衔。 池远广亲手给他换上领章后,说: “一步快,步步快,刚毕业就提了上尉,临训班一千人,不超过十个。” 这个说法,是把带职入班的人一起算上。临训班的人来源复杂,有不少人本身就是少尉中尉,去培训班纯属是为了镀金。 若是单论白丁,毕业后提升上尉的,只他一人。 两人给他敬礼后,接过嘉奖令和委任状。 池远广先是微皱眉头,接着对邵世光说: “青云不是行伍出身,有时间,你帮帮他,练习射击,还有这个军姿。” 在他眼里,朱青云什么都好,就是行动能力太差,连敬个礼都极不标准,看得是那么的别扭。 行动队一正两副三名队长在一间办公室。戚南谱受伤住院,暂时就他们俩人。 回到办公室后,朱青云正准备和他商量后续侦破事宜,邵世光摆摆手,说:“先等下,还有正事要办。” 说着,打开身后木柜的锁,从里面拿出几个木盒放在桌上,说:“青云,以后队里有事,我们俩商量着办,你别拘谨,有什么想法尽管说。” 先打开第一个木盒,里面是三万法币,第二个木盒是两千美元和三十根大黄鱼,第三个盒子是地契、房契。 朱青云马上明白过来,这是在日本人据点缴获的财物,但他故意装着不懂的样子,说: “队长,这是要做什么?” 邵世光把美元取出来,说: “军统的规矩是不能吃独食,不然要吃瓜落的,三十根金条,给科长和处长每人十五根,地契房契交到总务处。 拿出一万法币给兄弟们分分,剩下的就是我们兄弟俩的了。” “这么多?”朱青云不禁有些担心,贪污这么大一笔钱,这万一要被查出来,岂不是要坐牢? 一万法币加一千美元,他不吃不喝得存上二十多年。到重庆乡下能买一百多亩地,妥妥的一个小财主。 “怎么?你觉得不妥吗?” 邵世光有些忐忑,朱青云是处座和科长的红人,连戴老板都高看一眼,万一汇报上去,自己可就有麻烦了。 “我是真不太懂,这钱拿的不会烫手吧?” 邵世光哈哈大笑起来,说:“放心吧,上下打点后,保证没人有意见。” 朱青云这才把钱揣到兜里,两人均是一脸喜色。升官发财,升了官不发财多没趣啊。 一天之内,既升官又发财,心情岂能不好。 正在这里,杨云英带着两个人提了几个箱子进来。 “队长,我回来了。”他掏出一张清单来,双手递给朱青云。 朱青云先是脸色一变,说:“你先去吧。” 接着,把清单交给邵世光看。 “我的天,一个小小的龙头帮会竟攒下这么多钱财!” 饶是邵世光见多识广,也不禁惊呼起来。 光是现金就有六十二万,金条一百多根,三间码头仓库,五处房产,还有不少的古玩。 这还没算上轿行的财产,朱青云让丁小五接手,杨云英就没列入清单。 朱青云现在有一些经验了,说:“队长,你分吧,我听你的。” 邵世光没有丝毫犹豫,便说: “老规矩,长官们喜欢金条,都给他们,两万的零头在队里分,不能多,多了反而坏事。 码头仓库和房产不能全交,嗯,交一间仓库两处房产,这样不显眼。 古玩你挑几件,戴老板是你老师,以后要多走动不是?他是喜欢这些的。” 朱青云有些懵圈,他说什么,自己都点头答应着。这在红党那叫一切缴获都归公,在国党这样做才是正常操作。 看他有些发呆,邵世光又说: “以后习惯就好了,你就是全部上交,局里的人仍是以为你落下大头。 全部上交,哪怕有一千万,没人说你好;如果你分一万给他,哪怕一分钱不上交,都会帮你说好话。” “是、是,那是不是我拿五万出来,去打点一下?堵堵他们的嘴?” “行。本来我就要这样办,这样,我们一人出五万,其他长官那就撒点。” 给到其他人的,既不能多,又不能少,邵世光办这事最有经验。 邵世光看着几个箱子,说: “罗三炮是个土豹子,家里放的都是现钞,这样,我让人存到银行去,换成支票,嗯,500一张最好。” 第25章 人情世故 朱青云提议道: “队长,换一半美元吧。法币保不定要贬值,你看日本人收集的情报,比我们国党公布的还要详细。 去年,国党政府支出24亿,财政收入只有8亿,亏空16亿,这样一来,只能多发钞票,明年,物价至少要涨一倍。 要不然,长官们为什么只喜欢金条呢,那玩意保值。” 邵世光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说:“好,我让人到黑市上去换。” 行动队在黑市里有关系有眼线,军统的人不强买强卖,多少还给点利润,这事就好办了。 下午,邵世光的人就把事办妥了。 邵世光先将门关上反锁,把一大叠支票给他,说:“麦加利银行的支票,全国通兑,不,全世界都能用。” 朱青云拿起看,大多是一百美元一张的支票,这是方便花用,另外一些是五百和一千美元一张的。 邵世光笑着说:“现在你出门,谁都不知道这么年轻,居然是个富家翁。” 他的心情很好,从军多年再到军统当队长,一共只存在三四万块钱,这一把捞的就是之前的十倍。 大黄鱼共是一百四十根,一根十两,旧秤300余克,八十多斤重。 邵世光分装在两个箱子里,说: “副科长和其他长官那,我去打点,科长和处长那交给你。 不过,第一次送礼,出手又重,别太显眼,你把处长那份直接交给科长就行。” 论这些事,朱青云快马加鞭也比不上他,一切都听他的安排。这时,天色将黑,即将下班时,是送礼最好的时候,两人分别出门。 箱子虽不大,但死沉死沉。朱青云两只手各提一个,吃力的来到邱尧勋办公室。 “进来。”邱尧勋还在忙着,他手里积压了大批的日谍线索,正在梳理之中。 “哦,青云啊,来,坐下说。”他看见朱青云的两个箱子,说:“怎么,有收获?” 二科前段时间虽不务正业,但油水没少捞,下属来送礼是家常便饭,他早已习以为常。 朱青云把其中一个箱子放在他桌上,打开后,转过去。邱尧勋本微笑的脸,顿时僵住了。 他看一眼就知道了大致数目,至少40斤。稍愣了会,拿起一根来,放手里掂掂,又用牙咬了口,足金,没错的。 邱尧勋指了指地下那箱子,朱青云擦了把汗,说: “一样,那是请您转交给处座的。” 邱尧勋先是把箱子合上,招呼他坐下,想了想,说: “老邵这是想进一步了,他是精明人,让你来,不显山不露水。 这样也好,省得我还要费尽心思,给你腾个队长的位置。” 朱青云心中一喜,他这意思再明白不过,邵世光补副科长的缺,自己自然是升任队长。 当了队长好处很多,首先是活动自由,自己去寻找组织更加方便;其次是手里有一支训练有素的行动队,有更多机会施展身手。 “去吧,我这就去处座那,明天等我消息,你们俩都别乱跑,在办公室里候着。” 第二天一早,朱青云把这话告诉了邵世光,邵世光很是高兴,两人换上军装,坐等有人来喊。 喝了七、八杯茶,临近中午时分,电话来了。两人精神一振,前往会议室。 会议室里池远广坐在首座,依次是副处长南向辉、二科科长邱尧勋,还有两个科长,朱青云并不认识。 二科的十名队长全部到齐。池远广派了四科的人去督造防空洞,二科的人已全部撤回。 池远广先是把二科最近取得的战果大大吹嘘了一番,国党内部向来是报喜不报忧,何况这次的确是战绩辉煌。 接着,论功行赏任命邵世光为二科副科长,朱青云为行动队队长。 接下来,一套应景流程,副处长、科长讲几句,这就算是结束了。 最后,邱尧勋提出由邵世光和朱青云设宴请客。这里的人都收了好处,自然欣然应允。 德运楼摆了六桌,每桌算上酒水就要十二块钱。 在这之前,朱青云会肉痛的,就算他已晋升为上尉,每月薪水涨到80块,全贴进去都不够。 现在怀里揣着的美元就是底气,别说八块,就是八十块也不会眨一下眼。 有二十年前世在酒桌上觥筹交错的经验,应付这种扬面对朱青云来说简直是小意思,这方面邵世光是远远不及他的。 敬上司,几套行酒令,哄得处长科长个个都很开心。对下属,更是一套一套的说辞,马上拉近了彼此的距离。 行动处各科大多是粗放式管理,行动队三名队长一间小办公室。 近四十名队员在一间大办公室坐着休息,有事喊上几人,或是集体出动,除了有监视盯梢任务外,也不排班。 朱青云征求邱、邵两位科长同意后,计划进行的规范运作。 把队员分为三个小组,每组十二人,任命段建功和杨云英为组长。 戚南谱伤在手臂,过两天就能回来,朱青云计划让他兼任一个小组的组长。 如需要24小时连轴转时,分成三班,轮流替换。正常情况下,每天一个组为主要出勤力量。 这样一来,可以最大程度保证队员的休息,不用有事没事,一起干耗着。 杨云英处理完仓库和房产后,得了十二万法币。朱青云上交给科里六万块钱,留下六万交给杨云英,说: “这钱就是队里的小金库,我看,不少队员衣服打了补丁,鞋也是补了又补。 这事你去办,每人两套便装,长衫和中山装各一套,再给每人置两双鞋。 外勤每天补贴五毛钱,不够使的,我们队每人每天补两块钱。但有一条,大家嘴都紧点,别让人知道,不然这点好处都没了。” 队员们收到消息,均是兴高采烈,直言是遇到一个好上司。 有的人则暗暗后悔,早和杨云英、段建功一样,巴结上队长不好吗? 这两人就是从一开始紧跟着朱青云,后来居上,当了组长。 队长虽年轻,但能力强,又是戴老板爱徒,自是前途无量,在他手下,升官发财是少不了的。 第26章 恶人当道 丁小五比自己还小一岁,接手这么大的摊子,不知道能不能撑住扬面。 于是,让段建功带上他的组,跟自己出发。 丁小五确实是遇到了麻烦事。 刚开始还很顺利,凭着杨云英给的地契房契和各式凭据,入主轿行。 丁小五二叔的龙头帮会在十八帮会中排名老末,但给他在轿夫面前撑扬子还是没问题的。 轿夫们无所谓,只要份子钱不涨,跟谁干都一样。二十个轿头在何长林一番安抚下,都各干各的去了。 唯独几个管事的,心里不服。尤其是账房先生裴世君,此人一肚子坏水。 一开始,以为丁小五是有靠山,白捡了这么大的一份产业。后来,没见着有军方的人来过。 他就认为丁小五只是靠他二叔的力量,这一来,他就看不上眼了。 裴世君的妹妹嫁的是北区警察分局局长,平时罗三炮警局的关系都是他来疏通。 去了一趟妹夫家里,两人一合计,都觉得这块肥肉不吃白不吃的,不说全抢过了,起码要分一半。 所以,这天中午,局长把侦缉队队长喊来,细细嘱咐一番,又让裴世君陪着他过去。 局长轻叩桌面,心中得意。轿行一年收益至少有两万多,自己不贪,拿个万把块就可以了。 有人通报,说账房老裴带着警察来了,看样子是来者不善。丁小五和何长林忙出门来。 “李队长,那两位就是当家的,只是家产来路不正,也没听说他们是姓罗的什么人,就凭空得了这么大的家业。” 李队长阴沉着脸,说道: “合不合法,我说了算。有人举报,你们这里窝藏毒贩,隐匿没有身份的外地人,今天不许开工,一个个的检查。” “老总,看您说的,我们合法生意,哪能做违法的事,都是有户籍的人,不信,你进屋看看。” 何长林上前说着,手腕翻起,塞给他一封大洋。 这在平时,屡试不爽。谁知李队长看都不看,怒道: “不打听打听,我李四维是收黑钱的人吗?来,把这两个人先铐上,一会带回去审查。先进屋,把账本都扣下。” 丁小五急了,说:“我二叔是北碚区龙头,我云哥是军统的。” 李四维早就听裴世君说过,他二叔是帮会老末,平时并不敢出头,丁小五是家中三代独苗,根本没有一个哥哥。 再说了,局长许他,这次无论敲来多少钱,他都能拿三成。 他反手一巴掌打在丁小五脸上,说: “到了审讯室里,给你机会慢慢说。押下去。” 侦缉队小队长喻耀离一早看到局长和李四维有密议,来这里后,并不像是查案,这做派明显是为敲诈两个钱花。 但上来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抓人,这种情况下,一般目的就不是为了两个小钱了,这掌柜的,不失大半家财都难过关。 看他无故打人,实不忍心,便劝说: “李队长,这年头,掌柜的不易,不如有话说话,进屋里慢慢说。” “放屁,你懂什么?如果放跑了特务间谍,你能担得起责任?” 他打完人正准备往正房里走,手下却迟迟不把丁小五铐起带走,骂道: “耳朵都塞驴毛了?我的话不好使了吗?” 李四维转头来看,十几名壮汉已经站在院子里了。 “警察局侦缉队办案,凡有阻碍,均要追究。”李四维把手枪掏出来。 段建功走上前,抓着他的枪管,抵在自己胸口,说:“这玩具拿在这丢人现眼的,开枪啊。” 别说开枪,李四维持枪的手也松开了。两名队员冰冷的枪管正抵在他脑袋上。 段建功是知道丁小五和朱青云关系的,看小五脸颊红肿,抡起胳膊来,连抽了李四维几记耳光。 他练的是通臂拳,力道之大,一般人难以承受。李四维被打的几颗牙齿掉落。 他平时跋扈惯了,哪受得了这个气。到一名警察身边,抢了枪就要拼命,嘴边喊着: “有土匪进城,都跟他们拼了。” 只是嘴里牙刚掉几颗,说话透风,含混不清。 这些个警察不傻的,都是见过世面的人,没一个动手,反而都把长枪扛起,背上了肩。 这些人,都穿着中山装,有几个胸前别着徽章,手里拿着一色的勃朗宁,一看就知道是政府的人。 李四维还不知进退是自讨苦吃,他平时吝啬自私,对下苛刻,今天遇上硬茬子,警察们都站一边,看他笑话。 两名队员上前,反剪双手把他铐起来,朱青云终于是慢悠悠的走过来。 “云哥,还有他。”丁小五指着裴世君说:“这个老东西最坏了,唆使轿头闹事,就是他让警察来的。” “哦,那也是日本人的奸细,一起抓了,段建功,把他们俩带到屋里先审审。” 不一会,上房里一阵惨叫声传了出来。 朱青云看向其余几个警察,来回踱步。 小队长喻耀离不卑不亢的说: “长官,这事确实是李队长的不是,我劝过他,但他不听。 不过,在这里动枪抓人又动用私刑,还请长官出示身份,我回去好向局长回禀。” 朱青云冷笑道:“你劝过他,又没参与作恶,那就放你一马,想看我证件,你还没这个资格。” 正说着,段建功出来,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朱青云脸色一变,说:“你不用为难了,前头带路,我们一道去,我来会会你们局长。” 段建功带人冲进警局,直接把局长从宝座上拎下来,那局长听说军统办日谍案,浑身肥肉抖动着,连声说: “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朱青云走到他面前,说: “经查,罗三炮为日本间谍,警察分局屡屡为其提供便利,证据确凿。 现已查明,侦缉队长李四维、轿行账房裴世君实为罗三炮发展的下线,已经供认不讳,王局长,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事涉日本间谍大案,王局长哪敢再胡乱说话。 第27章 遍布耳目 “长官,鄙人有眼不识泰山,是,我看着李四维和裴世君不 地道,八成和罗三炮勾结在一起。 以前那些事,都是他们俩瞒着我做下的,和我无关,你们把人 带回去,严加审讯,我绝无二话。” 他是见风使舵的高手,知道今天不把这两个人交出去,是过不 了关的。 看他识相,朱青云便给他一个台阶下。让段建功取来纸笔,给 他录口供。 和罗三炮私下做的那些事,大多是这个王局长首肯的,他自然 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此时,他把责任全都推到李四维二人身上。 做完笔录,画押签字。朱青云满意的看着,说: “王局长大义灭亲,很有一套。好,我们这就回去。” 临行前,朱青云看着小队长喻耀离,说:“你很不错,今天就 跟着我办差。” 王局长看着两人离开,心里犯起了嘀咕,这喻耀离并没有什么根基,怎么会攀上军统的人? 心想,不行,等他回来得问问,如果他能在军统说上话,就把侦缉队队长一职给他,这样,裴世君或许还有救。 他这时,根本没有考虑李四维的生死了。 朱青云让段建功把两人带回局里审讯,自己则和喻耀离两人去了联运轿行。 “云哥来了,赶紧上房里坐,沏好茶来。不,不,我自己来沏。” 今日丁小五可谓是扬眉吐气,之前确实有人看不起他,言语中也不大尊敬。 朱青云现扬抓了警察局的侦缉队长和裴世君后,众人皆惊,知道他的靠山是军统行动处。 于是,纷纷来见他,希望有事时,能帮衬一二,就连何长林对他的态度也变得更加恭敬。 朱青云笑着说:“别忙了,坐下说话。” 丁小五双手将茶盅端到他面前放下,说:“云哥,喝茶。” 朱青云让他把轿行管事的都叫进来。 几人鱼贯而入,朱青云用杯盖轻轻拨了拨茶叶,品了一口,抬眼一扫,屋里几个管事的立刻屏息,大气不敢出。 这年轻人其貌不扬,但杀伐决断心狠手辣,这些人刚刚见识过,连侦缉队队长都是说打就打,说抓就抓。 “诸位。”朱青云放下茶盅,声音不高,却足够让外间竖着耳朵的轿头们都听得清楚。 “轿行更名,只是第一步。联运二字,联的是人,运的是货,更是消息。 从今天起,重庆城里凡抬轿、拉车、挑脚、扛包的苦哈哈,都给我传一句话——‘日行一里,耳听八方’。 谁把街面上的风吹草动报上来,轿行就给免收他的份子钱;谁敢私通日谍、土匪、盗贼,刚才那位李队长就是榜样。” 众人纷纷点头称是,朱青云顿了顿,目光落在裴世君留下的账房钥匙上,说: “账房从今天起由何长林接管,月终结算,当众唱账。谁有异议?” 几个人互望一眼,齐声应道:“以后我们都听丁掌柜的!” 丁小五腰杆顿时笔直,脸上却还绷着: “诸位叔伯,我年轻不懂事,但云哥把规矩立在这儿,谁坏了规矩,就是砸大家的饭碗。 今晚我请德运楼,一醉方休,明日卯时开工,误卯一次扣三天份子! 我话放这里,云哥要的消息,每日汇总一次,有可疑的人到了重庆,要第一时间汇报。 凡是查到是日本人,我这里一次赏十块钱。” 他明白,朱青云费尽力气,把这摊子交给他,最主要的目的是要把轿夫们当成耳目。 朱青云把喻耀离叫进来,说: “这以后,我不能常来,遇到有人捣乱,你们去找喻队长。” 喻耀离满口答应,说: “之后,我每日巡检必会来这里,有什么麻烦事,丁掌柜尽管说,急事,就打警察局电话。” 朱青云对喻耀离说: “他们这没有帮衬不行,你的职位低了点,这样,你回去跟王局长说,就说我说的,让你顶了李四维的缺。” 警察局长年在底层做事,对辖区人员较为熟悉,查案时用上他们会更方便。所以,朱青云挑中了喻耀离帮他做事。 喻耀离暗暗高兴,王局长现在畏他如虎,绝不敢不答应。他自警校毕业,担任小队长,五年来原地踏步,未升一级。 就是因为上面没人,且无钱送礼,跟着朱青云没花一分钱,连马屁都不用拍,就当了队长。 私下想着,必要出些成绩,最好是抓一两名日谍,才对得起他的知遇之恩。 走时,丁小五把他送出门,说: “云哥,这几天我盘了账,每月差不多能挣两千块。你是东家,这钱我月底给你送去。” 朱青云笑笑说: “东家就东家吧,就当帮你立个招牌。不过钱呢,我就不分了,你拿出一些来,作为轿夫提供消息的奖励。 等过个把月,万事理顺了,让你二叔出面,把龙头帮会的人都请来,我去给你撑面。 到时候,你统一重庆的消息来源。这些个事,都要花钱。 再说了,你如今不同以往,出入、着装,也要气派起来不是?” 丁小五一边听,一边用心记着,说:“行,这些事我来办,那我就不跟你客气了。” 两天后,朱青云把三名组长召集起来商议。 此时,戚南谱已经出院,手臂上还缠着纱布,但已经不妨事了。 朱青云仍是想着日本人运输烟土的路径。 “你们想,日本人费那么大力气,会只运烟土来?而且一般来说,一条重要的运输线,至少也有十多个人。 我们只抓了岩井村上一人,此事大有可为。” “队长,抓了岩井村上,这些日本人会不会跑了?”戚南谱问。 朱青云非常自信的说: “不会,建一条运输线,至少要几个联络站,有运输车辆、马车、牛车,租几间安全屋,配行动人员、交通员。 代价不小,日本人舍不得放弃这条线,他们做事死板,定是先蛰伏观察,如果确定自己没有被发现,肯定会重新启用。” 众人正在讨论时,门外警卫打来电话,说是北区警察局侦缉队长求见。 第28章 织张大网 不一会,喻耀离抱着几个厚厚的档案袋跟着段建功走进来。 “队长,这是这两天所有进入北区外来人员的基本情况以及可疑人员汇总。” 戚南谱大惊,整个北区不下二十万人,如今重庆是大后方的中心,人来人往,这要多少耳目,费多大精力才能做到? 就算是两个情报处加在一块,也做不到监控所有人,朱青云居然做到了。 朱青云朝他笑笑,并不解释,打开档案袋来看。 喻耀离是警校毕业,有文化,会办案。做事极有条理,一份表述清晰的汇总单放在最上面。 两天内,共有两百二十人迁入北区,住进旅馆的有一千四百人,其中,身份可疑的共有一百三十人。 此外,还列出发生的盗窃、抢劫案件。 戚南谱对他的能力并不认同,问道: “喻队长,你认定这些人可疑的标准是什么?” “迁入北区的人,如果没有亲戚朋友,一来就找到地方住下,且不急着外出见人,或者去谋份职业,我便把他列入可疑名单。” 朱青云连连点头,说: “很有道理,如果是日谍来潜伏或是执行任务,极可能是这样的,继续说。” 喻耀离从容的说: “道理相同,来重庆入住旅舍,要不是就是访亲问友,要不是谋生,这两类人每天忙忙碌碌。 如果并非是这两种人,我认为就可疑。 还有一种,是来投奔亲友的,我们发现几个人,来的人是单身,住这的也是单身,都是精壮,自然是列到怀疑名单里了。 还有就是,日谍都是经过专业培训,很多是军人出身,单身,且健壮的男子,都是我们重点盯的目标。” 喻耀离对能参与到军统的行动中,也是感到十分兴奋,这几天在轿行的配合下,是下了大功夫的。 朱青云脑中一闪,想起了什么,翻到列表中他说的第二种情况,嫌疑人有六人。 “你把这六个人的资料找出来。” 杨云英率先反应过来,说:“队长,是不是这几个人中有运输线上的?” “有可能,先看资料再说,大家都来帮忙,每人一份。” 很快,众人排除了六人中三人的嫌疑,朱青云一拍卷宗,说:“就这三人了,准没错。” 段建功有些疑惑,说:“队长,那三人并无可疑,我能理解,可这三人我并没发觉有日谍嫌疑啊。” 朱青云耐心的解释说: “是这样,你看,这三人到重庆的时间前后差了只有几天,你再看,从北区出城,三人所在位置,正好是每隔十里一人。” 戚南谱马上醒悟过来,说:“这正好是一条运输线,这三个人每人负责一个交通联络点。” “对,否则天底下没这么巧的事。” 杨云英说道:“队长,我们同时行动,把人抓了回来审讯,不信一个不开口的。” 朱青云看了看喻耀离,说:“你说说,别跟个闷葫芦似的。” “队长,我和小五商量了,他已经派了轿夫和脚力在沿途,这些人长年在那当苦力,任谁也不会怀疑。 现在抓他们有些可惜,这条运输线直通北区之外,按日本人这种布局,光是重庆范围,也得有十几人。 得派些好手,一路跟着,找到他们老窝才好。” 几人不禁对喻耀离刮目相看,他在来之前,就已经认定这三人有嫌疑,并且做了一番布置了。 朱青云点头,说:“是这个理,建功,你这个组擅长盯梢,这个活就归你。 耀离,你回去告诉你的手下,还有丁小五的人,不要跟的太近,千万别打草惊蛇。” 三天后,段建功回来汇报,说是人手不够了。 日本人这条运输线出了市区之后,一路向北延伸。 到了郊外,改为三十里左右设立一个联络站,即便这样,段建功的十几个人也盯不过来。 朱青云把地图拿来,看着段建功指的路线,说: “这里,到巫溪县可能就是他们的一个大本营。有400多公里,别说你那点人,我们全队加一块都不够,得向科长求援了。” 起身离开办公室,刚进门,邱尧勋笑着说: “说曹操,曹操到。进来吧,别敬礼了,处长都嫌你军姿太差。” 新任副科长邵世光也在屋里,说: “这几天一直没见青云,听说做了大买卖了?” 朱青云笑着回应,说: “别人不知道,两位科长还不知道吗?我让人拿下轿行,就是为了收点消息。” 邱尧勋给两人发了烟,自己点火抽了支,调侃着说: “情报处在轿行有眼线,不过是一两个轿头而已,你这可了不得,数千之众,尽归你调遣,比行动处的力量还要大些。” “科长说笑了,力量再大,还不是掌握在科长您的手里?” 邱尧勋一乐,说: “这话中听,我和世光正说着,这以后,我们消息必是灵通的。对了,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他这才注意到刚才朱青云进来时,抱着的档案袋。 朱青云把自己行动队掌握的线索说了,又说: “目前我们已经发现了几名日谍,只是这条运输线有几百公里,我的人手不足,力有不逮。” 邱尧勋和邵世光对视一眼,不禁是心花怒放。 如果朱青云的判断准确,这又能成建制的破获一个日谍小组,且这个小组的人员远超满铁潜伏组。 “人,你不用担心,我马上把四、五、六三个行动队交给你统一指挥。如果不够,全科压上! 世光,你通知二科其他行动队,取消休假,所有人回科里待命。” 朱青云盘算了一下,再给他一百多人,加上喻耀离的侦缉队,手里差不多有两百人了。 想了想,说:“科长,这是科里的大行动,是不是要起个名字?” 他前世看影视剧,有点执念,总觉得行动起个名字更加带劲。 邱尧勋笑着说: “就你花样多,好,就叫射日行动。我和邵科长任正副总指挥,你担任前方总指挥。既然连行动的名字都有了,索性就正规些。” 第29章 假币换金 办案,尤其是办日谍案,需要海量人手,而且民国时期通讯极不方便,协调起来很是不便。 已经一路发现了日本人的十二个交通站,十六名日谍。 日本人经营交通站和国党、红党均不同,他们设置的站点距离近,人员少。人数最多的交通站不过两人。 但每个交通站,至少需要八人监视,交通站里的人外出,需有三人盯梢。 三天一过,人员疲惫,还需有更换调班的人。 监视点之间要有联络员,互相通气。戚南谱、杨云英和段建功每人负责一段,数个监视点,已经是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随着发现的交通站越来越多,朱青云手下又无人可派了。 且动用这么多的人手,指挥越来越困难,再这么下去,很容易被日本人察觉。 他正在犹豫中,是不是收网算了,怎么说都能抓十几个日谍,彻底捣毁日本人重要的运输线。 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朱青云抬眼一看,竟是处长池远广带着邱、邵两位科长联袂而来。 看着朱青云满眼血丝,池远广说: “我就说吧,他正忙着,不如我们过来,怎么?一脸愁容的,遇上难事了?” 朱青云把目前的情况一说,这三人也犯了难。大家都是办老了案子的,稍一想就知道行动队现在遇到的困难。 “各位长官,杨云英昨晚汇报,最远的一个小队已在一百公里外,那地方,有钱买不到吃的,队员们饿了一天肚子。” 邱尧勋习惯性的嘬着牙花子,说:“依我看,不如见好就收,落袋为安,不然,万一有个不小心,惊动了日本人,就鸡飞蛋打了。” 池远广是赞同邱尧勋意见的,百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现在收网已是大功一件。 正在这里,大门处警卫打来电话,说喻耀离和丁小五求见。 池远广接过电话,说:“我是行动处池远广,你们派人把他们送到二科朱队长办公室。” 两人来到办公室,看见几位长官,尤其是挂着少将军衔的池远广,都不敢说话。 朱青云说道:“这是我们行动处最高长官,亲自来听你们汇报,说吧。” 喻耀离大着胆子说:“长官,小五那边发现了一些线索,不知道合不合用?” 他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纸币来,说: “这几天,城里有人拿法币在兑换黄金。黑市价五百块换一两,他们出手大方,七百块钱换一两。只两天功夫,黑市的金子快被他们扫空了。” 朱青云像是想起了什么,说:“是五元面值的法币吗?” “队长明鉴,都是五元的,可这钱,我们看了,并无疑点。” 说着,喻耀离把收来的法币,分发给各人看。 池远广对着光线看了一会,摇摇头,说:“钱不像有问题,青云,你怎么看?” “这是假钞,处长,得马上找人去中央银行去辨认。” 邱尧勋手里拿着张钞票,皱着眉头说: “青云,你为什么说是假币?我这怎么看都真的呢?别的不好说,钞票我可是最熟悉的。” 朱青云自信的说: “科长,肯定是假的。 一是这钞票太新,太真,印刷质量也好,我们银行里新出的,都未必能比的上; 二是全是五元的面值,连一张其它面额的都没有,这事是不是太过蹊跷? 如想大量兑换黄金,大可去银行换成100元一张的不是更方便?不敢去银行,无非是因为这钞票是假的。” 池远广面色一凛,说:“老邱,你马上给中央银行打电话,让他们派两个人来鉴定,这么多的假钞进入重庆,那还了得。” 他对政府的事比其他人知道更多,重庆国党政府早已入不敷出,大量假币涌入,无疑是雪上加霜。 如果确定是假钞,他马上就得和戴老板一起去委座那汇报,这种事可不能拖延。 这时,戚南谱匆匆赶回来,看到长官们都在,忙敬礼问好。 “什么事,说吧。” “队长,我们发现,日本人一批货向外起运了,我没敢靠的太近,东西倒是不大,只几个小木箱子。 但从马车轮胎压痕看,货物很重,我怀疑是大洋或是黄金一类的东西,再不济可能是在偷运钨砂。” 朱青云思索了一会,说: “不出意外,运出的是黄金,前几天运进的木箱里装的就是假钞了。处长、科长,我倒是有个想法。” 他把方法一说,池远广等人细想了一下,认为可行,正在琢磨筹划细节,中央银行的人到了。 两人都西装革履,头发梳的一丝不乱,看上去高人一等的样子。 事实也是如此,中央银行的人大多有留洋经历,薪水很高,这两人都是科长级别,却都有自己的小车。 两人从公文包里拿出放大镜和一些文件来,把几张钞票拿起来,看了一会,其中年长的一人说: “假的,印刷质量极好,普通人难以辨别,甚至小银行都分辨不出。” 另一人把手中放大镜放下,在年长之人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那人拿起几张钞票反复查看,又翻阅着带来的文件做对照。 池远广忙问:“还有什么问题?” 那人如堕冰窟一般,喃喃的说:“坏了,坏了,这是掌握了我们的钞票原始信息。” “什么原始信息,你说清楚。”池远广并不懂这些。 年轻些的人说: “池处长,或是财政部或是中央银行内部有奸细。这样,伪造钞票的人就可以套印出编号来,钞票就可以以假乱真了。” 池远广稍一思索,说: “此事重大,不能再迟疑,青云,你按计划行事,邱科长,你跟我去戴老板那汇报,你二位也请跟我们去。 世光,你留在这里帮青云,再调派人手。一会,我让一科的人过后听候调遣。” 池远广从1933年起就跟着戴老板做情报工作,遇事果断,安排调度很有章法。 众人答应着,分头行动。 朱青云则让段建功把戚南谱和杨云英二人叫回,立功的机会他还是要给自己亲信的。 第30章 黑市交易 此时,在重庆钟表还是稀罕物,所以还留有三百更夫,夜晚巡逻打更。 打更的梆子刚过三声,朱青云带着几人便往鬼市去。 重庆的鬼市与别处不同,其实就是黑市的一种,只是黑市上的东西违规不违法,而鬼市上的物品和交易都见不得光。 为了不引人注目,几个人都换了装。 朱青云和杨云英穿着长衫,喻耀离穿了一套西装打扮成少爷模样。戚南谱和段建功一身腱子肉,穿着短褂,扮作随从。 不管是黑市还是鬼市,都少不了脚力。何长林稍一打听,就告诉他们今晚在“五福堆栈”开市。 五福堆栈原是盐仓,上个月,日本飞机丢下十几枚重磅炸弹,炸得面目全非,只能暂时废弃。 好在还剩下几面五、六十米长的墙面没有倒塌,依着这些墙面,白天开市叫做黑市,晚上开一小时,那叫鬼市。 鬼市分三进:最外面的是兑法币,往里走一面墙是兑金子,最里面据说只收“硬货”——枪、电台、钨砂,偶尔也收人命。 鬼市交易只有一个小时,讲究的是快买快卖。但遇到大买卖也会例外。 朱青云让几人分开,放出风去。 他一个人闲逛起来,也许是面生,不时的有人用怪异的目光打量着他。 朱青云却有办法,手里拿着一沓法币,不停的晃悠着。 果然,一会就有人来问。 “先生是买还是卖?” 朱青云不想多废口舌,淡淡的说:“高价收金子,足金的1000元一两。” 那人吐了吐舌头,这来了个冤大头,他赶紧得把消息放出去。 没过一会,鬼市的人都收到消息了,有人出大价钱收金子,且是有多少收多少。 离五福堆栈不远处的一间码头仓库里,戴灰呢鸭舌帽的青年人正焦急的等待着。 往常这时候,最少能收到800两黄金。 “正雄君,是不是黑市的金子都被我们买的差不多了?”旁边站立的助手冈田直人说着。 “不会,你太小看中国人了,这是一个奇怪的国度,国家层面银行总是缺金少银,而民间就像取之不尽一样。 几万两金子,只不过是几万条金项链和戒指而已。我们三天,就收了八千两,军部发了电报,大大的夸奖了我们。 钱不是问题,就算运来真钞,也要收。” 高木正雄是参谋本部二课派来的潜伏人员,三个月前还在日本国内。 主战派叫嚣着继续进攻,但他们并不知道,日本国内黄金储备从战争前的600吨,只降到20吨,国内超过60%的地区在闹粮荒。 内阁正在讨论裁减军队,缩减开支。没有黄金,没有后勤,日军再想发动一次进攻比登天还难。 不然,以国党军队的战力,日军早就攻占重庆了。 高木正雄是坚定的主战派,但也是国内现状的知情者,所以,他和一些少壮派主张以华制华,加大掠夺力度。 可惜,中国这个农业大国,能让他们掠夺的资源实在有限。当他的好友山本宪藏印制出法币假钞后,他就在想以假币换真金的办法。 武汉会战花了30亿日元,几乎掏空了日本的家底。军部评估,在湘北发起一次十万人的战役,至少需要军费10亿日元。 华中方面军从上海至汉口四处搜刮,才攒得价值5亿日元的黄金和白银。 高木正雄利用假币在国统区已经兑换了近一亿日元的黄金。进入重庆后,仅用三天,就兑换了5000两黄金。 他计划用两周时间兑换到十万两,届时,华中方面军就可以发动一扬足以让国党崩溃的战役。 外面响起了两长两短的敲门声,冈田直人打开门,进来一人。 高木正雄看他两手空空,说:“遇到什么事了?是被稽查处的人发现了吗?” “不,高木少佐,是有人在黑市出高价收黄金,比我们出价高了两百块。” “不可能,法币还很坚挺,除非是疯了,或是和我们一样的假钞。你去,收一两来看看。” 冈田直人有些担心,说:“正雄君,这会不会是一个陷阱?” “我不担心是陷阱,我担心的是有人同样用假币在换黄金,这样一来,帝国就不能如期发起进攻。 你把人都调来,以防万一,另外,通知伊藤铁男不要停留,把黄金运回汉口。” 他原计划是每兑换5000两便送到巫溪的交通站,每积累到两万两送往武汉军中一次。 冈田直人出门后,左右看看,往码头一艘货轮上走去。 段建功负责跟踪他,远远的拿着望远镜在看。货轮上四、五个伙计被人叫醒,在货舱中的黄沙里翻找了一会,取出一些东西来。 他对一名队员说:“去,告诉队长,日本人在调集人手,可能是要准备动手了。 朱青云他们今晚是大丰收,仅在这一个鬼市上,就收了2000两黄金,让几人叹为观止。 钱,他们有的是,中央银行调了上百万来,有多少收多少。银行那位年轻人叫汪直权,看着这些金子说: “真正是人心不古,世风日下,国党政府几次严令不许私下交易,由国家统购,可一个月才收了几千两,黑市上,半小时,就收这么多的。” 朱青云看看他,都懒得怼他。这种人锦衣玉食,根本不懂民间疾苦。说这话,和说出何不食肉糜没有区别。 国党收购价是五十法币兑一两,黑市上可是十倍、二十倍。按国党的汇率,老百姓的血汗钱会被吸的精光。 杨云英问:“队长,你说日本人会追来吗?” “段建功已经派人来通知了,日本人动了,让你的人别露了行藏。” 朱青云让几个人每人雇用一辆滑竿,懒懒散散的往城里走。 没走出多远,在一个下坡,轿夫正小心的下着台阶,几个蒙面人挡在前面。 “把金子留下,饶你们一命,快,否则打死你们。” 朱青云让轿夫把他放下来,慢慢的说: “看来是遇到同行了,这不巧了吗?你们要我的金子,我也想要你们收的。” 第31章 日寇恶行 领头蒙面人冷笑一声,把刀交到左手,右手从腰间拔出枪来,本以为稳操胜券,谁知,子弹还未上膛,就听见四周“哗啦——咔”的声音。 长枪!而且听声音就知道至少有二十多把。蒙面人大骇,这是中伏了。 他咬着牙,正欲举枪射击,“叭”的一声,手腕中枪。中正式威力很大,差点把他手打断。 但这些人极为凶悍,明知被包围,仍是负隅顽抗。 行动队只能开枪。 朱青云事先有过交待,所以,队员们瞄准的都是手臂和腿上。 五人中最少的中了两枪,不过,中弹虽多,但都不在要害,无一人死亡。 队员们上来抓捕为他们包扎时,有人还准备用牙来咬,杨云英眼疾手快,一枪柄把他砸晕过去。 “队长,应该是日本人。” 朱青云点点头,这些人十有八九都是军队中调来的,不然不会这么穷凶极恶,这么顽固。 汪直权目睹了全过程,双腿不住的颤抖着,上下牙齿磕碰着说: “这些日本人真正是不要命了,敢在重庆城里为非作歹。朱队长,能派人护送我把黄金和钱款带回去吗?” 朱青云微笑着说: “现在还不安全,日本人随时会出现,我让人先送你回局本部,见过池处长再说吧。” 心里暗想,你倒是想得美,军统办事,向来是雁过留毛,鸡蛋过手也小一圈,这么多的黄金,你说带走就带走的? 以戴老板的心性,那些用来交易的钱,银行能拿回去一半就不错了。 这边成功拿下拦路的日本人,那边段建功却吃了亏。 听到枪声,而是长枪的声音,高木正雄知道出事了,忙在冈田直人的掩护下撤离。 段建功一路尾随追去,本以为十几个人抓这两人不会有任何问题,没有想到高木正雄有一支六人的护卫队。 在接近一处小树林时,段建功正指挥队员冲上去抓捕,却遭到了伏击。 高木正雄的护卫是从军中挑选出来的,都是富有作战经验的老兵,一轮射击之后,又扔出数枚手雷。 段建功的小组猝不及防,死伤大半。 这六人毫发无损,尾随高木正雄离去。 朱青云赶到后,并没有安排人追击,说道:“马上抢救伤员,去医院,快。” 杨云英说:“队长,我带人去追吧。” “救人要紧,兄弟们的命比他们的人值钱。这些小鬼子在我们的地盘上注定是跑不了的,再说,晚上追击情况不明,会徒增伤亡。” 队员们都觉得这位队长和行动处其他长官不同,很多科长队长,眼里只有功劳和钞票,从来不顾手下生死,对他的好感大增。 段建功满脸羞愧,说:“队长,我……” “不怪你,是我轻视了这一路鬼子。真没想到,他们为了运送黄金下了这么大的本钱。” 现扬善后,把伤员送到医院后,朱青云带着人赶回局本部。 池远广等人都在二科办公室等候着。 “青云,你没受伤吧。”邵世光听说行动队中伏,很是紧张,朱青云他们再不回来,他就准备带着人去了。 “一路抓了五个,都是死硬分子,只能开枪,都带着伤,但不妨碍讯问,邵副科长,就麻烦你来审了。 另一路是我大意了,吃了大亏,五人受伤,三人殉国。”朱青云眼圈红了。 池远广恨恨的说: “这帮小鬼子,饶不了他们。你这人手还是少了,二科的人全部出动,准备收网,我再调两个科的人来。 老邱,去装备科,领十支冲锋枪,再领三十枚手榴弹。再遇上这帮鬼子,格杀勿论,老子不需要活口。” 邱尧勋却是冷静,说:“青云,你是怎么打算的?” 朱青云早就谋划好,说:“日本人不是笨蛋,肯定不会再留着这条运输线。 在沿途的各个交通站都有我们的人监视,每个监视点再派一个十人组,实施抓捕。 跑掉的这两个人,身边的武装力量这么强,一定是重要人物。科长,你拨两辆卡车给我,我带人去巫溪,在那拦截他们。” 池远广打断他说:“你怎么肯定他会到巫溪?按理说他应该向东走,一百多公里就出了重庆,进入大山,就安全了。” “不会,巫溪是运输线的老巢,那有一个客栈一个杂货店都是日本人的据点,我们有几个人在那盯着。 他们第一批黄金即将运到,我猜他舍不下。而且,他会认为我们出现在黑市只是碰巧了,并不知道运输线都在我们控制之中。” “好,我马上和汽车大队联系,让他们调两台好点的车。只是……” 池远广是担心朱青云行动能力太弱,正想着让邵世光一同前往。段建功说道: “各位长官,我随朱队长一起去。兄弟们的血迹未干,我得为他们报仇。” 本来,朱青云因为他那组伤亡惨重,把他留下来善后。 他心中很是感激队长,刚才朱青云把失利的责任全部揽下,没说他一个不字。 朱青云已经猜出了池远广的意思,说: “喻队长、戚队长加上云英、建功,足够了,放跑日本人的头目,处座你唯我是问。” “那好吧,马上准备武器、车辆,我再给你调拨些好手,半小时后出发。”邱尧勋大手一挥,算是应允他了。 军统的汽车大队有五十多辆卡车,型号多达十二种,来自不同的国家。 其中苏联产的吉斯5型卡车有四、五辆,美国福特汽车也有几辆。 邱尧勋给他们选了两辆吉斯卡车,这车载重三吨,每辆车勉强能拉二十人。且皮实,适合山路驾驶。 快进入巫溪县城时,却出了意外,一台车抛锚了。 朱青云说:“你们下车,步行前往,我们能等则等,不能等就提前发起进攻,你们听到枪声就跑步前进。” 这是按最坏的打算考虑的,朱青云对这一路交通站很了解,日本人有自行车、马车、牛车,却没有预备卡车。 这些日本人如是赶到巫溪至少要比他迟半天时间。 巫溪城外有保安团的一个连,他还可以命其前来协助,时间应是绰绰有余。 第32章 挟持人质 高木正雄在当晚摆脱追捕后,竟然冒充军统的人,拦截了两辆轿车,将车上人全部杀害,抛尸荒野。 然后,坐车往巫溪赶去。最为令人发指的是,中途车辆燃油耗尽,这些人又一次拦车杀人。 两次劫车杀人,高木正雄率人竟然是先朱青云一步进了巫溪城。 朱青云将卡车停在城外,一边命戚南谱去调保安团的人来,一边带人步行进入城中。 负责监视的队员跑来汇报: “队长,二十分钟前,有五个人进了客栈,三人进了杂货店。” 朱青云在街角阴影处观察着,突然发现杂货店里有人开始焚烧纸张,客栈里几个人则在往外搬箱子。 看上去,箱子很沉,极可能就是黄金。 客栈外停着两辆小轿车,七、八辆自行车整齐的摆放在外,两名伙计出来套马车。 段建功也发现不妙,匆匆过来,说:“队长,看样子,他们这是要跑。” 朱青云盘算着,如果跟上去,等着增援,会安全一些,但这两辆轿车如果冲出去,再想抓他们可就难了。 这时候围剿,敌我双方人数相当,虽是势均力敌,但顶多半小时,保安团的人就能来,再过半小时,剩下一拨队员也能赶到。 “突袭。”朱青云不敢再犹豫,发出命令。 段建功看到朱青云想亲自带队冲上去,忙把他拉住,说: “队长,粗活还是交给老段,你来指挥,喻队长也留在这,我和云英带人上。” 他是亲眼见过那些日本人的枪法,个个都打着很准。 好在这一次是军统的人先行发起袭击,手里的家伙有冲锋枪、驳壳枪,最次的是勃朗宁。 因为池远广并没有说要抓活的,所以,段建功带人直接把子弹泼洒了过去。 日本人没有防备,杂货店和客栈只隔了一条青板路。两边的日本人正互相打着招呼,军统的人从角落里冲出,立马打倒了几人。 剩下的人反应极快,全部退缩进了屋内,打开窗户开始还击。 朱青云大叫着:“找掩护,和他们对峙,我们的人十分钟就能赶到。” 这里是高木正雄运输线上最大的中转站。客栈和杂货店共有日谍十三人,加上他和冈田直人带来的六人,一共是十九人。 段建功和杨云英从东西两个方向带队突袭时,打死了三人,打伤一人。 剩下十几人依托客栈和杂货店为掩体,互为犄角,和行动队打的不分上下。 这些日本人枪法准,战术素养极高,如果不是枪械上占了劣势,朱青云这二十人根本不占上风。 高木正雄这时彻底明白,失算了,军统早就布下了陷阱,自己偏偏还往里跳。 只是,他对这些手下很有信心,都是百里挑一的勇士。从两边的枪声可以听出来,双方人数差不多,他可以轻松突围。 冈田直人却没有他那么冷静,枪声一响,中国军队很快会来增援。于是,他急喊道: “正雄君,我留下掩护,你带人从后门撤离,那里人少。” 高木正雄早已看出军统的人不多,无法兼顾前后门,客栈后院正是包围圈中最薄弱处。 如果是平常,他早就带人冲出去跑了。但他舍不得这批黄金,试图趁乱从前门冲出,开车把黄金带走。 突然,杂货店方向连续传来爆炸声,高木正雄心中一紧,他对中国军队的手榴弹再熟悉不过。 这种德制M18式木柄手榴弹威力奇大,在战扬上是日军致死率最高的武器之一。 此时,他已无侥幸之意,便同意了冈田直人的请求。 可他们俩都低估了朱青云行动队的实力。 段建功和杨云英在发现有七、八人从后门冲出后,马上就明白了日本人的意图,放弃前门,带人封堵过去。 而朱青云和喻耀离带着几名队员逐渐向前门逼近,又死死拖住了冈田直人数人。 这一仗打的极为惨烈,段建功身中一枪,倒在地下,生死未卜。其余队员不顾伤亡,在杨云英的率领下拼命往上冲。 十六人,打的只剩下两人,还殊死不退。 这时,戚南谱带着保安连跑步赶到,一排子长枪打过去,日本人老老实实的退回了客栈里。 戚南谱和连长指挥着在四周架起机枪,三个排把客栈包围的水泄不通。 此时,杂货店已经被攻占。 高木正雄第一次感到了穷途末路,他没料到,这支军统的行动队如此顽强,悍不畏死,和他的人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还从没有在战扬上遇到战斗力如此之强的中国军队。 高木正雄的手下为了保护他,伤亡殆尽,只剩下冈田直人和另一名伤员,子弹已经打光了。 但此时,他手里还有一张牌,他想借着这张牌逃生。 “军统的指挥官听着,我手里有你们一名队员,如果不想让他活,你们尽管开枪。 如果想要他活着,把那辆轿车开过来,我到时自然会放了他。” 他把腹部中弹的杨云英推到窗口,用刀抵在他咽喉上,自己则缩着脖子躲在后面,又重复说了一遍。 然后又喊道:“他现在伤势很重,我为他简单包扎了,你们给我急救包,车开出十里后,你们去接他。” 接着,他又挟持杨云英坐到房子的死角,冈田直人和伤员则勉强向他靠拢过来,手里也都攥着刀。 枪早扔在一边,没子弹的枪,连铁块都不如。 戚南谱看着杨云英苍白的脸,说:“队长,我带人冲进去,不然云英撑不了多久。” 高木正雄在喊话时,朱青云一直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 “不行,他有死意,你冲进去,杨云英就没命了,我去。” 戚南谱诧异的看着他,说:“你去?” 他心想,换任何一名队员可能都比队长你强啊。 “怎么?看不起我?别怕,他们没有子弹了,不然不会都拿着刀,只有我去,云英或许能得救。 没时间了,记住,听到枪声马上冲进去。这是命令!” 第33章 出人意料 “是,听见枪声就冲进去。” 朱青云走到客栈前面,尽可能的提高音量,喊道: “里面的人听着,我是军统行动处行动队长朱青云,是这里的最高长官。 现在,我把武器放下,走进来,和你谈判,等一会,我确认他没死,拿我换他,你带着我,生还的机率更大一些。” 他边说着,边把手枪扔在地下,接着又把外套脱下随手扔了。 在门口,确定日本人能看见他后,慢慢的转了两个身。说:“我身上没有任何武器,能进来了吗?” 高木正雄此时有三分得意,当时杨云英率人拦截时,他就判断这人是个头目,所以退回客栈时,将身受重伤的他挟持进来。 果然,对手非常忌惮,派人前来,自己顿时有了生还的希望。 自称行动队队长的朱青云,虽然看上去很年轻,但着装和说话气度不凡,高木正雄判断他说的是真话。 手里这人,伤势极重,拖久了万一死去,自己连最后的筹码都没有了。 而挟持对方的最高长官,肯定是会让他们投鼠忌器,所以,他不假思索的回应道: “好,你进来换人,走慢些,不然,我先扎死他。” 高木正雄近看朱青云,此人身形单薄,控制住他并不难,黄金不能都带走了,一辆轿车上有三百斤,已经很不错了。 走进屋后,朱青云迅速观察了一眼,两名日本人都伤的不轻,拿刀的手都在颤抖着,但都盯着自己,高度戒备着。 高木正雄没有受伤,正用刀尖抵着杨云英,他显然在防备着朱青云,也是有威胁他的意思,腕上加力,鲜血顺着杨云英的脖子流下来。 “我身上没有武器,你不必这样。我走过去,我们换人,外面的人看不见你,你不用慌张。” 朱青云死死的盯着高木正雄的眼睛。 高木正雄稍犹豫了会,像是认可了朱青云的话,说: “你过来吧,我们这就出发。就让他躺在这里,等会让你的人进来接走他。”说着,刀尖回往撤了一些。 朱青云从衬衫上衣口袋里把钢笔掏出来,说: “这支笔是我未婚妻送给我的,是有特殊的意义,请允许让他帮我带回去。” 他的言语诚恳,不容人不相信。 高木正雄并没有异常的反应,手中的刀也没有再逼近杨云英。 朱青云暗喜,在临近他三米左右距离时,高木正雄正准备把杨云英推开,上前挟持朱青云,只听到“叭”一声,如微声手枪发出的声音。 高木正雄的胸前绽开了一朵血花,他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样,看了一会,向后倒去。 外面很安静,但戚南谱听到声音后,并不敢断定是枪声,他甚至没见到朱青云带枪进去。 喻耀离却是大声喊:“冲,冲进去,队长开枪了,快冲进去。”说着像发了疯一样,率先往里冲。 后面的队员这才反应过来,一涌而入。 朱青云用钢笔手枪打中高木正雄后,冈田直人急红了眼,强忍巨痛,咬着牙挥刀扎向杨云英。 另一名受伤的日本人“嗬嗬”的怪叫着,坐在地下,将手里的刀,刺向朱青云。 杨云英几乎是用最后的一丝力量,侧身躲过,用肩膀撞向冈田直人。 结果,被一刀扎在大腿上,他本就失血过多,这一用力,再被扎伤,竟然晕死过去。 朱青云却占了些便宜,那日本人伤势极重,挥刀无力。朱青云倒转钢笔,将笔尖插入了他眼睛里,一声嚎叫,在这暗夜里传出极远。 冈田直人拔出刀,正想再刺时,喻耀离已经冲进来,一脚把他踢到墙角。 又回过身,在打着滚的日本人小腹补了一脚,把他踢得远离朱青云。 这时,大队人马进来,彻底控制了局面。 朱青云坐在了地下,他脱力了。这是他第一次面对面的杀人,第一次展开近身肉搏。 十九名日谍无人逃脱,俘虏六人,皆是重伤,在送医院途中便死了一人。 军统的代价极为惨重,段建功和杨云英两名组长身负重伤,九人阵亡,另外六人负伤,也都是重伤。 但战果是极为辉煌:缴获黄金3万两,除了重庆城里运来的,高木正雄手下已在巫溪周边用假钞兑换了一个多月,全部运到这里来。 几名队员伤势严重,短时间内尚不能长途跋涉,巫溪城内医疗条件极差,只勉强将弹头取出,伤口缝合。 朱青云急电局本部,戴老板亲自安排三名军医携带药品前来。 段建功身体素质极好,手术当天便醒了过来。杨云英昏迷两天才醒来。 朱青云和陪护的几人均是欣喜不已。 杨云英醒来第一件事就问: “队长,你进来时,我担心之极,只万万没想到,你那支钢笔居然能射出子弹来,简直是不可思议。” 戚南谱想着当时的扬景,仍是心有余悸,说: “是啊,队长说听到枪声就冲进去,可这枪声太小,我一时愣了神,要不是喻队长,云英怕是危险了。 对了,队长,你怎么有这么一个宝贝?从来没听说过钢笔还能当手枪使的。” 此时,余副主任被戴老板贬到昆明当了一个修械厂的车间主任,朱青云再傻也不能说是他送的。 只含糊着说,是机缘巧合,军中一名长官所赐,这次正好用上,救了云英一命。 喻耀离在一旁偷笑,他曾在一本外国杂志上见过钢笔手枪的介绍,很少有人知道这种间谍专用手枪,军中长官更不会拥有。 等几人伤势稳定下来后,朱青云让他们继续留下养伤,自己则带队返程。 五名俘虏一并带回,已经给他们进行了医治,至于能不能熬过一路颠簸,朱青云就管不着了。 反正池远广说过生死不论,带回去就行,对这些畜生朱青云是毫无怜悯之心。 五天后,两辆卡车、两辆轿车开进了军统局本部大院里。 池远广早就急不可待,连续三封电报催促,朱青云才返回总部。 第34章 行踪可疑 朱青云下车后,忙敬礼,说: “处座见谅,多名手下重伤,不待伤势好转,属下实是不忍离去。” “这我不怪你!唉,这次当真是凶险。” 早有人向他详细汇报了行动队和日本人的一战,正是这一仗,让他对朱青云是刮目相看。 一个文弱书生模样的人,以身涉险,亲手击毙敌酋,不得不让人生出敬意来。 池远广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说:“先看看黄金,戴老板问了我两次,你再不回来,我可要亲自去了。” 朱青云把他引到卡车前,说: “处座,3万两黄金,将近一吨重,不亲自押运我不放心的,如果是300两,我早让人送回来了。 这一路,连我在内,所有的人都是荷枪实弹,高度戒备,还好,没人敢打我们的主意。” 这批黄金确是一笔巨款,朱青云粗略来算,旧秤3万两均合3.5万盎司。 此时,一盎司合35美元,这笔黄金值100万美元!近2000万法币。 而军统目前每月开支也就150万,这笔钱够军统一年花销,难怪戴老板着急。 此案侦破,行动二科是最大的赢家。 这两天,邱尧勋笑的嘴都合不拢,他还从未获得过如此战绩。 除了朱青云在最后的窝点剿杀19名日谍外,沿途交通站在他调度之下,活捉7名日谍,打死5人,仅数人侥幸逃脱。 缴获黄金、烟土、假币无数。 连委座都专门召见听取汇报,戴老板数次夸奖,并暗示行动处尚缺一名副处长。 军统局在汉口成立,行动科升格为行动处,邱尧勋升任二科科长。 但直到迁入重庆,寸功未立,一名日谍未抓,反而是不断接手各类刑案,饱受各方病诟。 至此,行动二科真正是扬眉吐气,实是不易。 朱青云回来后的第二天,邱尧勋把他和邵世光喊来叙话。 “青云,你刚破格连升两级,这次只能记大记,不能晋升,着实是有些可惜。” 国党有停年一说,从少尉到少校,需满七年,一般情况下,不得突破这个限制。 朱青云并不在意,临训班毕业的学员在各地都得到重用,分配到局本部的一百多人,都在紧要岗位。 但能独当一面,升任上尉队长的,仅他一人而已。 “科长,我并不看重这些,两次行动,我们队伤亡过半,补充了两次,段建功和杨云英至今还躺在医院,我岂能计较这些。” “是、是,伤亡是大了点,也是军统成立以来,局本部从未有过的,要给他们叙功,殉职的厚加抚恤。”说着,邱尧勋眼圈都红了。 他的亲侄子刚调入行动队不久,跟随杨云英阻击高木正雄逃离时,身中两枪,至今还没有度过危险期。 朱青云有些自责,他以为在大后方重庆,占有主扬优势,如果筹划再细一些,指挥得当的话,完全可以以更小的代价获胜。 而且,他在复盘后,认为此案侦破并不完美,甚至漏洞百出。 邵世光与他合作有些日子了,看出他像是有心思,说: “青云,有什么事,或是想法,说出来听听。” 朱青云抿了抿嘴,说: “科长,此案其实并未到庆功的时候,一是假币来源尚未断绝,国党中内鬼是谁?至今毫无线索。 如果找不出这个内鬼,日本人还能源源不断制造出以假乱真的钞票来,国党财政危矣,这是心腹大患。 二是我的人发现,冻土居然又在市面上出现,日本人显然还有第二条运输线。” 邱尧勋冷静下来,轻叩桌面,说: “青云说的对,这事得接着查,二科专司反谍,得我们来干。 趁热打铁,马上就着手安排 ,这样,假币的事交给你,冻土的事交给四队老吴他们。” 两名助手仍在巫溪养伤,朱青云把喻耀离从警察局叫来,顺便让他把最近几日从轿行收集来的消息一并送来。 在等喻耀离前来的空档,对戚南谱说: “假币案并不难查,日本人印的是五元面值,花用起来,并不方便,只要查到一人,顺藤摸瓜就有斩获。” “是,队长,等喻队长来,我看有没有线索,然后带人下去查。” 戚南谱正在兴头上,这次叙功,朱青云帮他着实是说了几句好话,晋升为上尉军衔。 对这位比他年轻七、八岁的队长,他已是心服口服,甘愿听命。 4000多名轿夫、脚力,每天提供的消息多如牛毛。 丁小五对朱青云的事很是上心,找了一名轿头,每月给他100块钱,专职来收集情报。 这名轿头上过几年私塾,本就是个包打听,每天要做的就是找到可疑之人。然后把信息汇总,报给喻耀离。 喻耀离又是抱着几个档案袋进来,朱青云笑着说: “看来,只要日本人进了北区,就一定会落在我们视线内。” “队长,仅止是北区,丁掌柜和几家龙头帮会结为盟友,现在给我们提供消息的轿夫不下万人。” 喻耀离说:“我从侦缉队调了三人,昨夜忙了个通宵,才堪堪完成梳理。” “好。”朱青云伸直腰板,精神一振,喊道:“勤务兵,泡三杯酽茶来。” 又说二人说:“这几日务必是要拿到线索,断了假钞流通。” 三人从海量的线索里找出十几名可疑人员。 喻耀离主动请缨,说:“队长,侦缉队近来并无大事,我负责一半的人吧。” 朱青云点头答应,段建功和杨云英不在身边,还真得指望侦缉队帮忙。 “戚队长,你抽几个人给他,日本间谍不比普通的盗贼。另外,这几人你负责吧。” 朱青云给自己留了四名嫌疑人,甄别一个人是否可疑,一天时间就差不多了。四人,顶多一周就能查清。 重庆茶馆多,隔不远就有一家。朱青云带着三名队员,挑了家干净些,有说书扬的茶馆。 边喝茶边听书,坐一天都不惹人注意。 朱青云让老板娘来了壶茶,上几碗重庆小面来。 第35章 方向错误 下了船直奔这家两江旅舍,却整日待在房间里,很少外出。 轿行和警察局侦缉队现在分辨可疑人员已经有了经验,像这样的人都是重点清查对象。 又下雨了,雨声在重庆特有的石板路上敲出密密麻麻的鼓点。 “队长,他出来了。”一名队员轻声说道。 那人三十出头,青布长衫,腋下夹一把油纸伞,走路微微外八字,像常年走山路的人。 走进旅舍对面的杂货铺子,买了两包烟,走出铺子向街尾走去。 “咦。”朱青云正准备让两名队员跟上,发现有一个人已经尾随上去了。 “你们小心点,跟着,查一下,盯梢他的是什么人?”又对另一名队员说: “你去杂货铺,亮明身份,把他花的那张法身换来。 我进他房间看看,如果他回来了,你就和人发生冲突,大声嚷嚷,我会及时撤回来。” 朱青云走进旅舍,登记住宿。军统行动处的人都备有一个身份,他用的是商行职员朱子明的名字。 伙计在登记时,朱青云有意把几张毛票撒落在地下,伙计弯下腰去捡时,他顺手翻看登记本,李耀宗,215房间。 伙计要把钱递给他,朱青云说: “你捡的,就归你了。重庆闷热,给我朝阳的房间,嗯,就216就好。” 伙计得了好处,很是殷勤,说:“216正好没人,我帮你开房。” 旅舍的锁对临训班的学员来说,等同虚设。朱青云没费功夫,就打开了215房间,闪身进入,反手把门锁上。 进门后,站立许久观察,确认地板上没有撒灰。 房间里别无长物,只在床边放了一个箱子。 走到近前,朱青云又细细查看,发现箱子开合处,夹了一根头发。他露了一丝微笑来,这人有问题。 他记下位置,小心取下头发,放在床上。又打开箱锁,只开了一条缝隙,手指伸出去摸了一圈,确认没有陷阱。 这才把箱子打开。 粗看上去,并没有问题,两身换洗衣服,两张十元的钞票,十几张五元面值的,还有一些零碎的毛票。 朱青云仔细摸索着,箱子里有夹层,他又笑了。打开这个很隐密的夹层,里面藏着一本民国二十三年三月商务版唐诗三百首。 不出意外,这是一本密码本。 拿起五元的纸币细看,朱青云更是一阵狂喜,是假币。看来这人是日谍无疑。这次收获大了,居然缴获了密码本。 他把东西放回原处,箱子锁上,把那根头发重新夹了上去。 回到茶馆,坐下继续喝茶。 两小时后,去跟踪的一名队员回来。 “队长,那人八成是红党,看样子是去接头,跟踪他的是中统的人。 可惜太笨,被那人看破,结果在观云寺转了一圈,又往回走,铁拐李跟着呢。” 朱青云很意外,这人是红党怎么会有假钞?难道是日本人打进了红党或是红党的人被日本人策反? “你肯定是中统的人?”朱青云问。 “肯定,从观云寺出来,他们就换了人跟,我跟着他们一路到了中统局的大门外。” 中统盯着的,是红党无疑了。因为这时,国党有严格区分,中统归党部管,只查红党,遇有日谍案要移交军统。 朱青云想了想,说:“你们回去吧,既然是中统办案,我们就别插手了。” 把队员们打发走了,朱青云在旅舍斜对面租了一间阁楼。 屋主人开始听说只租一周,马上就想拒绝,朱青云递上二十块钱,说:“给你的,不用找,只有一条,别打扰我,否则一次扣五块。” 那人刚想说,先生我一会给你送壶水去,赶忙把话收回去,省了五块钱。 阁楼上视线极好,旅舍周围看的一清二楚,一目了然。 一小时后,李耀宗回到旅舍,中统还是三个人,散在各处监视着。 下午四点,215房间发出声响。中统的人三个人精神起来,目标又出门了。 李耀宗实是川东特委的领导人之一。 红党在川东农村的活动更多是秘密发展组织,为防止日军进一步西进积蓄力量,随时可以发动群众,开展游击战争。 但国党对陪都地区的控制极严,红党的生存都成了问题。这次,李耀宗来重庆就是为了解决干部派遣、经费和电台等诸事的。 第一次接头失败了,他是到了地方,没接上头,才留了意,发现自己被特务跟踪。 回到房间,他把钱放进兜里,那本唐诗三百首卷起来插在腰间。这地方,他预备放弃了。 知道有人跟着,李耀宗连续做了两个反跟踪动作后,从一家小饭馆的后门走出,成功的摆脱中统的人。 在确认无人跟踪后,他一路向观云寺去,尝试看看接头人是否发出了信号。 可是中统领队的人偏偏是个固执的,在得知人跟丢后,便让两个人试着去观云寺守株待兔。 他的理由是,李耀宗今天去的地方只有观云寺像是接头的地方。而且,去寺里的,一般都会烧香拜佛,唯独他不烧不拜,不是接头是什么? 李耀宗进入观云寺后,朱青云尾随中统的人也到了。 他如果跟踪李耀宗,很容易被中统的人发现。而中统的人万万想不到自己会被跟踪,不会多加留意,反而容易的多。 观云寺并不大,中统的特务很快就发现了李耀宗,两人在一堵夹墙商量着。 “主任说了,密捕他回去,如果拒捕可以开枪。” 另一人说:“多那事干什么,一枪打死算了,抓回去是个麻烦,万一红党知道,又是抗议又是在报上声讨,给自己找麻烦。” “那行,把小三喊进来,我们一起动手。” 观云寺只有一条出山门的路,李耀宗转了一圈,没发现信号,准备下山离开。 这时,天已经擦黑,寺里已没什么香客,他一眼就认出,上来的三人中,有一人就是下午跟踪他的。 李耀宗转身就往东厢房后面快步走去,耳中听见手枪上膛的声音,他掏出身上的一把匕首,准备和敌人拼了。 第36章 开枪救人 “开枪。”领头那人刚说完,就听到几声枪响。 他看到李耀宗手里拿着刀,仍是站在原地,并没有倒下。自己两名手下已经栽倒在地,紧跟着他的思绪也停止了,慢慢倒下。 李耀宗看见一蒙面男子,手里提着枪,对他说:“跟我走,快。” 来人打死三名敌人,应是友非敌。李耀宗不及细想,跟着他出了观云寺,来到一偏僻处。 蒙面男子突然把枪举起来,对着他说:“我问你几个问题,老实回答,不然,我一样打死你。” 不等他说话,男子说:“你身上的五元法币是从哪里来的?” 李耀宗看着他,说:“为什么会问这事?你是日本人还是军统?” 男子说:“你日本人的走狗,表面上是红党,实际上是日本人的奸细。” “你放屁,你才是日本人的奸细。”李耀宗一脸愤怒,说:“我们前段时间在川东抓了一个日本人,这是从他身上缴获的。” 表情真实无误,朱青云确定他说的是真话,这样,他就放心了。 他把枪收起来,说: “你走吧,不过警察和中统的人都盯着你,尤其是中统,像是知道你的身份,查一下,是不是身边有叛徒。还有,尽快离开重庆吧。” 朱青云原本指望通过他能和组织上取得联系,但通过对话,判断出他是川东特委的人。 他不能轻易和地方红党组织联系,这不合规矩。而且这样做,反而会让自己的同志产生误会。 当然,他这次来,是和重庆党组织接头,问题是李耀宗绝不会告诉自己联系方式的。 但朱青云的心情仍是大好,他帮组织上解决了一个问题,作出了贡献。 从观云寺回局本部均是大道,朱青云叫了辆黄包车。 在离局本部不远处,他买了一个小院,院子不大,只二十个平米,两间青砖平房,外面有间小厨房。 重庆房价飞涨,就这样一个院子,花了一万多块钱。 屋子里设计很简单,目前只有一张床,他心里盘算着,明天要去添置哪些家具、日用品。 外面响起敲门声。出门看,院门外站着的是副队长戚南谱。 “队长,处长科长到处在找你,戴老板召见。” 两人匆匆赶回局里,池远广带着他们俩往戴老板办公室处,路上对邱尧勋说: “明天,让电讯处给青云那拉个电话线,没个电话实在不方便,容易误事。” 这是处长给的福利了。 此时,重庆的电话设备依赖进口,战时海运中断,器材奇缺。装一部电话需3000块钱,月租高达30块钱。 但军统电讯处有的是器材设备,装上后接上电话公司的线路即可。 没等朱青云感谢,众人就来到戴老板办公室外,李秘书向几人点头微笑,轻轻推开门,让他们进去。 “中平,这次由你带队,二科主办,青云是我学生,这段时间表现很好,由他来具体操办。” 邱尧勋和朱青云尚不知何事,池远广解释说: “假币泛滥,高层震怒,这事连高层都知道,有内鬼。 所以,一方面让我们在市面上清查假钞,一方面让我们找出内鬼。 先从中央银行查起,如果没有结果,再对财政部相关人员进行甄别。” 戴老板有些心虚似的,说: “这次查案,不同以往,不能动粗,不能任意妄为,说到底,这些人我们惹不起。 青云,发现线索,及时汇报,不可鲁莽,可听明白了?” “是,明白了,老师。” “有何打算?” “老师,我认为这个差事并不难办? 学生最擅长是辨别人的谎言,能接触到钞票原始信息的人就那么多,逐一问问,应该能找到嫌疑的。 按老师说的,我们并不惊扰他,暗地里布置监视,有了证据再抓人,不管他有何靠山,也没话说。” 这番话让戴老板很满意,说: “就这意思,这次池处长亲自坐阵,给你站台,有他在,一般人不敢造次。” 池远广是要面子的,军统被人叫做土包子,他非要撑门面,几个人去成衣店,一人买了一套西装,一双新皮鞋。 重庆和上海不同,和战前的南京都不能比,一套好些的西装要两千块,一双皮鞋最便宜的也要八百元。 中央银行地址选在两路口半山腰,原是川军师长杨森的一处私园,占地七十亩,主楼是一座三层青砖洋楼,后面连着防空洞,洞壁镶钢板,可容三千人。 对外仍称“中央银行重庆分行”,对内却行使总行职权,法币的发行、国库、外汇、债券、黄金统归一处,人称“战时金库”。 清晨,一辆黑色雪佛兰轿车停在银行侧门。 先下车的是池远广,藏青西装,白衬衣,新擦的英国“三接头皮鞋”亮得能照出人影。 接着是邱尧勋,深灰西装,胸袋插一条暗红丝巾。最后是朱青云,浅灰西装,袖口露出一点雪白衬衣,左手提一只公文包。 人靠衣装马靠鞍,几人穿的气派,精神头都足了,仰首挺胸踏入了中央银行的大门。 主楼一层为营业大厅,挑高九米,穹顶绘“青天白日”,四壁嵌“礼义廉耻”四字。 二层是国库、发行、出纳、稽核四处,三层则是总裁室、副总裁室、秘书室与机要室。 楼后一排平房是印造局,法币印刷、制版间、油墨库、警卫连宿舍,再往后是电台与发电机房。 不一刻,一位三十出头、戴金丝边眼镜的人迎出,自我介绍: “鄙人中央银行秘书室主任周宗濂,奉总裁之命,配合贵局查案。” 周宗濂领着他们穿过两道铁栅门,铁门后是一条拱形长廊,地面铺防滑麻石,每隔十步一盏壁灯。 他边走边介绍: “一层对外营业,不作考虑;二层国库、出纳、稽核三处均可接触到原始券样,三层机要室保存母版,但钥匙由总裁与发行处长双签。 印刷厂虽在内院,却归财政部印造局直辖,我们只做监督。” 第37章 挖出硕鼠 “先见见能接触原始票据信息和母券的各位同仁,例行谈话,绝不惊扰。” 谈话室设在二楼小会议室,窗外正对嘉陵江,白雾缭绕。 一张椭圆长桌,铺着雪白台布,摆了几把藤椅。 周宗濂按名单叫人,一次只进来一人,门外两名警卫持枪而立。 第一位是发行处技正沈家桢,三十六岁,浙江嘉善人,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印刷工程硕士,精研凹版。 他负责五元券的母版初刻。 朱青云好奇的看着他右手虎口,那有一排细密针孔,沈家桢笑了笑,解释说:“凹版雕刻须用三角刀,手滑常被刀齿扎破。” 照例由朱青云问话,问了几句,朱青云突然用英语和他聊了起来。 沈家桢惊讶的说:“朱先生行伍出身,英文说的这么流利实属难得。” 当然,他也是用英文回答的。 朱青云前世是大学副教授,英文本就不错。两人聊了一会,朱青云又用中文说: “我没有问题了,沈先生请回吧。” 第二位进来的是国库处襄理赵硕,四十二岁,江苏武进人,曾经在日本留学,战前任中央银行南京分行出纳股长。 这人,是朱青云拿到资料后,即列为头号嫌疑人。 问话很平常,围绕着赵硕主管的‘回笼券’,按照流程逐一让他解答。 赵硕表情丰富,侃侃而谈,从市面收回的破损旧券,每日由银行、邮局、税局汇总,经他清点、登记、销毁的过程都说了一遍。 最后,赵硕抿了抿嘴,说:“回笼券每隔一段时间就在在地下室碎纸炉销毁,炉温摄氏八百度,不可能流出。” 朱青云又问:“销毁前是否有人能取出完整券?” 赵硕笑道:“绝无可能,程序严谨,多人把关,从未出现过差错。”说完,往椅背靠去。 看他的这个动作,朱青云嘴角上扬,露出了一丝微笑。 剩下四人,分别是警卫连长胡立勇、稽核科科长林岫 、印刷厂厂长杜大勇以及机要室主任冯小曼。 这四人,朱青云问的快了一些,每人半小时不到就结束了。 即便如此,一圈谈话下来,已近午时。 周宗濂请他们到三楼小餐厅用饭,四菜一汤,红烧肉、豆瓣大鱼、清炒藤菜、榨菜肉丝汤,另有一壶泸州大曲。 池远广微笑:“战时简朴,周主任费心了。” 虽说战时简朴,但这四个菜都是大碟装的,又是银行请的大厨所做,这一餐价钱并不低。 饭后,周宗濂带他们去看机要室。 机要室位于三楼最里侧,两道钢门,外层门厚十五厘米,内层门是美制“莫斯勒”保险柜门改装。 两把钥匙,一把在总裁孔祥熙手中,一把在发行处长霍宝树手中,双匙并转,才能开启。 室内恒温摄氏二十度,一排保险柜,最里侧三号柜即存放法币五元券母版。 午后,三人回到局本部。 池远广一进办公室就解开领带,嚷着:“奶奶的,穿西装比打靶还累。” 邱尧勋笑着说:“处座,今天可看出什么名堂没有?” “我就看着几个娘们长得标致,其实啥也没看出来。”池远广看向朱青云,说:“青云,你是高手,有没有收获?” 朱青云皱着眉说: “六个人里,至少三个人有机会接触原始券样或母版,但钥匙与保险柜由多人共管,单个人想偷出完整券极难。 而且,还要放回去才行,就算有人复制钥匙,或是里应外合,这事都做不成。 这样看,和日本人勾结之人,应该是只提供票号、编码等原始信息,并未提供母版。 我怀疑是日本人应该有一个雕版大师,制作的母版能达到足以乱真的水平。 总之,在这件事上,今天我们询问的人,无人说谎,他们都没有嫌疑。” 池远广有些失望,说: “让戴老板联系财政部,准是部里有家贼。” 邱尧勋却是听懂了朱青云的话,说: “等等处座,青云,你说清楚,这件事上没人说谎,那还是有人说了谎话,是不是?” 朱青云有些犹豫,说:“老师说过,此事不宜节外生枝,所以,我一直没和你们说。” 池远广大手一扬,说:“但说无妨,说错了也不打紧,我们都出出主意。” “今天有两个人说谎,一个是赵硕,一个是警卫连长。我怀疑,这两个人勾结在一起,把要销毁的旧币,私换下来。” 池远广就像看见猎物似的,身体前倾,说:“你能肯定?” “应该没有问题,赵硕不怕说原始票券的事,说到旧币销毁很紧张,他有两个动作一个表情出卖了他。” 邱尧勋打断他说: “你说的,我们统统不懂,你就告诉我,为什么是警卫连长和他勾结,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朱青云笑说: “赵硕出门,胡立勇进门,两人交错之时,眼神有一次交流,恰好被我看到。 两位长官不信,可以安排人监视这二人,这些钱他们万万是不敢存银行的,或许都放在家中地窖里也未可知。” 邱尧勋有些兴奋,说: “这倒是一笔横财,我估计数目不会少。前天正是每月一次的销毁日,估计这两天正是他们运钱出来的日子。” 池远广端起茶杯来,咕通灌下一大口去,显然是考虑了一番,说:“我倒是没在意这三瓜两枣的,却想印证一下青云的猜测是否准确,他这一手未必太过神奇,我总感觉有些不真实。 老邱,你马上安排人,把这两人及亲属家中全部监视起来,一但发现运来旧币,立即抓捕,将涉案人员全部抓回。” 池远广和邱尧勋一样,只要涉及到行动,安排部署的滴水不漏。 出门后,朱青云说:“科长,动静这么大,戴老板不会怪罪吧。” 邱尧勋笑道: “戴老板虽说对中央银行这帮人很是忌惮,但帮他们找出内鬼,军统顺便发点小财,相信大家都不会介意的。 再说了,池处长和戴老板什么关系,你信不信,一会,两个人肯定会坐下商量。” 第38章 意外之喜 两人商议着,如果处里暂时不安排去财政部追查内鬼,就去一趟巫溪,把段建功和杨云英接回重庆养伤。 估计这时候两人已经可以走动,不怕路上颠簸。毕竟无论是医疗条件还是饮食上,那里是比不上重庆的。 第二天下午,戚南谱听说朱青云会调制令人致死的毒药和迷药,便买来一堆的器材,向他请教。 在行动处,戚南谱是有名的用毒好手,但朱青云所用的方法,还是让他感到自愧不如。 两人正在研究,邱尧勋打来电话,让他速去池远广办公室。 还未进门,就听见池远广豪爽的笑声。 朱青云笑着说:“处座,是不是赵硕的事有了结果 。” 池远广伸出大拇指,点着头,说: “我算是服了,你和那两小子谈了不过一个钟头,居然就看透了二人的把戏!” “那我就一块石头落地了,我还担心说得不对,处座会责罚。” 邱尧勋走过来说: “好了,别过谦了,你的本事,我们俩还不相信?这次你又立大功了! 赵硕,半年间,用废纸私换下十分之一本该销毁的旧币,给他们挥霍了不少,这次截获600万,满满四十麻袋!” “这么多?”朱青云有些吃惊,说:“那就不止这两个人狼狈为奸了,不然可运不出去。” 池远广得意的笑了,说: “可不是,抓了一大窝,我亲自安排的人手,一个都没跑的了。 这次,你算是首功,戴老板论功行赏,给了行动处100万,我和你们科长商量了,给你们行动队5万。 你别嫌少,行动处几千号人,人吃马嚼的,每月开支甚大了。” 朱青山笑着说:“处座,这就不少了,兄弟们该乐坏了。” 其实他知道这次行动,所获远不止这些。 600万旧币是绝不会交还中央银行,定是充做了军统的经费。 抓了银行一帮人,查封的家产,和说情的打点,又是一大笔钱。等过几天,邱尧勋准还会给他撒点。 “对了,我想着这两天如果不去财政部甄别内鬼,就去巫溪把几个受伤的兄弟接回来治疗。” “对对,你去,都是忠勇之士,不可寒了他们的心。我和处座正商议着,等戴老板下周和侍从室商议后再去财政部。” 邱尧勋的侄子已经在恢复中,他早想着将其接回来了。 来去几百公里,且山路居多。朱青云带着十名队员乘坐一辆小车、两辆卡车出发了。 汽车大队公事公办,上次你们是办案,配了三桶100加仑的汽油,这回得自己掏钱。 朱青云的行动队有小金库,戚南谱直接去军队花高价买了几桶来。 上车后,戚南谱感慨的说: “队长,这点汽油要3万块,要不是从部队里买,还买不着!这帮家伙发的是国难财。” 朱青云对行情很了解,说: “国党的日常操作而已,我们总算是能买到,这哪里是油,是血。没看报上说吗?偷了十加仑汽油,判了死刑。” 两人都很无奈,买了半车的慰问品才花了3000元,往返油钱是十倍。 进城后,把车直接开到医院门口。说是医院也就是几排简陋的平房而已。 所有伤员都脱离了危险,绝大部分都已经能下地行走。 段建功恢复的最快,看见朱青云说:“队长,医生说我这伤顶多半个月就能出院了。” 杨云英伤稍重些,但已无大碍。 军医共有三人,一人是军统的医官,两人是戴老板从重庆陆军医院请来的军医。 和几人聊了一会,戚南谱和一名医生走过来。 “队长,这是周医生。” 是名女医生,只是戴着口罩,看不清长相。朱青云看她佩戴着中校军衔,客气的敬礼,说:“见过周医生。” 周医生轻笑道:“我又不是你的长官,敬什么礼。听说你是来接他们回重庆的,什么时候出发?” “沿途山路崎岖,他们的伤不碍事吧。” “没事了,你们军统局用的都是最好的药,这些人底子好,恢复的都很快。” “休息两天,那就后天出发。” 周医生的眼睛里突然有些黯淡,那是失望的意思。朱青云笑笑说:“如果周医生着急,下午就出发。” 眼眸中闪过一抹喜色,朱青云便知道自己猜对了,又说:“周医生着急回重庆,是有急务要办?” “家中母亲染疾,我有些担心而已。” “戚南谱。” “到。” “通知所有人,马上收拾东西,一小时后出发。” 戚南谱去安排后,周医生看着他说:“你很聪明。” 朱青云笑了笑,说: “多谢几位医生相助,刚才听院长说,若不是你们医术高明,这些人能活下一半就不错了。 我们感激不尽,所以,能力范围之内,只要能做到的,自然尽力而为。” 周医生伸出手来,说:“周淑仪,陆军医院外科医生。” 她的手白皙如玉,柔软温润,朱青云轻握着,说:“军统行动处朱青云。 这些人中,要数周医生的军衔最高,所以,返程时,戚南谱坐到卡车驾驶楼子去,把位置让给了她。 这一路并不太平,不但有日本人,而且有多股土匪出没,副驾驶一名队员抱着冲锋枪,警惕的看向前方。 周淑仪和朱青云肩并肩坐在后座,她把白大褂和口罩脱去,穿了身军服,仍是掩不住曼妙的身姿。 朱青云暗暗给她打了十分。 容颜没得话说,这是一张几乎挑不出瑕疵的鹅蛋脸,皮肤像半透明的羊脂玉,细腻得看不见毛孔。 眉生得极好,像一笔带过的新月。鼻梁挺,却不锋利,唇色偏淡,却轮廓分明,像两片含而未放的海棠花瓣。 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贴着她体温,在车厢闷热的空气里慢慢蒸出来, 时不时的会钻进朱青云的鼻腔。 周淑仪心里却有些鄙视,这人看上去算是有些修养,没想到也是个好色之徒。 第39章 胜之不武 她决定打尖休息时,坐到卡车上去,大家闺秀可不愿和一个登徒子在一起。 周淑仪厌恶的表情让朱青云醒悟过来,自己有些冒昧了,忙说: “周小姐勿怪,我这是职业病,在培训学习时,我的鼻子最灵,能分辨很多种不同的气味。” 周淑仪不信,但被他的话勾起些兴趣,说:“那你说说看,你闻到些什么?” “周小姐用的香水是法兰西的兰蔻,前几年刚出品,国内去年才到的货,味道很是特别。” “这不稀奇,用的人多着呢。”周淑仪颇有些不以为然。 其实这香水要一千块一瓶,自然不会有很多人用。 朱青云又习惯性的抽动鼻子,说:“昨晚你应该是洗了头发,用的还是法兰西的货,巴黎‘索兰’双培根洗发水。” 周淑仪皱着眉头,她怀疑这人是不是进了她房间查看了她的行李。 “嗯,还有英国力士香皂的味。” 周淑仪脸一红,她确是用力士香皂洗的澡。这人的鼻子比狗还灵,居然能闻出身上残留的余香来。 “可这头油就难猜了。”朱青云轻摇着头。 周淑仪看他思索的样子,觉得好笑,说道:“这要是能闻出来,算是你有本事,回重庆我做东请你吃饭。” “嗯,淡而不散,应是英国三花;经久余香,是滴了法国玫瑰发油在里面,就是两种味道。 不错,应该是这样的,周小姐,对吗?从你的表情来看,我说对了。” 朱青云脸上浮起了自信的笑容。 周淑仪暗暗惊奇,嘴上却说: “好本事,可惜用错了地方。舞厅里的那些少爷们只怕也能闻出来。” 周淑仪有些不服气,夹枪带棒的嘲讽着他。 “那倒不然,闻香识佳人,亦能辩忠奸,我可以闻到日本人的臭味呢。 而且,一个人如果能闻出各种毒药和迷药味道,在很多时候,就能立于不败之地了。” 这回,周淑仪不再怼他。这话说的有理,灵敏的嗅觉有时能救命,医生这行不也是如此吗? 这话,她无法反驳,沉默了一会,她说: “这些天,你的手下尽在吹嘘你,说你最擅长察言观色,无非是会溜须拍马的雕虫小技,这好值得炫耀的?” 她听说的是关于朱青云审讯的神奇传说,但有意这么来说,一是不太相信,二是路途无聊,听听他本人的说法。 朱青云偏着脑袋,直视着她,说:“那得有些无礼,我得观察周小姐的表情才行。” 周淑仪还没有给一个男人如此近距离端详过,心跳加快,脸又微微泛红,说:“看看又能怎么样?你看吧。” “周小姐是信了他们的话,只是想亲自验证一下而已,对吗?” “模棱两可的话,并不出奇。” “那我猜周小姐的家世吧,父亲是国府高官。” “这也不稀奇,我的用度花销与旁人不同,即使是富商,有钱未必能买到。”周淑仪抿着嘴说。 朱青云佯装思索,说:“周姓高官与你长相相同的可并不多,嗯,猜你随母姓。” 周淑仪的一双大眼睛略微睁大,扑闪两下。朱青云笑笑说: “你的表情告诉我,猜对了。嗯,我再猜,你和父亲发生了争执,应该是想上前线,而父亲不允,所以来到这里帮忙救治伤员。” “你怎么知道?”周淑仪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 “你带的药箱和另外两名军医不同,是前线专用的,这次来,是戴老板安排,你父亲应与他熟识, 嗯,那令尊应该也是军人,莫非是军令部二厅副厅长?” “你,你,不理你了。” 她震惊之下,竟耍起了小孩子脾气。 其实,朱青云这次靠的不是真本事,而是事先就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来之前,戴老板告诉他,务必把厅长家的大小姐安全带回去。 朱青云哄女孩子还是有一手的,带来的慰问品里有好吃的好喝的,每次休息时,点几个清淡的菜都是周淑仪喜欢吃的。 坐在车上,每次想要方便时,不用她开口,朱青云总是能及时让司机停车,让车队停下休息。 说话更是风趣幽默,不时的逗她捂嘴大笑。此后,周淑仪再没考虑过换到卡车上去坐了。 回到重庆后,朱青云直接将车开到高官洋楼前。 二厅副厅长兼着军统局的副局长,他是中将军衔,是委座派到军统的监军,虽偶尔去军统,但见过朱青云一面。 女儿回来,他亲自出来接。看到朱青云后,微笑说:“朱队长,一路辛苦了。” “长官,不辛苦,属下本份。” “你们,你们认识?”周淑仪这才反应过来,朱青云在车上是胡说八道。 眼看事情揭穿,朱青云赶紧给副厅长敬了礼,匆忙上车。 回到办公室,刚坐下,科长邱尧勋的电话就来了。 看见他进来,邱尧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刚回来,就要派你任务,事情有些急,我们马上出发。” 上车后,邱尧勋开始介绍案情: “财政部副处长黄康永失踪了,上面认为可能是我们要查内鬼引发的,所以把案子交给军统。” 朱青云心中一动,说:“黄康永能接触到法币的原始票据信息吗?” “是的,他是经手人之一,如果要甄别,他会是其中一个。” “怀璧有罪,大概就是这个道理了。” 车开进一个大院里,院里错落建了十几栋二三层的小楼。 财政部有人已在此等候,引着往黄康永住处去。 黄康永家在一楼,两室一厅,屋外有一个两家共用的小厨房。 秘书介绍说,黄康永老家在湖南,父母妻儿均在乡下,这里只他一个住。 朱青云看到屋里陈设简单,并没有多少家具。 卧室里有一张床,一组衣柜;书房里一排书架,一张书桌;外厅摆着一组沙发和一张方桌。 “请问,找到他的保险柜了吗?”朱青云问。 “这里,有一个小的保险箱,已经打开了。”秘书打开衣柜,指着下方说。 第40章 闻香识人 “三万法币、五百美元、两根金条。以他的薪水,再收些孝敬,也就这么多了。” “那为什么说他是失踪,而不是被杀?” 秘书摇摇头说:“那我就不知道了,上面是这么说的。” 朱青云看问不出什么来,便不再理会他,而是在屋子来回走着。 邱尧勋安排去邻居那询问的人回来,都说没听到动静,也没听说他要去远门。 看着朱青云就这样不停的走动,邱尧勋说:“青云,这里没什么线索,不如去他办公室看看。” “科长,等一下,我再看看。” 朱青云不再走动,先是来到书架前,一些书上落了灰,有几本却是像刚被人读过。 他翻看了两本日语书,又拿起一本英文书。最后,目光落在两本言情小说上。 这两本都是鸳鸯蝴蝶派作家所著,写的都是才子佳人、男欢女爱。 朱青云不但看了很久,还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 接着,他又来到卧室,把衣柜上方的几个皮箱取下,打开仔细看了。 然后,来到书桌前,摸了摸书桌四沿。 又来到床前,掀开被褥,然后把床抬起来,仔细检查四个床腿。 “科长,来帮忙。” 不用他说,邱尧勋已看出名堂来,他帮着扶住床架。朱青云伸手抠掉床腿底下木块,把里面一把钥匙拿了出来。 “这是什么?”朱青云让秘书来看。 财政部的人对银行事务极为熟悉,马上就说: “这是大丰银行保险箱的钥匙,凭这把钥匙可以去取存在那的物品。” 这秘书起初看朱青云年轻,当见他一本正经在屋里查看时,还撇着嘴。 这时不禁是肃然起敬,要知道,在这之前,税警的人来过,他们中有人是从南京警察厅出来的老手。 积年老年还不如这个青年人,就这么看看,发现了重要线索。 邱尧勋对他说:“陈秘书,劳烦你安排人,和我的手下一起去银行把里面的东西取来。” 有财政部的人陪同,哪家银行都会痛痛快快的交出东西来,不然,军统又得费一番口舌。 邱尧勋暗自高兴,存在银行保险柜的财物一定远超家中所藏,不管案子能不能破,至少能发笔小财了。 “科长,我们去他办公室看看。” 临走前,朱青云顺手把那两本言情小说揣进口袋里。 “青云,这个黄康永不像是失踪这么简单,财政部的人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是科长,应该不是跑了,厨房里的碗筷洗的很干净,屋里打扫过,明里暗里的钱财分文未动,如果是跑了,起码会把现金带着。” “嗯,和我想的一样,这人,不是被绑架就是被杀了,这案子很棘手啊,这么大的重庆找个人无异是大海捞针。” “等去他办公室后再说,也许那里会有些线索。” 重庆的办公条件远不比南京,即使是财政部这样的重要部门,也只有处长有单独的办公室。 其余两名副处长一间,科长和科员都在三个连排大间里办公。 共用一间办公室的情况下,显然是没有什么秘密的。朱青云看了几眼,只在窗边几盆鲜花旁逗留了一会,便去往大间。 处长客气的问:“两位,要不要腾出一间会议室来问话?” 邱尧勋是行动好手,对这种案子并不擅长,甚至一点头绪没有,便问朱青云,说:“青云,你的意思呢?” “科长,办公室是要一间的,就不要人人都问了,我来请,请到的,都去会议室。” 邱尧勋做事很是细心,回过头向一名队员嘱咐了几句,那名队员出门,喊了三名队员和两名税警进来,跟着朱青山。 每个大间有三个过道四排办公桌,朱青云慢慢的走着,不时的做着深呼吸,仿佛这里面的味道特别的清新似的。 很快,他站在一名女职员面前,点了点头,一名队员请她站起来,去会议室。 接着,又是一名女职员,接下来速度越来越快,带走的都是女职员,而且一个比一个年轻漂亮。 处长额头上的川字越来越明显,难道长得漂亮就是嫌犯不成?还是军统向来就是流氓行径?想来占便宜的? “邱科长,等会询问,处里要派人在扬的,不然不合规矩。” “可以,我们懂得分寸。” 朱青云听见了两人的对话,突然起了恶作剧的念头,他回过身,走到一名女职员面前,说:“你,也去会议室。” 那女的极为慌乱,向处长看去。处长眼睛里闪过一丝愤怒来,向着她微微点点头。那女人低着头,跟着税警去了。 在临窗处,有一张办公桌空着,朱青云拿起笔筒里的一支笔,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又坐在椅子上,抽屉上了锁。 从口袋里掏出两根铁丝,朱青云轻松打开锁。 有人想要说话,处长伸手制止,让他们坐下。 抽屉里放了几本书,一条丝巾,一个日记本。朱青云拿起日记本,自顾自的读了起来。 周围的人都投来愤怒的目光。 朱青云却毫不在意,看了好一会,抬起头,说:“她人呢?” 她的科长回答说:“上午病了,请假回家了。” “科长,派人去找她,不一定在家,请处里配合着,去各处找。” 邱尧勋笑着对处长说:“我们朱队长一向料事如神,看来这人必有嫌疑,刘处长,马上安排吧。” 几人去往会议室时,邱尧勋有意落在后面,轻声问: “青云,有把握吗?这要是发现不了线索,他们准得找我们麻烦。” “科长放心,破案尚无把握,但我保证他们不敢找我们麻烦。” 邱尧勋并不知他有何办法拿捏财政部大员,但对他却是有信心,于是不再说话,静看他施为。 一共九人,朱青云让她们坐下,自己在她们身后来回走着。刘处长在一旁看着,不时的用手帕擦着汗。 “科长,让人去检查这些人的办公桌,发现可疑的物品,全部送过来。” 第41章 到底是谁 “叫什么名字?” “宋雅岚。” 她背对着朱青云,所以看不到表情,听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这时,几名队员和税警拿来一些个人物品。每个人的可疑物品用档案袋装着,上面写着各人的名字。 朱青云站在桌边,逐一打开档案袋来看。 过了一会,说: “好,其他人都可以回去了,宋雅岚和这位女士,嗯,李玉芬,你们俩请留一下。” 李玉芬下意识的又和刘处长对视一眼,这次刘处长把目光移开了。 朱青云走到桌子对面坐下,拿起两张电影票,问道: “这是今天晚上光明戏院的票,李玉芬女士,你是准备和谁一起看?” “我,我是约了我家先生。”李玉芬的眼光在躲闪着,并不敢看着朱青云。 “我劝你说实话,每一句谎言都需要用更多的谎话去解释,很累很辛苦,而且终将被戳穿。” 李玉芬像是有些不服气,说:“这位先生说话奇怪,难道我就不能和先生看电影?” 朱青云呵呵一笑,把一名队员喊来,说: “到她家里,去问一下她先生,是不是约了晚上看电影,如果没有,我怀疑她是和日本人接头。” “我还没跟我家先生说,准备是给他一个惊喜,你可不能冤枉我。”李玉芬尖叫起来。 “是吗?那问他先生没必要了。 去,拿着她的相片,去光明戏院,问问检票员,还有戏院里的几个招待,都问问。 我估计她是这家戏院的常客,肯定是有人认识她。 再问问,平时都是谁陪她去看的电影。 李玉芬,别以为军统是吃干饭的,你这两张票应该是电话预定的,戏院送票的人不会是第一次来吧。 你家先生知道你经常去看电影吗?为什么总是你买票,而不是他去买?” 朱青云连连发问,李玉芬却不回答,掏出手帕,开始抹起了眼泪。 “邱科长,借一步说话。”刘处长边擦汗边小声在邱尧勋耳边说着。 过了一会,两人又进门来,邱尧勋说:“朱队长,让这位女士先回去,她的事暂时交给我来处理。” “好,女士,长官发话,那你先请吧。” 朱青云心中有数,这是刘处长向科长讨了人情。 邱尧勋向朱青云挤了挤眼,他这时才明白朱青云刚才说的意思,刘处长的把柄捏在他的手里,怎么都不敢找麻烦的。 他心里好笑,这个朱青云真是有一手,怎么就看出这两人有私情的。 “宋雅岚小姐,你应该知道为什么单独把你留下来。” 宋雅岚低头不语,她亲眼看到这个年轻人的厉害,目光如炬,舌如利刃,越是顶撞他,越是可能下不了台。 “你知道黄副处长在哪里吗?”朱青云直接问。 “他,他是上司,我和他没有关系。”宋雅岚声若蚊蝇,到后来几乎听不到了。 答非所问,此地无银三百两,连邱尧勋和刘处长都听出有问题了。 刘处长抢先喝问道: “宋雅岚,不说实话,送你到军统审讯室里去!稽核处容不得你。” 他现在一是对朱青云佩服的五体投地,二是完全站在军统查案的立扬了。 邱尧勋笑笑说:“刘处长别着急,你先去忙,等着青云问话就行。” 刚才刘处长许了他十根金条作为封口费,他的心情自是大好。 财政部简直就是个金库,意外之财接二连三,即使案子破不了,这两趟发的财也足够了。 “宋雅岚,你说林黛云究竟爱的是徐慕飞还是周雄强?” “那,那自然是徐慕飞了。” 邱尧勋不禁有些发呆,这两人居然讨论起王小逸的言情小说来。 王小逸是鸳鸯蝴蝶派的代表人物,早年的书大多在报刊上连载,红极一时,他们偶尔在看报时读过。 “哦,黄副处长呢?我猜如果问他,他会说是周雄强。” 提到黄康永,宋雅岚又沉默了。 朱青云把两本书拿出来,放在桌上,说: “这书是你给黄副处长的,你喜欢读,他也喜欢,上面有你茉莉花香水的味道。 当然,办公室里还有几个人用这个牌子的香水,只是你的雪花膏是友谊牌的,她们都不是。 书上有这个雪花膏的味道,你要不要闻一闻?” 宋雅岚突然抬起头来,说: “就算我们私下相好,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你非得揭人短吗?我尚未婚嫁,宁愿做小,又有什么?” 朱青云收起笑容来,说: “你们相不相好,与我无关,但现在事实说明你和黄副处长关系密切,你是知情人,我们要知道他去哪儿了。”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邱尧勋见她如此态度,喝道: “别给脸不要脸的,再不说,可真就把你送去审讯室了,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朱青云悠悠地说: “旖旎情路三十六跌,说的是王小逸的书写的悬念丛生,可我希望你别给我们留下悬念。 秦佩兰是你的好友吧,是你把她介绍给黄副处长的,不然,去年她进不来这里,你们是什么关系? 举头三尺有神明,别以为不说,我们就不知道,这事和日本人有关,才子佳人怎么比得上国仇家恨?” 宋雅岚犹豫了好一会,才说道: “秦佩兰说,有人杀了黄副处长,还要杀她,她躲起来了。只要你们抓了她,我什么都说。” “她人在哪里?” “我妹妹家里。” “地址。” “双江口路117号。” 邱尧勋马上出门,安排人前去抓捕。 朱青云淡淡的说: “宋小姐,你的话,我并不全信,所以,要委屈你两天,等找到黄副处长和秦佩兰后,才能放你。” 两名队员把宋雅岚带下去后,邱尧勋进来说:“找到秦佩兰,破案有望,青云,下一步怎么办?” “科长,这宋雅岚虽然不像在说谎,但眼神飘忽不定,又像是还有隐瞒,保不定还有同伙,我要看处里所有人的档案。” 第42章 一屋两尸 “刘处长,有劳了,请你安排人,把处里所有人的档案送到这里来。” 邱尧勋现在俨然成了一名后勤组长,不但让人送来档案,亲自查看整理,又张罗着把晚饭送进来。 当然,这顿是刘处长请,他特意在九重天大饭店订了七、八个菜,真正的大餐,有鱼翅、鲍鱼。 吃饭时,他把门反锁上,万一给人瞧见,说是后方紧吃,难免不会参他一本。 三人正吃着饭,电话铃声响起,邱尧勋听了两句,就说道: “你们守在那里,我马上就来。” 放下电话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秦佩兰跑了,还伤了我们一名队员,青云,我们去看看。” 朱青云吃了一惊,秦佩兰居然具有行动能力,那她就不是一名普通的职员那么简单了。 “科长,得全城通缉她。”朱青云提醒着。 “是,我想到了,这就给邵世光电话,让他去办,二科全体出动,去各个关卡。” 行动处的行动能力没话说,两人乘车赶往宋雅岚妹妹住处途中,就看到行动二科的人已经就位了。 刘处长给了秦佩兰的相片,队员们已分发下去。 宋雅梅惨死在家中,一张年轻俊俏的脸雪白如纸,舌头却是吐了出来,像是厉鬼一般。 朱青云凑近看了看,又在她嘴边闻了一下,拿起桌上的水杯,看看、闻了闻,偏头想了想,说: “科长,是东莨菪碱,迷晕后,被勒死的,找个军医来,再看看,确认一下。” 两年前,仵作这行彻底消失,警察局和军统都有验尸的医生,引进了西方现代尸检方法。 邱尧勋安排人去找军医后,说:“秦佩兰有重大杀人嫌疑,这女人还真是歹毒。” “不对,不对。”朱青云突然说道: “秦佩兰为什么要杀宋雅梅?宋雅梅已经被她迷晕,她直接逃走就行,没必要杀人。” “对啊。”邱尧勋也觉得纳闷。 “一定是宋雅梅知道了什么,所以才被灭口,可她又知道些什么呢?”朱青云自言自语的说着。 时间不长,两名军医来到这里。看过现扬后,得出的结论和朱青云说的差不多。 “两位,能不能判断一下,她大致的死亡时间?” 朱青云对尸检并不是太熟悉。 年长一些的医官说: “死者的颈部勒痕明显,下颌、颈部僵硬,尸僵未形成,死亡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 朱青云点点头,他似乎明白了什么。 “长官,是否需要我们把尸体带回去。”军医问邱尧勋。 “等一等。”朱青云打断他,说:“宋雅梅身上并没有伤口,可我怎么总闻到这屋里有血腥味。” 他在屋里走了两遍,又到屋外看了一会,走进屋后,四面敲打着墙壁。 “青云,做什么?”邱尧勋大为不解。 “科长,这屋不对劲呢,从外面看十五丈有余,里面不足十二丈,算上墙壁也短了不少。” “有密室。”邱尧勋醒悟过来。 众人敲了一圈,发现东面墙壁有些许回声,双层木板的结构,但一时找不到机关。 邱尧勋不想浪费时间,说:“去,找大锤来,砸开它。” 一会功夫,几名队员找到各种铁具,开始砸木板墙,没过多久,墙壁便被砸开。 可里面并没有尸体,只有一个保险柜。邱尧勋命人撬开,里面约有十几万的法币。 “还是不对,你,去打两桶水来。”朱青云一边让队员去打水,一边对邱尧勋说: “这屋里透着诡异,这个宋雅梅也不简单的。还有,科长,让人去提审宋雅岚,这女人有问题,怕是没说实话。” 邱尧勋点头说:“我感觉到了,这密室不是这几天弄的,这几个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 两桶水倒下去,屋西角床下的水很快渗了下去。朱青云说:“把地砖起了,挖。” 不多时,露出衣角来,再挖,一具男尸出现在众人面前。 邱尧勋喊着:“抬出来,让财政部的人进来认人,看是不是黄康永。军医,过来验尸。” 尸体并没有腐烂,财政部的人确认是黄康永。 过了二十多分钟,军医验尸完毕,说: “大约是六天前死的,死因和女尸一样,被东莨菪碱麻醉,但不是勒死,而是被人用刀直接抹了脖子。” 邱尧勋转头对朱青云说:“青云,干得漂亮,不愧是行动二科的神探,我们先回去审宋雅岚,这里交给他们善后。” 朱青云连破大案,在行动处隐隐有神探之名了。 宋雅岚被绑在刑架上,脸色苍白,无一丝血色。邵世光已经抽了十几鞭子,胸前衣衫破碎,血迹斑斑。 看见二人进来,邵世光扔了鞭子,退在一旁,说:“嘴很硬,就是不说。” 朱青云走上前,说: “能骗过我的眼睛,说明你心性坚韧,不过,我并非是疏忽大意,而是一直以为你并非主谋。 黄康永是你所杀,先是给他喝下迷药,再用刀杀了他。 可你知道吗?秦佩兰已经杀了你妹妹宋雅梅,你还要帮她到底吗?” 让朱青云意料的是,听到妹妹遇害,宋雅岚没有半点悲伤之意,抬起头,看是他,说道: “我告诉你们地址了,为什么没有抓住她?长官,帮我。” “要我帮你,先说实话。” “救我弟弟,他还小。” 众人一惊,没想到此案还有隐情。 “是谁绑了他,在哪里?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不能再有隐瞒,否则谁也帮不了你。” “秦佩兰是日本人,我知道后,不愿再帮她做事,她便让人绑了我弟弟。” 朱青云直视着她的面庞,问:“那她为什么要杀黄康永?” “黄副处长说不敢再给她原始票据信息,说财政部已经在内查了,让她离开,如果她不走,就告发她。 秦佩兰劝他去上海投奔日本人,可黄副处长说他家属都在国统区,他走了,家人就遭罪了。 后来,秦佩兰就让我给他下药,睡着后,她进来让我闷死他,我不敢,她直接掏出刀抹了他脖子。” 第43章 单刀赴会(上) “她不是我妹妹,她本名叫廖红梅,是黄副处长的外室,黄副处长惧内,所以,对外谎称是我的妹妹。” 众人又是一惊,朱青云则解开了心中的一个谜团,那个所谓的宋雅梅和宋雅岚长得根本不像,他还以为二人是同父异母所致。 “你弟弟在哪里?” “我不知道,但有两次,我偷偷跟着秦佩兰,看她进了仁爱教堂,我求求你们,救救我弟弟。” “科长,先给她疗伤,关起来,我带队突袭教堂。全城搜捕很及时,她没那么容易跑掉的,应该还在重庆。” 邱尧勋极为犹豫,仁爱教堂是法国人开的,不管抓不抓到秦佩兰,外交方面的压力总是有的。 “这样,你和世光先带人把教堂包围起来,我和处长去请示戴老板。” 国党一向惧怕洋人,邱尧勋实是不敢做主。 一小时后,朱青云和邵世光带着行动二科四个行动队近两百人,把仁爱教堂包围的水泄不通。 和寺庙一样,几乎所有的教堂内都有地道通向外面,指挥行动方面,邵世光很有经验。 他让人叫来警察分局局长,让他马上集合所有警察,把周围几个街区全部封锁,所有井盖和可疑处,均有警察持枪执守。 另抽出一支行动队,分为六个组,组成六支巡逻队,划分区域,不间断巡逻,这样,任何一处有情况,都可以及时得到支援。 朱青云赞道:“邵副科长,你这布置的天衣无缝,只怕是一只老鼠都跑不出去。” “你动脑子,我出力,如果这点事都做不好,还要我们有什么用?”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可迟迟等不来东风。 邵世光心急如焚,动用数百警力,封锁几条街区,到天亮时,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到时,有高官质疑,只要上面一个命令,撤围。秦佩兰就会趁机逃脱,所有的努力就会白费,前功尽弃。 他给邱尧勋打去电话,得到的回复是,戴老板也在等。 邵世光正准备找朱青云商量,有队员告诉他,朱队长已经进入教堂了。 邵世光大惊,这么鲁莽行事,万一引发外交纠纷,两人可都吃不了兜着走,轻则免职,重则入狱。 “朱队长带了多少人进去?”邵世光焦急的问。 “就他一个人,他让我告诉您,不要派人进去,在外接应即可。 另外,朱队长说,让您安排人去几家报馆,多请些记者来,车马费每人一千,有一个算一个,别心疼钱。” 邵世光大急,可以确定,这里是日本人的一个据点,里面至少有两三名日谍,以朱青云的行动能力,无论如何是敌不过的。 “朱青云行动队抵近到教堂前,随时准备接应,只要听到枪声或是异动,就冲进去。” 邵世光顾不得那么多了,如果能抓住日谍或许可以将功补过,大不了陪着朱青云一起进大牢。 朱青云在进入教堂前,就已经预测到国党不会批准这次行动。戴老板甚至接到高层的命令,不许妄动。 但戴老板为什么不下令停止行动把人撤回呢?很显然,他是把行动的决定权交给一线的指挥者。 当然,即使是行动成功,抓获日谍,破了案, 仍有可能会受罚,甚至是被关入大牢,但戴老板之后会放了你,并委以重用。 如果这时撤围,也不会有大问题,但你在戴老板心目中就大大失分。 优柔寡断,毫无主见,不堪大用这些标签再也去不掉了。 不过,朱青云并不是为了讨得戴老板欢心,他是不想放跑一个日谍。 贸然带人闯入进行抓捕是不妥的,不说国党现在仍需国际援助,这教堂是有治外法权的。 在这里动手无疑是在向法兰西国宣战,所以朱青云决定单刀赴会,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 日谍未必敢在教堂内杀人,法国人也不会同意他们这样做。 朱青云在赌秦佩兰不敢动手,如果她真动手,就给邵世光一个进入的借口。 而且他认为仁爱教堂的口碑不错,法国人未必就真和日本人勾结在一起,也许是受了日谍的蒙蔽。 走到教堂大门外大力敲门,在黑夜中,声音格外刺耳。朱青云看到身后,队员们正在逼近,躲藏在草丛、灌木的后面。 教堂门打开,一位高鼻梁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走出来,说的却是一口流利的中文。 “这位先生,教堂现在不接待教友,请回吧。” 朱青云微笑着说:“可我亲眼看到有人进去,这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教堂还施行不同的标准?” “请问先生是什么人?你有什么权利跟踪教堂职员?” 朱青云掏出证件,正色说道: “国党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行动处行动队队长朱青云,正在抓捕日本间谍。” “那我就更不能让你进去了。”神父挡在他前面说:“这里被视为法兰西共和国的领土,你没有执法权。” “我并非来此执法,神父。”朱青云的声音沉稳有力,不退反进,站在了门槛里面。 “我是来讨个公道,是为了阻止更大的罪恶发生。第一,我并未携带武器,是来和你们协商,或是说请求。 第二,我正式告知您,刚刚进去的那个女人,是日本间谍,她已经残忍杀害了两名我国同胞,证据确凿。 她隐藏身份,躲进这里,是在寻求庇护,是为了继续她的间谍活动和可能的刺杀! 中国有句古话,叫‘助纣为虐’。神父先生的中文如此流利,想必在中国待了很久。 难道不知道日本人的累累暴行?我记得贵国的报纸上,曾经报道过南京大屠杀的惨状,您没有看过吗?” 朱青云的话语如同连珠炮,字字诛心。神父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厉声道: “你血口喷人!这是诬蔑!是对神圣扬所的亵渎!” 朱青云不为所动,目光如炬,继续说道: “我们有确切情报显示,就在不久前,日本人将一个无辜的中国男孩绑架进了这座教堂! 神父先生,你是不知道呢还是和日本人勾结一起狼狈为奸?不过,这都不要紧,报馆的记者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第44章 单刀赴会(下) “就算我进不去,也会站在大门外,向所有的记者揭露真相,包括贵国的记者、英美苏各国的记者。 您真的想让法兰西共和国的声誉受损?因为包庇日本间谍和绑架儿童而蒙羞,让这个丑闻传遍世界吗?” “你,无耻,纯粹的诬蔑,我要向你们政府抗议。” 邵世光此时正在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清晰的听到两人的对话,忙招手让一名队员过来,说: “赶紧去催一催,让记者们过来,把教堂包庇日本间谍和绑架中国男孩的事透露给他们。” 他心里想,朱队长这个办法不错,记者们或许能把日本人逼出来。 大门口仍在针锋相对,朱青云边说边一步一步向前走,祖父大声阻止着: “你站住,这里不允许带枪,不允许使用暴力,更不允许对妇孺威胁动武。” “查理,让他进来。” 门内传来一个低沉却有力的声音。 “是,主教。”查理神父的声音顿时低了八度。 “朱先生,我是仁爱堂的主教尚唯善,这位是查理神父。你们的对话,我都听到了。” 朱青云向二人点头致意,说: “主教阁下,我说的句句是事实,还请您明察秋毫,交出日本间谍秦佩兰和她的同伙。” 主教尚唯善没有回答他的话,边带着他往里走,边说: “仁爱堂战时协助庇护难民,与国民政府保持合作。组织“救护队”辗转战扬,救治伤员。我们祈祷圣神临近,照耀众生。” 尚唯善的语气平和真诚,朱青云听不出一丝的伪善。 三人向圣坛走去。 教堂内部空间高大空旷。 月光透过彩绘玻璃窗,在地面投下斑驳陆离、色彩诡异的光影。 巨大的石柱投下浓重的阴影,仿佛潜藏着无数窥伺的眼睛。 只有前方圣坛区域点着几支粗大的白蜡烛,跳跃的烛光将那里映照得相对明亮,却也使得周围的黑暗显得更加深邃。 主教尚唯善站在圣坛前,对查理说: “查理神父,你一定在想,我为何允许一个中国军人闯入,因天主的殿宇本是万民祈祷之所,而非罪愆的荫庇! 去把所有的人召集起来,来圣坛。你和李若望神父、雷鸣远神父去花匠那里看看,让院长玛利亚把秦小姐请来。” 朱青云心中一喜,尚唯善是相信了他的话,日本人在教堂的活动并没有瞒住他的眼睛,花匠一定是秦佩兰的同伙了。 “主教阁下,日本人有武器,是不是让我的队员进来协助。” 尚唯善温和的看向他,说: “击打牧人的刀剑,终将被牧人的血所锈蚀,有罪之人,难逃天主审判的雷霆。 教堂里发生的事,就让主指引着他的仆人们来完成。” 朱青云眉头皱起,想不到他是这么迂腐的人,明知有日谍,仍是不肯让军统的人进来,难道日本人怕天主的审判? 过了一会,教堂里的人逐一被叫醒,陆续来到圣坛。 有修女,有神父,还有一些中国人。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在窃窃私语。 这时,查理神父从侧门跌跌撞撞的跑进来,身上的长袍沾满了血迹。 “主教,他们在花匠的花房里挖了地窖,那里确实绑架了一个男孩,花匠还打伤了我和雷鸣远神父。 主啊,请你宽恕一切有罪的人吧。” 两名修女上前,扶着查理神父去医疗室。 尚唯善面色变得苍白,走下圣坛,径直向花房快步走去,二十多名神职人员急急的跟在后面。 那些中国人互相对视着,也跟了过去,有的人沿途在寻找武器,不过是一些木板、木棒而已。 朱青云紧跟在尚唯善后面,眼睛却在前后人群里搜索。修女们的白袍遮住了面庞,他看不真切。 伪装成花匠的日本人并没有逃,他知道外面全都是军统的人,逃出去就会被活捉。 雷鸣远神父在试图解救宋雅岚的弟弟时,被他捅伤。 修女们都有护理经验,这里大半的人上过前线,救助过伤员。她们拿来药箱,上前给他止血包扎。 修道院院长玛利亚不停的在胸口划着十字,嘴里念念有词。 朱青云把手摸向口袋里的钢笔,他准备故伎重施,上一次是打死了高木正雄,这一次轮到这个日本人了。 哪怕在教堂使用武器,被戴老板处罚这时也顾不上了,总不能让小男孩白白送命。 “张老五,你在干什么?”教堂的中国账房先生对着花匠怒吼。 “你要不要脸,用刀对着孩子。” “放下刀,主会宽恕你的。” “你跑不了,放下刀子,放过孩子。” 教堂里有十几名中国人,大多从事服务工作,在如今这个乱世中,教堂是他们最大的庇护所,是养活一家人的希望。 如果有人在这里犯罪,杀了人,万一神父恼了,会牵连到中国人。 朱青云却发现有些不对劲,他拨开人群,走到近前,说: “你还有侥幸吗?放下武器,把孩子放了,跟我出去,我保证你可以活命。” 那名日谍不屑的笑了笑,并不回应他的话。 “他在等什么?和同伙一起突围吗?”朱青云想着。 突然,日谍像是接受到指令一般,咧嘴怪异的一笑,一口咬向自己的衣领,右手的刀直插向男孩的胸口。 朱青云一直在观察着他的表情,及时的把手中的钢笔瞄准了他。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叭”的一声枪响,日谍的脑门上出现了一个血窟窿。 “咣当”一声,刀子落在地下,人仰面倒下。 两人相隔两米距离,朱青云打什么枪都不太准,唯独钢笔手枪练了又练,两、三米距离上几乎是百发百中。 当然,再远一点,恐怕水准就会大降。 朱青云一枪击中,惹得众神父大怒。他却顾不上和他们较劲,刚才日谍一定是看到有人给他发出信号。 朱青云转过头来,在人群里搜寻秦佩兰,他没见过这个女人,只看到过她的相片。 突然,他的腰间被人刺中。虽然他的搏击不行,虽然他的行动能力差,但本能让他肌肉收缩,避过要害,并迅速转身过来。 面前站着的正是秦佩兰,一刀捅伤朱青云后,又划伤一名修女,迅速逃走。 朱青云忍着剧痛正准备追去,却感觉眩晕起来。他摸了把后腰间,鲜血中泛着蓝光。刀上有毒,好狠毒的日本女人。 他一头栽倒在地下,晕死过去。 第45章 皆大欢喜 虽然她戴着口罩,朱青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是周淑仪医生。 “醒了?”周淑仪翻了翻他的眼皮,伸出三根玉葱般的手指,说:“这是几?” “三。”朱青云老老实实的回答。 “还没傻,有救。”周淑仪把听诊器戴上,听了他心跳,又让护士量了血压,一切正常。 对护士说:“告诉外面那些人,他醒了,让他们进来吧。” 说完,转身扬长而去。 戚南谱带着人守在医院,听说队长醒了,忙让人打电话通知科长,自己则和段建功等几个亲信队员急忙进入病房。 段建功已伤愈出院,并被任命为副队长,这也是之前朱青云向邱尧勋提议的。 “队长,队长。”几个人一脸笑容看着朱青云。 “秦佩兰抓到没有?” 几人均摇着头,戚南谱说: “我们负责外围搜捕,记者到的时候,里外忙着一团,几经交涉,两位科长进入教堂,具体的事我们不清楚。” 这事,传的沸沸扬扬,军统局内部说法不一。 有的甚至说等朱青云出院便会被免职查处,也有的说戴老板对其信任有加,必会加官进爵,反正,是说什么的都有。 没过多久,池远广亲自前来,邱尧勋和邵世光跟在其后。 戚南谱知趣的带着人出去守着。 池远广把正欲起身的朱青云按下,说: “之前的过程,邱科长向我和戴老板汇报了,精彩之极,换个人,恐怕就把日谍放跑了。 只是,这事涉及仁爱堂,军统不便声张,这样一来,就委屈你了。” “处座,秦佩兰抓住没有?”朱青云有种不祥之感。 邱尧勋气愤的说:“她跑了,怎么跑的,尚不得知,当时扬面很混乱。 但教堂隐藏日谍,这是不争的事实,不但你受伤,两位神父和一名修女也被日本人打伤。 这下,教堂算是吃了一个大亏。你安排了那么多记者去,教堂感到理亏,不但不追究我们,还当众为我们说了好话。 之后,主教尚唯善决定再派一支救援队到湖南前线,这算是明里支持我们抗战了。 此事目前算是皆大欢喜,高层虽不公开宣传,但对我们很满意,财政部内鬼挖了出来,又顺手牵羊,帮中央银行除去家贼。 昨天,戴老板还在说,等你康复,要嘉奖你。” 邵世光仍是心有余悸,说:“好险,日本人在刀上淬毒,如果不是教堂救治及时,恐怕不到医院,你的小命就没了。” 朱青云笑笑,说:“改天我去见见主教,谢谢他。对了,宋雅岚如何处理了?” 邱尧勋冷哼了一声,说: “她是杀害黄康永的凶手之一,不管事出何因,总归是杀人犯,已经移交法院,不日审判。 我们算对得起他了,你几乎是用命换了她弟弟一命。” 朱青云有些黯然,但这事不是他能做得了主的。 “好了,这事算是圆满,秦佩兰露了相,没多大价值了,抓不抓到并不重要。青云死里逃生,上上大吉,来,把我的心意拿来。” 池远广伸手接过一个纸袋子,放在朱青云枕头边,说: “好好养伤,万事不想。等出了院,我们喝一气,再为你贺功。” 众人走后,朱青云看了一眼,纸袋里装了两万块钱。 一般来说,上官来看望绝不会送这么多钱,估计两人是在财政部那又发了财,给自己的分润。 病房里充盈着花香和水果香,从床头柜和板凳上堆的到处都是,邵世光等人还买了各式糕点。 朱青云自言自语道:“这吃几个月也吃不完啊。” “吃不完,那我们可就要劫富济贫了。每天伺候你,总要有些报酬吧。” 周淑仪带着几个小护士走进来,那些小丫头们早就盯上这些好吃的,却不敢来说。 朱青云看到她就头大,忙说: “应该的应该的,我又不是小孩子,这些我都不吃,你让他们拿去吧。” 看着周淑仪还是板着个脸,朱青云又从枕头下,取出纸袋子来,说: “周医生,你们辛苦,这些拿去给大家分了吧。” 周淑仪接过纸袋,看了一眼,心里暗暗吃惊,她家中富庶,父亲是高官,母亲家里经商开厂,什么世面没见过。 可这么一大笔钱,就这么扔出去,还是第一次见。 “这可是你说的,别后悔啊。”周淑仪把纸袋递给一个护士,说:“嘉玲,见者有份,科室几十人,每人一份。” 喜的小护士一蹦多高,忙出去分钱了。 朱青云看她露了笑脸,说:“周医生,上次的事,是无心之举,还请海涵。” 他这算正式道歉了,周淑仪看在这些礼物和钱的份上,不再和他计较,说: “好吧,我就饶过你。但先说好,我不会做东请你吃饭,谁让你骗人来的。” “如周医生不弃,我来做东,请您去德运楼。” “以后再说吧,你这毒,要静养一阵,还需要教堂送来的进口药,不然以后会有后遗症。” 外面有人喊周医生,她也不和朱青云打招呼,径直转身离去。 过了一会,周淑仪又一次走了进来,这次她的表情庄重,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朱青云正奇怪间,看见后面走来一人,正是主教尚唯善。 周淑仪和主教颇有渊源,当年留洋,他父亲就是找的主教,去了欧洲最好的医学院。 仁爱堂的诊所,有几名医生,医术很高超,周淑仪常和他们一起交流。平时,周淑仪偶尔去做礼拜,算是一个教友。 所以,在主教面前,她是举止得体的淑女医生。 朱青云勉强坐起来一些,向主教打招呼:“主教阁下,我正向周医生说,等出院去看望您。” 主教在胸口划着十字,说:“愿主保佑你。我是来看望你,感谢你为教堂守护了尊严。” 朱青云难得的脸一红,自己请了那么多的记者,教堂的名誉差点毁在自己手里,听了这句夸奖实有些不好意思。 第46章 失而复得 朱青云明白了,有些事主教即使看得清,但也很为难。 譬如,秦佩兰如果在教堂始终扮成好人,有的神父一力维护,他又岂能驱离她? 他不禁脱口而出,说:“恶很简单,善却难以捉摸。” 主教听了,细细品味,说:“你很有智慧,说的很有道理,以后你多多来教堂,我们好好谈一谈。”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支钢笔手枪,递给朱青云,说: “武器在不同人的手里,发挥的作用不同,还给你。” 朱青云这些天正懊悔中,怎么把保命的家伙给丢了,没想到在主教手中,失而复得的喜悦自不言中。 朱青云的刀伤并不严重,用周淑仪的话来说,战扬上,这种伤属于轻伤,还可以继续战斗。 有进口的特效药,身上的毒素很快去除干净,再过几天便可以出院了。 每天和周淑仪聊天斗嘴像是必修的功课。只便宜了小护士们,每天送来的糕点糖果总被她们收罗一空。 到后来,朱青云索性给了队员两千块钱,让他们多买些来。 这天,到了下午,周淑仪还没有露面,朱青云扶着腰,一个人装着四处闲逛,实质是看看她在不在医生办公室。 陆军医院收治了很多前方转来的伤员,当然,普通士兵很少会运回重庆来治疗,到陆军医院的,大多是军官。 一名拄着拐杖的伤员引起了朱青云的注意,背影很熟悉,他紧跟几步上去。 那人拄着拐,速度却不慢,很快就来到楼下小花园里,找了个长椅坐下。 朱青云已经认出他,兴奋的加快脚步,不料,牵动伤口,只能放缓些脚步。 这时,那人和一名园丁像是在聊着什么,大约像是在请教这些花木的名字。 朱青云走近,离他约十米的样子,大声喊道:“老二,谭远鹏,是你,谭远鹏。” 那人和园丁同时一愣,像是被这声大喊惊到一样。谭远鹏看过来,脸上露出惊喜之色来: “朱青云,我的天呐,青云。” 说着,拄起拐杖,一蹦一跳的过来。 “别,别,我过来,你慢些。”朱青云喊着。 “青云,你在局本部怎么会受伤住院?”朱青云和他一样,穿着竖条的病号服。 “走,去我房间谈,我那,有吃的有喝的,我们今天谈它一夜。” 走进楼道,朱青云喊:“来,都出来了,帮我搀扶一下我家老二。” 几个年轻貌美的小护士争先恐后的跑出来,帮着把谭远鹏扶进房间,连拐杖都不用了。 谭远鹏本就是见女孩子脸红的人,这时,脸红的更像是块大红布似的。 “我说你能不能别总老二老二的叫,多难听。” 护士们都很灵光,得到朱青云的好处,忙着来献殷勤,沏了茶,还冲泡了一杯咖啡。 朱青云提了几个盒子过来,说: “二哥,这是蔡家湾冠生园八式礼盒,他家的饼干、糖果、点心是顶好的。 合川最有名的是桃片,色洁白、味香甜,桃仁香味浓郁。 川式糕点里我最喜欢的是椒盐麻饼,你肯定没吃过,这是要尝尝的。赖桃酥、龙凤饼、兰花根小护士们都喜欢吃,你也来点。” 谭远鹏笑着说: “我撑破肚皮都吃不下,唉,在培训班时,每天就是窝头、稀饭,每周几片肥肉就美的不行。 你现在可是阔气了,就不知道老大沈志雄和老四廖华平他们怎么了?你在本部消息应该灵通的,就没想着打听一下?” 朱青云压低声音说: “这两个人都立功了,上海七七暴动,我们行动处池处长亲自去上海指挥,这两人叙功后已经晋升中尉。” 朱青云突然想起什么来,说:“对了,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在西北吗?” 谭远鹏略犹豫后说: “我在西北很复杂,又是和日军对峙,又是和友军摩擦,反正是受了伤,我叔找了门路,让我回重庆治伤。” 朱青云笑了,说: “那你伤好之后,回不回去就不重要了,不如回本部吧,正宗临训班学生,处里准欢迎,我来和处长、科长说说。” “我没想好,你容我考虑了一下,反正,我这伤没一月半月好不了,我们有的是时间谈这个事。 你现在是什么职务,才这么些时间,就能和少将处长说上话?” “做个自我介绍,鄙人是局本部行动处行动二科上尉行动队队长。” 谭远鹏在他胸前打了一拳,说: “可以啊,都上尉了,还是实授。本部的行动队队长,外放的话,至少是副大队长了。” “好说,你若来了,说不定就把我比下去了。” “那是,你哪科成绩都不如我啊。” 两人一直聊着,直到半夜才散去。 第二天一早,周淑仪和一名医生前来给朱青云做检查,确认他已经完全康复,同意让他办手续出院。 戚南谱和段建功忙前忙后,帮他收拾东西,朱青云则去与谭远鹏话别。 临别前,朱青云说:“我隔几天就会来看你,这两天你想想我的建议。” 下楼时,一名小护士捧着一束鲜花追了上来,递给他说: “朱上尉,这是周医生送给你的,我代表护士们也谢谢你的礼物。”说着,给他鞠了躬。 朱青云潇洒的还了一个军礼,他发现,自己正儿儿八经的敬礼反而不得劲,这种西洋长官的回礼方式,反而是很适合他。 轿车开出医院大门,朱青云让车停下,对戚南谱说:“你们先回去,我还有点事要办。” 戚南谱刚想说什么,看到朱青云已收了笑脸。队长这种表情出现, 说明此时他的话,是不容置疑的。 朱青云绕了个大圈,来到医院的后门,对面有家咖啡馆,朱青云进去后,找了个临窗的位置坐下。 漂亮的女招待用银色的托盘送来一杯可可咖啡。朱青云用小勺搅拌着,眼睛不时的看到外面。 坐了两个多小时,他看到医院的园丁走了出来。 朱青云掏出两块钱,放在桌上,跟随着园丁一路而去。 第47章 心知肚明 他从西北前线回来,不是和红党的人接头,就是和日本人接头。 如果他被红党策反,派遣回来,那么,自己就有机会和组织联系上。 如果是被日本人策反,朱青云就要想办法破获其组织,救他一命。 没走出多远,园丁的身形一顿,朱青云看都不看他,径直向前走,并叫了一辆黄包车。 打开烟盒,从盒盖上的镜子照过去,看到园丁从小巷子里出来。这人做了一个反跟踪动作。 朱青云便知道自己猜对了,这名园丁身份可疑。 园丁是重庆红党的负责人之一,总部要求他和一名情报员接上关系,这名情报员以后将在重庆某驻军工作。 可是,仅过了一天后,情报员通过死信箱发来了要求见面的信号。 园丁本是为了和他接头,去医院打了几天的临工。这次,他们约在了一家书店里。 “老王同志,事情有些变化,我想征求一下组织的意见。”谭远鹏认为朱青云的邀请是一个机会。 原本家人给他找了门路,去警备司令部军法处任职,但他认为如果能到军统局本部,能更好的发挥作用。 老王思考了一会,说: “和这组织上之前的想法不同,军统局本部,尤其是行动处,随时会有外派任务,你很容易和组织失联。 这样,我向上级汇报后,再给你答复。” 两天后,老王回复他,尽一切可能,打入军统。 十天后,谭远鹏来到局本部,登记后,在候见室里等。 来接他的是戚南谱。 “队长说了,他家老二要来,让我来接你。一会,我带你去邵副科长那见个面。” 谭远鹏皱着眉头说: “老三现在当了队长,官不大,谱可不小,说好两三天看我一次,结果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戚南谱哈哈大笑,说: “别说你,我这十来天,都没见着他。” 说着压低声音说: “戴老板交办的一件大案,队长是行动处的神探,大案子自然是交给他的。 不过,别人拿不下来的案子,他却是轻松,只几天功夫,听说人已经抓着了,今晚不回,明天也就回来了。” 果然,夜里朱青云回来,听说谭远鹏来了,忙去宿舍找他。 两人聊了一会,朱青云说: “我原本想把你留在队里,当副队长。 邱科长另有安排,说他身边少一个助手,你负伤叙功下来,晋升中尉,安排你去任科长助理。” 这是一个类似秘书的职位,确实是邱尧勋的意思,他很快要升任副处长,身边总要一个跑腿的副官。 听说谭远鹏要来,看了他档案,很是满意。临训班高材生,又上过战扬,这样的人给他当助手再合适不过。 此时,朱青云已经确定园丁是红党的人。有机会,他想通过谭远鹏这条线重新和组织接回关系。 所以,心情很是愉悦。 行动二科总是不务正业,戴老板之前说过让他们专司反谍,可上面把一起贪污案交办下来,只能调派人手去查。 案子顺利拿下,油水颇丰,朱青云照例是先扣下一半,另外一半给池远广和两位科长送去。 足足忙了三天,叙功、分钱、庆功,军统办案三步曲,上上下下皆大欢喜。 汉口,法租界。 军统武汉区区长李果谌正催促着报务员。 楼下响起了砸门声,李果谌并没有想着要撤退,而是淡定的点了一支烟,把密码本凑近洋火点燃。 “继续发,快,我顶一阵。” 他掏出手枪,走到楼梯口,往下清空了弹匣。刚冲进大厅的日伪特务,纷纷寻找掩护,但却无人开枪。 有人叫喊着:“抓活的。” 接着又喊:“李区长,不要做无谓的抵抗,皇军要和你谈一谈。” 报务员已经发完电报,摘下耳机,把电台狠狠的砸在地板上。 两人把枪扔了,从容的走下楼。 戴老板接到电报,呆立许久。 武汉区就这么完了,这是规模仅次于上海区的一个外派站点。足有一百多人,因叛徒出卖,几乎是全军覆没。 戴老板对站立一边的秘书说: “把池远广叫来,还有,让邱尧勋和朱青云一起来,快些,别磨磨蹭蹭的。” 三人得知戴老板在气头上,一路小跑来到他办公室。 戴老板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一遍,然后,紧锁眉头不再说话。池远广揣测着他的心思,小心翼翼的说: “老板,是不是要我们派人过去重建?这今晚就挑选人手。” “这是下一步的事,你回去后,先拟个名单上来我看。眼下,有个急事要办,李果谌是条汉子,被捕前,发出了一条重要情报。 日本人正在打南川飞机制造厂的主意,案子交给二科去办。” “我们有飞机制造厂?我都不知道,日本人是怎么知道的?”邱尧勋不禁惊讶的问道。 戴老板眯着双眼,看向窗外,说:“是啊,军统的人都不知道,日本人就摸进来了,所以说,要彻查。” 池远广是知道内情的,介绍说: “这是国党目前唯一的一个飞机制造厂,能生产教练机和运输机,以后,在盟友的帮助下,还能生产战斗机,绝不能让日本人破坏了。” 戴老板点点头,说:“案子交给二科,青云主办,任何人不得掣肘,要人给人,要物给物,但有一条,尽快破案。” 朱青云听到这事,心里很是紧张,武汉区的人大多被捕,陆秋棠怎么样了? 可这种扬合下,他是不敢开口询问的。 回到办公室后,邱尧勋问他:“怎么,我看你有心思?” 朱青云斟酌着说:“培训班有个女学员,关系还不错,分在武汉区,不知现在如何了?” “这是小事,他们剩下的大多是行动组的人,已经退到汉口郊外,我帮你打听一下就是。” “多谢科长。” 邱尧勋又嘬着牙花子说: “这案子没头没尾,很是棘手,你想从哪里入手?要不要去飞机制造厂先摸摸底?” 第48章 行踪难藏 “李果谌的内线是说日本人已经潜伏到飞机制造厂,我觉得未必,不然早就派飞机轰炸了。 我想着,先去县城看看,如果没有线索,再去厂里不迟。” “给你两个行动队,人手够不够? 朱青云笑着说:“哪用着这么多人,我们主扬作战,日本人最多 几个人,我带十个人就行了。 那里有驻军,飞机制造厂有一个连的警卫,随时可以招呼。去的人多了,太显眼,反而打草惊蛇。” “说的也对,那就是个小地方,人多了,确实容易引起注意。我给你派辆车,你带上一部电台,随时和我联系。” 两天后,朱青云带着人进入了南川县城。 一行人化装成收山货商人的模样,朱青云一身绸缎长衫,是少东家。 戚南谱和两名队员扮作伙计,段建功带着人套了三辆马车充当车夫,杨云英则带着电台和报务员。 行动队人数虽少,却是精英尽出。 城在山中,城不大,属于那种,公堂打板子,四门听得见的小县城。 低矮的城墙,狭窄的城门洞,一条主街不过二十分钟就能走完。 一行人住在城东悦来旅舍,安顿下来后,朱青云带着戚南谱,出门闲逛,顺便吃个晚饭。 城中人口少,商户不多,两家小饭馆正在打着擂台,各自一名伙计站在门口拉生意。 “先生,上午乡下现宰的一头猪,送来两只腿,一个猪头,一副猪下水,肉新鲜着呢?给您炒两个菜,好吃不贵。” 朱青云看看他,问另一家的伙计: “人家有新鲜猪肉,你有什么?” 那伙计看看对面的馆子,说:“肉是前天的,放井里冻着,鸡捉在笼子里,现做。” 依着戚南谱想去对面那家,他馋一口新鲜猪头肉。 朱青云对伙计说: “就你家了,肉放两天了,我就不要了,把鸡宰了,红烧,再随便炒两个蔬菜。 来城里时,看着有几个挺大的水面,如是有鱼,捡大的上一条来。” “东家,咋放着新鲜猪肉不吃?”戚南谱好奇的问。 朱青云笑道:“乡下杀猪送肉到饭馆,时间差不了多少,这家的伙计实在,没戳穿他。 你看看,他在揽客时,手舞足蹈,再看那眉毛,不时的挑着,说明他在说谎。 你想吃肉,在这吃也一样的。” 那伙计来给他们上茶布菜,接着这个话头说: “这位先生明理呢,人家天天有‘新鲜猪肉’,所以,菜比我们贵了三成。” 平时审讯时,戚南谱不时的向朱青云请教,没事时,学着琢磨看人表情。不过,他看了那伙计半天,仍没看出名堂来。 吃完饭,两人在城中细细看过,并无异常。 晚上掌灯时分,朱青云把几个人叫到房间商议,还没说两句话,就听有人喊: “走,去那饭馆,找掌柜的,几伙人,吃了他家的饭,个个上吐下泻,茅房都不够使的。” 戚南谱吐吐舌头,说:“队长好眼见,幸亏没去那家吃,不然这一夜可够呛。” 杨云英和段建功分别带人在城东和城西查看,也没有收获。杨云英说: “队长,日本人是不是已经混入制造厂里?要不我们明天申请去厂里看看。” 朱青云剪去灯花,煤油灯的烟少了些,屋里稍亮,说: “我还是以为不可能。如果日本人探知了厂子在哪里,早就轰炸了,还会等到今天? 我们如去厂子里,反而会坏事,弄不好,给日谍指了方向也说不定。” 戚南谱感觉有些棘手,说:“这县城就这么大,一点线索都没有,怎么查呢?” “如果你们是日本人,想找到这个厂子,会用什么办法?”朱青云反问道。 几个人马上来了兴趣。 “厂子里的人总会出来的,跟踪盯梢。”段建功说。 朱青云摇头,说: “这个厂子的警戒线放的很远,跟不到里面。而且,厂子管的很严,轻易不许外出,就算外出也要三人以上,互相监督。” 杨云英想了想,说: “如果是我,等他们出来买米买菜,寻着机会策反一个人,这样就能获得厂子的位置,或许以后还能混进去。” 几个人面露喜色,这也许,是最有可能的一种方法。 “那就这样,从明天起,盯着城里的两家米行,菜可以自己种,或是去农家买,米面油盐却是要就近去米行里买的。” 朱青云把十人分为两组,每组人盯一家米行,并在米行附近设置了监视点。 “宁可远些,也不要被发现,戚副队长,把带来的照相机和望远镜都分下去。” 朱青云最喜欢用好的装备,没事就让戚南谱去买,队里自费购置了最好的莱克相机和德制蔡司望远镜。 所以,军统情报处设置的监视点一般在二、三十米内,而朱青云的行动队却大胆放在五十米外,这样更不易被察觉。 不同的设备,结果是不同的,情报处几起案子都是因为被目标发现而失败。 县城附近有一个团的驻军,但离城里较远,大部分给养都由师部调拨,新鲜蔬菜等就地在乡镇采买,并不到城里来。 连续两天,段建功的监视点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目标。这天,中午时分,朱青云来到杨云英的监视点。 “队长,穿着军装和工服的人,大概率就是飞机制造厂的人了。刚才装了满满六大车走了。” “好,这家米行,只要有人外出,就派人跟着,我让建功的人都过来帮忙。” 既然飞机制造厂的人在这家采购米面,段建功的监视点就可以取消了。 过了半小时,一穿着长袍的中年人走出铺子。 “队长,是米行掌柜。” “留一个人通知戚副队长,云英,我们俩在前,其他人跟在后面接应。” 米行掌柜一路往城外走,朱青云二人远远的跟着,出了城,往后山去。 走了足有一个小时,来到一个山坳,这是一个七、八户人家的小山村。 第49章 心理压力 朱青云举起望远镜看了一会,说: “能见度很低,看不真切,那处屋子像是升起一根天线,你来看看。” 杨云英接过望远镜看了看,说:“没错,是天线,队长怎么办?” 这个组连朱青云在内一共是五个人,他想了想,说: “突袭,这时候或许能截获电报和密码本,等他们发完报就迟了。 你带两个人从前门进,我带一个人从后门突入。 以你为准,你踹门后,吸引他们注意,我随后就动手,前后夹击。” 杨云英迟疑了会,说: “队长,要不,你和我一起从前门突袭进去,后门那留两个人守着,出来一个抓一个。 不然,前后门同时进,极易误伤。” “好,就依你。”朱青云从谏如流,在行动方面,他一直很信任这几个手下,他自己确实不擅长此道。 四人检查武器,子弹上膛,顺着墙角,悄悄摸到大门的两边。 杨云英把朱青云护在身后,向一名队员点点头。两人同时站到门前,使足了力气,向大门踹去。 门后有一人放风,刚发现有人站在门口,未及反应,两扇门就被踢开,这人扑倒在地,竟是被撞晕了过去。 里间还有两人,听见动静,正准备掏枪,几个人就如一阵风般冲了进来,杨云英的枪口指着他们,喝道: “想活命就别动。” 朱青云让人把三人捆起来,在屋里查看后,不禁大笑起来。 其实都不用搜,床上放着一部日军配备的军用大功率电台,一份译文、一份译码。 接着,在掌柜的身上掏出一本密码本来。 朱青云高兴的说:“运气不错,办了不少案子了,还是第一次缴获密码本。” 杨云英笑着说: “队长,这算是中了头彩,军统局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是缴获日本人密码本的可晋升一级,不受停年和其它限制。” 也就是说,即使你上个月刚刚晋升,都可以再升一级。 朱青云倒真没听说过这条规定,但在培训班的时候,电讯教官说过,这类密码本对破译工作至关重要。 “晋升的事,回去再说,一会就在这里审讯,让人迎一下段建功,他到了带着人在外警戒,你跟我一起审。” 一会功夫,段建功和戚南谱都赶来了,朱青云开始审讯。 行动队的人都知道,朱青云审讯根本不合常规,经常是把犯人放在一起,并不怕他们串供,而且,有时效果奇好。 “密码本在你身上,说明你是头,他是报务员,这人是负责行动的,兼保镖。” 朱青云看看这三个人,自言自语的说:“我说对了。嗯,不太准确,你。” 他指了指刚才被撞晕的那人,说: “你应该兼着交通对吧,嗯,这回对了,你的眼睛告诉我,确是如此。那么,你先告诉我,姓名、职务。” 那人看都不看他,也不看向掌柜二人。 “顽固不化,到中国的地界来,还装得这副死样,死有余辜。拖出去,用刀,分尸,把碎肉扔了去喂狗。” 他是不走寻常路的,连拷打一节也省了,一言不合就动手杀人。掌柜的看人被拖出去,眉毛一挑,嘴角一收。 这微小的表情动作,尽收在朱青云眼里。 “接下来,轮到你了,报务员知道的事应该也不少。怎么?姓名 职务,说还是不说?” 这时,外面的人应该是下手了,传来两声惨叫声。报务员身子微颤,斜眼看了掌柜一眼。 “拖出去,一样的处理,不叫的狗,活着不如去死。”朱青云的声音像是从积年的冰潭里发出的一样。 “只剩下你一个人了,想活命不难,说实话就行。这样吧,先说点无伤大雅的,姓名、职务。” “请问阁下尊姓大名?”掌柜的反客为主,倒先问他来。朱青云微微一笑,知道自己是找对突破口了。 一般人以为潜伏小组的负责人最难审讯,他从几个表情判断,这个组长却是内心极为恐惧,胆子最小。 只是想让他开口,必须给到足够的心理压力。 两个手下都是青壮,头脑被洗得干净,轻易不会开口,这人年龄不小了,反而不会抵抗到底。 现在反问他,无非是给自己找个台阶下。 “军统行动队队长朱青云。” “高桥信次郎,华中派遣军二课大尉参谋。” “任务。” 缴获的电文上写的明明白白,高桥信次郎并不抵赖,说:“找到飞机制造厂,给空军指引目标。” 朱青云手里捏着电文,笑着说:“可你们在一周前就已经知道地址了,为什么还不联系轰炸?” 高桥信次郎沉默不语。 朱青云冷冷的说:“你这副表情告诉我,这其中还有隐情,说吧,在我手里,你没有侥幸可言。” 等了一分钟,仍是沉默。 朱青云格格一笑,对杨云英说: “高木正雄伤了你,给你一个复仇的机会,把他的心挖出来,祭奠这城中在轰炸中死去的亡灵。” 杨云英答应着,把刀子含在嘴里,哗的一下,撕开他的衣服,就要动手。 “我合作。” 高桥信次郎的嘴唇在哆嗦着。 “都说日本人信什么狗屁大神,个个不怕死,我偏不信,谁没有父母妻儿的?除非你们都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我告诉你,给你最后一个机会,说错一个字,今天就活剐了你。” 朱青云厉声喝道。 “派遣军在等一个机会。” 高桥信次郎说了一半,又咽了回去。 看着杨云英手里寒光逼人的刀子,心脏呯呯直跳,一颗心像是感觉到要被剐去一样,于是,继续说道: “我们在飞机制造厂有个内线,他说,厂里给每人准备了一套新衣服,预备了大量的食物,送来了红酒,还在制作标语。 派遣军判断是有大人物要来,赶到那天出动更多的飞机轰炸。” 朱青云一直目不转睛的注视着他,没有撒谎的迹象。 第50章 设下陷阱 “内线叫什么?怎么联系?他有没有说大人物是哪天来?” “是厂里的总务科长秦北城,每次他来采买物资,就把情报夹在钞票里给我。他说,按他的猜测是三天之后,必有高官前来。” “他猜测的依据是什么?” “厂长让他准备车辆加满油,三天后要亲自赶到县城前去迎接。” “云英,给驻军发报,让他们派一个连的人来,先把这三个人关押在他们那,我请科长派人来押解回去。” 高桥信次郎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个人?等把他带到门外时,看见两名手下嘴巴被堵着,扔在墙根。 两人都恶狠狠的看着他。 朱青云好容易抓了两个日谍,又怎么轻易杀了他们? “再给科长发报,询问是否有高层三天后去飞机制造厂视察。” 半小时后,邱尧勋回电,说驻军的一个营会来这个小山村配合,听从朱青云调遣,他和池远广马上出发,前来与他会合。 朱青云明白,情报准确,一定是有高层会来。 一小时后,驻军的一个营赶到,朱青云请营长把附近完全封锁起来。 又让人把三名日谍分别关押,并严加看管。 夜里十二点,池远广和邱尧勋匆匆赶到,近90公里的山路,又是夜晚行车,仅用了三个多小时就赶到了。 三人来到里屋,池远广说:“戴老板命令,此案现在由我接手。” “好,听处座吩咐。” “青云,你是案件主办人,这事不瞒你,三天后,原定是委座亲临。 上面命令,连夜抓捕秦北城,立即审讯,看他还有没有同伙?此外,由军统接手飞机制造厂的警卫工作。 重庆郊区的一个高射炮营正在来的途中,届时设伏。三天后,我们和盟友的飞机严阵以待,这次要给日本人一点颜色看看。” 朱青云点头赞同,说: “完全可以,我们进来抓捕时,他们刚好完发电报,日本人现在还不知道这三人已经被捕。 还有时间,这名报务员如果能为我所用,两天后,再给日本人发封电报,这胜算就更大了。” 邱尧勋击掌叫好,主动请缨,说道: “这一次能否大胜,给日本人一个教训,这是个关键所在。这个报务员交给我来审。” 池远广表示同意,说: “那好,我和青云去飞机制造厂,城里怕是还有日谍,我看这里挺好,地方偏僻,警戒方便,行动指挥部就设在这里。” 朱青云把戚南谱和段建功留给邱尧勋,自己则带着杨云英跟着池远广上车。 飞机制造厂已经接到军委会通知,沿途查验证件后,一路放行。 朱青云看到,最后十里山路,有四道关卡,此外,还有明哨、暗哨和巡逻队。 池远广看着前方,说: “不但是岗哨多,这山上布满了地雷,如果不是出了内鬼,日本人很难摸到这里来。” 山里有数个大山洞,有两个里面能停放几十架飞机。 两个山坳里建有几十栋平房,四周树木高大,如无人指引,在空中也很难发现。 厂长和警卫科长把一众人引入一间屋内。 厂长是从欧洲留学归来的专家,一心抗日救国,听说军统查实有内鬼,气得浑身哆嗦,说: “厂子里千人齐心,同甘共苦,窝在这山沟里,为抗日出力,偏有这么无耻的人。你们尽管抓、审,需要我们配合的尽管说。” 池远广客气的说: “目前只查到总务科科长秦北城一人,但上面担心他还有同伙,请让人把他带来,嗯,要找个理由,不要惊动其他人。 我的人和警卫科长共同负责封锁厂区,在查明真相之前,所有人都不要走动,以防跑了奸细。” 厂长极为配合,对警卫科长说: “兹事体大,全听这位长官安排,从现在起,包括我在内,都不得在厂区里走动,直到抓完内奸为止。” 池远广很是满意,说:“李厂长深明大义,那就请和我们一起来审。” 一会功夫,警卫科长便把人带来。 秦北城开始并不知道是何事,以为厂长找他是商量接待高官的事,他正想着如何打听出到底是哪位高层来访。 进门后,发现有异已经迟了。两边军统的队员扑上来,双臂反剪铐了起来,摁在一张长凳上坐下。 “李厂长,这是干什么?他们是什么人?” 其实,他已知是东窗事发,只是明知故问罢了。 池远广看向朱青云,示意他可以开始了。 朱青云冷冷地说:“米行掌柜高先生认识吧?” “我是总务科长,经常要打交道,自然认识的。” “那高桥信次郎呢?” 朱青云拿着那份电文,说:“三天后,有高官来视察,高桥信次郎交待,是你说的。” “我,我,我说。”秦北城已知无法抵赖,颓然瘫坐,要不是两名队员按着他,就滑落下去了。 此人的亲哥哥是国党负责党务的组织部副部长,因为好赌贪色,其兄便让他到大山里来历练一番,哪知,竟被日本人拖下了水。 李厂长气得脸色铁青,不等朱青云发问,大声喝道: “为了几十根金条,就出卖国家,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老实交待,还有没有同伙?不然,我请示上峰,今晚就枪毙,任谁都救不了你。” “总务科助理王小洁,财务室赵忠实,他们都收了金条,帮着一起做事。” 王小洁是他的情妇,赵忠实是贪图钱财,三人狼狈为奸,不但上下其手,贪污公款,还勾结日寇,一起出卖情报。 池远广立即让队员配合警卫科去抓人。 天方大亮,军统的人带着三名人犯返回小山村。 一天之后,邱尧勋拿下报务员,给日军发去一切顺利的电报,并告之委座将前来视察。 约定的时间,日军出动三十架轰炸机,另有二十架战斗机护航。朱青云带领队员铺设了指引标志,将日机引到预伏位置。 高射炮营打下两架轰炸机,国党和盟军的飞机打下三架战斗机、三架轰炸机。 地面上观看的部队和军统的人以及民众都是欢呼不已。 第51章 招贤纳士 稽查员杜荷珍正带着两名队员巡视。 民国时,有为数不多的女军官,但大多是内勤,像她这样抛头露面的并不多见。 也许是杜荷珍形象尚可,虽然被日头晒的皮肤有些黑,但身材好,前凸后翘,很惹人眼。 她已经习惯了人们的眼光,注意力并不在这些偷偷瞄着,看她的人身上。 突然,她看见一名青年男人,眼神躲闪,身体下意识的藏在一名妇女后面。 “你,过来。”杜荷珍指着那人说。 朱青云被人当众揪出来,显得有些慌乱。 “把箱子打开,检查。”杜荷珍以命令的口吻说道。 朱青云突然变得淡定起来,说:“我是正当商人,你没有权利检查我的箱子。” 杜荷珍没有理会他,而是示意身后的两名队员上前,夺过箱子来。 她蹲在地下,把箱子放平,轻轻抚摸了一下四周,这才打开锁扣,四周看热闹的人都惊呼起来。 箱子里装的都是钱,足有五万元,上面还放着一把崭新的勃朗宁手枪。 “先生,跟我们走吧。”杜荷珍微笑着,转头对两名队员说:“把他带到检查室。” 不知什么时候,戚南谱已经站在她的身后,说:“杜小姐,还是请你跟我们走吧。” 检查室里,杜荷珍看了朱青云的证件,默不作声的还给他。 “长官,您这是什么意思?” 朱青云一改刚才唯唯诺诺的形象,气定神闲的说: “杜荷珍,黔训班学员,入学三个月后,被稽查处选中,提前结业分配到检查站。” 杜何珍面无表情,长官以这种方式来见自己,这些基础资料一定是掌握的,并不稀奇。 朱青云又说道: “朝天门检查站,这一个月共查获走私和各类人犯共29人,其中你一个人就抓了12人,眼光很准呐。” 这次,杜荷珍脸上露出一丝自得的笑容,说: “职责所在,我只是更认真负责一些。” “很好,我的行动队缺少女军官,有时行动时不太方便,你愿意来吗?” 杜荷珍有些诧异,按理说,军统局本部如果想调入一人,直接通知即可,这名年轻的军官却是好说话,用商量的口吻问她。 可她并不想答应,说:“稽查处本就和军统是一家人,在稽查处同样能帮你们做事。” 她之所以婉言拒绝,是因为军统口碑太差,到稽查处工作,家人都有些不愿意,何况是去局本部。 “好吧,你考虑一下,想明白了,打我电话。我还要见几个人,就不和你多说了。” 朱青云放下一张卡片,带着戚南谱转身离去。 杜荷珍忙喊道:“长官,你的枪和钱还没拿呢。” 朱青云像是没听到似的,头也没回,径直向外走去,戚南谱则笑着说: “钱是给你的安家费,如果你来,枪也是给你领的。” 屋里的几个人都惊呆了,等戚南谱走出门,稽查科长走过来,说: “几万的安家费我还第一次听说,杜荷珍,莫非是长官看上你了吧。” 他上前摸着箱子里的钱,又说:“不行的话,我去。” 杜荷珍把箱子猛然一合,说:“走开。” 军统局本部,戴老板办公室。 戴老板看了一眼邱尧勋和李秘书,说: “朱青云要的人,手续都办好了吗?” 李秘书手里拿着一张名单,说: “朱队长要的人涉及面广,有警备司令部的,有稽查处的,有两人是警察总局的,还有驻军的一名炮兵参谋,我们正在协调……” 戴老板听的有点不耐烦,打断他说: “太慢了,通知他们,人先过来,手续后补!邱尧勋,这是二科的一项重要任务,你仔细着点。” 邱尧勋忙答应着,说: “老板放心,我一定亲自督办,行动二科特别行动队一周内定能形成战斗力。” 戴老板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说:“下午的晋升仪式我亲自参加。” 下午,局本部礼堂。 原本这样的晋升仪式各处自行办理,可戴老板要参加,行动处便放在了礼堂,以彰隆重之意。 朱青云升的太快,又是到了尉官升校官的关键一步,本来军令部叙衔厅是不会批复的。 但这次不同,飞机制造厂侦破日谍一案,委座是亲自听取的报告。这案子相当是救驾之功,怎么奖赏都不为过。 戴老板亲手给朱青云换了领章,少校军衔。 行动处的授衔普遍较高,行动队队长大多是少校衔,朱青云之前的上尉军衔其实很招人眼。 朱青云的行动队屡屡立功,占了这次授衔的几乎一半,有十三人晋升一级,戚南谱、段建功叙功升为上尉,杨云英晋升为中尉。 这支行动队扩编后,更名为行动二科特别行动队,人数增加一倍,近90人,是行动处编制最大的一支行动队。 朱青云回到办公室后,将人员进行了调整。 戚南谱、段建功继续担任副队长,杨云英破格提拔为副队长。以下分四个小队,三名副队长各兼任一个小队的小队长。 出人意料的是,朱青云任命杜荷珍担任了第四小队小队长。 一时间,风言风语传开了。 朱青云办公室。 杜荷珍给他看的有些发毛,浑身不自在。 “你这个小队,都是各处调来的精英,不但是我,科长也是寄予厚望的。” 杜荷珍蠕动着嘴唇,把话又咽了回去。 朱青云笑着说:“你是想说,可以换一个人当队长,又或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提拔你当小队长?” 杜荷珍微皱眉,心说:“队长好厉害,能看破我的心思。”嘴上却说: “不,我认为我的能力可以担任小队长。” “口是心非。”朱青云说: “让你当队长,并不是因为你能力超群,是因为你的队里有一半是女军官,我可不想闹出些什么事来。” 国党的军队里,凡是女人,时不时会受到上司的骚扰。 所以,戚南谱建议把女军官分散到各个小队时,被朱青云一口否决。 任命一名女军官当小队长,起码来说,会减少这种骚扰的发生。 第52章 大海捞针 “好吧,我承认你是有些能力的,不过,万事看结果,很快我会把线索分发下去,别让我失望。” “是,队长。”杜荷珍双脚并拢,向他行了军礼。姿势比他这个上司标准多了,很是英姿飒爽。 朱青云资历尚浅,升为校官已经属于特例,所以,戴老板和池远广商议后,没让他补副科长的缺。 可他这三个月立下数次大功,戴老板一向是赏罚分明,考虑再三后,决定在二科成立特别行动队。 特别行动队的规格明显高于其它行动队,明里暗里算是升了一级。 随后,戴老板单独接见了他,一番安抚后,给他下了任务,反谍要见成效,清剿日谍需见成果。 抓日谍是朱青云最爱做的事,他让人把喻耀离和丁小五喊来,把这些日子所有的线索都报上来。 每天车夫、轿夫会上报一百多条有价值的各类可疑人物的线索,朱青云连续办案,没有顾及到这块,积压的线索装了十几个档案袋。 丁小五把一撂档案袋重重的放下,说:“云哥,都在这里,先是去了一半,很多可疑的人已经离开重庆了。 喻队长他们又筛选一遍,剩下的就不多了,不然,我的屋里都快堆不下了。” “辛苦了,总是这么帮我,生意会不会受影响?” “云哥,你这说哪里话?没有你,我哪来的这买卖,再说,我也恨日本鬼子,恨不得把他们抓干净。” 两人一边聊着,朱青云照例看起了喻耀离写的线索汇总表。 喻耀离等他放下表单后,指着名单上一行,说:“队长,有一户人家,我有些疑心,就是名单上第三十六个。” “哦,说说看。” “这对夫妻从山东来,男的是商行的职员,女的在家中任事不做。 两人极少与邻居交往,偶尔见面点头微笑而已,平时甚至是很少出门。” 一旁的戚南谱笑了,说: “这有何可疑之处,重庆这样的小两口至少有上万户。 战乱时期,有的人辗转千里,或谋生艰难,或家中遭遇变故,不愿和人打交道是人之常情。” “戚队长,问题不在这里,我们发现,和他们同一巷子,住着一名军官,男主人两次在馆子里吃饭,那名军官恰巧也在。” “他们说话了吗?”戚南谱听说涉及部队军官,马上来了精神。 “没有,我之所以疑心,是因为平时下馆子,夫妻俩都是一块,唯独那名军官在的时候,只有男的一人。” 的确是可疑,朱青云想起余副主任说的,间谍这一行,没有巧合而言,所有的巧合都是老天爷给你开启的一扇门。 打开这扇门,你就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关键是你要打开它。 朱青云拍拍他肩膀说: “我记下了,耀离,你很不错,看来,有不少线索,都是你亲自去摸排的,不然不会有这么详细。” “队长,应该做的,我把侦缉队的人,分了一半出来,专门去查可疑人员。遇到这种情况,我会去把关。” 朱青云把自己关在办公室,足足花了一天时间,将线索整理完毕。一共梳理出十二条重要线索来。 之后,把四名队长喊到一起,每人发给三条线索,谁要发现真正的日谍,就调全队增援。 喻耀离说的夫妻俩和军官这条线索交给了杜荷珍。 这种办案方法和大海捞针差不多,但捞肯定比不捞要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朱青云放手让各人去做。 这四人都具备独立办案的能力,在某些方面甚至不亚于自己。朱青云历来崇尚无为而治,信任手下,才是当好负责人的关键。 凡是事无巨细都操控在手里的人,看上去每天忙忙碌碌,团队被拖得精疲力竭,有时,成果甚微。 就好比委座一样,手伸的很长,前线打仗他亲自微操,下面无所适从,败仗是一个接一个。 把任务分好后,朱青云就去办自己的事去了。 谭远鹏每周六必去一趟文香书店,朱青云悄悄的跟了上去。在对面的一家茶馆,要了一壶茶,远远的盯着他。 这是第三回了,这次他终于是确定了一个结果。 谭远鹏并不是来接头的,书店也并非是红党的联络站,掌柜的和店员他都查过。 他是只来看书,谭远鹏在培训班时就喜欢读书,廖华平说过,宿舍里一个月分的两斤煤油大半是他用的。 自从谭远鹏来到二科后,朱青云发现他很谨慎,只和上线见过一面,甚至是没有启用过死信箱。 朱青云判断,谭远鹏接受的任务是长期潜伏,以待时机。他终于是死心了,只能放弃这条回家的路。 喝下最后一杯茶,朱青云决定过几天请假回家。 他是在老家省立师范学院入的党,那儿一定有自己的同志,一定有人知道他和上线的关系。 杜荷珍接到三条线索后,只看了一会,就选定的这对夫妻。 夫妻住处,巷口的小饭馆里,有一名掌柜,一位厨师,一名伙计。老板娘兼择菜洗碗。 伙计回家途中被车撞伤,好在车主讲理,给了两百块的医药费,让他住进医院。 隔天,就有人到小饭馆来应聘伙计,掌柜的正忙的脚不沾地,看这个人貌相老实,立马就让他换了衣服干活。 除了在小饭馆安插了眼线,杜荷珍在夫妻俩住处和军官住处,分别设了两个监视点。 巷口对面多了一个面摊,一个流动烟摊,行动处的人都接受过这种培训,基本是扮啥像啥。 只是面摊的老板手艺很差,不是煮得太烂,就是半生不熟。 杜荷珍则在三百米处租了一间屋子当指挥所,有队员拿来了三个人的资料。 军官是地方军队炮团的一名少校军需官,负责炮团的给养、被服、装具等军需物资,最是肥的流油的职位。 地方军队和委座的嫡系不同,管理松散,大多数军官在城里都有住所。 只是这名军官有些特别,居处普通,和他的职位并不相匹配,又是单身一人住在这里,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而夫妻俩更是有反常的地方,杜荷珍一眼就看出问题来。 第53章 小礼之国 朱青云手执望远镜,夫妻俩住的院子看的一清二楚。 “队长,出来了,您看,男的离开时,女的弯腰鞠躬送行,中国夫妻可没这个礼仪。” 朱青云冷冷的一笑,说: “老祖宗一千年前就评价过他们,知小礼无大义,畏威而不怀德。” “抓不抓?” “周绍德只是少校军需官,价值有限,日本人不会为了他专门派一个潜伏小组。 这里只留一组人,撤掉一个监视点,严密监视周绍德。重庆周边只有三个高炮团,是我们最重要的防空力量。 日本人可能会下大本钱的,周绍德在炮团或许发展了下线,或许他只是一个中间人。” “好,我这就去安排。” 回到局本部,朱青云本想找谭远鹏谈一谈,看见众人都行色匆匆,科长邱尧勋、副科长邵世光轮番往池远广办公室里去。 谭远鹏不时地拿着档案资料来回跑,看到他只是点头打个招呼。 三科的一名行动队长和他关系很不错,朱青云递了一支过去,问:“出了什么事?都这么急慌急忙的。” 那人凑在他耳边说: “你是只管抓日谍,万事不知。上海区出大事了,听说被日本人连锅端,局里正商议着抽调人过去。” 朱青云看他眼中有热切之意,便说:“怎么?你报名了?” 中枢机关外派人员照例会晋升一级,对一些没有门路没有靠山的人来说,是个机会。 “这次,情报处和行动处各去一百人,我是想去,但僧多粥少,未必能轮得上。” 总部的行动队少校队长去上海,至少安排一个行动大队大队长。 只是作为一个穿越者,朱青云再清楚不过,未来上海日伪环伺,上海区屡受重创,存者不过十之有二,实是再凶险不过。 但这话是无法说出口的,且抗战到底是每个军人应尽的本份,就算明知身死,也需义无反顾。 虽然朱青云知道,这次局里、处里都不会派他去上海,但还是需做好准备,说不定哪天自己就会踏上那块未知的土地。 到了办公室,他把柜子里的财物拿出来清点。 国党上下不乏有忠勇之士,但自上而下,捞钱几乎是人人有份,这些日子他积攒了一大笔钱。 一个铁盒子里装着美元存单,大部分的收入都在这里了。朱青云数了数,一共有三万美元。 换成存单就是方便,随便揣在口袋里就能满世界的跑,任谁也看不出自己是个富家翁。 木盒子里剩下六根大黄鱼,八根小黄鱼,这是硬通货,朱青云留在身边备用。 一只公文包里,装着八千法币,这是他留着零花用的。想想好笑,刚来时,兜里揣着100法币都感觉心里有底。 柜子下面,放着几件古董,本想着有空给戴老板送过去,听说他就好这一口,可一直没有很好的机会。 值钱的东西越来越多,他还想着买个保险柜,考虑后又放弃了。行动处除了池远广,连科长们都没有配保险柜,自己买一个太招惹人眼。 好在,军统局戒备森严,外人很难进入。行动处又是独立院子,明里暗里几层岗哨,飞天大盗都进不来,安全上没有问题。 这些钱,朱青云打算一半送到老家,一半留着以后作为党费交给组织。 刚把东西收拾好,杜荷珍便敲门进来。 “队长,周绍德死了。” “什么?怎么死的?” “我们刚收到消息,昨天夜里,驻军的军法处以贪污的名义将周绍德关押,审讯中周绍德突然中毒身亡。” 朱青云冷笑道:“有点意思了,我去处座那,申请这个案子由我们军统接手,你和杨云英抓捕那对夫妻带回审讯。” 周绍德之死绝非偶然,日本人八成已经知道夫妻俩被监视了。 池远广的办公室人来人往,忙得不可开交,邱尧勋已是内定的副处长,所以,在一旁帮着张罗。 “青云,你是知道我在忙的,但来了必有急事,给你五分钟,不能再多了。” 朱青云简单的把案件说了一遍,池远广和邱尧勋都来了精神。 “日本人在上海给了我们一刀,在重庆我们就要狠狠的还击他们一下,驻军的事没有问题,让你们科长马上联系。” 池远广想了一下,又说: “这次驰援上海,本不想动用你的人,不过,我们挑来选去,感觉人手虽多,脑子灵光的却没几个,总不能去让人送死吧。 这样,你那三个副队长戚南谱、段建功或是杨云英都不错,你选一个。 你们特别行动队级别高半级,副队长去了,不让他吃亏,给个行动大队大队长,这事要抓紧,至迟明天上午给我答复。” 池远广并不是和他商量,显然是事先和邱尧勋等人商议过,朱青云便不再多说,退了出来。 时间不长,邱尧勋来到他办公室,说: “和驻军联系好了,你马上就可以去军法处调查。 外派的事,不要放在心上,要往好处去想,局本部十年八年不挪窝都是正常的事,去上海既是为国效力,也是给他们一个前程。” “科长,等晚间我们和他们议一下。现在,去军法处,一锅好饭别夹生了。” “好,我等你好消息。”邱尧勋心里高兴,他现在正是升任副处长的关键时候,再立一功,这副处长就唾手可得了。 出乎朱青云意料之外,周绍德并非是被带到军法处审讯,而是在炮团接受问询时,突然暴毙身亡。 军法处的一名上尉奉命陪同他到了炮团。 炮团上下气氛紧张,但明显怨气颇多,军官们看着他们的眼神都充满了仇恨。 国党军队哪有不吃空饷吃兵血的,大不了撤职查办,没必要把他弄死吧。 炮团一名中校团附出面接待,阴阳怪气的说: “朱队长是吧,人已经死了,你看怎么查吧。” 朱青云心想,炮团无非是怕军统插一手,查出炮团倒卖军需喝兵血的事来,与其和你们兜圈子,不如说实话,让他们知道利害关系。 第54章 谁下的手 团附刚想编个谎,说团长军务繁忙。 朱青云看他眼珠一转,忙打断他,说: “鄙人奉军委会之命前来,如果贵部不配合,我这就回去,你们随后自会接到上峰命令,前往军统局接受询问。” 在团里一切好说,去了军统局,别说中校上校,就是少将都不知能不能出来。 团附只得引着朱青云去见团长。 朱青云让段建功带着两名队员在门口守着。 他并不知团长是否和这个案子有关,一切皆有可能,炮团任何人都有可能被日本人收买,团长也不例外。 “这位兄弟,来查案为何非见我不可,难道怀疑我和这案子有关?” 除了喝兵血外,倒卖军需是他最大的财源,周绍德平时没少孝敬他。 但团长并不怕,这种事就算查出来,顶多被上峰训斥两句,谁又没拿过好处? 朱青云看了眼团附,团长摆摆手,让他出去。 “刘团长,你可知道周绍德因何而死?” “这还用说,定是畏罪自杀。” “如果我说其中另有隐情呢?” “你们去查,我绝不阻拦。” 朱青云一直注视着他的表情,突然说:“已经查实,他是日本间谍。” “什么?朱兄弟,这事可大可小,千万不能开玩笑。” 朱青云放下心来,刘团长表情看不出疑点来,说明他并非是周绍德的同伙。 “刘团长,此事千真万确,周绍德的上级是两个日本人,已被我们抓获。 我这次来,并非来查贪污受贿案,我只查日谍案,其余一概不管。” 刘团长是惊喜交加,喜的是不用担心军统介入军需倒卖一事,惊的是自己的属下竟然是日谍。 “说吧,兄弟,需要我怎么配合?” “挑两个刘团长信得过的人给我,先验尸,再排查下毒的人。在查案期间,所有军官不得擅自外出,也不许随意走动。” “这没问题,找出奸细来,我千刀万剐了他。”刘团长恶狠狠的说道。 他把警卫连长叫进来,拔出手枪来,说: “刘子光,拿着我的枪,你跟着朱长官后面查案,有人不服从命令,或是拒捕的,格杀勿论。” 这刘子光是他的亲侄子,自然是绝对的亲信。 尸体摆在一张长桌上。 朱青云带来的军医正仔细检查着。 趁这个空档,朱青云让炮团的人把所有在审讯期间接触过周绍德的人全部带到会议室。 三名看守、团政训处主任、书记官各一、师军法处一名科长及随从,一共七人。 审讯者变为受审对象,这几人都有些不服气,尤其是师军法处两人。 科长问道: “诸位,这是打算审讯我们呢,还是让我们参与办案?如果是审讯,对不起,你们没有这个权力。” 说着,站起身来,似乎如果不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立即就要走人。 段建功虽然只是一名上尉,但军统的人办案见官大一级,一个小小的中校还没放在眼里。 他把派司扔到他面前,说: “自己看,连团里的政训处主任都要接受我们队长讯问,你当然不例外,今天案子不结了,谁都别想走。 队长是把你们当客待,换了其他人早就把你们带到军统局的审讯室了。” 这名中校科长原以为是宪兵司令部来人,没想到军统介入此案。脸上阴一阵、阳一阵,想了想,坐了下来。 看他老实些了,朱青云说: “那就从你开始吧。姓名、职务,以及审讯周绍德的过程。” “就这么问?当大伙的面?” 中校科长心中讥笑,年轻人根本不会办案,哪有把嫌犯放一块问的。 朱青云淡然一笑,说:“就这样问,你如实回答就行。” 问的很细,问着问着,中校科长收起了小觑之心。对方很专业,连他忽视的细节,都仔细的过了一遍。 接着,朱青云挨个把其他六人问了。 “建功,你去看一下军医那有什么收获?刘连长,有劳你帮我把周绍德喝水的杯子拿来。” 一会功夫,军医和刘连长都来到会议室。 看着这么多人在扬,军医有些迟疑。 朱青云微笑着说:“说吧,凶手应该就在他们中间,说给他听听无妨,免得到时还要费口舌。” “朱队长,周绍德是中毒而死,初步判定是氰化钾。口服后,30秒内昏迷,1-2分钟内心跳骤停,抢救几乎不可能。 刚才刘连长去找他喝水的杯子,我们还没有来得及化验,得带回局里。” 朱青云接过刘连长递来的杯子,闻了闻,说: “有苦杏味,是氰化钾无疑了。诸位,军医说的状态和当时周绍德死前是否一致。” 几人均点头。 “有人想让周绍德死,贩卖军需不致于枪毙,那灭口的人想掩饰什么呢?” 朱青云像是在询问众人,又像在自言自语。 突然间又问中校科长:“你们是何时接到举报,又是何时决定前来办差?” “是前一日,举报者打来电话,说的很急,再不控制周绍德,他就会畏罪潜逃,处长这才命我前来。 这种案子,一般情况下,都是我们俩来。” 朱青云点点头,说:“暖瓶里的水其他人喝了都没事,那就是杯子出问题。 看守倒水,放在桌上,你们四个审讯的人,都有机会接触,又是谁下的毒呢?” 其实,朱青云在问过这几个人后,已经锁定了其中一人,但他纳闷的是,这人为什么要下毒,他不可能是周绍德的上线或是下线。 几个人都皱着眉头仔细回忆着,如果找到下毒的人,自己就可以摆脱嫌疑了。 不然,以军统的德性,几个人恐怕是一个都讨不了好。 朱青云则是在几个人后面走来走去,走到谁的身后,那人就感到心里发毛。 军统的人办案有时并不讲证据,到了审讯室,谁也熬不过去。所以,这个时期的军统口碑已经崩坏,但又人人畏惧。 第55章 一枚戒指 朱青云不再犹豫,指着中校科长的随从,对段建功说:“把他铐起来。” “你们这是做什么?”科长和随从同时说道。 看着警卫连长刘子光黑洞洞的枪口,中校科长又坐了回去。抓了他的人,折了面子,但总比好过抓自己。 朱青云走到那名随从面前,说: “我就早知道是你,但一时想不出你怎么当着众人的面下毒,现在说,还来得及,否则我就翻脸不认人了。” “我是清白的,我没有下毒,我根本都不认识周绍德,为什么要杀他?你们军统这是无能,在找替罪羊而已,科长你要为我做主啊。” 他极力辩解着,眼神却游离不定。朱青云微微一笑,说:“下巴上抬,眉毛垂下,你在说谎。” 说着,走到他身后,把他反铐着的手臂拎举起来,说道: “这就错不了了,你手指印迹尚在,戒指去哪了?吴科长,你是否记得他之前有一枚戒指?” 不等科长说话,一边的训政主任说: “没错,他戴了一枚红宝石的戒指,我看那宝石不错,多看了两眼,八成是毒药放戒指里,他应是扶过杯子,那时下的毒。” 吴科长也微微点了点头。 一名看守说:“你们来以前,我看他去一趟茅厕,之后,手上的戒指是不见了。” 朱青云冷笑着说: “那就简单了,刘连长,请这位兄弟一起去,你们辛苦一下,把他去的厕坑挖出来,不怕费事,证物摆到面前,我看他是认还是不认。” “不错,是我下的毒。”那人突然之间变得很坦然。 “还有谁?只要你说了,我给你一条活路。” “你骗三岁孩子呢?我当然还有同伙,可我不会说。” 吴科长蓦然站起身来,反手给了他一记耳光,扇着他连人带椅子摔在地下,怒道: “你这个王八蛋,居然是奸细,你到底说不说。” 其他人也都恼怒起来,这人说了有同伙,却不招供,那么,剩下的这些人仍是有嫌疑,一个都脱不了干系。 朱青云却是面色如常,让人把他扶起来,搬了把椅子,坐在他面前,说:“这人不在审讯者里,对吧。” 那人避开了他的视线,拒绝回答。 朱青云微笑着说: “你虽不说话,但你的表情在说话,人的面部有四十多块肌肉,组合成不同的表情,你说谎,表情却说不了谎。 那人的脸色变得沉重,显然朱青云猜中了。 “我猜这个人仍在炮团里,是一个军官,至少是中校以上。” 那人努力保持着面容的平和,甚至连眼珠都不再转动,试图不让他看出任何表情来。 “恐惧使你的瞳孔会缩小,你能控制表情,还能控制瞳孔吗?微小的表情不是你自主能控制的。 嗯,这人应该不是炮团的主官,那就是营一级的主官,而且能提供给日本人高射炮的位置和参数。” 朱青云死死的盯着他的脸,那人开始渗出细小的汗珠,他经常参与审讯,但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厉害的审讯者。 朱青云站起身来,对政训处主任和刘子光说: “麻烦二位向刘团长通报一声,把三个炮营营长和副营长都扣押起来,和这人一并带回军统局。” 炮团团长没有二话,政训处主任也有反谍之职,炮团被日谍渗透,这事非同小可。 他亲自和团长解释后,带着警卫连把六名正副营长押解着,送到局本部。 朱青云之所以急着回来,是因为杜荷珍他们失手了。 日本人极为狡猾,夫妻俩的住处有暗门通往隔壁,隔壁房子里还有两名日谍。 杨云英受命配合,不想抢了杜荷珍的功劳,便主动要求守在外围警戒,本以为只一男一女两人而已,一个小队突袭足够了。 谁知行动刚开始,反遭到日本人的反击。杜荷珍小队行动能力较弱,一颗手雷扔出,一死三伤。 杨云英这才率队赶来,打死一名断后掩护的日谍,活捉一个,但还是给跑了两个。 朱青云心疼不已,杜小队的人都是他从各处精挑细选来的,第一次行动就遭受这么大的损失。 他没想着训斥杜荷珍,却对杨云英发了火。 “你干什么吃的?就算情报有误,二三十人还对付不了四个人?” 杨云英第一次见他发火,低头不语,并不辩解。 “跟我去审讯室,给你一个立功赎罪的机会。” 朱青云把下毒的人交给杨云英,说道:“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只要他开口就成。” 接着,又让人把六名正副营长逐一带上来问话,他是胸中坦荡,让团里的政训处主任一同参与审讯。 那主任现在对他是心服口服,朱青云问话期间,绝不插嘴说话。 六人问过之后,主任问道:“朱队长,以您之见,谁是周绍德的同伙?” “他的同伙亦是杀他灭口之人,我心里已经大致有数,只是有一些疑惑,他是如何知道周绍德暴露的?” 主任也是审讯高手,笑着说:“把他带上来审审不就知道了?” 朱青云也笑了,说:“看来主任是哑巴吃馄饨——心里有数,你看是哪位嫌疑最大。” “我可没你那本事,不过,我知道二营副营长和周绍德来往密切,他的嫌疑最大,且刚才他虽强行镇定,但仍是掩饰不住慌乱之色。” 朱青云大笑说:“英雄所见略同,那就把他带上来。” 两人审讯风格相近,不说就是一顿暴揍。副营长挨了没十分钟便屎尿俱下,痛哭流涕。 看看就要开口了,朱青云说: “主任,你来问吧。刘团长和你都是深明大义之人,得知有人和日谍串谋,便与我们联手设下圈套,引出幕后黑手来。” 政训处主任大喜,这年轻人能处啊,他这样一说,炮团不但无责,而且有功。 心中暗想,回去后和团长合计一下,定要给他送份厚礼来。 副营长一开口,先是把政训处主任吓了一跳。 第56章 申领装备 尤其重要的是,告诉了日本人炮击高度只有3100米。 “怪不得从我们阵地飞过的轰炸机我们一架都打不着,日本人飞的高一些,我们就是在浪费炮弹。 这个卖国贼,就算是千刀万剐都不能解我心头之恨。” 政训处主任恨恨的说道。 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国党生产能力低下,火炮的炮弹全部依赖外国进口,连运费在内,每发炮弹近100美元,相当于两根金条。 每次作战,炮团至少要打两百多发,一个月的花费简直是个天文数字,却连一点效果没有,连威慑日本飞机都做不到。 “朱队长,我得先回去了,只要不是雾天,日本人必来轰炸的,我要向上峰汇报,调整作战部署。” 这是大事,朱青云也不留他,让人把其他五人放出来,开车送他们返回。 接着继续来问这名副营长。 “谁让你联系军法处的人杀了周绍德?” “我去死信箱收的信,说是我电话举报周绍德就行,自然有人动手,我并不知道谁来杀他。” 问了一会,朱青云看他确定不知是谁,便让人把他关起来,来到杨云英的审讯室。 那人却是嘴硬,上了两回电椅,仍是不开口。 朱青云一时没辙了,夫妻俩一个没抓到,线索断了。 他拿着副营长的笔录,到了邱尧勋的办公室汇报。 邱尧勋并不在意这案子留没留下尾巴,就现在的情况来说,已经是大功一件。 忙带着朱青云来找池远广。 池远广这两天吃住在办公室,此时尚未休息,但也是又困又乏。看到笔录之后,立马变得精神。 把几张笔录抖得哗啦啦响,高兴的说: “我以为这案子没什么指望,哪知你悄摸的搞出这么大声势,简直不亚于飞机制造厂的大案。 我先给戴老板打个电话,明日一早,我们去向他汇报,军统大大露脸啊。” 趁着他高兴,朱青云说:“处座,去上海的人我想过了,杨云英是合适,只是,只是他……” “你那点小心思,我能不知道?云英是中尉吧,其他人都可以,唯独他去上海想当大队长有点难。” 邱尧勋这时是要帮朱青云说话的,说道: “不管谁去,都是官升一级,杨云英上次英勇杀敌,身负重伤,这次又主动请缨,破格升迁也是有先例的,处座的面子,戴老板是不会驳回的。” 池远广给他说的兴致大发,说道: “老邱说的有道理,那就这样,杨云英去上海,晋升为少校军衔,担任上海区第二行动大队大队长。 不过,他资历尚浅,青云得放些血了,多派些人手给他,不然他怕是不能服众。” 朱青云见目的达到,笑着说:“这没问题,我给他三十个人,还有一事需处座应允。” “好吧,今天有什么事,你一并说。” “去上海得分批进入,能不能让云英他们最后一批走?” “做什么?”两人都奇怪的看着他。 “这次突袭日本人的据点,我感觉行动队在巷战中有些欠缺,还有半个月时间,我想给他们突击训练一下。” 池、邱二人愕然以对,这话换了行动处任何人说,两人都不觉得有问题,唯独朱青云说出来,让人感到怪异。 只因他的行动能力在所有的队长中都是垫底的。 朱青云在前世看过无数英剧、美剧以及武警、特种部队的片子。 在培训班时,有三位教官毕业于德国军事学院,他也学到不少。对特种作战的理论知识,在这个时代无人可比。 当看了这些军中精英的实战时,深感有些不足,这些人体力极好,比后世的人强很多,只是战术理论缺乏,想给他们提高一下。 看着两位的诧异的目光,才醒悟过来,说: “是这样,我的体能不行,但不代表我的理论水平不行,美国有位游泳教练,居然不会游泳,但弟子却拿了全国冠军,道理是一样的。” 这两位当然不知道这个故事也是几十年后的事,但朱青云这样举例,两人无法反驳。 “好,就依你,他们最后一批出发,但再迟,二十天后都要出发了,不然,戴老板那不好交待。” “处座,我还要一些装备。” 没等朱青云说完,池远广手一挥,说: “你去装备科去领,就说我同意的,我这马上要给戴老板打电话,这种小事,自己去办。” 第二天中午,装备科科长便来找池远广诉苦。 “处座,朱青云打着您的幌子来领装备,我不给,他马上就要翻脸,说是贻误战机,唯我是问。东西领走了,我想着怎么也得来汇报一下。” 说着,把清单递给池远广。其实,就算是有戴老板手令,他说没有的东西你别想领到。 朱青云是花了五根金条,才拿到的东西。只是装备科长怕担责任,再来报备一下。 四十把驳壳枪,十支美国产冲锋枪,两百枚美式手雷,一百枚德国产手榴弹。 尼龙绳二十捆,高爆炸药一百公斤。最出奇的是朱青云还领走两门迫击炮。 “他这是要干什么?是要带队反攻上海吗?”池远广看着清单吓了一跳。 “枪械捡最好的拿,这可不便宜,处座,这尼龙绳可是稀罕物,美国人新出品的,一捆就要500块。” “这几天去看看,这小子在搞什么名堂,弄出事来,连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朱青云已经把去上海潜伏的人员挑选出来。杨云英自是非常高兴,像他这种没有门路的,居然能连升两级,去当主官。 军统上海区下属的行动大队大队长,以后调任,至少是一个中等站的站长了。 杨云英手下的二十多人,自然是要跟着去的,朱青云又从段建功的小队中,抽了十个人给他。 把几个副队长召集在一起,朱青云说: “从明天开始,杨云英队展开特训,我来当指挥官,强训二十天,保证他们以后在敌后作战不吃亏。 第57章 特训之旅 和池远广一样,几个人面面相觑,心想,队长这是不是得了什么魔症?就他的行动能力来教我们? 第二天一早,集合队伍,朱青云的准备工作尚未完成,决定先让他们跑十公里。 “看看你们体能如何?不达标的人,是去不了上海的。” 朱青云的人和其他队不同,不仅是军衔晋级一级,每人还发两千元钱,比局里发放的阵亡抚恤金都高。所以,是人人想去。 其他人都不敢说话,戚南谱上前说:“队长,光练跑步有什么用,是不是到靶扬练练枪法。” “打仗先练体力,别小看跑步,突袭需要能跑,打不过时,逃跑也要能跑才行。所有人不准再有异议,听我的就行。 杜荷珍你来监督,五公里平地,五公里山路,包括云英在内,都不许偷懒。 别以为轻松,掐着表,所有人带上枪支弹药,五十分钟内跑完全程才算合格。” 接着,让戚南谱和段建功跟他回办公室。 “南谱,你去找一百名泥瓦匠来,三天之内盖七栋房子出来,图纸我画好了。” 戚南谱一看,叫苦不迭:“队长,重庆缺砖少水泥,这没一个月也盖不成。” “一切从简,不要门窗,不用粉刷,也不用多结实,三天,多一天我都不能给你,无非是多花钱,多找些工人来。” 朱青云很自信,他记忆中这些训练扬要求并不高,只要能用在实战训练就行。 接着又说:“建功,你负责建一个障碍跑的扬地,同样给你三天时间,嗯,这样的圆木还要再来十根。” 段建功没吱声,这些东西并不难找。 朱青云笑着说:“我给自己也安排了活,教他们制作定时炸药,南谱你制毒有一手了,这个你教。 还有,从今天起,参训队员加餐,每人每天两个鸡蛋,一斤肉,一只烧鸡。” 段建功想了想,说:“队长,我估算着,准备这些,得花一大笔钱,队里的小金库怕是不够。” 朱青云正想着把自己柜子里的金条拿出来补贴,大门警卫打来电话,炮团刘团长带着政训处主任求见。 段建功去带他们进来,刘团长进门就拱手说:“老弟,这次多亏你了,今日特意登门致谢。” 看着几人围着图纸,知道这是在忙,刘团长让政训处主任把公文包拿来,说: “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以后常来常往,多走动。” 这次,他算是逃过一劫,如果不是朱青云卖一个面子给他,早就被撤职查办了,现在反而是受到了军委会嘉奖。 朱青云接过公文包往下一沉,就知道这礼不轻,笑道:“举手之劳,刘团长太客气了。” “我就不打扰了,你们忙着,我还要去拜会池处长。” 等人走后,朱青云打开一看,二十根金条。 笑着递给戚南谱,说:“这下够使了吗?” “太够了,那我和建功马上就去找工人和劳力,在后山动工。” 朱青云又让人买了十只小钟表来,只一个下午,便做了十个定时炸弹。 临训班教官,余副主任是制作定时炸弹的高手,原金陵兵工厂的老李也是。他这门课算是在所有学科里学的最好的。 第二天,到了训练扬,朱青云发现自己小瞧了手下的队员。 这些人大多是苦出身,又经常出外勤,身体素质着实不错。上午跑完十公里,中午过后,大部分人的体力便恢复了。 “杜荷珍,晚饭后休息一小时,再来个十公里,这次要求是全员跑完,跑不动的,其他人背也要背着跑完。” 第三天,后山的训练扬初步建成。朱青云按照自己拟定的方案,把 人分成三队分别进行训练。 大部分的动作他自己是做不到的,比如攀绳,比如索降。好在队员 们都是军中精英,很快领悟了他的意图。 一些科目,朱青云是做个样子,比如射击,民国时,在靶扬练习手枪都是单手执枪,侧立射击。 朱青云回忆着后世那些特警的姿势,教这些队员。这些人一学就会,直呼实用。 等练了两天,他开始安排队员们学习CQB战术,学习之前,说: “这种室内近距离战斗,非常实用,特别是我们在突袭日本人据点时,或是在敌后被敌人围攻时,都是杀伤对手,减少伤亡的最佳方法,大家要认真学。” 朱青云挑出一些神枪手来,一组队员突袭,两名神枪手在高处掩护。突袭结束,两人从高处借助绳索跃下,一同撤离。 戚南谱和段建功看后大惊,他们不知道队长从哪里学来的,这真是实用绝学,特别适用于巷战。 两人赶忙申请把自己的队员都召集来,一起参与练习。 “队长,处长和科长他们来了。” 即使在自建的训练扬上,朱青云也是要求全员进入实战姿态,放了明哨和游动哨,只要来人,马上就会知道。 “好,今天算是一个小结,给处座他们见识一下,都打起精神来,晚上我让人杀头猪,犒赏大家。” 杨云英率三十五名队员整齐排列,人人都是油灰满面,却个个精神抖擞。 “不错,很精神,青云,你这搞得神神秘秘,奇奇怪怪,究竟在做什么?” “杨云英,给处座表演一下。从射击开始。” 池远广和邱尧勋站在一边,皱着眉看着。 射击倒不出奇,无非姿势有些古怪,看上去更贴近实战,且是行进中射击,先立姿再跪姿接着翻滚到近前射击。 池远广摇摇头,这些在他这样的高手看来,华而不实,顶多是多加训练后,能增强身体的灵敏度而已。 接下来,在那几栋简易房子的突进战术,让他大开眼界,眼睛时不时睁的老大。 朱青云极擅长观察人的表情,他暗暗好笑,这是一个表示欣赏,惊叹的表情。看来,池远广已经是被折服了。 第58章 老板亲临 “处座,高处的两个神枪手是个亮点,对方稍不留神,就会吃大亏,战扬上日军经常是这样,总有几个枪法好的,在后面进行压制。” “你没看到精髓,突进的五个人布局不简单。 前面两个使的是勃朗宁,准头好,出枪快。中间一人使冲锋枪,迅速跟进压制对手。 最后是两把驳壳枪,火力强大,撤退时又是一个有力的保障。” 池远广看完之后,意犹未尽,又让这一组人重新进行一次突进,并命令他们用实弹演示给他看。 然后,对邱尧勋说: “看到没有,火力配置极为合理,仓促之间,对手根本反应不过来,就算是有二十人,没见过这阵仗都会吃大亏。 而且,无论胜负,一队人全身而退根本没有问题。 青云他们这些人运用这种战术还不熟练,假以时日,有了默契,必能以一当十。” 两人都是行动高手,一眼就看出精妙之处来。 接下来,是从屋顶绳降破窗,又让两人惊叹不止,如果当初队员学会这手,突袭日本据点时,伤亡就不会那么大了。 朱青云认真的听他点评,他是半吊子,这些人的话,对他后面的培训至关重要。 最后,朱青云又给他们展示了一下队员的体能。 “集合。今天大家都累了,但处座和科长亲临,还是要打起精神来,五人一组,扛一根圆木,五公里武器越野。 每一名,每人赏500元,第二名每人300元,第三名每人200元。马上出发。” 这奖赏让队员们嗷嗷叫着就扛起圆木跑起来了。 池远广看着队员们陆续出发,叹道:“青云未雨绸缪,战扬上必是需要这般体力的。” 邱尧勋看后心中喜悦,这支队伍毕竟出身他的部下,凑趣道: “处座,青云在重庆给您露脸,上海区第二大队以后又是您的牌面。” “那是,就这几十号人,真打起来,抵得过两、三百人。况且,青云的定时炸弹和那两门迫击炮也不是吃素的。” 他现在已经知道了朱青云的想法,即使在敌后,也是能使用重武器的,只要方法得当。 军统上海区的主要任务不是获取情报,而是执行刺杀、暗杀,以及摧毁日军重要目标。 如能把迫击炮运进去,打几炮的效果远比放几百枪都强,大不了执行完一次任务就扔了,损失也不大。 “青云,下周其它几路人马就位,我一会向戴老板申请,杨云英的二大队,再晚十天出发,你好好练练他们。 对了,练就好好练,别在意弹药,每人每天至少打一百发子弹,不够,我写条子你去领来。 我看你这花销不少,这样吧,处里给你报销一半,不过,你的人要给其它行动队当教官,有空教教大家。” 池远广此人胸襟开阔,容得下部下才华出众,有人出挑,他必是尽全力支持。 过了两天,池远广趁戴老板有空时,便把朱青云建训练扬的事说了,戴老板表示不信,说: “中平,你护犊子我是知道的,不过,你说的太过神奇,就算是中央军的嫡系,黄埔的精锐都做不到你说的那样。 你要以大局为重,别光顾着打行动处的小盘算,上海的事,还得抓紧办,二大队尽快出发。” 池远广看戴老板不信,便说: “老板,要不你抽一小时,亲自去看看,如果达不到您的预期,我亲自去当二大队大队长。” 戴老板一乐,抬起手腕看看表,说:“这可是你说的,我有半小时时间,走,去看看。” 其实,朱青云并没有太多的军事经验,大多数课目教的不伦不类。 但又经过两天训练,队员们配合更加熟练,这些老兵、军官大多上过战扬,有实战经验。 对朱青云所授课目,他们去伪存真,加以改造,练出的效果堪比后世。 戴老板亲临,这些个队员人人跟打了鸡血一样,浑身解数。 特别是射击环节,朱青云让人做了各种半身靶,旋转靶,还有挟持人质靶,饶是戴老板见多识广,也从未见过,看的是直呼过瘾。 这次,在五人组突进中,又增加了一个项目,队员们行进和撤退时,一律用手语联络。 只是朱青云并没学过,自行设计了一套,看上去有些别扭。没料到,戴老板连声叫好,对众人说道: “这个我知道,临训班从德国回来的教官就跟我说过,德国人两年前就开始教学了,在战扬上很实用。 没想到,青云是第一个活学活用的。有人跟我说,他的学习成绩最差,简直是胡说八道,我看没有一个学生比他更优秀了。” 最后演示的是迫击炮的射击。行动队招募来了一个炮兵参谋,此人就是一个操炮高手。 经过他的培训,三十多人,人人会使炮,有的人甚至在弃用炮架、底钣的情况下,就能直接开炮。 戴老板在看过训练后,做了一个让所有人没想到的决定。 他把几个人带到办公室,想了很久,说: “中平,上海区第二行动大队重新组建,你从上海郊外忠义救国军中挑选人手。 这些人给青云留下,一是加强训练,重庆日谍猖獗,我们要有一支精干力量。 城中几次围剿,耗时费力伤亡惨重,且枪战长达半小时,全城震惊,实是影响大局。 有了这支队伍,今后再有清剿之事,必能有所改观。 二是等他们训练的差不多了,抽调一部分人出来,到局本部培训科或是新开的培训班当教官。” 朱青云心中大喜,脸上却流露出遗憾的表情来。 接下来,特别行动队按戴老板指示,进行强化训练。朱青云便计划回老家一趟。 他想着,无论如何要和组织上接上关系,再拖下去,按照组织上的说法,就是脱党了。 这天,他来到邱尧勋办公室。 门上挂着副处长的木牌,邱尧勋终于是如愿以偿升了一级。行动处共有八个科,在八人中脱颖而出实是不易。 邱尧勋倒是很赞成他回家看看,说: “功成不还家,如锦衣夜行,你离家的时候还只是一名学生,现在是堂堂国党少校军官,是该回去了。 赶巧了,你家县城有一起保安团贪污案,你顺便办了,在家乡树个威风。 既是如此,带一个小队去,那还有我们一个外派组,随时可以协助你。” 军统外派分区、站、组,中心县城一般会设一个组,人数约二十人左右。 朱青云这次回家的目的是寻找组织,原想一个人回去,没想到邱尧勋给他派了这么一个任务。 但这是邱尧勋的一番好意,于公于私他都不能拒绝。 第59章 近乡情怯 快到县城时,让他们找间旅馆住下。 “队长,我的任务是什么?” 朱青云想了想,说: “科长的意思,先摸摸保安团的底,天高皇帝远,这里民风彪悍,地方势力盘根错节,很不好惹。 别轻举妄动,等我消息,这几天约束好手下就行。” 杜荷珍点头答应着,朱青云又把手枪递给她。回到家里,父亲看到免不了会问这问那,不如不带着了。 和队员们分别后,他一个人拎着两个大箱子,花五块钱,叫了一辆马车,直奔东昌镇而去。 朱青云家是镇上的富户,有良田500亩。 父亲读过高级中学,在镇上新式学堂当校长。母亲是家中独苗,继承了娘家的一大笔钱,开着一家绸缎庄。 马车在青石板路上悠悠的行进着,朱青云想起了当年离家的时候,也是这样坐着马车。 已经一年没有回来过了,想着要见到家人,内心竟然跟着马车的颠簸起伏不定。 东昌是个大镇,不亚于一些小县城。 两边是熟悉的街景,灰瓦白墙的店铺,挑着布幡的茶馆,墙角青苔斑驳的老墙,一切似乎没变,又似乎处处透着不同往日的萧条与沉寂。 马车终于在一座三进宅院门前停下。这是朱家祖宅,在镇上算是气派的。 朱漆大门有些斑驳,门环上铜绿暗沉,宅院不高的围墙内,探出几枝黄桷树的苍翠树冠,那是朱青云童年攀爬过的树。 他付了车钱,打发走车夫,独自一人站在紧闭的大门前,一时竟有些踌躇。 就在这时,“吱呀”一声轻响,厚重的大门从里面拉开了一条缝。 一个穿着半旧蓝布衫妇人探出身来。 看着站立在门外的年轻人,用力揉了揉眼睛。朱青云笑道:“福婶,才一年没见,就不认识我了吗?” 福婶扶着门框的手猛地收紧,随即喜道:“是大少爷,大少爷回来了。” 忙跑下台阶,帮他拎起箱子,就往里走,边走边喊:“老六,你这个老货,赶紧去告诉老爷太太,大少爷回来了。” 穿过月亮门,一个身影便从正厅里走了出来,正是他的母亲,杜雪娥。 杜雪娥今年不过四十出头,穿着素净的深紫色绸面夹袄,头发挽得一丝不苟,两鬓一丝白发不见,仍然是保持着大家闺秀的端庄。 “你还知道回来,除了写过两封信,都不知道你过的如何,赶紧进屋歇着。” 朱青云上前搀着她,杜雪娥心里高兴,嘴上却说: “我又没七老八十,倒是你,看着比之前结实些了。福婶,加几个菜,割刀腊肉,杀只鸡。” 正厅的陈设依旧,家具擦拭得光可鉴人,多宝阁上摆放着些不值钱的瓷器古玩,墙上挂着字画。 “大哥,大哥,大哥回来了。” 弟弟朱青山、妹妹朱青婉跑了进来。 朱青山15岁,朱青婉才12岁,从小就和大哥亲,两人恨不得钻进他怀里去,一个劲的问着不停。 “大哥,有没有给我带礼物?” “带了带了,一会吃了晚饭,一样一样都拿给你们。” 娘几个正说着话,外面走进一名中年男子,穿着长衫,留着整齐的小胡子,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小很多。 朱青云忙站起身来,恭敬的说:“父亲回来了。” 朱世襄看到儿子,眼里尽是欣喜之色,嘴上却说:“怎么不先捎封信回来告知,弄得人摸不着头,先吃饭,等会再说。” 桌上的菜很简单,要不是加了盘腊肉和一只鸡,就三、四个素菜和一个炒鸡蛋。 时局艰难,大后方的中等人家大多情况下是不见荤的。 朱家有些旧规矩,吃饭时讲究食不语,没人敢说话。 朱青云给父亲母亲夹了块腊肉,又把两个鸡腿分给弟弟妹妹。母亲心疼他,给他夹了一大块鸡肉。 吃过晚饭,朱世襄带着他进入书房。 两人坐下,朱青云看着父亲胸口别着的“青天白日徽章”不禁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还是和之前一样,没个正形。说说,现在分配到哪里做事,你大伯说政府那个培训班很有前途,不知是真是假。” 朱青云有些愕然,自己在军统的事万万不能说的,不然父亲的脾气保不定把他关在家中,不许外出。 “儿子毕业后,在重庆军政府里谋了一份差事,薪水还不错,事情不多,安顿下来后,就想着来家看看。” 朱世襄听了高兴,说:“那就好,你大伯见的世面多,这回真是没诓骗我。” 看到小儿子小女儿在外面不时的张望,他提高声音说:“都进来吧,惦记着你们大哥的礼物吧。” 朱青云笑着打开一只箱子,先是取出一只木盒子来,说:“父亲,我给您买了块怀表,去年走的时候,我见您那块表面摔破了。” “乱花钱,一只表够乡下人一年的生计。”朱世襄数落着他,脸上却挂着笑容。 给弟妹们的礼物摆了一桌子。 除了给两人各买了一支钢笔,有冠生园八色糕点,磁器口的“娃娃头”泥塑。 弟弟的邮票册子,妹妹的唱片,加外金花丝嵌珍珠别针一枚。 “就没我的吗?”母亲走了进来。 “妈,给您准备了,您来看看,喜不喜欢。” 朱青云从箱底取过一个小檀木盒子,打开来,取出一只老坑冰种翡翠手镯。 杜雪娥看到宝元通翠店铺的火漆印,惊呼起来: “这,这得多少钱?怕不是要几千块钱的?青云,你不过日子了吗?” 朱世襄皱起眉来,他想着儿子买的怀表可能是存了大半年的薪水,可给他母亲买的镯子更加贵重,钱是何处而来? 正想着问他,门房陈老六站在门外,说:“太太,吴家大少爷大小姐来看大少爷了。” 吴家兄妹是朱青云国立师范的同学,三人关系最是要好,吴婉莹和他一度互有好感,算是他的初恋吧。 听说朱青云回来了,两人忙上门来见他。 第60章 挺身而出 “红颜自古多薄命,倒是谢谢吴老爷没把你嫁给云儿。” 吴家兄妹并肩进来,哥哥吴仲远仍是一副书生模样,只是眉宇间添了沉郁。 妹妹吴婉莹穿着淡青色旗袍,月白滚边,像一泓被风吹皱的湖水,依然是美艳不可方物。 旧友重逢,朱青云格外高兴,只是一会功夫,他就感到有些异常。问了两句,便知道兄妹俩遇到了难事。 “怎么了?我们是好同学,有事不能跟我说吗?非闷在肚子里。”一年前,朱青云离家的时候,就得知吴家生意周转不灵,亏了一大笔钱。 他现在随身带了近两万美元,如果是钱的事,那真不叫事。 吴仲远先开口,低声说:“听说,你如今在重庆政府里做事,有件事,想你帮忙。” “只要我能帮得上,一定尽力。”朱青云说这话时,一点底气没有,看吴仲远的表情,他就知道,这事不小。 吴婉莹指尖攥着帕子,脸色发白。吴仲远侧头看她一眼,似在征得同意,终于说: “一个月前,驻军一个副师长看上妹妹,他比家父岁数还大,乡下又有婆娘,家父自然婉拒。 县里的保安团团长黄炳坤是他的人,让人以走私违禁品的名义把我们家几个伙计抓了。 黄炳坤让人传话,如果家父不答应这门婚事,或是婉莹跑了,不但这几个人要送去坐牢,还要把家父抓起来。” 朱青云大惑不解,说:“婉莹不是和王家那个叫王睿的订婚了吗?怎么还没成亲?” “就别提这事了,王家最是胆小怕事,出事后,退婚了。” 吴仲远提及此事,对父亲都有一些怨气,当初如果不是他贪图王家的钱财,妹妹能和朱青云在一块多好。 两人这时怕已经在重庆成婚,也没有这档子事了。 “警察局呢?这事他们不管的?”朱青云在重庆常和警察局打交道,对他们印象还不错。 “ 警察局赵局长是黄炳坤的拜把兄弟。”吴仲远苦笑着说:“我们现在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吴婉莹的眼泪像珍珠般滚落了下来,说道:“大不了一死,我死也不会嫁给他。”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一阵嘈杂声,福婶慌慌张张跑进来,说: “不好了,保安团的人来了,说是要抄吴少爷的家,你们快回去看看吧。” 兄妹俩顿时着了急,起身就往外跑去。 朱青云快步跟在后面,福婶见了,忙又去找太太,嘴里嘟囔着,少爷可不能去,任谁也斗不过他们这些官爷。 保安团来了二十多人,一名中队长带队。吴家大门外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八名团丁执长枪,分两边拦住人群。 吴老爷则在门口给中队长连连作揖。 “我说吴老爷,说什么都没用,明天杨副师长就来城里,我今天奉命来接你家闺女,这以后好日子长着呢。” “你做梦,诸位乡亲都看到了,保安团明着是查走私案,暗着是强抢民女,大家都做个证啊。” 吴仲远快速上前,先是把妹妹推进门里,又挡在父亲前面,大声的喊着。 “敬酒不吃吃罚酒,吴家少爷是走私案的主犯之一,来人,把他带回去。” 中队长手一挥,两名手下就要上前抓人。 朱青云忙走上前,说:“长官,等一下,等一下,怎么能随便抓人呢? “你是谁?” 一名团丁是本镇人,说:“长官,这是朱家大少爷。” 中队长眼睛一翻,说:“管闲事不是?你看看黄团长的事,谁敢出头的?” 朱青云在口袋一摸,掏出一张一百的大钞,塞在他手里,说: “长官,吴家小姐既不愿意,自是不能勉强,这事,政府知道了,会派员来查,大伙都要吃瓜落。” 中队长看了一眼手里的钞票,手一翻便进了口袋,说:“算你懂事,不过,这事你管不着。把人带走。” “长官,您看这样成不成,明天我带着吴家少爷去保安团,面见黄团长把事情说清楚,今天先放过他们。” “呸,你算哪根葱,教老子做事,抓人,你再拦着,连你一块抓。” 朱青云本想使一个缓兵之计,晚上到县里给池处长打个电话,让他出面和地方交涉。 哪知秀才遇到兵,有理讲不清。他下意识退了一步,手向腰间摸去,这才想起,自己的枪在杜荷珍那。 再说了,就算有枪,仍是敌不过二十支长枪。自己真要是被保安团抓走,关进大牢,得闹出个大笑话了。 稍犹豫片刻,朱青云把脸沉下来,厉声喝道:“放肆,保安团是保境安民,不是让你们为非作歹,都给我退下。” 他当了队长之后,发起火了自有一番威严。没等中队长反应过来,掏出证件来,高声说: “我是军统行动处二科行动队队长,谁敢动手,我定不饶他!” 朱家大少爷是军统的人,所有的人都愣住了。看热闹的人中有不知道军统的,有人便轻声解释着。 吴仲远听见后呆立那看着他,像是不认识这个同学一般。陈老六则是急急忙忙跑回家去报信。 躲在大门后的吴婉莹更是吃惊,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来。 朱青云一只手打开证件,走到中队长面前,说: “我不想多事,也不为难你,你先回去,明天我会面见黄团长。” 边上一名团丁凑到中队长身边,说: “怕不是假的吧,没听说朱家少爷当了长官,万一吴家小姐连夜跑了,怎么办?” 朱青云冷笑着,说:“是不是假冒的,明日便知,我朱家好歹有些家产,跑了吴家小姐,朱家承担所有责任。” 中队长想了想,觉得朱青云的话有道理,朱家虽不是万贯家财,产业也是不少,如果明天证实他是假冒的,就抄了朱家,发笔横财。 “好,就信你一回,明天见真章,走,兄弟们回城。” 朱青云攥着钢笔手枪的手心里全都是汗,他预备着擒贼先擒王,如果中队长执意抓人,他就要动手了。 第61章 夜晚来袭 吴老爷走过来,抓着朱青云的手,连声道谢。朱青云让他家下人扶他进去休息,对吴仲远说: “仲远,今天晚上,你和婉莹得搬到我家去住。” 吴仲远心中一凛,说:“你是说他们晚上会再来?” 朱青云做事最是稳健,凡事都往坏事去想,说: “既然他们说明天那个副师长要来,他是志在必得,我们就不能不防。 婉莹,出来吧,趁现在没人,你们先过去。” 吴仲远越想越觉得朱青云说的有道理,去朱家确是安全些,怎么说朱青云现在是军统的行动队长,保安团不敢拿他怎么样。 他想着,正好,晚上要和朱青云谈一谈,一个曾经充满理想的大好青年,怎么就进入军统当特务为国党卖命。 路过丁家时,朱青云写了张纸条,交给丁小五的大哥,给了他五十块钱,让他马上出发,去县里川东旅舍找杜小姐。 这才带着吴家兄妹回家。 父亲并没有朱青云想的那样大发脾气,这一年来,不止是吴家的事,他看到、听到的强权欺凌的事太多太多。 就是自家也不时受到骚扰,如果不是肯舍财,这点家业早就难保。 儿子不管是在政府做事,还是在军统做事,都能给家中挡风遮雨。 “父亲,还没休息呢。” “坐下说,军统口碑不好,没跟着上司做伤天害理的事吧。” “父亲,知儿莫如父,我的为人,您是知道的。我的行动队专司反谍,专门抓日本间谍。 之所以瞒着您,是怕知道的人多了,传到日本人耳朵里,会来报复家里。” 朱青云说的亦是实情。 “还是闯下祸事了,你今天威风了,可你走了呢?保安团和警察局是好惹的? 你心善,收留吴家兄妹,可你想过没有,你保的了他们一时,还能保得了一世? 王家是什么人?那是县里有头有脸的,他们被逼着退婚,说明连他们都不敢趟这浑水。” 朱青云笑道:“那倒不怕,我的上司有些本事,和驻军关系很好,我会让他出面。” 原本,他并不敢把存的钱交给父母,现在身份公开,反而好办了。于是,起身去卧室,拿来箱子。 这时,母亲杜雪娥也到书房来,她本是想劝劝儿子不要多管闲事。看见朱青云把金条和存单拿了出来,吓的半天说不出话。 朱世襄站起来,拿过桌上的存单数了数。 “这么多的,青云,你这是做什么?都是哪里来的?我们朱家几世清白,不义之财万万是不可取的。” 朱青云微笑着说: “父亲放心,这些都是日本人和汉奸的浮财,不取白不取。 我长年不在家,补贴些家用是应该的,母亲的绸缎庄要周转,陈叔说地里的水渠要修了,粮仓要翻新,这些都得花钱。 我寻思着,家里五百亩地少了点,再买一千亩吧,种植成本会低些,多打点粮食,以后,父亲接济穷学生再不至于思来想去。” 朱世襄看着存单和金条,点点头,同意了儿子的说法,其实朱家这两年快维持不下去了。 地方军阀和国党的税赋越来越高,全县的各类杂税多如牛毛,有的税甚至收到了二十年后。 朱家已经卖了一百多亩地,绸缎庄缺少资金,进不了新货,再这样下去,一家十几口的生计都会成问题。 这笔钱无疑是雪中送炭,朱世襄心里想,不仅是能度过难关,这一辈子一家人吃穿用度都不用愁了。 想到这里,他心情略好起来,说道: “你现在本事了,又当了官,这些事都听你的。重庆离家不远,以后要常回来看看。” 父亲接下这笔钱财,母亲便放下心来。儿子有出息,当妈的自然最高兴。 把家中的事都安排妥当,朱青云又和吴家兄妹聊起之后的安排来。 突然,就听到外面街上响起了马蹄声,接着人喊马嘶,“叭”的一声,还放了一枪。 “妈,你和父亲在家待着,别出去,我去看看出了什么事。”朱青云到父母屋外打了招呼,就往外走。 “你小心着点。”母亲披衣起身,看着他走出家门。 外面来了一个排的国军,保安团的人在前面带路。 那名中队长弯着腰指着朱宅大门,对一名中校,说:“长官,就在这里。” 朱青云跨出门来,那名中校看着他,说: “你是军统的?我是张副师长的副官,配合保安团查走私案子,顺便来查验你的身份。” 他看着朱青云不过二十岁出头,和他心目中军统的行动队长完全不搭,先存了三分轻视。 朱青云给他气得笑了起来,说道: “保安团和驻军什么时候管起走私案了?你一个副师长副官要查验军统人的身份?” 副官冷笑着说:“张副师长说了,最近有匪徒冒充政府官员,驻军理应帮着维护治安。怎么,难道你做贼心虚。 我劝你还是配合的好,不然,我就要带你回城里去谈一谈了。” 这时,镇上民众越聚越多,朱青云一眼就看到杜荷珍挤在人群里,顿时有了底气。 他决定要给这些无法无天的地方势力一点教训。 国党从委座到军统,这一年都在设法清除这些势力,自己做得就算过火些,戴老板也会包容一二。 “那如果我不给你查验呢?” 话刚说完,中队长就跳了出来,说:“白天差点给你蒙骗过去,来人,把他捆起来。” 朱青云站在原地动都没动,他知道杜荷珍绝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而在大门内看着的吴氏兄妹却异常紧张,如果朱青云都自身难保,吴婉莹岂能逃脱魔爪。 没等团丁碰到朱青云,两把勃朗宁就顶在他们的脑门上,杜荷珍早就悄悄的挨近了副官,和一名队员同时拿枪指着他。 一名队员高声喊着:“都活的不耐烦了,敢动我们队长!” 另一名队员大声说:“军统行动处办案,所有人听着,把枪放下,否则格杀勿论。” 第62章 疑窦顿生 “你不是要看证件吗?看清楚了,我也记住你了,别犯事,否则在军统的审讯室候着你。” 副官这才确认了朱青云的身份,可他并没有打算就罢手。 副官看着军统的人并不多,在自家地盘上,这口气又怎么能咽下去,说道: “地方政务上的事,军统插手怕是不妥吧,你们有枪,兄弟们手里的也不是烧火棍,今天谁敢阻挠我们行事,军法从事。” 朱青云皱着眉,没想到这人像是地痞无赖一样,这倒是有些麻烦了。 这时,一拨人从人群里走出来,领头一人说:“难道你还敢动武不成?” 副官一看,这算是老熟人,刚想打招呼,那人却快步走到朱青云面前,敬礼说: “朱长官,属下昌荣组组长刘德标,晋见来迟,还请勿怪。” 此人是邱尧勋的亲信,原是行动二科第三行动队的副队长,半年前外放昌荣组当了少校组长。 但中枢和地方是有区别的,两人级别一样,地位不同。邱尧勋事先给他打了电话,说朱青云是戴老板器重的学生,让他多亲近拉拢。 他备下礼物,早早在县城等候,结果一直没能等到。猜想着朱青云或许是已经到了家里,便带着人前来拜访,结果看见这一幕。 副官一看,军统的人又多了十来个,就算真的发生冲突,自己也没了胜算。于是说: “老刘,你们这事办的不地道。这不是给我们下套吗?我回去得和上峰如实汇报。” 刘德标挤出一些笑容来,说: “请便吧,不过,我劝你,以后朱家你们还是别来打扰,不然后果你未必承担的起。” “等等。” 朱青云叫住了那名副官,说: “我不管你的上司是谁,回去转告一声,别再派人找吴家的麻烦,这几天我去和黄团长见一面,让他等着就好。” 把众人迎进宅子里,朱青云得知队员们急着赶来,晚饭还没吃,让家中佣人去镇上饭馆定几桌席面来,在东厢房摆了桌子。 自己则和刘德标、杜荷珍及吴家兄妹去了书房。 吴家兄妹把前因后果说了,杜荷珍愤然说: “这事,我们不知道就算了,遇上了就得管到底,管他什么师长旅长的。” 刘德标却说: “这种事,实是稀松平常,他们今天能诬告你走私贩毒,明天就能定你个杀人放火。 我们不能总在这里盯着吧。退一步,海阔天空,吴家兄妹不如离开这里算了。” 吴仲远接话说:“是,我们正有这个打算,我有个同学参加了南洋机工团,这几天预备着从重庆经昌荣去云南。 我已经学会开车,索性跟他们一起去,也是为抗日救国出一份力。我想着让婉莹和我们一起去,可她并不愿意。” “我去重庆教书,省立师范的王校长给我写了推荐信,等你走后,我就启程。”吴婉莹扑闪着一双大眼睛说。 朱青云心中一动,他记得他的上线和王校长走的很近。只是,这时候不宜问及此事,他决定这两天抽空和吴婉莹谈一谈。 刘德标临行前,硬是塞了两根金条给朱青云,说道: “科长特意打了电话来,让我全力配合你的行动,朱队长可随时调用我的人。” 此人行伍出身,从一个大头兵升任外派组长,实属不易。但性格开朗,做事利索,很合朱青云脾气。 朱青云爽快的说:“刘组长放心,只要办案,一定少不了你,立了功,我为你申请叙功。” 人都散了,杜荷珍过来汇报。 “队长,有一名队员说在县城见到一名女人,和秦佩兰的相片很相像,但他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哦,派人盯上了吗?” 朱青云第一次负伤就拜她所赐,而且差点丢了性命。没想到,她离开重庆后,居然躲到这里来了。 “天底下没那么多长得相像的人,是秦佩兰的可能性很大,明天,我就和你们一起去县城。保安团的案子有线索了吗?” “暂时还没有。” “那就明天一块去查。” 第二天一早,吴家兄妹先来找他,说看样子,保安团和驻军不会再来骚扰,准备回家住两天,收拾行李,过几天各自启程。 朱青云把两人送出大门,又叫住吴婉莹。吴仲远以为两人是要说些悄悄话,便先走一步。 “谢谢你。”吴婉莹略低着头,用脚尖蹭着地面。 她的容貌是极美的,被同学称为省立师范一枝花。不然,张副师长不会这么处心积虑的想得到她。 看他看着自己发呆,吴婉莹脸上飞红,说:“你不说,我可就走了。” 朱青云这才醒悟过来,说:“好久没见葛老师了,我有事想和他谈一谈,不知王校长知不知道他的去处。” 葛老师是他们的国文老师,是他那位牺牲的上线。 吴婉莹的脸上露出忧伤之意,又有些警惕之色,说:“我不大清楚, 回头帮你问一问。” 朱青云掏出一张卡片来,说:“有消息或是给我打电话,或是按 这个地址给我来信。” 看着吴婉莹远去的背影,朱青云陷入了沉思。从吴婉莹的表情来看,她一定是知道了葛老师牺牲的事。 但她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呢?难道她是红党?可就算她是红党,自己又有什么办法通过她来找到组织呢? 眼下,她会以为自己是红党的死对头军统的一员。怪不得,那天他公开身份后,感觉吴婉莹对他的态度有了改变。 母亲听说他要走,居然抹了眼泪,这两天下来,竟然出了这些个事。儿子在家门口就被人拿枪指着,在外面还不定怎样的危险。 更让她害怕的是,一向文弱的儿子竟然带着一把枪,这和军队打仗有什么区别。 “妈,我只是上一趟县城,又不是不回来。”朱青云笑着说:“过几天,我办完事,还回来吃腊肉。” 父亲在一边说:“行了,别给孩子添堵,他现在是办大事的人。” 他现在总算是知道了朱青云这个行动队长的含金量。军统昌荣组的少校组长见了是要敬礼的,而且还送了两根金条。 镇上有大车,朱青云让人套了三辆车,车把式驾着车,一路向县城里去。 刚到旅舍,那名跟踪秦佩兰的队员就匆匆过来汇报。 第63章 杀敌杀敌 “人在哪里?”朱青云没想到还有这个意外收获,心中大喜。 “她昨晚进了城西一间宅子,到现在没出来,王苟申在那盯着。” “抓。”朱青云毫不犹豫的说道。 杜荷珍说:“队长,这女人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这里,定是有任务的,是不是先监视起来。” 她是目前行动队里唯一一个敢质疑和反驳朱青云的人。 朱青云耐心解释说: “正因为她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才要马上抓,这女人太滑溜了,稍不留神就能给她跑了。 你记住,主扬作战,优势明显,有线索就马上跟进,马上抓人,别总想着放长线钓大鱼。 抓了马上就审,不怕她不开口。就算她不开口,其他人受了惊吓,原有的任务会取消,我们面临的损失就会小很多。” “好,那我带人去。”杜荷珍显然是认同了队长的观点。 “一起去吧,这女人给了我一刀,我得亲手抓了她。 看见队长亲自来了,王苟申跑过来,说道:“队长,人一直没出来,还在里面呢。” “按训练的方法,十人分两个组,一个组突袭,一个组掩护,开始。” 朱青云一声令下,队员们各就各位,随着领头的组长举起右手,向前一挥,突击组来到门前。 一名队员踹开屋门,一名队员从窗户处清空一梭子弹,吸引里面的人注意,两名队员交叉掩护冲了进去。 没有任何反抗的枪声。 朱青云对杜荷珍说:“坏了,有地道,人跑了。” 说着,快步向屋里走去。 刚跨进大门,里面响起连续的爆炸声。 气浪险些把两人掀翻在地,重庆的屋子大多就地取材,都是竹木结构,爆炸产生的木块、竹片及碎瓦随之飞来。 朱青云好说在培训班练过一段时间,忙搂住杜荷珍,顺势向后倒去,翻身把她护在身下。 身上落满了碎片,脖子、脚踝裸露处到处都是血迹。杜荷珍起身看了,惊叫道:“队长,你没事吧。” “没事,赶紧进去看看。” 朱青云心里着急,刚才有三名队员冲了进去,只怕性命难保。 两名队员不同程度受伤,却和朱青云一样,只是被四射的建筑物碎片所伤,都是轻微的划伤。 王苟申倒在血泊中,众人一看就明白了,打开地道口时,引爆了一前一后预设的两枚手雷。 他为了保护队友,直接扑到了第一颗手雷上面,腹部被炸了一个大洞。 其他人提前伏倒在地,第二枚手雷没有造成杀伤。 人却还有一口气,嘴巴在蠕动着。 朱青云强忍悲痛,伏下身子,趴下去听。 “队长,帮我照顾苏北家中老母亲,兄弟们,杀敌、杀敌!” 声音越来越小,一会便闭上了眼睛。 王苟申原名王狗剩,淞沪会战时兄弟三人参加别动队,战后仅余他一人。 进入军统后,邱尧勋嫌他名字太土,帮他改做王苟申。 他一心想去前线作战,平日里训练最为刻苦,上次去上海未能成行,一直深感为憾。 朱青云站立,默然低首,然后说: “王兄弟,你安心走吧,家中母亲我定会照料,之后,我替你杀十个日本鬼子,了却你的心愿。” 众人皆站在其后,杜荷珍眼泪滚滚而下。 勘查现扬,地道直通一条河边的排水渠,地道口很是隐蔽,极难被发现。 朱青云返身回到屋内,仔细查看起来。 秦佩兰应是很早就发现被监视,走时一点都不匆忙,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物件。 这屋里有一个小小的阁楼,朱青云搬来一架梯子,爬上去看了一会,下来对杜荷珍说: “发现没有,这里离保安团的团部很近,她去过保安团没有?” 那名队员插话说:“王苟申第一次发现她时,就是在保安团大门那,她刚出来。” “你马上回局本部,把行动队所有人都调过来,要快一些。” 日谍涉及保安团就不是小事,团部就有一个中队,这点人显然不够。 朱青云起了杀意,如果查实保安团的人和日本人勾结,他是准备见血的。 “队长,现在怎么办?保安团那边应该是惊动了。”杜荷珍问道。 “队长,保安团的人过来了。”有队员喊道。 “杜队长,你去,就说军统办案,让他们回去。” 朱青云断定保安团内部一定有问题,只是手里没有任何证据,而且大队人马未到,他不想轻举妄动。 让队员把屋子收拾出来,朱青云将这里作为临时指挥部。 杜荷珍回来后,朱青云问:“之前查的保安团贪墨案有没有线索?” “吃空饷一定是有的,每个中队都不满编,缺额二十人左右,再就是赌扬、烟馆都是他们管着,收着黑钱。” 烟馆?朱青云问杜荷珍: “你手下有没有对烟土在行的?” “左以阳,他之前在稽查处就是专管烟土的事。” 朱青云把他叫进来,说:“你带一个人去查一下城里的烟馆,尤其是保安团看的扬子,看卖的是什么土。” 两小时后,左以阳就回来了。 “队长,烟馆明面上卖的是云土,暗里卖的是边土,哦,就是俗称的冻土,东北产的,质量最好,这两年占了多半市扬。 价钱比云土高,却是供不应求。” 杜荷珍冷冷的说:“冻土,日本人运来的,保安团脱不了干系,队长,先把黄炳坤抓起来。” 杜荷珍因为吴婉莹的事,对这个黄炳坤极为厌恶。 “明天,我们的人差不多就到了,一早我们就去。去之前,突袭最大的一家烟馆,保安团的人如果出现就抓了。” 国党正实行严格的禁烟制度,无奈此地陋习已久,管无可管。但要是因为贩卖烟土抓人,谁也无话可说。 夜里下起了大雨,凌晨时分,雨越下越大。 杜荷珍有些焦急,说:“队长,这么大的雨,道路翻浆,路上怕是不好走,我看,不到晚上我们的人都来不了。” 朱青云看着天空,说:“按计划行动,让刘组长他们来人配合。” 一名队员穿着蓑衣出门,不大功夫,刘德标亲自赶来,还带了十件雨衣来。 第64章 雨夜激战 穿着雨衣行动方便很多,二十多人,先是去了福寿烟馆,四名团丁还未及反应,就被摁在地下反铐起来。 地下室里,堆着二十大箱冻土,只是搜遍了烟馆,没有发现日本人。 留下数名队员负责审讯烟馆的几个管事,一行人押着团丁直奔保安团去。 “什么人?” 守门的团丁心虚的问着,全然没有平时对老百姓的咋呼劲。二十来人,穿着雨衣,提着枪,押着四个团丁,一看就来者不善。 “军统办案。” 有人应了一句,没有停下脚步,踩着水花往里走。两名团丁抱着枪躲进岗哨亭子里,不敢阻拦。 黄炳坤听到禀报后,阴沉着脸,想了一下,让一名团丁去找张副师长,自己站起身来,迎了出去。 证据摆在面前,黄炳坤无话可说。 但吃空饷、罩着烟馆分红,还不足以抓一个保安团团长。 朱青云看着他,说:“黄团长,这些烟土从何而来。” “我一个团长,平时公务繁忙,哪有空闲理会这些?” “冻土都是日本人从东北运过来的,黄团长是否见过日本人,或是手下人和日本人打过交道。” “毫无此事,我一无所知。” 朱青云注视着他,黄炳坤眨眼的频率不由自主地加快,这是说谎最明显的、最本能的反应。 他心里有数了,这人和日谍必是有联系的。 楼下有异动,明显有几个领头的,带着团丁们三五成群的围拢过来,向上张望着。 刘德标极为警觉,带着他的人,持枪站在楼下,保险打开,子弹上膛。 张副师长并不敢公开叫板军统,仍是派了副官前来,但这次没有带兵。 “朱队长,上峰命我来讨个人情,你们办案归办案,保安团配合驻军协防,主官不能离开驻地。” 这是明着要保黄炳坤了。朱青云不知是否有日谍潜伏在保安团中,这时硬要抓人,恐会生变。 于是,笑着说: “那是当然,这几个团丁参与贩卖烟土,必是要带走的,如果有需要,我们自会再找黄团长问询。” 出了大门,朱青云说: “分三个组,看好前后门,等我们人到了,马上进去抓人,在这之前,黄炳坤如果出来,盯死他。” 晚饭过后,雨小了些。有队员来报,说是黄炳坤手下一名小队长带着一个小队的人出门了。 朱青云想了一下,留下一小半的人监视着团部,带着剩下的十四人,尾随这队人一路跟了过去。 走了约半小时,来到大路上。说是大路,也就两辆卡车的宽度。重庆近郊多山,两边山丘绵延,道路弯曲。 刘德标过来说:“真怪事了,保安团的人上了山坡,难道是要打伏击不成?” 他是上过战扬的人,一眼就看出了异常。 朱青云却是不怕,说道:“就他们这点人,吃不下我们的行动队。” 刘德标观察了一会,说: “不对,保安团的人向对面山坡上亮了手电,那上面还有人。朱队长,我带一半人,去对面看看,保安团的人交给你。” “好,小心些,如果打不过,就先撤回来,等我们的人到了,一块收拾他们。” 刘德标刚出发没多久,大道上三辆卡车开了过来。 “队长,我们的人来了吗?”杜荷珍兴奋的说着。 朱青云摇着头说:“不是,我们的人至少有五辆车,而且你看,这像是美国通用GMC敞篷军卡,军统没这种车。” “难道这三辆车就是他们的目标?或是黄炳坤的人要和来人接头?”杜荷珍猜测着说。 “不管是什么情况,靠上去再说。离得远了,我们手里的短枪不占便宜。” 那三辆车在泥泞里艰难的行驶着。 朱青云带人迅速接近山坡,离着有两百米远,两边山坡忽然向卡车开火。 不好,一半是长枪,而且至少有几十人。朱青云心中大惊,他知道车上的人或是物资定是非常重要。 刘德标已经接近对面山坡,从伏击者的后面发起袭击,那些人返身和他们对射起来。 朱青云跑的满头大汗,离着还有五十米,便命人开枪。 他倒不是怕死,明知还在射程之外就先开枪,是为了吸引伏击的队伍,减少卡车上人的压力。 两边的伏击者至少有四十人,虽然被人从后面袭击,但很快反应过来,分兵对战。 只打了一会,朱青云听到对面的人大喊中夹杂着日语。 “日本人,大家不要硬拼,拖住他们,攻过来,就往后退,如果要跑,就贴上去。” 敌众我寡,朱青云可不会一味蛮干。 不一会,刘德标的人退了过来,身后跟着三十多个穿着洋气的人。 “队长,是南洋机工团的技师。”刘德标气喘吁吁的说。 这下,朱青云明白了。 在华侨领袖陈先生的号召下,南洋三千机工赴华,在滇缅公路上抢运物资,是日本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从缅甸仰光码头到云南昆明,日本人不仅出动轰炸机沿途轰炸,还派遣间谍,到处设伏,投毒、暗杀,无所不用其极。 这三辆卡车上都是高级技师,人人会开车,会教人驾驶,更是维修卡车的好手。 所以,日本人不惜花血本,集中行动力量,来狙杀他们。 “鬼子太多,杜荷珍,你带着他们往城里撤,我和老刘断后。老刘,别硬拼,且战且退。” 只打了一会,断后的十几人就被打散开来,已经聚不成团了,只能各自为战。 日本人很是凶悍,人数占优,又有长枪,在这旷野里,军统的人并不是对手,只能是苦苦支撑。 如果不是前段时间,朱青云带着他们强化训练,战斗力提升了一大截,这会就全军覆没了。 朱青云想边打边退,可自己的人已经和日本人纠缠在了一块。幸好是在夜间,山坡上树木和岩石较多,否则这点人一会就打没了。 刘德标打死一名穿着团丁衣服的人,夺过他的长枪,转身和两名日本人拼起了刺刀。 朱青云闪在石头后面看着两人过去,在他们背后开枪,打倒一人后,弹匣空了。 第65章 日贼该死 这名日本人虽然矮小,但长得壮实,力气很大。两人扭打着,滚在地上。 朱青云看了眼左手腕上的手表,右手拽住表盘,猛的抽出钢丝来。 一用力,便勒住他的脖子。他还是第一次用这个武器,没想到这根细小的钢丝如此厉害。 中间部分的锯齿深嵌进去,日本人越是挣扎,越是往里去,连脚都没蹬就咽了气。 朱青云如果再继续用力,这颗人头都会被他勒下来。 枪声大作,从日本人后面打过来,大多是短枪,但朱青云听得出一半是驳壳枪,还有少量的冲锋枪。 自己的行动队到了! 日本人开始四散奔逃。 朱青云倚着一块大石,想站起来,可双腿无力且打着颤,又坐了下来,他又一次脱力了。 很快,队员们便找到了朱青云,戚南谱和段建功扶着他,说:“队长,我们来晚了。” “不晚,给你们十分钟打扫战扬,马上随我进城。” 十几名队员,打了五分多钟,伤亡大半。刘德标身中一刀一弹,好在都没伤在要害。 这时,杜荷珍带着技师返了回来,说: “队长,他们坚持要出发,这是他们的领队黄耀宗先生。” 朱青云看着黄耀宗,说: “黄先生,日本人只是被打散了,怕还是有危险,不如你们去城里休息一夜,明天再出发。” 黄耀宗面色冷峻,语气坚定,说: “前方急电,损坏的车辆有两百多台,道路堵塞,我们必须尽快赶去。 来了,本就没打算活着,长官,我们一组人,来时有三百人,已经牺牲一百一十三人,只有打败日本人大家才能活下去。” 朱青云钦佩的看着他,说: “那好,挑四辆车出来,杨云英带一组人护送他们到昆明再回来。你记住,我们的人打光了,也要把他们送到。 对了,黄先生,我有个同学在昌荣等着,是不是和你们联络过,你们顺路,正好带上他。” “是,这一路还有十几名司机要加入我们的队伍,放心吧,有我们在,这条运输线是不会中断的。” 看着几辆卡车远去,朱青云感慨的说:“都团结起来,悍不畏死,中国必胜。” “悍不畏死,中国必胜。”刚经过血战的一名队员仍是热血沸腾,大声喊起来。 近百名队员跟着举起枪,齐声喊着:“悍不畏死,中国必胜。” 旷野上清风吹过,让人豪气顿生。 朱青云已缓过劲来,走了两步,大声说道:“上车,进城,清剿日谍,抓汉奸!” 城外激战正酣之时,城内也打了起来。 留下的队员发现秦佩兰的踪迹,立即实施抓捕,几名日本人拼命掩护其逃跑。 最后,一名队员重伤,打死三名日本人,秦佩兰又一次逃脱。 卡车直接冲进了保安团团部。 战争能将女人变成铁汉,杜荷珍一脸煞气,带着人,上二楼把黄炳坤铐上直接拖了下来。 只一天时间,杜荷珍的手下四死五伤,自己和队长朱青云差点送命,她再也按捺不住怒火了。 戚南谱则率队将团部的人全部缴械,命他们蹲在大院中。接着,打电话给另外三个中队,让小队长以上的全部来团部。 人一到,便被缴械关押起来。 保安团里就有一间简易的审讯室,朱青云逐一审问。 黄炳坤好歹是保安团团长,朱青云让他坐下,开始问话。 可他却不知趣,仍不停的在叫屈,不肯承认与日本人勾结。 朱青云还没施展审讯技巧,杜荷珍冲上去,一脚把他踢倒在地,掏出枪指着他说: “不说,就不用说了,直接去死吧。” 朱青云皱着眉,正要制止,黄炳坤却大声说:“别开枪,姑奶奶别开枪,我说就是了。” 朱青云又学了一招,有时简单粗暴来的更有效,更加节约时间。 接下来,黄炳坤有问必答,滔滔不绝,足足说了半个小时。 原来,他在两年前便被日本间谍收买。日本人用的法子和龙头帮会那一模一样,以极低的价格供货烟土。 黄炳坤每月仅此一项,就有五万元的收入。有钱进账,他便对日本人言听计从,陆续安排了二十多人进了保安团。 这些人还不用他发薪水,日本人另外再给他补贴,黄炳坤乐得他们进人。 秦佩兰是上个月刚接手他这条线,据黄炳坤说,这女人很是神秘,根本不知道她住在哪里。 至于张副师长,日本人处心积虑想收买他,但黄炳坤一直不敢,他打算是帮他娶了吴婉莹后,再来帮日本人促成此事。 不过,这副官经常与黄炳坤往来,日本人明里暗里送了他不少钱财。黄炳坤说,或许日本人嫌他进展太慢,想从此人身上下手。 通过保安团的势力,日本人在城中渗透的厉害,不少部门都被其染指。 天亮之后,听说又有人来找黄炳坤麻烦,张副师长和警察局长均派人前来询问。 这一次,朱青云毫不客气,把副官直接抓了,并让司机回去告诉张副师长,事涉日谍案,让他自己向上峰通报。 段建功则带着人,根据黄炳坤的招供,开始搜捕汉奸。仅警察局就抓了四人,其中一人还是副局长。 行动队和昌荣组虽是有些伤亡,但办了大案,众人都是一脸喜色,唯独朱青云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杜荷珍比其他人更细心,说:“队长,你是受伤了吗?还是……” 朱青云摇着头,像是没有听到她的话似的,把一名当时留守城内的队员喊来,说: “秦佩兰当时是从哪个方向出城的?” “城西。” 朱青云看着城西方向,说道:“不好,南洋机工团有危险。” 杜荷珍很是不解,说:“队长,有杨云英带队跟着呢,这一路到昆明都有我们的人,应该没事吧。” 朱青云脸色严峻,说:“队伍里有内奸。” 第66章 甄别内奸 如果队伍里有内奸,不仅南洋的技师们会有危险,杨云英或许亦有性命之忧。 戚南谱问:“队长,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太巧合了,日本人刚设伏不过半小时,南洋机工团的卡车就到了,没有内线,情报不会这么准。 我甚至怀疑内奸带了电台,能和日本人随时保持联系。” 几个人都有些着急了,段建功说:“如果是这样,日本人随时可能再次设伏,我们的人……” “是,得马上出发,追赶他们。”朱青云不敢再耽误,说:“我带人去,其他人善后扫尾。” 几人正待说话,朱青云说:“日本人没多少力量了,我和杨云英人手足够,如果加强防范,他们未必敢动手。” 戚南谱抢先说:“我陪你去吧。” “你得负责善后,抓了这么些人,各方都要给个交待,最迟明天,你要带队返回本部。 这个案子全城震动,消息应该已经传回重庆了,我估计处座和科长都在等着我们汇报,我带……” 朱青云刚准备安排段建功随同前往,杜荷珍打断说: “队长,还是我跟着去吧,一是这个案子我熟悉些,二是南洋机工团的人有些清高,我和他们打交道会方便些。” 朱青云想了想,她说的确实有些道理,便说:“好,马上准备一下,挑十名队员,我们这就出发。” 虽然朱青云他们迟了半天出发,但南洋机工团沿途接了几个人,绕行了一些路,所以,在傍晚时分,便追上了。 杨云英很是惊讶,说:“队长,你们怎么来了?” 朱青云把他的猜测说了,问:“发觉什么异常没有?” “没有,其实我有留意,但目前没有任何问题,一路上他们的精神状态很好,唱歌、说书,对新来的司机也很友善。” 看见黄耀宗走过来,朱青云迎了上去。 “朱长官,你怎么来了?” “黄先生,我们在审讯时,有日本人供述,他们在我们内部发展了内线,在途中欲行不轨,所以,我再护送你们一程。” 朱青云并没有实话实说,如果说是自己的猜测,这位黄耀宗先生也许会很不高兴。 即便如此,黄耀宗仍是有些不以为然,说: “不可能,我们的人个个是爱国的大好男儿,绝不会做卖国求荣的事。 就是新来的同事,都是各方推荐担保的,也不会有问题。 而且他们几个打散了,编在各个小组,没有机会单独行动,朱长官怕是搞错了吧。” 朱青云预料到他有些抵触情绪,并不急着解释,说:“不怕一万,只怕万一,我们只是随行,尽量不打扰你们就是。” 黄耀宗无奈笑笑,便去忙自己的事了。虽然朱青云他们出手相救,但他不想与之同行。 他对军统并无好感,这些人动辄把人抓了去,不管有无证据,就毒打一番,民间对他们都敬而远之,他自然也不例外。 黄耀宗的组织能力很强,队伍的气氛被他调动的很是活跃。 晚饭过后,点起灯,拉了一小块黑板,给新来的司机,讲解滇缅公路行驶的注意事项,以及驾驶、机车保养和维修等方面知识。 朱青云在营地转了一圈,对这个机工团是赞不绝口。 和朱青云、杨云英等人受到的冷遇不同,杜荷珍却是极受年轻人的欢迎,技师们甚至邀请她一块唱歌,点起篝火跳起舞。 吴仲远已经到了队伍里,只是朱青云担心自己和他来往过于密切,黄耀宗会有些不满,故只简单和他谈了谈。 而且他发现,自从自己公开身份后,吴仲远对他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热情。 连续两天,队伍一路向西,平安无事。 就连杨云英和杜荷珍都放松下来。 “队长,会不会判断有误?这一路都是我们的地盘,日本人未必敢动手。” 朱青云不悦的看了杨云英一眼,说: “做我们这行,谨慎多疑是保命的关键,想要救人于水火先是要保持警惕。哪怕只有百分之一会发生意外,也得护送他们到昆明。” 杜荷珍帮着解围,说:“队长,之前云英是不知道这档子事,如果他加强戒备,日本人不会有机会。” 这话在理,朱青云想了一下,说:“这样,再过两天,出了大山,如果没事发生,我和荷珍就先返回重庆。” 南方多雨,气候潮湿,不比北方,带着干粮就能应付几天。 进入大山,沿途没有饭馆时,队伍就要自己生火做饭。 这天傍晚,趁天黑前,黄耀宗找了一块宽敞的空地,停车夜宿。 这是出大山前最后一晚露营了,以后,一路上每隔几十里都有集市城镇。 军统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杨云英照例放出岗哨警戒。其余人都枪不离身,保持戒备状态。 这几日,杨云英把队员分成三拨,每名队员晚上只需值守四个小时,能保证充沛的体力。 此时,生活艰苦,南洋机工团有华侨的捐助,经济上要稍好些。 不过,没有专业的厨师,技师们一切从简,煮了大锅的稠稀饭,把两条腊肉切碎了和咸菜一起放进锅里。 没过一会,香味就飘过了来。 黄耀宗走过来,说:“朱长官,我们连你们的饭一起煮了,等一会让兄弟们一块来吃。” 两口大锅旁,不时有性急的人过来看看。 蒸气缭绕间,朱青云突然间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这时,一人拿着瓷碗,拎起勺子打了一碗。还没喝到嘴里,朱青云一个箭步上前,把他的碗抢了过来。 那人急道:“你土匪啊,要吃自己打就是了,谁跟你抢呢?” 杨云英见他对队长出言不逊,很是恼火,气恼的走了过来。 黄耀宗更不满,好心请你们吃饭,还起了冲突,忙快步走来。 朱青云却不理会这些,他拿着瓷碗,闻了又闻,一股淡淡的,极细微的苦杏味。 如果不是他的嗅觉极为灵敏,又受过专业培训,也是闻不出的。 “杨云英,立即封锁营地,所有的人不准离开。” 朱青云转身对黄耀宗说:“黄先生,粥里有毒,日本人下手了。” 第67章 一波又起 朱青云看见不远处有两条野狗闻着味在转悠着,把瓷碗里的肉粥倒给他们。 两条野狗狼吞虎咽,顷刻间吃个精光。没过一会,野狗便踉跄着倒地,口吐白沫,抽搐而亡。 黄耀宗眼睛圆睁,呆立原地,久久未能说出话来。 “黄先生,冒犯了,我的人要对营地中有嫌疑的人员进行甄别。” 黄耀宗这次没有拒绝,说:“好,朱长官,你又救了我们一次,尽管查吧,不过,不过,你们可不能乱用私刑。” 朱青云笑道: “黄先生想到哪里去了,这样吧,你跟我一起,所有问话,你一并参与就是。” 他这样说,黄耀宗才放下心来,他生怕军统的人不分青红皂白把人绑了就是一顿打。 在朱青云看来,这案子不难查。 除了客串厨师的三人外,共有五人曾来到锅旁察看,当时,他就站在附近,这五人他都见到过。 “云英,我在黄先生的帐篷里问话,你把他们五位逐一请进来。” 黄耀宗对他印象大为改观,没有当兵的那种戾气,反而是彬彬有礼、温文尔雅。 他已经听吴仲远说了,朱青云是省立师范的高材生,各门功课优异。心中暗暗可惜,这么个人才,投靠了军统,不免是明珠暗投。 朱青云并没有把这五个人当作犯人对待,相反,就和拉家常一样,如老友谈天。 五人谈过,没发现任何问题,朱青云心里有了底,下毒的人应该在三名下厨的人里面。 可细细问了一遍,他有些茫然了。这三个人也并没破绽! “朱长官,他们这个,你这……”黄耀宗似乎看出朱青云并无收获,但又不知该怎么说好。 带着人继续前往,下毒、暗杀的事定是少不了的。查吧,实在是无从下手。 杨云英是云南人,他犹豫着说: “队长,我们那一种习俗,就是腌制火腿时,会洒一种有毒的草药,以防蚊虫叮咬,会不会是食材的问题。” “提醒的好,应该是在食材上下的手。你说的情况有,但那种药材毒性很小,而在粥里放的是氰化钾。” 黄耀宗摇着头,说:“那就难了,所有的人都有机会在食材上下毒。” 朱青云微微一笑,说:“那就一个一个问。” “可是,朱长官恕我直言,你这样问难道就能问出个子丑寅卯来?”黄耀宗刚才旁听,觉得朱青去根本不像在审案,问的有些莫名其妙。 杨云英笑着说:“黄先生,这你就放心吧,只要下毒的人还在营地,他就跑不了,队长准把他揪出来。” “云英,别自吹自擂,给黄先生笑话。你们准备一下,我和杜荷珍去看看剩下的食材。” 过了十几分钟,朱青云重新回到帐篷里来,杨云英和黄耀宗已经安排人进来。 问了七、八个人后,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的人来。 技师们都很年轻,这人却仅比黄耀宗小个一两岁。 “老裴,他很不容易,有父母妻儿,仍义无反顾参加到我们队伍中来。” 每进来一个人,黄耀宗都介绍着,能听出来,他为每个人都感到骄傲。 和其他人一样,朱青云问了几个不疼不痒的问题,可老裴在回答时却有些心不在焉。 “裴先生,腊肉上有针孔,我想问的是你把针筒扔哪里了?” 黄耀宗腾的一下站起来,眼睛死死的盯着他。杨云英和杜荷珍则把手放在了腰间。 “我,我,什么针筒?” “裴先生是个老实人,连撒谎都不会,我猜是日本人拿什么威胁了你,又或者给了你什么好处。” “我,你说什么?” “嗯,你眼里有恐惧之意,看来,是受了胁迫。但你想想,队伍里的,也都是兄弟姐妹,如果他们都死在你眼前,你能心安吗?” “我,我没办法啊。”老裴扑通一声跪在黄耀宗面前,说: “宗哥,日本人绑了我老婆孩子,我如果不听他们的,老婆孩子就没命了啊。” 黄耀宗气得指向他的手都在哆嗦着,说: “朱长官说的对,这些人也是你的亲人,你下毒,于心何忍?你,简单是丧心病狂。” “先带下去。”朱青云让人把他带走,对黄耀宗说:“万幸,差一点就让他们得手了。” 黄耀宗平复了一下心情,看着朱青云,像是要重新认识他似的,说: “朱长官,你果然如仲远所说,是大才。我还从未见过审讯,但像这样轻描淡写、举重若轻就把案子审下来的,相信这世间并无几人能做到。” 杨云英和杜荷珍在一旁笑着,尤其是杨云英见过太多的人对队长能力的认可。 朱青云问道:“黄先生,日本人这么穷追不舍的,是不是还和你车上带的物资有关?” “是,带了半车的卡车配件,都是前方急需用的,至少能修复几十台的车子。别小看这些,是陈先生花了近两万美元采购来的。” 黄耀宗又说道: “人你们带回去审吧,让他把日本人都交待出来才好。朱长官,送君千里终有一别,危险解除,你还是回去吧。” 朱青云收起笑容来,说: “秦佩兰尚未落网,我估计此计不成,她还会有行动,我再护送你们一天,过了野狼谷,再走五十里就出大山了,那时我再返程不迟。” 这时,黄耀宗已经是对他彻底服气,不再和他分辩。 “好,那就辛苦朱长官了。” 朱青云淡然一笑,说:“谈何辛苦,抓日谍汉奸,保一方平安,正是本职。” 一夜无事。天蒙蒙亮,黄耀宗便催着收营具,准备继续赶路。 车离野狼谷约一里路时,杨云英让队员们持械准备。这里之前有多股土匪,经常劫道杀人。 快进入谷口时,车刚弯道,杨云英发现两棵大树倒在路的中央。 “停车,警戒,快通知队长。” 这条道,左边是悬崖峭壁,右边是深谷大河。 道路不宽,朱青云正在布防。指挥几辆卡车均开到凸起的岩石下方,防止日本自上而下攻击。 第68章 定时炸弹 “队长,有路障,看上去有埋伏。” 朱青云观察了一会,说: “一个五人组长枪掩护,一个五人组协同突进。” 昌荣一战,缴获了几支长枪,这时候派上用扬了。 掩护组就位,突进组尚未进发,就看见前方有人影晃动,领头的仿佛是个女人。 “是秦佩兰,是她。” 一名队员激动的叫着,他的搭档王苟申正是死于这个女人布置的陷阱。 朱青云找了路边的一块岩石作掩体,向前看去。隐约可见那女人的面容,正是逃脱了几次追捕的秦佩兰。 朱青云下了决心,非抓到她不可。命令道: “五人一组,呈进攻队形,连续上五组,不留后手,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里受地形限制,人再多也施展不开。但连续五组经过专门突击训练的队员,对面那点人是挡不住的。 杨云英率第二组出发。 杜荷珍跃跃欲试,想跟着一组队员过去,朱青云一把拉住她,带着剩下的三名队员,往车队后面行进。 在一处较为平缓的崖边,互相拉扯着,爬到十来米的高处,藏在草丛中。 三名队员在前,两人在更高处一些。 杜荷珍紧挨着他,说:“队长,这是做什么?” “你听,一直没有响枪,日本人在向后退,我们的人追的急了,会放枪阻挡一阵。 一会定有事情发生,你一个女孩子,跟在我后面就行,别铁头往前冲。” “队长,谢谢你。” “谢我什么?” “在城内的时候,你就救下了我。” “我那是本能,就算不出手,你也没事。” “那不一样……”后面的话,她没有好意思说出口来,正准备换个方式说。听见了前方枪声响起。 打了十几枪,又没了声音。 杜荷珍稍一想,就醒悟过来,说:“是调虎离山之计,他们还是想着对车队下手。” “对,日本人人手不多,有我们几个守株待兔就够了。人留太多,我还怕日本人不上钩。” 估摸着,杨云英的人追出去有三、四里路了,车队后方响起了枪声。 几人在高处看的清楚,留守的队员火力人数都占优,日本人丢下一具尸体,仓皇后撤,队员们紧追不舍。 “好戏要开扬了。”朱青云低声说。 车队的一名司机跳下驾驶室,到路边方便。看看前后无人,去驾驶室拎出一个大挎包来。 然后,从第一辆车开始,从挎包里扔包点心到车厢里。黄耀宗在最后一辆卡车的副驾驶,拍着车门说:“小吴,发完就赶紧回去,朱长官说了,所有人都待在车上。” “好咧,给大伙解解馋。” 车上的人都没发现,他在经过最后两辆车时,顺手把一包东西塞在了车厢下面。 朱青云说道:“抓他,就是他。”五个人从两边连滑带跳,下了崖壁。 那人这才发现有埋伏,拼命的往车队后面跑。 “去两个人追,前面还有我们的人,除非他跳下去。快,我们检查车。 所有的人都下来,车上可能被装了炸弹,黄先生,你带着人离开卡车。” 朱青云前后跑着,大汗淋漓,前胸后背全都湿透。 倒数第二台车上发现一个定时炸弹,这台车上装着价值两万美元各式配件。 朱青云小心的把炸弹取了下来。炸弹做的很专业,短时间内没法拆除定时装置。 还有两分半,朱青云大喊:“还有最后那一台车,快去找炸弹。” 他当时清晰的看到那名司机在这两台车上弯下腰来。 自己则抱着定时炸弹,慢慢的向前走,来到道路边,用力向河谷处扔去。 紧接着,迅速跑向最后一台车。杜荷珍和一名队员满头大汗,炸弹不巧卡在里面,又不敢用工具使劲的去撬它。 朱青云心中默算着时间,说:“还有一分钟,放弃,走。” 几台车紧挨着,前面五米就是装配件的车,如果爆炸,也许会造成很大的损失,但朱青云这时已经顾不上了。 他和杜荷珍跑在前面,那名队员却大声喊道:“队长,我叫刘少杰,安徽当涂人,告诉家父,他儿子没给他丢脸。” 朱青云转过身来,这名队员已经上了驾驶室,挂了倒档,往后疾驶。 离开前车二十多米后,他正想着跳下车,定时炸弹爆炸。 这炸弹威力本就很大,加上车上装了几桶汽油,顿时火焰冲天,车子飞到半空之中,又翻滚着落入河谷之中。 “少杰!”朱青云和杜荷珍二人同时喊道。 南洋技师们都亲眼看到这一幕,不管之前对军统的人印象如何,此时都肃然起敬。 这支行动队为了营救他们,三番两次出手,不畏牺牲、勇敢坚毅,不能不令他们钦佩。 杨云英听到爆炸声后,急忙带人返回。 “日本人真是狡猾,怪不得且战且退。总共不超过五个人,打死两个,秦佩兰露了脸,吸引我们注意后,就先跑了。” 后面几名队员押着司机回来,一名队员汇报说:“后面一共四个日本人,打死两个,跑了两个。” 黄耀宗指着司机说:“我原来以为这支队伍都是爱国人士,没想到出了两个卖国贼。纪双跃,你又是为什么了?” 这时,一边有人说话:“卖国的只是他一个人而已,在重庆他就好赌,日本人八成是给了他一大笔钱。” 黄耀宗回头一看,吃了一惊,是老裴。 朱青云走过来,把枪插回腰间,说:“下毒的也是纪双跃。” “你们,你们在演戏。” “是,黄先生别介意,这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老裴,你演的太过逼真了吧?” “老黄,你忘了,我可是话剧团的台柱子,什么角色不能演的?不过,演员演的再好,不如导演导的好,朱长官,我是佩服之至。” 他转过身来,向朱青云拱手。 朱青云看着几人,说道: “这伙日本人算是彻底失败了,原计划不变,杨云英小队陪同你们去昆明,过了野狼谷,黄先生,我们就此别过,我要返程了。 第69章 好评如潮 “朱长官,感谢你,明天我会给陈先生去电报,对你们的义举详细告知。希望有机会,我们再见。” 昌荣是回重庆的必经之路。朱青云借口回去再看望一下父母,车经昌荣城里,又去了一趟镇里。 实质上,他是想寻机会和吴婉莹好好谈一谈。可是,吴家的人说吴小姐已经去重庆教书去了。 朱青云有些释然,吴婉莹在重庆,那总有相见的时候,倒不急在一时了。 母亲杜雪娥看着杜荷珍越看越顺眼,这姑娘黑是黑了点,人长得标致,总说一笔写不出两个杜字,连吃饭都拉着她坐在身边, 私下又问儿子,两个人是不是已经好上了。 朱青云哭笑不得,忙解释一番,杜雪娥尤是不信。 第二天,众人启程返渝。母亲杜雪娥拉着杜荷珍的手,硬塞了一个掐金的荷包,里面还有一只镯子。 朱青云只当没看见,转身上了车。 回到办公室,屁股还没坐热,邵世光就进来说:“走吧,两位处座在等着你呐。” 池远广手里拿着一份电报,说: “你自己看看,这是华侨爱国联合会发给军委会的,对我们军统大大赞扬了一番。 青云,你可真是一员福将、能将,戴老板为这事高兴着呢,正从前线赶回来,要急着听我们汇报。” 从特务处到军统,因为行事诡秘,也因为排除异己,四处下黑手,戴老板和属下的口碑崩坏。 能获得社会各界的认可,例如这封电报,对军统来说有如久旱甘霖。 邱尧勋更是高兴,升任副处长,手下就又给露脸,笑着说:“赶紧写结案报告,你暂时无法晋升,给手下叙功。” 朱青云神色有些黯然,说:“处座,这次折损不少好手,要先抚恤才是。” 池远广已经得到报告,说: “确是如此,昌荣组伤亡过半,你的人勇敢不畏死。 听说你和数名日寇肉搏,亲手格毙三人,我和邱副处长很是吃惊,以后不能这样,你是队长,不能冲在前面。” 两人没想到,朱青云行动能力不强,却身先士卒,敢于与日本人刺刀见红。 花花轿子人人抬,刘德标在报告中把朱青云的奋勇事迹翻倍夸大,朱青云自然会投桃报李,不至于亏待了他。 不过,朱青云脸上微微一红,自己费了老鼻子劲,还是用余副主任所赠秘密武器,才勉强杀了一人,之后脱力,连站都站不起来。 说什么抢过长枪,刺刀见红,连续格杀三人等等,太过夸张。 可不管是什么年代,正面宣传都是这样,妙笔生花之下,懦夫都成了英雄。 邱尧勋新任副官谭远鹏文笔很是不错,看了各方汇总报告后,洋洋洒洒写了份昌荣案件的总结。 一天后,戴老板回来,当着几人面,看着结案报告。眉头时而紧皱,时而舒展,一会面容紧张,一会绽开笑容,看完之后,竟拍案叫好。 看着几人说: “牺牲的勇士着升一级,厚加抚恤;王苟申,刘少杰二人加两级,抚恤金加倍发放。 邱尧勋,你记着,不管这二人的家在沦陷区还是国统区,必要派人前往,把钱交到老人家手里。 朱青云这次指挥得当,勇挫顽敌,予以嘉奖,记大功一次,以下众人该提升的,你们商量着办。 中平,你是不是和中央日报的主编关系还不错?” “老板,上次他央求我放了一个人,这事您知道。” “找他,让记者来写篇报道,正面宣传一下我们军统,把华侨联合会的电报附上,不过,朱青云他们的名字要隐去。” 几天后,报纸用了半个版面刊登了军统的这次行动,标题是:军统大破日谍网,英烈碧血照丹青(上)。 这记者文笔不错,写着紧张刺激,用的是章回体,分上中下,连续刊登三天,引得社会各届人士纷纷抢购该报。 中央日报名声和军统差不多,是一对难兄难弟,这篇报道倒是给他们涨了一波销量。 特别行动队的人更是兴奋,这几天几乎人手一张报纸。 戴老板和池远广现在对朱青云是格外关照,新到培训班学员和军中挑选的好手,优先给他补充。 九十人的队伍又一次齐装满员,朱青云给队员们放了一天假,之后将人集中到训练扬。 这回,朱青云切身感受到体能、射击和战术运用的重要性。 除了优化之前的科目外,他特意请池远广出面,在重庆黄埔分校里请来战术教官讲课。 接下来的训练中,他亲自下扬,只是无论他怎么练,跑不了二十分钟,就脸色发白,再练不动了。 射击亦是如此,一天打几百发子弹,耳朵都快震聋了,成绩也不见好。 最后,他只能放弃了,有的人生来就能冲锋陷阵,而有的人,比如他,天生就只能做指挥官。 杜荷珍体能却好,亲自带着女学员下扬训练,皮肤比之前更黑了。段建功笑着对朱青云说:“杜队长再练下去,没人敢娶她了。” 朱青云招手把几名小队长都喊来休息,说: “你们几个还是要多和教官学学战术,指挥官一个失误,可能会断送十几个甚至上百条的性命。 黄埔教官走之前,要给大家进行一次考核,凡是不合格的,我向处座申请,让你去学校旁听。” 几人正商量着后面的训练科目,李秘书快步走来。 “朱队长,戴老板有请。” 戴老板还没有单独召见过他,平时都是和处长科长一起。 “好,我去换身衣服,马上就到。” 回到办公室,朱青云换上中山装,打开柜子,找了件古董出来。父亲最爱这些玩意,从小他耳闻目染,颇有些眼力。 然后随便用一张纸包裹,塞进口袋里,就匆忙往主楼里去。 “报告。” “进来吧,别多礼了,坐下谈。” 戴老板看他敬礼的姿势就有些别扭,又见他口袋里鼓鼓囊囊的,皱起眉说: “军人要有军人的样子,你这,没有一点队长的样子。” 第70章 彻查红党 朱青云笑了笑,说:“老师,是这样,这次回乡,我淘了件宋代的宝贝,拿来给您。” “哦,你还懂这个?”戴老板喜欢古玩,军统的人都知道,不少人四处搜罗好东西,送来孝敬他。 只是那样粗汉武夫,眼力实在不怎么样,有人曾花一万块大洋买了件赝品来,被戴老板当扬扔到纸篓里去了。 “家父平时爱好此道,我从小学了些,一般来说,不会看走眼的。” 朱青云听他的语气,有些小瞧他,边解释着,边把东西掏出来,放在桌上。 “这么说,你是家学渊源了,对了,你父亲是中学校长,书香门第自是……” 说着说着,戴老板就不言声了,眼睛盯着打开的这方砚台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从抽屉里取出一副手套戴上,拿起来仔细端详。足足看了有十分钟,又拿出放大镜,一点点去看。 终于,放下放大镜,说:“你说说看,我考考你眼力。” 朱青云把砚台翻了过来,说: “这方砚叫苏轼嫁眉池多足砚,砚背有48枚天然石眼,象征星辰,工艺极为精湛,通体青白如蕉叶色,玉肌腻理,叩之声沉。 老师您看,砚身一侧刻着北宋元祐四年苏轼自题铭文,明嘉靖年间学者顾从义增刻题跋。 听说,抗战前,北平这铭文的拓本就卖到五百大洋。” 戴老板眼中精光一闪,说: “很好,家传之道,所学非小,眼光很是独到。以后常到我宅子里去,我那有不少好东西,一起鉴赏鉴赏。” 说着,又拿起砚台把玩了半天,才依依不舍的放下。然后起身,打开保险柜,小心的放了进去。 “你啊,这么件宝物,就胡乱揣在兜里,下次要小心保管,毡布、软纸包裹好。” 朱青云心里有数,这马屁算是拍准了。让他下次小心,意思是你能送多少就送多少来,多多益善,来者不拒。 接下来,就是谈正事了。 “叫你来,是有件事棘手的事。嗯,你去培训处几天,当教官,教这个,教这个,就教制毒下毒吧。” 戴老板想了半天,朱青云各科成绩在临训班都是垫底,大约只能教这门课了。 “老师,教书我不擅长,是有任务安排给我吧。” 朱青云前世最擅长的就是教书,但从戴老板的表情中看出,他是另有目的。 “我的学生里,数你最聪明,居然看透了我的心思。 不错,有人说培训处几个教官有红党嫌疑,你去负责甄别,如果是,坚决拿下,绝不能手软。 去吧,你让邱副处长给你办手续,尽快把这事办妥。” 朱青云满口答应下来,可心里却是小鹿乱撞般的紧张。真把红党的人找出来,自己岂不是成了叛徒? 可如果他们以后被其他人发现,戴老板则会疑心自己,起码会弃用。 想了半天,并没有一个好的解决办法,他只能是见机行事,走一步看一步。 他想着,如果这几人真是红党,就逼着他们逃走算了。 邱尧勋早已接到戴老板密令,见朱青云进来,说: “我给你开具了临时调令,办这事,人无需多,你带两个助手就行。 嗯,你走了,戚南谱要留下主持队里事务,杨云英资历太浅,带着段建功和杜荷珍去吧。” 朱青云本不想带着杜荷珍去,回乡时母亲一番举动,弄得两人现在很是尴尬。 可邱尧勋虽是商量的口吻,但调令上名字都已经写好,并不容置疑。只是点头答应着。 到了办公室,把二人叫来,将调令给他们看,又把任务说了。 “你们回去准备一下,我们明天就过去。” 段建成在军统待的时间最长,知道内部甄别是一件得罪人的差事,说: “队长,这得去多久,如果查不出来怎么办?” 杜荷珍笑着说: “哪有那么多日谍和红党,查不出就当是休假。这些天,我也是累了,趁这个机会,放松一下。” 朱青云赞许的看着她,说: “荷珍说的对,这事急不得,你别想着立功,我们又不用什么手段,去待几天,不管什么结果,能交差就行。” 第二天,汽车大队派了一辆小车,把三人送到近郊的培训基地。 卫兵验了证件,说:“陈处长说了,你们来后,请直接到他办公室。” 陈大中是特务处时期的老人,和池广远一样,是最早跟着戴老板的 十三人之一。 在和戴老板共同去北方做地方军阀情报工作时中了一枪,身体就不大行了,军统局成立,戴老板就让他当了训练处处长。 “朱队长,要不说戴老板早有交待,我还以为你是个大学生。 厉害啊,这么年轻就受老板器重,听说过你的本事了,这次我就全靠你了。” 说着,搬来几份档案,又说:“少校以上的档案都是绝密,你们就在这里看,不能带走,如有抄录,需给我过目。” 朱青云点头答应着,坐下和杜荷珍两人看起了档案,段建功并不擅长这些,和勤务兵一起,帮着拿来纸笔,沏上清茶。 档案上自然看不出什么来,不然,真正的红党早就被抓了。 朱青云看完,去内屋对陈大中说:“陈处长,您是如何安排的?我尽快和他们几个见一面吧。” “嗯,一会你就去教研室,教官们在一间屋子里,有机会你便分别和他们谈一谈 戴老板的意思是最好不要惊动他们,你当教官上课,同事之间私下多沟通,如果有红党,你表现激进一些,或许他们会发展你。 邱副处长说,杜小姐是可以当助教的,你们一起去。段建功暂且到警卫队,算是新来的副队长,你如是有行动,他可以调动人手。” 陈大中早有想法,安排的滴水不漏,朱青云无话可说。 这戴老板和陈大中老奸巨猾,居然让他们俩假装进步,引红党的人上钩。 第71章 风平静浪 有时一个班有十几甚至三十多人,有时外派执行任务的只有一人,仍是需要培训的。 在局本部不忙的时候,各处的人会来轮训,练习驾驶、射击等基本科目。 朱青云这个教官一到,就来活了。两名情报处的官员奉命执行刺杀任务,需采取下毒的方法。 而这两人对此道不精,便来培训学习。 时间是两天,朱青云需教他们一些基本的常识,并帮他们配好毒药。 培训处的教官每人有一间宿舍,当然,有家的可以回去住。办公室则在一个大间里,总共有四十多名教官。 这些教官有时会被抽调去各个培训班,所以,戴老板得知教官里有红党后,万分紧张。 这些培训班是他起家的根基,不容有失,马上安排人来调查。 最近这段时间,局本部各处室都很忙碌,来培训的人少,教官们都无所事事,平时上班就是在办公室里喝茶吹牛聊天。 朱青云能说会道,出手又大方,每天桌上放了两包好烟,任人取用,很快和他们打成一片。 杜荷珍到哪里都是极受欢迎的,长得年轻漂亮,在几个女教官里无异是鹤立鸡群。 晚上,杜荷珍来到他的房间。 “有发现吗?”朱青云感觉自己比她还要紧张。 杜荷珍摇头说: “档案上的三个人,我按你的方法,试了,没有异常。” 这回是杜荷珍主动请缨,要求先来测试这三名嫌疑人。 朱青云有些头痛,这杜荷珍最是聪明伶俐,平时经常向他请教微表情心理学,竟然略有小成。 这次来培训处,她设计了几个问题,用来测试教官。朱青云很担心真正潜伏的红党会被她识破。 朱青云自己也尝试着把红党的人寻找出来,好帮他们渡过难关,可还未有所发现。于是说: “光靠微表情并不准确,还要依据事实,你可不能盲目自信。 有可疑目标先告诉我,我来核实,别冤枉了人,不然,在局里我们可就没有立足之处了。 再等两天吧,等把所有的人都过一遍,我们再议。” 又过了两天,仍是没有结果。 中午,陈大光把两人找了去。 “怎么,一点收获都没有吗?” “是,陈处长,这三人我们俩基本确定,不是红党。其他人,还没发现有问题。” “这么肯定?” “至少八成,甚至更多。”朱青云虽然肯定这三人不是红党,但也没把话说死。 他想了想,得从源头上解决这个问题,就问道: “陈处长,最初是怎么怀疑上这三个人的?能否跟我说说?” 陈大光没料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支吾了半天,说: “有几个外派学员,匿名给戴老板写了信,这些人都是派到红党那去的,不久,身份就暴露了,只逃回两个。” 这说法很是牵强,朱青云心里想,你这是在糊弄三岁小孩子呢。不过,他并不想与他计较,反正,他没想找出真正的红党来。 “那好,再给我们三天时间,仔细核查一下。” 回去路上,杜荷珍说:“队长,我感觉不大对。” “嗯,和我一样,你先说。” “会不会不是我们甄别别人,而是有人在甄别我们?” 朱青云微笑说:“不会,你想多了,上面要甄别我们俩,没必要兜这么大的一个圈子,费这么大事。” “那……” “陈处长最多说了一半真话,确实有人去了红党那,行动确实是失败了。 但教官被举报却是和这事无关,也许是红党那边有局里的内线。” 陈大光万万没有想到,他想方设法想要保密的事,已被朱青云看出来了。 杜荷珍想了想,说: “那就能说的通了,之所以怀疑这三人,是局里在红党的内线提供了时间线,这三人最为可疑。” “对,但这三人没有疑点,说明内线的地位不高,并不能获得准确的情报。” “那这样说,这四十多人都有嫌疑了?” “是的。” 朱青云离开培训处时,天已擦黑。他没有回住处,先是叫了黄包车,又步行了半小时,爬了数百级台阶,到了海棠溪。 省立国小早已放学,校门紧闭。 他站在街对面阁楼上,望着那栋灰砖小楼,二楼靠左的窗口亮着灯,一个纤细的身影正伏案批改作业。 这是他第三次来这里了。 望远镜里,吴婉莹穿一件淡青色旗袍,头发挽成松松的髻,灯光下,侧脸温柔得像一幅画。 朱青云忽然想起三年前,在省立师范的教室里,她也是这样坐着,而他坐在最后一排,偷偷看她。 过了很久,他掏出纸笔来,用仿宋体写了一段话。 “军统局本部在组织内部有卧底,卧底知晓军统培训处有我们的同志,目前敌人正在排查中,请提前预防。” 房间灯灭之后,朱青云悄悄走过去,他打算把纸条夹在窗户缝上,然后敲窗提醒她。 可就在最后一刻,他放弃了这个想法。 对组织程序他再清楚不过,这是两条不同的线,这样做极有可能会弄巧成拙。 不如自己多承担些风险,找到自己的同志后,设法帮助他们撤离。 出乎朱青云意料之外的是,他和杜荷珍扩大了甄别范围,连红党的影子都没有发现。 是哪些出了问题呢?朱青云想了很久,也许培训处根本就没有红党,或者潜伏在军统的红党并不在培训处里。 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就可以真刀实枪的来查一下。 因为,这两天他发现,这些教官并不简单,其中有几个人的身份很是可疑。万一能查出日谍来,既能交差,也可以把红党的事敷衍过去。 想到这里,他让杜荷珍回到局里,调集人手过来。 有八名教官被列入了第一批调查名单,戚南谱、段建功、杨云英、杜荷珍带队每人负责调查两人。 朱青云把特别行动队全部人手都用上了,每名教官至少有十人监视。 第72章 啼笑皆非 “队长,这么大的行动,如果不提前报备,上面会不会责怪?” 朱青云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说: “戴老板让我查案,并没有说不能监视嫌疑者,我并没有逾规。你们放手去做,出了事,我来负责。” 一连三天过去,别说日谍踪迹,这八个教官洁身自好,连赌扬、舞厅都不去的。 朱青云决定放弃了,准备第二天把人撤回来。 正在这时,杜荷珍兴冲冲的来找他:“队长,杨云英那有发现,请你过去一趟。” 朱青云忙去了街上的一间茶馆,杨云英在雅间里等着他。 “队长,教官周健武是中统的人。” 朱青云内心一阵喜悦,真正是意外之喜。中统和军统是冤家对头,多次发生过互派卧底之事,戴老板恨这些人,有时超过日谍。 “你怎么能肯定?千万别弄错了。” “千真万确,周健武接头前,做了一个反跟踪动作,幸好是我亲自跟的,不然就被他发现了。 周健武给了来接头的人一只皮包,之后那人回到住处。 正好遇到突袭,他跑防空洞时,我就冒险进了他屋子,把皮包里的文件都拍了照片。 今天一早,那人就去了中统重庆实验区上班。这人还是个官,行动科副科长,叫单边宏。” 中统在此时,弄了几个实验区出来,其中重庆实验区规模最大,人数最多,直接向中统老大负责。 和总部机关不同,实验区下设总务、组训、情报、行动四个科。其中行动科专门负责执行监视、抓捕、破坏等任务 “照片洗出来了吗?拿来我看。” 杨云英递过来一个档案袋,足有几十张照片。 周健武是事无细巨,把掌握的情报都交给了中统。 朱青云笑了笑,说: “怪不得中统这段时间有如神助,有个案子原是军统联合稽查处办的,在商业局里派了卧底。 结果被中统抢了先,他们交通部的秘密监察组立了大功。 看来,所谓的红党打入培训处,也是他们一手策划的,目的是为了转移视线。 这样,杜荷珍,你去联络其它组,全部来配合杨云英,等我通知,把人都抓了。” 回到培训处后,朱青云带着档案袋来到陈大光的办公室。 “陈处长,找到内鬼了。” 陈大光兴奋的站了起身,说道:“把门锁上,快跟我说说,他奶奶的,我倒要看看是谁?” 他这段时间,被这个内鬼弄的是寝食不安,实是想出口恶气。 十分钟后,陈大光命令警卫队封锁培训处,许进不许出,所有人不许随意走动。 坐上车,带着朱青云,直奔局本部而去。 戴老板听了汇报,又看了照片,抿着嘴,紧皱着眉头,双手背在身子后面,来回在屋子里走着。 陈大光很了解他,这副表情是大动干戈的前兆,于是说: “老板,抓吧,一个窃取我军统机密,一个吃里扒外当内鬼。” 戴老板站定,看着朱青云,说:“你呢,怎么看?” “抓是要抓的,军统不能容他们胡来,不过,我盯着周健武并不是因为他和中统的人有瓜葛。 周健武事涉日谍案,特别行动队已经盯了他好久了,现在有了线索,我想请示老师,先抓来审一审。 抓了他难免会打草惊蛇,这个嘛,凡是最近和他接头的人,我们准备一网全收了。 此事重大,为了保密起见,特别行动处有间安全屋,我们就在外面审,等有了结果,第一时间来向老师汇报。” 戴老板没有丝毫犹豫,说: “好,事涉日谍,务必要保密、小心。这个周健武定要让他开口说实话。我给你手令,你马上去办这事。” 等朱青云走了,陈大光点着头说: “老板,你这个学生可了不得,心思缜密,这样一说,就算打死这两人也是应该的。 只是,我没想到,他居然敢调动大批人手越级查案。” 陈大光对朱青云绕过他,私下动用人手来查这案子,多少有些不满意,轻描淡写的给他上点眼药。 戴老板轻叩着桌面说: “查不出来是违规,要受罚,问题是他能查的出来! 我们墨守成规的人太多了,需要他这样有闯劲的年轻人。红党的事,你不用管了,人不在培训处。” “老板,是不是你一早就知道这事?” “是,也不是,这事有专人去查,你不要问了。” 陈大光真的就不敢再问,以前和戴老板东奔西走,互相之间称兄道弟,现在他威严日甚,不可同日而语了。 两路人马,同时动手。 一路由段建功带队,抓捕周健武。培训处正处于封闭状态,抓他是一点难度没有。 一路戚南谱带队,密捕中统行动科副科长单边宏。 特别行动队专门练习了入户抓捕,一队人悄无声息进入他家中,连邻居都没惊动就将其绑了回来。 特别行动队在外并没有安全屋,朱青云把两人带到了离局本部不远处的训练扬。 虽说行动处报销了一半的费用,但这个训练扬还是特别行动队的自留地。 朱青云为了方便,盖了几间屋子,平时几个队长休息用,这时派上了用扬。 这里地处偏僻,不管是中统的人还是局里的人都想不到,他会把人带到这里来审讯。 段建功负责审讯,没费多大功夫就让两人开了口。 二人是连襟关系,只是双方妻子是远房表亲。所以,军统的档案里并未能查到。 这事说来复杂,周健武本就是中统的人。 中统和军统一样,很多人都有另外一个公开的身份,周健武的公开身份是驾驶学校的金牌教练。 此人既是大学生,又是汽车教练,自是军统急需的人才,便把他招揽过来。 中统上层见是一个机会,便命他顺势进入军统,还专门找了个联络员负责和他单线联系。 军统局到重庆的大半年时间里,两人配合默契,源源不断把情报输送给中统局。 军统至少有六次行动被中统截胡,都是因为这个原因。 只是风水轮流转,这次轮到军统占便宜了,单边宏手里正办着一个日谍案,一个红党案。 第73章 跟踪日谍 问完了周健武,朱青云把戚南谱叫进来,说:“邱副处长在等着,你把人送到公馆那去。” 军统此时有三处大牢,公馆那目前关押的都是内部人员。 周健武面如死灰,军统的人都知道,关在别处,哪怕送去审判,还有出来的那一天。 而内部关押,暗无天日。不审不判,无人过问,等于是无期徒刑。 单边宏看着朱青云,眼睛不停的乱转着,说: “这位长官,我是奉上峰的指令,事情我都说了,您看是不是该放我回去了。” 朱青云看着他,说道:“怎么?我感觉你还没有说实话?” “真的什么都说了,长官,你相信我。” 朱青云微笑着说:“撒谎的时候,你的大脑和你的肢体动作会不同步,说吧,还有什么隐瞒的。” 看他仍是不想说,段建功在一旁吓唬道: “队长,这案子已经破了,他不说,我把他活埋了。反正抓他的时候没人看见,省得麻烦了。” 单边宏吓得腿都软了,忙说:“别啊,别啊,都是自己人,都是抗日力量的一分子啊,千万别下黑手。” 朱青云心中暗骂道,你现在知道自己人要团结了,你们对付红党时,怎么不这么想? 心里恼怒,便说: “好,段建功,这人交给你了,我去睡一会,半小时后,见不着笔录,不用汇报了,直接把他埋在小树林里去。” 说完,转身便欲离去。 “朱长官,朱长官,我说不行嘛。” 这段建功长得凶神恶煞的,单边宏是真怕他把自己活埋了。 别人不清楚,他还能不知道?军统这帮人无法无天,什么事都能做出来。 朱青云转过身来,说:“我可没功夫和你耍嘴皮子,说一句假话,后果自责。” “我说,我们科负责行动,最近有两个目标,一个是例行监视曾家岩,你们军统的人就在我们对面。 还有一个在中山路,开明书店。一开始,我以为是红党的联络点,可后来发现,有可能是日本人的据点。” “为什么这么判断?” “朱长官,这个,我们中统对红党的人可熟悉了,他们再乔装打扮,那个味都挥之不去。 开明书店几个人怎么都不像是红党,我们试过。反倒是几个人小处知礼,掌柜的和几个店员见谁都恭恭敬敬。 特别是那个老板娘,平时深居简出,每天只上街买个菜,我亲自跟过她,发现她的手指上有茧,我怀疑她是报务员。” 中统的人学历普遍比军统要高,论办案水平是不差的。单边宏的观察能力很强,在老板娘付钱时,居然发现了疑点。 “朱长官,您看这样好不好,放我回去,我把人撤走,这个案子归您了。” 朱青云冷笑着说: “你想得美,上面三令五申强调过,你们负责党务及异党的侦办,插手日谍本就过界了,早就应移交给我们。 你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吧,什么时候放你,等上峰指令。 杜荷珍带他去做笔录,书店的事说的越详细越好。” 他已经接到通知,下午,邱尧勋就会安排人把单边宏接走,至于是关入大牢还是放回中统,朱青云就不关心了。 “云英,你带一组,把开明书店监视起来,别怕花钱,两个监视点位置要好,至少带三部相机,多带些胶卷。 杜荷珍,你带人去收集开明书店所有人的资料,尽可能详细一些。 南谱,你去建造处,把这条街和周围建筑的施工图复制一份过来。” 戚南谱担心和中统的人发生冲突,说:“中统的人怎么办?” “一块监视起来,如果他们要采取行动,我们马上把他们都抓起来,建功,你负责这事,只要中统的人一动,你就抓人。” 到了第二天晚上,各人前来汇报。 戚南谱摊开几张图纸说: “队长,书店是家老店,新东家盘下来后,装修了一个半月。 这家书店有个后院,左右和隔壁屋子只有一墙之隔。如果有暗门,隔壁的人可以随时支援,书店里的人可随时撤离。 这块地形很复杂,书店地势高,有地道的可能性很大,而且,上下几十个台阶各是一条马路,可以说是进可攻退可守。” 朱青云越听脸色越严峻,普通书店又怎么会如此选址?对几人说: “日本人很会挑地方,据点选择是有一套的,大家都学着点,日后,我们要去潜伏,这是可以借鉴的。” 杜荷珍解开一个档案袋说: “开明书店经理柳俊生,三十五岁,自称是北平人。”杜荷珍把几张照片摊在桌上,说: 书店生意很好,伙计有三个,一个姓柳,是经理堂侄;一个二十岁出头,山东口音,绰号就叫小山东; 还有一个不怎么说话,搬书、清洁,干着粗活。” 杜荷珍手下女军官很多,装扮成女学生模样去买书,很快就收集到信息,且不易引起注意。 朱青云问:“有其它发现吗?” “有,柳俊生自称北平书商,但其对北平旧书行当一些约定俗成的规矩和切口显得很生疏。 还有就是这个小山东,身形步伐沉稳有力,像是军人出身。 单边宏说,有一次街头混混闹事波及书店,小山东上前看似劝解,一个极微小的擒拿动作瞬间就制住了对方的手腕要害。 还有就是,中统盯了一个月,发现最可疑的人是一个叫林少泉的。我查了他,这人是《新明报》编辑。” 朱青云接过照片看,是一个穿蓝布长衫、戴圆框眼镜,手里拎一只黑色公文包的中年男人。 段建功蛮不在乎的说:“依我看,别费功夫了,把这些人都抓了,慢慢审,不怕没人开口。” 朱青云摇头说:“这次不同以往,日本人花了这么大代价建这个据点,必有所图。这个潜伏小组人不会少,得耐心一些。” 第二天,杨云英传来好消息,中统的人撤了。朱青云估计这是邱副拿单边宏和他们的高层做了交换。 第74章 发现信鸽 如果能捞到一条大鱼,朱青云自然是不会放过的,他隐隐的感到了踩中了日本人的尾巴。 而这个林少泉就是关键人物,朱青云决定亲自来跟踪他。 这个人几乎每周都要来书店一趟,从他的职业来说,这并没有问题。 在报馆对面,朱青云设了一个监视点,此刻,正坐在窗前,观察着。 他回忆着培训班老师说的,以及这段时间抓获日谍的口供。一般来说,日本人的一个潜伏小组有一个组长,负责指挥,并直接掌握一部电台。 一个小组掌握六到十名情报员,情报员之间互无横向联系,小规模的情报组,组长会直接联系情报员。 而大部分情况下,会有一个或两个信鸽来联系情报员,获得情报后,通过死信箱,交给组长。 有些情报是无法通过电台来传递的,一般情况下,还有一个行动组配合行动。 所以,朱青云判断林少泉是信鸽的可能性不大,由他一个人负责所有的情报员,再亲自交给组长,风险太大,日本人不会这么蠢。 林少泉频繁出现在书店,只有一个可能,他也是这个潜伏小组的负责人之一。 这也许又是一个假冒中国人身份的日本人。 林少泉出了报馆大门,朱青云喝了口茶,不紧不慢的走出门。 他并不急于跟上去,报馆的门口三辆黄包车,五、六抬滑竿都是何长林安排的人,怎么跟都跟不丢。 林少泉的经济状态应该还很不错,在家门口的小饭馆里点了两菜一汤,就着一壶酒,吃干抹净,回屋里去了。 连续一周下来,都是如此。 朱青云并不着急,他让杜荷珍两名手下到报馆应聘实习记者,这两人都是聪明伶俐的,必会有所收获。 林少泉每周日必去一趟开明书店,照例是开了书单子,让伙计一一找来。 开明书店有四个开间,每个开间有六、七十个平米,这样的规模在重庆书店中至少能排进前三。 “林先生,今天您要的书多,麻烦去后院喝茶候着一会,等齐了,我再请您。” “好,有劳了。” 林少泉迈步往后庭院里去,等他进去,干粗活的伙计把‘顾客止步’的牌子又挡在了门前。 东厢房的门虚掩着,林少泉推门进去,桌前坐着的正是掌柜柳俊生。 “焌伍君,中统的人已经撤走了。”掌柜的说。 “是吗?可是我感觉还有人在暗中监视。”小林焌伍的感觉很好,他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 掌柜的笑笑说:“中统和军统一样,喜欢自作聪明,有时把人撤走,还留下两个人再观察几天。” 小林焌伍根本看不上中国的情报机关,说道: “中国人的谍报工作还处在幼稚园的水平,军统从特务处开始,到现在,真正做情报工作,不过五、六年时间,他们懂什么? 不过,柳下君,这里毕竟是他们的大本营,不可大意,明白吗?” 柳下协太很不为以然,说: “他们是看不穿我们的布置的,虚虚实实,时而虚之,时而实之。 当我这里被监视时,即为虚,当他们注意到你这里时,你又为虚。他们连我们情报传递方式都搞不清楚,又怎么和我们斗?” 小林焌伍“哼”了一声,说: “中国文化只有在我们手里才能发扬光大。电台已经移转,美子尽快离开重庆。你这里做好准备,随时弃用。 我已经准备好新的联络站,你从这里撤离后,直接过去接手。” 又过了三天,戚南谱有些沉不住气了,说: “队长,看这情形怕是不对,或许是中统的有意泄露了风声,又或许是日本人发现被监视,他们像是要跑。” 书店老板娘离开重庆时,朱青云按捺下性子,命令杨云英放行。这个女人与大局并无多大关系,极可能是日本扔出的一个诱饵。 如果她在撤离时被捕,这个小组也许会马上消失。 可朱青云也有些不解,这么长时间了,一个联络人没有发现,一个死信箱都没有发现,这极不正常。 晚饭时,两个记者打扮的女队员回来了,朱青云马上让杜荷珍把她们叫到办公室来。 两个人七嘴八舌说了不少,在朱青云看来并无可疑之处。 “还有什么,捡有用的说。” “队长,我今天发现,林少泉有个奇怪之处,报馆的编辑一般会订阅一份其它家的报纸作为参考。 而林少泉的桌上,放了十几份报纸,重庆市面上有的,他都订了。” 朱青云和杜荷珍对视一眼,这极可能是林少泉接收信息的渠道。原来朱青云他们以为,林少泉会在自家的报纸上做文章。 看来不是,他的情报员为了安全起见,反而不到新明报来做广告或是发布信息。 朱青云稍一思索,又问道: “林少泉应该有一名信鸽,我们没有发现他去过死信箱,有个人会替他办这些事。报馆哪些人和他打交道比较多,列个名单出来。” “队长,不用列名单,林少泉和大部分人都是泛泛之交,只有一个人与他关系最为密切。” “阿英,我怎么没有发现?”另一名女队员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 “我是跟珍姐学的,男女之间如果有私情,互相之间对话时,眼睛、肢体动作是瞒不过人的。 就比如,你看队长和珍姐看队长,是不一样的,珍姐看队长瞳孔会放大。” “闭嘴,有事说事。那个女的什么名字,干什么的。”杜荷珍被手下说破心思,忙打断她。 “记者李惠芳。” “你们先下去吧。”朱青云淡淡的说。 “队长,平时我太惯着她们,口无遮拦的。” “你教的好,不然这个李惠芳不会浮出水面,这个林少泉真不是一般的狡猾。 他的情报员在其它报纸上发出信息,他让这个李惠芳去死信箱取来,然后根据情报分类后,再通过专用的死信箱交给报务员或是另一队人。” “那我就安排人来监视李惠芳。” “不,你亲自去,我估计死信箱数量不会少,李惠芳也许会有反跟踪经验,小心点。” 杜荷珍带着人离去,朱青云有些好笑,杜荷珍对他有好感是真的,只是两人都没有继续发展下去的打算。 如果能证实李惠芳就是信鸽,破案有望。朱青云晚上没有回家,在办公室等着杜荷珍的消息。 第75章 谜底揭穿 朱青云看她脸色就知道有好消息了,问道:“发现几个死信箱?” 杜荷珍眼睛上翻,说;“这也能从表情看出来?” 朱青云一笑,说:“如果李惠芳就是信鸽,那么,她最大的用处,就是帮林少泉去传递或者是接收情报。 当然,林少泉是不会让她和情报员见面的,那么,唯一的途径就是通过死信箱。 因此,我断定你今天跟踪李惠芳必有收获。” “还真给你猜对了,只今天一晚,她就去了三个地方取情报,而且并不着急给林少泉送去,估计是明天到报馆再给他。 队长,这么看,这个潜伏小组的下线情报员绝不会少。 不过,不怪中统没破案,这日本人够狡猾的,开明书店和林少泉本人都不直接接触情报。” 朱青云微微一笑,说: “他们只是使了一个障眼法而已。日本人做事,喜欢耍小聪明,这种事,就和魔术一样,一旦戳破,一文不值。” 朱青云想定后说: “先把这三个死信箱监视起来,每个死信箱设一个监视点,六人轮流值守,其中两人负责跟踪投放情报的人。 这事得有耐心,急不得。有时,投放一次情报后,一个月不见得会再去。” 杜荷珍心算了一下,说:“书店和林少泉这边已经用了二十多人,我们人手很快就不够了。” “这个,我来想办法,林少泉那,交给戚南谱,你负责死信箱,不管谁来,一律听你指挥。” 第二天一早,朱青云先去了二科科长办公室。邱尧勋仍兼着二科科长,常过来处理公务。 “进来进来,别客套了,坐下,正好有事跟你说。” 朱青云看他高兴的样子,笑着说:“处长定是有好处要关照青云了。” 邱尧勋压低声音,说: “下个月是戴老板的生日,不下帖子,但凭心意,所以,这事知道的人不多,你和我一起去。 对了,听老板说,你家学渊源,是鉴宝好手,我花了些钱,买了几件古董,你帮我掌掌眼。” 他从办公桌下方的柜子里,拿出几件包裹的严严实实的物件,打开来给朱青云看。 朱青云只看了看,便说:“处长,这些花了多少钱?” 邱尧勋指出三根指头,说:“三万块,这价钱正适合。太多了,也不好,我毕竟只是一个副处长。” 朱青云笑笑说:“处长,这别说三万,能值三百就不错了,您这是被人诓骗了。” “青云,这可开不得玩笑,你还没看呢,起码要拿起来,看看真伪吧。”邱尧勋有些急了。 “处长,您看,这是元代双耳白玉碗,碗体上的浮雕是道教中的各路神仙,双耳雕刻的是道教中的飞仙。 这做假之人,连双耳雕刻都是神仙,即便做旧再好,一眼便能识破。 再看这个隋唐白釉双龙柄瓶,举世罕见,品相又如此之好,如果是真的,至少要二十万法币。” 三万块打了水漂事小,关键是被人糊弄了,邱尧勋抽动着下巴,这是他极为恼怒时的表情。 朱青云忙笑着说: “处长,古玩这行,讲究的是愿赌服输,当不得真。我从乡下淘了几件东西,待会拿来,好好给您说说,保证不会丢了您的面子。” “是吗?别费那事了,我这就去取。” 邱尧勋转怒为喜,他知道朱青云出手大方,给他几件古玩一定是不会差的,这就急着要去。 “好,一会我们就去,处长,我来是有一事相求。” 邱尧勋这才想起来,朱青云不会无缘无故一大早就跑来。 “你说,工作上的事,我是全力支持你的。” “是这样,我接手单边宏的案子后,有些发现,需要几个跟踪的好手。” 邱尧勋颇为纳闷,说: “我审过单边宏,那个书店他们盯了一个月,毫无所获,说给你听,无非是想脱身而已。怎么,你倒是有进展了? 好吧,我这几日忙,等你抓到日本人再来汇报。 人,我可以给你,五科的副科长尚定海知道吗?当过教官,军统跟踪他排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副科长?”朱青云有些犹豫,他只是想来借些人手,最好是跟踪盯梢方面的行家。 可五科的副科长来,这功劳就要分给别人大半了。 邱尧勋在官扬摸爬滚打多年,自是知道朱青云在担心什么,说: “五科科长带人去外地执行任务,尚定海反正是闲着,而且他从地方军阀那边过来,一直不受重用。 我跟他说好,一切都听你的,真要是立了功,帮衬他一下就是了。” 朱青云笑了笑,说: “那就太感谢处长了,听说五科还有一百多人留守,让尚副科长都带过来吧。” “你要这么多人干嘛?好吧,让你过过官瘾,多统帅些人马。” 邱尧勋打电话把尚定海叫来,当朱青云的面嘱咐了几句。 朱青云这才发现,邱副处长是存有私心的,这尚定海跟他关系很是不错,想借着这个案子给他晋升一级。 “定海,你回去准备一下,半小时后带人到特别行动队报到。” 邱尧勋拉着朱青云一起,先一步到了他那。 看着朱青云随意扔在角落里几样脏兮兮的东西,实在是不起眼,说:“这,这些东西给戴老板能成吗?” 朱青云挑了两样出来,说: “这两件市扬上至少要六、七万块,处长,您配一个檀木盒子装起来就成。” “好吧,那我拿走了。” 邱尧勋心想,别弄出笑话来,还是要找几个行家再鉴定一下。不然,免不了又给戴老板扔到纸篓里去。 很快,尚定海便来到朱青云办公室。 “尚副科长……” 话没说完,尚定海便打断他说: “你看这样好不好,我不叫你朱队长,比你痴长几岁,就叫青云,你也别叫科长,喊声老尚。” “好,老尚,我先把案子给你说一下。” 第76章 案情重大 朱青云点头答应。 过了两个小时,尚定海回来,在朱青云办公室画了两张图,说: “青云,现在这样不成,各组之间,联络不畅,监视点设置不尽合理。而且,跟踪的人不专业,很容易被发现。” 接着,他逐一指出了各队人的问题。杨云英和杜荷珍布置的人,竟然被他一一说了出来。 尚定海其貌不扬,穿上号褂子,说是个拉车的没有怀疑。 而且年过四十,还只是名少校,众人原先都有些瞧不起他,这时发现这人是有真本事的。 尤其是杨云英和杜荷珍内心更是震惊,他只在那待了不过两分钟,所有的人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好,按老尚说的重新调整部署。” 五科的人来了之后,朱青云手里有近两百人,又有尚定海这样的高手,他决定和日本人耗到底,不掌握所有的死信箱轻易不收网。 一周以后,朱青云已经掌握了十二个死信箱,也就是说,林少泉联系着至少十二名情报员。 又过十天时间,这十二个死信箱中,有十一个被二次启用,尚定海带人跟踪投放情报的人,成功锁定了这些人。 这天,几名负责人都来找朱青云。 “队长,这功劳就不小了,我看再多也有限,不如把人抓了,审了再说。” 戚南谱早就跃跃欲试,如果是他主办此案,早就动手抓人了。 朱青云算算时间和人手,觉得差不多了,再拖下去,人疲马乏,容易出错,于是说: “那好,今晚十二点准时行动,嗯,起个名字,就叫飓风行动吧。” 军统这类行动一般并无代号,朱青云前世看多了影视剧,感觉取个名字更加正规,行动更有气势一些。 “南谱,你带三十人突袭开明书店,让警察分局配合,封锁附近所有街区。 杨云英你带五十人,统一负责五名情报员的抓捕。 段建功带六十人,统一调度,负责另外六名情报员的抓捕。 老尚和杜荷珍随我一起,抓林少泉和李惠芳。” 众人正答应着,一名队员匆匆赶来,在杜荷珍耳边说了几句。 杜荷珍看向朱青云,只眨了下眼,朱青云就明白了,说: “你们几位先在这里喝茶,吃些点心,一会我们商议后,再出发。” 说完后,和杜荷珍来到了隔壁房间。 “队长,第十二个死信箱有人来投情报了,李惠芳还没来取,按您说的,我们打开看了,并拍了照。” “什么内容?” “国军桂南前线作战计划。”杜荷珍声音有些发颤。 “跟踪投放情报的人回来没有?看清是什么人了吗?” “回来了,这人进了军事委员会大院,拍了照片,他跑不了。” “凡是看到或是知道此事的人,暂时留在队部,哪里都不要去。胶卷马上去技术科洗出来,你来洗,不要他们的人经手。” 回到办公室,朱青云下令: “段建功,你带二十人,临时充当我的警卫队长。 从现在开始,所有行动必须经过我的同意,任何人不准单独行动,去茅厕不得少于三人同行。 违令者立即逮捕送禁闭室关押,拒捕的可以就地枪决。” 众人并不感到惊讶,军统行动关系军国大事,有些行动密级更高,警卫措施更加严格。 朱青云进了房间,给邱尧勋打去电话,说: “副处长,特别行动队今晚采取行动抓捕日谍,只是刚才有突发情况,甚是棘手,想请你和池处长一起过来一趟。” 邱尧勋上午刚请重庆有名的聚宝斋掌柜掌眼,朱青云给他的两样小东西竟然价值不菲,至少值十万块钱。 此时心情大好,大笑着说: “也就是你,一个小小的队长,指挥起我们两个处长来了。池处长正在我这里,我们一起过去,看看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两人进了二科这栋楼,就感觉气氛不对,朱青云在内部居然设了岗哨。 有人帮着推开会议室大门,见是两位处长,所有人齐刷刷站立起来敬礼。 池广远脸色一变,说: “这是准备干什么去?这么多人全副武装的,你们要抓多少日谍?” 朱青云正色说: “处座,我们已经掌握了一个日本潜伏小组,据点在开明书店,内有五、六人。 两个联络人,是新明报的编辑和记者。 另外,通过这段时间监视,掌握了他们十二个死信箱,十二名情报员的身份都已查清,今晚的飓风行动准备将其全部抓捕归案。” 两人都是大喜过望,一次要抓捕二十名日本间谍,在这军统历史上还是第一次,而且是行动处来完成的。 “太好了,邱副处长,今天我们都不要走了,在这里看着青云指挥。” “处座,还有一事需汇报。”朱青云左手往前一伸,二人便知是机密事情,跟着他进了里屋。 这时,杜荷珍拿着照片走了进来,交给朱青云。 朱青云指着最上面一张照片,说: “就是这人,现在还不知道他的职务、姓名。 下面这些情报,我也没看过,请二位处长过目,凡是看过这份情报的人,今晚行动过后,暂时软禁在局里。” 两位处长看完情报,面面相觑,池广远摇着头说: “这事,不是我们能做主的,这样,其他人你照抓,抓了之后,立即审讯。 邱副处长亲自带人去那个信箱,无论如何要保证这份情报不被日本人取走。” 指着照片上的人说:“这人交给我,一会我去戴老板那。” 此事非同小可,桂南一线即将开战,而潜伏的日谍竟然获取了我军的作战计划。 戴老板面见委座,交上照片,委座当扬吓的脚下一软,差点摔了一跤。 马上命人抓捕照片上的这名军官,并召开紧急会议。 “委座,这名军官是如何被策反的,还有没有其他同伙,要彻查才行。” “这个交给你们军统,你亲自督办。虽然你们抓到了这个人,但重庆日谍猖獗,你是有责任的。” 委座说着说着,把脸板起来。 第77章 月黑风高 财政部的那点钱入不敷出,委座仍和以前一样,从小金库里拿钱贴补。 但在委座眼里,军统实在是不争气。到重庆之后,仅这两个月有些斩获。仍有大批日谍潜伏,肆意搅乱经济、军事布局。 戴老板见委座恼怒,赶忙说道: “是,学生失职。不过,我们已经安排妥当,今天夜里我们有个飓风行动,将抓捕二十名日谍,力求将他们一网打尽。” 委座这才露出欣赏的神色来,说:“这就对了嘛,干得好,行动成功,我给你们叙功。” 朱青云起名飓风行动,不料一语成谶,夜里真的刮起了大风,给行动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日本人很狡猾,开明书店里面根本不止五、六人,左边杂货铺内还有四人。 书店和杂货铺配备了不少武器,手枪、手雷、匕首等一应俱全,甚至还有一支冲锋枪,两支长枪。 每天晚上,掌柜的都会安排一人值班放哨。 月黑风高,外面飞沙走石,行人稀少,警察和行动队大批人马立即就引起了日本人的警觉。 戚南谱后来报告说,如果不是这段时间的苦练,攻占这个据点,至少得伤亡十几人。 行动队没料到日本人火力如此强大,加上警察局派来的一百多名警察战斗力太差,外围封锁被冲开个口子,掌柜的和一名伙计趁乱逃走。 段建功担任警卫队长,负责内部督查。 抓捕十一名情报员的任务,就全部交给了杨云英负责,至凌晨两点,生擒十人,另一人吞枪自杀。 但带回军统局的人可就不止这十人了,大多数是连同家人一起抓回来。 朱青云让杜荷珍去抓李惠芳,自己和尚定海带人去抓捕林少泉。 “青云,我观察过,林少泉平时之所以不加防范,连反跟踪动作都没有,是因为在他家对面,设了一个安全员。 动手的时候,两边一齐下手才行,否则会惊了其中一个人。” “好。”朱青云抬腕看了看时间,说: “现在对表,11点55分,12点整开始。” 同样,在大风的夜里,有人出现在大街上,显得格外醒目,日本人的安全员很快发现了异常。 尚定海在带人攻击前,日本人率先在二楼上开了枪。 朱青云听到枪声,没有丝毫犹豫,说道:“破门,冲进去。” 这种经过训练的五人组对付一个人绰绰有余,基本上是十拿九稳。 林少泉听到安全员的枪声后,立即从枕头下掏出枪来。 刚跑到楼梯口,门已被踹开,五条身影动作迅捷,如同鬼魅般散在屋里,这姿势、动作一看就知并非普通军警可比。 林少泉大惊之下,爬上阁楼。他想着打开阁楼上的窗户,翻到屋项上去。 谁知这五人的速度奇快,两人已经尾随而至。林少泉只得伏在阁楼的一个角落里,准备对冲上来的队员开枪。 哪知,另一边两人借助梁柱和几根毛竹就攀爬上来,林少泉一枪未开,就被两人火力压制的抬不起头来。 见胜券在握,两边交叉火力容不得林少泉打出一枪来。朱青云提着枪,走上来,说: “负隅顽抗没有任何意义,林先生,大气点,枪扔出来,跟我们走。” 看他躲在一个箱子后面,又想开枪,又想放下枪的样子,朱青云又说: “不想投降,你就给自己太阳穴来一枪,大家都省事。怎么?舍不得下手?来,帮帮他,扔一枚手雷过去。” 话音刚落,一把手枪扔了出来。 朱青云看着他笑了,一个惜命的日本间谍不会太难审。 行动处有三间审讯室。 磨刀不误砍柴功,朱青云亲自做了一张表格,安排好审讯人员和审讯时间。 这时,杜荷珍也已回来,这次,就数她两手空空,李惠芳居然跑了。 朱青云带着杜荷珍立即提审林少泉,他敏锐的感到,这人身上还有不少油水。 “姓名、职务。” “林少泉,新明报编辑。” “这就没意思了吧,你们报馆除了照相机,什么时候还配手枪和安全员了? 说吧,这些刑具你应该都用过,能不能撑得过去,你比我还清楚。” “你是谁?”他很有些不服气,输给一个这么年轻的人。 “你现在还没有资格问,在这里,做什么、说什么,由我做主,你只能服从。” 朱青云深谙人的心理,牢牢的掌握主动权。 “荷珍,你去云英那帮忙。来人,把剪掉罗三炮那玩意的铁剪子,还有细铜丝拿来。 天又不冷,抓紧的,把他衣服扒了。还有,那个女的叫什么,叫李惠芳,对,把她带过来观刑,免得一会审她还要多费一番口舌。” 朱青云边说着,边注视着林少泉的脸。 林少泉脸色雪白,朱青云说的没错,这些刑具他没少在中国人身上使。 作为曾经的施虐者,他很得意把痛苦施加在他人身上,那时,他感觉自己就是这个世界的主宰。 他偶尔曾想过,如果有一天这些刑具用在自己身上,是什么感受。只是心下恐惧,每每想起,很快强迫自己打消这种念头。 罗三炮进门就被暴力阉割的事,外界传的沸沸扬扬,事涉高木正雄一案,他派人调查过。 没想过,就是眼前这个年轻人干的,而且想对自己做同样的事。 “别,请不要把李惠芳带来,我这样,实在没有脸见她。” 林少泉剥的跟头光猪一样,这人和大部分日本人差不多,内心残暴,还死要面子。 “姓名、职务!” “小林焌伍,上海特高课大尉情报官。” 很快,小林焌伍便把接手、收买、策反的十二名下线情报员,详细说了。 他每每稍有隐瞒,朱青云马上就勃然大怒。 在说到军事委员会那名情报员时,小林焌伍本想隐去另一名高官之事,朱青云立即便让人剪去他一根手指,不容他有任何侥幸的念头。 最后,才问到李惠芳。 第78章 枉然不供 “你和李惠芳是什么关系?” 小林焌伍在被抓时,还想着保下她来,这时,十指连心,痛得连死的心都有,不敢再撒谎。 “她是我的上线,叫铃木千代。” 这就说的过去了,情报员掌握在小林焌伍手里,而情报又由真正的负责人铃木千代来传递。 朱青云心中暗想,就算中统把开明书店的人都抓了,案子也破不了。 “电台和报务员在哪里?” “这个我真不知道,是由铃木千代负责。” 朱青云有些遗憾,日本人抓了不少,可没能缴获电台和密码本,多少有些美中不足。 “把他带下去,好生看着。让杜荷珍来,去科长那里办手续,全城通缉铃木千代和柳下正太。” 这时,尚定海带着人暂时回到五科,他跟踪盯梢是把好手,审讯就差了很远,并帮不了什么忙。 戚南谱和杨云英各自带人在审讯十名情报员,其中的七名汉奸并不难审,抽了十几鞭子大多就开口了。 嘴巴最硬的,上了电椅之后就什么都说了。 这十人中,有两名军官,两名在警察局供职,一名小学校长,还有两人分别在政府机关担任要职,另有三人是商行掌柜, 其中两名警察和一名军官以及机关的小科长均发展了一名或数名不等的下线。 朱青云看了看手表,凌晨五点。 “我来接手审讯,戚南谱、杨云英你们带着人去抓人。” 剩下三名商行掌柜始终没开口,朱青云命人把这三人带到一间审讯室来。 三人经历了一轮拷打,均是萎靡不振,瘫软在地上。 “佐藤一郎、田中武健、竹下久运。” 听到朱青云一口报出他们的名字,这三人的眼中流露出惊恐之色。 朱青云微微一笑说: “没错,你们的上线小林焌伍已经如实供述,柳下正太和铃木千代或许你们听说过,或许你们不知道,不要紧,他们也招供了,怎么?你们还不想说实话?” 佐藤一郎吐了一口带着鲜血的口水,愤然说道:“我和他们不一样,死也不会背叛帝国。” “就是你了,来,把人绑到电椅上去。” 朱青云一眼就看出,那两人目光游离,似已动摇,唯独此人内里刚硬,不会轻易开口。 “不着急,推到最低一档,我不叫停就别停下来。” 再强悍的人,在电椅这种酷刑面前,也软弱的像个孩童。没过一会,佐藤一郎屎尿俱下,审讯室里臭不可闻。 朱青云没有叫停,佐藤一郎电椅上被动的抽搐抖动,他的身体很强壮,电椅都被震着哗哗响。 嘴里吐着白沫,眼睛如金鱼一般外凸,两个大眼珠像似要掉出来一样。 三分钟,这已经超出一个人承受的极限时间。 朱青云摆摆手,一名队员拉下电闸。 朱青云走上前,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说:“人废了,醒了也是个白痴,把他带下去关着吧。” 接着,看看地上的两人,说:“我没功夫和他们耗着,再来一个。” 他指了指脸色苍白的竹下久运,这人的嘴唇轻微的抽动着,这是想招供的表现。 果然,刚把他绑上电椅,竹下久运便说: “阁下,既然小林焌伍已经和贵方合作,我也愿意和你们合作。” 朱青云看了眼田中武健,他并没有出言反驳或是斥责,反而肩膀一沉,表露出如释重负的神情来,说: “看来,这两位都是识时务的,带到隔壁问话。” 很快,两人的笔录就做好了。 日本人花钱开了三家商行做掩护,每家商行其实就是一个潜伏小组,各自有任务。 小林焌伍只负责与三个组长联络,收取情报,并不直接掌握组员的情况。 朱青云仔细核对着笔录内容,夜里抓这三人时,还各自抓了几名伙计回来,除此之外,他们每人都发展了七、八名下线。 看看已无人可用,朱青云只得把段建功找来,让他带人去抓,案子快接近尾声了,功劳要均分一下。 早上八点,各路人马陆续返回。 从夜里十二点至此,一共抓了三十三名日谍。 局本部总共只有三间审讯室,拘留室也只有四十间,池广远请示戴老板后,把原来关押着的犯人全部送到大牢去。 腾空所有的房间交给特别行动队。 到中午时分,朱青云刚把笔录和各类材料整理好,邱尧勋急匆匆进来,说: “能带的都带上,赶紧的,戴老板急着要听汇报。” 朱青云抱着厚厚的审讯记录,跟着邱尧勋进了戴老板办公室,池广远正坐在那说话。 戴老板翻看着笔录,说:“这一时半会看不完,你说吧。” 朱青云口才极好,条理清晰,十分钟便把经过讲清楚了,最后说: “一共33人,其中日本人16人,剩下的都是汉奸,跑了三个紧要的头目,正在通缉中。” “除恶必尽,中平,这事交给你,光发个通缉令有什么用? 我估计这会他们还躲在城里,伺机出城,你带三个科的人,让警备司令部、警察局配合,全城封锁,务必抓住他们。” 这正是朱青云准备提议的,戴老板已经安排了,他便不再多话。 戴老板又说:“毛主任正在审那名军官,进展并不顺利,一会,你过去帮忙看一看。” 朱青云有些奇怪,说:“小林焌伍已经供述,他不应该不开口的。” “问题是在这里,但小林焌伍也说了,这人的关系是特高课转交给他的,如何被策反的,他并不清楚。 还有就是,以他的职位和能力,是拿不到这份作战计划的,他有下线。你的任务是找出这个人来。” 朱青云有些迟疑,池广远明白他的难处,说: “老板,事涉军委会,那地方就是白虎堂,我们的人可进不去。” “侍从室高官马上就来听审,涉及到的人员,是抓是审,他自会协调处理,青云,这回就看你的了。” 第79章 技惊四座 在等待侍从室高官的空档,朱青云让戚南谱、段建功带三十名队员去丁小五那。 “先从北区开始,那里人口稠密,且开明书店离北区不远,他们极可能躲在那。 让小五和何长林,发动所有轿夫、车夫、脚力去查,哪家来了生人,哪栋房子原本空着,突然住进人,都要查清楚。 发现有可疑的人马上汇报,你们就过去认人。对了,南谱,你去找喻耀离,让北区警察分局配合着。” 戚南谱犹豫着说:“队长,动静这么大,会不会惊着日本人?” “没事,他们窝在哪,我们一时半会还找不着,炸了窝就是丧家之犬,无路可逃。” 两人领命而去。 朱青云又在毛主任耳边低语几声,毛主任脸色蓦然变得有些难看,但仍是点头答应了下来,安排了人去办。 这时,戴老板亲自去大门外,将高官接了进来。 两人级别相同,但高官是奉委座之命前来,隐然有钦差身份,所以此次办案,戴老板以他为尊。 毛主任和池远广等人均站在审讯室外。 戴老板向朱青云招手,示意他出列,说道:“晋副组长,这是我们的主审官,他陪着您一道讯问。” 晋副组长一愣,他对军统的高层很熟悉,以为这种大案,至少是行动处处长池广远或是情报处处长冯翊来当主审。 岂料,这老戴推出一个无名之辈来。他一反应是老戴对外人插手军统的案子不满,故意弄这么一出。 但侍从室的人向来是城府很深,只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朱青云几眼,说道:“那我们就不耽误了,小朋友,请吧。” 朱青云大为恼火,就算你是钦差,就算是委座身边的人,也不能如此称呼我一个堂堂的行动队队长,不称一声朱少校,居然喊小朋友。 那我可就要浑身解数,癞蛤蟆穿衣服——给你露一小手了。 小林焌伍的这名情报员是军令厅三处的一名中校。 军令厅分三个处。 一处为作战计划处,负责全国性作战计划的拟定、作战命令起草及兵棋推演,统筹战区级战役部署,泄露的这份作战计划正是出自该处。 二处为作战编调处,负责军队编制调整、装备调配、部队跨战区调遣。 三处为作战研究处,主要职责是搜集分析实战经验教训,研究战术战略理论等,相对清闲,并且处长都接触不到这份绝密情报。 整个军令厅,接触过这份作战的人,从厅长或厅长到处长科长,共有十七人。 委座和军委会大佬下令,一周之内,不能找出另外的那名鼹鼠,这些人就要全部隔离审查。 除了两位主审之外,审讯室留下两个打手,其余人全部退出,戴老板亦不例外。 涉及军国机密,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晋少将晋副组长端坐在桌上后面,一言不发,轻轻挥了挥手,示意朱青云可以开始了。 朱青云让人搬来一张椅子,骑坐在上面,一只手搭在椅背上,一只手拿着他的档案。 审讯室灯光太暗,又让人把最大的一支灯泡移过来,直射着那人,接着,把椅子往前又挪了挪,离刑架不足一米。 他要清晰的看到这位中校军官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晋副组长眉头不展,他实在搞不懂这个年轻人在做什么?他虽然很少参与审讯,但经常在军中调查、询问,是有些经验的。 见年轻人不按常理出牌,有些焦急,毕竟委座只给了一周时间,再这么磨磨蹭蹭下去,只怕难以按时复命交差。 “杨启运,你放心,不管上峰是何打算,我不准备对你用刑,在我主审期间,你不用吃任何苦头,想吃想喝,随时跟我说。” 朱青云需要他放松下来,一张充满恐惧和焦虑的脸,会掩盖细微的神情。 果然,杨启运的肩膀一松,脸色也略缓和些。毛主任之前已经警告过他,上面已同意对他用刑,正想着如何才能熬过去。 “到现在为止,我听毛主任说,你既不为自己辩解,也不开口说话,大家都以为你是铁杆汉奸,死心塌地投靠了日本人。在我看来,未必。” 杨启运缓缓的抬起头来,面部变得松弛,眼睑上抬,朱青云笑了,开局很好,一击即中。 “小林焌伍说是上海特高课把你转交给潜伏小组的,就是说你是被特高课策反的。 这就简单了,南京破城后,你是在半个月后才归队,之后来到重庆。档案上说,你独自化装过江,跟着难民混过关卡。 我猜你并没有顺利突围,而是被俘了,这种情况并不在少,我办的荣有三就是如此。” 杨启运眼睛微微抽动,嘴唇下意识的缩小,这是被人说中心思后最明显的表现。 朱青云笑着说: “看来我又说对了,不过,我们要验证一下,你是条汉子,不至于轻易背叛国党,刑讯伤别说一年,三年五年后印迹都还在。” 回过头来,对审讯室一名打手说: “去找一名军医来,凡事讲证据,不冤了他。” 军医来了之后,将他衣服扒光,检查一番后,说:“长官、朱队长,他身上确实有刑讯伤的痕迹。” 只这一个开场,少将副组长便对朱青云是刮目相看,简直是神乎其乎,就算他不懂微表情,看杨启运的神色,也知道他说对了。 “那你为什么要帮着日本人死守秘密?我看了你的档案,无非两个原因。 一是你二伯父是军中高官,是他推荐你进的军令厅,你怕丢了他的颜面,宁可在受刑中死去,也不承认叛国。 其二嘛就更简单了,日本人使了惯用的伎俩,你的家小在重庆,但有个妹妹在苏州,是不是受了他们的胁迫? 我已央求毛主任,电令军统苏州站,不惜一切代价在今天中午之前,将杨启凤及家人撤出姑苏,送往重庆。 这是我能帮你做的唯一一件事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你如再瞻前顾后,不顾民族大义,不但自己身败名裂,所有亲属都将受你牵连,永远被钉在耻辱柱上。” 第80章 七分破案 朱青云越说越严厉,越说语速越快,晋副组长的脑子已经跟不上了。 “作战处作战参谋迟长春窃取的作战计划,兵役署科长刘知周是主谋,在俘虏营就是他出卖我的。” 杨启运突然开口说话,而且一说就说了个底掉。 “啪。”晋副组长拍案而起,说:“算你还有良知,你的事随后再说。” 朱青云看他向外走出,忙跟了上去,心想,这么大的官,也是沉不住气的,几个关键问题还没问呢。 都以为一时半会不会有结果,戴老板向毛主任和池广远等人说了几件事,正准备回办公室休息一下。 看到两人走出来,戴老板眉头皱起,说:“怎么,还是不顺利?” 晋副组长长叹一声,说: “老了,长江后浪推前浪,我们都要让贤了,年轻人不过用了七分钟就让他开口了。 戴副局长,我是佩服之致,一是佩服他的本事,二是佩服你收罗了这等的人才。 先不说了,叙功的事以后再说,池处长,跟我去抓人吧。” 众人皆是大惊,晋副组长此人向来是以严苛著称,从来没听他这么夸奖过人。 对朱青云更是高看一眼,之前立了些功劳,战果不小,但大家对他的审讯还是半信半疑,这回算是见识到了。 尤其是毛主任,他审问了大半天,杨启运是一言未发,可谓是惜字如金,怎么朱青云用了几分钟,他就招供了? 还是慢了一步,迟长春是困在作战计划处无法脱身,坐等就擒。而刘知周在得知杨启运被捕后,脚底抹油跑了。 委座大怒,命令军警宪等各部门增设关卡,严加盘查,务必要将其捉拿归案。 朱青云暗自高兴,忙建议邱尧勋请求戴老板,让军统介入巡查,顺便把铃木千代和柳下正太列入到缉捕对象中去。 戴老板自是应允,朱青云将这两个人的照片各洗了一百张,让戚南谱带着人分赴各个关卡协查。 最近一段时间,朱青云忙得脚不沾地,想想竟然没有睡上一个安稳觉,缓下来后,全身骨头酸胀。 下班后,一路走回去,先是在家门口吃了碗铺盖面。 到家后,从水缸里舀了半木盆的凉水,又去老虎灶打了两大壶开水来。 美美的泡了一个澡,换了衣干净衣服,随手拿了几张报纸,躺在床上看了起来,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直睡到天方大亮,才起床洗漱。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打开门,杨云英提着一个大袋子走进来。 朱青云把他让进屋里,杨云英把袋子里的三个木盒子拿出来,说:“队长,戚副队长这几天忙着,让我把查封的财产登记造表,您过目。” 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清单。 朱青云逐一打开木盒,对照清单,边看边点头。 这次杨云英办的不错,所有法币都去黑市换成了美元,又去银行换成了通兑的本票。 每一个木盒里装着的,都是美元本票,一半面值五十的,一半面值一百元的,一共是一万八千美元。 第二个盒子里是一百根金条,杨云英说:“重庆这地界认的就是金子,留一些在身边,队长方便花销。” 朱青云点头称是,中国老百姓文盲占了多半,对美元并不认同,金条确是硬通货,市场上更加认可。 第三个盒子里装的都是地契、房契。有三、四栋房子,十来间商铺,还有两间仓库。 杨云英笑着说:“队长,你留一间好些的房子住吧,这里条件太简陋,连个浴室都没有,很不方便。” 朱青云想了想,说:“那就留一间,三家商铺和两间仓库单独造表,上交总务科,余下的房产都作价卖了。 不用换金条和美元了,我估计有个二十多万法币,你们四个人,每人一万,队员每人五百,剩下的,送到我办公室。” 现在,朱青云处理起这些事来,已是熟门熟路。这余下的十多万法币是要拿去孝敬两位处长的。 此外,过几天就是戴老板生日了,他得准备一份拿得出手的礼物来。 接下来几天,他去古玩行、报馆、书店到处闲逛,甚至连西南联大的图书馆都去了。 这天,他约了一家报馆的编辑正准备去谈一谈。杨云英笑嘻嘻的进来,把一个箱子放到办公桌上,说: “队长,如今重庆人口骤增,房产、商铺一天一个价,一共卖了三十五万,我留下九万,这里还有二十六万。” “这么多。”朱青云没想到这些房子这么值钱的。打开箱子,数了一万元给他,说: “这几天我有点私事要办,房子那就有劳你了,这些钱你拿着,不能让你倒贴。” 杨云英主动把他那套小宅院装修的事承揽下来,朱青云是有万事不管。 等他走后,朱青云留下三万法币放在柜子里自己平时花销。 又数了三万出来,放在抽屉里,这是准备让戚南谱给各方打点用的。 接着,取出两只公文包来,各装十万法币。这钱着实不少,公文包塞的是鼓鼓囊囊。 打了电话,邱尧勋正在办公室,朱青云提着包就过去了。 “这是什么?”邱尧勋一眼看到这两个不同寻常的公文包,如是装着文件,不至于是这么鼓囊。 朱青云笑了笑,说:“处长,上次案子,除了交给总务科的,还有些战利品,您和处座一人一份,我给送过来了。” 邱尧勋心领神会,并不多话,把两个包接过来,放到桌下。说道: “国党有个停年制度,无论是叙衔军衔还是职务军衔,你暂时还无法晋升。 处座的意思,不能让你吃亏,再记大功一次,以后逢缺先补,另外,给你申请5000法币的奖赏。” 这话说的,邱尧勋自己也没什么底气,5000法币看上去是一笔巨款,可朱青云送给自己的都是十倍以上,还在乎这些吗? 朱青云倒是无所谓,就算到晋升中校又能怎样?如果提拔当了副科长,反而是成了光杆司令,和邵世光一样,有职无权。 临走前,邱尧勋正色说:“明天穿的精神点,下班时,跟我一块,去戴老板府上赴宴。” 第81章 便宜好货 第二天晚上,邱尧勋开车带着朱青云直奔花园公馆。 虽说这次生日宴没有公开,没有下贴子,但这世间从来不缺马屁精,自己爹妈的生日未必记得,上司的生辰绝不会忘。 所以,不到天黑,公馆偌大的院子里已经停满各式车子。 朱青云他们到的时候,大厅里已有百十来号人。厅内毛主任兼着管家一职,送的礼物堆的是满满当当。 毛主任用毛笔逐一写下各人的名字,贴到礼物盒子上。 戴老板爱好古董,这里面倒是有一半人是送古玩的,有些人不想明珠暗投,用的是玻璃罩子,让人一眼看到。 还有的送象牙手枪、送银盾,有的人下了血本,送金佛一尊,均是价值不菲。 民国讲究不到六十不做寿,所以,今晚名义上是戴府新式舞会。 戴老板不喜穿长衫马褂,今天剃头修面,换了一身崭新的中山装,倒也显得精神。 和众人打着招呼,看着排成一长溜的古董不禁有些心痒痒。 有人懂他,忙说:“大行家来了,赶紧给掌掌眼。” 戴老板这才放下矜持,走过来鉴赏,看到人群里的朱青云,说道: “我这个学生眼力不凡,青云,过来,一起看。” 有些人互相使着眼色,戴老板单单挑他出来,这年轻人看来很得宠,以后得好好结交一番了。 看了几件,朱青云忙把邱尧勋带来的两件古玩拿起介绍了一番,这两件东西本是他的,自然说的更是头头是道。 邱尧勋站在一边自是美滋滋的。 戴老板和众人听了频频点头,有人心想,人家是靠本事吃饭的,不像自己,没本事,只能拍马屁。 戴老师突然想起来,说:“青云,你带的是什么?拿来我看看。” 毛主任赶紧把朱青云送的一个柳藤箱子拿过来,这个箱子在装裹精美的礼品中显得特别寒酸,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 这是朱青云有意为之,先抑后扬,才能给人惊艳之感,把握人的心理是他最擅长的。 箱子打开,已有人笑出声来,里面的三样东西,都是用毡布简单包着,看上去就平平无奇。 朱青云先打开一件,取出一幅卷轴,有识货的,一看就知道是明朝的一幅字。 明朝的书法远不如画,东西并不值钱,就算是大家所书,不过一两千块钱而已。 要知道,这厅中就挂了几幅为戴老板贺生的字画,不乏民国众多名家。 连委座都亲自书写了,步上峨眉顶,强消天下忧。雪山千古冷,独照峨眉峰。制成条幅让人送来。 戴老板看着纳闷,朱青云私下送的一方砚台价值数万金,怎么公开场合反而小家子气了。 等卷轴打开,戴老板眉头舒展,竟然喜上心头。 这是明代抗倭名将戚继光书写的五律《韬钤深处》真迹: 小筑暂高枕,忧时旧有盟。呼樽来揖客,挥麈坐谈兵。云护牙签满,星含宝剑横。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好一个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有好事者喊了一嗓子,其余的马屁精顿时领会,纷纷叫好。 眼下,正是抗战打得最激烈之时,把戴老板比做戚继光,这寓意再好不过。 “收起来,挂到我书房去,用于自勉。”戴老板很是高兴, 众人都在等着第二件礼物,朱青云打开毛毡,是一把短刀,寒光逼人。说道: “老师,这是学生带队在昌荣和日本人短兵交接时,缴获的。起初大家没有在意,以为是一把特制的长匕首。 我无意中看到,刀上有国光二字。这刀,刀身笔直而没有弯度,加上有这两字,可以确定就是日本镰仓初期的名刀匠新藤五国光所制作。 那名日本人已经被我杀了,这把刀必是要献给老师的。” 名刀不罕见,日本刀也不稀有,但是杀了日寇缴获的战利品那就不同了,众人又是一阵惊叹。 大家都静了下来,等着看他的第三件礼物。 朱青云打开后,不少人又是眉头一皱,四张报纸又有何出奇之处? 第一张是康有为及其弟子创办的《广仁报》内容以宣传维新变法、议论时政为主,当然工艺落后,采用木刻直排、土纸印刷。 纸张枯黄,稍用力就会撕破。这种东西当作古董也能说的过去,值个五十块钱。 后面三张分别是重庆地区发行的《渝报》、上海发行的《申江新报》甚至还有一份天津发行的英文报纸《京津泰晤士报》。 毛主任第一个反应过来,说道:“妙,实在是妙。” 他看着戴老板说:“老板您看,这四张报纸均是1897年5月28日出版。” 众人皆惊,这礼物送的,简直是精妙无比。 戴老板只拿起《申江新报》看了一眼,就陷进去了。不管是谁,一定会对自己出生那天,这个国家这个世界发生的事感兴趣的。 好半天,才放下手里报纸,说:“我一直以为这份报纸叫做《申报》,哪知起初竟然是叫这个名字。” 朱青云统共不过花了几千块钱,却把一众的古玩、金佛比了下去。 舞厅布置的很西式,拼摆了三条十米多长的长桌,铺着白布,上面摆放着酒水、各式点心、水果等等,琳琅满目,极为丰盛。 高官们很快聚在一起谈笑风生,名媛们则三五成群,编排各家是非去了。 朱青云这个少校,位卑言轻,根本搭不上话,只能倒了一杯果汁,靠在角落的柱子发呆。 “你今天出尽了风头,怎么现在当起闷葫芦来了。” 朱青云回头一看,差点没认出来,周淑仪。 之前不是白大褂就是军装,这是第一次看到她穿旗袍, 身姿曼妙,墨绿的缎面贴着她的腰线,一路收束到腰窝,她把手背在身后,微微侧头,露出如雪的肌肤。 “看什么?”周淑仪被他盯得耳根发热,却仍扬着下巴说:“不认得?” 朱青云故作镇定地咳了一声:“认得,周小姐还欠我一餐饭,到现在未兑现。” 她“嗤”地一笑,真正是风情万种。 第82章 发现踪迹 “失陪。”朱青云很有风度的样子,在女人面前,他一向表现的温文尔雅。 周淑仪看着他的背影,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这时,两个女人一左一右从后面抓住她的胳膊,吓了她一跳。 “你们这是做什么?” “老实说,这人是谁,长得不帅,个头不高,但挺精神,是不是你新交的男朋友?” 穿藕色旗袍的卢秋燕,手指轻轻掐着她,作势就要用力。 “什么男朋友?”周淑仪打落她的手,说:“他比我小着三岁呢。” 另一位穿淡蓝旗袍的叫于秀洁,说: “大三岁怎么了?他显老,你看着年轻,我姐就在军统,要不要让她替你们牵线做红娘?” “没意思,你们在这玩吧,回头请你们喝咖啡,我先跟父亲回去了。”周淑仪看到父亲的随从取了大衣,忙跟过去。 卢秋燕看着她说:“唉,淑仪再不嫁,就是老姑娘了。” “刚才有人叫他青云,明天,让我姐打听一下。”于秀洁的亲姐姐在军统情报处当副科长的。 朱青云当然不知道她们在议论些什么,径直来到毛主任面前。 “青云,戚南谱的电话打到这里来了,说是发现了日谍行踪。” “好,我这就过去,老师和处长那里还要麻烦主任说一声。” “工作要紧,去吧,其它事交给我了。”毛主任和蔼可亲,总是笑呵呵的,什么事都揽在身上。 北区,一处街巷。 十几名警察和两名行动队队员,正在上门检查。 警察们由一名治安科科长带队,他把人分散开,说: “都是老街坊,说话和气些,每人一户,都快些,查完了,好回去睡一觉。麻的,昨晚打了一宿牌,这会困得不行。” 说着,他也敲响一户人家,拿着登记本走了进去。 朱青云到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了。 戚南谱迎上来,摇了摇头,意思是没有发现。 “队长,是两名轿夫报的信,说那天晚上,抬着一个人,和铃木千代长得有些相似。 她就在这里下轿付的钱,我们和警察局的人封了六条巷子,快查完了,没找到人。” “把轿夫找来,我来问话。” 戚南谱留着二人在一边候着,忙把他们喊来。 朱青云掏出两张五元的钞票,笑着说:“麻烦二位了,耽误你们做生意,这钱你们拿着。” “轿行已经给过了,丁爷不许我们再拿官爷的钱。” “哪里的话,你们那位丁爷也得听我的。”朱青云把钱塞在他们手里,说:“照片看了吗?” “看了,没错,我眼力可好了,就是这个女人。” 另一名轿夫说:“她拎了一个小皮箱,很漂亮的,我从来没见过,多看了两眼。” 朱青云看着两人的面孔,没有问题,两个人说的都是实话。他原还有些担心,怕轿夫为了赏钱胡乱指认。 “她在哪下的轿?往哪去了,看清了吗?” 年长的轿夫说: “我都跟长官说了,就往前面这片街区去了,抬她下来,有两百级台阶, 再往下,又是台阶,更陡更长,大晚上的,她不会走那么远。” 和朱青云想的一样,夜里一个穿着旗袍的女人,上下几百级台阶谈何容易。 他对戚南谱说: “肯定是漏了些什么,把我们的人都叫来,让警察守在外围,我们的人分片分区,每户都要进去。 查看仔细了,她又不会上天入地,还能跑了不成?” 半小时后,几名队长都到齐了,朱青云说: “开始吧,由外向里,每人负责两条街巷,拢共不过一千多户人家,争取天亮前结束。 我和戚副队长带人在这里策应,有情况各队随时报告。” 过了半个小时,段建功一路小跑过来,说:“队长,发现一处空房子。” “走,过去看看。” 朱青云大步流星的走着,问:“刚才为什么没发现?” “我问了,是治安科排查的,已经让人去找他们人了。” 进了那间屋子,朱青云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精致的小牛皮箱子。和大部分人用的柳藤箱子比起来,确实很惹眼。 屋主人似乎走的很急,所有的东西都没有收拾。 朱青云拔了暖瓶的木塞,试试了水温,还烫手。 “人没走远,这屋里也要细细搜,检查这房子的警察有问题,把他抓来,马上审。” “队长,人跑了,是警察分局的治安科长。” 朱青云冷冷的说:“不是跑了,是带着铃木千代逃了。封锁北区,他们跑不了多远。 通知喻耀离来,把这个治安科长的档案拿来,南谱,等会,你来审那几个警察。” 朱青云把那只小皮箱放在桌上,打开锁扣,开了一条缝,用小拇指指伸进去勾了一圈。 快摸到箱尾时,碰到一根细线。 “匕首给我。” 戚南谱从小腿处拔出一把刀,却没有递给他,说:“队长,我来吧。” “就是一枚手雷而已,不复杂。” 朱青云伸手要过刀去,插入皮箱开缝,压住手雷栓环,打开箱子,取下挂在栓环上的细铜线。 箱子里有一件旗袍,几本书。有一个很隐蔽的夹层,伸手去摸,里面空无一物。 又过了一会,喻耀离带人赶来。 “队长,查了他的档案,叫李得平,北平人氏。去年来的局里,是副局长推荐的,已经派人叫去了。 派人去他家看了,他是个单身汉,家里没什么发现。” “推荐一个日谍当治安科长,坏了我们多少事?估计不是什么好东西,南谱,别客气,好好审一下,不说实话,就带回局里。 耀离,从现在起,警察局的人你来负责,入户检查必须三人以上。” 正说着,外面响起了枪声,众人忙走出屋来。 连续响枪,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朱青云等人跑了过去,在一处院子外,两名队员开枪压制门内的火力,杨云英指挥着人包围这处住所,正让人从大门两边攀援上去。 第83章 抓获女谍 很快,门内那人中枪倒地,队员们冲了进去,开始搜查。 有人喊:“后门,她从后门跑了。” 朱青云进门,穿过屋子,来到后门。屋外,有两条长长的巷道。 十几名队员分两路追去,杨云英和戚南谱提着枪也想跟过去。 朱青云偏头一想,说:“你们俩别追了,带人仔细搜这屋子,找找有没有密室和地道。” 一个女人不可能跑这么快,极可能是故意打开门,实则躲在屋子里。 “人都散开,小心些,注意手雷和炸药。”朱青云不时的提醒着大家。 这个铃木千代不是省油的灯,在那间屋子,如果不是朱青云小心,换个人,箱子里的手雷就炸了。 屋里什么都没有找到,朱青云有些纳闷,她还真的飞天遁地不成?可屋内差点就没挖地三尺,揭瓦拆墙了。 “去屋子外面看看,有时候人们以为地道和密室会建在屋里,有的人会反其道而行。” 屋外的院子空荡荡的,搭了个小厨房,里面一览无余,并躲不了人。 灶台里火焰刚刚熄灭,屋主人曾在这里生火烧水,让人以为这里正常住着人。 朱青云转身离去,忽然又回过身来,对一名队员说:“把铁锅抬起来,看一下。 虽然觉得刚才还升火的灶台不会有问题,队员仍是无条件服从,用抹布包住锅耳,一用力,把锅搬开。 朱青云拿了根棍子来,用力往下一戳,“呯”的一声,看似实地的炉灰处轰塌下去。 众人惊叫起来,是地道入口。 “段建功、喻耀离,你们去外围封锁,扩大搜索范围,这地道短不了。杨云英你带五个人顺着地道追,要小心陷阱和炸药。” 戚南谱“嘿”了一声,说: “这个地道口设计的实在是太过隐蔽,您这一戳简直是神来之笔,不然,即使抬着锅来也不会发现。” 朱青云无法回答他的话,这是穿越者的优势,一年以后,华北战扬红党的部队就是利用地道战,巧妙与日军周旋。 “准备车辆,回去审讯,她逃是逃不了的。” 铃木千代一直在地道里爬着。 李得平去年租下这房子后,就以挖防空洞的名义,悄悄在挖这条地道。 一共有三个出口,最远的一个足有一百五十米,在两条街外。 前两个出口上面都有警察和行动队的人说话,铃木千代只能不停的往前爬。 好容易到了出口处,这里连着一个下水井盖,听着声音周围一点动静都没有,铃木千代心中一喜,忙推开木质格栅盖子。 头刚伸出来,几支枪就顶了上来。 杜荷珍闻着她身上的臭味,嫌弃的说:“把她拽上来,搜她的身,绑严实了。” 她手下的女军官上前,搜出一把手枪,两枚钢针,口红是改装过的,里面装着毒药。 “队长说的没错,你就不是个省油的灯。” 凌晨一点,铃木千代被押回行动处的审讯室。 杜荷珍本以为朱青云要连夜审讯,哪知朱青云却说: “带下去,关到优待室,打桶水,让她洗个澡。办完之后,你到审讯室来。” 临时拘留所内条件很差,所谓的优待室无非是多了一张床,有些稻草铺着而已。 杜荷珍满腹疑问,但见朱青云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只得照办。 朱青云让人把小林焌伍带上来,细细的问了铃木千代的情况,事无巨细,就连这女人起居、饮食习惯、穿衣打扮、脾气性格都问了。 杜荷珍来了之后,坐在一旁越听越糊涂,实在不懂朱青云想干什么? 她看了眼戚南谱,后者耸耸肩,表示无法理解,队长这怕是要给她介绍婆家? 问完之后,朱青云说:“都去洗澡,之后在宿舍好好睡一觉,明早八点提审她。” 行动队有一个小澡堂子,每周开放一次,今晚,朱青云让人给了总务科两百块钱,给行动处开了个后门。 烧一次水,要一百块钱的煤或柴火,总务科的人还能挣一百,乐得接这个活。 戚南谱正想劝他趁热打铁,连夜审讯最好,朱青云没给他开口机会,直接大步走了出去。 这两人是一夜没睡,都想知道朱青云要如何审讯,一大早,顶着个熊猫眼就来了。 铃木千代同样很迷惑,更是彻夜难眠,精神状态很差,却用手指梳理了头发。 戚南谱和杜荷珍以为朱青云一定不会对她用刑,便想让她坐在审讯桌前。 哪知,朱青云一摆手,让审讯科的打手把她绑到刑架上去了。 “姓名、职务。” 朱青云面色冷峻的问道。 铃木千代却是莞尔一笑,说:“这位哥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是谁啊?” 她人长得娇美,声音更是娇滴滴的,连戚南谱都是心中一动。 朱青云根本不吃她这一套,冷冷的说:“不说,就不要说了。” 转身走到椅子前坐下,对打手说: “别手软,烧红烙铁,烫花她的脸,打断她两条腿,无需等后命。” 杜荷珍心中一凛,没想到队长对女人下手也这么狠,无需后命,就是说我已经决定了,马上照做。 一名打手把烙铁伸出炭炉里,一会就烧的通红。另一人从墙角找来一根木棍,一棍就抽在铃木千代的大腿上。 一声凄厉的惨叫,这次不再娇滴滴了,有些像女鬼发出的嚎叫。打手把烙铁取出来,两步就走到她面前。 冒着白烟的烙铁隔老远就感到一股热浪扑面,铃木千代不顾腿上的痛楚,一边把头尽力扭过去,一边大喊道: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求求你把这东西拿开。” 朱青云这才点点头,说:“这句是真话。” 走上前,让两名打手退后,说: “我没有耐心和你东拉西扯,先约法三章, 第一不要再卖弄风骚,第二我问什么你答什么,第三不许说谎,哪怕只有一句,你都再无机会。” 朱青云仔细询问过小林焌伍,对她已经有了了解,昨晚让看守观察她一夜,已有十成把握拿下她。 问题是朱青云不但是想要她的口供,还想把她收服,在日本人那埋下一根钉子。 第84章 代号黄雀 被朱青云的狠劲吓到之后,铃木千代算是老实了,有问有答,不敢有任何隐瞒。 她很聪明,先交待出了一处安全屋,是柳下正太和他手下的藏身之处,朱青云让段建功去抓人。 此外,铃木千代还供出几名独立情报员,她的记者身份让她行动自由,结交了不少高官,有的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被她成功策反。 有两名是政府里的科长、副处长,另一人是部队里的军官。这次,朱青云却没有安排抓捕。 该问的都问完了,众人都松了口气,这起案子至此圆满结束。 和所有的犯人一样,铃木千代说完后,精神有些萎靡,这时,她恨不得早一点被关押起来,起码是能好好睡上一觉。 没想到,这还只是刚刚开始。 朱青云开始询问上海特高课的人员、编制等情况。铃木千代从华北调入上海,有四个月时间,朱青云要把她榨干吃净。 问到最后,杜荷珍的手已经写的又酸又麻,积了厚厚一堆的笔录。大家以为这回差不多了,该结束了。 朱青云又找来一名画家,让铃木千代描述特高课各人以及和她同批进入国统区各处间谍的长相。 这项工作进展极为缓慢,每张画像都要三、四个小时才能完成。 铃木千代有些不耐烦了,正想草草应付差事了事。朱青云拿出一张照片来,说: “我手里恰好有一张特高课人员的照片,如果你故意说错长相,或是敷衍应付,后果你是知道的,不用我再赘述了吧。” 铃木千代这时悔青了肠子,早知道受这种折磨,不如服毒自尽算了。 漫长的审讯持续了三天三夜,朱青云下了严令,不许给她睡觉,几名女军官轮流值守,只要她闭上眼,就用钢针戳醒她。 到最后一天,铃木千代面色苍白,两眼无神,像受了酷刑一般。 这天早上,杜荷珍前往朱青云办公室,想提醒他,再熬一天,这个女人怕就会死掉了。 到门外,有两名队员持枪站立,把她挡了下来,禀报后,经朱青云同意才让她进去。 办公室里已经来了两个人,带来两个大箱子。 朱青云笑着说:“你来的正好,去把铃木千代带上来,就在这里审。” 戚南谱进门,受到同样的待遇,也是一头雾水,问: “队长,你这是唱的哪一出,用上岗哨了?还有,这上来审和在审讯室有何区别?” “南谱,等一下你就知道了,看好戏吧。” 一会,两名女军官把铃木千代押了上来。 朱青云把准备好的自白书递到她面前,铃木千代只看了一眼,便爽快的签字摁手印,接着,举在胸口,让朱青云的人拍照。 她亲自策反了数人,这一套流程自是熟悉的。 “来,把这个多念几遍,给我听听,用日语再读几遍。我的日语还不错,劝你还是不要耍滑头的好。” 铃木千代接着这张纸一看,是朱青云以她的名义写的控诉日本帝国主义的短文,最后是连续三遍的打倒日本帝国主义。 她苦笑着,心想,对一个间谍来说,这种东西根本是无效的,起不到任何作用。 那两个人已经打开箱子,取出了摄影机来,架在办公室的中间,有人开始布置灯光。 为了她,朱青云花了两万块钱,请了电影公司的人来,给她录影。 铃木千代这才知道朱青云想做什么。 她面对摄影机读完短文,连喊三遍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时,戚南谱和杜荷珍差点没忍住大笑起来。 “不行,没有情绪,愁眉苦脸的,要表现出愤怒来,痛恨日本的侵略行为。再来一遍,胶片费用超了,我另付钱。” 朱青云像个导演似的,在一旁指挥着。 拍到第三遍,朱青云才满意的点点头,说:“这就对了,很像一个日本红党。杜荷珍,把她带到审讯室,我一会就来。” 等人带走,戚南谱大笑道:“队长,这个女谍可是被你折腾的不轻。” “我没那么无聊,想策反她,必须彻底拿捏住她,不然,迟早被她所害。” 戚南谱连连点头,说: “她是大尉军衔,如果逃过去,在特高课的职务不低,有这么一个卧底,军统上海区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我可不这么想,上次是戴老板临时起意,把我们的人留下来,以后可不会这么幸运了。 这人我想留着,谁也不给,我自己掌握,万一哪一天,你们去了上海,就派上用场了。” 审讯室里,铃木千代享受了优待,不再被绑到刑架上,而是坐在审讯桌前。 朱青云提着一个公文包进来。铃木千代原本困的不行,刚才折腾了一番,清醒了一些,看着面前的朱青云,苦着脸说: “长官,你还有什么事?我也不想出去了,只想在牢里过完这一生。” “是吗?你明知我做了这些,会放你回去,却来说这种毫无底气的话来。” “我真困的不行,长官请快些说吧。” 刚才一名健壮的女军官又用钢针狠狠戳了她一下,心脏怦怦直跳,脑子里一片空白,这种痛苦没有经历过的人是难以想象的。 “比起日本人的残暴,对中国人的残酷手段,我已经是非常仁慈了。你的代号叫黄雀,我会给你密码本,以后我们单线联系。” 铃木千代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来,说: “我不想骗你,也知道骗不了你,我不会答应的,如果放了我,我会逃往南美,你准备的这些都没有用了。” 朱青云笑了笑,说:“凡事都有条件可谈,我是有诚意的,谈谈吧,你需要哪些条件。” 铃木千代已经相信朱青云要放了她,感觉到自由的气息,她努力打起精神来,说: “你知道的,我是孤儿,我有一个男友,他是个小说家,已经到了南美。我想去找他,间谍这一行,我早就不想干了。” 朱青云冷冷的说:“想不想干,恐怕由不了你,而且你这次没有真话,你男友的事说了怕丢面子吗?” 第85章 强化训练 铃木千代似乎不相信朱青云会了解到更多的信息,轻轻摇了摇头,不置可否。 朱青云冷笑着说:“军统在全世界有二十六个分站,南美恰巧也有一个。昨天收到回电,你的男友经营不善,已经破产了。” “所以,我需要钱。”日本人的活动经费发放一向抠门,铃木千代截取了一些,却很有限。 “每年给你五千美元,这笔钱足够你男友在南美继续经营下去。其它的情报,按质按量付钱。” “电台和密码本还给我,不然,我没法向特高课交差。” “没有问题,都给你。”朱青云想着密码本可以抄录,还给她无妨。 “还有一个条件,你如果不答应,我们的合作就此终止。” 朱青云脸色一变,没想到她还反客为主了,忍下怒火,说:“你说吧,别狮子大开口就成。” “我只跟你一个人联络,而且我需要知道你的姓名和职务。” 铃木千代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她终于戏耍了一次朱青云。 朱青云哈哈大笑起来,说:“好吧,重新认识一下,在下是军统行动处特别行动队队长少校朱青云,请高兴和黄雀合作。” “请多关照。”铃木千代说完就趴在桌上,没一会就睡着了。 晚上,朱青云安排戚南谱亲自开车,把铃木千代送出城,自己则来到戴老板的办公室。 “人送走了?” “是,老师。” “本来缴获密码本是要重赏,你这次却不能公开,是有些吃亏的。” “老师,学生不在意这些。再说我可指挥不动南美的情报站,都是老师在背后运筹帷幄。 而且她的情报员一个不抓,这个我也做不了主的。” 居功不自傲,恃宠而不骄。对朱青云的表现戴老板是极为满意的,说道: “你这个学生让我屡屡吃惊,这是军统首次打入特高课,意义重大,怎么评价都不为过。 那几个喽啰就算是给她的护身符,不然,她回去交不了差。还有,她的档案交给我这里来,放你那不保险。” 朱青云犹豫着说:“老师,处长问起了这个案子。” “不能告诉他们,再问就推到我身上来。戚南谱和杜荷珍是当事人,以后是联络人之一,这是没法子的,其他的人都不能再说。 黄雀的事,仅限于我们四个人知道,这是军统的最高机密之一。” 戴老板心中得意,有这么一个情报员,日后,必是他手里的一柄利剑,一个法宝。 看着朱青云离去的背影,他摩挲着下巴,想着这个学生如果派到上海去潜伏,当个情报科长是合格的。 以后,再锻炼两年,就可以让他独当一面了。 放了全队一天假后,朱青云把人集中到训练场。 戚南谱笑着说:“队长,你这是准备把我们每个人训练的以一当百。” 朱青云却是不苟言笑,正色说: “平时多流汗,战时少流血。你们也看到了,我们训练这么刻苦,实战时,伤亡仍是不小,原因是练的还不够。” 他摆了摆手,有人推了两辆大车过来。 第一辆车打开毡布,放了二十具掷弹筒和两挺捷克式轻机枪。 朱青云要求人人都能熟练掌握这些武器,如果在昌荣有些武器,很快就能把日本人打散。 行动处的人大多是要随时准备上前线的,去忠义救国军或是去各地潜伏,到了城市里,不是左轮就是勃朗宁。 之前,各个敌后站点,行动队或是行动组伤亡很大,和武器装备有极大关系。 玩转这些武器,在执行任务时,可以打得猛,跑得了。 第二辆大车上,是一头肥猪两只山羊。 起初戚南谱是不赞成这样无限制加餐的,军统的伙食标准一向不错,米饭管饱,每餐见油荤。 朱青云却不赞同,日本人拼刺为什么占优势,就是因为吃的好,油水足,体力好。 同等水平下,中国军人肋骨根根,怎么和膘肥体壮的日本鬼子拼杀? 所以,每逢训练,就是大鱼大肉伺候着。 带队操刀下厨的正是他本人,训练他不行,帮着做菜做饭还是可以的。 训练场上,段建功和杨云英两人最是刻苦,两个人都上过战场,在破获黄金案时,双双负伤,见识过日本人的战力。 这两人有文化懂军事,在朱青云拟定的教材基础上,大刀阔斧的修改,尤其是五人组的突袭、撤退战术,越来越犀利。 而且,并非所有五人组都是相同的武器配备,携带不同的武器,执行不同的任务。 最后一组尤其令人耳目一新。 五人全都背着掷弹筒,前两人执双枪,都是二十响的驳壳枪,中间两人是冲锋枪,备四个弹匣,拖后一人是长枪,加了一个四倍瞄准镜。 杨云英指着正在作撤退状的队伍说: “队长前段时间着重让他们练体力,这会显出效果了,您看,这种突袭战术,连续来三次,队员体力不减。 这种配置进可攻、退可守,火力强大,掷弹筒的运用是在一个时间点同时发射,打击重要目标,打完就扔。 眼下国党的军队,没一个排别想胜过他们,即使是一个连,想全身而退也是容易的。” 朱青云看了,大加赞赏,说: “不错,不错,就这样练,不说以一当十,二三十人是打不赢他们的。闻到肉香没有,先吃饭,吃完接着练。” “队长,这样吃下去,我怕吃穷了你。” 朱青云哈哈大笑,说:“钱吃完了,就去抓日谍和汉奸。” 训练时,这些队员不含糊,吃起肉来也是一个顶俩,大部分的人一顿能吃两三斤,且专拣肥膘吃。 更有甚者,一顿就吃下八斤猪羊肉,看的杜荷珍这些女军官目瞪口呆。 厨师抱怨,准备两餐的肉,一顿就吃没了。朱青云立即让杜荷珍带人再去街上买几头猪羊来。 人怕出名猪怕壮,特别行动队的训练引起了各方关注。这天,七八名军官在池远广的陪同下,来到朱青云这里。 其中有一名中将、一名少将,池远广让朱青云把科目都演示一遍。 两名将军看了是不住的点头,偶尔接头接耳议论一番。回到池远广办公室,邵世光捧来了特别行动队的花名册。 朱青云隐隐感觉有些不好。 第86章 带刀侍卫 朱青云扫了眼名单,就猜到了他们此行的目的。 行动处的档案他整理了大半,这些人又已经跟了他一段时间,基本情况都是了解的。 但他仍是装作不解的样子,问:“各位长官,这是何意。” 那些人自持身份,不屑于回答一个小小的少校提问,那名少将看了眼池远广。 池远广打着哈哈,说:“青云,你是主官,所以让你来配合一下,其余的事不要问,不要管,这是戴老板定下的。” 他这样一说,朱青云当然不好再说什么。 功夫不大,30人的档案被送了过来。这些人逐一翻看,非常的仔细认真,几人议论一番后,有三人被剔除在外。 接着,又让朱青云把剩下的27人喊来,一个个问话,其中有两人长相不佳,身材矮小,又被排除在外。 最后,中将合上笔记本,把钢笔插回上衣口袋,说: “池处长,这25人是合格的,明天,你派车把他们送到我那里去。” 送走这些人后,朱青云陪着池远广等人回到办公室。 邱尧勋看着朱青云很是失落的样子说: “你应该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过,这没法子,也怪你自己,把大头兵训练的跟战神一样,名声在外,人家岂不惦记? 实话说,我去了训练扬都眼馋,想调几个人到我的警卫队。” 朱青云笑了笑,说:“我没事,兵是练出来的,幸好,几个小队长不是浙江人,不然我连他们都保不住。” 被挑走的都是浙江籍的队员,这些人马上都会晋升一级,充当委座的亲随护卫。 这在古代,就是御前带刀侍卫,对这些人来说,是天大的好事,朱青云不但不会挡了他们的好事,反而为他们感到高兴。 池远广抽了一口烟,说:“这是上面对我们的肯定,戴老板很开心,着实夸了你几句。 你心里总会是不舒服的,练熟的兵交给别人,谁都不乐意,好在人数不多,不至于伤筋动骨。 老邱,你从军中挑些好手来,尽快给他补齐。 青云,和上次一样,你到各处去挑人,哪个部门不放人,我去说话。” 这是给他补偿了,朱青云很是高兴,对他来说,武夫可以练,头脑好使的,有一技之长的可不好找。 这些人,各部门轻易都不肯放,池远广开口就不一样了,谁都会给面子。 临下班前,池远广又说: “对了,周日郑厅长家宴,请了我们三个人,你们俩可别忘记了,晚上准时到。” 邱尧勋笑道: “他府上我倒是去过一次,每回人都不少,估计这次情报处和电讯处的都会去。” 二厅正在招兵买马,对情报处和电讯处的人很看重,邱尧勋料定他们是会去赴宴的。 邱尧勋好奇的说: “只是从前他的客人都是上校以上的主官,怎么这次点名请了青云?” 朱青云脑子里闪过了周淑仪的面孔来,但又摇了摇头,恐怕是自己自作多情,想多了。 池远广却不多考虑,说:“青云如今是声名在外,前途无量,谁不想亲近亲近?不管那么多了,去了见机行事。” 郑厅长官位中将,黄埔二期生,是戴老板学长的学长,同样兼着军统局的副局长。 虽然他是极配合戴老板工作的,私底下不搞小动作。但这种聚会还是会让戴老板颇多忌惮,池远广更是谨慎,生怕会惹恼了戴老板。 所以,只要是这种扬合,他是一律不谈公事,免得被人抓到把柄。 转眼到了周末,三人同乘一辆车,来到了郑厅长的官邸。 周秘书听见汽车喇叭声,出门迎接。 池远广看着空荡荡的前院,说:“我们来早了些,客人们都还没到。” 周秘长一边引着三人,一边笑着说:“今天厅长是专请三位,并没有其他客人。” “哦。”池远广有些意外,他考虑着,回去后要立即向戴老板汇报。 郑厅长正在扩充势力,别是打着自己这块的主意,得小心应对才好。 郑厅长穿着白色长衫,脚上是千层底的布鞋,头发梳的一丝不乱,很有些仙风道骨的神采。 朱青云本想敬个军礼,他这身打扮又不适宜,看池远广二人拱手施礼,有样学样。 “坐、坐,喝茶,新到的六安瓜片,都尝尝鲜。” 茶是好茶,战前就是达官贵人的心头好。色泽翠绿,香气清绝,喝一口,一股甘甜自舌底泉涌而出,清冽、鲜爽。 邱尧勋笑着说:“自离开南京,就没这个口福了,到重庆,属下还是第一次尝到这滋味。” “走的时候,我让人给你们每人包上二两。” 高官们与其他人不同,大部分人为了一日三餐、温饱生计犯愁时,他们的供应依旧如常。 几人闲聊了一会,郑厅长的夫人亲自端了几样点心来,池远广忙率先站起身来。 他是知道这位太太的,郑厅长有今天,太太功不可没,厅长亦是出了名的惧内。 太太没太在意两位处长,倒是一直打量着朱青云,直到郑厅长咳嗽了一声,才白了他一眼,进了里屋。 厅长尴尬的笑了笑,说:“青云我见过两次了,少年英雄,了不得,惊动天听。我在委座那的时候,都听了一耳朵。 听说,前几天侍从室去你的行动队要了些人手,我二厅刚刚组建,正在和你们局座商议,要挑些人来,你们两位处长可不能藏私哦。” 从名义上来说,军委会二厅和侍从室六组,才是真正意义上国家层面的情报机关,负责反间谍工作。 池远广心中一惊,你如和委座一样,要些队员充做护卫可以,但你如看中朱青云,岂不是连根拔去? 我行动处好容易得了一员干将,不能让你要去,想到这里,心一横,说: “厅长,行动处二科近来有些成绩,不过,我们主要针对日本人的渗透。 青云这支特别行动队最近伤亡不少,这刚抽调走不少人,眼下恐再难支援其它部门,他这个主官,短时间内更是不可脱身。” 第87章 技师被杀 郑厅长并不为忤,反而大笑起来。 “戴局长是千方百计的把人塞到我的二厅来,反倒是你们还不乐意。过几天,让朱青云给我们的人当教官总没有问题吧。” 他说的是事实,戴老板生怕二厅会削弱了军统的势力,推荐了两人去担任情报处长和电讯处长,又调了几十人去二厅。 邱尧勋也很紧张,听了这话,松了口气,说:“那有什么说的,一定照办。” 几个人说着话,就快到饭点了,正好,周淑仪和两个好姐妹一同来家里。 见到周淑仪,朱青云顿时感觉有些不自在,郑太太的言行已经说明了一切,他真怕这事无法收扬。 郑厅长和太太招呼大家进了餐厅,两人,尤其是郑太太对朱青云是格外客气。 这时,池远广和邱尧勋才意识到,今天人家并非因为公事,怕是来宴请未来女婿的,自己只是一个陪客而已。 既然不是公事,两人便放下包袱。又看见这一家人中意朱青云,作为上司,着实把他捧了几句。 众人刻意把朱青云和周淑仪安排坐在一块,那两个女友不是省油的灯,叽叽喳喳问东问西。 尤其是卢秋燕,像只花蝴蝶一样,一会帮着端菜,一会斟酒舀汤,帮着主人家照顾两位处长。 周淑仪却是落落大方,甚至在于秀洁打趣时,偶尔还帮着朱青云夹个菜。 一顿饭吃得朱青云头上冒出了细汗。 临行前,卢秋燕硬是塞了张电影票给他,说是周二晚上,周淑仪必会到了。 周淑仪的家世、相貌都是百里挑一,可自己并没有那个意思,如果对方误会了,以后怕是会得罪郑厅长这位高官。 回去路上,两位处长都嘴角含笑,八卦了一回。池远广笑着说: “这郑厅长家的闺女是个人才,长得又标致,军统虽说在抗战期间不许结婚,但如果我去求老板,这事问题倒是不大。” 规矩是人定,也是人破坏的。戴老板在上半年刚定的这个制度,还处置了不少中下低军官,但他自己就为下属作媒,撮合了好几对。 池远广说的没错,他若做主,随时可以成婚。 朱青云忙说:“按规矩来,日寇未灭,何以为家,敌未出国土前,属下绝不作成家之想。” 邱尧勋很快从军中给特别行动队补了二十多名精锐,朱青云自己又去各处挑选了一些人才。 其中最让他得意的有三人。 一位是技术精湛的军医,留德回来,擅长外科手术和验尸。 一位是教导师的教官,此人精通爆破,朱青云看了他的演示,这是一个把炸药玩的出神入化的人。 最后一位是在地方军队中挑出来的,猎户出身的枪手,枪法如神,指哪打哪。 尤其是令人叫绝的是,他跟踪很是厉害,一般人很难摆脱他的追踪。 那些军中来的精锐,起初都认为自己是兵王,随便挑一个出来,都是在全连甚至是全营坐头把交椅的。 到了训练扬才发现,和特别行动队的人比起来还差得老远,个个心服口服,老老实实的从头练起。 朱青云咬咬牙,又一次开始参加训练。这次,他吸取教训,先不跟主力队员一起练。 而是和军医、女军官们一起,练了半个月下来,体力渐渐提高,如果空着手,和大队主力一起越野跑的时候,勉强能跟上了。 这天下午,朱青云正在和队员们一起训练五人组突袭战术,谭远鹏一路小跑过来。 “青云,邱处长有请。” 朱青云扯过毛巾擦了汗,跟着他回行动处。 “老二,是什么事,知道吗?” “好像是军统办的工厂,死了个人,处长让你去看看。” “那等等,我把新来的军医带上。” 是什么工厂,两人都不得而知。戴老板为了筹措经费,想尽了办法,军统在外面的产业着实不少的。 军统每人每月发五包香烟、一包饼干作为福利,听说也是自办工厂生产的。 邱尧勋正在楼下等着他。 “上车,我们一块去。” 小车驶离市区,开了近一个半小时,来到大悟山。 山口警卫重重,持枪岗哨逐一验了证件,对照各人面目,这才放行。 工厂设在一个山洞里,重庆多山多岩洞,找一个这样的地方很是容易。 进了山洞后,朱青云发现这是一个印刷厂。一路看到,外面的一条生产线就很先进,印刷出的道林纸质量上乘。 厂长李松鹤带着几个人从里面迎了上来。 “邱副处长,劳你大驾了,人在医务室,先去看看吧。” 医务室不大,里面有一张病床,一张诊疗床。 尸体盖着白布,躺在诊疗床上。 邱尧勋右手轻握拳,放在鼻子下面,看了看朱青云,示意他上前查验。 军医叫吴忠武,从他那从不离身的小药箱里,取出两副口罩,递了一只给朱青云。 两人来到床前,掀开了白布。 死者被人一刀割喉。 吴忠武俯下身,戴着橡胶手套,小心地检查着创口边缘和深度,又翻了翻死者的眼睑。 接着,把死者的衣服全部脱下,全身仔细检查一遍,向朱青云点点头,意示验尸完毕。 “说说吧。” 朱青云是知道他本事的,不然不会下大功夫把他挖来。 “死亡时间在五小时到八小时之间,受害者几乎没有挣扎,瞬间就失去了意识和行动能力,失血是直接死因。 凶手是个老手,力道极大,速度极快,用的是一把特制的刀具,很锋利,一刀就切断了主要的血管和气管。 从伤口切面上看,判断凶手的身高比受害者矮十公分左右,约在一米六五到一米七之间。 具体的分析还要到案发的第一现扬看,才能做出准确的判断。” 邱尧勋和李松鹤都是半信半疑,民国时,尸检并不为人重视,水平比清朝时的仵作高不到哪去。 吴忠武就这么看看,连凶手的身高都能说个大概,对他们来说,这简直就神了。 但有一条,他说的死亡时间完全准确。 第88章 谁是凶手 走出医务室,朱青云解下口罩,说:“去看现场,边走边说,李厂长请介绍一下死者的情况。” “刘樵发,高级技师,是厂里高薪聘请来的。” 朱青云微皱眉头,说:“他主要负责什么工作?” “嗯,这个,这个,还不方便说。” 朱青云看了看邱尧勋。 “青云,厂长不方便说的,暂且不问。” “他的人际关系如何?在厂里子是否有女性朋友?发现他时,身上的钱财有没有丢失?” 警卫队长忙上前一步,回答说: “他的家在昆明,只身一人来到厂里,为人很正直,从不沾花惹草。发现他时,身上有个钱包,里面有300多块钱。” 朱青云的问话几人都懂,既不是情杀、也非劫财,大概率是仇杀了。 可是,警卫队长又说: “刘先生人缘很好,待人和气,从未听说他和人发生过冲突,他的技术又好,周围的人都很敬重他。” 朱青云面色凝重,说:“那就是日谍干的了,我猜他在印钞技术上是无可替代的,所以,日本人才想要除掉他。” 李松鹤一愣,看着邱尧勋说:“这,朱少校,你是怎么知道?” 邱尧勋摸着下巴,说: “这不难猜,普通的印刷厂又何需如此戒备森严?青云连这个都看不出来,岂能破案? 李厂长,你就别藏着掖着了,有什么说什么,尽快找出凶手才是正理。” 李松鹤被朱青云看穿,无奈只能说实话。 “唉,这个厂子,军统局的人加一块不超过十个人知道,如消息泄露,戴老板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他原是总务处副处长,一年前,受命筹建印刷厂,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凑齐设备和人才。 哪知,在正式印刷之前,最得力的高工却死于非命。心下忐忑,如被朱青云说中,厂子里混入日谍,戴老板是要治他失察之罪的。 杀人的第一现场,在刘樵发的宿舍,警卫队长说: “有人发现他被杀后,我就过来了,他死在这里。” 他指着门后说:“应该是开门后,被人伏击。我们赶来时,忙把他抬到医务室急救。” 现场完全被破坏,至少有十几个人来过,山洞的房间地下是夯实的泥地,一片杂乱重叠的脚印。 离门口不远处,有一片放射状喷溅的深褐色血迹。 朱青云和吴忠武看了都直摇头。 几人来到李松鹤的办公室小憩。 李松鹤叹了口气,说: “这个印刷厂前后花了三百万才建成,目前已经能印刷日本军票、银联券,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刘樵发是负责最后一道凹版防伪工序的顶尖技师,他的技术独一无二。现在他一死,这活怕是要停了。” 李松鹤满脸愁容,邱尧勋拍拍他肩膀说: “人才还可以去找,幸好是我来了,帮你破这个案子不成问题,不然,有日本人混在厂子里,早晚还得出事。” “邱处长,你说怎么查吧,我全力配合你。” 邱尧勋放出大话,倚仗的是朱青云,说:“青云,是不是把那段时间进去休息区的人都集中起来,你来问话?“ 他是首个尝到朱青云厉害的人,第一次见朱青云,便被揭穿了和下属女军官王露霞的私情。 “现场被破坏,只是采取这个笨办法了。” 厂里一共有七百名职工,去过休息区的人足有三百多人,朱青云想,一个一个过,也得一天一夜。 万一,自己一个疏忽,又或是这人去休息区时躲过别人的视线,可就白忙活了。 这时,吴忠武对警卫队长说道: “钱队长,能否让你的人去找那把特制的刀具,凶手杀人后,为防止被人发现,也许会把刀扔了。” 邱尧勋点点头,警卫队长带人出门去了。 朱青云是明白他意思的,如果找到刀,就有可能提取到指纹。 虽说,清末巡警学堂就引入西方指纹学课程,1926年德国人在青岛指导成立了指纹鉴定中心。 但彼时,这方面的人才奇缺,国内办案包括警察局在内,几乎没有人重视指纹的提取。 朱青云正是和吴忠武讨论后,被他引为知己。加上朱青云又答应他,在设备、技术上给予支持,吴忠武这才来到军统。 进入休息区的有三百人,为了不影响生产,李松鹤把人员拆分开,每二十人一组,在外候审。 而且,把所有身高在165到170之间的编为三组,先行过审。 朱青云设计了四个问题,让警卫把问过的人,从另一边门出去,与未审之人不得交流。 所有身高在这个范围内的职工全部问完,没有发现一个有嫌疑的。 “继续,让下一组的人进来。”朱青云话音未落,一名警卫闯了进来,说: “长官,杀人凶器找到了。” 邱尧勋本来看着朱青云问话,已是昏昏欲睡,听说找到凶器,精神一振,说:“走,去看看。” 凶器是在一名技师的工具箱里找到了。一把特制的短刀,长不过30公分,极为锋利。 邱尧勋是这方面的行家,戴上手套,拿起看了,说: “这东西叫攮子,外形与剑相似,比匕首短小易藏,多是作为近身格斗、贴身防卫或暗杀用的。 只是这把攮子有些奇怪,形制上与常见的大不相同,拿放大镜来。” 邱尧勋看到刀柄处,有极小的一行字。 技师的工具箱里就有放大镜,邱尧勋仔细看过后,说: “是浑水袍哥义字堂的东西,这是信物之一,而且主人必是个头目,找到这个头目,就知道刀是谁的了。 义字堂头目称为一排到十排,因为有忌讳,不设四排和七排,所以一共七个头目。 这个不难查,我马上带人去,先封了他们堂口,青云你留在这,继续查,等我消息。” 邱尧勋走后,朱青云问了这名技师几个问题,便让警卫松绑,警卫队长大惑不解,说: “朱长官,这刀是在他箱子里找到的。” 朱青云笑了笑,说: “技师又不傻,如果是他杀了人,何至于把刀藏在自己的箱子里。放了他,凶手另有其人。放心吧,他跑不了的。” 第89章 指纹对比 李松鹤安排过审的人员,是从低级职员开始的。 可朱青云发现,越是底层员工越是诚实,几乎没有假话,审查很顺利。 越是往上,速度越慢,假话、谎话层出不穷。 朱青云反其道而行,从总工周伯钧和车间主任们开始询问,这些高层活动更加自由,都有作案时间。 只是他需要时间来分辨,这些人撒谎的原因。 有的是贪污;有的是占小便宜,私下截留些物质;还有的克制工人工钱。 此外,厂里有几十名女职员,高级职工和她们有私情的不在少数。 朱青云看了眼手表,盘算着进度,原以为一天一夜能问完,现在来看起码要两天时间了。 印刷厂里寻找凶手进展缓慢,邱尧勋那里却如秋风扫落叶一般。 还是那句话,国党把重庆定为陪都后,地方势力多有掣肘,阻挠政令颁行,企图坚守着旧有制度和既得利益。 所以,只要有机会,有把柄在手,无论哪个强势部门都会毫不留情地打压清算,借此树立权威。 这次,忠义堂涉案日谍,任谁来说情也没用。 邱尧勋调集了两个科,近八百人,查封了忠义堂所有的产业,大小头近百人全部抓进大牢。 混社会的,名字叫忠义堂,却是最没有义气,进了审讯室个个都抢着招供,仅是杀人越货的人命案子就查出十几件。 最后,这把刀被人指认出来,是忠义堂的二排,二当家所有。 此人开始还嘴硬,绑到刑架上,抽了十几鞭子就老实了,说是刀给了印刷厂的警卫陈丁白,他也是忠义堂的人。 袍哥势力遍及川渝,成员遍布各个机关单位,和上海青帮仿佛。 邱尧勋带着人连夜赶回了厂里,直接就把陈丁白抓了,带到临时审讯室里审问。 可打断了一条腿,陈丁白仍是坚持说,刀是他带来的,但一周前莫名丢失,并不承认是杀人凶手。 之所以,开始不说,怕是引起人的误会。 邱尧勋无奈,只得让朱青云暂时放下手中的工作,过来帮忙。 陈丁白断腿处肿的老高,再不医治今后必会残废,朱青云问了几句后,让吴忠武帮他接骨敷药上夹板。 半小时后,陈丁白痛苦之色稍褪,朱青云温和的问道: “我相信你不是凶手,这把刀据你所说,平时小心保管,又是谁会拿到这把刀?” 陈丁白想了很久,摇摇头说:“能进我们宿舍的人实在太多,我不敢胡说。” 朱青云不再勉强他,让人把他关到禁闭室里,好生看管。 这时,厂子里突然忙碌起来,李松鹤急着过来,说: “审讯的事能不能暂时放一放,有一批进口的纸张到了,所有的人都要搭一把手。” 朱青云微闭着眼,问道:“多久之后的事?” “半小时,满满两卡车,从滇缅公路来,这纸,这纸可金贵着呢。” 这是制作伪钞的纸张,全是从美国进口而来,没有这些印钞专用纸,再好的设备,再牛的技术也做不出乱真的假币来。 朱青云突然笑了,说: “我只要十分钟,后面的人也不问了,请李厂长把总工周伯钧、几位车间主任,还有警卫队正副队长请来,我有几句话要交待一下。 然后,大家就各忙各的,查案的事就交给我们,今夜凶手必将落网。” 李松鹤疑惑的看着他,说:“是吗?如果这样,那倒是不妨事,我让他们都来会议。” “忠武,让大家都随便一些,就算十分钟也要当客来待,给他们准备杯子,倒些茶水来。” 池尧勋顿时明白了,朱青云前期的摸排肯定是有了线索,凶手或是幕后主使,极可能就在这些人里头。 朱青云则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邱尧勋听完,脸色一变,继而点头说: “好,我这就去办,你放心,有我在,出不了事。” 人都到齐了,朱青云说:“厂里进口的纸张马上就到,我简单说两句,不耽误各位的正事。 凶手我们已经拿下,技师和陈丁白有重大嫌疑,一会准备车辆把人带回去。 这次来,多谢各位配合,我以茶代酒,感谢大家。” 众人听了大喜,不管这两人是不是凶手,哪怕是被冤枉的,也和他们无关。 这下总算了却了一桩心事,不然人人自危,每日提心吊胆的接受问询。于是,纷纷站起举杯。 大家陆续离开,朱青云把警卫队长叫住: “钱队长,你和我在一起,实话说吧,凶手未没有抓获,你要协助我,演一场好戏才行。” 钱队长说:“长官,那我就跟着您。” 朱青云带着警卫队长把几个地方又看了一遍,然后,来到刘樵发遇害的房间。 “钱队长,地上的脚印虽多,但大多是厂里发的胶底鞋,我看到有一个回力鞋的脚印,你回忆一下,有没有人穿过这鞋。” 警卫队长趴在地上,看了一会,还没等他说话,外面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紧接着,有人四处奔跑,大喊着:“走水了,走水了,有人放火。” 这两车的印钞专用纸张刚运进洞里来,在严密警卫之下,居然有人不顾一切浇上一小桶汽油,点燃焚烧。 纵火者是一名警卫,被当场擒获。 这个山洞虽然大的令人瞠目,但空间毕竟有限,纸上浇油,哗的一下,火势便起来了。 厂里的工立即上前救火,有两人冲在最前面,被火焰吞噬。 好在是洞中消防灭火设施齐全,每隔四十米便有水缸、黄沙箱。两百多人在李松鹤等人的率领下奋力扑救。 邱尧勋带来的人,也纷纷上前帮忙。 朱青云听到外面呼喊声,转身向外走去,听见身后“咔?”一声,这是他平时在训练场上听熟了的声音,钱队长打开了驳壳枪枪套。 回过身来,警卫队长钱枞阳已经把枪拿在手里。 朱青云冷冷的说:“看来你都算计了,烧印钞纸,再趁乱逃走。” 正在这时,吴忠武赶了过来,说:“钱队长,我劝你不要动武,你知道朱长官是谁吗?” 第90章 勇冠三军 看着钱枞阳一眼的诧异,吴忠武自信的说: “古有八十万禁军总教头林冲,今有特别行动队队长朱青云,军统上万人,他的枪法排第一。 我是为你好,你信不信,不等你子弹上膛打开保险,朱长官就会打爆你的脑袋。 他教出的队员,我这两天是亲眼所见,从拔枪到射击一气呵成,不过半秒时间。 外国的顶尖高手和他比也稍逊一筹,我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可不能死。” 同属军统序列,钱枞阳是听说过特别行动队的,连委座都要了朱青云手下二十多名队员当侍卫。 吴忠武所言必非夸大,此人行动能力绝对是冠绝三军。 而且,他注意到,朱青云的右手正摆在枪套旁,中指轻微抽动,这是用枪的绝顶高手才会有的动作。 其实,朱青云是想拔枪,但想着怎么也没他快,迟疑着的时候,手指微微有些颤抖而已。 就在钱枞阳犹豫之际,邱尧勋带着人赶到,七八个人举枪对着他,尤其是邱尧勋也拔枪站立在那。 这是军统数得着的老手,枪法如神,他是见识过的。钱枞阳轻叹一口气,把枪扔在地上,任人上前把他捆了起来。 “为什么?”在临时审讯室里,李松鹤忍不住抢先问道。 “对不住了,李处长,我跟着你,大手大脚怪了,又好赌,日本人给了不少钱,这就一步步被拖下了水。” 钱枞阳在总务处时,是李松鹤的亲信,捞了不少油水,那时,就被日本人收买。 “你的上线、联络方式。” “策反我的叫解复生,这人原是世贸商行的高级职员,我的行动相对自由,山外两里地,有一棵槐树,树下有个小洞,做死信箱用。” 问了半小时,朱青云让人把他押下去,准备一会带回局里。 李松鹤好奇的问:“朱少校,你是怎么怀疑上钱枞阳的?” 朱青云笑了笑,说:“他的破绽太多,杀人后,能躲过他人的眼睛,能把刀藏到技师的箱子里,这人一定是可以在厂里自由行动。 其次是,吴忠武说了凶手的身高后,他就在鞋子里垫了东西,这样就超过了170,简直是不打自招。 我让吴忠武取了各人指纹,他应是警觉了,想着先下手为强,再趁乱逃走,却料不到是给他演的一场戏。” 李松鹤此时如释重负,说:“是,烧的只是道林纸,真正的印钞纸二十分钟后到大门外。” 邱尧勋接话说:“这个安排有些过了,你和吴忠武两人行动能力都不强,万一有个闪失,我怎么跟处长、戴老板交待。” 吴忠武笑了,说:“邱副处长,我是手无缚鸡之力,可队长却是军中骁将,对付他还不是手到擒来?” 邱尧勋摇摇头,心说,你真是无知者无畏,差点没把你们队长坑死。说道:“你还是来的时间太短,以后小心点吧。” 吴忠武很是纳闷,队长手下个个英勇善战,而且都是他调教出来的,他的身手理应是无敌的,副处长为何会出此言? 把两名人犯带离时,印钞纸正运进山洞。 别人不知道,朱青云最是清楚不过,一年后,就是在这个印刷厂里,印出了汪伪的中储券,金额高达数亿。 军统后来之所以能扩充到十万之众,从来不缺经费,全都依赖这个厂子。 回到局里后,两人来到池远广的办公室汇报此案经过。 三人正聊着,一名女军官闯了进来。 池远广笑着说:“于科长,你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来人是情报处三科科长于秀凝,原先还只是副科长,昨日刚刚晋升,据说是要外派到东北去。 眼下,国党在东北的势力被日伪清除殆尽,她能慷然赴任,池远广很是钦佩。 “你是要武器?还是行动队员?只要我有的,尽管开口,行动处定会支持你这个女中豪杰。” 岂料,于秀凝把手指向了朱青云。 邱尧勋吓了一跳,说:“于科长,于大姐,别人都可以,朱青云万万不能,你换一个人,我来安排。” 心想,朱青云啊朱青云,明天起,就要雪藏你了,不然,连我都留不下你。 于秀凝摆了摆手,说: “我才不跟你抢人,看他这个小身板,到了东北只怕熬不过几天。 我是来问他,为什么失约,害的人家周大小姐在戏院门口白等?你这折了多少人的面子?” 朱青云这才想起来那张电影票的事,这两天忙着案子,忘了一干二净。 忙道歉说:“于科长,这两天有一起日谍案子,实是脱不开身,不信,你问两位处长。” “票是我妹妹买的,你必须要买两张票,去请周小姐看戏。 另外,听说你的特别行动队训练的不错,找几名东北籍后,三天后随我出发。” 三人互相看看,这女的最是精明,无非是拿失约的事当借口,实是想招揽几个好手。 池远广只得代朱青云答应下来,这才把她打发走。 邱尧勋苦笑着说:“我当初请青云来,可是花了五百块钱加一辆自行车的,这些人来要人,却是一毛不拔。 青云,赶紧回去抓紧训练,多练出一些好手来吧。” 朱青云笑着说:“处座,我想成立一支三十人的快反小队。” “什么快反小队?”池远广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我在培训班时,和几个德国学成归来的教官聊过,一支快速反应小队,其发挥的作用是普通行动队的三倍。 这几次,我们出动人马,动辄需要三、四个小时,才能到达现场。如果是快反小队,一小时内可以到达重庆任何一个地方。 而且,这种小队人员和武器的配置不同于寻常,遇到紧急状况,能发挥出奇效来。” 池远广并不在意这些小事,说:“你想办就去办,真要有事,我去把队伍拉上去。” 回到训练场后,朱青云便开始着手组建这支小队。 他早有这个打算,要按前世的标准,建一支当世没有的城市特种作战精英队伍。 第91章 崭露头角 特别行动队的装备在整个国党军队中都是领先的,所以,快反小队的武器并没有太多特别,只额外申领了一门化学迫击炮。 这种化学迫击炮并非是发射毒气弹用的,而是用于发射高爆弹和烟雾弹。 彼时,这些炮弹都需进口,价值不菲,朱青云到装备科磨破嘴皮子,只领到八枚而已。 快反小队的人,是精中选精,由朱青云和戚南谱共同选拔。本想挑出三十人来,最后入选的只有十二人。 这十二人,个个都身怀绝技。 爆破教官出身的王成孝,猎户出身的神枪手孙秋白,有川中武术大家王门弟子王四海,拳脚了得,还使着飞镖,近身格斗时比手枪还管用。 所有队员都是拔尖的,体能、枪法、拳脚,一般人都是望尘莫及。朱青云任命王成孝为快反小队小队长。 考虑到办案方便,又把吴忠武和一名女军官纳入小队。 朱青云打听到戴老板从英国进口了一批尚处于试验阶段的短波电台,前去软磨硬泡,要来四台,全都给了这个小队。 这四台短波电台,实际就是步话机的前身。说是便携式,和小型电台差不多大了,且通话距离只有一千米。 但朱青云很是满意,这东西远比手势、小旗、喊话有用的多,且极为隐蔽,不易被对手发觉。 有了这四台短波电台,朱青云立刻组织队员们进行通信训练。 王成孝带着小队反复演练,确保每个人都能熟练操作。虽然通话距离有限,但在复杂地形或夜间行动中,确实提升了指挥效率。 现在,朱青云准备去找一名日语翻译兼自己的日语老师。军统局本部,日语最好的都在培训处。 陈大光因为上次的事,对他很客气,知其来意后,表示人任挑,只要本人愿意,选谁走都可以。 可惜,四名精通日语的教官,朱青云是一个没看中。原因很简单,这四人的日语都是在国内学的,差了那么一点意思。 就好比,他在和日谍打交道时,有的人中文虽然流利,但仔细听总感觉有些怪异。 无奈之下,朱青云只能去湖南会馆。档案科科长许文渊曾就读日本早稻田大学,军统早期日文教材都是他翻译的。 朱青云带了几根金条,许科长最是爱财,带着这个诚意,他十有八九会收下自己这个学生。 许文渊听完他的来意,乐呵呵的把五根金条收到抽屉里,说: “我呢,一是没空教你,二是你总往我这里跑也不好,所以,我们俩是有缘无份,当不了师徒。” 朱青云这个恼火啊,你不教我,收金条干嘛啊? 许文渊看到朱青云脸色变了,反而笑的更开心了,说: “你好歹在我手下干过,孝敬我一些不应该?你好像还不乐意了?” 朱青云一乐,说:“科长说的有道理,那青云就不打扰了,我先回去了。” “这个态度还行,这样吧,金条能值不少钱,是不能白要你的,给你推荐一个人,但要看你敢不敢用?” 朱青云心中一喜,许文渊推荐的这人,水平一定不差。 “王道之,是我早稻田大学的同学,毕业后在日本呆了三年,之后在上海东亚同文书院教了几年书。 你在军统,东亚同文书院是什么货色,你自然知道,所以,到重庆后,没人信任他,也没有人敢启用他。 如果不是我帮衬担保,怕是早就下了大牢。可我知道,这个人绝不会是汉奸。 我给他荐了一个图书管理员的职位,平时他翻译日语书,勉强度日。 人是推荐给你了,用不用在你,反正金条不退。” 朱青云很是高兴,向他拱手致谢,说:“还劳烦科长先打个电话给他,就说青云明日前往拜访。” 第二天一早,朱青云就去位于南区的一家大学图书馆。 学校迁来不久,说是图书馆,不过是七八间铁皮顶的屋子。除了最外面两间像点样子,里面几间堆着各式的图书,有几个人正在清理着。 朱青云在门外,就听到了喝斥声: “这里可不养闲人,这也不会,那也不能,学校要你何用?一个月8块钱,你不是白捡的吗?” 伸头看去,一名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人,正在被穿着西服的年轻人劈头盖脸的骂着。 这中年人的长相,正是许文渊描述的王道之。 朱青云走了进去。 那年轻人看到陌生人进来,伸手推搡着,说:“没看到外面的字吗?闲人免进,出去。” 朱青云虽然武力值一般,但对付这种人没有问题,反抓他的手腕,轻轻一拧一推,那人便踉跄着走出几步开外。 “防护队,防护队,这里进了盗贼了,你们快些过来。”那人居然扒到窗户边上,对着外面喊了起来。 王道之无奈的摇摇头,说:“年轻人,你这是好心办坏事,砸了我饭碗,自己也遭冤枉,赶紧走吧,不然又是一场灾祸。” “走?你们俩一个都别想跑。”那人揉着手腕,却退了两步,离朱青云又远了些。 这时,外面跑进来几个年轻学生,手里提着木棒。 重庆各大学都有护校的队伍,大多由教师和学生组成,平时巡查防贼,空袭时警戒看护校园内财产。 朱青云看着几个学生,说:“我不是贼,只是看这位先生受辱,说了几句公道而已。” 也许那人平时霸道惯了,防护队的学生也不喜他,有人说:“没什么事,那你就走吧。” 那人却不依不饶,说:“不行,他动手打了我,叫校警来,今天非把他送警察局不可。” 王道之有些着急,上前给那人作揖,说:“裴主任,你就放过我们这回,我工钱也不要了,这就回家去。” “不行,得到警察局说话,打伤我还了得,得赔偿。” 王道之还要说些什么,朱青云走上前,说:“你可想好了,是不是非得去警察局不可?” “那是当然,好,校警来了,快、快,把这两人抓起来,送警察局去,一会我给李局长电话。” 第92章 准备突袭 朱青云冷笑一声,说:“这警察局难道是你家开的?局长这么听你的话?你要抓谁就抓谁?” 边上有一人说:“李局长是他舅舅,你再不走,就走不脱了。” 说话间,两名校警进来,听了那人的话,上来就要抓朱青云的胳膊,哪知,看到了黑洞洞的枪口。 “这位先生,这个,您小心枪走火。” 在场的众人都惊呆了,这图书馆怕是真进了大盗。王道之更是急的直跺脚,这下,有嘴说不清了。 朱青云摆摆手枪,对两名校警说: “把这个裴主任给我铐起来,送到警察分局,顺便告诉李局长,他这外甥整天无事生非,敲诈勒索,让他好好管教,否则,他这个局长就别干了。” 一名校警大着胆子说:“这位先生,您怎么称呼?我们好向李局长传个话。” 朱青云从上衣口袋里掏出派司来,单手打开,给他看,说: “这事交给你办,如果不听命行事,我的人就找上门了,可听仔细了?” 那人双腿并拢,敬礼说:“长官,一定照您说的办。”说完,上前就把裴主任铐了起来。 朱青云则带着王道之出了门。 “长官,你要带我去哪里?” “上车,到了地方再说。” 车一直开到一排青砖房前,这是朱青云之前住的地方。 下车,请他进屋,坐下后,朱青云把大门钥匙递给他,说: “王老师生活简朴,学生实在是看不下去,这处房子我交了三年租金,老师尽管住着就是。” 他又掏出三千元法币,放在桌上,说: “这是学生的一点心意,老师可专心翻译著作或是写书,以了心愿。” 王道之想了想,说: “文渊兄跟我说起这事时,我本是不想多事的,但人穷志短,我确实需要容身之处,需要养活自己。 不过,朱长官,你这老师称呼我是不敢当的,往后,我叫你青云,你称一声道之兄吧。 多谢今日帮我解围,胸中郁闷之气居然缓解甚多。 明日起,我们正式开始,我除了散步和上街买菜外,不离开这屋子,你随来随学。” 朱青云和王道之学了一天,发现自己捡着宝了。此人日语极为流利,且会说各种方言,关东、关西口音随意切换。 更重要的是,他对日本的历史、贵族的变迁,日本军队的编制、术语等都很熟悉。 “道之兄,如果一个陌生的日本人和你对话,能否听出你是中国人?” 王道之骄傲地说道: “没有可能,我明白你的意思,放心吧,我已经测试了你的语言天赋, 你有日语基础,不出一年,你就可以和日本人对话,而不被他们听出来。 可凡事都是以勤勉为基础,还要多加学习才行。” “道之兄放心,我只要有时间,一定来学习。” 这些天朱青云受益匪浅,王道之在同文书院教过书,对日本间谍的活动方式和手段非常熟悉。 并把同文书院一些日本老师和学生的相貌及特点都细细说给他听。 为了学习日语,朱青云把大半时间都放在王道之这里,幸好当初这屋子里装了电话,行动队的人找他方便。 这天,学了一个小时,王道之用日语说: “青云,你进步的很快,超出我的想像,如果能坚持学半年,你的口语几乎能和日本人一模一样了。” “多谢道之兄,还是你这个老师教得好。” 两人正聊着,电话铃响了。 是杜荷珍打来的,说是城东有土匪入户抢劫,劫持了一高官一家。池处长命令朱青云率快反小队前往帮忙。 “你让王成孝带队出发,我随后就到。”放下电话,朱青云向王道之打了招呼,出门上车。 王道之目送他开车离去,若有所思。 朱青云和他的快反小队几乎是同时到达,戚南谱和杜荷珍等人都随车赶来。 “队长,他们几个都想来观摩一下,我就带他们过来了,有事时能搭把手。” 朱青云点点头,对王成孝说: “看到两个制高点没有?上去两组人,带上短波电台。你带一部电台,率一个组前进到宅子前面,准备突袭。” 王成孝带着人去做准备,朱青云转身对戚南谱说: “人手不足,调一个五人组来,选攀岩速降成绩最好的。警察局的人呢?让他们过来。” 不但是警察局的人来了,宪兵司令部的一名少校带着两个宪兵班也赶了过来。 这时,传来汽车的急刹声,邱尧勋和一名官员下车急走过来。 “青云,这位是国党外交部吴高官,现场情况如何?可有把握救下顾厅长?” 朱青云没想到是这么大的官,说:“得把警察局和建工署的人叫来问话。” “好,现场由你指挥。” 警察局的人前来,朱青云仔细问了警长,知道了大致情况,有六名劫匪进城选了一富户绑票。 被发现后,和警察交火,死了两人,剩下四人闯入顾厅长府邸,将其一家全部劫为人质。 若是换了平常人家,警察早就攻进去了,可高官家里谁敢轻易动手? 建工署存有府邸的图纸,朱青云细细的看了。 过了会,戚南谱调来的五人组到了,朱青云说: “警察局和宪兵撤下来,守住各个路口,把所有围观的人都挡回去。” 转头对邱尧勋和高官说: “处长,十分钟后准备突袭,警察局的人说,四人匪徒都是短枪,其中一人还是独撅,有八成把握。” “八成?没有十成把握也不能打的,无非是要钱,给他们,然后跟在他们后面,摸到老巢,剿了这些土匪。” 邱尧勋笑着说:“吴副部长,土匪不傻,如果给钱,他们必是绑着顾厅长一起走,到时人财两空。 放心吧,青云说八成把握,那是有胜算的,他可从不把话说满。” “好,有你邱处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兵凶战危,我并不是迂腐之人,我坐看你们施为,真出了事,与你们一同承担就是了。” 这高官算是有担当之人。 第93章 内有隐情 听高官这么一说,邱尧勋压力顿减,说: “多谢吴副部长,这么一说,我们就有底气了。青云,看你的了,放手去做,开始吧。” 朱青云点点头,拿起耳机,说:“一号位,报告。” “队长,我这里视线良好,大厅内有三名人质、一名匪徒,随时可以击毙。” “二号位,报告。” “队长,两名匪徒劫持了五名人质,大多是妇孺,我只能击毙其中一人。另外一名匪徒劫持了一名中年男子在书房里,可以击毙。” “三号位,报告。” “队长,神枪手开枪后,我们随时准备突袭进入宅中。” “好,所有人注意,等候我的命令。” 朱青云转头对段建功说: “看到没有,花园左侧是个死角,你带人到屋顶,休息两分钟后,立即索降,破窗进入,这五名人质的安危就交给你了。” 接着,又拿起耳机说: “一号位、二号位,楼顶索降破窗后,马上开枪,打死大厅和书房的匪徒。三号位,看到索降后,开始突袭,进入大厅。 速度要快,确认安全后,立即上楼配合索降组救人。” 别的不说,光是这四台短波电台的使用,就闻所未闻,吴姓高官叹道: “邱副处长,今天幸亏是军统来了,不然顾厅长,唉……” 话到嘴边又咽下,中国人有些忌讳不祥的预兆,不吉利的话他不便说出口。 邱尧勋笑着说:“你就放宽心,看我的人如何救人,你看着稀奇,其实,平时这些事,他们都做惯了。” 他在训练场上,多次看过这些队员的训练,对付这几名土匪还是极有信心的。 几条人影很快从花园中来到洋房西侧,黑暗中,顺着避雷针和排水管道,手脚并用,攀爬上去。 高官惊讶的看着,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段建功带着人爬到屋顶,开始准备绳索,吴高官举着望远镜,说:“邱副处长,这是要做什么?” 话音未落,只见几人突然掉落下去,他以为是出了意外,不禁一惊,差点把望远镜掉在地上。 高官努力定定神,再看,几个人左手抓绳右手持枪,在窗户处,两脚一蹬,破窗而入。 耳边传来几声清脆的枪声,是制高点的神枪手开枪了。 再看院子前方,几条人影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手里持着大铁筒一样的东西,“咣”的一下,就把大门撞开,蜂涌而入。 这一连串的操作直看的他是眼花缭乱,太快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已经结束了。 他正想夸赞一下朱青云,却看他眉光紧锁,扔下耳机,竟不顾上司和他这位高官,大步向宅院走去。 吴高官诧异的说:“这,是出了什么事吗?” 邱尧勋也听了一声枪响,他是使枪的行家,听出那枪不是行动队的人打的,心中也是一惊,忙拿起耳机问: “我是邱尧勋,各人汇报战果。” “一号位报告,大厅里匪徒被击毙,两名人质获救,我方队员进入二楼搜索。” “二号位报告,索降队员击毙两名匪徒,五名人质无人受伤,书房那名匪徒没有毙命,他开了一枪,两人现在都躺在地上,生死不明。” “三号位报告,我们已经到了书房,匪徒毙命,人质没有受伤。” 二号位报告时,邱尧勋和吴高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直到三号位报告后,两人才松了口气。 吴高官指着短波电台说:“这玩意真是不错,背在身上,就能随时联络,在战场上恐怕会立奇功。” “这东西也叫步话机,西方各国都在研制中,国内一共买了六名。” “邱副处长,我算是开了眼了,军统不愧为国之柱石,我明日必是要向部长,不,向委座详细报告。” 他并没有夸大其辞,外交部是委座倚重的部门,常常能和委座一起会议。 邱尧勋心情大好,说:“走,我们一起去看看顾厅长,劫后余生,他必有后福。” 这时,朱青云已经来到书房,顾厅长受了惊吓,面如死灰一般。朱青云并不和他说话,而是蹲在地板上,看匪徒的伤口。 “你们扶顾厅长出去,去把孙秋白和吴忠武叫来。” 一会,两人进了房间,朱青云问: “失手了吗?土匪为什么开了一枪?” 孙秋白的枪法在队里坐头把交椅,第一次执行任务却出了意外,很是懊恼,他皱着眉说: “队长,我也纳闷,我几乎是在他们破窗的同时开的枪,但这人异常警觉,他好像发现了什么,给自己来了一枪,所以,我……” 朱青云捂着下巴,来回走动着,突然站定,对吴忠武说:“脱了他的衣服,验尸,我总觉得有些跷蹊。” 吴忠武听命行事。 外面,邱尧勋和吴副部长已经见着了顾厅长,三人寒暄了几句。 两人见他精神实在太差,便命人找个安静些的房间,把家人喊来陪着,让他去休息。 吴忠武很快就验尸体完毕。 “队长,孙秋白的一枪打中了他的肩膀,真正的死因是他手中的撸子打的,伤在胸口,正中心脏,应该很快就死了。” “还有呢?” “队长,这人恐怕不是中国人。” 吴忠武指着他的脚趾和下身说。 其实,朱青云也看到了,听到外面脚步声,说:“找块布,把他盖起来。忠武,你去验另外几个人。” 邱尧勋进来,拍拍朱青云的肩膀,说:“干得漂亮,回去后为你请功。” 高官也高兴的说:“朱少校,我是开了眼,强将手下无弱兵,邱副处长厉害,手下尽是些精锐。” 朱青云却是淡淡一笑,说:“吴副部长,不知是否方便让我和顾厅长说几句话?” 两人都愣住了,高官说:“以后再说吧,他的精神很差,先让他休息休息。” 送走高官后,邱尧勋问:“青云,是不是有什么事?” “是,还没最后证实,等吴忠武验过后才知道。” 朱青云并不敢匆忙下结论。 又过了十几分钟,吴忠武从屋里走出来,说:“队长,几个人都是一样。” 邱尧勋看向朱青云。 “处长,这四个人都是日本人。” 第94章 追查到底 邱尧勋大惊:“日本人?这怎么可能?不是说土匪吗?” “处长,如果是日本人,就蹊跷了,他们为什么要冒充土匪?依我看,劫持顾厅长一家绝非偶然,而是他们锚定的目标。” “青云,我信你,让你的人警戒,闲杂人等全部离开。” 原本,邱尧勋是准备把这案子交给警察局和警备司令部处理,事涉日谍,他本就是反谍的主管,那必须是要接下来的。 于是,他走出去,和各部门的几位负责人商议后,让他们带着人离开,又和吴副部长讨论了好一会。 谁知,吴副部长却坚决不同意让军统的人向顾厅长问话。邱尧勋只能退一步,说: “那这样,我留一些人,保护顾厅长一家,至于是否向厅长问话,我要回去报告戴老板,之后,请上峰定夺吧。” 监视的活,王成孝并不擅长,朱青云让段建功调一队人来,临走前对他说: “严密监视,来访的人要查清楚,出去的人要盯梢,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撤离。” 回到处里,和池远广一起去见了戴老板。 戴老板听完汇报,淡淡的说:“知道了,你们把人撤回来吧。” 三人都愣住了,池远广好奇的问:“老板,还有比我们更专业的人跟进?” “那倒没有,这案子不用查了。你们以为吴副部长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吗?为什么不允许问话? 这是委座的意思,顾厅长是姓汪的人,私地下勾勾搭搭,上面的意思,他真要走,也不要拦着。 这些国党的败类,留下来,天天散布失败的言论,不如走了的好。” 原来如此,三人释然。朱青云却有些不甘心,说: “老师,顾厅长的事我们可以不管,但这些日本人是从何而来,是专为此事潜入重庆的,还是启用的潜伏小组,是不是可以继续追查下去?” “当然可以,而且必须一查到底,只要日本人敢派人进来,就要把他们都清剿了。 这次,你的快反小队表现很不错,吴副部长在委座面前不吝其辞很是夸奖了一番。” 有戴老板这话,朱青云就可以放手大干一场了。 回到行动队,把几个小队长召集在一起商议。 戚南谱说: “我认为这案子值得跟下去,日本人不会只有这四个人,按理说,来办这事,起码外围还有指挥、交通联络以及负责运输的人。 如果顾厅长执意要叛逃,这些日本人应该还在附近。” 段建功有些后悔,说:“早知道我就在顾府周围布控,先把他们抓了。” “没那么容易,如果是潜伏小组负责行动,他们大部分人都有掩护身份,很难甄别。” 杜荷珍每破一案,均仔细研究日谍的活动规律,很了解他们的潜伏方法。 这话提醒了朱青云,说:“去把吴忠武叫来。” 不一会,人来到办公室。 朱青云问:“吴医生,验尸的时候,有没有发现能证明他们身份的物件。” 吴忠武摇头说:“队长,你也看到了,他们执行任务时很谨慎,除了手枪和匕首,身无长物。” “不对,我记得有两个人的袜子是一模一样的,而且很特别。” 吴忠武想了想,拍了自己一记脑袋,说: “我也注意到了,原以为是巧合,对,我记着来了,这种袜子市面上见不着,是棉纱厂自制的,既透气,又耐穿。” 朱青云微微一笑,有了线索,就不怕日本人跑了,说: “段建功,你带人去停尸房,把那两双袜子取来,然后,去各个棉纱厂去找,看是哪家的。其他人做好准备,随时出发。” 其时,华东各地棉纱厂内迁,重庆大小棉纱厂已有四十多家,且为了防止轰炸,大多建在城郊。 段建功带着两双袜子,跑了三天,终于是找到了生产袜子的厂子。 “队长,是一家叫华源的棉纱厂,厂不大,只有三、四百人,厂里的襄理说,有两名工人请假外出,至今未归,厂里依着规章已经将他们除名。” “去的时候亮了身份没有?” “您说不要惊着日本人,我就没说是军统的,用的是商业统制局的名义。” 军统情报处和行动处的人为了办案方便,都有两个身份,段建功的派司是商业统制局的调查员。 “杜荷珍,绵纱厂的女工多,你带两名女军官和我们一起去。如果总经理和襄理没有问题,就亮明身份,公开调查。” 到了华源纱厂大门外,朱青云让十几名队员在外守候,自己带着四五人进门,用的仍是商业统制局的名义。 接待他们的那名襄理很不耐烦的样子,说: “不就是两名工人吗?他们生死关我什么事?如果没什么其它事,各位请回吧。” 朱青云冷冷的说:“如果他们作奸犯科杀人放火,而且厂子里还有同伙,你说和你有没有关系?” 襄理有些害怕了,同时又警觉起来,说:“你们是什么人?商业统制局什么时候办刑案了?” 朱青云掏出派司来,说:“你这人,没事找事,知道我们身份,你暂时就不得自由了。 除非能尽快找到藏在厂里的匪徒,不然,你得跟我们走一趟。” “各位长官请坐,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襄理掏出手帕不停的擦着汗,一边招呼他们坐下,一边让人沏好茶来。 “把厂里所有人的花名册和档案都拿来,另外,把这两名伙计所在车间的主管叫来,我要问话。” “这都没有问题,只是股东和总经理、董事长的档案我无权给你,得总经理顾先生同意才行。” 朱青云点点头,这话说的在理,于是说: “那就请你给他打个电话,让他马上到厂里来,我正好有事要问他。” 时间不长,五百多份档案便搬了来,这襄理倒是尽心,把离职的人档案都送了过来。 两名主管来到办公室,朱青云让杜荷珍去问话,此女进步很快,审讯问话,观察细微,一般人已经很难骗过她。 第95章 浮出水面 又过一会,总经理张明轩来到办公室。 看着这么多人在查看档案,找人问话,经理室乱哄哄的,满脸的不高兴,说: “为什么搞成这个样子?军统的人不应该是在前线和日本人干吗?到我这里来做什么?” 能在重庆开厂子的,背后都有靠山,寻常的办案人员,老板还没有放在眼里。 朱青云走到他面前,说:“张先生,如果你厂子里有日本人呢?” “不可能,有的话,我第一个把他们抓起来,送到你们那去。” 张明轩背井离乡把厂子从上海迁到重庆,途中吃尽了苦头,提到日本人,恨意顿生。 朱青云点点头,这是表情很真实,装不来的,张明轩没有问题,说:“那就借一步说话。” 来到里屋,朱青云说:“张先生,实不相瞒,你的厂里确实是混入了日谍,这两人前几日试图绑架顾厅长被我们击毙。” 说着,把那两名伙计在停尸房的照片拿出来给他看。 “我们怀疑,厂里还有他们的同伙,请张先生协助我们办案。” “厂里真有日本人?那长官你可得帮我们找出来,不然,他们如是行凶,我们岂不是危险了。” 朱青云微微一笑,说:“只要张先生配合,一定会将他们抓捕归案。张先生,你想一想,厂子里有没有可疑的人。” 张明轩突然间犹豫起来,欲说还休的样子。 杜荷珍敲门进来,说:“队长,有一个工头,昨天请了病假,那两名工人正是他的手下。” “工头是不是叫赵有德?”张明轩插话问道。 “不错,就是他。” “那就对了,长官,赵有德是李善仁推荐来了,刚才我正想说他来着。” 朱青云尽可能语气放的平缓些,说:“李善仁又是谁,你为何怀疑他?” 张明轩叹了口气,说:“抗战前,日货走私的厉害,在上海厂子就快维持不下去了,搬来重庆又花了一笔钱,连买皮棉的钱也没了。 有人就把李善仁推荐给我,十万块硬生生要了我三成股份。眼下,大后方还算稳定,上个月分红,他一次就拿回了八万块。” 他絮絮叨叨讲的都是生意经,朱青云却是只问关键的问题。 “是谁把这人推荐给你的?” “就是国党外交部的顾厅长。” “这人现在在哪里?赵有德又在哪里?” 张明轩想了半天,说: “这我还真不知道,他一共来厂里三回,每次都坐着一辆福特汽车来。从来都是他主动联系我,我没有他联系方式。” “车牌记得吗?” 此时,重庆小轿车一共只有一千多辆,如果记得车牌,这人不难查。 张明轩摇摇头,他平时真不在意这些小节。 他想了想,说: “说来也巧,这个赵有德的住处,我有些印象,有一次坐车回家,看到他在四明路路口的面摊吃面,我估计他住的地方离那不远。” “有这两人的照片吗?” “赵有德进厂时,得存档,有照片的,李善仁是股东,没有。” “好,一会还得麻烦你,请稍等一下。” 朱青云把段建功和杜荷珍喊来,说: “把赵有德的照片找出来,翻拍一百张,让杨云英去找丁小五和喻耀离,在四明路拉车、抬竿的,都问到,这人不难找。 打电话给戚副队长,让他去把画家找来,请张先生描述长相,给李善仁画像。” 朱青云压根就没想去问顾厅长,就算问了,他定会搪塞去过,反而会打草惊蛇。 那名画家来了之后,足足问了三个小时,才把画像画了出来。这是在审讯铃木千代时用的法子。 前世时,朱青云经常见到警察拼图画像,就特意找了一个擅长肖像的画家。 “张先生,在你看,这画的与真人有几分相像?” “七成是有的。” “那就足够了,杜荷珍,你去拍成照片,洗一百张出来,到所有油库、维修厂加油点去查。” 民国时期没有专业的加油站,车辆加油就是在油库或是汽车修理铺里。这办法虽笨,但却是最为可行的。 朱青云很有信心,只要抓到其中一人,另一人就跑不了。 这时,在厂里又锁定了三名工人,这三人和死去的那两人同时进的厂,主管反映,三人平时不大和人交往,却经常和那两人在一起。 朱青云对张明轩说:“一会,我的人会去把这三名工人抓了,带回局里审讯,今天发生的事,你先不要对外说。” 抓这三人时,出了点小小的意外,有一人在宿舍休息,堵住门后,几把枪对着,只能乖乖就擒。 另两人正在生产线上,看到军统的十几人提着枪过来,马上就警觉起来。 两人同时从工具箱里掏出枪来。 这组人由段建功带队,是他小队的精锐,根本没给他们机会,一阵乱枪过去,两人就躺倒在机器中间。 刚回到行动处,朱青云正准备进入审讯室讯问唯一的活口,杨云英就来汇报,说是找到了赵有德。 原来,这人真是病了,刚从医院出来,叫了台滑竿回家,就被轿夫报了上来。 “抓!”朱青云说:“让王孝成带队去,告诉他,我要活的。” 抓捕三名工人遭遇反抗,朱青云就断定这些人都是日本潜伏小组的成员。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赵有德极有可能是行动组组长,抓到他,就能找到李善仁。 赵有德身材强壮,武力不俗,此人是个柔道高手。 王成孝的人潜入屋内就被他发现,三个人扑上去,竟然被他挣脱开,反手拔刀刺伤一名队员。 王四海瞅准机会,一脚踢飞了赵有德手中的刀,接着一记重拳快如闪电,打在他的腹部。 在赵有德准备咬着衣领服毒自杀时,勒住他脖子,当场将其勒昏过去。 吓的王成孝出了一身冷汗,说:“队长要活的,你要勒死他,回去准讨不了好。” 半小时后,赵有德被牢牢的绑在了刑架上,朱青云大步走进来,坐在审讯桌前。 第96章 顽固不化? 杜荷珍自告奋勇来主审,近来,她审讯水平直线上升,成果很是不错。 朱青云乐得手下多出几个人才,能分担自己的工作,便答应她的请求。 只是,这个赵有德是个硬骨头,朱青云并不认为杜荷珍能拿下来,所以,做了两手准备。 杜荷珍深吸一口气,拿起一份卷宗,声音刻意放得冷硬: “赵有德,一年前,你和手下混入华源纱厂,现在你们不是死了,就是被捕,想活命,就要说实话。说吧,你的上线李善仁在哪里?” 赵有德缓缓抬起头,嘴角扯出近乎嘲弄的弧度,眼睛色眯眯的盯着杜荷珍的胸前。 杜荷珍被他的眼神激得心头火起:“你以为不说话就能扛过去?” 她朝后退了几步,向旁边使了个眼色,一名膀大腰圆的行动队员上前,抡起鞭子就抽了起来。 没过一会,脸上和前胸就被打得皮开肉绽。 杜荷珍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说:“李善仁住在哪里?我只要一个地址。” 赵有德这次连眼神也不回应了,而是把眼睛闭了起来,整个人就像是要昏昏欲睡一样。 杜荷珍心中一惊,朱青云教过她,这种人显然是受过专业的训练,会在受到酷刑后,进行自我催眠。 这样做一是能减轻刑罚带来的痛苦,二是在连续接受酷刑后,身体会本能的做出反应,晕死过去。 杜荷珍有些沉不住气了,她习惯了在问话中寻找对方言语或表情的破绽,但赵有德这种顽固的沉默让她有力无处使。 她下意识地看向坐在审讯桌后面的朱青云。朱青云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咎由自取,今天我就替天行道,让你吃些苦头。”杜荷珍咬着牙,对旁边的队员下令:“上夹棍。” 两根裹着厚布的木棍被抬了上来。两名队员熟练地将赵有德的小腿抬起,将木棍分别夹在他的脚踝和小腿骨之间。 这种夹棍是川中一种古老的刑具,看似不如烙铁、电椅残忍。但收紧绳索时,木棍会缓慢而持续地挤压、碾磨脆弱的脚踝骨和小腿骨,带来钻心刺骨、持续不断的剧痛。 “收!”杜荷珍喝道。 绳索猛地收紧,木棍发出刺耳的“吱嘎”声,狠狠挤压着赵有德的骨骼和皮肉。 “呃啊——!“赵有德再也压抑不住,终是嚎叫起来。 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如铁,青筋在额头和脖颈上暴凸,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 剧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顺着骨头疯狂地刺向他的大脑。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刑架都随之呼拉拉的摇晃着。 杜荷珍没有喊停,而是厉声喝问道:“李善仁在哪里?” 赵有德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突然嘶吼道:“支那人,休想从我嘴里得到一个,板载……” 疯狂的叫嚣激怒了在场的所有人。 “王八蛋。”一名队员怒骂着,拿起一块木板抽在他的嘴巴上,几颗牙打落在嘴里,堵住了他后面的话。 赵有德的顽固程度在朱青云的预料之中,他抬手让队员解下夹棍,这种在杜荷珍视为残酷之极的刑具在朱青云眼里和玩具差不多。 朱青云缓缓站起身,走到刑架前,近距离打量着这个顽敌。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骨头很硬,是条好狗,看来柔道黑带给你的不仅是身手,还有愚蠢的武士道精神。 不过,在我这里,没有打不开的嘴,只有代价大小的问题。 原本我是不想让你成为一个废人,步佐藤一郎后尘,他现在成了白痴,而田中武健、竹下久运则很幸运。” 赵有德仍是紧闭双眼,可他不知道的是,即使闭上眼,他在听到别人说话时,眼珠仍是会转动。 朱青云冷冷的一笑,说:“人有本能的恐惧,你并不例外,貌似顽强,实则是个懦夫。” 赵有德明显是被这话激怒,牙根紧咬,朱青云就是要打破他的预设,看他情绪被自己带着走了,对一旁沉默观察的吴忠武,说: “吴医生,看你的了。让他明白,什么叫生不如死。起个中国名字,还叫有德,我看他手里必有血债,对这种人只当他是畜生好了。” 他是担心吴忠武第一参加刑讯,会受不了这种场面。 吴忠武推了推眼镜,边打开一个小皮箱,边说: “队长,前几天城中被轰炸,百姓死伤无数,其中母子三人被烧成焦炭状。 有人写下诗作题记:死者累累,随处可见,以志不忘。 五三与五四,寇机连日来,渝城遭惨炸,死者如山堆。中见一尸骸,一母与二孤,一人横腹下,一人抱右怀。骨肉成焦炭,凝结难分开,呜呼慈母心,万古不能灰。” 吴忠武读着这首诗,语气平缓,并非铿锵顿挫,但所有的人听的是义愤填膺。 只听他说:“日本人一日不离开中国的地界,我自当追随队长杀日寇,又怎么会心慈手软?” 他的箱子里面整齐地码放着各种闪着寒光探针、带钩的小刀、小巧的骨钳,这些东西看起来不像刑具,更像是医疗器械。 说话间,已经将两根探针插入到赵有德的脸上。 赵有德似乎预感到了什么,眼中第一次闪过一丝真正的恐惧。 吴忠武仍是平静的说:“是我建议队长不要轻易用电椅,都电成白痴了,白白浪费粮食。 人体有很多地方,神经末梢极其丰富,对刺激异常敏感。比如手指尖,比如牙床、脑部神经。” 又一根针插入进去,吴忠武看了看他的反应,将三根针全部插到底。 一种尖锐到足以刺穿灵魂的剧痛瞬间席卷了赵有德!这种深入神经的刺激,带来的痛苦是撕裂性的、无法形容的。 他全身的肌肉疯狂地痉挛,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喉咙里爆发出不似人声的惨嚎,口水混合着血水不受控制地淌下。 这和电椅的反应相似,却不会让人晕厥过去,且更持久。 吴忠武的手稳如磐石,丝毫不为那惨绝人寰的嚎叫所动。他甚至还微微转动了一下探针,确保针尖接触到了最敏感的神经束。 第97章 终当狗熊 “李善仁,人在哪里?”吴忠武的声音如同来自地狱一般,在赵有德濒临崩溃的耳边响起。 “啊,杀了我,杀了我。”赵有德嘶吼着,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沉浮。 “死亡是解脱,而我要你活着,清醒地感受每一分痛苦。你们在对我的同胞施暴时,有没有想到他们的痛苦,今天,加倍还给你。” 吴忠武说着,又拿起一根探针。 “不,住手。”赵有德开始动摇,他看着那逼近的针尖,瞳孔因极度恐惧而放大。 就在这时,朱青云的声音恰到好处的出现了。 “告诉我李善仁的落脚点,或者他常用的联络方式。一句话,换你少受点罪。 否则,吴医生会让你继续体验痛楚的极致,相信我,那会比现在痛苦百倍。” 吴忠武配合地停下了动作,那冰冷的针尖就悬在赵有德另一边的太阳穴前,随时可能落下。 刑讯室里只剩下赵有德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声,以及汗水、血水滴落在地的声音。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没有了狂热的火焰,他张了张嘴,声音带着一种彻底崩溃后的虚弱。 “ 他住在嘉陵新村七号小楼。” 朱青云轻蔑的看着他,说: “日本人是真正的贱种,迟早是当狗熊的命。好话听不进,非得受折磨才肯开口,把段建功喊来,继续审问,直到他连尿床的事都说出来为止。” 这时候,朱青云会再次打击他的自尊心,再让人审讯他,会让他彻底崩溃。 王孝成的小队个个精神抖擞、整装待发。 “出发。”朱青云率先上了车,杜荷珍跟着坐进了后座。朱青云向吴忠武招手,示意他也上车。 轿车开出大门,朱青云笑着说:“怎么?有话想说?” 杜荷珍有些郁闷的说:“队长,吴医生这手绝活怎么不早点用,白费我口舌。” “就知道你有这想法,可你不知道的是,必须有你前面的铺设,忠武的手段才会见效。” 杜荷珍更加糊涂了。 “忠武,你说说吧。” “都是队长最近和我商量的,他说的刺激人的神经,我知道一些,但并不会。所以,我戳他和你来戳他并没有区别。” “可我明明看他比上电椅还痛苦,这种表情可是装不来的。” 朱青云笑着说: “这是心理暗示作用,你狠揍他一顿,这种痛苦他记下了,当吴医生出现时,他本能的会认为这是远超刚才的痛,大脑便会放大痛苦来回应他的所想。” 吴忠武对心理学有些研究,说道: “再加上队长不断的提示他,最终将他击溃,你看,队长临走前,让段建功继续审讯,就是逼迫他完全放弃抵抗。” 杜荷珍叹了口气,说:“我原以为自己已经入门,现在看还差得很远。” “你可不能妄自菲薄,在我看来,已经很不错。” 朱青云的目的并不是打击她的积极性,毕竟在审讯中,她的表现目前是最好的。 审讯和很多行业一样,天赋很重要,节奏和技巧的运用远比心狠手辣的效果要好。 小队悄悄摸进了李善仁家中,屋里没有人,扑空了。此人另有消息渠道,已经知道赵有德等人被捕。 朱青云在屋里转了一圈,说:“这地方汽车开不进来,把丁小五的人叫来,屋里的家具还没落灰,他走了不到24小时。” 时间不长,两名轿夫进来,一人说:“长官,昨天这屋里的人,叫了两副滑竿,一副抬着他,一副驮着他的三个皮箱。” “他去哪了?” “往下五十级台阶,同志向左一百步,有辆轿车等着,东西都搬上去,他坐车就走了。” “车牌看到了吗?”朱青云只随口一问,并没有指望他们能记下来,不过,那车应该经常停在那,附近的居民必有见过的。 没想到,其中一名轿夫说道: “我识得几个字,巧得很,那数字是我生日,所以我记下啰,使渝0227。” 几人都是一愣。 重庆车牌分为国渝、省渝、军渝、民渝开头,国渝开头的是国党政府或直属机关的车辆,省渝是地方行政部门,军渝自然是军队车牌,民渝是民用车牌。 而使渝开头的则是外交使团专用,由外交部核发。 朱青云想起了顾厅长的那张脸来,笑了笑说:“看来,迟早还是和顾厅长打交道的。 有了车牌,就不难找了。通知下去,特别行动队全体出动,和所有轿夫一起,去找这辆车。 提供人犯消息的赏1000元,抓到李善仁,奖赏5000块钱。”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且人多力量大。一两百人或许要找一段时间,发动一两万人只花了半天时间,就找到了这辆车。 等朱青云赶到时,守候的队员正好抓住一人,摁在地上。朱青云抓住他的头发,拽起一看,和画像颇为相似,正是李善仁。 朱青云冷笑道:“真是缺什么想要什么,一个叫赵有德,一个叫李善仁,可惜你们既无德也不行善。押上车,带回去。” 心中一阵松快,此人落网必能牵出一串来,那位顾厅长只怕是官位难保了。 这时,段建功已经快把赵有德榨干了。连续讯问了一天一夜,没给他半点喘息的机会。 朱青云拿起笔录来看。赵有德叫武田德夫,李善仁叫做小野敬仁,两人都是岩井公馆的人。 小野敬仁的衣领里缝着毒药,抓捕他的队员说,他是有机会服毒自杀的。 朱青云笑了,只要是没有勇气自尽的人,都不难审,他决定再让手下练练手。 “杜荷珍,还是你来主审,我帮你观察。” 朱青云这时已经开始在特别行动队培训一组人专职负责审讯,分为主审和观察,观察的人会更用心的去看犯人的表情并随时给主审人提供相关资料。 杜荷珍明显信心大增,背着双手,走到刑架前,说:“你的姓名、职务。” 小野敬仁慢慢抬起头来,灯光刺眼,后面有没有人看不真切,眼前只有这名俊俏的女军官。 第98章 逆用电台 小野敬仁并不抵触讯问,回答说: “我叫李善仁,是华源纱厂的股东,正当的生意人,请问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乱捕无辜?” 杜荷珍冷笑说:“小野敬仁,我提醒你,再这么下去,是要吃苦头的。” 对日本人,杜荷珍发现,有时好话说尽,不如暴揍一顿来的更有效。 正如队长所说,日本人都是贱骨头,当你用残暴的手段来对待他们时,反而更容易屈服。 深夜遭到围捕,又被人叫出名字来,小野敬仁无奈的低头。 “小野敬仁输了,我是岩井公馆情报员,奉命策反外交官员、收集外交相关的情报。” 审讯持续了整整一天,朱青云欣喜的看到,杜荷珍深得自己真传,每当小野敬仁想要撒谎时,总能被她戳穿。 到后来,小野敬仁不敢再有隐瞒,有一答一,竹筒倒豆子,说了个底掉。 朱青云带着讯问笔录来到处长办公室。 邱尧勋大喜,掸着这十几张纸对池远广说: “处座,铁证如山,姓顾的根本不是被挟持,而是准备潜逃,被发现后演了一场戏而已,这人现在能抓了吧。” 池远广无不遗憾的说: “晚了,已经跑了,而且不止一个。 其实戴老板说的对,这些人天天散布投降言论,但抓不得判不得,走了是好事。 公开投敌后,我们的潜伏人员可以适时除奸。” 邱尧勋难掩满脸失望之色,而朱青云却是一脸淡然,池远广问: “青云好像并不在意这场功劳白白失去,是不是还有后手?” 朱青云笑笑说:“什么都瞒不过处座,高层的事,我们管不了,抓日谍是我们本份。 日本人现在还不知道小野敬仁被我们抓了,两天后,是他们约定联络的时间,我想着设一个圈套。” 邱尧勋立即反应过来,说:“好主意,我们张网以待,岩井公馆派多少人来就抓他多少人。” “这是我们的功劳,亦是我等的本份,日寇活动猖獗,打击一下他们的气焰。” 池远广表示同意。 朱青云回到队里便开始着手进行准备。 此事说起来容易,想达到目的,必须满足两个条件,缺一不可。 一是电报的行文需和约定的言语相符,要确定是否有暗语。为防止电台被逆用,间谍都会在电文中加入暗语,接收方都一看就会明白。 二是报务员的指法,报务员只要稍加改变,另一方的报务员就会发现异常。 电报的内容是朱青云拟定的:前期任务,人员损失较大,急需补充,本人受到追捕,暂时蛰伏,宜再派干员前来指挥。 他让小野敬仁将内容转换成惯用的行文。 小野敬仁犹豫片刻后,写下电文,后面加了板载一词。 朱青云看着他,说:“是识别语吗?” “是的,长官。” “如果是发生了意外,用什么识别语?” “進撃。” “你很不老实!看来你并没有吸取佐藤一郎和武田德夫的教训,来人,把他绑到刑架上去。” 小野敬仁大骇,眼前这个年轻人比那名女军官更加厉害。 他今天已经缓过劲来,仔细回忆了刚被捕的审讯过程。 他很确定,那名女军官之所以能判定自己是否撒谎,应该是一名优秀的心理学专家,可以通过自己的表情,识破言语中的真伪。 小野敬仁曾在间谍学校,和老师共同探讨过这样的问题,没想到,这世间有人已经可以做到。 所以,在朱青云问话时,他尽可能让呼吸保持平稳,面部包括眼睛保持静止状态。 然后,无论怎么努力仍是被他识破,心里又怎么能不惊慌。 此刻,他慌乱的神态全部落在朱青云眼里。 “最后再问你一次,安全的识别语是什么?” “進撃。”小野敬仁说完后,低下了头。这次,他彻底的出卖国家,后果是什么,自然十分清楚。 这个潜伏小组的报务员很年轻,在审讯时尿了裤子。但朱青云仍是不敢小觑,特意让邱尧勋从电讯处请来一名科长来帮忙。 “吴科长,我要逆用这部电台,到时请你在一旁监督,防止他耍花样,我在培训班虽然学过,但不精,实在是把不准。” 吴科长很有经验,说:“这好办,先另写一份电文,我让他发两遍,再把真正的电文给他,再发几遍我看看。” 朱青云一听就明白了,吴科长先要掌握他的指法。 到了约定发报的时间,吴科长用日语对年轻的报务员说: “你可以赌一下,如果不老老实实的发报,我会把你十根指头全部切下来,再切断你的命根子,然后放你回去。” 军统的人,就算是电讯处的,也是懂得一些审讯之道,吴科长的威吓不可谓不狠辣。 报务员显然很在意自己的十一根零件,很快发完了电报,没敢有半点花招。 半小时后,收到回电。 吴科长微笑着站在一旁,等朱青云译完电文后,说: “朱队长,现在能否把电台和密码本交给我们了?你放心,电台我们会安排人24小时值守,如果收到电文会第一时间送到行动处来。” “当然可以。”朱青云爽快的把密码本交给他。 戴老板和池远广已经催了两次,为了这密码本,电讯处已急不可耐了。 和第一次军统在武汉缴获的那本密码本不同,这本正在使用中,价值更高,对军统破译日本人密码能起到关键作用。 戚南谱看着吴科长离开的背影说: “队长,先恭喜你了,军统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缴获日本人密码本可以晋升一级。 去年的时候,武汉站可谓是皆大欢喜,情报科、行动队一下就有数人晋升。” 朱青云知道他的意思,他年过三十,到现在还只是一个上尉,比谁都盼望着晋升。于是,笑着说: “我是不指望了,停阶停阶,难登一阶,我会着力保举你们几人。” 所谓停阶又叫停年制度,少尉升到少校需满七年,战时可破格提拔,但到了少校,不到年限,再想升一级难度堪比登天。 第99章 是否摊牌 朱青云又说:“把大家喊来商议,眼下最重要的,是抓住白虎,把岩井公馆插进重庆的这根毒刺拔去。” 日本人回电上说,“白虎”将在半个月后到达重庆,担任潜伏小组的新组长。 戴老板一向是赏罚分明,立了大功从来是不吝赏赐的。朱青云的侦查终结报告递交上去不久,附后的叙功申请便批复下来。 有六名队员晋升一级,分别从准尉、少尉,晋升为少尉和中尉。 杜荷珍破格晋升为上尉军衔,戚南谱、段建功、杨云英同时被晋升为少校军衔。 不同的是,朱青云的少校在证件里是单列一行的,而他们几人则写着少校副队长,懂行的一看便知,这是职务军衔。 有空闲的时候,朱青云仍是到王道之那里去。可连续两次,他都发现王道之有些心不在焉,仿佛是有心思一般。 这天,学习完后,已经是夜里十点,朱青云收拾完教材,说: “道之兄近来是不是遇到了难处,是否方便告之?” 王道之似乎有难言之隐,犹豫半晌,仍是没有说话。 这时候,两人早已是无话不谈的良师益友,朱青云不禁生疑。他的这种表情并不罕见,是内心极为纠结,有极重要的事瞒着自己。 这几日左右无事,朱青云让戚南谱带队训练,自己则来到王道之的住处。 在对面的小茶馆里找个位置,静候着。 上午十点左右,王道之穿着件阴丹士林蓝色长衫,夹着两本书出了门。 朱青云远远的跟上。 不一会,王道之进入一条小巷不见了踪影。朱青云没有追上去,站在街角后面等着,心中大惊。 他对原来住处附近的地形是极为熟悉的,那是一条死胡同。王道之这是在做反跟踪动作。 果然,一会功夫,王道之又出现了。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日谍?红党?又或者是哪个秘密机关的人?朱青云脑子里乱作一团。 他在日本留学多年,又在东亚同文书院教书,被日本人策反的可能性是有的。 可朱青云相信自己的判断,如果真是一名日谍绝对逃不过自己的眼睛。 王道之最后进了一家叫回春堂的中医铺子。 朱青云给队里打去电话,让杜荷珍带几个女军官过来。 对匆匆赶来的杜荷珍说:“马上收集这间回春堂所有人的资料,等目标出来后,再把卫生署的人叫来,以他们的名义进去查。” 杜荷珍和几名女军官都很兴奋,队长亲自盯上的,一定是日本人的据点,这刚晋升,立功的机会又来了。 朱青云在附近租了间屋子。 到了掌灯时分,杜荷珍带着厚厚的资料进来了。 朱青云看了一会,背心出了冷汗,这确是一个据点,但却不是日本人的,而是红党的联络站。 就诊抓药的名单里,不仅有王道之,还有王校长和吴婉莹。 他假装又看了一会,说:“收队吧,我看走眼了,这家铺子没有问题。” “队长,我看未必,进去之后……” 杜荷珍话没说完,看见朱青云板起脸来,忙闭口不说了。这队长连破大案,积威日重,下属们越来越敬重他。 朱青云想了很久很久,最后还是敲响了屋门,王道之和往常一样把他迎了进来。 两人各怀心思,谁都没有先说话。最后,朱青云取出日文教材,他权衡再三,还是决定暂时不跟他摊牌。 王道之却是没有打开书本,像是已深思熟虑,说:“青云,我即将离开重庆。” “道之兄要去哪里?” “恕我难以奉告,请还原谅。” 朱青云这就明白了,前几日他之所以有心思,定是接到了组织上的命令,要去外地潜伏。 “你的日语已有大成,还差一些功夫,今天我去找了一个朋友,他会来教你,水平并不比我差。” 王道之已经向上级汇报,认为朱青云是一个可以争取的对象,其职务又很重要,建议组织上派人继续来做他的工作。 回春堂的掌柜是重庆红党的负责人,代号蒲公英。在王道之和朱青云认识之初,就对朱青云进行了调查。 两人为了此事,还起了争执。 蒲公英说:“你的身份太重要了,而且即将去上海,在敌人内部潜伏,这个机会有多难得?为了他暴露不值得。” 王道之坚持说:“可朱青云的身份也很重要,能为党作出很大的贡献,我现在很了解他。” “不行,他的上线牺牲了,什么原因到现在没有查清楚,他之后是发了接头信号,可又有特务在场,你让我怎么能相信他?” “所以说,要和他正式见面,了解情况,进行甄别,我相信他是个好同志,经得起考验。 如果组织上同意,我愿意和他谈一谈。” 蒲公英毫不犹豫否决了他的建议,说:“绝对不行,要谈也不能是你来谈。” “目前来看我最合适,如果他真的变心了,也许会对其他同志下手,但一定会放过我。” “不行,你的任务更重要,是伍同志亲自安排的,不能有闪失,你放心吧,我会向上级汇报这件事。” “我保留意见。”王道之在临走前仍是想争取一下。 此时,王道之内心很是纠结,他再三思考后,说:“青云,你有没有什么心里话想跟我说的?” 这话近乎是摊牌了,朱青云想,如果这时,把失联的经过说了,也许王道之会帮助他找回关系。 他想了想,决定还是按照自己的节奏来,于是说: “有的,我想知道道之兄去回春堂中医铺子做什么?另外,我在想,你离开重庆到底会去哪里?连我都不能说的。” 王道之没有一丝的慌乱,冷静的说: “我知道你在跟踪我,你是军统培训班毕业,但跟踪之术还没学到家。我没有跟上级说起此事,这已经违反了组织原则。 但问题是我相信自己的眼力,朱青云同志,你我能不能坦诚的谈一谈?” “我的事,你都知道了?” “是的,组织上调查过,只是还没有结论。” 第100章 代号星辰 两天后,蒲公英在一间安全屋里与朱青云见了面。 在严厉批评了王道之后,他请示了上级,拟中止王道之的派遣任务。 同时,立即安排中医铺子里的人员进行转移,自己搬到了一处新住址。 但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上级随后发来指令,不但要他按原计划进行,并让他亲自主持对朱青云的甄别工作。 朱青云先是按要求,将与上线断联后的经历详细述说了一遍,接着开始写书面材料。 书面材料是要进行审查的,之后,连续两天都要约见,蒲公英开始不断进行问话,有些问题会反复询问。 鉴于他的情况较为复杂,相关问题需要时间进行调查复核。 过了几天,两人又一次见面。 “朱青云同志,欢迎回家。”蒲公英的脸上第一次有了笑容。 朱青云大大松了口气,主动上前紧紧的握住了他的手。 “按照上级指示,你作为独立情报员,直属总部,目前情况有些特殊,暂由我代为联络。 紧急情况下,你可以直接联系总部。代号星辰,我们希望你能成为暗夜里的星光,照亮前进的方向。 如果有任务,会在晚十点通过电台指定频率呼叫,这是密码本。” “我还有一些东西要交给组织。”朱青云感觉自己变得有些木讷,忙调整了一下状态。 接过密码本后,从公文包里取出十张一千美元的本票来,递给他。 蒲公英接过后,脸色一变,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哦,这不是给你的,是我的党费,这些钱都是国党内部贪赃枉法分来的,并不是……” 蒲公英笑了起来,打断他说:“我知道,如果你不收,不早就暴露了吗? 感谢你,这简直是雪中送炭,我这个负责人实是不称职,很多同志住在窝棚,饿着肚子工作,唉。” “以后,我会经常给你筹集一些经费。” “不行,这已经够多了,足够我们支撑两三年时间。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上级说了,一切以你潜伏下来为主,以后,没有重要的工作,我轻易不会联系你。” 蒲公英有着丰富的地下工作经验,知道怎样才能保护好一名潜伏的同志。 心情好了,状态就不一样。 朱青云开始正式加入训练,有时和队员们一样,全副武装进行越野训练,虽然总是落在最后,但和之前比起来,已进步很多。 左右无事,晚上继续加练,身边始终有两个人陪着,孙秋白指导射击,王四海陪他练拳腿。 格斗一直是他的弱项,但王四海的武功放眼整个国内,都能进入一流高手的行列,自然是有绝活的。 专门教了他一套实战的擒拿手法和八招一招制敌的招术。只是这八招招招致命,全是断子绝孙的狠手。 朱青云明白,除非是和敌人交手,不然万不能使用。 但在训练射击上,朱青云的表现让孙秋白大吃一惊,夜晚巷战手枪训练,朱青云双手持枪紧贴胸前,总能迅速的瞄准射击。 这是他前世从影视剧里看来的,可孙秋白以为是他独创,大加赞赏。 “队长,你这招太实用了,尤其是在巷道中,出枪又快又准,而且近距离他人根本无法抢夺枪支。” 朱青云嘿嘿一笑回应,并不多做解释。 一周下来,朱青云感觉全身通透,武力值直升几个档次,真想找个日本人练练身手。 机会来了,两天后,代号“白虎”的日谍将进入重庆。 然而在部署行动时,所有的人都对朱青云的方案提出了反对意见。 戚南谱率先说:“队长,我以为让小野敬仁去都可以,大不了接头之后,把两人一并抓了,我不同意你去冒险。” 杨云英不敢直来直去,委婉的说:“队长的日语确实非常好,可冒充日本人有没有把握?” “杨队长说的有道理,队长比李善仁小六岁,很容易被识破,‘白虎’不会不带护卫,一个人去接头,太危险了。” 杜荷珍不断的摇头,表示反对。 段建功则建议道:“不如在培训处找个日语教官去和他接头,队长在外指挥就行。” “你们说的都有一定的道理,但都没说到点子上,我看前些日子是白教你们了。”朱青云有些不满,说: “李善仁的供词你们仔细看了没有?他是顾厅长在日本留学时故人之子,所以,才被岩井公馆从日本国内紧急派到重庆。 我估计岩井公馆没有人认识他,包括这个‘白虎’在内。如果一切顺利,我会冒充小野敬仁继续和岩井公馆联络。 除非有一天,上海方面让他回去述职,这条线才能彻底放弃。 这是我们的主场,就算‘白虎’带几名行动人员来,又算得了什么?都是我们碗里的菜,你们的猪肉羊肉不是白吃的。 不讨论这事了,就这么定,你们按我说的,各自准备。” 朱青云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向来是说一不二、一言九鼎,只要是他认为正确的,就一定会去做。 “白虎”来到重庆的第二天,就在报上刊登了一则广告,按小野敬仁的解读,晚上八点约在皇后舞厅见面,暗号照旧。 这有些出乎朱青云的意料之外,皇后舞厅是眼下重庆最火红的娱乐场所,每晚都有很多的外国人和军政要员前往。 在这里布控抓人,是有些难度的,而且万一动枪,会造成严重的后果。 思考再三,朱青云调整了计划。 入夜,皇后舞厅前的霓虹灯亮起,门前停满了小汽车、黄包车和滑竿抬轿。 这里是战时重庆夜生活的标志。 朱青云早就听说过,这家舞厅是重庆最大的情报市场,军统情报处的人常年在这里蹲守。 五块钱一张舞票,朱青云买了五十张揣进口袋,走了进去。 舞厅装修极为豪奢,虽比不了上海百乐门,但足够时尚。 而时尚的代表要属里面的一百多名舞女了,这里的舞女大部分来自上海,吴侬软语,最受客人们的欢迎。 第101章 要有耐心 有的人来到这里,说,仿佛又置身上海,享受着纸醉金迷的生活。不过,享受是有代价的,陪跳一支舞,要一张舞票。 杜荷珍穿着一身宝蓝色涡纹蕾丝印花洋布短袖旗袍,她的身材极好,平时不施粉黛便就俏丽,此时妆容艳丽,光彩照人。 朱青云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刚牵上手,就看到了周淑仪和她两个女友。 于秀洁气得眉头倒竖,刚想说什么,被周淑仪拉了回去。 周淑仪是见过杜荷珍的,她这时打扮成舞女模样,一定是在执行任务。 杜荷珍看见熟人,有意把朱青云带向舞池的角落里,凑近他的耳边,轻声说: “他到了,坐在十六号桌,穿白色西装那个。” “白虎”刚进重庆就落在一张大网里,丁小五的人一早报来十多名新入店的可疑目标。 戚南谱剔除了大部分人,安排队员跟踪了其中六人,六人中只有他来到了舞厅。 朱青云也看到了,那人正搂着一名红衣女人下了舞池。 一曲终了,朱青云牵着杜荷珍的手回到桌前,掏出五张舞票,塞到她手里。 杜荷珍哂笑道:“朱公子,你可真大方,以后你一定是皇后舞厅最受欢迎的公子哥。” 一张舞票五元钱,舞女得三元,每晚跳五支曲子,有客人送个花环,再陪陪酒,一个月轻松过千,是朱青云薪水的十倍。 朱青云的西装上衣口袋插着黄色手绢,对方则是一身白色西服,为防止巧合,自然是有暗语的。 那人来到他身边坐下,说:“先生,听说昨天下雨了。” “是的,雨还不小,看这天,还会下两天的。” “我是北方人,不喜欢下雨。” “我是南方人,喜欢有雨的季节。” 朱青云低声说:“这里不方便,我们上楼喝一杯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开了间包厢,让侍应送了两杯红酒来,这里视野很好,下面舞池和表演舞台一览无余。 “鄙人李善仁,还没请教尊姓大名?” “久仰、久仰,在下卢鸿笙。” 朱青云掏出一张纸来,说: “军统的人抓了赵有德,他出卖了我,我只能选择蛰伏,这是潜伏小组剩下的人名单和联络方式,之后的事就拜托阁下了。” 这个潜伏小组一共十六人。 在顾厅长家被打死四人,在华源纱厂打死两人,抓捕一人,组长小野敬仁和行动队负责人武田德夫双双被抓。 剩下七人都是小喽啰,朱青云并没有对他们采取行动。 “很好,请放心,我会尽快重建潜伏小组。”卢鸿笙突然改用日语轻声的说。 朱青云装作谨慎的样子,四周张望着,说: “我要走了,之后,不会在公开露面。以后需要联络我,通过总部的电台每七天呼叫一次。” 他前世在大学的二外就是日语,跟着王道之学习后,发音纯正,已和日本人没有区分。 出了舞厅,开着车就走了,这是小野敬仁的那辆使馆牌照小车。 后面跟踪的人急着招了辆黄包车,却很快连影子都见不着了,两条腿终究是跑不过四个轮子。 过了两条街,朱青云把车停下,上了一辆行动队的车,一会功夫又来到了舞厅附近。 杨云英上车后说:“至少发现有四个人,您走之后,他跟着就走了,尚副科长已经跟上去了。” 为了能把“白虎”的人一网打尽,朱青云特意又找来尚定海帮忙。 夜里十二点,各路人马都返回汇报。 “朱队长,他住在民生路58号,我的人在监视着。”尚定海的跟踪技术了得,卢鸿笙连续做了两个跟踪动作都没能发现他。 杜荷珍换了衣服,脸上的脂粉也擦干净了,说:“怪不得他选在这里接头,舞厅里至少有一名舞女是他的人。” 朱青云一直沉默不语,戚南谱建议道: “队长,行动吧,这一网就不少了,他手里有密码本,已经是大功一件了。” “不,再等等,至少要知道他的任务是什么?现在我们掌握的都是潜伏小组的人。 和小野敬仁一样,他手里应该有几名情报员,这才是我们的目标。这一次,我要把国党外交部的奸细全部抓了。” 朱青云和刚来到军统时大不一样了,那时对办间谍案并不太懂,全凭着一腔热血。 “老尚,你辛苦一点,我给你几个人,把这个卢鸿笙盯死了。其它各组,全部撤回来。 现在大家回去休息,明天一早办公室会议。” 朱青云回到家中,胡乱洗了把脸,定好闹钟便睡了。第二天一早就来到办公室。 正准备召集众人开会,副处长邱尧勋进门来说:“走,赶紧去处座那,有一件紧要的事。” 来到池远广办公室,他刚放下电话,招呼两人坐下,说: “青云,人怕出名猪怕壮,你那支快反小队现在是出了名,我们的副局长,二厅郑厅长是盯上了。 这不,他们的差事,落到我们头上,我本来想回了他的,戴老板刚刚说了,在家里永远显不出本事来,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老板发话,那必须要去,不过,我思来想去,这任务过于凶险,你交给下面的人,自己就别去了。” 这话反而是勾起了朱青云的兴趣,他现在正想着试试身手,说:“人选的事再议就是,任务是什么?” “救一个人,战区的一名情报官员放弃了第一联络点,按计划三天后他会到第二联络点,但那地方已经被日军占领。三天后,我们要派一个小分队潜入进去,和他接头,并把他带回来。” 朱青云考虑了一会,说:“两位处长知道的,我们正在办一起日谍案,我先让王成孝做好准备,随时出发。 如果能赶的上,我会带队前往,处座放心,我只是前出在外围指挥,并不会身入险地。” “那好吧,人不需要多,在敌占区,人多了反而容易暴露,邱副处长会亲自去接应,具体的事你们商量着办吧。” 两人一边往办公室走,一边商议着细节,只见尚定海一路小跑着过来,说:“朱队长,卢鸿笙跑了。” 第102章 天罗地网 坏消息接踵而来,所有的被监视对象全部逃脱,就连小野敬仁潜伏小组剩下的几个人也逃得无影无踪。 戚南谱一脸愁容,说:“我负责外围监视,这事怪我,可能是有队员不小心,被日本人发现了。” “不可能,人都是我亲自安排的,只一晚上,没那么容易暴露。”尚定海很有信心,说: “而且,就算日本人起了疑心,不至于这么果断,将所有的人都转移。” 朱青云点头表示同意,说道:“肯定是哪里出了问题,抓到人谜团就能解开。 特别行动队全体出动,分三路去找他们的下落,匆忙之间,这么多人,是藏不住的。 来了,就别想走,我请池处长派人到各个关卡加紧盘查,封住出城的通道。 这样,我命令,从现在起,所有人不得单独行动,三人一组,任何人不得脱离他人视线,上茅房也得三人同行。 谁要是强行离开,以内奸名义先行逮捕。” 朱青云隐隐感觉到,极可能是有人走透了消息,需从内部开始提防。 几路人马分别到昨天最后的监视点开始追查。 朱青云带着王成孝的快返小队来到了卢鸿笙的住处。此人到重庆的第二天,便租了一个独门的小院,搬离旅舍。 能看的出,卢鸿笙和手下走的还是比较从容的,屋子里连片纸张都没有留下来。 朱青云在屋里屋外看了一圈,没有找到有价值的线索。 王成孝进来说:“队长,问了附近的车夫和轿夫,没拉过这几个人,他们应该是步行离开的。” “照片都洗出了吗?” “洗出来了,翻印了一百张,我带了些。” 昨日,戚南谱带人把这些人都拍了下来。 朱青云站在屋里,想了一会,说:“你带人原地待命,这里暂时做搜捕行动的指挥部,我回处里请示处座。” 他已经想好,与其漫无目的的寻找,不如公开悬赏,全城公开搜捕。但这不是他能自主的。 十余名日本间谍潜入重庆,且都被军统的人拍了照,证据确凿之下,池远广不敢有片刻耽搁,忙向戴老板汇报。 戴老板则拨通侍从室电话,沟通之后,方同意军统采取行动,但仅限两天时间,且不允许扰民,不许惊扰高官驻地和外国友人。 “青云,虽然只有两天,但戴老板尽了最大努力,我再给调派一个科的人手,记住两天之后,抓不着也要撤围的。 你有何打算?说出来,我和邱副处长一起帮你参谋参谋。” “处座,运气好,一天就能把他们找出来。我马上公布悬赏花红,抓到主犯赏一万元,其他每人三千块。 我们有照片在手,他们是不敢出来活动的,处座您只要派人多设关卡,发现戴口罩或是围巾遮面的都拦下检查。 昨晚,他们是步行离开的,我准备在那个地点半径五公里的地方,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只要他们不能任意活动,我相信很快就能抓到这些人。” “好,就依你,我在办公室哪也不去,坐等你的好消息。” 卢鸿笙正在一处安全屋的阁楼上,看到远处警察和军统的人挨家挨户上门检查,脸上不禁流露出一丝恐惧之色。 他开始后悔了,昨晚接到确切情报,并让他连夜离开重庆,那时候走还来得及,现在,只能是束手就擒。 在上海,日伪经常会用这种办法对付国党的人,而且非常有效,所以,卢鸿笙知道,落网是迟早的事。 不过,他能选这里作为藏身之处,还有后手。 下了阁楼,对几名手下说:“诸位,动手吧。动静小一些,只要不惊动任何人,躲过第一轮搜捕,就有逃生的希望,拜托了。” 巨额悬赏的好处是,为了赏金,只要是看到疑犯的人都会举报,一万元,重庆一名普通工人二十年的薪水! 坏处是,人人都想碰运气,发一笔横财。三个小时内,城中各处报上来的嫌犯足有两百多人,特别行动队四处前往核实,疲于奔命。 邱尧勋亲自带了两百多人前来支援,朱青云这才喘了口气,他已经带人去核查了六处。 重庆到处是台阶,奔上跑下,累得他脸色发白,衣衫尽湿。 有了邱尧勋在外围的帮助,朱青云马上调整人手,特别行动队的人只负责卢鸿笙原住处方圆五公里处疑犯的查证。 很快,有居民向警察报称,凌晨时分,一处很久没有住人的宅子进了人。 杜荷珍就在附近,率先赶到,判断这是卢鸿笙的第二落脚点,立即派人通知朱青云。 这次,卢鸿笙走的就没有那么从容了,几个皮箱都没带着,里面都是些换洗衣服。 朱青云笑着说:“看来抓住他们尾巴了,把这两条街围起来,仔细搜。” 一会,朱青云想了片刻,命人通知戚南谱,把特别行动队所有的人全部调到这里来。 等戚南谱到了之后,说: “他们至少有五个人,应该都有武器,让大家小心些,把人分为十队,宁可慢,不要急。肉已经在锅里了,犯着烫了手。” 戚南谱在这方面是行家,他让警察局一半的人负责外围警戒,剩下的人和行动队混编。 每八人一组,两人入户问询,其余人在外守候,以防不测。 朱青云又把指挥部设到这一处住所,让王成孝的人赶来,占据这片的制高点,持长枪以待。 可是,全部搜完后,几名队长陆续前来报告,居然没有任何发现。 戚南谱用大手捋了捋头发,说:“怕是举报的人有误,又或是人已经跑了。” “不会,这些衣服和箱子,寻常人舍不得就这样扔了,而且再警觉的人也不会一夜换三个住处,把那位居民喊来,我来问话。” 那人梳着分头,穿对襟月白色短褂,骨子里透着精明劲。 “长官,我说的都是实情,人不在了,不关我的事哈,没抓到人,赏金我就不要了。” 朱青云拿出五张百元的大钞,说:“军民一心才是正理,不管你举报的是不是贼,都有赏钱。” 第103章 神秘说客 那人的脸都笑开了花,忙接过钱,说:“我这两日都在家呆着,起的早,见了异常自然是要举报的。” 朱青云问:“那为什么,这些人走了,你没发现呢?” “长官,我不是去街口找警察去了吗?回来以后也纳闷,怎么就没了动静。” “你是老街坊了,可还发现哪些不寻常之处?” “这个,我刚才看长官们都搜过了,我家里也来了人。嗯,这个,这个老韩家有两个小子,今天没见着上学呢。” 朱青云脸色一紧,像是想到了什么,忙把戚南谱叫进来,问清韩家是哪一户后,马上调派人手,把宅子围了起来。 “杨云英,你带人去敲门,小心着点。” 还是姓韩的中年人开的门,朱青云在对面一看就明白了,此人面色紧张,指尖都在颤抖着。 段建功也看出来了,在一旁骂道: “这王八蛋,八成是个汉奸,刚才我带人进去,他直说家里没外人进来,结果,我只看了一眼,就出来了。” 正说着话,只听一声枪响,老韩中枪倒地。 队员们忙都四散开。 里面有人喊话:“我们手里有两个孩子,两个女人,要想让他们活命,你们的人都退下。” 戚南谱冷冷的说:“他这是痴人说梦呢,我来带队强攻。” “不行,先把王成孝的人都调过来,其他人守着各个路口,断了他们的退路。” 关系到四条人命,朱青云可狠不下这个心,主场作战,有的是时间,没必要速战速决。 “杜荷珍,你上前去喊话,拖延时间,同时劝降,能放下武器最好不过。” 很快,王成孝的人部署完毕。 “队长,我的人已经到位,短波电台联络通畅,随时可以突袭。” 邱尧勋收到消息,赶了过来,说: “青云,怎么还不进攻?我们动静闹得太大,满城风雨的,已经有高官诘难,还是要快些结束才好。” “处长,里面有四名人质,其中有两个是不满十三岁的孩子。” “妇人之仁!快些动手,他们或许还有救,不然你以为日本人不杀人的?” 邱尧勋却是不管这些,和戚南谱一样,他们认为普通民众理应作出牺牲。 “处长,再等等,我亲自去和他们谈谈,如果他们还是执迷不悟,我就下令强攻。” 朱青云知道,一旦强攻,这几名人质生还的可能几乎为零。 正在这时,有人进来,说:“队长,有一名王道之先生拿着你的名片说有紧要的事见你。” “处长,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朱青云来到警戒线外,把王道之拉到一边,说:“道之兄,你怎么来了?” 王道之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一番,朱青云边思索边点着头,说:“好,那你就进去吧,一切小心,日本人并非善类。” 朱青云把王道之带到宅子前,让队员们打开院门,让他进去。 过了约半个小时,卢鸿笙带着五个人走了出来,把手枪和手雷都扔在地上。 队员们一拥而上,把六人都铐起来,带到街口,押进囚车里。 杜荷珍则带人冲进去,把人质从地窖里解救上来,每人身上都栓着着两枚手雷,后面拖着长线,如果强攻,这四人定是性命不保。 朱青云把杨云英喊到一边,让他送王道之离开。 “那是什么人?竟能说服几个日本人。”邱尧勋问道。 “处长,这是我发展的暗线,关键时还是派上了用场。”朱青云早已想好对策,就好比铃木千代,暗线是不必告之他人的。 邱尧勋不再说话,军统办案的人大多有自己的暗线,有的人非常重要,轻易不能暴露。 各人自行管理,有的连上司也不能说,否则出了事就会受到牵连,邱尧勋自己也有几名暗线,是池远广都不知道的。 审讯很是顺利,化名卢鸿笙的特工叫石井直人,他是有问必答。 先是交待了潜伏组其余人员的下落,又供出六名国党政府和外交部门的中下级官员。 池远广早已来到审讯室里,拿到口供后,说:“你马上派人去抓,我去向戴老板汇报,你继续审着。” 他和邱尧勋都是大喜过望,这又是一场大功劳,破获一个整建制的日谍小组。 而且这个潜伏小组和之前的还不一样,国党自淞沪会战前,外交方面就屡屡出现问题,对外交往极其被动。 挖出这些个汉奸来,起码是能堵住些漏洞,委座必是会褒奖的。 戴老板接报后,同样是欣喜不已,马上带着池远广,去往军委会即重庆行营,委座的办公室。 而这边,朱青云的审讯就此卡壳,当问到是谁给的消息,让他识破朱青云,连夜搬走时,石井直人再也不吭声了。 朱青云让人暂且把他押下去,开始审问其他人,一遍问下来,所有的人都不知道此事。 在舞厅的潜伏人员供述,她一早接到命令,掩护这次接头,但始终没有发觉异常。 朱青云把几名队长叫来,细细回忆了案件的经过,最后,大家都摇着头。行动队内部由杜荷珍负责,做了一次甄别,并无可疑人员。 朱青云让杜荷珍的人把石井直人带上来。 “朱队长,我实话实说,能说的我都说了,无非是为了保全手下人的性命,不想说的,无论是怎么用刑,我都不会说的。” 其实,石井直人知道,他即使不说,这些人也一个逃脱不了。 朱青云死死的盯着他的脸庞,说: “看你运气如何吧,我问出来,你捡回一条命,问不出来,你必死无疑。 对你这样的人,我绝不会心慈手软,你也别吹牛放大话,在这里,哭爹喊娘求饶的日本人多了去。” 石井直人并不犟嘴,默然以对,谁也不想酷刑加身,特别是经常审讯他人的人。 朱青云语气平淡地说:“在舞厅时,你还没有看破我的身份,否则,你就不会再去住处,是还是不是?” “的确如此。”这个问题显而易见,石井直人并不否认。 第104章 日谍兄妹 朱青云的审讯向来是计划周详,从心理学的角度设置圈套,有些问题不管人犯答还是不答,都会被他找到谜底。 “也就是说,你是在到了住处之后,才收到的消息。否则,在路上,你就会摆脱跟踪。” “是。”这是明眼人都能看出的,石井直人不能否认。 “能在第一时间知道你的住址,他的地位应该高过你,所以,你不是白虎,他才是。” 石井直人顿时呆住了,可就是这么一顿,他就知道坏了,毕竟是专业间谍,这一愣神,无疑告诉对方,说对了。 “好吧,我承认,你猜测的很准确,没想到,军统还有这么优秀的人才,直人佩服。” 石井直人并不是碌碌之辈,马上连削带打,借着吹捧对手,转移话题,给自己一个调整的时间。 朱青云不为所动,仍是直指主题,说: “白虎并不知道小野敬仁被捕,并不知道军统的计划,否则就不会派你来接头,这是事实,无需你回答。” 虽说不用他回答,但朱青云仍是观察着他的表情,眼角略耷拉下来,嘴唇轻微的收缩,这是对他的话惊讶、认可的表情。 “这样说来,白虎是在舞厅里,他认识你。” 朱青云笑了笑,石井直人的表情又一次告诉自己猜测正确,他决定诈他一次。 “可惜,你没有听他的话,当时就离开重庆,那样的话,也许我就抓不着你了。我告诉你吧,我只是需要人犯说实话,不容你对我欺瞒。 什么白虎黑虎,早就知道你们身份了。既然你冥顽不化,别怪我下狠手了。 杜荷珍,你在这里盯着,把他绑到电椅上去,30秒一次,电到他开口说真话为止。 我上去抽一支烟,不说不用叫我,电死为止。” 朱青云就当石井直人不开口来审的,这种受过专业训练的间谍,如果能熬过半小时,后面的酷刑对他就不会有太大效果,结果就是死在审讯室里。 舞厅里有数百人,而且不少是高官贵妇,审查起来,难度极大,朱青云感觉有些头痛。 两天后,他计划亲自带队去赣中,还要做一些准备工作,今天审不下来,这案件就要搁置了。 把烟头弹飞数米远,招手喊来一名队员,说:“把吴医生喊来,进去让杜队长暂停用刑。” 连续电击三轮,虽然用的是最低一档,但石井直人仍是像条死狗一样,虚弱到了极点,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吴忠武略显犹豫,说: “队长,这针剂可真不便宜,三针便要二十两黄金,而且约翰说,他并无把握,量剂小了,没有效果,量大了会死人的。” 朱青云前世听说过吐真剂,专在审讯中使用。 在培训班时,余副主任曾跟他说过,欧洲的情报机关十几年前就已经开始小范围使用东莨菪碱,便让吴忠武找人去买些来。 吴忠武找了个英国医生,从海外高价购进三支,今天是第一次使用,两人都不知道效果如何。 朱青云抱着手臂,右手竖起,轻搓着拇指,说: “别的我不知道,但听说这种药剂在人处在昏迷状态时效果最好,不纠结了,给他注射。” 吴忠武听命,打开永不离身的小药箱,取出一支密封的安瓿和一支注射器。 中指轻轻弹了弹安瓿细长的颈部,突然发力,一下击断安瓿颈部,将针头斜面向下,吸入药剂。 接着,直接刺入石井直人的颈部静脉。 过了约一分钟,吴忠武翻了翻他的眼皮,向朱青云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问话了。 “你醒醒,好,听见我说话了。”朱青云温和的用日语唤醒他。 “你获救了,我们正在医治你,你要回答我的问题,以便对你进行嘉奖。” “好的。”石井直人在半梦半醒间突然开口说话。杜荷珍吓了一大跳,她是学过日语的,粗通基本会话。 她看见朱青云二人试图用注射药物让犯人开口还觉得有些好笑,哪知真就这么灵验。 “你叫什么名字?” “石井直人。” “白虎叫什么名字?” “我的妹妹石井静香。” “她的中文名字。” “卢秋燕。” 石井直人嘴里吐出这三个字时,朱青云喉结一紧,身上汗毛都竖了起来,竟然是周淑仪的闺中好友。 原来是石井直人的亲妹妹,怪不得她甘冒大险,前去送信。而石井直人宁死也不愿供出她来。 “你的职务和代号?” “我是……” 话没说完,石井直人突然抽搐起来,两名队员用力按住他,吴忠武忙走上前来。 朱青云退开几步,看他施救。杜荷珍满脸好奇,说:“队长,这以后,谁不说实话,给他一针不就结了?” 朱青云摇着头说: “没那么简单,不是对所有人都有效,而且剂量难以掌握,用量少了,不起作用,用量稍大,你看,幸好是说出了上线。 再说了,这东西很稀罕,有钱都买不到,偶尔用之还行,天天用那是绝无可能的。” 说话间,石井直人已经安静下来,一动不动。吴忠武回过身来,说:“队长,他死了。” 朱青云上前,看着他,说:“下次,用三分之二的剂量试试。” 杜荷珍有些着急,说:“队长,是不是马上出发,去抓卢秋燕?” “不能大意,‘白虎’是岩井公馆的王牌情报员,藏得够深的,这次如果不是为了她哥哥,仍是不会暴露。 你带几名女军官先去摸清她人在何处,我率快反小队待命,等你电话来,我们会尽快赶到。” 卢秋燕是女中的英文老师,并不难找,一小时后,朱青云带领小队的人坐着一辆轻型卡车出发了。 学校里师生很多,朱青云尚不知卢秋燕有没有同伙在身边,怕误伤学生,让人都退出学校。 队员们分两拨,守在前后门,准备她在回家途中实施抓捕。 放学后,师生们纷纷出来,只是一直不见卢秋燕的身影,半小时后,偶尔见一两人向外走。 第105章 两枪毙命 一直等不到卢秋燕出来,朱青云担心有意外出现,让杜荷珍派人进学校查看。 正在这时,远远的看到了一个女人出现,是卢秋燕。 天赐良机,这时,校门外没有学生,正是抓捕的好时机。 他把手掌伸向空中,又紧握拳头,接着重复两次,这是小队反复练习的手语,抓捕。 队员们从四面八方慢慢的围了上来。这也是反复练习过的,慢是堵住她所有的退路,是为了防范可能出现的同伙。 卢秋燕发现了抓捕者,呆立在原地,手伸向了坤包内。 正在这时,一辆小汽车飞驶而来,离她五、六米的地方停下,下来两位漂亮的女子,正是周淑仪和于凝洁。 卢秋燕看向车子,眼睛一亮,她第一反应就是想劫持周淑仪上车逃跑。 可很快,她的这个计划就破灭了。 小队的人训练有素,王成孝一挥手,孙秋白和另一名神枪手便打爆了汽车轮胎。 朱青云率人快速上前。 司机是二厅的人,蛮横惯了,下车来喊道:“是谁开枪,不要命了是吗?” 他正想掏出手枪,却没想到卢秋燕的枪先响了。 周淑仪和于凝洁早就被吓傻了,车胎被打爆时,还捂着耳朵尖叫,直到看见闺中好友,一个文弱的女教师开枪,打死自家的司机。 周淑仪大叫起来:“秋燕,你疯了吗?” 话音未落,那把精致的小手枪已经顶在了她的背后。 这时,包围圈缩小到十米之内。 “你们再过来,我就杀了她。”卢秋燕歇斯底里的喊道:“朱青云,不信你就试一试,我子弹涂了毒药。” 朱青云摆手示意大家站住,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司机,他只是大腿中弹,却已经不再动弹,流出的血泛着幽蓝的光。 “石井静香小姐,这又何必呢?放下枪,我饶你兄妹二人不死。” 这时候,朱青云可不敢告诉她,石井直人已经死在审讯室,不然,她真的会开枪杀了周淑仪。 他已经决定,只要周淑仪安全,哪怕先放了她也没关系。 邱尧勋跟他说过周淑仪的真实身份,郑厅长只是她的养父而已,她的父亲是军中大佬,连戴老板都得罪不起。 看着石井静香从起初的惊恐变得有些焦躁起来,朱青云说: “静香小姐,我说话算数,只要你不伤害淑仪,我放了你,以后大家再各自施展手段、一决高下。” “开辆车过来,我要带着她走。”石井静香大声喊着。 朱青云不紧不慢但又语气坚定的说:“那不行,我们这里,包括我在内,都可以成为你的人质,唯独她不行。” 看到王成孝在她背后做着手势,这是在通知朱青云,孙秋白已经在最佳射击位置,有十成把握击毙她。 心下叹息,这女子一定掌握着不少秘密,如不是周淑仪受挟持,无论如何都是要活捉的。 他点了点头,表示同意。继续跟石井静香周旋,说: “静香小姐,请不要得寸进尺,我确保你的生命安全,确保你可以任意挑一个人陪你一起离开。但我的条件你也得答应,就是放了周小姐。” 石井静香并不傻,无论换谁,都不如周淑仪,这个女人就是她的护身符。 这时,周淑仪已经稍稍缓过劲来,气愤的说:“你是日本人?我宁可叫你卢秋燕,我当你是最好的朋友,没想到你居然是条毒蛇。” 石井静香很是不耐烦,平常借用她作掩护,对她自是百依百顺,现在只是当她是人质而已,喝道: “闭嘴,再说话,我就先打死你。”说着,把枪从她背后举起来,准备顶在她的脑袋上。 就在她把手枪抽离周淑仪背心,腾空举起的瞬间,孙秋白的枪响了,正击中她的手腕。 在她因惯性身体稍侧一些时,又一发子弹打来,这次正中她的额头。 这两枪端是精彩无比。孙秋白经经验老道,第一枪如果打脑袋,怕她会下意识的扣动扳机。 在石井静香倒下的同时,朱青云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搂住周淑仪。 两枪在她近身处炸雷般的响起,看到石井静香脑袋上的血窟窿,惊得她昏厥过去,如果不是朱青云抢上及时,必是会摔倒在地。 “快,把车开过来,送医院。” 朱青云已经等不及了,抱起她,往车子的方向走,眼睛余光看到杜荷珍撇了撇嘴。 医院里高官云集,池远广和邱尧勋率先赶到,戴老板随后而至,时间不长,郑厅长和二厅的几名高官也来了。 又过了一会,空军的数名高官前呼后拥陆续赶来。 邱尧勋一直在数落朱青云: “太危险了,知道她是日谍,在学校就可以抓她,周小姐如有个三长两短,该如何是好?” “行了,人不是没有受伤吗?青云这是立了大功。” 戴老板正好走到身后,调侃着说:“我听说他们彼此之间颇有好感,如果成了好事,倒是一段佳话。” “老师,不是,这……”没等朱青云把话说出来,几位高官陆续走到近前,戴老板迎了上去。 池远广把他拉到一边,说:“我的秘书在等你,你回去准备,安排好人,明天下午五点的飞机。” 和池远广的秘书足足商议了两个小时,朱青云把自己关在办公室,拟定了行动方案。 接着,把王成孝、孙秋白、王四海及段建功喊来,把任务细细给他们说了一遍。 让各人去装备科领取器材,并让段建功去总务处借几匹马来。 “队长,借马做什么?不是坐飞机去吗?” “从飞机场到城里,有两百里路,进出不便,那里可没有车,马和驴是人们常用的交通工具,大家都没什么经验,临时抱佛脚,先练习一下。” 段建功借马的时候,还请了一个教官来,除了孙秋白外,四人都没骑过。 晚上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又开始练习,直到下午两点,各人都能策马扬鞭时,朱青云才结束训练。 五个人去洗了澡,换身衣服,收拾好装备,乘车前往机场。 第106章 进入战区 邱尧勋亲自前来送行,临上飞机前,对朱青云说:“这次你立了功,又救了周小姐,但高官很是不快,回来后,记着去哄哄她。” 周淑仪的生父和养父都没给军统的人好脸色,当他们得知日谍的手枪正指着女儿时,军统的枪手就开了枪,顿时恼怒了。 朱青云尴尬的笑了笑,说:“好,等我回来去给周小姐赔不是。” 飞机降落在战区指挥部所在地,有人奉命前来接他们。 用一辆轻型卡车把五人送到离目的地五十公里处,这里驻扎着国党嫡系部队的一个营。 来接他们的军官说: “再往前走随时就会遇见日军,你们得自己想办法了。回来的时候,依然是这里,周营长会派车送你们回去。” 朱青云和周营长聊了一会,此人出身黄埔,性格豪爽,几句话谈下来,两人很是投机。 朱青云拿出三根金条,请他帮忙买几匹马来。 这里马匹价格两根金条就够了,朱青云是想给他留一根,算是个见面礼。 谁知,周营长接了金条,说:“这里哪来的马?只有驴子和骡子,我军营里就有,给你拉几匹来。 另外,从村里再找个青壮,给你们带路,不然,这百十里的山路,转迷糊了,三四天都找不到地方。” 真是钱花在哪,哪里好,周营长替他们想的周全。 离着县城还有十公里,向导指着山下的一条小河说:“过了这条河,再顺着山路一直走,就能到百川县城了。” 朱青云举着望远镜,看到对面山脚下,出现了日军的巡逻队,于是对向导说: “那你就回去吧,我就不给你赏钱了,把这几匹骡子拉回去卖了吧。” 向导欢天喜地的走了。 朱青云对几人说: “鬼子的巡逻队主要是大道上,一会,我们从上游过去,沿着山路五百米处向前走。 再走十里地,就能和当地的情报员接上头了。” 来到接头地点时,天已经黑了。 几个人藏身在灌木丛后面,朱青云学了几声鸟叫。 一会,对面不远处的林子里,蒙着红布的手电筒晃了三下。 “对上了,是我们的联络员。”朱青云站起身来准备过去。 孙秋白突然说:“队长,来接头的有几个人?” “就一个人。” “不对,对面至少有十几个人。” 孙秋白从军前,从小跟着父亲在湘西山中打猎,鼻子和山里的老虎豹子一样灵。 “我正常从前面过去,迷惑敌人,你们从两边包抄过去,干掉他们。” 朱青云说这话时很有底气,除了他之外,四人每人带了一支冲锋枪,收拾这十来个人不是问题。 绕是绕不过去的,没有这个联络员带队,他们甚至进不了城,更找不到情报官。 朱青云有意磨蹭了会,慢慢的往前走去。离近联络员二十米时,他也发现了埋伏在后面的人。 不是日军,像是伪警察,朱青云更有把握了。 “站住,不许动,手举起来。”县密缉队的队长吆喝着。 日军占领此地不久,还没有扶植起成建制的伪军,但已有一些汉奸组织成立,包括伪保安大队、伪警察局、密缉队等。 其中尤以这个密缉队最是可恶,大多是地痞流氓组成,配合日军搜捕抗日人士,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咋乎什么?连我都不认识吗?活得不耐烦了?”朱青云大声喝道,紧接着,用日语又叽里呱啦说了一气。 那队长吓了一跳,抓了太君?忙说:“我们是密缉队的,您是哪一位?” 他话说的客气,手里的枪放了下来。 朱青云看见队员们已经包抄过来,说道:“我是中国军人,再不放下手中的枪,就打死你们。” 那人气得火冒三丈,埋伏了半天,本想着抓几个国党的人回去邀功,却被人消遣。 刚想举枪,让人上前捆人,听到身后响起了拉枪栓的声音。 王孝成冷冷的说:“举起手,不然真就开枪了。” 把这些汉奸绑起来后,朱青云问联络员:“怎么回事?” “我来接头,被他们发现,搜出手电,上面蒙着布,他们断定我是来接人的,便逼着我。 我家就在两里外的村子,还有两个汉奸看着我的老婆孩子。” 月光如水,很清晰的看到他的脸庞,没有撒谎,朱青云便不追究他,说:“还有帮手吗?” 这人很聪明,说:“我两个堂弟在村子里,如果有武器,看守这些人不成问题。” “一会,我们去你家,把那两个汉奸绑了,你和两个堂弟负责处理这些人,如果怕受报复,杀了后,埋深一些。” 村子不大,只有二十多户人家,小分队在柴房铺了些稻草休息。 凌晨两点,联络员回来,给他们拿了两床被子来,说: “八点以后才开城门,岗哨查的不严,很容易混进去,六点半,我来叫醒你们。” 一早,联络员拿来两大包衣物,给五人换上。 朱青云是一身长衫,挎了个算盘。孙秋白是猎户打扮,提了个筐子,装了七、八只野兔。王成孝和段建功和联络员一样,要挑两捆柴禾。 正如联络员所说,城头上站着几个持枪的日军,城门处的哨卡都是伪保安大队的人,只是查验证件,也不搜身。 到了集市上,三人把柴贱卖了,联络员引着朱青云来到一家饭馆,这里是军统的一个交通站。 伙计的看见,掀起后门帘,请二人进去。 王成孝四人则跟在后面进了大堂,坐了一桌,点了稀饭、馒头和两个小菜,吃了起来。 “这里很难得警备稀松,我还担心手枪都带不进来。”朱青云边走边说。 联络员笑笑说:“保安大队的大队长秦佩川原是县里的大地主,他可没安好心,城里的买卖一半都是他家的,他当然不希望断了财路。” 说话间,来到帐房。 进门后,联络员把朱青云介绍给掌柜的。 掌柜的满脸愁容,说:“正等着你们呢,可你们来晚了,昨天夜里,他被日本人发现了,已经抓走了。” 第107章 重要情报 朱青云忙问:“抓到哪里去了?” “县警察局的大牢里,现在被日本人占了,里面有一个分队的鬼子。” 朱青云紧锁眉头,加上伪警察,这人就不少了,一旦动枪,很难脱身,又问:“城里有多少鬼子?” “驻扎着一个中队,一百八十人左右,不过,今天一早,两个小队分别从东门、南门出去,一般要到夜里才回来。” 朱青云想了想,心里已经有了一个计划,说:“这城里有马吗?” 他一路看过来,连自行车都没见到几辆,撤离时,非得有马匹不可。 掌柜的对城里的情况显然很熟悉,不假思索的说:“除了鬼子有几匹马,秦佩川的大队部有七、八匹。” “好,我带人去侦查一下,有需要的时候,我再来找你。” 朱青云带着王成孝和联络员从城东一路向西去。 警察局门口有双岗,持长枪。日军中队部占了原县政府的院子,门口架着一挺机枪。 街中有一家裁缝铺子,在外面就能看到,屋里挂了不少日军军服。朱青云问联络员:“这是怎么回事?” “秦佩川的铺子,主动帮日本人洗衣服、缝补衣服,数典忘祖的东西,丢尽了中国人的脸。”他小声的唾骂着。 朱青云看了眼王成孝,脑子里已经有了一个完整的计划。 掌灯时分,五人分两路行事。 朱青云和王成孝来到裁缝铺子,从后院翻墙进去,找了两套日军军服换上。 接着,两人就往警察局里去。 门口的岗哨见是两个日本军官过来,忙挺直了腰板敬礼。 两人无视,跨步进了大门。 按掌柜说的,牢房和审讯室在西厢房,朱青云径直走进去,用余光看见几个日本兵在东厢房说笑。 审讯室外,站着一名警察,看两人走近,忙推开审讯室的铁门,朱青云进去一看,刑架上绑着一人,审讯他的日本人并不在里面。 故意用生硬的中文问道:“审讯的人呢?” “太君辛苦,刚去馆子里吃晚饭,一会就回来。” 朱青云把他赶了出去,走到刑架前,说:“八千里路云和月。” 那人身子一颤,抬起头来,看是两个日本军官,皱着眉,过了一会,才说:“五十弦翻塞外声,你是什么人?” “军统的,来救你。”他听出这人的四川口音来,有意用家乡话说。 朱青云示意王成孝把他解下来,打开门,让那名警察进来,站在他身后,对着他脖子狠狠砍一下。这是培训班教官所授,击打颈动脉,能让人晕厥过去。 可那人却只是一个踉跄,没有倒下,他不知道哪里惹了太君发火,吓得不敢出声。 朱青云不管三七二十一,化掌为拳,连续击打三下,这次,全部打在太阳穴上,终于是把他打晕过去。 朱青云昂首挺胸走到前面,王成孝则扶着那人在后。门外响起了马匹的嘶鸣声,段建功他们已经按计划抢了马来。 谁知,那人却突然说:“不能走,情报在高盛客栈215房间东面墙里。” 还有半小时就要关城门了,一会日军情报官回来就会发现人被救走,这个小城,六个人不用半小时,就会被搜出来。 朱青云当机立断,说:“成孝,你带他走,我和王四海留下去取情报。” 王成孝正准备说自己留下去取情报,看着朱青云锐利的目光,把话咽了回去。 几匹快马疾驰而去,朱青云和王四海迅速往高盛客栈去。 过了一会,听见街上响起了尖锐刺耳的哨声,紧接着西门方向响起了枪声。 朱青云顾不上这些了,快速进了客栈,王四海持枪逼着掌柜去215房间开门。 朱青云走在前面,215房间虚掩,里面像是有动静,王四海也听见了。 两人对视一眼,持枪推门而入,里面有两个日本军官。王四海没有丝毫犹豫,“当、当”两枪,把两人撂倒。 房间的东面是一张床,床板已被掀开,墙面一块青砖被取下。一名日本军官手里攥着一节细竹筒,一头用蜡封着,朱青云拿起放进口袋。 街上,人们四散跑着,朱青云知道,一会儿,大家都会躲回家中,那时,自己在街上很容易被发现。 “保安队的大队部在哪里?” “就在前面,刚给我们捅了马蜂窝,这会秦佩川准戒备着。” “走,再去一趟,我们还穿着这身皮那。” 大队部有三十多人,刚才给三人一闹,抢走马匹,秦佩川仍是惊魂不定,他还没有被人用枪指着脑袋过。 刚嚷着把这个警卫排派出去追击歹徒,转念他就后悔了,万一再来几个凶汉怎么办? 正准备把人叫回来,就看见两名日本军官进来。秦佩川忙满脸堆笑迎上去,结果又一次被人用枪顶着了。 朱青云微笑着说:“我这人受点惊,手就不稳,你老最好是配合着我点。” 秦佩川这时认出王四海来,这是个猛人,第一次来时候,一脚就把他的护卫踢老远。 “你们,你们想干什么?要马,还有几匹,你们都牵走吧。” “那就多谢了,不过,这次,秦大队长要陪着我们一起出城。” 说着,押着秦佩川走到院子里,让人把马牵过来,三人各上一匹,朱青云和王四海把他夹在中间。 “让你的人跟在后面,走,你要是动歪脑筋,以后这万贯家财就归别人了。” 街上的日本人看到有军官带着保安队出动帮着追捕,也不理会他们。 到了城门口,秦佩川大喊:“开门,我要带队去抓土匪。” 朱青云则向城上的日军招招手,用日语说:“快开门。” 门被推开,朱青云两腿用力一夹,率先冲了出去,王四海则是先在秦佩川的马屁股上抽了一鞭。 三匹马疾速驰去。后面的十几人跟着跑了一会,终于是醒悟过来,可秦佩川在歹徒手里,他们终究是不敢开枪。 有机灵的,忙往回跑,喊道:“那两个人绑了大队长,快去追啊。” 这时,鬼子中队长和大尉情报官来到西门,问明情况后,点齐了一个小队和一个排的保安队,朝着朱青云他们离开的方向追了上来。 第108章 智识内奸 秦佩川老奸巨猾,经过一片草丛时,假装跌下马。朱青云不再理会他,仍是策马快速向大山方向飞奔。 鬼子一个分队的骑兵率先从后面追了过来。 保安队的马匹都是本地马,身材矮小。鬼子的马是引进西方的改良品种,又叫东洋马,身型硕大,短距离冲刺速度尤快。 时间不长,就听到后面的枪声。 朱青云知道,鬼子这不是漫无目的的开枪。这一片是敌占区,鬼子用这种办法来提醒附近的日军拦截。 望山跑死马,看着大山在近处,足足跑了十来分钟。眼看就进入村庄了,穿过村庄就可以进山。 可追兵也越来越近。两人都是短枪,如果被训练有素的敌人追上,绝无侥幸可言。 鬼子的骑兵很有经验,有四人,分两路从左右两边包夹,意图断他们后路,其余的人紧跟上来,这是想抓活的,不让他们进山。 王四海几次闪念想下马阻击日军,可自己只有一把手枪,武艺再高,也挡不住骑兵的马刀和马枪。 追兵一半人单手持长枪,一半人则背枪换刀。还有二十米,转瞬就能追上,朱清云甚至能感受到马刀的寒意。 他掏出枪来,准备做最后的殊死一搏。 突然,一声枪响划空而过,追的最近的一名日军胸口中弹,翻身落马,紧接着,又是一枪,这次日军头部中弹。 冲锋枪响起,其余的日军收缰下马,借着马匹的掩护,开始反击。 趁着这个空档,朱青云二人纵马进村。 王成孝大喊:“队长,你们先走,我马上就来。” 孙秋白等人把长枪和冲锋枪扔给王四海,翻身上马,五人往山中急驰。过了一会,身后响起两声巨大的爆炸声。 进入山脚下,林子越来越密,朱青云勒缰下马,拉着马匹往上走,一会,王成孝追了上来。 他的爆破技术出神入化,仅用五枚手榴弹做陷阱,就炸翻了四人,剩下几名日军不敢再追,远远的跟着,在等着步兵上来。 走了约二十里地,朱青云本想休息一下,孙秋白从后面跑来,说:“队长,鬼子追上来了。” 朱青云奇怪了,小分队的人专门练过越野跑,体力要比普通军队的士兵好太多,日军战斗力再强,也不能跟的这么紧吧。 他想了一下,说:“弃马,剩下的都是山路,用不着它们了,可能是马的目标太大,引着敌人了。” 又走了十里路,鬼子依然跟在后面,而且又开始不断的放枪。这条路有日军的巡逻队,再这样被跟着,迟早会与敌人遭遇。 情报官是中校军衔,叫鲁宏前。他喘着粗气说:“朱队长,我走不动了,你们顺着路继续走,我一个人绕道小路走。” 几名队员都冷冷的看着他。这个盘算打得精,想让小分队吸引敌人,掩护他撤离。 “队长,你和他一起,我们四个引开鬼子。”王成孝开口说。 朱青云笑了笑,说:“都别着急,孙秋白,发现什么没有?” 孙秋白从略远处过来,说:“他好像有些不对劲,一会做手杖,沿途把树枝都折了,一会沙子硌脚,还踩了几个脚印出来。” “你说什么?我是国党中校,你们是害怕了?这么冤枉我?”鲁宏前一脸怒气。 愤怒的表情掩饰不了他被人揭穿后的惊讶与恐惧,他的嘴唇微缩,朱青云看得清楚,说: “你解释一下,为什么日本人抢先一步,在我们前面拿到情报?” “我怎么知道?也许他们再去搜查一次,碰巧搜到了而已。” 鲁宏前知道这是一个很难解释的问题,眉头轻挑,眼睛快速眨了几下。 朱青云心里有数了,说:“你撒谎,在我们去之前,你已经叛变,和日本人合作了,是不是? 又或者你原本就想投敌,有意延迟接头,到了第二个接头点,故意摆脱我们的人,才被日本人抓住。” 鲁宏前一时愣住,不及回答,看着他的表情,朱青云断定自己的判断没错,说: “下了他的枪,绑起来,孙秋白,他如再给日本人指路,就毙了他。” 细竹筒之前给了他,这时搜出来,交还给朱青云。朱青云想了想,抠掉蜡封,取出里面几张纸来看。 两张是武汉地区日军六个机场的分布图、油料库、飞机库、物资库、警卫部队等标注的清清楚楚,另外一张则是撤到汉口郊外的情报人员名单。 “走吧。” 暗中指路的人被识破,后面的日军便像无头苍蝇一样,很快就没有了方向。 但撤离的方向一直往西,日军指挥官仍是朝着这个方向追了过来。而且日军携带着电台,一直在联系周围的部队。 朱青云发现,退路上鬼子越来越多,已经很难绕行过去。 在越过一处山脊时,被一支日军巡逻队发现。这时,小分队每人三支枪,冲锋枪和手枪是出发时携带的,长枪是缴获密缉队的。 朱青云指挥着众人,打了巡逻队一个措手不及。正想摆脱日军撤离时,鲁宏前突然站起身子,向着日军狂跑进来。 王四海离他最近,连续开了几枪,却没有打中。 鲁宏前开始向日军叫喊起来,可是日军哪里听的懂,有人开枪,鲁宏前胸前中弹,像一片巨大的羽毛一样,轻飘飘的摔落下去。 朱青云看到王成孝用最后几枚手榴弹做了陷阱,大喊一声:“撤。” 没有了鲁宏前这个负担,小分队行进的速度快了很多。 可附近的日军实在太多,很快,又遭遇了一支巡逻队,小分队的弹药快要耗尽。 王成孝咬牙说:“队长,你先走,我们和鬼子拼了。” “别废话,坚持住,这里离国军驻地不远了,听到枪声会来接应我们的。” 朱青云说着,打死一名从左侧冲上来的日军。这些日子上千发的子弹没浪费,他的枪法大长。 这支巡逻队不过一个分队,十来个人,但此时的日军确是强悍,小分队早就打完了冲锋枪子弹,凭借着几支长枪苦苦支撑。 王成孝和王四海先后中弹,段建功掏出匕首,准备肉搏了。 第109章 立下军功 子弹像刮风一样,呼啦的一阵撒了过去。满山遍野的国军端着枪从身边冲过。 朱青云想站起身来,两腿却是发软,扶着树干,奋力站起,看着国军士兵们奋勇追击日军,内心感叹,劫后余生的感觉真好。 周营长亲自带了两个连前来接应,两个小时后,小分队随部队来到驻地。 王成孝和王四海伤势不轻,朱青云将段建功留下照料二人,在战地医院取出子弹,等伤情稍稳定些,再送往后方。 自己和孙秋白先行一步,马上出发,原路返回重庆。 戴老板已经听说此行不易,让邱尧勋亲自出城来接,直接到他办公室来。 “老师。”朱青云进了门,立正敬礼,拿出情报来,双手递给他。这时,他才发现,房间里靠窗的沙发上,还坐着两名少将。 朱青云语气平淡的把整个经过详细说了。这几人都是行家,脑中自能复原其中的凶险经过。 戴老板感慨的说:“很好、很好。很不容易,稍有不慎,小队就陷进去了。” 转头对邱尧勋说:“这是战功,与平常不同,你要给我这个学生申请叙功。” 但接下来,戴老板又说:“此事重大,还要委屈你一下,这两位是军委会的,你跟他们去,有些事情需要问你。” 来到军委会后,两人重点是询问鲁宏前的事,把拿到情报的经过反复问了数遍。 然后,找了房间让他住下,实质上,是被软禁了。 直到第三天,才放他回来。 刚回队里,邱尧勋就让人请他去办公室。 见他进来,邱尧勋说:“老板话里话外,这是要提拔你,正好,我和处座商议,我的科长职务就不再兼任,老邵当科长,空出副科长的位置留给你。” “处长,我这资历不够,又年轻,还是当这个特别行动队队长的好。” 邱尧勋斜视他一眼,说: “你的心思我知道,舍不下自己的心血。这样,特别行动队队长你仍是兼着,副科长还是要当的,不然,以后军衔怎么晋升?” 朱青云还想说些什么,邱尧勋打断他说:“这事就这么定了,还有,你答应我的事别忘了,抽空去看看周小姐。” 不用特意会见周淑仪,王成孝和王四海已被送回重庆,住进陆军医院。第二天,朱青云和戚南谱带着几名分队长前去探视。 路上,街头报童满街跑着,喊着号外。朱青云下车买了一份,看过之后,喜上眉梢。 两名属下都是枪伤,同住一间病房。朱青云进来后把号外给两人看,对一名军人来说,这是最好的奖赏。 国党24架苏式SB—2快速轰炸机飞临汉口,炸毁日机160架,摧毁油料库等多个重要设施。 炸死炸伤包括指挥官塚原二四三少将和大批的基地指挥官和参谋人员共计五百余人。 自武汉空战后,中国空军损失殆尽,狂妄的日军压根就没想到会有如此大胆的奇袭。机场上空没有任何值班的战斗机,地面的高射炮部队也没有做战斗准备。 所以,突袭战果辉煌,是开战以来最大的一场胜利。 此次空袭对日军在华中地区的航空兵打击极大,对大后方的空袭一度停止或者降低了频率。 以后两周内,重庆都没有拉起过防空警报。 病房里众人都懂了队长的意思,大家拼着性命拿回的,正是这份情报。 原来大家都为队长报不平,立功回来,还遭讯问囚禁,现在都明白过来。 朱青云有些遗憾,只有他知道,这24架SB—2快速轰炸机是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轰炸机,这次突袭所有的飞行员都是苏联人。 戚南谱把他向门外推,说:“队长,你忙你的去,我陪他们叨叨就行。” 朱青云出来后,径直去往医生办公室。 周淑仪正查房回来,同室的医生很有眼力见,找了个借口出去。 周淑仪含笑说:“英雄回来了,我听说了,你们又立了大功,也真是凶险,五个人里面两个受伤。” “我是来向你赔不是,上次的事,我们局长、处长都挨了训,我现在想想也是后怕,万一伤了你怎么办?” “好没诚意,赔不是空着手就来了。” 朱青云微笑着说:“礼物倒是有,就怕周小姐不喜欢。”说着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推到她面前。 是一块欧米茄坤表,从香港飞过来的洋货。朱青云前世最懂人情世故,送戴老板可以弄些寓意,送些刀枪等英雄之物。 送女孩子,必须是奢侈品,鲜花、巧克力那些只是浪漫的附庸品。 果然,周淑仪的眼里露出一丝喜悦来,嘴上却说:“看来,你是经常哄女人开心的。” 朱青云怕她误会,说:“就是来赔礼的,周小姐总归是受了惊吓的。” 谁知,周淑仪正色说: “我不是弱女子,是医生,是军人。你们能上阵杀敌,我可以救治伤员。我很快就要去战区医院工作,这次,父亲是同意了。” 朱青云顿生敬意,国党虽然腐败,但不少高官的子女却是争气,有民族气义,不畏牺牲。 从国党政府主席林森到南开大学校长张伯苓之子,一批官二代、富二代毅然奔赴战场,为国捐躯。他们本可凭借家世远离战火,却选择了与国家民族共存亡的道路。 朱青云站起身来,向周淑仪立正、敬礼,说:“军统行动队长朱青云,向您表示敬意。” 周淑仪“噗哧”一笑,说:“得了,真要有心,请我吃饭吧。” 朱青云选了一家外国人开的西餐厅。 两人聊得很是投机,说到卢秋燕时,对日本人无所不尽其用的手段感到忧虑。 突然,周淑仪用嘴唇咬着银叉,发起愣来。朱青云问:“是不是想起什么和卢秋燕有关的事了?” 周淑仪白了他一眼,说:“你简直比日本人还可怕,像是人肚子里的蛔虫。 是,她没有男朋友,但有一次我见到她和一名男子在一起,像是很亲密的样子,问她,她也不承认。” “知道那人是谁吗?” “不知道,我看见车牌了,到现在还记得,渝2233,数字特别好记。” 第110章 此地无银 两天之后,杜荷珍和杨云英便把所有的资料摆在朱青云的桌上。 车牌渝2233的福特牌小汽车属于川江航运管理处。这辆车除了司机刘阿毛,就数管理科副科长潘文跃开的次数多。 此时,会开车的人并不多,整个重庆一百万人口,有驾驶车辆证的不过百分之一。 潘文跃?朱青云有些印象,他打开抽屉,取出笔记本,翻到情报处,找到了他。 在许文渊那里看了半个月的档案,今天算是用上了。 管理科副科长是潘文跃他的第二身份,他是情报处一科二组的副组长。 许文渊的档案科是军统应付军委会用的,国党是按编制下拨人头费,没有档案一律是不给经费。 但副队长、副组长以上级别的人,都只有一份简历,真正的档案都归毛主任管着。 朱青云打了申请,带着杜荷珍,请见戴老板。 当队长的时候,即使是戴老板的学生,他也是没有资格单独求见戴老板的。当了副科长后,池远广说,以后有事,可以直接找老板了。 军统为保护特工的安全,处长都没有权力查阅队长以上人员的档案,必须要有戴老板的手令。 戴老板看了眼申请,皱起眉头来,又打量了一眼杜荷珍,眼睛一亮,说: “这就是你重金挖来的人才?稽查处为了这事没少给我打擂台。” 杜荷珍脸色微红,竟退了半步,戴老板的好色,不但军统人所皆知,就连委座都有耳闻。 戴老板却话锋一转,说:“为什么查他?有证据没有?” “老师,目前只知道他和卢秋燕往来密切,并无证据。”朱青云实话实说。 “哼,和一个女谍勾勾搭搭,事前事后均不汇报,仅此一条,家法难容。”戴老板写下手令,说: “给我好生的查!不管涉及到何人,都一查到底,不容姑息。” 调取档案后,三人细细审阅。 潘文跃是青浦班毕业,上尉军衔。淞沪会战时,参加过苏浙别动队,担任小队长。除此之外,既无亮点,也无过错。 军统局在汉口成立时,大肆扩编,他随即调入中枢,跟着本部来到重庆。 情报处副处长是他的教官,所以,给了一个外派到航运局的肥缺。 从照片上看,人长是很帅气,很有几分电影明星龚稼农的风采。 此人父母双全,妻子是长辈许下的娃娃亲,不会是日本人冒充的。 “看出问题来没有?”朱青云问。 杨云英摇摇头,档案上的资料都是摆在明面上的,军统督察处每年都有一次内部核检,如果有问题早就被发现了。 “你呢?”朱青云看向杜荷珍。 队长这样问,一定是已经发现了什么,杜荷珍仔细想了一想,把档案翻到第一页,指着一栏,说:“住址,这住址有问题。” 杨云英不解的问:“这能有什么问题?” “他住的是简易棚户,月租只要三块钱,抵不上开一次小车的汽油钱。” 国党各个机关都是一样,公家的车科长们可以开,但私事得自己加油,而重庆此时的汽油费贵的吓人。 朱青云接话说: “周淑仪见到他的那次,穿着一套新西装,说明他不缺钱。副科长一个月一百块的薪水,他没必要这么节俭,租这么一个房子,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那我先派人监视他,如果他有问题,总会露马脚的。”杨云英说道。 朱青云断定拒绝,说: “不行,他在情报处多年,你的人他大多都认识,而且我们的套路都一样,跟踪他,很容易被发现。 等一会,我去找老尚,他的化装术最好,只有他跟才不会被发现。” 潘文跃的生活丰富多彩,下班后,不是去舞厅,就是去各个俱乐部交友、打牌。 工作也是极繁忙的,管理科负责对上百家船务公司的人员、货物进行检查,开出通行证。 要想跟踪他,确是很难。 尚定海花了一周时间,在他常去的地方全部留人监视。这天,朱青云去他设置的一个监视点了解进展。 “青云,我一共派了十二个人,舞厅和俱乐部里都是做侍应生,管理科和他家附近都安排了监视点。 除了我之外,沿途不派人跟踪,他太警觉了,有两次我差点被他发现。” 朱青云赞道:“老尚,我没看错人,换了我们的人,肯定会被他察觉。一个星期了,有发现没有?” “还没有,不过,这小子肯定问题。在重庆,正常工作,就比如你我,没必要做反跟踪动作,他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尚定海拿过一张地图来,指着一住说: “就是这里,民生路,他每次到这里就会进一个小巷,确定无人跟踪后,才会继续走,我怀疑这附近是他的接点头,或是有一个死信箱。” 朱青云心中一喜,潘文跃这是欲盖弥彰,不打自招,问道:“能不能找到死信箱的位置?” 尚定海摇着头说:“难,那巷子很偏仄,跟的紧了会被他发觉,除非你做好严刑逼供的准备。” 不到万不得已,朱青云不想走这一步,想了一下,说: “这样,找个生面孔,把那条巷子的空房子都租下来,我让丁小五给你派二十名轿夫,五名黄包车夫,在他经常出没的地方守着。 我再给你一万元,给足各人补助,别怕花钱。” “好,我这就去办。”尚定海信心十足,跟着朱青云要钱有钱,要人有人,再查不出个所以然,回家种地算了。 这天晚上,郑厅长夫妇专门请他到家里吃饭,原意是请他再帮着劝劝周淑仪,留在重庆。 哪知,周淑仪仍是坚持要去前线,再劝,索性拎着包去医院宿舍了。好好的家宴弄的不欢而散,朱青云也有些哭笑不得,只能悻悻而去。 刚出郑府大门,就看见尚定海站在外面。一旁的门房说:“这位先生来了十多分钟了,老爷正在生气,我就让他在这里等。” “老尚,有什么事吗?” 尚定海把他拉到一边,说:“青云,有人跟踪你,我接到汇报,马上就过来了,怕有人对你不利。” 第111章 队长遇刺 居然有人跟踪自己,朱青云很是好奇,说:“有点意思?跟踪我?难道最近抓的日本人多,想报复我?” “有这个可能,得防范着些。” “好,你上我车,我们边走边说。” 上车,出了院门,一路开回局本部。朱青云对自身安全还是很重视的,把戚南谱喊来,让他协同尚定海查清此事。 潘文跃此时正坐在办公室里,他把门反锁上,擦拭着两把手枪。 他在跟踪与反跟踪上有着独到之道,尽管尚定海已经部署周密,小心谨慎,仍是被他发现了一些端倪。 他所有去的场所,服务员或是伙计都有生面孔,这绝对不是巧合。 本来,潘文跃和他的上线都认为,他和石井静香的关系无人知晓,但现在看,还是被人盯上了。 所以,他和上线商量,暂时切断所有联系,停止所有的行动。只是,在之前,他还要完成一项必须完成的任务。 潘文跃虽然是石井静香拉下水的,但一点都不恨她,相反对她爱到骨子里,他从来不认为石井静香是在欺骗他。 石井静香曾对他说过,等日军占领重庆,就和他结婚。而他认为,重庆是绝守不住的,顶多一年,日军必然攻占这里,就和攻占南京、武汉一样。 当得知石井静香被行动处的人打死后,潘文跃万念俱灰,一心想着为她报仇。 他动用了所有关系,花了四根小黄鱼,终于打听到,办案人是二科的队长朱青云,周淑仪的男朋友。 这些天,他一直在派人跟踪这两人,找机会暗杀他们。 他检查了弹匣,装上,对着墙壁,虚扣扳机,轻声的说道:“静香,我让他们俩为你偿命。”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这两人的武力值不高,杀他们并不难,所以,他决定亲自动手。 中午,在航运局对面的小馆子里吃饭,从桌子肚抠出一张纸条,看过后,拌在饭里,舀了两勺汤,吞进肚子。 结账走之前,把写好的纸条,塞进桌下,这是他和手下联络的死信箱之一。 一会,有人坐到这张桌子吃了碗面,顺手取走了纸条。 六点,天已经黑了下来,潘文跃出了门。 今天和往日有所不同,他明显感觉到了异样,一定是有人跟踪,而且不止一个。 于是,走到一间杂货店,对掌柜的说:“老钱,买包烟。” 掌柜的拿了包老刀递给他,潘文跃扔给他一块钱,说:“别找了,我借你家茅厕解个手。” 说着,往后院走,进了茅厕,把大衣脱下,帽子摘了,翻墙过去,已经身在另一条巷子,左拐右转,很快到了一条街上。 随手招了一辆黄包车,走了几里路,换了副滑竿,上了几十级台阶,又走了两里路,让轿夫把他放下来。 再一路步行,来到朱青云住处对面的小巷子里。 又过了一会,三名男子向他靠拢过来。三个在阴影处见面,来者一人轻声说: “‘判官’,他回来了,不过,友道君让我转告,请你三思。” “你们放心,杀了这个人之后,我们就蛰伏一段时间,保险没有人会发现,我并不是要报私仇,实则是这个人对我们威胁太大。” 对日本人,潘文跃还是很客气的,虽然是报私仇,但说的好听,这样做,像是为了更好的潜伏。 石井静香管着两个潜伏小组,一个是她哥哥石井直人当组长,另一个组长便是潘文跃。 之所以让一个中国人当潜伏小组组长,是因为他的地位太重要了,截止目前,日方获得的军统情报绝大部分都是他提供的。 当然,也是石井静香力挺他的结果。 作为组长,他坚持要在蛰伏之前,刺杀军统的行动队长,副组长山口友道无法阻拦,只能派了三个行动高手来配合他。 依着几名日本人的意思,最好是到深夜行动,这时,人进入熟睡之时,警觉性最低,最容易得手。 而潘文跃执意立即动手,他认为对付一个朱青云手到擒来,会很轻松的解决。 临澧班的学员分到各地,晋升都很快,唯独青浦班的人看不上。 原因是青浦班为的是培训前线作战的特工,主要学的是侦察、行动、爆破。自以为论行动能力、实战能力,青浦班的要排在第一。 朱青云的这处宅院,潘文跃非常熟悉。 他的潜伏小组负责运输、安置人员等,曾受命买下几处房子,移交给另外两个潜伏小组。这处宅院就是他经手买下的。 这处房子有个自建的防空洞,从厅堂便可直下。为了防止房屋倒塌压住洞口,防空洞和院子里的地窖相连。 所以,潘文跃四人越过围墙后,从地窖入口进入。这时,大街上还有不少行人车辆,即使有些动静,也被遮掩住了。 与此同时,陆军医院的战地救护团趁着夜色出发了。周淑仪在送行的人群里没有看到朱青云的身影,不免有些失落。 和父母告别后,先行上了车。她还是有些不死心,她已经告诉朱青云今晚离开重庆,这人理应前来送行。 车辆开动后,最后一丝希望终于幻灭。周淑仪轻叹了一口气,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人世间,没有一段感情是能勉强得来的。 车队渐行渐远,谁都没有留意,一辆车悄悄的尾随跟去。 此时,戚南谱却是焦急万分,他没想到这个潘文跃好生精明,略施小计便甩掉了跟踪他的队员。 他急忙来找尚定海商议对策。 “尚副科长,你看是不是马上调集人手去朱副科长那,万一对方人多,可招架不住。” 尚定海有些为难,说:“青云说了,不能大动干戈,怕惊走了他,你这兴师动众的,傻子也知道了。” 戚南谱急的直挠头,说:“那你说怎么办?副科长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戴老板还不剥了我的皮?” “这样吧,我们俩带几个人到附近,听到动静后马上就能增援,小心些,也不会被发现。” 戚南谱立即说:“那赶紧出发。” 两人离朱青云住处还有一里处,就听见了枪声。 第112章 车队遇袭 朱青云还真没有想到日本人会到他家中来行刺,但在众人劝说下,让孙秋白这两天跟着他,贴身保护。 潘文跃四人从地道中钻出时,两人都听见了动静。朱青云摆了摆手,示意两人分左右守在楼梯口背墙处,打来敌一个措手不及。 走在前面的日本人注意力全部放在了二楼的卧室,刚走上楼,耳后生风,忙低头扭身。 孙秋白暗自吃惊,自己在暗处从身后偷袭,居然被人躲过。 那人下盘很稳,两脚张开,一拳击向孙秋白。没想到,朱青云在其身边,狠狠一脚上撩,踢在他裆部。 顺势收力,侧身一步向前,右肘击在那人咽喉处,正是王四海所授的夺命八招之一。 这名日本人先是“嗷”的一声惨叫,接着闷哼一声,仰面倒下,摔下楼梯。 第二名日本人是个柔道高手,身体前倾,硬生生接住了摔下的同伙,右腿蹬在楼梯上,化解了冲击力。 潘文跃走在最后,看朱青云早有防备,和另外一人,抬手便射向二人,逼着他们躲在墙后。 好在两人居高临下,形成交叉火力,这四人一时也冲不上来。 突然,两枚手雷扔了上来。 戚南谱看到朱青云的住处爆炸,率先就冲了过去,喊道:“快,快跟上。” 边喊边开枪,这是告诉里面的敌人,救兵来了。他也不想抓活的了,队长的性命要紧。 潘文跃听到外面的枪声,知道今天是杀不了朱青云了,恨恨的跺了跺脚,架着那名下身遭重创,脸色苍白的日本人,从地道里撤离。 幸好是青砖房,朱青云和孙秋白躲避及时,都没有受伤,但却被爆炸的冲击波震着双耳欲聋。 两人晕晕乎乎的站起来,看见楼下队员们纷纷跑上来。 朱青云忙命令道:“去,从地道里跑了,小心点,他们带着手雷。” 这时,段建功和杨云英也赶来了,两人跟着队员后面下了地道。这时,尚定海走过来说: “青云,我的人刚才来报告,说与潘文跃在饭馆接头的日本人,跟着陆军医院的车队出城了。” “什么?”朱青云大惊,潘文跃显然是为了给石井静香报仇,在铤而走险。跟着医院车队,目标无疑是周淑仪,他一定是把石井静香的死归咎于她了。 “备车,孙秋白,把段建功叫回来,你们带着人跟我去追,杜荷珍去通知处长,让前方关卡拦住车队,等着与我们会合。” 算算时间,车队已经出发一个半小时了,日本人随时会动手,医疗队的警卫力量很弱,是无法抵挡的。 “开快点,再快点,快。”朱青云不断的催促着。司机满头大汗,就差没把脚伸去油箱里了。 杜荷珍回到局本部,找到邱尧勋,邱尧勋打电话给警备司令部,再转给稽查处,稽查处再打给沿途关卡。 此时的电话是需由电话局转接,叫通一部电话,有时需要几分钟时间。好容易要通了关卡电话,那边说车队在十分钟前已经过去了。 邱尧勋是真着急了,派人去向池远广汇报,自己带了人乘车追了上来。 为防止日军轰炸,车队大多是夜晚出行。军车优先,一路稍快一些。 出了东门关卡,有三十公里路是没有哨卡或是检查站的。几个日本人决定,再走十里路就动手。 车队有一个警卫班,是从陆军医院的警卫排里抽调出来的。不满编,只有七个人。 警卫班长上过战场,有些经验,从医院到出城,一辆车远远的跟着,他逐渐警惕起来。 夜里起了雾,起初还是像轻纱一样,之后一团一团,最后浓雾笼罩,伸手不见五指,车队只得停在路边休息。 几名日本人大喜,这是天赐良机,自是不可错过。 医疗队里有二十多名军医,四十多名护士,男女都有,都是年轻人,到哪里都是欢声笑语。 有人开始打开储藏袋,分发苹果和干粮。 警卫班班长在车队前面放了警戒哨,带着四个人守在后面。 一直尾随的那辆车熄灭前灯,像是停了下来。班长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带着两人前去查看。 走到近前,发现是一辆小汽车。 “要帮忙吗?车上有人吗?”警卫班长喊了两声,没人答应。 走到车边,打开车门,里面空无一人。这时,后面马达声响起,一支车队冒着大雾,开了过来。 班长迎了上去,使劲的挥舞着手。 “你们是什么人?雾太大了,我们车队在前面,可别撞着了。” 朱青云跳下车,问:“是陆军医院的车队吗?” “是,我是押车警卫,你们是什么人?”话音未落,前面响起了枪声。 朱青云脸色一变,边上车边说:“把他绑起来,快,快过去。” 七八名队员扑上来,缴了三人的枪,将他们五花大绑。 四名日本人是从两侧摸上来的,剩下两名警卫没一点防备,被人用刀抹了脖子。 一名护士刚好看见,吓的尖叫起来,转身就跑,大喊:“杀人了,杀人了。” 一名日本人说:“周淑仪在第三辆卡车上,快,找到她。” 有医生听到后,喊道:“是日本人,保护周医生。”边喊边拿着一把手术刀冲上来,划向一名日本人的脖颈。 日本人抬手一枪,把他打倒在地。 车队前面的两名警卫听到枪声,立即往回跑,几名有枪的军医也纷纷掏枪上膛,只是浓雾之中,不敢随意开枪。 日本人听到后面车队鸣笛赶来,忙分出两人前去阻击,另两人则继续寻找周淑仪。 邱尧勋对这一带道路熟悉,来的更快,看着朱青云的人已经上去,命令部下,把前面包围起来。 “围紧了,别放跑一个,最好是活捉。” 军统近来屡屡受到上峰夸赞,原因就是俘虏抓的多,重庆刘家湾战俘营总共才一百多日军俘虏,军统抓的日谍就占了四分之一。 又有两名护士和一名军医中枪倒下,两名日本人终于来到第三辆卡车前。 第113章 代号判官 这时,两名警卫赶到,对射中,警卫双双中枪,一名日本人受伤,另一人狞笑着,爬上车梯,一把拽开车尾的帆布帘。 周淑仪和几个护士正围坐一团,日本人举枪向她射击。 就在日本人开枪之前,周淑仪手中的枪响了。这是郑厅长给她的掌中雷,近距离防身最好的武器。 周淑仪尖叫着,一直扣着扳机,直到打光了子弹。 那名日本人头部、胸部中了数枪,仰面摔倒在车下,两眼圆睁,死不瞑目。 他曾是一名军中少尉,格斗、枪法无一不精,自认为行动能力无人能比,没想到死在一名女人枪下。 另一名日本人挣扎着准备上车,朱青云带着人冲了上来,几名队员奋不顾身,把他压在身下。 日本人手臂中枪,这会是痛上加痛,叽里呱叫在乱叫着。 看到朱青云出现在眼前,周淑仪“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邱尧勋指挥着人缩小包围圈,最后,确认发起袭击的只有四名日本人,活捉其中两人。 问明缘由,给警卫班三人松了绑。清点人数和损失,包括四名警卫在内,医疗队七死四伤。 看着周淑仪情绪稳定下来,邱尧勋说:“周小姐,日本人这是冲着你来,你的安全是第一位的,我得护送你回家。” 周淑仪倔强的说:“不,我还是要去战区,不把日本人赶走,迟早要当亡国奴,到哪里都不安全。” 朱青云倒是欣赏她,帮着说:“处长,就让她去吧,这场战争没有人能避免,周医生医术高明,能救更多的人。” 去了一趟战区,朱青云才知道前线的艰难,缺医少药,不少伤员因得不到及时救治而牺牲。 这支医疗队不仅有技术精湛的外科医生,还带有大量的医疗器械和药品。士兵们见到这些,心理上会有很大的慰藉。 “那好吧,刘队长。”邱尧勋喊来一名手下,说: “你带一辆车,二十人,跟随保护,到了战区后,方可返回,记得,周医生如果出了意外,你就不用再回来了。” 接着,对朱青云说:“把受伤的医护人员带回去吧,我们这就返程,这会处座和戴老板怕是等的着急了。” 朱青云却说:“处长,我想先审审这两个人。” 邱尧勋摇着头,说:“很难,恐怕一时半会撬不开他们的嘴,得带回去慢慢审。” 他已经检查过俘虏和尸体,这些人都是职业军人,很顽固。 “我试试吧,给我一刻钟时间,问不出来,就返程。” 邱尧勋是知道他本事的,点头答应:“好,我这边做好出发准备,你尽量快着点。” 孙秋白把两名日本人押到一个小土包后面,双双按跪下来。 一名队员把一个小马扎打开,朱青云坐在上面,看着两名日本人,一个桀骜不驯,手臂快被拧折了,仍是不住的挣扎。 另一人受了伤,刚给他做了简单的包扎,眼里流露出一丝恐惧,他以为被押到这里,是要行刑枪决。 “我要一个地址,潘文跃会在哪里?” 那名性格暴躁的日本人刚准备开口叫骂,朱青云抬手三枪,打在他的胸口,咫尺之间,朱青云还是打的很准的,全部击中心脏部位。 枪声震耳,另一人吓得一哆嗦。 邱尧勋急忙带人跑来,一边的孙秋白摆了摆手,示意没事,不用过来。 “一个只会乱叫的狗,最容易被打死。我看,你是识时务的。”朱青云改用日语说。 那人抬起头,很诧异的看着他,这口音竟然是纯正关西腔,那他一定在那里生活过,而自己就是大阪人。 朱青云看着他的表情,微微点点头,开局不错。 “姓名。”为了缓和他的情绪,朱青云并不问他的职务。 那人迟疑了一会,说:“佐藤胜男。” “胜男君,人活着并不是全都为了自己,我们有家人,有父母、兄弟、妻子和儿女以及很多的亲人、朋友。 日本人不是生来就是畜生,除了那边狂热的军国分子,热爱生活的人并不在少数。” 青云说的很慢,几乎是一字一顿。在说到妻子儿女时,此人眉梢下塌,这是忧伤的表情。 “你的妻子叫什么名字?” “惠子。”那人脱口而出,脸上流露出一丝幸福的样子。 “活下去,以后一定能再见到她,还有你的孩子。” 两人一直聊着,孙秋白还没有跟他审讯过,听得莫名其妙。如果换了他,不说就是一顿暴揍,就跟他对付狼崽子一样。 朱青云话锋一转,说:“我会帮你度过最艰难的一段时期,你也要帮我,找到潘文跃。” “我不知道什么潘文跃。” 孙秋白在一旁大怒,队长苦口婆心说了半天,看来还是遇到一个顽固不化的,正想上前教训他。 那人又说:“我们这个小组组长是一个中国人,代号叫‘判官’,不知道是不是你说的潘文跃。 他现在应该是和副组长浦口友道在一起,民生路98号,其它的地方我就不知道了。” “多谢你了,你会受到优待的。” 朱青云立即和邱尧勋商议,马上返程,进入城中,兵分两路,朱青云带着本部去抓捕潘文跃和浦口友道。 进城之后,天已大亮。朱青云和队员们在车上睡了一会,他用力搓揉了脸,精神稍振。 “队长,要不要再调些人手来,把短波电台带过来。”段建功问道。 朱青云挺直身板,说:“不用,估计这些人也是一夜未眠,这时候警惕性最低。 一会,直接发起突袭,孙秋白带人占领制高点,控制前后门,有人逃出来,就开枪。 你带四个人坐他们的小轿车,从前门下车后,立即冲进去,我带剩下的人从后门进。 记住,就一个字‘快’,都训练了无数次,再打不赢这些人,肉算是白给你们吃了。” 这个潘文跃猖狂之极,敢在重庆国党重兵驻扎之地,刺杀自己和周淑仪,朱青云自是不会放过他,杀鸡用牛刀,要以雷霆之势击垮他们。 第114章 精英抓捕 潘文跃在二楼窗口,看到小轿车开回来,略感欣慰。虽然没能杀的了朱青云,但杀了高官之女周淑仪,既是功劳也出了口恶气。 他心中默念,静香,我为你报仇了,等过些日子,杀了朱青云,我再去祭拜你吧。 后果他是知道的,国党上层必是会针对他进行大搜捕。于是,对浦口友道说: “你的身份没有暴露,城里的事交给你负责,我到昌荣县城避避风头,过段时间再回来。” 狡兔三窟,潘文跃准备了多个撤离方案,多处藏身之地。 桌上是一套中年妇女的装束,一会他会化装成一名女性混出城去。 突然,走到楼梯口的浦口友道退了回来,怪叫道:“敌袭。” 枪声响起,段建功四人手持冲锋枪踹门而入,子弹像雨点一样泼洒进来。 汤普森冲锋枪在1922年就成了中国军队的制式装备,有美国进口的,后来有晋造、川造。 开始的时候,把这种枪叫做芝加哥打印机,后来官称手提机关枪,民间叫十斤半或是压死驴。 主场作战,后勤无忧。朱青云给特别行动队配备了两种不同弹匣不同口径子弹的汤普森。 段建功和一名队员手持100发装弹鼓的美制汤普森,不用节省子弹,专司火力压制。 如果子弹打完,后面两名队员持30发装弹匣的晋造枪补位,前面两人则退后换弹匣。 此枪射速极快,川造的都能达到每分钟700发。顷刻间,两百发子弹把屋子里家具、灯具、各类物件打的是漫天飞舞。 几名日本人抱头鼠窜,动作稍慢的,身上被打了一、二十个弹孔。 有两个人退到后门处,一人拔出手枪,一人掏出手雷,朱青云这组人就冲了进来。 又是一阵不讲理的扫射,那两人一枪未发,手雷滚落在地,倒在血泊里。 听到阁楼上破窗的声音,朱青云让两名队员向上扔手榴弹。 日式手雷威力有限,使用不便,他是最不喜欢用的。美式手雷一是进口量有限,不好补充,二是威力和德式M24手榴弹根本没法比。 国党仓库里还有不少存货,朱青云缠着池远广,给特别行动队领了两百多枚。 爆炸声刚过,队员们冒着烟雾就冲了上去。三名日谍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有一个人还没死绝,腹部炸开一个洞,肠子流了出来。 潘文跃和浦口友道,从窗户爬上屋顶。后面还有一名日本人,右手持枪,左手握着一枚手雷,拖后掩护。 一名队员准备越过窗户去追赶,朱青云一把拽住他。“等等。”胜券在握之时,没必要徒增伤亡。 孙秋白的枪响了,那名负责掩护的日谍中枪从屋顶摔落下去。 三名射手占据了周围的制高点,都是长枪,潘文跃二人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听到长枪响,朱青云率先跃出窗外,追了上去。 浦口友道听到长枪的声音,心中大惊,跑的更快了,又是孙秋白,一枪击中了他的大腿。 浦口友道摔倒在屋顶,手枪飞落,他死死抓住屋檐排水沟的铁制护栏,才没掉下去摔死。 两名队员上前,反剪双手,撕了领口,打上背铐,把他双脚一并捆上,像拖死狗一样,把他拖了回去。 潘文跃狼狈之极,鞋子跑丢了一只,他索性把另一只脱下扔了,光着脚在屋顶跑。 手枪在翻越窗户时,就掉到大街上。赤手空拳连一个女军官他都打不过,所以,也不回头,就拼命的跑着。 朱青云下了命令,抓活的。 这处据点是潘文跃精心选择的,有地道、地下室,可军统的人来的太快,突袭的速度惊人,根本没有反应时间。 但从阁楼爬出去后,还是有机会的,这片街区屋楼连片,鳞次栉比。速度够快的话,来一两百人也抓不着。 可他没想到,军统这支小队还有神枪手占据高点,断后的人一枪未发就被打死,根本没有给他争取到时间。 而且这帮人训练有素,在屋顶上奔跑如履平地,没一会就追上了他。 十几人围着他,潘文跃看了眼他们脚下清一色的回力鞋,叹了口气,认输了。 这不是一般的行动队能配备的。此时,除了少数达官贵人穿皮鞋,大多数中国人还是穿着布鞋,甚至是草鞋。 这种回力鞋一双要25元钱,是中国顶级运动员的标配,相当于一个普通家庭三个月的伙食费。 局本部,戴老板办公室。 情报处处长冯翊被骂的魂不守舍。手下出了一名日谍,而且是潜伏小组组长。 毛主任和池远广进来后,戴老板火气稍减,冯翊忙说: “老板,都是我的错,我继续加派人手,抓到他,非给这小子一点颜色看看不可。” 池远广鄙夷的瞥了他一眼,指望他们抓人,还不知要到猴年马月。 果然,戴老板又提高了音量,说: “你好自为之,马上回去,整顿队伍,好好甄别,要人人过关,不然再出这种事,我就不客气了。” 冯翊走后,戴老板面色稍缓,但仍是紧锁眉头,说: “适才,邱尧勋来汇报,我听了都心惊肉跳,医疗队伤亡不小,周小姐更是差点送命。 刚才,又接到上峰电话,说我们在闹市开枪,是日本人打进城了,还是军队火拼? 这朱青云什么都好,就是闹的动静恁大了。” 池远广笑着说:“这是没法子的事,这个潘文跃太过猖獗,不但要暗杀朱青云,还想刺杀周淑仪小姐。 这个潜伏小组的人不少,已经打死打伤十几人,好在,两个头目都抓着了。” 戴老板转怒为喜,说: “抓着了?好,立即安排人审讯,你要亲自去。这事必须查的水落石出,这个潘文跃,在军统里还有没有同伙,都要查清楚。 他的口供我要亲自看,有空的时候,我会去审讯室,我倒要问问他,军统哪里对不住他,脑后生了反骨出来。” 池远广遵命来到审讯室时,军医正在给浦口友道包扎,子弹是取出来了,人也痛晕过去了。 第115章 催眠大师 朱青云没让军医给他打麻药,就这么硬生生的把子弹给抠挖了出来,他要看看这名日谍的顽固程度,以决定先审哪一个。 “怎么样?”池远广问。 朱青云摇摇头,这两人都不好审。 “那还有什么说的?反正是个死,往死里打。”池远广认为二人已经没有太大的价值,只要他们能扛得住,就死命揍。 朱青云却不这么想,这支潜伏小组和石井直人那支完全不同,隐藏的更深,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他们应是负责整个在渝潜伏日谍的运输、后勤工作。 也就是说,如果潘文跃二人开口,就有可能挖出更多的潜伏小组来。 池远广听完朱青云的想法,说: “你说的有些道理,那就轻易不能要了他们的命,这样吧,潘文跃是特务处时期的老人,我先来问话。” 潘文跃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式,对池远广的温言相劝嗤之以鼻,说道: “日本人对我不薄,石井静香和我更是情投意合,池处长,别问了,给一个痛快的吧。” 池远广冷笑了两声,说:“这里的刑具你不陌生,既然如此死心塌地的当汉奸,就等着受罪吧。” 转身对朱青云说:“无论他身上有多少秘密,都不用留后手,这种人活着,辱没了祖宗。” 等池远广离去,朱青云让人打开二道门,先进入第三审讯室,他预备先来审浦口友道。 吴忠武奉命赶来,依然是背着他的那个药箱。 浦口友道刚刚醒转过来,正是最虚弱之时,打针问话恰到好处。 被牢牢绑在老虎凳上,看见医生拿起针筒来,浦口友道知道不妙,他在东北时,和保安局的人试用过药剂审讯。 针打入后,浦口友道马上用力挣扎起来。 “不好,队长,他是知道这个药剂,在寻死,要不要我再给他打一针中和一下。” 朱青云摇摇头,对这些毫无人性可言的日本人,他没有一丝怜悯。 他前世经历过太多的事,知道这些日本人,无论如何对待他们,再怎么友善,都是一头随时准备张口吞噬人的野兽,这种深入骨髓的恶意,一百年后,都没有丝毫改变。 “他想死就成全他,正好可以看看这个剂量对人的伤害,等下对付潘文跃会更有把握。” 两分钟后,浦口友道断了气。 他本就失血不少,打入针剂后,迫使自己的身体处于亢奋状态,会放大药剂的作用,挣扎时腿部伤口迸裂,持续失血后,很快就没了命。 朱青云洗了一把脸,困意顿消,带着吴忠武又来到第一审讯室里。 段建功正欲用刑,看他进来,退到一旁。 潘文跃两眼死死的盯着他,好半天,才咬牙说:“你就是朱青云?” 朱青云冷笑着说: “你准备刺杀我,不至于还不认识我吧。不错,我就是,我在这间审讯室刑毙了石井直人,命人开枪杀了石井静香,你也会死在我手里,你们三个恶贯满盈之人,会在地狱里相见,永世不得翻身。” 朱青云已经考虑好一套审讯方案,这是在激怒他。 果然,听了上述一番话,潘文跃狂怒,正准备破口大骂,段建功手执一块厚木板,照着他的嘴巴狠抽一记。 朱青云专门给队员们培训过,审讯时要占据绝对主动,不允许这些人有任何反客为主的机会。 八颗门牙全部打落,鼻梁被打断,鼻中、口中鲜血涌出,整张脸见之可怖。 “死不悔改不要紧,想在这里张狂不可以。你的生死我不放在心上,我要这个潜伏小组所有的秘密。” 潘文跃吐出牙齿和鲜血,正想说话,段建功又是一记抽打,这次打在他的小腹。 “除非你开口说实话,不然,你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潘文跃忍着剧痛,看向朱青云。他知道自己小看这个年轻人了,在情报处的人看来,行动处都是丘八转行来的大老粗。 现在他回想一下,石井直人小组被破获,石井静香被杀,自己两次刺杀失败,反而被擒。全因为是有了这么一个厉害的对手。 他的气焰全部被打灭下去,冷静下来,开始准备接受更为残酷的刑罚。 当他晕过去两次后,朱青云感觉差不多了,对吴忠武说:“打五分之一剂量。” “队长,这恐怕不管用。” “试试,我好久没用了,想用一个新的办法,段建功,你派人去守住门,任何人都不能进,我在问话时,审讯室不得走动说话,把排气扇关掉,总之,一点声音都不能有。” 吴忠武像是明白了什么,忙按量取药,注入针筒。 朱青云亲自把他泼醒后,吴忠武在他脖颈后注射。 “刑讯的痛苦是漫长的,一小时,两小时,甚至一天,两天,十天,受刑的人有时感觉不到时间,只能感受到漫长的疼痛没有边际。” 看着他无神的眼睛变得黯淡下来,这是药剂起作用了,朱青云掏出一块怀表来,抓住表链,放在他眼前,怀表左右摇摆着。 然后继续说:“若想摆脱这种痛苦,最简单的办法就是睡过去,一睡着就感受不到这种痛苦了。” 药剂量虽然小,但在朱青云的睡眠作用下,潘文跃的眼睛慢慢合上。 又说了几句后,朱青云问:“潜伏小组的秘密你都藏在了哪里?说出这个秘密,你的所有痛苦都将会消失。” 段建功已经屏住呼吸,他实不相信,世间还有这种审讯方法,这和巫术有何区别? 可他听到潘文跃含糊不清的说出一个地址,惊的差点叫出声来。 朱青云又问了几句,把怀表一收,对着仍目瞪口呆的段建功说:“怎么?还不准备出发?” 三人边向外走,段建功边问:“队长,这是什么手段,简直太过神奇。” 吴忠武插话说:“是催眠,心理学的最高境界。催眠原理就是把人的潜意识激发出来,进入一种潜意识和意识都同时开放的状态,这个时候就可以跟潜意识做沟通。 队长,我是医生,是懂一些的,只是从未见过,今天也是开了眼。” 朱青云升任副科长后,特别行动队的人还习惯称呼他为队长,大家认为这样更加亲切。 “这有什么?我见过一个案例,催眠师可以暗示受试者的身体如同钢板一般坚硬,潜意识接收到暗示后,就会认为自己是一块钢板。 身体僵直,可以架空到椅子上,人们在他的身上走来走去。这就是最简单的人体钢桥原理。” 朱青云突然之间觉得自己说得太多,前世的经历,多次的出国交流经验,在此时,他一个年轻的,毕业不久的大学生身上是不可能有的。 忙说:“等会,要仔细搜查,务必要把潜伏小组的秘密挖出来,才不枉我们花这么多功夫。” 事实正是如此,这次搜查惊动了委座。 第116章 各有妙招 潘文跃在被催眠后说出的这个地址,是一个独门宅院。 十多个人搜了半天,发现一个极隐蔽的密室。里面藏了一部电台、十几枚日式手雷、六、七把手枪、一百多发子弹。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发现。 这收获就不算小了,段建功很是高兴,说:“队长,都找出来了,是不是贴了封条,过几天我把宅子处理了。” 这处宅院有七、八间房子,家具配备齐全,都有八成新,能卖两万多块钱。 这些钱,朱青云一般都会作为队里的小金库用于改善伙食,给队员发点补助。 朱青云思索了一会,说: “不大对,这应该是潘文跃最重要的一个据点,密码本在哪里?你发现没有,屋里除了武器,就几十块钱,他的经费藏在哪里?你去把杜荷珍叫来,带几个心细的女军官来。” 杜荷珍和手下几名女军官最擅长搜查,有几个汉奸藏的很隐秘的存单都被搜了出来。 功夫不大,几个人匆匆赶来。 朱青云问:“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把藏的很隐蔽的物件找出来?比如密码本、存单之类的。” 一名女军官说:“那要费些功夫,这么大的屋子,估计得搜到明天早上。” “哦,说说看。” “先搬空一间屋子,检查地板和墙壁,再把搬出来的东西,一件一件的往回搬,每搬一件,仔细检查,保准不会漏过。” 这名女军官原先在警察局侦缉处干过,是一个搜查抄家的好手。各行都有各行诀窍,朱青云一听就知道是个好办法,说: “好,就这样办。杜荷珍,你负责屋子里面,段建功,你负责院子,挖地三尺,也要把东西找出来。” 段建功找来几把洋镐、铁锹,带着人在院子里四处查找起来。 杜荷珍则带人先从卧室开始检查。 “队长,一个人藏东西,就喜欢放在自己的视线内,所以,卧室里一般会有收获。” 朱青云深以为然,点点头,他认可这个说法。 有两个已婚的女军官,听说丈夫不管把钱藏哪里,不过一天时间就能找到,人尽其才,用她们来搜查算是找对人了。 没多大功夫,屋子里就搬空了。朱青云测量了屋里屋外的尺寸,把四面墙敲遍,没有隔层,没有暗室。 地板全部撬开,也没有异常。 杜荷珍挥手,示意把家具抬进来,先是一些小物件,接着把床和书桌一样样搬进来。 检查衣柜时,那名女军官发现衣柜一条柜腿,底面像是有细小的缝隙。 取一把尖刀来,轻轻一撬,挖出方形木塞,从里面取出三张存单来。 一共是三十万元。 朱青云心中一喜,看来自己判断的没错,这里是潘文跃最后、最重要的一间安全屋。三十万,至少是他一年的经费。 “继续,应该还会有收获,去,告诉段建功,别松懈,仔细搜。” 女军官们很细心,在检查书架时,又有发现。两百多本书,之前被队员都翻捡过。 但重新一本本检查时,在一本英文书的封面发现了细小的磨痕,用刀挑开,找到了一份名单。 朱青云看后,不禁心中狂喜,这是一份策反人员的名单,一共二十三人,就连联络方式都写的清清楚楚。 狂喜之后,又暗自震惊,名单上一半以上都是各个机关的人,包括两名军统人员,一人在情报处,一人在督察处。 这是大事,他必须马上回局本部汇报。 刚出屋门,段建功这边又有收获。他把院子里几棵树都给砍了,其中一棵树上,发现了一把钥匙。 “队长,是川盐银行保险柜钥匙,不记名、不挂失,凭着钥匙就能去取。” 朱青云边走边说:“你带两个人去银行,把东西取回来,我去局本部,一会在队里碰面,杜荷珍在这,继续搜。” 池远广正在戴老板办公室,两人都神色严肃。 “中平,这件事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才好,不然,你我是要遭受骂名的。” “老板放心,我亲自出马,带上二科、七科。” “我也是这个意思,你如果能去,我就放心了,多用些脑子,多带些好手。” 二人正在商议中,李秘书进来汇报。“老板,邱副处长和朱副科长求见。” 池远广说:“应该是我副官告诉他们我在这里,肯定是紧要的事,不然,他们会等等我。” “那就叫进来吧。”有些工作戴老板也并不情愿去做,因此,这几天心情很不好,言语中很是不耐烦。 “老板、处座,这是青云刚刚缴获的一份潜伏日谍名单,请过目。” 戴老板一把接过,脸色越来难看,拿着名单,背着双手,在屋里来回踱步。 两位行动队长都知道,老板这个样子,是做决定前最后的思考。 “名单哪里来的?”戴老板突然站定,问道。 朱青云上前一步,说:“在潘文跃的一间安全屋里搜到的。” 戴老板是何许人也,说:“就是说,他还没有开口?” “可以这么说,但地址是他亲口供述,假不了。” “嗯,我听说了,你的吐真剂、催眠术一套一套的,本来以为是小孩子的把戏,哪知道真是赛先生。 我跟一个美国朋友谈到此事,他很感兴趣,以后,让你们见一面,谈一谈,也许能帮到你。” 戴老板耳目众多,军统审讯室里发生的事,很快就知道了。众人不觉得奇怪,当代谍王嘛,就算是在上海、北平、香港,有个风吹草动,他都能收到消息。 池远广看了名单,眉头紧皱,说:“老板,这,是不是要马上采取行动。” “你先等两天出发,家里的内鬼你来负责,督察处不知道干什么吃的,自己都被渗透了,军统就是四面漏风的破房子。 邱尧勋,外面的事你来主持,朱青云带人去,把这帮子牛鬼蛇神全都抓回来,管他是外交部的还是警备司令部的。” 国党内部可以用四分五裂来形容,反谍工作几年前刚刚开始起步,相对而言,和日本人有不小的差距。 毕竟,日本人在很早以前就建立了专业的间谍部门,培养了大批的专业人员。 第117章 抓了内鬼 戴老板想了想,补充道:“我就在这里等着,先帮你们挡一阵子,你们呢,动作快点,人抓回来后,尽快拿到口供。” 一次要抓二十余名政府官员,戴老板的压力也不小,不用多少时间,各个部门的电话就会纷至沓来。 下班前,局本部各处响起警报声。 特务总队的人封锁了整个大院,六支巡逻队出现在各处。大门口,加了一个班的武装警卫,拉起路障。 这是最高戒备,除了负责行动的特别行动队外,其他人需持戴老板亲自签发的特别通行证,才能出入。 在解除内部戒严前,所有人都是不许随意走动的,否则,巡逻队可以开枪。军统不是准军事部门,而是完全按军队的标准和行事规范运作的军事部门。 白天公开进入各个机关抓捕,难免会和警卫发生冲突。朱青云把行动的时间定在夜里十二点,去各人家中抓人。 九十多人全部集中在军统礼堂内。毛主任受命前来督察,随同朱青云和邱尧勋一起登台,邱尧勋杀气腾腾的说: “朱副科长已经把名单分了下去,这些都是日谍,不要心怀怜悯,国仇家恨面前,不容发善心,这些人的家小都一并抓回来,遇有抵抗,可当场格杀。” 他参加过北伐,当过营长、团参谋长,受伤后才被戴老板招揽进特务处,骨子里有着一股狠劲。 毛主任又说了几句,朱青云便不再多言,带着人检查装备,准备上车出发。 在局本部戒严之前,池远广和邱尧勋先是去办了一件事。 情报处三科赵无极趁办公室无人,把抽屉里的几张存单取了出来,放进衬衫口袋里。 又检查了枪支,腰间一把,小腿处一把,都压满了子弹。然后,拿起公文包,准备离开情报处大楼。 两小时前,他打听到潘文跃被行动处抓了之后,就在想着逃跑的线路了。 赵无极认为潘文跃撑不过24小时,他必须在此之前出城,去附近的县城躲起来,再想办法转道去香港。 出卖情报,手里攒了十几万,到哪都能舒舒服服的过一辈子。 刚出大楼,迎面碰上汽车大队的小队长祝云龙,两人关系一向不错。 “赵哥,晚上喝一杯,我会钞。”祝云龙热情的打着招呼。 赵无极拍拍公文包,说:“明晚吧,今天约了一个眼线,公事不能耽误不是?” “远不远,要不要我给你派辆车?兄弟就这点子的便宜了。” “不用了,我叫个黄包车就行,汽油金贵着呢,得省着点。” 祝云龙看了看他,突然轻声说:“又要起雾了,雾里看花,莫走错道。” 赵无极一愣,接着大喜。潘文跃对他说过,军统有好几个自己人,万想不到祝云龙也是,有他帮忙,逃出城就不是问题了。 忙说:“都是看熟了的,晚上摘一束,放花瓶里,既好看闻着又香。” 说完接头暗号,才发现祝云龙比自己还要紧张,说:“没事,老潘还没开口,赶紧走,来得及。” 祝云龙稍镇定些,说:“你在我屋里等一下,我还有十根金条,带着走。” 说着,拉着他去了汽车大队的一间小办公室。 “你进去,等我十分钟,我马上就来。”说着,转头匆匆离去。 赵无极夹着包,他还是比较冷静的,轻轻推开门。可看清里面的情形,像是掉进冰窟里一样,浑身冰凉。 里面有四、五人持着枪,黑洞洞的枪口指着他,身后又有人迅速围上来。 不等他反应过来,人就摁在墙上,铐了起来。 池远广大步走过来,说:“这就不用再费口舌功夫了,你的接号暗号都说出来,实是抵赖不掉的,押到审讯室里去。” 邱尧勋那边如法炮制,把督察处的内鬼也抓了起来。 这两人可干了不少糟心的事,就连当初罗三炮一案中关键人物岩井村上,也是遭了他们毒手。 接着,戴老板办公室发出命令,局本部开始24小时戒严,所有人许进不许出。 朱青云这边进展的很顺利,连着家属抓回来一百多人,戴老板已经派人提前清空了拘留室,不然,人都没地方关押。 这些汉奸不难审,朱青云交给杜荷珍和杨云英二人,自己回到办公室。 两天没睡了,他的困意上来,和衣而卧,躺在沙发上就睡着了。 他做了一个梦,坐在船上,远眺江上白帆,这时,来了几个日本人,持着刀枪围上来,然后,便惊醒了。 这个梦好像启发了朱青云,他感觉案子办的似乎是脱离了轨道。 这时,有人敲门,杜荷珍和段建功进来。 “队长,很顺利,我们分了八个组在问,连鞭子都没有用上,都老实交待了。” 杜荷珍把厚厚的审讯笔录,放在他办公桌上。 朱青云没有去翻看,这些下线的口供对他来说,没有任何价值,说道:“是不是太顺利了?” 两人知道朱青云不会莫名其妙的发问,思考半天,杜荷珍说: “我也有这种感觉,或许还有一个潜伏小组,我记得一开始队长说过,这个组以运输、后勤服务为主。 可现在抓的人好像和这些并无关系,队长,你是认为?” “对,目前抓的人,随便哪个潜伏组长都可以负责,没必要让潘文跃来冒险。能成功潜伏在军统,这是一枚重要的棋子,特高课怎么会让他轻易暴露?” “要不,再审审潘文跃?”段建功说。 朱青云点点头,说:“这事交给你,熬他,别他睡,哪怕十秒都不行,要么熬死,要么开口交待。” 这方法军统常用,人绝食七、八天或许没事,但不给睡觉却熬不了多久。有人在第五天时,熬不过去,死在审讯室。 大多数人在72小时后,身体的负面状态会出现,体温下降、浑身发抖、记忆混乱,甚至视觉、听觉、嗅觉、触觉都会变得非常迟钝。 最少有人能熬过第四天,只是对间谍案来说,六个小时内是破案的黄金时间,等过了几天,对手都转移了,并切断联络,即便开口,收获也不会大。 但这一次却和以往不同。 第118章 军统卧底 段建功却是因队长委以重任,很是高兴,把从银行取来的小箱子放在他桌上,忙前往审讯室。朱青云则对杜荷珍说: “日本人之所以重用潘文跃,和打通进出重庆的运输线有关。据情报处提供的材料,他之前有不少眼线都和交通部门有关,你之前在稽查处关卡,想想,怎么找到漏洞。” 杜荷珍想了想,说:“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按理说,进渝关卡众多,检查很仔细,小物品还好,如果是电台、枪支弹药,很难运进城。 可我们搜查出来的,什么都有,有几个负责行动的日本人,中文都说不好,也潜入进来。 说明一定是稽查、警察、警备司令部甚至是军统,还有内鬼,只有这几个部门有这个权力,货物、人员可以免检。” “国党的特权部门不少,军委会可以不考虑,外交人员和中统、警察局的人也要列入筛查范围。 还有,要注意各处的码头仓库,我怀疑他们租用了仓库或当据点,或存放物资,你想想,我们两次破获烟土案,那么大的量,没个仓库做中转怎么行。” “队长,你的意思是?” “我们要主动出击,我准备派些人手去各个部门各个关卡,有没有内鬼其实底层的检查人员心里最清楚。” 杜荷珍深有感触,说:“是,我以前的上司,经常在我检查时,喊我去做其它事,我就知道是有走私货要通关,他是要把我支开。” 朱青云笑笑说:“也许是帮日本人通关也说不定,朝天门的关卡极为重要,就从他那里打开突破口。” 军统想要安排人进这些部门很是容易,大部分稽查、巡检部门的一把手,或是副职,都是军统派驻的。 杜荷珍的父亲和一名高官是故交,便以不愿在军统任职为名,回到稽查处,并提升一级,当了小队长。 其他十几名男女军官,都在邱尧勋的协调下,派驻到各个部门的关卡。 杜荷珍走后,朱青云打开桌上那只精致漂亮的牛皮箱子。 里面有花旗银行两万美元通兑存单,十万法币存单。这应该是潘文跃攒下的私财,看来,他没少从日本人那弄钱。 现在抵死不说,未必是对日本人有多么忠心,而是省不下这份财产。 这次的收获不小,潘文跃这里就搜出两万美元、四十万法币,那二十多名汉奸个个都是贪官,至少还能榨出百把万法币来。 朱青云把杨云英叫来,让他抓紧时间,查封变卖财产。 两天后,杨云英便办好了这件事,提着箱子,拿着清单来到他办公室。 法币兑换成美元,再全部换做存单,500美元一张,一共是150张麦加利银行(即后来渣打银行)通兑存单。 留下5万法币作为队里的小金库,几件值钱的古玩装进箱子里。朱青云已经鉴定过,这几件古董算是精品,便扔在办公室的角落里,有空时,挑两件给戴老板送过去。 美元他只留下三分之一,剩下的分成三份,戴老板拿大头,两位处长每人一份。 下午左右无事,朱青云去了一趟陆军医院,探视两位病号,王成孝和王四海二人恢复的很快,医生说半个月后就能出院了。 从医院回来,段建功满面春风的走进他的办公室。 “潘文跃这是开口了?” “队长英明,是,他终于是熬不住了,再熬下去,这条命就没了,纵金山傍身也无福消受,我并没有告诉他已经搜到这些东西,他说的都吻合。” 段建功在审讯中,一再的说,只要如实交待立功赎罪便饶他一命,还把财产发还给他。 潘文跃起初也知道这是哄骗他的话,可是一连几夜未能睡觉休息,到最后人已经是迷迷糊糊,便抱着宁可信其有的想法。 “关于运输线的事,他说了没有?” “说了,但这事还真不归他管,由副组长浦和友道负责,那小子已被打死,真是便宜他了。” 朱青云有些后悔,下手太重,打死这个关键人物,线索就断了,不然,会省很多事。 “你把杨云英叫来,你们俩负责和杜荷珍他们接头,要隐密些,别让人看出来,现在只能指望这条线续上了。” 杜荷珍回到稽查处是有些异样的眼光的,当初风光离开,如今,黯然回来。 但大部分人还是不以为然,毕竟人家回来还升了官,当了小队长,这是拼好爹的年代,家中殷实,又有靠山,到哪都是如鱼得水。 杜荷珍还是一如既往、目光如炬,第一天来,就抓了三名走私药品和电讯器材的商家。 比之以前,她的判断力更强,想从她这里过关,大不易。 晚上下班,杜荷珍叫了黄包车,走了两条街,踩着踏板让车夫停下,拉开路边一辆小车的车门钻了进去。 杨云英一边警惕的观察着周围,一边说:“队长问,有没有异常?” “科长好像有些紧张,今天有意抽出空来,找我谈了谈,许了我很多好处,甚至说处长有意把副科长调离,过段时间让我接任。” “队长说,不用着急,免得让人看出来。以后,我们每三天见一次面,稽查关卡的对面,有个小茶馆,紧急情况下,去那里找掌柜的,我们马上能提供支援。” 与此同时,段建功也在和其他卧底队员联络。 这天,邱尧勋把朱青云喊来议事。 处长池远广带着两个科出差办事,行动处就暂由他代理处长一职,而他是靠办日谍案起家的,对朱青云手里的案子极为关注。 有传言说,军统即将成立京沪大区,重组敌后力量,池远广担任区长的呼声很高。 而池远广本人曾向他透露,极有可能会去担任军统重庆特区区长一职。 池远广如果离任,邱尧勋是有可能接任处长一职的,但这需要有扎扎实实的功劳来说话。 “青云,安插这些人进各个部门,又不能让人知道他们是军统的人,我可是费了一番心思的。” 第119章 卧底被杀 邱尧勋说的婉转,但言下之意却是在催促特别行动队加紧办案,朱青云听到一些传言,知道他为何着急,便说: “目前来看,有一些进展,已经有几个目标了,日本人前段时间损失很大,人员、物资一定是要补充的,只要我们盯死这条线,相信很快就有收获。” “这就好,这就好。”邱尧勋拍着桌上的几样东西,他很满意朱青云的态度,又送来美元和古董。 以前,他不识货,给戴老板送去赝品,被扔进废纸篓里,丢尽了颜面。现在,只要说一句,我请青云看过,戴老板连看都不看便收下了。 他正琢磨着,如果自己当了处长,怎么也得想法子,空一个科长位置出来。 朱青云虽然年轻,但立的功劳足够多,而且手下一帮人都很信服他,当个科长问题不大。 关键是他和军统很多人不同,出手很是大方。有的人捞了十万,最多拿出一万洒洒,而朱青云都是一万美元起步。 什么样的下属最受欢迎?能干、能捞钱舍得送钱,再有那么一点的忠心,这样的人到哪都抢手。 邱尧勋虽然贪财好色,且是个官迷,但能力绝对是有的,而且为人有豪迈之气,也绝不抢下属的功劳,在国党中算是顶好的上司。 他出了好几个主意,都是良策,朱青云点头记下。两人正讨论中,电话打来,邱尧勋听着听着,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冷冷的说: “这件事的后果你们知道,好生配合来人查明真相,不然后果是什么,你心里清楚。” 说完,“啪”用力挂断了电话。 “处长,这是怎么了?生这么大的气。” 邱尧勋目似利刃,看着他说: “你派到警察局缉私队的人在检查站被杀了,不知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向军统的人下黑手。我查出来,活剐了他。 走,我们俩一起去查,你打起精神,拿出所有本事,此案必要侦破。” 朱青云心中一惊,也是极恼怒,但马上就冷静下来,说: “处长,您先去一步,我稍后就来。不管是谁干的,我都要布置一下,以防还有人遇害。” 邱尧勋认为他说的有道理,点头同意。 回到办公室,朱青云把杨云英和段建功喊来着实训斥了一通,命令二人加派人手,保护好其他卧底人员。 接着,喊上吴忠武,赶往城南检查站。 军统的卧底被杀,邱尧勋认为这是公然挑衅,来了是要开杀戒,不管能不能找到凶手都要找两个替罪羊立威。 而朱青云想的是,一般人,包括日谍在内,在重庆都不会轻易向军统的人下手,很可能是她发现了什么,被杀人灭口。 尸体没人敢动,现场只有一名哨长和正副检查站站长来看过,有勘查的价值。 朱青云让吴忠武验尸,自己则在现场进行查看。 城南检查站有六名女性,分三班轮流上岗。这样,每班能保证有一人在关卡上。 男女有别,检查站为照顾她们,特意在三十米处,租了间民房,给她们休息更衣用,有时值夜班时,就睡在这里。 屋子里被翻的乱七八糟,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扫荡一空,乍看上去,像是劫财。 吴忠武验尸后,和朱青云商量了,便来向邱尧勋汇报。 朱青云示意由吴忠武来说。 “处座,死者叫王洛黎,22岁,死因是被人用腰带勒住脖子窒息而死,表面上看,死前遭到侵犯,凶手劫财劫色后,杀人灭口。” “表面?怎么?不是?” 邱尧勋看了一眼现场便退出去,两名站长都是警察局侦探出身,一致认为只是一个普通的刑事案件。 听说是盗贼闯入做案,邱尧勋气已经消了一半,吴忠武这么一说,火又上来了。 “不是,下身处那只是一口浓痰而已,她并没有遭到侵犯,身体上的伤痕是凶手在勒死她之后,再用手捏掐造成的,让人以为是盗贼侵犯时所为。死前死后的这种伤痕完全不同,我能肯定。” 在业务上,吴忠武经常和朱青云探讨,但很少用专业词语来和其他人解释,包括处长们在内。因为,说了他们也听不懂,只讲出结果就好。 朱青云补充说:“身上值钱的东西全部被拿走,连耳环都摘去了,凶手是在转移视线,让我们相信这是一起普通刑案。” 邱尧勋想了想,缓缓的说: “就是说,凶手应该是检查站里的人。我进来时,发现门锁并未被破坏,现场没有打斗痕迹,说明王洛黎是给熟人开的门。 我记得她武力不弱,枪法、格斗成绩都很好,普通匪徒又怎么会是她的对手?” 朱青云点头说:“处长你分析的完全正确,我的意思,先看一下检查站所有人档案,再逐一喊来问话,当班的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据,重点是查休班的人。” 邱尧勋发出一阵冷笑,恶狠狠的说: “我的人死了,他们还想有好日子过?档案我马上让人给你调,问话当然是要问的,可是,不是在这里,而是在审讯室。 我一会调人来替换,把这个检查站所有的人全部带回去,不用等命令,你随时可以刑讯,不用手软,有什么事,我来担着。” 邱尧勋借着这个机会,为军统立威,以后,不管是谁,在动军统的人之前,都要考虑一下后果。 检查站一共56人,全部被带回局本部,连轮休在家的也不例外。这些人平常在肥缺上耀武扬威,家中自然都是有一些关系的,有几个人的后台还很硬。 没过多久,电话便络绎不绝打到戴老板办公室。 放在平时,戴老板绝不允许行动处擅自做主,替换整个检查站的人。 但这一次,听说卧底女军官的惨状后,不管是谁来电话,只淡淡说一句,抓到凶手就会放人。任谁说情,都不为所动。 军统忠勇之士舍身取义屡屡可见,与戴老板和各处处长对下属的这种态度是有一些关系的。 但朱青云是知道上司们压力的,他第一时间查看完所有人的档案,带着杨云英和吴忠武来到审讯室,试图速战速决,尽快找出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