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男主开挂了》 1. 贾瑄 大梁京都,镇南将军府。 身着黑色劲装的青年面色焦急的看着他面前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急声催促,“少将军,再不走就来不及了,禁军马上就要上门拿人了。” 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正是镇南将军府唯一的继承人,简朝。 简朝手里拿着的不再是往日为了伪装成纨绔而充门面的名贵折扇,而是祖上传下的麒麟剑。 麒麟剑是一把削铁如泥的神兵,与麒麟功同为简家的传家之宝。 此刻,简朝面色沉凝的看着面前的青年,声音低沉,“楚骏,我逃不掉的,狗皇帝既然决定动手了,必是做了万全准备,即便我走出了将军府,也离不开京城。” 谁都可以放走,唯独不可能放过他。 楚骏眉头紧皱,“少爷怎么说这种丧气话?将军说你天资过人,武功已经远超于他,怎么可能逃不出京城?” 简朝抬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站起身走到门外,望向正院,此时正院已经浓烟滚滚。 简朝眼眶通红。 他的母亲还有尚在人世的祖母,此时都在正院。 三日前,他就提前得到了父亲身边暗卫的飞鸽传书,半月前,他父亲大败胡人大军,夜里三皇子非要举行庆功宴,在庆功宴上给他父亲下毒,之后污蔑他父亲通敌,还将他父亲大败胡人的功劳统统冠在他的头上,简直恬不知耻。 父亲意识到被下毒之后,便偷偷示意暗卫来回京报信,让简朝带着母亲和祖母离开京城。 可事实上,三皇子这次的行动,本身就是皇帝授命的,镇南将军府早就被皇家禁军监视了。 简朝武功出众,确实能逃出去,可他母亲和祖母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他根本不可能带着她们一起逃出去。 从小时候知道家里的情况之后开始,简朝一直伪装自己,即便他天资聪颖,文武精通,可却为了避免皇帝猜忌,委屈自己整天留宿花街柳巷,做尽丑态。 饶是如此,皇帝还是没打算放过他们全家。 父亲被毒杀,诬陷通敌卖国,母亲和祖母为了不拖累他而自焚。 而他自己……早已经被狗皇帝下了慢性毒,近一个月已经毒发了数次,他试过解毒,可这毒实在厉害,根本无药可解。 今日他若是强行动用武功逃出将军府,至多不过两个时辰,就会毒发身亡。 “公子,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楚骏焦急的道。 简朝红着眼道,“没用的,楚骏,狗皇帝早就给我下了毒,如今毒已入五脏六腑,若不是我武功高强,只怕早在一个月前就毒发身亡了。” “什么?”楚骏震惊极了。 简朝深吸一口气,“我简家一直忠心耿耿,可狗皇帝却疑心至此,父亲被毒杀,母亲和祖母已经自焚,我身为人子,简家后人,如此血仇,不可不报!” “公子,你要做什么?”楚骏隐约意识到什么。 简朝往怀里一掏,将一枚玉令交给楚骏,“你将此令,交给我舅舅,快走吧。” 楚骏还想说什么,简朝已经提着麒麟剑,离开了自己的院子,一晃眼消失无踪。 楚骏追了一阵,没追上,震惊的道,“公子的武功竟这么高?我全力追竟追丢了人?” 他看着手里的玉令,咬了咬牙,转身快速离去。 公子此去,怕是再也回不来了,他不能辜负公子的信任。 简朝一人一剑,独闯皇宫,拼死杀了皇帝与归来的三皇子,最终毒发而亡。 - 大魏致和二十一年,太子逼宫失败,自绝于紫微宫,皇上身中奇毒,需得静养,便传位于继后嫡子,自己退位称太上皇,新帝登基,次年改元昌平。 昌平元年,天灾不断,新帝为此焦头烂额,几乎夜不能寐。 好不容易熬过一个冬,刚过完除夕,便下起了大雪,连日不停。 好些房屋被压垮,百姓死的死,伤的伤。 料理完京都这场雪灾,皇帝只觉得心力交瘁。 出了正月,听闻京城玉虚观来了一位得道真人,皇帝心念一动,隔日便微服来到了玉虚观。 皇帝来到玉虚观,观内却没什么人,不由疑惑。 需知,因玉虚观年前来了个神仙道士,每日都有百姓前来上香,就是想看看有没有缘分见到这位真仙。 可现在观内却一个人都没有,皇帝心中不免生疑。 这时,有个年轻道士来请。 皇帝哪怕是微服,暗中护卫的人却不少,自持有人保护,他便跟着道士进了观内。 年轻道士领着皇帝来到玉虚观后头的独院。 他在门口停住,侧身让路,“请贵人移步院内,真人已等候多时。” 皇帝闻言一惊,正欲追问,那年轻道士已经退到十米开外。 见状,皇帝若有所思,抬步进了院内。 这独院内种着一颗古树,枝繁叶茂,一名鹤发童颜的道士盘坐在树下,瞧着便很不凡。 皇帝上前,“真人知……我会来?” 道士微笑道,“贵人的来意,老道已知晓。” 皇帝看着道士那张比他还年轻几岁的脸,却自称老道,不免愣神,“敢问真人年岁几何?” “不足挂齿,贵人自掌权以来,天下灾祸不断,以至于民怨四起,认定是皇帝不作为,惹怒了老天爷。”道士说着停下来,见皇帝面色不佳,顿了顿道,“贵人前来,是来寻解决之法。” 皇帝深深吐出一口气,“真人之言,一针见血。” 他苦笑道,“朕本不相信什么神神鬼鬼,可自朕登基以来,灾情连连,便是朕再不信,也实在找不到其他理由解释。” 百姓怨怪,道是他不作为,惹怒了老天,实在是叫他难受又委屈。 道士微笑不语。 院内陷入一片静默。 皇帝与道士对视许久,终究还是没忍住,先开口问道,“敢问真人,莫非真是朕德行有亏,才招来这等祸事?” 道士闻言摇头,“此乃天灾,非人力能及,岂能怪罪陛下?” “那为何……”皇帝欲言又止。 道士沉默片刻,道,“陛下只是时运不济,又有小人作祟,造谣生事,才累及陛下声名。” 有人造谣,在背后推波助澜,皇帝早已经知晓。 他登基,诸多兄弟都不服他,没少给他使绊子。 这道士没有说些神神叨叨的话哄骗他,皇帝倒是相信他有真本事,不由追问道,“可有缓解朕这运势之法?” “陛下可相信鬼神?”道士反问道。 皇帝犹豫了一下,“朕现在信。” “贫道早已推算出缘由,只是涉及……”道士抬手指了指天,“贫道也不可妄语,泄露天机是要遭天谴的。” 皇帝眉头紧皱,“难道没有解决之法吗?” “有!”道士语气坚定的回道。 皇帝闻言心中一喜,“还请真人解惑。” “这破局之人,即将出世,此子福缘深厚,陛下只需善待于他,便可逢凶化吉,万事顺遂。” “是谁?”皇帝急声问道。 道士微微一笑,“此子既然不凡,自有特殊之处,陛下只需等待。” 皇帝还想再问,可不过眨眼的功夫,眼前的道士便消失无踪。 他惊愕的四下张望,院内却是半个人影都没有。 “莫非真是神仙?”揣着满腹心事,皇帝回到宫中,叫来禁卫,命其暗中查探京中有无神异的怪事或是奇闻。 不出一天,禁卫便来回禀。 “回禀陛下,荣国府袭爵人贾赦之妻,昨晚诞下一子,手中握着块晶莹的白玉,上头还刻着几个字,属下本以为是内宅妇人为稳固地位自己造的,但那块玉确实神异,属下原想取来给皇上看,可那块玉只要离开那孩子一丈远,便会自动回到那孩子手中。” 皇帝早就有过心理准备,闻言倒也不算震惊,沉吟片刻,道,“传贾赦觐见,那孩子也一起带进宫来。” “是。” 宫中禁军统领亲自登门传达皇帝口谕,搅和得整个荣国府上上下下都惊怕不已。 贾赦让奶娘抱着孩子,跟他一块儿进了宫。 皇帝在御书房接见了贾赦,贾赦进来就跪倒在地,怕得整个人都在哆嗦。 见了他这窝囊样,皇帝就忍不住皱眉。 叫了他起来,皇帝让内监将孩子抱到他跟前来,拿走了孩子手中的玉,翻看了一会儿,交给禁军统领,让他走远些。 御书房十分宽敞,远不止一丈,禁军统领刚走出一丈远,那玉便直接出现在孩子的手中。 亲眼目睹了这玉的神奇之处,皇帝认定了这孩子就是真人所说的,福缘深厚的孩子。 “此子可取了名?”皇帝问道。 贾赦哆哆嗦嗦的摇头,“并未。” “那朕赐个名给他如何?”皇帝又问。 这哪里是询问意见?不过贾赦完全不介意,他虽然是个孬货,但好歹也是世家出身,看皇帝这架势,他儿子怕是入了皇帝的眼。 大好事啊! “这是小儿的福气!” 皇帝沉吟片刻,金口一开,道,“便取名为瑄,小字显福。” 而后写了一道圣旨,便让贾赦带贾瑄出宫。 2. 贾瑄 贾赦回到府里,还有些惊魂未定。 刚进府,就被赖大管家拦住,“大老爷,老太太和二老爷都在荣禧堂等着您呢。” 贾赦手里拿着圣旨,喜滋滋的往荣禧堂而去。 “母亲,母亲,大喜事!” 老太太原还担心会出事,如今见贾赦平安带着孩子回来,差点软倒在地。 又听贾赦咋咋呼呼的喊,不禁一怔,“什么大喜事?” “陛下给我儿亲赐了名,您看。”贾赦献宝一样将圣旨打开给老太太看。 老太太也是侯府嫡女出身,当然是识字的。 看完了圣旨上的内容,老太太整个人都有些恍惚,“陛下亲赐的?还有小字?” 所谓小字,便是孩子的小名儿。 不管是大名还是小名儿,都能从字里行间看出皇帝对贾瑄的重视。 贾家这是……要重新站起来了啊! 老太太忙叫奶娘把孩子抱过来,喜得合不拢嘴,“祖母的宝贝孙孙哟,咱们贾家终于有人可以重振门楣了。” 贾家自从十二年前,她的丈夫、贾家最后一任荣国公贾代善因伤病离世,这贾家便一日不如一日了,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可老太太是从贾家最荣耀的时候过来的,自然能感觉到变化。 往日奉承她的,讨好她的,如今都冷淡了许多。 世态炎凉,本该如此,她也没什么怨怪的。 只是曾经拥有过,忽然没了,老太太心里自然是不好受的。 老太太一直想扶持家里的男儿撑起门楣,可两个儿子都不行,她又将心思放在孙辈上。 长房的贾琏是个不爱读书的,也就读了几本书,不做个睁眼瞎。 二房的贾珠倒是个好的,今年已经南下应考去了,这会儿应该已经到了老家金陵。 不管贾珠这次成绩如何,等他出头,怕是还要等好些年。 贾瑄却不同,凭着生而带来的玉,便被皇上另眼相待,福气怕还在后头呢。 老太太也是没想到,老大这个继室媳妇进门八。九年,一朝有孕,居然生了个握玉而诞的孩子。 不是那蠢妇为了稳固地位自己私造的,而是真的。 毕竟那玉不能离开贾瑄,是全家亲眼所见。 老太太亲眼见到那玉回到贾瑄手里的时候,便知道这孩子将来必定不凡。 可她死都没想到,这孩子福气太大了,生下来第二天,就被皇上召见,还亲赐了名字和小字。 贾瑄作为外姓臣子的孩子,被皇帝赐名,这可是独一份的恩宠。 而贾瑄,从始至终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不过是睡了一觉,地位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襁褓婴儿,十分嗜睡,每天十二个时辰,清醒的时间还不足四个时辰。 被皇帝赐名的事,贾瑄在赐名半个月后才反应过来。 贾瑄,或者说……简朝。 再世为人,他万万没想到,没入地府,没被审判,就直接带着记忆转世投胎了。 因每天清醒的时间不多,加上照顾他的奶娘丫头们每日聊的大多是宅门里鸡毛蒜皮的事,简朝对这个家的了解,仅限于他爹是大老爷,他娘是大太太,还有个原配嫡兄,祖父亡故,祖母尚在,还有个嫡亲的二叔,以及二婶。 他只知道家里有这些人,暂时还不知道家里长辈同辈们的名字,只知道姓贾,别的一概不知。毕竟都是下人,哪敢直呼主人家的名讳,怕是不想活了? 贾瑄的便宜娘抱他的时候,拿玉逗过他,贾瑄惊讶极了。 因为那块玉是他前世祖传的玉佩,自从他出生,父亲就给了他,他一直戴在身上。 没想到,死了一回,还有旧物跟着他一块儿转世。 他能感觉到这块玉有些不同寻常,但他现在还太小,没太多时间琢磨。 一晃眼,便是一年。 半岁的时候,贾瑄能坐能爬之后,便开始修习前世家传的内功麒麟功。 麒麟功前世他修习的时候就感觉不凡,这辈子重修,贾瑄发现了奇异之处。 他前世家传的这门内功心法,修炼出来的内力,似乎可以被那块家传的玉吸收。 一开始贾瑄还没发现,还是后来玉佩将吸收的内力反哺给他,他惊觉这玉佩的神异。 被玉佩吸收之后又反哺给他的内力,好似能改变增强他的体质。 修习半年之后,贾瑄确定了这一点。 与此同时,他也满了周岁,修习了麒麟功的贾瑄,已经能跑能跳,比一般的孩童跑得又稳又快。 因着皇帝看重,贾瑄每隔三个月,都会被带进宫面见陛下。 一开始贾瑄还很担心皇帝有阴谋,可多去了两次,他就发现,他能感知到旁人对他的态度。 比如他二婶,面上笑嘻嘻,却很厌恶他,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比如皇帝,看着威严,实际上对他挺喜爱,每次进宫,总有赏赐,同样……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贾瑄的抓周礼因皇帝的看重,办的不小,王公贵族全都来了。 而贾瑄也没有给自己丢脸,抓了剑,又抓了皇帝命人放的玉佩。 礼毕,客人都散去。 贾瑄跟着他娘邢氏一起往荣庆堂而去,半路遇上了二婶王氏。 王氏挺着个大肚子,看见他们母子,还没开口就带了笑,“大嫂,瑄哥儿,这是去哪儿啊?” 贾瑄感受到王氏身上传来的恶意,不免皱眉。 不需要他回话,他娘就已经顶了回去,“这条路直通老太太的荣庆堂,弟妹这是怀了胎,脑子都糊涂了吗?” 贾瑄差点笑出声。 王氏噎住。 自从去年中秋被诊出有孕,他这二婶老蚌怀珠,可是得意的很。 虽然面上不显,但贾瑄却能感觉到。 好几次贾瑄都不小心听到他这个好二婶在背后嘲笑他姑妈贾敏,说她是个下不出蛋的老母鸡,也亏得林如海不嫌弃,这么多年都没有休妻。 因今年是大比之期,林姑父夫妻去年底就赶到了京城,林姑父入京后,来拜访了一回,之后便一直呆在家里读书,姑妈贾敏倒是常来。 贾瑄挺喜欢这个温柔娴淑,知书达理的姑妈。 因此,二婶在背后这么嘲笑贾敏,贾瑄很不喜欢她。 相信也没人会喜欢这么刻薄的人。 今儿是他的好日子,姑父林如海和姑妈贾敏自然不可能缺席,如今都在老太太的荣庆堂里陪着说话。 王氏深深吸了口气,才将骂人的欲望压下去。 她原本是不将邢氏放在眼中的,毕竟她出身金陵王家,而邢氏只是小门小户出身,她是荣国府二老爷的原配,邢氏只是个继配,她膝下儿女双全,邢氏嫁进来七八年都没揣上崽,王氏在邢氏面前处处高一等,自然不会将邢氏当回事。 明明贾赦才是袭爵人,可这内宅的管家之权,居然在王氏手里,也实在离谱。 当年邢氏能嫁给贾赦完全是机缘巧合。 彼时贾赦原配刚刚亡故,又碰上贾代善新丧,几乎是前后脚走的。 等贾赦守完父孝,虽然袭了爵位,却是个一等将军爵,由此可见贾家如今的地位。 偏贾赦还年轻,又有个幼子需教养,老太太便做主,求娶了一个小官之女,便是邢氏。 邢氏家里父亲官位低,本就要奉承荣国府这样的高门大户,邢氏自然抬不起头来,兼之嫁进门多年没有怀上孩子,丈夫又是个好色之徒,左一个通房右一个通房,全然没有给她半分正妻的脸面,她在荣国府完全就是个笑话。 可谁也没想到,邢氏竟有这样的运道,嫁进门八。九年,一怀上就是个福娃娃,还得了皇帝的青眼,被皇帝赐名,每三个月就要被皇帝召见一回,怕是皇上自己的儿子都没有这样重视。 因着邢氏这个儿子,老太太对长房的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变,邢氏不但地位越过了她,还拿回了荣国府内宅的管家权,府里上上下下都敬着邢氏这位太太,至于王氏? 那是二太太! 王氏心中自然是恨的,可她根本不敢对邢氏做任何手脚,就连摆脸色都不敢,毕竟老太太都没给邢氏脸色看,你王氏偏偏特立独行,你是想翻天? “大嫂说笑了,我这不是一时没想起来吗?” 邢氏根本就不睬她,抱起儿子,快步离去。 她嫁到荣国府这么多年,王氏是个什么样的人,她再清楚不过,往日她也没少被王氏绵里藏针的讽刺过,当时她在荣国府是个尴尬人,自然只能由着王氏羞辱。 但现在不同了。 风水轮流转,谁叫她生了个好儿子呢? 连老太太都不敢在她面前摆脸色,何况是一个早晚要从荣国公府搬出去的王氏? 邢氏心里畅快极了,狠狠亲了儿子一口,“真是娘的好儿子,娘的福气都是你带来的。” 贾瑄:…… 他叹了口气,“阿娘,你别做得太明显了。” “我做什么了?你还小,不知道你二婶是个什么样的人,娘告诉你,你二婶可毒了,日后你若独身一人见了她,最好离远些,谁知道她肚子里揣着什么坏水儿?”邢氏恨恨的告诫儿子。 3. 贾瑄 单看邢氏对王氏的态度,便知这两妯娌素日积怨甚深,二人之间有根本无法化解的矛盾。 贾瑄心里叹气。 他当然没忘记前世的父母,但是,既然已经转世投胎,前世种种,自然在他身死那刻,便尘归尘土归土了。 心里纵使想念,但也只是想想罢了。 所幸,他前世拼着毒发身死,也为家里报得大仇。 他冲进皇宫之前,交给楚骏的玉令,是他秘密培养的一批死士,认令不认人。 早在意识到皇帝忌惮他们家的时候,他就在暗中培养了这一批人,只是以防万一,本只是用来自保,谁知道最后还是动用了这批人。 希望舅舅收到他的信和玉令之后,能用这批人迅速扶持废太子继位,拨正乾坤,不使百姓因朝廷大乱而受难。 否则,他就是千古罪人了。 这些念头在脑海转眼即逝,贾瑄又道,“阿娘,儿子不是不让你报复二婶,只是叫你不要在人前这样做。” “为什么?”邢氏早就知道儿子聪慧,虽然刚满周岁,但却跟寻常的幼童不一样。 一般的孩子,刚满周岁的时候怕是路都走不稳,说话也是磕磕巴巴,哪里像他儿子这样,不但能跑能跳,说话还跟大人一样? 邢氏完全不觉得这样有什么问题,她儿子握玉而诞,当然跟普通的孩子不一样。 正因为贾瑄握玉而诞,他表现得再与众不同,旁人也不会怀疑有问题。 贾瑄板着脸叹道,“阿娘你掌家还不到一年,而二婶管家已经足足十年有余,只怕这荣国府,里里外外都有她的人,你现在要做的是稳住,而不是有事没事找二婶的麻烦,给她脸色看。” 要不是王氏突然又怀胎了,这管家权还落不到邢氏手中。 毕竟邢氏出身低,又没有管过这么大的国公府,完全没有经验,加上刚生了儿子,王氏只要一句大嫂要照顾儿子,邢氏就会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可王氏怀孕了,情况就不一样了。 邢氏儿子还小又怎么样?家里的奶娘难不成是摆设吗?比起上了年纪又怀孕的王氏,相比较起来的话,已经平安生下孩子的邢氏,自然更适合管家。 没管过,没经验? 那不是可以学吗?老太太又没死,不懂的难道还不会去问? 邢氏实在愚笨的很,不管做什么都抓不住重点。 贾瑄早就想提醒她,但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今天正好撞上,倒不如趁此机会提醒。 邢氏被儿子点醒,沉思了一阵,叹道,“你二婶管家这么多年,明面上安插了哪些人我倒是知道一些,可暗地里哪些人投靠了她,我还真不知道。” “我知道,回头我拟一份名单给你,你看着处理就是。”贾瑄道。 只要是他二婶的心腹,基本上都对他带有恶意,而他现在的感知十分敏锐,这些人的存在,就仿佛夜色中的萤火虫,可不要太显眼了。 不管这些对他有恶意的是不是二婶的人。 既然对他有恶意,那就是板上钉钉的敌人,对付起来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邢氏也不问儿子是怎么知道的,当即开开心心的亲了儿子一口,“娘要谢谢宝贝儿子。” 贾瑄:“……” 他有心让邢氏不要这样黏糊,但思及这话说过数回,邢氏也不曾改变,便歇了这个心思。 怨不得邢氏这样宝贝他。 邢氏如今在荣国公府里获得的地位和尊重,全都来自贾瑄。 说话的功夫,二人已经到了荣庆堂外。 门口侍立的丫鬟远远见到邢氏母子的身影,忙笑着往里头传话。 “太太带着瑄三爷来请安了。” 荣庆堂内说话的几人顿时一静,都望着门口。 邢氏抱着儿子进了门,便将贾瑄放了下来。 老太太见着贾瑄,笑得眼睛都眯起来,“瑄哥儿,来,来祖母跟前来。” 阖府里,除了亲娘邢氏,也就这位老太太毫无底线的宠爱他,贾瑄不由得想起前世的祖母,在宠爱他这点上,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处。 “孙儿拜见祖母。”贾瑄正经行了礼,才走到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笑呵呵的道,“至亲骨肉,不必讲究这些虚礼。” 说着,老太太将贾瑄搂在身边,问了几句,便将贾瑄交给了邢氏抱着。 没一会儿,王氏就来了,恭恭敬敬的给老太太行了礼,才被丫鬟扶着坐下。 “老二家的,你如今月份都这么大了,出门的时候小心些,我这边请安不必日日来。”老太太看着王氏的大肚子,叹道。 王氏笑道,“给老太太请安,是应该的。” 闻言,老太太眉头微蹙。 其实王氏也没有每天来请安,尤其月份大了之后,基本上只有天气好的时候才会来一次。 今儿虽说天气挺好,可贾瑄觉得,是因为姑妈在这里,王氏才特意挺着个大肚子来给姑妈添堵。 要知道,王氏比他姑妈还要大几岁,这么大年纪了还能怀上,让比王氏小了几岁却一直没有孕信的贾敏心里如何好受? 老太太让王氏少来,就是不想让王氏刺激她的女儿。 “伺候公婆,这原是应该的,”邢氏微微一笑,道,“只是……弟妹挺着这么大的肚子,非要来给老太太请安……别怪嫂子说话难听,倘或有什么闪失,你让外头的人如何看待老太太?少不得在背后议论老太太苛待儿媳,连孙子都没了。” 王氏脸色一青,“大嫂,你……” 老太太闻言眉头微蹙,邢氏这话说得不像样,即便心里这么想,也不该这么直接说出来。 她正要开口训斥,就听贾瑄问道,“祖母,您月前不是才叮嘱了二婶好好养着,不用来给您请安吗?” 贾瑄一开口,就转移了老太太的注意力,她看向王氏,不想正好看见王氏恶狠狠的瞪着贾瑄。 老太太面色一沉,“老二家的,你没事就回屋歇息吧,生产之前少出门。” 说着,吩咐鸳鸯将王氏送走。 王氏气得胃疼,可也不敢在荣庆堂造次,在心里骂了邢氏母子几百遍,气呼呼的走了。 撵走了王氏,老太太也没放过邢氏,“你也是这么大的人了,说话怎么都不过脑子?” 邢氏那话多多少少有些诅咒的嫌疑。 老太太素知这两个儿媳不对付,而她也确实瞧不上邢氏眉高眼低,便也没理会。 可现在有了贾瑄,哪怕是朝贾瑄看,老太太也得给邢氏几分脸面,否则贾瑄的脸上也不好看。 但是,再怎么给你脸面,也不能在她面前闹,这像什么样? 邢氏对老太太还是很怕的,被训斥了,便低着头不吭声。 贾瑄心里叹气,只好再次开口,“祖母,孙儿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老太太知道,贾瑄非常聪慧,与寻常孩童不一样,也并不将他当孩子哄,见他开口,只当他是心疼母亲,“瑄哥儿,祖母教训你娘,也是有原因的。” 贾瑄闻言便知老太太误会了,他摇摇头,道,“孙儿不是要为阿娘求情,是上回路过东边的小花园,无意间听二婶骂姑妈……”话到嘴边,贾瑄停住了,没继续往下说。 王氏说的话着实有些难听,他复述都说不出口。 老太太却察觉到了他话里的不对劲,“你二婶骂你姑妈什么?” 她膝下两子一女,最疼的便是贾敏,忽然得知王氏在背后骂她最疼的女儿,老太太肺都炸了。 “孙儿说不出口,”贾瑄说着一顿,接着道,“不过我身边跟着的丫鬟都听见了。” 老太太当即看向站在贾瑄和邢氏后头的小丫鬟,“燕草,你都听见了?” 燕草原是老太太院儿里的二等丫鬟,因邢氏身边没有能力出挑的丫鬟可以照顾贾瑄,老太太便从自己院儿里挑了两个好的给贾瑄,燕草便是其中之一。 “回老太太的话,二太太她说……”燕草顿了顿,低下头,鼓足了勇气,道,“说姑太太是下不出蛋的老母鸡……”说完就不吭气了。 这话一出,老太太和林如海夫妇俱是面色发青。 虽然这话王氏是背地里说的,可她既然能在园子里大大咧咧的宣之于口,想必往日也没少说这种刻薄的话,否则怎么会被贾瑄和他的丫鬟听了去? 恶心的是,她还满脸笑容的跟你打招呼,一副好嫂嫂的模样,这做派实在令人作呕。 老太太深吸一口气,不免多想。 她早就叮嘱过王氏不用来请安,前几日天气都不错,王氏没来,偏偏今天贾瑄抓周礼,女儿女婿都来了,她却来了,不早不晚,专挑贾敏在她屋里的时候来。 原本还真当她孝心可嘉,如今再看,怕不是故意跑到贾敏跟前碍眼的。 老太太险些破口大骂,忍了又忍,才没在女婿面前失了礼数。 但看女儿女婿的脸色都很难看,老太太揉了揉额角,道,“敏儿,如海,老二……王氏如今身怀六甲,孩子毕竟是无辜的,等她把孩子生下来,我定会给你们交代。” 4. 贾瑄 林如海握住贾敏的手,感觉到她的手冰冷,不由皱眉,他看了眼贾瑄,又看向老太太,“岳母不必自责,这不是您的错,谁做错了事,就该谁来承担后果。” 王氏在背后奚落嘲讽自己的小姑子是下不出蛋的老母鸡,这话虽然刻薄,可谁叫他和贾敏确实是多年无出,这虽然有守孝的原因在里头,可他们二人没有孩子,也是事实。 因此,王氏这话虽然难听,却是说了实话,只是这实话太难听了些,即便传出去,旁人也只会说王氏刻薄,而不会说她抹黑贾敏。 更重要的是,这话王氏是背着人说的,并未当着外人的面说,如此一来,她这种言行,并不算什么天大的过错。 虽说王氏的话被贾瑄听到了,还捅了出来,可这并不会影响到她的地位,毕竟她嫁进贾家,为公公守过孝,还给贾家生了一儿一女,如今肚子里还怀着一个。 就凭这些,老太太也没法因为王氏在背后诋毁了她的女儿,就让贾政将其休弃,顶多不给她好脸色,或是找其他的理由训斥一番。 他和贾敏入京后,虽然他不常来荣国府,贾敏却常来,每次回家都会提到贾瑄,眼里的喜爱是做不得假的,可见姑侄俩感情极好。 他与贾敏夫妻近二十年,要说这世上谁最了解贾敏,那必是他这位枕边人无疑。 贾敏素性聪慧,外柔内刚,心性坚韧,寻常男儿都不及她。 她却不止一次的称赞贾瑄聪明过人,是百年难遇的奇才。 林如海虽然是第二次见贾瑄,却从贾敏这里听说过这孩子的聪慧,似是生而知之,比寻常的大人还要聪明机敏许多。 这样聪明的贾瑄,却当着荣庆堂主仆这么多人的面,捅破了王氏在背后诋毁贾敏的事。 王氏的话太难听,贾瑄在这种场合捅出来,一是想将王氏的真面目捅破,这样王氏生产之前就再也不能假充好嫂嫂的模样在贾敏面前添堵;二是想给贾敏出气,这话当着老太太的面捅出来,王氏到时候即便再生个男孩儿,在婆母跟前的印象分也加不回来了,甚至想到女儿膝下空虚,说不定会更厌恶王氏。 自古婆媳是天敌,只要婆婆不喜欢儿媳,多的是法子收拾你。 林如海从前听贾敏说她这个内侄聪明,还当贾敏是太喜欢孩子的缘故,今日一见,却觉得贾敏的话还是谦虚了。 这孩子不但天资聪颖,还足智多谋。 今天这事儿,可不仅仅是给贾敏出气,还有个附带的好处。 贾家就两个太太,此消彼长,王氏被打压下去的,谁能出头?那当然是邢氏。 一箭三雕! 这孩子才刚满周岁啊! 太妖孽了! 因着王氏的搅和,老太太和女儿女婿也没了说话的兴致,没坐一会儿,林如海夫妇便告辞了。 送走了林如海夫妇,老太太便打发了邢氏回去,却将贾瑄给留下了。 “瑄儿今天是故意把你二婶那话捅出来的吧?”老太太虽然已经五十多岁,可还没老糊涂,贾瑄今天明摆着是故意挑这个时候提的。 贾瑄也不意外会被老太太看出来,毕竟他做得很明显,根本没有遮掩的意思。 “孙儿是故意的,”贾瑄顿了顿,“其实孙儿不止一次听到二婶在说姑妈的坏话。” 老太太闻言,面色微沉,“不止一次?” “孙儿不知道二婶为什么要说姑妈的坏话,还诅咒姑妈生不出孩子被姑父休弃。二婶在背后说了多少次姑妈坏话,孙子不知,但就孙儿听到的,便有四五次了。”贾瑄很诚实的道。 老太太脸色黑了下来,“贱妇!” 女儿女婿都回去了,老太太终是没忍住,破了功。 多大的仇怨,居然诅咒她的女儿被休弃? 老太太并不认为贾瑄会拿这种事撒谎。 贾瑄当做没听到老太太骂人的话,继续道,“孙儿年前就发现二婶故意往姑妈跟前凑,说些似是而非的话戳姑妈心窝子,孙儿毕竟是晚辈,有些话确实不太好说,但今天是孙儿的好日子,二婶却故意挑着今天姑妈来祝贺我的时候,跑来给姑妈添堵,别说姑妈心里不好受,孙儿心里也有气。” “好孩子,这不怪你生气,往后若是再听到什么,直接来告诉祖母。”老太太搂着贾瑄道。 “孙儿记住了。” 又在老太太这里坐了一会儿,老太太才叫人抱着贾瑄回去。 虽说贾瑄如今能跑能跳,毕竟年纪还小,荣庆堂离东院太远,还是叫人抱着回去安心些。 贾瑄走后,老太太陷入沉思。 皇帝对贾瑄的重视一如既往,甚至比往日更加看重。 她知道贾瑄特殊,可却不清楚皇上如此重视贾瑄的缘由。 今日抓周礼,皇帝还特意添了物件,还是玉佩这种贴身之物,对贾瑄的恩宠可见一斑。 纵使贾瑄是个有福气的孩子,也不至于被皇帝如此重视。 虽不知缘由,但老太太却清楚,这是件好事。 只要贾瑄好好长大,可保贾家五十年昌荣,这还是保守估计。 老大那个东院,再这样另开一扇黑油大门已经不合适了。 她原先是对贾赦彻底失望了,便没理会贾赦为了赌气封了东院府内的门,在外头另开一扇门的行为。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了,贾瑄是荣国府的希望。 琢磨了几日,老太太将贾赦贾政叫到了荣庆堂,宣布了她的决定。 第一,将荣国府的东院恢复成从前的样子。 第二,将荣庆堂前面所有的院子整合成一个院子,给贾瑄住。 贾赦闻言,喜笑颜开。第一个决定对他来说其实没什么多大变化,他也不在意,可将荣庆堂前面所有的院子整合了给他儿子住,那可是他占便宜,他当然没有意见。 可贾政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了,“母亲,您院子前头这片地,整合起来,与大哥住的东院完全一样大了。瑄哥儿是小辈,一个人住这么大的院子,是不是不太合适?” “哪里不合适了?”贾赦横他一眼,哼道,“我儿可是皇上看重的人,将来必有出息,不像某个人考了十几年都没考中,还要叫老爷子临终前上个遗本给你讨个官职。” 这跟要饭的有什么区别? 老太太瞪了贾赦一眼,看向贾政,“你大哥的话虽糙了些,但理不糙。瑄哥儿被皇上看重,将来封侯拜相也不是难事,我决定将前面的院子都整合给瑄哥儿住,是考虑过很久的,瑄哥儿必须要好好培养,不能像琏儿一样再被下头的奴才带坏了。” 贾政闻言表情一僵,脸色有些不好看。 说起贾琏被下头的奴才带坏,他也是有责任的。 贾琏出生没几日,母亲就没了,原本老太太想趁着热孝给贾赦娶一门能镇得住贾赦的妻子,谁料他爹贾代善突然旧疾复发,也没了。 等过了孝期,荣国府的地位也随着贾代善的离世一落千丈,贾赦再想娶一门好的妻子,那自然就难了许多。 一直到贾琏五岁,贾赦才续娶了现在的继妻,邢氏。 而在邢氏过门之前,贾琏一直是他夫人王氏养着的。 贾琏比贾珠小一两岁,贾珠开始启蒙读书的时候,贾琏才刚会走路,等贾珠正式读书,贾琏也没人教他启蒙,还有奴才故意拿一些小玩意儿勾得贾琏歪了性子,整天只想着玩儿,一提起读书就是他将来要继承家里的爵位,读不读书都不重要。 这事儿被发现的时候,老太太狠狠训斥了王氏一顿。 等邢氏进门,好家伙,邢氏出身低微,哪里敢管贾赦?贾琏就更不用说了,完全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小可怜,哪怕是正常人,被这样对待也会歪了性子,何况是个孩子? 贾琏没长成个坏事做尽的纨绔子弟,说不定还是他亲娘保佑的原因。 教坏贾琏的奴才,多多少少有王氏的手笔在里头,而贾政确实没关心过这些,也有失察之过。 老太太旧事重提,贾政顿时哑了声,无话可说。 “就这么决定了,你们都回去吧。”老太太看着这两个儿子就觉得糟心,说完了事,便撵他们回去。 贾赦和贾政一前一后走出荣庆堂。 “老二啊,父亲都去了这么多年了,你还打算在大哥家里拖家带口的住多久啊?”贾赦得意非常的问道。 往日他是不敢这样对贾政说话,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他父凭子贵,在老太太这里的地位迅速上涨,虽然老太太一如既往的看他不顺眼,可谁叫老太太喜欢瑄儿呢。 从前老太太偏心老二,还不是因为老二会读书,老太太指着贾政在仕途上有所作为,能撑起荣国府的门楣? 可事实上呢?老爹都走了十四年了,当年皇上恩赐的一个工部主事之职,过去十多年,贾政仍然在原地踏步,除了废物二字,还能拿什么形容? 他们兄弟本就是半斤对八两,偏偏贾政总喜欢在他面前摆谱,现在呢? 5. 贾瑄 贾政面色泛青,深吸一口气,拂袖离去。 看着贾政生气离去的背影,贾赦半点不恼,甚至有点小开心。 从小到大,在这个弟弟面前,他就极少占上风,不管是祖父还是父亲,都对弟弟更看重,他这个长子嫡孙,提起来就摇头,没有半句好话。 祖父和父亲相继离世,明明他已经顺利继承荣国府,是荣国府明面上的当家人,可父亲离世前仍不忘给贾政讨个官职,以至于父亲离去后,贾政凭着一个工部主事之职,就能与他平起平坐,甚至还略占上风。 谁让父亲的公爵爵位,到了他这里连降五等呢? 这让他在府里完全抬不起头来。 废物怎么了?废物也是有尊严的! 自从继妻生下贾瑄,他的生活虽然还是老样子,吃喝玩乐,睡小老婆,可在这个弟弟面前,他说话的底气却足了。 为什么? 因为他有个宝贝儿子啊! 贾赦砸吧着嘴,今天压了贾政一头,让他心情变得极好,得意的哼着小曲儿回东院。 回到东院,贾赦立刻让人去请邢氏和贾瑄。 片刻的功夫,三人齐聚东院堂屋。 “老爷命人请妾身和瑄儿过来,有什么要事吗?”邢氏抱着儿子在贾赦一旁的椅子上坐下,道。 自打有了贾瑄,邢氏在贾赦面前,说话都不心慌气短了。 因着贾瑄,贾赦也不敢再给邢氏摆脸色,哪怕是前头的原配,贾赦都没有这样尊重过。 “夫人,老爷我刚从老太太那儿回来,老太太发话了,把东院改回从前的样子。”贾赦笑呵呵的对邢氏道。 邢氏闻言一脸疑惑。 她嫁过来的时候,东院就已经是如今的格局了。 不过嫁进来多年,她早就已经弄清楚贾赦封锁东院另开一扇黑油大门的原因,不过是同老太太赌气罢了。 好端端的,老太太怎么突然叫改回去?尤其是贾赦,居然也没生气,还乐呵呵的。 古怪! 想不明白就问,“怎得突然要改回去?” “这个……”贾赦被问得一愣,“我不知道。” 老太太把他和老二叫去,就直接宣布了自己的决定,根本没有说原因。 邢氏见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禁噎住。 贾赦这会儿还沉浸在兴奋里,完全没在意这个小问题,“对了,老太太说了,把她院子前头的屋子都整合成一个院子,让瑄哥儿住进去。” 闻言,邢氏脸色微变,“瑄哥儿还这么小,离不得生母呢,才刚办完抓周礼,怎么能让他一个人住那么大的院子呢?” “妇人之见!”贾赦脸色一沉,喝道,“老太太这是看重瑄哥儿,你看看府里的琏儿和珠儿,哪个有瑄儿这么大的院子住?别不知好歹!” 邢氏虽然因为贾瑄的缘故被贾赦尊重了许多,可贾赦脸色一沉,她还是畏惧的。 “可是……瑄哥儿还小啊。”邢氏低声道。 见贾赦要动火,贾瑄忙道,“阿娘,西边院子要整合,也需要时间,没那么快的。” 邢氏见贾瑄出声,眉头微蹙,“瑄哥儿你也想住进去?” “阿娘,祖母有多疼爱我,您是看在眼里的,既然祖母做了这个决定,必是深思熟虑过的,您还是别忤逆祖母的好。”贾瑄劝道。 他好不容易趁着王氏作死,将她的风头压了下去,若是这个时候邢氏头铁非要留他住在东院,只怕要惹老太太不快。 早在半岁开始修习麒麟功的时候,贾瑄就开始断奶了,满周岁之前,他早就不吃奶了。 邢氏并不喜欢奶娘,怕儿子被奶娘笼络过去,见儿子不愿吃奶,便趁着儿子断奶之后,给了一笔钱将奶娘送走了。 如今贾瑄住在东院的厢房里,面积不大,他一个孩子住,其实挺合适。 但随着年岁渐长,他需要的单独空间越来越多,而他娘邢氏,有些太黏糊了。 分开住……对贾瑄来说,更好一些。 至于老太太分给他的院子占地太大的问题,贾瑄觉得,这个问题不大。 他要习武读书,书房就占了一片地,再建个练武场,老太太分出来的地盘,怕是堪堪够他使。 见贾瑄自己也愿意,邢氏心里纵使不愿,却也无话可说。 她知道自己蠢笨,远不如儿子聪慧,听儿子的准没错。 见邢氏消停,贾瑄才松了口气。 次日,邢氏带着贾瑄一起去给老太太请安。 王氏自然是不在的。 “瑄儿,你爹昨儿回去,把我的决定告诉你了吧?你有什么想法,可以现在告诉祖母。”老太太虽然做了这个决定,却不会枉顾贾瑄的心意,若是贾瑄不愿意,她可以推迟这个决定,总之前头的院子是一定要整合的,即便贾瑄现在不住进去,过个几年还是要搬进去的。 贾瑄道,“孙儿没有意见。” “既然你没有意见,祖母就叫人挑了吉日开工。”老太太道。 贾瑄想了想,道,“祖母,可以在院子里开辟一块儿地方做练武场吗?” 老太太闻言怔住,“瑄儿想习武?” “咱们家本就是武将出身,习武有什么不对吗?”贾瑄反问道。 老太太被问住,她的想法,自然是不想让贾瑄吃这个苦的,但转念一想,贾家小一辈的,贾琏已经是废了,贾珠已经确定走仕途,路子已经固定了。 贾瑄…… 或许可以试试文武兼备? “就依你了。”老太太道。 “谢谢祖母。”贾瑄没想到老太太这么快就同意了,他还以为老太太心疼他,会不同意。 过了两天,一批批工匠进了荣国府,择定吉日后便动工了。 按照贾瑄的意思,西南角与府东边马棚对称的一片修成练武场,往里是一个小花园,花园后头便是书房,书房后头便是起居室。花园的两侧修两条游廊,院子中间修个凉亭,练武累了便能进小花园里的凉亭歇息。 这样修起来,有些地方要动的地方比较大,有些地方更是要推平重修。 现下天气还不是很暖和,老太太怜恤这些工匠,便叫他们慢慢修,不赶时间。 院子一修就是两个多月,眼看着端午将近,天气也越来越热,老太太便吩咐管家,叫每日准备一碗解暑的绿豆汤给工匠们,省的病倒了。 就在端午前几天,王氏终于发动了。 她虽然年岁不小,可到底生过两个孩子,折腾到傍晚,平安的生下一个儿子。 老太太因着王氏在背后诅咒贾敏,在她生产的时候,也不去瞧她,只在荣庆堂等消息。 这个时辰,贾瑄正好陪老太太用晚饭,刚放筷子,就见周瑞家的捧着个木盘满脸喜悦的赶来了荣庆堂报喜,“恭喜老太太,二太太生了个哥儿,口里还含着一块玉,上头还有孔有字呢。” 老太太:“……”老身是年纪大了,不是傻了。 贾瑄也是有些目瞪口呆,他二婶这是闹哪出呢? 老太太深吸一口气,到底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发火,冷淡的叫周瑞家的上前,拿起木盘里的玉看了看。 确实晶莹剔透,是块质地极佳的好玉,一面刻着通灵宝玉四个字,另一面……好家伙,字更多。 老太太没耐心看完,将玉往木盘里一摔,沉着脸道,“刚出生的孩子才多大?这么大一块儿玉含在嘴里?你把我当傻子?” 周瑞家的愣住,“可是……”是真的啊! 老太太不想听周瑞家的狡辩,“行了,回去告诉你家太太,少搞这些歪心思,把心摆正。” 见老太太满脸不耐,周瑞家的也不敢再多嘴,捧着玉,满脸忧心的退了出去。 周瑞家的一走,老太太就搂着贾瑄叹道,“瑄儿,你二婶从前也不是这样的,如今上了年岁,倒愈发不着调了。” 贾瑄没有跟着指责王氏,不管怎么说,王氏都是他的长辈,他不好将心里的话宣之于口。 “或许……二婶只是希望祖母更喜欢堂弟一些?”贾瑄道。 有他这个现成的例子摆着,不怪愚蠢的王氏想效仿。 老太太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真是个蠢妇,瑄儿你这样的人百年难遇,哪里是她随便造个玉就能效仿的?做再多都是东施效颦。” 王氏住的东小院,离她的荣庆堂,直径距离少说都有六十多米远,若是绕圈子走过来,少说一两百米。 贾瑄的玉隔了一丈远,就会自动回到贾瑄手里,一丈是三米多远。 而周瑞家拿来的玉,不说那么大孩子根本含不住,单论东小院离荣庆堂的直径距离,就足有二十丈出头。 就这还想跟贾瑄比? 以为在玉上多刻几个字,就显得更神异吗? 真是个猪脑子。 老太太都懒得追查,已经是认定了王氏自己找人私造的。 哪儿有胎里带出来的玉,上头自带孔的? 傻子都不相信! 贾瑄嘴角抽了抽,也觉得匪夷所思。 虽然在他看来,王氏并不是个聪明人。 那也没可能蠢到私造这种一看就能拆穿的玉,来给她儿子充作衔玉而诞的玉。 莫非……真是一孕傻三年? 6. 贾瑄 因着王氏东施效颦,私造玉佩效仿长房衔玉而诞一事,老太太如今提起王氏都嫌晦气。 这种嫌弃一时半会儿消不下去。 洗三礼前一晚,府东边闹哄哄的,乱成一团。 老太太差人过去一问,才知道那块通灵宝玉不翼而飞了。 虽然老太太认定那块玉是王氏为了压过长房私造的,可王氏自己却知道,她的儿子是真的衔玉而诞,即便她儿子的通灵宝玉没有贾瑄那块玉神奇,会自动回到贾瑄的手里,那也是胎里带来的。 王氏认定了这个儿子肯定有来历,只是她没想到让周瑞家的带着玉去给老太太报喜,老太太不但不像贾瑄出生时那样欣喜若狂,甚至还有些生气,训斥了她一顿。 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她假造玉佩东施效颦。 王氏心里自然是不服气,可她还在月中,不能见风,只能暂且忍下这口气。 哪知,第二天玉就不见了踪影。 通灵宝玉毕竟是一块玉,王氏怕丢,就放在自己的枕边,这样都能不见,王氏如何不怒? “那块通灵宝玉,二太太从不离身,一直放在枕边,一觉醒来玉不见了,认定是府里的下人手脚不干净,大怒之下让周瑞家的带人到处搜,还……还搜到长房那边去了。” 老太太听了丫鬟的回禀,眉头皱起,“真是一刻也不消停!” “扶我起来,去东小院看看。”老太太伸手道。 老太太带着人到东小院的时候,这边还乱糟糟的,邢氏带着人已经将周瑞家的一行人摁住,并押到了王氏住的东小院,虽然生气,却也没冲进王氏坐月子的屋子。 邢氏坐在屋外,对着里头的王氏阴阳怪气一顿嘲讽,偏偏还不带半个脏字。 经过儿子的指点,邢氏如今已经有了些国公府当家太太的风范,说话也有条理多了,不像从前开口就暴露了她的愚蠢。 “老大家的。”老太太听了一阵,没觉得邢氏的话有什么过火的地方,才叫停。 听到老太太的声音,邢氏阴阳怪气的话戛然而止,忙不迭起身行礼,“儿媳见过婆婆。” 行礼过后,邢氏上前代替丫鬟扶着老太太坐下,“这点小事还惊扰了老太太,是儿媳的不是。” 老太太对邢氏如今的进退有度,很是满意。 “行了,这不怪你。”老太太道。 邢氏微微一笑,“弟妹的那块玉忽然不见了,弟妹说是下人手脚不干净,叫周瑞家的四处搜,还搜到儿媳的住处去了,真是太不像话了。” 不管怎样,那周瑞家的都是个下人,哪儿有一个下人带着一群下人搜主人家的屋子的? 老太太也不觉得邢氏这话有什么问题,她也觉得王氏不像话。 “这么晚了,你也累了,瑄哥儿那里不能没人照顾,你先回去歇息吧,这里我来处理。”老太太发话道。 邢氏虽然想看王氏的笑话,但儿子早就叮嘱过她,只要是老太太的话,她照办就是,不要质疑也不要有任何疑问。 就这一条准则,邢氏这样下来两个多月,敢说她在老太太心里的地位已经超过了王氏。 “儿媳明白,儿媳告退。”邢氏乖觉的行礼告退。 等邢氏一走,老太太就扶着丫鬟进了王氏现在休养的屋子。 “老太太……”王氏昨天刚刚生产,今天又动了真火,这会儿的气色是真的难看。 老太太也不理她,“鸳鸯,带人就在这个屋子里里外外的搜。” 王氏在坐月子休养,这期间伺候她的,可以说都是心腹,她自己的心腹怎么可能放陌生人进来伺候?还偷走了王氏给儿子私造的通灵宝玉? 老太太认定了王氏就是作妖,那玉八成还在这屋里。 “老太太?”王氏没想到老太太进来就让人直接搜她休养的这间屋子,顿时惊住,很快她就反应过来老太太的意思,这是怀疑她私藏了诬陷人。 王氏的脸色非常不好看。 她知道因为诋毁诅咒贾敏的事,老太太对她的印象十分糟糕,可却没想到已经糟糕到这个份上。 老太太还在怀疑她私造玉佩东施效颦,她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藏了玉佩大闹? 这样闹对她坐月子也不好,她又不是疯了。 就在王氏陷入恼怒的情绪中时,老太太跟前的丫鬟鹦鹉从床底下找到了通灵宝玉。 “老太太,玉在这儿呢。”鹦鹉也算是老太太跟前贴身伺候的丫鬟,昨日在荣庆堂,正好看见周瑞家的带着玉来报喜,因此一眼就认了出来。 王氏惊呆了:…… 这怎么可能?! 老太太接过鹦鹉递来的玉,翻看了两下,确定是她昨天看到的那块玉,她轻轻一抛,丢在王氏盖着的薄被上,沉着脸道,“王氏,你如今还在月子里都不消停,实在是太让我失望了。” 王氏慌了神,“老太太,儿媳真的没有胡闹,玉是真的不见……了。”她看着被子上的玉,实在没法理直气壮。 老太太冷笑,“我就当你没有私藏,玉不见了,你就没想过是掉在床底了?” 王氏噎住。 “行了,你好好休养吧,没事少折腾。”老太太说完,便直接走了,懒得再听王氏狡辩。 王氏看着老太太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 她哪里有那么蠢? 通灵宝玉不见之后,她第一件事就是搜自己休养的这个屋子,床底下也是搜过的,是真的里里外外都没搜到,她才闹大的。 可是她真的想不明白,床底下明明没有,怎么就搜出来了呢? 莫非这块玉会隐身? —— 皇宫。 御书房内。 “陛下,已经确定,那块通灵宝玉,就是一块玉,远不如贾瑄那块玉神异。” 这是皇帝的亲卫长,直属皇帝,负责守卫皇帝的安危,包括替皇帝私下办事。 昨晚荣国府又生下一个衔玉而诞的孩子,自然惊动了一直关注荣国府的皇帝。 他一直记得去年那个提点他的道长,话里话外都暗示上头有什么动作,能为他消灾解难的人就是荣国府的贾瑄。 既然会有贾瑄这样应运而生为他消灾解难的有福之人,那么相对的,也会出现给他惹麻烦的人。 这一年多来,他一直在调查这方面的事,可都一无所获。 就在这个时候,荣国府又来了一个衔玉而诞的孩子,怎么不叫皇帝生出疑虑? 自古就有衔玉而诞者的传说,个个不凡。 通常一个时代只有一个,可在他统治期间,两年出了两个? 皇帝觉得这里头有问题。 于是就让亲卫长私下去一趟,看看那块玉有什么异常之处。 结果嘛,肯定是比不过贾瑄那块玉。 要不是各种证据表明,王氏真的没有找人私造玉佩,亲卫长恐怕都要怀疑那玉是王氏私造。 毕竟,哪儿有胎里带的玉上还有孔的? 皇帝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两个衔玉而诞,贾瑄是带来福气的人,那另一个…… 莫非就是道长说的,上界来人? “多派几个人关注那个孩子,有任何异常,立刻来回禀。”皇帝道。 若真是上头下来的,那也要搞清楚是个什么样的人,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 “是,属下遵命。” —— 经此一事,王氏也消停了很多,一直到五月底出了月子,都没再闹事。 虽然王氏如今不得人心,也不受老太太待见,但孩子却是贾家血脉,正经的满月酒还是在家里办了一个,只是没有大办。 对比起贾瑄去年满月酒的排场,那可真叫一个寒酸。 王氏自然觉得不公,明明她的儿子也是衔玉而诞,凭什么贾瑄有的,她儿子没有? 可惜,她现在说话没分量,老太太不睬她,贾政也不理她。 贾瑄抓周礼结束后,老太太便以王氏有孕不能伺候贾政为由,赐了美貌的丫鬟给贾政,这些日子贾政一直睡在那个姓赵的丫头房里,王氏这里也就偶尔来看看。 王氏心中恼恨,难道贾政后院那个周姨娘不是人吗?非得赐个年轻貌美的膈应她? 当然,王氏心里清楚,这是老太太在敲打她。 因为她在背后辱骂了贾敏,还诅咒贾敏生不出孩子被休弃,这种话换了任何一个当母亲的,都忍不了。 满月酒当日,贾政也将嫡次子的名字公布了。 直接取名叫贾宝玉。 老太太觉得随便了些,想要让贾政按字辈娶个正式的名字,可王氏觉得这反而显出了她儿子的与众不同,就婉言回绝了老太太的意思。 见状,老太太也懒得理会这个蠢妇了。 赶在七月之前,贾瑄的院子终于修缮完毕。 贾赦很会耍小聪明,写了一份折子请示皇帝。 而皇帝也没计较贾赦的小心思,事涉贾瑄,皇帝很给面子的赐了个院名。 ——福祉院。 新院落成,又得皇帝赐名,这可是荣耀,贾赦请示老太太之后,便办了个家宴,请了东府的人一块儿来吃酒。 这算是贾瑄的好日子,林如海夫妇自然也来了,贾瑄跟着女眷一桌,席间贾敏突然恶心反胃。 7. 贾瑄 席间女眷多半都是生养过的,老太太眼睛一亮,当即命人去请太医。 因着贾瑄的缘故,荣国府重新进入了很多人的视野中,太医院的这些人最会看人眼色办事,只要是上头看重的人,来太医院请太医,太医们都会很给面子的跑一趟。 今天来的太医是太医院的两位院判之一,姓沈。 这位沈院判年纪不算大,也就三十出头,医术却是极其高明,听说过两年太医院的院使告老,这位沈院判便会顶上院使的职缺。 见来的是沈院判,老太太都不敢拿大,忙客客气气的请沈院判给贾敏诊脉。 沈院判打量了贾敏几眼,请贾敏伸手,盖上一层手帕,才开始诊脉。 过了一会儿,沈院判含笑道,“林夫人这是喜脉,看脉象,快有两个月了。” 贾敏呆住,一时反应不过来。 老太太险些喜极而泣,忙不迭的感谢沈院判,又叫管家准备大红封给沈院判,还叫贾赦亲自送沈院判出府。 “瑄哥儿真是有福的,这新院刚落成,敏儿就有了好消息。”老太太搂着贾瑄,一个劲的夸贾瑄有福气,还惠及贾敏。 贾瑄被夸得有些尴尬。 姑妈有孕,跟他有什么关系?这不是姑父姑妈房里那点事的成果吗? 他夹在这里头,算怎么回事? 贾瑄搁这儿心里腹诽,那边王氏心里也在嘀嘀咕咕。 与贾瑄相反,王氏恰恰认为是她儿子贾宝玉衔玉而诞带来的福气,让贾敏有幸怀上孩子。 毕竟按照月份来算,她儿子刚出生没多久,贾敏就怀上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王氏心里很难受,亲眷里头,她最不喜欢的就是才貌双全的贾敏。 她实在搞不懂,为什么她儿子衔玉而诞的福气,要惠及她最讨厌的贾敏,实在是晦气。 要不是老太太对她的态度还没转圜,今天她少不得要绵里藏针的刺贾敏几句。 可惜了,她现在不敢,省的惹老太太不喜,得不偿失。 不过这种福气论,大概只有王氏自己认为是她儿子贾宝玉带来的,其他人都觉得是贾瑄带来的福气,谁叫贾瑄喜欢贾敏呢? 自从贾瑄会表达自己的喜恶开始,但凡是贾瑄喜欢的人,都会遇到好运的事,而被贾瑄厌恶的人很快就会倒霉,这是有目共睹的事。 贾敏虽然多年没有身孕,却不是因为她的身体不好。 恰恰相反,有问题的应该是林家人。 林家人丁单薄,并不是从贾敏这里开始的,从包括林如海这一代,林家已经三代单传,并且当家太太都是婚后多年才有孕,贾敏并不是个例。 说句实在话,林如海年过而立都没有孩子,硬要怪到贾敏的头上,是非常不合理的。因为林如海并非没有通房侍妾,他这些通房侍妾,没一个怀上的,这也是贾敏的问题? 反观贾家,兄妹三人,没一个身体差的,贾赦膝下三子一女,长子早夭;贾政如今膝下也有两子一女,怎么看贾家都没有子嗣单薄的问题。 两相对比,傻子都能看出来问题出在谁身上。 倘若真是贾敏的问题,即便林如海爱重这个妻子,林家老太太也不会允许林家无后。 贾瑄的特殊,众所周知,这是皇帝都认可的事实。 贾瑄喜欢贾敏,是整个荣国府都知道的事,而贾敏为什么直到现在才有孕,那是因为林家老太太前两年离世,去年林如海夫妻二人入京时,两人尚在孝期中,年前刚除孝。 也就是说,林如海夫妻是今年才开始同房,算算时间,正好半年。 虽然贾瑄喜欢谁,谁就能好运,可也要看问题的严重程度,就林家这子嗣单薄的问题,半年时间怀上,已经算是贾瑄福运深厚了。 林如海从前是不信这种神神叨叨之事的,但涉及孩子,就连林如海都不淡定了。 贾敏已经三十好几,年纪不算小了,同龄的夫人们有些都做祖母了,贾敏却还是头胎。 偏偏林家有经验的长辈都已经离世,没人可以照看贾敏。 林如海喜悦之余,也有些伤脑筋。 他今年刚进士及第,被皇上钦点探花,如今正在翰林院任编修,要到傍晚才会回家,白天贾敏一个人在府里,林如海不太放心。 可贾母也年事已高,他也不能劳累贾母一把年纪跑到林家照顾贾敏。 贾瑄看出了林如海的忧虑,伸手戳了戳邢氏,给她使眼色。 邢氏现在也算是锻炼出来了,接到儿子的眼色,心思一转,便笑着道,“小妹好不容易怀上,如今林家又没人照看,想来老太太还有妹夫都不安心,不如小妹这段时间暂且住在府里,等胎坐稳了再回林府去?” 现在担心的都是贾敏胎坐不稳,或者贾敏不懂孕期的注意事项,伤到孩子。 把人留在府里住着,老太太当然会叮嘱,等到三个月胎象稳固,老太太基本上也将该注意的事都告诉贾敏了,即便贾敏回去,也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邢氏这话一出,正中老太太下怀,她看向林如海,“如海意下如何?” 林如海对着邢氏拱手感谢,“多谢嫂嫂费心,说真心话,我真有些不放心敏儿一个人在家。” 尤其还是头三个月,最是要紧的时候。 林如海这话就是答应了,老太太忙吩咐赖嬷嬷帮忙收拾院子。 贾瑄忙道,“祖母且不用忙,孙儿这院子刚收拾好,空荡荡的,姑妈既然要在咱家住,不如跟我住福祉院?” 老太太闻言,眼睛一亮。 这个宝贝孙子有多神奇她是知道的,贾敏孕期多和贾瑄接触,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倒是不错,”老太太顿了顿,又补充道,“既然这样,敏儿住在咱家这段时间,邢氏你也住在福祉院吧。” 这意思就是让邢氏照顾贾敏。 正好邢氏有些不放心贾瑄一个人住,听了老太太的安排,忙不迭的应下。 有了贾瑄,邢氏也懒得捧贾赦的臭脚了,有宝贝儿子在,她这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又何必去讨好贾赦那臭男人? 宴席因着贾敏有孕搅合了,但没人觉得扫兴。 宵禁前,林如海告辞回家了,贾敏则跟邢氏一起住进了福祉院。 福祉院的正院自然是贾瑄住,在福祉院后头的起居室,还设了东西厢房,贾敏是客人,自然住西边厢房,而邢氏是府里的当家太太,又是贾瑄的生母,东厢房便归她住。 虽然邢氏很想跟儿子睡一屋,可却被儿子以他已经长大拒绝了。 邢氏一肚子腹诽,小不点才多大,就敢说自己长大了? 贾敏住在荣国府里,没有中馈处理,还有人伺候,能时时见到母亲,气色一天天变好,不过三五日间,便气色红润,满面红光。 林如海每日下衙都会来一趟看望贾敏,陪她说一会儿话,在荣国府用过晚饭,然后赶在宵禁前回林府。 这般过了月余,贾敏已经坐稳了胎,恰巧出了月初三就是贾母的寿辰,贾敏便打算等贾母的生辰过了再回林府。 八月初三虽是贾母的寿辰,但只是寻常的生日,不是整生日,只有宁荣二府聚在一起,办了个家宴,还请了戏班子来唱戏为贾母祝贺。 贾母生日过后,贾敏便被接回了林家。 虽然贾敏的胎已经稳固,可贾母还是很担心,时不时的让赖嬷嬷带着东西去林家看望贾敏。 贾瑄将贾母的担心看在眼里,琢磨了几日,便去见邢氏,让邢氏每隔五日带他去林府看望贾敏。 老太太对他的福运十分迷信,他时不时的去看一回贾敏,说不定老太太会更安心一些。 事实上,贾瑄也确实料中了。 贾瑄每隔五日去一趟林家,让老太太彻底安心了,似乎只要贾瑄关注着贾敏,贾敏这胎就不会有任何问题。 对此,贾瑄深感无奈。 时间就在这样平淡的日子中度过,一晃眼,又是一年除夕。 宫中会在除夕当日夜里设宴,赴宴的都是皇室宗亲,还有后宫妃嫔、皇子公主。 跟去年一样,除夕夜宴多了个外人。 除夕白日里祭祖,像贾家这样的门第,光是祭祖,就要大半天。 下午,皇上就将贾瑄接到了宫里,参加除夕夜宴。 作为一个外人,贾瑄能出现在皇家人才能参加的宫宴上,皇帝对他的偏爱,可见一斑。 贾瑄自然不清楚皇帝为何这样宠他。 皇帝却是从贾瑄这里得到了不少的好处,他真心善待贾瑄,于是这一两年风调雨顺,他登基那年的天灾人祸,再没出现过,给他使绊子的兄弟们,一个接一个倒霉,皇帝深信是贾瑄身上的福运惠及了他,便对贾瑄更好。 去年贾瑄也被接进宫参加了夜宴,一回生二回熟,今年贾瑄已经淡定了很多。 面对各种羡慕嫉妒恨的目光,贾瑄只当看不见。 反正这些人再恨他也不敢干掉他。 除夕夜宴过半,皇帝让内监宣旨,贾瑄在懵逼中,成了新出炉的福昌侯。 福昌,福运昌隆。 8. 贾瑄 已经宣旨,就代表这件事板上钉钉,贾瑄除了接旨,没别的选择。 贾瑄虽然觉得这个封侯来的莫名其妙,也不会去抗旨,何况对他又没有坏处。 夜宴结束,已经很晚,皇帝命亲卫长严漾带着一队侍卫送贾瑄出宫回府。 因贾瑄不是第一回在除夕夜被接入宫参加除夕夜宴,荣国府上下并不担心贾瑄的安危,有皇帝保护,贾瑄比呆在自己家还要安全。 送贾瑄回府的亲卫长,算是贾瑄的老熟人了,每回贾瑄入宫,都是这位亲卫长来接他,而贾瑄几乎每三个月就要被皇帝召见一回,回回都是这位亲卫长来接他,自然就熟络了。 这亲卫长出身江湖,少年时家中遭难,仅剩他一人拼死逃脱,垂死昏倒在路边,被当时还是郡王的当今陛下捡了回去,让随行的太医救治。 就这样,严漾从此为当今陛下效命,忠心耿耿,从无二心。 贾瑄对严漾是很有好感的,大抵都是习武之人的缘故,贾瑄对这种武艺超群的人,会更另眼相待几分。 将贾瑄送到荣国府,又当着荣国府上下的面重新宣读了圣旨,严漾才带着侍卫离去。 贾瑄被封侯,实在很突然,没有一点预兆,荣国府上下都很懵逼。 今儿是除夕夜,荣国府上至老太太,下至年龄倒数第二小的贾迎春,都在荣禧堂守夜,而年纪最小的贾瑄,下午就被接到宫里去了,刚被送回来。 谁也没想到,贾瑄被送回来的同时,还有这样的大惊喜。 三岁的侯爷啊,除了皇亲国戚,纯外姓的臣子家,哪里有三岁就被封侯的? 贾瑄这是开了先例。 二房太太王氏自然眼红不已,她觉得她的宝玉也该有这样的待遇,可偏偏老太太当她作假,而皇帝这边,对贾瑄恩宠不断,对她的儿子却是直接无视了,明明都是携玉而诞,凭什么贾瑄被所有人捧在手心上,她的宝玉却被忽视个彻底? 王氏想杀了贾瑄的心都有了,觉得贾瑄实在碍眼,还抢了属于宝玉的荣耀。 不提王氏有多蠢,现在阖府上下都为贾瑄高兴,当然,除了二房夫妻。 王氏是嫉恨贾瑄占了宝玉的好处,贾政完全是因为贾瑄的存在,令他在老太太这里的地位大减。 这世上的恩恩怨怨,终归都逃不过名利二字,王氏是因利益嫉恨,贾政就是因为名了。 若是没有贾瑄,老太太一定会继续支持他,他会成为荣国府实际上的掌权者,贾赦完全威胁不到他的地位。 而现在,贾瑄才是整个荣国府的重心。 除夕这一晚,所有人都没睡好,老太太和长房是高兴地睡不着,二房便是寝食难安了。 贾瑄越是受到皇帝的恩宠,他们二房就越没地位。 对此,贾瑄喜闻乐见,他这个二叔二婶,没一个省油的灯,他们寝食难安,关他什么事? 觊觎原本就不属于他们的东西,他们还有理了? 一夜好眠,次日是大年初一,贾瑄住得离老太太最近,自然是最先去老太太院里拜年的。 老太太一向恩宠贾瑄,给他的压岁钱也是最丰厚的。 没多久,贾赦和邢氏就领着贾琏和迎春来拜年,大过年的,老太太自然不会摆脸色,将准备好的压岁钱给了贾琏和迎春,便让他们在边上坐下说话。 最后来的是二房一家。 打头的自然是贾政和王氏,后头跟着的贾珠和元春,贾宝玉如今还走不稳路,只能由奶娘抱着。 对比贾瑄六个月就能说话走路,已经七八月了才刚会说话的贾宝玉就显得有点普通了,更何况他走路都走不稳,爬倒是挺利索。 二房这三个孩子,老太太一视同仁,跟贾琏和迎春的一样,当然远不如贾瑄。 没等多久,东府的贾敬带着儿孙来拜年。 领头的是贾敬,后头跟着的是贾珍,还有他的继妻尤氏,以及儿子贾蓉。 贾敬的妻子李氏如今有孕,因年纪大了,怀相又不好,便没来。 对东府这个侄儿贾敬,老太太也给不出什么好脸色。 十八年前,贾敬进士及第,是贾家同辈中,最出色的,所有人都指着他转换贾家的门庭,谁知隔年东府老太爷贾代化病逝,贾敬因此守孝丁忧。 这原也是情理之中,问题在于,孝期结束,这厮没谋求复职,反倒跑去京郊玄真观求道去了,跟一群道士折腾仙丹,竟妄想做神仙。因着此事,贾家也一度成为京中权贵圈里的笑谈。 虽然贾敬不是老太太的儿子,只是隔房的侄子,可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因着贾敬求道,老太太那两年门都不想出,参加任何宴席,都感觉有人在嘲笑她。 老太太自然给不了贾敬好脸色。 也亏得荣国府出了个贾瑄力挽狂澜,否则老太太想再重新抬起头参加各家女眷的宴席,也没脸出门。 将给贾珍他们准备的压岁钱给了他们,老太太就打发他们回去,没留他们。 晚上自是一家人在荣庆堂陪老太太吃饭。 初二,林如海一个人来了贾家拜年,贾敏怀着胎,不方便来。 去年冬月,贾敏当时怀孕也有六个月了,肚子却比寻常六个月的孕妇要大一些,贾瑄每隔五天会去看望一次贾敏,注意到她肚子大得不正常,就回去告诉了老太太,老太太当即让人请太医去给贾敏看看。 谁知道这一下子诊出贾敏腹中怀着双胎,消息传到荣国府,老太太都坐不住了,恨不得住到林府去照顾贾敏。 贾瑄好不容易才劝住老太太,但老太太还是不能放心。 最后,还是贾瑄被皇上召见的时候,顺口一提,请皇上赐了两个懂养胎的嬷嬷给贾敏。 皇帝对贾瑄,不说有求必应,但这种小事,却是从来不会拒绝贾瑄。 有了宫中的嬷嬷照顾,老太太也不闹着去照顾贾敏了,她哪里有宫里的嬷嬷专业? 说起孕妇,也是巧了。 前脚贾敏刚诊出有孕,次月贾政房里新收的通房赵氏就怀上了,又过一月,东府贾敬的夫人李氏也有了孕。 贾敏和赵氏也就罢了,前者虽然三十好几,可这个年纪还是能怀上的,赵氏就更不用提,花儿一样的年纪,被贾政独宠了好长一段时间,怀上也是情理之中。 唯有东府的李氏,四十好几的人了,居然也能怀上,简直比王氏更配得上老蚌怀珠这四个字。 从林如海这里知道贾敏怀相极好,老太太便也安心了。 因林家没什么人,贾敏又是一个人呆在家里,怕贾敏一个人胡思乱想,老太太便没留林如海用晚饭,让林如海早些回家陪贾敏。 时间过得飞快,热闹的元宵节过后,京城恢复了平静。 二月初三是贾瑄的生日,虽然他是小辈,可他现在的身份却不同了,皇上除夕刚封了他福昌侯。 因此,他的生日,不但自家人送了生辰礼,皇帝,皇后,后宫地位稍高的妃嫔,以及跟着皇帝一起送礼的皇室宗亲,还有一些勋贵朝臣,也就不一一列举了。 总而言之,老太太的生日,都没贾瑄这么多人送礼。 贾敏的产期预计就在这个月,老太太有些坐立难安。 有时候老太太看着贾瑄,还总是欲言又止。 贾瑄也算是个人精,知道老太太对他福运的迷信,便在过了生日之后,让邢氏送他去林家暂住几天,等姑妈生产了,再接他回来。 邢氏对儿子那真是言听计从,要不是贾瑄让她去老太太跟前卖个好,刷刷存在感,她只怕就傻乎乎的直接把贾瑄送去林家了。 对这个直肠子的娘,贾瑄也是无可奈何,谁让这是他娘呢,除了多护着点,还能怎样? 亏得邢氏没什么坏心肠,也就是蠢了点,还算有救,不然贾瑄也会像对待贾赦一样,能无视就无视,对这个贪花好色的爹,贾瑄实在是喜欢不起来。 没办法,比起他上辈子铁骨铮铮,一身正气的爹,贾赦实在不符合他对父亲的期盼。 邢氏好歹是真心疼爱他,贾赦对他完全就只有利用,因为他能给贾赦带来地位和很多好处。 对邢氏的乖觉,老太太是开心的,但她担心贾瑄,“瑄儿想去吗?” 若是贾瑄自己不想去,邢氏非要送去,老太太也是不愿意的。 贾瑄笑着道,“孙儿也有些担心姑妈,祖母就让孙儿去吧?” 他没说是他自己主动要去的,本就是给傻娘刷好感,他怎么会说实话? 见贾瑄自己愿意,老太太便同意了。 贾瑄初九刚住进林家,才过两天,贾敏就在夜里发动了。 因是头胎,还是双胎,贾敏生产时还是有些凶险的,不过有宫里的嬷嬷坐镇,到底是有惊无险的将孩子生了下来。 头一个生下来的是男孩儿,后头生下来的是女孩。 竟是龙凤呈祥,林如海夫妻这一胎就儿女双全了。 贾瑄没有在产房外等着,但生孩子这么大的动静,他也睡不着,直到正院来报喜才放下心。 9. 贾瑄 早在太医诊出双胎的时候,林如海就在想取什么名字,直到贾敏生产前半个月,才定好。 他一共准备了三对名字,分别对应双胞胎女孩儿,双胞胎男孩儿,还有龙凤胎。 名字都从玉字辈。 龙凤胎的名字,男孩儿取名林琛,女孩儿取名林璇。 琛,有珍宝,珍贵之意。 璇,美玉也,以此为名,是期盼孩子如美玉一般,洁白无瑕,价值连城。 一般来说,女孩儿名字都是两个字,且不随男丁字辈取名。 像贾敏这样随男丁一样取名的,是少数。 单这两个名字,便可看出,林如海对两个孩子的喜爱是一样的,并不重男轻女。 因林家子嗣单薄,两个孩子又小,怕立不住,林如海和贾敏早就商量好给孩子取小名压一压。 儿子早就定好了叫阿宝,女儿的小名林如海一直不满意,直到孩子生下来,听稳婆说第二个是女孩后,林如海脑海灵光一闪,便定下了女儿的小名叫黛玉。 贾敏平安生下孩子,而且还是龙凤胎,林如海回过神来,当然是第一时间吩咐管家去荣国府向老太太报喜。 不出半日,贾敏生下龙凤胎的消息就传开了。 贾瑄的行踪一向备受瞩目,但凡是京中有头有脸的权贵之家,都会叫人关注贾瑄。 因此,贾瑄前两日住进林家的消息,早已经在权贵圈里传开。 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位新出炉的福昌侯,还真是福运昌隆,林家和贾家从来没有人生过双胎,更何况,贾敏生的还是龙凤胎。 这个消息传开,导致所有知道贾瑄存在的人,都对贾瑄的福运愈加迷信。 甚至荣国公府有些下人,恨不得将贾瑄当神仙供奉起来。 林如海之前就觉得贾瑄很聪明,如今就更觉得贾瑄的神异不是浪得虚名。 他和贾敏多年无孕,成婚近二十年都没有好消息,回京后,刚除孝,才半年就怀上不说,怀的还是双胎,双胎就算了,生下来竟是龙凤胎。 要说这不是因为贾瑄,林如海都不太相信。 得到贾敏平安生产的下午,邢氏就匆匆的赶到了林府。 一是为了祝贺林家添丁,二是来接儿子回家。 见过了贾敏,闲聊了两句,见贾敏满脸疲惫,邢氏便告辞去接儿子。 “妹妹招待不周,还请嫂嫂不要见怪。” 邢氏笑着道,“妹妹这是说哪里话?你刚刚生产,自然是你的身体要紧。” 出了正院,邢氏直奔东院。 林家确实很重视贾瑄,直接将继承人住的东院收拾了给他住。 “瑄儿,娘来接你回家了。”邢氏进了门,便笑着道。 贾瑄正在屋里看书。 虽然贾家也是书香之族,可却比不上林家底蕴深厚,林家很多藏书,都是孤本,贾瑄得了林如海的允许,可以随意进出他的书房,便在他的书房里挑了两本书看,现下闲着没事,正看得入迷。 突然听到他娘的声音,贾瑄恍惚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一抬头,还真是他娘来了。 “阿娘?你怎么来了?”贾瑄诧异的问道。 邢氏好笑的道,“不是早就说好了,等你姑妈生下孩子,我就来接你吗?” 贾瑄噎住:那你这太迫不及待了,让姑父和姑妈怎么想? “你这是不想回家?”见贾瑄脸色不对,邢氏有些不解的道。 贾瑄摇头道,“那倒没有,”说着一顿,“不过我确实还想多住几天。” 邢氏闻言,又笑,“你这是住上瘾了?” “姑妈生了个妹妹,我还没见着呢?”贾瑄撇撇嘴道。 京城当下的气候还是有些凉,刚出生的婴儿太脆弱,要格外注意,不能见风。 也就在产房外守了半夜的林如海见着了自己的一双儿女,不过很快就被稳婆抱进屋了。 贾瑄住进林府,就是来做个镇宅的吉祥物,保贾敏生产平安的,但他毕竟还是个幼童,女人产子当然不可能让他一个小孩子守在产房外头。 林如海当然也不可能把孩子一路抱到东院来给贾瑄看一眼,若是见了风,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因此,贾瑄到现在也没见到林家的弟弟妹妹,实在是有点好奇。 嗯,更好奇新出生的妹妹。 邢氏看他不甘心的模样,更想笑,“你怎么只提妹妹,你姑妈不是还生了个弟弟吗?” 贾瑄撇撇嘴,“弟弟哪儿有妹妹可爱?” 没办法,前世他是独生子,亲戚家表哥表弟一堆,就是一个姐姐妹妹都没有。 别人家都有漂亮的姐姐妹妹,而他家,亲戚全都是男孩儿,一个个皮得要死,因为一点小事争执打架那是常事。 这辈子,贾家那边倒是有两个姐姐,长姐贾元春虽然温柔,却是二婶的亲女,贾瑄倒是不至于因此迁怒她,可谁叫邢氏和王氏水火不容,他自然也没法去亲近。二姐贾迎春是他爹的庶女,比他就大一岁,邢氏前头没怀孕的时候,没少被迎春的娘羞辱,因此很不喜欢迎春,也不许贾瑄跟她亲近。 贾瑄知道邢氏没生他的时候日子非常难过,却不想连一个通房都敢给她摆脸色。 不过那通房或许是太嚣张了,孕中吃的太好,以至于胎儿过大,生的时候难产,贾赦这人自然是无情的,当时就选了保大,孩子生下来是个女儿,宠爱的通房又死了,贾赦便不喜欢这个女儿,觉得她有些晦气,还克死了生母。 贾瑄知道迎春日子不好过,可他毕竟是邢氏的儿子,怎么也不能让他娘伤心。 因此,一直到现在,他才有个真正能亲近的妹妹。 在他看来,姑父英俊儒雅,姑妈温柔清丽,生下来的妹妹,一定也生的很漂亮。 贾瑄赖在林家不肯走,非要见到妹妹才愿意走,邢氏又不好叫人把孩子从产房里抱出来,这两天气候不好,风大得很,见了风她可没法交代。 没辙儿,邢氏只好同贾瑄一起去见林如海。 林如海听了邢氏的来意,不由笑了。 贾瑄这样喜欢小黛玉,是林如海没想到的,他还以为,贾瑄会更喜欢林琛,因为贾瑄一直没有个身份相当且同龄的孩子一起玩儿。 “弟弟妹妹现在还不能见风,这两天风太大了,”林如海想了想,对邢氏道,“不如这样吧,大嫂,瑄儿既然想看过了妹妹再回去,那就再让他多住几天,等过了洗三,你再来接?” 邢氏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请林如海多照顾两天,自己一个人回了荣国府。 林家两个新生儿,刚出生的时候还是有点丑,但过了两三天,就开始变得好看了。 等贾瑄看到林家两个孩子的时候,已经是洗三礼当日。 洗三礼是不能免的,贾瑄就在一旁看着,见过林家表弟表妹之后,贾瑄还是更喜欢小黛玉。 待洗三礼结束,邢氏重提接贾瑄回去,贾瑄愣是又找了借口赖了几天。 这样过了半个月,老太太实在想念爱孙,忍不住让赖嬷嬷带着人来林家接贾瑄了。 老太太跟前的人就没邢氏那么好说话了,愣是把贾瑄带回了荣国府。 回到荣国府,贾瑄还有些闷闷不乐。 刚出生的婴儿,那真是一天一个样,他在林家多赖了半个月,小黛玉已经生的白白嫩嫩,别提多可爱了。 “瑄儿这是怎么了?不想看见祖母?”老太太见贾瑄不怎么开心,便笑着打趣道。 现在林家和贾家谁还不知道贾瑄整天围着林家妹妹转? 明明自家也有姐姐,也没见贾瑄这样喜欢。 贾瑄:“……” “祖母,我可以去看姑妈吗?” 老太太被逗笑了,“你才刚回来呢。” 贾瑄挠了挠头。 “再说了,你那是想看你姑妈吗?”老太太笑着道,“你姑妈还在坐月子呢,你上哪儿看你姑妈去?” 贾瑄噎住。 老太太明明知道他想看的是林家妹妹!! “瑄儿这样喜欢林家妹妹,不如祖母替你定下来?”老太太笑呵呵的道。 贾瑄差点被老太太的话给呛死,“祖母!!” 林家妹妹还没满月呢! 老太太见贾瑄窘迫的样子,乐不可支。 贾瑄受不住老太太的调侃,逃回了福祉院。 回到荣国府,贾瑄就无聊多了,没事儿干,除了看书,也就只能打坐练功。 他身上佩戴的玉,仍旧在他练功的时候吸收他的内力,又潜移默化的反哺回来增强他的体质。 回到荣国府没两天,贾政那个通房赵氏便在夜里发动,生了一个女儿。 因是个庶女,二房只是来报了个信,倒是没太当回事,洗三礼也只是二房小办一场。 贾政按照贾家的女孩的排行,取名叫探春。 探春出生没多久,便是林家表弟表妹的满月酒,同时贾敏也出了月。 贾瑄兴冲冲的跟着邢氏去林家参加满月酒。 贾敏抱着黛玉,贾瑄凑在她身边,垫脚看她怀里的黛玉,忍不住笑道,“瑄儿怎么只喜欢妹妹,不喜欢弟弟吗?” 已经一个月大的林家妹妹,生的愈发好看了。 被这么一问,贾瑄有些尴尬。 10. 贾瑄 “姑妈误会了,我没有不喜欢表弟。”贾瑄认真的解释道。 贾敏笑吟吟的看着自家侄儿,“哦?是吗?那一会儿你去陪弟弟说说话?” 闻言,贾瑄一僵,忙道,“弟弟睡着了,我会吵到他的,还是算了吧。” 贾敏没忍住笑出声,“这样吗?” 她说着,低头看怀里睡得香甜的黛玉,又没忍住,再次笑出声。 顺着贾敏的目光看向熟睡的黛玉,贾瑄干笑两声,无语凝噎:“……” 虽然贾敏没有拆穿他言不由衷的话,但看向黛玉的动作,已经是摆明了再笑他睁眼说瞎话。 “姑妈……” 见贾瑄不好意思了,贾敏见好就收,免得小家伙恼了。 林家已经好多年没有喜事发生,更何况是添丁进口这样的大喜事? 林如海自然是大办了满月酒,今日林家来了不少宾客,好些没收到请帖的人,也闻风而至。 这些人多半是想接触贾瑄,从前贾瑄的福运旁人还能当做是巧合,可巧合多了,还能当做是巧合的话,那就是脑子有问题了。 贾瑄来的早,又因年纪小,自然是跟着邢氏一起进了内院。 邢氏母子是贾敏的娘家人,进了内院也不必去设宴的偏厅等候,而是直接被带到了正院内室见贾敏,而贾瑄发现贾敏抱着黛玉之后,就挪不动步了。 “夫人,宴席快要开始了。”贾敏跟前的大丫鬟来报。 贾敏看了看怀里的黛玉,将孩子交给了奶娘。 她不打算将孩子带到宴席上,闹哄哄的,会吵到孩子。 “瑄儿,走了,宴席要开始了。”邢氏道。 贾瑄仰头看向抱着黛玉的奶娘,“我不想去。” 邢氏见状无语。 贾敏笑了笑,道,“这宴席也确实无聊,瑄儿既然不想去,那就呆在这里吧,想吃什么,直接吩咐人给你做,不用客气。” “谢谢姑妈。”贾瑄立马道谢。 邢氏好笑,倒也没勉强贾瑄跟她去参加宴席。 “燕草,青萝,你们两个要照顾好瑄哥儿。” 这两个丫头是贾瑄跟前的大丫鬟,原先是老太太院儿里的二等丫鬟,都很稳重。 叮嘱完,邢氏就跟着贾敏去偏厅参加宴席了。 女眷的宴席上,各家夫人没见到贾瑄,很是失望。 贾瑄的福运实在叫人眼热,谁不想接触贾瑄,只要能让贾瑄喜欢他们,他们就能交上好运,这买卖可不要太划算了。 可惜,想要接触贾瑄,却是非常难。 荣国府的女眷虽然这两年没少被邀请参加宴席,但从来不带贾瑄,理由也很充分,孩子还小。 不是谁都有皇帝的权利,想接走贾瑄就能接走贾瑄。 这些夫人们今天有些是接到了请帖的,有些是自己上门的,目的也是非常明确,就是知道贾瑄今天会来参加林家的满月酒,便想来碰运气。 谁知道,贾瑄还是没有出现。 问起来,林家太太理由也很直接,只道贾瑄不喜欢参加这种宴席,这话一出,各家夫人也是无话可说,她们也没法强求贾敏将贾瑄押过来参加宴席。 毕竟,贾瑄不单单是个孩子,如今还是侯爷之尊。 地位比她们在场大部分人都高,他若是不愿意,还真没几个人能勉强他。 一直到宴席散场,来参加宴席的宾客们,不管是前院的,还是后院的,都没能见到那位赫赫有名的福昌侯,只能带着满心不甘,告辞回家。 林家和贾家是姻亲,林如海添丁之喜,不单荣国府的主子们全部到场,东府的贾珍也带着夫人来参加了满月酒。 荣国府与林家关系最近,自然也是最后离开的。 贾瑄想赖在林家不走,可惜老太太也在。 “你姑妈近日忙得很,想看你妹妹,过些日子再来。” 贾瑄闻言,转念一想,便明白了缘由,不再坚持赖在林家。 自从贾敏怀孕,便没有再管过林家的庶务,外头的事有林如海打理,可内院的事,一直都是贾敏管,贾敏有孕不能管,就只能交给她的心腹来帮忙管。 如今贾敏已经生完孩子出了月,府中庶务自然就要交给她来管,还要查账,看看她没有管家的这段时间,下头的人有没有中饱私囊,阳奉阴违。 处理完这些琐事,起码得小半月的功夫,贾敏还有两个孩子要照顾,贾瑄要是再赖着,贾敏还得分神照顾他。 虽然贾瑄觉得他不用照顾,可在外人眼中,他仍然是个小孩子。 回到家里,贾瑄闲着没事,只能看书练功,日子过得倒也悠闲,反正没人敢找他的麻烦。 四月初一正好是立夏,过了立夏,下雨天便得多了起来,有时候更是雷雨交加。 气候不好,贾瑄也不乐意出门。 四月十三夜里,狂风暴雨,电闪雷鸣,宁荣街东府闹哄哄的,没多久,便有人穿着蓑衣来敲荣国府的门。 贾瑄习武已有一年,耳力比寻常人强很多,听到外头闹哄哄的,便披了一件外衣,叫醒了外间守夜的燕草,“燕草姐姐,外头闹哄哄的,你去问问,出什么事了?” 燕草被推醒来,还有些懵,听到贾瑄的话,不由侧耳去听,却只能听到外头巨大的雷声和雨声。 她道,“是外头在打雷下雨呢,三爷是被雷声吓着了?” 贾瑄摇摇头,“是外头有人说话,闹哄哄的。” 燕草被贾瑄这话唬了一跳,还以为外头有鬼,因为她并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就在这时,她听到外头有人高喊:“东府太太没了!!!” 燕草闻言惊住。 东府太太,那不就是身怀六甲的李氏吗? 听到外头的喊声,贾瑄愣了一下,倒是不太惊讶。 东府的堂伯母四十多的高龄,怀孕产子本就是十分凶险的。 算一算,也确实到了李氏的产期。 外头只喊东府太太没了,却没提到腹中的孩子,想必是平安生下来了。 当夜东府门上就挂了丧幡,奴才们马不停蹄的往各家报丧。 大半夜的发生这种事,贾瑄也是睡不着了,让人打了伞,去了老太太的院子。 见贾瑄冒着雨过来,老太太忙把人搂进怀里,皱着眉道,“这么大的雨,你这孩子怎么冒着雨过来了?也不怕着了风寒?” 贾瑄没有跟老太太顶嘴,只道,“孙儿听见有人喊东府的堂伯母没了,睡不着,就来看看。” 闻言,老太太叹了口气,“也是她命中该有此劫。” 不管是高门大户还是平头百姓,对子嗣都看得要紧,因此只要怀上,九成九的人都会选择让女人把孩子生下来,至于女人的安危,大多数人都是不重视的。 东府的李氏命不好,遇到了个不疼爱妻子的丈夫,孕中还不忘去道观里炼仙丹,简直疯魔了。 她这个堂侄倒也没有出家,就是整日跟道观那些道士们瞎折腾。 自从有了贾瑄这个神异的孩子出现,他就愈发坚信自己能炼出真正的仙丹。 他上次回府,还是贾瑄生日的时候,就连贾敏孩子满月酒,他都没回来。 现在李氏没了,贾敬恐怕人还在京郊道观里呢。 老太太原本是不赞成李氏生这个孩子,可惜大夫把脉之后道,李氏要落胎,很有可能大出血,一尸两命。 最后李氏还是选择了生下来,到时候,即便要死,她也希望孩子能活着生下来。 贾瑄见老太太陷入了沉思,没有出声打扰她。 等雨停了,老太太便让贾瑄回去歇息。 “不去东府吗?”贾瑄疑惑的道。 老太太道,“你年纪还小,别冲着了,明日再去也不迟。” 宁荣二府说是亲如一家,实际上从贾瑄这代来算,血脉已经出了三服,关系不算近,对李氏这个堂伯母,贾瑄也见得少,并没有什么感情,因此老太太这么说,他也没有坚持连夜赶过去。 荣府连夜去东府的,除了贾赦和贾政,便只有已经长成的贾珠和贾琏。 次日,贾瑄被邢氏领着去了东府,祭拜过了李氏,便被送回了荣国府。 本身他也不是李氏的直系晚辈,夜里守丧的事也轮不到他,接待客人更轮不到他。 因贾敬身上没有官职,只有一个进士功名,爵位也让给了儿子贾珍继承,因此停灵按照规矩只能停七天,七天之后就得出殡。 直到李氏的棺椁停灵在贾氏家庙铁槛寺,贾敬也没有现身,仿佛死的不是他妻子。 以至于满京城都在议论贾敬的绝情,贾家再次因贾敬火了一把,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这次因为有贾瑄的存在,并没有牵连到荣国府。 即便如此,老太太仍旧很是生气。 李氏拼死生下了一个女儿,贾珍的继妻尤氏没有生养过,贾敬又不回来,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安排婆婆拼死生下的小姑子。 老太太听说之后,叹了口气,吩咐赖嬷嬷去东府把孩子抱了过来,养在了荣庆堂,按照荣国府的女孩儿的名字,取名惜春。 虽然老太太院儿里多了个妹妹,贾瑄仍是一有机会就缠着邢氏送他去林家看林妹妹。 11. 贾瑄 老太太真是纳闷极了,有一日逮着贾瑄就问他,“探春和惜春都是你妹妹,你怎么整天就想着去林家看妹妹?” 对着老太太,贾瑄也直接的很,“林妹妹可爱。” 老太太好笑的道,“刚出生的婴儿,看着不都是一个样?” “不一样。”贾瑄顿了顿,找不到具体的形容词,只能重复了一遍,“林妹妹更可爱。” 老太太噎住,好气又好笑,“你这么喜欢林妹妹,不如我去跟你姑妈说,把你林妹妹接到咱们家来,就住你的福祉院,怎么样?” 贾瑄连连摇头,“姑妈会打死我的。” 不管姑妈有多喜欢他这个侄儿,但绝对比不上自己的孩子。 “胡说,你姑妈即便再生气,也不会打死你。”老太太好笑的道。 贾瑄笑嘻嘻的道,“我知道。” “祖母,阿娘还在等我呢,我就先走啦?” 昨儿就定好了今天去林家玩儿的,只是临时被老太太给逮住了。 老太太摆摆手,“去吧去吧。” 她对贾瑄如此亲近黛玉,并没有什么看法,甚至乐见其成。 贾瑄会更喜欢黛玉,其实也正常。 荣府长房和二房之间关系并不和睦,从前长房势弱,贾赦不得老太太喜欢,邢氏比贾赦还不如。 二房稳稳压着大房一头,自然是闹不起来。 但这个关系,自从贾瑄出生,便被打破,不但被打破,还直接形势反转。 如今,是长房稳稳压住了二房。 可两房多年之间产生的矛盾,却不是长房压制住二房之后,就能全部抵消的。 更何况,二房并不甘心就这样被长房压住,一直在寻求突破。 去年贾珠定下了亲事,女方是金陵仕宦之族出身,姓李,父亲是国子监祭酒李守中。 这李家也算是书香仕宦之族,族中是以诗书传家的,虽不是什么豪族,可门第也不低。 搭上了这样的亲家,二房的颓势倒是稳了一手。 李氏要到十月才及笄,贾珠和李氏女的婚期就定在今年的年底。 前不久是贾宝玉的生日,虽然老太太并不重视贾宝玉,但王氏却觉得她儿子不凡,样样都要比照贾瑄,可惜除了她娘家,没人捧场。 就在贾宝玉的生日上,贾琏瞧中王家长房的嫡女,学名叫王熙凤的姑娘。 贾琏提出要娶王熙凤,邢氏自然是不同意,不但她不同意,贾赦也不同意,甚至还将贾琏暴打了一顿,骂他忤逆不孝。 因着贾琏要娶王熙凤这件事,荣府长房和二房闹得更僵了,府里的两位太太,每天都要晨昏定省给老太太请安,自然每天都要碰头。 两人针尖对锋芒,谁也不让谁,每次都是老太太发话撵人才算清净。 就凭着两家的关系,贾瑄即便想接触府里的妹妹,也不会去接触探春。 而刚刚接到荣庆堂的惜春,贾瑄是有些同情她的遭遇,但同情归同情,他和东府贾敬夫妻并没有什么来往,就更不用提什么亲戚感情,没有感情自然也不能惠及惜春。 最重要的是,惜春有嫡亲的哥哥杵着呢,他充什么大头? 贾府现在嫡枝的四位小姐,有一个算一个,贾瑄是一个都不能亲近。 大小姐元春是他娘死对头王氏的亲女,虽然元春品行与她娘不同,但只要她是王氏之女,贾瑄就不可能戳他娘的心窝子去接触她。 二小姐迎春,虽然与贾瑄是同父异母的姐弟,可惜,她死去的娘当年没少仗着贾赦的宠爱羞辱他娘邢氏,只要邢氏活着一天,贾瑄也不可能去亲近她。但怎么也是他姐姐,他也不至于叫底下的下人欺负到主子头上,但再多的事情,他就不会做了,因为那样会惹他娘伤心。 三小姐探春,虽然不是她娘死对头王氏的女儿,却是二房的庶女。长房和二房不睦,即便赵姨娘与王氏不对付,可那也跟邢氏没关系,她作为长房的当家太太,不至于因此讨好一个妾侍,未免太自降身份。 四小姐惜春,不是荣府的小姐,而是宁府的嫡小姐。如果没有黛玉出生在前,得了贾瑄喜爱,对这个妹妹,贾瑄或许会疼爱很多,可惜有了珠玉在前,后来的就是后来的,永远及不上前头的。即便是论个亲疏远近,惜春即便姓贾,那也是差点出了五服的族妹。黛玉却不同,那是他嫡亲姑妈的亲生女儿,那关系能一样吗? 一晃过去两三月,刚过完七夕,史家那边就来报丧,保龄侯世子没了。 彼时贾瑄还在老太太院儿里陪老太太用晚膳,突然听下人来报,老太太惊得面色大变。 四月底,她娘家大侄儿刚得了一个女儿,这才不到三个月,怎么会出这样的事? “快把人请进来。” 史家来荣府报丧的是保龄侯府的大总管,其父是史家的老人,从前是贾母父亲的近身仆从。 来人进来便扑倒在地,哭诉起来。 原来保龄侯世子史鼒与人起了争执,被推入了护城河中,护城河水深,史鼒自幼体弱多病,又不会水,扑腾了几下就沉了下去,虽被人捞了上来,却早已断了气。 老太太闻讯,眼眶顿时红了。 她弟弟膝下虽然有三个儿子,她最疼的却是史鼒,只因史鼒体弱,她多偏疼几分,这孩子又十分孝顺,有什么好都想着她。 哪知前头刚有他的喜讯,今日就传来这般噩耗。 老太太的娘家侄儿,论起来贾瑄要称呼表叔,因为老太太的娘家三个侄儿都比他父亲年纪小,贾瑄全都要称呼表叔。 这位大表叔贾瑄因着老太太的关系,倒是见过数次,两次是老太太的生日,两次是他的生日。 至于家里其他人的生日,这位大表叔没有来过,因他身体不好,也就老太太的生日,他会强撑病体来给老太太贺寿。 而贾瑄,因他情况特殊,老太太会特意将大表叔请来,想必是希望他的福运能惠及大表叔,让他健康长寿一些。 只是没想到,这位表叔不是病逝的,而是被人推下水淹死的。 这可真是无妄之灾了。 “到底是谁干的?欺人太甚!!”老太太愤怒极了。 自家的侄儿自家知道,她这个大侄儿素性温和,从来不与人起争端,能惹急了史鼐,那必定错不在史鼐。 史家的管家哭道,“是礼部尚书家的二老爷。” 礼部尚书姓钟,一般能坐到六部之首的位置,都不是泛泛之辈,礼部掌天下礼仪、祭享、贡举之政令。手中的权利,仅次于吏部和户部,可以说权利极大。 尤其是,钟尚书的长女还是后宫的淑妃娘娘,膝下有一子两女,虽然如今圣宠渐渐淡了,可她已经生下了皇子,在后宫中地位颇高。 钟家算是书香世族,门风极严。 可惜,门风再严的家族,也会出现那么一两个搅屎棍。 就比如,钟尚书的三儿子钟文琢。 名字起得极好,就是不做人事。 仗着嫡亲的姐姐是后宫宠妃,有个皇子侄儿,钟文琢没少干欺男霸女的事。 钟尚书因此教训了他数回,可惜钟文琢死不悔改。 弄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老太太实在心里堵得慌。 钟家虽然没有爵位,可人家位高权重,又有宠妃女儿,除非钟尚书自己大义灭亲,否则这事儿还真的难办。 老太太没想过让贾瑄进宫找皇帝告状,虽然贾瑄很受皇帝喜爱,可这次的对手是皇帝的宠妃。 她可是深知女人枕头风的厉害,侄儿现在已经丧命,她可不想把贾瑄搭进去。 贾赦和贾政两兄弟带着贾琏和贾珠去保龄侯府吊唁,老太太是长辈,她再悲痛,也不能亲自去侯府,不由难受极了。 老太太心里正堵得慌,不想次日皇帝就派了亲卫长严漾来接贾瑄入宫。 若是平时,老太太自然不在意,可这次却不同。 可她也不敢阻拦,只能满心担忧的看着贾瑄跟严漾入宫。 贾瑄不是正常的孩童,也跟老太太一样,想到了钟淑妃的头上。 只是他并不像老太太那样担心自己。 皇帝对他的喜爱是真心的,他的感知随着内功渐深,也愈发敏锐,绝不会出错。 虽然他不明白缘由,可他相信皇帝不会害他。 当今皇帝治下严明,出了这种事,他不知道就罢了,一旦知道,绝不可能包庇钟家。 事实上,的确如贾瑄所料。 他被带到御书房时,钟尚书已经跪在里面。 皇帝没有当着他的面斥责钟尚书,大抵在他来之前,就已经训斥完了。 他一来,皇帝就让钟尚书退下。 “听说你祖母伤心欲绝,已经病倒了?”皇帝温声问道。 贾瑄感受得到皇帝的情绪,虽然不知道皇帝在想什么,但确实能感觉到他的关心。 他点点头道,“祖母确实难受。” 至于病倒的话,他没接。 皇帝手段卓绝,不可能不知道老太太没有病倒。 “朕已经下旨严惩罪人钟文琢,必不叫保龄侯世子含冤而死。”皇帝叹了口气道。 贾瑄闻言,叹了口气。 贾瑄 虽说皇帝出面为表叔讨回了公道,可人都已经死了,公道也只是给活着的人一个安慰罢了。 贾瑄出宫的时候,又带回了不少赏赐,不过其中大部分是给老太太压惊安神的。 见贾瑄平安回来,还附带皇帝诸多赏赐,老太太顿时安了心。 再细细一问,得知皇帝严惩了钟文琢,顿时眼眶微热。 “陛下圣明!”老太太红着眼,颤声道。 贾瑄心里叹气,也不知该如何宽慰老太太的心。 毕竟,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悲痛是旁人难以宽解的,只能靠自己走出来。 史鼒的丧礼结束后,日子恢复了平静。 贾瑄除了看书练功,隔三差五的就会去林家住两天,可以说是林家的半个主人了。 展眼间到了年底,贾珠在腊月初九,正式将李家长女迎娶过门。 大婚次日,敬茶的时候,贾瑄终于见到了这位堂嫂,相貌不算绝色,但胜在气质温柔,一看就是个脾气好的,与贾珠倒是契合。 过完年,贾琏仍是坚持要娶王熙凤,见他如此固执,贾赦气也气了,打也打了,依旧不能叫贾琏回心转意,干脆甩手不管。邢氏本就不是贾琏的亲娘,虽然贾琏坚持要娶王氏女让她生气,但王熙凤的确会做人,跟她那姑妈倒是不同,很会讨好邢氏。 邢氏见王熙凤没跟她姑妈一个鼻孔出气,便没有再反对。 等王熙凤及笄,便嫁进了荣国府,成了荣府的琏二奶奶,帮衬着邢氏管家,让邢氏管家的时候轻松了不少。 昌平七年,贾瑄刚过完六岁生日,就被皇帝召入宫。 贾瑄生而知之,皇帝早就发现了,像他们这样的世家豪门,通常会在孩子三四岁的时候启蒙,可贾瑄情况不同,便省了这个步骤,他根本就不需要启蒙。 像往常一样,贾瑄随着严漾入宫面见陛下,但今天跟以往好似有些不同。 太子赵和泽居然也在御书房。 赵和泽乃是皇后所出,与贾瑄同龄,足足比贾瑄小了十个月。 也就是说,贾瑄出生后没多久,皇后才怀上赵和泽。在此之前,皇后膝下仅有一位公主。 除了皇帝之外,皇后便是最喜欢贾瑄的人。 贾瑄与赵和泽的关系也还不错,年前赵和泽刚被封为太子。 “显福,你已经六岁了,虽然你生而知之,可学业也不能荒废,朕想让你陪太子一起读书,你意下如何?”皇帝笑着问道。 在有关贾瑄的事上,皇帝从来不会强迫,甚至会好言好语的询问贾瑄的意见,若是贾瑄不愿,他也不会勉强。 贾瑄今天在御书房里见到赵和泽,便知今天皇帝找他,与赵和泽有关,但也没想到会让他陪太子一起读书。 这可不是个好差事。 对外头的人来说,陪太子读书是无上荣耀,可对贾瑄来说,这种荣耀可有可无。 但让他直接拒绝又不太能说出口。 因为皇后娘娘对他真的很好。 不提逢年过节皇后娘娘给他的赏赐,就说每年外命妇朝谒,皇后娘娘都会单独留下邢氏,邢氏出宫的时候回回都带着皇后给的赏赐。 不管是皇后的特殊对待,还是赏赐,对邢氏这样的后宅夫人来说,都有着天大的好处。 只因皇后娘娘的态度,京中贵妇圈但凡设宴,就不敢漏下邢氏,邀请邢氏参加,虽然邢氏只是个一等将军的继妻,也绝不敢给她任何脸色看,邢氏走到哪儿都是受人尊重奉承的。 皇后娘娘如此优待邢氏,当真是邢氏入了她的眼吗? 有脑子的人都不会这么想。 显然,这一切都是因为贾瑄。 贾瑄也知道,皇后娘娘虽然有些私心,但对他确实有几分真心,这已经十分难得,他也不会因为皇后有私心,就有不好的想法。 见贾瑄犹豫不决,皇帝心里就有了谱儿。 “显福若是不愿意,倒是不必为难,皇后不会责怪你的。”皇帝笑着道。 贾瑄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我不是对太子有意见,只是不想每天往宫里跑。” 闻言,皇帝心里了然。 贾瑄不喜欢待在宫里,这一点皇帝早就看出来,因此也从不勉强。 若是要陪太子读书,贾瑄肯定是要住在宫里的,不然每天就要起得非常早。 虽然贾瑄不怎么赖床,但每日也会睡到天亮才起来。 若要陪太子读书,起码得早起一个时辰。 贾瑄自由自在惯了,肯定是不乐意的。 “朕明白,既然如此,那朕就不勉强了。”皇帝笑道。 闻言,贾瑄松了口气。 “你难得进宫一趟,太子想你很久了,你跟他去东宫玩一会儿再回去吧。”皇帝道。 贾瑄没有拒绝,点头应是。 接着,贾瑄就跟着赵和泽一起出了御书房。 离开了御书房,赵和泽就像鱼入了水,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显福,你怎么一点都不怕父皇?”早两年,赵和泽还敢缠着皇帝,如今却是不太敢了。 因此,对贾瑄在他父皇面前,能如此自在的说话,他既羡慕又不解。 贾瑄笑着道,“我也不知道,大抵是因为,不管我说什么,皇上都没有生过气吧。” 闻言,赵和泽嘴角一抽,心里难免生出不平,“父皇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贾瑄猜测是因为他身上那玄乎的福运。 不过他不会自己把福运挂在嘴边上,他笑了笑,没接话。 赵和泽很快就自己调整了过来,虽然贾瑄待在宫里的时间并不长,但进宫的次数却多,又有皇后从小在耳边念叨贾瑄,赵和泽对贾瑄的好感是极高的。 最重要的是,因为他是嫡子,其他的兄弟们都对他有些排斥,这种排斥在他被封为太子之后,就愈发严重。 说实在的,赵和泽身边缺朋友,而贾瑄无疑就是他唯一的朋友。 至于皇后的娘家人,那都是亲戚。 在东宫陪赵和泽玩了一会儿,贾瑄便提出告辞。 “这么快就要出宫?”赵和泽有些舍不得。 贾瑄道,“昨儿许了表妹给她带好玩儿的,今日突然被召进宫,我只来得及让身边的丫鬟去告知一声,若是去得迟了,小丫头怕是要生气。” “表妹?就是你姑父家的那个?”赵和泽扬起眉,问道。 贾瑄很喜欢他姑父家的表妹,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贾瑄跟林家走得近的缘故,这三年来,他姑父林如海可是步步高升,不过三年的时间,就已经升了翰林院侍读学士。 虽然只是个从五品的官儿,可那也要看是什么地方。 翰林院是极清贵的地儿,在朝堂上有个潜规则,不入翰林,不进内阁。 要知道,翰林院的院士也不过是正五品,也就是说,林如海如今在翰林院的地位,仅次于翰林院的院士。 提起表妹,贾瑄的神情都温和了许多,“正是她。” 赵和泽摇了摇头,叹道,“既如此,那我就不留你了,下次可要陪我多玩一会儿。” 贾瑄笑着道,“你不好好读书,就想着玩儿?小心我去陛下面前告状。” “我才不信呢。”赵和泽翻了个白眼道。 他既然敢在贾瑄面前这样自在,自然了解贾瑄的品行,知道他绝不可能做出告状的事。 贾瑄轻笑,没有再跟他废话,起身告辞。 出了宫,贾瑄坐着马车直奔林府。 这会儿已经过了午时,只怕小丫头没见到他,估计已经气成了河豚。 正午三刻(12:45)左右,贾瑄到了林府。 贾瑄走在前面,身后小厮拿着两个木箱子跟在后面。 自从贾瑄四岁,身边就配了八个小厮。 在府内,身边伺候的是丫鬟,但在府外,跟着的都是小厮。 “小侯爷。” 一路走来,林府的下人见到他,都是恭恭敬敬的行礼称呼小侯爷。 因为他年纪尚小,称呼侯爷有些怪,因此都称呼他小侯爷。 到了林家,贾瑄先去正院拜见了贾敏。 贾敏见他来了,便笑道,“听说皇上又召见你了?” “事发突然,”贾瑄顿了顿,“玉儿呢?” 见贾瑄一开口就问玉儿,贾敏忍俊不禁,“玉儿啊?她在园子里同阿宝玩儿呢。” “我去看看。”贾瑄道。 贾敏也不留他,“去吧。” 贾瑄急匆匆的往后边院子里走去,刚到院子里,远远就看见林琛蹲在地上哄妹妹,“妹妹,表哥一会儿就来了,我们去那边亭子里等他吧?水边不好玩儿,要是不小心掉下去,阿娘会很生气。” “哼。”黛玉蹲在地上,面前的花丛已经被她拔的光秃秃的。 真是辣手摧花啊。 “玉儿!” 听到熟悉的喊声,黛玉瞬间扭头,看见贾瑄,眼睛一亮,接着脸一拉,扭回去不理他。 贾瑄看得好笑,带着两个小厮走上前,也在水边蹲下,“玉儿,这池边的水仙都被你拔完了。” 黛玉哼了一声,“你不守信,我不想理你。” “这样啊……”贾瑄拉长了声音,叹了口气,“那看来,表哥带来的小玩意儿,只能给阿宝表弟了。” 贾瑄 “不行!!!”黛玉拉着脸,“那是我的!” 贾瑄笑着问,“你不是不要吗?” “我没有说!”黛玉气道。 贾瑄仔细一想,黛玉还真没说她不要,她只说了不理他。 小丫头如今是越来越聪明了,上了几次当,说话都注意多了。 他揉了揉黛玉的小脑袋,低声道歉,“是表哥不对,来迟了,妹妹不是瞧上了我院儿里那只画眉鸟吗?明儿表哥带来,就当做赔礼好不好?” 至于他院儿里那只鸟,是他去年中秋入宫时,见到皇上在一只画眉逗鸟,鸣声婉转动听。 他见猎心喜,仗着皇帝对他的偏爱,开口讨要,皇帝还真赏给了他,还安排了养牲处专门养鸟的内监叫他身边的丫鬟小厮如何养鸟,教会之后便回宫了。 他养这只画眉鸟,也才半年时间,开春之后,这只鸟便每日清晨黄昏鸣叫,声音婉转多变且持久高亢,鸣叫声极为动听。 养鸟的小厮说,画眉鸟进入了求偶期,每年清明前后到夏至前后这三个月,是画眉鸟的繁殖期。 前几日是他的生日,他姑妈贾敏带着阿宝和黛玉一起去了荣国府给他庆生,黛玉见到他院里挂在廊下的鸟笼,又听到了画眉鸟的叫声,便缠着讨要。 他当时是要给的,却被贾敏阻止,说他太惯着黛玉了,有求必应会纵坏了黛玉。 贾瑄被贾敏说了一顿,只得暂且打消了送画眉的念头。 不过也只是暂时。 黛玉长到现在已经四岁了,十分聪明伶俐,脑子转得快,心思灵活。 虽然贾瑄很纵容黛玉,有求必应,但事实上,他注意到黛玉向他讨东西也很有分寸。 黛玉那么聪明,跟他讨东西的时候,虽然是真想要,可也是思考过的,并非胡搅蛮缠,想必姑妈私底下没少教育黛玉。 而且,贾瑄也并不觉得他对黛玉是有求必应,在有些事情上,他自认是没惯着黛玉的。 “那只鸟……”黛玉被贾瑄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她很想要,但贾敏私底下说过,那只画眉鸟是皇上赏赐给贾瑄的。 皇帝赐的东西,不管是什么,那都不能随意的转送给别人。 黛玉年纪还小,不懂这些,但阿娘说的不能要,她却一直记得。 见黛玉想要,又迟疑的样子,贾瑄哪里不明白肯定是贾敏说了什么? “玉儿不用担心,不过是一只鸟罢了,没什么特殊的。”贾瑄笑着道。 他与旁人不同。 若是旁人收了皇帝的赏赐,怕是只能供起来,尤其是活物,生怕照顾不周会死掉,然后招来皇帝的厌弃。 而贾瑄,他根本就不用担心这些。 从出生到现在,六年了。 一开始他确实没搞明白皇帝为何那么恩宠于他,随着他年岁渐长,能接触的人多了,便明白了皇帝恩宠他的缘由。 他身上的福运确实有些玄乎,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转世一回,就有了这样神奇的福运,不过这福运却是给他带来了诸多好处。 皇帝的恩宠,只是这诸多好处中的一部分。 旁人要担心将皇帝赏赐的东西转送他人会惹怒皇帝,他却没有这种担忧。 皇帝绝不会因为他将画眉鸟转送给黛玉,就恼了他。 毕竟,这三四年来,皇帝赏赐给他的东西,他也没少转送给黛玉,皇帝要生气,早就生气了。 贾敏不让黛玉收,是怕黛玉收习惯了,将来惹出事来。 可贾瑄觉得这种担心有点多余,有他在一天,就能护着黛玉一天,贾敏的担心没必要。 黛玉到底还是太小了,被贾瑄三言两语就说服了,开开心心接受了贾瑄的赔礼,就等着贾瑄明天将画眉鸟送过来。 当然,贾瑄今天带来的小玩意儿,黛玉也没客气。 贾瑄将两个箱子分给了黛玉和阿宝,阿宝乐呵呵的让身边跟着的丫鬟收下箱子。 虽说表哥一向更喜欢妹妹,但送礼物的时候,却从来不会忘记给他准备一份。 箱子里装的是积木,可以拼成房屋模型。 也是贾瑄从宫里捋羊毛捋来的,算是太子之前的玩具。 年前元春出嫁,黛玉和阿宝跟姑妈来荣国府参加婚宴,因黛玉和阿宝年纪小,就由贾瑄带着在福祉院玩儿,当时玩儿的就是这宫廷积木。 两个小家伙玩上瘾,也想要。 不过贾瑄手里那套已经旧了,于是他就说让人再做新的送来。 因着过年太忙,一直到现在才弄好。 昨儿说好了今天送过来,黛玉和阿宝一直都盼着,哪知贾瑄临时被皇帝召入宫,便来迟了。 阿宝脾气好,从来不会因这种事发脾气。 黛玉被贾瑄惯得有点娇,在别人面前听话乖巧,可在贾瑄面前脾气可大了。 有句话叫做,被偏爱的都有恃无恐,说的就是如今的黛玉了。 收到了新玩具,黛玉就不待在院子里扒拉可怜的水仙花了,乐呵呵的回屋拼积木。 这种宫廷积木是有结构的,需要动脑子,不然拼出来的东西十分辣眼睛。 换句话说,这是一种益智游戏,可以开发大脑的思维。 贾瑄陪着黛玉和阿宝拼积木,玩了一个下午,在林家用了晚饭,时辰已经不早,便直接在林家歇息了。 次日用过早饭,贾瑄才坐车回荣国府。 贾瑄自从去年开始,出门就不需要大人带着了,明面上他是独身一人出门,实际上暗地里皇帝派了不少人保护他。 如今贾瑄的武功虽然算不上深不可测,但他那敏锐的感知却年复一年的变强,因此他知道皇帝派了人保护他,再加上他自身武力也不弱,出门自然是有恃无恐。 回到荣国府,贾瑄先去东院见邢氏。 不巧得很,邢氏正见府里的管事,身边跟着他二嫂王熙凤。 王熙凤和二房的元春,一个前脚冬月刚过门,另一个腊月就出嫁了。 算起来,王熙凤嫁到贾家也才四个月。 四个月的时间,就被邢氏带着管家,可见真是讨得了邢氏的欢心。 贾瑄同这个二嫂见面多也是从她嫁到贾家之后开始的,这个女人很会钻营,真想讨好谁,那真是分分钟拿下。 他娘本就不聪明,王熙凤又很会投其所好,自然得了邢氏的喜爱。 也没别的,要讨好他娘,简直不要太容易了。 其一,目标一致的与二太太王氏对立。 其二,对贾瑄好。 仅这两点,就能拿下邢氏。 虽然邢氏在贾瑄的指点下,进步了许多,可脑子这种东西,并不是指点一二就能涨的。 “母亲,显福来了,不如这里我先看着,您去陪显福说会话?”王熙凤笑着道。 邢氏正要答应,贾瑄摆摆手,“既然阿娘在忙,我就先去陪老太太说话,阿娘忙完了,可以去福祉院找我。” 王熙凤虽然坚定的站边了长房,可在贾瑄看来,还得再观察观察。 邢氏一听,便道,“那阿娘一会儿忙完了再去福祉院陪你说话。” 贾瑄心道,这倒也不必。 他阿娘实在是太黏糊了,黏糊起来不分时间场合。 如非必要,他还真不想跟邢氏黏糊。 他开口告辞,转道去了荣庆堂。 不想在荣庆堂的门口遇见了二婶和堂嫂李纨。 既然碰见了,表面的客气还是要做到的,他已经不是三岁的小孩儿了。 “见过二婶,堂嫂。” 王氏对着贾瑄,完全没有好脸色,冷哼一声,直接往荣庆堂里走去,倒是李纨,见婆婆这样不给贾瑄面子,脸色有些尴尬,“瑄弟,母亲她……” 贾瑄抬手打断了李纨的话,笑着道,“堂嫂不用替二婶找补,因着元春姐姐的事,二叔二婶恼我坏了他们的好事,生气不待见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李纨干笑,不知道该怎么接茬。 这事儿说起来,也不怪贾瑄,是她丈夫贾珠求到贾瑄头上的。 去年是三年一次的大选,这几年二房一直被贾瑄压一头,而贾珠乡试又没考中,他二叔二婶便将心思打到了元春头上。 元春生在大年初一,在元春身上,不管是老太太还是王氏,都投入了大量的资源培养,便是皇子妃,以元春的品格,那也是当得起的。 他二叔谋求升官失败,便想送元春参选。 得知此事的贾珠激烈反对,却被恼羞成怒的贾政大骂忤逆不孝,还打了贾珠一巴掌。 贾珠说不过贾政,就找王氏,不想王氏也赞同送元春入宫,贾珠又去找舅舅王子腾,那结果更是不用提。 最终,贾珠脑子一抽,求到了才五岁的贾瑄头上。 因为贾瑄能随时入宫面见陛下。 贾瑄得知二叔二婶的想法后,真是非常无语。 虽然他跟堂姐元春并不亲近,但也不想让她进后宫那吃人的地方。 于是他就在面见皇上的时候提了一下,请皇上给堂姐赐婚。 正巧当时殿试刚结束,皇上便挑了个新科进士,给元春赐了婚。 赐婚圣旨下来,知道是贾瑄求来的,他二叔二婶差点当场翻脸,但却硬生生忍了下来。 虽没翻脸,可这梁子也是结下了。 贾瑄 虽说因此结了梁子,贾瑄却并不后悔。 他本就有些瞧不上清高虚伪的二叔,知道他想将元春塞给对他极好的皇帝,哪怕贾珠不来求他帮忙,贾瑄也不会让二叔得逞。 见李纨有些尴尬,贾瑄也没同她多说,再说几句话,只怕他这堂嫂在他二婶跟前的日子会愈发不好过。 他这堂嫂嫁进来也有三年了,却一直没有孕信,他二婶原想送两个丫鬟给贾珠,却被贾珠以读书为由拒绝,贾珠毕竟是二婶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再生气他二婶也不会对贾珠如何,这气自然只能撒在李纨这个儿媳身上。 原本有贾珠照拂,这日子还算过得去。 偏偏因着元春一事,贾珠彻底惹恼了贾政夫妻,连带着李纨的日子也不好过。 而贾珠,他虽然没考中举人,但学问却不差,再加上岳父奔走,顺利的进了国子监读书。 国子监设有学舍,但却是为外地学子而设,外地学子大多囊中羞涩,租不起京城的房舍,国子监的学舍能给这些外地学子剩下一大笔开支。 像贾珠这样出身富贵的世家子弟,通常都是住在家中。 白日里去国子监读书,晚上宵禁前回家。 比起整个白天不在家的贾珠,李纨就惨多了,每天都被王氏叫到跟前立规矩,摆明了就是刻意刁难,偏偏还没处说理,婆婆给儿媳立规矩,这是天经地义的,哪怕李家知道了,也没话说。 好在贾珠怜惜李纨,没接受王氏给的丫鬟,否则李纨真要哭死。 贾瑄看了眼气色不佳的李纨,叹了口气,“走吧,进屋说话。” 李纨默默的跟在贾瑄后面。 还没进堂屋,门外守着的丫鬟便笑着通报,“小侯爷回来了。” 如今不单是林府的下人称呼他小侯爷,荣国府的下人亦是如此。 整个贾家,如今地位最高的,可以说就是贾瑄了。 老太太虽然是国公夫人,可当下这个时代,毕竟是男子为尊,贾瑄即便只是个孩子,可他却是实实在在的超品侯爷,且深受皇恩,老太太这国公夫人地位还是逊了一筹。 不过在府里,祖孙并不讲究这些尊卑。 贾瑄也并不怎么在家里摆侯爷的谱。 “瑄儿回来了?快来祖母身边坐。”老太太笑呵呵的道。 边上坐着的王氏面色不佳,看着老太太方才还阴沉的脸色瞬间晴空万里,不禁心中愤愤不平。 对着她就没好脸色,贾瑄一来,老脸都笑出花来了。 贾瑄依言在贾母身边坐下,后头跟着进来的李氏,恭恭敬敬的给老太太行礼问安。 “珠儿媳妇也来了?也坐下说话吧。”老太太对孙媳妇还是很和蔼的。 不过,老太太也没怎么理会二房的婆媳,一门心思都在贾瑄身上。 “昨儿皇上召见,是有什么事吗?”老太太问道。 贾瑄随口道,“没什么大事,陛下想让我陪太子读书,我不太乐意,陛下便也没勉强。” 闻言,老太太了然。 别看吴贵妃连生了两个儿子,可论起在皇帝心里的地位,还是中宫皇后更重要。 吴贵妃的长子今年都十四了,快娶亲的年纪,皇上却一点表示都没有。而皇后所出的五皇子,今年明明才六岁,只因年前出痘,平安度过,便被直接封了太子。 皇上一向看重贾瑄,又因贾瑄与太子同龄,想将两个小家伙凑在一起,也是正常。 “皇上还真是偏爱你。”老太太感叹道。 若是换了别人家的臣子,敢拒绝皇上的好意,怕是坟头都长草了。 贾瑄笑着道,“陛下心胸宽阔,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斤斤计较。” 祖孙俩在这边谈笑说话,边上坐着的二房婆媳俩,却是心思各异。 王氏心中酸得冒泡,在心里不断的诅咒贾瑄。 而李纨则心惊贾瑄的受宠。 她嫁到贾家前,就知道贾家有个福运深厚的孩子。 正因为贾瑄的存在,他爹才将她许给了贾珠。 只是没想到,荣府长房和二房之间的矛盾居然那么深。知道了真相,李纨也没处后悔,毕竟人已经嫁过来了,还能和离是怎得? 好在贾珠待她不差,是个品行正直的人,她爹的眼光倒是不差。 就是公婆太奇葩了点,令人难受。 李纨如今只盼着早些诞下嫡长子,稳住自己的地位,待贾珠中进士,好早些离开荣府,最好远远的外放出京,她也能图个自在。 她最羡慕的就是元春,有哥哥照拂,脱离了苦海。 这边婆媳心里想什么,老太太和贾瑄都不在意,因为翻不起风浪。 没多久,处理完中馈的邢氏和王熙凤也来了荣庆堂。 王熙凤惯会出风头,也极会讨好老太太,逗趣儿的话一箩筐,让老太太笑得开怀。 比起闷葫芦一样的李纨,王熙凤这个孙媳妇更得老太太的喜爱,那也是显而易见的事。 任谁都会更喜欢让自己开心的人,不是吗? 荣庆堂热热闹闹,可这与二房婆媳无关,偏偏她们又不敢提出告辞。 她们不像邢氏和王熙凤管着家,随时有借口离开。 巧的是,王氏跟前的丫鬟来报,说宝玉摔着了,王氏闻言一惊,忙起身告退。 二房婆媳一走,荣庆堂的气氛反倒更自然和谐了。 过了一会儿,老太太累了,贾瑄和邢氏并王熙凤便告退离开了荣庆堂。 出来后,邢氏带着王熙凤直接跟贾瑄回了福祉院。 每回来福祉院,王熙凤都忍不住露出艳羡之色。 靠着讨好邢氏,夸赞贾瑄,王熙凤嫁进来之前就得了老太太的喜欢,因此老太太做主,将从前老国公晚年荣养的梨香院收拾出来给了贾琏夫妻住。 梨香院虽然偏了些,但面积不小,在后街还另开了一扇门,可自由出入。 因此,王熙凤倒也满意,比起贾珠夫妻只能住在东小院后头的一间小院,她们夫妻住的梨香院可要强多了。 但论起来,还是远远及不上贾瑄的福祉院。 贾瑄的福祉院,是整个荣府除了正院荣禧堂之外,最大的一个院子。 福祉院一共三进,中间是花园,花园两侧修了东西穿堂,方便进出。 刚进福祉院,贾瑄就叫来了伺候画眉鸟的丫鬟。 “将画眉鸟的用具吃食都收拾好,一会儿随我出去。” 鸟儿这种东西,比猫狗难养,不了解习性的话,很容易就会养死。 因此,贾瑄打算将这丫头一起送给黛玉,省的画眉鸟刚送过去,就死了,没得惹她伤心。 邢氏挑眉,“你这又是要给玉儿送去?” 边上的王熙凤闻言一惊,“这画眉鸟不是皇上御赐的吗?这样送去给林妹妹,会不会……” 贾瑄看了她一眼,淡淡的道,“不会。” 对上贾瑄平静的目光,王熙凤心里暗暗一惊。 她这年纪轻轻的小叔子,可真是难搞。 早在两三年前,她就有意在讨好贾瑄,可两三年下来。 老太太被她拿下,邢氏被她拿下,就连贾赦对她也不似从前那样横眉冷对,府里除了二房那边的人,也就贾瑄一直对她不冷不热,只有面子情。 王熙凤入门到底时间不长,没怎么见识过贾瑄从前的做派,否则也不会如此惊讶了。 “皇上打小就疼爱瑄儿,哪怕瑄儿惹祸,皇上从来都是毫不犹豫的偏向瑄儿,”邢氏倒是好心的给王熙凤解释,“皇上送给瑄儿的好东西,至少一小半都落入了玉儿的口袋里。” 而皇上从来没计较过,甚至后来给贾瑄的赏赐,都是一式两份,显然是知道贾瑄会将东西给林家的表妹,干脆准备了两份,让贾瑄拿去借花献佛。 如此偏爱,哪怕是皇子,都没这种殊荣。 王熙凤闻言咂舌。 她知道贾瑄深受皇帝喜爱,可还真不清楚喜爱到这个地步。 “阿娘,今晚我大概不会回来,晚上就不用等我用饭了。”贾瑄道。 邢氏叹气,“你又要住在林家?” 贾瑄每年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住在林家,怪不得京中有人说,贾瑄是林家的半个儿子。 “今天时间不早了,一会儿给林妹妹把鸟儿送过去,姑妈必定留我用晚饭,赶在宵禁前回府太折腾了,干脆再在林家住一晚。”贾瑄解释道。 邢氏倒是没有反对的意思,“你自己做主便是。” 对这个儿子,邢氏可不要太放心。 贾瑄嗯了一声,不再多言。 王熙凤是个耐不住的人,见气氛有些沉默,便自己找话题。 “母亲,大舅不是来了信,请您帮忙给小舅找个先生吗?我寻思着,咱家的家塾也有不少外姓亲戚在里头读书,母亲何不将小舅也接来就近照看?”王熙凤提议道。 王熙凤口中的大舅和小舅,正是贾瑄的亲娘舅。 小舅邢德全也不过比贾瑄大了三岁而已。 邢氏闻言沉思。 见状,贾瑄皱起眉,“不可。” 没想到贾瑄会反对,王熙凤愣住。 “家塾不是个读书的好地方,小舅本就爱玩儿,去了咱家的家塾,只怕比从前更坏十倍。”贾瑄不赞同的道。 贾瑄 “这话从何说起?”王熙凤疑惑的道。 贾瑄看了她一眼,解释道,“二嫂刚嫁到咱家来,不清楚家塾的情况。”顿了顿,燕草正好带着人进屋奉茶,他接过喝了一口润喉,继续道,“如今贾氏家塾的塾掌,是祖父的族弟贾代儒,代儒叔祖自从十年前独子病故之后,心思全放在了他独孙贾瑞身上,近些年上了岁数,又因独孙已经长大成人,他精力不济,偶尔会令他那孙子代管。” 那贾瑞不过十六七的年纪,打小就不爱读书,不知挨过他爷爷多少打,总是不记性。 别看贾代儒管着家塾,实际上家境贫寒,根本没钱给孙子娶妻,而且贾代儒还惦记着独孙读书进学,暂时将给孙子娶妻的事抛到了一边,一心盯着孙子上进。 可他却不知,少年人血气方刚,哪里受得住撩拨?加上家塾里鱼龙混杂,贾瑞好的没学到,坏毛病却学了一堆,还仗着他爷爷是家塾的塾掌,以公报私,时常勒索族中子弟。 贾瑄也是从去年开始关注家塾的,只是他虽然身份地位高,可这家塾还真不归他管,那是东府族长贾珍的权利,哪怕他是侯爷之尊,擅自插手那也是逾矩。 从贾瑄这里听明白了家塾的境况,王熙凤不由得心慌,忙不迭向邢氏赔不是,“怪儿媳没弄清楚疏忽了。” 邢氏不过内宅妇人,虽然管家也有五六年了,可这家塾的情况,她还真不清楚。 骤然从贾瑄这里得知家塾的乱象,她哪里还敢让胞弟进去读书? 王熙凤道歉赔不是很快,邢氏心里纵有些情绪,但也很快就散了。 “罢了,你刚嫁进来,不清楚也在情理之中,连我都不清楚,怨不得你。”邢氏道。 闻言,王熙凤松了口气,忙道,“儿媳也是见二婶将宝玉送去了家塾念书,才以为家塾是个读书的好去处。” 听了王熙凤的解释,邢氏了然。 昔年王氏想要效仿她生个衔玉而诞的孩子,反倒遭了老太太的不喜,再加上生产之前在背后诅咒小姑子的事,桩桩件件堆积起来,直接叫老太太厌弃了她,哪怕贾敏已经儿女双全,老太太也是时常不给王氏好脸色。 毕竟在老太太看来,贾敏能儿女双全,那都是贾瑄带来的福气。 而王氏,只会在背后诅咒她的女儿。 整个荣府,除了王氏将贾宝玉看得跟眼珠子一般,就连贾政都认定王氏东施效颦。 说起来,原本贾政还是相信王氏的。 可谁叫贾宝玉不争气,抓周礼的时候拿了胭脂,给了贾政好大个没脸,自那以后,贾政便认定王氏造假。 后来贾政宠爱的赵姨娘又生下了一个儿子,贾政的心思难免被分薄到了这个庶子身上。 而王氏,哪怕儿子在抓周礼上拿了胭脂,她仍然坚定的相信儿子来历不凡。 即便贾宝玉吃丫鬟嘴上的胭脂,王氏也不改初衷。 王氏觉得她儿子不凡,可这样的贾宝玉落在荣府各人的眼中,便愈发坚定的认为王氏当年造假。 毕竟,一个众所周知福运深厚,另一个只会吃漂亮丫鬟嘴上的胭脂,俨然是个好色之徒。 “二婶?”贾瑄嗤笑,“你们王家又不读书,哪里知道家塾好坏?” 王熙凤闻言低下头,不敢再吱声。 不知道为什么,面对这位年纪很小的小叔子,不管说什么,她都有些胆怯。 “给小舅请先生的事,二嫂不妨去找元春姐姐,她夫君是去年的进士,想必有不少同年举人会试落第的,请他介绍一个便是。”贾瑄道。 元春能顺利的在及笄之年嫁出去,而不是被送入宫,可是欠了他很大一个人情。 只是让她帮忙找个合适的先生,想必她不会拒绝,甚至会很乐意。 得了贾瑄的提点,王熙凤连忙应下,“这事儿交给我了。” 说话的功夫,画眉鸟的用具吃食已经收拾妥当,贾瑄先送走了邢氏和王熙凤,便带着人离开了荣府,坐马车去了林家。 而贾敏也没想到,贾瑄早上刚回去,下午又来了,还将皇帝御赐的画眉鸟也带来了。 都不需问,她就知道画眉鸟是给谁的。 贾敏叹了口气,“瑄儿,别太惯着玉儿了。” 照如今这个趋势,她这个娘家内侄和黛玉的感情会越来越好,青梅竹马一块儿长大,这将来不成亲……怕是很难收场啊。 让贾瑄这样继续宠惯下去,贾敏保证,这孩子将来必定会娶个祖宗回去,到时候哭都来不及。 贾瑄倒是没贾敏想得那么多,他疼爱黛玉,黛玉想要,不过一只鸟罢了,送了就送了,这算什么大事? 因此,他并不在意贾敏的提醒。 在他看来,有贾敏这样的母亲教养,黛玉绝不会长成个嚣张跋扈的性子。 就他一个人惯着,不至于养成那样不讨喜的性格。 “侄儿明白,姑妈放心,我心里有数。” 贾敏:“……”你有数个鬼! 见贾瑄没听进去,一副被黛玉蒙了心的样子,贾敏不禁好笑,“将来有你哭的时候。” 贾瑄不解,“姑妈这是何意?” “得了,你快走吧。”贾敏说不通他,便干脆眼不见为净。 贾瑄满头雾水的出了正院,没想明白干脆就不想了,带着画眉鸟直接去了黛玉的揽月苑。 听下人来报,说贾瑄来了,黛玉兴冲冲的小跑出门迎接,见贾瑄身后跟着个丫头,手里拿着眼熟的鸟笼子,她眼睛登时亮了,“小鸟!” 贾瑄让丫鬟将鸟笼子挂在黛玉的屋檐下,道,“这鸟儿不比猫狗,不好养,你院儿里没有会养鸟的下人,我把翠竹给你,她是宫中内侍调教过的,我院儿里这只鸟,一直是她的伺候。” “谢谢表哥!”黛玉脆生生的道。 见黛玉满脸笑容的看着鸟笼里的画眉,贾瑄轻轻一笑,“你若是喜欢,回头我再讨一只来,凑个对儿。” “不用了。”黛玉摇摇头,“有一只我就很满足了。” 她不是贪心的人。 见黛玉拒绝,贾瑄也没强求。 黛玉在屋檐下看了一阵,就累了,回屋继续玩儿宫廷积木。 这积木还是有些复杂,想要拼完整,可没有那么容易,贾瑄也不打算帮忙。 拼积木就是要自己玩儿才有乐趣。 陪了一阵,正院叫用饭,黛玉吩咐丫头把积木收好,就跟贾瑄一起去正院用饭。 林如海已经从翰林院回来,见贾瑄跟黛玉一块儿过来,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人到齐后,林如海便吩咐摆饭。 寂然饭毕,又漱了口,林如海才问,“听你姑妈说,你将皇上御赐的画眉鸟,给了玉儿?” 贾瑄也不奇怪会被林如海问及,他早已经想好了理由,“这画眉鸟我也早就看腻了,玉儿既然想要,我便给她了。” 闻言,林如海微微一笑,倒也没有拆穿他这漏洞百出的借口。 “最近有风声说皇上有意让你陪太子读书,昨儿皇上突然召见你,为的便是这事儿吧?” 贾瑄点头,“不错。” “看样子你没答应。”林如海笑道。 若是答应了,这会儿贾瑄应该忙着收拾东西住进东宫陪太子读书,哪里还有闲情逸致送这个送那个的逗黛玉开心? “什么都瞒不过姑父。”贾瑄笑着道。 林如海面容一整,“不答应也是好事,太子虽是正统,可上头还有年长的皇子,再过几年夺嫡之争起来,你被卷进去也麻烦。” “我也是这么想的。”贾瑄道。 林如海又道,“姑父知道你聪明,可你的学业也不能荒废。” “姑父的意思是?”贾瑄看着林如海,试探着问道。 林如海道,“你表弟表妹也该启蒙了,我已经请了一位老友入京,过两个月就该到京,你既然不愿陪太子读书,那就陪你表弟表妹一块儿念书吧。” 贾瑄明白了林如海的意思,当即笑道,“那我这是要搬到林府常住?” “这却也不必,你同玉儿阿宝不一样。”林如海意味深长的道。 贾瑄挑眉,知道林如海是指他生而知之的事。 而黛玉和阿宝,这兄妹俩虽然聪明伶俐,可却是实实在在的孩童,不比他,除了身体,其他都跟成人无异。 林如海同贾瑄说话,虽然他是长辈,可从来没把贾瑄当孩子哄。 “那就还像从前一样吧。”贾瑄道。 林如海点点头,该说的事都说了,林如海便说了一声,起身去了书房。 翰林院虽然是个清贵的地儿,可该忙碌的时候,一点都不清闲。 朝考在即,这都是翰林院负责的,因此林如海最近很是有些忙碌。 林如海走后,贾瑄同林家兄妹也没久留,起身告退。 先送了黛玉回揽月苑,接着贾瑄随林琛回东院。 这几年,贾瑄一直住在东院,林琛还是今年才搬到东院的,之前和黛玉一直随父母住正院。 一夜好眠,次日用过早饭,贾瑄便回了荣国府,这次没有坐一会儿便又去林家,而是老老实实住在家里。 贾瑄 在家里住了一晚,次日一早贾瑄去荣庆堂给老太太请安。 正聊得开心,他二婶带着贾宝玉还有李纨进来了。 贾瑄等三人给老太太请安过后,才问,“宝玉怎么没去家塾上学?” 被贾瑄问起上学的事,贾宝玉下意识往王氏身后躲,他对这位堂兄很是畏惧。 王氏见老太太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忙道,“昨儿宝玉摔伤了,我便让宝玉在家休养两天。” 摔伤了? 贾瑄疑惑的打量着躲在王氏身后的贾宝玉,这不是全须全尾的站着吗?哪里摔伤了? 莫非是内伤? 贾瑄的疑问,同样也是老太太的疑问,贾瑄作为晚辈不好直接当着老太太的面怼王氏,老太太却没这个担忧。 “摔伤了?依我看,是躲懒不想去上学,随便找的借口吧?”老太太冷眼道,“老二家的,我知道你疼爱宝玉,可溺子如杀子,你这样惯着宝玉,他将来能有什么出息?” 王氏不敢同老太太顶嘴,低着头悻悻不敢接话。 连王氏都如此,胆小的贾宝玉就更不必提了。 “行了,你们回去吧。”老太太如今看见二房这母子就觉得烦。 王氏也不想在这里受老太太冷眼,忙不迭带着宝玉退下,至于李纨,则被王氏以代替她侍奉老太太为由,留在了荣庆堂。 老太太看了李纨一眼,不由得叹气。 在她看来,这个孙媳妇在王氏跟前讨生活,实在有些可怜。 因此,老太太也没为难她,只让她在边上坐着。 若是让李纨回去,李纨也没时间休息,反倒要被王氏叫去立规矩,在她这里坐着,好歹没人为难她。 李纨心里也是清楚老太太的善意,心怀感激的坐在边上当壁画。 因着李纨坐在一边,贾瑄说话便注意了许多,没提二房的事。 聊了一阵,早上处理完杂事的邢氏和王熙凤也来给老太太请安来了。 有了王熙凤在,屋里瞬间热闹起来,气氛也好了很多。 老太太上了年岁,热闹了一会儿,不免面带疲色。 见状,贾瑄便带头告退。 邢氏、王熙凤和李纨同路,贾瑄的院子就在荣庆堂前头,便在荣禧堂东西穿堂分开各自回屋。 贾瑄回到福祉院,就将燕草和青萝叫进了堂屋。 燕草和青萝当年被老太太指来照顾他时,就已经十三四岁,两年前她们就已经十七八岁,年纪再拖就成了老姑娘,贾瑄也没想磋磨她们,请示老太太之后,便给了她们恩典,免了赎身银子,放她们回家自行婚配。 她们俩并不是贾家的家生奴婢,是幼时家中艰难,才签了死契卖进府做奴婢的。 一般来说,签了死契的丫头,是不可能再放回家的。 但贾瑄心善,两个丫头照顾他也尽心,他也希望这两个丫头能有个好归宿。 若是换做贾府的家生奴婢,那都是家里的主子说配哪个小厮,就配哪个小厮,奴婢是没有拒绝权利的,只能任由摆布。 可惜,燕草和青萝走后,新提拔上来的绿竹、荷风都有些怯懦,不怎么敢近身伺候,做事情畏畏缩缩。 贾瑄多少明白原因在哪儿。 他虽然年纪小,却是实打实的侯爷,且深受皇恩,时常入宫面圣,隔三差五就有皇帝皇后的恩赏下来,在他跟前伺候,没点抗压的能力,是不顶用的。 而且,他也不是寻常的孩童,几个丫鬟哄一哄,就能哄好,他做事从来认真严厉,交代的事情没办好,被他训斥是常有的事。 这些丫头们年纪不大,眼界太低,自然害怕。 时间一长,贾瑄懒得将心思花费在调教丫鬟上,便干脆又将成了亲的燕草和青萝请了回来。 虽然名义上还是他跟前的大丫鬟,但实际上却是他院儿里的管事娘子。 而燕草和青萝的夫君,经过贾瑄初步考察之后,将自己在京城的两个铺子分别交给了二人打理。 如果不出意外,燕草和青萝会一直在他院儿里伺候。 “侯爷唤我们进来,可是有事吩咐我们去办?”燕草和青萝是打小伺候贾瑄的贴身奴婢,可以说是最了解贾瑄行事作风的人了。 贾瑄摆摆手,“我今儿在荣庆堂见到了宝玉,二婶说宝玉摔伤了,便没去上学,你们知道宝玉摔伤到底是怎么回事吗?” 青萝的消息最灵通,人缘也是极好的,一听贾瑄这么问,便道,“这个奴婢知道,摔伤一事乃是子虚乌有,事实是贾宝玉不想上学,故意摔了一跤,找的借口罢了。” “这小子真是烂泥扶不上墙。”贾瑄虽然猜到真相是这样,可真的听到真相,还是有些无语。 青萝提起二房的宝玉,就撇嘴,颇有些看不上,“就二房宝二爷这德行,亏得二太太还有脸说宝二爷是个有出息的,还拿他同咱们侯爷比,真是厚颜无耻,那贾宝玉哪里比得上咱们侯爷?不说同侯爷比,哪怕是琏二爷也比不上。” “青萝!”燕草低喝了一声,“胡说什么?” 贾宝玉再不妥,那也是府里的正经主子,这话若传出去,难免落人口实。 青萝低下头,自知失言。 “青萝虽然口无遮拦了些,可话倒是没说错。”贾瑄喝了口茶,淡淡的道,“琏二哥虽说不爱读书,贪爱美色,可行事还是有章法的,这几年外院的事,一直是他在打理,从没出过错。” 而贾宝玉,读个书都要闹幺蛾子。 他那嫡兄虽然也不爱读书,起码当年读书的时候,还是老老实实的在家塾上了十年学。 贾宝玉即便读书有些天分,自己不努力上进,那也是个废物。 燕草心里明白,贾瑄一直以来就不大看得上贾宝玉。 何况,去年老太太的生日,贾宝玉还在宴席上讨好黛玉,偏偏说话又孟浪,被贾瑄一顿好打。 这也是贾宝玉为何看见贾瑄就害怕的原因。 贾瑄又问了几句,总的来说,这两天家里就出了贾宝玉这幺蛾子,没其他事发生。 过了两天,贾瑄又去了林家小住,再回来住两天,便到了黛玉的生日。 如今黛玉年纪尚小,那些头饰之类的还用不上,衣物也都不缺,贾瑄思来想去,从库房里挑了一枚玉佛出来。 正所谓,男戴观音女戴佛,是民间的一种说法。 这玉佛是上好的羊脂玉制成,还算贵重,送给黛玉也不跌份。 对于贾瑄送的礼物,黛玉立刻就戴上了,喜不喜欢,不言而喻。 一晃进了三月。 初一是王氏的生日,贾瑄按照旧例送了礼,‘心意’到了便是。 初三二房探春妹妹的生日,贾瑄也按照往日旧例,只叫燕草备礼送过去,连送的什么都不清楚。 初九是贾琏的生日,虽然跟这个嫡兄的感情不算特别好,但毕竟是同父异母的兄长。贾琏这人没别的,就是贪色爱财,如今刚刚娶亲没多久,夫妻俩正蜜里调油,贾瑄也不可能给二哥送女人,便明面上送了一套笔墨纸砚,私底下塞了一千两银票给他。 贾琏拿到钱,那真是把他当神仙一样,吹得天上有地下无。 贾瑄也是无语。 他知道贾琏成亲后,被王熙凤管得厉害,手里根本没什么余钱,月例银子都被王熙凤捏在手里。 贾琏连出门喝酒都拿不出什么钱来,都是东府的珍大哥哥请他。 骤然从贾瑄这里得了一千两,那真是恨不得把贾瑄当祖宗一样供起来。 贾琏的生日过后,贾瑄就去了林府。 林姑父请的先生上月底刚到京城,这个月初开始,黛玉和阿宝就已经开始跟着先生启蒙读书。 而贾瑄因为近日家中长辈、同辈过生日的较多,还撞在了一起,从三月开始一直在家里住。 忙完后,贾瑄才有时间去林家。 毫无疑问,贾瑄的底子完全不用启蒙,他过来也就是陪两人读书。 在林家住了几日,贾瑄便回了荣府。 刚回到福祉院,便听燕草禀报这两天荣府的新闻。 “你说……二婶苛待珠大嫂子,珠大嫂子晕倒,被诊出一个月的身孕?”贾瑄眨了眨眼,消化了一阵,才继续道,“祖母怎么说?” “珠大奶奶的胎险些没保住,老太太震怒,将二太太叫到荣庆堂训斥了一顿,令其闭门自过,宝二爷也被老太太下令搬到外院去住,不准跟二太太住,说是免得被二太太教坏了。”燕草道。 贾瑄端起茶,喝了几口,放下,心绪平静下来,“珠大哥回来了吗?” “昨儿得了消息立马就从国子监回来了。”燕草说着一顿,“珠大爷同二太太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贾瑄道,“堂哥成亲三年,早也盼晚也盼,好不容易将孩子盼来,却差点被二婶折腾没了,会生气也在情理之中。” 燕草清了清嗓子,声音小了一些,“今早李家太太上门看望珠大奶奶,之后去见了老太太,不知道说了什么,李太太出去的时候,似乎有些高兴。” 高兴?女儿的孩子差点没了,怎么会高兴? 贾瑄 贾瑄沉吟片刻,猜测他那好二婶大概率要倒霉了,不然李太太高兴不起来。 “从我库房里挑些上好的药材送去,想来堂嫂现在正好用得上。”贾瑄吩咐道。 回想起来,李纨这一两月的气色都不是上佳,怕是被他那好二婶折腾得不轻,这胎若是不好好将养,怕是要出事。 珠堂哥是二房难得的头脑清醒之人,贾瑄对其还是很有好感的。 毕竟没人不喜欢聪明理智又气质温雅的美男子。 “是。”燕草得了吩咐,立马带人去库房里拿药材。 贾瑄库房里的东西,那都是上上品,倒是药材的种类不同,需要挑选出孕妇适合吃的,但也不需要太多的时间。 挑完药材,燕草带着人前往贾珠和李纨住的出云阁。 她到的时候,贾珠正好在屋里陪李纨说话。 “大爷,大奶奶,福祉院的燕草姐姐来了。” 贾珠和李纨停下交谈,命人将燕草请进来。 “请珠大爷按,珠大奶奶安。”燕草进门后,先行了礼。 贾珠摆手,“免了免了,”他看着燕草身后三四拿着木盒的丫头,挑眉,“是瑄堂弟让你送东西来的?” “是,”燕草回头示意丫头们将盒子放在桌子上,继续道,“侯爷今早刚从林府回来,听说珠大奶奶不好,便吩咐奴婢从库房里挑了上好的药材送来给珠大奶奶补身。” 贾珠闻言,心中一暖,温声道,“让堂弟费心了。” 李纨被他娘折腾得差点小产,晕倒了人事不省,他娘也没说去请个大夫来看看,对比上个月二弟只是摔了一跤,他娘不但让其在家休养,还日日命小厨房炖补汤给二弟喝。 李纨进门来,一直没有身孕,被他娘刁难叫到跟前立规矩,贾珠纵有不满,可也只能在家的时候护着一二,其余时间因在国子监读书,多少关照不及。 若说他娘对李纨不管不问,是因为李纨没有身孕,可李纨现在已经诊出了身孕,他娘也没说来看看,甚至在他找上门之后,还大言不惭的说没伤着李纨,贾珠忍无可忍,才与其大吵了一架。 贾珠万分庆幸,因着李纨这一两月气色不佳,他特意叮嘱过李纨身边的丫头素云,若是李纨身体受不住,便去找老太太求救。 亏得素云警醒,发现不对,便立刻去了荣庆堂求救,这才保住了李纨的胎。 王氏是他亲娘,对李纨的关心,竟然还不如大房的堂弟。 在胞妹元春的事上,贾珠早就看出了爹娘的自私冷漠。可他想不通,为什么王氏能对二弟贾宝玉看得跟眼珠子似得。 至于他爹,自私冷漠的一面倒是对儿女一视同仁。 将脑海繁杂的思绪抛开,贾珠对燕草道,“我娘子有孕在身,暂时离不得人,堂弟那儿,有劳燕草将我的谢意传达,等我娘子胎象稳固之后,我再去看他。” “这是应当的。”燕草屈膝一礼,告退了。 看着燕草带着人离去,贾珠叹了口气。 “夫君何故叹气?”李纨不解。 贾珠怅然,“连长房的堂弟都能不计前嫌的送药材过来关心一二,我爹娘却……” 闻言,李纨眼神一暗,接着劝道,“瑄弟心善,我们要记在心里,至于老爷和太太……不管夫君做什么决定,妾身都陪着你。” 李纨早就忍受不了王氏的刻薄,但她嫁到贾家三年,也算了解贾珠的性格。 贾珠虽然不理解爹娘的自私自利,也不支持他们卖女求荣的做法,但让他与父母断绝关系,这种事是做不出来的。 不过这次她怀孕,被婆婆王氏刁难得差点小产一事,倒是个好机会,若是运作得当,贾珠必定与二房夫妻彻底离心,等过两年贾珠考中进士,她就建议贾珠外放,离开京城这个是非之地。 贾珠看着李纨苍白的脸色,心疼不已,轻轻的将其抱在怀里,道,“宫裁,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一天,就不会让你和孩子受委屈。” 爹娘都是自私自利的人,因着妹妹的婚事,贾珠已经被爹娘放弃,他已经不指望从爹娘这里获得任何关怀。 好在他有妻子,自己有了家,倒也不在乎爹娘爱不爱他了。 出云阁夫妻俩互诉衷肠,这边贾瑄在燕草送药材去出云阁后,便离开福祉院,去了荣庆堂。 “孙儿请祖母安。”请了安,贾瑄就被老太太叫到身边坐下。 老太太笑着道,“瑄儿是听到家里出事回来的,还是自己回来的?” “自己回来的。”贾瑄顿了顿,“堂嫂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不知道二婶那里,祖母怎么处理?” 李家太太都找上门来了,显然是要给个说法的。 贾家固然可以仗势压人,可贾瑄觉得为了王氏与李家结仇,是完全没必要的。 想必老太太也是这样想的。 听贾瑄提起王氏,老太太心情瞬间就不好了。 她皱着眉道,“王氏这些年愈发不懂事了,一把年纪了,居然对儿媳如此刻薄。” 虽然老太太也让王氏和邢氏伺候她用饭,但这都是贾家前头几代传下来的规矩,老太太从来没有刻意的刁难过儿媳。 “祖母也知道,二叔二婶先前有意送堂姐入宫参选,只是被我搅和了,他们不敢对我怎么样,堂哥又是他们的儿子,自然只能把气撒在堂嫂身上。”贾瑄道。 二房的小动作,还有贾瑄的帮助,老太太都一清二楚。 她叹了口气,“你二婶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这次的事,李家那边怕是生气了,若是不惩罚二婶,李家那边恐怕会有意见。” 李家是书宦之家,家里入仕的人不少,也算是金陵的大户。 贾家现在官场上就只剩一个工部员外郎的贾政,旁支的都被富贵迷了眼,早没有奋斗的精神。尤其现在又出了个贾瑄,不管嫡枝旁支,都有些醉生梦死的做派。 偏偏这些都是贾瑄现在管不了的乱象。 真要对上李家,靠贾家那些废物,除非消耗贾家的人脉,否则还真不好解决。 贾瑄倒是能轻松压制,可他凭什么帮二婶那恶毒的妇人? 老太太显然也清楚贾瑄并不乐意帮助王氏,甚至乐意看见王氏倒霉。 “你二婶生了宝玉之后,脑子愈发不清醒了,我已经叫人将宝玉挪去外院单独住,你二婶暂时在东小院闭门思过。”老太太道。 贾瑄若有所思,“只是这样,李家那边不会满意吧?” 闭门思过,不痛不痒。 李纨可是差点小产,之前又被生生折磨了半年。 之前李家不出面,是李纨嫁到贾家三年都没有孕信,李家没有底气,可现在李纨怀上了,不管这胎是男是女,这都是李家找茬的底气。 连带着李纨之前受过的委屈,李家这次肯定是要一口气讨回来的。 “我已经决定了,在东小院后头修一个小佛堂,让你二婶在里头静心礼佛,”老太太顿了顿,又继续道,“再另外给你二叔再娶一房平妻管家。” 贾瑄惊呆了。 其实所谓平妻,本质上仍旧是妾,只是平妻这个称呼好听一些而已,地位比贵妾高,比原配低。 娶平妻一般只出现在经商的家族,像贾家这样的诗书礼仪之家,娶平妻的是极少数。 虽说平妻本质上仍是妾,地位低于原配,可娶进门的时候,那也是真真切切的明媒正娶,正经坐花轿抬回来,从正门进府的那种。 像贾家这样的门第,若是到了娶平妻的地步,那就是明晃晃的告诉所有亲朋好友,这家主人对原来的媳妇不满意,甚至厌恶。 贾瑄消化完这个消息,想起燕草之前说的话。 怪不得李家太太满脸高兴的回家去了,有了老太太做的保证,换了谁不高兴? “祖母可有人选?”贾瑄下意识问道。 老太太叹了口气,道,“我原先是打算让你父亲或是叔父与保龄侯府联姻,可惜当初史家没有适龄的姑娘,你舅爷爷有个庶出的幼女,年方十七,婚事还没定,高不成低不就。我想着,倒不如嫁过来,我也能照应一二。” 嚯,老太太的娘家侄女。 虽说是庶出,可谁叫贾瑄那舅爷爷除了三个嫡子,就只有一个女儿呢? 若是老太太挑了其他家的姑娘,王氏说不定还有出头之日,可老太太挑的是自家的侄女,那就说明老太太压根儿没打算再让王氏出来。 哪怕王氏能出来,二房也不再是她做主了。 小史氏即便是平妻,可谁叫她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女呢,老太太不帮她,难不成还帮王氏那个愚蠢的棒槌? 得了,二房有乐子看了。 贾瑄完全不同情王氏,有如今这下场,都是她活该。 看看她干的都是什么事儿? “祖母跟二叔说了?”贾瑄道。 老太太嘴角一抽,“哪儿那么快,我还没同你舅爷爷说呢。” 虽说小史氏是庶女,可谁叫是她弟弟唯一的女儿呢? 想促成这门婚事,不付出让史家满意的代价,是不可能成的。 贾瑄 “孙儿觉得,舅爷爷会答应的。” 因着他的存在,现在想与贾家搭上关系的,数都数不清,如今有个现成的机会摆在眼前,不信史侯不动心。 更何况,荣府如今的老太君还是史侯的亲姐姐,他将女儿嫁过来,绝对不用担心女儿被苛待。 最重要的是,史侯的女儿真不好嫁。 问题在于,她是庶出。 门当户对的嫡子,哪里愿意娶个庶女?即便是侯爷之女,那也不好使。 有愿意娶的,不是这里有问题,便是那里有问题,史侯总不满意。 荣府贾政是个什么德行,史侯当然清楚,也不大看得上眼。 但他将女儿嫁过来,图的又不是贾政这个人,而是跟贾瑄搭上关系。 只要他女儿再生个儿子,坐稳太太的位置,说不定那王氏就能直接病逝给他女儿腾位置了。 史侯要是疼爱女儿,不愿意把女儿嫁给贾政这年已四十的外甥,说不定京中大半权贵还得感谢史侯谦让,他们多得是人愿意挑个庶女嫁过来给贾政做平妻。 理由同上,只要能跟贾瑄搭上关系,牺牲一个庶女而已,这可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至于荣府长房和二房不睦的消息,他们都知道,可那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即便将女儿嫁过去,他们也不会帮着贾政对付荣府长房,那不是跟贾瑄结仇吗? 他们要的,是贾政的身份,不管荣府两房有多不睦,贾政也是贾瑄名义上的二叔,他们将女儿嫁过去,那就是正经的姻亲。 没见林如海靠着妻子贾敏,得了贾瑄的偏爱,不但儿女双全,如今还颇受皇恩,三年从正七品的翰林院编修,升到从五品的翰林院侍读学士,几乎是一年升一级,据闻,皇帝有意将其调去户部历练历练,看样子是打算培养林如海接户部老大人的班。 林家虽说底蕴深厚,可身体不好是出了名的,林如海之父身故后,从前的亲戚多半都断了联系。 还是林如海考中探花后,才慢慢将这些人脉捡回来。 若是没有贾瑄的存在,林如海即便靠着父辈余荫得了皇帝的信任,可想短短三年就爬上从五品的位置那也是不可能的事。 有林如海这现成的例子摆着,谁不想讨好贾瑄? 可惜,没有门路啊! 贾史王薛是金陵当地的四大家族,可到底是比不得从前,下头的大家族虎视眈眈,若是出个人才说不定就能将他们顶下来。 谁也不希望家族败落,如今有个机会摆在眼前,不珍惜那就是傻子。 老太太挑了个时间回了一趟保龄侯府,说是探亲,实际上是商谈娶平妻一事。 果然不出贾瑄所料,史侯考虑了两天还是同意了老太太的提议。 史侯这里既然答应,老太太立马就将贾政叫来,把这事儿提了。 贾政懵逼,“让我娶表妹?可我有妻子啊。” “以平妻之礼,娶婉柔过门,今后王氏就呆在佛堂里静心礼佛,你屋里的事,都交给婉柔。”老太太语气平淡,可态度坚定。 婉柔正是她那庶出侄女的闺名。 王氏生了贾宝玉之后,月子里总是动气,出月子之后为了贾宝玉操劳得要命,不过短短五年的时间,就老了十岁不止,看着活像是四五十岁的老妈子,贾政对其也确实不剩下多少感情。 史家那表妹虽说是庶出,可她年轻貌美,贾政也是见过的,但却从没想过会花落他家。 他都不惑之龄了,还能在原配没死的时候娶个美娇娘回来,不乐意的才是傻子。 贾政又不是什么专情的绝世好男儿。 “儿子都听母亲的。”贾政低下头,一副全由老太太做主的模样。 老太太差点没忍住翻白眼。 这么多年来,她还能不清楚这儿子的德行? 若是从前,她还能忍忍,假作不知。 可有了贾瑄鼎立门户,这个从前的‘优秀’儿子,便哪儿哪儿都看不顺眼了。 老太太摆摆手,让他回去。 撵走了贾政,老太太又让人去请邢氏。 贾政娶平妻的事,可不能马虎,她答应了胞弟,这聘礼一定要比当年娶王氏的多。 这也说得过去。 王氏家里只是武将之家,祖上县伯的爵位早就没有了,哪儿像史家,那可是实打实的侯府。 史婉柔即便只是个庶女,那也是史侯唯一的女儿,出身侯府,聘礼什么的都不能寒碜,不然史侯的脸往哪儿放? 虽说聘礼压了原配一头不合礼数,可都已经决定娶平妻了,那已经是将原配的脸踩在地下,又何必在聘礼这块儿惹了侯府不快呢? 至于王家有没有意见,谁理他? 不管是荣国公府还是保龄侯府,那都是王家现在得罪不起的门第。 而且按照现在的趋势,王家怕是将来也惹不起贾、史两府。 荣府很快开始筹备婚礼,动静也不算小,邢氏与王氏不对付很多年,如今看王氏倒霉,还要眼睁睁看着丈夫另娶平妻,怕是肺都气炸了,邢氏乐呵呵的帮贾政准备婚礼事宜,一点也不觉得勉强。 倒是贾赦抱怨过两句,被老太太骂了一顿才消停。 而贾瑄,在林府学习了三五日,回府后,听燕草说贾赦抱怨老太太偏心,不给他娶年轻貌美的表妹,反倒给贾政娶,很是有些愤愤不平。 贾瑄的脸色当时就难看起来,“老爷真是这么说的?” 燕草见贾瑄脸色难看,一点也不意外,阖府谁不知道贾瑄并不喜欢他爹贾赦? 也就贾赦自觉良好,以为贾瑄有多看重他这个爹,没少在外头装大头蒜。 倒是有不少人看在贾赦是贾瑄亲爹这层身份上,各种拉拢讨好贾赦。 燕草低下头,“奴婢不敢欺骗侯爷,侯爷若是不信,可以让下头的人去问,阖府都知道。” 阖府都知道了? 贾瑄深深吸了口气,“我知道了。” 那老混账看来是活腻了。 贾瑄从前本就不喜欢这个爹,但看在他给了自己第二次生命的份上,看不起归看不起,也不曾管过他,只要贾赦不来找他麻烦,贾瑄也懒得理他。 可他没想到,因着二叔娶平妻一事,这老东西居然也动了娶平妻的心。 娶平妻那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当家的不满意甚至厌恶现在的嫡妻,否则哪里会娶平妻? 贾赦这个蠢货,只看史家表姑年轻貌美,居然说出这种话。 私底下说说也就罢了,他还跑去老太太跟前抱怨,这是把他娘摆哪儿去了? 心里气不顺,贾瑄也不想让那老东西好过。 “我进宫一趟,这是给惜春妹妹的生辰礼,你替我送过去。”贾瑄吩咐完,叫人立刻备马车,自己则进屋换衣服,换完直接出府,坐马车进宫去了。 等贾瑄回府,没多久宫中内侍就来传旨。 贾赦本以为又是皇帝的赏赐下来了,没想到迎来的却是皇帝的申斥,圣旨结尾直接将贾赦身上的一等将军爵传给了他嫡次子贾琏。 也就是说,从圣旨宣读完的那刻起,他就是一介白身,不再是有爵位的勋贵。 贾琏跪在后头,没想到馅饼从天而降,整个人都懵了。 什么情况? “贾老爷,接旨吧。”宣读圣旨的内侍一脸冷漠的看着神情呆滞的贾赦。 从前看在贾赦是贾瑄生父的份上,每次来宣旨,内侍都是满脸笑容,不说讨好,可该有的客气却是一点不少。 但今天,内侍可是亲眼看见福昌侯进宫向皇帝告亲爹的状,三言两语就将贾赦身上的爵位原复原的承袭给了贾琏。 可见福昌侯对这老纨绔的爹也是忍无可忍了。 贾赦也不知道哪里惹了皇帝不快,遭来这样的申斥,战战兢兢的接下圣旨,口里还要感谢皇恩浩荡。 等宫中内侍离去,整个荣府还沉浸在诡异的静默中。 将圣旨供奉进祠堂后,贾赦就回了东院,自闭了。 贾琏乐颠颠的回到梨香院,将好消息告诉了王熙凤。 王熙凤愣了好一会儿,才轻笑,“看来老爷是彻底被咱们家的小侯爷厌弃了。” “这话怎么说?”贾琏疑惑的看着她。 王熙凤横了他一眼,却仍是风情万种,勾得贾琏差点失了魂,“你一直在外院办事,却不知这内院消息灵通的很,两个时辰前,三弟刚从林府回来,还没待上一刻钟,就叫人备车入宫,三弟刚回府没多久,宫中内侍就来传旨,你还不明白问题出在哪儿?” 听了王熙凤一番话,贾琏惊讶的道,“老爷这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居然被三弟恨上了。” 这个恨字用的非常好。 若不是恨上了贾赦,贾瑄哪里会做得这么绝? 贾赦一直以来能在京城混得有滋有味,一是靠他身上那垃圾爵位,二就是靠他继妻生的好儿子。 现如今爵位没了,外头的人也因此知道贾瑄恶了贾赦,贾赦今后怕是出门都要被人嫌弃。 王熙凤冷笑,“还能为何?前日老爷听说二叔要娶史家表姑为平妻,跑去老太太跟前抱怨,这事儿阖府皆知。” 贾瑄 贾琏目瞪口呆,“老爷到底是为什么这样想不开?” 莫非真以为三弟对他有多少孺慕之情? 阖府谁不知道,贾瑄对贾赦只有个面子情,也就比二房夫妻强一点点。 若是荣府长房几个主子,非要死一个才能保全一家老小,贾瑄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牺牲贾赦。 由此可见,贾赦在贾瑄的心里地位有多低。 能让贾赦一直认为他在贾瑄心里地位很特殊,估计是二房夫妻衬托的缘故。 比起二房夫妻,贾瑄当然是更讨厌二房的夫妻俩。 如今贾赦一通骚操作,直接荣升贾瑄心中最厌恶的人,没有之一。 贾瑄讨厌他二叔二婶,是因为不喜他们的为人和行事作风,本身也没拿他们当亲人,因此不喜欢他们归不喜欢他们,倒也称不上有多痛恨。 而贾赦,毕竟是他的父亲,贾瑄刚出生的时候,多少还是有些期待的,怎么说贾赦名义上也是个将军。 可谁知道,这将军跟他以为的将军完全不能相提并论,更不用说跟他前世的父亲比较了。 不,拿来比较都是侮辱了他前世的爹。 贾瑄想想就觉得恶心。 本来嘛,贾赦老老实实的吃喝玩乐,睡他的小老婆,也就完事儿了。 贾瑄也懒得理他。 可这五六年来,邢氏对他掏心掏肺,虽说人不聪明,可却是真心对他,哪怕是石头,这么多年也捂热了,何况贾瑄没有一颗石头心? 被贾瑄认可的邢氏,贾赦不重视,贾瑄也不想勉强,毕竟邢氏现在有子万事足,根本懒得伺候贾赦了,有没有这个丈夫,她完全不在意,贾赦想睡谁就睡谁,不来找她,更让她省心。 而贾瑄,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贾瑄却不能容忍贾赦如此侮辱邢氏。 跑到老太太跟前咋咋呼呼,也要娶个年轻貌美的平妻,他是想上天? 若不是贾瑄不想背上弑父的大罪名,都想直接送他升天。 王熙凤哼了一声,“你们男人就是这样,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背着我跟那些风流的媳妇们搅和。” 虽说王熙凤生的美,如那天上的神妃仙子。 可再美的人,得到手了,也就那样,王熙凤每个月总有几天不方便,贾琏又不是个管得住下半身的人,多多少少跟一些府里漂亮的小媳妇不清不楚。 王熙凤心里自然是不舒服的。 贾琏闻言,讪讪道,“凤儿,我……” “行了,你在外头混,我管不着,可你别想着弄回来,否则……”王熙凤哼笑,没说下去。 虽说王熙凤才过门不到半年,但贾琏早就见识过她的厉害。 当初挨了父亲毒打也坚持要娶王熙凤,就是看她长得漂亮,还知情识趣。 哪里知道,娶回来是个悍妇。 贾琏心里不是不后悔的,可人都已经娶回来,还是他自己坚持要娶的,现在后悔,说什么都来不及了。 不过,除了王熙凤善妒这一点他有些不满,其他的地方,他哪儿哪儿都满意,瑕不掩瑜,因此贾琏心里有时候固然生出后悔的心思,但转头就忘了,夫妻感情依然蜜里调油。 “我有凤儿这样的神妃仙子,哪里还想弄别人回来?谁比得上你啊?”贾琏哄起人来,那是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很快就将王熙凤哄开心了,夫妻倒在床上,闹了一个下午,差点错过晚饭。 傍晚时分,老太太院儿里传饭。 李纨的胎调养了月余,但还没满三个月,怕她出事,老太太便让她和贾珠在自己屋里用饭,不用跑来她院儿里陪着。 除了贾珠夫妻,二房的都没来。 长房这边,贾赦是一把年纪了,自然也不用来。 因此只有邢氏领着贾琏夫妻,并贾瑄、迎春来荣庆堂陪老太太用晚饭,惜春原就住在老太太的院儿里,不需要请。 寂然饭毕,迎春和惜春最先被带回屋休息。 接着,邢氏和贾琏夫妻告退。 荣庆堂就只剩下了老太太和贾瑄。 “你进宫告状了?”老太太笑着问道。 贾赦被申斥了一顿,老太太也没有一点惊慌,因为她早就料到老大会有这个下场。 贾瑄神情平静,进宫告了一状,将贾赦视作脸面的爵位挪给了贾琏,他的气已经出了大半。 “他活该。”贾瑄冷漠的道。 老太太见状,叹了口气。 她早就看出贾瑄对贾赦没有感情,不过她也不觉得是贾瑄的问题。 就连她这个生母,都对这个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嫡长子生不出任何爱子之心,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勉强贾瑄对贾赦生出孺慕之情? 就贾赦这德行,换了谁都生不出孺慕之情。 “祖母,孙儿不后悔。”贾瑄认真的道。 老太太摸了摸贾瑄的头,“我也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担心圣上因此对你不喜。” 自前朝开始,便以孝治天下,不孝之人是会被唾弃的。 当然,也不是绝对。 但大部分不孝之人,都会被唾弃。 当今圣上自然也喜欢孝顺之人,贾瑄这样明晃晃的告御状,还将父亲的爵位给弄没了,即便是情有可原,可要是传了出去,多少有损贾瑄的名声。 贾瑄淡淡一笑,“陛下不会因此生出不满。” “你这么笃定?”老太太挑眉。 贾瑄喝了口茶,才解释道,“祖母不知道,这几年老爷没少打着我的旗号在外头骗吃骗喝,收受贿赂,陛下早已不满,只是看在他是我生父的面子上,陛下才没有问罪于他。我今日入宫告状,虽是将他的爵位给撸了,可也是保了他一命,不然长久下去,即便是我面子大,陛下也容不下他了。” 老太太毕竟是内宅妇人,又因为上了年纪的缘故,极少出门社交,还真不清楚外头的事,如今听了贾瑄解释,心里倒是松了口气。 贾赦怎么样,她并不关心,只要不连累贾瑄,贾赦哪怕立刻被拖出去砍头,她也不会眨眼睛。 “不会连累你就好。”老太太放松的道。 贾瑄闻言,眉眼带笑,“祖母安心,只要有我在一天,贾家就荣盛不衰。” 不是他狂妄,凭他的福运,那真是谁碰谁死。 简而言之,跟他作对的都没有好下场。 “你性子稳重,又聪敏,我啊,还真没什么担心的。”老太太笑道。 她不怕贾瑄惹祸,怕的是贾家惹祸,连累贾瑄。 贾家那些人是什么德行,老太太是见识过的。 贾瑄心中了然,“祖母就放心吧,孙儿现在是年纪尚小,腾不出手来收拾他们,等孙儿再大些有他们的好日子过。” 想起贾氏家塾里那些尸位素餐的族老,以及在族学里骗吃骗喝,搞得乌烟瘴气的亲戚们,贾瑄眼里就冒寒气。 他早晚会把这些人都收拾干净。 老太太也不觉得贾瑄心狠,贾家如今的情况,若是不用狠绝的手段,是砍不掉那些腐肉的。 光靠贾瑄,如何撑得起整个贾家一族? 到底还是要整顿家业,借贾瑄的雷霆之势,将整个贾家的风气拨乱反正,贾家将来在贾瑄百年之后才能传承下去。 否则等贾瑄一死,贾家八成就要烟消云散。 在家里住了两天,看邢氏气色不错,傻呵呵的给贾政筹备婚礼,贾瑄确定邢氏没将贾赦之前要娶平妻的事放在心上,便也安心了。 看样子他娘确实一点都不在意贾赦了。 如此看来,他这个爹,有没有倒是没什么区别。 不,还是有点区别的。 这个爹的存在,碍眼了。 得了空,贾瑄收拾了几件衣服,便又去林家‘上学’了。 晚间,林如海回府,用饭的时候见贾瑄也在,亦是见怪不怪。 用过晚饭,漱了口,林如海品着茶,幽幽的问道,“听说你前两日进宫告状,把你爹的爵位给撸下来,给你兄长了?” 两天时间,消息足以传开了。 也就是贾赦整天自闭在家,才什么都不知道。 等他缓过来出门,就能知道他的爵位是怎么没的了。 到时候,恐怕这老东西还会来他跟前闹。 不过,贾瑄也不怕他就是了。 “姑父既然问起,想必已经知道事情原委了。”贾瑄平静的道。 林如海轻笑,“听你姑妈说的。” 贾敏是贾家女,陪嫁都是从贾家带来的,与贾家的奴仆沾亲带故,如今又同住京城,且与贾瑄关系极好,因着贾瑄的关系,想要知道娘家的消息,还真是轻轻松松,多得是下人乐意卖好。 “若是我老爷有姑父一半,我也知足了。”贾瑄闷闷道。 前世他爹在他小时候就一直替皇家征战沙场,四处平乱,好不容易战乱平息,就被摘了桃子,接着被扣屎盆子,差点遗臭万年。 因此,贾瑄是缺少父爱的。 重活一世,这父爱有不如没有。 当然,贾瑄也没从贾赦身上感受到半点的爱子之情。 除了利用就是利用。 反倒是林如海对他处处关心,比贾赦更像他父亲。 林如海的存在补足了贾瑄父爱的缺憾,贾瑄喜欢来林家,林如海也是原因之一。 贾瑄 林如海经历过人情冷暖,又是聪明人,其实很早就发现贾瑄身上的问题。 别看贾瑄活了两世,可他前世也不过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郎。 两世加在一起,都没林如海活得久。 贾瑄聪明归聪明,可阅历却是真的没多少,前世经历过最大的磨难,就是被皇帝下毒,全家被诬陷通敌卖国。 在林如海面前,他一些心思城府,其实都稚嫩的很。 也就是他喜欢林如海,从来没有坏心思,才能得到林如海如师如父般的教导。 林如海叹了口气,拍了拍贾瑄的肩膀,劝道,“不要想太多,有些人既然不值得,就不必多费心思,谁对你好,你就对谁好,这是最浅显的道理。” “我明白的,姑父。”贾瑄道。 林如海点点头,又道,“虽说贾赦是你生身父亲,可若他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你也尽可当他不存在,若是他因此不满,寻你的晦气,派人来告诉我,我去跟他说。” 自从林如海升了翰林院侍读学士,成了皇帝跟前的宠臣,贾赦哪怕有爵位,也不敢在他面前摆大舅子的谱儿,不说毕恭毕敬,那也是客客气气,不敢有一点怠慢。 他若是去训斥贾赦,贾赦也不敢放个屁。 何况,贾赦现在连爵位都没有了,那就更不敢对他大小声。 贾瑄感受到林如海的关切,眉眼弯弯的道,“多谢姑父关心,我没事的。” 就算贾赦真的跑来闹,他也不是吃素的。 他身边一直有皇帝派的人暗中保护,贾赦若是想对他动手立刻就会被保护他的人拿下。 即便贾赦是他生父,这身份在这些暗卫面前,那也是一点都不好使。 “嗯,时辰不早了,你们早些歇息,明日还得上学,别玩得太晚。”林如海叮嘱完,便放心的去书房处理带回来的公务了。 林如海走后,贾瑄和林家表弟表妹又陪贾敏坐了一会儿,说说笑笑。 等天擦黑,贾瑄便带着阿宝和黛玉告退。 贾瑄一手牵着阿宝,一手牵着黛玉,一起往东边院子走去。 黛玉的揽月苑就在东院的后面。 要回东院,便要从林府正院的穿堂走过,先经过黛玉的揽月苑,最后才能回到东院。 揽月苑就在正院的正东边,靠南就是东院。 格局跟荣府是差不离的。 “表哥,大舅舅欺负你了吗?”黛玉如今年岁尚小,还不懂太多东西,但她聪明,听父亲劝表哥就知道,表哥肯定是在家里受委屈了。 贾瑄正走神,忽然听到黛玉脆生生的发问,顿时回过神来,他笑了笑,“没有,玉儿怎么会这么问?”贾赦欺负他?他不欺负贾赦就不错了,贾赦哪儿有那本事欺负他? 黛玉却不信,“我明明听见阿爹劝表哥不要想太多。” 还有那什么,谁对贾瑄好,贾瑄就对谁好之类的话。 这意思不就是大舅舅对贾瑄不好吗? 黛玉虽然年纪小,懂得不多,可这些话意思浅显,她都不需要多动脑,便能理解话里的意思。 贾瑄闻言,愣了愣,来了兴趣,“那……大舅舅真的欺负表哥了,妹妹又能怎么样?” 听了这话,黛玉愣住,歪着头想了想,那样子别提多可爱。 贾瑄轻轻一笑,正要说话,黛玉转过来,抱住他,“玉儿可以给表哥一个抱抱,表哥不要伤心了好不好?大舅舅对你不好,玉儿对你好。” 贾瑄懵住。 小孩子的话,真的是戳心窝。 正因为她还小,什么都不懂,心思才纯粹。 因为黛玉抱住他,他的手腾出一只,便顺势轻轻抱住黛玉。 “好,表哥答应你。”贾瑄眉眼含笑。 这丫头,真是没白对她好。 “那,表哥现在还难过吗?”黛玉仰起头,水灵灵的大眼睛盯着他看。 贾瑄莫名有些狼狈。 其实他本来就不难过。 毕竟他早就不对贾赦抱有任何期待,这次的事,他除了生气还是生气,没有一点点的伤心。 可是被黛玉这样哄,他的心软成一团。 吸了吸气,贾瑄平复好心绪,才笑着道,“有玉儿的抱抱,表哥一点也不难过了。” 黛玉一听就露出大大的笑脸,然后松开贾瑄,又重新牵住他的手。 “大舅舅对表哥不好,那表哥以后也不要对大舅舅好了,”黛玉想了想,又补充,“把对大舅舅的好都给玉儿吧,玉儿会一直对表哥好。” 贾瑄笑起来,“你还挺贪心?” “玉儿不贪心,”黛玉皱了皱鼻子,道,“表哥对大舅舅好,大舅舅又不对表哥好,这样表哥会伤心,可表哥对玉儿好,玉儿不会让表哥伤心。” 很直接粗暴的理论。 虽然黛玉这话逻辑清晰,可贾瑄听出了黛玉话里的重点。 她是觉得,既然他对贾赦好会伤心,那就把对贾赦的感情都给黛玉,因为黛玉不会让他伤心。 主要是,黛玉不想让他伤心。 贾瑄回过神,笑起来,“好,表哥答应你。” 黛玉点头,“嗯嗯,那拉勾!” 说是拉勾,黛玉却不撒手,贾瑄只好松开阿宝,跟黛玉拉勾。 边上的阿宝被无视,倒也没有难过,表哥喜欢黛玉,可对他也不差,他也不希望表哥伤心。 要是,要是妹妹对表哥好,表哥可以不伤心,他也是愿意的。 拉完勾,黛玉心情更好了。 贾瑄重新牵住阿宝的手,带着他们继续往前走。 “我这两天不在,你们上学可有进步?” “先生说,我可以开始学《声律启蒙》了。”黛玉兴冲冲的回道。 阿宝也忙道,“我也是。” 贾瑄笑着道,“学得挺快啊,三字经这么快就掌握了?” 光是会背诵,那可算不上掌握。 林家这两个表弟表妹,确实很聪明。 将黛玉送到了揽月苑,贾瑄又和阿宝在揽月苑呆了一会儿,陪黛玉玩了一会儿积木,等到快到二更天,才同阿宝回东院歇息。 之后七八天,贾瑄一直呆在林家没回去。 四月二十四,荣府老太太派人来告知贾瑄,贾政娶平妻的婚期就定在二十五,让他回去。 总不能等到二十五那天跟林家人一起去,那他到底是主人还是客人? 贾瑄便收拾了衣服,回家了。 一夜好眠,二十五这天一早,贾政骑马热热闹闹的去了保龄侯府迎亲。 荣府一整天都处于喧闹的环境中。 贾瑄现在也大了,自然也该到前院露脸,可他不喜欢那些阿谀奉承的人,何况成亲的是他二叔又不是他爹,他也不需要一直在场,待了一会儿,等到林如海一家来了,贾瑄打了个招呼,便去了内院找老太太。 贾敏带着阿宝和黛玉都在老太太这里。 见贾瑄进来,贾敏就笑着让贾瑄带阿宝和黛玉去他的福祉院。 福祉院有人把守,不是谁都能进出的,那边也安静一些。 黛玉和阿宝年纪还不大,到了中午还是要午睡的,荣庆堂这里也有不少女客,太吵闹。 贾瑄便将表弟表妹带到了福祉院,一起带来的还有庶姐迎春,族妹惜春。 黛玉跟迎春、惜春关系还是不错的,毕竟一个是贾瑄的庶姐,一个是养在老太太跟前的东府嫡小姐,年龄也相差不大,自然好相处。 在福祉院玩了一阵,黛玉和阿宝就累了,惜春也有些犯困,贾瑄院儿里的东西厢房一直都是有人收拾的,直接就能歇息。 贾瑄将阿宝和黛玉安置在东厢房,迎春和惜春则在西厢房。 等到宾客散尽,黛玉和阿宝也被贾敏接走。 迎春被邢氏带回东院,惜春也回了老太太院儿里,福祉院一下子又冷清起来。 福祉院面积虽然大,可只住了贾瑄一个人,贾瑄偶尔还是觉得有些孤单。 可想要找个跟他有话聊的同龄人,那真是找不到。 因此,贾瑄没事就喜欢往林家跑,阿宝单纯,黛玉活泼,都是很好的玩伴,虽然对他来说,就是哄小孩子开心,贾瑄却有些乐在其中。 婚礼次日敬茶,贾瑄见到了小史氏。 其实他之前也见过小史氏,只是见的不多。 毕竟他能说话走路的时候,小史氏已经十一二岁,到了该学管家的年纪,一般不怎么出门。 小史氏是妾侍所生,相貌随了生母,是那种美艳又不庸俗的相貌,身材也极好。 看他二叔红光满面的模样,想必昨晚很是美好。 对娘家侄女,老太太自然是满脸笑容喝了茶,又给了大红封。 贾瑄有意给小史氏做脸,开口就叫二婶,他是小辈,不需要送礼,反倒是小史氏要给他见面礼。 他接下了礼物,小史氏又去给其他小辈送礼,下一个正好是贾宝玉。 贾宝玉的脸色不太好看。 王氏被关之后,他在府里的地位也一落千丈,身边那些漂亮的姐姐也都找了机会去其他院子里伺候,他一个都没留住。 加上有心人故意在他耳边叨叨,贾宝玉看着父亲另娶,小史氏再漂亮,他也不喜欢。 甚至直接推掉小史氏递来的见面礼,“我不要你的见面礼,我要我娘!” 贾瑄 小史氏也没料到贾宝玉长得可爱,脾气却这样大,一时不防,被吓得花容失色。 “啊——” 见贾宝玉吓到了新过门的爱妻,贾政脸色顿时黑了,喝道,“宝玉!!” 被贾政这一声爆喝,不光贾宝玉吓了一跳,整个荣庆堂在座的,就没有不被吓到的。 王熙凤抚着心口,差点翻白眼,深吸两口气,情绪稍缓,却开始头晕目眩。 那边贾政已经生气得要请家法动手打人,贾宝玉吓得往贾珠身后躲,李纨就坐在贾珠身边,见贾宝玉冒冒失失的躲在贾珠身后,贾政又朝着她这边走过来,不由下意识捂着小腹,面带惊恐。 她真怕被贾宝玉连累。 就在这时,屋里传来贾琏的惊呼,“凤儿——” 众人的注意力顿时转移,循声看去,王熙凤已经面色苍白的倒在贾琏怀里。 贾瑄一开始也没注意到王熙凤,可贾琏是他兄长,新媳妇见礼的时候,贾琏王熙凤就坐在他的前面,即便他是侯爷,可今天是新人敬茶,不是外头的人来拜见,按照家中序齿,他自然是要坐在贾琏的后面。 贾政那一声吼,他也吓了一跳,自然没注意到坐在他身边的王熙凤,贾琏一声惊呼,他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立刻起身,“二哥,快将二嫂抱去东厢房,”接着扭头吩咐燕草,“拿我的名帖去太医院请个太医过来,快!” 贾琏听到贾瑄的话,回过神来,忙将王熙凤打横抱起去了东厢房。 因着王熙凤晕倒,今天的敬茶自然是被毁了个干净。 就连李纨也是面色发白,惊魂未定。 贾珠注意到李纨神情不对,忙扶住她,“娘子,没事吧?” 李纨摇摇头,“我没事。” 只是看王熙凤那么直挺挺的晕倒,她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看见不久前自己晕倒的一幕。 老太太也是被这混乱的场面给弄得头昏脑涨,贾瑄忙走过去扶住她的手,“祖母?” “我没事……”老太太喘了口气,目光冷厉的看向贾宝玉,“老二,把宝玉带过来。” 贾政此刻正冷漠的看着贾宝玉,忽然听到老太太发话,拉着贾宝玉的手臂就拽到了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从前对贾宝玉也没多少看法,虽然王氏不着调,可她也不至于迁怒贾宝玉。 但今天,贾宝玉居然在长辈敬茶的时候撒泼,这要说没人教他,老太太都不信。 “宝玉,你告诉祖母,谁让你这么做的?”老太太神色冰冷的问道。 贾宝玉从来没见过老太太这样气势大开的模样,一时被吓住,不由害怕得哆嗦起来。 “说!!”老太太一看贾宝玉这畏缩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怒喝道。 贾宝玉吓得哭出来,“没,没人教我。” “不说是吧?”老太太冷哼,“宝玉跟前伺候的人呢?” 邢氏闻言忙道,“回老太太的话,宝玉院儿里那些丫头们大半都去了其他院子伺候,现在留下的只有小翠和春凝。” 老太太眉头一挑,都不需要问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像他们这样的门第,底下的家生奴才捧高踩低是常态,眼看王夫人不成了,谁还愿意去捧贾宝玉这废物? 若不是福祉院不是想进去就能进去的,这府里谁不想将家里的孩子安排到福祉院伺候? 可惜,福祉院里伺候的人,除了丫鬟,那些小厮随从,大半都是皇上赐的,个个身手不凡,一看就是调教过的。 “叫过来。”老太太冷着脸发话。 今天这场合,贾宝玉是贾政的儿子,自然不能缺席,可那些丫头们,除了贴身大丫鬟,二等丫鬟及下头的粗使丫头是没资格待在堂内的。 贾宝玉的贴身大丫鬟都已经托了家里人关系去了其他院儿里伺候,哪怕降等,都不愿意待在贾宝玉身边伺候,如今留下的小翠和春凝,一个是二等丫鬟,另一个是刚从粗使丫鬟提上来的二等,都没资格待在堂内,因此都在荣庆堂外等候。 这会儿荣庆堂里乱作一团,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又传唤她们俩,两个丫头心里如何不胆颤? “近日宝玉都见了哪些人?”老太太也不管这俩丫头有多害怕,冷着脸问。 小翠虽然害怕,可也知道要回话,忙道,“宝二爷身边伺候的姐姐们都走了,奴婢原来不是近身伺候的,二太太的陪房周瑞家的隔三差五就会去看望宝二爷。” 老太太听完,也不再追问,让她们下去。 冷冷扫了贾宝玉一眼,“送宝玉回去,”又对贾政道,“寻几个稳重严厉的随从跟着宝玉,每日都要去上学。” 她没说不上学会怎么样,可贾政本就因贾宝玉前些年抓周时拿了胭脂对他十分不喜,又因贾宝玉开始上学后,找各种理由装病躲懒不去读书,已是十分不喜这个给他丢脸的儿子。 想也知道,没了王氏庇护,贾宝玉再闹幺蛾子,八成会被贾政给打个半死。 说话的功夫,太医已经赶到了荣府,去了东厢房一诊脉,担忧的神情瞬间一变,笑着道,“是喜事,是喜事,贵府少奶奶这是有喜了,看脉象,刚好一个月。” 贾琏一听,顿时喜上心头,旋即想起他这段时间跟王熙凤没少胡闹,又紧张起来,“我娘子的胎象如何?” “嗯……”太医沉吟片刻,咳了两声,压低了声音对贾琏道,“少奶奶胎没问题,就是有些劳累了,要禁房事,还得好好休养。” 贾琏心领神会,面上不由有几分尴尬,他看着王熙凤苍白的脸色,问道,“需要吃安胎药吗?” “不用不用,好好养着就行了,是药三分毒,这胎若非必要,是不用吃安胎药的。”太医道。 贾琏松了口气,又带着太医去正堂见老太太。 得知王熙凤是有了身孕,老太太难看的脸色好转许多,吩咐身边的大丫鬟云雀准备大红封,又感谢太医这么快赶过来诊治。 “老太君过奖了,这都是我该做的。”太医谦虚的道。 给了红封,老太太注意到李纨的脸色也不佳,又请太医给李纨看看。 诊完脉,太医道,“只是有些受了惊吓,只要好好休息便可,并无大碍。” “有劳太医。”老太太看王熙凤还没醒,贾琏要陪着,便让贾珠送一送太医。 等太医一走,其他人也就跟着散了。 只有小史氏被老太太留下,贾政正好想去收拾周瑞家的,便没要求小史氏跟他一块儿回东小院。 “姑妈……”小史氏倚在老太太身边,面上有几分委屈之色。 她新婚之喜,今天是敬茶,却被贾宝玉给搅和了,她如何不恨? 尤其这贾宝玉还是原配太太的嫡子,她就更不喜欢了。 若是像贾珠这样,早早考取了秀才功名,又温文尔雅,对她尊重有礼,那倒罢了。这样即便是原配的儿子,小史氏也乐得做好人。 老太太也没想到贾宝玉会在今天闹起来,若是早知道,她也就不让贾宝玉出席了。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好了,姑妈知道你受委屈了。”老太太叹道,“二房的宝玉本就有些痴症,平日最爱那些相貌出众之人,我原想着,你生的好,他该不会闹起来的。” 谁知道,贾宝玉的痴症再严重,到底还是有情绪的。 王氏失势,连带贾宝玉的地位也一落千丈,平日里哄着他捧着他的漂亮丫鬟都跑了,贾宝玉会闹情绪,也在情理之中。 小史氏抿唇不语。 “你不用放在心上,有珠儿这璞玉在前,宝玉根本就不得他老爷喜欢,你若是不喜,便不去搭理他便是,”老太太说着一顿,认真的告诫道,“只一点,不许苛待王氏所出的儿女。” 小史氏道,“姑妈,我又不是傻子,好端端的针对他们做什么?” “我知道你聪明,只是担心你钻牛角尖。”老太太拍了拍小史氏的手,叮嘱道,“你现在最要紧的是生个儿子,稳住自己的地位。” 言下之意,已经不言而喻。 小史氏了然,“我省的了。” “回去吧,王氏那里,老二会替你出气的,你不需要亲自出手。”老太太道。 小史氏撇嘴,“我才不想脏了我的手呢。” 等她生下表哥的儿子,王氏的死期就到了,早晚的事。 小史氏还真没兴趣对付王氏,反正是要死的人。 晚间,小史氏在荣庆堂陪老太太用饭。 虽然她是老太太的娘家侄女,可伺候老太太用饭这条规矩,她仍旧不能免俗。 用过饭,各自回屋。 贾瑄第二天便收拾东西去了林家,看小史氏的架势,最近家里不会太平,他没兴趣掺和,不如躲开些,至少能得个清净。 贾瑄这么快就回林家,黛玉最是开心,每日上学后都会拉着贾瑄一起玩儿。 展眼过去三个月,过完七夕,贾瑄刚回府就听燕草说二房的新闻。 “你说宝玉同小二婶耍脾气,差点害她小产?”贾瑄很佩服贾宝玉作死的精神。 贾瑄 这三个月来,贾瑄有大半的时间都待在林家陪阿宝、黛玉上学。 倒是两个多月前,他爹终于从爵位没了的阴影里走了出来,在家里支取了银子出去潇洒,也因此听到了外头的风言风语,知道了他爵位没了的真相。 于是,等贾瑄从林家回来的时候,贾赦便怒气冲冲的跑来质问他。 即便过去将近三个月,贾瑄还记得这老东西狰狞的面孔。 “我是你爹,你这个逆子,居然向皇上告状,把我的爵位都弄没了。” 贾瑄对这老废物自然生不出半点尊敬之情。 “好叫老爷知道,这爵位不是你的,是贾家祖上传下来的,你只是因为投生成了祖母的嫡长子才继承了这个爵位而已,并不是你自己有多优秀,”贾瑄嗤笑,“而且,谁说家里的爵位没了?这爵位不是被二哥继承了吗?” 贾赦被儿子一通嘲讽,哪里受得住,怒火冲头,失去理智,抬起手就冲向贾瑄,看起来是要打人了。 于是,喜闻乐见的场面发生了。 从福祉院各个角落飞出来几个青年,直接将贾赦摁在了地上。 “你们是谁?居然敢在荣府行刺?!” 领头的青年从怀里掏出一枚御赐金牌,冷冷的扫了贾赦一眼,“奉陛下旨意,暗中保护福昌侯的安危,荣府大老爷贾赦,意图谋害福昌侯,带进宫,听候陛下发落。” 贾赦惊呆,“我没有,我没有谋害福昌侯,不,不,福昌侯就是我儿子,我只是,我只是想教训教训他,他是我儿子啊!!” “贾老爷这话还是同陛下解释去吧。”领头的青年淡淡说完,挥手让人将贾赦拖了下去。 然后转身向贾瑄行礼,“让福昌侯受惊了。” 贾瑄并不意外这些人的出现,“他会怎么样?” “全看陛下的心情。”青年低头回道。 言下之意,陛下要是心情好,贾赦就没事。 若是心情不好……那就看天意了。 贾瑄摇摇头,“我家里现在有两个孕妇,不宜见血,劳烦将本侯的话传达给陛下。” 青年闻言一愣,“是,属下遵命。” 之后嘛,贾赦是安全的从宫里出来了,但回到府里之后,便一个人搬到了荣府西北角一处偏僻窄小的房舍,闭门不出。 这之后两个多月,要不是一直有人往里头送饭,怕是都以为他死在了屋里。 经此一事,贾瑄在荣府的声威日隆,即便他年岁尚小,也没有人敢把他当成普通孩童看待。 贾瑄出门、回家,见到他的下人,都统称他侯爷,不再称呼小侯爷。 长房这边,也就贾赦闹了点事儿,除此之外,风平浪静。 二房就热闹多了。 贾珠和李纨这对夫妻,一个白日去国子监读书,晚上陪李纨,一个整天待在屋里安胎,偶尔让丫鬟扶着出门散步,总之就是不去东小院见小史氏。 小史氏不过十七,比李纨还要小一岁,贾珠更是到了弱冠之龄。 让他们每天去给比自己年纪还小的母亲请安,谁心里都会觉得别扭。 小史氏的想法也差不多。 贾珠夫妻不知道怎么面对比他们还小的继母,小史氏同样也不知道怎么面对比她年纪还大的儿子儿媳。虽然她也知道表哥儿女多,她嫁过来就喜当娘,早就摆正了心态,可能不看见这些儿女们,她也是乐得清净。 除了贾珠夫妻,原配王氏所出的嫡女早已出嫁,只剩年纪尚小的嫡次子贾宝玉,还有赵姨娘所出的庶女探春,庶子贾环。 她进门之前,赵姨娘颇受宠爱,甚至风头压过了王氏这个嫡妻。 仗着贾政的宠爱,当初孩子生下来之后,赵姨娘便求了贾政自己抚养儿女,没有被王氏抱去。 赵姨娘不肯给,王氏还不肯养呢。 抱到嫡妻跟前养的庶子庶女,身份都会比普通的庶出孩子高一等,见赵姨娘那么蠢笨,王氏自然也不会提醒她。 小史氏进门后,有了更年轻娇美的新夫人,赵姨娘自然就被抛到了脑后。 倒是赵姨娘生怕小史氏将她的孩子抱走,没少在贾政跟前闹,也因此失了宠。 贾瑄上次回府,还是半月前,因着荣府太热闹,贾瑄嫌弃,便不怎么乐意待在府里,只要得空就往林府跑,一住就是十天半月。 老太太虽然想念爱孙,可也知道府里最近太闹腾,贾瑄不喜欢,便也没让他回来。 贾瑄也没想到,只是半个月没回来,荣府二房又出了新闻。 “二房真是一天都安生不下来啊。”贾瑄叹气。 燕草奉上茶,笑着道,“侯爷何必叹气,那都是二房的事,跟您不相干。” 话是这么说,可到底一笔写不出两个贾字,何况还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 贾瑄摇摇头,“罢了,不说他们了,”贾瑄喝了口茶,又问,“中元节快到了,东府那边可有说怎么安排吗?” “昨儿珍大爷来过一趟,大老爷已经病了许久,没人去打扰他,珍大爷就去见了琏二爷,似乎已经商议好了。” “我知道了。”贾瑄点点头。 “侯爷这几天还打算去林家吗?”燕草问道。 贾瑄摇头,“中元节近在眼前,林家那边也要忙着祭祖事宜,我到底是个外人,不便掺和,其次贾家这边祭祖,我不能缺席。” 闻言,燕草心领神会。 “奴婢明白了。” 这之后,贾瑄便一直呆在荣府,每日除了陪老太太用饭,便是去陪邢氏说话。 一晃就到了中元节这天。 祭祖从早上一直折腾到下午,贾家的族人都来了。 贾瑄自然是备受瞩目的那个,族里人也都找机会凑到他面前,阿谀奉承。 对此,贾瑄厌恶不已。 好不容易熬过去,贾瑄立刻回了福祉院躲清静。 次日,贾瑄收拾了衣物,便去了林府。 这之后,贾瑄除了老太太的生日,王熙凤的生日、李纨的生日回来过,基本都待在林家。 一晃到了冬月底,贾瑄赶在初一前回了荣府,年节在即,过年前他是不打算再去林家小住了。 刚回来几天,初三这日下午,李纨平安诞下一子,贾珠为其子取名贾兰。 兰花被誉为花中君子,贾珠给儿子取名贾兰,可见对其期盼甚高。 一晃眼,就到了除夕,早上祭祖过后,贾瑄又被接进宫参加除夕夜宴。 除夕夜宴上在场的都是宗室亲族或是后宫嫔妃,贾瑄被安排跟太子坐在一起。 贾瑄心里叹气。 看皇上这个架势,是非要把他和太子绑在一起不可了。 就现在这情形,他经常跟太子一起,他即便不是太子的伴读,也会被视为太子一党。 不过,贾瑄并不反感,他和太子确实投契,不然只要他明确拒绝,皇上是不会安排他和太子同坐的。 夜宴结束后,太子缠着贾瑄留宿东宫,贾瑄推不掉,只得派人回去说一声,今晚不回去。 次日,贾瑄跟着太子往皇帝、皇后、太后宫中拜了年,得了一堆赏赐后,才出宫。 回府后,贾瑄第一时间去给老太太拜年。 他算是来的最晚的,不过李纨还有王熙凤、小史氏都不在。 她们月份大了,天寒地冻的,不好挪动,也怕出事。 初二开始,贾瑄开始跟着邢氏往亲戚家里拜年,先去了林家,再去史家,至于王家,贾珠夫妻都没去,贾瑄怎么可能去? 而贾琏夫妇,也没去。 王熙凤的父母都在金陵,没在京城,在京城的只有她二叔一家,王家长房和二房之间也是有些龌蹉的,单看王子腾以嫡次子的身份,掌握了王家的人脉,而嫡长子却回了金陵,便可知两房之间不怎么和睦。 再者说,王熙凤即将临盆,也不便去拜年。 正月初九的傍晚,王熙凤用过晚饭,在院儿里消食的时候,开始发动了。 一直到二更天,才生下一子。 贾琏得了儿子开心极了,但他没什么学问,苦恼了半宿,第二天在贾瑄来道贺的时候,居然询问贾瑄的意见。 贾瑄也没给孩子取过名字,更何况,还不是他自己的孩子。 “这……我取不合适吧?”贾瑄有些犹豫。 贾琏笑着道,“你是咱们家出了名的福运深厚,哥哥我喜得贵子,厚着脸皮向你讨一份福气。” 这话都说出来了,贾瑄还能如何? 他哭笑不得,答应下来。 想了一会儿,道,“下一代是草字辈,堂哥给儿子取名兰,是盼着他长成君子。二哥既然向我讨福气,那我就给他取名英,才能过人曰英,德过千人曰英。他是长房下一辈的第一个孩子,希望他将来能撑起贾家的门楣,做一个德才出众的英雄。” 贾琏没想到贾瑄这么给面子,他愣了一会儿,喜上眉梢。 “三弟大气,这名字取得非常好,我很喜欢,想来凤儿也会很喜欢,多谢三弟的祝福。”贾琏喜滋滋的道。 有贾瑄这番话,贾兰即便是荣府曾孙辈的长曾孙,贾英也不会被贾兰压一头,绝不会像曾经的他一样。 贾瑄 贾琏并不是那种心机深沉之辈,他心里的小盘算几乎全写在了脸上,贾瑄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他也是看贾琏知情识趣,王熙凤也将他娘伺候得极为舒心,才愿意给这个脸面。 荣府当下的食物链结构,最顶端的并非老太君贾史氏,而是渐渐长成的贾瑄。 虽说贾瑄翻过年之后也才七岁,而老太君年近花甲之龄,按理说老太君才是府里身份最高之人。 可惜,这是个男尊女卑的世道,贾瑄即便年幼,可他毕竟是实打实的侯爷,且深受皇恩,又福运深厚。 是以,贾瑄年纪再小,他也是荣府身份最高的人。 史老太君别看是国公夫人,可她如今还要依靠贾瑄才能被京中命妇们高看一眼。 贾瑄一句话可以改变贾英的一生,那可真不是玩笑话。 而是事实。 “二哥客气了,你我是亲兄弟,不说这些外道的话。”贾瑄笑呵呵的道。 贾琏要是一直这样识趣下去,贾瑄也不介意提拔他掌握荣府。 东府的族兄珍大哥来荣府找人商量族里的事,如今都是直接找贾琏,而不再找贾赦、贾政。 原因在哪儿? 答案就在爵位上。 贾瑄进宫一张嘴,贾赦身上的爵位就被不降等的承袭给了贾琏。 由此可见,贾瑄在皇帝跟前有多受偏爱,亲儿子都比不过。 宁荣二府早在贾瑄祖父那辈开始,便有了地位差距。 他祖父不降等承袭了曾祖父的国公爵位,而东府的堂伯祖父贾代化却只袭了个一等将军爵。 东府是贾家的大宗,整个贾氏一族的嫡枝长房。 而贾瑄这一支虽然兴盛,却是小宗。 然而,即便东府有嫡枝大宗的优势,可子孙不争气,传到贾珍这一代,只袭了个三品爵。 与贾珍同辈的贾琏,袭的却是一等将军爵。 即是说,贾珍祖父袭的什么爵,贾琏就袭的什么爵。 虽然荣府出了个贾赦,以至于爵位一落千丈,可因着贾瑄的出现,荣府的颓势又稳了下来。 甚至,彻底的压住了长房大宗。 贾珍身为贾氏的族长,按理说祭祖这类的事情,他可以全权处理,但因为东府势弱,他的辈分又低,以至于每回族里的事都要来西府同叔伯们商量。 贾瑄并不怎么往东府走动,甚至可以说,除了祭祖年节的大事,他从不去东府。 没别的,他嫌弃东府的风气。 京中传闻,贾家宁府只有府门前两头石狮子是干净的,那可是一点不假。 这全都有赖于东府出了个爱炼丹的老太爷,还有个好色的老纨绔族长贾珍。 正所谓上行下效,主子不是什么好东西,下头的奴才也自然跟着不像样。 族学的风气是怎么带坏的?贾珍得算头功,谁让他这个族长带头不做好榜样呢? 贾瑄没在梨香院久待,稍坐了一会儿,便告辞。 从梨香院回福祉院,要路过东小院。 贾瑄带着人穿过夹道,路过贾政书房,再往前走便是荣禧堂的东西穿堂,穿过去就到了福祉院。 谁知不巧的很,路过东小院门前,正好看见院内哭嚎的贾宝玉,贾政手里拿着一根院子里折的细竹条,不断的抽打在贾宝玉身上,贾宝玉在地上翻爬滚打,躲都躲不开,只能大哭。 啧,瞧着还挺可怜的。 贾瑄身后跟着五个丫鬟,领头的是燕草,其余四个是二等丫鬟,一直由燕草带着教导。 燕草年纪越来越大,不可能一直在他院儿里当丫鬟,把这些丫头们调教出来,她的身份自然也该提一提了。 作为跟在贾瑄身边最久的老人之一,燕草心里是很清楚贾瑄有多不喜欢贾宝玉的。 其次,燕草也清楚的知道贾宝玉那些吃丫鬟胭脂的种种劣迹,还有年前几个月新添的诸多差点害继母小产的罪状,一桩桩一件件,令燕草看见贾宝玉的惨状,也实在同情不起来。 不过她身后跟着的四个丫头就不一样了。 她们年纪不大,也就十一二岁,没见过什么世面,虽然知道贾宝玉的劣迹,但仍是不由自主的同情起来。 这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真不愧是旧时传下来的老话。 贾瑄看了一会儿,摇摇头,“走吧。” 他虽然不喜欢贾宝玉,可也没兴趣看他挨打。 知道他贾宝玉日子不好过就行。 回到福祉院,贾瑄就进了书房练字,吩咐不许人打扰。 燕草泡了茶端进去,又出来,将门关上,叫小厮青仪在门口守着,便去处理别的事情了。 几个小丫头跟在燕草身后,神情多多少少有些不对。 燕草过了一会儿才注意到,眉头一挑,“想什么呢?” 四个丫头对视一眼,犹豫了一会儿,才有人开口回话。 “燕草姑姑,方才宝二爷挨打,侯爷为什么……”也不管管? 燕草虽然名义上是福祉院的丫鬟,但她却是已婚的妇女,比这些丫头们大了近十岁,又是被贾瑄请回来坐镇福祉院的,因此福祉院的丫头们都会尊称燕草和青萝一声姑姑。 闻言,燕草叹了口气,这些丫头们果然是年轻了些,没见过世面,更不清楚贾瑄同二房宝二爷的过节,不然也不会问出这种话了。 “这种话,你们在我面前说也就罢了,可别昏了头在侯爷跟前说,否则,即便是我,也保不住你们。”燕草先是告诫了她们一声,才继续道,“你们四个都是府里的家生奴婢,想必都是知道侯爷乃握玉而诞,福运深厚,因此被陛下恩封福昌侯,每年陛下都会恩召侯爷入宫参加除夕夜宴,回来的时候都带着丰厚的赏赐,整个京城都找不到第二个比咱们侯爷更得圣恩的人。” “奴婢们都知道。” “侯爷一年有大半的时间都住在林府,你们在福祉院伺候也有些时日了,该是清楚侯爷有多看重姑奶奶那边府里的亲戚,前几年,宝二爷在老太太寿辰的时候,冒犯了林小姐,被侯爷按在地上狠狠打了一顿,自那以后,侯爷便看宝二爷百般不顺眼。”甚至可以说,乐得看见贾宝玉倒霉。 因此,又怎么会去帮贾宝玉? 即便是太阳每天从西边升起,贾瑄也不可能去帮贾宝玉。 贾瑄五岁之前,身边伺候的人虽然多,但大多都是他娘身边的丫鬟,只有燕草和青萝才是他跟前伺候的贴身丫鬟。 五岁时,贾瑄正式搬入福祉院,以贾瑄的身份,丫鬟的配置是四个大丫鬟,八个二等丫鬟,再下头的粗使丫鬟就不列数了。 因着当时贾瑄年纪小,也不想要太多人伺候,当时就只有燕草和青萝两个大丫鬟,又再选了四个二等丫鬟,绿竹、荷风、青芷、如檀。 其中绿竹、荷风在燕草和青萝放回家成亲后,便升了福祉院的大丫鬟。 至于燕草身边跟着的这四个丫头,是去年有一批家生子入府,邢氏挑了分派过来的新人。 从燕草这里得知了前因后果,四个丫头顿时心有余悸。 还好她们没有看贾瑄年纪小,就冲动的直接开口问,否则这会儿下场难料。 “侯爷喜欢做事认真本分的人,你们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只要把交代你们的事都做好,侯爷是不会责罚你们的,但你们若是敢偷奸耍滑,撵你们出去,也不过就是侯爷一句话的事。” 经过今天这档子事,燕草发现这几个小丫头心性有些不稳,大抵是刚进府就被分到了福祉院的缘故,一直被其他院儿里的丫鬟婆子讨好,以至于有些飘飘然,忘了自己的身份,居然还有闲心去同情二房的贾宝玉。 燕草突然板着脸训诫她们,将四个小丫头吓了一跳。 “多谢姑姑指点,我们知道错了。”能被邢氏选中分到福祉院的丫头,多少还是机灵的,被敲打了一顿,很快就意识到错了,摆正姿态乖乖认错。 燕草并不会因为她们认错,就揭过这件事,反倒打定主意盯着她们,若是她们犯错,她绝不会留祸患在福祉院。 贾瑄身份特殊,身边伺候的人,都要精心挑选,有一点差错,都不能留用。 “继续做事吧。”燕草淡淡的道。 这边燕草调教小丫鬟的事,贾瑄自然是不清楚的。 他院儿里的事,都是交给燕草和青萝打理,出什么事,他也是只找燕草和青萝,其他人也不敢擅自往他跟前凑。 在家里住到元宵过后,贾瑄便又收拾了东西去林府上学了。 二月初一,贾瑄回到荣府。 因他生日就在这两天,虽然他年纪小,生日并不会大办,可谁叫他身份特殊,每年都会有不少王公大臣给他送生辰礼,光是收礼都能忙个大半天,他不在家是不行的。 到了初三他生日这天,毫无疑问,皇帝是第一个赏赐他生辰礼的人,其次是皇后、太后,后宫的娘娘们,再是王公大臣。 去年刚被分到福祉院伺候的小丫头们,也是头回见识这样的场面,自然是被震慑住了,也因此彻底醒悟贾瑄不是寻常的孩童。 生日过后,贾瑄又在家里住了三五天,陪了母亲和老太太几日,才受不了二房的闹腾收拾东西去林家躲清静。 因此,初九这天看贾瑄又一次出现在他们家的晚饭桌上,林如海笑道,“家里又出事了?” 此出事非彼出事。 贾瑄无奈的叹道,“二婶认定宝玉将来必有出息,从小就对宝玉有求必应,若不是她能力不允许怕是样样都要比照我的例子来,”顿了顿,“因着小二婶入门的事,宝玉跟前的丫头都走了,他就开始闹情绪,一开始小二婶还说情,二叔便也没动手,后来……宝玉顶撞小二婶,差点害的小二婶小产之后,小二婶就不再替宝玉说情,甚至还火上浇油,宝玉可不就隔三差五挨打?” 这些事儿林如海自然是清楚的,毕竟贾敏出身荣府。 “这次贾宝玉又是因为什么挨打?”林如海原本对贾宝玉也没什么看法,是在贾宝玉冒犯黛玉之后,林如海才对贾宝玉不喜起来。 贾宝玉挨打,他不至于幸灾乐祸,但也绝不会为了贾宝玉特意上门规劝贾政。 贾瑄嘴角一抽,“姑父也知道,去年荣府恩放了一批上了年纪的丫头回去嫁人,便又重新挑了一批家生奴婢进府伺候,只是人数不太够,祖母便将自己身边一个叫珍珠的丫鬟给了小二婶,这个珍珠原是外头买进来的,不是家生奴婢,今年也不过八岁,但是做事稳妥,老太太才赏给小二婶的,哪知宝玉前两日给小二婶请安的时候见到了……” 他没说下去,但林如海也能猜到后续肯定闹了幺蛾子。 不过贾宝玉年岁尚小,倒不至于闹出什么龌蹉的事儿来。 只不过按照贾宝玉的心性,看见漂亮丫鬟就挪不动步,怕是没少亲近。 可问题是,这丫头是贾宝玉名义上继母的丫鬟。 贾宝玉今年也有六岁了,都到了上学的年纪,还这样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没学过礼义廉耻吗? 黛玉上了一年学,也懂了许多礼仪规矩,听到这里不禁露出嫌弃的目光。 “真是不要脸。” 小黛玉还记恨着贾宝玉唐突她的事呢。 贼兮兮的问她有没有玉,又问她读什么书,居然还敢伸手想摸她的头。 也不怪会被贾瑄打一顿了。 贾敏无奈的看了黛玉一眼,“玉儿,规矩都学哪里去了?” 贾宝玉固然不要脸,可这话黛玉也不能说,传出去影响她的声誉。 黛玉被训了,有点不开心,噘着嘴都能挂油瓶了。 “姑妈,这里又没外人,不用这样。”贾瑄见了,没忍住替黛玉说话。 贾敏:“……” 她无语的看着贾瑄,“你就惯着她吧,将来有你受的。” 贾瑄讪讪的挠头,“姑妈……” 林如海见状笑起来,“好了,好了,别为了不相干的人闹得不开心,”说着转移话题,“玉儿的生日就快到了,今年瑄儿准备了什么生辰礼啊?” “这个嘛……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