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鹰倒计时》 第1章 金穹私人会所 窗帘拉开一道细缝,黄色的”金穹”二字亮的人睁不开眼,楼下停着一辆白色面包车,五个身着POLO衫的男人大摇大摆的走进大厅,其中三人还拖着三口28寸的银色行李箱,似乎很沉。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老鼠入洞了!” “一队收到,over。” “二队收到,over。” 叮~短消息弹出窗口,赫然是最新的情报。 “好消息,内线说金穹有人点了两百杯茶饮外卖,店家已经出货,二队行动。” “二队收到!over!” 比起”金穹”张扬的浮雕招牌,内部灯光被调的很有格调,淡淡的,不争不抢的暖黄色,喇叭里的爵士乐混着松柏的木质香薰,编织出一种慵懒的氛围。 靠窗的弧形沙发区躺着一个人,她闭着眼睛,指尖夹着半截燃烧的香烟,银色的高跟鞋勾在脚趾上,闪耀的亮片在吊灯下折射出层层叠叠的光晕。 嗡嗡~手机屏幕亮起,她睁眼瞥见来电显示,是外卖啊。 “喂,你的外卖到了,麻烦下来拿。不过东西有点多,你最好多叫几个人。” “好,你先到我们侧门那等,我帮你开门。”她挂断电话,”滋”的一声熄灭了烟蒂,随手将烟盒丢到茶几上。 Duang——碰撞玻璃的脆响惊醒了旁边打盹的红发姑娘,她兴奋地扑过来:”安若姐,是不是奶茶来了,我帮你去拿。” 在夹睫毛的短发女嗤笑一声:”呵,这就拍上销冠的马屁了,安若姐,咱们叫保安拿上来不就行了,省的自己去拿,万一把新做的美甲弄坏了,待会怎么见客人。” “想多了,客人只在乎你胸够不够大,裙子够不够短。”红发女孩贱兮兮的一把撩起对方的短裙。 呀!梳妆台前的嬉闹未停歇,服务员拿着对讲机走进来:”888包厢点三个陪唱,B组赶紧收拾收拾,跟我走。” 夜场开始了!安若默默带上手机转身对姑娘们表示,她们先去唱,一会儿自己和小唯给大家带上来,让客人干等着,Amy姐姐该骂人了。 “嘻嘻,销冠真宠我们!” “姐姐们快去快回,冰化了就不甜啦。” “小红毛,不许偷吃我的香芋啵啵。” “就吃,先到先得,我和安若姐去拿奶茶喽。” 众人互相调侃,一股脑涌出休息室,安若保持着特定的微笑弧度转身走向电梯间,一袭开叉红裙垂到脚踝,走起来飞扬如烈焰。 随着姐妹们离开的方向,她的目光延伸到走廊的尽头,那里还有一座特殊电梯,是顶级VIP才能进的精油房,早晚她要得到那里的权限。 侧门打开,一股热浪裹挟甜风袭来,银色小面包车后备箱大开,露出一摞摞硬着奶茶店logo的纸皮箱,身着黄色制服的外卖小哥推开座驾门:”你好,是尾号4856的安小姐吗?” 得到肯定的答案后,外卖小哥问道:”你看分批拿,还是我帮你一起送上去?” “你帮我拿吧,不是有板车。”安若敲了敲车窗,里面靠着一辆蓝色的折叠板车。 话音刚落,红色的虚影从两人中间一闪而过,小唯已经将板车拉出,龇牙咧嘴的掰拉手。 “哎,妹妹别动,粗活放着我来。”外卖小哥声音提高了八个度,一把按住小唯正要发力的手腕。 这口音~安若戏谑地挑眉:”呦,小哥哥还是本地人呢,不会是来体验生活的包租公吧。” “生活不易,哪那么多包租公。”外卖小哥很是自来熟,”房子我是不敢想了,车贷得还吧,你别看我这辆车普普通通,我还得还十年贷呢。人生有几个十年啊。” “哦,你们外卖都开上小车了,看来挺赚钱。”安若随口敷衍。 外卖小哥宛如打开了泄洪闸,喷完工资,喷公司,喷完公司,喷社会…… 话痨啊!安若努力控制着面部肌肉,不让嘴角的微笑垮掉,好不容易等他哔哔完,安若赶紧转移话题,让他赶紧搬,免得他的金牌变铜牌。 “对对对,你长得好看,听你的。我先点签收了,哈哈哈。”外卖小哥一边憨笑一边掏出手机操作。 “好。”安若懒得再跟他废口舌,她感觉自己快被一阵阵的热风吹化了。 头发太长也不是好事,安若对着后视镜撩了下头发,正巧映出外卖小哥的手机屏幕,可他的屏幕却不是外卖界面,而是聊天。 他戴着口罩看不清面容,倒是蓝牙耳机一闪一闪,频率很快。而且这小子嘴里夸她好看,却目光坦然,甚至连偷瞄都没有,只是一再往大楼瞟,似乎大楼本身比她更有吸引力。 这种情况,不是gay就是扫黄的钩子,且待她试一试。 安若不动声色的贴近外卖小哥,在他耳畔吐气如兰:”小哥哥,身材不错,当兵的呀?” 外卖小哥吓得一下蹦老远,活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肉眼可见的皮肤都烧成了熟虾色,他捏捏耳坠结巴道:”当,当过,已经退伍了。” 就这?安若又上前一步,外卖小哥突然哀叹一声绕过安若:”哎呀,妹妹!你要喝什么上去再看,不差这一会儿,我们送单有时效的呀。” 呵,不是刚点过签收了吗,前后矛盾。算了,不提醒他了,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 可瞧着外卖小哥一副气急败坏又不敢发作的样子,安若没来由的笑出声,小唯将人家幸苦叠好的奶茶箱子拉的歪七扭八,应该在找那杯香芋啵啵。 “安小姐,别笑了,管管你小妹,大家都是打工的,我一会儿还要去开滴滴呢。”外卖小哥声调里打着颤,似乎很委屈。 “小唯!”安若略带严肃的语气让小红毛定在原地搓手,稚气未脱的脸上写满了不甘。 “对不起,小孩子你别跟她一般见识。”安若帮他把箱子归位,同时撕掉箱子上所有的订单,”小唯,你去车上点一下杯数,少了就不给你吃。” 外卖小哥生怕小唯乱来,抢着要帮忙,等两人都背过身子,安若快速用手机扫了一下订单下方的二维码。 一个发票界面弹出来,不是这个,安若马上换下一张扫,一口气扫完了,可惜都不是她要的,应该还有一张,在哪呢?安若左右查看,都揭下来了呀。 呼啦啦,夜风一吹,轮子发出奇怪的声响,安若惊喜的发现一张底色深蓝的订单卡在了轮子上,几乎和底盘融为一体了。 小东西,原来在这,安若两手并用试图扯出来,手忽的一顿,蓝色的底盘裂开一道小臂长的缝,啊……这…… “安小姐,我们这里正好60杯。”外卖小哥回过头。 “哦,那就对了。”安若装摸做样的归拢箱子挡住裂缝,话锋一转,”不耽误你做生意,外卖的衣服脱了,耳机拿掉,口罩摘了,最好手机也别带,免得被保安拦。” 小哥听话的一一照做,趁着他脱衣服的功夫,安若借他身体挡住小唯的视线,扫了下最后那张订单,这次页面弹加载后,出现一组字“05””20””0-88”。 再次回到空调间,安若感到一阵舒爽,外卖小哥看样子心情也不错,按电梯的动作藏不住的轻快。 等电梯的片刻,他凭空从安若耳后摸出一粒大白兔奶糖:”谢谢您高抬贵手,小小心意请笑纳。” 切,骗小孩儿呢!不等安若回应,小唯横插进来,眼睛瞪的溜圆:”哇!给我也变一个。” “没了没了。都给你姐了。”外卖小哥忙不迭的将奶糖塞入安若手中,试图打消对方的执念。 小鬼要是这么容易打发,商场里就不会有那么多熊孩子躺地上当音箱了,小唯气鼓鼓的撅起嘴,不依不饶的拽他胳膊耍无赖,非要他再变一个。 看吧,小孩儿喜欢,自作孽不可活。叮,安若头也不回的登上了电梯,外面的两人见状也跟着进了电梯。 电梯门缓缓闭合,哐——突然一只粗糙的大手扒住中缝,众人齐刷刷朝门看去,门开了,露出身着黑色西装的保安,凶神恶煞的命令:”你和你的车子,下来!” 外卖小哥”嗖”的躲到安若身后:”我只是来帮忙的,有事找安小姐。” 狗东西,算什么男人!安若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转而瞥向保安:”王二,好大威风,我的东西都敢截。” “安若姐,不是我要拦你,是Amy姐刚下了命令,今晚所有没预约的外来人员及物品都不能入内。”保安苦着脸解释。 “哦,Amy姐下的令是吧。那我就没办法了。”安若故作妥协,慢悠悠的拉出奶茶箱子上的清单,”让我找找Amy姐定的是哪杯,还有你们李队长的,不如你给他们送上去,要快哦,李队长喜欢冰的。” 保安头上流下一滴汗:”啊……这,就两杯,您自己送吧。” “不行啊~我得和姐妹们解释,她们都等着奶茶开嗓呢。这下甜水没了,她们还不知道要跟我怎么闹勒。”安若皱眉道,”也怪我不懂事,非要Amy姐嘱咐我,光拿业绩不能服众,我才想到拿上个月的奖金请她们喝。这下威立不了,仇倒要结下了。” 闻言保安惊恐的摆摆手:”安若姐,例行公事而已,结仇不至于。” “王二,你这么空的话,不如帮我们送上去,我们同小唯哥哥去喝口酒,拿完了,你再把板车送下来,我请你喝奶茶。”安若牵住小唯,作势要走出电梯。 “王二,你是不是看我新人就针对我。”小唯狐假虎威的跳出来,”我还特意关照我哥手机别带,进来玩就行。哪成想你是这种人,人家带亲友来玩,你从来不管,今天积极的过分了。” 保安拜佛似的拜道:”两位姑奶奶,我也是临时收到上面的要求才来看的,至少让我搜下身,万一那小子是混进来的条子呢。” “行吧,你有你的工作。小唯哥哥,麻烦你了,一会请你喝酒。”安若一把将外卖小哥推向保安。 保安道了声谢不顾对方的抗议,粗鲁的将他按在墙上搜身。 “哎,嘿嘿,大哥,轻点,嘿嘿,我怕痒。”外卖小哥被人按住都不安生,嘴里不时的发出猴子般的怪叫,烦人的很。 “这是什么?”保安似乎摸到了什么,重重将他翻了个面,”嗙”,人墙相撞发出一声闷响。 外卖小哥脸上的愠色快速荡过去,转而嬉皮笑脸的掏出口袋的东西:”哦,钥匙。我开车来的。” 保安夺过钥匙看了眼牌子,低骂一声”穷鬼”又丢回去,拿扫描仪从上到下仔细扫了一遍,确认外卖小哥身上没有问题。 “没问题了吧,我们上去喽。”外卖小哥抚平衣服上的褶皱。 “慢着,车子让我扫扫。”保安推开外卖小哥,直直走进了电梯。 对面的小哥眼珠子乱转,想拦又不敢拦:“大哥,你这规矩比银行还严啊,我车把手可都是铁的,千万别’滴’错,冤枉了好人。” 小唯还要发作,被安若拦住,她瞥了眼安若,伸直的手臂软软垂下,霎时整个电梯间鸦雀无声。 闪烁绿灯的安检仪从上而下慢慢扫过,绿灯始终安安稳稳的亮着,无事发生。 扫完,保安长长舒了口气,这时他的对讲机响了:”王二、小伍、小夏,到888包厢集合,有人闹事。” 突发事件更紧急,保安马上放行,让他们送完赶紧走,以后再来喝酒,今天真不行。 叮~电梯门再次合上,小唯踩到板车上对摄像头做了个鬼脸。 监控室内,一个银发女人坐在屏幕前不屑地笑笑,她手臂上纹着一朵艳红的骷髅玫瑰,带刺的藤蔓一路缠绕到手背。 刺眼的白光投在银发女人脸上,她目不转睛的盯着小唯没挡住的地方,安若以细微的角度捯向外卖小哥,她嘴唇动了动,在说:”还给你,我不吃糖。” 外卖小哥的诧异一闪而过,回了句:”没关系……谢谢。” 解读出唇语,银发女人不禁十指相抵贴住椅背,在心底感慨:有意思! 第2章 888VIP包厢 休息室还放着慵懒的蓝调,本来昏昏欲睡的姑娘们见到奶茶,眼睛一下子亮了,争先恐后地帮忙摆奶茶。 隔壁休息的服务员听到动静纷纷跑过来,一时间将休息室堵得水泄不通。不一会儿,地上桌上就堆满了奶茶箱子。 在场的男女,人手一杯奶茶,有的心满意足地回到自己工位,有的窝到沙发上继续刷手机,空气里充满了香甜的气息。 奶茶卸完了,外卖小哥突然捂住肚子,声音带着点窘迫:“呃~实在不好意思,肚子胀得厉害,请问厕所在哪?” “上厕所可以,但别上着上着人就没了。这走廊、过道、甚至楼梯间,到处都是眼睛。”安若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打火机,目光有意无意地瞥向走廊的摄像头。 “安全第一,我懂。”外卖小哥局促地捏了捏衣角,声音越说越小,“就是……厕所里没探头吧?我比较害羞,当不了那个……男主角。” “想多了,我们还怕客人投诉呢。”安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厕所就在出门左拐。如果门关了,四位密码是今天的日期。” 外卖小哥兴奋地竖起大拇指:“哇!到底是高端会所,厕所都有密码,高级!我一定要去开开眼。” “等一下,把你吃饭的家伙拿走,别搁这碍事。”安若朝板车努了努嘴。 “哎呀,姐,就几分钟!我保证,上完厕所立马拖走,通融通融嘛!”小哥挤出讨好的笑。 安若懒得再跟他废话,冷声道:“小唯,帮他把车拖下去。” 小唯唯恐天下不乱地蹦起来,一手拿着奶茶,一手拖着小板车往外走。外卖小哥只得悻悻地跟了上去。 他们前脚刚走,王二就护着888包厢的姐妹进屋了。B组组长身上披着保安的黑西装,脸上有个肿起的巴掌印,嘴角还残留着血迹。 随后进来的两人情况大差不差:口红花了,额角有擦伤,干涸的泪水凝固在脸上。 “好啦,都别哭哭啼啼的,又不是第一天出来混,这点委屈就扛不住了?” 严厉的女声从门口传来。众人不约而同地起身,微微颔首,恭敬地迎接她们的女王。 “Amy姐——”所有人齐声喊道。 妖冶的玫瑰手臂刚抬起,安若“咔嚓”一声打燃了打火机。淡淡的烟味弥漫开,Amy吐出一口烟雾,拧紧的眉心渐渐松开。 “Amy姐,真不怪我们,我不小心蹭了下他们的行李箱,他抬手就是一巴掌,破口就骂,素质太差了。” B组组长捂着脸愤愤地说道。 “就是,我也不是啥贞洁烈女,只是好心提醒他们消费额度不够,还不能去精油房。他们上来就要用强,当我是牲口整……呜呜。”B组另一个姑娘哭诉道。 Amy语气软了下来:“别哭了,眼泪要是有用,这地方早被淹了。算你们运气不好,晚点去找财务领误工补贴,休息两天调整状态。” “谢谢Amy姐。”B组的三人顿时转悲为喜。 “Amy姐,这帮土包子不守规矩,拿着鸡毛当令箭,要不要请他们出去?”王二凑过来建议。 “不行,他们拿的是白老板的黑金附卡,白老板还提前关照我好好招待,轰是轰不走了。”Amy透着精光的眼睛在休息室转了一圈,最终落在了安若身上。 安若心领神会道:“Amy姐,我们E组都是新人,遇到难缠的客人就该多练练。不过小唯刚刚出去送人了,要不要等她回来?” “没事,我替她。”Amy优雅地吐出一个烟圈。 哎?Amy姐亲自……出台!安若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听Amy继续说:“不让那帮第一次来的土包子出出血,他们怎么知道金穹的深浅。” 原来是为了宰生肉,安若忙点头称赞:“生肉就得配快刀,必须往死里宰。” 下一秒,Amy大笔一挥在酒水单上写下一长串零,哒,纤长的美甲点了下账单:“今晚,酒水至少得这个数。” 个十百……十万,二十万,一个个“零”字变成了一个个的蛆虫,在红色格子上疯狂扭动,这是她上个月总营业额的一半还多,光一场台面的酒水,怎么可能买到,K唱区最贵的酒也不过八万八,而且只有一瓶。 “怎么,多了?”Amy唇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可那笑意毫无温度,“你可是缅北回来的‘留学生’,这点数不稀奇吧。” “Amy姐,好汉不提当年勇,现在我只是个新人,还有很多事要向您学习。要不,今晚您来主场,让我打个样,下回一定给你张漂亮的账单。”安若谦虚地说道。 “我不是在问你,是在通知你!”猩红的火焰在Amy眸底跳跃,“新人遇狼,正好开膛练胆。” 混着香水味的烟雾飘过来,宛如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慢慢绕上安若的脖颈,不用抬眼都能感到危险的逼近。是杀气吗?她不清楚,是也不过如此了。 不过888包厢有风险,也是机会。安若当即下定决心:“Amy姐如此看得起我,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888这单很有挑战,奖励应该也不小吧。” “说。”Amy大方地挥手。 “我要精油房的权限和它以后1%的抽成。”安若语调柔柔的,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你胃口真大。”Amy方才的和颜悦色如潮水般褪去,取而代之是淬毒的阴狠。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安若反而迎上了Amy的眼睛:“Amy姐,你说过,在金穹没有论资排辈,只有能者居上。富贵险中求,我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霎时,屋内鸦雀无声。Amy洞察的眸子在安若身上来回扫动,是上位者的审视也是警告,安若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心升上来,四肢发麻,然而她只能硬着头皮对视。 燃烧殆尽的烟灰,“啪”地落在地上,碎成了几段,哈哈哈哈,Amy忽的大笑将烟头在撵灭烟灰缸里:“瞧瞧,这就是‘留学生’的魄力,准了!” 绷到极致的神经,刹那松懈,安若觉得自己脖子都酸了。Amy姐这关过了,她得盘算一下,怎么宰那批乡巴佬了。 K唱区的环境音乐比起休息区的雅致,更有节奏感,粉蓝色的灯光不停变化,给人一种穿越时空之门的错觉。 还没走近888包厢,啪嚓,玻璃碎裂的脆响伴随着粗鲁的哄笑窜出包厢,随即服务生被人踹出包间。 服务员抹了把脸,连滚带爬地逃离包厢,正撞上Amy一行人,他低着头,衣领都浸透成了紫红色:“Amy姐,他们说红酒不够味,非要喝茅台。” Amy似乎见怪不怪,支起胳膊训斥:“这还要我教?没有就去外面买,记他们账上,加300%的服务费。” 黑是Amy姐黑,安若眼珠一转问道:“里面的人抽什么烟?” “两个人抽芙蓉王,两个人抽红塔山,还有个人没拿出来抽,盒子上有一个很大的X,可能是地方上的小牌子。”服务员努力回忆。 “是娇子。”安若接上他的话,原来是西南地区的人,心中已经有了盘算。 厚重的包厢门被推开一条缝,里面震耳欲聋的鬼哭狼嚎决堤般涌出,Amy瞬间换上了职业笑容。 她侧身,让安若她们先进去。安若跟在姐妹身后垂着头,用余光瞥到吧台下放着三口银色的行李箱。 有个戴棒球帽的男人坐在吧台前,远离点唱台,他胸前的口袋露出三分之一个“X”,约莫三十出头,比起另外四个糙汉,他明显精致得多。 直到她们进屋,那个男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目不转睛地捏着手机,似乎在打字。 Amy走进那人用讨好的语气柔声道:“虎哥,刚刚的小朋友不懂事,我让他去买茅台了,我先让两个妹妹陪哥哥们唱会儿?” “嗯。”虎哥百忙之中抬起头,眼睛扫过姐妹,在安若身上停了三秒,注意力又回到了手机上。 看来吧台下的行李就是B组姐妹触碰的禁忌,安若心底暗想,这几个箱子够大,都能装下娇小点的女生了,就算不是人也不是啥好东西。 “新人?”虎哥冷不丁冒出一句话来,眼睛却还黏在手机上。 “虎哥好眼力,都是新人。”Amy堆着笑介绍,“这个叫Susan(苏珊),另一个叫Aurora(安若拉),都是本市艺校的大学生,她们刚来一个月,还要请你们多关照关照。” “哦豁~苏三呐,你会不会唱苏三说?”胖子夹着烟晃晃悠悠走过来,操着浓重的西南口音。 “哥哥教我唱就会了呀。”苏珊软声道,并没有争辩自己的名字。 胖子正动手动脚吃豆腐,虎哥的脸色骤然下沉,缓缓起身笑道:“胖娃儿,糟猪蹄拿的是个啥子?” “手哇。”胖子说完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赶紧把烟头踩在脚下捻了捻,“对不起,对不起,我脑壳瓜……” 啊!胖子捂着脑袋哀嚎,一道鲜红的血痕蜿蜒滑下,虎哥手中则拿着染血的水晶烟灰缸,他脸上还挂着没有消散的戾气。 屋内顿时没了呼吸声,只剩下点的《难念的经》在伴唱,虎哥又拿着烟灰缸朝三人比画道,用标准的普通话说道:“我来的时候就跟你们说过,先忍忍,实在忍不住,那抽烟的人不许越过这条线,都当我的话是耳边风是吧。” “虎哥,我们不抽了。”三人同时将手中香烟掐灭,眼神都清澈了。 虎哥又轻轻把烟灰缸放回吧台:“我不是不让你们抽烟,一会儿等蔡老板把货提走了,你们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几人纷纷点头同意,安若站在光线相对明亮一点的吧台旁,怯生生地低着头,一副被这阵仗吓坏了的无辜模样,脑子却在思索,什么东西怕火呢? 包厢里安静了几秒,Amy又变成那个热络大方的老板娘:“虎哥,等客户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喝酒划拳,咱们先喝啤酒润润嗓,一会儿茅台就来了。” “行。”虎哥嗤笑一声,一边一个将苏珊、安若往怀里带,相碰的一刹那,安若感到他腰侧有个硬物,那物件的轮廓…… 嘶——他怎么会有这个?安若倒吸一口凉气,强行稳住心神,乖巧地喊:“哥哥好,想听什么歌?周董的可以吗?” “来首《七里香》。”虎哥脱口而出,其他三人很有眼力见地让开一个缺口。 安若瞥了眼胖子,小声提议:“哥哥别生气了,胖哥哥肯定不是故意的,要不给他上点药吧。” “给那胖子消消毒,别给我丢人现眼。”虎哥撇撇嘴同意了,胖子随即向安若投来感激的目光。 Amy自然应承,安若随即表示要去门边的唱台唱歌助兴,让苏珊先陪大家玩几局。 虎哥松开安若,抓起一瓶啤酒,一顶瓶盖,啵,盖子应声弹飞。他仰头猛灌一口:“谁先来?” “我来我来。五魁首啊!”Amy见他几个小弟都怂了,主动上前应战。 “七匹马。”许是对Amy姐有些好感,虎哥没有拒绝。 两人的喊数伴着同伴的起哄声此起彼伏,每输一次,他们就抓过酒瓶豪饮,不多会儿,空瓶子在地上摆成了保龄球状。 哆哆,包厢的门被敲响,打断了屋内的热闹。服务员小心翼翼推开门,他捧着银色托盘,上面有一瓶经典红白包装的茅台酒。 “哟,办事效率挺高啊。”虎哥眼睛一亮。 “为虎哥服务,必须高效。”Amy笑盈盈地让服务员摆好酒杯倒酒。 茅台酒的红白瓶子近在咫尺,忽然服务员一个踉跄,随着惯性,酒瓶歪向一边,电光火石之间,Amy一把扶住倾倒的酒瓶,才没让酒撒出来。 所有人的脸都黑了,齐刷刷剜了眼闯入者,服务员身后有个摇摇晃晃的醉汉,眼神迷离,年轻的脸上泛着晕红,一瓶喝完的XO抱在腹部。 不等众人反应,他一屁股坐到了沙发上,还勾住最外边的胖子,拍着他的脸言语模糊:“嘿嘿嘿,小黑,你脸肿么了?像那个,那个……猪八戒,哈哈哈哈。你们还打保龄球,不带我,唔~不够意思。” “你特么想死啊。”虎哥咬着牙挤出几个字,小弟们默默拿起了空酒瓶蓄势发。 安若眼皮一跳,挤出笑容硬将两人扯开:“先生,您走错了,我带你去找你的包厢。” “没错,这就是我的包厢。呃~”醉汉打嗝间一股浓烈的酒气溢出,他又死死抱住胖哥,安若怎么拽都拽不动,要不是人多,她真想打晕带走。 “小事,我来处理。”Amy陪着笑迅速上前,“小哥哥喜欢喝酒哦,姐姐带你去吧台喝,那里有好多好多酒,跟我来。” “嘿嘿,有酒啊,有酒好。”醉汉被Amy拉起来,伸长手臂朝后面摆了摆手,“拜拜,我去喝酒了。” 嗡~嗡~不知谁的手机震动响了。 大家面面相觑时,虎哥掏出自己的手机瞄了眼,快步走到角落接听,但是没有对话,他好像在听语音,忽地眼神泛起冰霜,杀向醉汉。 “他是条子!” 第3章 谁是条子 所有人都愣住了,虎哥的声音如同一把利刃,瞬间割裂了包厢的和谐气氛。 醉汉的动作戛然而止,手向前缓缓伸直,有意展示了下自己的手表,全球最新款的电子佩戴设备,预定都买不到的限量色。 “我,乔少,什么身价啊。”他气势汹汹地点了点自己胸口,“老子吃酒从来不打条子,都是刷卡现结。是不是啊漂亮姐姐?” Amy姐猛地反应过来:“对,咱们这从来不许赊账,都是现结。” 啪!玻璃碴碎了一地,锋利的断口指向Amy姐,虎哥拿着断瓶恶狠狠地吼道:“臭婊子,少特么装!” “装?我们金穹一天至少八百万流水,人人都跟我赊账打白条,我生意还做不做了!”Amy姐一下子提高音量,“不知道你哪来的消息,非说有条子,那是什么条子?扫黄的,打黑的,缉毒的,缉私的……在东亭市就没我Amy通不了的路子。” Amy的说辞明显让虎哥动摇了,绷直的身体松下来,安若发现他在听到缉私的时候,瞳孔收缩了一下,想来同箱子里的东西有关吧。 至于那位装疯卖傻的醉汉,呵呵,安若真的不想揭穿他,他凭什么以为换套衣服,梳个大背头就没人认识他了——外卖小哥。 “我们Amy姐在东亭市多少年了,上至警察局长,下至街边卖白糖的,谁不给她三分薄面。有人走错包间而已,我们这天天有,您要不再和您朋友对下账。”安若一边帮腔道一边用身体将醉汉顶出包间。 谁知那人竟然倒头靠到她肩上,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什么。安若身子一僵,声动唇不动:“赶紧滚,否则我叫保安了。” 强烈的背景音乐遮盖了安若的威胁,除了所谓的乔少,在场应该没人听到,可惜人家闭眼纹丝不动,还将浑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安若身上。 狗东西!安若绷着笑脸,在虎哥狐疑的审视下,装作熟稔地摸摸他的头,心底早就默念无数遍“忍”字诀了。 “Amy姐,你真那么神通广大?”虎哥将信将疑地望了眼手机,神情颇为纠结。 “好说好说,周局长是我的老相识,去年他们查了一批水货,还是我出面解决的,都是我家的客人,能帮忙,我一定尽力帮。”Amy姐从容不迫地点了根烟,“这样,我帮你问问今晚是不是有扫黄,我家是娱乐场所,你懂的。” 趁虎哥犹豫,安若赶紧给服务员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把所谓的乔少移出888包厢,放到了隔壁的空包厢。 “安若姐,乔少是你的……”服务员问道。 安若斩钉截铁地打断:“我不认识。” “你不认识?”身后传来Amy姐阴阳怪气地反问。 她起疑了!安若转身的瞬间换上了鄙夷的表情:“不认识,这种轻浮的草包,见谁都想揩油,也不知道哪位阔少带进来的公子哥,以后倒可以榨一榨油水。” Amy姐冷笑一声:“是吗?可你刚才的动作,不像是不认识的样子。” “虎哥在那看着呢,他那爆脾气你也清楚,我们没必要多生是非,当这小子是个普通醉酒客人,如此处理最安全。”安若支起胳膊无所谓的说道,“如果Amy姐觉得麻烦,让保安把他丢出去不就好了。” Amy姐盯着安若片刻,挑眉抖了抖烟灰:“算了,来者是客,万一是哪位大老板带进来的朋友,惹恼了人家,对咱家的生意没好处。” “那Amy姐我先回去了,今晚的指标还没完成呢。”安若扭头对服务员说道,“你跟我去打扫一下,别伤着客人。” “嗯,你们好好陪,我一会儿进来。”Amy姐面无表情的盯着那小子,不知道在算计什么。 当安若返回888包厢,气压依旧低得让人喘不过起来。音响震得玻璃酒杯微微颤动,几个小弟缩在沙发上喝闷酒。 连平日外向的苏珊也变得蔫蔫的,大气都不敢喘,见到安若,她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悄悄指了下西北角。 西北角阴影处,虎哥在打电话,他表情狰狞,一口流利的英语好像与对方争辩着什么,时不时是有带F,带S的单词蹦出齿缝。 哇哦,这年头连江湖大佬都这么卷啦!安若评估了下现场情况,现在不适合当出头鸟,顶多和苏珊坐到一块陪另几个喝酒。 她切了几首慢歌,坐到了最靠西南角的位置,刚倒好酒水,虎哥一句愤怒的“F**k your mother!”,挂断了电话。 他余怒未消,想摔手机的手悬在半空,默默收回来,上下滑动,又拨通了一个号码:“喂,老白是我。” “靓仔,你打给我也没用啊,皮特肯定有条子盯上你了,今天交易取消,你赶紧行(走)啦。”老白是很典型的粤式口音,但是用了变声器,完全听不出男女。 虎哥咆哮道:“我不管!东西我给你们带来了,今天你们要是不收货,我就把做好的通关材料通通烧了。” 老白语气也急了:“你个人真系唔臭米气,不是普通的条子,是国……” “等你到三点。”虎哥根本不给对方狡辩的机会,马上挂断了电话。 嗡~嗡~嗡~嗡~虎哥的手机又震了好几下,可虎哥没看消息,反而猛锤墙上的软包,发泄情绪。 箱子里的烫手山芋出不去,确实很麻烦,安若抿了口白酒,龇牙咧嘴地抓起茅台酒瓶,撒娇道:“哥哥帮我看看,这是多少度,好辣啊,人家要辣死了。” “哦哦,不辣不辣,我看看。”对方没有拒绝,先是凑近了看,不过瓶身和灯光颜色过于接近。 “不对,这样看不清。”安若引导着对方高高举起酒瓶,蓝色的手机光打在了瓶身上,隐约能看出是好几条语音信息。 虎哥耐着性子一条条听过来,眉头时而皱起,时而放松,突然瓶身上冒出一张放大的脸。 哐!酒瓶被砸了墙上,虎哥冷声道:“你们两个在干什么?” “在……在看度数。”手下结结巴巴道。 “度你个锤子!”虎哥扭曲的脸上挤出了一个极其怪异、近乎癫狂的笑容,“你是国安?” 一刹那,安若后背已沁透冷汗,因为枪口抵在她额头上,她嘴唇动了动,变了口音:“大哥,莫杀我。” “你是国安。”虎哥重音落在最后两字上,协同枪口的压力一下子怼到安若头上。 “啥子国安呦?果园保安吗。”安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果果天生地养,要啥子保安呐,真滴,我老家的水果甜得很,你要可以免费送你。” “呵呵,你不是本地的大学生吗?”虎哥的笑里充满了最恶毒的嘲讽,仿佛已经认定了她的身份。 安若带着哭腔说道:“哪可能是大学生,还本地,我云南的。阿爹说女娃儿读书造孽,我读完六年级就莫得读了,家里还有个两个弟弟要养,我又莫得技术,找不得工作,只晓得这来钱快么。” “虎哥消消气,国安咋可能招文盲呢。” “就是哦,文盲村姑太掉价喽,我们公司的文员都不招。” 他手下的小弟连声劝道,胖子轻轻压下枪口:“虎哥,你开枪了,他们可能就冲进来了,虽说有条子盯住你,但是他们没有证据啊,咱们的东西手续齐全,不拿检测仪器根本分辨不了。” 虎哥眼珠转了转,一脸玩味地盯着安若:“你说你是云南的是吧,云南哪里的?” “楚雄。”安若怯生生地回道。 枪不再顶住安若,虎哥脸上的狞笑却并未完全褪去:“哦,确实很偏,你们那九分山水一分坝,你住在哪个山头?” “我以前住情人坡,就是百草岭上的一个傈僳族寨子。后来国家开发旅游,我家就克到山下去了,现在叫坝舍村。”安若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虎哥,你看,地图上真的有这个地方,对面就是缅甸,而且不是旅游景区,除了当地人,谁会知道这么个易地搬迁的边境小村。”胖子将手机递到虎哥面前。 “你呢?”虎哥枪口转向苏珊。 苏珊举起双手颤声道:“江西的,我真的是艺校大学生,今年升大三,来这打暑期工。” “什么专业?”虎哥追问。 “舞蹈系,不信我可以去休息室拿我的学生证。”苏珊指了下门口,一副恨不得马上冲出去的模样。 虎哥收起枪,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口吻:“不用了,听说你们傈僳族能歌善舞,唱首山歌。你给她伴舞。” 安若点点头,调子起得很低,不像在唱歌,倒像是受惊的小动物在哀鸣。 嘚儿……耶呀……阿达…… 啊赤,啊赤,汉达,苦怕苦怕着—— 苦扒阿赤苦拉念色,马克阿赤标念色。 安若努力回忆后面几句歌词,什么呆来着,可惜脑海里的放羊歌支离破碎,明明以前天天都能听到的。 得想办法让他喊停,她故意唱得跑调,几个高音处还破音了,听起来刺耳又滑稽。 然而虎哥完全没有叫停的意思,再唱下去就没词了,安若灵机一动,不如在之前的调子里多加了几个音节,还提高了音调,免得被人听出重复。 “安给阿赤咱麦呆呆哦。古丽古丽,麦呆呆啊麦呆呆。” 正当安若想瞎唱时,有人接了她的歌,那人歌声饱满,起调不亚于山上的原住民。 对了就是这个“麦呆呆”,她回过头发现,接她调子的人正是Amy姐。 思路一通,安若全想起来了,马上接到:“马丽古丽,堆鲁鲁,堆鲁鲁。” 两人一起对唱,节奏越来越欢快,调子越起越高,沙发上的几个人忍不住摇起了手铃,戒备的堤坝一点一点被歌声冲刷殆尽。 “那马古丽……哦——” 一记高音结尾震颤了全场,除了虎哥,所有人都在拼命鼓掌,Amy姐拿着话筒走近:“我们小哥哥不拍手,是不是觉得姐姐唱得不够好,那我要自罚三杯哦。” “Amy姐唱得很好,你也是云南的?”虎哥勉为其难地拍了拍手,眼底仍有一丝未消的警惕。 “不是,姐姐是贵州滴。正好有茅台,我来教你茅台酒最正宗的喝法。”Amy继续倒酒,“在我们贵州,贵客上门,要过三杯酒。” Amy话音刚落,安若就给几人分发倒满的酒杯,Amy满意地点点头,自己有模有样的端起酒杯沾了下唇:“第一杯,敬天,酒点地。轻轻抿一口,洒出去。” “第二杯,敬地,半入泥。喝半杯,留半杯,再洒。哎对。”在Amy的指引下,他们像是当地的游客,一板一眼的学着仪式。 “第三杯,敬友,杯底齐。都端起来喝完。”Amy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还倒了倒酒杯示意一滴不剩,“三杯过后,方是知己!” “哈!Amy姐爽快!”虎哥喝完大喝一声,脸上的阴鸷一扫而空。 “小哥哥开心,姐姐就开心,以后想不想跟姐姐做朋友?”Amy姐又将虎哥的酒杯倒满。 这就是金牌妈妈桑的实力,安若佩服的五体投地,今晚大概率不需要她出手了,光Amy姐一人出马就能拿下那20万的酒水。 虎哥仰头喝完:“当然要,不过姐姐家……可能进了些不干净的小东西呢。” “你这么说,姐姐要伤心了,我家的妹妹一个赛一个纯洁。”Amy姐话锋一转,“我刚跟周局打过招呼了,让他们扫黄组别来打扰,我们的小哥哥还得接待客户呢。” “不是扫黄,比扫黄的级别要高很多,我客户吓得都不敢来了。”虎哥带着试探问道。 “比扫黄高级,这么吓人。哈哈哈哈。”Amy毫无征兆地笑出声,反问道,“就算是,他们进得来吗?” “外面的是进不来,怕的是内鬼。”虎哥意有所指。 Amy神色一凌:“你说我们的工作人员里混进了条子。谁?是男是女?我马上把他开了。” “不知道,就有这么条消息,我客户说是他们内部的线人透露,百分百保真。”虎哥压低嗓音说道。 Amy嫌弃地咋舌:“啧啧,你们那个无间道太不专业了,连个公母都不肯说。内鬼是高是矮,是胖是瘦,在哪个部门,屁都没有一个,就让我抓鬼,我上上下下两百多号人呢,总不能全开了吧。生意还做不做啦。” 虎哥被她一顿连珠炮噎住,满脸憋闷的喝了口酒:“是有些没头没脑,他们猜内鬼是女的,原因他们不肯讲。” “说了跟放屁一样。我这女人比酒还多。”Amy姐凑近虎哥,嗓音里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姐姐也做偏门生意,规矩都懂,小心点是应该的,不过条子来抓人,抓不到他们只能抓你,你手上还拿着罪证,到时候他们跑路,坐牢的就只有你了。” 这话说到了虎哥心坎里,他瞪大眼睛诚恳的问到:“Amy姐,我知道你路子野,人脉广,能否给我寻条生路。” “好说,咱们都喝过酒了,是好朋友。”Amy姐拍了拍他的大腿笑道,“问题的关键就是那些货怎么处理,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你客户把东西提走。” “是啊,我也这么想,可他打死不肯来,非要再存几天。我又不是本地人,今晚住哪都不知道,我放哪啊?”虎哥抱怨道。 “放什么放,让他们派人来取!话术我都替你想好了。”Amy姐霸气地说道,“你和他们讲,东西一小时后没人取,就重新找买家。好货不愁卖,我看到时候是你急,还是他们急。” “我们Amy姐的场子都罩不住,那东亭市就没有安全的地方了。”安若适时地扫了眼沙发上的人,“你们那些烫手山芋拿在手上,终究不是个事。” “对啊对啊,不能风险都让我们担。”小弟们纷纷点头附和。 虎哥在众人的注视下,向客户发送了一条短消息。 第4章 客从远方来 等待回信的时间格外漫长,安若的目光扫过沙发,Amy姐靠在沙发上,优雅地抿了一口酒,又掠过角落里看似受惊小鹿、实则心弦紧绷的小弟们。 最后落在吧台区,虎哥直勾勾盯着手机,叮~他激动拿起手机,当手机的蓝光照亮他脸庞,眉宇间的不快瞬间烟消云散,安若猜是好消息。 “Amy姐,他们同意派人来取了。还是你这招狠。”虎哥眼底划过一丝贪婪。 “来取就好,等他们来了,姐姐一定帮你安排妥当。”Amy脸上带着运筹帷幄的浅笑,举起酒杯作势要庆祝。 “只是……”虎哥顿了一下,眼睛意有所指地向外瞄,“地方得换换,唱K的地方毕竟热闹,他们想去安静、私密的地方。” “懂行~到底是白老板介绍来的,知道我那精油房安静私密,最适合谈正事了。查查小哥哥消费多少了?”Amy下巴朝茶几抬了抬。 精油房!安若马上拿起点菜的ipad翻阅,表示哥哥们一共消费了十一万七千元。 “虎哥,差得有点多呀。”Amy笑容收敛了几分,“咱们精油房至少得黑金年卡的用户才有资格进,但也只是有资格……” 虎哥抬手打断:“还有什么条件,直接提。” 哒,头顶旋转的彩灯变成了普通灯光。 一时间,两人被冷暖迥异的灯光隔成两块区域,暖光下的Amy姐不慌不忙满上两杯酒:“安若,给小哥哥介绍下,咱们精油房的规矩。” 她尾音重重落到了“规矩”二字上,包含了浓浓的警告。 呵呵,刚定的规矩是吧,安若心里冷笑,可脸上维持着职业弧度端起酒杯,走入冷光笼罩的吧台,甩锅刁难又如何,精油房今天她去定了。 “虎哥,进精油房前有规矩,但进了精油房,您,就是规矩。”安若轻轻将酒杯放在吧台上,虎哥扫了一眼并没有接,眉毛几不可闻地挑动了下。 安若敏锐地捕捉到,又继续加码:“我们金穹做的是长久生意,当然也希望您带哥哥们常来玩,如果您能在我们这存任意九瓶名酒,比如三十年的收藏级茅台,从寄存生效的那一刻起,金穹,就是你第二个家。” “存酒可以,说点实际的好处。”虎哥狐疑之色渐渐沉淀,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吧台。 “东亭市毗邻东海,政商往来络绎不绝,人一多,机会就多,来我们金穹的客人可不止喝酒,他们在寻找合适的机缘,我们热心的Amy姐最喜欢帮客人们互相介绍生意了。”安若看向Amy,语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诱惑。 Amy姐回以一个欣赏的笑意:“没错,姐姐我啊,天生是个热心肠,以后这里就是您最安全、最自在的落脚点。什么风啊浪啊,都吹不进您的‘家’门。今晚就可以入住。” 胖子和其他小弟眼睛瞬间亮了,纷纷出声应声这波不亏,虎哥被捧的眼神灼灼抓起酒杯一饮而尽。 Amy最先拍手称赞虎哥爽快,安若跟着拍手,祝愿虎哥的生意长长久久。一时间,包厢里充满了小弟们粗嘎的附和声和掌声。 “哎,等一下。”虎哥脸色一沉,屋内瞬间没了声响,几个小弟面面相觑,跟木头人游戏一般保持着拍手的姿势。 正当安若打算趁热打铁再加点价值时,他忽地掏出信用卡大笑道:“刷十瓶收藏级茅台,老子要十全十美!这卡没密码,随便刷。” 双手恭敬地接过信用卡,安若心中巨石轰然落地:“谢谢虎哥!我马上为您办理存酒手续,确保您的每一瓶酒都有独一无二的编号和窖藏位置。” 当然开精油房不止付钱,还需要Amy的权限卡,安若莲步轻移,走近Amy,脸上是毫无破绽的亲切笑容。 Amy的信号接收似乎卡了一下,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漫不经心地拆开手机皮壳,从中掏出一张镶金边的小黑卡——金穹最高的权限卡。 “喏,拿好。”Amy姐像递纸巾一样,将那张象征着核心管理权的卡片,塞到了安若手心,她脑内霎时警铃大作。 连带着权限卡也生出无限的寒意,安若指尖颤了一下,不对劲!非常不对劲!Amy不会在试探我吧? 安若掩嘴轻笑,用撒娇的口吻说道:“Amy姐姐~你又跟我开玩笑,你不跟我去前台,难道还想把手机一起给我啊,验证码只有60秒哦。” “哎呀,姐姐酒喝得有点上头了,脑袋晕呼呼的。”Amy倚在沙发上,玫瑰花臂软塌塌地搁在椅背上,“你先去前台开单,验证码我在对讲机里告诉你不就行了。” 装醉呢! 那可是精油房的权限啊,Amy姐从不假他人之手,现在怎么像个失忆病人一样忘记双重验证的事,还给了她一个新人如此大的信任。 安若不敢相信一个人会突然转性或失忆,除非……不是一个人。 不可能!那个想法太过惊世骇俗,安若强行压下翻腾的惊疑,小声附到她耳边:“Amy姐,我们休息室里的协议,前台不知道,您得跟他们说一声,否则我一个新人,会被怀疑偷了您的卡。” Amy了然地眨了下眼,取下墙上对讲机:“喂,888包厢的客人要存酒,然后给安若开一张有精油房权限的新卡……” 一恍神,安若耳朵里没了声响,酸涩的眼睛看到妈妈拿着对讲机,可是妈妈已经离开她很久了,再眨眼,拿对讲机的人又变回了Amy。 “Amy姐,我这就去办。”安若努力控制声线的平稳,飞也似的逃离了包厢。 厚重的大门再次合拢,隔绝了屋内重新升腾起清脆的碰杯声。安若背靠着冰凉的玻璃墙,剧烈的心跳如同擂鼓,事出反常必有妖,Amy的水比她想象中的深。 墙上的指针慢慢划过2点,走廊尽头来了一队人,为首的年轻男人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很是斯文,身后的三个男人则留着寸头,一看就是打手或者保镖。 安若见到来人微微躬身:“您好,是王先生吗,虎哥在里面等你。” “是我。开门。”王先生熟门熟路指向一旁的感应区域,又油腻地打量起安若,“新人啊,没见过,下次来找你。” 安若微微颔首,领着客户来到一扇白门前。门上的铭牌用烫金字写着:竹韵轩。 推开门,一股浓烈的沉香味翻腾而出,却依旧掩盖不住其中若有似无,宛如腐烂海带的暧昧腥气。 屋内多了些翠竹装饰,新中式的沙发上坐着虎哥一行人,还有那三口银色行李箱,被放在了入口最显眼的地方。 安若倒上两杯酒,默默退出竹韵轩然后关上门,在门即将合上的那瞬,她瞥到胖子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铅皮罐,铅皮罐里露出半截玻璃罐子,里面充满了半透明红色液体。 什么东西?生化危机的病毒罐子划过安若大脑,莫不是啥反人类的生化病毒吧,不过他们跑不了。 安若斜眼瞥了下伪装成装饰灯的微型摄像头,现在,她要做自己的事了。 那条线报来得真及时,“05””20””0-88”,四个数字分别代表:五楼,20间房,灯,摄像头。最后两个数字连在一起说明,灯里有摄像头。 象牙白的走廊异常安静,墙壁、天花板、所有的直角都被修成了圆弧,暖色调的光线在圆润的表面流淌,如同一个巨大、柔软的云朵房。 “兰芷阁”、“云水间”“听雨轩”……整个精油区域呈马蹄形,有十八间小套房,安若快速过了一遍精油区,这和缅甸红楼的结构几乎一样,只是少了两间大套房。 然道还有一道隐形门禁?她刻意放慢脚步,巡视领地般扫过每一寸墙面。除了带铭牌的大门,就只有一处凹陷的圆形休息区位于中间,好像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安若不死心,又踱步绕回去,故意摸摸花瓶,欣赏墙画,脑中构建起大楼的三维图,精油区位于监控室的下层。 从电梯间到监控室最里侧的窗户需要一百零二步,而现在只有七十四步,总面积不变的情况下,肯定还有暗房,二十八步约莫四百平方米,差不过两套四房两厅。 当安若第二次经过饮水机的时候,脚步骤停,她神色如常地给自己倒了杯水,目光甚至没有在那片休息区多停留一秒,就走回了竹韵轩。 竹韵轩的大门斜对着那台饮水机,安若尽量控制视线不往那看。 刚刚那台饮水机靠近地面的位置,有一道直线,线的颜色比象牙白略深,一不小心就会被当成贴脚装饰,然而安若确认那是反复摩擦造成的拖痕。 如果她没记错,那个位置,恰好避开了走廊里所有的摄像头! 特别的地方肯定有特殊的意义。安若打了个哈欠,借机望向天花板,烟雾警报器,消防喷头,消防管和消防斧在马蹄形走廊的尽头,这些足够制造骚乱了。 噗嗒,噗嗒,突兀的闷响从身后传来,安若忙收回踏出的脚,来人是个戴兔子面具的男服务员,手上还捧着精油托盘。 迷路了?精油房是核心禁地,能进入这里服务的人,无一不是经过严格筛选,对布局了如指掌的“老人”,怎么会让个走走停停对门牌的菜鸟进来? 似乎感受到她的审视,服务员慌乱地低下头,最终像是确定了竹韵轩,抬手准备敲门…… 呜——呜——呜—— 撕裂耳膜的蜂鸣在整条走廊轰然炸响! 瞬间,暗红色的光吞噬了原本柔软的走廊,变成了滴血的内脏,几个保安冲进来引导,包厢应声打开,一群裹着浴巾的男人和惊慌失措的女人,狼狈不堪地朝消防通道跑。 天赐的混乱啊!安若兴奋地裂开嘴,身后的门也打开了,胖哥探出头,脸上那点醉意霎时被惊骇取代:“艹,怎么回事?条子来了?” “可能是跨区扫黄吧。咱们赶紧跑。”安若随便扯了个谎。 “这边!快!888的贵客往这边撤!”Amy姐的声音穿透嘈杂从饮水机那传来,“安若,快帮客人搬箱子,还有服务员也来帮忙。” 服务员最先反应过来,搁下盘子,快步冲向行李箱。胖哥如梦初醒,连滚带爬地跟上,几人手忙脚乱地将桌上的玻璃管收进铅皮罐子。 帮忙收拾时,安若才看清红色溶液里还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金属疙瘩,她来不及思考就被大部队裹胁着带出竹韵轩。 就将出门的刹那,不知道推搡了一下,前头的胖哥一个趔趄连同他拉的箱子一齐飞了出去,正巧撞到了走廊上的精油托盘,粘稠的精油悉数沾在了箱子上,甚至溅到了旁边贵客的裤脚。 “咦~啥子东西?” “当心滑。” “快出去!别管了!” 咒骂和咆哮在噪音里显得支离破碎,没人顾得上这场“小事故”。走道上,红灯闪烁,刺耳的警报声催命似地驱赶着众人向休息区跑。 “到齐了吧,都贴墙站好,别乱动。”Amy姐厉声催促,一把将最后几个贵客推进圆形休息区。 Amy蹲下身子,拿出小黑卡对准饮水机的底部,“嘀”,绿光一闪而过,正是刚刚安若觉得有异样的位置。 随着一丝轻微的抖动,整个休息区转了一百八十度,等安若回过神来,一个偌大的正方形广场映入眼帘,当中还有一座欧式的丘比特喷……哦不,浴池。 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暗房,安若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又猛地松开,她挤在墙角差点笑出声。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停,稳住,不能半场开香槟,Amy姐还在呢,她得寻个时机搜查此处。 “怎么回事,你不是说条子不会来吗?”虎哥指着Amy的鼻子怒骂。 “我还想问你呢,怎么把缉毒的引来了?你不会是毒贩吧?”Amy气势汹汹地瞪回去,“这三口大箱子能装多少货,你特么心里清楚,这么大的量,就算美国总统亲自来求情都没用,等着吃花生米吧。” “你放屁!”虎哥脸色瞬间涨成猪肝色,“老子要是是话,早毙了你。” “好了好了,大家和气生财,Amy姐可能话重了些,但是话糙理不糙。”王先生适时跳出来当和事佬,“Amy姐,我们真的没搞毒,我们都是正经生意人。再说了金穹本就鱼龙混杂,保不齐是哪个不长眼的客人自己带了‘小零食’呢。” 这番话各打五十大板,Amy和虎哥神色都缓和了不少,他又拍了拍虎哥建议道:“今日得亏Amy姐机警,咱们得好好谢谢人家,不如我做东,明天中午请大家去皇庭壹号吃饭。” “好啊,反正不用我出钱。”Amy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了个银色打火机,以及一支细长的香烟。 “你干嘛?”虎哥好不容易被压下去的火气又升起来,王先生见状忙按住他。 Amy姐一改之前的圆滑,冷笑一声:“呵,我的地盘,想干嘛就干嘛。” 咔嚓,火苗点燃了“炸药桶”的引信,虎哥一下子掏出枪,眼底的暴戾吞噬了理智:“臭婊子,你特么还想点烟,去死吧!” “虎哥,不要!”王先生和胖哥同时扑过去。 第5章 黄雀在后 两人拉住了虎哥,可Amy像是不嫌事大,讥笑着朝他喷了一口烟。 “滚——”虎哥奋力挣开两人,手指扣上了扳机。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残影划过,猛然撬动了虎哥的双脚,下一秒,他如同破麻袋般被抡起,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线。 砰! 沉闷的巨响轰然炸开,虎哥双眼失焦没了动静,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一时间竟然没人敢上前,只是齐刷刷地看向凶手——安若。 安若捏着抢来的枪,无辜地眨眨眼,Amy迅速收起惊诧将安若推到身后,金色的高跟鞋踢了踢虎哥:“呦,晕过去了,下次轻点,摔傻了谁付钱。” “Amy姐,你几个意思,我们好歹是客人吧。没听说过顾客是上帝吗?”胖哥皱眉指责道。 “顾客是不是上帝我不清楚,我的任务是送你们去见上帝。”Amy从容地吸了口烟。 “你是什么人?你不是Amy。”王先生大喝一声,三个保镖同时掏出枪。 “我啊……你猜。”Amy露出个诡异的笑容,中指忽地发力,烟头精准地弹向那个沾满精油的箱子。 呼!金色的火焰窜起一人高,伴随着滚滚浓烟,剩余的人再也呆不住,互相推搡着试图远离那口燃烧的箱子。 “啊。火!” “救命!” “要炸了。” 呲——隐藏在水泥顶棚缝隙中的数个消防喷淋头同时启动,浇得所有人猝不及防。 皮鞋在湿滑的大理石地面打滑,王先生、胖哥,和他们的手下前仆后继地倒成一团,刚起身,又重重砸在地上扭动,活像一群泥鳅。 翻滚的浓烟里,他们手脚并用,口吐芬芳,混乱达到了顶点,突然“嗙”的一声,丘比特浴池后涌进一股热浪,对面的门被撞开。 “不许动!全部蹲下!手放在头上!”十几个持枪特警,瞬间控制了嫌疑人,屋外警车的呜哇声昭示着金穹已经被包围了。 “让让。”一个拿着消防器的人最后冲进屋,对着燃烧的行李箱一阵猛喷。 滋啦!白雾与黑烟纠缠到一起,登时视线一片模糊,安若眯着眼睛细看,真是外卖小哥,他身上还穿着服务员的制服,看来自己没猜错,Amy姐也是自己人呢。 烟雾中,唯有Amy姐傲然独立,湿透的发丝贴在脸颊,却无损她半分气场,她瞥了眼地上的虎哥,命令道:“先把这人拷起来,他是主犯。” 两名警察迅速上前,动作利落地给虎哥戴上了铮亮的手铐,一人一边抬走了。 蹲在墙角的安若,瞧着那些犯人一个个被带走,心里别提多痛快了,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Amy姐的脖子好像起皮了。 不过现在不是关心同志的时候,她自己的任务还差一点点没完成。 “同志,你好,我叫乔翼。”外卖小哥不知道何时踏过积水,来到她面前,他自己湿漉漉地在滴水,却递来一条干浴巾。 “警察叔叔,我可以走了吗?我只是个卖酒妹。”她抱着膝盖,看上去可怜又无助。 “大侄女,还不行,先报上你的警号、真名、家庭住址、婚姻情况和手机号,我要写结案报告用。”乔翼将浴巾又往前递了递,水珠顺着发梢滴落,糟糕的形象掩不住他目光的狡黠。 鬼扯呢,结案报告当她没写过啊!不过现在是搜查的最佳时机,晚了可能会出人命。 她迟疑了半秒,最终接过浴巾冷声道:“警号20744,江夭袅。” 甩下这句话,她披上浴巾推开了房门,凌乱的圆形床铺、造型奇特的八爪椅,散落在地毯上的蕾丝衣物,拆过的方形袋子,逐一扫过,她断定只是间普通的情趣房而已。 不是这间。 她当即退出去又打开隔壁房门,整间屋子空旷得像练舞房,全是镜子,还有一些用途不明的高低杠与扶手。 也不是这间。 “大侄女,你找什么呢?我帮你一起找。”乔翼笑嘻嘻地追过来,一见屋子陈列感慨道,“我去,有钱人真会玩。” 人命关天,她没空搭理,转了转把手,结果这间锁住了,她后退深吸一口气,一脚踹开了房门。 登时一股异味扑面而来,好像由消毒水、海带、橡胶、铁锈混合而成,她忍不住捂住口鼻,屋内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清。 哒,灯光亮起时,她的心揪成一团,复古的绿色壁纸上挂满了各种尺寸的皮鞭、手铐,布满倒刺的铁棒,带着暗褐色污渍的钳子,磨损得发亮的沉重脚镣,还有几件造型怪异的金属器械。 房间中央是两个不锈钢解刨台,台下堆放着几个大桶,桶口敞开,里面凝固着深色蜡油和一些紫红色污物。 纵使她亲眼见证过缅北电诈院区的黑暗,此刻也有些头皮发麻,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沉闷的锁链声,断断续续从墙后传来,不是一条链子,是好几条! 她眼睛一亮,没错了,就是这里。 “你的卡刷这。”乔翼指着一处装饰壁炉上的刮痕,同饮水机旁的一模一样。 滴!机械摩擦声响起,壁炉向内旋转打开。乔翼好奇地向内张望。 谁知寒光陡出,乔翼侧身一躲,江夭袅顺势一个擒拿将偷袭者的手腕反折,用浴巾缠住双手:“警察办案,别动。” 那中年男人没了匕首,还在声嘶力竭地叫骂,像头疯狂的野兽,江夭袅手臂扭得生疼,反观乔翼微笑着杵在那,她气不打一处来,厉声吼道:“过来帮忙啊!我压不住了。” 乔翼似乎就在等这一刻,一把抓住男人的头发撞在墙上:“艹,老实点!拒捕和袭警可都是重罪。” “你看着他,我进去。”江夭袅平复了下呼吸,握紧匕首一头钻进了密室。 头顶几盏射灯病恹恹地亮着,照出一张张少女麻木的面容,她们衣着暴露,眼神空洞,脖子上都绑着虎口粗的铁链子,像牲畜一般拴在墙上。 其中两个小小的身影尤为刺眼,两个孩子抱在一起,大概只有十一二岁,完全被吓懵了。 “畜生!”江夭袅实在无法抑制心头的怒火,猛地将匕首扎在墙上。 可暴力动作似乎触动她们脆弱的神经,丁零当啷铁链乍响,那群被遗忘在地狱的少女们像一群受惊的兔子,拼命挤到一起。 江夭袅当即将墙上的钥匙拿下来,努力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别怕,我是警察,是来救你们的。” 没有回答,长期非人的囚禁和折磨,已经碾碎了她们反抗的意志,只剩下无法控制的颤抖。 一步,一步,江夭袅小心翼翼地靠近那群蜷缩的身影,晃着钥匙声音有些哽咽:“真的,坏人都被抓起来了。你们已经安全了,我来带你们回家。” 终于,一个细得像麻秆样的少女,轻轻碰了下江夭袅的裙摆,又像触电般地收回,生怕惊扰了易碎的梦。 她手腕上还残留着深深的勒痕,和数不清的淤青。 江夭袅立刻俯身抱住她,拍了拍她的后背,坚定地说道:“乖,我们出去。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手掌的温暖融化了恐惧之冰,少女紧绷的身体彻底瘫软下来。 呜哇——少女压抑许久的情绪骤然爆发,颤抖地抱住江夭袅嚎啕大哭。 “医疗队!快叫医疗队进来!”乔翼急切的声音在暗道口响起。 很快医疗队带走了密室的少女们,乔翼凝重的神情稍有缓和:“小江同志,没想到你们国安还管拐卖啊。” 啊?她啥时候变国安了,江夭袅疑惑地扭过脸:“你不是国安?” “我重案组的,在查一起特大文物盗窃走私案,就是888包厢那些人,他们不止走私文物还走私枪支,十分凶残。”乔翼认真答道,“Amy姐不是你上级吗?” 江夭袅马上否认:“不是,我的指挥部在奶茶店。我是缅北反诈专案组的,这里是他们的供货源头之一,我们查到金穹有一批预定去园区的少女还没来得及出手,风声太紧,他们很可能杀人灭口。” “那你怎么会帮Amy?”乔翼眉头蹙起。 江夭袅很是无语:“因为你破绽太多了。要不有内部人帮你,你早穿帮了。” 乔翼一脸被打击的样子:“不至于吧,我觉得我演得挺好的,你肯定还有其他证据。” “有,进到这里后,我看到Amy在背后偷偷给你权限卡,你拿了卡就溜出去了,所以我以为你们是一伙的。”江夭袅淡淡的答道。 “不对啊,Amy上来就问我要手表,还在电话里和我师傅说,你们在卧底办一件大案子,未免打草惊蛇,现场指挥权先交给她。”乔翼一脸不可置信地掏出那块电子表。 两人一对账,才发现所有的矛头直指Amy姐,如果她是国安的话,到底在办什么案子呢? “乔翼,死过来!”一声暴怒响彻大厅,来人声音洪亮,连旁边拍照的法证都忍不住侧目。 “啊,我师傅叫我。”乔翼不敢耽搁一秒,跑向一个秃顶大叔,“师傅,我活过来了,下次再死好伐?” 大叔凶巴巴地点了下他脑袋:”好你个魂灵头。我说怎么一转眼就找不到你了,感情看到漂亮小姑娘就走不道啦。没出息。” “师傅不是你想的那样,小江是其他组的同志,我们在交换现场信息呢。”乔翼窘迫地低下头,耳根微微泛红。 “哎,老蒯你别凶他,小帅哥做得挺好的呀,多亏他配合我。”Amy姐背对着浴池,好像跟秃头大叔很熟,她也被蒯师傅带成了夹生普通话,或者这就是她原本的样子。 “小什么,快三十岁的人了,一点都不懂事,天天跟我抬杠。”老蒯十分嫌弃地斜了乔翼一眼。 他们在那边闲聊,浴池边玻璃罐子被法证人员贴上了证物标签,放成一排,还有三个圆不溜秋的石头蛋子,约莫巴掌大。 一个法证人员轻手轻脚地从罐子里夹出一块金属,另一个马上用电子仪器触碰,屏幕加载了两秒,一行行化学符号和百分比跳出来。 随着罐子打开,江夭袅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煤油味,原来红色的透明液体是煤油啊,那里面的应该是就是某种活泼金属了,怪不得怕火。 江夭袅注意力全被仪器吸引了,完全没注意到Amy站到了她身后:“知道这是什么吗?” “不知道。什么?”江夭袅摇摇头,眼睛没有离开仪器。 “有色金属,或者换个你熟悉的名字,稀土。”Amy答道。 “稀土长这样?”江夭袅一回头就见到一个陌生的女人,唯有她手臂上的骷髅玫瑰和银色短发表明了其之前的身份。 “对啊,稀土不是土,刚挖出来的时候跟石头一样,就像那些。”Amy指向三个石头蛋子,转而拿起一个玻璃罐介绍,“这些都是稀土里提炼出的99.9999%高纯度合金。” “感谢华副局长给我们亲自科普,稀土是我国重要战略物资,敌特做梦都想偷走研究。你们年轻人都好好学学,不要掉以轻心,时刻保持警惕。”老蒯打着官腔。 “行了,这不是大礼堂。既然知道我这重要,犯人让我先审。”Amy打断蒯师傅,霸道地说道。 “你东西都截住了,当然我先审,我的文物还没着落呢,万一流失海外就再也回不来了。”蒯师傅焦急的回怼。 “我先!”两人比赛似的互不相让,争先恐后跑出大厅,哪还有半分领导的样子。 哈哈哈哈,乔翼毫无征兆地拍腿大笑:“我从来没见过我师傅这副样子。” 神经,哪里好笑了?江夭袅撇撇嘴,面无表情地走下楼,楼下被警戒线围住,一个个戴着手铐,精神萎靡的嫌疑人正排队登上押解车。 押解车旁,华姐双手叉腰和脸色铁青的老蒯激烈争论,唾沫星子在警灯下清晰可见。 还没吵出结果呢?算了,领导的事少操心。江夭袅摸出手机给自家领导打了个简短的汇报电话,最后领导让她先回去休息,明天再详细汇报。 凌晨三点的东亭市显得颓败而静谧,她伸了个懒腰,现在只想回家睡觉。 “趴下!”蒯师傅大喊一声。 江夭袅猝不及防被人扑倒地上,闪烁的红蓝警灯将她笼罩在里面。 嗙! 一声爆炸震耳欲聋,押运车周围的特警和警员被突如其来的冲击波掀翻在地,呛鼻的浓烟与火焰同时窜出车窗。 这声爆炸不止炸死了车上的嫌疑人,连带着勾起了江夭袅心底最深的噩梦,她身子发烫,胸口起伏得很厉害。 “你没事吧,是不是受伤了?”乔翼的关切从背后传来。 “谢谢,没事。”江夭袅深吸两口气,强行压下胃里的翻涌,她微微抬头,只见到震裂的钢化玻璃内侧溅满了血,爆炸是从内部开始的。 “三点钟方向有人!斜对面写字楼,顶层!”老蒯怒吼一声,Amy领着特警们闻声而动,迅速包围了大楼入口。 这时,满脸烟灰的特警咳嗽着,指向车厢深处:“蒯师傅,在……在里面!有人,好像……好像还活着!” “那快救人啊!消防同志快拿电锯来。”蒯师傅马上招呼早就候着的消防队。本来准备收队的消防员,迅速响应,拉水管的拉水管,拿电锯的拿电锯。 蒯师傅和几名特警冒着被大火吞噬的危险,将车后座的生还者拖出来,是虎哥,他的手铐依旧完好,爆炸似乎并未直接命中他所在的位置。 江夭袅甩甩头也爬起来帮忙,戴上手套她好像又回到了大学时期,两年的专案组生涯让她差点忘了之前也是学刑事技术的,哎,继续加班吧。 押运车被炸得一片狼藉,里面的人不管死的、活的、碎地都被拖了出来,就剩下了一些破碎的弹簧座垫还有卡在里面的……手机碎片。 碎片呈向内卷曲状,如果一般的冲击波不至于变成这样,除非它本身就是炸弹。 BB机炸弹,这个只在新闻里见过的东西,从众多信息里脱颖而出,如果BB机可以远程操纵,那理论上手机也可以,而且威力更大。 手机变“手雷”,太可怕了,江夭袅咽了咽口中的干涩,金穹的崩塌,只是撕开了深渊的第一道裂缝,缝隙内是更深的黑暗。 第6章 新的部门 一个月的光阴悄然抹过,江夭袅站在庄严肃穆的公安总部大楼前驻足片刻,巨大的国徽高悬于入口上方,透着一种无形的凝重感。 穿过那道熟悉的大门,江夭袅心里泛起一丝复杂的涟漪,不知道食堂的张阿姨还在不在,食堂的饭菜谈不上多好吃,却是她童年记忆里最重要的拼图之一。 正衣镜映出她合体的蓝色短袖警服,她没想到调令来得如此突兀,她刚交上结案报告,就被上级通知即刻前往总部16楼报到,具体事宜对方会讲。 记忆中的16楼从她在读小学起就一直在装修,这会儿终于装修好了,也不知道分给哪个部门了。 可当她登上电梯,发现根本没有16楼的按键,她立刻退出来,嘿,见了鬼了,她忙掏出领导给的门禁卡与调令,16楼,没记错啊。 还是江夭袅逮住一个保安询问,才在对方警觉的带领下来到一处偏僻的电梯。 这部电梯外观与其他电梯无异,但是只有三个楼层,16、17、19楼,而且按键的下方还有一处刷卡的感应区。 嘀!绿灯亮起,电梯缓缓上升。门无声地滑开,整个十六楼透着一股冷白,没有任何标识,没有一个工作人员。 这是给我干哪来了?江夭袅嘴角牵动了下,一边向前走,一边掏出手机打算问问老领导,奈何0格的信号再次将她打入冰库。 后背忽然被人拍了一下,又是那个轻浮的声音:“呀,这不是小江同志吗!又见面了。” 乔翼也换上了蓝色短袖,笑盈盈地伸出手,见到活人,冷凝的空气稍稍有了温度,江夭袅礼貌性地回了句:“你好,乔翼同志。” “你也来开会,咦,这里怎么一个人都没有。”乔翼左右乱窜,巴巴地贴在玻璃门上观望。 走廊尽头亮着灯,他们加快脚步,自动玻璃门打开,一个偌大的圆形会议室映入眼帘,应该就是这里了。 令江夭袅意外的是,会议室里还端坐着一个男生,外形硬朗,身上穿着没有肩章的白色海军制服,椅子边上还放着一个蓝绿相间的迷彩行李箱。 该不会刚退伍就被薅来开会吧,江夭袅微微点头示意算是打过招呼,然后选了个离他稍远的位置坐下。 反观乔翼一屁股坐到了兵哥的右边,依旧自来熟地介绍自己,兵哥接着报上名字:闻东来,紫气东来的东来,转业前是海豹突击队的队员。 寒暄没几句,乔翼就开始动手动脚,捏捏人家手臂,拍拍人家的胸肌…… 惹~没眼看,江夭袅真的不想认识他,好在兵哥的情绪很稳定,非但没有责怪,反而酷酷地表示以后可以一起健身撸铁,练最硬的肌肉。 这就好上了?江夭袅发现男人友谊的开端,有时候很迷惑。 就在两人聊得热火朝天的档口,一阵由远及近的争执声,打破了16楼的平和氛围。 “华红缨,你挖墙脚都挖我头上来了,乔翼可是我一把泪一把汗带出来的,好不容易养成材了,你‘咵’一下给我调走了,问过我意见了吗?”男人洪亮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怒意。 一个陌生的女声回道:“怎么能叫挖墙脚呢,这不是工作需要吗,是上级统筹的人才流动,哪轮得到你我讨价还价。” 这大嗓门听过就不会忘,如果没记错,是上次带队的蒯师傅吧,江夭袅偏头朝门外望。 Amy姐,不不,华副局长,她穿着白衬衫,怀里抱着一个大纸箱子出现在走道上。江夭袅有些奇怪,她声音怎么变了? “放屁,少拿大帽子压我,怎么不见你的人才流动到我那里。”蒯师傅的手上也拿着一个大纸箱子。 “蒯九渊同志,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不要成为人家小同志进步路上的绊脚石啊。”华副局长绷着脸,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我是低处?你是高处?你连汤带锅给我一起端走了,还说风凉话。”老蒯的声音陡然拔高,“来啊,你有本事把我一起调走!让我也进步进步。” “调了呀。”华副局长语调轻快,脸上带着点奸计得逞的狡黠,“不然凭你的权限,怎么能上16楼。” 蒯师傅一瞬间僵住了,张着嘴好半天,只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我……这……你……” 他放下箱子,满腔怒气像是被戳破的气球,“噗”的一下泄了个干净,只剩下了巨大的茫然:“小华,你别开老同志玩笑,我一个快退休的人,怎么能占你编制呢。” “老蒯,你不是刚破了那个特大走私案,立了个人二等功吗。你这样的人才我抢也要抢过来。”华副局长也将箱子放在会议桌上,“再说了,男人四十一枝花,五十多岁正是闯的年纪,我看好你。” 蒯师傅扬起下巴,还是不信:“你肯定又在骗我,我根本没接到调令。” “哎呀,给你看申请流程。你跟小同志不一样,他们是平调,你的话,给你申请升了半级职称。”华副局长说着掏出手机怼到蒯师傅眼前。 蒯师傅眯着眼睛划拉几下,眼珠子突然瞪圆:“已经批了,准备要公示啦。” “对啊,本来打算公示完,再给你调令的。谁知道你吃了火药还是怎么着,一清早就来总局轰我。”华副局长无奈地撇撇嘴。 “那岂不是退休工资也会涨。”蒯师傅美滋滋地喃喃自语。 “师傅,笑一个。”乔翼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他们后面,拿着手机一顿猛拍。 “小鬼头,找死啊!”蒯师傅一把捏住乔翼的手机,威胁道,“别以为换部门了就能上蹿下跳,当心我请你吃竹笋拷肉。” 乔翼挑眉嘿嘿一笑:“我不吃独食,人家领导不止连锅端,把煤气灶也一并拆了,多大气,为了庆祝您老人家升职称,今晚是不是该请我们吃点好的?” 蒯师傅清了清嗓子:“咳咳,就知道吃,没出息。先开会。” 随着蒯师傅的落座,华副局长拍了拍手:“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华,名红缨,红缨枪的意思,你们也可以叫我老枪。” 随即华红缨让大家互相介绍一番,然后郑重地宣布:“今天把各位同志从不同战线召集过来,是为了成立一个针对外国间谍组织的专案组。我,华红缨任组长,蒯九渊同志任副组长。” 会议室那块巨大的曲面屏幕瞬间亮起,深邃的蓝色背景下,一枚银色的三叉戟斜刺向下,戟尖下方点缀着几颗白色发光生物。徽标下方是同样银色的三个大字:三叉戟。 冰冷的电子音同步响起:“三叉戟专案组首次会议,现在开始。” 过场动画后,主画面切换成一张清晰的公鸡地图,上面用醒目的红色标记出几个关键节点,并用线条连接,形成一张复杂的网络。 ai的声音再次响起:“N基金,Nexus Foundation,在华注册的合法非盈利性组织,其宣称致力于推动亚太地区的可持续发展和跨文化交流。” “资金流动:涉及环境保护、文化遗产保护、国际学者访问计划、青年作家创作奖金、青年画家创作奖金、青年科技创新孵化器、人道主义援助项目以及各项教会活动经费。” “资金来源:宣称接受来自欧美知名家族基金会、大型跨国企业社会责任部门以及匿名慈善家的捐赠。资金动线复杂,通过多层离岸公司进行周转,最终来源无法追查。” ai话锋一转:“但是其合法身份掩盖不了背后的肮脏核心,它其实是一个在华活动多年的大型间谍组织。 “它通过合法身份接触各级政府官员、科研人员、企业家、社会活动家等不同层面的目标人物,系统性地搜集我国敏感情报。” Nexus Foundation!江夭袅见到其英文名字的时候,脑中出现了一些散装的表格信息,这家不是她之前去缅北捣毁的那家电诈园区,幕后金主之一吗,它竟然是合法机构! 江夭袅不由倒吸一口冷气,N基金不但资助电诈园区,而且还利用若干空壳公司,向不同的园区下单,专门在国内网络舆论上制造假新闻,男女对立和各类反智言论,以分化群众,简直罪大恶极。 “N基金听着像搞慈善的,实际是玩阴的。是不是跟金穹的案子有关?”蒯师傅眉头皱紧,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关联。 “不仅有关系,而且关系重大!”华红缨肯定道,手指在控制屏上快速操作。 屏幕画面切换,出现了一张酒店内偷拍的照片,照片中心正是金穹妈妈桑Amy和一个人在碰杯,可惜角度受限,根本看不到对方的真容,只能看出来是个男人的手,他无名指上带着一枚戒指,款式极为夸张,不像婚戒。 “金穹的妈妈桑Amy原名李桃红,在深圳挂牌时认识了一个大老板,被包养的同时发展成了N基金的核心成员之一,代号鮟鱇。已经被我部逮捕。”华红缨两指拉开,照片被放大了好几倍。 过了几秒,原本模糊到失真的照片慢慢出现了细节,男人的戒指原来是一个章鱼头,眼睛上还镶嵌了一颗红宝石。 “这个男人是她的上线,代号蓝环章鱼,也是她的情人之一。”华红缨手一挥,照片切换成了虎哥与另一个中年老板的签约现场。 那中年老板的椅子后站着的员工,正是之前来接头的王先生,江夭袅再仔细一看,老板手上赫然戴着那枚章鱼戒指,手型、指甲也能对上,基本可以确定是同一个人。 “虎哥除了东来,其他人应该都见过了,他原名管晓虎,是一家国际贸易公司的老板,管晓虎是报关员出身,所以伪造进出口材料信手拈来。也因此被N基金盯上。” 华红缨指着中年男人说道:“就是这人,原本要去金穹接头的蔡老板,原名蔡菲。而王先生是蔡老板集团的财务总监。” “等一下领导,我有问题。”乔翼举起手,得到首肯后问道,“既然已经锁定了犯罪嫌疑人,也有确凿的证据了,为什么不抓?” 华红缨赞许地看了乔翼一眼:“乔翼这个问题问得好,在刑侦案件和战场上,目标明确,讲究的就是雷霆出击,速战速决,行动越快,越能防止嫌疑人毁灭证据或逃脱,也能最快平息事态,恢复社会秩序。” “但是,国安的工作不一样,我们的逻辑通常是……越慢越好,或者说,越‘稳’越好。尤其面对N基金这种深度伪装,关系盘根错节的间谍网络,需要让子弹飞一会儿。”华红缨环顾一圈,又将目光落回屏幕。 照片切到金穹会所,上面引申出四条线,三张照片,分别是管晓虎,蔡菲(蓝环章鱼)和一张模糊的监控截图,五官突出好像是个老外,下方写着“Peter”,另外还有一条线只有字,写着“老白”。 华红缨接着介绍:“Peter是境外间谍机构的特工,这次假扮买家,要求管晓虎提前从某稀土企业高管那拿取了多种稀土样本,并其制作一批出境材料,然后连同样本一起转交给蓝环章鱼,可惜他提前接到情报,取消了行程。” “那个老白是谁?是不是他泄露的情报?”闻东来忽然发声问道。 华红缨顿了几秒,才发声:“老白是谁,我也不知道。除了给管晓虎提供VIP卡,我至今没有找到他参与这个任务的蛛丝马迹。” “领导,管晓虎之前同老白有过多次信息交流,甚至打过一个网络电话,至少有两分钟。”江夭袅鼓起勇气举手说道。 “你听到他们打电话了?”华红缨眼睛一亮,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江夭袅点点头:“老白用了变声器,但是我觉得他年纪至少五十岁以上,要么是土生土长的广东人,要么就是早期移民海外的华侨,因为他的口音很老派。” “怎么说?”华红缨顺手拉过旁边的凳子坐下,示意她继续。 江夭袅没有立刻解释,反而看向对面:“乔翼,能请你用方言说一下‘脚踏车’这个词吗?” “好,脚te车。”乔翼笑着答道,很是配合。 “蒯师傅,麻烦你也说下。”江夭袅江夭袅又看向经验更老道的蒯师傅。 “脚dea车。”蒯师傅说完,忍不住点评,“欧呦,他洋泾浜念得不对。我念得才对。” “其实大家都没错,语言是流动的,如果让我外公念这个词,他的尖团音会更重一些,吴语是这样发展,那粤语也是这样。”江夭袅口吻斩钉截铁。 “这只能指向他的原始籍贯或所处的语言环境。如果是海外华侨,他们的圈子封闭,子孙学粤语也只能跟祖辈学,哪怕年纪不大,口音也可能很老派。你凭什么推断他年纪超过五十?”华红缨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 “有两个原因。”江夭袅比了个二,“第一,面对管晓虎的胡搅蛮缠,老白说了句唔凑米气,意思是责骂对方阅历少,幼稚不懂事,很典型的长辈口吻,第二,他不喜欢打字,而是偏好发语音,尤其是六十秒的长语音。” “对对对,年纪大的就喜欢发语音。看,我师傅以前给我发的。一点开就是六十秒起步。”乔翼划开一个聊天界面,展示给众人看,屏幕上赫然是一长串绿色的语音气泡。 “小鬼头,待会一边站着,看着我们吃。”蒯师傅不满地骂道。 他身旁的华红缨瞟了眼手机屏,又落回江夭袅脸上,浮现出一丝赞许。 江夭袅越讲思路更顺:“另外,管晓虎在知道Peter取消接头后,先是打给了Peter确认,紧接着打给了老白让他调停,为什么他要打给什么都不参与的老白,而不是接头的蔡老板?” “说明老白的层级比蓝环章鱼高啊。有问题先找领导。”乔翼接茬道。 “不是,我提审管晓虎的时候,他咬定没见过老白,他以为老白就是个网络掮客。”蒯师傅否定道。 在大家的注视下,蒯师傅开始解释缘由。 第7章 赛博鬼影 管晓虎的外贸公司注册在深圳,之前一直从港澳地区走私奶粉、名包、名表之类的东西,赚了不少钱。 有一天老白主动加了管晓虎好友,并推荐了他下载了一个暗网交易App,那里全都是军火、毒品之类的国际大单子。管晓虎很谨慎,他试着从澳洲买了一批手枪和一把狙击步枪。 很快武器就通过FedEx快递到了他们公司。管晓虎又把这批武器挂到了暗网交易App,很快抢售一空,顺便留了一把防身。 如此一来管晓虎的胆子也变大了,在暗网交易App上开始物色客户,Peter就是他自己找来的。 蒯师傅觉得老白的角色类似淘宝客服,所以交易出现问题了,管晓虎就找他周旋。 “师傅,管晓虎说的那几个国际快递号,根本查不到,而且快递公司给了当天所有快递员的行程定位,没人去那送过包裹,如果管晓虎没说谎,我有理由怀疑那个App上只有他一个活人。”乔翼不置可否的说道。 “审讯录像我看了,管晓虎应该没说谎。”华红缨又转了话头,“不过技术部提取了管晓虎的手机内存,发现那个暗网交易app,后台的注册用户不超过十个人,管晓虎确实被套路了。他们的最终目标可能是想招募他。” 话说管晓虎运气真好,他的手机因为没电自动关机了,又因为昏迷被放在了最后一排,椅背和前面的胖子帮他挡住了大部分冲击波,江夭袅不由迷信了一把,或许老天爷故意留他一命呢。 “那管晓虎跟老白的通讯记录倒出来了吗?有的话,环境音也能做分析。”江夭袅急切地追问,她还是怀疑老白是蓝环章鱼的上级。 “很遗憾,通讯记录已经被删除了,他们常用的那个交流软件有阅后即焚功能,而且服务器不在国内,无法追踪。”华红缨脸上掠过一丝凝重。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出风的低鸣。管晓虎落网,王先生被灭口,Peter始终没出现,而与他们都有关联的老白,连男女都不知道。 这怎么破案啊!江夭袅觉得自己像是远洋漂流的鲁滨逊,在茫茫大海上失去了目标感。 “大家不要灰心,一个案子不能说明什么,N基金行事极其隐秘,成员高度匿名化,确实不好啃。”华红缨一挥手画面再次切换,出现了一排海洋生物的剪影。 她站起身,鹰隼般的黑眸扫过每一位队员:“不过我监控N基金已经超过十年了,他们有一个非常独特的内部识别系统,所有核心成员均使用海洋生物作为代号,中层以上干部还会专门定制一件以其代号为主题的首饰。” “怪不得用三叉戟做组名,原来要去远洋捕捞啊。”乔翼转着圆珠笔。 “没错,我想在座的各位都是有潜力的捕手。N基金的一部分成员已经被侦破身份,纳入了监管名单,这就是我们的锚点。”华红缨关掉了屏幕,“通过锚点再去扩大捕捞范围就是我们当下的任务。” “好!”蒯师傅带头拍手,热烈的掌声充斥了整间会议室。 除了东来,另外三人当即撕下胸前的公安胸标换上了国安的胸标。然后五人一起对着墙上的红旗宣誓保密条例。 会议结束,华红缨从箱子里拿出一套新警服郑重地递给闻东来,同时还有一部新手机,新电子手表,新平板电脑和一台型号特殊的J家无人机。 无人机!江夭袅眼睛亮起,乔翼嘴巴微张,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华红缨了然一笑:“大家都有,以后工作期间必须用配发的手机、手表,至于无人机只有两台,东来主控一台,另一台轮流用。” 满满当当的箱子很快就空了,华红缨最后掏出两套小巧的电子装置:“这也是公用设备,信号干扰仪和射频接收器。谁来保存?” “我我我。”乔翼迫不及待地拿过来把玩,“还有……” “领导,另一台无人机给我保管吧。”江夭袅趁机抢话。 “行,无人机就给小江了。”华红缨在乔翼痛心疾首的表情中,将无人机传给了江夭袅。 嘻嘻,截胡成功,江夭袅压不住雀跃的心情,笑着同领导道谢,心里小算盘打得噼啪响,回去她要好好研究一下怎么用,一定要玩出花来。 “乔翼,你宿舍搬好了吗?”华红缨合上箱盖突然问道。 谈起这个,乔翼一扫失落,变得眉飞色舞:“谢谢领导关心,昨天就搬好了,终于不用再挤四人上下铺,可以有独立的空间。感觉空气都清新了!” 乔翼夸张地深吸一口气,许是表演太浮夸,华红缨“噗嗤”一声笑出来:“那就好,现在带东来去宿舍,以后你们就是室友了。” “搬家不急,现在2:30,尴尬是有点尴尬,勉强算下午茶饭吧,我请客就当恭喜我升职,我们组一起出去搓一顿。华组长,能不能赏光啊?”蒯师傅柔声问道。 “哈哈,当然赏光了,但是上班期间不许喝酒啊。还有换套便服。”华红缨指着蒯师傅警告。 “纪律红线,我懂,走走走。”蒯师傅保证得斩钉截铁,推着华红缨走出了会议室。 经过蒯师傅的提醒,咕咕~江夭袅肚子里隐隐作鸣,刚刚聊案子太投入了,根本不觉得饿。 “嘿嘿嘿,刚才那声,起码三级警报。看来小江同志急需战略物资空投呢。饿过头容易没力气,要不要我帮你拿?”乔翼贱兮兮地凑过来,低声揶揄。 “不用。”江夭袅抱紧无人机,轻飘飘地说道,“乔翼同志说得很对,以后我就能用无人机点外卖了。” “哦,你公器私用,我要举报你。”乔翼得意扬扬地向前走了两步。 “证据呢?”江夭袅尾音上扬,带着一种纯然的无辜,“乔翼同志,你好歹也是学法的,不知道口头玩笑通常没有法律责任吗。” 乔翼轻嗤一声:“切,我会一直盯着你,永远。” “乔翼,磨磨蹭蹭的做啥,奥扫(快点)!”蒯师傅按着电梯,大嗓门几乎要震碎玻璃。 两人对视了一眼,谁都不服谁,双脚几乎同步登上了电梯,吃饱了,才有力气捕鱼啊。 舒适的餐厅里蒸汽氤氲,一叠叠油光肉菜,散发着勾人的香味。 乔翼挥舞着筷子,给略显拘谨的闻东来介绍这家小店已经开了二十年了,味道一级棒,不是熟人带过来,根本找不到。 啪!筷子被敲了一下,蒯师傅警告的眼神投过来,转而又对东来和颜悦色:“东来你口味还习惯吗,来,吃个花雕鸡,还有红烧肉……” 生怕东来饿着似的,蒯师傅将他的碗塞成了小山,一旁的乔翼全完被冷落了,愤愤地想夹只油爆虾。 然而蒯师傅动作更快,将最后一只大虾夹进江夭袅的碗中,江夭袅剥着虾,还不忘冲乔翼报以同情的微笑,真不是她要抢,实在是领导盛情难却啊。 乔翼敢怒不敢言,狠狠扒了一大口炒饭,酸溜溜地嘟囔道:“什么都是新的好,新人胜旧人。” “吃都堵不住你的嘴。”蒯师傅夹了筷青菜丢到他碗里。乔翼望着碗里绿油油的蔬菜,长叹一声,彻底没了脾气。 随着最后一道甜品上桌,服务员轻声提示所有的菜都上齐了。 气氛正融洽,乔翼提议先把手机激活一下,拉个组指不定啥时候就出任务了呢。 “乌鸦嘴。你就是见不得我清闲。”蒯师傅骂归骂,顺手将新手机交给乔翼,让他帮忙搞一下。 “老蒯,你还想清闲,上了我船,以后都陪我007。”华红缨吐出那三个在打工人听来如同魔咒的数字。 空气瞬间凝固了一秒,哈哈哈,乔翼率先笑出声,东来跟着笑,江夭袅听着谐音冷笑话却笑不出来,007啊,从入门到入土感觉用不了十年。 蒯师傅不明所以:“笑什么呀,咱以后干的活不就是007吗,别以为我不懂,我看过那个电影,詹姆斯邦德,美国的。” 闻东来耐心解释道:“蒯师傅,007还有一层意思,就是一周上七天班,从0点到0点,俗称24小时随时待命。” 蒯师傅大腿都拍肿了:“哎呀,我这是上贼船了呀。” 嗡~嗡~不知道谁手机一直在震,华红缨慢悠悠地品着普洱茶,随后拿起来一看,抱歉的表示是自己的,随即跑到了包间角落接听。 蒯师傅对众人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让他们激活手机和手表时安静点,别影响华组长的通话。 通话时间很长,等他们都拉好群组了,华组长那头还没挂断,又过了几分钟,她回应:“明白……好,我们立刻出发。” “同志们,来活了。”华红缨摇了摇手机,“新南造船厂保密办要求我们协查一起‘闹鬼’的案子。” “啊?灵异事件不该归749局管吗?”乔翼很是惊讶。 神经,小说看多了吧,江夭袅翻了下白眼,闻东来倒是好脾气,耐心地同他说那是小说设定,没有这个部门。 “什么鬼啊神的,到后面都是人在装神弄鬼。我们唯物主义战士抓的就是那些牛鬼蛇神。”蒯九渊放下茶杯,十分不屑。 “不管怎么样,我们先去现场看看,乔翼,去车库B区提车,黑色沃尔沃。”华红缨不再废话,果断把车钥匙扔给乔翼。 黑色小车驶上了高架桥,华组长在车上大概复述了一下案情。 昨晚新南造船厂负责新型战舰下水测试项目的总工程师胡振国,一个人在实验室加班,等数据更新。 隔壁技工车间的车间主任赵大川也在加班,上厕所时途经实验室,他听到一声:“鬼啊!” 扑通!麻袋到底的闷响传来。 他也顾不上什么保密区域的规矩了,冲进实验室发现胡总工倒地不起,保心丸散落在旁。 他马上检查胡振国的状态——心跳骤停!他赶紧给胡总工喂了两颗保心丸,并凭借厂里培训过的急救知识,开始对胡振国进行胸外按压。 这时,中央空调的出风口发出奇怪的声音,就像有人拿指甲在挠黑板,他一回头那声音就消失了。 等转回来,声音又开始了,赵主任感到一丝莫名的心悸,但看着地上昏迷的胡总工,他只当自己聋了,坚持做心肺复苏。 “滋啦!滋啦!头顶那排惨白的日光灯管,毫无征兆地疯狂闪烁,忽明忽暗。 “啪嗒”,一声轻响,来自工作台侧面,用于展示三维模型的激光投影仪,此刻自行启动了,同时打印机、复印机也开始疯狂吐纸。 一切宛如恐怖片里的场景。赵主任想起以前老人说鬼怕脏话,顶着巨大的干扰,一边骂娘,一边手不停地按,他不敢停,停了人就没了。 经过紧急抢救,胡振国恢复了心跳。赵主任的后背也早被汗水浸湿。 对方好像知道抢救成功,一刹那,所有异象消失,赵主任赶紧用座机拨打了卫生室的电话,让值班医生马上到实验室来。 可是话没说完,电话突然变成忙音,赵主任以为电话线受潮了,毕竟他们厂就建在海上。 正当赵主任掏出手机,打算打电话叫救护车的时候,一道惨绿色的光束突兀地投射在墙上。 那绿光疯狂地扭曲、膨胀,拉扯,呼地跳出一张腐烂的鬼脸,那玩意脱离了光线一步一口黑水,逐渐向赵主任靠近。 哒!手机落到了地上,赵主任手不受控制地发抖,脑中仅剩下一个念头:跑!离开这鬼地方! 然而赵主任刚跑出十来米,一股更强烈的蛮劲儿和怒火袭上心头,去特么的鬼影!老子什么硬铁没打过,什么机器没修过! 再大的机器卡住,重启一下就好了,他一把拉下实验室的电闸,果然,鬼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随后他拨通了120,讲清楚了地址情况。不过鉴于他们是保密单位,外来车辆不得入内,所以他叫来了值班保安把胡总工一起搬到门口。 “什么鬼,这是有预谋的谋杀!”蒯师傅听完直接下了结论。 华红缨肯定道:“是谋杀,但是我们不止要抓出凶手,还要知道敌特的下一步动作。因为胡总工倒下,不会影响下水数据的收集,我们的战舰还没归航呢。他们肯定还有后手。” “哦,他们实验室里有N基金的鱼。”乔翼叫出声。 “小嘴巴,不说话。”华红缨笑着提醒。乔翼识相地在嘴上比了个拉拉链的动作,看破不说破。 第8章 新南造船厂 一路上,江夭袅在心中反复咀嚼那些细节,如果胡总工死了,对谁最有利呢?这个案子有很明显的利益导向性。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如果去掉胡总工不会影响下水试验,那弄死他肯定还有其他好处,比如让“海鲜”顶替胡总工的位置。 厂区发烫的柏油路冒着扭曲的热气,沃尔沃穿过一座座巨大的龙门吊,叮叮当当的敲击声越发清晰。 白色保安室前横着电子栅栏,后方有一条见不到头的水泥路,隐约能看到巨大的封闭式船坞矗立在海面上。 一个穿蓝色工装的中年男人早就侯在了门口,他一开门,浓重的海腥味混着铁锈灌入鼻腔。随着他坐上车,电子栏杆升起,车子继续前进。 “华组长,各位同志,一路辛苦了。”他伸出手,与所有人短暂地握了一下,“我叫李红星,是船厂保密办的主任,大家叫我老李就行。” “老李,你们搜了一天,找到窃听器或者类似射频器之类的设备吗?”华红缨开门见山问道。 “没有,我们拿仪器里里外外反复检查了至少五遍,连中央空调的隔板都拆了,可以负责任地向各位汇报,什么都没发现。”李红星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眼底还有浓重的青黑,看来忙活了一晚上。 华红缨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好像早就猜到了:“万事开头难,我让你准备的平面图和人员名单拿到了吗?” “拿到了,在我办公室里。胡总工遇袭,影响很不好,希望你们能尽快帮我们破案。”李红星恳切地说道。 “有些事快不了,但是想破案的心,我跟你们一样急。”华红缨没有满口答应,留了转圜的余地。 车子最终停在一栋年代感的灰白色小楼前,还没下车呢,车子就被团团围住,外面一半白大褂,一半蓝工装,俨然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拨。 “李红星,给我下车。凭什么扣我师父。”拿着扳手的工装小年轻,火药味浓得呛人。 “李主任,你得给我们一个说法,今天实验室到底能不能开?”梳着马尾辫的白大褂连敲玻璃窗。 这是惹众怒了,江夭袅被外面的景象弄得头皮发麻,李主任也是一脸苦相,对着车外连连叹气。 最终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把拉开车门:“同志们,听我说,遇到这种事我们也不想,都是按流程办事。” “别跟俺打官腔!”络腮胡的电焊工指着李红星,粗壮的手指几乎戳到他的鼻尖,“俺就知道,赵师傅昨晚救了胡总工的命,他是好样的,你们保密办凭什么把他当犯人一样关起来?” “对,赵师傅不在,谁敢开工!”旁边一个年轻工人激动地吼道,“主推进器用的高精度合金轴承,公差要求比头发丝还细,没他盯着操作,万一车废了,耽误了下水工期,你们保密办担得起吗?” “对!担得起吗,出了事故,你们负责!”工人们群情激愤,附和的声音盖过了李红星的解释。 比起工人的直来直去,穿白大褂的工程师们还保留了几分体面,苦口婆心地劝道:“李主任,让我们进去吧,数据链要断了,我们又要重头再做,国家已经投入了那么多资金,不能浪费啊。” “封锁实验室解决不了问题!战舰还在海面上漂着呢,我们需要接入仪器,给船上的同志们做反馈。晚了就错过最佳观察时机了!”另一个白大褂举着稿件发飙。 “刘工,钱工,你们别这样,我比你们更急。”李主任夹在中间,他的声音在双方的怒吼中显得苍白无力。 群众的愤怒如同汹涌的潮水,一下漫进车厢。如果制造混乱,妨碍开工是敌特的阴谋,那他已经成功做到了。 江夭袅思索着这笔账该怎么解决的时候,蒯师傅一记大嗓门:“李红星,你看看自己的群众工作,做得一塌糊涂!乌纱帽还想不想要了!” 他这一嗓子,把所有人都镇住了,刘工推了下眼镜,谨慎地问道:“你好,您是哪里的领导?” “他是国……”李红星刚想介绍。 咳咳,华红缨轻咳两声,主动开口:“各位同志们好,我们是国资委旗下的事故调查组,我叫华红缨,那位是蒯九渊同志,组织很重视这件事情,特意让我们来解决大家的困难。” “领导,你好,我是项目的副总工,姓刘,叫刘德胜。”刘工递上一张名片,“你管你们调查,我们只想去实验室继续做数据,绝对不会妨碍你们。” “你们就是想做数据是吧,李主任,你们厂长或者厂委书记在吗?”华红缨扭头问道。 李红星摇摇头:“不巧,他们都去国外参加展会了,要下周才能回来。” “那现在厂里谁做主?”华红缨又问。 “我们副厂长。”李红星忙回道。 “行,你们这么大的厂肯定不止一处实验室,让你们副厂长协调一下其他实验室,专业仪器给他们分段使用,不能让项目停摆。”华红缨又对刘工说道,“如果你们有需要的试验数据存在电脑里,一会儿我帮你找两个小朋友搬去新地方。” “请问……大概要查多久啊?”刘工摸着工牌,有些心不在焉。 “不会很久,胡工的事故给了咱们一个预警,可能有人要对咱们的试验器材搞破坏,为了你们试验数据的准确,不让大家的心血白流,所有的仪器都得检查。”华红缨重申了事故的危害。 “那好吧,我们先去新地方。”刘工无奈接受了现实。 这边工程师们都劝走了,江夭袅又跟着组长来到了工人们那。 工人们将蒯师傅围在中心,他的话掷地有声:“赵师傅是重要证人,昨晚就他见到坏人了,同样,坏人也看到赵师傅的脸了,万一他想杀人灭口,多危险!咱们不是扣押,是在保护咱们厂的大英雄。” 这话像一颗炸弹,在工人们中炸开。灭口!保护!工人们面面相觑,他们之前只想着赵主任被不公平对待,却没想到这一层。 “可没师父在旁边,我怕做不好啊。”小工人语气急切。 “师傅领进门,修行靠个人。你不能老指望师父一直陪着你,他早晚得退休吧,最后还得你来独挡一面。现在就是一个检验的机会,你要是一个人也能把工做好,你就彻底出师了。”蒯师傅带着令人信服的逻辑,把人唬的一愣一愣的。 “蒯师傅,俺倒不是手艺不精,就是有时候干起活来,顾不得其他,要不是赵师傅提醒俺关电源,俺得烧坏好几次地板。”电焊工羞愧地挠挠头。 “生产安全最重要,你们谁跟这位师傅搭班啊?”蒯师傅问完,好几个小伙子举起手,“不少呢,你们但凡见到他就说一句,‘别忘了关电源’。你自己也得上心,这可不是小事啊,你也不想大家辛辛苦苦造的船下不了水吧。注意安全。” “那肯定呀,俺注意,一定注意。”电焊工憨厚地笑道。 “老哥老弟们,昨晚的事往小了说是谋杀工程师,往大了说,那就是有人想破坏我们的军工工程,不让我们的沿海有军舰保护,不让咱老百姓过安生日子。你们答不答应?”蒯师傅激动之余举起右手。 “不答应!”工人们整齐划一地举起手。 “为了以后挺直腰杆子,不再受洋人的欺负,大家应该好好造什么?” “造军舰!”工人们的情绪愈发高涨。 那头工人们的思想工作也做得差不多了,江夭袅在心内感慨,蒯师傅要是放在旧社会,那可是搞工运的一把好手啊。 小广场的喧嚣如潮水般退去,只剩下海风卷起的铁锈味,和远处金属的敲击声。 拿到图纸和名单后,华红缨雷厉风行的指挥小组兵分两路。 李红星带蒯师傅和乔翼去保密办询问主要证人,然后按名单走访,昨晚员工看到、听到、感受到的一切细节,一个字都不能漏。 江夭袅,闻东来跟她进实验室。一起看看这间‘干净’的鬼屋,到底藏着什么惊喜。 实验室门口拉着蓝色的警戒线,他们穿过警戒线,地上椅子翻倒,全是散落的图纸文件,保持着闹鬼后的第一场景,看来现场保护得很好。 三人拿着检测器开始重新检查,投影机,三维投影仪,打印机,传真机、中继器、主监控墙……白炽灯,台灯,电话,一切可能藏匿“鬼影”的地方没放过。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夭袅揉了揉发酸的后颈,用眼神询问东来查得怎么样,东来一摊手,表示一无所获。 这就奇了怪了,那个赛博鬼影明显是光影效果,而且吓人的恶俗桥段,随便找找就能找出一堆电影有类似情节。 江夭袅沿着实验室的墙走了一圈,确定没有任何暗门,除了地上的文件,防静电地板几乎一尘不染。 整个实验室分成监控墙、数据工作站和办公区,离办公桌七八米远的地方,有个茶歇吧台,放着饮水机与茶饮、咖啡等即冲饮料。 中间用玻璃门隔断,她踱步到吧台,那里还有个洗手池,可能为了方便洗杯子。 除了吧台,侧面还有两个单人沙发,上面有一面折叠镜,她一走近,镜子忽地亮起一环光圈,她马上用仪器扫了一遍,没有任何异常,就是一面自带补光的感应灯镜子。 几秒后,光圈就自动熄灭了,自动的,夭袅脑中猛地闪现一个念头,硬件没问题,不代表软件没问题。 这想法如同黑暗中擦亮的火柴,夭袅望向实验室的总服务器,却发现组长早已打开了服务器,并连上了平板,好像在检测什么。 89%,90%……数据条一点点往后挪,100%。 “注入源:硬盘扇区 LBA 198735- 198742(未分配空间/文件残留区)。” “关联文件痕迹:伪装为显卡驱动日志文件残留碎片,文件名:nvdebug.log.tmp(高度可疑)!” “删除&隔离。” 红色的warning一闪而过,组长点了下隔离,紧接着下方自动写入了一长串代码。 “组长,是不是服务器中病毒了?”夭袅沉声问道。 华红缨夸张道:“挺聪明的吗。不过要消灭这种木马病毒很麻烦,很可能会造成数据损毁,我现在只能先隔离,不让它扩散到整个局域网。” “像这种高保密级别的实验室,防火墙都厚得很,而且网络有人时时监控,不该中病毒啊。”东来疑惑地皱眉。 “有时候病毒不仅可以通过网络传播,还有其他手动媒介哦。东来,夭袅,帮我把电脑都拆了,一会送到网络安全处集中杀毒。”华红缨招呼着两人开始拆电线。 “明白。”东来拉开桌子,从电脑主机后方拔掉总电源,夭袅则把屏幕鼠标之类的外接设备卸下来。 两人合作处理起来更加游刃有余,不一会儿就把机箱都集中到一块。 “先去洗洗手,然后帮人家桌子都排好,原来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华组长交代完就走出实验室打电话了。 “咦,东来,你手上沾到墨水了?”夭袅指着他手背上的几处黑点问道。 “可能吧,我去洗洗。”东来搓了搓,反而越搓越脏。 “等一下。”夭袅扯过他的手,仔细观摩,这几个小点没有完全凝固,像是某种油。 这种污渍本不该出现在对环境要求极高的实验室里。夭袅沿着东来拆机的路线,一点点摸过来。 果然在靠近走道的办公桌下发现了几个黑点,同样是没有凝固的状态,边缘有轻微渗透感,呈油滴状。桌子旁边就是一把翻倒的椅子。 “东来,你还记得组长说过,昨晚有个‘鬼’,一边吐黑水一边朝赵大川走吗?”夭袅若有所指地看向东来。 “但是我们来的时候,没有发现任何黑水。”东来接话道。 夭袅胸有成竹地说道:“这说明在保密办封锁现场之前,现场被清理过,当时大家忙着把胡工搬走,没人注意到,其实有一个人还留在现场,可能就躲在桌下,简单清理地板后就离开了。” “那得去看一下监控录像,有没有可疑分子。”东来建议道。 “估计难,他们都能黑了服务器,再顺便黑了监控也不是难事。”夭袅不置可否,“现场的那个‘鬼’,大概率不是为了谋杀胡工,赛博鬼影足够吓人了,还不会留下痕迹。他一定有其他任务才会来现场。” “那就不是单纯的电脑中毒了。”东来恍然大悟。 “嗯,先采样,分析成分!”夭袅取来了一个干净的证物袋,提取样本。她心悬了起来,不知道蒯师傅他们查得怎么样了,有没有发现其他可疑人员呢? 第9章 预审嫌疑人 医务室里漫着消毒水的味道,赵大川挂着吊瓶,昨晚他同样受到了惊吓,刚刚退烧,人虚弱地靠在椅子上。 乔翼有些不忍心,不过他是唯一的目击证人,必须要问清楚,赵大川知道他们的来意后,倒是很配合,细述了昨晚每一个细节:刺耳的刮擦声、闪烁的灯光、吐黑水的鬼影…… 蒯师傅一边听,一边记笔记,等赵大川复述完,他才开口询问:“赵主任,你去上厕所的时候,除了胡总工,你还看到别人吗?哪怕只是远远的影子,或者脚步声?” 赵大川皱眉,似乎在努力回忆:“没有吧,昨天晚上控电没有空调,闷得跟蒸笼似的,很多同志受不了,一下班就回家去了,不过他们实验室好像不停,我一进去就感到凉飕飕的。” “从你冲进去救人到救护车来,这段时间,除了医护人员和后来赶到的保安,还有谁进出过设计室?”蒯九渊追问。 “救护车来的时候乱糟糟的。孙医生、秦护士还有两个夜班保安进来帮忙抬担架。”赵大刚慢悠悠地说道,“哦,对了,保密办的小张慌慌张张跑过来瞅了一眼,在门口就被医生吼回去了,让他别添乱。就这些,没别人了。” “在你冲进设计室之前,除了胡总工,还有别人吗?”蒯九渊问得很具体。 赵大刚摆手否认:“没有!绝对没有!就胡总工那屋亮着灯。我听到惨叫冲过去,走廊里连鬼影子都没一个。” “那昨晚加班的人多吗?除了你和胡总工,还有谁在厂里?”蒯九渊换了个角度。 “精密车间就我一个人,在手工搓配阀,另外行政办公室、保密办、医务室都有人值班。”赵大川像是想起什么,“对了,其实刘工也应该加了会儿班,我八点不到还见到他的车停在外面。后面可能走了吧。” 蒯九渊和乔翼交换了一个眼神,点了下组长给的走访名单,刘工赫然位列第一。 “赵主任,你再想想,晚有没有闻到什么特别的气味?比如方便面、汽油、消毒水……” 赵大刚眉毛拧成了一团,回忆良久最终还是摇头:“没有,当时太紧张了,就记得那刺挠的声音和黑乎乎的鬼影子,别的真没注意。” 问询结束,蒯九渊再次安抚了赵大刚,在找刘工前,先把医务室的情况搞清楚,怎么电话突然断了。 乔翼随机叫住一位护士:“请问昨晚值班的孙医生在吗?” 护士表示孙医生昨晚确实在,但今天一早就开始上吐下泻,主任诊断是急性肠胃炎,就让他回家休息了。 这么巧!乔翼隐隐觉得哪里不太对,但又没法串联起来。 护士也觉得奇怪:“孙医生平时身体挺好的,早上快交班的时候还精神着呢,结果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人就跑厕所去了。” “那秦护士呢?”乔翼追问道。 “她倒是在,不过好像有点过敏,就在隔壁。”护士指了下诊室,“也不知道他们昨晚吃什么了。” 蒯师傅先一步走进诊室找到了戴口罩的秦护士,秦护士拉下口罩露出满是红斑的脸:“不好意思,我脸有点过敏,昨晚是我接的电话。” “大概几点,还记得吗?”蒯师傅又掏出笔记本。 “很晚了,大概要快十一点啦,我听出来是赵主任的声音,他很急,但是刚说一句话就断了,然后我一看座机号是3号实验室的,就跟孙医生一起去看看。”秦护士一五一十的说道。 “你们昨晚吃宵夜了吗?”蒯师傅换了个话题。 秦护士干脆地否定:“没有,我们这是保密单位,原则上不允许点外卖,非要点的话只能放在500米外的蜂巢里,大热天的不想出去,所以平时我们会在抽屉里放点抗饿的小零食。” “你们领导干部都开车吗?”蒯师傅随意问道。 秦护士点头道:“那肯定啊,咱们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否则就跟我一样挤班车呗,班车会拉我们到最近的地铁站,再开回来接下一批。” “那你昨天下班车的时候,看到刘工排队或者刘工的车子开出去吗?”蒯师傅加深了上面的问题。 秦护士答得很快:“没注意,你要不问问3号实验室的人吧,他们下班都一块走。” 蒯师傅问话的时候,乔翼感到背后有人鬼鬼祟祟在偷听,他慢慢后退,一把薅住,来人是个穿病号服的小年轻。 “你有事?”乔翼松开手,拍了拍他的病号服上的褶皱。 “没没没没有,我来问问医生什么时候能出院。你们忙,我晚点再来。”病号服脚底抹油,一溜烟不见了。 “那是谁?”蒯师傅指着逃跑的病人问道。 “保密办的小张啊,他昨天不舒服,就留在院里观察一晚。”秦护士回道。 “你昨晚值班期间,有没有病人离开过医务室?”乔翼状似无意地问。 “没有吧,但是我们又不会绑着病人,他们出去走动走动,只要不出医务室,一般没人管。”秦护士回忆道。 这嫌疑人越来越多了,乔翼感谢后要了孙医生的联系方式,便随蒯师傅离开了医务室。 他们跳过刘工,按着组长给的名单一一走访,一大圈采访下来,线索寥寥无几,乔翼腿肚子倒抽筋了,他赶紧让师傅等一下,坐到花坛上敲腿。 蒯师傅嫌弃道:“现在的年轻人一点都吃不了苦,还有个重要线索没查呢。” “好了好了。”乔翼起身跳了几下,以为蒯九渊终于要去新实验室找刘工了,谁知他在一处不起眼的岔路口一拐,又来到医务室的后花园。 花园里种着芭蕉和矮灌木,有股淡淡的青草香,蒯师傅拨开芭蕉叶,露出一个早知道的表情:“乔翼,拍照,让小江过来采指纹。” 他让开身子,一对清晰的脚印,赫然出现在松软的泥地上,约莫43码,脚印正对着一个信号箱,本该上锁的箱子,此时却虚掩着。 脚印可是大发现,原来昨晚的电话不是受潮了,而是有人搞破坏。 咔嚓!咔嚓!新手机就是好用,这分倍率,啧啧啧,乔翼还在感叹时,好像听到了夭袅的声音,他探出头,正好看到夭袅推着东来走进诊室。 他瞥了一眼蒯九渊,师傅专注地低头排查信号箱周围的线索,雀跃的小火苗压抑不住,乔翼蹑手蹑脚地绕到诊室的窗户后,扒住窗台边缘,鬼脸“唰”地一下出现在窗户上。 啊!护士被吓了一跳,手中的托盘“哐当”一声落到了地上。闯祸了!乔翼立刻缩回脑袋打算溜走,可下一秒后领子就被人扯住。 “乔——翼——”夭袅的声音里透着一股杀气。 “Hi,美女,你查到什么线索了吗?”乔翼缩着脖子试图转移话题,“还有,我师傅找你采指纹。真的,真的。” “东来,把工具箱给我。”夭袅眯着眼睛笑,只是那笑里含刀,“一会再找你算账,你先照顾东来。” “包的呀。”乔翼拍着胸脯保证,等她同师傅对上话,他才长舒一口气,从窗户翻进诊室。 东来的情况不算严重,只是手背有些红斑,对了,这和秦护士的过敏如出一辙啊,去过实验室的人都出问题了,但是那只妖鸟怎么没事?乔翼暗戳戳抱怨老天爷不公平。 “你这有点过敏啊,碰到过油漆之类的东西吗?”医生拿着棉签,一边抹药一边询问。 “不是油漆,emmm,是别的东西。”东来说话遮遮掩掩。 医生有些不确定的眨了眨眼:“你等一下,我找我们主任来看看。” 东来见到乔翼,淡定的表示没事,自己的橡胶手套不小心划破了,可能沾到点化学品。 这时,主任神色慌张地跑进诊室,一下就扒开了东来的眼睛,用灯照了几秒,接着拿出一把镊子,轻轻夹了下,问东来有没有感觉? 所幸东来有感觉,就是有些发麻,主任朝医生点点头,下了诊断:“同志,你这是汞中毒,不过量比较少,接触时间短,得了接触性皮炎,回去抹点药,多喝水增加代谢就好了。” “汞是银色的吧,可我接触那个是黑色的,像焦油一样。”东来的常识受到了冲击,一脸不可置信。 “这我就不清楚了,但是你的症状就是典型的汞中毒。你刚刚去哪了?”主任认真问道。 “3号实验室。”东来话一出口,主任和医生都惊讶地愣在原地。 主任最先反应过来:“快去看看赵主任怎么样了?还有秦护士,秦护士,人呢?” “来了来的,主任你找我。”秦护士小跑进来,看样子没甚大碍。 “不好了,赵主任晕过去了。我来叫救护车。”医生冲进屋子,马上拨通了120。 重要证人晕过去了!变故来得太突然,乔翼和东来面面相觑,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这时,蒯师傅出现在了门口:“东来,你先休息一会,乔翼,咱们去会会那位刘工。” “蒯师傅,我没事。”东来生怕不带他办案,一个健步就冲到了大门口,招呼大家赶紧去找嫌疑人。 “嗨,你这孩子太实在了。”蒯师傅拗不过东来,几人一起前往刘工的新办公室。 天上透出些金红调,大块大块烧成一片,将远方的船坞衬的更黑了。 调配的实验室里人头攒动,白大褂们似乎想将白天失去的时间补回来,各个脚下生风。 “刘工,你好你好。我是事故调查组的副组长,蒯九渊。”蒯师傅一眼就望见了充当临时指挥的刘工。 “我记得,您是早上的领导。”刘工礼貌地握手。 “现在方便聊几句吗?不会耽误你很久。”蒯师傅先礼后兵。 刘工望了眼忙碌的工作站,面带犹豫地点了点头,抬手示意大家去休息室坐一会儿。 这间实验室自带的休息室比原来的那间大很多,多了一组沙发和茶几,不过没有折叠镜之类的小物。 “蒯副组长,快请进。唉,胡总工的情况……”他摇头叹息,招呼蒯九渊坐下。 “幸苦你们了。听说他昨晚加班到十一点呢?”蒯九渊寒暄道。 “是吗。胡总工总是最后一个走。”刘工推了推眼镜,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无奈,“我们这几天在复核20013号测试的一组关键数据。” “您昨晚大概几点走的?” “我稍微加了一会班,大概七点半左右就结束了。我那组数据有些地方不太顺,想留在次日,大白天头脑清醒时再计算。”刘工语气自然。 “那您也不容易啊,当时实验室里就剩下胡总工了吧。” “没错,我跟他说一声就走了,你们查监控就能看到。”刘工又扶了下眼镜。 蒯师傅笑着说道:“这个都看过了,没什么问题,不知道您离开的时候有没有见到鬼影?” “闹鬼我是不信的。咱们搞科研的,凡事都要讲科学依据。”刘工露出一丝不解,“我也不知道赵师傅怎么会出现那种幻觉,会不会是中暑了?” “可能吧。”蒯师傅顺着他的意思附和,“那你们有没有限电?胡总工年纪也不小了,不会热出心脏病来吧。” “不至于吧,限电肯定限,但是我们有好几个数据站的二十四小时不间断记录,所以提前跟厂里申请了台两匹的低能耗挂式空调,加班的时候不用中央空调,人少时,也能凑活。” “胡总工在实验室埋头苦算,你们十一点都到家了吧。” “对,已经在家了。”刘工露出真切的痛惜,语气肯定,“不过我家里人都在国外,没人作证。我到家大概九点半左右,洗了个澡,看了会儿书就休息了。还是今天早上到厂里才听说胡总工出事了,真是晴天霹雳。” “作孽啊,您家住这么远,通勤得两小时。”蒯师傅感慨道。 “我们厂偏,光是开到最近的地铁站就要半小时。”刘工轻描淡写地说道。 “您大小也是个领导,不买辆车代步。”蒯师傅有意无意扫过窗外停车场。 “有车,我昨天就开车走的,我们厂的末班车到7点都结束了,要么打车,要么自己开车。”刘工答得很快,随即又补充道,“不过我这人有时候犯懒,车也会停在厂里过夜,它长得跟其他车差不多,不怕偷。” 这下别说蒯师傅了,连夭袅都听出区别来,他在解释一件没有被问到的问题,而嫌疑人通常用此来掩饰自己前一个谎言。 蒯九渊又问了几个关于项目进度、胡总工近期状态等常规问题,刘工都对答如流,条理清晰,甚至主动提供了一些项目上的背景信息。 蒯九渊眼神陡然锐利:“刘工,你鞋码是多大?” “43码,怎么了?”刘工有些不明所以。 “小江,给刘工提取一个鞋印。”蒯九渊拿出手机拍摄的现场照片,“我们在厂区的小花园里提取到一个可疑的脚印,希望你能配合。” 刘德胜的嘴唇张合着,好像想辩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第10章 请君入瓮 屋内只剩下江夭袅准备工具的窸窣声,刘工失去了先前的沉稳,只剩下恐惧和一丝强装的镇定。 夭袅麻利地将一块足迹采集板放在他脚边:“刘工,请抬脚,为保证采集的清晰度,麻烦裤脚管也拉上去一点。” 刘工极其不情愿地扯了下裤腿,就在他裤腿被拉起的瞬间,所有人都清晰地看到,凸起的红斑长在了他的小腿上——同东来手背上的那片一模一样。 这个位置极其隐蔽,如果不是抬脚印足迹,平时他穿着长裤根本看不到。刘工肯定也接触过那种黑色汞合金。 刘工微微抬起右脚,对准采集板压了上去,刚要拔出脚。 “等等!”蒯师傅忽然发声阻止了刘工的动作,一把撸起了他的裤管,“这是过敏了?” “啊……对,最近温度高,我们厂还靠海,又湿又热容易过敏,问题不大。”刘工着急忙慌地收回腿。 “我看不是因为天气吧。”蒯九渊缓缓站起身,俯视的目光锁定住刘工,“尤其是对那些……大晚上清理黑油的人来说。” “什,什么黑油,我真的是过敏。”刘工偏过脸依旧嘴硬。 “刘工,要相信科学。你可以验血做个毒理测试,那黑油含汞,清不清白,一验便知。”夭袅适时地出声。 这句话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刘工再也支撑不住,一下子瘫软在沙发上,低沉的呜咽从喉咙里挤出来:“是他们逼我的,用我妻女的命逼我的。” 刘德胜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真相伴随着悔恨的泪水,汹涌而出。 大概三个月前,刘工女儿获得了剑桥的博士offer,他太高兴了,就请了两桌亲朋好友去饭店小聚,其中有个姓韩的是他高中同学,做外贸生意,平时要给女儿寄东西,都是韩某帮忙带的,从没收过他一分快递费。 那天喝多了,他不小心透露妻子办理好了退休,即将前往英国与女儿团聚。 韩某先是恭喜了他,然后推荐了他代理的智能家居系统,说是欧洲顶级的牌子,富豪家都有安装,能远程控制灯光、空调温度、自动烧水,自动洗衣……还能充当安全监控,特别适合他这种经常加班顾不上家的人。 本来不想要的,但是碍于情面,他最终还是买了一套装到家里,用了之后发现确实不错,科技改变生活。 不止他自己能远程操控,连远在英国的妻子也能操控,帮他关掉一些忘关的电器或是通过语音实时通话,总之,有种妻子还在身边的感觉。 大约一个半月前韩某就委婉地表达自己资金周转不灵,希望多卖几套完成指标,韩某顺势表达了,可以在工作的地方也装一套,提升员工福利待遇。 想到人家之前这么帮自己,推销的东西也不错,刘工就和厂里申请了这套智能家居系统,经过审批,厂里同意在他们休息室装一套,若是好用的话,再推广开。当时保密办的人都查过了,没问题才装到实验室里。 “然后呢,你什么时候收到威胁?”蒯师傅语调平稳,看不出波澜。 刘工回忆道:“八天前,我收到一封以我女儿信箱发送的邮件,邮件里有我女儿在校图书馆看书的偷拍照,还有一个链接,是我妻子在公寓做饭的实时影像。” “他们还在邮件里说,这套智能系统,有他们特制的后门……我再去联系姓韩的,他的手机号已经注销了。只是发了一条短信威胁,如果我敢报警,工作保不保得住另说,下次寄来的……就是我女儿的……手指头。” 休息室里一片死寂,只有刘工压抑的啜泣声。 “继续,讲昨晚。”蒯师傅扯了两张卫生纸递给刘工,引导着他往下说。 刘工摘下眼镜擦眼泪,那晚他收到了一条具体的指令,趁晚上加班的时候,把一种特殊的涂料涂在数据站的一块主板上。 即便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成分,但主板损伤将会严重影响测试数值的读取,他还是清楚的。 刘工痛苦地闭上眼,仿佛再次回到那个充满罪恶感的夜晚,他一直加班到8点半左右,实验室里只剩下胡总工和他两人,他先是同胡总工打招呼自己回家了。 然后根据对方的短信引导,从停车场旁的一处灌木下面找到了那罐油漆桶,有些冻手,需要按步骤解冻。 大概十点多一点,刘工借口房门钥匙落在办公室又返回了实验室,胡总工连头都没抬,只是“嗯”了一声,就继续埋头计算,根本没注意他手上多了一样东西。 刘工拎着那桶油漆,手心发烫心跳地快要炸开,他站在工作站前,悄悄打开了盖板,下手前心虚地回头看了眼胡总工,胡总工花白的胡渣格外刺眼,一边写画,一边嘴里还无意识地念念有词。 就是那份专注,好像锤中了他的良心,玻璃门上,同样倒映出两鬓泛白的自己。 巨大的愧疚和挣扎瞬间吞噬了他,这个军舰项目也是他倾注了多年心血的孩子啊! 他怎么能为了救自己的孩子,就亲手去毁掉另一个“孩子”呢。他拿着沾满“油漆”的小刷子,迟迟下不去手。 就在这时,灯突然开始疯狂闪烁,通风口发出那种刮黑板的尖锐异响,胡总工总算从图纸上抬起头,本以为胡总工会吓得跑出去,谁知胡总工很淡定的朝出风口学了两声猫叫,可能以为是老鼠在作怪吧。 然后就和恐怖片的场景一样,先是一些“格拉”的怪声,紧接着一个白色的影团子朝胡总工扑了过去,胡总工大喊一声“鬼啊”就倒底不起。 他本来想去给胡总工喂药,因为胡总工身上一直常备保心丸,可是他听到了外面有脚步声,手一抖,药全洒在地上,他赶紧提走油漆桶躲到办公桌下,后面就是赵大川进来抢救了。 “那你为什么要装鬼吓赵大川?”蒯师傅厉声问道。 “我只是想吓跑他,趁机溜出去,第一次干这个太压抑了,我手抖得不行,那桶该死的‘油漆’也不小心打翻了。我想扶正,但是那东西滑溜溜,又翻了。可能脚上的过敏,就是被油漆溅到了,没及时清理导致的。”刘工紧张地捏住膝盖。 吐黑水这事看来是个视觉错位造成的误会,刘工继续叙述,赵大川后来去找保安,他趁机调低了空调温度,快速制冷,这个东西只要低于20度就会变成固态,常温下则是液态,凝固后很好收集。 所有的谜团都整理得差不多了,蒯师傅给华组长打了个电话:“小华,刘工这都撂了,他就是实验室扮鬼的人,不过我认为还有一只鬼没抓呢。” “哦,保密办的那只吧。”华红缨丝毫不意外。 “你对自己人还遮遮掩掩,太见外了吧!回来再批评你。”蒯师傅骂道,“另外,我在医务室后花园发现了一对脚印,43码,但不是刘工的,他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而且那个脚印,外浅内深,应该是个小脚穿大鞋。” “到底是老刑侦,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我真的没看错人,老同志是个宝啊。”华红缨嘴跟抹了蜜似。 蒯师傅皱眉嫌弃:“少来这套。黑油的成分出来了吗?” “出来了。那是一种混合了松节油的特殊汞合金,如果涂在电路板上,会慢慢腐蚀基板,改变介电常数,导致信号传输变得不稳定,最后出现难以察觉的数据误差,污染整个数据流。”华红缨解释道。 “对了,刘工还喷了个韩某出来,一会把他的信息传给你。”蒯师傅同刘工讨来了韩某聚餐时拍摄的正脸照和名片。 “看到了,这样你跟刘工商量一下,让他将功补过,帮我们演场戏。”华红缨建议道又聊了些细节,便挂掉了电话。 月牙梳子挂在半空,周围的一切都变成了黑色的剪影,唯有3号实验室里灯火通明。 屋内恢复了往日的整洁,华红缨站在主机前,身边簇拥着几位神情严肃的技术骨干和安保人员,蒯师傅和夭袅他们则站在稍后位置。 “同志们,20013号项目的核心数据服务器中毒已经超过48小时,每拖延一秒都是国家的巨大损失,我收到上级命令,今晚十点准时重启服务器。大家有没有信心?”华红缨声音铿锵有力,确保在场的人都能听到她的声音。 “有。”众人齐声说道。 华红缨继续安排:“李主任,你们保密办和夜班保安负责外部安全,除了许可人员,一只苍蝇也不许放进来。” “好的,华组长。”李红星离开了屋子,去部署了。 华红缨扫过众人,目光落在刘工身上:“刘工,除了胡总工,你是最熟悉这个项目底层架构的人,表单上标红的核心原始数据,未完成的关键进程日志,你和你的工程师们需要好好甄别,最终由你确定哪些要备份,哪些可以删除。” “华组长,我已经准备好了。”刘工挺直腰板,郑重地点点头。 “行,技术组现在开始接入,准备备份。”随着华红缨一声令下,网络技术员们接上数据线,服务器发出低沉的嗡鸣,指示灯规律地闪烁,一切都井然有序。 当所有人都沉浸在整理数据的工作中时,刘工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下,他低头迅速看了眼消息,不动声色地将手机递给了一旁的华红缨。 一条简短的消息转发到工作群中:将男厕第二隔间抽水箱里的U盘,插到主机阵列的7号主控点。立刻! 鱼已咬钩!华红缨的手指在身后做了一个小动作,乔翼就吹着口哨走出了实验室,紧接着刘工也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实验室。 夭袅则进到休息室里倒了两杯水,分别递给了华红缨和蒯师傅,又进去倒了几次水,几乎给在场的每个人都发了水。 “东来,能帮我换下水吗,水桶没水了。”夭袅向东来递了个眼神。 东来马上放下手中的电脑:“哎,我马上换。” 一进到休息室,夭袅一把扯过带感应灯的镜子,开始整理头发,脚尖有意指向了饮水机。 东来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麻利的拆来后盖板将一块巴掌大的硬盘链接上去,确定硬盘上的绿灯亮起,他才将饮水机推回原处,装模做样的换了桶水。 不一会儿,刘工回来了,蒯师傅立马让刘工检查一下主机,刚刚有段数据闪了一下就没了,不确定要不要追回。 “我看看。”刘工快步走到了主服务器前,按下几个按钮,手腕一翻,将U盘插入了主机背板一个不起眼的备用USB接口。 U盘上的微型指示灯闪了一下,随即熄灭。外人看来,刘工只是做了一次再普通不过的接口检查。 嘟嘟嘟—— 总服务器猝不及防发出报警声,同时技术员的电脑屏幕上,大大的Warning高频率闪动。 “华组长,有木马攻击服务器,并试图删核心数据。”网络技术员低呼。 “先护数据。”华红缨果断下令。 一行行代码飞速划过屏幕,技术员的键盘都快敲出火星子了,警报声刺激着每一个人的神经。 “目标动了!”一名网络技术员惊喜地喊道,“正在通过预设的C&C通道,尝试激活智能中枢的后门,目标是……穿透内网隔离,指向核心机房3号节点!攻击特征吻合!” “好,按计划倒查路径。”蒯师傅声音沉稳,他的身后赫然出现另一台服务器,这才是3号实验室真正的主服务器。 “正在追踪……跳板1(日本),跳板2(美国),跳板3(新西兰)……锁定!真实出口IP(中国),定位:东亭市新南造船厂,医务室。” “接管他的控制链路,反制他的电脑。”华红缨穿过玻璃门走到监控墙前。 3号实验室的两头出现了两组技术员,一组虚,一组实。 “是!链路劫持成功!已反向建立连接!”技术员双手在键盘上化作残影,“正在尝试获取对方主机最高权限……成功!系统已被我方接管!” “摄像头权限获取成功!”另一名技术员报告。 监控中心的所有屏幕,画面猛地切换,不再是数据流,而是一个略显模糊但足以辨认的电脑摄像头实时画面——小张因震惊而扭曲变形的脸。 几乎同时,嗙,那边传来了巨大的撞门声。 小张被人一把锁住喉咙,乔翼清秀的脸庞一起出现在屏幕上,他拘着嫌疑人,对着镜头比了个“耶”,好像在景区和朋友合影。 咔嚓!咔嚓!咔嚓! 华红缨反应极快,对准那块显示着小张惊恐面容的监控屏幕,连按手机的快拍键。 “人赃并获,收工。”华红缨看着手机里那几张至关重要的照片,脸上终于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 “乔翼,把人带去保密办的审讯室。”蒯师傅发完语音,对华红缨感慨道,“屏幕看得我眼睛都花了,还是审犯人适合我。” 第11章 一念之差 审讯室一拉开,透骨的凉气散出来,蒯师傅一边抱怨谁把空调开得这么低跟太平间似的,一边拿出一个油漆桶放在了审讯桌前。 嫌疑人小张被锁在审讯椅里,眼睛赤红,死死盯住走进房间的蒯师傅和华红缨。 “小张,你是保密办的人,红线在哪,你应该都背过,这叫什么,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啊。”蒯师傅坐下后马上给他定性。 可小张腮帮子咬得紧紧的,一副消极抵抗,死硬到底的架势。 蒯师傅也不急,身子往后一靠,翘起二郎腿,像在家里一样拿着小张的简历叨叨:“呦,还是清华计算机系的高才生,多少人脑袋学尖了都进不去。你当年也是爸妈炫耀的资本吧。” “那可不,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我不去清华是我不想进吗,都是‘别人家’的孩子才能考进去。”华红缨捧哏道。 小张脸上闪过一丝得意,蒯师傅敏锐地捕捉到那抹情绪,他讥讽道:“这好好的人才怎么变阶下囚了、” “老话怎么说来着,路线错了,知识越多越反动。”华红缨补充道,甚至带着点“恨铁不成钢”的惋惜。 这话像是点燃了小张的怒火,嚷道:“什么路线是对的?你凭什么以为你们的路线是正确的,别人的路线就是错误的。” “急了?”蒯师傅非但没停,反而将油漆桶拎到了他面前,“说说,对面给你多少好处,当你心甘情愿地当‘汉奸’。” 蒯师最后两个字咬得很重,愠色爬上脖颈,小张强装冷静道:“有本事去抓那些卖国的大厂资本家,或去抓上面的大老虎啊,那群人才是真正的卖国贼呢。” “嚯,卖国还分大小啊,那绿帽子是不是还得分深绿和浅绿啊?”蒯师傅一句话将他噎住,厉声道,“清华园教你的本事,就是让你用来当汉奸的吗?如果不是学校教的,要不要我打个电话给你爹妈,问问他们怎么教出一个‘汉奸’来?” “闭嘴,你懂什么叫尊严吗?”小张像被踩了尾巴的猫,歇斯底里地吼道,“在厂里我像条狗,每月拿着七千块的工资,自己都养不活,再看看我的同学,出国的出国,当高管的当高管,都是一个班级出来的,凭什么我这么落魄?” 落魄?蒯师傅和华红缨对视一眼,不置可否的摇摇头:“你不会以为进了单位就该被同事们供着,然后给你高官厚禄,让你呼风唤雨吧。” “难道不应该吗!”小张眼中燃烧着不甘的火焰,“我堂堂清华学子,一腔热血考进编制,本以为能大展拳脚,可前主任那个老不死的,一直打压我,反而喜欢那个李红星,他算什么东西,一个末流的大专生而已。” 小张佛要把积压多年的怨气全部倾泻出来:“李红星他懂技术吗,他懂流程吗?我累死累活钻研技术,解决难题,结果功劳全是他的。他除了会拍马屁,会搞关系,他还会什么?他就是个废物!一个占着茅坑不拉屎的废物!” 小张的声音越来越高亢,歇斯底里地吼道:“可厂里就是这样,认关系不认本事,寒了多少人的心,你们知道吗?李红星要不是有个当领导的亲戚,他能爬到我头上主任。” 他猛地转向华红缨,带着一种寻求认同的病态狂热:“再看看人家,是真拿我当个人才看,给钱痛快得很,几万块随手丢给我当零花钱,眼睛都不眨一下,我凭什么不能给自己谋条好路。” 小张胸膛剧烈起伏,控诉在狭小的房间里回荡。他试图把自己塑造成一个被不公制度逼上梁山的“受害者”,一个追求“尊严”而无奈选择对面的悲情角色。 蒯师傅一直冷冷地看着他咆哮,直到小张喊完:“听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你老主任看人挺准的。你心术不正!不过你是考编考进来的,他也不能随意把你开除,边缘化是最好的选择。” “你懂什么,老不死的就是喜欢拍马屁的,越无能他越喜欢。我受够了在李红星这种蠢货手底下受窝囊气!”小张激动的脸都红了。 “你说李主任无能靠关系上来?是,他可能技术不如你精专,没你脑子转得快。可交给他办的事情,他都能稳扎稳打的办好。比如让他保护现场,我们来了还是原模原样,保护的非常好。”华红缨没有一丝波澜。 “保密办的工作其实很容易得罪人,遇到难缠的协作部门,是谁一次次去推、去磨、去谈,放下身段赔笑脸,把保密工作做到基层,你愿意干吗?”华红缨语气平静得可怕。 冰冷的现实如石头般砸进浑浊的水里,小张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打摆,想反驳。 她又向前迈了一小步:“你当然不愿意,你可是高贵的清华才子啊,怎么能干伏低做小的活儿。是不是啊‘小丑鱼’?” 小张张了张嘴:“这种琐事随便谁都能干,我要的是升级安保系统,加厚防火墙,可他们不识货,我提交的升级报告没一次批下来。这边当我是垃圾,那边当我座上宾,他们承诺过我,让我去美国,过去就是首席专家。” “想多了,我以前抓过一个你的学长,还是博士哦,他运气好提前逃去了美国,但是见他没了利用价值,原本答应给他的政治庇护,全都打了水漂,现在是个黑户,在中餐馆洗盘子吧。”华红缨轻飘飘的说道。 “再厚的防火墙也防不住人心啊。经费有限的情况下,保密教育工作比单纯的系统保护靠谱多了。”蒯师傅鄙夷道,“他们给你的尊重,不过是投喂的狗粮罢了。” “狗粮都不如,你上级也太贪了吧,都有代号了才给你几万块活动经费,这都不够你开发一个病毒的时间。你知道为什么你暴露得这么快吗?”华红缨问道。 “你们人多,两组技术员一起针对我,我哪打得过。有本事一对一单挑。”小张一脸不屑,还记着刚刚被两组人包抄的仇。 “呵,年轻,因为你不是唯一一个被他们扔钱的人啦,另一个是李红星,他非但没接受,反而警觉的上报了。那时你就被纳入监控名单了。”华红缨的话像钉子一样钉在小张脸上,“我了解的技术型线人费动辄上百万……美金。看来你还不如一个线人重要。” “哈哈,合着还是自带饭碗当狗,哎,这钱能让你面对爹娘、面对街坊邻居时,问心无愧地说一声‘我是凭本事吃饭’吗?”蒯师傅揶揄道。 小张脸上那股歇斯底里的愤怒和不平瞬间褪去,只剩下剥掉遮羞布后的震惊和空洞。 “你的上线是不是这个人?”蒯师傅马上掏出韩先生的照片给他辨认。 “不是。”小张抽掉了骨头一样,“但是我见过他同我上级的合影。他应该是我上级的上级。” “他的本名或者代号知道吗?”蒯师傅掏出笔记本。 “本名不知道,代号应该是刺鳐,我听我的上级说过,刺鳐是生意人,认识很多权贵,我以后要是干得好,也会介绍给我认识。”小张一五一十地说道。 “你的直接上级,真名,性别,工作,代号?”蒯师傅简单地问道。 “黄悠悠,女,海周市,海警第一支队队员。代号,珊瑚。”小张说道。 蒯师傅眼睛猛地睁大,海警归武警管啊,还是隔壁市的队伍,这调查权可不好弄,层层报批,黄花菜都凉了! 身旁的华红缨倒是很淡定,拍了拍胸脯,表示包在她身上,只要不打草惊蛇,“珊瑚”就跑不了,现在他们只需要等一个合适的机会。 老天爷似乎听到了蒯师傅的嘀咕,而且以它一贯调皮的方式给出了回应。 铅灰色的云层低低压在码头上,翻滚涌动,浓黑的海水将渔船高高抛起,船身相互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 湿滑的栈道上突兀地出现一个男人,腥臭的海风带着雨水打湿了他黝黑的脸庞,身后又跑来两个人,一人一边拉住他。 “老周你别犯傻,这种鬼天气会出人命的。”一个跟男人差不多岁数的渔民劝道。 另一个年轻人“噗通”一声跪下来求道:“阿爸,我可以晚点结婚,我银行卡里还有几万块,咱们先去把船的贷款还了,银行就不会收走你的船了。” 两人的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老周黝黑的脸上沟壑纵横,盯着渔船的眼神像磐石一样坚定。 他用力甩开老友的手,指了指远处海天相接处的黑云墙,吼道:“风浪越大,鱼越贵!这种天气,大鱼缺氧都往海面钻,现在去,一网顶平时三网!我家囝囝要娶老婆,在城里买房就差这一口气了!” “犟什么,钱重要,命重要啊老周!”旁边的老友焦急地劝阻。 “阿爸!别去。”年轻用力抱住父亲的腿,可惜他一介书生,力气哪里比得过常年拉渔网的父亲。 老周一脚踹开儿子,不再理会两人的劝阻,解开缆绳,跳上了自己的小船,小船像一片倔强的树叶,义无反顾地冲进了沸腾的怒涛之中。 一出港口,老周才真正体会到大海的狂暴。小山般的浪头一个接一个砸向船头,冰冷的海水劈头盖脸地浇下来。 雨刷器疯狂摆动,老周死死把住舵轮,凭借大半辈子打渔经验,他的身体随着船体左右摇摆,与风浪进行着最原始的搏斗。 风浪已经大到几乎无法看清前方,雷达屏幕上也满是杂波。老周艰难地将船驶向一片他认为可能有鱼群聚集的深水区。 果然,那些大鱼儿肉眼可见地在水面上跳跃。好机会!连窝都不用打,老周拎着渔网腰肢一扭,巨大的拖网被沉重的铅坠带着,缓缓沉入翻滚的墨海深处。‘ 连续抛了两网,每次都是满满当当的收获,其中不乏名贵的大鱼,老周欣喜之余,迎着风雨对海神许愿,自己就抛三网,绝不多抛,希望能凑够儿子买房的首付。 第三次渔网落入海面,不一会儿,绞盘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钢缆绷得笔直,仿佛随时会断裂。网兜里传来的拉力异常沉重,远超平时满载鱼获的重量。 “艹,挂底了。”老周心里咯噔一下,将马力开到最大,小船在风浪中发出痛苦的震颤,船头几乎被拖网巨大的力量拉得没入水中。 难道是自己太贪心,惹得海神大人不高兴了!早知道就打两网了,见好就收,就在老周以为船要翻的一刹那,绞盘猛地一松,巨大的拖网徐徐露出了水面。 “谢谢海神大人放过,小人马上走。”老周激动地朝海面拜道。 解开网兜,银光闪闪的鱼群在甲板上蹦乱跳,咦,这是什么?老周扔掉几条小鱼,一条怪模怪样的大铁鱼赫然出现在甲板上。 就这鬼东西,差点害他翻船吧,老周气愤地拍了一下,金属的质感,还挺沉,他抱起仔细看,这东西被海水腐蚀得有些变形,但上面依旧能辨认出几行英文。 叮铃铃,叮铃铃,急促的卫星电话铃声打破了房间里的沉闷。 夭袅懒洋洋的接起,听了几句,瞬间来了精神:“好的好的,我们尽快过来。” 挂掉电话,她惊喜地对大家说:“海周市来了好消息,有个渔民捞上来一条‘大铁鱼’!根据渔民的描述,高度疑似最新型的拖曳阵列声呐,上面还有好几行英文。” 乔翼也来了兴趣:“不如现在就把消息‘适当’地漏给海周市海警那边,就说,有渔民捞到不明军用设备,可能涉及重大军事泄密,请求他们‘协助’现场警戒和初步技术甄别!特别请他们派一位熟悉声呐设备的‘专家’过来。” 华红缨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用不着,声呐都自带定位系统,一旦偏离航道,接收台那就会发出警报,他们自然就知道了。老天爷送的这份‘大礼’,我们得好好接着!订票,去海舟市。” 在大洋彼岸的另一处指挥室里,刺耳的警报声吵得人心烦意乱,技术员们按了几下按钮,地图被拉大,一个红色的小点正往海舟市最大的渔港移动。 指挥官立马拨通了加密电话,用英文说道:“立刻启动离海舟市渔港最近的特工,必须在渔民上交之前,把声呐回收。” “收到,sir。”经过变声器的声音答应道。 第12章 争分夺秒 暴风雨过后的天,蓝得像刚出炉的玻璃,飘着腥味的海港码头人声鼎沸,拖拉机的轰鸣,绞盘的嗥叫,还有一群露出精壮膀子的渔民,在码头边的集市上叫卖。 叮当,铁链松动,老周那艘经历暴风洗礼的小船抛下船锚,徐徐靠近栈道。 船还没停稳,老友就焦急地跳上他的船,端详后确认老周没缺胳膊少腿,兴奋地拿下自己耳朵上夹着的华子,塞到老周嘴里。 老周美滋滋地吸了口烟,笑着打开甲板,满满当当的海鲜堆满了甲板下的储存舱。 他还特意拉着好友去看同样装满的水箱,手臂长的大黄鱼,比脸盆还大的帝王蟹,随便一只卖卖都能上千。 “哈哈哈,真有你的!”老友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下别说城里的首付,连你的贷款也能还了。” 老周咧嘴笑而不语,两人一起把一箱箱海鲜搬上码头,识货的饭店老板早就闻讯而来就侯在一旁,等着他们报价。 熟识的乡亲们纷纷过来围观,老周冒死打回来的大鱼,有个眼尖的人指着一旁的“大铁鱼”问道:“老周,你这是啥,新的钓鱼设备吗?” “这东西呀,晦气。呵~tui~”老周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看着像死掉的目鱼哎,就是牙不好不能吃啊。”一个相熟的老渔民开玩笑道。 “怪吓人的,周叔,这东西沉不沉?”另一个年轻人好奇地问道。 老周从甲板上费力抬出来的那个怪模怪样的大铁鱼喊道:“当然沉,来来来,大家都来认一认这是什么东西?” 老周抹了把脸上的咸渍,把“铁鱼”小心地放在码头平整的水泥路上,村民闻声而至,自己的货都不卖了,把老周和铁鱼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老周!你这趟暴风雨出去,除了捞着鱼,捞了个啥怪东西回来?”路过的村民问道。 “我就是不知道,才问你们呀。你们是没见着,这东西死沉死沉,拖得我船头都淹了,老子差点就光荣在海上啦。”老周踢了踢那冰冷的金属外壳,脸上带着一丝后怕。 “嗷呦,这东西邪性呕!邪性得很!莫不是你得罪了海神大人,他点你呢,赶紧买柱香去海神庙拜拜吧。”一个挎着篮子的老奶奶警告道。 另一个抱着孩子的中年大婶否定道:“不一定,我倒觉得是海神大人赏饭吃呢,这是金属的,好像质感不错,指不定用铜做得,能去废品站换好几顿菜钱呢。” 大家磕着瓜子,嚼着虾干,七嘴八舌地讨论这“大铁鱼”到底值多少钱。 就在这时,一个穿防晒衣,白净得像城里老板的男人硬生生挤到前排,本以为他是来问帝王蟹之类的好货。 谁知他摘掉墨镜,开始仔细打量地上的“大铁鱼”,甚至掏出放大镜装模作样地看上面的英文。 “先生,你认识这个东西啊?”老周蹲在一旁,好奇的问道。 “这东西,看着像……”白净男人故意顿了下卖关子,“老式鱼雷,可能是二战的时候,日本鬼子留下的老古董。” 啊!众人一听到是鱼雷,全都默契的后退三步,生怕这雷会爆炸,殃及池鱼。 “大家别怕,这种老货都是哑弹,泡的时间太长了,早就失效了。”白净男人话没说完。 一个苍老的声音骂道:“胡说八道,不懂别瞎说,这算什么鱼雷,鱼雷要有推进器,要有舵,要能炸,老头子我在东海舰队当兵三十多年了,就没见过这种光秃秃的鱼雷。” 老周循声望去,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背着手,挤出人群,他扯过一旁的目鱼干,不客气地敲了敲那条“大铁鱼”,“铛铛”两声脆响。 老爷子勾起嘴角,胸有成竹地说道:“我对党对人民发誓,这绝对不是鱼雷,到有点像声呐,还有洋文,看样子是洋鬼子造的。” “声呐,啥是声呐?”大家互相问道。 年轻人眼睛一睁:“哦,我想起来,我隔壁村有个王大伯,也是捞到个差不多的东西,上交给国家了,还发了奖状和奖金呢。” “老周,要不你也上交吧,比卖给废品回收站价格算(合算),而且还有奖金咧,不要白不要。”中年大婶建议道。 “国家能给多少,几千块了不起了吧。”白净男人呛到,“我出十万块,老先生,你卖不卖?” “你要这个干什么?”老周疑惑地看向城里男人。 “哦,我是个收藏家,就喜欢收藏这种稀奇古怪的东西,这不刚开车到此地旅游,就看到了好东西,就当旅游纪念品了。”城里男人解释道。 “什么纪念品,我看你像特务。这东西它能听见几百海里外的动静,要命的东西。上交!必须上交!”老爷爷直接贴脸骂道。 城里男人被这突然杀出的“程咬金”噎得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强笑道:“老人家,就是个破铜烂铁……你太夸张了。” 老周皱眉思考一番,忽然挥手驱赶道:“不卖不卖,我就是个打鱼的,除了鱼虾蟹,我都不卖,散了散了,我要开始卖鱼了。” 围观的人群一哄而散,只剩下真心想买海鲜的酒店老板们与老周砍价。城里男人见老周不在搭理他,悻悻地离开了。 随着城里男人的离开,那名老海军走到阴影处,佝偻的腰背瞬间挺直,他一按隐藏式耳机,小声道:“有老板要买掌柜的鱼,掌柜的不卖。” “继续盯着掌柜。”耳机里传来一个精干的女声。 暮色下,老周哼着歌,拎着两条自留的带鱼返回家去,今天的货顶尖,他一报价就被饭店老板们抢完了。然而他还没进到院子,就听到激烈的争吵。 院子里,一个清秀带着点书卷气的男生正在打电话,似乎在同对面解释什么,一墙之隔的老周原本高昂的情绪刹那间烟消云散,长长叹了口气。 不过家里的狗闻到气味,摇着尾巴冲出院门,向他吠叫一声,还对着带鱼猛嗅,老周轻轻踢了脚家里的大黄:“去,这不是给你的,外面玩去。” 大黄得到许可一溜烟跑没影了,儿子这会儿电话也打完了,对父亲露出一个讨好的笑:“阿爸,薇薇说一会儿来看你。” “哦,正好让你姆妈弄个干煎带鱼。”老周勉强挤出一个笑脸,“别又是来讨债的。” 周大婶接过带鱼:“老头子,你怎么能这么说薇薇呢,人家亲家母说了,她们家是独生女,不卖女儿,咱们出多少彩礼,他们都出同等的嫁妆,甚至更多。市区人好面子,彩礼就是走个过场,以后好在亲戚朋友面前长脸。” 儿子帮腔道:“对啊爸,我们隔壁班的顾老师五十八万八彩礼一步到位,人家女方更大方,直接陪嫁一套房。我要是只给七八万,得被其他老师笑死,笑我这点钱只够入赘。以后我在丈母娘家里更抬不起头了。” “人顾老师家里是做生意的,我们不能这么比啊。”老周无奈道。 “所以只要了十八万八,讨个吉利。过完场,就去把房子的首付付了,剩下的她才拿,以后一起还贷款,薇薇很实在的。”周大婶劝道。 “真的不多,现在都这个行情。”儿子一起劝道。 老周重重地“唉”了一声:“我再想办法。” 汪汪汪—— 院外撒欢回来的大黄猝不及防狂吠,老周推开门,就见到早上那个城里人神色尴尬地站在大门口。 “老先生,好巧啊,你原来住这。我姓许,你叫我小许就行了。”小许递上名片,“其实我家是做批发生意的,早上看到你们这海鲜很便宜,不知道有没有合作的可能。” “做批发的?我就一条船,可能没那么大供货量。”老周虽然有拒绝之意,但出于礼貌还是将名片收下了。 “我们重质不重量,不知道还有哪些散户平日有高货?”小许眼底满是诚恳。 “这不好说,得看海神大人的心情,他老人家心情好,那就货好,他要是心情不好,可能还得亏几桶油钱。”老周话锋一转,“你怎么会跑我们村子,我们这没旅店,得去市区。” “我是来找我女朋友的。”小许话音刚落,有人挽上了他的胳膊。 “周叔叔,这是我男朋友。”黄悠悠笑着说道,她身上还穿着工作制服。 “哦,是黄家的女婿啊。悠悠你有好几年没回来了吧,晚饭吃了吗?”老周警惕的心放松了几分。 “现在就回去吃,你要是有好货,记得找我们家小许,周叔叔再见。”黄悠悠比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甜美的笑容令人跟着开心起来。 可一转过头,黄悠悠的脸色垮下来,警告的眼神扫向小许,小许当场没了脾气,像做错事的孩子跟她离开了周家。 他们没注意到,弄堂里剥毛豆的大婶,微微抬手按了几下手表,一张张的照片迅速扩散到了工作群。 次日,夕阳给校门镀上一层暖金色,戴着红领巾的学生们像潮水般涌出。小周夹着皮包,一一跟同学们说再见。 “你好,是初二三班的,周老师吗?”人群里出现一个成年男子的声音。 小周抬起头:“是我,你是哪位学生的家长?” “不是家长,我是专程来找你的,我姓许,昨天来过你家,你可能没出来。”小许递上名片。 小周接过名片,疑惑道:“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方便借一步说话吗,我想跟你家做生意。”小许比了个请的手势。 “不好意思,我们不方便。”小周的身旁出现一个戴眼镜的高个姑娘,即便是眼镜也封不住她的好相貌,反倒增加了几分气质。 愣了一秒,小许立马反应过来:“你一定是薇薇小姐,我听我女朋友提起过你,我女朋友是你们村的黄悠悠,其实这是事情跟你也有些关系,要不要一起听听。” 两人对视一眼,架不住对方的热情邀请,前往了附近的茶舍。 小许推过两杯热茶,将昨日老周捞到奇怪的大铁鱼的事情复述了一遍,然后开口提正事:“那个东西,我越想越喜欢,要么一口价,二十万。” “二……二十万?许……许先生,您没开玩笑吧?”小周瞪圆眼睛,比了个“二”字。 反观女朋友皱紧眉头,薇薇接口道:“这东西值二十万?你别寻我们开心了,你是不是想要周伯伯的船?” “当然不是,我是搞批发生意的,要他船干什么。实在不信,我可以先付你五万定金。”小许说着就挑出付款码。 嘶,小周倒抽一口冷气,压住他的手机:“不必这么急,那东西我听我姆妈说被老爷子埋到海神庙的后山了,他嫌晦气,所以想拿神仙的正阳之气压一压。” “具体埋哪了?”小许眼睛一亮。 “这我哪晓得,我就听我姆妈提一嘴,可能她知道吧。”小周支起胳膊冷漠道。 “宝宝,这东西挺邪啊,还能把个大男人迷得五迷三道,挖出来会不会折阳寿?”薇薇拽住他附耳说道。 “不会吧,可能人家单纯喜欢那个东西。二十万呢,我一年的工资都没这么多。”小周小声回道。 “我听说我同事说,现在有种新型的金融诈骗,先是以大额转账的名义问你要收款码,然后他们就能分析出你的个人信息,在网上到处借款,届时还钱的就是你,还不上,影响征信的也是你。”薇薇点了点小周的胸口,警惕地瞥了眼小许。 “这么吓人,那你们银行有没有反制措施?”小周有些退缩,但又抱着一丝侥幸心理。 “没有,这是你自愿给的,我们是银行又不是警察。”薇薇警告道。 许是听到两人的嘟囔,小许故作高深地说道:“我许某人说话算话,只要东西归我,二十万转账,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绝不拖欠!” 薇薇又附在小周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才清了清嗓子:“许先生,这个事情,我们没法答应,老人家迷信了一辈子,一时半会脑筋转不过弯来,我们作为晚辈只能尊重他的信仰,实在抱歉。” “留步。”小许死死盯着薇薇,“再翻一倍怎么样?四十万。” “四十万啊~再考虑考虑。”小周按住未婚妻的肩膀,声音都有些发颤。 小许乘胜追击:“听说二位快结婚了,能多给以后得小家庭存些储备金,多四十万礼金没有什么不好。”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薇薇瞬间炸了:“四四四,要死你死。谁家新婚的礼金带四,触霉头。本来彩礼要的就少,还不讨个吉利,我们行的小吴哦,人家老公给他八十八万八,我看你心一点都不诚。” 薇薇气愤的推开小周,扯过手提袋作势要走,小周也跟着站起身:“薇薇别生气,我们不卖了。” “八十八万八!”小许大喝一声,“我再送上价值十二万的金条,凑个百,诚心祝福二位百年好合,长长久久。” 推搡的两人同时愣在了原地,薇薇咽了下口水又坐回座位,故作镇定道:“许先生心这么诚,生意也不是不可以做。宝宝,对伐?” “对对对,大家和气生财。”小周贴心地给小许倒上热茶。 离他们两桌远的地方,一个在电脑上奋笔疾书的白领按了下胸口的话筒:“少掌柜价格谈妥了,八十八万八加十二万的金条。” “收到。继续监视。”华红缨调出电脑上的监控账户,看来他们要走大账户了。 第13章 台风登入 天刚蒙蒙亮,晨练的人已经换上运动服沿着滨江公园跑步,今日的风格外凶猛,巨浪无情的拍打在灯塔基座,似乎想要浇灭灯塔的光亮。 公园里的喇叭准时播报天气预报:据中央气象台最新监测,今天上午6时,台风“海娜”中心位于我市东南方向约180公里的海面上,中心最大风力约15级。 预计八小时后登入本市,将带来严重风雨影响。全市已启动防台风Ⅰ级应急响应,全市范围内所有中小学、幼儿园停课;除保障城市基本运行和应急处置的部门外,其他单位视情停工停业。 两个跑步人士错身时,微型U盘从指尖露出,瞬息换到了另一个人手中。两人往相反的方向越跑越远。 蒯师傅放下望远镜:“黄悠悠刚刚把银行密钥传给了小许,她自己则去了老凤祥取金条。” “很好,大家注意监控他们的账户。”华红缨放声道,她的面前是十几个身穿武警服装的年轻人,所有人紧盯电脑屏幕,生怕漏掉一秒。 突然生成的台风外围环流,扰乱了他们的间谍卫星,直接导致地下钱庄的转账还没传完就中断了。 这生生打乱了他们线上交易活动资金的计划,不过对于三叉戟小组来说却是极大的天时地利。 老天爷掐脖子!华红缨猜测他们不得不动用最原始的手段,分批次从银行账户取钱。 下面就需要人和了,身后的蒯师傅忽然叫道:“不好了,黄悠悠没有归队,而是换了便服开车走了,那方向好像是去周家渔村。” 华红缨猛地回头,屏幕上是海警第一支队地下车库的出口监控。 画面中,一辆没有悬挂警牌的黑色SUV驶出车库。驾驶座上的人虽然戴着鸭舌帽,但那侧脸轮廓和驾驶姿态——正是黄悠悠。而她行进的方向,赫然是周家渔村。 台风天,她一个海警队员不在支队待命,私自离岗去渔村,绝对有问题! 华红缨立刻按下手表的拨通键:“东来,‘珊瑚’已脱离海警支队,正驾驶一辆黑色SUV,沿滨海西路驶往周家渔村,预计三十五分钟后到达,她认识真正的小周。不能让她接触到周家的周海明!重复,不能让她接触到周家的周海明!” 咔嚓—— 一声令人心悸的撕裂声从村口传来,原本躲在家里贴玻璃的村民纷纷跑出家门瞧热闹,巨大的松树随着落石横亘在村子通往市区的主干道。 小周满脸兴奋地想跑出去看,但是又被薇薇勾住后领揪回来,她冷声警告:“小许没来之前,不许出周家的门。” “切,不看就不看。”小周悻悻地关上院门,“还有你不要这么凶,昨天茶馆那一嗓子,我差点以为真的欠你八十八万八的彩礼。” “呵呵,你有八十八万八吗?”“薇薇”脱掉眼镜用衣角擦了擦上面的针孔摄像头。 “小周”眼珠一转,脸上浮起一个带着点痞气的坏笑:“我有的话,你当场嫁我吗?” “不嫁!”夭袅几乎脱口而出,不带一秒犹豫,她戴上眼镜又变成了薇薇。 假扮小周的乔翼眼神闪烁了一下,继而挑衅道:“哇,小江同志,你胃口不是一般的大,八十八万八都不够,怎么,想创下华夏彩礼第一高啊?” 夭袅尽量控制自己翻白眼的冲动,只有一种近乎悲悯的平静目光看向乔翼:“这价格是我预估小许手里的权限,大概就一百万,他也不清楚我们的心里价是多少,所以一直在试探,我就给了一个差不过接近他最高权限的提示数。” “套路是你深。”乔翼眯着眼睛感慨。 叮铃铃,叮铃铃! 门铃一响,两人一瞬间进入角色,夭袅拉开了院门,小许斜跨着一个大黑包,他谨慎地左右观望后才进入周家。 小许将包朝沙发上一扔:“差点进不来,我钱都准备好了,金条要晚点,我女朋友去提了。” “不是转账吗,怎么变现金了?”夭袅拉开拉链吓了一跳,包里全是一沓沓的红色现钞。 “现金不是更好,结婚的时候摆在盘子上,大家都得眼红死。”小许说着讨巧的话,“东西挖出来了吗?” 嘘,乔翼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压低声音:“我爸不知道这事,不能放家里,所以我带着你一起去挖,挖完你直接拿走,工具我都准备好了。” “这破天气,你要去山上。”小许震惊地从沙发上跳起来。 乔翼劝道:“怕什么,我在这从小长大,台风没登入前顶多风大一点,挖完赶紧走,走晚了才麻烦,你可能得多待几天才能回城里。” 就差临门一脚,小许犹豫片刻便答应了,他拎着大黑包跟随着乔翼走出周家,在乔翼找工具的时候,他悄悄拿出手机发了条消息:交易地点改变,海神庙后山。 狂风袭过,带下一阵暴雨,豆大的雨点抽在脸上生疼,小许和乔翼顾不上浑身湿透,卖力的刨着老榕树根,每一次下铲都带起浑浊的泥浆。 “挖到了。”小许一扔铁锹,用手扒拉着露出一半的鱼料包装袋。 一个长形包裹被他奋力拔出来,沉甸甸的,解开绳子一看,真是那个怪模怪样的“大铁鱼”。 “你看,我没骗你吧。你这……嗯。”乔翼贪婪的眼神黏在了装钱的黑包里。 “给你。”小许爽快地将包裹扔给乔翼。 “你们动作挺快啊。”鬼魅般的女声在三人身后响起。 夭袅暗道一声不妙,东来竟然没拦住她,回头只见黄悠悠穿着黑胶雨衣,从一条被杂草覆盖的羊肠小道上钻了出来,她额头上还有一处渗血的伤口。 “海明,好久不见。”她第一时间就锁定了乔翼,透过雨幕,想在乔翼糊了脸上找出熟悉来。 “悠悠姐,你山下等不就好了,又是风又是雨的,咦,你头上怎么了?”乔翼熟稔地关心道,仿佛两人真是很久未见的发小。 黄悠悠眼中带着一丝冰冷的玩味:“出门没看黄历,总感觉有股阻力三番两次不让我回渔村。” “那就早点回去吧,你那不是还有那什么吗。”乔翼比了个长条,意有所指。 “没问题。”黄悠悠又看向夭袅仔细打量,“你就是薇薇吧。我海明弟弟好福气啊。” “大家别愣着,回去再叙旧,当心感冒。”夭袅适时地阻隔在两人之间。 “也是,海明带队从咱们小时候常走的小路下山。”黄悠悠故意让开身位。 轰隆隆—— 巨响在后山深处的咆哮,紧接着天崩地裂般的断裂声伴着碎石倾泻而下。 “塌方!快跑!”黄悠悠脸上的怀疑瞬间被惊恐取代。 下山的青石板路刹那间被泥石流淹没,黄悠悠急忙调转脚步,声嘶力竭地吼道:“往山顶跑!去观景台!快!” 此刻什么怀疑,什么任务都被求生的本能压过,小许抱着“大铁鱼”连滚带爬地紧跟而上。 “走!”夭袅低喝一声,猛地推了乔翼一把。两人紧随黄悠悠和小许,拼尽全力冲向山顶。 死神的镰刀在狂风中呼啸,小许一个趔趄,手中的铁鱼滚到一边,他眼疾手快地将东西捞起,就在这时,一块足球大的碎石朝着他砸去。 电光火石间,乔翼抓住小许的衣领,狠狠往后一拽。 砰!巨石擦着小许的后脑勺和乔翼的衣袖呼啸而过,重重砸在旁边的泥地上,溅起一人高的泥浆。 “快走!不要命了!”乔翼对着呆愣的小许吼道。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已经跑上几级台阶,根本没回头的黄悠悠。 小许恍若梦醒,眼底充满了感激。 震耳欲聋的崩塌还在继续,四人手脚并用,终于灯上了山顶唯一的高地——半开放式的观景台。 顶棚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碎石泥浆如同瀑布般从观景台外侧倾泻而下,坠入下方深不见底的怒涛之中。 夭袅喘着粗气瘫倒在地,脑袋里全是蜂鸣,肺痛得像是要炸来,好半晌,腿上的麻意才稍稍褪去。 观景台很大,大约能容纳四五十人,靠山的一侧还有冰柜,有玻璃柜台,就是没人,可能是个小卖部。 乔翼靠着柱子朝夭袅使了个眼色,糟了!刚刚他情急之下拽了把小许,那种力道不符合一个数学老师的人设。怎么办?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夭袅飞快地用眼神交流着,既然你救了小许一命,那就盯着他,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特务内部从来不是铁板一块。 “宝宝,你手怎么受伤了。”夭袅飞身扑到乔翼身上,他手臂上有道十公分长的伤口,还好不深。 “周老师,你怎么样了。”小许也担忧地靠过来。 “没事,没事,擦破点皮。”乔翼忽然猛烈咳嗽,只咳得面红耳赤。 “哎呀,可能呛到了。”夭袅顺着乔翼的背,“小许,能不能麻烦你,去小卖部那找找,有没有创可贴或者纸巾之类的。” “好好,我马上去。”小许手忙脚乱地爬起来。 “海明你什么时候力气这么大了。个子也比原来高了,你是不是偷偷健身了?”黄悠悠的盘问如期而至。 “哪有,平时让他换个饮水机都喊累,今天情况紧急,人的潜力是很大的。”夭袅代替乔翼转移了话题,“咱们是邻居,又不是仇人。远亲不如近邻呀。” 乔翼顺势“虚弱”地躺到夭袅腿上,哑声说道:“那可是悠悠姐的男朋友,我肯定要救。” “那姐姐先谢谢你,只是你跟读书时张长得不太一样,我还以为你被人冒充了呢。”黄悠悠阴阳怪气道。 “男大十八变没听说过啊,你好多年不回来,见到男孩子有变化不是很正常。”夭袅有意刻薄,“真就是大恩若大仇,你跑的倒是快,对自己男朋友不管不顾,反倒是我们小周当老师的责任心强,见不得人家落后,反过来被你数落。” “好了好了,都是邻里邻居的,多大点事。”乔翼出声当和事佬,忽地哀嚎一声,“哎呦,开始痛了。” 夭袅用余光瞥到小许拿着水走过来:“宝宝,我帮你吹吹伤口,不痛不痛。” 小许果然露出羞愧之色:“周老师,薇薇,我找到一瓶水,你们先洗下伤口,这种泥石流很脏,天热容易发炎。” “谢谢啊。还是人家小许懂得感恩。”夭袅对小许和颜悦色。 他们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把黄悠悠逼得进退不是。 “薇薇小姐,真是伶牙俐齿,我那傻弟弟以后有罪受了。”黄悠悠挑拨道,同时她的手摸向小腿。 有杀气!夭袅脊背瞬间升起寒意,沿着四肢蔓延开,黄悠悠陡然收回手,那股寒意也随之消散。 “在这干等也不是办法,现在只是下雨,这个观景台还能撑一会,要是台风登入了,咱们都在交代在这。”黄悠悠建议道,“我知道一条救援的专用通道,你们最好跟我一起下山,或者我下山找救援,你们等我。” 她话音刚落,原本的狂风暴雨骤停,露出了干净的蓝天,所有人见怪不怪,当即同意了一起下山,一会儿还要下雨呢。 雨虽停了,但风依旧吹得人站立不稳。夭袅他们见到了所谓的“救援通道”,根本就是在近乎垂直的峭壁上,勉强能容一人侧身通过的岩石裂缝。下方就是胡乱排列的礁石阵,一旦踏错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黄悠悠找了根粗藤蔓,打了个专门的结,用力拽了拽,确定能承重后,她撺掇道:“海明,你小时候可会爬了,给你女朋友打个样。” “悠悠姐,你可是海警队员,怎么让我们平头百姓打头阵呢。难道你平时救援也是帮人断后?”夭袅讥讽道。 “断后也是我的工作哦。”黄悠悠不含示弱,语调里已经带着三分怒气 “和气和气,我先下去,然后小许下。我们两个男的在下面接应。”乔翼说着将小许拉到了自己的后方。 等到两位男士都安全落地,黄悠悠眼中寒光一闪,示意夭袅先下,夭袅心中警铃大作,这女人要作妖了。 “薇薇别怕,我在下面接着你。”乔翼朝她拍拍手。 “宝宝,我来了。”夭袅拉着藤蔓,脚上踩着缝隙,一点一点往下降。 黄悠悠蹲在上头,扯出一个冷笑,突然手腕一转,匕首带着一道冷冽的弧光,划向藤蔓。 第14章 命悬一线 嘣~粗壮的藤蔓应声而断。 夭袅身体猛地一沉,巨大的失重感瞬间攫住了她。然而刻入骨髓的求生训练在思维冻结的一刹那接管了身体。 借着身体下坠的势能和腰腹瞬间拧转的爆发力,夭袅的左手狠狠扣住岩壁的凸起,巨大的冲击力震得她臂膀发麻,却也将身体扭转了半分。 她右手闪电般探向背后,猛地一甩,哒,机簧弹开,原本平平无奇的铲子瞬间展开钢刺,嵌入岩石。然而成年人的重量超出了摩擦力,拖拽着铲子往下滑。 锵——大朵火星在剧烈的摩擦下炸开,虎口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夭袅咬牙默念:卡住,给我卡住! 啷! 下坠的身形被硬生生拽住,巨大的惯性让夭袅手臂剧震,好在那把特制铲子如同生根般牢牢嵌住岩石,她悬吊在冰冷的岩壁上,心脏疯狂擂动,内衫已被冷汗浸透。 “杀了他!” “抓住他!” 黄悠悠和夭袅几乎同时大喊,乔翼动作更快,反扭小许的手臂,脚下一绊,膝盖顺势顶住了小许的腿窝。 可小许“唰”地抽出折叠刀,反削乔翼抓来的另一只手,乔翼敏捷的躲闪,两人被迫拉开距离。小许趁机刺向乔翼的胸口。 电光火石之间,一记手刀切在了小许后颈,他身体置空了一秒,沙袋般向地面撞去。 “哼,我还治不了你了!”乔翼拍了下对方的脑袋,然后拉下小许的皮带,反捆住他的手。 风声呼啸,夭袅艰难地抬起头,裂缝顶端,只有冰冷的岩壁。黄悠悠早已消失不见。 “夭袅,你还好吗?”乔翼向她叫道。 大哥,赶紧解决问题啊!夭袅不想回答这种没营养的废话:“快找绳子。” “我没带啊。”乔翼急得抓头,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立刻脱掉身上的棉质衬衫。 嗤啦、嗤啦……一声声裂帛声从下方传来,夭袅听出他在用衣服接绳子,还算聪明。 狂风不停地刮,身体不由摇晃起来,夭袅往下瞄了一眼,这里离地面还有十几米,摔下去就死定了。 她稳住呼吸,脚尖慢慢挪动,终于找到一个裂缝当着力点,应该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夭袅,往右看。”乔翼不知道何时爬上了一个天然的小平台,手上捏着条颜色不一的简陋绳子。 “绑上石头,扔过来。”夭袅似乎看到了希望。 “接着。”乔翼朝上喊道,声音带着喘息 花布绳在空中展开,石块带着绳子划出一道弧线。可惜力道不够,绳子在离夭袅还有两三米的地方力竭下坠。 乔翼又试了一次,然而一阵妖风刮过,方向偏了,绳子擦过夭袅的指尖,顺着岩壁落下。 第三次,乔翼调整了角度和力道,“绳锤”带着破风声,精准地飞向夭袅,夭袅松开单臂一把抓住,接着朝铲柄一扔,简易的吊轮装置造好了。 然后她忍着手腕的麻意。在腰上打了一个牢固的双渔结,夭袅喊道:“我绑好了。” “好,我数三下,你放开铲子,放心,我会拉着你。”乔翼开始数数,“三,二,一。” 夭袅闭眼一松,布绳马上绷得笔直,乔翼那边传来哗啦啦的泥土崩落声,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脚下借点力。” 夭袅强提气息,用脚尖小心翼翼地寻找岩壁上的凸起,一点点向下挪动。 时间仿佛被拉长,五米,四米……夭袅离地面越来越近, 两人的电子手表同时发出滴滴的报警声,原来就在附近,他终于到了。 乔翼丝毫不敢放松,稳稳地放着绳子。在她脚底碰到坚实地面的时候,腿一软,几乎站立不住。 “夭袅。”乔翼低吼着从土坡上滑下来,扶起她瘫软的身子。 她一眼就看到乔翼的左臂以一个极其不自然的角度软软地垂在身侧。 “别动!”夭袅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强撑起接近虚脱的身体。 “不是,你你你……”乔翼还想解释什么,但是被强行按住头检查伤势。 夭袅迅速做出判断:“你脱臼了。必须立刻固定,否则会伤到神经血管。” 目光快速扫过四周,除了那条早已不堪使用的破布绳,没有合适的固定材料。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了自己身上。 可是一动,虎口传来强烈的剧痛,她的拇指根部早就肿得不成样子了,夭袅没有犹豫,艰难换了个手伸到背后。 在乔翼惊愕的目光中,夭袅从背心里脱出一件胸衣。 他脸上“腾”的一下红得发烫,连耳根都充血了,下意识地想偏过头去,但是又被夭袅掰回来,靠在她肩上。 “忍着点。”夭袅用嘴咬着一端,用布料包裹住乔翼的上臂和肩部,尽可能地将脱臼的手臂稳定在躯干上,减少晃动带来的二次伤害。 整个过程不到十秒,夭袅拍了拍他的肩:“好了,你定位一下东来在哪里。” 脱臼都没皱一下眉的男人,此刻眼神飘忽,整个人僵硬得如同雕塑。 怎么傻了?夭袅皱眉思索了下,随即反应过来:“乔翼同志。战场上,命比脸皮重要。内衣的承托力强,弹性刚刚好,总比你这条胳膊废了强。” “哦。”乔翼喉结滚动,发出一个含糊不清的咕哝声,他突然想到了什么,“你你你的手也受伤了,得找两根树枝先固定住。” 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一个大个子钻出密林。 “终于找到你们了!”满身泥泞的东来喘着粗气出现在两人面前。 “东来,先看夭袅,她拇指韧带可能撕裂了或者骨折了。”乔翼立刻喊道,语气急切,自己在周围捡了两根相对直的树枝包住夭袅的手。 乔翼一动,夭袅疼得闷哼一声,他当即吓得双手悬空,不敢动了,东来马上取出急救包,用绷带固定树枝。 一切做完,夭袅望着自己被包成棒槌的手,叹了口气:“东来你把小许背下山,他是重要证人。” “没问题。”东来抹了把脸上的泥,背起昏迷的小许,拨通了华红缨的电话…… 海舟市第一人民医院,医生解开乔翼的包扎,夸奖道:“临时固定做得很好,避免了二次损伤。我现在帮你接回去。” 啊—— 凄厉的喊声,穿透了整条走廊,另一间诊室的夭袅嘴角勾起一丝弧度,现在知道痛了,刚刚装什么铁血兰博。 啊!她的手上也传来一阵剧痛,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任由医生上药,她硬是没再吭一声。 医生看着屏幕上的片子说道:“你的骨头没事。不过连接手掌的这根肌腱,有比较明显的撕裂,至少一个月内不能动,我给你开个药,回去静养吧。” “谢谢医生。”夭袅心中绷紧的弦稍微松了一丝。骨头没事,恢复的时间会短很多。 从诊室走出来,正好撞上隔壁的乔翼,两人对视一眼,眼中涨起同样的怒火,狗特务太嚣张了! 不过他们闹成这样还是轻敌了,这里毕竟是黄悠悠从小长大的地方,她有绝对的地域优势。 蒯师傅收到消息急匆匆地从走廊尽头跑来:“你们没事吧?” “没事。”夭袅和乔翼异口同声道。 “对了蒯师傅,尽快封锁本岛,我眼镜里存了黄悠悠杀人未遂的录像,足够通缉她了。”夭袅摘下眼镜交给蒯师傅。 “啧,你这孩子,都这时候还记着通缉。你爹妈看了得多心疼。回旅馆好好休息吧,案子有我们呢。”蒯师傅接过眼镜,难掩自责。 夭袅心底某个地方刺痛了下,她强撑出一个笑脸:“轻伤不下火线,黄悠悠还没被捕呢。” “对,必须抓到她。”乔翼难得一脸严肃,“师傅,你们去抓人,我们换身衣服去审问小许。夭袅,走不走?” “走。”夭袅精神一振。两人齐头并进很快消失在医院门口,只留下蒯师傅和东来在风中凌乱。 “哐当”,铁门关上,隔绝了外界。小许像受惊的鹌鹑般缩成一团,几乎要卷进椅子里。 夭袅和乔翼都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两人同时拉开椅子,周身仿佛笼罩着一层黑气。 乔翼冷着脸扭了扭脖子,厉声问道:“姓名。年龄。” “许文彬,25岁。”小许垂着头,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许文彬,纽约大学,材料科学专业。”夭袅笑道,那笑却像冰冷的金属刀片刮过脖颈,“前年十月,你父亲在东南亚的橡胶园投资失败,宣告破产,连带你在国外高昂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断了来源。对不对?” “不对。”小许他下意识地想否认,但在两人强大的气压下还是点头肯定。 “同年十一月,一笔匿名款项全额付清了你的学费,并‘慷慨’地预支了你半年生活费和缴清了剩余的学费。”夭袅顿了一下,“毕业后,你以备战研究生的名义消失一年,实际是去了某国一个风景优美的‘语言集训营’。对吗?” 小许的嘴唇剧烈地哆嗦起来,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滚落。 啪!乔翼一拍桌子吼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要是不想牢底坐穿,就把你的情况一五一十地交代了。” “我真的,真的走投无路了,我爸他跳楼……没死成……瘫了。”小许的声音破碎不堪,“他们说只是需要一点,一点信息,不会伤害任何人。我是第一次。” “第一次?”乔翼低沉的声音响起,“从你回国到现在,三个月,通过加密邮件和卫星电话传递的绝密情报,不下七次。这叫‘第一次’?” 小许浑身一颤,脸色发灰,像被抽走了所有生气。 “付钱给你,送你去‘培训’的人,都有谁?”夭袅盯着小许,声音里淬着冰。 “我没见过那人,爸破产后,学校有个针对困难留学生的‘铭哲助学计划’宣讲会,董事长本人没来,是基金会代表来的,手续特别快,钱很快就到账了,我当时感激涕零。”小许脸上露出自嘲的表情。 “拿到毕业证书后,我开始投简历找工作,但都石沉大海,全世界的经济都不景气,好多工作都是研究生起步。”小许苦笑一下,“某天,我收到一封加密邮件,署名是铭哲基金会,说很欣赏我的潜质,只需要接受一些培训,就能彻底改变命运。” “你接受了。”夭袅冰冷地陈述着事实。 “我鬼迷心窍了。”小许痛苦地低下头,“他们太会蛊惑人心了,每个月有至少2万美金的活动费,我正经工作十年后才有这个待遇吧,他们还说只要我听话,以后钱只会更多,甚至能还清我家的欠债。” “这种‘优渥的机会’,不止给了你一个人吧?”乔翼敏锐地抓住了关键。 小许猛地点头:“是!不止我一个。在那个该死的‘语言集训营’,就是间谍培训班,我见到了另外几个华裔,三男一女,都是家里突然出事,走投无路后被‘铭哲助学计划’或者类似渠道‘帮助’了。” 他努力回忆着:“苏歌,学国际关系的,很漂亮,可惜父亲被双规了,小张,学计算机的,家里非法集资被调查了,小王,化学博士,不太爱说话,听说他妹妹得了重病需要天价医疗费,还有个小李,哈佛金融系,老妈玩杠杆玩脱了,欠了巨额高利贷。” “这个人你见过吗?”乔翼拿出老韩的照片。 “啊,这不就是基金会的陈代表吗!”小许叫出声,“听说他是基金会董事长陈铭哲的亲戚,是堂哥还是什么来着。就是他来我们学校做宣讲的。” 夭袅的心沉了下去,“刺鳐”果然有多重身份,其中一个公开身份是慈善家,他利用广泛的人脉精准地筛选那些家中突遭变故,陷入绝境的留学生。轻而易举地获得了这些年轻人的尊重与好感。 而且他筛选的留学生专业,能轻而易举地渗透到各个高尖行业,编制出一张巨大的间谍网。 黄悠悠在里面又扮演了一个什么身份呢?夭袅需要最后的确认:“你在国内的上线,又是谁?是黄悠悠吗?” 小许否定道:“不算吧,只能算这次任务的临时上级,我直接上级是个老外,他常年居住在日本和新加坡,这次回收声呐的任务就是他组织的。” “你的上级不会正好叫Peter吧?”乔翼审视道。 “哎,你都知道了。”小许见怪不怪,“Peter就比较神秘了。” 两人竖起耳朵等待更劲爆的消息。 第15章 海娜锁岛 小许回忆,Peter曾在培训班结业时,露过一次脸,基本所有的亚裔都划到了他旗下,后来他就通过语音或者邮件遥控指挥,人应该不在中国。 审讯室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乔翼在纸上写下了一句话:Peter很有可能是某国亚太地区的负责人。 夭袅在旁边打了勾,她也这么认为。 望着眼前的年轻人,夭袅想到了之前的爆炸,如果让Peter知道小许落入国安的手里,那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你应该知道你现在很危险,包括你在老家的父母。”乔翼率先打破沉默,“如果不想波及家人,就跟我们合作。有机会转成污点证人。” 小许呆愣一秒,小鸡啄米一样点头。 夭袅想到一个关键问题:“你拿到声呐是带走,还是直接在海舟市交接?” 小许脱口而出:“海舟市。” 他们原本约定好在海滨公园的灯塔上接头,一手交声呐,一手拿新护照。 但是接头时间和台风登入的时间基本一致,接头人又改了,只要在原本约定的时间前将声呐放进垃圾桶里,推进灯塔做无接触接头就行了。” “你接头人是谁?”乔翼追问道。 小许摇头:“我没见过,他只用秘密通讯软件给我发过消息,从没露过脸。” “黄悠悠知道你的接头地点吗?”夭袅做了最后的确认。 “知道,她还特意关照我,换套清洁工的服装再去,免得惹人怀疑。”小许老实答道。 台风几乎打乱了他们所有的部署,现在小许的被捕更是雪上加霜,黄悠悠拿到了声呐,身份也暴露了,肯定要利用这个给自己重新谋条出路。 离台风登入的时间越来越接近,狂风骤雨撕扯着建筑物,恐怖的呼啸轻而易举的就卷起沉重的广告牌。 此刻海滨公园已然成为风暴肆虐的前线,播报新闻的男记者几乎没法站稳,只能一边拉住路牌一边播报天气。 他身后是孤悬在外的灯塔,穿着深蓝雨披的清洁工推着垃圾桶走进内部,螺旋向上的楼梯充斥狂风的鬼哭狼嚎,她摘下帽子正是被通缉的黄悠悠。 没人想到她真的会在台风天交易,现在去灯塔,无异于自杀,可她就是去了。 她从垃圾箱里取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放在地上,沿着墙根敲击一番找到了一处松动的砖块,里面藏着一个A4大小的防水尼龙袋,有给小许的新证件、新手机和五万元的美金。 她迅速插上新手机卡,拍了张“外卖已送达”的照片。对面秒回了个ok。 拿到了必要的东西,黄悠悠重新戴上雨帽离开了灯塔,她没看到头顶的砖块缝隙里闪着红光。 街道上空无一人,黄悠悠顶着十五级大风,熟门熟路地闪进一处老旧小区,她迅速反锁好门,一屁股坐到地上。 哈哈哈,她忍不住笑出声,果然是风浪越大鱼越贵呢,国安有本事就去灯塔那埋伏啊!下面她只需要根据新护照的照片,乔装一番便可离开这个破岛了。 啪嗒!灯光亮起。 黄悠悠脸上的笑容瞬间冻结。 灯光下,夭袅和乔翼笑得十分灿烂,乔翼举着枪开口道:“悠悠姐,我们已经有四小时没见面了,甚是想念呢。” “悠悠姐你都湿透了,要不要跟我们回去喝口热茶呀。”夭袅把玩着一副铮亮的手铐。 黄悠悠缓过神来扭头就跑,咔,手腕多了一副白金“手镯”,蒯师傅慢慢踱了出来:“小姑娘别乱跑,外面有台风,很危险哒。” “你们……”黄悠悠脸扭成了一团,更多的话卡在了喉咙间。 “来来,一起看电影,叫《灯塔魅影》,你也参演喽。”乔翼费劲地用单手掏出手机,点开一个视频,就是刚刚她在灯塔找东西的场景。 “这段视频不能说明什么吧,我就喜欢在灯塔里藏东西犯法吗?”黄悠悠嘴硬道。 “是哦,那这部剧呢,《山顶谋杀案》,今年实地取景的巨制,故意谋杀未遂判几年来着?”乔翼笑着望向夭袅。 “通常在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不过悠悠姐的话,还要加上间谍罪、叛国罪,数罪并罚可能就要无期了。”夭袅晃着手铐说道。 “呵呵,就凭你们。”黄悠悠忽然咬紧牙关。 蒯师傅一个箭步冲过去,想扣开她的嘴,然而已经来不及了,黄悠悠倒地抽搐,嘴角流出白沫。 不过几秒,人就没气了。 “没救了,她牙里藏毒,估计是氰化物。”蒯师傅压着黄悠悠脖颈的脉搏,脸色由白转青。 台风“海娜”在肆虐了十几个小时后,终于如同餍足的巨兽,朝内陆深处退去,暴雨也变成了淅淅沥沥的中雨。 冒着中雨,华红缨亲自带队搜查,灯塔内部一片狼藉。涨潮落下的海带,散落的杂物还有一些生活垃圾。 “报告!灯塔内部及周边礁石区已彻底搜查完毕,未发现包裹。” “报告!未发现可疑人员遗留痕迹。”搜查队员们陆陆续续汇报结果。 没了!那个装着声呐的帆布包,没了! 华红缨扶着额角试图理清脑中的线索,除非有人在风暴没停之前,就抢先一步,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了那个包裹,可监控一直显示没人光顾啊。 她爬上楼梯,俯身抠出先前安装的针孔摄像头,没什么毛病。 “报告!发现一个信号干扰器。”一个搜查员向她敬了个礼,递过来一枚黑色的小电器。 “可恶!又被抢先了。”华红缨紧紧握住阴冷的铁扶手,塞公失马,焉知非福,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细雨如织,台风的余威仍在海面上肆虐,沙滩偏僻的角落处闪出一个人影,他费力地拉着一艘快艇,警惕地扫视一圈,确认周围无人,他一下将快艇推进水中,自己也跳进去。 轰——快艇划出一道白浪,冲入大海,渐渐地东方破晓,金色的晨曦罩在了快艇上。 还有十海里就是公海了,他高兴地拍了拍脚边的黑包,以后荣华富贵就靠它了。 呜——呜——刺耳的警笛撕裂了清晨的宁静。 数艘悬挂着国旗的拦截艇,从侧翼的浪涛中冲出,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人一艇就被团团围住。 高音喇叭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双手抱头,接受检查。” 不成功便成仁,必须突围!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轰,油机轰鸣…… 砰!一道粗壮无比的水龙直接锤翻了小艇,他也由于由于惯性,飞到了半空,哗啦,人没准备好就重重落在了海面上。 等再回过神来,人已经被救回了大船,华红缨蹲下身子揶揄道:“郑队长,欢迎回来,这艘就是你常开的海警2901哦。” “你怎么知道是我?”郑队长生无可恋地躺在甲板上。 “废话,台风天一个普通队员擅自离岗,没有领导的兜底,晾她不敢乱来。而且能在台风天来去自如的,只有应急处置部门。”华红缨揶揄道,“对不对啊,海警第一支队的大队长?” “随便吧。”郑队长伸出双手,一副愿赌服输的表情。 华红缨拉开拉链,取出了那个用防水布包裹着的声呐:“另外再说一件事情,这个声呐已经空了,换不了钱。” “你什么意思?”郑队长一下子从甲板上坐起。 华红缨拍了拍外壳:“就是字面意思啊,我们的渔民伯伯警觉性比你们想象中的要强几百倍。” 原来那天老周捞到声呐后,一眼就看出来这是间谍声呐,他可是海防办反谍培训课的优秀学员,知道这个东西对国家危害巨大。 于是紧急开到附近有人的岛屿,并借了当地村民的电话,拨打了12339报警,案子很快转到了三叉戟小组那,他们直接定了船票,在岛屿上完成了交接,拆出里面的一切存储,只可留下一个已经破解的定位器。 但是光这样不够,还需要用它钓大鱼,老周十分配合,上岸后跟专案组演了一场戏——迷信的掌柜与见钱眼开的少掌柜。 当然她最奇怪的地方是黄悠悠太年轻了,连海舟市这个岛都没出过几次,更别提去东亭市物色合适的下线了。倒是他因为维修船只,多次前往新南造船厂。 而且Peter这种国际大鳄,怎么会将收集声呐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她和小许这种菜鸟,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本就是消耗的鱼饵,用来带偏调查方向,海舟市还有一个能帮他们执行plan-B的人。 那个人才是真正的“珊瑚”。或者说两人共用一个代号。 华红缨还在黄悠悠的安全屋里发现一张合影,是她大学接受捐款后,与“贫困学生帮扶奖学金”的理事合影,当然那个理事就是“刺鳐”。 刺鳐应该给她描绘了很美好的未来,却没有告诉黄悠悠,她是个傀儡,随时会被抛弃。 当然取决定性的石锤证据是,他的资金账户与专案组正在监察的账户发生了联动。 “够了,你们够了。”郑队长吼道,他用力一咬,然而预想中的死亡并没有到来。 “不好意思,刚刚帮你换了颗牙,带机关的那颗毒牙,我晚点会送去实验室化验了。”华红缨笑道,她怎么可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 “珊瑚”情绪彻底崩溃,一下子躺回甲板,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台风过后,带着咸腥味的海风吹散了阴霾,也带来了生机。阳光洒满了渔民协会的大礼堂,海舟这座岛上小城难得迎来了大批记者。 会场的横幅上写着:“表彰先进模范,筑牢海上防线!” 局促不安的的老周站在临时搭起的小台子上,僵硬地对记者们读有奖感言:“国家安全,人人有责!” 念完掌声瞬间如潮水般响起,一阵阵闪光灯,几乎淹没了老周。 “乡亲们!同志们!鉴于对周大海同志不畏艰险,抓获间谍的表彰,我市将对他颁发二十万的奖金。”海防办的干部给老周戴上了大红花,并递上一张硕大的支票。 掌声再次雷动,比上一次更加热烈。 礼堂外,阳光正好,海风轻拂。东来一个人扛着三个人的行李,放到了快艇上,蒯师傅最后一个登上快艇,关上了安全门。 华红缨站在船头表扬道:“这次大家做得非常好,还有同志不幸受伤了,这样我给大家放个七天的长假,回去休整休整,劳逸结合吗。” 好!夭袅和乔翼想跟着大家拍手叫好,奈何两人只剩下两只手,乔翼嬉笑伸出手:“夭袅,give me five!” 十三点!夭袅轻嗤一声拍了上去。 快艇的引擎声陡然增大,蔚蓝的海面被切开,艇尾拖曳出长长的白色浪痕,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难得的休假,让夭袅沉浸在美好的宁静里,她吃完早饭又躺回了床上,一阵疲惫袭来,要不再睡个回笼觉吧。 心随身动,夭袅再次埋进松软的真丝被里,大脑彻底放空。 叮咚,叮咚! 夭袅瞬间惊醒,谁啊,她没点外卖啊? 嗡嗡~手机也疯了般震动,她一看来电人,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喂,我上班呢。” “袅袅,你现在胆子大了吗,连我都敢骗。开门!我和苏苏在门口。” 夭袅将话筒拉离耳朵,这扎把女人声音就不能小点吗,不知道还以为她来打劫的。 哎~认命地叹了口气,夭袅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趿拉着拖鞋,慢吞吞地打开门。 砰,夭袅被喷了满头的彩纸。 “Surprise!懒虫捕获计划启动!”瑶瑶如同一阵粉红色的旋风冲进她家。 苏苏则拿着水果温温柔柔的喊了声:“外公,外婆我进来喽。” “他们不在,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去新疆旅游。”夭袅有气无力的解释。 “少废话,你,江夭袅同志,现在正式被我们‘绑架’了!”瑶瑶叉腰宣布,“时间紧迫,苏苏给她上家伙。” 哈?夭袅莫名其妙地被两人带回卧室:“等等,怎么就绑架了?给我个理由。” “理由就是今天是七夕,在七星古镇,有一场盛大的汉服节。晚上还有乞巧会呢。”苏苏捧着脸,语气里满是期待。 “七夕管我屁事,我要睡觉。”夭袅又趴回床上。 “NO,你现在是肉票,只能跟着我们走。桀桀桀。”瑶瑶将她拖起来,笑得像个反派。 被这两个“活宝”一吵,夭袅的睡虫都被吓死了,七星古镇的海棠糕很久没吃了,去一去也无妨。 第16章 七星古镇 古色古香的牌楼下已是人头攒动,弥漫着一种名为“人挤人”的节日氛围。 在门口臭豆腐和烤鱿鱼的双重气味夹击下,夭袅被瑶瑶和苏苏一左一右“挟持”着进入七星古镇。 夭袅提着曳地的蓝青色裙摆,感觉自己路都不会走了,还有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头上的钗子、发包一直往下掉啊? “看!那边有花车巡游预告!”瑶瑶兴奋地指着宣传牌。 “袅袅,那边有家发簪铺子看着不错,我们去看看?”苏苏柔声提议。 您二位的兴致是真高啊!夭袅兴趣缺缺,趁着两人买冷饮的功夫,她找了张公园椅坐下。 满眼都是精心打扮的“古人”,还有卖各种义乌小商品批发来的“古风”纪念品,果然,狗都不…… 来!来的就是汉服节! 哈哈哈,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看到《时隙恋人》的快闪店,夭袅一拢裙子,用披帛扎住,百米冲刺的速度,朝着快闪店的方向冲过去。 为了SSR!为了我的限定卡,冲鸭!终于她用尽吃奶的力气挤入了斜对面的快闪店。 映入眼帘的是内部的横幅:【限时挑战】古风射艺,赢取“鹤君录”古风限定SSR卡&绝版周边! 海报上,男主之一的陆观澜一袭紫紗袍,衣袂与墨发随风狂舞,巨大的丹顶鹤在他身后展开羽翼,配合他眉心一点红,身姿孤绝如谪仙。 射箭是吧,小意思,夭袅胸有成竹地排到游戏的队伍后,这是瑶瑶和苏苏终于气喘吁吁地赶到。 “看看,有人真香了。”瑶瑶调侃道,“我就是看到你昨天也登入游戏了,才知道你在休假。” “既然知道我最近没空肝,快跟我一起排队,帮我把落下的进度赶上啊。”夭袅眼中满是迫切。 “行,反正我也玩,至少能赚点粉钻。”瑶瑶扶着腰说道。 “虽然我不玩,不过要是赢了的话,我就把礼物都分你们。”苏苏笑着说道。 很快排到了她们,夭袅站到射箭线前,搭箭,开弓。嗖!箭矢离弦,划出一道短促的弧线! 笃!一声轻响,钝头箭矢不偏不倚,正中靶心红圈! 哇——周围爆发出一片惊叹和掌声!又是两箭,箭箭红心,夭袅淡定地放回道具。 瑶瑶激动得差点跳起来:“中了中了!袅袅牛逼!” 苏苏掩嘴轻笑,竖起拇指满是赞许:“袅袅真厉害!” 负责挑战的工作人员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大声宣布:“三击全都命中,恭喜这位姑娘,赢得‘鹤君录’限定SSR卡及周边。” 一个印着流云孤鹤图案的大礼盒递了过来,夭袅接过那梦寐以求的礼品,差点忘了呼吸。 “怪不得人家都要写明,禁止专业选手参赛呢,太作弊了。”瑶瑶走过来,她手上是个粉钻的卡牌礼袋。 “下次你的推,我帮你玩呗。”夭袅用肩膀撞了一下她,下面就得找个地方把卡牌验证一下,这样游戏里的图鉴才能点亮。 谈话间,苏苏也完成了互动游戏,她将粉钻的卡牌礼袋递给夭袅:“她刚刚拿过了,给你吧。” “哦哦,我的推,我的推。”瑶瑶忽然跳起来,指着隔壁的投壶游戏喊道,“袅袅帮我弄。” 最高奖品是角色的棉花娃娃,一个黑皮肌肉男,心情大好的夭袅欣然应允,奈何很快被现实打了脸,袅袅气得直跺脚,十支箭只进了两支,怎么会这样? “你让开,我自己来。”瑶瑶越投越急,最后只中了一根。 苏苏随后,动作优雅,十支中了五支,赢得了一个人物立牌,满意地收下。 咳咳,夭袅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住最后一点面子:“这地心引力不够,我们换个地方。” 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惹的瑶瑶由悲转喜,三人笑闹成一团。 “好了,立牌我又没用,给你。”苏苏宠溺的将立牌塞到瑶瑶手中。 “苏苏最好了。”瑶瑶亲热的抱住苏苏。 话音未落,周围传来了压抑的笑声,顺着众人的目光,一个“五彩缤纷”的身影正朝这边移动。 来人身着一袭紫色圆领袍,贴着夸张的卷曲胡子,脖上是大金链子,十根指手指头上带满了宝石戒指,最惹眼的是他吊着的胳膊上插着一把招摇的孔雀毛,仿佛抱着一只大孔雀。 简直是个行走的珠宝架,夭袅脚趾疯狂扣地,太丢人了,她绝对不会承认这是她的同事。绝对不要! “袅袅,你看啊,这人好好好玩。”瑶瑶说着就冲上前要求合影。 “你去吧,苏苏我们去买水。”夭袅用宽大的袖子遮住脸,汉服也就这点值得称赞了,不想见的人可以不见。 夭袅拉着苏苏火速逃离现场,两人拐过一道爬满藤蔓的月亮门,以为暂时安全了,夭袅刚准备放下遮脸的袖子。 “你们跑什么,等等我们。”瑶瑶的高音在身后响起。 我们?夭袅转过身,就见到瑶瑶左手一个浮夸的乔翼,右手一个吃糖画的东来,东来穿得还算正常,黑色的直裾,就是太普通了,像个打杂的小厮。 夭袅一看这架势,头皮都炸了。不知道路边的男人不要随便捡吗! “姐妹们,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个是哥哥乔翼,这个是弟弟闻东来。一个脸蛋好,一个身材佳。”瑶瑶兴奋地介绍,“我邀请他们一起跟我们游园。” 什么哥哥弟弟,他俩又不是一个妈生的。夭袅依旧举着袖子在心里吐槽。 “呀呀呀,这不是夭袅吗!怎么变大青鸟了。”乔翼扯下她伪装用的袖子。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夭袅无语,她只想把街边卖的酸梅汤泼他脸上。 “想喝酸梅汤啊,我请你呀,来,先叫声哥哥。”乔翼带着促狭的笑意。 夭袅装作没听到,扯出一个极其敷衍的假笑:“哈哈,这不是乔翼和东来吗。好巧锕。” 许是见她僵硬,乔翼眼睛笑得更弯了:“快点,倒底想不想喝,哥哥请你啊,只要你说句’谢谢哥哥‘就行了。” 乔翼的夹子音又尖又细,噗嗤,旁边的东来赶紧捂嘴,肩膀可疑地抖动着。瑶瑶和苏苏交换了一个看好戏的眼神,悄悄挪退半步。 “那你想不想喝,叫声姐姐来,我也请你喝一杯。”夭袅直接掏出手机扫了一杯,举着杯子,“要么?快说‘谢谢姐姐’。不要不好意思,大大方方的叫,大家都等着呢。” 走对方的路让对方无路可走,乔翼连忙推开怼在脸上的酸梅汤:“不用,我不渴。” “哎,真是叫人伤心呐,本以为能多个好弟弟呢。”夭袅故意叹息一声,瞄见乔翼嘴角抽了一下,心情顿时大好。 “袅袅,你们认识啊?”苏苏摇着她的手臂问道。 “我们在同一个相亲相爱工作群。”乔翼打趣道,“可以说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妹啊。” “原来你们是同事啊,那就好办了,相逢不如偶遇,我们找个店一起跟拍写真吧,我请你们。男女搭配构图才好看,绝对出片。”瑶瑶眼底难掩激动。 就他?还构图?夭袅差点把酸梅汤喷出来,斜了眼浮夸的乔翼,这身五彩斑斓的紫,破坏氛围感还差不多。 许是意识到乔翼的装扮有问题,瑶瑶开朗地打圆场:“没事,他们俩底子好,我让化妆师再给他们稍微改改。” “有人请客当然好了,东来,走。”乔翼一点都不认生。 夭袅无语凝噎,为什么要拍写真?写真不就是凹几个做作的动作,跟蜡像一样在那杵着,被人围观。她还没想完就被瑶瑶拽走了。 为了配合古镇,有整整一条街都是汉服写真馆,空气里飘着淡淡的熏香和脂粉味。 为了不让姐妹花冤枉钱,夭袅在手机上搜了下评分,一家性价比超值的店铺脱颖而出——锦书行汉服写真馆。 这家店确实火,都快站不下人了,显眼包乔翼一进门,那身五彩斑斓的紫立刻吸引了所有店员的目光,连正在梳头的客人都忍不住侧目。 “这位先生,您的风格……很独特。”店长是个温婉的姐姐措辞委婉,努力维持着专业微笑。 乔翼大喇喇地找了个空位坐下,长腿一伸:“还行吧,主打一个‘鹤立鸡群’。” 鹤个屁,抽象得连鸡都算不上!夭袅又听到周围压抑的低笑,真的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好在店主姐姐是个见过大世面的人,立刻推销道:“我们店新到了一批衣服,你们有需要换吗,现在五人行还能免一人哦。” 在女士换衣间的旁边有一排闪耀着金属光泽的汉服,质地看上去像仿真丝,主要以红色为主。 “不用了,我们有自己的衣服,做个头发,稍微改改就行。”很快同瑶瑶商议好了套餐价格,改造计划就此启动。 夭袅的裙摆被别针收短,硕大的发包全都被拆了,包括那些不听话的簪子,她顿时感觉脖子轻松许多。 不一会儿,化妆师就梳好了一个小巧的唐代交心髻,然后简单地点缀了两朵小花簪,最后在眉心贴上花钿。 这还差不多,夭袅觉得小发包同身上的高腰襦裙更搭呢,果然专业的事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办。 其他人也很快整改好了,最先出来的是东来,他加了皮袖套,和一根带银装饰的腰带,她夸道:“很有大侠风范,像是武侠剧的主角哦。” 东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但嘴角上扬的弧度显示他很受用。 就在这时,更衣室的帘子再次被拉开。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连夭袅拿着酸梅汤的手都微微一顿。 化妆师显然下了狠手,他头上规整地包着黑色幞头,夸张的项链手链全都被摘得一干二净,唯一没变的是他吊着的手臂。但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不笑的时候,竟真有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清冷感。 有点像……夭袅不由转向自己鹤君录大礼包,不行,不能这么想,陆观澜是唯一的神,三次元的男人怎么配。 “怎么样,有没有被哥哥帅到?”乔翼不知何时在夭袅面前站定,他微微倾身,身后是疯狂偷拍的顾客和店员。 “不错,去油成功,至少像个‘人’了。”夭袅实事求是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评价一件刚擦干净的家具。心里却在想,这世上最好的哑药哪里能买到? 跟拍的摄影师熟门熟路,将众人带到一处相对僻静的江南园林,蜿蜒的回廊连接着一座小九曲桥,桥下流水潺潺,岸边垂柳依依,比外面的温度稍低。 “好,我们就在这儿开始。”摄影师扛起录像机,指挥大家依次从左边的廊道走入九曲桥。 “青衣服的小姐,麻烦往紫衣服那靠靠,哎对,他手臂不方便,正好帮他挡掉。其他人自然点,走走走……”摄影师热情地指挥着。 “停!往池子看,黑衣服的先生,看鱼,别看我。哎,假装撒点鱼食,撩撩水,姑娘们撩撩水。”就在摄影师跟着走位转圈的时候。 啊—— 一声变了调的凄喊,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循声望去,只见回廊下两个红衣服的小姐姐,颈部的皮肤如同被强酸腐蚀般,鼓起密密麻麻的水泡。 “啊!我的脸。好痛,好痒啊。” “救命!” 更多的惨叫声在园林周围炸开,短短十几秒,回廊下、小径旁、甚靠在栏杆的几个人,都出现了类似的症状。这诡异的症状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迅速传开。 甚至连摄影师都惨叫一声:“啊,我的手,我的手怎么了?” 他的手背连到关节处,肉眼可见地长出一层网状红斑,不等夭袅他们关心,摄影师突然捂着嘴跑到垃圾桶边吐了一地。 反观桥上的几人完全没有症状,苏苏担忧地递上纸巾,她忽地后退一步,颤声说到:“大哥,你有没有传统的胶卷?” “有,在我的包里。怎么了,你想拍吗?套餐不包含,要另外收费哦。”摄影大哥虚弱地靠在树上,脸色惨白如纸。 “可以,大哥,你等一下。”苏苏从拍摄包里摸出那盒胶卷,然后扯出一端像包绷带一样,缠了几圈在摄影大哥的手指上,让他捏着别动。 做完这套,她立刻拉着伙伴们退到园林入口,并让瑶瑶马上叫救护车。 “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夭袅拉住苏苏问到。 “我现在不确定,你看那。”苏苏指向呕吐物,周围一圈黑蚂蚁动也不动,应该是死透了。 第17章 血色七夕 有毒!这是夭袅的第一反应,但是为什么要用胶卷缠手?大哥中毒直接叫救护车不就好了。 “苏苏,你老实讲,到底是什么情况。”夭袅语气严肃围着苏苏追问。 “我怀疑,摄影大哥是被……被辐射了。”苏苏结结巴巴地说道,“当然他不算特别严重,我们也没明显的不适,辐射源应该不在这里。” 哈!所有人都惊讶得瞪大眼睛,小姐姐,这可不兴乱说,会造成公众恐慌啊。 “我只是怀疑,辐射病分为三个阶段,他很明显是第一阶段前驱期。”苏苏认真地解释,“不过我用的是居里夫人测试法,要等十分钟左右才能知道结果。” “好专业,敢问苏小姐在哪高就?”乔翼学古人抱拳道。 “我是司法鉴定中心的法医。”苏苏露出一个和善的微笑。 “哦,你是法医!”乔翼反应过来,“别的不好说,法医我熟啊,你们鲁主任的绰号就是我起的。哈哈哈。” “原来‘格鲁’是你起的。他确实长得不好像好人。”苏苏掩嘴窃笑,“你不怕他生气,给你降优先级?” 乔翼得意地说道:“我怕他,他怕我还差不多。我有尚方宝剑,我老爹是他导师。” 苏苏惊喜道:“天啊,乔教授人那么严肃,怎么生出你这么能说会道的儿子。” “就是因为他嘴笨,所以我才嘴甜。”乔翼的解释毫无逻辑。 东来插嘴道:“你们先晚点叙旧,我想知道这事归我们管吗?” “应该不归吧,夭袅,你说呢。”乔翼有些不确定。 “不归!我问过老枪了。”夭袅停止打字,“如果确认是辐射,她让我们安静等待救援队和辖区民警的指挥,闲不住可以以志愿者的身份帮忙。” “夭袅你现在到底调到哪个部门去了?我以为你会回鉴定中心呢。”苏苏好奇的问道。 “一个专案组,其他问题保密。”夭袅收起手机,转移话题,“下面就等救护车来吧。” 等待的时间也没闲着,四人轮流猜测辐射源在哪里,可惜手上没有专业的盖革计数器,不然扫一下就知道了。 不一会儿,瑶瑶带着四个身穿防护服的医务人员赶到:“哪个是辐射病啊?” 大家不约而同地指向树边的摄影大哥,他手指缠绕的胶卷和避光纸壳很快被医务人员发现:“这是什么?” “先别取,测试是哪种射线的,就是类似拍X光片的原理,洗出来就能看到。”苏苏解释道。 “好,一会我们洗出来看看,还有你们刚刚都经过了哪里,麻烦带我走一遍。”两个人留下记录,另外两人推着担架车把大哥推走了。 这时,广播里开始播报:现在遇到紧急公共事件,园区所有出入口暂时关闭,请遵照警方和工作人员的管理。 如果已受伤但可以行动,请及时到三号出口就医,我们的专业救助团队,在此等候。行动不便的请原地等待,我们的工作人员…… 将近五分钟后,广播才结束,乔翼和东来先走了来时的路线,然后夭袅又走一遍她们游园的行径。 他们的交叉点在快闪点的门口,然后是锦书行汉服写真馆,那位摄影大哥也是写真馆的工作人员。医护人员记录完便道谢离开了。 这两个地方都有可能藏着辐射源,暂时别靠近了,不如先去出口排队,跟他们一样想的路人大有人在,大家都着急地往出口赶。 当他们赶到1号出口,这里早就人山人海,他们跳起来勉强能看到牌坊下的闸门关闭,黄色的警戒线和连成人墙的民警生生拦断了行人。 几百号人挤在狭窄的入口区域,人推着人,空气愈发稀薄。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什么叫公共事件,你们说清楚。” “是煤气泄露还是病毒?给个说法。” “让我走!让我走!” 恐慌在拥挤的人潮中疯狂发酵,质问的声音越来越歇斯底里,尤其在信息不透明的情况下。 “我的手臂好痒,是不是被传染了?”一个女孩带着哭腔抓挠手臂。 她的话像泼了热油的柴堆,引爆了新一轮的骚动。 “离她远点!” “她碰我了!她刚才碰我了!我会不会也……” “我知道了,肯定又是疫情,你关了我们三年还不够,还要关多久。我们又不是犯人,凭什么关我们,我们要出去,我们不要待在这。” 突然从人群中挤出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夭袅敏锐地察觉到,他不是在单纯的宣泄情绪,而是刻意地引导对立,并且有很浓重的播音腔。 “这次肯定比上次的疫情还要严重,他怕我们把消息带出去引起恐慌,所以拿我们当牺牲品。”他故意挤到民警面前,指着人家鼻子,“你们这群帮凶,走狗……” 他骂得越来越难听,似乎就是为了激怒民警,可人家眼睛都不眨一下,硬生生忍住了。 一计不成,他马上又换了个话术:“zf怎么会关心我们的死活,只有我们自己才能救自己,不想死就一起冲出去。” “我不要死在这里!我要回家!我要回家!”一个初中生模样的小女孩突然崩溃,疯了般朝前挤。 “放我们出去,我们不是犯人。” “跟他们拼了!” 那个年轻男人带头推搡起民警,光招呼人家的下三路,这下算袭警。 有了抓捕的由头,民警本来想把他拷起来,奈何他竟然掏出一把激光笔照人家眼睛,民警一个不慎着了他的道。 堤坝一旦有了缺口,溃败的速度将以秒计算。 无数被情绪裹胁的人们开始冲击隔离带的空缺。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哭嚎、男人的怒吼,编织成了一张令人窒息的“热”网。 夭袅五人默默退出了人群,乔翼低声说道:“这人,他的脸好像动过刀,但是又没整成帅哥,有点奇怪。” “会不会是逃犯?”东来眉头紧蹙。 “有可能,我刚刚拍了几张他的照片,现在系统还在检索这人有没有案底。”夭袅冷静地分析道,“即便整容了,也有几个关键结点变不了。” “听他念稿子的水平,肯定不是第一次干了,而且他对警察的动作,我总感觉有种莫名的熟悉……”乔翼眯着眼睛回忆。 “前几年的紫荆花暴乱。”夭袅看着手机上变化的照片流,随口说道。 乔翼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啊,我说呢。这一看就是受过培训的职业选手。跟紫荆花那批垃圾同宗同门啊。” “他身高、肤色和头部的骨相,很符合东南亚裔的特征,跟我们还是有点区别。可能是新移民。”苏苏轻声细语的说道。 “你字多,我信你。”乔翼调侃道。 冲击诡异的停滞了一瞬,原来普通的民警换成了手持防护盾的特警。 “Oh my god!Poor guys.(天啊,可怜的人)”一声极为做作的英语穿过耳膜。 讲话的是个黑皮女孩带着戏谑的表情,画着夸张的吊梢眼线,她举着手机应该在直播。 “这叽哩咕都说什么呢?听着不像好话。”东来问到。 瑶瑶气愤道:“这臭女人在污蔑我们呢!说群众像动物一样被当局关在一个公园里,这个公园里充满了未知污染物和病毒,可能在掩盖一场大规模的人体实验。” 她的直播内容充斥着无脑的谣言和满满的傲慢,她将镜头对准冲突的人群,还故意夹了几个中文词汇,以保证自己是原汁原味的直播,不是剧本。 可惜谣言就是杀人不见血的软刀子,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同志们,这事归我们管了吧。”东来掰了掰手掌,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乔翼和夭袅同时点头,意有所指地瞥向另外两位小姐姐,还有外人在,最好低调处理。 咔嚓!乔翼悄悄拍了张黑皮ABC的照片,系统里检索几秒,很快就跳出女人的信息,她在一年前就因为造谣、侮辱先烈被拘留15天。 这人是个老惯犯了,直接逮捕可能会被当言论不自由的典型案例,当务之急是收集证据,然后把真相散播出去。 “我刚看到摄影大哥包里有专业收音设备,要不要拿来?”苏苏建议道。 “要,把他摄像机一齐拿来。我去搬。”东来和苏苏转身去园林区取装备。 “我上次喝酒认识个姐们,是个大网红,三观比较正,我去联系她。”瑶瑶说着留了条语音,“喂,铁子。我这有个爆流量的事件,你要不要接?” “看看,什么流量?”对面几乎秒回。 “七星古镇封锁真相。”瑶瑶打字回道。 “接接接,这条热搜刚刚登顶了。方便跟我视频吗?”对面似乎很激动。 热搜第一!乔翼和夭袅赶紧打开各种媒体软件,七星古镇几乎霸占了所有软件的热搜前三名。 热搜第一的是个视频:视频中有个年轻男人突然发狂,撕裂自己的衣服,对着特警猝不及防跪下磕头,只磕得头破血流。他嘴里喊着:“求求你们放我出去,我家里还有老人要吃药。求求你们。” “这视频有跳帧,好像被剪辑过,我再搜下。”乔翼瞧出异样,搜到一个新视频,他一副“我早知道”的表情,将手机拿给夭袅看。 还是刚刚那个场景,但是多了十几秒,那个年轻男人先是对着护盾又踢又打,然后又用激光笔照人家特警,当一个园区工作人员打算制止的时候,他就跪下了。 真相视频点击率寥寥无几,但是恶意剪辑的视频倒是飞速传播,阅读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飙升。 “我去,这是被资本做局了呀。”乔翼感慨道。 “废话,舆论的高地我们不占领,敌人就会占领。”夭袅脑中已有了对策,情绪就是流量! “she is a liar!(她是个骗子)”瑶瑶一把抢过黑皮ABC的直播手机,用高昂的情绪和流利的英语,对镜头里的观众用输出事实。 “you fXXk bitch, get out!(臭婊子,滚开)”两人登时爆发了激烈的争执,夭袅举着瑶瑶的手机拍摄两人的扯头花骂战。 摄像头对面是她的大网红朋友:“家人们,看看我们的女勇士,面对敌人的污蔑,我们不能放任。这个假洋鬼子,狗汉奸曾经造谣我们的先烈,她有案底……” 同时,东来和苏苏也没闲着,他们扛着摄像机和收音装备来到三号门,专门拍摄工作中的人们。 递水的志愿者,紧急治疗中的医护和群众,引导疏散的民警,甚至采访了刚刚被激光照眼的受伤民警,并被授权播放执法仪里的真相。 一段段正能量的视频和照片在朋友圈慢慢扩散。又从朋友圈扩散到各个自媒体平台。热搜词条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从负面渐渐引导为正面。 乔翼则穿上了志愿者的蓝马甲,用大喇叭喊道:“大家看手机,园区公众号已发布发新视频,5分钟前5号门刚刚行第一批人,我们按秩序走更快!没有医疗需求的,请跟我去4号,5号门,大家分批出园。” “还有带孩子,带70岁以上老人的,请跟我去三号门绿色通道,都能出去不要急,当心踩踏。”另一个蓝马甲喊道。 路边也快速支起了小摊:“天气炎热,要是觉得头晕或者不适,请及时联系工作人员和志愿者,我们这有矿泉水和藿香正气水,可以免费领取。” 本来堵在1号门的游客听到有出园的希望,纷纷跟着乔翼和其他志愿者离开,他的表演舞台登时少了一大半的观众。 发疯的年轻还想再挑动情绪:“不要走,他们在骗你们,你们去了就会被圈起来灭口。” 他刚吼完,就被两个穿防护服的壮汉一左一右夹住,强行穿上了白色的束缚衣。 他们朝不明真相的群众挥手道:“没事,有人举报这人是精神病院逃出的病人,看样子有严重狂躁症和妄想症。你们管你们走。” “原来是神经病啊!” “怪不得一会笑一会哭。快走,快走。” “那边有个疯子逃出来,哦呦,吓死人了。” 在众人的窃窃私语中,嘶吼的年轻人被压上了救护车。随着人员流动起来,那股闷热的网,轰然散开。 第18章 捣毁窝点 身穿防护服的人员手持检测器,一寸寸地检测,仪器在接近写真街的时候,滴滴狂响。 越接近,仪器上的波形图越陡峭,而其中最强烈的地方是锦书行汉服写真馆,防护服们确认了一个眼神,慢慢走进去。 他们从大厅、梳头区、换衣区、服装区一一扫过,最终在服装区的一排红色衣架旁,盖革计数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啦嘎啦”声。 古镇又恢复了原先的宁静,午后的青石板路被晒得微暖,但比先前的烈日凌空,凉快了很多。 当五人打算去汉服店归还借来的配件时,只远远看到一个个打包的铅皮桶从写真街的方向推出来,最后连带着包裹着防护罩的衣架都被拿走了。 看来这里就是辐射源了。夭袅猜测店里这批新买的衣服被辐射物污染了,那些皮肤溃烂的游客就是最早穿上这批污染衣服的受害者,加上天气炎热,加剧了放射物的释放。 “这片辖区的兄弟们,最近都别想休假了,放射物都敢放进来,肯定要进行大规模摸底调研了。”乔翼露出一个同情的表情。 “那颜色太艳俗,幸好我们没试穿。”瑶瑶催促道,“谁知道他这个辐射面积有多大,赶紧走。” “万幸啊,我们待的时间短。现在我们身上的辐射值只相当于做了次X光拍摄,不用特别治疗。”瑶瑶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夭袅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那借的东西怎么办,按照纪律,不能拿群众一针一线。再说这机器小十几万呢。”东来拎着摄影包说道。 “这还不简单,放到园区管理处,就说是问店家借的,他们都有店家的联系方式。”夭袅立刻回道。 “对啊,我先前做志愿者还帮忙收了好些人还东西呢。”乔翼瞥了眼夭袅,晃了晃唯一完好手臂,“哎呀,手好酸啊,今晚估计筷子都拿不起来了。” “那我喂你。”东来说完,所有人都震惊地望向他。 乔翼噎了一下:“ber,倒也不必这么客气。” “酸梅汤加海棠糕,我请。”夭袅想大方一次,毕竟刚刚的舆论战光她一个人无法实现,还得靠大家通力配合,愿意听她指挥。 “哦,袅袅大气,不过你不会自己想吃海棠糕才想到请我们吧。”乔翼脸上带着戏谑的笑。 夭袅斜了眼乔翼:“爱吃不吃。” “吃,为什么不吃。我要吃桥头那家,那家正宗。”乔翼加快脚步,夭袅难得没有反驳。 没了先前的喧嚣,寂寥的古镇反而别有一番滋味,五人走在古街上,享受着得来不易的闲暇。 海棠糕的店主不在,但是店门也没关,一圈金色的海棠糕搁在烤炉上,残留着余温,应该烤好了还没来得及取出,店长就被吓跑了吧。 炉子上还有七个,全买走,夭袅直接按扫码付款,心里美滋滋地想着五个分一分,还有两个带回家吃。 “袅袅,你不会一个人想吃三个吧,这么喜欢,不怕长胖?”乔翼聒噪的声音再度响起。 夭袅眉毛一挑:“你要怕胖,可以把你那份让给蟑螂吃,反正一样暴殄天物。” “等一下,你把话再说一遍。”乔翼忽然敛起笑容。 生气啦,那可太好了!夭袅又复述了一遍:“反正一样暴殄天物。” “不对不对,前面一句。”乔翼摸着吊起的胳膊说道。 夭袅加大音量,一字一顿地说道:“可以把你那份让给蟑螂吃。” “不好,他们还有同伙!”乔翼脸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当发现两只蟑螂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一窝了。” 夭袅思索一番,觉得乔翼判断得没错:“抓的两个都是演员,假设拍摄用的是群众的素材,那谁来恶意剪辑,谁来批量传播?” “他们背后至少还有一个团队,专人剪辑,专人传播。”乔翼接话道,“今天是偶然事件,不可能提前排练,除非他们本来就在这附近踩点。” 夭袅和乔翼对视一眼,顿时一股压力冲上天灵盖,两人异口同声的问道:“你带证件了吗?” “呃,休假期间正常人应该都不会带吧。”夭袅有些尴尬地压低声音。 乔翼摸着鼻子心虚道:“是啊,万一弄丢了,补一个很麻烦,还要写检讨。别问我怎么知道的。” “我带了,你们要干嘛?”东来嚼着海棠糕凑过来,声音有些含糊。 “ber,我为你骄傲。”乔翼重重拍了下东来的肩膀,“有证件,我们就能去找兄弟部门帮忙了。” “瑶瑶,苏苏,你们先回家吧,我们还有事。拜拜,下次再一起吃饭。”夭袅拜别朋友,与乔翼东来赶往关押蟑螂们的派出所。 七星分局的民警在键盘上一阵敲击,夭袅三人紧张的等待他的查询结果,嗡~夭袅的手机震了一下。比对消息出来了! 屏幕上弹出一张入狱照。瞳孔比对度99.8%,耳廓三维结构比对度99.7%,后脑颅骨轮廓比对度98.2%, 经三维生物特征认证,此人与陈志强重合度高达98.78%。如需进一步证实,需要继续采集其指纹特征。 瞳孔一致,基本可以确定是同一人,夭袅点开他的档案,陈志强,因袭警,参与暴力性质的对抗活动,被判四年零六个月。 出狱后,挟BNO护照前往英国,后面就没有任何国内记录了。 “咦~扔到大洋彼岸的垃圾又漂回来了。”乔翼一脸嫌弃。 “没有一个国家的人民会喜欢那些垃圾,除非用来污染别人家的花园。不过我们也不要。”夭袅见怪不怪,垃圾吗,自然会被抛来抛去。 “同志,你们要的出入境记录出来了,他和那个张枚都是七天前通过本市宁海国际机场T2航站楼入境,拿的是加拿大护照,公开关系是夫妻。”民警回道。 “这是我通过面部识别找到的案底。我怀疑他的入关指纹造假,可能在策划一起新的袭击行动。”夭袅展示自己查到的证据。 啊?民警张大嘴愣住了,乔翼随即提出诉求:“我们需要调取他们的随身物品。” “好的,我马上去取。”民警不敢怠慢,一路小跑去证物室取来了两个蓝色的塑料筐。 夭袅和乔翼一人一个框翻找起他们的随身物品,口红,香水,眉笔,手机,还有一个U盘,一包万宝路香烟,一个打火机,一张房卡。 房卡和打火机上都印着:景丽颐和酒店。乔翼也拎出拿出几张纸巾,中心同样印着景丽颐和酒店。 “这附近确实有一家四星级酒店,应该就是他们的据点了。”乔翼马上给监控里查监控的东来发消息,让他去调酒店监控确定他们大概有几个人。 他们两也没闲着,向民警借了两台电脑,一台破解手机,一台查看U盘里的信息。 U盘里有一个专门的文件夹,有五个文件。 古镇活动日历表记录七星古镇每天,每个时段的人流量,并且把最高人流量的时间段都标记了黄色。 备用路线表里有好几张七星古镇的平面图,一些关键店铺被打了五角星。 他们似乎在研究一条隐蔽的撤退路线,并且已经连成了一条完整的红线。终点指向古镇里某处原住居民的后门 同一个表里,另外两个sheet是保安的巡逻路径,和监控、警亭、紧急报警按钮位置。 最后一个通讯协议.txt,一打开全是各个成员的代号与行动黑话,如“天晴”=安全,“下雨”=有警, 数了一下总共有十六个人,夭袅倒吸一口凉气,这专业程度不亚于抢银行的前期工作,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一个小时后,东来发来消息,他发现有七个同层房客与那两个演员有过眼神或肢体接触,分别进了1804,1831,1826,1823号房。 “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立刻端掉,以免造成更大的破坏。”夭袅果断说道。 “但上面都是代号,总共十六个人呢,我们没办法知道他们所有的房间号。万一漏掉一个怎么办?”乔翼担忧道。 “硬闯肯定不行,必须让他们自己集中起来。”夭袅眯着眼睛笑道。 景丽颐和酒店的前台来了两个民警,他们出示证件后,要求查看入住登记表,酒店前台犹豫了一下,还是拿出了入住登记表。 几乎同一时间,乔翼用陈志强的破解手机群发了一条警示消息:“黑鸽子淋雨被逮进笼子,把鸽窝清一清。” 此话一出,大约有十几条信息都发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不信啊,乔翼憋着笑,将一张民警在前台的实时照片又群发一遍,补充文字:黑鸽子的飞羽都被剪了,包括一根特别的U羽毛。 这下回消息的所有人都炸开了锅。 老裁缝:你在哪里的? 刀疤:艹,黑鸽子这废物!连累老子! 技术小猪:黑鸽子怎么搞的?U羽都丢了。 暴躁老钟:黑鸽子的房号是多少?老子把她窝去扬了。 怂怂的阿珍:别管黑鸽子,立刻换个窝。 ………… “窝里出了个杜鹃鸟,谁不想清理鸽巢,谁就是杜鹃鸟。”乔翼继续钓鱼。 然后一片表忠心的消息雪花般飘来,纷纷表示自己对组织忠心耿耿,绝不是杜鹃鸟,杜鹃鸟肯定是别人。 “杜鹃鸟头上也不会刻杜鹃两个字,都给我去鸽窝,全都飞起来,否则我就上报组织,随时全域清理。” 乔翼发完这条,所有人都统一回复:“收到!” 胆小的成员终于放弃侥幸,望着屏幕上齐刷刷的回复,乔翼勾起一抹坏笑。 然后他挑了几个脾气看起来就不好的人:“我怀疑其他几个人里有杜鹃鸟,你要是有线索跟我举报,举报成功,事后多发一份鸟食。” 这下几个暴躁老哥都兴奋了,损人利己这种“好事”他们是非做不可了。 “不能进,不能进!”凶悍的声音在大堂回荡。乔翼抬头一看,是两个穿保安服的大叔拦住了要上楼的民警。 “你不要妨碍公务,否则随时可以拘留。”民警警告道。 “你没有搜查令,就是不能进。”保安十分强硬。 乔翼瞳孔骤然收缩。又是保安!他有次抓捕就是被两个保安拦截,而且在后台给嫌疑人通风报信,导致重要犯人潜逃国外,现在还没追回来呢。 “你要是没有权限,就通知你们的保安主管。”民警还想跟保安周旋。 “不行,我没有主管的联系方式,有本事你们自己查。后退,否则我叫人了。”保安伸手拦住民警,挑衅地按下了对讲机上的通讯键。 乔翼一个健步上前,夺下保安手中的对讲机:“妨碍公务只是拘留十五天,但是给嫌疑人通风报信属从犯,一年起步,永久留案底。” 他的声音很大,犀利的目光扫过前台小姐,前台小姐一个哆嗦,手中的电话“啪”一声掉在桌上,又假装无事发生,默默放好话筒。 乔翼抠掉电池,随手扔到前台的办事桌上,冷声道:“几百块拼什么命,工作可以换,案底可去不掉。” “咔嚓”,冰冷的钢铐锁住保安的手腕,民警调整了下执法记录仪:“对不起,你刚刚的行为涉嫌妨碍公务,请跟我们走一趟。” 乔翼掏出自己的手机发了条消息:拦路石清除! 18楼走廊,所有障碍物已经被清空,安静的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东来看着手表上的指针慢慢转到12,他一挥手。 Duang,破门槌一下撞开了客房门,十几名持枪警察洪水般涌入了狭小的房间。 “警察。不许动!” “别动——” “双手抱头,趴下。” 厉喝声如同炸雷,在房间内响起。他们见状要么举起双手,要么瘫软在地,屋内跟个传销现场一样,都是电脑和传单。 小队迅速占领了各个角落,可客房连带的卫生间却被反锁了,东来一脚踢开了卫生间的门。 “你妈……”一把疤脸男冲出来,然而下一秒就被狠狠掼在墙上,武器脱手飞出,东来抓鸡仔一般将他提起来,戴上了铐子。 全部人员都被控制,东来点了一下人头,怎么只有13个人,还有一个呢?他急忙打开对讲机:“外围小组注意,有一名犯人潜逃,不在屋里。” “收到。”夭袅话音刚落,一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着急忙慌地从电梯里跑出来,直奔后门停车场。 “抓住他!” 外围便衣闻声而动,一下扑倒到了嫌疑人,啊,一声压抑的痛哼响彻大堂。 然而他十分顽强,连踢带踹,三位民警一个勒脖,一个扭手,还有一个抱腿才勉强控制。 “最后一名疑犯已落网。”夭袅向对讲机说道。 第19章 神秘传真 酒店十八楼1826号房,法证工作人员将证物编好了号,夭袅蹲下身子查看,有激光笔,电击棒,管制刀具,蒙脸套装,反动传单,若干行动U盘等。 工具几乎一模一样,难道他们还妄想复刻一次暴乱?痴人说梦。 除了传单,其他的东西说他们想抢劫都有人信,不过他们干的脏事比抢劫更阴险,危害更持久。 屋内还有传真机、打印机、碎纸机等机器,想来一台用来接收命令,另一台用来制作传单。 夭袅重新接上电源,按了下传真机的历史记录,小小的液晶屏滚动起来,每次通讯的电话都不一样。 “太狡猾了,竟然用虚拟号码。”夭袅低骂一声,一次性虚拟号如同泥鳅身上的粘液,滑不溜秋,根本没法溯源。 嗡——咔嗒,进纸辊突然动了,众目睽睽下吞进一张A4纸,屋内刹那间鸦雀无声。 滋,滋滋滋,夭袅眼睛都不敢眨,死死盯着滚出的A4纸,然而上面并非文字,而是一组类似坐标的数字,102.5.33,47.28.9…… 什么意思?夭袅取下纸张,加密指令吗?其他人看了也都摇摇头,先带回去再说,她把纸张扔进证物袋。 乔翼也破解完了U盘里的内容,夭袅坐到他身边逐一观看。 除了好几段用阴间滤镜拍的街景,还有三个露脸的华裔,用英语声泪俱下地描绘自己被zf迫害的全过程。 第一段视频,一个眯眯眼的中年男人,背景是被火烧过的废墟,声称自己的村庄因为“不合作”被烧毁,家人全被秘密逮捕。 但是背后的路牌好像是俄语,隐约还能听到炮声,不会是前线吧。 第二段视频,地点换成了破败的室内,一个年轻的女人,头发凌乱,眼神呆滞,表示自己曾被抓进一个训练营,被迫成为间谍,训练营的黑暗超出想象,巴拉巴拉。 话说这女人长得也不像华裔,梳着两条插羽毛的大辫子,倒像是南美洲那边的印第安裔,化妆完全不走心,好歹换个发型呢。 第三段视频,地点在颇为日式职场风的办公室里,一个三十左右的男人,这个人口音明显是国人。 可他讲的内容要多荒唐有多荒唐,什么自己得了癌症就被送到荒岛等死,岛上除了他还有几百名麻风病人。 夭袅都被气笑了,什么年代的旧闻了,我们早在九十年代末就消灭了大规模的麻风病,现在该病的传染率,早就在98%的县单位,降至十万分之一以下了。 乔翼忽地拉动视频,在男人说自己说自己被送到荒岛等死这段,反复了十几遍,摇动鼠标拉大了男人的眼睛部位,他的眼睛明显往右瞥了一下。 他右边有人!夭袅等着乔翼继续拉大,可惜拉大后,发现男人的眼睛曝光过度,可能对面有一盏补光灯。 “没事,我调下色阶和对比度。”乔翼拉动了几个滑块,很快半个侧身穿西装的男人剪影显现。 即便有些变形,也能看出他五官的折叠度很高,脸部狭长,鼻子带点鹰钩,很可能是外国人。 这轮廓怎么越看越眼熟,夭袅几乎要贴到屏幕上,仿佛答案就在舌尖打转,却隔着一层薄雾。 啪! “是Peter!”夭袅一拍桌子,和乔翼同时喊出。 他们对了下眼神,这下不上报不行了,赶紧让东来把审讯记录发到工作群。 子夜沉沉,城市陷入深沉的酣梦里,却有人依旧在忙碌,拂晓前特有的冷意渐渐弥漫开来,一缕暖白投入办公室。 “ber,咖啡。”乔翼将一杯拿铁放到东来手边,东来搓了搓僵硬的脸,喝了一大口。 “东来,犯人的嘴撬开了吗?”夭袅递上油条和大饼,示意他先吃。 “除了张玫,其他人都交代了,那女人就是个死硬份子。人家预审处长什么招都使了,就是不开口。”东来审了一晚上的犯人,眼底泛着青黑。 “遇到死硬份子不能死磕,有窍门,以后我带你过几次预审,你就明白了。”蒯师傅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听说你们玩着玩着,顺手破了案子。” “师傅还没破呢,死硬份子不开口。”乔翼喝了口咖啡。 “蒯师傅,要不你今天跟我再去一次,这女人手上有破解密码的关键。”东来焦急的说道。 “这种人你得比她稳,千万不能急,找到破绽一击必杀,先看看其他的线索。”蒯师傅打开大屏幕,让乔翼帮忙投屏。 刨去张玫,其他十五人,张志强是动作指导,两名东南某省的当电脑指导,其他全是刚出狱不久的社会闲散人员。 他们只是收到中间人的介绍,说有一笔大买卖。事成之后能得到一笔10万的活动款,这下钱收不到,又得二进宫了。 大屏幕上翻出一张中间人的照片,江湖掮客,绰号“渡鸦”,蒯师傅冷哼一声:“又是这狗东西,我有他联系方式,待会去找他聊聊。” “哎呀,你们都开始了。不好意思,今天送孩子开学,有点堵车。”华红缨拎着小皮包,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 “没关系,你来得刚好,前面在闲聊。”蒯师傅绅士的帮华红缨拉开椅子。 “呦,这不是阿尼头吗。”华红缨惊呼道。 “就是他,这小鬼昏头了,敢给暴乱分子介绍生意,又该敲打了。”蒯师傅骂道。 “情况我大概了解了。”华红缨总结道,“大家这案子先放一放,对死硬份子不能急,我们打的是持久战。现在有另外一个案子急需跟进。” 四本复印好的卷宗发到了每个人手里,夭袅打开,一张仰面的尸体照映入眼帘,穿白大褂的男死者,看上去二十来岁,嘴角有淤青好像曾与人发生打斗。 尸检报告显示死者死亡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到十一点之间,手臂上有多处淤青和自卫伤,天台上还散落着死者的黑框眼镜,已经碎了。 死者是市第一人民医院肿瘤科的住院医生,最近准备跟导师一起参加一年一度的“血液肿瘤学术大会”,所以会趁晚上值班时帮导师编写演讲稿和病例PPT。 那天晚上不知为何,他突然离开值班室,电脑都没关,然后医院的人就听到一声闷响,死者从天台坠落,当场死亡。 这要么是意外,要么是谋杀,不过最后以失足坠楼结案,看来院方想尽快息事宁人。 “那啥,师傅我们是调组了吧。怎么还是凶杀案?”乔翼压低声音询问蒯师傅。 “这不是凶杀案,你往后翻。”蒯师傅翻着卷宗眉头紧锁。 夭袅也继续往后翻,下面一页就是学术交流会的主办方,一个叫“弥涅尔瓦”的基金会,业务是资助全球的前沿医学研究。 “来,翻到最后一页,大家看看,这个“弥涅尔瓦”基金会中国分会的负责人是谁。”华红缨开口。 啊,刺鳐!夭袅当即明白了,弥涅尔瓦表面是国际知名的学术基金会,其实是以科研合作为幌子,在全球搜罗生物遗传信息的情报组织吧。 “对,又是刺鳐。这次他化名陈凌,会亲自参加这次的学术大会。”华红缨淡淡的说道。 “这个死者跟大会有什么关系?”乔翼举起左手发问。 “死者最后一个通话就是接到了‘弥涅尔瓦’基金会的电话。但是医院所有的监控记录都被删除,院方说是系统出了bug,他们也没办法。”华红缨无奈地笑笑。 “呵呵,鬼话连篇。”蒯师傅冷笑道,“这案子听上去阻力很大啊。” 华红缨肯定地点点头:“所以要暗访,不能跟我们平时一样大开大合。” “我听从指挥。人员怎么安排?”蒯师傅问道。 华红缨的安排如下,蒯师傅直接去医院当值班保安,她已经拖好关系了,东来和她假装是医药代表去医院摸底,探消息。 另外夭袅去检验科,乔翼去妇科当规培医生,从医院内部探查消息。 乔翼当场挥手,脸都变成了苦瓜样:“组长,组长,我不应该去肿瘤科吗,怎么去妇科了?” “妇科就在肿瘤科边上。两个科室共用一层病房。”华红缨解释道,“你有点医疗底子但不多,你妇科好歹有主任罩着,去肿瘤科我怕你给人治出医疗事故来。” “不是,那妇科有人,我不是更应该避嫌吗?万一她把我暴露了怎么办?”乔翼似乎很抵触。 “不用,主任还能把你赶走不成,而且妇科大妈大嫂多,那都是情报流通的主要人员,你得好好利用群众渠道。”华红缨洗脑道。 “夭袅为什么去检验科,她一个女的应该跟我去妇科。”乔翼指着夭袅说道。 “因为小江同志真的会检验,不容易露馅。好了,服从命令。散会。”华红缨起身又坐下,“还有个事,死者有个U盘,里面有他导出来的病例数据库,现在找不到了,你们三个卧底医院的,想办法找出来。” 会议结束。乔翼哭丧着脸,仿佛不是去卧底,而是去上刑场。东来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递给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东亭市第一人民医院的门诊大厅,宛如超大型的菜市场,一如既往的热闹,乔翼胸口别着崭新的铭牌——实习医生,乔翼。 周围穿梭来往的全是女患者,乔翼感到自己像是误入女儿国的唐僧,他生怕有家属拦住他问东问西,一路小跑扎进了办公室。 然而由于他的速度,周围的护士都紧张起来,伸长脖颈朝他行注目礼,干什么,医院难道不能跑?怕撞到患者? 乔翼想到自己可能做了什么不合规矩的事,恨不得把头缩进领子里。 救命啊!他真的不会看病。 “啊,你是来规培的乔医生吧,你好,我是这里的主治医生刘凯。”刘凯热情地伸出手。 “刘医生你好,今后请多关照。”乔翼赶紧握上去,“那个李主任她……” 话音刚落,门口传来嘈杂的声音,带口罩的女医生在众人的拥簇下进到办公室。 她一边同后面的学生分析病例,一边大步流星走到洗手池边极为认真地洗手。 “今天是不是新来一个规培的?人呢?”李主任擦干手问道。刘凯指了下乔翼的方向。 她一扭头,眉毛瞬间挑得老高,乔翼马上握上去,满脸堆笑:“哈哈,您一定是大名鼎鼎的李素梅主任,妇科一把刀,久仰大名。” 咳!李主任重重咳嗽一声:“新来的……乔医生。” “是是是,这三个月的规培就拜托您了。”乔翼陪着笑,脸都要抽筋了。 “来得正好,跟我去值班寝室拿些资料,顺便带你熟悉一下医院。”根本不容乔翼拒绝,李主任已经跨出了办公室,乔翼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 砰! 值班寝室门被李素梅一脚踢上,她反手就把锁拧上了。乔翼想最后挽尊一下:“李主任,其实我……” 李主任下意识揪住了乔翼的耳朵:“哼,当初让你读研你死活不读,现在学籍都换了,跑我这儿装什么清纯规培生,是警局把你开除了,还是故意当无间道?” “轻点,耳朵要掉了。素梅同志,听我解释。我真的是来规培的。”乔翼难得一本正经的回道。 “解释就是掩饰,还有素梅同志是你叫的吗。又想吃竹笋烤肉了。”李素梅又捏了一把乔翼的手臂,正好捏到他的伤臂。 “啊啊~妈妈妈,我手脱臼还没好呢。”乔翼龇牙咧嘴地求饶,“求您高抬贵手,我只是借贵宝的一用,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我就知道,你是不是来查肿瘤科的案子?”李素梅双手叉腰,像审犯人一样盯着他。 “保密,我亲爱的妈妈,要是泄密了,您可爱的儿子会坐牢的。”乔翼冷汗直流,真的不能说。 “可爱个屁,贼眉鼠眼不像好人,跟你那傻爹一样。”李素梅松开手,不屑道。 “但是人家都说我长得像你多。”乔翼的声音在母亲的怒目下越来越轻。 “你查案归查案,我要先和你约法三章。”李素梅支起胳膊恢复了冷静,“第一工作的时候称职务,叫我李主任或者李老师。” “好的妈妈,没问题妈妈。”乔翼故意叫道。 “第二来我这就得听我的,我让你干什么就得干什么。”李素梅斜了眼儿子。 “好的,李老师。”乔翼乖巧地做了个万福。 李素梅戳了下他的脑袋:“第三,管好你的眼睛和嘴!不该看的不看,不该问不问。真想打听什么,先去住院部花园,把那些晒太阳的大妈大姐哄明白了,比你自己瞎打听强一百倍,听到没?” “听到了。”乔翼点头如捣蒜。 李素梅用鼻子喷出一口气,雷厉风行地一挥手:“行了,跟我去熟悉病房环境,脚步放轻点,别跑,否则人家会以为哪个病人不行了。” 第20章 卧底医院 自从卧底到医院,乔翼的主要活动范围就被圈在了护士站,医生办公室,以及走廊。 概括起来就是一个字“累”,话说他以前连续四十八小时盯梢都没这么累,果然他驯服不了身上的白大褂,怎么穿都像是偷来的。 “乔医生,11床的病人血压掉到50以下了。” “乔医生,16床的阿姨说自己肚子疼。” “乔医生,8床的小姑娘想偷吃零食被我抓住了。你去教育一下,她下午就要做手术了。瞎搞。” “乔医生……” “来了!”乔翼一秒换上亲切的笑容,像一只勤劳的小蜜蜂,穿梭在各个病房间。 唯一喘息的时间就是推患者去花园里晒太阳,他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又嘴甜得不行,赢得了所有长辈的欢心。 通过多日的收集,总算将阿姨妈妈们的只言片语拼凑起来,据她们说13床的老太太就是受到惊吓后从肿瘤科转过来的,因为她之前病床的负责医生就是死亡的住院医生周成峰。 家里四个子女天天为住院费用吵得不可开交,老太太平时安安静静的靠在床上发呆从不麻烦医护,可能被子女吵得有些抑郁了。 今天他特意推着13床的奶奶去花园,乔翼将老太太推到一颗大树边,一边给她扇风,一边给她讲笑话。 惹的老太太重展笑颜,干枯的手从口袋里掏出几颗红提:“乔医生,吃点水果。我洗过了。” “谢谢奶奶。真甜。”乔翼也不客气,直接扔嘴里,“今天晚上我值班,我也给你带点小零食。” “哈哈,奶奶不馋。”她突然神秘兮兮地说道,“你晚上值班最好随身带双红筷子,或者带点桃木的雕刻件辟邪。” “怎么了奶奶?我刚来实习,不知道什么事。”乔翼心神一凛。 “哎~造孽啊。”老太太长叹一声,“自从肿瘤科出了那事之后,感觉夜里走廊都凉飕飕的。” 乔翼压低声音地问道:“是不是肿瘤科的周医生,我听11床阿姨说他学业压力太大从天台上跳下来。” “不是,不是这样的。”老太太频频摇头,“那天晚上我头晕,周医生正好来查房,就给我测了个血糖,刚测好,他接到一个电话,人急匆匆地跑掉了。” “然后呢?”乔翼竖起耳朵。 老太太回忆道:“然后我发现他笔留在我床上,我就想拿到办公室还给他,我走路慢,刚出走廊就看到周医生已经走到电梯口了,但不是空手走的,手上有个小黑包,跟血糖仪包差不多大。” 他带着包裹上天台,可卷宗里怎么没有这东西。乔翼震惊到说不出话,这绝对是物证的重大遗漏。 “他电脑关着,我把笔放他桌上就离开了。过了一段时间就听到一声闷响。”老太太惋惜地说道,“周医生跟你一样,都是好孩子。” 乔翼用力扇了几下:“奶奶你记错了吧,肿瘤科的黄护士长说他在写论文呢,电脑应该开着。” “我是卵巢长瘤子,不是脑袋长瘤子。屏幕亮不亮我还分得清。”老太太点了下自己脑袋肯定道。 屏幕先前不亮,后面亮,说明有人在周医生离开后动过他的电脑。乔翼不动声色地记下细节。 借着交班的机会,他又溜达到肿瘤科的护士站。护士长黄姐正低头写交班日记。 “黄姐,下班了。”乔翼主动凑过去打招呼。 黄护士长点点头:“乔医生啊,你今天值班啊?” “对啊,我们李主任让我多锻炼。上次推荐你买的面霜好用吧。”乔翼岔开话题。 “你别说,比几千块的大牌还好用,我现在脸上的斑都少了。”黄护士长高兴地摸摸脸。 “那还得黄姐你天生丽质,随便用用就像剥壳的鸡蛋。人家就该请你去做代言,不比那些国际大明星差啊。”乔翼嘴上抹了蜜似的捧道。 “去!越说越不像话。”黄护士长难掩笑意,“跟你女朋友说去吧。” “哎,天天困在这当店小二,哪有机会找女朋友。”乔翼唉声道,“这样下去我也要抑郁了,不知道是不是这层风水不好。刚走了一个……” “嘘,上头下了死命令,不准再议论这事。”黄护士长立刻嘘声制止,“你也别乱打听了,谁碰谁倒霉。” “我也不想啊,但是我总感觉有人在背后盯着我看,回过头又什么人都没有,可能我天生阳火低吧。”乔翼抱紧手臂一副害怕的模样。 “不应该啊,他是在天台出事的。是不是咱这层空调开低了?”黄护士长试图用科学找补。 “哪有,我有次在值班寝室,人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就看到个医生进来,他一直念叨‘我的眼镜呢?放哪了?’。”乔翼瞥见黄护士长紧张地咽了下口水。 他继续编怪谈:“我本来以为是其他楼层的医生过来蹭房间,拉东西了。想帮忙来着,可我一睁开眼,什么人都没有。” 黄护士长身子一颤:“眼眼镜啊,好像好多医生都戴眼镜呢。” “那我不清楚,反正挺邪门的,哎,黄姐,是不是有人把他的眼镜拿了,太缺德了吧,近视眼看不清路不得出事吗。”乔翼伸手挡住嘴八卦道。 “他眼镜好像被踩碎了,要不要给他烧付好的。”黄护士长皱眉喃喃道。 “乔医生,帮忙去拿下早上验血的单子。”妇科传来了护士的呼唤。 “好的,我马上去。”乔翼朝黄护士长拜拜后,他发了一条信息给夭袅:我来拿报告,老地方见。 在一楼检验科旁的消防通道里,两人碰头,乔翼将自己找到的疑点:包裹,屏幕,眼镜,全转述给夭袅,不知道她那有没有什么消息。 “检验科比较封闭,一般不跟外面接触,但是我打听到肿瘤科最近做了一个双盲试验,检验数据承包给了一个第三方检验机构。名字写给你。”夭袅朝他口袋里塞了张纸条。 “周医生是试验参与者吗?”乔翼捂紧口袋问道。 “肯定啊,他可是科主任的得意门生。”夭袅小声道,“除了这些,医院的系统日志显示,肿瘤科半年前曾想申请一个课题,被伦理科否了。” “这不很正常吗,不合伦理呗。还有呢?”乔翼声音压得更低,几乎贴着夭袅,被她瞪了一眼,才后退半步。 “但是一周后,同一个课题提交人换成了副院长,微调了几个参数,多了两个对照组,伦理科就批了,还拿到了‘弥涅尔瓦’基金会一大笔资助。”夭袅提到了那个关键的节点。 “所以现在在做的双盲试验还是原来那套方案。”乔翼恍然大悟,挂羊头卖狗肉,医院里的人情世故也挺浓啊。 夭袅同意:“大概率是,就在周医生死亡前三天,他开了张加急化验单,要求做九项毒理检测。听说周医生亲自来拿化验单,看到数据后,脸色一下煞白。” “他们的试验肯定出现了严重偏差。”乔翼本着自己的知识判断,“不过实验本就有风险,患者也都签过生死协议,基本没法追究法律责任。他在怕什么?” “不知道,另外出事那天肿瘤科的最高权限想要大批量导出病人病历,由于没得到授权,触发了一级警报,指令未能执行,不过奇怪的是这条日志很快又被更高的权限删除,我是在缓存碎片里找到的。”夭袅语气凝重。 “未经授权导病人数据这个事情很严重啊。怪不得要瞒着上面,以自杀结案。”乔翼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 “虽然老枪没明说,但我觉得我们查的就是医院数据泄密。”夭袅提示道,“当天肿瘤科和妇科都有值班医生,名字在纸上,你找机会去套话。” 接过化验单,乔翼强压住心底的惊涛骇浪,快步前往保安亭,夭袅收集的情报一个比一个吓人,师傅那的消息希望别太劲爆。 晚上的保安室相对清闲,不用反复开闸门,蒯师傅坐在保安室内,手上捧着保温杯,一边喝茶一边看桌上的手机。 乔翼假装被墙上的海报吸引磨蹭到蒯九渊旁边:“师傅,我最近有个亲戚要来看病,咱们这停车一小时多少钱。” “访客只能停立体车库,一小时二十块。”蒯师傅吹了下浮沫,慢悠悠地呷了一口茶。 “没问题,能带我去看看,别太窄了,他车技不太好。”乔翼用余光瞥了眼摄像头。 “还行,不是很窄。带你去看看吧。”蒯师傅放上巡逻的牌子,领着乔翼来到一处空旷地。 环顾四下无人,蒯师傅歪向乔翼:“出事那天下午4:30,地下车库来了辆黑色帕萨特,车牌号最后两位是56,没登记,车里有两个人,下车后直奔行政楼电梯。一直没出来。第二天才把车开走。” “师傅,他们的监控不都坏了吗?”乔翼疑惑道。 蒯师傅得意地勾起嘴角:“他们只是删除了大楼和出入口的监控,但是忘了垃圾桶那的监控,可惜角度受限,看不到太多内容。” “师傅牛逼。还有吗?”乔翼竖起大拇指拍马屁。 “坠楼后,第一批上楼的是夜班保安和妇科的刘凯医生,就是和我搭白班的那小子,小鬼还跟我吹嘘他最近发了笔小财在老家买房子了。” “小县城买房子也要几十万,封口费不少呢。”乔翼后背一阵发凉,“师傅,这种虚荣的小屁孩不是你的对手,你再盘盘,他爹穿什么色的裤衩都能撂了。” “要你教我。”蒯师傅斜了他一眼,“还有个奇怪的地方,那天晚上有病人家属报修住院部电梯坏了,但是后面根本没维修记录。” “明白了,我会把这些汇总给她。”乔翼眨了下眼,“就是她老是说话说半截,要不是夭袅提醒我是在查医院数据泄密,我还以为查医院黑幕呢。” 蒯师傅沉吟片刻:“嗯,团队目标不统一确实不太好,下次我跟她说说。去吧。” 窗外透出些浅黄,医院的轮廓便从灰白的背景中浮凸出来。 门诊初开,病人便如溃堤之水汹然涌入,乔翼打了个哈欠,顶着硕大的黑眼圈等交班的医生来换班。 哆哆,敲门声传来,乔翼抬头望去竟然是华红缨,这里有电子门禁,她怎么进来的? “老师,你好我是诺鑫制药公司的,方便聊两句吗?”华红缨挎着鼓鼓囊囊的托特包,语气自然。 “不是老师,我是实习医生,你要不晚点找我们主任聊。”乔翼脑袋空了一瞬。 “没关系,我们有个新出的靶向药,专门针对C端宫颈癌,您先看下资料。”华红缨说着将彩页递过来。 “好,我看下。”乔翼偷偷瞥了眼华红缨,却不见她说话,用资料挡住嘴,“组长,这里不方便,有探头。” 华红缨像是没听到自顾自说道:“最近有那个血液肿瘤大会,不知道您有空去吗,我们正好有个多余的名额。当然我一会也会邀请李主任参加。” 原来是让他去参加那个学术大会啊,乔翼露出实习生谦虚的微笑:“我要问问我们李主任,能不能请假,应该没问题吧。” 这时他老妈也来了,华红缨立刻迎了上去:“你好李主任,我是诺鑫制药公司的代表。” 李素梅只是’唔‘了一声,并不看她,自顾自低头洗手:“有事说事。” “我们公司想邀请您去参加血液肿瘤大会,吴经理说了一定给您留个前排的听课位置。”华红缨说着拿出一张蓝色的请帖。 “你们吴经理,上次那个肝功能严重受损的病历上报了吗?”李素梅擦手接过请帖。 “报了,所以我们想邀请您在卫星会上讲一下这个病历,让大家知道什么病人不能用,什么病人能用。您这样的学术领头人,最适合来讲课了。”华红缨脸上挂着讨好的笑。 “卫星会啊,怎么不早来,我已经有约了呀,不过咱们也不是第一次合作了,时间发我,我看看能不能排出日程来。”李素梅翻开日历记了一笔。 “我加您个微信,马上发你。”华红缨殷切地说道,同时朝乔翼使了个眼色。 “李老师,这个大会在学术上地位很高,我也想参加。”乔翼直接开口。 “你连主治都不是,去干嘛。别给我添乱。”李素梅瞥了他一眼,眼底是满满的警告。 “李主任,我们正好有个男老师他单吊,要是乔医生有空的话,房费、报名费我们可以负责。就是车马费要自己出。”华红缨帮腔道。 “你真的要去啊?”李素梅又问一遍。 “真的去。”乔翼认真地点点头。 “那行吧,你给他腾个住的地方就行。”李素梅同意了,乔翼高兴地在桌下比了个ok。 第21章 白色巨塔 送走华红缨,乔翼伸了个懒腰,骨节发出“咔咔”脆响,赶紧回去补个觉,谁知道明天还会出什么幺蛾子。对了,夭袅昨晚也值班,找她去。 “下班了,还喘气吗?续命油条走不走?”乔翼发过去一条消息。 “喘着,你请,穷。”夭袅一如既往地简短。 钱都用来养赛博小白脸了吧,乔翼嘴角抽了抽,又发过去:“大家拿一样的工资,都难,我就勉为其难吧。” 那边没再回复了。他悻悻地收起手机,朝弄堂里的早点摊走。老远就闻到炸油条的香气。 老旧的小店里,摆着几张泛油光的折叠桌和塑料凳,乔翼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夭袅,眼神有些发直,正小口小口咬油条,她面前还放着一碗豆花,却没动。 乔翼端着自己的四大金刚,油条、大饼、粢饭团和冰豆浆,在她对面坐下:“检验科的女战士这是被数据海洋淹没了,看上去没什么胃口啊。” 夭袅抬了下眼皮:“那肯定比不上乔医生当了一整天孝子贤孙,吃个早餐都如此大气,得到几份遗产了?” “庸俗,我这叫深入基层,融入群众,你懂什么叫潜伏的艺术吗。”乔翼骄傲地抬起下巴。 “我看他们是欺负你,跑腿打杂的活全让你干,连护工的活也丢给你,他们自己只需要负责固定的床位号就行,你就没点感觉吗?”夭袅正色道。 “有吗?”乔翼加糖的手顿了下,“随便了,反正我也不会看病,就当兼职做了。” “你心态真好。肯定能长命百岁。”夭袅有气无力的说道。 “可以向我看齐啊。”乔翼盯着那碗豆花,以迅雷不及掩耳舀了一勺,噗,滚烫的豆花几乎要将他的舌头烫熟。 “你猜我为什么不吃。”夭袅勾起嘴角一副看戏的模样,“因为太烫了。” 坏人!乔翼赶紧灌了一大口冰豆浆,缓冲舌头的疼痛,不等他找回场子,两人的手机同时震动了。 消息弹出,华红缨:半小时后在乔翼和东来的宿舍集合。有突破,需面谈。 哦~去男生宿舍啊,乔翼小心翼翼瞥了眼夭袅,果然她的脸皱成了苦瓜,似乎陷入了某种不好的回忆。 他三两口把油条塞进嘴里,其他都塞进塑料袋里,含糊道:“走吧,去我们那吃。我们寝室能下脚。” “一间屋子而已,无所谓。”夭袅也打包起自己的早餐,好像刚刚的嫌弃是他的错觉。 两人直接打车回到了他居住的老式小区,乔翼掏出钥匙打开门,侧身让夭袅先进。房间里的景象一如既往,就是间普通的两居室。 客厅里还有个移动白板,组长华红缨正在上面写着什么,东来和蒯师傅在茶几上整理资料。 听到开门声,华红缨回过头:“你们来得正好。乔翼,你昨天汇总过来的信息,我理了一下,你们先看看。” 白板上已经贴满密密麻麻的快拍照和空白便签,所有线条的中心是“周医生坠亡”,引出两条主线:【数据泄露】与【谋杀】。 【谋杀】线连着: 【4:30黑色帕萨特】->【10点左右基金会电话】->【黑色包裹】->【电梯】->【夜间住院部电梯报修】->【无维修】->【11点左右天台坠楼】->【第一目击证人】 【第一目击证人】延伸出两条直线,分别是【保安小孙】和【刘凯】,这两人旁边都打了个大大问号,问号上写着“U盘”二字。 【数据泄露】线连着: 【肿瘤科双盲试验】->【科主任提(不通过)】->【副院长二提(通过)】->【第三方检验机构】->【基金会资金流入】->【完美的数据报告】->【柳叶刀(已过审)】->【九项毒理测试(周医生)】->【周医生报案】。 啊!这个案子竟然是周医生报的警,乔翼大概明白为什么组长知道他有个U盘,以及他的结局,吹哨人没几个能善终的。 哆哆,华红缨敲了敲白板:“都理清思路了吧,我先说几个我查到的线索。” 她揭开两处便签,【第三方检验机构】下是副院长技术参股,【4:30黑色帕萨特】下是一张车辆完整的照片,写着“基金会的车”。 “数据泄露的路径我已经查清楚了,肿瘤科主任由于题目被否,于是寻找到同门师兄副院长想办法,副院长同意了,但是他要求科主任用他指定的第三方检验机构。双方很快达成了共识。” 这种利益交换很常见,尤其两人还多了层同门的身份,大家见怪不怪,白色巨塔里最容易滋生门阀。 华红缨扬起微笑:“问题就在这第三方检测机构,它的起始注册资金只能追踪到开曼群岛的一个空壳公司,不过我还是查到了他们的股权分红协议上有副院长的名字。” “这不和洗钱一个手法吗。”蒯师傅接过话茬,“明明是正经公司,干嘛要用来源不明的资金注册呢,除非他这个第三方检测机构涉嫌违法行为。” “没错,这个实验被审批,科主任不仅能继续做课题,还得到了一大笔资助,所以我怀疑第三方检测机构的真正老板是‘弥涅尔瓦’基金会。他们想要的就是肿瘤科的病人数据。”华红缨凝重地补充。 “那病人数据不是已经泄露了吗,周医生的U盘我觉得可能也被销毁了。”乔翼插话道。 “确实泄露了一部分,我们必须亡羊补牢。他们的野心可不止那些参加实验的病人,而是更大的数据模型。”华红缨斩钉截铁地说道,“但我可以确认U盘还没被销毁。基金会也在找那个U盘,里面有详细的病人基因分析。” “组长,你怎么如此肯定U盘还在,是不是有线人?”乔翼好奇地伸长脖子。 “你猜。”华红缨笑眯眯望向他。 乔翼自知问了不该问的,知趣地闭上嘴。 这时,夭袅指着【第一目击证人】:“关键还是U盘。如果没有被销毁,它要么在保安小孙手上,要么就在刘医生手上。” 蒯师傅拿起茶几上的保温杯,喝了口水:“不会是小孙,这小子收了一大笔黑钱,老家房子都买好了,但凡有U盘,他早就拿去换钱了,捂在手里也不能下钱崽子啊。” 东来神色认真:“那就只剩下刘医生了,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他将U盘藏起来了,不过上面下了封口令,他一个基层医生也没法对抗。如果我们能争取到他,还有赢面。” “对,除了刘医生,其实还有一个人能争取。”华红缨卖了个关子,随即揭开最后一块便条,“肿瘤科的科主任。” “这人分明跟副院长穿一条裤子!周医生都能看出来数据和病人实际情况对不上,紧急去验证,他一个老教授瞧不出来吗?我看是为了个人名利,枉顾病人生死。”蒯师傅气愤地骂道。 “师傅,他可能真看不出来,只高兴自己名字能上柳叶刀呢。”乔翼露出个讥讽的表情,“不是所有主任都是靠实力上来的,医院里水深得很。” “哪里水都深!”夭袅冷淡地插了一句,“科主任有错,但罪不至死,他未必清楚背后的窃密行动,如果能把他争取过来的话,我们就有机会摸到副院长的脉门。” 华红缨赞许地点点头:“现在双管齐下,我和东来去接触科主任,乔翼和夭袅,想办法撬开刘凯的嘴。” 叮~华红缨放在桌上的手机亮起,她瞅了一眼,脸色陡然沉了下来。 “同志们,刘凯医生刚刚向科室提交了请假申请,理由是父亲病重,今天就得回老家探亲。”华红缨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紧绷。 乔翼马上拨通了刘医生的电话,话筒里传来刻板的语音:“您所拨打的手机已关机。” “他肯定受到威胁了!快查他老家最近的高铁班次。”蒯师傅嚷道。 东来在笔记本电脑上快速搜索:“有一辆G1379次,从东亭站出发,10点50分发车,还有一小时十分钟发车。” “早高峰,来不及了。老蒯,你负责联系高铁站,让他们先把人送到贵宾候车室。然后呼叫总部支援。”华红缨一挥手,“其他人跟我去高铁站,务必在上车之前找到他。” 熙熙攘攘的东亭高铁站,候车室里全是乌泱泱的人头,乔翼和夭袅默契地跑上二楼找人,他们两个伤兵打架怕是不行了。 二楼视野开阔,乔翼站在麦当劳前,很快在人群里锁定了一个戴口罩鬼鬼祟祟的人。 “医生出现,正向14B检票口移动。别跟得太近。”乔翼低声对着衣领说道。 “收到。”楼下的东来和华红缨同时回道。 “注意,注意!4号安检口进来三个可疑分子,都是深色短袖上衣,他们散开找人了。”在二楼另一边的夭袅朝他比了个向下看的手势。 乔翼心头一紧,眼尖地发现刘凯身后,两个男人正以钳形攻势合围他。 “刘医生!”乔翼急中生智大喊一声。 候客厅的乘客几乎都抬起头来环视四周,众目睽睽下两个男人驻足不动了,刘凯也抬头寻找声音来源,大概看到熟面孔,他下意识地就要跑。 那两人拔腿想追,呼啦,华红缨推着将行李车故意撞向那两名男子,行李落了一地,他们的行动被迫暂停。 “没长眼睛啊,你们撞我干嘛?”华红缨恶人先告状。 “滚开,别挡道。”其中一个男人恶狠狠推开她。 “啊,打人了,还有没有王法了!保安,保安呢。过来评评理,他们打人。”华红缨一屁股坐地上,那模样活脱脱一个中年泼妇。 那边的争执惹来了众多观众,埋伏的东来一把勾住刘凯的脖颈,做亲热状:“刘医生,可算找到你。别回头,想活命跟我们走。” 刘凯脚下一个踉跄,还好东来架着他才没摔倒,两人一起往出口处走,乔翼也跑下楼接应。 “注意身后。”夭袅焦急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 话音刚落,破风声划过耳畔,东来头一歪闪过攻击,他猛地将刘凯推向乔翼,同时一记凌厉的肘击还给对方。 男人闷哼一声,又挥向他面门,东来很久没遇到如此难缠的对手了。此人速度快得惊人,应该也受过军事训练,两人一时打得难解难分。 他眼看着几乎腿软的刘凯,被乔翼拉进了一条僻静的员工通道。不再恋战,一个扫堂腿过去,男人重重摔倒在地,趁对方调整的功夫,他也闪进了员工通道。 四人准时汇集到黑色沃尔沃里,乔翼一脚油门驶离了高铁站,汇入了高架的车流中。 一间不起眼的公寓里,刘凯惊魂未定地问道:“乔医生你……你们到底是谁?” 乔翼亮出自己的国安证件,刘凯眼睛瞬间瞪圆,乔翼开门见山道:“周医生的数据盘是不是在你手里?” 刘凯眼神躲闪,似乎还有顾忌,乔翼声音放缓了些:“我们收到了周医生的举报,否则不会知道他有个数据盘。” “他竟然举报。”刘凯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陷入回忆。 好半晌他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摸出一个黑色的移动硬盘:“他就给我这个,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要的,你们拿走吧,但别说是我给的。” “谢谢配合。”乔翼接过让夭袅比对,“这是你在周医生的坠楼现场捡到的吗?麻烦你说下具体情况。” “当然不是,是他亲手给我的。”刘凯摇头否定,“他最近这段时间,老是心神不宁,那天我们一起值班,我就给他买了份宵夜送过去,然后他悄咪咪地从一个黑包里抽出一个移动硬盘,让我保管。” “那个黑包里还有什么?”乔翼追问道。 “一个U盘,好像和移动硬盘是配套的,但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刘凯的样子不像撒谎。 U盘和移动硬盘竟然同时存在,乔翼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快要连上了:“你是第一批跑上天台的人,你有没有看到可疑的人?”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刘凯突然崩溃大喊,几乎蜷成一团。 一般喊不知道的,都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乔翼肩上一沉,华红缨示意下面自己来问话。 第22章 学阀生态 刘凯陷入了自我保护机制,乔翼知道问不出什么了,乖乖往后站,给华红缨腾出位置。 华红缨倒了杯温水,她好像不着急问话,只给将水端给刘凯,让他放松先喝口水,自己则拉了张凳子坐到他身旁。 似乎有些意外,刘凯瞟了她一眼,迟疑地接过杯子,但很快又缩回自己的保护壳里。 “刘医生别紧张,我不是审讯,我知道你的处境也不好,非常不好。”华红缨轻声细语地说道,“今天的危险不是个例,你需要好好考虑。” “我真的不知道!你们警察要线索,就翻周医生的数据盘吧。他举报的,跟我没关系,我跟他都不是一个科室。”刘凯声音小得仿佛在自言自语。 “我们是警察,但普通的腐败贪污案我们不参与,只有严重危害国家安全的案件我们才会参与。”华红缨把起因说明白。 “周医生向我们举报的是他的导师与境外势力做资源互换,他用病人的试验数据换《柳叶刀》的论文提名,包括基因数据。我不是学医的所以不懂肿瘤科也要基因数据吗?” 讲到专业,刘凯恢复了自信:“他们的论文确实涉及了恶性肿瘤细胞的解码,理论上肿瘤细胞突破了正常的增殖限制,获得近乎无限的复制能力,如果能破解它的基因锁,让肿瘤细胞自然衰老,凋亡,那肿瘤方面的疾病就迎刃而解了。” “听上去不错。但操作起来难度很大吧。”华红缨道出前沿科学的核心困境。 刘凯没有反驳:“难度何止大,几乎还停留在理论阶段。肿瘤的种类太多了,通路,靶点也各有不同,患者也都是独立的个体,当然科学需要不断地试错,假使他们能攻克难点,那确实是医学界的一大进步。” “一短期内不能实现,二没长期规划,我怎么觉得,像在骗经费呢。”华红缨意味声长的说道。 刘凯无奈一笑:“也不能叫骗吧,试验确实做了,论文也快发表了,顶多算浪费,不过那些基金会愿意浪费这个钱。毕竟我们只是打工的,导师才是老板。” “你们学医的真不容易,人家毕业了,你在读书,人家结婚了,你在读书,人家孩子都读小学了,你还在读书。”华红缨语气里透着理解, “一台又一台手术熬资历,一篇又一篇论文拼职称。终于熬到了主治,在大城市最好的三甲医院有了自己的位置。” 刘凯的眼眶红了:“因为医学不比别的学科,我们要对患者负责。虽然现在圈内的生态不好,但还有很多医学生怀着悬壶济世的心才能坚持这么多年。” “可惜你坚持的东西,在那些学阀眼里不值一提。”华红缨冷声点评,“都是资产阶级的名利思想在作祟。今天一个教授头衔,明天一个荣誉主席的头衔,给自己带了十几个皇冠,结果脖子被压塌了不说,脊梁骨也被抽掉了。” “人性经不住考验。”刘凯拖着尾音,很是低落。 “是,人性经不住考验。但总有人禁得住考验。周医生就是一个。”华红缨加紧攻势,“他失败了,是因为他一个人在战斗。而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你有选择的机会,有一条既能保全良心,又能保全你未来的路。” 华红缨间隔了几秒才继续:“你是学医的更应该清楚,如果我国大面积的基因图谱被境外组织获得,他们会拿来做什么反人类的武器,如此一来我们的健康就捏在敌人手里了。到时候你,我,你的家人,朋友,没一个能逃掉。” 覆巢之下无完卵,她的话精准地戳中了刘凯内心最脆弱的地方。 刘凯哑着嗓子道:“不是我不说,是我说了你们也没实际的证据抓他,就算靠我的口供,你们勉强把他判了,但是他的同门不会放过我,别说在这家医院待不下去,甚至在整个业内学术圈,我也会被封杀。” 确实,没有业内大佬推荐,青年学者想立项目,与白日做梦无异。乔翼有些同情刘医生了,选正义那他十几年的寒窗就白读了。 华红缨没有逼迫,而是拿出一份保密协议:“如果我们能保护你的隐私,你愿意跟我们合作吗?” 刘医生短暂的愣神后,马上接过保密协议翻阅,翻了几页后他不确定地问道:“真的不需要我出庭,名字也不会出现在庭审记录里,还能帮我撇清关系,还我一个清白的身份?” 他一口气问了好多问题,都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华红缨胸有成竹地笑道:“保密工作我们是专业的,如果连这都做不到,以后还有谁敢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刘凯盯着华红缨的眼睛,好像看到了希望,于是将那晚的事情娓娓道来。 那晚他在消防通道里给家里打电话,他父亲是真的身体不好,在老家住院,家里让他拖关系将老父亲转到东亭市来,大城市医疗条件好的不是一星半点。 他恰好听到周医生一边打电话一边按往上的电梯,周医生语气很急,但用词有种尊敬的感觉,说什么数据不对,要出大事,有些人为了名利,什么都敢做,请您为患者考虑…… 当时他以为周医生实验数据不好,在跟人发牢骚,或者想和领导在天台私下沟通,谁想到他待在楼梯间抽了会儿烟,就听到一声巨响。 他脑袋里马上跳出周医生的脸,反正没几层,他就从消防通道跑上去了,他刚到天台就发现保安从电梯出来,天台很乱,他们顺着痕迹,往下一看,周医生人已经没了。 他当即拿出手机报了警,这时,他听到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回头一看就看到一个穿白大褂的人在出风口后一闪而过。 不等他追过去,保安就把他拦住了,表示自己不小心踩碎了周医生的眼镜,不过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不是周医生的眼镜。 虽然款式一样,但周医生的眼镜很久没换了,边角磨损严重,而这副眼镜至少八成新,度数好像也有点区别。 重大突破啊!乔翼想到卷宗里的证物,只要从上面提取到生物信息,不就能确定他原来的主人是谁吗。 “你猜出眼镜的主人了?”华红缨淡淡的问道。 “黑框眼镜款式很普通,不过领导层里只有副院长戴,可我只是怀疑,没有亲眼看到。”刘凯遗憾地回忆道。 “好的,谢谢你的配合,你最近就先住这吧,我会安排人二十四小时保护你。”华红缨伸出手,刘凯紧紧握上去。 离开安全屋,乔翼甩着车钥匙问道:“组长,我们下面是不是要去会会肿瘤科的科主任了?要不要多叫几个人?” “不用。去开车。”华红缨笑着骂了句,“问题宝宝。” 骄阳下,出租车停在一栋气派的酒店前,玻璃幕墙反射着白晃晃的光,乘客一下车就直接走向一旁的电梯。 电梯很快停在了十二楼,乘客拎着公文包在1213号门前停下,正了正自己的领带才敲响了房门。 开门是个身材挺拔的大个子,他笑着欢迎:“赵主任,请进,史密斯先生正在等您。” “好,谢谢。”赵红卫不疑有他,迈步进入,“史密斯先生,我来了。” 身后的门被关上,咔嗒,反锁的声音传来,赵红卫诧异地回头:“怎么回事?史密斯先生呢?” “赵主任,别来无恙啊。”华红缨从拐角走出来。 “你……你是那个诺鑫制药的新代表,小华。”赵红卫声音发颤,“你到底是谁?” “赵主任记性真好。”华红缨微微一笑,亮出自己的证件,“我们有几个问题想请教您。请坐。” 他看看华红缨,又看看东来,迫于压力坐到了书桌前,将公文包搭在了膝盖上:“问吧,我只是个学者,不关心政治。” “是吗,你不关心政治,但关心名利是吧。”华红缨从档案袋里抽出一份检测报告,是夭袅找到的毒理九项。 啪,她将报告重重地拍在桌上:“这项报告与你的论文数据严重不符,是不是周医生发现了问题,你才选择了灭口。” “胡说,我没有。”赵红卫“嗖”地站起来,胸口剧烈起伏,“小周的死我也很心痛,而且临床试验本就有失败的概率,我犯不着为了一次失败,去杀人吧。” “那你知道你的数据有问题了?”华红缨冷声质问。 “我……”赵红卫心虚地低下头,然而他眼珠一转又挺直脊背,“你们有话跟我的律师说,没有律师我一个字都不会说。” “呵呵赵主任,你电视剧看多了吧。”华红缨被气笑了,“你涉嫌泄露病人数据给境外组织,并以此谋取学术上的成就,这种涉密的案子,什么律师来了都不好使。” “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泄露病人数据了。你们有什么证据?”赵红卫叫嚣道。 “要证据是吧。”华红缨从抽屉里拿出平板电脑,点开一段视频,是赵红卫在酒店走廊上同一名穿红裙子的年轻女子勾肩搭背,举止亲密。 “这好像是AZ的医药代表王小姐,你们的关系挺不错啊。甚至把医院系统的账号密码都给她了。”华红缨划过屏幕,视频又变成王小姐在医院办公室自主查阅病例,并拍照留存。 有个男人声音问她,怎么拿到的密码,他公司也需要收集病例,王小姐骄傲地表示这密码是主任给她的,只要说有病例收集费就行。 华红缨优雅的陈述:“还有三年前,你发表在《中华肿瘤学杂志》上的那篇关于靶向药反应的论文,被人指控抄袭,最后你怎么摆平的,需要我提醒你动用了几层关系吗?” 每说出一件事,赵红卫的脸色就白一分,他咽了口唾沫:“这些顶多算学术不端和生活作风问题,跟国安有什么关系?” 华红缨厉声道:“那你和基金会合作的这个项目呢?他们用《柳叶刀》跟你约稿,要你在双盲实验里增加几个特殊的位点分析,并追加了含有中国人群特异性的遗传信息数据包。” “这是试验设计问题,怎么算泄密呢?”赵红卫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华红缨声调猛地拔高:“你明知道那家第三方检测机构给你假数据,但你为了登上所谓的《柳叶刀》,还是不停地向他们提供新的病人信息。不巧这家第三方检测机构就是境外组织的外围组织。你说你算不算故意泄密呢?” 赵红卫转身想溜走,可东来往他面前一站,泰山般的影子完全罩住了他。 “坐下!”华红缨锐利的眼神扫过去,赵红卫腿一软坐了回去。 赵红卫的心气被彻底击碎,哭丧着脸:“国安同志,我真的不知道那家检测机构有问题,还是小周死之前跟我反应的,他说不能把新出的基因数据交出去。但小周的死跟我没关系,那天我有个饭局,好多人都能作证。” 华红缨关掉平板:“好,就算小周的死跟你没关系,可你泄密的罪跑不了。你泄露的每一条数据,都有可能被用来制造针对我国同胞的生物武器,你现在还觉得这只是简单的学术问题吗?你这是叛国!” 赵红卫吓得一激灵:“我没有!我不知道这家第三方检测机构是间谍机构,你们该去查我师兄,是我师兄给我介绍的。” 赵红卫情急之下将矛头转向了副院长。 华红缨就等着他们狗咬狗:“这话你跟法官说,法官信不信?到时候你师兄一句他也不知道,机构是跟你签约的,那主谋的锅就得扣你头上了。” “国安同志,你相信我,我确实不知道。我有证据指证他,能不能给我争取宽大处理?”赵红卫冷汗涔涔。 “你的意思是你想你转做证人?”华红缨有规律地点着桌面。 赵红卫激动地点头:“对对对,我也被他骗了,不过之前他给我介绍这家机构的时候,拉了个群,虽然现在被解散了,但是我存了截图。” 华红缨轻飘飘地否认:“那也只能证明他给你介绍啊,最终决定权还在你,他又没强压着你的手签合同,不能说明什么。” 他回忆了片刻,像是抓住了救命符:“对了,我知道他有个秘密账户,用他小舅子的名义开户,再转给他在国外的儿子,绝对见不得光。他经常帮忙拆解国家重点项目的试验,分包给那家机构,已经不是第一次收钱了。你们快去查。” 赵红卫为了自保,把自己知道的那点底全抖落出来了,华红缨缓缓靠回椅背,这才是真正有价值的线索。 第23章 打草惊蛇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进来,将一切镀上一层金边,一年一度的“血液肿瘤大会”拉开了序幕。 乔翼背着注册得来的大袋子,在会场闲逛,组长陪素梅同志去卫星会讲课了,临走交给他一个重要任务,盯着副院长和肿瘤科的赵红卫。 东南角落里,东亭市几个三甲医院的院长、主任们聚在茶歇区相谈甚欢,其中一个戴金丝边眼镜的就是监听目标——副院长李显荣。 他按下监听耳机的开关,取了个空盘子,假装挑蛋糕。 “老董,听说令千金今年大学毕业了。学的什么专业来着?是不是金融管理,好专业啊,前途无量!” “什么无量,现在的就业形势愁死人啦。她一个女孩子家家,就想找个稳定点、离家近的单位,最好是国企或者事业单位。” “哎哟,这点小事你早说嘛!我们今年刚成立了一个医学转化中心,正需要既懂医学又懂经济的复合型人才,回头你把简历发我一份,我跟人事那边打声招呼,事业编问题不大,进去后再去考个研,这不就稳定了。” “哎呀!李院长,这……这怎么好意思,哈哈,您真是我们家的大贵人,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啊!” “两位大佬强强联合,可喜可贺!唉,说起来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子,我就来气,一个商科的本科学位,考了三年都没考出来。” “人家澳大利亚管得严,宽进严出,你要不找个写手,我记得二附医心内的孙主任,他家小女儿就是这么操作的,我帮你问问他有没有靠谱的写手推荐。” “还是李院长您人脉广,我先谢谢你了。” “老李,我们那边最近有个大型队列研究,样本量巨大,正愁找不到靠谱的检测合作伙伴。你看方不方便引荐一下?” “诺维克斯生物就不错。他们亚太区的总裁跟我很熟,你直接报我名字,让他们给你折扣。剩下的经费给你们团队多发点福利。” “谢谢,太感谢了,我正愁经费不知道怎么分配呢。” 这都什么牛鬼蛇神!乔翼在一旁听着,刚吃进去的小蛋糕都要吐出来了。 这群圈内有名有姓的人物,一边谈论着最前沿的科学,一边将宝贵的科研经费和事业编制变成了私下馈赠的礼物。 他不禁想到了自己老爸,工人家庭没背景,不喜欢搞关系只会埋头苦干,肯定没少受排挤,还是素梅同志厉害啊,这么多厂家找她讲课,很有当学阀的潜质。 那头的李显荣在众人的追捧下,浑身散发着志得意满的光芒,他手机好像震了一下,低头一看,神色微变,朝连接各个展厅的通道走去。 “一号往主通道移动。”乔翼不动声色地跟上。 通道里人流稀少,只有零星几个参会者跑出来透气和打电话。 一路跟到一块巨大的广告牌旁,肿瘤科的赵主任神色慌张地等在那,乔翼补充道,“二号在肿瘤药物的广告牌那,正在接近一号。” 赵红卫见到副院长眼睛一亮,朝他挥了挥手,李显荣的眉头拧了一下,面无表情地走过去:“红卫,我在开会呢,什么事这么急。” “师兄出大事了,警察要拿走他那台电脑。”赵红卫声音有些发颤。 李显荣淡定地捋捋领子:“让他们拿呗,小周的案子早就结案了,他自己想不开,跟你又没关系。” “我本来也是这么想,可小周他竟然留了一手。”赵红卫愈发紧张。 “什么东西?”李显荣眯起眼睛有了兴趣。 “他那台电脑空出来,信息部不是要格式化电脑再配发给下一个人吗,格式化前被他们找出一个隐藏加密分区,就是我们的双盲试验,那里有个新人不懂规矩,给破解了,说是重要数据,然后上报了。” 李显荣一把抓住赵红卫的胳膊,力道大的赵红卫踉跄半步:“电脑现在在哪?你怎么现在才说。” “电脑我先给扣下了,骗信息部的人肿瘤科要对比下数据,看看是不是要删的废弃数据。还好他们不懂技术。但那小子头铁说已经报警了,警察约定下午就来拿走。”赵红卫挤出一个苦笑。 “快删掉啊,跟我说有什么用。”李显荣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能备份一个,就能备份两个,这东西就是个定时炸弹,要是流传出去,我们就完了。”赵红卫眼底充满了恐惧。 “你先把眼前的难关渡过去,再跟我谈以后。”李显荣命令道,“这样,你先把他电脑的硬盘拆了,换个空的进去” “我也是这么想的,我已经让科室电脑好的规培生拆了,到时候警方追责就说实习生不懂事,开除就行了。”赵红卫得意地低声道。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笑起来:“算你机灵,尽快找到他私存的那份基因图谱。你《柳叶刀》那篇论文还差最关键的那组数据呢。” “还真有。”赵红卫神秘兮兮地从注册的袋子里摸出一个黑色的U盘,“我这几个礼拜跟保安、保洁打听,他们说晚上看到亮晶晶的东西飞出来,但天暗只知道飞到草丛里,我悄悄摸出来了。” “干得漂来,给我。”李显荣贪婪的目光死死盯着那个U盘。 赵红卫却往后一缩:“师兄,我也跟了你这么多年了,这次闹得太大了,我可赌上了全副身家。” “我什么时候亏待过你。”李显荣安慰道,“等这件事情压下去,我也不打算再返聘了,到时候副院长的位置我可以提名你。” “看来你钱赚够了。”赵红卫抿着唇,酸溜溜说道,“你知道的,我离了四次婚,抚养费和房贷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有赚大钱的路子也给我介绍一份。” “红卫,你越来越贪心了。”李显荣眼底的凶光一闪而过。 “都是拖师兄的福,让我知道人还有其他的活法。”赵红卫举了举手中的U盘,“这就算我的投名状吧。” 李显荣鄙夷地瞅了他一眼:“瞧你这点出息,我晚点给你安排。” “不要晚点,就今天,这烫手山芋我不想拿着,也不想浪费。师兄你要退就退得干净些。”赵红卫又将U盘放回袋子。 这是明晃晃的逼宫,李显荣额角爆出青筋,他咬牙冷哼一声又恢复了冷漠:“行,你在这等我一会儿。” 李显荣低头发了两条消息,似乎收到了回信,大步走进医疗器械厂商的展区,乔翼不敢跟得太近,对着隐形话筒说道:“一号去H-1展厅了,你从9点钟方向跟过去,我在3点钟方向。” 李显荣谨慎地绕了个圈子,才停在了一家名为“未来科技”的展台前,他像个普通的参观者,询问展台的销售,他们吴经理在不在。 很快一个身着合体西装的男人走出来,两人热络地寒暄几句就走进了他们放杂物的隔间。 监听音从耳机里传到乔翼的耳中。 “我想和陈博士约个会面,不会超过十分钟,有重要物品移交。” “陈博士现在在听课,应该还有10分钟下课,要不先给我。” “不行,事关重大,他在哪个厅,我亲自去找他。” “好吧,他在卫星厅1号,二排15座。” 对面的东来朝乔翼比了个他先去了手势,乔翼比了个ok,下面就是面对真正的目标——刺鳐陈凌。 很快二号拉着一号一起前往了卫星厅一号,讲课的礼堂灯光昏暗,只有一束白光打在了讲课人身上。 陈凌看到来人没有起身的意思:“什么重要的东西下课了再说。” 李显荣偏头在他耳畔低声说:“我师弟想入会,他有关于中国群体基因分类的论文已经准备好了,您要不看看够格吗?” “是我研究的方向吗?”陈凌勾起嘴角,看上去十分儒雅亲和。 “没错,这是我师弟赵红卫,已经是肿瘤科的主任了,以后劳烦您给他的论文多指点指点,他很有志气的,一心想闯出名堂来。”李显荣谄媚的表情仿佛真的在替自己师弟介绍名师。 陈凌瞥了眼一旁的赵红卫:“哦不错,我就喜欢有志气的学者。” 在李显荣的怂恿下,赵红卫恭敬地将U盘交给陈凌,陈凌用转换线插入了手机,白色的手机光映衬出他阴狠的面容。 陈凌满意地点点头,掏出支票:“东西我就收下了,但是我不白收,拿去做研究吧,我期待你有更好的成果展示。” 拿到支票的一刹那,赵红卫震惊得张大嘴,他眼珠乱转,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扯了下李显荣的袖子:“师兄啊,你跟我出来一下。” 李显荣挣开师弟的手:“等会儿,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不懂事,陈博士支持你的研究,你是不是该请人家吃个便餐。” “不是,师兄你……”赵红卫用力捏了下他西装的后领子。 嗡——刺耳的炸麦声陡然传来,乔翼忙不迭地摘掉耳麦,艹,破坏监听器,这老小子想叛变! 那老小子指向后排,不知道说了什么,陈凌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恶狠狠瞪了李显荣一眼,仿佛在骂他:蠢货,怎么办事的。 后排坐着的东来意识到暴露了,当机立断上前拦截,然而几个看似普通的“参观者”起身挡住了东来的去路,不让他前进。 砰! 两侧的字幕屏同时爆炸,飞溅的碎片和焦糊的浓烟,引起了巨大的骚乱,听课的人四散奔逃,宛如受惊的马群。 乔翼离得太远,又被混乱的人流裹胁,他只看到陈凌冷冷的侧脸,然后他就在一组“参观者”的掩护下迅速离开会场。 “三号脱离监控,疑似逃往B2停车场。”乔翼戴上耳麦边向外挤边报告。 “你和东来往停车场走,我有备用方案。”华红缨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 电梯明显不能用了,乔翼和东来朝逆着人潮,朝B2停车场的出口狂奔,耳机里充斥着各种混乱的电子音和引擎的咆哮。 华红缨的指令一条接着一条, “目标车辆在D区,黑色奔驰S500,车牌是亭A8832。” “B2所有出口落闸。” …… “这边!”东来辨明方向,率先朝着D区冲去。乔翼紧随其后,拔出了配枪。 黑色的奔驰如脱缰的野马,高速冲向出口。但出口已经被厚重的防撞升降柱堵死。 乔翼举枪朝轮胎射击,却忘了自己的手还不能抬起来,嘶~乔翼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开车的司机猛打方向盘,一脚油门,朝乔翼撞来。 “当心!”东来拉着乔翼往边上一滚,奔驰险险擦着他们疾驰而过。砰砰,他抬手就是两枪。 滋——打爆了一个,轮胎在地面上划出一道白印,车头一个一百八十度甩尾,撞到了几辆无辜的轿车。警报声瞬间响成一片。 可那司机也是个人才,硬是开着爆胎的奔驰朝另一个出口逃窜,就在这时,两辆停在一旁的车辆猝不及防亮起了灯,轰鸣一声,从两人面前掠过。 “你们别追了,到天河路的交警大队来。”华红缨的命令响起同时,闸门缓缓下降。 看来这就是组长的备用方案,东来担忧地扶住乔翼的伤臂:“车上有急救包,我给你扎一下。当然比不上上次那个弹性好。” “闭嘴!开车去。”乔翼轻踹了东来一脚,刚刚升起的感激之情荡然无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交警大队的指挥室,华红缨站在大屏幕前指,有条不紊的地调度红绿灯。 “目标车辆已上华东路,由南向北行驶。请立即将华东路从锦屏路口到天河路口区间,全线设置为绿灯长启,形成‘绿波带’,引导其加速通过。” “是!”交警大队的人紧急调度。 “组长。”乔翼和东来朝她敬了个礼。 “你们一起盯着那辆奔驰,我估计他们一会儿要换车了。”华红缨支着胳膊,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那辆爆胎的奔驰车在路上歪歪扭扭地狂奔,速度却丝毫不敢减慢。身后两辆追踪车不远不近地跟着。 一个女警柔突然声喊道:“华组长,指挥部有人找您,说您办事的流程不对,必须立刻补齐,否则不能再帮你改变信号灯。” “所有单位,继续执行原定指令,信号灯策略维持不变!”华红缨接起电话,“喂,我是华红缨。” “华红缨,谁让你滥用职权!万一出了交通事故造成群众伤亡,谁来负这个责任?马上把权限还给交管部门。”气急败坏的男声从话筒里蹦出,声音大的连边上的乔翼都听到了。 第24章 狡兔三窟 华红缨耐心听着对面的咆哮,没有任何反驳,甚至抽空瞥了一眼大屏幕上,又喝了口水。 终于对面骂完了,华红缨缓声说道:“徐书记,您批评得对,程序上的确是我考虑不周,让您担心了。只是这次的目标是个重点人物,手中掌握了高级别机密,刚刚还在国际会议中心制造爆炸,引发大规模恐慌,十分危险。”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消化信息,几个呼吸后徐书记严肃道:“规矩就是规矩,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把追踪任务先给交管大队,马上回来给我补手续,我给你特批总行了吧。” 那边话音刚落,夭袅风尘仆仆地跑进来,用口型说道:办好了。 华红缨竖起拇指,回以一个感谢的微笑:“您说得对,程序不能乱。其实我三分钟前,就向局办公室和您秘书处同步发送了《紧急情况说明和事后报备申请》,可能系统有延迟,您那边还没收到。” “啊,延迟?我看看,你等一下。”徐书记那传来鼠标的点击声。 “您先看。”华红缨口吻里带上了检讨的意味,“等行动结束,我一定第一时间到您办公室做详细的汇报。实在是这事太急了,如果放任那种凶残的罪犯流窜,才是对百姓的安危不负责任呢。我得对得起党和您的悉心领导啊。” “行了,别唱高调,我给你批了。”徐书记嫌弃道,“要不要行动处的支援?” 华红缨大喜:“我就等您这句话呢!行动处的同志正追着疑犯,还有信息处的我也拨走几个,最近就安排在我这了,您一定得替我保密啊。” 徐书记沉吟半晌哼唧道:“哼!下次再敢先斩后奏,看我怎么收拾你。务必确保市民安全!” “是!谢谢书记。”华红缨立刻应道。 乔翼心底直呼牛逼,要不人家是领导呢,快把党委书记哄成胎盘了,先斩后奏都没批评她。 “华组长,嫌疑车辆在五分钟前进入铂悦府小区的地下车库,之后一直没车出来。”一位交警报告道。 “放大停车场的出口监控。”华红缨下令。 画面切换,空空的车道驶出两辆车,一辆黑色大众,一辆深蓝色的本田,大众司机换了顶帽子,但轮廓依稀可辨认出是先前开奔驰的厉害司机。 “换车了。”东来低声道,乔翼点点头,目光却没有离开大屏幕,他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乔翼的目光又移到小区的出入口,现在是工作时间,进出小区的人和车辆稀稀拉拉。 入口又陆陆续续进出一些车辆和行人,但前车窗要么粘着联系手机号,要么后窗塞着几个玩偶娃娃,有很明显的生活痕迹,应该是普通的私家车。 行人基本都露了脸,思索间,乔翼眼前出现一个骑电动车的白发老太太,她穿着长袖防晒衣,带着防晒帽,车兜里还放着一个丑丑的塑料编织包。 她在闸门前很轻松地顿了一下,又开出去了。 “组长快看,这个人绝对不是老太太,他踮脚踮得太稳了,不像这个年纪的人,再看地砖和脚的比例,他的脚也比一般的女性大,至少44码。”乔翼忙指着证据。 华红缨眼神一凛:“放大!跟上他!” 技术员立刻操作摄像头追踪,他骑到一处热闹的地铁站,跟一个普通人一样锁好电动车就进入了地铁站。 但是没一会儿他又从对面的出口出来,衣服换成了男士格子衬衫,脸上多了副墨镜,伪装只剩下了头上的白色假发。 “放大脸部做比对。”比对位点急速滚动,几秒后跳出“一致”的提示,真的是陈凌! 他用针戳了下手机,似乎朝垃圾桶扔了什么东西,接着大摇大摆地走到最近的公交车站,用了会儿手机,一辆滴滴专车停在了他面前。 “锁定那辆滴滴车,车牌号亭B-WX348。”华红缨果断下令。 出租车的实时轨迹在屏幕上画出一道清晰的红色线条,它沿着街道正常行驶,周围的设施越来越繁华,最终停在了市中心的希尔顿酒店。 “查到他订了几号房吗?”华红缨拿起通讯器。 “查到了,十分钟前他用手机定了行政楼的2308号套房和2108号房,但我们还查到他用伪造的身份定了一间年包房,在2208号。”信息组的回道。 “狡兔三窟啊,组长他去长包房的可能性更大,直接去2208蹲他。”乔翼提议道。 “不急,先赶羊入卷。”华红缨又换了个通讯器,“行动单位注意,目标去了和平路的希尔顿酒店,A组去监控室,然后让一个同志换电工服,去2208装监控。” “B组找两套警服,进到酒店要求到2208号查房,就说有人举报这里有黄色交易。其他人堵住出入口。具体情况听蒯九渊同志指挥。” “A组收到。” “B组收到。” 华红缨将手中的通讯器交给乔翼:“乔翼,东来,你们负责与突击小组保持通讯,全程提供情报支持。” 屏幕转到了希尔顿的大堂,陈凌很快取到了自己的房卡,他一转身正好撞上了两个警察,他强撑镇定,略带歉意地对他们笑笑,朝边上让开。 他的表情自然,没有一点破绽。两名行动队员只好点头示意,按既定剧本向前台要求查房,有人举报黄色交易。 前台愣了一下,随即通报上层,当然很快就批准了,然后陪着两名队员等候电梯,同时等电梯的还有拿到房卡的陈凌。 陈凌的心理素质不是一般的强,跟着两名队员就登上了电梯,等人家按下了22楼,他都没动。 在电梯门即将完全关闭的刹那,陈凌“哎呀”一声,按下了21楼,还说了句,他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电梯平稳上行。“叮”,陈凌再次对两名警察礼貌地笑了笑,从容地走了出去,仿佛真的是这里的住客。 一出电梯,陈凌脸上的从容陈骤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端冷静造成的面无表情。 他看了眼走廊尽头的消防疏散图,立刻闪入一旁的消防通道,消防通道里的镜头很暗,他三步并做两步,1分钟不到就登上了23楼。 进了自己最后定的2308号房,大约过了半小时他确认警察离开,才从房间里出来。并通过消防通道溜回22楼的长包房2208。 他先是打了个电话:“我暴露了,赶紧销毁文件。” 只讲了一句话就挂掉电话,他拔出电话卡就朝窗外扔,随即连接上另一部崭新的手机,传输完信息,他把原来的旧手机也扔到窗外。 做完这一切,时间仅仅过去了四分钟。他马上从衣柜里拽出早就准备好的黑色帆布包,又取了新护照和几刀美金塞进去。 东西准备好,他好像想起什么,抱着一叠文件进入了浴室,文件一一铺在浴缸里扫描拍照,紧接着拧开一个棕色瓶,悉数倒在了纸质文件上。 滋啦,一股青烟冒起,文件很快变成了一滩黑色的烂泥,看样子无法复原了。 “组长,他在销毁证据啊!这都不阻止。”乔翼急得叫起来。 “没事,他拍照的时候,我就同步收到了。”华红缨笑得像狐狸一样,“赵红卫给他的那个U盘里有木马病毒,任何机器只要链接就会感染,总不能老让他们给我们种病毒,我们也可以种回去。” “高!实在是高!”乔翼彻底服气了。 再看到陈凌时,他重新换了个银色头套,拎着公文包,拉着行李箱,一副中老年成功人士的模样。 技术员报告:“华组长,目标已乘黑色帕萨特离开,车牌亭A-8X2L9,正沿和平高架方向行驶。” “很好,不要惊动他,给他让出通道。”华红缨说道,“在目标车辆前制造间隔的绿灯通行带,引导其向新湖国际机场方向行驶。” 她抓起信息组的通讯器:“立刻伪造一条从新湖机场起飞,前往M国的航班信息,并通过他信任的某个安全渠道,‘无意’中泄露给他。” “老蒯,市区人流量大,不要在这里动手,他现在应该往新湖机场赶,在沿线布置观察点,先放风筝,不要拦截。等他开出市区,找个人少的位置设伏。” “收到。我也正有此意。”蒯师傅语气里透着兴奋。 目标车辆果然按照预期驶向机场高速,开车的还是那个牛逼的司机,陈凌一如既往地警惕,时不时朝后窗张望,并让司机不断变换车道,试探自己是否被跟踪。 开了约莫1小时,陈凌应该觉得自己没什么问题了,不再变换车道,车速也稳定在70码左右。 往机场的车辆愈发稀疏,四车道上仅有三四辆在开,远方的机场棚顶隐约可见,乔翼觉得这里应该差不多了。 “行动!”蒯九渊的命令传来。 只见屏幕里,银色SUV突然加速,从左侧超车,然后猛地向右前方别了一下帕萨特的车头。 几乎同时,一辆原本并行在右车道的黑色特斯拉也突然向左靠拢,挤压帕萨特的行驶空间。 在两边的夹击下,帕萨特陡然提速,两侧摩擦出金色的花火,硬生生挤出去,甩开了一小段距离。 就是这个短暂的间隙,它的后车窗降下,一名身着黑西装的保镖探出身,直接举枪射击。 “减速。”蒯师傅指挥道。 哒哒哒,子弹打在柏油马路上,溅起一阵碎屑。 “目标有武器!重复,目标有武器!”蒯师傅对着麦克风急呼。 “准许还击!务必保证自身安全,尽可能活捉陈凌!”华红缨斩钉截铁道。 命令一下,追击的性质顷刻大变,行动队员迅速从车顶的天窗探出,砰!砰!砰! 帕萨特司机一个急转弯,换了条车道躲避子弹,他的技术极其刁钻,利用空车道蛇形移动。 子弹悉数打在帕萨特的车身上,留下几个弹孔,但未造成致命伤。前方的路牌显示,500米处有个高速出口。 “他要下高速了,不能让他上下坡!”蒯师傅吼道。 乔翼的心都提起来,恨不得亲自去开车追击,一旦让目标车辆进入更开阔的区域层,抓捕难度会大大增加。 前方道路出现了一个红色临时停止牌,示意前方100米有临时停车,可司机不管不顾撞飞路牌,压着白线从停车旁飞驰而过。 就在这时,那辆原本朝停在斜坡边维修的厢式货车,突然加速猛打方向盘,横着堵死了整个斜坡。 是蒯师傅安排的伏兵! 滋啦——帕萨特司机猝不及防踩死刹车,但还是不可避免地“砰”一声撞在了厢式货车的侧面。 安全气囊瞬间弹开,两辆车子由于惯性又朝坡道滑行了好几米,最终撞在了水泥护栏上,双双冒烟。 蒯师傅带队从两侧逼近,队员枪口对准驾驶室:“下车!双手抱头!” 满头是血的保镖挣扎着想举枪反抗,砰,行动队员一发子弹击中他的手臂,微冲脱手,落在了一堆玻璃碴里。 变形的车后门“呼”地一下被拉开,只见陈凌半眯着眼睛,血胡了他半边脸,脸上扎着几片碎玻璃,他手里还紧紧抓着那个黑色公文包。 “出来!”蒯师傅一把将他拖出车外,反扭双手压在了滚烫的柏油路面上,并铐上了手铐。 行动队员迅速捡起公文包,检查了一下,确认拉链完好装入了证物袋。 “刺鳐已控制,公文包已缴获。”蒯师傅抹了把头上的汗,气喘吁吁地报告。 华红缨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口气:“干得漂亮!马上清理现场,不要影响其他车辆行驶,救护车马上到,将陈凌和文件分车押送,陈凌送到秘密看守所。” 后续队员和救护车辆陆陆续续赶到,处理伤员,封锁现场,将瘫软如泥的陈凌押上了一辆完全不同的防弹车。 “组长,我突然觉得那个赵红卫的叛变有些刻意了,他是个酒色混子,应该没那么大胆子公开对抗。”乔翼摸着下巴说道。 “本来就是啊,陈凌哪有这么容易信任别人,临时叛变也是我设的局,为的就是打草惊蛇,逼蛇自己回窝。陈凌大概率是个死硬份子,想撬开他的嘴必须有关键证据。”华红缨耐心地解释。 哦,这样啊,乔翼知道接下来的审讯才是更难的硬仗。 第25章 我的价你出不起 一间临时开辟的办公室,屏幕成排亮起,空气中弥漫着咖啡的香气和电脑运行的低鸣。 面对陈凌遗留的加密存储卡和“弥涅尔瓦”基金会庞大的资金网络,华红缨特地请来了市经侦大队的高队长协助调查。 “高队,麻烦您了,这是目前嫌疑人能调取到的所有相关数据流。”华红缨将几个加密硬盘接入系统。 高队长推了推眼镜:“华组长,客气了。这种案子资金流向就是他们的血管。挖得越深,越能看清血液循环的路径,甚至找到供血的心脏。” 针对嫌疑人及其公开的学术基金会,高队长采取了标准的“由钱及人、由账及网”的调查策略。 屏幕上,“弥涅尔瓦”基金会账户处于中心位置,延伸出无数触角,逐渐形成一张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蛛网。 华红缨看大家都进入状态,拉了一把身旁的蒯师傅,让小朋友留下来调查,他们去会会那位难缠的陈凌。 穿过几道铁门,华红缨和蒯九渊见到了躺在病床上的陈凌,他靠在枕头上,翻阅着一本科学著作,即便身陷囹圄,他仍旧维持着学者形象。 “陈凌,我们又来了。”华红缨扯过一旁的凳子,语气熟稔得像是在医院慰问老友。 “华组长,蒯警官,我没什么好交代的,因为我觉得科学是无国界的,那些基因数据本该给全人类共享。狭隘的是你们。”陈凌眼皮都没抬一下。 这番言论颠倒黑白,华红缨不屑地瞥了对方一眼,旁边的蒯师傅却缓缓开口了:“那让你背后的老板跟我们共享一下数据呗,正好我们也想研究下昂撒人。” “哼,就你们那些二流科学家研究得明白吗?”陈凌冷哼一声反问,“看看你们改开后多少人才流失海外,我们基金会只是伸出援手,提供一个更开放、更公平的平台,不也间接帮你们留住了人才吗。” “你说得对,人才流失是事实。咱们的科研环境有毛病,也得认。”蒯师傅承认得很坦然,这让陈凌露出一丝得意的笑。 “不过你这番强词夺理,让我瞧明白一件事。”蒯师傅顿了一下,“你完全不懂中国的科学家。” 陈凌抢话道:“怎么要拿钱老那种国士无双举例?免了吧,那种人太稀有了。能占你们的人口多少,亿万分之一都没有吧。” “钱老那水平放哪都稀有,他当年能顶五个师,现在看来不止了。是你们的待遇不够优厚吗?恐吓手段不够毒辣吗?他怎么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回来?”蒯师傅笑道。 “这种小概率事件,没有参考意义。”陈凌嘴硬道。 “你以为现在就没有‘钱老’了,有的是。他们就在戈壁滩,在深山老林,在地下防空洞,一蹲就是几十年,搞火箭,搞核潜艇,搞芯片,搞你们一门心思想偷的东西。”蒯师傅斜昵他一眼。 陈凌合上书:“那你们为什么要把他们藏起来呢,大大方方接受百姓的赞美不好吗。难道是怕我们出的价比你们好,事实证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每一个人!” 他的音重重咬住最后四个字:“有人价在黄金,多到可以让他忘记原则和风险。有人价在美人,软香再怀自己姓什么都忘了。有人价在青云,为那学术虚名、高官厚禄,甘愿折腰,只为光宗耀祖。” 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陈凌忽然笑出声:“还有的人价码简单的我都想笑,他只想报复,报复他自认亏待过他的人、单位或世道。” “单纯报复社会,损己不利人确实挺好笑。”蒯师傅陪以一个理解的笑。 “是吧,我只是找到了他们各自的价码,钱货两清,这不是世界上最公平的交易吗!”陈凌话锋一转,“你之所以能义正严词的审讯我,无非是没遇能打动你的‘价’罢了。” 审讯室的气氛降到了冰点,蒯师傅淡淡扫了他一眼,拿起他膝盖上的科研书翻了几张又甩回去:“万一价格最后没谈拢,是不是就只能物理消灭了?背后中八枪自杀那种。” 陈凌嘴抿成一条直线,算是默认。 “死理看多了,脑袋容易长蛆。你以为看透人性了?那人性的另一面你怎么看不到,哦~可能脑袋后面没长眼睛。”蒯师傅故意朝他头后探了探,“光盯着泥地里的那些蚂蚱蹦跶,怎么不抬头看看从石缝里长出的岑天大树。” 陈凌冷笑道:“呵呵,你依旧没懂我的意思,大部分人都是逐利的,管他什么岑天大树,我没出价而已,出价了他们都得成为蚂蚱的保护伞。” 蒯师傅挑起眉:“是吗?人活一口气,有的人为家,有的人为义,有的人就为了争口气!人民需要开智,需要引导,这么多年的教化下,我们的百姓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自私,除非你天天盯着垃圾桶。” “森林大火的时候,除了消防员,有若干普通百姓组成的摩托队,迎着几百度高温上山,他们的价码是什么?还有外卖小哥跳水救人的,有退休教师拦下劫匪的,他们的价码又是什么?” “更别提之前的先烈,抗联的拒不投降,地下工作者的宁折不屈,志愿军的战斗到最后一刻,在我们的国家就是有那么一群人,像煮不烂炒不爆的铜豌豆,凭着一股傻劲建设自己的家园。” “他们的故事我讲三天三夜都讲不完。当然他们心里也有杆秤,秤上的砝码是华夏统一,是祖国复兴,是人人有饭吃,人人有瓦遮,全国人民过上好日子,这个价你出得起吗?”蒯师傅声音一出,陈凌不服气地别过脸。 “你一个在资本主义世界长大的华裔可能理解不了,但这是事实。”华红缨底气十足地接道,“不巧,我们也是两颗铜豌豆。正好一撇一捺,撑得住天地良心。而你只是个小偷罢了。” “很精彩的演讲,我几乎要被说动了呢。不过人是会变的,等你们理想崩塌的时候再来找我吧,我要休息了。”陈凌闭上眼睛下了逐客令。 他的心里防线出现了裂缝,但还没到崩溃的地步,华红缨明白这种级别的对手,一两次审讯不可能击垮他,她用眼神示意蒯师傅离开。 蒯师傅点头起身,回到走廊抹了把脸:“这老小子嘴是真硬,想让他开口,还得加几把火。” “慢慢来,这间看守所里又不止他一个犯人。去会会副院长。”华红缨用胳膊夹着审讯本往前走。 与陈凌的嚣张不同,李显荣像是个被抽走精气神的傀儡,原本一丝不苟的头发当下乱的如同鸟窝,唯有那副金丝边眼镜新的不一样。 蒯师傅和一个年轻的记录员坐在对面。 “李显荣,对抗审讯只会增加你的刑期,我再问一遍,周医生坠楼那天晚上,你在哪里?”蒯师傅粗声吼道。 “我在办公室处理公务,其他什么都不知道。”李显荣复读机一般重读这套说辞。 “不知道,那这副眼镜,你认不认识?”蒯师傅拿出一个证物袋。 “黑框眼镜而已,很常见,我们院里好多学生都戴。”李显荣同样嘴硬。 “哦,可奇怪的是上面没有小周的DNA和指纹,倒是和另一个完全吻合,你猜是谁?”蒯师傅故意卖了个关子,“这个DNA和指纹全都跟你吻合,连度数都一模一样。李显荣前副院长。” “不可能!我没碰过他。”李显荣屁股被蛰了一般弹起来,但是又被栅栏卡住。 “所以你承认你那天在天台会面周医生。”蒯师傅抓住话头追问,“你刚不是说你在办公室吗?” “我……”李显荣意识到说漏嘴,两鬓留下冷汗,“真不是我,我快七十岁的人怎么打得过他一个年轻小伙子。” “我没说你打他,别激动。隔壁我们的人也在问陈凌,他先开口,你就成了主犯,他是从犯。你先开口他就是主犯,你是从犯。要不比比你谁开口快。”蒯师傅抬手看了下手表。 李显荣眼珠左右乱晃,却没立刻开口承认,蒯师傅也极有耐心,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哆哆,敲门声传来,蒯师傅喊了声:“请进。” “还没撂呢。”华红缨走进来,同情地看了眼副院长,然后附到蒯师傅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好好,知道了。那今天就到这吧。”蒯师傅说着开始收拾起桌上笔记本和文具。 李显荣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别走!陈凌是个大特务,你们别信他!不是我杀的小周,是基金会的人。” “哈,你们说的不一样啊。详细讲讲。”蒯师傅又坐回去,华红缨则靠在墙上聆听。 李显荣抱着脑袋回忆,那天自己用基金会的电话把小周约到天台,问他要数据,还保证如果数据不一致会向上举报科主任。 小周有些迟疑,但是他手上的黑色包裹像是有魔力一般,李显荣直接上手去抢,可小周一个大小伙子力气比老头大多了,纠缠中,自己的眼镜被小周扯掉。 这时候,隐藏在暗处的基金会员工出来了,几下就打倒了小周,他的眼镜也掉在了地上,自己模模糊糊的就看到小周将什么东西扔出去。 下一秒,小周就被基金会的人推下去了,李显荣被吓到了,手忙脚乱摸了一个眼镜戴上,乘电梯下楼了,他们医院的保安小孙就等在电梯里操作,他可以作证。 华红缨和蒯安静静地听着,记录员则飞速地记录着。事情已经很清楚了,小孙作为外围支持,替基金会的人锁定电梯,删除录像,当然他也得到了一大笔封口费。 走到审讯室外,华红缨的脸色凝重,就为了一己私利,害了一个正直的好大夫,法律可以判处他们极刑,却弥补不了对受害者家属带来的伤害。 接下里的日子里,华红缨一头盯着信息组破解密码,另一头盯着高队长他们梳理账户。 最终高队他们先理出来一份走访名单,高队长对即将需要走访的清单画圈道。 “看,这几家咨询公司、文化传播公司,注册资本低,流水却巨大,明显是过账用的‘水房’。” “还有这些,所谓的‘生物科技’、‘医疗投资’公司,名字听起来高大上,但仔细查其业务范围和实际纳税,几乎为零,空壳可能性极大。” “再看收款方,这几家医院、研究所的账户,接收了大量来自上述空壳公司的‘科研赞助’或‘咨询服务费’,这极可能就是利益输送的终点站。” “太多了,而且很多都是皮包公司,目的就是混淆视听。”乔翼感叹道。 “没办法呢,老法子,走访吧。”蒯师傅接过名单。 名单被迅速下发到外勤组。乔翼、东来、夭袅和其他几名队员分成几组,顶着38度高温,开始对名单上的公司逐一走访。 这些公司大多注册在高端写字楼或者偏僻的工业园区,有些甚至只是虚拟注册地址,早已人去楼空。 一天走访下来只能划掉半页纸,调查进度异常缓慢。 蒯师傅躺在驾驶座上,座椅斜倒,帽子盖着脸,一觉睡醒了,乔翼他们还么回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乔翼的电话来了:“喂,师傅,我们在‘未来科技’门前,就上次展会那家。倒是有前台有桌椅,但是他没开门啊,估计也是个皮包公司。有没有快一点的验证方式啊?” 蒯师傅瞬间挺直身体:“去他们物业,问问没有登记在公司名下的车?另外问问楼下的快递员,是不是有人定期来收取这家公司的信件或快递。” 那头没声了,他又补充道:“这种留门面的空壳,往往会留一条极其隐蔽的‘活线’,用于紧急联络或者接收一些不便直接送到安全屋的东西。” “哦,我们分头去查。”乔翼回过神来,马上回道。 又过了半小时,乔翼发了一张小货车的照片到工作群,这就是登记在“未来科技”旗下的车,长期停在写字楼的地下车库里。但是这车看上去清洗过,应该最近开出去了。 这条意外的线索,为陷入僵局的排查打开了一个全新的突破口。 第26章 生死归国路(一) 根据货车车牌和李显荣零碎的口供,外勤组顺藤摸瓜,查到了基金会一个用于进出口的贸易公司,注册在香港的顺发进出口贸易公司。 这家公司长期从事医疗器械及其零配件的进出口,与内地多家医院和代理商都有往来记录,堪称“模范企业”。 外勤组又从海关调取了其进出口物品的清单,发现他们长期采购一些特殊规格的医疗器械耗材,甚至规定了公差(+/- 0.001mm),远远超出普通医疗耗材的规定。 蒯师傅一口气看完清单,眉头紧得能夹死苍蝇。 啪!蒯师傅重重将清单摔在桌上:“这些根本不是医疗耗材!你们仔细看看这根钢管的内旋纹和内径,像不像消音器,还有这个所谓的连接杆,分明是手枪击针组件,有人在采购枪械的配件!”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夭袅内心感慨基金会简直无法无天了,怪不得我们明明禁枪很久了,间谍们还能人手一把枪,甚至有狙击枪。合着人家有小作坊啊。 当他们前往采购端的医院调查,仓库几乎都表示从未收到过货物,系统里没有记录,唯一一家私立医院声称收到过,但得找找。 等了大半天,仓管拉出几个满是灰尘的大箱子,表示自己收到后领导不让拆,后面也没人申请使用,就堆在角落里。 当他们拆开箱子,原本的金属零件全变成了普通螺丝,根本不是收货单上的高精度零件,明显被调包了。原来申请零件的领导也早就辞职了,人和那些货一起蒸发了。 这些消息打包发到了华红缨那,她立刻下令,首先,彻查境内所有与“顺发贸易”有物流往来的公司、仓库、运输车队,找出那个调包的关键节点。 其次,根据已掌握的零件规格和数量,评估其已组装武器的规模和杀伤力,基金会武装到了什么程度,必须搞清楚。 最后,找到他们在境内组装武器的小作坊,想办法打掉。 就在大家热火朝天走访的期间,夭袅和乔翼同时收到了组长要他们俩归队的通知,只能将手头的工作跟其他队员交接,火速赶回他们的秘密办公点——历城电气公司。 会议室内气氛凝重,华红缨没有寒暄,打开了会议室的大屏幕,一个复杂的矩阵图出现在视野里。 “这个就是陈凌的加密存储卡,信息组的同事已经破解了前三层密码,可是最后一层密码他用了矩阵变量,以我们现在所有的算力进行暴力破解,至少要一年以上。”华红缨叹息中带着无限倦意。 “组长,我们不会破解密码啊,现学估计也来不及,不然我咔咔一通给他全拆了。”乔翼做了几个劈砍的手势。 “我们就没有合作的密码学者吗?”夭袅思考片刻问到。 “有!”华红缨按了下遥控器,屏幕切换成一位中年男子,戴着半框眼镜,气质儒雅随和,“杨振宇博士虽然旅居法国,却一直心系祖国,曾多次帮我们破解密码。” “最近他开发了一套AI破译算法能减少90%的破解时间,他想借着这次彻底回国效力,并将他毕生研究的算法核心无偿捐献给祖国。” 乔翼和夭袅眼中露出一丝振奋,华红缨接下来的话却将他们打入冷库:“据可靠线报,N基金已经得悉杨博士的意图,他们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他回国,包括刺杀。” “需要我们护送他回国吗?”乔翼认真地问道。 “要,本次任务代号‘归来’,这是你们的新护照,行动用的代号分别是‘鸣川’和‘青鸾’。”华红缨点了点乔翼又滑向夭袅。 “组长,为什么选我们呢,应该还有更优秀的同志吧。”夭袅接过护照意有所指。 华红缨低下头避重就轻:“因为你们两的临场反应最好,这次情况不同以往,在外国行动,你们没有武器,没有支援队伍,没有实时情报,完全要靠自己来判断形势。” 屏幕又换了张航班号,华红缨继续说道:“杨博士的航班就在下个月6号,中国航空,这是我们的移动领土。” “上了飞机也不能掉以轻心,万一他们埋伏在乘客里怎么办?”夭袅问道。 “这也是考验你们判断力的最后一环。”华红缨调出航班座位模拟图,“杨博士订了公务舱,我们会把他安排在靠窗的位置,减少过道接触。 “你们的位置在这。”她的手指点在屏幕上,“乔翼,你坐他旁边,贴身保护。夭袅,你在他们正后方一排的过道。两人形成交叉警戒。” 乔翼想起什么:“对了,机组人员也得重视,万一被收买就不好了。” 华红缨回道:“机组方面,机长和乘务长绝对可靠,是少数几个知道任务核心的同志。也是你们在飞机上唯一的支援。除非发生极端情况,他们不会主动介入,以免暴露。” “那不错,至少比在法国孤立无援好多了。”乔翼高兴道。 “之所以选你们。”华红缨终于回答了夭袅之前的问题,“不仅仅是因为临场反应。更因为你们够新,新到没人见过。” “在对方的预判模型里,那些更优秀的同志,他们的面孔、习惯、甚至代号,早就摆在对方分析师的桌上了。我要的就是这份意想不到。” 又讲了些行动细节,华红缨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乔翼和夭袅摇了摇头,将任务细节牢牢刻在脑子里。这将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孤军奋战,他们能依靠的只有彼此。 “好,现在起你们开始封闭式学习法语,必须在出行前练到初级口语。”华红缨关掉电视。 啊?三周将一门从未学过的语言练到初级口语,夭袅欲哭无泪,这个任务才是最难的吧。 初冬的戴高乐机场暖气开的十足,电子屏上的航班信息每隔几秒就翻动一次。各国的旅客们裹着厚重的缓步慢行,夭袅的脸被暖气捂出一层红晕。 这里比东亭市冷多了,她捧着新出炉的热咖啡哈出一口气,乔翼也换好了冬装从卫生间走出来,他穿着羽绒服,羊毛围巾裹了至少三圈,活像一只羊驼。 “你冷死鬼投胎啊,穿这么多。”夭袅斜了眼嫌弃道。 “现在保暖,是为了晚上给某人当‘暖炉’呀。”乔翼嬉皮笑脸地缠上来,“我这么敬业是不是有点火辣辣的奖励。” 夭袅侧身躲开他的骚扰:“待会给你买瓶老干妈,国民女神够火辣了吧。” 乔翼故作委屈地瘪了瘪嘴:“我们一周年的结婚纪念日,你就给我吃这个,我要求不高,来顿米其林三星就可以了。” “就你那饭量去吃米其林三星,你吃破产了都吃不饱。”夭袅眉头微挑。 “重点不是吃什么,而是和谁吃,要是和我的亲亲老婆吃,那看着她就饱了。”乔翼笑吟吟地望着夭袅。 “是吗,那旅游经费就我一个人用了。你就靠意念吃饱吧。”夭袅笑着起身,推着行李车往外走。 “等等,我开玩笑的,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乔翼敛起嬉笑小跑追上,“这行程还没开始呢,寡人不能中道崩阻啊,是不是啊爱妃?” “再贫嘴,我就把你切片塞到暖气里。”夭袅头也不回地威胁道,幸好行动经费都在她手里。 “别啊爱妃,不是,领导,你以后就是我领导了。我将是你最忠诚,最省心,最温暖的人形ai,请叫我小翼。”乔翼将头缩进围巾里,只露出两只眨巴的眼睛。 太滑稽了,夭袅被逗得差点破功,强忍笑意:“小翼,今天巴黎的温度是多少啊?” “我在,今天的温度5-11度,有时有小雨,注意带伞。”乔翼模仿着ai的声音说道。 “小翼,唱首歌。”夭袅又下指令道。 乔翼马上小声哼哼:“冷冷的冰雨在脸上胡乱地拍,暖暖的眼泪跟寒雨混成一块……” 夭袅听着他荒腔走板的调子,捂着嘴闷笑,他一紧张就容易话痨,还当别人不知道呢。 两人一前一后,汇入了巴黎街头的人流。 组长早就为他们预定好了位于杨博士公寓斜对面的小旅馆,前台是个大鼻子的白发老先生,一看就是法国老巴黎了。 乔翼抢先一步,用带着口音但还算流利的法语说道:“Bonjour, Monsieur你好,先生)。我们预定了房间,预定名字是鸣川,陆。” 老先生推了推眼镜,在电脑上查了一下:“有的,先生,一间标准双床房,预订了四晚。” “上帝啊,我好像订错房型了,我们可是结婚纪念日旅游,怎么能订标间呢,这不浪漫。Grand lit!大床),明白不?”他胳膊肘撑在台面上,露出一个自认为迷人的笑容。 “请让我查一下,先生。”前台敲击着键盘。 这戏精又开始加戏了。夭袅轻轻挽住乔翼的胳膊用法文说道:“两张床也挺好。我喜欢干湿分离。最好能看到街景,这里的街道很有特色。” 咳咳,旁边的乔翼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疯狂给夭袅使眼色。 干,湿?前台老先生愣了一下,显然没理解中式法语梗的内涵,不过既然不用换房,他还是微笑着取来钥匙,310正对着大街,希望他们这四天住得舒适。 “Merci(谢谢)!”夭袅微笑着接过房卡,搂着还在做管理表情的乔翼往电梯走。 一离开前台的视线范围,乔翼就憋不住了:“你车轱辘都撵我脸上了,差点没接住。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夭袅,内心太邪恶了。” 夭袅瞪了他一眼:“你想换大床房是几个意思,邪恶的小心思都写在脸上了。” “那不正好,咱们可以邪恶到一块。我很好奇干湿分离怎么弄,你教教我。”乔翼笑得肩膀直抖。 夭袅毫不留情踩在他脚背上,用力捻了捻:“再废话,就让你体验真正的干湿分离——把你浇透了扔阳台上去冻着,第二天保证比法棍还干。” 乔翼立刻闭嘴,做了个拉拉链的动作,但眼底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 酒店房间门“咔哒”一声关上,乔翼和夭袅马上拿出便携检测器检查了一下房间,没有窃听器和针孔摄像头。安全! 确认安全后,乔翼拉上窗帘,夭袅则从行李箱中拿出一台高清望远镜,1分钟不到就架好了装备,据说这台设备有红外线和热成像功能。 持续监控了几个小时后,窗外天色渐暗,灰蒙蒙的像是批了一层薄纱。 咕噜~乔翼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一声:“领导,再不投喂,你忠诚的ai就要因公殉职了。” “我也饿了,去街角那家面包店买点吃的,带回房间吃。”夭袅同意道。 “能多买两块马卡龙不?来都来了,土特产我想尝尝。”乔翼揉了揉肚子。 “有就买,速战。”夭袅翻了个白眼。 两人来到街角的小面包店,店里散发着浓郁的黄油和咖啡香,闻着更饿了,乔翼负责买吃的,夭袅则站在一旁等现磨咖啡。 付完钱,两人各自捧着一大袋食物走出来,夭袅习惯性地扫过斜对面,有个在二楼窗户上一闪而过。 杨博士的公寓就在二楼,夭袅一把扯住乔翼的胳膊:“刚刚杨博士公寓里出现了的大个子,杨博士没那么高。” 乔翼顺着她的目光望去:“没人啊,你是不是饿出幻觉了。” “我肯定有人,我们坐一会,他一会就该下楼了。”夭袅拉着乔翼坐到街角的公共座椅上。 这个位置正好能观察到公寓楼的大门和部分后街景象。 乔翼拆开可颂的盒子,递了一块给夭袅,自己叼着另一块,含混不清地说:“行吧,要是出来的是个送披萨的,一顿米其林三星跑不了啊。” 夭袅咬住他递来的可颂:“如果是送披萨的,我请你吃一个月。但如果是‘客人’,今晚你别想睡了。” “嗷呦,你胃口真大,我要不去趟药店,准备准备。”乔翼调侃道。 “正经点,仔细看。”夭袅拍了下他的手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乔翼以为真是虚惊一场,公寓楼的门洞里,走出来一个男人,那人身高接近1米9,戴着鸭舌帽,低着头,行色匆匆地穿过街道。 夭袅立刻拿出手机,快速拍了几张高大男人的照片,传回去给老枪认。 “领导,这趟差使,真是越来越刺激了。”乔翼坐直身体,和夭袅对视一眼。 第27章 生死归国路(二) 现在巴黎是六点多,而国内已经是凌晨了,夭袅盯着未读状态的短消息,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无力,在国外真的没有后援,甚至无法得到及时的反馈。 “她那边有时差,等她看到一定会回我们的。”乔翼安慰道。 “不能干等着,那个潜入的客人明显没安好心,监听器之类的还好,万一是高危物品怎么办。”夭袅担忧地望向公寓。 “咱不能硬闯,报警或者接触博士都会打草惊蛇。”乔翼想了一遍,“要是有点透视装备就好了,至少能检测一下屋里是不是多了什么不该有的小玩具。” 热成像!夭袅连拍他的腿:“回去回去。咱们有装备,不都拿出来了吗。” 乔翼一把揽住夭袅的肩:“瞧我这记性,走走走,外面冷死了。” 回到房间,夭袅快速点开一个叫“旅游无忧”的APP,输入了一长串复杂的密码后,界面跳转到一个加密模块,点开了说明书现学现用。 “一根线接电脑或手机,一根线接外挂手柄,就是那个通电宝。不用线也能用蓝牙连,但是我觉得用线连安全一点。”夭袅指挥着乔翼连接设备。 “要是想看三维图,得加一点微光。可他屋子没开灯啊。”乔翼凑过来,边念叨边打开通电宝,露出里面的按键。 “客厅的冰箱上不是有液晶屏吗,那点光应该够了。”夭袅谨慎地拉好窗帘,只留下一条狭窄的缝隙。然后将升级后的望远镜再次对准了杨博士的公寓。 平板电脑上很快生成了博士家客厅的模拟三维图,地板桌椅是代表低温的蓝色和绿色,冰箱等电器则是黄中带红。 “有图了,让我看看那位‘客人’给杨博士留了什么伴手礼。”乔翼一点点地扫描着客厅、餐厅、厨房…… “大部分区域正常…等等!”夭袅突然指着屏幕一角,“餐桌,餐桌下方,那个黄色小点,放大。” 那块黄色的小点,放大后是个比较规整的椭圆,好像吸附在着在桌子底部。还有一块类似的形状埋在了书架上的小盆栽里。 乔翼盯着屏幕:“这个形状和位置,不像化学物品,倒像是某种正在做功的小家电……” “监听器!”两人同时喊出声。 这个发现让两人稍稍松了口气,不是炸弹就好,但心随即又提了起来,杨博士家被安装了监听器,意味着他就像活在玻璃鱼缸里,一言一行都被监控着。 “我跟老枪说一下,这个情况很严峻。”夭袅又拍了几张热成像的图,打上红圈发给华红缨。 可是等了好久,消息依旧石沉大海,未读的标志宛如一颗大石头压在两人心头。 “杨博士和他太太回来了。”乔翼拉开一点窗帘,夭袅往街上一看,杨博士和他太太手挽着手下了出租车,往公寓里走。 听组长说他们为了回国,提前一年把孩子送回东亭的父母家,把巴黎的车子房子都卖了,夫妻二人租了间市中心的小公寓,美曰其名离公司近。 他太太的回国航班比他早一天,由另外一组同志护送回国,太太只是个建筑设计师,没那么多人盯,安保压力应该会小很多。 进屋没多久,太太拧开煤气烧水,看样子在准备两人的晚餐,杨博士则在边上洗配菜,一副和谐的样子,杨博士忽然擦干净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这个时间,谁会给他发信息?两人盯着屏幕里的杨博士,他拿着手机,表情从疑惑逐渐变得更疑惑。 “有点反常。”乔翼喃喃道。 “但不像有危险,而是有什么事情困扰他。”夭袅接道。 轰!摩托车的轰鸣从楼下传来,一个穿着蓝色清洁公司制服的人停在了公寓楼下,摘掉头盔他们才看清这是一个亚洲面孔的男人。 他拎着工具箱,背着吸尘器按响了门铃,通过对讲简短交流后,他进了公寓。很快他的身影出现在了杨博士的客厅。 “清洁工怎么会这个时间来,主人家还在吃饭呢。懂不懂规矩。”乔翼皱眉抱怨道,“啊,不会是杀手吧。” 夭袅没法回答,只能继续看,男人麻利地装好手持吸尘器,开始清洁房间,当他俯身清理餐桌时,餐桌下的黄色热源消失了! 这人……夭袅屏住呼吸,男人又走向书架,装作整理盆栽,指尖在花盆泥土中一捻,另一枚装置悄然移位,淡淡的黄色变成了绿色。 “我靠,这是友军。”乔翼激动地说道,“在这里亚洲面孔还是很惹眼的。你说……刚刚的友军是哪条线上的?” “纪律忘了?不该问的别问。做好我们自己的事。”夭袅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落地了。至少,他们不是完全孤军奋战。 “好吧,当我没问过。”乔翼松弛地换了个姿势,斜躺在床上吃饼干,忽地又诈尸般弹起来,“你说他清理得干不干净?别留下什么尾巴。” “专业程度比你高多了。”夭袅毫不客气地打击道,“至少人家不会把饼干屑掉得到处都是。” 乔翼低头看了看床单,手忙脚乱地掸了掸:“我这是为了给房间增加点生活气息,高级的伪装就是简单的烟火气,不然我俩天天窝在屋子里,就算新婚度蜜月……也没那么大强度吧。” 话糙理不糙,夭袅觉得有点道理,她隐隐感到周围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他们,这片区域可能都被敌人监控了。 不过夭袅不想给他留诡辩的空间:“那要不要我现在下去给你弄点火锅料,搭个鸳鸯锅,让整个街区都充满我们的‘生活气息’?” 乔翼看着天花板,忽地打了个寒战:“唔~还是算了,我怕老枪打飞的来清理门户。” “知道就好。”夭袅轻哼一声,再次将注意力投向窗外。 谈话间,“清洁工”已经完成了工作,背着工具包,骑着那辆轰鸣的摩托车离开了。而杨博士高高兴兴地和妻子一起共享晚餐。 “今天虚惊一场,不用守夜了吧,领导?”乔翼巴巴地问道。 “不用,一会儿你睡这。”夭袅心里暗言,她可不想被饼干屑膈醒。 “我睡就我睡,当然你要是想来取暖,我也不反对。”乔翼嬉皮笑脸地晃着二郎腿,“智能小翼,37度恒温,静音节能,错过这村可没这店了。” “充电去吧!”夭袅一把抢过他手里的饼干袋,“我怕你明天没电了给我掉链子。” “怎么可能,我睡觉可香了。”乔翼顺势在床上滚了半圈,“明晚调查完,要不要去塞纳河边喝杯咖啡?巴黎的夜色可比监控屏浪漫多了。我们多拍点风景照,才能更好地伪装啊。” 夭袅的手指在屏幕上顿了顿,这话也对,应该多拍点风景照:“塞纳河边喝咖啡可以,其他看情况。” “成交!”乔翼伸出手掌,夭袅嫌弃地瞥了他一眼,却看到了乔翼的期待,终是软下身段,同他击掌。 次日,夭袅被手机的震动吵醒,她掀开眼罩,迷迷糊糊地看到上面组长的名字,一下子惊醒了,她赶紧清了清嗓子:“喂,组长。” “别紧张,就你昨天的事,给你个回应。”华红缨回道,“昨天的小虾米已经派清洁工处理掉了,不用太担心。” 夭袅一本正经的说道:“我们看到了,今天我们打算去杨博士所在的巴黎大学布控,他们既然能在家里装监控,他的办公室……” 她话没说完,就被华红缨打断了:“到了法国就松弛一点,你紧绷绷的,不是给人家一眼就看出来你在做任务。” “啊?我…”夭袅一时语塞。 “这点上,你真得跟乔翼那小子学学,”华红缨的语气带着三分无奈七分好笑,“那小子肯定懂得怎么假公济私,啊不是,是怎么合理地融入环境。” “好,跟他学。”夭袅半睁着睡眼,复读机一般回道。 “听着,你们今天上午可以去巴黎大学拍照,但下午给我去卢浮宫逛逛。”华红缨教导道,“回来我要检查你有没有拍镇馆三宝。” “啊?组长,我们是在出差,不是出来玩的。”夭袅脑子还没彻底醒。 “错!”华红缨纠正道,“你不要当出差,你就是来玩的。我提前五天让你们过来,不是让你们给杨博士当门神,而是为了让你们适应法国的节奏。” 华红缨突然提高音量:“松弛感懂吗?给我睡到自然醒,再出去玩,记得多拍点照片,这是命令!第四天我会给你另外的指示。” “好的组长,保证完成任务。”夭袅呆呆地对空气敬了个礼。 嘻嘻嘻哈哈哈,一阵隔着被子的暗笑传来,夭袅扭头,隔壁被子下拱起的“小不要先去买个贝雷帽?”山丘”不停颤动。 “笑什么?”夭袅一个枕头扔过去,砸到了“小山丘”。 “别趁机打击报复。”被子猛地掀开,乔翼顶着鸡窝头坐起来,“拍照可是我的强项,咱们去卢浮宫得穿得体面点。你说我是走文艺青年风,还是时尚潮男风?要不再买顶贝雷帽?” 乔翼兴奋得像个准备去春游的小学生一样,夭袅懒得搭理,现在才六点,再睡个回笼觉吧。 巴黎大学的草坪上,乔翼举着相机对着夭袅猛按快门,两人像其他校园情侣一样,手挽手沿研究所外的林荫道慢悠悠地走着,手里还拿着刚买的可丽饼。 这里的氛围比公寓那边更开放,人也更杂,夭袅模拟着绑架,如果敌人在这里动手的话,其实比在机场动手更方便,因为机场的监控比这里多多了。 “十一点钟方向,红色咖啡馆,露天座第二个桌子,那个一直看手表,看手机,就是不喝咖啡的哥们,刚刚换人了,还是同一杯咖啡。”乔翼假装亲昵地凑到夭袅耳边低语,顺势咬了一口她的可丽饼。 夭袅强忍着把可丽饼糊他脸上的冲动,咬牙说道:“想吃就直说,我可以多买一份。” “你的比较甜嘛。”乔翼无辜的眨了眨眼睛,又迅速正色,“两点钟方向,那辆白色货车,巴黎邮政的,但轮胎磨损程度和车身的灰尘不像天天跑市区的,而且那个胖司机在车里吃三明治吃了半小时了,法国的邮政这么松弛?” “这个不是哦,法国邮政出了名的松弛。一封国内信能寄半年。”夭袅快速扫了一眼。 “啧,到底是老派帝国主义,真松弛。”乔翼无奈地摇摇头。 巴黎大学里,乔翼举着手机到处拍建筑、拍雕塑、甚至拍地上的鸽子,嘴里还不停地念叨,“这个角度光线好”,“这个构图绝了”。 活脱脱一个摄影发烧友。夭袅被迫跟在他身边,拍了几张风景,但在乔翼不停的插科打诨下,勉强举起剪刀手拍了几张照片。 下午来到卢浮宫,门口排起了长队,而且有预约时间段。 乔翼一看这架势,无奈地扶了扶额头,今天估计去不了了,夭袅则淡定地掏出手机和护照,在他诧异的眼神中,扫了电子票走进了卢浮宫。 进入博物馆后,乔翼更是如鱼得水,拉着夭袅穿梭在人群中,按照华红缨的要求,挤到蒙娜丽莎前面拍了标准的游客照,在维纳斯和胜利女神像前也留下了“到此一游”的证据。 “笑一笑嘛领导,板着脸跟来讨债似的,容易被保安盯上哦。”乔翼看着手机里夭袅面无表情和蒙娜丽莎的合影抱怨道。 夭袅努力挤出一个虚假的笑容。不过展览她还是很喜欢的,各个时期的艺术大家汇总在这件博物馆里。 胜利女神像,断臂维纳斯和大卫堪称雕塑三宝,不过夭袅更喜欢大卫的肌肉线条。 就在这种完全放松的游玩过程中,一些意想不到的细节悄然浮现。 比如,在某个相对冷门的展馆,夭袅注意到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他的目光好几次扫过亚洲面孔的游客,似乎对他们的兴趣比对展品大。 又比如,在博物馆的咖啡厅,乔翼自拍时,镜头无意中捕捉到角落里有两个人看似在欣赏窗外风景,实则在进行隐蔽的物品交接。 他们两人默契地没有声张,只是用手机记录下了这些画面。 “看来这卢浮宫里,也不全是艺术啊。”休息时,乔翼喝着咖啡,低声对夭袅说。 夭袅看着手机里那些“意外收获”会心一笑人,在最放松的状态下,反而更容易发觉隐藏在常态下的异常。 乔翼又笑嘻嘻地凑过来自拍:“来,给爷笑一个,爷给你买纪念品去。” “都是义乌货。不过你请我无所谓。”夭袅品了口咖啡,心情更美丽了。 第28章 生死归国路(三) 几天的松弛之旅转眼过去,夜晚塞纳河畔飘着咖啡和黄油的香气,桌上的食物基本都光盘了。 乔翼眉开眼笑地吃掉最后一块烤蜗牛,低声道:“十一点钟方向,露天座第二个桌子,有个老哥点了咖啡没喝,一直东张西望,我怀疑一会儿有非法交易。” 话音刚落,他对面坐下一个男人,两人快速在桌下进行物品交接,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带着咖啡香的哈气喷在脸颊,夭袅手肘往后一顶,哎呀,乔翼揉着肚子,眼睛却闪着光,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东西,小声嘟囔:“凶巴巴的。” “两点钟方向,巴黎邮政的货车,但轮胎磨损程度和车身的灰尘不像天天跑市区的,而且那个胖司机在车里吃三明治吃了半小时了,法国的邮政这么松弛?” “这个不是哦,法国邮政出了名的松弛。一个国内包裹能寄半年。”夭袅快速扫了一眼。 “啧,到底是老牌帝国主义,真松弛。”乔翼无奈地摇摇头,突然伸长脖颈想咬夭袅手里的冰淇淋。 夭袅动作更快,一抬手躲过了他的攻击:“想吃就直说,我可以多买一份。” 乔翼扑了个空,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你的比较甜嘛。” “虽然我不歧视精神病,但有病还是得治。”夭袅咬了口冰淇淋,看到乔翼不甘心到磨牙的样子,心情更美丽了。 就在乔翼试图再发动“冰淇淋偷袭”时,两人桌上的手机同时震动,“旅游无忧”弹出一条通知。 乔翼顺势搂住夭袅挡住大部分外来视线,夭袅在桌下解密通知。 很快组长的命令翻译出来:即刻去机场帮“喜乐组”掩护杨夫人回国,两组同时假扮杨博士夫妻,与真夫妻一同入关混淆视听。 时机一到,立刻启动‘镜像转移’计划。喜乐组会替换调真博士带杨太太登机。夭袅、乔翼负责在登机前接走杨博士,将其带到安全屋,期间全程陪同杨博士躲避搜捕,直到他登机。 间谍定会全力拦截,务必制造‘三对夫妻皆真’的混乱。切记以杨博士的安全为终极目标。 下面还有接头暗语和杨夫人的航班号,她是晚上12:15的飞机,也是中国航空。 “走。”夭袅正欲将冰淇淋丢进餐盘,但被眼疾手快的乔翼截胡了。 “你好浪费啊,这两个球球10欧呢。”乔翼捏着蛋筒,舔了一口冰淇淋。 咦~夭袅打了个冷颤,赶紧去买单。 回到居住的酒店,乔翼被前台叫住,今天的值班前台换成了一位红头发的法国大妈:“陆先生,有一个你的包裹。” “好,谢谢。”乔翼接过一个写着“老佛爷百货”的大盒子。 到屋里一打开,赫然是假发、大衣、化妆硅胶等乔装物品,寄件人写着“喜乐”,夭袅与乔翼对视,眼底闪过惊诧,连这都想到了,老同志就是老同志。 两人乔装完毕后直接退房,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戴高乐机场,去机场的路上乔翼一直闷声思考。他不吵了,夭袅还有些不习惯, 乔翼忽然贴在夭袅耳边疑惑地问道:“既然有人陪了,为什么不直接让表哥表嫂一起走?多留一天不怕夜长梦多吗?” “还记得上次老枪在交警大队接到徐书记的电话吗?”夭袅依稀记得,其实他们很多行动都是后期补流程,没人举报的话,领导一般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记得,她太能干了,可能得罪小人了吧。”乔翼随口回道,“他们做到领导的,哪个不是身经百战,肯定有得罪人的地方。” “是小人还是敌人有待商榷。”夭袅回忆道,“那天老枪好像猜到老书记会来责骂,一到交警大队就让我写材料,但是一直挂在系统上,直到老枪让我提交了,我才点提交。就比徐书记的电话早三分钟。” “她该不是拿刺鳐打窝呢?”乔翼意有所指地瞥向夭袅。 “大差不差吧,白头鹰们对表哥势在必得,没有海鲜的帮助,怎么这么肯定杨博士的出行时间。”夭袅将自己猜测的计划讲出,“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咱们也能演一出狸猫换太子啊。” 乔翼恍然大悟道:“明白了。怪不得这几天让我们出去玩,我们两的亚洲面孔太惹眼了,但又不能离表哥太远,生怕他出什么意外。” 再次来到戴高乐机场,晚上的人流明显少了三分之二,零星几个旅客坐在地上刷手机。 国际出发层的安检入口,三对夫妻拉着相同的行李箱,穿着相同的衣服,连发型、项链等细节都一模一样。身后几只白头鹰闻着味就跟上来了。 他们周围似乎形成一种诡异的漩涡,时不时有空姐、清洁工、游客向他们投来不怀好意的视线。 夭袅一眼就认出其中暗藏几只白头鹰,他们眼珠子乱晃,分明在辨识谁才是真正的杨博士夫妇。 现在离杨太太登机还有两小时不到,两人挽着手臂逛起了机场的免税店。免税店里倒是人头攒动,好几个大型中国旅行团在商铺里选购。 一时间,黄皮肤的客人成为了这里的主流,操着各地方言的中文覆盖了背景里的外语播报,不知道的还以为在国内免税店呢。 夭袅不禁感慨,到底是组长老谋深算,连旅行团这种天然屏障都考虑到了,否则人再多,他们还是会被一眼认出。 在他们对面的商铺前,身着一模一样衣服的“夫妻”在选购香水。夭袅低声提醒:“三点钟方向,是喜乐组的同志。” 乔翼揽紧她腰际,佯装亲昵道:“杨博士他们也来了,正往香奈儿柜台走。” “我们也去试试香水。”夭袅顺势走进柜台,拿起一瓶木制调香水朝手腕喷了下,“这款雪松味很特别,不像花香这么张扬,你闻闻。” “确实不错,就是雪松会不会显得人太清冷,我更喜欢甜美的气味。”乔翼回道。 这话传到了假杨博士夫妻耳里,假杨太太顺势说道:“甜美固然好,但是清冷也未尝不可试。我喜欢木制香都十多年了,耐闻又不腻。喜欢的话想买就买。” “没错,想买就买,管别人怎么想。”夭袅同喜乐组的同志相视一笑,两边接头成功。 乔翼宠溺的说道:“好吧,亲爱的,我们就买一瓶吧。” 假杨博士也让假杨太太尽快选一瓶出来,别换来换去,到时候都不记得原来那瓶放哪了。 “我就换。你一个人选吧。”假杨太太佯装生气,快步走到了香奈儿区域,迂回靠近了杨博士,不知道三人又说了些什么,杨博士和喜乐组的女队员手挽手走向另一处柜台。 杨太太就跟喜乐组的男队员去逛手表店了,对老同志说干就干的动作,夭袅和乔翼大受震撼,这就开始换了? 没一会儿,喜乐组的男队员又把夭袅带走了,而乔翼陪着杨太太去烟酒店买东西,大家熟稔得好像私底下排练过很多次。 洋人本来就对东亚面孔脸盲,三组人又随机排列组合,白头鹰们被三组真假难辨的杨博士夫妇搅得昏头转向,夭袅换了七八次后逐渐熟悉了交换规则,下次交换找个拥挤的店铺吧。 在一家糖果店,乔翼终于换回了夭袅身旁,他得意地说道:“哥又回来了,想我没?” “没有。”夭袅很是无语,他们一刻钟前刚换过。 就当两人打算出店的时候,一名穿着机场地勤制服的男人拦住他们,还要他们立即出示登机牌和护照,如果不配合,他将呼叫安保强制处理。 “啊,兄弟你说的话,我怎么听不懂。”乔翼一步步后退到收银台附近,那里已经排起了长队。 许是见乔翼装傻,地勤皱起眉头用蹩脚的中文夹着英语说道:“passport,护造。” “哦,听白了,我们不赶飞机,你要不帮我一起挑挑礼物,回去要送好多人呢。”乔翼熟络地搭上得勤的肩膀,悄悄将两条糖果塞到他腰上的尼龙口袋。 “give me passport,护造。”地勤凶悍地复述一遍。 “护你mb。”乔翼拉住夭袅就往商店外跑。 滴滴滴,商店的警报器疯狂响应,两名店员拉住那个地勤不放走,争执间,店员按下了报警键。 身后骤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夭袅不敢回头看,任由乔翼牵着一口气跑到了中国航空的VIP候车室,这里的门禁为两人争取了片刻喘息的机会。 心跳快的胸口发痛,夭袅气喘吁吁地环视四周,发现杨夫人抱膝缩在角落里,头上多了一块邦迪,喜乐组的女队员似乎在安慰她。 当喜乐组看到他们时,对他们比了“三”,还指了指边上的洗手间。 卫生间的第三格,乔翼和夭袅马上进入卫生间,这格里有一套新衣服和眼镜,她马上换上,并重新画了个显嫩的妆容。 一切弄完,夭袅装作无事发生走出卫生间,喜乐小组的人也换了一套衣服。 小骚乱已经引起了对方的警觉,在这里他们要进行最后的交换。 这时广播里开始播报,中国航空12:15的飞机,可以登机了。 VIP候机室外,两组“杨博士夫妻”同时出现,低着头往反方向快走。 等在走廊的两名白头鹰低骂一声,凭着直觉选择了动静更大的那一组。 追踪者的脚步声逐渐远去,走廊里只剩下空调的嗡鸣。 又等了三分钟,夭袅朝标着“残疾人卫生间”喊了声“布谷”,然后用特定的警示号敲了敲门板。 门打开一条缝隙,一双警惕的眼睛露出来,正事是穿着冲锋衣,头戴渔夫帽的杨博士,他憔悴的模样,不化妆也看上去老了十几岁。 “老爸,我们要登机了。跟我走。”夭袅领着杨博士向着登机口相反的方向离开。 夭袅有意挑选清洁通道和人流密集区,尽量避开有探头的地方。好在之前老枪让他们把戴高乐机场的结构提前背下来。 一路上有惊无险。偶尔遇到几个真正的机场地勤,夭袅立刻装成着急赶路的游客,或者用简单的法语打招呼来转移对方注意力。 二十多分钟后,他们从偏僻的货运出口出来,快速穿越马路,走进了对面一家看起来十分普通的连锁商务酒店。 夭袅没有去前台,而是直接闪入消防通道,爬了两层楼梯,来到一间位于走廊尽头,没有门牌号的房间前。 她再次警惕地环顾四周,才从口袋摸出一张从中国带来的电子房卡刷开了门。 “进来吧,教授。这里暂时安全。”夭袅侧身让杨博士先进屋。 房间不大,陈设跟一般的快捷酒店没区别,除了窗户被按上了单面镜。这里是华红缨提前为他们准备的安全屋之一。 直到房门“咔哒”一声锁上,杨博士才脱力般摘掉帽子,颤抖地吁出了一口气。 安静了好一会,杨博士惊魂未定地问道:“结束了吗?” “今晚结束了。”夭袅给他递上一瓶水,“您今晚就住在这里,好好休息,我和另外一位同事会贴身保护,直到您安全回到祖国。” “谢谢。”杨博士接过水,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安全屋内,时间如流沙般消逝,夭袅靠在沙发上假寐,杨博士已经和衣睡下,但岣嵝成的熟虾状的脊背显示他处于极大的不安中。 突然,一阵富有节奏的敲门声响起。咚…咚咚…咚… 夭袅猛地坐直身体,她悄悄靠近房门,向猫眼快速瞟了一眼,走廊光线昏暗,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站在门外,看身形依稀是乔翼。 门外又响了一遍警戒号,夭袅这才放心地开门放人。 “领导,你再不开门,我就要冻成冰雕了。巴黎这鬼天气,不是人呆的。”乔翼骂骂咧咧地进来。 嘘,夭袅朝他比了个噤声的动作,博士才刚睡下,可不能把人吵醒了。 “没尾巴吧?”夭袅取来一条干毛巾递给湿漉漉的乔翼,外面大概下过雨了。 “放心,绕了七八圈,地铁换公交再钻小巷,甩得干干净净。”乔翼得意地挑了挑眉。 “喜乐组的同志呢?”夭袅又给他拿了瓶水。 “按计划,一个陪杨夫人乘飞机回国,另一个断后,她明天跟我们同一个航班,不过是经济舱。”乔翼猛灌一口水。 他们已经完成了“镜像转移”计划最难的部分,成功将杨博士从敌人眼皮底下偷出来。 下面就是最后一步,送博士回家。 第29章 生死归国路(四) 塞纳河的薄雾尚未散去,空气里带着雨后的潮湿和阴冷,夭袅背上双肩包,朝外望去,几乎没有行人,一夜惊魂,此刻的街道静得格外虚幻。 “我准备好,咱们走吧。”杨博士和乔翼从卫生间出来,三人清一色运动鞋,旅游休闲装,看上去就是来法国旅游的一家三口。 沿着昨天的货运通道,他们进入了戴高乐机场,有两个零星的白头鹰在活动,不过好像只是常规巡查。 夭袅和乔翼自然地朝中国航空的窗口走,不过博士似乎被昨天的追击吓到了,整个人处于惊弓之鸟的状态,一不小心被拖地机器人绊了一下,摔倒在地。 审视的目光瞬间包围了杨博士,两人脑中那根弦都快崩断了,不过强忍,夭袅和乔翼故作镇定地将他扶起来,拍了拍他身上不存在的灰。 “先生,你需要帮忙吗?”一个说法文的地勤走过来,眼底满是同情。 “需要,善良的先生,能给我们拿一副轮椅吗,我的爸爸年纪大了,有些低血压。”夭袅微笑着举起护照首页,表明杨博士年纪很大了。 “好的,稍等。”地勤很快推来一辆轮椅,并亲自推着杨博士走了绿色通道,周围那股偷窥的感觉也骤然消失。 果然哪都有好人啊,他们因祸得福,不用排队就拿到了机票并进入了VIP候机室。 直到空客A350在跑道上滑行,都没在出什么幺蛾子,窗外的巴黎轮廓越来越小,最后被厚厚的云朵替代。 呼啦,空姐拉上了通往经济舱的窗帘,商务舱只有他们三个,警戒的压力顿时减少了一大半。 空调的嗡鸣成了催眠的白噪音,夭袅紧绷了一晚上的肌肉渐渐放松,眼皮也开始打架,腿上忽然一暖,多了条灰色的航空毯子。 乔翼从椅背上探出脑袋,用教训的口吻说道:“赶紧睡,否则我要拿纺锤扎你的手了。”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有点好笑,装什么大爹!夭袅反骨被激起来,意有所指的从上往下扫去:“什么纺锤这么厉害,掏出来看看尺寸。” 乔翼显然没料到她会这么直接,重重咳嗽两声掩饰窘迫:“现在不行,在外面影响多不好,等晚上保证让你看个清楚,量个明白。” “什么吗,我还以为是迪斯尼联名款呢。”夭袅挑起眉梢,一副“你想歪”了的无辜表情。 “你想要也可以有,尊享版还附带真爱之吻哦,亲。”乔翼眯起眼睛得意道。 “出尊享版前,建议先升级一下硬件,不然名不副实,我会告到迪斯尼法务部哒,说你卖盗版。”夭袅慢条斯理地拉高毯子。 乔翼被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逗得肩膀直抖,努力压抑的笑声变成一阵阵气音:“我靠,领导,你深藏不露啊!” 这次,轮到夭袅安静了,她戴上眼罩安心酝酿睡意,仿佛刚才只是同人家在讨论天气。 机舱内灯光调暗。在一片引擎的低鸣中,乔翼身上那散发着活力的气息也安静下来。 “各位旅客,我们的飞机即将降落于新湖国际机场,下降时可能会有颠簸,请您再次确认系好安全带……” Duang~飞机平稳落地,又滑行了十几米,停在了廊道前,乔翼和夭袅确认了一下周围没有危险,从行李架拿出背包,一会儿还在将杨博士护在中间比较保险。 经济舱后排突然响起几声懊恼的低语:“咦?我手机怎么没信号了?” “我的也是,华为也扛不住机场的大人流吗?” “真是奇了怪了,苹果反而没事?” “下去再说吧,可能这里离信号塔远。” 这些抱怨并未引起太大波澜,毕竟人还在飞机上,信号不稳很正常。夭袅和乔翼却不约而同地关闭飞行模式,连上WiFi。 可这次他们的手机信号没有满格,一直在一格和零格之间波动。怎么回事?他们手机可是官方特制的,连卫星电话都能打。 杨博士打开自己的苹果手机,他的信号显示是满格。他推了眼镜,严肃道:“附近有电子干扰,而且针对了特定型号。” “老爸,你手机先别开。”夭袅帮他调回了飞行模式,苹果有后台,万一被白头鹰追踪成功,那之前的狸猫换太子就白换了。 切断他们的通讯,是逼他们成为哑巴聋子,不能呼救不能联系组织,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我去找下乘务长。”乔翼压低声音,起身往机头走,在和乘务长交流一番后,乘务长正色从箱子里找出一部oppo手机。 两人迅速交换了电话卡,乔翼拿着新手机回到自己座位,给夭袅看满格的型号。 不过两人都明白这只是前菜,敌人并没有放弃追杀杨博士。 等经济舱大部分的客人都离开后,乘务长才带着三人往员工通道走,一路护送他们来到了地下车库,这里有华红缨准备的车子。 “呦呵,还是环保的油电混合车。”乔翼拍了拍车盖。 “我来开,你负责警戒和联络。”夭袅拉开驾驶室。 “好嘞,杨博士,您先请。”乔翼护着杨博士坐进车里。 车子慢慢驶离机场开上高架,乔翼掏出新手机给华红缨打电话。 “喂,夭袅吗?”华红缨的声音带着点电子杂音。 “不是,我乔翼,组长我们已经开出机场了,马上送……”他话没讲完。 “低头!”华红缨的吼声穿过耳膜。 乔翼解开安全带,一把将杨博士按倒。 砰! 右车窗应声爆裂,却没有碎,夭袅不由庆幸这辆车是防弹的,不过要是再来几发就不一定了。 周围的车辆只当有车爆胎了,丝毫不受影响,毕竟在他们的认知里,城市里哪有枪。 “抓稳了!”夭袅大喊一声,猛打方向盘,发动机发出一声低吼,险之又险地并入了左边车道的一辆货车后方,利用货车庞大的车身暂时阻挡了狙击手的视线。 “喂组长,听得到吗?喂,组长。”乔翼激动地呼叫,然而那边只传来一阵杂音,通讯又被切断了。 就在这时,电子屏幕发出刺耳的警报声,代表车速的电子牌不停地往下降,车身像是被只无形的大手猛地一拽。 哔哔——后方司机不满地按下喇叭。 电光火石之间,夭袅立刻调成油动模式,一脚油门踩到底,才勉强回到原来的速度,可车厢没了空调,闷热得令人窒息。 “手机快给我,还是刚才那台!”杨博士忽然朝乔翼伸出手,“还有帮我连上车载接口。” 乔翼二话不说钻到副驾驶,从抽屉格里找到一根手机车载线,拉完电线又在颠簸中钻到后排。 交手机的片刻,乔翼快速抬头瞄了一眼:“后面,有辆黑色SUV。我们变道他也变道。” “明白。”夭袅立刻采取蛇形走位,然而油电混合的马达不像油车那么结实,几次强变道后,气缸发出难听的摩擦声,感觉随时会熄火。 杨博士蹲在后座的视觉死角,手指在破碎的屏幕上飞快滑动。 “他们在用高频脉冲攻击ECU的通讯总线,频率在1.2GHz附近波动,需要找到一个漏洞注入反向稳定信号,或者……暂时屏蔽外部干扰!” 杨博士的额头渗出一层薄汗,嘴里念着外人听不懂的术语:“找到漏洞了,进去,进去。” 刹那间,电子设备发出刺耳的蜂鸣,仪表盘上的所有指针疯狂乱转后又猛地归位,空调也重新运作,换走了原本的燥热。 转速瞬间提升,电子动力回归,夭袅立刻切回电子模式,脚下的油门恢复了响应,开起来丝滑多了。 可那辆黑色SUV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杀鱼,对他们的车紧追不舍,天窗打开,探出一个端枪的洋鬼子。 红色的激光点在座位上来回移动,似乎在找合适的射击角度。 “喂,组长,组长听得到吗?”乔翼捂着耳朵期望能在杂音中找到华红缨的声音。 “听到了!现在按我说的做。”华红缨的声音终于又接上,“前方1.5公里龙门架,假动作,做出要靠右下匝道的姿态,逼他们向右前方封堵。” 夭袅没有一丝犹豫,打开右转灯,方向盘向右打满。 黑色SUV果然上当,猛地加速向右前方切入,试图卡死他们下匝道的路线,狙击手也随之调整姿势。 “就是现在,不回方向,深踩油门……从它屁股后面……向左切回主路……快!”华红缨的命令跟上来,虽然还是有些断断续续。 夭袅猛的拉回方向,油门一脚踩到底,汽车引擎咆哮如猛虎,惊险地贴着SUV的尾部擦过,重新扎回主路最左侧车道。 黑色SUV因为封堵动作用力过猛,车身姿态失衡,驾驶员慌忙修正,瞬间被甩开了一个半车身位。 砰!狙击手又开了一枪,车子扭动了一下,后窗也碎成了蜘蛛网。 “下一个出口,是金桥路匝道,下去,他们肯定会以为我们想躲进高阳路。”华红缨再次预判。 夭袅冲下金桥路匝道,黑色SUV依旧紧追不舍,也跟着冲了下来。 “妈耶。组长这是带我们玩四渡赤水呢。”乔翼说完就重重地撞在了车门上,他捂着肩膀哀嚎道,“哎呀,战术不错,就是有点费人。” “闭嘴,我听不到组长的话了。”夭袅厉声道。 “组长,没断吧。”乔翼不确定地问道。 “没断,进高阳路后立刻靠小区急停,然后借着小区出口倒车,重回主匝道。”华红缨说出了最出人意料的一步棋。 车辆冲下匝道进入辅路后猛地刹停,在追兵惊愕的目光中,车子转了180度,轮胎在地面上划出一道白印子,硬生生从刚刚下来的匝道又倒冲了回去。 那辆黑色SUV完全没料到这一手,它已经开出几十米,再想掉头追赶已然来不及。 只能眼睁睁看着夭袅他们以一种开天眼的方式,消失在高架的车流中。 “白色亭B-D2625轿车已经在前方应急车道等你们,立刻换乘!”华红缨的最后指令传来。 前方应急道上果然停着一辆白色轿车。三人以最快速度转移到新车,快速驶出,汇入到车流大部队中。 当黑色SUV从匝道口冲回主路,只看到那辆被打成蜘蛛网的车停在路边,司机见到他们立刻踩住油门。 看样子是想下匝道,两辆车一前一后,在郊区的道路上越来越偏,正当他们觉得哪里不对的时候,那辆破车猛地刹车。 嗙,巨大的冲击下,车子速度骤减,天窗上的狙击手差点被甩飞,不过他身手了得,泥鳅般滑回了车里。 后窗被打开,狙击手还想举枪还击,一发麻醉镖从打开的车窗射入,直直钉在他的脖颈上,他哼都没哼一声就晕死过去。 噗!噗! 两声几乎是同时响起的枪声,黑色SUV的两个前轮胎瞬间爆裂,车辆猛地一矮,失控地向前扭了一下,一头撞向了旁边的护栏。 司机用尽全力才踹开变形的车门,从破碎的SUV上跳下,打算弃车逃跑。 可那辆破车停稳后,竟然下来三个端着手枪的便衣,两名骑摩托车的交警一左一右堵住了他的去路。 “举手!下车!”呵斥声通过扩音喇叭输出。生怕他们听不懂,交警又用英语喊了一遍。 剩余两名外籍成员见状,知道大势已去,满脸绝望地扔出了武器,高举双手。 白色轿车驶入了一间独立别墅的车库,厚重的卷帘门缓缓落下,隔绝了外界的纷乱。 “杨博士,我们到了。”夭袅解开安全带,她的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这会儿一吹空调有些冷飕飕的。 “博士,欢迎回家。”乔翼拉开车门,比了个管家的欢迎动作。 “谢谢。”杨博士激动得快要哭出来,“我回来了,我真的回来了。” 他们一路走回客厅,已经有两个人站在正中央,华红缨老远就伸出手:“杨博士,好久不见,上次见面还在三年前呢。” “红缨,好久不见。”杨博士亲热地握上去,泪水再也止不住。 而站在华红缨身边的另一位女性笑着帮他擦去眼泪:“别看我们家老杨是理工男,他可感性呢。” 杨博士呜咽着握住妻子的手,嚎啕大哭。安全屋柔和的灯光下,劫后余生的夫妻二人,终于获得了片刻的安宁。 第30章 毒饵(一) 阳光从监狱狭小的窗口洒下,华红缨被隔成了黑白相间的条状,她和善地望向被俘的外籍杀手,冷汗已经浸透了他额前的碎发 水快烧开了!她微微倾身,用保加利亚语说道:“你以为你只是个拿钱办事的工具?不,你本身就是证据,我们国家禁枪。就算我现在把你放了,你猜你能活着离开中国吗?” 对方的瞳孔收缩了一下,用保加利亚语回道:“杀手行规,我不知道谁要杀那个亚裔男人,我是通过 Blood Cow公司接单的……” “我不关心这个,我只关心你那么大一把高精度狙击枪,哪来的?”华红缨打断他,眼睛仿佛能看透一切。 巨大的压迫感在沉默中发酵。 漫长的十几秒后,他喉咙里发出一种奇异的嗬嗬声,颓然地低下头:“在东亭郊区码头,B7区的一个集装里。有个叫‘德克’的人负责接头。” “德克是哪里人?”华红缨冷声追问。 “我不知道,反正是个英语很好的亚洲人,不过他手上有好几处炮弹疤痕,可能当过兵。其他我就不清楚了,我也是听公司指令。”外籍杀手声音干涩。 “感谢配合,一会儿我的同事会来画德克的通缉令,你跟他仔细描述一下那人的长相。”她停顿了一下,“作为交换,你不仅能得到完善的医疗救助,在服完刑后还能以一个体面的方式离开中国。” 获取了最关键的信息,华红缨转身离开牢房,等她回到办公室,蒯师傅他们已经查到了B7区的所有公司。 最后和之前的线索交叉对比后,找到一家医疗器械代加工厂——信达精密机械。 “尽快查出这家公司的生产基地和其他仓储信息。”华红缨抬手看了下表,招呼老蒯一起跟她去总局开会,处级以上干部都得到场。 “嘿,就知道你对我没安好心,原来是想找开会搭子。”蒯师傅抱怨归抱怨,手上已经拿好了钥匙。 总局大楼的会议室,气氛比西北风还要冷,屋子里乌泱泱坐了五六十个人,刑警总队、经侦总队、特警总队以及几个关键部门的领导都到场了。 华红缨带着蒯师傅坐到靠墙的一侧,时不时有熟人来和蒯师傅打招呼,大家都只听说了一些只言片语,不知道为什么这次这么大阵仗。 负责主持会议的总局副书记,见人到得差不多了,先清了清嗓子,开口定了调子:“今天把各条线的负责同志请来,就是要统一思想,协同作战。有请领导讲话。” 咚!总局大领导猛锤桌子,茶水溅了一圈:“同志们,今天客套话我就不讲了。发生在本市机场高速的恶性枪击案都听说了吧,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刑事案件,这是挑衅!是对我们司法工作的嘲讽!” 大领导一亮嗓子,大家不约而同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喘。 他吸了一大口气,声音止不住发颤:“光天化日,动用高精狙击步枪,在我们的国际窗口旁公然杀人,他们还当一百年前,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今天你们必须给我出个解决方案,否则都别回去。” “领导说得对,这件事性质极其恶劣,公共影响极坏!一定要引起各部门的重视。”总局副书记陪着笑脸打开投影机,“下面有请1106枪击案的负责人华红缨同志来讲一下具体情况。” “好的。各位领导、各位同仁,下午好。”华红缨应声而起,走到台前。 她边讲边展示了武器特写,袭击武器不是完整入境,而是利用了标准工业零件共通的特点,有意识地采购或定制相关尺寸,分批次,合法报关入境,并在国内某个工厂完成深度加工和非法组装。 而且他们还有一部分懂得精工的技术人员,能在钢管内部车出膛线。并有渠道获得火药、硝等化学品,压制成标准子弹。 根据已有报关单估测,约有制式手枪198余只,制式步枪2600余只,高倍狙击镜400个,消音器1000个,相配子弹在一万发以上。 其威胁不再局限于单一领域,涵盖进出口商品贸易,非法洗钱,非法制造、买卖、储存枪支弹药,买凶杀人,间谍渗透等严重暴力活动。 会议室里炸起一片惊呼和倒抽冷气的声音。经侦总队和海关缉私局领导的脸色“唰”地变白了,这案子简直是打他们的脸。 总局副书记终于没忍住:“进口医疗器械?打着救命的幌子,干着是杀人的勾当。就在我们的眼皮底下,他们还建了个兵工厂。简直无法无天!” 华红缨适时接话:“这次的敌人很狡猾,任何部门都无法独立应对。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抽调精英干警,成立多部门协作专案组,才能从根本上摧毁这个寄生毒瘤。” 会议室陷入了死寂,只有最前排的几位领导交头接耳,讨论最终的方案。 最终,国安的徐书记缓缓站起身:“既然这次是我们国安同志带的头,那就由我亲自挂帅,从现在起,1106枪击联合专案组正式成立。” 啪,桌上的茶杯又跳了一下,总局大领导发话:“徐书记的话都听明白了,听明白了就把你们手下最好的兵写下来,至少十个,二十分钟后收纸,写!” 一时间,会议室里只剩下纸张翻动和笔尖划过的沙沙声。 二十分钟后,名单被收走,汇总到了前排领导面前。几位领导快速翻阅,低声交换意见。 徐书记拿着打圈的名单念指挥部核心成员,念到名字的人都站起来点头示意,最后办公地点订在总局8楼指挥部。 指挥部的核心成员在领导们的允许下都回去调人了,会议室霎时空了一半,只剩下几位主要领导以及国安的同志。 华红缨的顶头上司秦洪凑过来:“哎,小华,人家都写完了,你咋不写。” “秦局,你拿我开涮呢,徐书记和你都在,当然是你们来统筹人员啦。”华红缨惶恐地摆摆手。 秦局摆出认真的神情:“这可是大案子,又是咱们的徐书记亲自挂帅,肩上的担子重着呢,不能让兄弟部门觉得咱们国安只出主意不出力嘛,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行,那我说几个尖兵,您就当个参考,比如情报处的‘小诸葛’,行动队的‘快刀刘’,网安的‘四眼’都带上,我这就我自己和老蒯。算上你就6个了吧。你再找四个聪明能干的出来。”华红缨掰着手指头算。 “你就带个老蒯?平时也没听你说人手不够啊。”秦局揶揄的眼神瞟过来。 华红缨语气变得十分诚恳:“正是因为这案子太复杂,牵扯太广,我才不敢轻易用年轻同志啊。万一拎不清,闹了笑话,那可是全市都知道了,我建议多用老同志,稳妥。” 他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哈哈一笑:“就是年轻才得多锻炼啊。这个案子写履历上多漂亮,你不能不让人家进步。” 华红缨满脸为难:“秦局,你去看看人家兄弟部门写的都是谁,0306特大灭门案的吴队长,0701跨国洗钱金融案的李队长……都是专家里的专家,我真把我那几个小同志带过来,我还怕他们帮倒忙呢,到时候丢的是咱整个国安局的脸。” 她话锋一转,将高帽稳稳地戴回了秦局长头上:“我们下面的人,说到底就是干具体的活儿,当好螺丝钉。您和徐书记才是领导,有你们坐镇指挥,总局领导才放心啊。” 秦局“嗯”了一声,发灰的脸色恢复些:“那你的人也不能一点不管,1106的案子还是他们办的呢,细节他们最清楚。” 华红缨低眉顺眼地捧道:“这话也对,跨部门的大案子方方面面都离不开您和徐书记的宏观把握,我建议我的小同志们,负责外围的信息收集和后勤支援工作,主要成员还得您统筹安排。我嘛,就跟着领导的指示走。” 秦局笑着指了指华红缨:“哈哈,小华同志考虑的就是周到,这么大的案子,谨慎点也好,那行,就按你说的办。有什么需要协调的,直接向我汇报。” “是!谢谢秦局支持!”华红缨立刻应道。 “小华,过来一下。”徐书记喊她过去,恰好解了她的围。 等华红缨走到领导面前敬了个礼,徐书记才说道:“刚刚我们讨论了一下,你来担任联合专案组的副组长,负责具体协调工作。” 这下轮到她被架在火上烤了,华红缨思索片刻再次敬礼:“感谢领导的信任,我服从组织决定,一定竭尽全力,做好协调服务工作,争取早日破案。” 徐书记满意地点了下头:“好,去准备吧,抓紧时间。” “哦?副组长,重任在肩啊红缨同志。”秦局脸上划过一丝惊讶。 “都是领导统筹,我服从命令。”华红缨打着哈哈,朝门外走。 蒯师傅慢悠悠地跟上来,递给她一瓶水:“副组长,这位置,烫屁股哟。” 华红缨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烫,也得坐。走吧,老蒯,咱们先去把组织架构撑起来。” 总局8楼的会议室被紧急清空,挂上了“1106枪击案联合专案组指挥部”的临时牌子。 电话铃声,急促的键盘敲击声,队员的讨论声混杂在一起,使这处会议室成了一个喧嚣的情报集散中心。 华红缨站在一块比人还高的白板前,上面已经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嫌疑公司名称、人物关系图、资金流向箭头和时间节点。 她没有时间坐下,没有时间寒暄,甚至没有时间喝一口热茶。 偶尔,她会停下来,走到白板前,添上几个新的名字,或者画上几个新的箭头。 “华副组长,有重大发现!”经侦的孙淼一把扯下眼镜,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破音。 他指着电脑说:“香港的那家‘顺发贸易’查清了,它的主要资金流向和控股方,层层穿透后,指向了一个离岸慈善基金会,就注册在东亭市保税区。” 他话音刚落,负责工商档案核查的民警也喊了起来:“华副组长,保税区里租赁B7仓库的公司也查实了!注册法人是一个七十多岁的本地农民。” “我们走访后发现他被人盗用了身份证,并且冒用他身份开设账户和公司,我现在把银行调取的监控发到工作群,是一个青壮年的亚洲男子。” 打开手机,华红缨看到监控里的男子,身材魁梧,手臂上有一条很长的疤痕,有些年头了。 这时,东来打来一个电话,华红缨从蒯师傅手中接过手机:“喂,东来,有什么新情况吗?” “组长,我认识这个人。”东来声音里带着愤怒,“他就是在高铁站追杀刘医生的三个凶徒之一!也是画像上的德克。” “哦,他有什么面部特征吻合吗?”华红缨问道。 “等等,停!倒回去三秒,对,就这个侧脸,放大再放大!没错了,他眉毛上有道疤,他烧成灰我都认得。”东来急切地说道,“他身手了得,赤手空拳和我打了个五五开,你们一定要当心啊。” 这人有两把刷子啊,东来可是东部战区掐尖的尖子兵,能和他打五五开,不好对付。 不过华红缨庆幸两条线索,如同毒蛇的首尾,终于衔接上了。德克原来是N基金的专属打手啊。 “信息组都停一停。”华红缨拍了拍手,“全力搜索此人相关的所有信息,尤其是东亭市的活动区域和行动路线。” “好的。”信息组的键盘声再次响起。 整个指挥部像一台瞬间烧红的引擎,疯狂运转起来,每一个指令都带着火花,每一个发现都可能导向最终的杀机。 华红缨站在巨大的电子地图前,目光死死锁定在东亭保税区的位置。香港的触手,保税区的巢穴,保加利亚的杀手……所有的线索终于汇聚成一个清晰无比的焦点。 那条隐藏的毒蛇,终于露出了它的七寸。 “德克。”华红缨暗念这个名字,拳头无意识地收紧,“这次,你跑不掉了。” 第31章 毒饵(二) “见鬼了。”年轻的信息员忍不住低声咒骂,“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 检索时间比华红缨想象中的还要久,德克就像一个幽灵,任何设备只能留下他模糊的轮廓。 除了在高铁站和银行的两段模糊侧影,常规的刑侦手段几乎全部失效。 一位年轻的技术干警犹豫了一下,还是举手建议:“华副组长,我们要不试试步态识别,虽然没他的正脸,但每个人的步态特征都是独一无二的。” 技侦科的科长否定道:“步态识别对视频的角度、清晰度、以及环境干扰要求很高。我们现有的片段,他不是跑就是在打架,要么就是混在一堆人里面,很难提取到准确的步态特征。” 另一个技术干警插话道:“科长,就是打架才能更好地绑定虚拟骨架啊,我可以用blender模拟出他的日常步态,就跟通缉令一样,有80%的相似度就可以比对其他视频片段了。” 技侦科的科长沉吟片刻:“也不是不可以,华副组长,这个方案可行,就是比较耗时。” “有新技术就用起来,总比僵在那好吧。”华红缨鼓励道。 东边不亮西边亮,刑侦的魏队长扛着两杆狙击枪,背上还挂着三把步枪,进到了指挥部,他那一身丁零当啷引来所有人的侧目。 华红缨稀奇地跑过去摸摸枪:“老魏,你改行卖军火了?” “没有,这些都是玩具枪,什么水弹,BB还有气枪。”魏队长将身上的装备一一卸下。 “嗨,害我白高兴一场。我以为你找到他们兵工厂了。”华红缨推开桌上的玩具枪。 “急性子,等我说完。别小看玩具枪,这些都经过严密的改造,配上蘑菇头弹,能轻松打死小猫小狗。打人的话能卡骨头缝里,造成重伤,打得不巧,那就成凶杀案了。”魏队长认真的说道。 “那把这些拿来干什么呀?咱这最小的同志也得300个月了。” 魏队长觉得他们每年都进口这么多零件,不能都堆在仓库吧,犯罪组织自用一部分,还有一部分肯定会卖掉,换他们的行动经费。 巧的是,玩具枪的圈子里就有人卖类似的零件,然后发一个组装视频,玩家自己就能组装成击杀威力无限接近真枪的玩具枪。 他让手底下几名年轻的干警假装富二代,潜伏在各种聊天群和小众论坛里,买了几次后,卖家大部分发的都是国产零件。 然后干警在小众论坛里吐槽国产精度太差,想要更高级的进口货,自己不差钱。这时候就有人给他介绍一个网名叫“就是胆子大”的高端零件贩子。 通过普通卖家介绍后,他们很快加上了“就是胆子大”的QQ,他声称自己也是玩气枪的玩家,东西都是自用的,保证精度。接着他在QQ里发了几张零件图,并留言懂得来买。 其中一张零件图是很重要的五门阀,而且有英语钢印,和报关单上的一个医疗器械零件的编号一模一样。 货物通过普通快递公司发出,只是没有明确的寄件地址。收到货一比较,这根改造气枪的钢管和缴获枪支钢管,是同一个师傅车出来的膛线。 “就是这把。”魏队长拎出一把仿狙击式样的气枪,华红缨接过来试了试,确实重量和真枪很接近了。 根据魏队长常年查枪的经验,干这行的老师傅,车出来的膛线有很明显的个人习惯,因为子弹膛线的疏密就像指纹一样,这种差异会形成独特的弹道痕迹。 而且经过他们走访查证,这“就是胆子大”最多是个中层分销商,他上面还有一个总代。 “你觉得总代就是那个地下兵工厂。”华红缨问道。 “不一定,但总代肯定和兵工厂的人有联系。咱们顺藤摸瓜,不就能找到地下兵工厂了吗。” “大方向没错。就顺着这条线查。”华红缨干脆拍板。 指挥部内,针对“就是胆子大”的线上侦查已持续数日。 “上钩了!上钩了!”魏队长一声惊呼,引得华红缨过去围观,“你看,这小子狂得没边了。” 华红缨迅速扫了一遍两人的对话, 孤狼:我想搞个高端点的气枪工作室,工作室里必须都是改造气枪,那样手感才好。 就是胆子大:改呀,用过的都说好。 孤狼:可惜找不到稳定又牛逼的货源,哥们的货不错,就是不成规模,只能自己玩玩。 就是胆子大:放屁,老子库房里的东西,够武装一个加强连。 孤狼:真的假的,我要是给你下单子,你别接不住? 就是胆子大:谁接不住谁是狗,不信来哥们库房搂两眼,保证你站着进来,跪着出去。 孤狼:行,就去您库房开开眼,要是货正,哥们就在你这独家拿货。价格什么都好商量。 就是胆子大:小子,算你有眼光。不过我这仓库,可不是谁都能来的。先下载这个app,我换个地方聊。 华红缨气得想笑:“一个加强连,不然人家叫‘就是胆子大’呢。这人的信号区域锁定了吗?” 网警马上回道:“锁定了,在卫洲市,东单镇,一个叫‘玩咖’的网吧里。” “有地址就好办,我找人去卫洲市蹲他。” “行,我给你去卫洲市打声招呼,至少让他们知道一下。” 网名“孤狼”的干警打断两人谈话:“魏队,他这次交易地点不在卫洲市,而是在隔壁的城西市,第三纺织厂仓库区,3号库门口,一个人来,周三见。” 城西市第三纺织厂?华红缨在大屏幕上调出电子地图,那片区域很大,废弃仓库林立,道路复杂。 “这即能藏人,又能藏货,确实是个交易的好地方。”魏队长眉头紧锁。 华红缨盯着地图:“我觉得他不会真的在3号库交易。这应该是个试探。” “那我让外勤组,提前六小时秘密渗透进入厂区,占领所有制高点和关键路口。”魏队长部署道。 华红缨接话道:“把无人机和生命探测仪也带上,全区域扫描,我要知道除了3号库,还有哪个角落藏着人和货。” 魏队长勾起一个苦笑,摊手道:“老枪,我是刑侦不是你们国安,办案经费紧,全队里就那么一套宝贝疙瘩,还在别的案子上用着呢。我现在申请也来不及了,你方便的话先借我吧,最好把会开的干警也一起调出来。” 华红缨立刻答应:“行,我让东来准备一下,跟你们去城西市。” “特警队应该也有吧?保险起见再带一套。”蒯师傅说道。 “对对对,多多益善。还是老蒯想得远。”魏队长竖起大拇指。 在华红缨的调度下,行动部署迅速展开。当天下午,侦察员和技术设备提前埋伏进废弃厂区。 东来爬上一处楼梯坍塌的废屋屋顶,此处视野最好,他赶紧连上电脑,戴上全息眼镜,这场直播,指挥部的人都能看到。 车轮碾过碎石,孤狼驾着豪车开进了第三纺织厂,他开到了指定地点,然而“就是胆子大”又发来另一个定位点。 他只能耐着性子绕着纺织厂往后面开,刚开到岔路口,一辆白色的破旧面包车突然从杂草丛中冲出,直接别停了他的豪车。 “谁啊,没长眼睛啊。”孤狼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欲下车理论。 面包车同步开了车门,两个戴口罩的壮汉,粗暴地将他拽上车,戴上黑头套,领口上的针孔摄像机登时一片黑。 “什么意思?你们不会想绑架吧。”孤狼挣扎道,“我警告你们,我家不是好惹的……” 他的嘴被强行塞了块破布,一个沙哑的声音喝道:“闭嘴,我们是正经生意人,带你去见老板。” 突发事件,他们换地方了,东来不慌不忙地将视角抬高到肉眼不可见的位置,自己也爬下屋顶继续跟踪。 大约行驶了二十多分钟,车终于停下。他的头套猛地扯下,突如其来的光线让他眯起了眼睛。 几缕天光从屋顶的破洞射下来,地上满是油污,这是个比之前纺织厂更破败的废弃工厂车间。 “哥们别见怪,干我们这行,不小心点不行。”一个跟孤狼年纪差不多的男青年伸出手,“你好,我就是卖家‘就是胆子大’。” “整这出,好歹通知我一声,我还以为被绑架了呢。”孤狼没有握上去,反而拍了拍自己褶皱的衣服。 “就是胆子大”悻悻地收回手:“别生气,前菜辛辣了点,但正餐绝对对味,这就是我的加工车间。来,我带你看看我的小仓库。” 他走到车间角落,那里堆放着十个长条木箱子,他一把掀开盖子:“喏,瞧瞧我自己加工的成品,没骗你吧,光这几箱几够你开店了。” “不错吗,还有成品。”孤狼举起一把气枪夸奖道,“哥们成品卖不卖,我愿意出高价收。” “这个卖不了,我怕警察找上门来,卖零件还能模糊处理,但是卖成品的话,我就得进去踩缝纫机了。”他倒很有自知之明。 “那算了,我还想跟你长期合作呢。”孤狼以退为进,“不过你先前不是说,有一个加强连吗,这些不够吧。” “就是胆子大”得意地笑了笑:“看哥们挺识相的,给你看看我的存货。” 壮汉“唰”地拉开一处红色铁移门,里面堆着三台精工车床,周围还有好几框垒起来的蓝色零件箱。 “这才是我真正的库房。怎么样,够不够武装一个加强连?”他语气里的炫耀几乎要溢出来。 “够!太特么够了。我这次想订购一千根的量,有没有,一句话?”孤狼拍了拍他的肩膀。 “一千根?哥们你不是开工作室吧,你特么想干嘛?”“就是胆子大”警觉的眯起眼睛。 “哎哟我去,这你就别管了,你就是个卖零件的怕什么。我就是拿去捅老天爷钩子也碍不着你什么事。”孤狼歪头看向“就是胆子大”,嘴角挂着挑衅的笑。 “怎么不关,你到时候干违法乱纪的事情被抓了,把我喷出来。我可不想跟着倒霉。”他脸上炫耀的笑容,消失得干干净净。 “哥们放心,我也是正经人,干不了违法的事,主要我那圈子里还有几个哥们喜欢,但是他们手残,没我这么心灵手巧,所以我想弄个私人订制,让他们投资我的工作室,将我的店开成连锁,我好收加盟费啊。”孤狼捻了捻手指。 “就是胆子大”沉默了几秒,才缓缓开口:“这数太大了,我得跟我上面‘总代’商量一下。他点头了,我才能给你放货。” “行行行,你问呗,我等着。买个零件还这么多规矩。”孤狼有意转移话题,“哎,你外面的枪能给我玩两把吗?光摸不能玩,心痒痒啊。” 警惕似乎被冲淡了一些,他嘿嘿一笑,带着孤狼往外走:“可以玩,后面有个靶场,我还有蘑菇头弹呢。” 间顶部的破洞,无人机钉在上面,将这笔交易清清楚楚地发回总部。 砰砰,靶场里响起几声沉闷的枪响,几个玻璃瓶应声碎裂,里面的水爆了一地。 孤狼跟着玩了几把,趁对方高兴旧事重提:“靶也打了,瘾也过了,咱说正事儿呗。那一千根的买卖,你到底能不能做主?给哥们个准话儿啊。” “行吧,我现在就问。但你小子别抱太大希望,‘总代’规矩大得很。”他摸出手机走向仓库区,示意孤狼别跟太近。 人不能靠近,但是无人机可以,东来调整了一下参数,将无人机的收音功能跳到最大。 “喂,老板是我,志子,不好意思打扰您了,是有个急事,有个急茬儿,必须得跟您请示一下,有个狂哥们开口就要1000根……特种钢管。” “谁要这么多,别是雷子,你探过底了吗?” “探过好几轮了,又是蒙眼又是换地方,就是个纯粹想找刺激的乐子人,在他们那个圈子里显摆,搞什么私人订制圈钱玩。” “圈钱也用不着这么多啊,你再给他探探虚实。胃口太大了,容易噎着。” “老板,他们那圈子里都是狂人,斗起富来吓死人,而且这小子不是生客,零碎买了几次,是用了好,才想到进大货的。他付钱可爽快了,您要不先出个100根试探一下。” 电话那头沉默了,似乎在评估后果。 第32章 毒饵(三) 角落里的电话很快就挂断了,“就是胆子大”擦了擦额头的汗,转身对孤狼挤出一丝笑容。 “哥们,上头怎么说?”孤狼摆弄着手里的气枪。 “一千根别想了,我帮你好话说尽,总代只肯放一百根。而且必须全额付款,用现金,不连号的旧钞。”他摇摇头。 “才一百根。”孤狼做出一个失望的表情,“有生意都不接,还得现金,现在谁用现金交易啊。” “没办法,总代比较硬气,他宁愿不接你这单,也不想惹出祸事来。”他好言劝道,“其实吧,我觉得你真想圈钱,可以试试饥饿营销,量少才珍贵吗。” 孤狼摸摸下巴:“行吧,现金就现金,你给我时间准备准备,还有在哪交易啊?” “等信儿。”他不耐烦的摆摆手,“到时候会提前一天通知你,你带着钱去就行了。” “好,那到时候,一手交钱一手交。”孤狼伸出手来。 “就是胆子大”顺势握上去:“哥们别担心,我估计还在我这。” 指挥部里,徐书记把几个带队的骨干都叫过来,一百根钢管少说也得拿一辆小面包车装,有车就能跟踪。 这次是个找到上家仓库的极佳机会,华红缨被指派拟定行动名单,由于她对其他部门的能力不算太了解,所以发了套五维能力图让他们自己写。 按照能力图上的分配,敲定了出了一封布控名单,华红缨拿给了魏队长审核,魏队长大概看了下,认为分配上没有太大的问题。 就是特警队他也不熟悉,最好让特警队的顾队长来确认一下,毕竟是异地办案,特警的属地会更敏感。 “跟当地协调办案,审批麻烦不说,还更容易走漏风声。”华红缨有些犹豫,自家案子都以保密为先,联合办案却跟自家的流程完全相反。 魏队长解释道:“没办法,我们去扣人还能说犯人逃窜到此地,把人拘走就算了,但是特警一出马,肯定有激烈对抗,万一破坏了当地基础设施,地方领导那边怎么交代?” 华红缨一挥手:“不行就先不带特警吧,这次也是以追踪为主。” “不带也不行,那些犯罪分子都敢弄兵工厂了,指不定连迫击炮都造出来了。”魏队长频频摇头,“要是没特警支援,太危险了。” “那你说怎么办?”华红缨支起胳膊。 “要不只联系当地的特警队,到时候有需要就上,没需要就撤,咱们提前跟他们沟通好,省的最后扯皮扯不明白。”魏队长一副总结经验教训的摸样。 “城西市那边我也不熟,我去请示下徐书记。”华红缨松口道,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 徐书记倒底是领导,一个电话就达到了城西是相关的部门,概括说明事件的保密级别,对方同意派出一支精干小队待命,临时交由魏队长差遣。 有了武力加持,魏队长他们底气更足了,行动当日,一切都按计划有条不紊的进行。 指挥部里,华红缨和魏队长戴着耳机坐镇中枢,大屏幕上,孤狼已经提着现金,等在那间废弃的工业仓库前。 不一会儿,“就是胆子大”也来了,他四下打量没有外人,随拉着孤狼一起登上了白色面包车。 按他们一贯的套路,估计要换地方。好在面包车的行驶路线与预判的基本一致,径直朝城西郊区的一个人工湖开去。 在对方开出几十米后,跟踪车辆悄然跟上去,两辆车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紧紧黏住对方的车尾。 当面包车行驶到一片青纱帐的时候,忽然加速,冲进了比人还高的青纱帐里。 “报道,目标脱离预定路线,进了塘湾村的玉米地。”侦查员焦急的报告。 “什么?他发现你们了?”魏队长“蹭”的站起来。 “不像啊,如果要甩掉我们,不该开进玉米地,万一抛锚了,他们就没法出来了。”侦查员疑惑道。 “别急,让二组开到塘湾村生产一队的牛棚附近,他们早晚得钻出来。”华红缨盯着监控屏幕。 过了十来分钟,白色面包车真的出现在生产一队的牛棚附近,然后顺着村道往村里开 “嘿,神了。”魏队长惊喜的瞪大眼睛。 “他们就是想抄小路,少开十几分钟呢。”华红缨在地图上比了下路线。 “这个小屁孩,人不大,事到多。”魏队长嫌弃的撇撇嘴,“他真名叫什么来着,查出来了吗?” “他本名叫李志,是卫州人,今年26岁。”华红缨回到。 “年纪轻轻不学好。”魏队长感叹一声。 指挥部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网警追踪目标信号的点击声,白色面包车七拐八拐又朝村西边的出口开出去了。 “二组减速,三组从外围迂回。”魏队长指挥道,“不能跟太近,这里车少。一会开过两个路口,再换四组上。” 车轮式跟踪,在狭窄的村道上若即若离,这附近有好几个村落,华红缨在地图上模拟着他们下一个落脚点,可是看样子他们是要去市区啊。 胆子这么大的吗?除非这些存放钢管的仓库,外面罩着一层合法店铺,估计是五金店之类的,品类相同,不容易被附近居民发现。 四组是两个骑摩托车的干警,始终开在白色面包车前头,后面的面包车似乎被堵的不耐烦了。 一脚油门,蹭着摩托车开过去,司机还嚣张的竖起了中指:“SB。会不会开车?” 干警压着脾气连声道歉:“对不住,您先开吧。” 可这话似乎戳到了对方的神经,司机皱眉瞪了他们一眼,毫无征兆的朝他撞去。还好干警的车技不错,灵活走位躲过一击。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挑衅了,华红缨立刻说道:“你刚太客气了,骂回去,怎么脏怎么来。然后赶紧撤,你已经暴露了。” 当地村民可没那么好脾气,他们生活在当地,一点点的不同,就会激发他们的自我保护。 耳机里立刻爆出几声国骂,四组的两位干警骂骂咧咧的加速溜走了。 “目标车辆没有停留,正往中心城区跑。”另一组监控人员汇报道。 “保持刚刚的轮换频率,他们受了惊,不会再绕圈了,而是会尽快到达目的地。”魏队长果断下令。 面包车不在像无头苍蝇一般在村道上乱窜,而是冲到大路,一门心思往市区开。 很快他们扎进了市区的繁华商业街,这里车流密集,红绿灯林立,为跟踪车辆添加了极大的难度。 好在白色面包车很快停在了一个快递驿站,小山一样的包裹堆到了人行道上,里面的工作人员正在扫描贴标签。 快递站的老板似乎认识李志,见他带人来,递了支烟过去,孤狼马上拒绝了,表示先看货再说。 气氛登时有些尴尬,李志把烟笑嘻嘻的接过来,自己抽上了:“您别介意,我哥们就这样,货要紧。” “快递站?”魏队长思索片刻高呼,“高明!他们根本不是要去什么仓库交接,快递站就是他们的移动仓库。就算遇到临检,也能轻易推脱是客户寄的包裹,这掩护打得太好了。” “老魏,你有没有发现李志自从来到快递占,就变得有些谄媚?”华红缨意有所指的望向魏队长。 “你别说,这小子怎么不狂了,我还有些不习惯呢。”魏队长当即明白了,“怕不是见到老板了吧。” 就在他们快速交换意见时,画面开始晃动,李志和孤狼跟着老板朝仓库内部走去,光线也变暗了。 “注意,他们进仓库了,你们把前后出口都堵住。”华红缨抬起下巴,“我们现在只能靠孤狼同志身上的针孔摄像头了。” 高耸的货架堆满了各式包裹,形成一道道逼仄的走廊,孤狼走在最后,他谨慎的四处打量,暂时没有特别的地方,就是一个普通的物流集中转站。 “货呢?”孤狼故意不耐烦的催促。 老板没有搭话,而是走到一排货架前,摸索几下,竟然拉开了这个货架,后面还有一个10来平的小仓库,里面的货用蓝色防水布盖得严严实实。 “都是硬货,放心。”老板得意的吸了口烟。 老板没答话,只是走到一排看似普通的货架尽头,摸索了几下,竟推开了一整排活动的货架,后面露出了一个用防水布盖得严严实实的货堆。 “喏,都是‘硬货’,放心。”老板语气带着一丝自得。 就在老板掀开防水布一角,露出里面泛着冷光的钢管时,意外发生了! 或许是太过紧张,或许是脚下被杂物绊到,那名伪装成对方小弟、身上戴着摄像头的侦查员身体猛地一个趔趄,为了保持平衡,他下意识地伸手扶向旁边的货架—— “哗啦啦——!” 一堆空纸箱被他碰落在地,在寂静的仓库里发出了巨大的、足以惊动所有人的声响! 一瞬间,空气凝固了。 老板掀防水布的动作僵住。李志嘴里的烟掉在了地上。孤狼的眼神在百分之一秒内从疑惑变为极致的凶戾,他猛地扭头,目光像刀子一样剐向那名失手的侦查员,瞬间捕捉到了他脸上无法掩饰的惊慌和腰间不自然的凸起! 那不是他们的人! “有条子!!”孤狼发出一声嘶哑的咆哮,反应快得惊人,几乎在吼叫的同时,他已经拔出了那把土制手枪! “砰!” 第一枪几乎是贴着侦查员的身体打响的!子弹灼热的气浪擦过他的肋骨,狠狠撞在后方的纸箱上,棉絮和碎纸炸开! “动手!!”指挥部里,魏队长的怒吼和仓库内爆发的枪声几乎同时响起! “砰!砰!砰!” 仓库内枪声大作!孤狼一边开枪一边寻找掩体,老板则惊叫着连滚爬爬地缩向角落。李志吓得抱头鼠窜,却被慌乱躲避的老板绊倒,两人滚作一团。 那名暴露的侦查员反应神速,在孤狼拔枪的瞬间就已侧扑倒地,翻滚着躲到一堆货物后面,同时掏枪还击!子弹在狭窄的货架通道间呼啸穿梭,击穿纸箱,迸出无数碎片! “报告!交火了!仓库内交火!目标有武器!极度危险!”仓库外待命的队员对着无线电大吼,急促的脚步声和拉枪栓的声音瞬间响起,外围人员正疯狂冲向仓库入口。 指挥部内,华红缨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屏幕上,针孔摄像头传来的画面疯狂晃动、旋转,夹杂着刺耳的枪声、怒吼和物品被击碎的爆响,几乎无法看清任何东西。 精心策划的跟踪抓捕,因为一个意外的趔趄,瞬间演变成了一场在狭小空间内猝不及防的近距离枪战!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而致命。 侦查员保持着镇定,含糊地“嗯”了一声,想侧身避开这过近的接触。 就是这一个细微的、本能的躲闪动作,让老板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仓库顶灯昏暗的光线恰好以一个微妙的角度掠过侦查员的耳道——里面似乎闪过一丝不该有的、极细微的金属光泽。 那不是普通的耳垢,那是一个极小、极隐蔽的嵌入式耳机! 老板脸上的笑容霎时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背叛的惊怒和野兽般的警惕。他猛地后退一步,指着侦查员,声音尖利得破了音: “不对!你耳朵里是什么东西?!你不是他们的人!” 这句话如同惊雷劈入死水! 孤狼的反应快得骇人!在老板话音落下的瞬间,他的眼神已瞬间裂变成极致的凶戾,几乎没有任何思考的过程,右手已经摸向腰间! “操!是钉子!”孤狼的咆哮声和拔枪的动作几乎同步完成! “砰!” 第一声枪响震耳欲聋!子弹并非射向侦查员,而是凶狠地打在他脚前的地面上,火星和水泥碎屑四溅!这是一种警告,更是死亡威胁! “动手!暴露了!”侦查员在老板后退指认的瞬间就已心知不妙,在孤狼拔枪的同时嘶吼着向侧后方扑倒,同时去掏自己的配枪! “砰!砰!砰!” 仓库内枪声炸开!乱枪瞬间爆发!孤狼一边连续开枪压制一边迅猛躲向货架后方。老板则连滚带爬地尖叫着缩向角落。李志吓得魂飞魄散,抱头鼠窜却被杂物绊倒,狼狈不堪。 指挥部屏幕上,画面疯狂晃动、旋转,夹杂着震耳的枪声、怒吼和物品被击碎的爆响。魏队长一拳砸在控制台上,怒吼道:“强攻!支援组强攻进去!快!” 精心布置的行动,因一个老狐狸精明的试探和一颗隐藏在耳道内的微型耳机,在电光火石间彻底破裂,演变成一场在狭小空间内猝不及防的近距离枪战!每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而致命。 第33章 毒饵(四) 华红缨收回目光,这看似巧合其是必然的选择,是有人利用两地警员职责的根本性差异,借刀杀人,还不留下一丝痕迹。倒底是谁,真叫人难猜啊。 “人死了,线索不能断。”魏队长重振心情,对外勤组下令,“全都回快递站,把所有的东西都查封,一寸寸搜,我不信他连根针都不留下。” 很快外勤队员对快递站展开了地毯式搜查。 “报告!小仓库除了五根特种钢管,防水布下面全是袋装石灰粉,没有违禁品。” “报告!所有包裹均已扫描,未发现异常物品。” 期望中的移动仓库根本不存在,魏队长又开始自我怀疑:“难道我们搞错了,这里不是仓库?” 反观华红缨相当肯定:“我觉得这里就是仓库,否则他没必要把这么多石灰粉放在密室里。北方本来就干燥,石灰吸热还容易引发火灾呢。” “确实,石灰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除非他有一批货需要保持绝对的干燥。”魏队长假设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在交易之前,他把大货转移走了。” 华红缨接话道:“有可能,当然还有一个可能,老板怀疑孤狼同志动机不纯,所以先弄个样品间,看看买家的成色,如果没问题,再从真正大仓库发货。” “按照你的说法,那我们得把样品都打包回来,看看法证那有什么说法。”魏队长又想到什么,眼睛亮起来。 “必须的,让外勤组把屋里的角角落落都给我取样。”华红缨补充道。 “对对对,老板的住所也不能放过,他在这开店,肯定有联系地址。说不定就在附近呢。”魏队长说完又给外勤组的队员下达了新命令。 几天后,司法鉴定中心。 “我们在截取钢管内壁样本时,在管壁内部发现了几只小昆虫,已经干瘪,但形态保存相对完整。” 法证人员举起一个透明的证物袋,里面有几个小黑点,华红缨凑近了看才看清是一只只小虫子。 “经过初步判定,这是一种蠓虫,学名是嗜湿瘿蚊。它的幼虫必须在南方特定的潮湿酸性水域中才能完成发育,成虫寿命极短,活动范围不会超过栖息地百米。” “你的意思是,北方没有这种虫子,只有南方有。”华红缨敏锐的捕捉到关键信息。 法证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我收到钢管的时候,包装完整,这种虫子可能是从生产它的仓库‘偷渡’到快递站的。” 这倒是一个好消息,至少把生产区域缩小一半,华红缨马不停蹄的赶回指挥部,还没进门呢,就被笑盈盈的魏队长拉到证物室。 几个标号好的证物袋堆满了桌子,华红缨意义扫过,一个装着高铁票的袋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就在三天前,老板买了张从珠玑市回程的车票。 “怎么还留着车票,等着大老板给他报销啊。”华红缨调侃道。 魏队长冷笑两声:“呵呵,谁知道呢,驿站老板一贯狡猾,这车票藏的相当隐蔽,外勤组是从一本掏空的字典里发现的,里面不止一张,基本都是来往珠玑市的。” 珠玑市,就是那个产珍珠的地方啊,它在东亭市的西南侧,华红缨立刻想到法证那里的南方小虫子。 她当下得出结论:“老板的仓库有很大概率藏在珠玑市。” 魏队长高兴的一拍手:“哎呀,英雄所见略同啊,李志那小子听老板酒后吹牛皮说过去大仓的经历,那里管的很严格,他全程蒙着眼睛,下高铁开了很久,人快睡着了,还闻到仓库附近有股死水潭子的馊味,估计连蛤蟆都不长。” “那范围就更小了,我记得珍珠蚌的养殖条件很苛刻,必须用中性或者弱碱性的清水,排除养殖水域,剩下有异味的酸性水域就是我们的走访目标。”华红缨勾起嘴角,了然一笑。 原本僵住的案情终于有了新突破,他们联系珠玑市的水务部门,调取了当地的水位地质报告,标出所有PH值小于6的区域。 再结合李志的口供和老板手机里复原的对话,他们筛选出两片区域,珠玑市北部的“老矿坑湖区”,一片因采矿形成的积水深坑,长期没人清理淤泥,变成了沼泽地。 还有一个再珠玑市西南部的“黑水潭”,周边有个小型造纸厂长期非法排污,导致水体严重酸化,成为了当地人闻之色变的臭水潭。 兵贵神速,魏队长与华红缨分头行动,各自带一队精干的人手,潜入两片区域的外围调查。 华红缨选了条件更符合描述的“黑水潭”,眼睛还没看到黑水潭,一股腐臭味伴着秋风钻进了她的鼻腔。 “什么味?太冲了。”同行的干警纷纷抱怨,有的甚至戴上了口罩。 “把望远镜给我。”华红缨接过装备爬上了车顶,黑水谭周围长满了一人高的芦苇,隐隐约约能看到几个工厂模样的大平房,建在湖中心。 大平房的边上还有一处简陋的小码头,一艘半旧不新的电动小艇停在码头边,看样子这艘船就是到工厂的唯一交通工具。 转动焦距盘,华红缨将镜头对准工厂的窗口,窗口全被人拿黑布遮上了,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 她正想换个角度,一个身穿迷彩服的男人从仓库走出来,跟着他出来的,还有好几个穿同样衣服的年轻人,约莫有六个人。 趁着他们开门的一瞬间,华红缨通过望远镜看到,屋里有两个端着步枪的短袖肌肉在来回巡逻。 码头边,男人谨慎的四处观望,确定周边没人才解开拴在柱子上的小艇。男人一弯腰,露出了别在后腰的制式手枪,华红缨不禁在心底感慨,好家伙,连个工人都有枪了。 “马上隐蔽,目标仓库有人出来。”华红缨跳下车顶,指使干警将车开到一处高耸的芦苇荡后。 眼睁睁看着那个男人开船过来,华红缨却做了个“别出去”的止步手势。男人边走边伸了个懒腰。 等男人走远了,华红缨才打开对讲机:“老魏,我这遇到带手枪的工人,现在正朝东面步行,应该是本地村民下班回家休息。” “收到,我现在派组员去调查,你别跟了,咱们先回市区,从长计议。”魏队长的声音传出来。 一回到市区旅馆,魏队长马上表明态度:“这次随便怎么样,我都不会找当地警方协同办案了,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 “我也这么认为,这次我们应该摸对门了,不能再出岔子。但程序上不能让人家挑出毛病。”华红缨说着拨通了徐书记的电话。 一番沟通后,徐书记同意为了保密,就从东亭市抽掉专案组的年轻干警,当然华红缨保证不用干警们去强攻,而是用经典战术,围点打援。 魏队长和华红缨留在当地制作攻坚计划,一边监视对方的行动时间,一边修改计划。 银月高悬,侦查的队员 “不要打草惊蛇!”魏队长的声音从耳机传来,他那边勘察的老矿坑湖区并无发现,“立刻撤回!所有人撤回市区集合点,从长计议!” 队伍悄无声息地后撤。回到临时指挥部,气氛凝重而兴奋。确认了仓库位置,下一步就是调集力量,准备收网。但上次异地协调导致目标被击毙的教训犹在眼前。 “不能再依靠本地力量了,至少不能在行动前让他们知情。”魏队长态度坚决,“上次的教训太深刻了。我建议,立刻上报徐书记,说明情况。就从我们本市抽调绝对可靠的刑警骨干,组成专项行动组,秘密开赴珠玑市执行任务!” 华红缨完全赞同:“同意。我们改变策略,不强攻工厂。就在外围撒网,埋伏蹲守。他们总要出货、总要有人出来采买。出来一个,我们就秘密逮捕一个!逐步蚕食,最后再端窝点。对于被捕的人,立刻突审,明确告知,谁能提供内部情报、甚至配合我们里应外合,谁就能争取重大立功表现,获得减刑机会!” 方案迅速上报给徐书记。徐书记在听取了魏队长关于上次行动教训和此次详细计划的汇报后,当即拍板:“批准!就按你们的方案办!人手从市局刑警支队里挑,要绝对可靠!记住,首要任务是摸清情况,安全第一,务必将这伙犯罪分子一网打尽!” 就在这份仅限极少数人知情的最终行动方案确定的同时,华红缨避开了所有人,用一部经过特殊加密的卫星电话,发出了一条极其简短的信息: “‘货场’已定位,黑水沼。‘渔夫’将至,外围垂钓,择机收网。盼内应。‘青瓷’。” 信息化作无形的电波,跨越天际,精准地送达到那位潜伏在犯罪集团心脏、代号“青瓷”的同志手中。 华红缨不知道内鬼是谁,也不知道他此刻是否嗅到了异常。但她知道,无论内鬼还想做什么,她都已经抢先一步,将真正的杀招,送到了敌人最意想不到的地方。这一次,猎人与猎物的角色,或许即将互换。 队伍悄无声息地后撤,如同从未出现过。但华红缨的心却提了起来——发现重大线索必须立刻上报,这是铁律。但这个情报一旦按流程报上去,必然会经过多个环节,那个隐藏的内鬼极有可能再次窥探到,并抢先向犯罪集团通风报信! 回到临时指挥部,气氛凝重而兴奋。确认了仓库位置,下一步就是调集力量,准备收网。 果然,会议刚开始,内鬼惯常使用的那种“看似合理”的建议又出现了。某位参会人员(我们暂称为X)沉吟着开口:“这次行动事关重大,为确保万无一失,我建议申请更高权限,调动更多周边市县的警力协同布控,形成绝对优势后再行动。我这边可以立刻协调起草联合行动申请报告……” 这话听起来无比正确,无比负责。但华红缨和魏队长瞬间听出了其中的“毒刺”——这份联合申请报告一旦开始起草流转,需要经过的部门和人员呈指数级增长,行动的秘密性将荡然无存。等他们“协调”好,仓库恐怕早就搬空,人去楼口。 魏队长刚要开口反驳,华红缨在桌下轻轻碰了他一下,抢先开口,语气平静甚至带着一丝赞同:“X同志考虑得很周全,大规模行动确实需要更稳妥的准备。这份联合行动申请报告非常重要,就辛苦您主要负责起草和初步协调了。” X的眼角似乎闪过一丝得逞的微光,立刻应承下来。 会议结束,众人离去。魏队长立刻看向华红缨,眉头紧锁:“红缨,你明知道他……” “队长,”华红缨打断他,眼中闪烁着冷静而锐利的光芒,“他想要‘功劳’,我们就给他一份‘天大的功劳’。但这份功劳,得按我们的方式来送。” 她压低声音,语速极快:“他不是想起草报告吗?让他起草。但他起草的每一版报告、联系的每一个‘协调对象’,都不会是真正的作战单位。我会立刻联系上级,启动我们自己的秘密渠道——‘青瓷’。” (“青瓷”是她方潜伏在敌内部的最高级别情报员的代号,非极端紧急情况绝不启用) “我们的计划是:利用X起草报告、四处‘协调’这个看似合规的动作,作为巨大的噪音源,吸引犯罪集团及其保护伞的注意力,让他们以为我们的主力还在冗长的审批流程里打转。而真正的雷霆一击,将由‘青瓷’在敌方内部策应,引导我们一支绝对精干、保密的小队,绕过所有常规流程,直插黑水沼!” “我们要让内鬼的‘积极协调’,变成掩护我们真正行动的烟雾弹。他每多‘协调’一个部门,就等于多替我们喊了一嗓子‘狼来了’,让敌人更加麻痹。而最终,当行动成功的消息传来时,他‘积极工作’留下的所有报告和通讯记录,都会成为他暴露的铁证!” 这是一步险棋,更是一步借力打力的绝杀之棋。内鬼想利用流程泄密,华红缨就反过来利用他制造噪音来掩护真正的奇袭。和这张无声的车票,跨越了南北空间,在此刻形成了完美的互证。调查的矛头,不再指向虚无缥缈的“南方”, 第34章 毒饵(五) 泥道上,亮起无数道晃动的手电光,气势汹汹的村民手持锄头、钉耙如决堤的洪水般涌来。 “你们干什么的?” “哪里的?” “滚!” 路障前,干警拿着大喇叭教育前方正在反恐,然而村民们喊着难懂的方言,不顾一切的冲上前撕扯干警。 外围的干警虽然是精锐,可他们在异地办案,又面对比自己三倍还多的村民,根本无法有效封锁道路,带队的举起手枪,砰砰砰,开枪示警。 暴动的村民顿了一秒,紧接着更加疯狂的冲撞干警。 吵闹声割裂了黎明的清净,就在村民冲撞出一个缺口的时候,巨兽怒吼似的轰鸣声由远及近, 村民惊愕的抬头望去,四面八方的泥道扬起漫天尘埃,一辆,两辆,三辆军用运兵卡车飞速驶来。 随着车子停稳,戴着战术头盔和防爆盾的武装战士,从车上逐一跳下,带着令人窒息的威压在路障前列成一道屏障。 原本凶狠的村民们被这阵仗吓住了,下意识的往后退,几个带头闹事的企图找回场子:“你们凭什么封路?” 然而回答他们的是武警战士的沉默。 好半天,运兵车顶的扩音器传出警告:“我们是中国武警,正在执行反恐任务,所有居民立刻撤离任务区域,任何阻碍行为,都将视作暴力抗法,后果自负!” 宗族血缘在绝对的国家力量面前,失去了所有作用。这段音频反复播放量即便,村民们见势不对四散离去,少数几个不死心的就蹲在路口死磕。 控制住暴乱的消息传回了指挥室,武警支队长对华红缨笑道:“还好让我多带几个支队威慑,这帮无知村民真以为法不责众呢。” “他们和犯罪分子的利益捆绑在一起,肯定不想外人来破坏他们的发财梦。”华红缨喝了口保温杯里的水。 “这种财都敢发,那就别怪我们执法力度强了。”魏队长笑道。 屏幕画面偏暗红,更多的突击小队进入了工厂清扫空屋,工厂一侧有十来间小隔间,分两层,上面好像是办公室,下面是储藏室。 几名亡命徒试图引爆危险品,电管火石之间,被网弹兜头罩住,挣扎着倒地,滋啦,数团蓝色的火花在他们身上炸开,随即犯人就一动不动了。 “控制!” “安全!” “生产线已控制。” “危险品区域已隔离。” 昏暗的灯光下,机床还在运转,像是个濒死的老人发出最后的呜咽。一楼基本清理干净,现在就得去二楼办公区了, “四小队注意,二楼有武装人员隐蔽。分散在204和206两个房间,手上均有手枪。” 魏队长提议道:“咱们不是把特警队的飞手也调过来了吗。他们那个无人机跟你那个不一样,是攻击形的,别让咱们得战士冒险啊。” “我早给她编组了。”武警支队长又对话筒说道,“飞手注意,配合四小队对兵工厂实施定点打击。二楼攻击发起位置,穿越机准备。” “飞手,收到。”一个清冽的女声回道。 就见一台比足球还小的无人机升到了二楼位置,无人机后,四小队端着突击步枪,贴墙上楼。 “3,2,1,攻击!” “哐当”一声玻璃被砸碎,无人机飞进了办公室,暴徒抬手就打,砰,无人机轻巧的躲过了子弹,“噗噗”,暴徒哀嚎着武器脱手。 指挥车里,大家清楚的看到无人机上射出两道金光,没给敌人任何喘息的机会。 这叫华红缨心痒难耐,后悔没申请这种攻击型号,不过听说现在的无人机都模块化了,不知道后续能不能加上武装模块。 “弃械投降!你已经被包围了。”怒吼声在空旷的厂房内炸响。 另一间屋子,武警队员一脚踹开房门,哒哒,火星四溅,打在了想乘乱偷袭的犯人脚前。 “手抱头!全部趴下,趴下!”武警队员的呼和带着绝对的威慑。 二楼战斗爆发得突然,结束得也极快。主要抵抗发生在一分钟内,就被绝对力量彻底瓦解。 几分钟后,一个让魏队长心沉到谷底的消息传来: “报告山鹰!仓库后部发现一条隐藏的地下排水通道!通道口有新鲜脚印和拖拽痕迹!有部分目标从通道逃脱!重复,有部分目标逃脱!over!” “有多少人?!”山鹰厉声问。 “无法确认!通道内部狭窄复杂,且有岔路!我们的人正在追,但对方熟悉地形!over!” 几乎同时,另一个小组汇报: “报告!仓库内部已基本控制!缴获大量成品、半成品枪支弹药!生产线完整!但……初步清点,被捕人员多为低层次操作工和护卫,未发现疑似头目或高级技术人员!over!” 人跑了!最重要的头目和技术核心,趁着前方武警被村民疯狂冲击、后方因内部战斗和混乱而未能瞬间完全掌控 every er的短暂窗口期,通过一条连“青瓷”可能都不知道的隐秘通道,溜了! 指挥车内,一片死寂。只有电台里不断传来外围武警阻拦村民的嘈杂声、以及内部清点武器的汇报声。 胜利了吗?缴获了完整的兵工厂,证据确凿,战果巨大。 失败了吗?最重要的鱼——那些掌控技术和渠道的核心人物,全跑了 魏队长一拳砸在车厢壁上,脸色铁青:“妈的!怎么会这样?!这些村民来得太是时候了!” 山鹰的面色同样难看,但他更冷静:“他们的目标很明确,不是来打架的,就是来制造混乱,给里面的人创造逃跑时间的!这是一次有组织的配合! 而华红缨,却异常地沉默着。她看着屏幕上那些仍在试图冲击警戒线的村民,看着仓库内部被缴获的、堆积如山的武器,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 在行动开始前那“合情合理”的最后确认中, 她预判了内鬼的预判。 内鬼想借村民之手阻拦行动,她则顺势而为,借村民制造的这场混乱,达成了另一个更深远的目的——放鱼归海,保留追查的线索,同时,将这座危害巨大的兵工厂彻底铲除,消除了最大的安全隐患。 人虽然跑了,但他们从此将成为惊弓之鸟,会疯狂地联系上下线,会试图重建渠道——而这,正是顺藤摸瓜,揪出其后更大保护伞和网络的最佳时机。如果当时强攻,核心人物很可能选择引爆工厂同归于尽,那才是一切真正的终结。 武器留下,是因为带不走,也因为这本身已是滔天大罪,足以定罪量刑。 人跑了,是遗憾,但也是新的开始。 华红缨轻轻呼出一口气,没有人知道她内心经历了怎样的权衡和挣扎。她转向魏队长和山鹰,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立刻上报吧。重点汇报:我方成功端掉非法兵工厂一座,缴获大量武器装备,抓获涉案人员若干。部分嫌疑人在当地村民暴力抗法制造的混乱中趁乱逃脱,建议立刻下发通缉令,并针对在逃人员社会关系及可能逃窜方向进行布控。” 行动看似功亏一篑,实则暗藏玄机。真正的猎杀,刚刚开始。而华红缨这步险棋,将自己和那个未知的“青瓷”,都推向了更危险的边缘。 黑水沼死寂一片,只有风声掠过芦苇的沙沙声。厂房码头岗亭里的守卫打着哈欠,无聊地看了一眼似乎毫无波澜的漆黑水面,丝毫没有察觉水下十米处,数个黑影正如同暗流般悄然附着在厂房的混凝土支柱上。 时间:凌晨4点59分 厂房东北角屋顶,几个比硬币略大的圆形区域被来自下方的特殊切割工具无声地熔穿。微不可闻的“咔哒”声是磁吸固定装置就位的信号。 时间:凌晨5点整 码头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引擎的轰鸣声和强烈的探照灯光(水面佯动小组准时行动)!岗亭内的守卫和刚完成交接、正在闲聊的几名武装分子注意力瞬间被吸引! 就在这一刹那! 厂房东北角屋顶,被精确切割开的圆形盖板被猛地向内顶开! “噗!噗!噗!” 加装了高效消音器的05式微声冲锋枪发出如同撕布般的轻微声响,几名刚刚反应过来、试图举枪指向屋顶的守卫身上立刻爆开数团蓝色的电火花——防暴电击枪率先开火,非致命控制! 与此同时,十余名身披黑色作战服、佩戴四目夜视仪、挂载单兵通讯系统的武警特战队员如同神兵天降,依靠速降索瞬间垂降突入厂房内部! “警察!弃械投降!” 怒吼声在空旷的厂房内炸响! 落地、翻滚、据枪、瞄准、控制!动作一气呵成,快如闪电! 几名试图冲向危险品堆放区域的亡命徒被精准的10式防暴枪发射的网弹兜头罩住,挣扎着倒地! 更有两名悍匪刚举起土制手枪,就被“噗噗”两发精准的微声冲锋枪子弹击中手臂或大腿,惨叫着武器脱手! 控制过程迅雷不及掩耳!从破顶到完全控制主要区域,耗时不到一分钟。没有给敌人任何反应和狗急跳墙的机会。 村民人群像潮水般迅速退开,无人再敢上前一步。几个老人甚至赶紧把冲动的年轻人死死拉住。 武警部队没有丝毫停滞,车队直接驶抵废弃仓库外围,战士们迅速下车,分工明确:外围警戒、突击组占领制高点、破门组准备强攻……一切井然有序,效率极高。 站在稍远处指挥车旁的华红缨,通过望远镜看着这一幕,对着麦克风冷静报告:“魏队,外围已控制,障碍已清除。可以开始核心行动。” 她的预判完全正确。以刑警力量足以应付犯罪分子,却无法破解盘根错节的地方保护网。而唯有以“反恐”名义调动的、超越地域限制的武警力量,才能以摧枯拉朽之势,瞬间砸碎所有坚冰,直捣黄龙。 那个隐藏在暗处的内鬼,或许刚刚才得知武警动用的消息,但此刻,他任何的小动作都已毫无意义。在绝对的力量和正确的策略面前,他的算计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真正的收网,开始了。 好的,我们来重写这段联合行动,更强调侦查、时机选择和规避风险: 时间:凌晨5点10分,天色微熹,正是人最困顿的时刻。 地点:珠玑市黑水沼外围潜伏点 过去72小时,通过高空无人机红外监测和“青瓷”冒死传出的零碎信息,行动组已基本掌握了兵工厂内部的运作规律。尤其是换班——凌晨5点整,外围巡逻队与内部值守人员会进行一次为期约15分钟的交接,这是整个防御体系最松散、人员最混杂、注意力最不集中的窗口期。 华红缨、魏队长与武警指挥官“山鹰”并肩站在指挥车内,屏幕上是无人机传回的实时热成像画面。可以看到,代表人员的暖色光点正在仓库入口附近缓慢移动、汇聚。 “确认,换班已经开始。”山鹰的声音低沉平稳。 “侧门开启。” 队员们鱼贯而入。头盔摄像头传来的画面瞬间切换为仓库内部景象:昏暗的灯光下,流水线机器静默着,空气中弥漫着金属切削液和火药的味道。更远处,换班的人群背对着入口,尚未散去。 “警察!不许动!”一声怒吼如同惊雷在仓库内炸响! 换班的人群瞬间僵住,惊愕地回头,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操!有条子!”有人反应过来,试图去摸靠在旁边的武器。 “砰!”一声沉闷的枪响(微声冲锋枪),子弹精准地打在那人脚前的地面上,火星四溅。 “动就打死!手抱头!全部趴下!”武警队员的怒吼带着绝对的威慑力。 混乱发生了!有人下意识抱头蹲下,有人则想趁乱冲向深处的设备区或武器存放点。 “控制人群!” “B组向左,封锁通道!” “C组注意右翼,可能有武装人员!” 命令在频道内短促响起。队员们行动高效,防爆盾组成移动壁垒向前推进,电击枪和网枪精准发射,将几个试图反抗或逃跑的目标瞬间制服。 战斗爆发得突然,结束得也极快。主要的抵抗发生在几分钟内,就被绝对的优势力量和战术突然性彻底瓦解。 “我们的口号是什么?” “听党指挥,利剑出击。” 第35章 双料特工(一) 坐了一天的车,华红缨总算回到自己家,屋子里黑漆漆的一个人都没有,她犹豫了一下,按下了开关,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三口之家的全家福。 华红缨深吸一口气,偏头避开了全家福,将行李箱和外套都留在了客厅,转身关上了书房的门。 书桌上没有一丝灰尘,可能她大姐来帮忙打扫过了,她用磁卡打开了最下层的抽屉,里面有三盒没拆封的玩具车,她扒拉一番又打开了夹层,找到了信号干扰器和加密终端。 书房的电脑很快亮了,加密通道建立中…… 几秒后,一个视频会议界面弹出,对面是一位带着眼镜的中年男子,背后是整墙的红木书架,旁边还有几个小窗口,没有开视频只显示了网名。 “首长,各位同志晚上好。”华红缨的声音进行了变声处理。 “红枭同志,晚上好。请你讲一下近期的内查活动。”主窗口唯一露脸的男子微微颌首。 华红缨将最近参加联合办案组遇到的问题都和领导复述一遍,和预料之中一样,主要目标已转移,现场只捕获一些外围技术人员和来不及销毁的低价值设备。 “我们在主犯书房的垃圾桶里,发现了这个。”华红缨将一张照片传输过去。屏幕上切换出那张传真件的特写:你们被警察盯上了,速撤。 “他舍得露头了,看来这次搂草打兔子的策略很有用。”深瞳语气带着得意。 “对,这次我让潜伏的‘海燕’同志给N基金高层做了预警,他们肯定需要证实消息,层层下发,最后找到混进联合办案组的叛徒,叛徒要想获知我在珠玑市的行动还是很容易的。所以我特意留了个村支书给他联系。” 哈哈,青瓷笑出了声:“这次真是一石二鸟,即能炸出叛徒,还能提升‘海燕’同志在N基金的地位。” “跟我们猜测的一样,这次的联合办案组混进了N基金的人,而且级别不低,他深谙我们各级同志的任务标准,才能不动声色的借刀杀人。”一个只有应聘 联合专案组完美破获非法兵工厂,华红缨和魏队长班师回东亭,非法兵工厂虽然缴获了,但是缺了20%的成品。 这些武器若是落入其他犯罪分子手中,对社会将是无法估量的危害。所以后续必须查清楚所有的买家和相关的企业,其他程序性工作有序展开。 会议室里,徐书记召开了第一次小结会,魏队长作为前线指挥之一,站到了投影前,开始了自己的汇报。 他依次展示了无人机拍摄的武警突击画面,仓库内庞大的生产线,小树林的遗弃三轮车和缴获的大量成品枪支弹药。 “……至此,主要嫌疑人王来富已落网,其经营的非法兵工厂被彻底捣毁,生产线及大量半成品、成品已被查封。”魏队长做了最后陈词,“谢谢各位领导聆听,我的汇报结束了。” “好,也谢谢你,小华你有什么补充的吗?”徐书记期待的目光投过来。 华红缨快速扫了眼魏队长:“没有,魏队长的报告非常详细。” “嗯,感谢魏国忠同志给我们做的工作汇报,后续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处理,比如已经流落到市场的枪支弹药,购买、运输的渠道都需要大量的随访工作,请同志们继续努力。”徐书记合上笔记本,“那我们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了,散会。” 大家陆陆续续走出大会议室,华红缨第一时间找到了调查间谍德克的技术干警那:“这段时间有找到符合德克步态的人吗?” 技术干警见到华红缨惊喜的顿了一下,随即猛点头:“有的有的。” 他打开一个界面,是用动画软件模拟的人物模型,点了下回车,画面的小人开始行走,看了一会华红缨发现这人的右脚好像有点问题,走路的时候会不自觉的往一边偏。 干警肯定道:“您看的没错,我也发现了,他跑步的时候还行,但是日常走路的时候,右脚有轻微的拖沓感,打架的时候躯干偏得更厉害。” “结合他手臂上大面积的疤痕,我怀疑他以前被炸到或出过严重车祸,跟腱、手臂、肋骨全断了,后面再做了康复训练,才勉强恢复到现在这种程度。”技术干警大胆猜测。 “比对结果怎么说?”华红缨盯着屏幕上的模拟图一阵后怕,这人旧伤如此严重还能和东来打个五五开,那他没受伤前该有多猛啊。 技术干警推了下眼镜,屏幕上同时弹出三个画框,都是商场或写字楼的高清监控,三个框分别对应着三个不同的年轻男性,他们穿着日常,一股浓浓的班位。 他放大第一个画面:“一号目标,刘宏宇,众信商贸项目部副经理。他的步频和躯干微旋特征匹配度最高,但右腿落地力度的数据稍有偏差。不过他曾当过兵,受过重伤。” 接着是第二个:“二号目标,赵志明,天际线科技有限公司的技术主管。他的双臂摆动不对称性和‘德克’模型几乎一致,但步幅略小,据医疗记录显示他大学时出过严重的车祸。” 最后,第三个画面被居中放大。画面中的男子插着口袋在等电梯,他身材匀称,相貌普通,最重要的是视频里他身着短袖衬衫,但手臂上没有任何疤痕。 “三号目标,李志安,彩虹儿童出版社的编辑。综合来看,是所有嫌疑人中与‘德克’模型整体吻合度最高的,达到百分之九十四点七。可他没有疤痕啊。”技术员疑惑的挠挠头。 “遮蔽疤痕倒是有很多方法,他应该懂。没事,这第三人我都查查,谢谢你花了这么多时间做他的步态通缉令。”华红缨伸出手。 干警笑着握上去:“为人民服务,打击罪犯,是我的荣幸。” “把这三人的详细资料,包括最近一周的行动轨迹,发给我。”华红缨的心底已经如同急流一般奔腾。 老蒯和经侦的同志去香港调查了,暂时还没回来,德克跟N基金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华红缨考虑到保密性,还是将资料转发给三个小同志,让他们各选一个目标秘密跟踪调查。 “收到。”三人几乎同时回了消息。 回到自己办公桌前,华红缨一一点开这三人的档案,刘宏宇当兵的时候,在一次实弹对抗中,不小心被落弹炸到,虽然穿了全套防护,但半边身子几乎都打了钢钉,尤其是右脚。 此人也是东部战区的排长,在部队曾获个人二等功,若不是受伤,不会这么早转业回老家。他和东来都是一个“师傅”教的,确实不好说谁更胜一筹。 明线暗线一起查吧,华红缨拨通内线:“张队,麻烦你带两个人,以消防安全检查的名义,去众信商贸项目部看一眼刘宏宇,重点看他的右腿,拍段录像。” 接着是赵志明,天际线科技技术主管。车祸导致其双臂摆动不对称。华红缨调取了他车祸的医疗记录,病例显示其左肩胛骨粉碎性骨折,伴有神经损伤,康复后仍可能存在功能性代偿。 最后她打开了李志安的资料,彩虹儿童出版社编辑,履历干净的像白纸一样,厦门大学毕业后,一直在各种儿童出版社当编辑或画师。 没有参军记录,没有重大医疗记录,医疗档案里只有几次常规体检和感冒拉肚子的小病。社会关系简单,有一个谈了三年的女朋友,跟他来东亭市的时间基本一致。 拨通了技术干警的内线:“再帮我做一件事,用模型模拟一下,如果李志安是‘德克’,以他的身高体重和步态特征发力习惯,他最可能、也最顺手的持械攻击动作是什么?生成几个模拟动画发给我。” 会议室的门在华红缨身后无声合拢,将外界的喧嚣与光亮彻底隔绝。 这里并非刚才向徐书记汇报时使用的联合办案中心会议室,而是深藏在国安内部,一个更为隐蔽的技术侦讯室。四壁是吸音的深色材料,只有房间正中央一张冷灰色的金属长桌,和桌面上几台闪烁着幽微指示灯的仪器。空气里弥漫着仪器散热片发出的、极轻微的嗡鸣,以及一种冷却后的金属气味。 她没有开主灯,只有桌上一盏可调节的台灯亮着,光束被精准地控制在桌面上方一小片区域,像舞台的追光,将她半身笼罩,而她的面容大部分隐在阴影中,唯有眼神锐利如常。 她熟练地操作着桌上的一台加密通讯终端,输入长达三十二位的动态密码,又经过虹膜扫描确认。屏幕亮起,显示“链路加密建立中……”,几秒后,一个简洁的界面弹出,分成了几个小窗口。主窗口里,是一位面容清癯、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背景是简洁的办公室书架,他的表情沉静,看不出丝毫波澜。旁边两个小窗口则是其他几位参与者的实时音频通道,只有代号,没有影像。 “首长,各位同志。”华红缨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在这狭小空间里显得格外凝重,“‘熔炉’行动现场收网情况,已按程序向联合指挥部做了初步汇报。如预料之中,主要目标已转移,现场只捕获一些外围技术人员和来不及销毁的低价值设备。” 主窗口中的中年男子,是国务院相关部门的领导,他微微颔首,没有说话,示意她继续。 “我们在主犯办公室的传真机上,发现了这个。”华红缨将一张照片通过加密信道传输过去。屏幕上切换出那张传真件的特写——白纸黑字,打印着那句致命的警告:【你们被警察盯上了,速撤】。“发送源经过初步技术追踪,指向市郊一个废弃物流仓库的公共传真端口,无法追查具体发送人。手法很老练,用了跳转和干扰技术。” 一位只有音频连线的同志开口,声音经过处理,显得低沉电子化:“这证实了我们之前的担忧,联合工作组内部,有对方的人。而且级别不低,能及时接触到核心行动计划。” “是的。”华红缨肯定道,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行动泄密是事实。但这个泄密的过程,并非完全失控。” 她停顿了一下,调整呼吸,接下来的话才是这次秘密会议的核心。 “大约在行动开始前三十六小时,我们潜伏在N基金内部的‘深瞳’同志,利用紧急联络渠道传出预警:N基金高层似乎通过某个特殊渠道,获悉了警方即将对那座兵工厂采取行动的风声,表现异常。” 会议另一端,所有人都沉默地听着。 “我们分析,‘深瞳’同志传递出的这个信号,本身就是一个试探。N基金获悉风声的‘特殊渠道’,极大概率就是我们内部的这个内鬼。但他们当时可能只是得到模糊预警,无法确认,因此需要动用他们在我们内部的这颗棋子进行核实。” 华红缨的目光扫过屏幕上那几个无声的窗口,继续冷静地剖析:“于是,我们决定将计就计。在制定最终抓捕方案时,有意在联合工作组范围内,小范围地、但足够让内鬼捕捉到地,‘确认’了行动时间和大致方向。这个信息,被内鬼传递了出去。” “N基金那边收到内鬼的‘确认’后,相信了‘深瞳’同志最初带来的那个模糊预警是真实可靠的。”主窗口中的领导缓缓接话,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没错。”华红缨点头,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正是这份‘确认’,让‘深瞳’同志在N基金内部的信任度和价值急剧提升。是他最先带来的危险信号,并且得到了‘官方’内线的证实。他现在不仅是N基金的中层干部,更成为了一个拥有‘极高价值情报来源’的功臣。这为他后续更深层次打入核心,创造了绝佳条件。” “代价是一次行动的功败垂成。”音频里的同志沉吟道。 “是的,代价很大。”华红缨坦然承认,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端掉一个非法兵工厂,是重要的战术胜利。但挖出深藏的内鬼,尤其是提升‘深瞳’的位置,为我们将来摧毁整个N基金及其背后的网络,具有更重要的战略价值。两害相权,我们认为这个代价必须支付,也值得支付。” 大灰狼书源温馨提示:特殊原因,群被强制解散!新群重建,1群号(298732622)2群(1062268835)防失联,tg: /dahuilang888 ,这条消息会显示到明天中午! 第36章 双料特工(二) 华红缨觉得有可能,除非天生反社会人格,否则就算从小按杀手培养,内心最隐秘的地方总归有一处是柔软的。 她给东来发了消息,不用跟赵宏宇了,马上联系夭袅,一起盯着李志安,暂时这人嫌疑最大。 几天下来,跟踪小组传回来的消息,却一直平平淡淡,无非是家,出版社两点一线,下班后会去超市买点生鲜蔬菜回去烧,下午偶尔会去楼下的Manner买杯咖啡,或出去谈业务。 他接触的对象也没什么特别,都是些绘画工作室的插画师,自由画师,以及教育局早教类书籍的审核人员,他们讨论的内容都是关于画稿风格和出版书号等专业内容。 看上去没问题就是个普通上班族,华红缨翻看李志安着李志安接待画师的照片,他出去谈业务的地方不是奶茶店就是咖啡馆。 屏幕上李志安正和一名年轻的男画师讨论画稿,华红缨连续翻了几张,总觉得哪里怪怪的,她又快速倒回来,画面上的场景一直在变,然而李志安背后总有一根柱子雷打不动。 等人时,他习惯靠着柱子坐,脚尖朝外,这是明显的警戒特征,明明他的工作没有任何危险性。 而且另外两人之所以出现和德克同样的步态特征,都是因为曾经受过重伤,而这个李志安没有,至少医疗记录中没有,却出现了这种康复后的步态,有点奇怪。 华红缨让夭袅他们把李志安最近频繁接触的画师和教育局人员都列出来,另外监视,并他们最近合作的所有出版物,每样买一套回来。 很快几箱五彩斑斓的儿童读物堆在了华红缨家里,她利用下班后的时间一本一本的翻看,不是童话故事就是儿童行为规范的科普,内容全都是积极向上的。 她又拿着放大镜观看插话,他们有时候喜欢把重要信息镶嵌在画作中不起眼的角落里,可惜画面十分干净,没有任何特殊符号。 难道判断错了?华红缨第一次对自己的第六感产生了怀疑,是继续死磕李志安,还是换一批嫌疑人? 嗡嗡,手机响了,乔翼这么晚打电话来干什么? “喂,组长,你肯定猜不到我发现了什么?”乔翼一副自己有了重大发现的喜悦。 “什么?”华红缨合上童话书,想听听乔翼那小子有什么屁要放。 乔翼语气里透着兴奋:“我现在在一个凶案现场,有个空巢老人跳楼自杀了,在他家的厨房里发现了一盒鸡蛋还有一本儿童刊物,但是老人的女儿早嫁到外省去了,十几年没回来过……” “讲重点!”华红缨忍不住打断他,凶案现场还这么乐呵,亏得人家家属不在,不然少不了挨顿揍。 “他根本不需要带孙辈,买什么儿童读物,后来我发现这本读物根本没有出版号,结合鸡蛋,可能是某个摊点扫码送的非法刊物。”乔翼合理推测。 免费鸡蛋的诱惑多大啊,华红缨回道:“很正常啊,送一盒鸡蛋呢,至于刊物无所谓,大不了丢掉喽。” 乔翼惊叹道:“组长你神了,我们就在他厨房的垃圾桶里找到了一张撕下来的内页,他锅里还煮着牛肉汤,可能是拿来吸油的,我怀疑这个油墨有毒,让老头产生了幻觉,他才跳下去。” “有毒的话就归缉毒警管了,你凑什么热闹。”华红缨不理解这小子是不是又没事找事呢。 “油墨有毒是有毒,但它有毒的不止油墨,还有内容,它里面全都是黄暴,我一个成年人看得都面红耳赤。”乔翼夸张的啧啧称奇,“你最近不是让东来他们调查画师吗,我发现这套非法刊物的画风和其中一个插画师很像。” “儿童插画都是简笔画,大差不差,你确定是同一个画师的风格?”华红缨来了灵感,竖起耳朵认真听。 “我确定,画风这种东西,别人是学不来的,只能模仿,不能超越。”乔翼一本正经的回道。 “发给我看看,然后继续查你的嫌疑人。”华红缨厉声道。 “别啊组长,我错了,我再也不抖机灵了,让我参与调查李志安吧。”乔翼委屈巴巴的恳求道。 顿了一下,华红缨命令道:“第一,你先盯着把那页的刊物丢弃送检,确定是否有毒,第二,调查一下老人近期的行动路线,要找到他领鸡蛋的地方,第三,现在立刻马上把刊物拍给我。” “发了,组长,你看我的表现?”乔翼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集中精力查清非法刊物源头。如果确定和李志安有关系,我再给你们做并线处理。”华红缨给他做了保证。 “好的组长,保证完成任务。”乔翼受到鼓励,挂电话去干活了。 杂志封面的画风就透着诡异,明明是一群奔跑踢足球的小男孩,但表情却十分猥琐,还莫名其妙吐着舌头。 她儿子小时候的童话书根本不会这样,华红缨忍着不适继续翻阅,里面的内容瞬间让她气血上涌,抗日的内容都敢颠倒黑白,主角完全站在了小日子这边,将侵略美化成共荣。 这根本不是什么童话刊物,而是对未成年儿童的恶毒洗脑。 华红缨想到了那个空巢老人,中国一直有老人帮忙带孙辈的传统,若是老人没有提前翻看,直接丢给孙辈,小孩子的三观还未建立,那后果不亚于爆炸了一颗原子弹。 我们的舆论阵地丢失太久了,连非法期刊都敢登堂入室了。不过画风方面华红缨到没有立刻下结论,她得把东西提交给痕迹检验部门,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办。 华红缨的担忧并非杞人忧天。那本非法刊物的内容之恶毒,远超普通人的想象,它不是在讲述故事,而是在系统地、扭曲地构建一种罪恶的历史观和价值观。若真让毫无防备的儿童接触,无异于在稚嫩的心灵深处埋下一颗畸形的种子,其长期危害难以估量。 她压下心头的寒意,强迫自己冷静。画风相似是重要线索,但不能仅凭主观判断。她立刻将乔翼传来的图片资料,连同那本非法刊物的实物(通过紧急渠道调派专人送达),一并提交给了局里的痕迹检验部门,并附上要求:“比对送检非法刊物与样本绘本的绘画笔触、线条习惯、用色偏好等微观特征,进行专业画风同一性鉴定。最高优先级。” 专业的事,必须交给专业的人用科学的方法去验证。 与此同时,对画师陈朗的监控仍在继续。陈朗似乎并未察觉到任何异常,依旧按时上下班,去出版社与编辑(包括李志安)讨论画稿,或者在自己的工作室里画画。 这天下午,陈朗在工作室收到一个普通的快递文件袋,没有寄件人信息。他拆开一看,里面似乎只是一张风景明信片,印着某个常见的旅游景点。他随手将明信片放在桌上,继续工作。 然而,过了大约半小时,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再次拿起那张明信片,反复看了看,然后起身走向工作室内部的独立卫生间。 负责远程监控的队员立刻提高了警惕,调整设备焦距,尽可能捕捉卫生间方向的动静(由于隐私限制,无法在卫生间内部安装设备)。只见陈朗进入卫生间后,反锁了门。 几分钟后,陈朗出来,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手里似乎也没拿东西。他回到工作台前,继续画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但负责监控的东来(他被华红缨特意安排来支援对陈朗的监控)却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常。陈朗进入卫生间的时间有点微妙,而且他出来后,空气中似乎飘散着一丝极淡的、若有若无的奇特气味,不像普通的清洁用品。 等到陈朗晚上离开工作室后,东来凭借高超的身手和伪装技术,设法进入了工作室内部。他重点检查了卫生间。 卫生间被打扫得很干净,但东来的目光落在了马桶后方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一些极其细微的灰烬残留,以及一小片未被水完全冲走的、烧焦的纸张碎片,只有小指甲盖那么大,边缘焦黑卷曲。 东来小心翼翼地用镊子将这片脆弱的碎片取出,放入证物袋。他注意到,在这片碎片的非焦黑部分,似乎能看到几个极微小的、并非印刷体的数字残迹,像是被人用特殊方式后加上去的。 照片显影! 东来立刻明白了。那张明信片绝非普通的风景照,很可能用特殊药水处理过,只有在特定条件下(比如撒上另一种显影药粉)才会显示出真正的信息。陈朗进入卫生间,就是为了让隐藏的信息显形,然后迅速 memorized或记录,随即销毁了证据——明信片和显示出的信息被一同烧毁,灰烬大部分冲走,只留下这微不足道的一点遗漏。 东来立刻将证物袋送回技术部门,并向华红缨汇报:“华队,陈朗收到可疑明信片,在卫生间疑似使用显影技术读取信息后销毁。我们找到了极少量烧焦的碎片,上面可能有残留的数字痕迹。” 华红缨精神一振!果然有鬼! “立刻对碎片进行最精细的复原和检验!尝试还原上面的数字!同时,查那个快递的来源,虽然希望渺茫,但不要放过任何线索!” 她走到巨大的线索图前,在“画师陈朗”的旁边,画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然后从问号引出一条线,写上“加密信息?指令?”。 陈朗绝不仅仅是一个单纯的画师。他既可能为李志安的“高端”隐性植入服务,又可能为那本低劣的非法刊物提供画风源头,现在更是出现了接收加密指令的间谍行为! 这个发现,让陈朗的重要性急剧上升,他很可能是一个连接不同层面、不同渠道的关键节点。 华红缨感到,距离撕开这个巨大毒网的一角,又近了一步。而那片微不足道的、烧焦的纸片,或许就是撬开这一切的关键支点。 李志安在出版社精心打磨那些看似无害却暗藏玄机的“合法”读物,同时,又通过另一种更廉价、更直接的方式,向下沉市场投放精神毒药?双管齐下?还是说,这非法刊物是另一条线上的“作品”,只是恰好与李志安使用的画师资源产生了交叉?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表明这张网远比她想象的要大,要复杂。 几分钟后,乔翼将拍下的非法刊物内页照片以及他怀疑的那位插画师(正是李志安近期频繁接触的画师之一)为彩虹出版社绘制的合法绘本样本,一并传了过来。 华红缨将两张图片并排放在大屏幕上放大对比。 非法刊物的画风虽然因为印刷粗糙而显得劣质,线条也更简单粗暴,但画中人物的面部结构特点、身体比例、尤其是眼神的那种处理方式——一种刻意营造的、带着点天真又混合着诡异邪气的眼神——与那位画师在正规绘本中绘制的动物眼神,有着高度神似!这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画风烙印,即使简化了线条,改变了题材,那种核心的“笔触习惯”依然无法完全掩盖。 就像乔翼说的,模仿可以,但超越很难,这种内在的神韵,是画师自己都未必意识到的最独特的标识。 华红缨的眼神彻底冷了下来。 她拿起内部电话,直接接通技术部门:“给我深度排查画师‘陈朗’(假设乔翼怀疑的画师叫这个名字)的所有社会关系、经济往来、网络活动轨迹,特别是他是否接触过非法的印刷渠道或私下接过非法的绘画委托。要快!” 紧接着,她又联系了负责监控李志安的小组:“重点注意李志安接下来是否会有异常接触,特别是与印刷、物流、或者街头推广相关的人员接触。一旦发现,立即汇报!” 放下电话,华红缨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城市的夜景。光鲜亮丽的城市之下,肮脏的暗流正在试图用各种方式侵蚀人们的思想,从精致的心理暗示到粗暴的毒药投放。 而李志安,这个隐藏在普通编辑部里的步态大师,他在这张巨大的网里,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是核心的编织者,还是只是一个环节的执行者? 乔翼意外发现的这个跳楼老人的案子,像一把生锈的钥匙,虽然不起眼,却可能意外地捅开一扇通往巨大黑暗的大门。 第37章 双料特工(三) “你们想打认知战?”华红缨低声自语,仿佛在与那个隐藏幕后的对手隔空对话,“好,我奉陪到底!” 车轮碾过柏油路上的落叶,更多发黄的叶子飘落,盖住了车辙,仿佛有一双无形的手,轻轻转动了季节的发条。 黑色的沃尔沃再次停到了杨博士的安全屋,一进门杨博士笑着迎过来:“红缨,我正想找你呢,你之前送来的硬骨头,我给啃断了。” “太好了,里面有什么文件?”华红缨咧嘴笑道。 “来来来,到我电脑上看。”杨博士将人带上二楼,他的书房。 电脑屏幕上全是数据流,杨博士打上一串代码,出现了常规的文件界面:“他那个文件里有三个文件包,分别是密码本,近期的收获,还有一些他们内部的管理文件。” “密码本是破解我发给你的传真数字吗?” “对,就是破解那个,简单来说三组分别代表:时间,地点,和代号,可能是人也可能是任务。”杨博士打开一组数字做介绍。 第一组数字,不是我们理解的年月日,而是基于特定起算提起的偏移量,需要做换算,当然算出后是我们常见的年月日。 第二组数组字,代表地点,通常是一个加密后的网络坐标,能直接定位到城市或者某座建筑的。 “没错,看样子是一组密码呢。这个要找其他部门破译了。”技术科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密码!一切都联系起来了! 华红缨的脑海中如同闪电划破夜空!她瞬间想到了之前夭袅小队从那个错综复杂的七星古镇带回来的神秘传真——那上面,正是同样格式的三组三位数!当时因为缺乏上下文和参照,破译陷入僵局,只能暂时归档。 前有造谣自媒体在公开活动上恶意挑事,试图制造混乱;后有程朗这样的画师,一边为李志安的“高端”隐性渗透提供画稿,一边又为地下非法刊物提供恶毒素材,甚至自身还牵扯出这种神秘的密码……敌人的行动不再是孤立的点,而是一张多层次、多手段、意图扭曲认知、瓦解共识的进攻网络! 他们不是在应对简单的犯罪,而是在打一场无声却激烈的认知战! “是时候了。”华红缨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和坚定。她需要最专业的支援来破解这把关键的“密码锁”。 她拿起内部保密电话,接通了一个特殊权限的号码。响了几声后,一个温和却带着一丝疲惫的男声传来:“喂,红缨?我正想找你,你之前送来的那个‘硬骨头’(指间谍U盘),刚啃下来。” 电话那头正是杨博士,局里首屈一指的密码学与信息分析专家,一个常年沉浸在数字和符号世界里的天才。 “太好了! timing perfect!”华红缨精神一振,“我这边又发现了同类型密码,格式和你刚破解的那个一样,三组三位数。我需要知道它们代表什么!” 杨博士在电话那头似乎喝了口水,语气也严肃起来:“嗯,基于我刚从那个U盘里还原出的密码本和算法来看,这种三组三位数的结构,在他们的体系里,是一种标准化的‘指令编码’或‘坐标编码’。” 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简单说,第一组数字,代表时间。不是我们通常理解的年月日,而是基于他们特定起算日的偏移量,需要换算。第二组数字,代表地点。通常是一个加密后的网格坐标,对应一个城市内部非常具体的区域甚至建筑物代码。第三组数字,代表人物或行动代号。指向特定的联系人,或者要求执行的某种预设行动类型。” 华红缨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时间、地点、人物/行动!这简直就像是一份隐藏的行动指令! “能破译我刚刚发给你的这一组吗?还有之前七星古镇传真上的那一组!”华红缨急切地问。 “给我点时间,需要代入刚破解的密码本进行逆推换算。特别是地点代码,需要映射到实际地理信息库。”杨博士的声音里带着科研人员特有的专注,“有结果我立刻通知你。红缨,看来你们钓到大鱼了,这背后是一个相当严密和专业的网络。” 挂断电话,华红缨感到一种大战将至的紧迫感。 敌人已经清晰地展现了他们的战术:“高端”的隐性植入(李志安)+“低端”的粗暴投放(非法刊物)+“精准”的行动指令(密码),线上线下结 好的,我们继续这个紧张的技术取证环节: 东来和乔翼接到华红缨的指令,立刻行动。乔翼小心翼翼地将那几个装有珍贵残留物的证物袋贴身放好,转身就以最快速度冲向市局检验科。东来则再次隐匿起来,严密监视画室的动静,并协调其他同事开始追查仓皇逃窜的程朗的下落。 检验科的技术人员接到华红缨亲自打来的加急电话,早已严阵以待。乔翼送达证物后,技术人员立刻投入工作。 对于那些被水浸湿、又被撕得极其碎小的照片碎屑,技术人员采用了特殊的干燥和软化技术,像拼图一样,极其耐心地在高倍显微镜下进行拼接复原。这个过程漫长而精细。 同时,他们对那些从马桶边缘采集到的微量白色粉末进行了快速成分分析。 “华队,”检验科主任很快打来电话,语气带着一丝惊讶,“粉末成分分析出来了,是一种很特殊的复合盐类,混合了极细的显影剂和荧光剂成分,这种配方……很罕见,不像是民用或者普通商业用的。” “显影剂?”华红缨的心跳漏了一拍,立刻联想到了什么,“是不是需要配合特定波长的光,或者某种激活液?” “理论上不需要激活液,这种粉末的特性是,只要撒在经过特殊处理的纸张上,就能与纸张表面的一种无色涂层发生反应,显现出隐藏的信息。通常需要配合紫外光观察效果最好。”主任回答道。 就在这时,另一边负责拼接照片碎片的技术人员传来了更令人振奋的消息:“华队!碎片初步拼接出来了!虽然不全,但能看出是一张很普通的风景照,山景水库之类的地方。关键是在照片背面!我们发现了一些极其细微的、非自然形成的划痕和涂层残留!” “立刻用那种粉末对照片背面进行处理!用紫外灯照射!”华红缨几乎是立刻下令。 技术人员小心翼翼地将那少量的白色粉末均匀撒在拼接好的照片碎片背面,然后将其置于紫外灯下。 奇迹发生了! 在幽蓝的紫外灯光下,照片背面的某些区域,粉末与纸张表面发生了微弱的化学反应,浮现出淡淡的、却清晰可辨的荧光色痕迹! 那不是图像,而是三组用特殊“墨水”书写、正常情况下完全隐形的数字! [数字示例:譬如 739 162 548] 每一组三个数字,整整齐齐地排列着。 所有看到这组数字的人,呼吸都为之一窒! 华红缨接到传来的图片时,瞳孔猛地收缩!这组数字的格式、呈现方式,她太熟悉了! 就在几个月前,他们捣毁了一个在网络上极其猖獗、专门收钱进行造谣、网暴、煽动对立的黑心营销团队,逮捕了其主要头目之一,一个绰号“毒舌”的主播。在那个主播极其隐秘的一个加密通讯器里,警方也发现过一组类似格式的数字,同样是三组三位数,当时无法破解其含义,但怀疑是其与上线或同伙联络的某种密码或者指令! 当时那组数字被作为未解之谜存档,没想到,竟然在这里,以这种方式,再次出现了!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程朗这个看似普通的画师,竟然与那个已经被捣毁的黑恶势力网络有着潜在的联系!意味着那种数字密码,是他们这个庞大隐藏网络内部使用的某种通用指令或标识符! 程朗惊慌失措地想要销毁的,正是这暴露他深层联系的致命证据!他用那小瓶子里的粉末,原本可能是为了再次查看这隐藏信息,或者是为了在紧急情况下将其显影后彻底销毁(比如烧掉),却因为东来的意外介入而仓促失败,留下了关键的破绽。 “立刻比对存档记录!确认数字组是否完全一致!”华红缨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 “核对过了,华队!数字组完全一致!”技术科很快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华红缨猛地一拳砸在桌面上! 一切都联系起来了! 李志安在正规出版社利用画师进行精细的“隐性植入”; 程朗这样的画师,同时可能也在为地下非法刊物提供画稿,甚至直接参与这种需要密码联系的更隐秘活动; 而那种低劣的、通过扫码送鸡蛋方式散布的非法刊物,则是这个网络向下渗透的粗暴渠道! 这是一个多层次、多手段、线上线下结合,旨在进行意识形态渗透和破坏的邪恶网络! “东来!乔翼!”华红缨对着通讯器低吼,声音中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决断,“程朗的重要性急剧上升!不惜一切代价,尽快找到他!他是我们目前所能触及到的、可能连接李志安所在‘高端’层面和地下非法散布链条的关键节点!” 案件的调查,因为这小小的粉末和几乎被毁掉的碎片,瞬间打开了全新的、令人震惊的局面!那张无形的网,正在被警方一点点扯出水面。 好的,剧情继续推进,危机在新书发布会上悄然逼近: 杨博士那边的破译工作取得了突破性进展。他连夜奋战,将新发现的密码组(来自程朗照片)和七星古镇的传真密码组,与他刚刚破解的间谍U盘内的密码本进行了交叉比对和逆运算。 结果令人震惊,又似乎在预料之中。 两組密码破译后的指向,都清晰无误地对准了同一个即将发生的事件——程朗的新书发布会! “红缨,”杨博士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带着熬夜的沙哑却充满紧迫感,“两组密码,指向的是同一个时间窗口、同一片区域。时间换算过来,就是明天下午两点至四点。地点代码映射过去,正是程朗新书发布会所在的国际会展中心C区展厅。” “而第三组数字,‘人物/行动代号’,”杨博士顿了顿,“两组密码指向了同一个行动代号——‘绿色风暴’。” “绿色风暴?”华红缨皱眉,迅速在脑海中搜索相关情报。 “结合你之前提供的,关于敌人可能利用环保议题搞事的情报碎片,这个代号的意义就很明显了。”杨博士分析道,“他们计划在发布会期间,利用环保组织作为幌子,制造一场针对性的抗议活动!发布会现场会有大量媒体记者,一旦事态闹大,瞬间就能形成爆炸性的舆论效应!” 华红缨瞬间全明白了! 程朗作为被敌人渗透、甚至可能被胁迫利用的画师,他的新书发布会提供了一个绝佳的舞台。敌人不仅是要利用他的“才华”进行隐性宣传,更是要直接将他的发布会变成一场精心策划的认知战前线! 他们利用密码指令,激活潜伏的棋子,煽动或伪装成环保组织,以某种看似“合理”的借口(比如抨击新书纸张来源破坏森林、印刷污染环境,甚至凭空捏造程朗或出版社的环保丑闻),在众目睽睽之下发难。届时,真假难辨的抗议、冲突的画面通过现场媒体的镜头传播出去,无论事实如何,先入为主的负面印象已经造成,足以毁掉程朗、打击出版社,更能在社会上制造对立和混乱,完美符合他们认知战的套路! “好一招借刀杀人,一石二鸟!”华红缨冷声道,“既利用了环保议题的敏感性,又利用了媒体聚集的放大效应。” “我们必须立刻行动!”华红缨结束与杨博士的通话后,立刻召集紧急会议。 “同志们,”华红缨在做战前动员,目光扫过每一位队员,“敌人已经出招,时间、地点、方式都已明确。他们想在我们的地盘上,利用我们的规则,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我们要让他们明白,这道认知防线,他们永远别想突破!” “明天的新书发布会,就是我们的战场。我们要让这场‘绿色风暴’,变成罩向他们自己的牢笼!” 所有队员神情肃穆,眼神坚定。一场围绕着一场新书发布会的无声战役,悄然拉开了序幕。空气仿佛都凝固了,等待着明天下午两点的到来。 第38章 双料特工(四) 哒哒哒,皮鞋踩在铁梯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华红缨快步登上了2号舰艇,甲板上全是孩子们的嬉闹声,像是同时打着了一百台电锯。 总有几个好奇心旺盛的孩子探出身子,想去摸摸船舷外挂着的救生艇,华红缨见状急忙按住:“小朋友,不要踮脚往外伸,当心掉下去。” 男孩回头,四目相对,华红缨的心登时被人攥住,那个脱口而出的称呼停在了唇齿间,但又生生咽了下去,只是摸了摸孩子毛茸茸的脑袋,他已经比自己高了。 “刘雨眠,那边有大炮哎,快去看。”另一个男孩将他拽走了,他嘴型保持着那个“妈”的口型回头看了一眼。 然而华红缨已经背过身子,现在不是心疼的时候,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做。 码头临时安全屋内,气氛压抑。林薇坐在一张简易折叠椅上,脸色苍白,手指无意识地绞在一起。她对面,坐着已经脱掉军帽、神色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仪的华红缨。桌上放着那副无框眼镜。 “林老师,放轻松,只是例行询问。”华红缨的声音比之前透过耳麦指挥时柔和了些,但依旧带着公事公办的基调,“外面情况特殊,我们需要确保每一位登舰人员的安全。您感觉好些了吗?”她指的是夭袅之前伪装的“突发健康状况”。 “好…好多了,谢谢首长关心。”林薇的声音有些细微颤抖,显然被这一连串突发事件和单独问话吓到了,“刚刚那位少尉同志(指夭袅)没事吧?她突然就晕倒了……” “她只是有些低血糖,已经去休息了。”华红缨轻描淡写地带过,目光落在眼镜上,“这副眼镜,看起来很新。” “啊…是,是的。”林薇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是我男朋友…李志安,前几天送我的。他说防蓝光,适合我批改作业……今天想着要来看军舰,戴清楚些……”她提到男友名字时,语气里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甜蜜,全然不知这个名字在安全部门意味着什么。 华红缨的心沉了下去。李志安果然利用了她的无知。 “很贴心。”华红缨不动声色地拿起眼镜,对着灯光看似随意地观察,“款式不错。不介意我看看吧?我对眼镜也有些研究。”她的动作专业而自然,指尖细腻地触摸过镜腿的每一个连接处和铰链。 与此同时,在某处隐蔽的监控点。 李志安正紧张地盯着一个模糊但实时传输的视频画面——信号源,正是林薇那副眼镜上隐藏的微型针孔摄像头!他能看到华红缨拿起眼镜的特写,能听到她们的对话! 当华红缨拿起眼镜对准灯光时,画面出现剧烈的眩光和晃动,李志安心头一紧,生怕她发现什么。但华红缨只是看了看,就放了下来,似乎只是欣赏款式,他稍微松了口气,却又更加焦虑——计划被打乱了! 安全屋内,华红缨的指尖在右侧镜腿的一个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的接缝处,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同于金属本身温感的热量,以及一次几乎难以感知的轻微震动——远程传输被激活的迹象!她几乎可以肯定,李志安正在看着、听着这里的一切。 她不能当场拆穿,那会打草惊蛇,让李志安彻底隐藏起来。她必须演下去。 “您男朋友对您真好。”华红缨将眼镜递还给林薇,脸上甚至露出一丝温和的笑意,“现在外面情况比较复杂,为了您的安全,恐怕今天的参观需要取消了。我们会安排车辆,统一送所有学生和老师返回学校。” 林薇脸上露出明显的失望:“啊……这样啊……太可惜了……”她接过眼镜,下意识地又戴了回去。 李志安在监控另一端,听到这个决定,气得几乎要砸桌子,但他无能为力。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华红缨切断了让林薇接近目标的最后可能。 “理解一下,这是为了大家的安全。”华红缨站起身,语气不容商量,“另外,林老师,基于安全条例,我们需要对您和您的随身物品进行最后一次检查,请您配合。”她这话是说给林薇听,更是说给监控另一头的李志安听,暗示这是常规程序,以免他起疑。 她示意门口一名真正的海军女兵进来,对林薇进行了一次彻底但快速的贴身检查,当然,重点是那副眼镜。女兵仔细检查了眼镜,甚至用检测仪扫描了一遍——华红缨提前做了手脚,让检测仪不会发出警报(她暂时需要稳住李志安)。检查结果“一切正常”。 “感谢您的配合,林老师。”华红缨最后说道,“您可以出去和学生们汇合了。今天的事情,请务必保密。” 看着林薇如释重负又带着遗憾离开的背影,华红缨脸上的温和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冰冷的锐利。 她按下耳麦:“技术组,锁定信号源了吗?” 耳麦里传来回应:“信号传输短暂但强烈,来源已初步定位,在江对岸的观景台区域,具体位置正在精确捕捉。” “很好。监控组,李志安女友林薇,24小时不间断监控。她本人无关紧要,但她是引出李志安的关键鱼饵。那副眼镜,暂时不要动,以免打草惊蛇。” 华红缨走到窗边,看着林薇回到学生队伍中,那个无辜的女人还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完全不知道自己在扮演什么角色。 李志安以为自己能远程操控一切,却不知他自己也早已从猎人变成了猎物,他贪婪的目光和操控的欲望,反而暴露了他的踪迹。 华红缨的眼神掠过江面,看向对岸的观景台方向。 “游戏,才刚刚开始。”她低声自语,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尖锐的抗议汽笛声还在江面嘶鸣,码头上学生队伍的骚动尚未完全平息。华红缨的耳麦里,夭袅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丝急促: “报告红缨!我看到李志安的女友了,她是带队老师之一,戴着那副眼镜,就在第三支队最前面!” 华红缨的心猛地一沉。她急速追问:“登舰了吗?” “还没有!但是现场的海军指挥员(可能是副舰长或值更官)可能觉得外面太乱,想尽快让学生们上舰避开风头,正在指示简化安检流程,优先放行学生队伍!”夭袅的语气透出明显的担忧。一旦简化安检,林薇和她那副问题眼镜就能轻易混上舰! “想办法拦住她,制造合理的延迟,但不要暴露!”华红缨语速极快地下令。她立刻对身旁如同铁塔般镇守秩序的东来低喝:“东来,这里交给你,维持住,绝对不能让混乱加剧导致冲撞!” “明白!”东来沉声应道。 就在华红缨大脑飞速思考如何远程指导夭袅精确拦截林薇时,耳麦里另一个监控频道传来了更加棘手的消息: “组长!程朗这边有新动作!他们在抗议船只旁边的支援船上,弄了个巨大的电子打卡立牌,上面写着‘守护海洋,我在这里!’,正对着我们‘龙吟’号的舰艏方向!他们喊话,只要现场任何人拍摄这个立牌和军舰的同框照片,集赞满50个就送程朗的新书,或者不需要集赞,只要发送到朋友圈就能现场领取一个定制钥匙环!已经有不少媒体记者和围观群众在掏手机了!扩散速度极快!” 华红缨的瞳孔骤然收缩! 程朗在江面船上,她从“龙吟”号甲板赶到那个码头侧翼的观测点,至少需要十分钟!而林薇就在眼前的登舰口,随时可能上去! 她必须立刻做出抉择:亲自处理哪一个?远程指挥哪一个? 两个危机都火烧眉毛,但性质不同。程朗的拍照活动是公开的、病毒式的、难以追溯的群体性泄密风险,必须用权威当场强力震慑和制止。而林薇是单个目标,需要的是精准、隐蔽的拦截,不一定需要她本人亲自到场。 电光火石间,华红缨做出了决断! 她语速极快,命令清晰地下达给不同的人: “夭袅!听好!你继续执行拦截林薇的任务!授权你使用‘突发健康状况’方案,假装低血糖或中暑眩晕,向她求助,务必在她登舰前缠住她!制造一个合理的医疗救助需求,把她带离队伍!东来,你适时配合,呼叫军医,把场面做实!必须把她控制在码头安全屋!” “监听组!立刻切入公共广播系统!以舰队司令部安全部门名义,用最严厉的语气广播:‘全体人员注意!严禁拍摄传播军舰影像!所有已拍摄内容立即删除!执勤人员即刻巡查,发现违反者一律暂扣设备,严肃处理!’循环播放!” “程朗那边!”华红缨一边说,一边已经开始快速向舰桥指挥室移动,她需要借用更高权限的通讯设备,“给我接岸基安保指挥部专线!立刻!报告情况,请求他们立即出动水上巡逻艇,以危害国家安全、干扰军事行动为由,强行驱离程朗的支援船,没收或摧毁那个打卡立牌!态度要强硬!” 她不能亲自跑到程朗那里,但她可以调用更强大的力量以雷霆万钧之势直接碾压过去! 下达完指令,华红缨已经冲进了舰桥,快速向值班军官表明身份(伪造的)和“紧急情况”。她的目光投向窗外,可以看到夭袅已经“虚弱”地靠向了林薇,抓住了她的胳膊,似乎正在求助。东来正大声呼叫军医,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登舰流程被短暂中断。 同时,码头的高音喇叭里响起了措辞极其严厉的警告声,盖过了抗议的喧嚣,让许多正举起手机的人吓了一跳,迟疑起来。 而江面上,已经能看到两艘速度更快的海军快艇引擎轰鸣着,劈波斩浪,直扑程朗那艘搞事情的支援船! 华红缨站在舰桥内,胸口微微起伏,目光如同鹰隼般同时监控着码头登舰口和远方江面上的两个战场。她远程投送的力量正精准地落向目标。 她选择了坐镇中枢,遥控指挥,同时应对两场危机。此刻,她既是棋盘上的棋子,更是拨动棋子的棋手。 华红缨的脚步猛地一顿! 双重危机!程朗这一手太毒了! 这看似是无聊的营销活动,实则阴险至极!利用人们贪小便宜和社交炫耀的心理,瞬间就能制造出上百个来自不同角度的、以“龙吟”号为背景的公开照片!这些照片会被散布到各个社交平台,其中很难说会不会有某些角度恰好拍到一些不该拍到的细节!而且人数众多,根本无法有效阻止和筛查!这比单纯的抗议吸引眼球更具破坏性和不可控性! 一边是即将混上舰的隐形窃密者,一边是即将在网络上病毒式传播的军舰影像危机!两者都必须立刻处理! 华红缨的目光瞬间变得冰寒无比,她站在码头嘈杂的人群中,如同风暴中心,思维电转。 她立刻对着耳麦同时下达指令,语速快如子弹,却清晰无比: “监听组!立刻切入公共广播频率!以海军新闻官身份发布紧急通告:‘各位媒体朋友,与会嘉宾请注意,鉴于当前突发状况,为确保安全,未经书面许可,严禁拍摄传播任何以我军舰为背景的照片影像,违者将追究法律责任!’重复播放!立刻!” “夭袅!拖延战术!制造一个小意外——不小心打翻礼品盒,或者假装扭到脚挡住通道,给我争取三十秒!” “东来!通知舰上真正的警卫负责人,告诉他社交媒体拍照活动的潜在泄密风险,建议他立刻派出两名战士到码头,协助‘劝阻’和‘提醒’那些想要拍照的人!要快!” “乔翼!继续你的工作!天塌下来也别管!” 下达完这一连串指令,华红缨深吸一口气,目光锐利地扫过程朗那边已经开始聚集人群的打卡立牌,又看了一眼正被夭袅“不小心”洒落的几个小礼品暂时阻滞了脚步的林薇老师。 她整了整自己的军帽,脸上恢复了一位“少校军官”应有的冷静和权威,大步流星地先朝着程朗团队的方向走去——她必须亲自去震慑住那个最公开、扩散最快的威胁。至于林薇,夭袅争取的几十秒时间,足够她处理完这边再回头精准拦截! 两场战斗,必须在同一时间,在两个不同的战场上,同时打赢! 第39章 双料特工(五) 画室里弥漫着松节油和纸张的清香,现在下班了室内空无一人,东来和乔翼穿着电工服摸黑进入,东来架好梯子,咬着手电筒就开始安装摄像头。 乔翼半蹲在程朗的电脑前种木马病毒,代码在屏幕上快速滚动,很快出现一根进度条,完美,再过三十秒,小礼物就会塞进他电脑里,以后他裸聊,都能在后台都能看到。 15%,26%,45%…… 滴滴,刷卡的声音在空中回荡。乔翼和东来同时僵住。 靠,狗日的不是去酒局了,怎么这时候回来了。乔翼差点骂出声,手指疯狂操作试图中止安装,但程序似乎卡住了。 “躲!” 东来将梯子往拐角一塞,两人狼狈的钻进工作台下,还好工作台上铺了块布,把两人罩在里面。 啪嗒,灯亮了一半。勉强能看到两个模糊的人影。 台下,乔翼的冷汗一刹那浸湿了后背,刚才来不及关,电脑的休眠指示灯闪着微弱地蓝光,只要程朗稍微一低头…… “哎呀,这就是大画家的工作室啊。好多奖杯啊~”一个娇滴滴的女声响起。 “小意思,我想要奖就有什么奖。”程朗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醉意,脚步也十分凌乱。 “郎哥,你这特别是特别,就是有点偏。人家腿都要抽筋了。”女人伸出长腿。 “宝贝儿,偏僻才好,这样才能专心‘搞艺术’嘛。”程朗急不可耐的抱住女人,画笔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接着是那个女人故作惊讶的娇笑和程朗含糊的低语,窸窸窣窣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像是衣服摩擦。 艹,活春宫!乔翼心跳如擂鼓,东来也没好到哪去,绷的像块石头,乔翼竖起中指,用口型对东来无声地骂了几句极其难听的话,东来眉头紧锁捂住耳朵,用眼神示意他忍耐。 就在台上的动静越来越不堪入耳,乔翼濒临爆发的时候,一阵脚步声从走廊外传来,伴随着一串金属碰撞声。 “有人。”女人惊慌失措的低呼。 “妈得,真会挑时候,快穿快穿。”程朗懊恼地咒骂。 桌下的乔翼和东来再次屏住呼吸,万一保安推门进来,他们就暴露了。幸好门口的脚步声只停留了几秒,钥匙晃动的声音渐渐飘远了,许是保安不想管租客的破事。 “吓死人了,下次再也不来你这破画室了。”女人边穿衣服边抱怨。 “走,换个地方。”程朗声音里透着扫兴。 凌乱的脚步声响起,啪,画室又陷入了黑暗,门被猛地带上,滴滴,门锁上了。 桌下的两人根本不敢动,又等了几分钟,确定他们 画室里的空气弥漫着松节油和丙烯颜料特有的浓烈气味,但并不难闻,反而有种创作领域的专注感。只是此刻,乔翼完全没心情欣赏艺术。 他半蹲在程朗那张宽大、堆满草图和各种古怪颜料管的木质工作台后,指尖在超薄笔记本电脑上飞快地敲击最后一行代码。屏幕幽幽的光映在他渗出汗珠的额头上。 “东来,摄像头搞定没?”他压低声音,眼睛死死盯着屏幕上的进度条。 “好了。两个针孔,一个在火灾报警器外壳里,对着门口和主要工作区;另一个在书架那盆快枯死的绿植泥土里,角度覆盖画架和电脑桌。”东来低沉的声音从房间另一角的书架后方传来,他动作极轻地拨弄着假植物的叶子,确保伪装完美。“信号发射器贴在他画架底部内侧了,绝对发现不了。” “完美。再给我三十秒,就三十秒……”乔翼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神炽热地盯着屏幕,“只要把这小宝贝(指木马程序)植入他电脑,他以后画了什么、跟谁视频、甚至浏览过什么网页,我们都能了如指掌……” 进度条艰难地爬到了98%。 就在这时——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寂静的房间里如同惊雷的金属摩擦声从门外传来!是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 乔翼和东来的身体同时猛地一僵! “该死!”乔翼低声咒骂,手指如飞般试图取消安装,但进度条卡在99%不动了!“他怎么会现在回来?!” “来不及了!”东来的反应快得惊人,如同一头猎豹般无声地窜到乔翼身边,目光急速扫视周围能藏身的地方——空旷的画室,巨大的落地窗,唯一的遮蔽物就是这张巨大的工作台和旁边一个堆放画布的木架! 门锁转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下面!”东来当机立断,猛地一拉乔翼。 乔翼甚至来不及合上电脑,就被东来巨大的力量猛地拽倒,两人狼狈不堪地几乎是滚进了工作台下方狭窄的空间里。东来同时顺手将旁边一块垂到地上的、沾满颜料的厚重遮画布猛地扯过来,盖住了台下的空隙。 几乎就在遮画布落下的同一秒,画室的门被推开了。 啪嗒。 灯光亮起,刺眼的光芒从遮画布的缝隙里透入,照亮了台下狭小空间里飞扬的灰尘和两人紧张到极点的脸。 乔翼的心跳声在耳边咚咚作响,大得他怀疑外面的人都能听见。他能感觉到身旁东来肌肉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弓,呼吸压得极低极轻。 脚步声走了进来,不止一个人。 一个声音响起,是程朗那略带夸张的艺术腔调:“……李兄,你放心,素材好得很!绝对劲爆!‘龙吟’的侧舷结构和他们的新玩意儿,这次肯定能搞个大新闻……” 乔翼和东来在桌下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震惊和庆幸——李志安?!他居然和程朗直接碰头了?!这简直是意外收获!但同时,风险也呈指数级上升!两个目标人物都在场,他们被发现的概率太大了! 另一个低沉些、显得更为谨慎的男声回应道:“小心驶得万年船。今天差点出事。东西呢?我先看看。” 脚步声走向工作台! 乔翼和东来瞬间屏住了呼吸,身体死死贴着台板内侧,尽可能缩小存在感。乔翼甚至能透过帆布的缝隙,看到一双穿着昂贵手工皮鞋的脚停在了工作台前,距离他们藏身之处不到半米! 头顶传来纸张翻动和电脑键盘被敲击的声音。程朗似乎打开了电脑,正在调取文件。 乔翼的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他的电脑!他刚才情急之下只是合上了盖子,但没有关机!程朗只要一打开…… “咦?怎么有个提示框?”程朗疑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桌下的乔翼心脏几乎停跳!是那个卡在99%的木马安装提示!该死! 李志安的声音立刻带上警惕:“什么提示框?你电脑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好像是什么更新没完成?奇怪了,我出门前关好的啊……”程朗的声音也带着狐疑,鼠标点击了几下。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乔翼的手缓缓摸向了后腰的武器,东来的眼神也变得极其危险,准备随时暴起制敌。 “算了,可能系统抽风。”程朗似乎没太在意,随手点了取消,“先看照片,我拷给你。” 头顶传来U盘插入的轻响和文件传输的进度声。 乔翼和东来稍稍松了口气,但身体依旧紧绷,不敢有丝毫放松。他们躲在桌下,听着上面两人压低声音讨论着那些窃取来的“素材”,每一句话都像是罪证录音。 几分钟后,文件传输完毕。 “尽快处理掉。最近风头紧,暂时不要再用常规方式联系。”李志安叮嘱道。 “明白。你也小心。” 脚步声再次响起,两人似乎准备离开。 灯灭了。 门被关上。 锁舌咔哒一声锁死。 桌下的两人又屏息等待了足足两三分钟,确认外面再也没有任何动静后,才猛地掀开遮画布,大口喘着气,从逼仄的工作台下爬了出来,浑身沾满了灰尘和颜料碎屑,狼狈不堪。 “妈的……太险了……”乔翼瘫坐在地上,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 东来则迅速检查了一下门锁,确认外面无人,然后走到电脑前,快速检查了一下:“木马安装中断了,但没留下明显痕迹。他应该只会以为是系统错误。” 乔翼爬起来,看着那台差点暴露他们的电脑,眼神里充满了不甘,但更多的是后怕和庆幸。 “虽然没装上木马,”他喘匀了气,眼神亮了起来,“但听到了不得的东西!程朗和李志安直接接头,还拿到了今天的‘货’!快,报告科长!这条鱼,比我们想的还要大!” 这次失败的植入,却换来了一条至关重要的情报。暗处的博弈,胜负往往就在一线之间。 “朗哥,你这画室可真大……真有艺术气息……”一个娇嗲的女声响起,带着刻意的奉承。 “嘿嘿,宝贝儿,这才哪到哪,哥哥给你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创作’……”是程朗的声音,但语调轻浮,充满了某种暗示意味,完全不同于他白天在发布会上的那种偏执狂热。 乔翼和东来在桌下再次对视,眼中都闪过一丝错愕和……尴尬。这情况,似乎和他们预想的严肃间谍接头相差甚远。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让桌下的两位精英特工面红耳赤,手足无措。 画室里很快响起一些不堪入耳的调情话语、衣物窸窣摩擦的声音,以及一些让人浮想联翩的响动。程朗的“艺术探讨”显然进入了非常私密和身体的层面。 乔翼的脸憋得通红,恨不得把耳朵堵上。他尴尬地瞥了一眼旁边的东来,只见东来这位硬汉也是眉头紧锁,古铜色的脸上透着一股极力忍耐的烦躁和厌恶,眼神死死地盯着地面,仿佛能看穿地板。两人的身体都僵硬得像石头,在这种诡异又尴尬的气氛里,每一秒都无比煎熬。 (乔翼内心OS:妈的……我们是来抓间谍的,不是来听活春宫的!这都什么事啊!) (东来内心OS:……噪音污染。目标人物道德水准极低。记录,需报告。) 就在乔翼觉得自己快要忍无可忍,考虑要不要弄出点动静打断上面那两位的“艺术创作”时—— 咚咚咚! 画室的门突然被用力敲响了! 上面的动静戛然而止! 一个严肃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程先生?程先生在吗?我们是大厦保安,接到楼下投诉说可能有异常响动,过来巡查一下!” 桌下的乔翼和东来瞬间精神一振!救星来了?! 画室里的程朗和他的女伴显然吓了一大跳,上面传来一阵慌乱的穿衣声和压低的惊呼。 “呃……啊!在!在!没事没事!”程朗的声音明显带着慌乱和心虚,“我刚才……在挪画架,可能声音大了点,不好意思啊保安同志!没事了!” “确认没事吗?需要开门我们检查一下吗?”门外的保安似乎很负责。 “不用不用!真没事!辛苦了辛苦了!”程朗急忙喊道,声音都有些变调。 门外的保安似乎又叮嘱了几句注意安静之类的话,脚步声才渐渐远去。 画室里陷入一片死寂。过了几秒,才听到程朗长出一口气,以及那个女人压低声音的抱怨:“吓死我了……真倒霉……” “妈的,扫兴……”程朗悻悻地骂了一句,显然也没了“创作”的兴致,“走吧走吧,下次换个地方。” 脚步声响起,灯灭了,门被关上,锁舌咔哒一声锁死。这一次,外面是真的安静了。 桌下的两人又屏息等待了几分钟,才猛地掀开遮画布,大口呼吸着混杂灰尘和怪异气味的空气,从逼仄的工作台下爬了出来,浑身沾满了灰尘和颜料碎屑,比之前更加狼狈。 乔翼的脸还是红的,不知道是憋的还是臊的,他一边拍着身上的灰,一边哭笑不得地骂道:“我靠……这特么……真是……意想不到的展开……” 东来则面无表情,但眼神里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他用力掸了掸作战服上的灰,仿佛要掸掉什么脏东西,言简意赅地评价:“任务环境恶劣。” 乔翼走到电脑前,检查了一下:“木马安装中断了,99%功亏一篑。不过幸好没被发现。”他叹了口气,有点遗憾,但更多的是庆幸不用再继续躲在那里听墙脚。 “虽然过程……呃……比较离谱,”乔翼整理了一下情绪,眼神重新变得锐利,“但监控设备安装成功。也算没白来一趟,至少掌握了程朗这处巢穴的实时监控权。” 这次潜入,虽然结局充满了尴尬的意外,但核心目标总算有惊无险地达成了。只是这个过程,恐怕会成为两人职业生涯中一段极其“难忘”的经历。 第40章 双料特工(六) 李志安的身影如同水滴汇入河流,迅速消失在滑板公园外围熙攘的人流中。加密频道里,指令清晰而急促。 “地面一组,目标沿江南大道向北步行,速度中等。” “收到,已视觉接触。” “地面二组,提前到前方十字路口预备接力。” “明白。” 乔翼和夭袅也迅速离开咖啡露台,汇入地面跟踪小组。乔翼已经脱掉了那件扎眼的皮夹克,露出里面的灰色卫衣,帽子拉低,夭袅也将头发扎起,戴上了口罩,两人瞬间变得普通了不少。 最初的跟踪似乎很顺利。李志安看似漫无目的地闲逛,偶尔在路边小店驻足,但始终没有打车或进入任何建筑物的意图。 “他是在测梢(测试是否被跟踪)。”经验丰富的乔翼低声对夭袅说,“别跟太紧,交替掩护。” 然而,李志安的反侦察能力远超预期。在一个大型商场的入口处,人流突然变得极其密集。他先是快速穿过一楼化妆品区,接着突然拐进直通地下车库的扶梯! “不好!他要利用车库脱身!”乔翼暗叫一声,和队友立刻加快脚步跟上。 但就在他们冲下扶梯,进入光线昏暗、车辆穿梭的地下车库时,目标消失了! “分头找!A区B区!”小组负责人急促下令。 队员们立刻散开,借助车辆掩护快速搜索。车库里回声很大,引擎声、脚步声混杂,干扰极强。 突然,一个队员在频道里低呼:“发现目标!C区通道口!灰色衣服,背着画筒!” 只见一个穿着灰色外套、背着类似画筒的人影正快步走向通往地铁站的地下通道入口! “追!”几人立刻包抄过去。 乔翼和另一名队员速度最快,从侧翼迂回,在那人影即将进入通道口时,猛地从左右两侧将其扑倒在地! “别动!警察!”(临时伪装身份) 被扑倒的人发出惊恐的叫声,是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乔翼迅速将其双手反剪,另一名队员则一把扯下他的帽子和口罩—— 一张完全陌生的、吓得煞白的脸!他背后背着的也不是画筒,而是一个长长的羽毛球拍包! “你……你们干什么?!我刚来取车!”年轻男人吓得语无伦次。 “糟了!跟错了!”乔翼的心瞬间沉到谷底。李志安用了经典的“金蝉脱壳”!他肯定在车库的某个角落迅速更换了外套,并且将画筒塞进了早准备好的羽毛球拍包里,甚至可能找到了一个临时“替身”或者根本就是利用了某个巧合的路人误导了他们! “对不起,认错人了!非常抱歉!”乔翼立刻松开对方,和队友一边道歉一边快速后退,内心无比焦灼。 压力瞬间全部转移到了空中负责全局监控的东来身上! 频道里,东来的声音依旧冷静,但语速极快:“目标在李志安进入车库B2区西南角监控盲区约15秒后失去踪迹。无人机无法穿透车库。根据最后消失点推断,他有三条可能路径:1号通道通往地铁站,2号通道通往相邻写字楼大堂,3号通道是货运电梯,可通往地面多个出口。我已分别调取这三个出口之后三分钟内的监控录像进行人脸和形体比对……”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东来的分析结果。时间每过去一秒,李志安逃脱的可能性就大一分。 十几秒后,东来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丝罕见的凝重:“三条出口监控均未发现高度疑似目标。重复,未发现目标。他可能还在车库里,或者……用了我们未知的第四条路径。” 一种挫败感在跟踪小组中蔓延。跟丢了!在如此严密的布控下,还是让目标在眼皮底下消失了! 就在众人心情沉重,几乎以为行动失败之时—— “等等!”乔翼突然压低声音,猛地拉住夭袅,闪身躲到一根巨大的承重柱后面。 只见从他们刚才搜索过的B区方向,一个穿着蓝色工人服、戴着鸭舌帽(但不再是之前那顶)、脸上沾着些许油污的男人,正背着一个看起来沉甸甸的工具包,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 他的衣着、气质完全变了,看起来就像一个刚下班的维修工。 但是——乔翼和夭袅的目光瞬间锁定了他背着的那个工具包!那包的形状、长度,虽然外面用脏兮兮的布罩着,但隐隐透出的轮廓,分明就是那个装画筒的帆布袋改装的! 而他走路的姿势,那种沉稳而隐含警惕的步伐,与之前的李志安如出一辙! 他竟然没有选择那三条通道中的任何一条,而是不知道从哪里找了一套维修工的衣服,进行了快速换装,并且可能从某个极其隐蔽的应急通道或维修通道又重新绕了出来!完美地利用了灯下黑的心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目标重现!”乔翼几乎是用气声在频道里说道,“B区出口!蓝色维修工服,黑色工具包!疑似目标!东来,确认一下!” 高空无人机镜头迅速拉近,聚焦在那个“维修工”身上。虽然服装和面部细节做了伪装,但AI形体比对系统迅速给出了高概率匹配的提示! “确认!是目标李志安!他更换了伪装!”东来的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和惊叹,“好狡猾的家伙!” 新的指令立刻下达:“所有小组注意!目标重现!更换新伪装:蓝色维修工服,黑色工具包!放弃车辆,步行向西!重新部署跟踪!绝对不能再跟丢!” 乔翼和夭袅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和更加旺盛的斗志。 狐狸再狡猾,也终究会露出尾巴。而猎手,绝不会在同一个陷阱里失败两次。他们再次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融入人流,如同最耐心的影子,紧紧咬住了目标。 李志安,或者说,那个穿着蓝色维修工服、背着黑色工具包的男人,步伐不紧不慢地融入了午后热闹的商业街人流。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有明显的测试动作,而是显得非常自然,偶尔还会在路边摊前驻足,看看小商品,仿佛真是一个下班后闲逛的工人。 但跟在后方的乔翼、夭袅以及散布在四周的地面小组队员,神经却绷得更紧了。他们知道,这种“自然”本身就是最高级别的伪装和试探。李志安就像一颗投入水面的石子,看似随意,实则正在感知着周围水流(人群)最细微的异常波动。 加密频道里,信息以最低限度的词汇交流着: “目标左转,进入步行街。” “一组跟进。” “二组绕前,三点钟方向甜品店预备。” “无人机视野清晰,未发现异常接应人员。” 乔翼和夭袅假扮成一对逛街的情侣,挽着手,看似在橱窗前流连,实则目光从未真正离开过那个蓝色的背影。 突然,李志安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了脚步,似乎是在等红灯。但他站立的位置,恰好是一个大型玻璃幕墙的转角。光洁如镜的玻璃,映照出身后来来往往的人群。 乔翼和夭袅心里同时咯噔一下!这是一个经典的反跟踪侦察点!他可以通过玻璃的反射,观察身后至少一百八十度范围内的情况,而自身却几乎不动声色。 两人几乎同时做出了反应。乔翼猛地拉住夭袅,指着旁边橱窗里一个夸张的帽子,大声笑道:“宝贝你看这个!你戴肯定好看!”同时身体自然地侧转,将大半张脸埋向橱窗方向,避开了反射区。 夭袅也心领神会,配合着跺脚娇嗔:“丑死啦!你的什么直男审美!”顺势转过身,用后脑勺对着反射方向,仿佛完全被橱窗里的商品吸引。 其他方向的队员也立刻收到了东来通过无人机视角发现的警告,纷纷做出各种自然停顿、看手机、系鞋带的动作,规避着那面致命的“镜子”。 红灯变绿。李志安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收回目光,继续向前走去。跟踪小组所有人背后都惊出了一层细汗。 然而,试探并未结束。走过一个街口,李志安突然毫无征兆地拐进了一家大型连锁书店! “跟进!”乔翼低语,和夭袅也随之而入。 书店内人流不少,但环境相对安静。李志安在书架间穿梭,时而抽出一本书翻看。他的路线变得难以预测,时而突然转身,时而快速穿过狭窄的书架通道。 乔翼和夭袅被迫拉远了距离,依靠其他位置的队员进行交叉补位。紧张的气氛在安静的书店里弥漫。 就在这时—— “夭袅姐?!乔大哥?!好巧啊!” 一个清脆又带着惊喜的声音突然响起!钱小雨抱着一本刚挑好的书,从不远处的“文学区”钻了出来,一脸“他乡遇故知”的兴奋,快步向他们走来!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乔翼和夭袅的脸色瞬间都有些僵硬,但还得立刻挤出惊喜的笑容。 “小雨?你怎么在这?”夭袅迎上去,心里暗叫倒霉,目光却焦急地试图寻找李志安的身影——他可千万别这时候过来! “我来买点参考书呀。”钱小雨完全没察觉到任何异样,开心地晃了晃手里的书,又好奇地看向乔翼,“乔大哥也喜欢看书啊?真没想到能碰到你们!” 乔翼只能硬着头皮尬聊:“啊……嗯,陪她来看看。”他指了指夭袅,眼神却不由自主地往书店深处瞟。 “哦~~~”钱小雨露出一个“我懂了”的暧昧笑容,凑近夭袅小声说,“原来你们约会是真的呀!进展挺快嘛!” 夭袅心里急得要命,脸上还得配合着露出羞涩的表情,胡乱应着:“嗯嗯……还好……” 而此刻,李志安的身影就在不远处的“艺术设计”区书架后一闪而过!他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脚步微微一顿,但并没有靠近,而是更快地向书店的另一个出口走去! “目标向侧门移动!疑似察觉!”东来的声音在频道里预警。 乔翼和夭袅心里一紧,必须立刻摆脱钱小雨! “那个……小雨啊,”夭袅急中生智,捂住肚子,露出痛苦的表情,“我突然有点肚子疼,可能早上奶茶喝冰了……得去下洗手间。乔翼,你陪我去找找洗手间在哪儿?” 乔翼立刻配合,一脸“担忧”地扶住夭袅:“哎呀怎么这么不小心?快走快走!钱老师,不好意思啊,我们先……” 钱小雨立刻关切道:“啊?没事吧?要不要紧?洗手间好像在那边……”她热心地想指路。 “不用不用!我们自己找就行!你先逛着啊!下次再聊!”夭袅“虚弱”地摆摆手,靠着乔翼,两人几乎是用竞走的速度逃离了钱小雨的视线,朝着李志安消失的侧门方向追去。 留下钱小雨一个人站在原地,抱着书,还有点没反应过来,喃喃自语:“……跑这么快?拉肚子这么急的吗?”她摇了摇头,完全没意识到自己刚刚差点搅黄了一场至关重要的跟踪行动。 侧门外,李志安的身影已经汇入另一条街道的人流。跟踪小组再次咬上,但经过书店里钱小雨这么一打岔,距离被稍稍拉远了一点。 李志安的试探变得更加难以捉摸,路线也更加飘忽。跟踪与反跟踪的无声较量,在这座城市的血管里激烈地进行着。而唯一不在状态的钱小雨,或许正在书店里,为自己偶遇“闺蜜”和她的“crush”而感到一丝小小的快乐。世界的参差,在此刻显得格外分明。 “妈的……”乔翼低声骂了一句,“这三个柜子真的是用来交接其他东西的!或者根本就是空的,纯属障眼法!这俩王八蛋,套路一模一样!” 李志安在做完这三套动作后,才如同程朗一样,看似不经意地最终停在了B-12号柜前。他同样警惕地用眼角的余光扫视四周,然后才用钥匙打开柜门。 当他看到里面那卷厚厚的画稿时,动作有明显的停顿,似乎确认了这就是他要找的“大货”。他迅速将画稿取出,但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就着柜门的掩护,极其快速地将画稿卷打开一小部分,似乎是在验货,确认里面的内容是否符合预期。 短短几秒后,他重新卷好画稿,将其塞进自己带来的那个长条形帆布画筒内,拉好拉链。关上柜门,再次确认锁好,然后压低帽檐,转身快步离开,整个过程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目标B已取货,正在离开。画筒确认携带。”东来的声音再次传来,“无人机已锁定,地面小组注意交替跟进。” 乔翼和夭袅同时松了一口气,但神经依旧紧绷,因为跟踪环节才刚刚开始。 第41章 双料特工(七) 看着两人消失在饭店外,乔翼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他弯腰从沙发椅下掏出几粒水泥,找了个纸巾包起来。 “这是什么?”夭袅凑过来问道。 “李志安露出的马脚。”乔翼将纸巾折了又折,“他说自己从体育馆来,但这水泥粒明显是从工地带出来的。所以我们……” “行了,我知道了。”夭袅抬手打断了他,生无可恋地抢话道,“要——加——班。” “哎呀,都学会抢答了。江夭袅同志,你的觉悟又提高了。”乔翼被她这突如其来的抢白逗乐了。 夭袅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挎上小包:“自从碰上你们这些工作狂,我的业余生活就是跌停板了。” 玩笑归玩笑,两人心里都清楚,如果能确定李志安就是德克,那他们后续的工作效率会高很多。 这次无接触接头,德克取了四个柜子,乔翼特意拷贝了滑板公园的监控,谁是上一个开B08、B05、B15柜子的人,谁就是另外三个画棍。 可惜华红缨去了香港出差,没法实时给策略,他们只能慢慢等,次日一早他们统一收到了华红缨的回复。 李志安价值极高,宜放长线,非必要不收网。首要任务,确认其据点及上下线。其次,水泥样本速送检比对。最后,查出另外三名画师身份,进行24h小时监控。 所有行动,安全第一。授权你们临时A级权限,必要时可动用暗火支援。——老枪 A级授权,意味着他们获得了在紧急情况下最大的自主权。既然给了这么高的权限,那他们就要把这案子钉死! 第一个收到的好消息是实验室传来的,经化验,该水泥颗粒与取样工地使用的预拌混凝土配方,完全一致。 第二个好消息是三个画棍的比对结果出来了,一个是颇有名气的独立漫画家,以诡异阴暗的克苏鲁画风著称。 另一人是某知名美院的中年教授,表面上一派儒雅,私底下和程朗是同一类人,而且技术组还找到了他以前的反动言论,竟然敢在公开课上侮辱烈士,可以喜提一年缝纫机训练营了。 可当最后一个画棍清晰头像和身份信息出现在大屏幕上时,连见多识广的乔翼和夭袅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事情的性质升级了。怎么还混了个当官的?东亭市教育局副局长,张建明。 “涉及严重违纪问题,必须严肃处理,但不归我们管啊。”乔翼的声音沉了下来。 “整理好石锤证据,送到纪委和高检去。就当给兄弟部门增加点绩效吧。”夭袅盯着大屏幕提出解决方法。 “好,就这么办。我给老枪也抄送一封。”乔翼点头同意。 这次华红缨的回复来得很快:情况已悉。张建明案性质特殊,我已上报有关领导,此人已被双规,届时调查组将会直接介入,你们可提供远程情报支持,但避免直接接触。 然而乔翼他们打算重点监控李志安的行动后,李志安表现得更老实了,以前还去个超市买食材,外面吃个饭,现在干脆家和公司两点一线。甚至连食物都靠买菜软件送上门。 耳麦里传来东来的抱怨:“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他倒是动一下啊!我现在就跟个变态一样,每天记录他几点起床,几点拉窗帘,几点拉屎……” 办公室里,夭袅分析道:“没办法,我们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他是间谍,他也没有石锤证据证明我们是国安,所以两边都在忍,看谁先露出破绽。” “东来,只能打持久战了。”乔翼叼着pocky,百无聊赖地转着椅子,“组长在香港倒是清净了,留下我们玩一二三木头人。” “要不,我去他家里装监控?”东来建议道。 “别,以李志安惊弓之鸟的状态,他肯定每天都会自查,你一进去,咱们得比赛就输了。”夭袅当即否认了。 咔嚓,乔翼咬断了pocky,眼睛瞪得溜圆:“也不是,咱们可以监控他的电脑后台啊。” “早监控了,技术组发现他家电脑防火墙厚得跟银行似的,若是强行攻破的话会引起其警觉。”夭袅冷冷地打碎了他的幻想。 乔翼笑着打开基站数据:“正面强攻不行,咱们可以‘曲线救国’嘛。从基站监控他的数据流。” 夭袅斜了他一眼:“基站的数据监控一直开着呢,屁用没有。李志安除了看看军舰新闻,刷刷购物软件,就是迷上了小游戏,他下了个制作软件,天天搜教程呢。” “做游戏?”乔翼来了兴趣,凑到屏幕前,“什么类型?不会是那种打着擦边美女旗号的消消乐吧。” 夭袅打开李志安浏览的教程:“不是,就是那种最基础的像素风rpg小游戏,只要几个高清贴图和文字说明就行了,其他制作软件里都有。” 乔翼敛起玩笑的神色,摸着下巴:“事出反常必有妖。他一个学文的编辑兴趣转移得有点突兀啊。” 耳麦里又传来东来的消息:“他会不会想制作一个游戏,把那些反动言论都放进去?我看他最近下班后天天在那扫描图纸,在电脑前一坐就是凌晨一两点。” “很有可能。”乔翼兴奋地一拍桌子,“免费游戏可比毒绘本的传播速度快多了。” 东来急了:“快阻止他啊,这游戏一上市,那对未成年的危害不可估量。” “有了,让他把做好的游戏主动交出来。”夭袅打了个响指,神秘一笑。 “拉倒吧,除非你把他电脑偷出来,或者把他打一顿抢过来。但东来都不一定能打赢,你就更别想了。”乔翼给她泼了一碰冷水。 “你傻啊,他制作出来总得有地方投放吧。”夭袅眼里闪着精光,“为了扩散更广,他就不能用暗网那种有门槛的网站。只要咱们也搭建一个发游戏的免费平台,并给他投放广告,审核宽松,你看他上不上钩。” 乔翼听得连连点头,欠欠的说道:“可以啊,夭袅同志,不愧是跟我平分奖金的女人。” “不然你以为我靠脸破案吗?”夭袅甩给他一个“那是自然”的眼神。 乔翼上下打量了她一下,郑重地点评道:“嗯,靠脸也不是不行。” 夭袅笑容凝结,冷着脸一把抢过他的pocky:“充公了。” “哎~别啊,我错了,你靠的绝对是才华,惊才绝艳的才华。给我留点么。”乔翼立刻认怂,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零食被没收。 “你说你惹她干什么,贱不贱啊。”东来嫌弃的挂掉了通话。 玩笑归玩笑,两人手上的动作却没停。夭袅一边嚼着pocky,一边联络了技术组,给李志安搭建一个“楚门的世界”。 通过精心的算法设计,几条关于“像素方舟平台审核宽松,流量扶持力度大,尤其欢迎脑洞大开的创新作品的软文和玩家讨论帖子,开始频繁出现在李志安的浏览器推荐栏和相关社群推送中。 鱼儿很快嗅到了饵料的香味。 先是,李志安每天都要登入“像素方舟”,不过他没有上传游戏,而是观察,几天后他在游戏论坛发帖询问是否有什么“内容限制”和“推荐策略”。 技术组假扮的客服热情回应,表示平台鼓励创意,包容性极强,若是能成为优秀作品,平台就会推广到合作的高校平台和青少年小游戏社区。 这一下,精准击中了李志安的要害,他尝试性地上传了一个demo,只包含前两章的游戏内容。 按照计划,他的下载量一路飙升,游戏下方的评论区全是催更的帖子,似乎有很多人都迫不及待想玩完整版的游戏。 但李志安又开始当缩头乌龟了,沉寂了几天,他开始频繁与“客服”沟通优化事宜,甚至多次提及某些内容含有讽刺意义,需要“特定文化背景”的玩家才能理解其深意。 “客服”一一回复,表示只要不涉及明显的黄赌毒,就没有太大问题。 认真的回复逐渐打消了他的顾虑,晚上十点整,李志安上传了完整的游戏,传送的数据链一字不差地落入了技术组手中,也成为了他传播毒文化的铁证。 通过他上传的数据,技术组很快又找到了他投放的另外两个免费平台,及时做了下架处理,当然李志安是看不到的,因为游戏介绍页面还在。 收网的时机已然成熟。 清晨的曙光刚刚露头,乔翼迷迷糊糊中收到了东来的电话:“乔.翼,李志安刚刚从空调外机上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包裹,里面是一本樱花国的护照。他要跑了。” 乔翼一个激灵跳起来:“你先跟着,我马上过来。” 嗙!在行动小组破门而入的瞬间,他们正好看到李志安矫健地翻出阳台栏杆,踩着水管像壁虎一样流畅地爬下楼道。 楼下布防的行动队员立马包抄过去,轰,一声摩托车的轰鸣冲破包围,队员们紧急射击,然而李志安手腕一动,摩托车疯了般冲上马路。 “东来,跟住他!”乔翼跳上一辆车,东来紧随其后,其他行动车辆也立刻启动,一前一后咬得很紧。 在城市的街道,李志安的摩托车优势更甚,他钻进一条小弄堂,转了几下就没影了。不过乔翼早就领教过李志安的逃脱术,早就让夭袅去了交警大队,实时监控。 可他没有开往机场或者火车站,而是前往了钱小雨家的小区,他想干什么?乔翼看着他这一出,一个不好的念头涌上心头。 通过监控,乔翼看到钱小雨惊慌失措地跑出了公寓楼,正好一辆出租车开到了门口,可能是李志安提前预定好的,两人一起上了网约车。 “浑蛋!他想用小雨当挡箭牌!亏得小雨那么信任他。”夭袅在耳麦里气得破口大骂。 “追!绝不能让他得逞。”乔翼一声令下,车队如离弦之箭般追向那辆出租车。 呜哇,哇哇哇~ 红蓝色的顶灯一装,周围的车辆纷纷避让,乔翼对着出租车喊道:“停车,下来检查。” 出租车司机哪见过这场面,吓得想停车,可反被李志安松开保险带,一脚踹下了车,后方车辆猛打方向盘,堪堪避过了可怜的司机。 “你跑不了!”东来油门踩到底,猛地从侧后方撞向李志安的车尾,Duang,巨大的撞击力让李志安的车身一歪。 不过李志安的车技十分刁钻,踩着白线变道,干脆逆向行驶,乔翼看到出租车里,小雨泪眼婆娑地拍着驾驶室后座,似乎想让他停车。 可是李志安神色狰狞骂了一句,钱小雨霎时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缩回了后座默默流泪。 车上有人质,导致乔翼他们投鼠忌器,不敢撞得太狠,生怕弄伤无辜的钱小雨,李志安好像吃定了他们不敢,肆无忌惮地冲向了兴腾大桥,桥下是滚滚江水。 冷风吹得乔翼睁不开眼,说出的话都带着一团白雾,东来握紧方向盘,嘶啦,车门火星四溅,金属发出难听的摩擦声。 哐,李志安的车抵住了护栏速度骤减,他咬牙看了眼桥下黑沉沉的江水,又看了一眼后视镜,其他追捕正飞速赶来。 “赶紧停车,否则后果自负。”乔翼发出最后的警告。 驾驶位,李志安眼中露出一丝疯狂的决绝,他没有减速,而是加速撞向一旁的金属栏杆。 噗通! 沉重的落水声在寒冷的晨曦中格外清晰。李志安竟然丧心病狂到杀人逃脱。 “赶紧救人啊,小雨不会游泳。”夭袅焦急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 东来一停车,想都没想纵身跳了下去,刺骨的江水从四面八方压过来,如同无数根钢针扎进皮肤。 他强忍着不适,奋力划开水流,狗日的李志安不知所踪,只有后座的钱小雨绝望地拍着车窗,奈何河水一点点进入了车子,整个车头已经末入了水中。 “关窗,到后面来。”东来喘着气教导钱小雨,可她人已经吓傻了,完全不在状态,只是凭借本能拍打着玻璃。 不能再等了,情急之下,东来爬上了车尾,掏出万用小刀的尖头,啪啪,对角一敲,几下就干碎了后窗玻璃。 东来一把将懵逼的钱小雨拽出来:“快出来。” “呜呜,我们怎么出去啊,我不会游泳。”钱小雨望着一点点下沉的车辆,嚎啕大哭。 第42章 双料特工(八) “东来,接住!” 桥墩下,乔翼声嘶力竭的大喊,一个带绳子的橙色救生圈,“噗”一声落在车尾附近的水面上。 “下去,抓住救生圈。”东来示意钱小雨跳下去。钱小雨惊恐的摇摇头,东来叹了口气,拦腰抱住钱小雨,在她的尖叫中跳入了湍急的江水中。 钱小雨扑腾中呛了几口水,双手被东来强行按到了救生圈上,东来也抓住了救生圈,同时另一只手拖住钱小雨的脑袋,确保她的头始终露出水面。 “拉!”乔翼见状和另外几个队员一起将救生圈拉过来。 就在他们快要上岸时,出租车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扭曲声,彻底被江水吞噬,徒留一串翻滚的气泡。 冰冷的江水抽走了身上的余温。 钱小雨眼镜上满是雾气,浑身止不住的发抖,东来也被队员们七手八脚的拉上岸,他被冻的嘴唇发紫,却只是胡乱摸了一把脸上的水,就把自己的毯子也裹到了钱小雨身上。 还好他们都没事,乔翼立刻拿起对讲机:“通知水警和水下搜救队,立刻封锁下游所有江道,设置拦截网。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收到。”对面的同志迅速迅速响应。 “喂,夭袅,立刻发布李志安的S级通缉令,重点标注:极度危险,高度擅长伪装与反侦察,可能持有武器。”乔翼按下耳麦,声音因愤怒而有些嘶哑。 “好,已经发了,照片就用我们上次吃饭的正面照,我看他今天内搭的就是上次吃穿的那件。”夭袅那头传来键盘敲击声。 呜哇呜哇,救护车适时的赶到,乔翼望了眼几乎虚脱的东来,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到他身上,义正严词道:“你立刻跟车去医院检查!这是命令!” 东来还想说什么,但剧烈的寒颤让他无法反驳,和钱小雨一起被队友扶上了救护车。 看着远去的救护车,嘶~好冷啊,乔翼搓了搓身上的薄线衫,可怜巴巴的叫道:“喂,夭袅在么,能给我带件外套不?” 那头沉默了几秒,夭袅冷冷的问道:“多大码?” 探照灯的光柱在水面上来回扫动,但除了被打捞上来的出租车残骸和一些零碎物品,一无所获。 李志安就像一滴水,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不可能在水下憋那么久,肯定在某个地方上岸了。”乔翼斩钉截铁地说道,“扩大搜索范围,并且询问河岸上的目击者。” 队员们询问了无数早起锻炼的老人、环卫工人、渔民,都没有得到有价值的线索,疲惫和压抑写在每一个队员脸上。 终于行动队传来了一个好消息,一个清理河道垃圾的船员在下游三公里处,看到有人从西岸废弃的货运码头爬上岸,走路有点瘸,没几步就不见了。 不过距离有点远,他他没太看清脸,倒是很肯定衣服与描述的一模一样,那衣服看着就薄,不太像这个季节穿的。 肯定薄啊,李志安为了游得快,把外套脱了。乔翼精神一阵:“立刻调集所有人手,包围西岸废弃码头区域!以码头为中心,辐射周边所有建筑,他浑身湿透,天又冷,他急需一个地方躲藏取暖换衣服。” 指令一下达,庞大的国家机器瞬间高效运转起来。 机场、火车站、长途汽车站、高速公路收费站……所有出入本市的交通枢纽,电子显示屏和安检通道旁,立刻刷新了李志安的通缉信息和照片,安保等级瞬间提升至最高,每一张过往的面孔都受到最严格的审视。 全市酒店、宾馆、网吧、出租屋、民宿……辖区派出所民警和协管人员全员出动,带着通缉令上门核查,入住登记系统被实时监控,任何与李志安体貌特征相似的人员信息都会触发警报。 银行、ATM机、大型商场、金店、当铺……他的照片被发送到每一个保安和收银员手中,任何试图使用大额现金或进行贵重物品交易的行为都会引起特别注意,以防他获取逃亡资金。 全市医院、诊所、药店……重点布控,尤其是处理外伤、溺水、冻伤或购买相关药品的场所。东来和他最后的搏斗以及冰河逃生,很可能让他身上带伤。 网络空间同样布下天罗地网。他的所有已知网络身份、社交账户、邮箱都被严密监控。“暗火”小组甚至释放出经过伪装的追踪程序,试图在他可能登录的任何角落捕捉其数字脚印。 通缉令像一张无形的巨网,以最快的速度罩住了整座城市及其周边地区。每一个市民都可能成为眼睛,每一个角落都可能成为陷阱。 然而,乔翼深知,对付李志安这样的对手,光靠明面上的通缉还远远不够。 “夭袅,”他转向正在操作电脑的搭档,“李志安最后消失的那段河道,上下游五公里内,所有能上岸的地方,废弃码头、浅滩、排水口,一寸都不能放过!调派水下搜救队和搜救犬,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已经在进行了。”夭袅头也不抬,屏幕上分割着多个监控画面和地图坐标,“但他如果早有准备,可能有水下呼吸器或者接应船只……” “所以第二件事,”乔翼眼神冰冷,“查!彻查李志安的社会关系、财务状况、所有通讯记录!他之前能弄到备用护照和机票,一定有一条我们还没发现的秘密渠道!挖地三尺也要把这条线揪出来!还有那个‘德克’的身份,以及另外三个画棍,必须趁着他落网或失踪的机会,顺藤摸瓜,一网打尽!” “明白!”指挥点内所有人员都应声道,气氛紧张而高效。 乔翼走到窗边,看着窗外依旧车水马龙、但暗流涌动的城市。通缉令已经发出,网已经撒下。但他知道,李志安就像一条成了精的泥鳅,最擅长在淤泥里隐藏。此刻,他很可能正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舔舐伤口,等待着下一次逃脱的机会。 “李志安,”乔翼低声自语,拳头微微握紧,“就算你把天捅个窟窿,这次也绝不会再让你溜了!” 全面的搜捕和深入的调查同时展开,压力不仅施加于逃亡的李志安,也施加于所有可能与他有关联的人和事上。这场较量,已经从街头追击,升级为一场对整个隐藏网络的全面清剿。 冰冷的河水在探照灯下泛着幽暗的光。搜救艇的引擎低沉轰鸣,水下机器人如同沉默的猎犬,一遍遍扫描着河床。岸上,牵着警犬的队员沿着泥泞的河岸仔细搜寻任何可能的登陆痕迹。但李志安就像蒸发了一样,除了那辆逐渐变冷的出租车残骸,再无踪迹。 “他不可能一直待在水里!”乔翼站在指挥车旁,寒风刮过他紧绷的脸颊,“东来下水到他可能上岸的区域,直线距离超过五公里,但河道蜿蜒,实际岸线更长。他受了凉,体力消耗巨大,绝不可能长距离泅渡。他一定在某个我们还没找到的薄弱点上了岸!” 夭袅在指挥车内,双眼紧盯着多个屏幕——全市的交通监控、地铁安检人脸识别系统、以及所有医院和诊所的急诊登记信息正在被高速过滤。 “通缉令已全域覆盖,所有关卡提高警戒级别。但他太了解我们的手段了,”夭袅语速飞快,“常规的交通枢纽和酒店他绝不会去。他需要的是立刻摆脱湿透的衣物、获取 warmth、并且绝对不起眼的地方。” “扩大搜索范围!”乔翼对着通讯器下令,声音穿透寒风,“重点排查沿岸所有废弃工厂、烂尾楼、桥洞、排水管道、凌晨营业的洗浴中心、通宵网吧、以及最便宜的、不需要严格身份登记的小旅馆和日租房!特别是那些有后门、多通道的区域!” 他绝不相信李志安会乖乖待在某个固定地点等死。这条毒蛇受了惊,只会更疯狂地寻找下一个藏身洞。 大量的警力和国安人员被撒了出去,如同梳子般梳理着河道沿岸纵横交错的街巷。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天色渐亮,早高峰的车流开始涌动,给搜捕带来了更大的难度。 几次错误的警报消耗着精力:一个在河边晨跑浑身是汗的人,一个在烂尾楼里捡破烂的流浪汉,一个在网吧包夜打游戏的大学生…… 就在气氛越来越凝重时,对沿河商户和居民的走访终于带来了转机。 一个在河堤公园负责清扫的大爷提供了一条模糊的线索:天蒙蒙亮时,他好像看到一个人影从下游一个废弃的泵站爬上来,很快钻进了旁边的巷子,“看着浑身湿漉漉的,走得很快,没看清脸。” 几乎同时,技术组也有了发现!他们通过权限,紧急调用了一片私人仓库区的安防录像(该区域原本不在公共监控范围内)。录像显示,在凌晨最黑暗的时段,一个模糊的身影极其迅速地翻越了仓库区的铁丝网,消失在一排排集装箱之间! “目标区域锁定!河西区废弃泵站及毗邻的鑫发仓储区!”乔翼立刻下达指令,“一队二队,立刻包围鑫发仓储区!三队四队,扩散包围圈,排查周边所有建筑!通知辖区派出所,协助排查所有小旅馆、出租屋!他需要换衣服,很可能再次改变外观!” 大队人马立刻扑向目标区域。仓储区面积巨大,集装箱堆积如山,通道错综复杂,搜索难度极高。 然而,李志安再次展现了其狡兔三窟的特性。就在搜索队即将完成对仓储区合围时,对面街角一个通宵营业的廉价浴室的老板,在听到民警出示的通缉令描述后,猛地想起来:“哎!好像是有这么个人!大概一个多小时前来的,浑身脏兮兮的好像掉水里了,开了个最便宜的隔间,说要洗个热水澡驱驱寒,很快就走了!对,他还在我这儿买了套最便宜的干净工装!” “他往哪个方向走了?”民警急切地问。 “好像……出门右拐,进了后面的城中村了……”老板指着一条狭窄嘈杂的巷子。 信息瞬间传回指挥点! “城中村!”乔翼和夭袅几乎同时喊出声。那里外来人口密集,出租屋管理混乱,监控探头稀少,确是藏身的绝佳地点! “立刻封锁城中村所有出口!逐户排查!重点查顶楼、地下室、以及刚刚租住的房间!”乔翼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网正在收紧! 大规模的入户排查开始了。民警和国安队员配合,以小组为单位,逐一核对身份,询问可疑情况。进程缓慢,但无比细致。 终于,在排查到一栋位置相对偏僻、房东管理松懈的自建楼时,一个队员注意到了顶楼那个通常用来堆放杂物的低矮阁楼。阁楼的门似乎刚从外面被什么东西轻轻抵住过,门框边缘还有一点未干透的泥水痕迹。 队员立刻发出信号! 乔翼夭袅带着突击小组悄无声息地摸上楼,包围了阁楼入口。 破门锤猛地撞开木门! 阁楼内,李志安确实在里面。但他并没有蜷缩在角落,而是坐在一个破旧的箱子上,身上换着那套廉价的工装,头发微湿。他看起来疲惫,但眼神却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认命的嘲弄。 他没有逃跑,也没有反抗,只是缓缓举起了双手,仿佛早已料到这一刻的到来。 “你们赢了。”他平静地说,甚至懒得辩解,“我投降。” 他从最初的疯狂逃窜,到利用钱小雨,再到冰河遁走,接着连续更换藏身点——废弃泵站、仓储区、浴室、最终选定这个城中村阁楼……他几乎利用了所有能利用的漏洞和环境,展现了极强的应变能力和反侦察意识。 但他最终没能逃出这张不断收紧、愈织愈密的网。他的落网,不是偶然,是必然 他的配合反而让所有人更加警惕。乔翼上前,冰冷的手铐锁住他的手腕。 “李志安,你涉嫌犯间谍罪、非法获取国家秘密罪、危害国家安全罪,现在依法对你进行逮捕!” 李志安任由动作,脸上甚至露出一丝古怪的放松,轻声低语,像是在安慰自己:“我知道……间谍罪……一般……不判死刑,对吧?” 第43章 双料特工(九) 乔翼将李志安粗暴地反手按在冰冷的瓷砖墙上,快速而专业地搜遍他全身,确认除了那处枪伤和掉落的刀之外,再无其他武器。他拿出腰间冰冷的手铐,“咔嚓”一声,将李志安的双手死死铐在背后,动作没有丝毫怜悯。 “李志安,你涉嫌间谍罪、非法获取国家秘密罪、危害国家安全罪,现在依法对你进行逮捕!”乔翼厉声宣布,声音在狭小的厨房里回荡。 李志安因手臂的剧痛而抽搐了一下,额头上渗出冷汗,但脸上那抹古怪的、带着嘲弄和算计的笑容却没有褪去。他甚至侧过头,用一种近乎闲聊的语气,低声问乔翼:“你说……我这样的……能换几个你们的人回来?” 他的眼神里没有恐惧,只有一种冰冷的、基于价值交换的盘算,仿佛在他眼里,包括他自己在内,一切都只是可以估价的筹码。 乔翼懒得理会这种毫无意义的试探,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对队员挥挥手:“带走,严加看管!给他简单包扎,别让他死了。”他心里清楚,李志安这种级别的间谍,心理防线极硬,普通的审讯很难突破,必须等老枪(华红缨)回来亲自处理。 李志安被押走后,乔翼并没有离开。他站在这个狭小却充满了刚才那惊心动魄一幕的房间里,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 “彻底搜查这里!一寸都不要放过!”乔翼对后续赶来的技术侦查队员下令。 队员们戴上手套,开始进行地毯式搜查。房间简陋,家具不多,搜查的重点放在了卧室和那个李志安试图负隅顽抗的厨房。 很快,在厨房一个不起眼的、垫桌脚的旧杂志里,技术队员发现了几张被压得平整的、裁剪下来的奇特纸张边缘。经过比对,其材质、厚度和印刷油墨特性,与之前查获的“毒绘本”样本高度吻合! “组长!有发现!这里可能切割过那种特殊纸张!” 紧接着,在卧室床板底下一個极其隐蔽的夹层里,他们找到了一个防水袋。里面不是武器,而是几张皱巴巴的送货单据和一份打印出来的、看似普通的印刷厂报价单。 单据上的收货人姓名和电话都是假的,但送货地址却指向了市郊一个名为“彩虹印刷有限公司”的地方。而那份报价单上,用一种看似随意的笔迹,在几种标准印刷规格旁边,标注了几个微小的、看似是校对符号的标记。技术员立刻认出,那是一种极其隐蔽的行业暗语,指向的正是那种需要特殊显影技术才能阅读的“双层印刷”工艺! “彩虹印刷……查这家公司!”乔翼立刻下令。 通过工商注册信息和暗访,发现这家所谓的“彩虹印刷有限公司”根本不存在于官方登记中,它藏身于一个正规大型印刷厂废弃的老厂房角落里,是一个不挂牌的“黑厂”! 事不宜迟,乔翼立刻协调当地执法力量,突袭了这家“黑印刷厂”。 当执法人员冲进车间时,里面的人还在忙碌着。机器上正在印刷的,赫然正是那种色彩鲜艳的儿童绘本!而在车间角落的废料堆里,侦查员发现了大量裁剪下来的、印有扭曲意识形态内容的“特殊内页”!人赃并获!这个为李志安及其同伙印制“毒绘本”的窝点被彻底捣毁! 在对黑印刷厂老板的突击审讯中,他交代是一个自称“德克”的中间人通过网络联系他,提供高额报酬,要求他使用特殊油墨和纸张进行秘密印刷。但他从未见过“德克”本人。 “德克”这个名字再次出现! 回到对李志安住处的深入搜查,技术队员有了更惊人的发现。他们撬开了厨房洗菜盆下方一块松动的瓷砖,后面是一个小小的空洞。 里面放着的,不是现金或珠宝,而是两本护照! 一本是日本护照,照片是李志安,但名字是“田中一郎”。 另一本,则是美国护照,照片同样是他,但名字赫然写着——“Dirk· Smith”(德克·史密斯)! “德克”!李志安就是“德克”!“德克”就是李志安! 他不仅拥有双重身份,甚至可能利用不同的身份在不同的领域活动,其危害性和隐蔽性远超之前预估! 所有的线索终于串联了起来:李志安,化名德克,利用编辑身份和秘密据点创作、收集敏感内容,通过黑印刷厂制作“毒绘本”,并可能策划利用游戏进行更大规模的数字渗透!他心思缜密,手段多样,且拥有多个身份以便逃脱。 如今,虽然主犯落网,窝点被端,但关于他如何获取情报、上下线联系、以及是否还有其他隐藏身份或计划的调查,才刚刚进入深水区。乔翼看着那两本护照,知道这场斗争还远未到结束的时候。 李志安(德克)落网后,针对其背景的深入调查迅速展开。华红缨从香港返回后,亲自调阅了所有汇总而来的情报,并协调了国际渠道,一幅关于这个危险间谍的破碎人生图景逐渐被拼凑起来。 德克,本名已不可考,约出生于上世纪80年代末的台湾省某县。他的童年开端充斥的不是温暖,而是被遗弃的阴影。他在一家设施简陋的孤儿院里长大,关于亲生父母的记忆是一片空白。这种自幼缺乏归属感和身份认同的状态,为他后来复杂的人格埋下了最初的种子。 九十年代中期,一对看似友善的美国夫妇——丈夫是白人,妻子是华裔——来到孤儿院,选中了他。他们手续齐全,表现出的善意和提供的物质条件让孤儿院认为这孩子找到了好的归宿。 然而,后续调查显示,这对夫妇的真实身份是某国情报机构的外围人员。他们收养一个亚裔孩子,并非出于爱心,而是为了更好地伪装成普通家庭,便于在东亚地区进行情报活动而不会引起过多怀疑。对他们而言,德克更像是一件必要的道具。 在新的家庭里,德克没有遭受肉体上的虐待,甚至物质生活不算差。但他从未体验过正常的家庭温暖和情感交流。 他的“养父母”专注于训练他——语言、观察力、记忆力、以及如何在不引起注意的情况下获取信息。他们培养他,就像打磨一件工具,高效、冷酷,且目的明确。 这种环境造就了他早熟、寡言、善于观察却内心封闭的性格。他对这个“家”没有归属感,内心深处始终存在着对血脉根源的迷茫和寻找亲生父母的渴望。 成年后,或许是养父母的安排,或许是他自己选择了一条能证明价值的路,他加入了漂亮国的海军陆战队,并参加了伊拉克战争。 战场上的血腥、混乱和生存压力进一步磨砺了他冷酷沉着的性格,也让他掌握了更实际的战斗、生存和渗透技能。 他身上的几处疤痕,正是在那次军事行动中留下的残酷印记。战争经历也让他更深刻地认识到力量的本质和生命的廉价,可能也加深了他对所谓“国家”的虚无感。 从军队退役后,他顺理成章地被养父母背后的组织吸纳,接受了更专业、更系统的间谍训练,并开始使用“德克”这个化名执行任务。 他能力出众,冷静无情,非常适合这一行。然而,他对美国并无真正的归属感,为其效力更多是出于习惯、训练和报酬。他像一个高级雇佣兵,为出价高者服务。 在一次针对东亚地区的任务中,他的能力和背景引起了另一个情报实体——外务省的注意。 对方开出了更高的价码。对于德克而言,这无关乎忠诚,只是一笔更划算的交易。他几乎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招募,成为了一个为双重甚至多重雇主服务的“多重间谍”。 外务省看中的是他能提供的关于漂亮国情报运作方式的部分信息以及他在两岸三地的活动能力,而这一切,最终都是为了获取更多针对大陆的情报。 内心深处,寻找自己真实身世的执念从未消失,甚至可能成为他长期潜伏活动的一种心理动力或借口。 然而,这种寻根之旅,早已被他所从事的破坏活动扭曲。他利用职务之便,可能在两岸甚至海外华人社区暗中调查过自己的身世,但最终,他选择的“报复”或“证明”方式,却是将尖刀对准了广义上的“故土”。 他的故事是一个悲剧,生于孤寂,长于阴谋,成于战争,最终迷失在多重身份和利益的漩涡中,变成了一个没有祖国、没有信仰、只为金钱和或许一丝扭曲的自我证明而活的危险工具。 理解他的过去,并不能洗刷他的罪孽,但却能让华红缨和乔翼他们更清楚地认识到所面对的,是一个何等复杂和顽固的对手。这也预示着后续的审讯和深挖工作,将异常艰难。 华红缨最后对乔翼等人强调:“李志安是一条大鱼,但抓住他不是终点。我们要通过他,看清整个鱼塘的生态,挖出所有的水草和淤泥。 审讯要耐心,取证要扎实,行动要果断。这个人的人生是悲剧,但他的罪行是铁案。我们要用法律的武器和专业的智慧,让他为他所做的一切付出代价,并彻底斩断他背后伸进来的黑手。” 新的部署意味着工作重心从激烈的追捕转向更复杂、更考验耐心的深度挖掘和心理博弈。华红缨坐镇中枢,协调各方,如同一张无形大网的核心,要将“德克”案的价值榨取到极致,彻底清除这一重大国家安全隐患。 晚上,在酒店套房内,两人对着铺满桌面的资料和打开的笔记本电脑进行汇总。 经过连日的紧张比对和分析,华红缨这边似乎有了一丝突破。她发现,蒯师傅锁定的那几个贸易公司中,有一家的股东结构里,隐藏着一个极其微弱的链接——该股东的一名隐名合伙人,曾经在数年前参与过另一个被怀疑与N基金有关联的海外矿产投资项目。同时,“深瞳”最近一次例行情报交换中,提到了N基金亚太区某个高管正在“特别关注”几笔来自“传统工业领域”的资产变现效率,时间点与兵工厂资金流入香港的高峰期有重合。 蒯师傅吐出一口烟,眉头紧锁:“资金流向很清楚,就是这几家公司在接盘,洗得很专业。但到了这里,就像泥牛入海,很难再往上挖了。动这些人,需要香港法院的命令,而且我估计他们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甚至随时可以弃车保帅。” 华红缨指着屏幕上一条复杂的股权结构图和一个闪烁的红点:“老蒯,你找到的这几个点,不是终点。它们最终都若隐若现地指向同一个方向——N基金在亚太区的某个投资管理平台。虽然中间隔了无数层防火墙,但这种资金大规模异动背后的偏好和手法,有N基金的影子。尤其是这一家,‘鑫茂国际’,它的资金最终有很大一部分流入了与N基金关系密切的离岸私募基金。” 她顿了顿,眼神锐利:“更重要的是,我们基本可以确定,N基金通过这个复杂的网络,不仅是在洗钱,更是在高效地吸纳、整合这些来自非法领域的巨额资本,用于支撑其更庞大的地缘政治和经济操作。这个兵工厂,只是他们众多黑金来源之一。” 蒯师傅重重地点了点头:“也就是说,我们端掉一个兵工厂,只是掐断了它一根毛细血管,而它整个造血系统和主动脉,还深藏在N基金这头巨兽体内。” “没错。”华红缨关上电脑,“我们在香港的调查,意义就在于此。它证实了N基金与内地重大非法军工生产的直接经济关联,这为我们后续从经济层面打击N基金提供了至关重要的依据。同时也让我们更清晰地看到了这条黑金流动的路径,虽然隐秘,但并非无迹可寻。” 她看向窗外璀璨的香港夜景,语气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下一步,就是如何利用好这些线索,既要稳住N基金,确保‘深瞳’的安全和位置,又要选择合适的时机,沿着这条金钱的藤蔓,摸到N基金的要害之处。这需要更精准的策略和更漫长的部署。” 他们的香港之行,虽然没有抓到具体的大鱼,却成功地绘制出了一张通往敌人心脏的、部分模糊却至关重要的金融路径图。这为未来的斗争,指明了新的方向。 第44章 幽灵快递(一) 会议室的门在华红缨身后无声合拢,将外界的喧嚣与光亮彻底隔绝。 这里并非刚才向徐书记汇报时使用的联合办案中心会议室,而是深藏在国安内部,一个更为隐蔽的技术侦讯室。四壁是吸音的深色材料,只有房间正中央一张冷灰色的金属长桌,和桌面上几台闪烁着幽微指示灯的仪器。空气里弥漫着仪器散热片发出的、极轻微的嗡鸣,以及一种冷却后的金属气味。 她没有开主灯,只有桌上一盏可调节的台灯亮着,光束被精准地控制在桌面上方一小片区域,像舞台的追光,将她半身笼罩,而她的面容大部分隐在阴影中,唯有眼神锐利如常。 她熟练地操作着桌上的一台加密通讯终端,输入长达三十二位的动态密码,又经过虹膜扫描确认。屏幕亮起,显示“链路加密建立中……”,几秒后,一个简洁的界面弹出,分成了几个小窗口。主窗口里,是一位面容清癯、戴着眼镜的中年男子,背景是简洁的办公室书架,他的表情沉静,看不出丝毫波澜。旁边两个小窗口则是其他几位参与者的实时音频通道,只有代号,没有影像。 “首长,各位同志。”华红缨的声音压得很低,但每个字都清晰无比,在这狭小空间里显得格外凝重,“‘熔炉’行动现场收网情况,已按程序向联合指挥部做了初步汇报。如预料之中,主要目标已转移,现场只捕获一些外围技术人员和来不及销毁的低价值设备。” 主窗口中的中年男子,是国务院相关部门的领导,他微微颔首,没有说话,示意她继续。 “我们在主犯办公室的传真机上,发现了这个。”华红缨将一张照片通过加密信道传输过去。屏幕上切换出那张传真件的特写——白纸黑字,打印着那句致命的警告:【你们被警察盯上了,速撤】。“发送源经过初步技术追踪,指向市郊一个废弃物流仓库的公共传真端口,无法追查具体发送人。手法很老练,用了跳转和干扰技术。” 一位只有音频连线的同志开口,声音经过处理,显得低沉电子化:“这证实了我们之前的担忧,联合工作组内部,有对方的人。而且级别不低,能及时接触到核心行动计划。” “是的。”华红缨肯定道,她的手指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行动泄密是事实。但这个泄密的过程,并非完全失控。” 她停顿了一下,调整呼吸,接下来的话才是这次秘密会议的核心。 “大约在行动开始前三十六小时,我们潜伏在N基金内部的‘深瞳’同志,利用紧急联络渠道传出预警:N基金高层似乎通过某个特殊渠道,获悉了警方即将对那座兵工厂采取行动的风声,表现异常。” 会议另一端,所有人都沉默地听着。 “我们分析,‘深瞳’同志传递出的这个信号,本身就是一个试探。N基金获悉风声的‘特殊渠道’,极大概率就是我们内部的这个内鬼。但他们当时可能只是得到模糊预警,无法确认,因此需要动用他们在我们内部的这颗棋子进行核实。” 华红缨的目光扫过屏幕上那几个无声的窗口,继续冷静地剖析:“于是,我们决定将计就计。在制定最终抓捕方案时,有意在联合工作组范围内,小范围地、但足够让内鬼捕捉到地,‘确认’了行动时间和大致方向。这个信息,被内鬼传递了出去。” “N基金那边收到内鬼的‘确认’后,相信了‘深瞳’同志最初带来的那个模糊预警是真实可靠的。”主窗口中的领导缓缓接话,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没错。”华红缨点头,嘴角勾起一丝冷峻的弧度,“正是这份‘确认’,让‘深瞳’同志在N基金内部的信任度和价值急剧提升。是他最先带来的危险信号,并且得到了‘官方’内线的证实。他现在不仅是N基金的中层干部,更成为了一个拥有‘极高价值情报来源’的功臣。这为他后续更深层次打入核心,创造了绝佳条件。” “代价是一次行动的功败垂成。”音频里的同志沉吟道。 “是的,代价很大。”华红缨坦然承认,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端掉一个非法兵工厂,是重要的战术胜利。但挖出深藏的内鬼,尤其是提升‘深瞳’的位置,为我们将来摧毁整个N基金及其背后的网络,具有更重要的战略价值。两害相权,我们认为这个代价必须支付,也值得支付。” 她身体微微前倾,让灯光更多照亮她坚毅的脸庞:“这次传真,是内鬼应N基金要求发出的确认指令后的直接动作。它也给我们留下了追踪的尾巴。技术部门正在全力溯源那台公共传真机周边可能存在的监控痕迹,虽然希望渺茫,但并非毫无可能。另一方面,这次事件也极大地缩小了内鬼的排查范围。能同时接触到‘深瞳’预警初现时段和后续行动确认阶段情报的人,并不多。” 屏幕上的领导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权衡所有信息。 finally,他缓缓开口:“思路是清晰的,策略也是正确的。‘深瞳’同志的安全和价值提升,是重中之重。红缨同志,内鬼排查工作,由你亲自负责,绝密进行。名单和权限,会后会单独授权给你。要有耐心,要精准,既要确保揪出害虫,也不能冤枉同志,更不能打草惊蛇,影响‘深瞳’的后续行动。” “明白,保证完成任务。”华红缨沉声应道,眼神如鹰隼般锐利。 “保持‘深瞳’线路绝对畅通,非必要不联络,一切以他的安全为第一考量。今天的会议内容,止于此室。”领导做了最后指示。 “是!” 屏幕上的窗口依次熄灭,最后只剩下仪器指示灯那一点幽绿的光,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华红缨独自在黑暗中又静坐了几分钟,将刚才的每一句对话、每一个决策都在脑中复盘了一次。然后,她关闭了所有设备,站起身。 推开那扇隔音门,外面走廊的光线涌了进来。她的脸上已恢复如常,看不出丝毫刚刚经历了一场可能决定未来斗争走向的秘密会议,只有眼底深处,沉淀着更深的决心和警惕。她快步走向联合办案中心,那里,还有一场关于“失败”行动的总结会,需要她去“参加”。 晚上,在酒店套房内,两人对着铺满桌面的资料和打开的笔记本电脑进行汇总。 蒯师傅吐出一口烟,眉头紧锁:“资金流向很清楚,就是这几家公司在接盘,洗得很专业。但到了这里,就像泥牛入海,很难再往上挖了。动这些人,需要香港法院的命令,而且我估计他们早就准备好了一套说辞,甚至随时可以弃车保帅。” 华红缨指着屏幕上一条复杂的股权结构图和一个闪烁的红点:“老蒯,你找到的这几个点,不是终点。它们最终都若隐若现地指向同一个方向——N基金在亚太区的某个投资管理平台。虽然中间隔了无数层防火墙,但这种资金大规模异动背后的偏好和手法,有N基金的影子。尤其是这一家,‘鑫茂国际’,它的资金最终有很大一部分流入了与N基金关系密切的离岸私募基金。” 她顿了顿,眼神锐利:“更重要的是,我们基本可以确定,N基金通过这个复杂的网络,不仅是在洗钱,更是在高效地吸纳、整合这些来自非法领域的巨额资本,用于支撑其更庞大的地缘政治和经济操作。这个兵工厂,只是他们众多黑金来源之一。” 蒯师傅重重地点了点头:“也就是说,我们端掉一个兵工厂,只是掐断了它一根毛细血管,而它整个造血系统和主动脉,还深藏在N基金这头巨兽体内。” “没错。”华红缨关上电脑,“我们在香港的调查,意义就在于此。它证实了N基金与内地重大非法军工生产的直接经济关联,这为我们后续从经济层面打击N基金提供了至关重要的依据。同时也让我们更清晰地看到了这条黑金流动的路径,虽然隐秘,但并非无迹可寻。” 她看向窗外璀璨的香港夜景,语气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下一步,就是如何利用好这些线索,既要稳住N基金,确保‘深瞳’的安全和位置,又要选择合适的时机,沿着这条金钱的藤蔓,摸到N基金的要害之处。这需要更精准的策略和更漫长的部署。” 他们的香港之行,虽然没有抓到具体的大鱼,却成功地绘制出了一张通往敌人心脏的、部分模糊却至关重要的金融路径图。这为未来的斗争,指明了新的方向。 “我们截获过一些他们的通信碎片,加上‘深瞳’同志冒死传出的信息,”华红缨提到“深瞳”时,语气不易察觉地凝重了一瞬,“我们已经基本掌握了他们这次货物交接的预期流程、备用联系方案,以及……本次任务理论上应该出现的‘特工小队’的成员名单和对应的代号。” 她点了点白板上的名字:“这就是我们冒充的底气。‘信使’系统依赖的是程序正确和身份验证,而不是人脸识别——干这行的,谁都用假脸。” “所以,我们要提前一步,冒充这支小队,去‘迅风物流’把货提走?”乔翼明白了,但眉头皱得更紧,“这风险太大了!万一对方有我们不知道的验证方式?万一真小队提前到了?或者N基金发现异常直接通知物流公司……” 她开始详细部署她的计策: 信息压制与误导(“掐耳朵”):“首先,我们需要暂时‘捂住’真小队的耳朵。技术组会负责对N基金可能与真小队联系的几个备用频道进行定向干扰和伪造信息发送,制造一点‘小麻烦’,让他们延迟出动或者误判情况。同时,‘深瞳’同志会在内部适时释放一些模糊信息,暗示乐川这边可能有‘官方’监控,需要极端谨慎,间接拖慢他们的决策和行动速度。”华红缨的手做了一个虚握的动作。 精准冒充(“唱大戏”):“你们,”她指着乔翼和另外几名精干的外勤队员,“就是即将出场的‘角儿’。我会把拿到的名单、代号、暗语、甚至是他们习惯的装备样式和可能的接头问题全部给你们。你们需要在一夜之间把自己变成那支小队。语气、做派、甚至一些不经意的小习惯都要模仿到位。‘迅风物流’那边只是个中转站,他们只认凭证和流程,不会、也不敢过多盘问N基金的人。” 双重凭证(“偷梁换柱”):“提货的关键是凭证。除了已知的电子指令和暗语,这种级别的货物,很可能还有一个物理凭证——比如特定编号的提货芯片、密码卡或者什么的。这个,‘深瞳’同志正在全力设法获取其样式和编号规则。万一拿不到……”华红缨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我们就准备一份‘足以以假乱真’的,并在交易过程中利用心理威慑,让对方来不及仔细查验就交出货柜。他们只是物流公司,不想惹麻烦。” 应急方案(“金蝉脱壳”):“一旦得手,立刻按照预定路线撤离,有多快跑多快。会有接应小组在外围策应。如果……我是说如果,过程中发生意外,比如身份暴露或遭遇真小队,”华红缨的语气不容置疑,“授权你们使用一切必要手段确保自身安全和货物不回落对方手中,然后强制撤离。后续的擦屁股工作,我来做。” 她环视一圈,看着每一位队员:“这次行动,核心就是一个‘骗’字。骗过物流公司,骗过可能存在的监视,甚至可能骗过N基金一时半刻。只要我们动作够快,等他们反应过来,货已经在我们的控制之下。这批货不仅是罪证,更是我们了解N基金物资输送网络的关键!” 华红缨最后用笔重重敲了一下白板上的“迅风物流”四个字。 “乔翼,你带队。有没有问题?” 乔翼深吸一口气,刚才的疑虑已经被昂扬的战意取代。他挺直腰板:“没问题,组长!保证完成任务!咱们就给他来一出‘李鬼替李逵’!” 华红缨满意地点点头:“好!立刻去准备,细节方案和技术支持马上到位。记住,你们现在是N基金最冷酷、最专业的‘特工小队’,眼神都给我带点煞气!” 队员们轰然应诺,迅速散开各自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