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妖不想揣崽完整版》 第93章 第 93 章 小狐狸顺着江慎裤腿往上爬, 爬到胸膛,伸出爪子拍了拍他的脸:“怎么脸色不好,生病了?” 江慎打了个哈欠:“无碍, 只是没睡好。” “有床不睡,在这里当然睡不好啦。”黎阮显然昨晚休息得不错, 此刻精神饱满, 凶巴巴地训他, “不对, 这不是睡不睡得好的问题,外头这么冷, 在这里睡, 万一冻死了怎么办呀?” 江慎:“……” 小狐狸好像很担心他以各种奇奇怪怪的方式不小心死掉,不过也很正常, 江慎要是死了,他就只能去找其他凡人与他双修。 其他凡人…… 往日江慎拒绝双修时, 这小狐狸也不是没说过这样的话, 他只把这当个玩笑话, 原本并不在意。 可今日不知怎么,哪怕只是想一想这种可能, 都觉得心里像是堵着什么。 不舒服极了。 江慎闭了闭眼,没再继续想下去。 “我没在这里睡。”江慎抱起小狐狸, 往洞府里走, “是昨晚睡不着,在洞外坐了一会儿, 快天亮前才打了个盹。” 结果刚合上眼没多久, 就被这小狐狸折腾醒了。 一个多月过去, 江慎的腿伤恢复了七七八八, 虽然行走还不太稳,且不能走太长时间,但已经不再需要拐杖借力。 他在外头待了大半夜,浑身都是冰凉的。回了洞府内,先将身上泛着寒气的斗篷脱下放到一边,又往火堆里添了点柴。 柴火很快烧起来,将整个山洞烘得暖意十足。 黎阮趴在火堆边看着江慎做完这些,才问:“为什么会睡不着呀,是不是京城送来的信里有烦心事?” 江慎正往火堆里丢了两个地瓜,听言动作一顿。 是啊,昨晚既然睡不着,他为什么不趁机看看那些书信,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曾经会为了处理公务废寝忘食的太子殿下,有史以来第一次,竟然将手下传来的书信忘到了脑后。 若不是小狐狸这会儿提起,他甚至没想起还有这回事。 “嗯,是有一些事。”江慎面上做出一副淡然之色,清了清嗓子,“所以我现在还要再看一看。” 小狐狸“哦”了一声,丝毫没有怀疑。 只顾着盯紧火里的烤地瓜。 江慎重新翻出那些书信。 京城送来的书信虽然不少,但大多都是传递消息,需要他定夺回复的很少。可今日,他看着看着,眉头却轻轻皱起。 许是他们在一起待了太久,又或许是妖族天性,黎阮对江慎的情绪变化很敏感。他转过头来,小爪子拍了拍江慎裤腿:“怎么啦?” “没什么。”江慎将看完的书信扔进火堆里,“有人想约我见一面。” “啊?”黎阮疑惑地问,“你不是让人假扮成你,去南边了吗?” 去年夏天,当今圣上命江慎南下赈灾。 赈灾本该在深秋结束,但圣上并没有让江慎回京的意思,反倒下了旨,让他在江南多待上一段时间,了解民生,监督官员。 江慎知道圣上为什么这么做。 他要继承皇位,民心绝不可失,而巡游则是提升民心的最好方式。 当然,若他借身份之便,在巡游中大肆勾结地方官员,搜刮民脂民膏,一是失了民心,二来,恐怕圣上恐怕就要再重新考虑储君之位。 因而,这也是一种试炼。 江慎被假密函召回京城时,正是他在南巡之时。因此,他安排的假身,如今也已经代替他,南下巡游去了。 江慎道:“约我的人,这几日便会去江南。” 是刚上任的湖广巡抚,江慎在京城时与他有过几面之缘,但不太熟。 这人是前些年的探花郎,先前隶属户部,刚入朝堂时,太子派系中还曾有官员想要拉拢他。 不过没能成。 此人如今升任湖广巡抚,却不知为何忽然想起给江慎示好,传信给他询问如今的住所,想要当面拜访。 但这信还没送出京城,就被截下送到了江慎手里。 “如果不太熟,见一面也没关系吧?”黎阮道。 “哪有这么简单?”江慎烧完了信,火堆狸,才道:“这是在试探我呢。” 烤地瓜的火候掌握得刚刚好,掰开还冒着热气儿,一口咬下去软糯香甜。 黎阮一边啃,一边问他:“为什么是试探?” 在遇到江慎之前,黎阮从来不知道原来凡人的世界这么精彩。什么勾心斗角,什么明争暗斗,听上去跟说故事似的。这些日子闲着没事的时候,黎阮就会缠着江慎给他讲朝堂上的事。 虽然有时候听不太懂,但依旧听得有滋有味。 黎阮总觉得,多听点这些故事,说不定他能变得聪明些。 江慎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不过只要小狐狸想听,他就从不隐瞒。 “如果只是想转移那幕后真凶的视线,不让他继续往长鸣山派人,为何我不直接放出消息,说我在民间微服私访,而是找人扮做我的模样,大张旗鼓南下?这样不反倒节外生枝?” 黎阮眨了眨眼,也不知听懂了多少,但还是很配合地问:“为什么呀?” 江慎一笑:“如果我就此藏匿在民间,还如何引出那刺杀我的真凶?” “哦!”黎阮恍然大悟,“所以你是故意把消息放出去,那个凶手杀你一次没杀成,肯定会去杀第二次,这样就能把人抓到了,对不对?” 江慎默然片刻,没有回答。 小狐狸耳朵耷拉下来:“好吧,猜错了。” “也不算错。”江慎含笑,“但我不觉得那凶手会笨到敢杀我第二次。” 黎阮:“?” 黎阮:“你是不是在说我笨?” 江慎不答,清了清嗓子,继续道:“但你说得对,我的确是为了引他出来。” “如果是我,发现自己蓄谋已久,甚至以为已经得手的目标,居然安然无恙出现在另一个地方,不管有多困难,我都要亲自去确认一番。” “……这位湖广巡抚,多半就是被派来确认这件事的。” “可是……”小狐狸挠了挠耳朵,“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他真是不凑巧,单纯就想在这时候来看看你呢?” 江慎没忍住,轻轻笑起来:“他是当今圣上钦点的探花郎,只用了五年便从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变成了巡抚,你以为他是谁,山野间的小狐妖吗?” “小狐妖才不会要五年这么慢呢。” 黎阮没听出江慎话里的调笑之意,他摆了下尾巴,得意道:“小狐妖要是想当官,直接给皇帝施个迷幻术,想要什么官都行。” 江慎:“……” 难怪民间对妖怪如此忌讳,总是喊打喊杀。要是真有只妖怪如此祸乱朝纲,恐怕就要天下大乱了。 但黎阮又道:“可当官有什么意思,规矩那么多,事也那么多,还要一群人抢来抢去。还不如修仙呢,修成之后想要什么有什么。对了,不然你也修仙吧?” “虽然你没有根骨,年纪也太大,但我们可以双修呀。万一运气好,顺利帮你筑基了呢?” 江慎:“……” 什么话题都能绕到双修上,不愧是他。 江慎按着眉心:“你还听不听故事?” 黎阮:“听听听!” 黎阮的疑虑江慎也想过,所以他打算先回一封信给湖广巡抚,装病婉拒邀约。这人是个人精,若只是想向他示好,如此便该放弃了。但如果他坚持要与江慎见一面,个中意图恐怕就不会那么单纯。 宁可杀错,不可放过,这是江慎一直以来的行事手段。 “既然你都想好了,为什么还在发愁?”黎阮问。 “不是发愁。”江慎顿了顿,道,“我京中的暗线曾经回禀过,这位湖广巡抚似乎与我三弟走得很近,或许……已经加入三皇子派系。” 三皇子江衍,在几个兄弟当中,是与江慎关系最亲的一个。 如果湖广巡抚当真是奉命来试探他,而他又加入了三皇子派系…… 黎阮问:“那是不是证明,想杀你的,就是你那个弟弟呀?” 江慎:“或许吧。” 黎阮:“那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他要杀我,我便杀他。”江慎眼底映着跳动的火光,轻嘲一笑,“皇位谁都想要,可总要掂量掂量自己配不配。” 吃过东西,江慎给京城写了一封回信。 小山雀昨天恐怕是真的累坏了,江慎在洞府一直等到午后,它还是没有现身。不过那湖广巡抚要过几日才会南下,不必急着回信,江慎便随它去了。 今日是个难得的晴天,午后阳光正好,黎阮拉着江慎出了洞府。 前些时候山里一直下雪,黎阮又精神不振,已经好几天没有外出觅食。 导致的结果就是,洞府里的肉和果子全都被吃完,他们连着吃了好几天烤地瓜。 他不想再继续吃烤地瓜了。 黎阮今天精神不错,带江慎去抓了几只野兔、几只野鸡,还找到了峡谷里尚结着果子的最后几株果树。 江慎一夜没睡,只在早晨整理完书信后小憩了片刻。刚出门时还能勉强奉陪,到后面,就变成了小狐狸到处蹦跶着抓鸡摘果子,而他靠坐在树下打哈欠。 “打起精神来嘛。” 小狐狸从一棵果树枝头跳到另一棵,鲜红的身影在半空划过一道流畅的弧线:“你要多出来走走,晒晒太阳,才不会总因为那些烦心事睡不着觉。” “……嗯,知道了。” 江慎无奈。 他的烦心事是因为谁? 还不都是因为这只没心没肺的小狐狸。 江慎又打了个哈欠,勉强打起精神。 那抹鲜红在茂密的树冠中穿梭着,果子一个个掉下来,被江慎拾起扔进他们带出来的小篓里。 小狐狸像是好多天没出来放风的小狗似的,在枝头玩得兴起,摘下来的果子没多久就装满了两个小篓。 还在跃跃欲试想去下一棵树。 “小狐狸,这些够了,我们吃不了——” 江慎刚抬头喊他,可小狐狸不知怎么,身体忽然一歪,险些失去平衡。 他慌慌忙忙抓紧树枝,才没从树上摔下来。黎阮低头看去,江慎站在树下,正极担心地看着他。 “我没事。”黎阮尾巴一甩,轻盈地在半空翻了个身,重新站上树枝,“就是刚刚忽然有点晕,不过现在已经没事啦。” 江慎没有回答。 他注视着树上那抹鲜红的身影,眉梢略微压低。 他刚才清晰地看见,小狐狸身上闪过一抹红光。 那红光之中……好像是个模糊的人影。 回到洞府,江慎又去洞外处理野兔。 他握着匕首,将野兔剥皮清洗,动作却有些心不在焉。 方才在树林中看到的只是个模糊的背影,消散得很快,快到仿佛那只是他的一个错觉。但江慎知道,那多半就是小狐狸化作人形的模样。 他……就快要恢复人形了吗? 江慎觉得自己很矛盾,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期待小狐狸幻化人形,还是希望他一直保持现在的样子。 () 第94章 第 94 章 那些跟在江慎身边的亲卫, 每一个都是江慎亲手从小培养,最短也跟了他十余年。 江慎捏着那银符,一时间没有说话。 黎阮也没说话, 他抱着尾巴蹲在江慎脚边,爪子一下一下摸着尾巴, 默默安抚炸开的绒毛。 原本黎阮装作普通狐狸,只是为了不吓到这个凡人,并不是怕被他发现真面目。但这相处几天下来,他装狐狸装得太入戏,已经完全把最初的原因忘到脑后。 所以刚才被抓包时才这么心虚。 吓得毛都炸了。 没出息。 黎阮一边摸着炸毛的尾巴,一边在心里训道。 不过…… 这个凡人发现他会说话, 怎么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 上次不还被吓晕过去了吗? 黎阮好奇地抬头打量面前的男人, 男人恰在此时开口:“小狐狸,你能再帮我个忙吗?” 黎阮这几天在江慎面前都装作不会说话, 听言下意识就想摇尾巴回应, 又想起自己已经暴露, 才吞吞吐吐说了人话:“可……可以。” 他的嗓音比寻常男子更清亮一些,尾音带着几分软糯。 的确是江慎那日晕倒前听见的声音。 江慎语气淡淡:“这同样的银符,应当还有十六枚, 眼下就在那山中的尸身上。这十七人因我而死,我暂时无法为他们下葬,想给他们立个衣冠冢。” “可我现在行动不便, 你能不能帮我跑一趟,将这些银符取回来?” 不仅不害怕, 还想使唤狐狸做事。 黎阮把尾巴往身后一甩, 正打算和男人谈谈条件, 抬眼却看到了男人苍白的脸色, 以及那略微垂下,沉得叫人看不真切的眸光。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男人露出这样的神情。 这几日相处下来,男人的脾气从来都是很好的。与他说话时总是带着笑意,被他抢走食物也从不生气。 可现在,他却觉得男人好像生气了。 不只是生气,好像还有些……难过? 黎阮的视线落到男人手里的小铁片上。 这东西,对他很重要吧? 到嘴边的话忽然就说不出来了,黎阮摆了下尾巴,点头:“好吧,我帮你就是了。” 黎阮拉着山雀引路,去了趟它找到尸体的地方。 到了他才发现,原来那是长鸣山西面的一片树林。穿过这片树林上山,便是他所居住的峡谷的山顶。 江慎多半就是从那里跌落山崖,才落到了他洞府门前。 一场大雪过后,树林里已经看不出多少打斗的痕迹,只有那数十具横死的尸身,显示此处曾经历过怎样残酷的激战。 “黎阮,我又找到一块!”山雀已经来过一次,找得很快。可当它叼着银符回头,却看见小狐狸伸出爪子,在一具冻僵的尸身上拍了拍。 山雀飞过去:“你在做什么呀?” “这样他们身上就有我的味道了。”黎阮道,“那些动物闻到我的味道,应该就不敢吃他们了。” 长鸣山的冬天食物很少,这些尸身放在这里,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山里的动物吃掉。 他虽然被打回原形,但昔日的威慑还在,震慑几只小动物绰绰有余。 黎阮活了很多年,对生命的逝去本没有多大感觉,可那个凡人应该是难过的,不然也不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帮都帮了,那就帮到底。 这世上哪儿还找得到比他更好心的救命恩人,那凡人不以身相许都说不过去。 黎阮这么想着,对山雀道:“快找吧,弄完请你吃果子。” 山雀:“嗯嗯!” 那树林里的尸身除了有江慎的亲卫,也有那日埋伏他的贼子。哪怕有山雀帮忙,要从这么多尸体中找全银符也没那么容易。 小狐狸这次去的时间比以往都长,回来的时候,却不止带了银符。 江慎看着小狐狸将那十六枚银符放到他手边,又扑腾着前爪,想取下背在背上的包袱。 那包袱都快与小狐狸的身体差不多大了,也不知费了多大力气才背上去,仅仅驮着就十分吃力。江慎伸手帮了他一把,把包袱取下来。 “这是……” “我在树林里捡的。”黎阮抖了抖被弄乱的绒毛,得意道,“我这里没有凡人的衣物用品,就随便捡了些回来,感觉你能用得上。” 江慎又问他:“为何会选这个?” 他们自江南而来,身上都带着随身行李,小狐狸若只是想拿些衣物用品,当是不愁的。 黎阮道:“因为这个料子最好看。” 其他的包袱,大多是棉麻质地,瞧着灰扑扑的。只有这个,用料厚实,黑色的布料表面绣着暗纹,在阳光下格外漂亮,黎阮一眼就看中了。 “江南织布坊今年最新的织云锦,你眼光倒是不错。”江慎道,“这本就是我的。” 黎阮惊讶地眨了眨眼。 这也太巧了吧。 说是巧合也不尽然,江慎身为太子,吃穿用度非常人可及。小狐狸有意往好了挑,挑中他的再正常不过。 江慎打开包袱,里头是几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还有一套笔墨,和几本书。 他回京这趟轻装简行,本没带什么东西,但如今落到这般田地,这些东西倒是很有用。 江慎又翻找片刻,从衣物底部摸出了一把精巧的匕首。 这把匕首还是他幼年时,一位待他很好的皇叔赠于他的。据说,这东西曾经得过某位高僧加持,能削铁如泥,除妖辟邪。 ——按照坊间流传的说法,妖族修炼不死之身,寻常凡间利器无法近身,只有特定武器才能将其除去。 皇叔赠他此物防身,应当也是这个原因。 江慎此前从来不信鬼神,并未将这些放在眼里,留着这东西不过是因为故人久别,聊以慰藉罢了。 至于现在…… 他抬眼看了看面前的小狐狸。 小狐狸压根没注意他在做什么。 大概是因为这一上午都在帮江慎做事,没顾得上吃东西。小狐狸把银符和包袱交给江慎后,立刻跑到那装着果子的小包裹边,一只爪子掏啊掏,正从里头掏果子吃。 江慎笑着摇摇头,将那匕首塞回了原处。 现在,多半也是用不上的。 江慎因为坠崖受伤,身上的衣物已经多处破损,小狐狸找来的包袱可谓帮了大忙。他换了件干净的衣裳,略微整理后,才去洞口立衣冠冢。 不过,他现在走路都成问题,挖坑的活自然又只能靠小狐狸帮忙。 小狐狸在山野间生活这么多年,挖坑可难不倒他。他三两下挖好了坑,帮着江慎把那些银符埋了起来。 填土时,江慎就没再让小狐狸帮忙。 他坐在那土坑旁,亲手捧起黄土,洒向坑内。 “安心去吧。”江慎道,“你们如今为我而死,这份恩情我铭记于心。” 他说话时声音低沉,面上神情淡淡的,瞧不出什么情绪:“此番种种,皆是因我失察所致。只要我还活在世上一天,你们的家人、亲友,我都会尽力照料,保他们岁月无忧。” “至于那幕后真凶……” 江慎说到这里,话音忽然一顿。 他下意识看了眼蹲坐在身旁的小狐狸,后者一直望着他,见他停了话音,还疑惑地眨眨眼。 ……待我寻到真凶,必定亲手割下他的头颅,以他的血肉来祭奠你们。 江慎在心里补完这最后一句话,垂下眼眸,为这衣冠冢盖上了最后一捧土。 做完这些,江慎想起身,却没起得来。 他今日是伤后头一次下地,来回折腾了这么久,体力消耗几乎已经到了极限。 江慎没与自己过不去,就这么席地而坐,靠在洞口休息起来。 从他跌落山崖到现在,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洞府外的光景。洞府外是一整片树林,地上铺着柔软的绿茵草地,依稀可听见远处传来的水流声。在这草木凋敝的冬日,峡谷中的树木却依旧繁盛葱茏,仿佛就连季节更替,都惊扰不了此处的清净。 今日是个大晴天,和煦的阳光透过头顶茂密的树梢洒下来,峡谷深处水汽蒸腾,说是仙境也不为过。 身处在这样的地方,就连心情也会跟着平静下来。 如果能常住下去…… 江慎闭了闭眼,立刻遏制住自己这念头。 他是当朝太子,他身上背负的是江山社稷,是黎民百姓。如今朝廷正值动荡不安之际,尤其是他如今遇刺失踪,外头更是不知乱成了什么样。 他怎么能有这样偷闲避世的想法? 江慎无声地舒了口气,收回目光看向身旁的小家伙。 江慎在这休息,小狐狸也没走开,静静蹲在一旁陪他。那鲜红的绒毛在阳光下根根分明,被微凉的风吹过,轻轻浮动。 江慎道:“如今我行动不便,这衣冠冢只能暂且立在此处,待我身体好些,便去林中给他们收尸,再将这衣冠冢移开。” 黎阮“嗯”了一声,还是眼也不转地望着他。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江慎问。 黎阮两只前爪无意识踩了踩,像是有些犹豫,而后又下定决心一般,认真点了点头。 江慎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你……”黎阮问他,“你不怕我呀?” 江慎先前就几乎断定救他这只小狐狸是个小妖怪,所以听见他口吐人言时,并未太过惊讶。虽然狐狸会说人话的确骇人听闻,可面前这只狐狸,生得娇憨可爱就罢了,说话声音也软乎乎的。 就连问这话的模样,都可爱得有点冒傻气。 江慎眼底带了点笑意,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来回打量它几次,挑不出半点会让他感到害怕的地方。 他想了想,换了个隐晦的说法:“你不害我,我便不怕。” “我当然不会害你,我救了你呢!”黎阮尾巴摆得十分欢快,“我绝对不会害你的。” 这话江慎从小到大其实听过许多次,无数人费尽心机讨好他,向他允诺忠诚,可最终能实现的,不过寥寥。这种承诺,若是旁人说出来,他一个字也不会信,也不敢信。 可现在偏偏是从这么个小家伙口中说出来。 江慎又笑了下,点点头:“好。” “你刚才说,他们是为你而死,所以你要报答他们,会对他们的家人好。那……”小狐狸眼睛亮亮的,“那我救了你,你是不是应该对我更好呀?” 小狐狸这话说得很坦然,好像一点也不觉得施恩图报是件奇怪的事。 这不失为一件好事。 不图报的恩情,只会让江慎觉得不安。 可江慎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眉宇微微蹙起。 “我自然也会报答你,不过……”他手中拨弄着不知哪儿来的草叶,神情难得有些迟疑,“你先前与那只小山雀说,留下我,是为了与我双修?” 他望着面前这瘦瘦小小,他只用一只手便能托起来的小狐狸,十分不确定道:“你口中的双修……是何意?” 总不能……是他想的那样吧? 黎阮自然也瞧见了那点血色,连忙朝他跑过来。 () 第95章 第 95 章 黎阮把自己泡进温泉汤池里, 苦恼地吐了一串泡泡。 年关一过,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长鸣山上还是积雪覆盖, 这山谷之中却已经温暖如春。 天边传来叽叽喳喳的鸟鸣,黎阮抬头, 小山雀正在他头顶上方打着旋鸣叫。 托了江慎让它送信的福, 这小鸟在长鸣山过了个冬天,非但没有因为食物短缺饿肚子, 反而还长胖不少。 山雀落到他面前。 “黎阮,你在发什么呆呢,我都叫你好一会儿了。”山雀问他。 黎阮没精打采:“我在想事情。” 山雀:“想什么?” 黎阮从泉水中坐起身。他侧身趴在旁边的礁石上, 脑袋枕着手臂:“小山雀,你经常去凡间,知不知道那些凡人怎么才会被勾引呀?” 小山雀瞪圆了一双绿豆眼。 对视片刻,黎阮收回目光:“好吧, 就知道问你也没用。” 他把脸埋进手臂里, 沾湿水的发丝滚落一串水珠, 水迹沿着脖颈蜿蜒而下。 好烦。 想不出来。 用法术强上算了, 又不是打不过。 黎阮在心里懊恼地想。 小山雀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你为什么不去问问别人呢?” “我不想问阿雪。”黎阮声音发闷,“他又要嫌我笨。” “不是说阿雪。”山雀道, “这种事,当然应该去问凡人。比如当铺的那个伙计阿宣, 他知道好多事呢。前两天我还看见他在偷偷看一个话本子,好像是什么小寡妇勾引大官人, 那是不是就是你想要的东西呀?” 黎阮猝然抬起头, 眼前一亮。 “真有这样的话本子吗?” “有的, 我还看过两页呢。”山雀展开翅尖比划,“不过那上面花花绿绿的全是图,我看不懂他们在做什么。” 黎阮问它:“你能帮我把那本书带回来吗?” 山雀:“你想要的话,让江慎写信找他们要不就好了吗?” 黎阮:“当然不能让江慎知道,你得替我瞒着他。” 江慎走到这附近时,正巧看见自家小狐狸在温泉池边与那小山雀嘀嘀咕咕。可惜他隔得太远,还没来得及听清这两个小家伙在说些什么,便被发现了。 小山雀扑腾着翅膀飞远,小狐狸则若无其事将脑袋偏到一边,仿佛没看见他似的。 江慎心下暗笑,在水池边站定,问:“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哪有。”黎阮枕着手臂,视线到处乱飘,“我与它聊天呢。” 江慎:“只是闲聊?” 黎阮:“嗯,只是闲聊。” 江慎是不信的。 自从他和小狐狸说了那句勾引之后,小狐狸就总是变着法想“勾引”他。但方法总是奇奇怪怪,不是变回原形冲他摇尾巴,就是摇摇晃晃在他面前跳舞。 最过分的一次,江慎一觉醒来,床边摆了近十只刚被咬死的野兔。 ——大冬天的,江慎都不知他是如何一夜猎来这么多。 从那之后,江慎就对小狐狸的一言一行十分警惕,生怕他又想出什么惊世骇俗的勾引之法。 江慎在水池边蹲下。 小狐狸化作人形的模样瞧着显小,但他的身体其实不是少年那种瘦弱无力的样子。肩背白瓷般的肌理细嫩紧实,这么趴在水池边,背上勾勒出一对形状精巧的胛骨,仿佛一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那流畅漂亮的肌理线条一路向下,是一截窄细有力的腰肢。 在小狐狸缠着江慎要吃他精元的时候,江慎不小心碰到过几次,触感柔韧,能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力量。 温泉池边水汽重,小狐狸在水池边趴了一会儿,光裸的手臂上全是凝结的水珠。 藏在发间的狐耳也不免沾染水汽,绒毛尖端续起一点晶莹的水滴,欲落不落。 江慎伸出手,接住了这滴水。 事实上,这小狐狸哪怕什么都不做,静静地呆着,对江慎都算得上是一种勾引。 哪用得着那些? 江慎喉头有些发干,他清了清嗓子,移开视线:“回家,该吃晚饭了。” “哦。” 黎阮从水里站起身。 他起身的瞬间,周身一道微光浮现,鲜红纱衣裹上了那具玲珑有致的身躯。他没把身上的水汽擦干,衣服一贴上去立刻变得湿漉漉的,浑身上下什么也遮不住。 江慎呼吸一沉。 可黎阮浑然未觉。他踏出温泉池,赤足踩着松软的地面想往回走,走了两步忽然又想到什么,转过头来。 没等江慎有所反应,啵的一下,在他唇边亲了一口。 “差点忘了说,我真喜欢你。”黎阮注视着江慎,眼神明亮而专注。 黎阮虽然是狐妖,但这双眼睛却不是最擅媚人的狐眼,反倒更偏圆润,眼尾微挑,清澈明亮。当他注视着什么人的时候,很容易让人觉得真诚热切。 仿佛能将周遭一切光彩吸入眼中。 江慎略微失神,黎阮却只是冲他笑了笑,转身继续往前走。 他脚步轻快,走了两步意识到江慎没跟上来,还回头催促:“快来啊,你想什么呢?” 江慎:“……” 自从江慎告诉过小狐狸,凡间相爱的人都会这么做之后,他便有样学样,每日都要过来亲江慎一口。 ……跟完成任务似的,半点不走心。 江慎应了声“就来”,抬手按住剧烈跳动的心脏,前方那人却已经走得人影都快瞧不见了。江慎摇头轻笑,只觉得自己好像无形中给自己挖了个坑。 再这么继续下去,小狐狸能不能学会爱人他说不好,但他好像……已经越来越难离开他了。 又过了几天,山雀果然借着送信的由头,帮黎阮拿到了那话本子。 当然,是偷偷拿来的。 两个小家伙约好偷摸在温泉池旁接头,山雀把话本交给黎阮,叮嘱道:“你要快点看,我是趁伙计今天不在店里偷偷拿的,看完我还要还回去。” “知道了知道了。”黎阮摆摆手,“你快去给江慎送信吧,记得拖久一点,别让他来找我。” 小山雀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黎阮在温泉池边的礁石上盘膝而坐,认真读起来。 这话本子讲的的确是个有关勾引的故事,画得极为露骨,故事里的小寡妇无所不用其极,看得黎阮呆了又呆。 原来凡人要的勾引,是这个意思吗? 黎阮看了看画中衣衫半解的女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伸手抽开了衣带。 江慎找到黎阮时,少年正趴在礁石上,双手撑着下巴,津津有味地读着摊在面前的书本。 或许是听见了脚步声,脑袋上的狐狸耳朵一抖,连忙把书往身后藏。 “别藏了,我都看见了。”江慎道,“在看什么,从哪儿来的?” 黎阮撒谎时神情局促:“捡……捡来的。” 他衣带松散,这么一动完全散落开,衣领滑落一角,露出光洁白皙的肩膀。 江慎眸光一暗,走上前,帮他拢了拢衣襟:“怎么衣服都穿不好?” 黎阮偷偷打量江慎。 真奇怪,按照那话本子上所说,大官人看见小寡妇衣衫半解,应当直接上来亲吻她,脱她衣服才是,怎么还给穿上了。 黎阮拽住衣服,倔强地重新拉下来点:“不穿。” 又瞥了江慎一眼:“热。” 江慎:“……” 不知道又在想什么鬼点子。 但他没计较,而是别开视线,叹声道:“小狐狸,我父皇下令召我回京了。” 黎阮一怔。 江慎递了张字条给他,那是京城刚送到他手里的传信。 黎阮没接,低声问:“那……你要走了吗?” 江慎:“皇命不可违,何况……我父皇这两年身体一直不好,恐怕……” 黎阮藏在身后的手抓着话本,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滋味。 江慎垂眸看他,声音低而温柔:“你想和我去京城吗?” “京城有很多新鲜玩意,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去看戏,去游湖。你想去更远的地方我也可以,去看西域塞外风光,或乘渔船出海。” “我不能去。”黎阮低下头,“我还得修炼呢,不能到处玩。” 江慎轻轻舒了口气:“好罢。” 意料之中的答案。 如果可以,江慎当然还想多留一段时间,留到小狐狸再喜欢他一点,愿意与他回京。可惜,天不遂人愿。 小狐狸还是低着头没说话,就连耳朵尖都耷拉下来,瞧着有些低沉的样子。 江慎认识他这么久,还是头一次见他露出这样的神情。 他笑了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干嘛这模样,又不是见不到了。京城这么近,我还能回来找你的,对吧?” 黎阮:“应、应该可以吧。” “那怎么还这副模样?”江慎逗他,“不想让我走?” 黎阮轻轻应了声:“嗯。” 黎阮:“不太想。” 江慎心跳又快起来。 他抬起小狐狸的下巴,逼他直视自己:“那……你究竟是舍不得我离开,还是觉得我离开之后,又要耽搁你修炼了呢?” 黎阮答不上来,眼神呆呆愣愣。 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好像被天雷打回原形时,都没觉得这么不舒服。 应该还是因为修炼吧,他好不容易才学到一点该怎么勾引人,想让江慎和他双修。 () 第96章 第 96 章 浮黎原以为那小狐狸被他赶出去, 就该死心了。可谁知道,第二日他又在宫中见到了那小家伙。 这次不走正门了,浮黎发现它的时候, 它正努力从开了条缝隙的窗户往里爬。 大约是意外生出仙骨的缘故,百年过去,这小狐狸还是原先浮黎遇见它时那幼狐的模样。短小的四肢努力抓住窗台边沿,耳朵高高竖起,就连尾巴尖都绷紧了在用劲。 它爬得实在过于专注,没有注意到有人一直在暗处看它。 男人站在院中一棵树下,远远望着那小狐狸的动作,看得兴致盎然。远处传来脚步声,男人头也不回,赶在对方开口唤他之前,抬手落下一个禁声术。 衡玉那声“帝君”还没唤出口,声音被堵在喉头, 吓得险些平地摔上一跤。 身旁的金吾连忙扶稳他,跟着将脚步放轻了。 两名青年悄然走到浮黎身边, 看清对方在做什么后, 彼此对视一眼,眼中是同样的一言难尽。 这……这有什么可看的? 还真是孤独得太久, 看只狐狸都能看得这么津津有味。 但两人不敢打扰, 默默站在男人身后,陪他一起看起来。 小家伙还不知道住在这宫中的三位如今都已在身后, 爬窗户的动作又轻又缓,还时不时停下来听一听殿内的动静。他大概是想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爬进去, 可浮黎帝君寝宫的窗户太高, 又只开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是不太容易的。 终于,小狐狸一个没抓稳,从窗户上摔下来,摔了个四脚朝天。 “呜……” 它泄气似的躺在地上,两只前爪在半空抖了抖。 金吾没忍住:“噗。” 浮黎眉头蹙起,回头瞥了他一眼。 小狐狸自然也注意到了这动静,它转头看见站在远处的三人,吓得蹭地跳起来,就要往外跑。浮黎又是一抬手,招来一阵清风将它卷了起来。 小狐狸被风卷着送回男人面前,它心虚地耷拉着耳朵,脑袋垂得低低的。 那小模样可怜又可爱,看得人心都软下来,但男人只是静静看它,神情辩不出喜怒。金吾看了眼那毛绒绒的小东西,又看了看自家帝君的神情,心下不忍,硬着头皮求情:“帝君,今日是属下与衡玉看管不力,您别与这小家伙计较……” 一番话说得衡玉直在旁边瞪他。 帝君要真想计较,在发现这小东西的时候就会动手了,哪会在旁边看这么久。 可惜他身上的禁声术尚未解开,只能沉默地站在一旁听着。 浮黎没有理会,平静道:“昨日与你说得很明白,为何又擅闯金阙云宫。” 小狐狸偷偷瞄他一眼,小小声:“嗷呜呜……” 男人眸光微动:“你说……想见我?” 许是男人并未表现出明显敌意,小狐狸鼓起勇气,在半空手舞足蹈起来,口中“嗷呜”叫个不停。 金吾听不懂狐狸语,但一看这小家伙的模样,就不像是在诚恳道歉的,连忙教训道:“吵闹什么呢,还不快给帝君道歉,请求帝君开恩。” “它是说,它不住进宫里。”浮黎淡声道。 金吾:“啊?” 浮黎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又很快敛下了:“嗯,我昨日的确只说了不让你留下,没说不让你翻墙进来。” 小狐狸连忙点头,眸光水润润的,瞧着十分可怜。 浮黎看得手痒,正想伸手摸它,身旁的人忽然义正辞严:“你这小狐狸,胆大妄为,竟 还挑起帝君的不是来,帝君也是你能说的吗?” 浮黎抬起的手在半空一顿,偏头淡淡瞥他一眼。 金衣青年连忙说情:“帝君,您别与一只狐狸计较,这小狐狸不懂事……” 衡玉站在一旁,脑袋埋得低低的,在心中叹息。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不懂事。 “罢了。”浮黎轻叹一声,手轻轻一挥。 那道卷起小狐狸的清风散去,小家伙轻飘飘落回地上。 浮黎没再看它,转头问:“找我什么事?” 压在衡玉喉间的力道一松,他与金吾对视一眼,低声开口:“回帝君,是南斗星君派仙童来传信,想邀您去下棋。” 这种消息其实不常有。 浮黎独行惯了,在仙界又不任官职,与其他仙家少有往来。往日有人上门,要么是三界出了什么大乱子,需要请动浮黎出手相助,要么是他自己闹出了什么乱子,引来其他仙官上门哭诉。 上一次有人邀他去下棋,还是与他同时期飞升的某位始祖神下界渡劫前。 不过,那已经是一千年多前的事了。 但浮黎并未表现出丝毫惊讶,只是平静地点点头:“知道了。” 他没急着走,而是又低头看向脚边那只小狐狸。后者也正仰头望着他,一双鲜红的眸子清透漂亮,可怜巴巴地眨了眨。 衡玉问:“帝君,这小狐狸……” 金吾似乎是真心担忧自家帝君会一怒之下把小狐狸仙骨扒了,忙插嘴道:“帝君,您要是觉得碍眼,属下将它敢走就是,您不必……” 他话没说完,只觉得喉间一沉,再也发不出声音了。 金吾惊愕地瞪大眼睛。 浮黎收回目光,转身往外走,淡淡道:“随它吧。” 南斗星君好端端找浮黎去下棋,当然不会是一时兴起。 这世间生死轮回,兴衰往复,就连仙神也逃脱不开。远古诸神或先或后,都已经迎来过命中之劫,唯独浮黎帝君的劫数迟迟未到。 但近来他隐有感觉,那一天不会太晚了。 南斗星君在仙界又被称作司命星君,正是掌管众仙生死命数的星官。他找浮黎想说什么,答案不言而喻。 果然,浮黎到了司命宫,一盘棋尚未下完,南斗星君便开门见山,说出了真实目的。 仙神可自由变换法相外貌,南斗星君的外表是个模样和善的小老头,他捋着那长得几乎垂到地上的白须,悠悠问他,想不想去凡尘走上一遭。 不是像浮黎那样偶尔以真身溜下界玩乐,而是魂归地府,正正经经转世投胎,做一世凡人。 这算是仙界一种约定俗成的避祸之法。 投身凡尘,并不会让劫数消失,但却可以免去以仙身受劫,导致更严重的灾祸。毕竟,以仙家看来可能会魂飞魄散的生死劫,落到凡间去,不过是多轮回几次,劫数散尽,也许还会有重新飞升的机会。 这便是屡有仙神下凡渡劫的缘故。 远古诸神中,有好几位如今便正在经历这样的劫数。 浮黎听得懂南斗星君的言下之意,可他只是淡淡一笑,在棋盘中落下一子:“不去。” 南斗星君脸色微变:“帝君,您……” “太古至今,活得够久了。”浮黎语调平稳,仿佛谈及的并非生死攸关之事,“懒得折腾。” 他这话不是假的。 做神仙做到他这份上,已经没有太多事能提起他的兴致。事实上,大部分始祖神都是如 此,面对即将到来的结束,他们选的也都是这条路。 与其去凡尘挣扎,倒不如痛痛快快结束这条命,魂归天地。 禁锢于身千万年的枷锁将断,那是再好不过的事。 不过…… 走出南斗星君的司命宫时,浮黎忽然想起了自己宫中那道小小的身影。 这近百年,他算到自己多半劫数将至,有意不与任何人来往,不留下任何可能牵连他人的因果。可偏偏这时候,忽然被一只小狐仙缠上…… 浮黎仰头看向一望无际的星河,轻轻叹了口气。 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那天之后,浮黎不再限制小狐狸进出金阙云宫。 小狐狸也乖乖按照约定,从不在宫里过夜,每天夜里都跑去宫门外趴着睡觉,睡醒了再偷偷翻窗进来。 浮黎懒得理会它这掩耳盗铃的行径,但他每日都会记得给小狐狸多留一扇窗户,还特意在窗户下方放了张软垫,防止这小傻子跳进来时没站稳,摔到地上。 金阙云宫数千年如一日都是死气沉沉,如今多了只喜欢在宫里上蹿下跳的小家伙,一时间也多了几分鲜活气。 尤其是金吾,对小狐狸喜欢得要命,还给它取了个新名字叫“软软”。 但浮黎对这名字并不满意。 小狐狸现在虽然还不能化形,可好歹是只狐仙,日后若是修炼有成,有了仙位,走出去自称金阙云宫的软软仙君,实在是不好听。 于是他大笔一挥,给小狐狸定了本名黎阮,其中的“黎”字,便取自自己的道号。 此举其实也有私心。 浮黎知道自己劫数将至,恐怕九死一生。众仙都知晓他手下有两位麒麟仙君,就算他日后不在仙界,那两人也不愁出路。 可小狐仙的存在,几乎没人知道。 带着这个“黎”字,算是对它的一种庇佑。 当然,小狐狸是不懂这些的,浮黎也没打算向它解释。 转眼又过了百年,浮黎等待的劫数终是到来了。 据说是北天出现了一条作祟的恶龙,凝结上古怨气,修炼万年,将北天大帝手下的神将打得毫无还手之力。 北天无力压制,特来请浮黎帝君出山相助。 消息送到金阙云宫那日,正巧是小狐狸化形的日子。 浮黎前脚刚送走北天来的使者,一转头,就看见那漂亮的小少年朝他跑过来。少年穿着一身红衣,身后还跟了条长长的狐狸尾巴,开心地在身后摇晃着。 “帝君,帝君!”少年嗓音清亮,脸上难掩兴奋之色,“我化形啦,帝君您看!” 他跑到浮黎近前,一个没站稳,险些摔倒。 男人适时伸出手扶了他一把。 可等到他站稳之后,男人又很快松了手,脸上神情淡淡:“耳朵尾巴都藏不好,你这也叫化形?” 小狐狸抬手摸了摸脑袋上的狐狸耳朵,眉宇蹙起:“慢慢来嘛,您不是说了,修行欲速则不达,再给我一点时间,我肯定可以的。” 少年神情坚定,耳朵也跟着抖了抖,格外可爱。 浮黎抬起手,像是想摸一摸他的耳朵,但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把手收了回来。 他低声道:“小狐狸,我要走了。” 小狐狸歪了歪脑袋,疑惑地问:“您要去哪里?” 浮黎:“北天。” “那是什么地方?”小狐狸问他,“很远吗?” 浮黎摇摇头:“不是太远。” 浮黎帝君修为高深,乘风可瞬息万里,这世间没有什么对他来说很远的地方。 少年眼神亮起来:“能不能带我一起去呀?” 浮黎:“……” 小狐狸从他的神情里看出了答案,耳朵耷拉下来:“知道了,我不去,我在这里等您回来。” 少年低落的神情平白让人心底生出一丝愧疚,浮黎犹豫片刻,还是解释道:“此番是为除魔,不是玩乐,太危险了,我不能带你去。” “知道啦。”小狐狸乖乖点了点头,又问,“那您什么时候回来?” “……我也不知。” 浮黎沉默片刻,道:“也许很快,也或许……” 那北天的恶龙在浮黎帝君面前,其实并不是多么棘手的问题。但约莫是因为他劫数将至,近些年来力量一日弱于一日,此行会遇到什么,浮黎自己也说不好。 若此行真是劫数,这本该是他求之不得之事,可现在…… 浮黎望着眼前的少年,隐约觉得心中似乎有什么与以前不一样了。 可惜事已至此,他改变不了什么。 “小狐狸,你……” 浮黎话还没说完,眼前少年忽然维持不住人形,噗的一声变了回来。小狐狸轻飘飘落地,晕头晕脑地甩了甩脑袋,委屈道:“变回来啦……” 浮黎:“……” 他别开视线,没忍住轻轻笑了下。 真是只笨狐狸。 小狐狸化形消耗了太多力量,浮黎抱着他回到寝宫的时候,他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他用小爪子抓着浮黎的衣袖,口中还在小声嘟囔:“我下次,下次一定可以的,等您从……从那什么天回来,我再变给您看。” 浮黎抚摸着小狐狸柔软的绒毛,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低低应了声:“好。” () 第97章 第 97 章 浮黎这一去,就去了三年。 取上古怨气修炼的恶龙,修为不弱于全盛时期的浮黎帝君,否则北天大帝也不会千里迢迢派使者来求他出手。 浮黎在去北天的时候,便做好与那恶龙同归于尽的准备。 他与恶龙在北天鏖战三年,最终以随身法器化作牢笼,将其镇压在深海当中。 但这一战,也几乎耗尽了他毕生修为。 战事结束那日,浮黎帝君于众目睽睽之下自高空坠落凡间,沉入深海。北天大帝召集所有神将追去搜寻数日,可再没有寻到浮黎帝君的任何踪迹。 没有人看见,在帝君坠落的瞬间,一道鲜红光芒从天而降,紧追着他潜入深海。 浮黎再醒来时,是在海边一座小木屋里。 化作少年的小狐仙蹲在他身边,浑身上下都湿漉漉的,还在往下滴水。 几年不见,他已经能很好的在化形时藏起耳朵尾巴。那张漂亮的脸上满含担忧,不知是不是刚哭过,眼中带着水汽。 “帝君。”少年抓着他的衣袖,极小声地喊他,仿佛怕惊扰了什么,“帝君……” “是你啊。”浮黎笑了笑,想抬起手帮他擦一擦眼泪,却又使不出力气。 经年的战事和消耗并未让他看上去有丝毫狼狈,他的模样依旧如过去那般英俊,那双淡金色的眼眸视线沉静,落在少年身上,透出温和的神情。 他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是金吾带你来的?” “不、不是。”少年道,“我偷偷跟过来的,他们不知道。” 浮黎:“……胡闹。” “我……我就是有点担心。”少年终于忍不住,声音哽咽起来,“您不是说会很快回来吗,怎……怎么会这样啊,伤得那么重……” “不是伤,小狐狸。”浮黎摇了摇头,无论是神情还是语气都十分平静,“是我的时间到了。” 他在这世上活得太久,生命已经到了将要终结的时候。衰落是天道恒常,就算没有这场战事,他也会遇到其他的事,这就是每一位神都会遇到的命中之劫。 死在一场诛邪的战事中,是天道待他不薄。 就是可惜…… 浮黎偏头望向身边的少年,终于强撑着抬起手,碰了碰他的脸。 “别哭……怎么越说哭得越厉害,都是会化形的大狐狸了,还这么喜欢撒娇。”浮黎轻轻笑着,但还是很耐心,一点一点擦去他的眼泪,“金吾和衡玉跟在我身边已有几千年,以后你就跟在他们身边,他们会好好待你。” 少年没有回答,他用力抓着浮黎的衣袖,眼泪还在止不住往下掉:“真的……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别的办法……” 浮黎偏头看向窗外。 他落入凡间时,外头还是风雨交加的天气,但现在,雨声已经不知何时止了。浮黎抬眼往窗外望去,阳光穿透云层,洒在平静的海面上,波光粼粼。 是他许久不曾见过的人间风光。 寿数将尽的天神,降临凡尘时终于不会再引动天地浩劫。 那是因为他一身修为已经耗尽,魂魄正在渐渐散去,即将归于天地。 “来不及了。”浮黎叹息一般道。 这些年,他一直将劫数来临看做解脱,可真到了这一刻,他发现自己还是有些后悔的。 后悔当初为何不去凡间避祸,后悔……为何没有早点明白自己的心意。 他抚摸着少年的脸,喃喃一般,低声道:“要是早些遇见你就好了。” 如果能更早一些,就算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他也会尽力活下去。 一百年,真是太短了。 记最后一丝力气终于耗尽,那双手缓缓垂落下去,被少年接住了。浮黎闭上眼,意识模糊间,听见了少年在他耳畔低低的话音:“我们……原本可以更早遇到的。” 自从人间那一面之缘,小狐狸便生出了仙骨,飞升到了仙界。 他是来到仙界后才知道,原来当初赐他仙骨的神仙,是上古天神浮黎帝君。 帝君高高在上,他害怕对方不记得他,害怕对方不想要他,所以最初那些年,他只敢躲在金阙云宫外面,只敢在帝君出门的时候,藏在云层里偷偷看他一眼。 那时候的他觉得,只要能看他一眼,他就满足了。 可人总是不会满足的。 看了一眼就想看第二眼,远远看过了,又想靠近一些看。后来便更加贪心,想时时刻刻留在他身边,想随时都能看见,想……对方眼里也有他。 “您不能死。”小狐仙眼眶通红,“见不到您,我留在仙界做什么呢?”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我……还有一个办法。” “您修为散尽,所以仙身即将崩溃。但如果有人能补足这份亏空,就算达不到原先修为……”他抹了把眼睛,声音已经不再哽咽,反倒像是下定了决心似的,“只要能恢复到拥有重新登天的力量,您就不会……” 男人没有再回答。 他的呼吸变得浅而平稳,仿佛睡着了一般。 小狐仙握住男人的手,深深看着他:“这身仙骨是您给我的,我现在把它还给您,您就能重新回到仙界了。” “不用担心我,我会努力修炼,重新飞升,然后就会回去见您。” “我知道我很笨,没有仙骨,我可能要修炼好长好长时间才能飞升,但我会努力的,绝不会再像先前那样偷懒。您等等我,好不好?” 小狐仙活活剥下了自己的仙骨,将百年修为都传给浮黎帝君,才让其得以重新登天,渡过了此番生死劫数。 可浮黎帝君并未回归仙位。 他醒来后,去的第一个地方,是南斗星君的司命宫。 那须发尽白的老者见到他没有丝毫惊讶,主动引他去了众仙命盘前,将一颗微弱的星星指给他看。 “那就是小狐仙了。”南斗星君道。 那星星被笼罩在一团黑雾当中,颜色极其暗淡,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浮黎伸出手去,轻轻碰了碰那颗星星:“这是……” “是天罚。”南斗星君叹息道,“帝君此番遭劫是顺应天道,而小狐仙逆天而行,强行把您从生死劫数的关头拖了回来,您回归仙位,他便注定要在凡间承受天罚。” 浮黎刚从重伤中清醒,修为尚未恢复,听完南斗星君的话,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什么罚?”他哑声问。 “现在看来,恐怕是雷劫。”南斗星君捋着胡须,“三千年的雷劫,渡过了,应当就能重新飞升仙界。” “三千年……” 浮黎帝君修为大损,但上古战神的威慑还在。南斗星君瞅着他的脸色,心惊胆战,生怕他一生气把命盘砸了,连忙劝道:“久是久了点,至少比魂飞魄散强,正好您也要闭关恢复修为不是?三千年,在仙界快得很呐……” “他在凡间受雷劫之苦,我在仙界闭关?”浮黎轻嘲一笑,抬手伸进命盘。 南斗星君被吓得险些跳起来,可浮黎并没有做什么其他的事。他只是从那漫天繁星中,准确无误地挑出最明亮的那颗,放到了那颗光芒微弱的星星旁边。 那是属于浮黎帝君的命星。 原本那颗星星这些年早已暗淡下去,但因为顺利渡过了生死劫,已经重新恢复光亮。 浮黎记咬破指尖,在星河中勾出一条浅浅的丝线,将那两颗星星牵到一起。 两颗星星靠得很近,黑雾也随之笼罩过来,渐渐覆盖在了那颗更为明亮的星星上。 南斗星君骇然:“您这是……” “既然这天罚因我而来,我便与他一起受着。”浮黎道,“我会去凡间走上一遭,陪他一起受刑。” 南斗星君:“这样或许是能让刑期减半,可这样一来,您在凡间的每一世都会苦厄缠身,不得善终,您……当真想好了?” 浮黎没有回答。 他垂眸注视着那颗光芒微弱的星星,眼底露出一丝柔和温意。 那小傻子,平日里摔一跤都要来他面前撒娇喊疼,让他修炼总是变着法找借口偷懒,就连一个简简单单的化形都学了一百年。 可他现在,却为他剥了仙骨,还要受刑三千年。 他怎么可能视若无睹? 南斗星君看着男人的模样,忽然想到了什么,摇头轻笑。 浮黎问他:“你笑什么?” “小仙只是在想,我们先前恐怕都弄错了。”南斗星君抬手一挥,那两颗星星依偎着回到命盘深处,“帝君,您的劫数,也许并不是生死劫呢。” 浮黎皱起眉:“那是什么?” “……是情劫。” 江慎重新睁开眼,身旁的环境已再次变化。 他伫立于云端之上,远处,一束阳光拨开厚重的云雾,露出那以白玉和琉璃建造的巍峨宫殿。 在那白玉雕砌的宫殿门前,站着一金一白两个人。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模样都很年轻。 “恭迎帝君归位。”两人朝他俯身行礼。 但在场的,远不止他们两人。 那层层叠叠云雾当中,还立着不少人影,往日不常见到的众位仙家。 江慎敛下眼。 上万年的记忆回归身体,哪怕是天神的身躯,也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完全接纳。 不过,记忆回归之后,那些原先在凡间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他便都能明白了。 小狐狸记忆有损,以为自己只是修炼了几百年的狐妖,却不知道他是狐仙下凡,已在凡间修炼了一千多年。 他也不知道,那无数次的渡劫失败,并非是因为他修为不够。 那其实是天罚的一部分。 所谓天罚,不是简单的雷劫之苦,而是要让他一次次修炼,又一次次在雷劫中被打碎根骨,从头再来。 而他经历这一切,都不过是因为他在浮黎帝君面前许下的那个约定。 他要重新飞升,回到浮黎帝君身边。 他只是想……与他重逢。 江慎缓缓舒了口气,两名青年迎上前来。 “帝君。”青衣青年红了眼眶,声音有些哽咽,“您终于回来了……” “大喜的日子,哭哭啼啼做什么?”身旁的金吾训他一句,道,“帝君,是南斗星君说您会在今日重登仙界,我们和众位仙家,都是特意来迎接您的,您……哎,您去哪儿?” 浮黎帝君当初是为了平定北天祸事,才会险些羽化,而后引出种种。虽然有命中之劫的缘故,但算起来,还是为了众生安危。因此,此番帝君归位,众仙均是自发前来迎接。 可谁都没有想到,前脚刚飞升的浮黎帝君,一句话没说,转头又下了凡。 留下众仙面面相觑。 魂魄回归仙界,在江慎感觉中并未耗费多长时间,但在凡间其实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 他是在长鸣山找到的那只小狐狸。 凡间又是个万物复苏的季记节,江慎找到自家小狐狸时,小家伙正趴在入山必经之路旁的一棵树下,睡得正熟。 重新渡劫飞升,浮黎帝君降世已经不会再引来风云变幻。 但那两位麒麟仙侍还没意识到这一点,紧张得一路追一路喊,江慎懒得解释,一人赐了一个禁声术,把人卷进云层里。 江慎悄然落到小狐狸面前。 小狐狸抱着尾巴,把自己团成一颗圆滚滚的小绒球,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靠近。 江慎脚步微顿。 “你果然不是凡人啊。” 身后传来男子清亮的嗓音,林见雪从树后走出来,身旁还跟了一位青年。 江慎凡间的记忆还在,这两人他都不陌生。 他收回目光,问:“小狐狸他……” “你离开的第二天,阮阮就把自己的记忆和法术全封了,做回了一只普通狐狸。”林见雪道,“他是想等到你转世回到人间时再解开,他说,这样会让等待的时间不那么漫长。” “绵绵前几日还在山中陪他,不过他近来忙着退位,已经回京城了。当然,就算他在这里,阮阮也认不出他。” “他连我们都不记得了,却还记得自己在等什么人,每天都要来这里,怎么劝都不听。” …… 小狐狸这一觉睡得很安稳。 他先舒舒服服伸了个懒腰,用前爪揉了揉眼睛,然后才抬起头,看见了坐在他身边的男人。 然后蹭地蹿进了一旁的树丛里。 被吓的。 “怎么还是这么胆小……”江慎失笑,伸出手去,轻轻捏了下对方露在树丛外头,永远也藏不好的那一小簇尾巴尖。 “出来了,小狐狸。” 他垂下眼眸,温声道:“我来接你回家。”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 第98章 第 98 章 那些跟在江慎身边的亲卫,每一个都是江慎亲手从小培养,最短也跟了他十余年。 江慎捏着那银符,一时间没有说话。 黎阮也没说话,他抱着尾巴蹲在江慎脚边,爪子一下一下摸着尾巴,默默安抚炸开的绒毛。 原本黎阮装作普通狐狸,只是为了不吓到这个凡人,并不是怕被他发现真面目。但这相处几天下来,他装狐狸装得太入戏,已经完全把最初的原因忘到脑后。 所以刚才被抓包时才这么心虚。 吓得毛都炸了。 没出息。 黎阮一边摸着炸毛的尾巴,一边在心里训道。 不过…… 这个凡人发现他会说话,怎么一点也不害怕的样子。 上次不还被吓晕过去了吗? 黎阮好奇地抬头打量面前的男人,男人恰在此时开口:“小狐狸,你能再帮我个忙吗?” 黎阮这几天在江慎面前都装作不会说话,听言下意识就想摇尾巴回应,又想起自己已经暴露,才吞吞吐吐说了人话:“可……可以。” 他的嗓音比寻常男子更清亮一些,尾音带着几分软糯。 的确是江慎那日晕倒前听见的声音。 江慎语气淡淡:“这同样的银符,应当还有十六枚,眼下就在那山中的尸身上。这十七人因我而死,我暂时无法为他们下葬,想给他们立个衣冠冢。” “可我现在行动不便,你能不能帮我跑一趟,将这些银符取回来?” 不仅不害怕,还想使唤狐狸做事。 黎阮把尾巴往身后一甩,正打算和男人谈谈条件,抬眼却看到了男人苍白的脸色,以及那略微垂下,沉得叫人看不真切的眸光。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男人露出这样的神情。 这几日相处下来,男人的脾气从来都是很好的。与他说话时总是带着笑意,被他抢走食物也从不生气。 可现在,他却觉得男人好像生气了。 不只是生气,好像还有些……难过? 黎阮的视线落到男人手里的小铁片上。 这东西,对他很重要吧? 到嘴边的话忽然就说不出来了,黎阮摆了下尾巴,点头:“好吧,我帮你就是了。” 黎阮拉着山雀引路,去了趟它找到尸体的地方。 到了他才发现,原来那是长鸣山西面的一片树林。穿过这片树林上山,便是他所居住的峡谷的山顶。 江慎多半就是从那里跌落山崖,才落到了他洞府门前。 一场大雪过后,树林里已经看不出多少打斗的痕迹,只有那数十具横死的尸身,显示此处曾经历过怎样残酷的激战。 “黎阮,我又找到一块!”山雀已经来过一次,找得很快。可当它叼着银符回头,却看见小狐狸伸出爪子,在一具冻僵的尸身上拍了拍。 山雀飞过去:“你在做什么呀?” “这样他们身上就有我的味道了。”黎阮道,“那些动物闻到我的味道,应该就不敢吃他们了。” 长鸣山的冬天食物很少,这些尸身放在这里,过不了多久就会被山里的动物吃掉。 他虽然被打回原形,但昔日的威慑还在,震慑几只小动物绰绰有余。 黎阮活了很多年,对生命的逝去本没有多大感觉,可那个凡人应该是难过的,不然也不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帮都帮了,那就帮到底。 这世上哪儿还找得到比他更好心的救命恩人,那凡人不以身相许都说不过去。 黎阮这么想着,对山雀道:“快找吧,弄完请你吃果子。” 山雀:“嗯嗯!” 记那树林里的尸身除了有江慎的亲卫,也有那日埋伏他的贼子。哪怕有山雀帮忙,要从这么多尸体中找全银符也没那么容易。 小狐狸这次去的时间比以往都长,回来的时候,却不止带了银符。 江慎看着小狐狸将那十六枚银符放到他手边,又扑腾着前爪,想取下背在背上的包袱。 那包袱都快与小狐狸的身体差不多大了,也不知费了多大力气才背上去,仅仅驮着就十分吃力。江慎伸手帮了他一把,把包袱取下来。 “这是……” “我在树林里捡的。”黎阮抖了抖被弄乱的绒毛,得意道,“我这里没有凡人的衣物用品,就随便捡了些回来,感觉你能用得上。”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江慎又问他:“为何会选这个?” 他们自江南而来,身上都带着随身行李,小狐狸若只是想拿些衣物用品,当是不愁的。 黎阮道:“因为这个料子最好看。” 其他的包袱,大多是棉麻质地,瞧着灰扑扑的。只有这个,用料厚实,黑色的布料表面绣着暗纹,在阳光下格外漂亮,黎阮一眼就看中了。 “江南织布坊今年最新的织云锦,你眼光倒是不错。”江慎道,“这本就是我的。” 黎阮惊讶地眨了眨眼。 这也太巧了吧。 说是巧合也不尽然,江慎身为太子,吃穿用度非常人可及。小狐狸有意往好了挑,挑中他的再正常不过。 江慎打开包袱,里头是几套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还有一套笔墨,和几本书。 他回京这趟轻装简行,本没带什么东西,但如今落到这般田地,这些东西倒是很有用。 江慎又翻找片刻,从衣物底部摸出了一把精巧的匕首。 这把匕首还是他幼年时,一位待他很好的皇叔赠于他的。据说,这东西曾经得过某位高僧加持,能削铁如泥,除妖辟邪。 ——按照坊间流传的说法,妖族修炼不死之身,寻常凡间利器无法近身,只有特定武器才能将其除去。 皇叔赠他此物防身,应当也是这个原因。 江慎此前从来不信鬼神,并未将这些放在眼里,留着这东西不过是因为故人久别,聊以慰藉罢了。 至于现在…… 他抬眼看了看面前的小狐狸。 小狐狸压根没注意他在做什么。 大概是因为这一上午都在帮江慎做事,没顾得上吃东西。小狐狸把银符和包袱交给江慎后,立刻跑到那装着果子的小包裹边,一只爪子掏啊掏,正从里头掏果子吃。 江慎笑着摇摇头,将那匕首塞回了原处。 现在,多半也是用不上的。 江慎因为坠崖受伤,身上的衣物已经多处破损,小狐狸找来的包袱可谓帮了大忙。他换了件干净的衣裳,略微整理后,才去洞口立衣冠冢。 不过,他现在走路都成问题,挖坑的活自然又只能靠小狐狸帮忙。 小狐狸在山野间生活这么多年,挖坑可难不倒他。他三两下挖好了坑,帮着江慎把那些银符埋了起来。 填土时,江慎就没再让小狐狸帮忙。 他坐在那土坑旁,亲手捧起黄土,洒向坑内。 “安心去吧。”江慎道,“你们如今为我而死,这份恩情我铭记于心。” 他说话时声音低沉,面上神情淡淡的,瞧不出什么情绪:“此番种种,皆是因我失察所致。只要我还活在世上一天,你们的家人、亲友,我都会尽力照料,保他们岁月无忧。” “至于那幕后真凶……” 江慎说到这里,话音忽然一顿。 他下意识看了眼蹲坐记在身旁的小狐狸,后者一直望着他,见他停了话音,还疑惑地眨眨眼。 ……待我寻到真凶,必定亲手割下他的头颅,以他的血肉来祭奠你们。 江慎在心里补完这最后一句话,垂下眼眸,为这衣冠冢盖上了最后一捧土。 做完这些,江慎想起身,却没起得来。 他今日是伤后头一次下地,来回折腾了这么久,体力消耗几乎已经到了极限。 江慎没与自己过不去,就这么席地而坐,靠在洞口休息起来。 从他跌落山崖到现在,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洞府外的光景。洞府外是一整片树林,地上铺着柔软的绿茵草地,依稀可听见远处传来的水流声。在这草木凋敝的冬日,峡谷中的树木却依旧繁盛葱茏,仿佛就连季节更替,都惊扰不了此处的清净。 今日是个大晴天,和煦的阳光透过头顶茂密的树梢洒下来,峡谷深处水汽蒸腾,说是仙境也不为过。 身处在这样的地方,就连心情也会跟着平静下来。 如果能常住下去…… 江慎闭了闭眼,立刻遏制住自己这念头。 他是当朝太子,他身上背负的是江山社稷,是黎民百姓。如今朝廷正值动荡不安之际,尤其是他如今遇刺失踪,外头更是不知乱成了什么样。 他怎么能有这样偷闲避世的想法? 江慎无声地舒了口气,收回目光看向身旁的小家伙。 江慎在这休息,小狐狸也没走开,静静蹲在一旁陪他。那鲜红的绒毛在阳光下根根分明,被微凉的风吹过,轻轻浮动。 江慎道:“如今我行动不便,这衣冠冢只能暂且立在此处,待我身体好些,便去林中给他们收尸,再将这衣冠冢移开。” 黎阮“嗯”了一声,还是眼也不转地望着他。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江慎问。 黎阮两只前爪无意识踩了踩,像是有些犹豫,而后又下定决心一般,认真点了点头。 江慎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你……”黎阮问他,“你不怕我呀?” 江慎先前就几乎断定救他这只小狐狸是个小妖怪,所以听见他口吐人言时,并未太过惊讶。虽然狐狸会说人话的确骇人听闻,可面前这只狐狸,生得娇憨可爱就罢了,说话声音也软乎乎的。 就连问这话的模样,都可爱得有点冒傻气。 江慎眼底带了点笑意,从头到尾仔仔细细来回打量它几次,挑不出半点会让他感到害怕的地方。 他想了想,换了个隐晦的说法:“你不害我,我便不怕。” “我当然不会害你,我救了你呢!”黎阮尾巴摆得十分欢快,“我绝对不会害你的。” 这话江慎从小到大其实听过许多次,无数人费尽心机讨好他,向他允诺忠诚,可最终能实现的,不过寥寥。这种承诺,若是旁人说出来,他一个字也不会信,也不敢信。 可现在偏偏是从这么个小家伙口中说出来。 江慎又笑了下,点点头:“好。” “你刚才说,他们是为你而死,所以你要报答他们,会对他们的家人好。那……”小狐狸眼睛亮亮的,“那我救了你,你是不是应该对我更好呀?” 小狐狸这话说得很坦然,好像一点也不觉得施恩图报是件奇怪的事。 这不失为一件好事。 不图报的恩情,只会让江慎觉得不安。 可江慎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眉宇微微蹙起。 “我自然也会报答你,不过……”他手中拨弄着不知哪儿来的草叶,神情难得有些迟疑,“你先前与那只小山雀说,留下我,是为了与我双修?”记 他望着面前这瘦瘦小小,他只用一只手便能托起来的小狐狸,十分不确定道:“你口中的双修……是何意?” 总不能……是他想的那样吧? 野山鸡的腿是全身最嫩最好吃的地方,他自己都舍不得吃,特意留到最后。分一只给这个凡人已经是忍痛割爱,现在两只都给出去,他能不心疼吗? 黎阮难过得耳朵都耷拉下来,甚至忘了要和男人保持距离。 保持距离的原因自然不是江慎猜测的怕人,正相反,黎阮是担心吓到他。这凡人已经被他吓晕过一次,要是再来一次,直接吓死了可怎么办? 黎阮决定循序渐进,先保持距离,装成一只普通狐狸。 至于双修,等他把男人的身体养好,男人完全接受他之后,再提也不迟。 黎阮觉得这世上不会有比自己更贴心的狐妖。 可男人看起来完全没有体谅他的良苦用心。 他只是注视着他,看着看着,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黎阮:“?” 好过分。 黎阮顿时委屈都顾不上,不悦地扫了下尾巴。要不是看在这凡人伤势还没好,他就要动手打人了。 轻笑牵扯到胸口一阵闷痛,江慎低低咳嗽几声,又换了几口气,才终于缓和下来。 他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这小狐狸太可爱了。 小狐狸的身形比普通狐狸小很多,更接近于狐类的幼态。但寻常的山野幼狐,不会有这么颜色鲜艳、蓬松柔软的皮毛。尤其是它蹲下来习惯性用尾巴卷起身体时,一眼望去就像是一颗蓬松的毛团。 再配上那活灵活现的小表情,很难不讨人喜欢。 看得江慎有点手痒。 很想摸一摸。 可惜很不凑巧,江慎如今是横躺在火堆旁,小狐狸就蹲在他的左手边。因了他左肩的伤势,左手现在还抬不起来。 只能暂且作罢。 江慎从小就喜欢这些毛绒绒的小动物,什么小猫小狗小鸟,小时候总变着法在寝宫里养。 也因为这样,幼时没少被他父皇母后责骂玩物丧志。 身为储君,他天生带着比常人更加沉重的负担和责任,也更加身不由己。因此,在父皇下令杀掉他养在寝宫内的所有小动物之后,他再也没碰过这些小家伙。 想到这些,江慎脸上的笑意略微收敛。 黎阮觉得凡人有时真的很难懂。 比如现在,他完全不明白,好端端的,男人的情绪为什么忽然有些低落。 他歪了歪脑袋,刚张口想问,又想起自己要装作普通狐狸的计划,连忙抬起一只爪子捂住嘴,生生把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 这动作狐狸做出来着实有些奇怪,但黎阮当了几百年的人,刚被打回原形,行为举止一时间很难调整回来。 男人果然也注意到了,抬眼看向它。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小狐狸忙假装舔了舔爪子,无辜与他对视:“嗷……嗷呜?” 这叫声很轻,软软的,像带了小钩子,在心里轻轻的挠。 不过,他这样可糊弄不了江慎。 如此通人性,行为举止也像极了人,这让江慎想起晕倒在崖底前,似乎听过这小家伙口吐人言。 只是他那时刚从山崖上摔下来,又在雪地里躺了很久,意识混沌不清。现在回想起来,他其实并不确定那究竟是真实发生的事,还是只是他做的一场梦。 江慎想了想,故意问:“你怎么不与我说话了,你不是会说话吗?” 小狐狸眨了眨眼,又歪了歪脑袋,神情有些疑惑,似乎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记装得倒很像那么回事。 江慎抿了下唇,不急着继续试探它。 这小狐狸把他拖进山洞,给他生火取暖,又将食物分给他,已经足够证明,它不会伤害他。 江慎这次是秘密进京,如今证实召他进京的密函是假,除了那幕后黑手,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因此,多半不会有人到这山里来救他。 他伤得不轻,继续躲在这里养伤,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这小狐狸没有恶意,对江慎来说是件再好不过的事。 至于这到底是不是只小妖怪,他迟早有办法知道。 江慎在心头思索片刻,飞快下了决定。他偏头看向小狐狸放在他手边的两只鸡腿,道:“你这是生的,我不吃生食。” 黎阮:“?” 凡人好麻烦哦。 黎阮在山中修炼了几百年,几乎没有和凡人打过交道。不过回想起来,他好像的确听说过,凡人大多喜欢生火做饭,很少吃生食。 可食物被烹煮过后,肉不就变得干柴了,哪能比得上新鲜的? 不能理解。 黎阮瞅着他。 都已经长得这么瘦了,竟然还挑食。 凡人真不好养。 但没办法,他等了半个月只等来这一个凡人,总不能让他就这么饿死。黎阮在心里嘀咕着暴殄天物,低头叼起鸡腿,打算扔火里帮他烤一烤。 刚叼起来,又听男人开口:“等等。” “你打算就这么烤?” 黎阮耳朵抖了下。 那不然呢? 总不能指望一只狐狸帮他扒皮脱骨,再下锅炒一炒吧。 太难为狐了。 男人叹了口气:“我自己来吧,你能帮我找些树枝来吗,要结实点的。” 黎阮眼睛眯起来。 就你? 许是这小狐狸的肢体语言实在是活灵活现,江慎竟然完全领会了它的意思。他用完好的右手支撑起身体,缓慢从干草上坐起来。 江慎自幼习武,这些伤势会影响行动,但并非完全动弹不得。 饶是如此,这么简单的动作,依旧让他额前起了一层薄汗。 江慎舒了口气,朝小狐狸伸出手:“给我吧。” 黎阮上下打量他片刻,把鸡腿放到他手里,转头跑出了山洞。 江慎望着那抹鲜红色消失在洞口,在噼里啪啦柴火爆裂声中收回目光,忽而摇头轻笑:“这会儿又把人话听得这么明白,笨狐狸。” 没多久,小狐狸就带着树枝回来了。 听了江慎的话,他找的都是一指到两指宽的树枝,粗壮结实,用一根树藤捆着,足足有一大捆。 树枝中间,还夹着一种江慎从没有见过的草。 “这是……”江慎拿起闻了闻,“草药?” 小狐狸点点头,骄傲地挺起胸膛,毛绒绒的尖耳朵高高竖起。 得意得要命。 男人服用了续命丹药,但身上的外伤仍然需要处理,尤其他肩头那道伤,甚至还在不断往外渗血。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 第99章 第 99 章 如果被/浏/览/器/强/制进入它们的阅/读/模/式了,会导致文字缺失,请退出阅/读/模式 年关一过,天气一天比一天暖和,长鸣山上还是积雪覆盖,这山谷之&xe033;却已经温暖如春。 天边传来叽叽喳喳的&xe00a;鸣,黎阮抬&xe040;,&xe02a;山雀正在他&xe040;&xe02b;上方打着旋鸣叫。 托了&xe039;慎让它&xe050;信的福,这&xe02a;&xe00a;在长鸣山过了个冬天,非但没有因为食物&xe02e;缺饿肚子,反而还长胖不少。 山雀落到他面前。 “黎阮,你在发什么呆呢,我都叫你好一会儿了。”山雀问他。 黎阮没&xe07f;打采:“我在想事&xe011;。” 山雀:“想什么?” 黎阮从泉&xe05b;&xe033;&xe01d;起身。他侧身趴在旁边的礁石上,脑袋枕着&xe01c;臂:“&xe02a;山雀,你经常去凡间,知不知道那些凡人怎么才会被勾引呀?” &xe02a;山雀瞪圆了一双绿豆眼。 对视片刻,黎阮收回目光:“好吧,就知道问你也没用。” 他把&xe013;埋&xe01a;&xe01c;臂里,沾&xe070;&xe05b;的发&xe082;滚落一串&xe05b;珠,&xe05b;迹沿着脖颈蜿蜒而下。 好烦。 想不&xe001;来。 用法术强上算了,又不是打不过。 黎阮在&xe016;里懊恼地想。 &xe02a;山雀歪着脑袋想了想,道:“你为什么不去问问别人呢?” “我不想问阿雪。”黎阮声音发闷,“他又&xe06a;嫌我笨。” “不是说阿雪。”山雀道,“这种事,当然应该去问凡人。比如当铺的那个伙计阿宣,他知道好多事呢。前两天我还看见他在偷偷看一个话本子,好像是什么&xe02a;寡妇勾引&xe062;官人,那是不是就是你想&xe06a;的东西呀?” 黎阮猝然抬起&xe040;,眼前一亮。 “真有这样的话本子吗?” “有的,我还看过两页呢。”山雀展开翅尖比划,“不过那上面&xe015;&xe015;绿绿的全是图,我看不懂他们在&xe084;什么。” 黎阮问它:“你能帮我把那本书带回来吗?” 山雀:“你想&xe06a;的话,让&xe039;慎写信找他们&xe06a;不就好了吗?” 黎阮:“当然不能让&xe039;慎知道,你得替我瞒着他。” &xe039;慎走到这附&xe03b;时,正巧看见自家&xe02a;狐狸在温泉池边与那&xe02a;山雀嘀嘀咕咕。可惜他隔得太远,还没来得及听清这两个&xe02a;家伙在说些什么,便被发现了。 &xe02a;山雀扑腾着翅膀飞远,&xe02a;狐狸则若无其事将脑袋偏到一边,仿佛没看见他似的。 &xe039;慎&xe016;下暗笑,在&xe05b;池边站定,问:“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哪有。”黎阮枕着&xe01c;臂,视线到&xe028;&xe069;飘,“我与它聊天呢。” &xe039;慎:“只是闲聊?” 黎阮:“嗯,只是闲聊。” &xe039;慎是不信的。 自从他和&xe02a;狐狸说了那句勾引之&xe014;,&xe02a;狐狸就总是变着法想“勾引”他。但方法总是奇奇怪怪,不是变回原形冲他摇尾巴,就是摇摇晃晃在他面前跳舞。 &xe045;过分的一次,&xe039;慎一觉醒来,床边摆了&xe03b;十只刚被咬死 如果被/浏/览/器/强/制进入它们的阅/读/模/式了,会导致文字缺失,请退出阅/读/模式 的野兔。 ——&xe062;冬天的,&xe039;慎都不知他是如何一夜猎来这么多。 从那之&xe014;,&xe039;慎就对&xe02a;狐狸的一言一行十分警惕,生怕他又想&xe001;什么惊世骇俗的勾引之法。 &xe039;慎在&xe05b;池边蹲下。 &xe02a;狐狸化作人形的模样瞧着显&xe02a;,但他的身&xe07d;其实不是少年那种瘦弱无力的样子。肩背白瓷般的肌理细嫩&xe029;实,这么趴在&xe05b;池边,背上勾勒&xe001;一对形状&xe07f;巧的胛骨,仿佛一只展翅&xe051;飞的蝴蝶。 那&xe065;畅漂亮的肌理线条一路向下,是一截窄细有力的腰肢。 在&xe02a;狐狸缠着&xe039;慎&xe06a;吃他&xe07f;元的时候,&xe039;慎不&xe02a;&xe016;碰到过几次,触&xe03d;柔韧,能&xe03d;觉到其&xe033;蕴&xe073;的力量。 温泉池边&xe05b;汽重,&xe02a;狐狸在&xe05b;池边趴了一会儿,光&xe07e;的&xe01c;臂上全是凝结的&xe05b;珠。 藏在记发间的狐耳也不免沾染&xe05b;汽,绒&xe071;尖端续起一点晶莹的&xe05b;滴,&xe051;落不落。 &xe039;慎&xe01b;&xe001;&xe01c;,接住了这滴&xe05b;。 事实上,这&xe02a;狐狸哪怕什么都不&xe084;,静静地呆着,对&xe039;慎都算得上是一种勾引。 哪用得着那些? &xe039;慎&xe010;&xe040;有些发&xe07a;,他清了清嗓子,移开视线:“回家,该吃晚饭了。” “哦。”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黎阮从&xe05b;里站起身。 他起身的瞬间,周身一道微光浮现,鲜红纱衣裹上了那具玲珑有致的身躯。他没把身上的&xe05b;汽擦&xe07a;,衣服一贴上去立刻变得&xe070;漉漉的,浑身上下什么也遮不住。 &xe039;慎呼&xe041;一沉。 可黎阮浑然未觉。他踏&xe001;温泉池,赤足踩着松&xe066;的地面想往回走,走了两步忽然又想到什么,转过&xe040;来。 没等&xe039;慎有所反应,啵的一下,在他&xe059;边&xe05f;了一&xe086;。 “差点忘了说,我真喜欢你。”黎阮注视着&xe039;慎,眼神明亮而专注。 黎阮虽然是狐妖,但这双眼睛却不是&xe045;擅媚人的狐眼,反倒更偏圆润,眼尾微挑,清澈明亮。当他注视着什么人的时候,很容易让人觉得真诚热切。 仿佛能将周遭一切光彩&xe041;&xe003;眼&xe033;。 &xe039;慎略微失神,黎阮却只是冲他笑了笑,转身继续往前走。 他脚步轻快,走了两步意识到&xe039;慎没跟上来,还回&xe040;催促:“快来&xe06b;,你想什么呢?” &xe039;慎:“……” 自从&xe039;慎告诉过&xe02a;狐狸,凡间相&xe083;的人都会这么&xe084;之&xe014;,他便有样学样,每&xe002;都&xe06a;过来&xe05f;&xe039;慎一&xe086;。 ……跟完成任务似的,半点不走&xe016;。 &xe039;慎应了声“就来”,抬&xe01c;&xe031;住剧烈跳&xe04d;的&xe016;脏,前方那人却已经走得人影都快瞧不见了。&xe039;慎摇&xe040;轻笑,只觉得自己好像无形&xe033;&xe093;自己挖了个坑。 再这么继续下去,&xe02a;狐狸能不能学会&xe083;人他说不好,但他好像……已经越来越难离开他了。 又过了几天,山雀果然借 如果被/浏/览/器/强/制进入它们的阅/读/模/式了,会导致文字缺失,请退出阅/读/模式 着&xe050;信的由&xe040;,帮黎阮拿到了那话本子。 当然,是偷偷拿来的。 两个&xe02a;家伙约好偷&xe054;在温泉池旁接&xe040;,山雀把话本&xe085;&xe093;黎阮,叮嘱道:“你&xe06a;快点看,我是趁伙计今天不在店里偷偷拿的,看完我还&xe06a;还回去。” “知道了知道了。”黎阮摆摆&xe01c;,“你快去&xe093;&xe039;慎&xe050;信吧,记得拖久一点,别让他来找我。” &xe02a;山雀扑腾着翅膀飞走了。 黎阮在温泉池边的礁石上盘膝而&xe01d;,认真读起来。 这话本子讲的的确是个有关勾引的故事,画得极为露骨,故事里的&xe02a;寡妇无所不用其极,看得黎阮呆了又呆。 原来凡人&xe06a;的勾引,是这个意思吗? 黎阮看了看画&xe033;衣衫半解的&xe027;子,又低&xe040;看了看自己的衣服,&xe01b;&xe01c;&xe08b;开了衣带。 &xe039;慎找到黎阮时,少年正趴在礁石上,双&xe01c;撑着下巴,津津有味地读着摊在面前的书本。 或许是听见了脚步声,脑袋上的狐狸耳朵一抖,连忙把书往身&xe014;藏。 “别藏了,我都看见了。”&xe039;慎道,“在看什么,从哪儿来的?” 黎阮撒谎时神&xe011;局促:“捡……捡来的。” 他衣带松散,这么一&xe04d;完全散落开,衣领&xe018;落一角,露&xe001;光洁白皙的肩膀。 &xe039;慎眸光一暗,走上前,帮他拢了拢衣襟:“怎么衣服都穿不好?” 黎阮偷偷打量&xe039;慎。 真奇怪,&xe031;照那话本子上所说,&xe062;官人看见&xe02a;寡妇衣衫半解,应当直接上来&xe05f;吻&xe012;,&xe063;&xe012;衣服才是,怎么还&xe093;穿上了。 黎阮拽住衣服,倔强地重新拉下来点:“不穿。”记 又瞥了&xe039;慎一眼:“热。” &xe039;慎:“……” 不知道又在想什么鬼点子。 但他没计较,而是别开视线,叹声道:“&xe02a;狐狸,我父皇下令召我回京了。” 黎阮一怔。 &xe039;慎递了张字条&xe093;他,那是京城刚&xe050;到他&xe01c;里的传信。 黎阮没接,低声问:“那……你&xe06a;走了吗?” &xe039;慎:“皇命不可违,何况……我父皇这两年身&xe07d;一直不好,恐怕……” 黎阮藏在身&xe014;的&xe01c;抓着话本,说不&xe001;自己是个什么滋味。 &xe039;慎垂眸看他,声音低而温柔:“你想和我去京城吗?” “京城有很多新鲜玩意,我带你去吃好吃的,去看戏,去游湖。你想去更远的地方我也可以,去看西域塞外风光,或乘渔船&xe001;&xe006;。” “我不能去。”黎阮低下&xe040;,“我还得修炼呢,不能到&xe028;玩。”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xe039;慎轻轻&xe04e;了&xe086;气:“好罢。” 意料之&xe033;的答案。 如果可以,&xe039;慎当然还想多留一段时间,留到&xe02a;狐狸再喜欢他一点,愿意与他回京。可惜,天不遂人愿。 如果被/浏/览/器/强/制进入它们的阅/读/模/式了,会导致文字缺失,请退出阅/读/模式 &xe02a;狐狸还是低着&xe040;没说话,就连耳朵尖都耷拉下来,瞧着有些低沉的样子。 &xe039;慎认识他这么久,还是&xe040;一次见他露&xe001;这样的神&xe011;。 他笑了笑,抬&xe01c;&xe054;了&xe054;他的&xe040;发:“&xe07a;嘛这模样,又不是见不到了。京城这么&xe03b;,我还能回来找你的,对吧?” 黎阮:“应、应该可以吧。” “那怎么还这副模样?”&xe039;慎逗他,“不想让我走?” 黎阮轻轻应了声:“嗯。” 黎阮:“不太想。” &xe039;慎&xe016;跳又快起来。 他抬起&xe02a;狐狸的下巴,&xe077;他直视自己:“那……你究竟是舍不得我离开,还是觉得我离开之&xe014;,又&xe06a;耽搁你修炼了呢?” 黎阮答不上来,眼神呆呆愣愣。 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觉得&xe016;里有些不&xe04e;服,好像被天雷打回原形时,都没觉得这么不&xe04e;服。 应该还是因为修炼吧,他好不容易才学到一点该怎么勾引人,想让&xe039;慎和他双修。 &xe039;慎&xe06a;是离开,他又不知道&xe06a;等到何时了。 &xe039;慎轻轻叹了&xe086;气:“你知道我一直在故意耽搁你修炼吗?” 黎阮:“&xe06b;?” “我一直在耽搁你修炼,&xe02a;狐狸。”&xe039;慎道,“因为我不希望你这么快恢复法力,我想让你还需&xe06a;我,还离不开我。我想和你再多呆一会儿,希望你能再多喜欢我一点。” 黎阮抿了抿&xe059;:“我……” “你生气吗?”&xe039;慎问,“我骗了你,你生气吗?” 黎阮沉默下来。 他像是在认真考虑这个问题,想了很久,才摇摇&xe040;:“不怎么生气。” “这段时间,我很开&xe016;。我也想和你在一块……多呆一会儿。” &xe039;慎笑起来:“好。” 他像是如释重负,方才的担忧一扫而空,整个人都轻松起来。 &xe039;慎道:“看来你已经足够喜欢我了。” 黎阮眨了眨眼。 “你还&xe03d;觉不到,没关系。”&xe039;慎道,“等我&xe028;理完京城的事务,就回来找你,我们还有时间,可以慢慢来。” “不过,有件事不能慢慢来了。” “我说过的,在你足够喜欢我的时候,我就与你双修。”&xe039;慎道,“这封天子召令从京城发&xe001;,到&xe039;&xe007;少说&xe06a;四五&xe002;。这令并非急召,我在路上耽搁十天左右也无妨。也就是说,我至少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双记修助你恢复修为,需&xe06a;几&xe002;?” 黎阮还没反应过来,一时被他问蒙了:“我……我也不知道,我没有试过……” “那我们便试一试吧,不过在那之前……”&xe039;慎狡黠一笑,忽然&xe03b;身,将黎阮藏在身&xe014;的书&xe08b;了&xe001;来,“难怪今天那&xe00a;儿奇奇怪怪缠着我不让我来找你,原来是为了这。” 黎阮上&xe01c;想抢:“你还我!” “不还。”&xe039;慎灵巧躲开,还翻了翻,“《&xe062;官人与俏寡妇》,这什么名字……你方才就在学这些?” 黎阮觉得他又在嘲笑自己,有点气恼:“我不会嘛,当然&xe06a;学一学。” “学会了多少?” 黎阮一愣神。 两人因为争抢话本离得很&xe03b;,&xe039;慎&xe01c;一松,话本落到地上。可黎阮没来得及去拿,因为&xe039;慎忽然攥住了他的&xe01c;腕。 滚烫的热度从相接&xe028;一直烫到&xe016;底。 “话本……” “我回&xe040;赔&xe093;他。” 山间&xe05b;&xe065;在青石下&xe065;淌,&xe039;慎将黎阮放到他方才&xe01d;的那块礁石上,&xe073;笑注视着他:“现在,我&xe06a;先验收一下我的&xe02a;狐狸学得如何。” 防止失联,请记住本站备用域名: () 第100章 第 100 章 回洞府后,江慎立即给小狐狸包扎。 小狐狸后腿的伤口不大,血已经止了,沾了血的绒毛凝成几股,显出暗红的颜色。 江慎轻轻碰了下,小狐狸就疼得一个哆嗦。 “忍着点。” 江慎动作放得很轻,沾湿了清水帮他小心清理伤口,而后再敷上草药。 幸好小狐狸先前寻来的草药还有剩余,江慎一边帮他包扎,一边观察小狐狸的模样。 这次是真的快疼出眼泪了,小狐狸咬着江慎的衣摆,一双红眸水汪汪的,嘤嘤呜呜地呜咽。 江慎道:“明明就很疼,方才还偏要装作没事的样子。” 好面子的小妖怪。 “也……也没有多疼。”小狐狸小声反驳,“比我先前差远了。” 这不算在说假话。 和被天雷劈中后浑身上下都被烧灼的疼痛比起来,这伤确实没有多疼,但疼就是疼,没有经常疼就不怕疼了的道理。 他真的很怕疼。 小狐狸委委屈屈地想着,没有注意到江慎动作悄然一顿。 “你先前,是不是受过很严重的伤?”江慎问他。 在此之前,江慎对这只小狐狸吹嘘自己是大妖还有些怀疑,可今日见了他和黄鼠狼精打斗,这怀疑已经消了大半。 这小小的身体,却能把那修炼三百年的黄鼠狼精打得仓皇而逃。 他多半真的厉害。 但他……为什么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江慎实在很想知道。 可小狐狸只是趴在他膝头,垂在地上的尾巴摆了摆,没有回答。 多半还是不想说的。 江慎心下了然,没有再问。 上好了药,江慎扯了块布条给小狐狸包扎,又帮他理了理身上凌乱的绒毛,然后才去洞外处理小狐狸抓来的鱼。 他摸出包袱里的匕首,熟练地将鱼开膛破肚,削去鳞片。 这原本削铁如泥、得过高僧加持的匕首,到了这山野之间,也只能用来做这些事。 洞府外的杂草被清理过一次,黎阮的腿渐渐不疼了,百无聊赖趴在江慎的小床上,抬眼就能看到洞口那身影。 江慎如今处理食材已经很熟练了,手起刀落间没有任何犹豫,动作流畅优雅。 好看的人,无论做什么都是好看的。 说是赏心悦目也不为过。 黎阮盯着江慎看了一会儿,觉得心头暖暖的。 妖族关系淡漠,黎阮又没有多少朋友。他以前受伤的时候,哪怕伤得再重,都没有人给他上药,也没有人给他弄东西吃。 就像今天那只黄鼠狼精,被他揍得那么惨,现在多半躲回洞府自己舔舐伤口去了,哪有他如今的待遇。 难怪凡人都喜欢群居的生活。 有人照顾的感觉的确不错。 “你在发什么呆?” 小狐狸想得太出神,没注意到江慎何时回来了,手里还拿了两条处理干净,串好树枝的鲤鱼。 他把鲤鱼架在火边慢慢烤着,在床边坐下。 “江慎,我把我的事告诉你吧。”黎阮往前爬了两步,脑袋靠在江慎腿上。 自从吃过江慎的精元之后,他就十分喜欢和江慎挨挨蹭蹭。 当然,黎阮可不是凡间那种只会撒娇的小宠物,他这是为了早日恢复法力。因为他发现,有时哪怕什么都不做,只是单纯靠得近一些,身体都会舒服很多。 江慎顺势在小狐狸脑袋上摸了两把,又捏了捏后颈。 小狐狸不喜欢别人捏他的耳朵,但很喜欢别人捏他后颈,每次捏两下就身体就软下来,如果再摸摸后背,还会舒服得低声哼哼。 这些都是江慎近来慢慢摸索出来的。 外头天色已经黑尽了,山洞中央的火堆烧得极旺,柴火噼里啪啦爆开,火光将整个洞府映得仿若白日,添了几分静谧。 江慎将手下的毛团揉揉捏捏好一会儿,才问:“怎么忽然又愿意告诉我了?” “因为我把你当朋友。”黎阮说完这话,又疑惑,“你怎么知道我之前不愿意告诉你?” 江慎默然。 当然是因为这狐狸好像完全不懂得该如何隐瞒自己的想法,也不懂得该如何撒谎,不想回答的事每次不是转移话题,就是装傻带过。 他不会还觉得自己隐瞒得很好吧? 江慎在小狐狸背上摸了两把,没有戳穿他。 黎阮被他摸得直哼哼,很快就把这事忘到了脑后。他脑袋枕在江慎腿上,闭着眼睛,慢悠悠道:“我告诉你哦,我们头顶的天空之上,九重天高的地方,是仙界。” “仙界和人间完全不一样,那里没有病痛,没有灾难,也没有战争和死亡。可是凡间的人和妖,是不能轻易踏足仙界的,想上去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劫云和天雷。” “九九八十一道天雷,扛过去了,便能洗髓筋骨,褪去凡身,飞升仙界。”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抬头问江慎:“我和你说的这些,你相信吗?” 江慎:“为何这么问?” “因为别人都不信。”黎阮失落地摇了下尾巴,“仙界就是存在的,只是他们都没有见过。” “在来到长鸣山之前,我也不相信这世上有妖。”江慎道,“但这世间,有多少人敢说自己阅历丰富,无所不知?没有见过,就不相信,是他们局限。” 他自己曾经也这么局限。 但经历了这些之后,他再也不会轻易否定自己未曾见过的东西。 “我也这么觉得。”黎阮又开心起来,兴冲冲道,“所以,我就是想飞升仙界。而且啊,我能随时召来劫云和天雷,只要我想,随时都可以渡劫,就连阿雪都做不到这个。” 可江慎听后,却皱眉:“我记得你说过阿雪修炼有千年,既然就连他都做不到,为何你能做到?” 黎阮眨了眨眼:“……是哦,为什么呢?好奇怪。” 江慎:“?” 现在才开始觉得奇怪吗? 小狐狸显然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他低头思索起来,想了好一会儿,才不太确定道:“也许是因为我有仙缘?” 江慎:“……” 这小迷糊真能成仙吗? 江慎叹了口气,道:“你继续。” “哦。”黎阮接着道,“然后也没什么啦,就是飞升没成功,把自己搞得打回原形了,还没法继续修炼。”他在江慎腿上蹭了下,“所以才要靠你帮我恢复法力嘛。” 原来如此。 他先前便好奇,小狐狸既然这些年从未离开长鸣山,这山中又没有强敌,是如何被伤成这样,以至于打回原形。 () 第101章 第 101 章 江勉赶到集团楼下的时候, 远远就看见那熟悉的身影被里三层外三层围着。 视频上热搜已经有一段时间,如果只是单纯的哗众取宠,根本掀不起多大的风浪。可就在这段视频火爆全网的同时, 有人发现,在一位网红摄影博主几小时前po出的一组合照里, 赫然就是那位古装红衣帅哥。 没戴口罩, 货真价实的正面高清大图。 这还能不疯? 那套图很快也上了热搜, 原本还在骂网红炒作的人很快就被其他声音掩盖下去。废话,这张脸摆出来, 不比那些娱乐圈明星好看? 发疯之余, 很快有人发现,这帅哥长得……和江总似乎真的有点像。 其实黎阮的眉眼和江勉也是很像的,但短发和长发, 现代装与古装扮相本就有所差别, 何况两个人的气质如今天差地别。因此, 直到他的正面照曝光之后, 网友们才发现了两人的相似。 又纷纷猜测起他们的关系。 ……江勉头都大了。 他懒得和那些媒体周旋, 直接让保安上前维持秩序,再支开秘书,趁着众人被分散注意力, 施法把自家爹爹从人群中“救”了出来。 一转眼, 父子俩出现在顶楼的总裁办公室。 “爹爹, 您没事吧?”江勉连忙扶稳身边的人。 青年几百年没见过这么多人, 这会儿整个人都是懵的。他茫然地眨了眨眼, 又缓慢抬头, 看清面前的人之后, 重重地舒了口气:“崽, 终于找到你了……这个时代的人也太爱聊天了,说的话我还听不懂,真难应付啊……” 不是爱聊天,是爱凑热闹。 江勉默然片刻,又问:“爹爹,您怎么会下凡来了?父亲呢,他怎么没有——” 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只见青年身形摇晃一下,屋内一道红光闪过,江勉怀中只剩下一只毛绒绒的小狐狸。 江勉:“!!!” 黎阮现在的修为虽然比不上身为浮黎帝君的江慎,但已经远超寻常仙神,按理说不会随便变回原形了。江勉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手忙脚乱把自家爹爹放在沙发上,认真探查一番后,才确定他只是睡着了,并不是受了什么伤害。 他跌坐在地毯上,刚放心没多久,又担忧起来。 他还不知道为什么爹爹会下凡,也不知道爹爹下凡后为何不直接飞来他身边,而是要通过媒体找他。 但……但要是让父亲知道,爹爹千里迢迢下凡来找他,他非但没有好好照顾爹爹,还害得爹爹变回了原形。 会不会扒了他的狐狸皮啊…… 江勉吞咽一下,偏头看向身旁那只小狐狸。 小狐狸在真皮沙发上缩成一团,两只前爪紧紧抱着尾巴,睡得十分安稳。 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家儿子正在经历怎样的煎熬。 黎阮是被一股食物香气唤醒的。他揉了揉眼睛,睁开眼,便看见一张熟悉的,在眼前放大了无数倍的脸。 江勉端着一盒什么东西,专心致志地将香气冲着他扇。 察觉到他睁开眼,对方若无其事将东西放下,朝他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爹爹早上好,睡得好吗?” 黎阮:“……” 这叫醒方式到底是和谁学的。 “我又变回原形了啊……”黎阮伸了伸两只前爪,坐起身,“我睡了多久?” 江勉回答:“已经是第二天早上啦。” 他把东西放在旁边的小茶几上,起身去拉开落地窗前的窗帘,晨曦的阳光照进来,满室通明。 黎阮这才顾得上观察所在的这间屋子。 这个时代的屋子与以前也很不相同,里外分成两间,他如今正躺在里间的床上,中间被一道虚掩的门阻断,从黎阮的角度只能看见外间有一张宽大的桌案。 “这就是你在凡间住的地方吗?”黎阮问。 “不是的。”江勉走回床边,“这是我的办公室,唔,就是处理事务的地方。昨晚爹爹睡着了,我担心送爹爹回家会惊扰到爹爹休息,所以在这里将就了一晚。” “这样啊。”黎阮摇了摇尾巴,视线落到床边那小案上。 那桌面放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透明盒子,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的点心,大多都是黎阮没有见过的。他舔了舔唇,灵巧地跳上桌案,视线巡了一圈,伸出爪子,捞起一颗捏成小猪形状的糕点。 黎阮咬了一大口,眼神亮起来:“这个是什么,好好吃啊,甜的。” “奶黄包。” 黎阮以前在大恒时就喜欢吃糕点,所以江勉给他买的全是广式早点,现代工艺与古代有很大差别,做出来的食物味道也天壤之别。江勉一一给黎阮介绍,把所有种类都尝过一遍后,黎阮还是最喜欢奶黄包。 小狐狸坐在茶几中央,两只小爪子一爪一个,吃得两颊鼓鼓:“看我做什么呀,你怎么不吃?” 江勉蹲在地毯上,望着那已经被自家爹爹吃完了一盒,眼看第二盒也快见底的奶黄包,悻悻地收回目光。 这是亲爹,不能和亲爹抢吃的,否则狐狸皮不保。 吃过东西后,黎阮终于把先前发生的事都告诉了江勉,还好奇地问:“他们说对着那个叫镜头的东西说话,你就能听见,你真的听见了吗?” 江勉:“……” 他当然听见了,不仅他听见,全世界都听见了。 因为江氏一直没有回应,那位红衣帅哥也失去了踪影,那段视频现在还在热搜上居高不下,和南山公园那个人形大坑紧挨在一起,显得十分魔幻。 谁能想到,这两条新闻都是被同一个人搞出来的。 不愧是他爹,一己之力搅动全网。 江勉没敢把这些说出来,连忙转移了话题,施法帮爹爹检查身体。可一番探查下来,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我这就传信给父亲,让父亲过来看看。”江勉道。 “不用着急。”黎阮拦住他,“你父亲在修上古封印,不能分心的,等他弄完自然会来找我们。” 江勉点点头:“好。” 江勉昨晚忙着照顾爹爹,积压了些工作要处理。 这些年他一直没有回仙界,也是被这些事务拖累。当然,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是,他上次回仙界待的时间太长,到最后,父亲看起来恨不得立刻把他这个电灯泡一脚踢出金阙云宫。 他倒不如在凡间多待一段时间。 漫长的人生,有什么比搞钱更有趣的事? 担心爹爹自己呆着无聊,江勉还特意找秘书从子公司要了个新手机回来,办了卡。黎阮昨天就对这个能知晓许多咨询,能拍照录像的小东西十分感兴趣,江勉还给他下了些时下热门的游戏,教了他大致的操作方法。 “爹爹,如果有人骂您,您告诉我,我帮您骂回去。”江勉叮嘱道。 黎阮好奇:“为什么要骂我?” 江勉想了想,义正辞严:“这游戏中粗鄙之人太多,玩不过就喜欢和别人吵架,输不起。” 黎阮“哦”了一声。 以前他和江慎在赌场玩的时候也遇到过这样的人。 “可是我听说,你吵架从来没有赢过。” “还掉了马,掉马是什么意思呀?” “喜剧人又是什么意思?” “……”江勉扶额,愤愤道,“那些人都是污蔑我,您别听他们的!” 黎阮将信将疑。 他现在没办法变回人形,只能以小狐狸的形态操作手机。好在小狐狸虽然四肢短小,玩手机还是绰绰有余的。黎阮把手机摊在柔软的真皮沙发上,很快学会了该怎么给自己拍照,上网和玩游戏。 小狐狸在那头抱着手机玩得忘我,江勉终于静下心来处理工作。担心爹爹被人发现,今天一天他都没让任何人进他办公室,还是刚才去拿手机的时候,顺便把需要他签字的合同和文件拿了回来。 江勉把所有文件处理完已经快到中午了,黎阮没学会怎么调手机音量,办公室里回荡着他游戏里的特效音和提示音,战况显然十分激烈。 江勉放下文件,偏头看过去。 小狐狸已经从趴在沙发上,换成了蹲坐,一双眼睛专心致志地看着屏幕,两只爪子落在手机屏幕上,飞快移动着。 修炼的时候都不见得有这么认真。 这也正常,新手玩游戏总免不了手忙脚乱,江勉当初刚学的时候还不如他呢。 一局游戏很快结束,但小狐狸没有急着点开下一局,而是疑惑地眨了眨眼。 “崽。”黎阮唤了一声,抱着手机抬起头,“他是在骂我吗?” 江勉一怔,连忙起身走过去。 从小到大,还没人敢在他面前欺负他爹,不会骂人也要骂,骂不赢就顺着ip地址爬过去,施法让他晚上做噩梦。 江勉接过手机一看,屏幕上的确已经有好几条对话了。 “卧槽,牛逼啊兄弟!!” “我得下了,加个好友呗,下次一起排位。” “?怎么不回消息啊,草,打这么猛,不会是个妹子吧???” 江勉看得一头雾水,从聊天频道退出来,点开了战绩。 【17-1-8】 “……草。” 聊天频道还在锲而不舍的弹出对话,江勉大致扫了一眼,内容已经变成了要不要加个微信,没别的意思只是欣赏游戏水平想做个朋友,他颜值八分,身高一米八,看定位是同城以后一起约着玩。 江勉:“……” 事实证明,这年头和你打游戏的不一定是人,也可能是只狐狸。 江勉用平生最快的手速敲了个“滚蛋”,干脆利落把人拉黑,手机还给了黎阮。 “爹爹,以后遇到这种人你别理他,他们——” 他话音一顿,有人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江总。”秘书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小狐狸飞快叼起手机跑进了里间。 江勉掩上内外间的门,才应了声:“进来。” 秘书一进门,便看见自家老板坐在办公桌前,不悦地抬起头,一副专心工作被打搅了的模样:“我不是说过,没什么事今天别来找我吗?” 秘书脚步顿了顿,推了下眼镜:“是这样没错,但您最好看一眼热搜。” 江勉愣了下,从他手里接过ipad,扫了一眼:“这不还是昨天那件事吗,冷处理就行,人都找不到了,过两天热度就没了。” 秘书欲言又止。 江勉意识到什么,颤抖着手点开了那个叫【江勉 爹】的词条。 热门同样是一段视频,这次的文案更加直接: 江总,你到底有几个好爸爸 下一季爸爸去哪儿没有江勉我不看 江勉,快来拜见你爹 视频的缩略图里,一身玄色古装的男人沉着脸站在大楼前的广场上,面前拦着一个安保模样的人。他抬眼看向镜头,眼神中带着几分不耐烦。 江勉眼前一黑,已经不想看那是什么内容了。 () 第102章 第 102 章 江勉在凡间历经数朝,早学会喜怒不形于色,绝没有在下属面前认怂的道理。于是,一身浅灰色高定西装的男人面无表情,硬着头皮点开了那个视频。 画面中出现的男人身形高大挺拔,身穿一件浓墨似的宽大衣袍,由于气质过于突出,刚出现在大楼外的广场上,便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昨天那红衣古装帅哥上热搜后,却忽然失去踪影,千里迢迢赶来的媒体一点热度也没蹭到,自然不甘心。但他们没有打算放弃,仍然在楼下蹲点,还开着实时直播,就怕错过任何热点消息。 因此,当这男人出现时,立即引起了他们的警觉。 原因无他,这位长得实在太好看了。 昨天那位古装帅哥戴着口罩,看不清真实面容,所以直到接受媒体采访时,才被大众发现。但今天这位,脸上没有任何遮挡,俊朗精致的五官就这么暴露在人前,加上那身与周遭质感截然不同的古装造型,众媒体很快察觉到,这位应该也是个大新闻。 事实也的确如此。 比起昨日那位性格温和的小帅哥,今日这位寡言少语得多,有记者上前采访,他只是极冷淡地看了一眼对方,冷冷道了句无可奉告,便径直朝□□的大楼走去。 江氏总部是几栋相连的大楼,试镜与办公场所并未在同一栋楼里,没等记者提醒他,男人已经大步流星走到办公那栋楼的大门前。 然后就被安保拦住了。 记者追上去时,正巧听见了这么一段对话。 “我找江勉,他是不是在这上面?”男人的声音依旧冷峻。 安保是个年轻人,似乎被他这气势汹汹的模样镇住了,声音都弱了几分:“您找江总也要先把口罩戴上,您有提前预约吗?” “预约?” 他顿了顿,不悦地扫了眼记者拿在手里的手机,大约是不满他离得有些近,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我不知道什么预约。” 安保问:“您是江总的……” “我是他爹。” 热门里这段视频经过了加工剪辑,除去多余画面,聚焦在男人从出现在广场,到说出这句石破天惊的话。这视频几分钟前刚上传,播放量已经瞬间过了十万。江勉人都麻了,默默点了退出,不想再看评论还有什么虎狼之词。 他按了按眉心:“那位……先生,还在楼下吗?” 秘书回答:“我让人去问过,安保没有放行,他就自行离开了。” 江勉垂眸思索片刻,把ipad递回去:“既然人都走了,就继续冷处理吧,让公关部花点钱,把热度降下来。” 秘书没有回答。 他欲言又止片刻,道:“江总,我觉得这次大概不能冷处理了。” 江勉抬眉:“怎么?” 他又在ipad上点了几下,递回江勉面前,上面是另一条热度不低的新闻词条。 【帝后cp】 江勉疑惑地皱起眉,秘书点开词条,热门赫然就是几张拼接在一起的图片。 图上的两个人江勉都很熟悉,左边是他爹,右边……是他另一个爹。 江勉:“……” 有了昨天那条新闻,那种容易被视作蹭热度的话题,原本是没那么容易火起来的。 可今天上热搜这位实在长得太好看了。 国内多少年没出过好看的古装剧,造型一个比一个难看,网友苦影视剧的古风造型久矣。结果这次试戏,竟然出现了大众认知里的古装帅哥不说,一来还来两个。 喜欢古装的网友疯了,看热闹的吃瓜群众疯了,爱嗑cp的同人女也疯了。 这年头嗑cp盛行,只要模样长得好,有交集的能嗑,没交集的也能p到一起嗑。 这两位就是属于后者。 【我拉郎我有罪,但这也太配了吧。】 【点开之前我以为腐女又在作妖,点开之后我跪了,怎么会有这么配的两个人,从颜值到气质到着装都那么配,我仿佛看到了恒太宗和君后再世qaq】 【帝后cp我嗑了,前世今生我嗑了,有没有人写文有没有人写文!!】 【srds,他们身上的衣服材质看着很像啊,这两个人真的不认识吗,有没有人深扒一下?】 【你以为不想扒吗,昨天那个红衣小哥,面试都没参加就不见了,全网找了他一天,连个人影都没找到。】 【是啊是啊,我都以为热度要冷下去了,谁知道又上热搜。江氏还不出来回应吗,炒作我都认了,让我再看小哥哥一眼吧,我昨晚梦里都是他,他好可爱qaq】 江勉难以置信:“事情怎么发展成这样了?” “公关部也没想过会这样。”秘书回答的时候还算理智。 连同框都没有的两个人,仅仅因为几张拼接图就让不少人嗑生嗑死,甚至嗑上了热搜,这谁能想到? 秘书又道:“公关部现在怀疑这两人是联合炒作,问要不要采取什么措施。” 不能怪公关部的人多想。 这两人无论是气质,还是打扮,显然都在极力贴合历史中描绘的恒太宗和君后的形象,若说是为了试镜,但这两人可都没有去试镜,反而看起来只是想在媒体面前露个脸。 至于冒充江总的爹,这不也是贴合历史的一部分? 恒太宗和君后在历史上可不就是有儿子的,而且还正好和他们老板同名,都叫江勉。 怎么看都像是一场预谋已久的炒作。 秘书道:“网上已经有不少人在对公司喊话,要我们一定签下这两人饰演主角,还说……” 江勉:“说什么?” 秘书:“说江总可以友情出演一下与自己同名的恒成宗,圆那两位当爹的梦想。” 江勉:“……” “但影视部有不同的意见。”秘书顿了顿,又道。“选角组总负责人刚给我打了电话,他们内部一致认为,这两人的确是《大恒传》独一无二的人选。何况他们现在在网上的热度不比其他流量演员差,如果能趁机签了这两人……” “那怎么行!”江勉赫然打断他。 秘书愣了下,似乎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激烈,轻轻推了推眼镜。 江勉是个颜控,留在身边的人个个都是好样貌,这位秘书当然也是。 秘书平日里看着斯文柔弱,做事干练理智,但这会儿沉默下来,那双漂亮的眼睛透过薄薄的镜片看向江勉,瞧着竟然有几分委屈。 江勉轻咳一声,道:“总、总之这个不行,绝对不行,想都别想!” 他要是有胆量请那两位来演戏,还需要大张旗鼓地挑演员? 秘书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又忍住了。江勉摆了摆手,打发他离开,后者前脚刚关上办公室的大门,里间的门就被打开了,身形高大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江勉吓了一跳,蹭地站起身:“父……父亲!” 从屋子里走出来的自然是江慎。男人还穿着那身宽大的衣袍,一只手抱着小狐狸,另一只手握着手机平举在他面前,让小狐狸能够继续专注于他的游戏事业。 他点点头,自顾自去了沙发上坐下,娴熟得仿佛已经在这里待过许久。 江勉连忙上前,给他倒了杯茶。 江慎对儿子其实也是很好的,但性格使然,他在江勉面前总是免不了有些严肃,江勉从懂事起就一直有点怕他。不像与爹爹相处时,因为自家爹爹是个小迷糊,大多情况都是江勉照顾他。 就像现在,江勉也不敢问,江慎是怎么在他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进了他这特意设下过禁制,以免被凡间一些修道人士或妖怪发现他真身的办公室。 这天上地下,恐怕没有浮黎帝君进不去的地方。 “爹爹身体出了点问题,我们恐怕要在凡间呆上一段时间。”江慎一坐下便直说了结论。 江勉一惊,忙问:“爹爹怎么了?” 江慎摇摇头:“还不知道。” 江勉:“啊?” 黎阮结束一局游戏,正好听见这句话,惊讶地抬起头:“什么,你也不知道?” “……”江慎磨了下牙,“我刚刚已经和你说过一遍了,你果然没有听我说话。” 黎阮抱紧手机,心虚地抖了抖耳朵。 昆仑山破损的上古结界不算麻烦,江慎只用了不到一日便将其修复完毕。但那处灵气太过充裕,影响了他的灵力感应。因此,他是今天上午离开昆仑地界之后,才发觉自己与小狐狸断了联系。 他们双修多年,哪怕相隔几重天的距离,都能随时感应到对方所在。 何况小狐狸只是去凡间找儿子,并没有去任何可能被干扰的地方。 江慎心急如焚,几乎瞬息间便赶到了小狐狸最后出现的地方。 也就是这座城市。 到了之后,第一反应是要找江勉。 他感应到江勉所在的这座大楼里凡人不少,担心贸然显圣会吓到其他凡人,因此本打算老老实实走正门。谁知道被拦下了不说,还被人围着问了许多他听不懂的问题。 江慎担心自家小狐狸,没与他们多周旋,想办法将人甩开,直接施法来了江勉所在。 正好落到了小狐狸身边。 江慎一路紧赶慢赶,担心得差点又引来天上狂风暴雨,张口便问小狐狸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为何变回原形。可小狐狸只是轻轻摇晃尾巴,在他手背扫了一下,头也不抬:“乖啊,等打完这盘我再和你说。” 把江慎气得险些一口气没顺上来。 他做不到小狐狸那样没心没肺,小狐狸一边玩,他便一边用了灵力帮他探查。可仔细检查一番后,得出的结论就是他说的那样。 小狐狸因为某些原因,现在法力尽失,与普通人没什么差别。至于为什么会失去法力,他探查不到。 小狐狸的身体根本没有任何异样。 不知道病因,就没办法对症下药。而且,江慎虽然可以施法帮助他变回人形,但小狐狸现在与凡人无异,想要回仙界,暂时是做不到的。 “原来是这样啊。”小狐狸脸上完全看不出担忧的神色,伸出脑袋蹭了蹭江慎的手指,“那也没关系,我们在凡间多玩几天嘛,我觉得凡间现在挺好玩的。” 江慎冷哼一声,把那吸引了自家小狐狸全部注意的方形物件抽出来,扔给江勉,才道:“我们不能留在人这么多的地方,有没有其他地方落脚?” “有的。”江勉道,“我在郊区有个小别墅,那附近没什么人,我这就带爹爹们过去。” 江勉在凡间多年,并未疏于修行。他施了个法,一家三口便从这办公大楼,直接飞到了那小别墅里。 那是一座独栋别墅,三层楼带个小院子,现代化风格的装修,落地窗外便能看见海。这在江勉所有房产里,的确算得上是小的。不过在本市这寸土寸金的地方,这么一栋环境好,交通便捷,又没人打扰的小别墅,已经不好找了。 江慎对居住没什么要求,江勉带他在别墅里转了一圈,很快教会了他使用屋子里的每一件现代电器。 江慎不愧是活了上万年的始祖神,对新事物的接受程度高得远超江勉想象,不过现代社会比他认知多的古代变化大得多,想要全部了解,还需要一点时间。 他们回到客厅时,小狐狸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拿回了手机,趴在地毯上玩起游戏来。 江勉走过去,扫了眼对方的屏幕,正好一局游戏结束,果不其然又是mvp,还拿了个超神。 江勉:“……” 江勉道:“爹爹,父亲,那我就回去工作了,晚上再回来。” 江慎淡淡应了一声,走到地毯边坐下,眼里仿佛只有那只小狐狸。至于小狐狸嘛,只是摇了摇尾巴,直接伸出爪子点开了下一局。 这状态江勉早已习以为常,他转身推开门,准备离开。 一只脚刚迈出去,想起刚才秘书与他商量的事,又有些犹豫。 进军影视界不只是他的一时冲动,大恒覆灭至今已经有数百年,许多历史记录不算完备,他的确有想要把当初的大恒盛世告诉世人的想法。 可就算这样,他也不敢要求两位爹爹来配合他。 但他是不是不应该直接就这么替爹爹们做决定?万一他们是愿意的…… 至少应该问一问两位爹爹意见才是。 江勉回过头来,正想说话,却瞧见屋内一道金光闪过。 原本趴在地毯上的小狐狸被变回了人形。 青年的身形被男人完全挡住,从江勉的角度,只能看见男人抽走了他的手机,随手扔到地上。 江勉发誓他看见了那手机在地上弹动两下,屏幕飞快熄灭了。 浮黎帝君全然没有自己身怀法力的自觉,扔东西的动作一点也没留力。这刚从厂子里拿出来,在市面上甚至花钱都买不到的最新款手机,就这么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享年四个小时。 但屋子里那两人都没在意这些。 下一秒,江勉又看见父亲把爹爹抱起来,按进了柔软的沙发里。 他毅然转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第103章 第 103 章 海浪声阵阵传来, 江慎和黎阮躺在阳台的躺椅上,两人手长脚长,显得有点拥挤。 黎阮换了件干净的浴袍, 刚洗过澡,窝在江慎怀里睡得正香。 江慎抚摸着对方略微濡湿的长发, 眼眸垂下, 注视着对方恬静的睡颜。 好端端的, 来一趟凡间却没了法力, 还查不出原委, 这事落到谁身上都会免不了担忧。可只有这小狐狸, 好像一点也没有把事情放在心上。 江慎无声地叹了口气,不禁反思,是不是他太惯着这小家伙, 怎么会比过去在凡间时还没危机感? 活了这么多年,只长岁数不长心眼。 江慎在对方柔软的侧脸捏了捏, 又顺着肩膀下移, 一寸一寸摸过去, 最终落到小腹。 在小狐狸身上发生的事,江慎并非没有猜测。 无病无伤, 却忽然法力尽失,这情形……其实很像当初有了崽崽的时候。不过, 虽然那时小狐狸的法力也时灵时不灵, 但听他自己说,体内是能明显察觉到有一小团灵力郁结的。 可现在……非但法力全失,还一点古怪都察觉不出。 因此江慎不敢轻易定论。 这些年, 小狐狸也不是没有向他提过再生个崽出来玩。但他们就连双修都要江慎服用丹药抑制修为, 这小家伙的身体, 哪能承受得住怀上孩子。 是直到这次下凡前,小狐狸才终于修为大成,让江慎免去了服药的麻烦。 这么说来,再怀上一个孩子,不是没有可能。 青年的小腹依旧平坦,纤细精瘦的腰腹手感极佳,全然摸不出任何异常。江慎隔着柔软的浴袍,忍不住多摸了几下。 他不打算将猜测先说出来,小狐狸这些年一直想再要个孩子,若最后发现不是,反倒让他失落。 还是多观察一段时间吧。 江慎摸着摸着就忍不住从衣物缝隙探了进去,怀中的青年瑟缩一下,被他弄醒了:“痒……” 声音还困倦着,黏黏糊糊,撒娇似的。 江慎非但没松手,还变本加厉在侧腰揉捏,捏得黎阮左躲右闪,险些从躺椅上摔下去。 “当心。”江慎连忙把人搂紧,不逗他了。 阳台正对着海岸,今日阳光正好,海边沙滩上有不少人。 现代社会的娱乐设施他们大多都没见过,也不太明白那些人在做什么。那从沙滩上传来的欢声笑语,顺着海风吹到他们耳边,不觉得吵闹,反倒觉得奇妙。 古时候,只有孩子才会这么放肆的大叫大笑,否则就是于礼不合。更不用说年轻男女一起玩耍,那只会遭人非议。那被诗书礼仪禁锢的时代,与现在这个时代比起来,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黎阮看得出神,但没看多久,被人捂住了眼睛。 他轻轻挣动:“干嘛呀?” “……不许看了。”江慎的声音有点发闷。 黎阮默然。 不就是人家在海滩上穿得少了点,黎阮昨天一路从街上走过来,基本已经看习惯了。只有这位今天才真正意义上来到现代社会的上古仙神,还觉得别扭。 黎阮暗自偷笑,把江慎挡在他眼前的手扯开,翻身跪坐在江慎身上。 “醋味真大。”黎阮含着笑意,在对方下唇咬了一口,“不看了,以后只看你,你穿给我看。” 这动作的暗示意味不消多说,江慎轻笑着应了声“好”,再轻轻一扯,对方身上那宽松的浴袍便顺势落下。 里 面什么都没穿。 虽然他猜测小狐狸恐怕是又有了身孕,但这并不影响他们亲热。况且,根据以前的经验,小狐狸多吸收一些精元,有助于胎儿生长。 江慎理直气壮地想着,在小狐狸后颈处捏了捏,抬头与他接了个吻。 …… 两人来到这别墅的时候还是中午,一通胡闹之后,太阳已经快要下山。 要是换做以前,他们还能继续做下去,可现在不行。 黎阮中午就没吃东西,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小狐狸只是失去了法力,仙身没有受到影响,理论上应当不需要饮食才是。江慎看着那裹着浴袍,窝在沙发里捂着肚子可怜巴巴喊饿的青年,心下的猜测更加坚定。 江慎轻轻一笑,转身去厨房找吃的。 这小别墅江勉不常来,家中没有新鲜的食材,只有些零食。江慎在厨房翻翻找找,抱着一堆名为蛋糕、饼干、薯片的东西,回了客厅。 中午江勉临走前告诉过江慎,这些都是能吃的。 客厅里,青年正盘腿坐在地毯上,不知在鼓捣什么,眉宇紧紧蹙起。 江慎把东西放在茶几上,喊了他一声:“小狐狸,怎么了?” “我在看这个。”黎阮抬起头,江慎这才注意到,他手中正捏着个方形物件。青年手指戳着屏幕,委屈地问:“它怎么不亮了呀?” 江慎:“啊?” 哪怕浮黎帝君有上万年的修为,也弄不明白这名叫手机的小玩意到底该怎么修,两人蹲在地上鼓捣半天,还是没法让这东西重新亮起来。 只能传信给远在公司的江勉,让他再拿几个手机回来。 至于为什么是几个,江慎觉得这玩意多半是消耗品,一摔就碎,得多拿几个备用。 没过多久,江勉就到了家。 就算现在开了这么大个公司,江勉也谈不上有多热爱工作。 他以前当皇帝时,就隔三差五溜出宫玩,还总找理由去各地巡游。现在好玩的东西比以前多,把活丢给手下自己翘班,更是家常便饭。 所以接到父亲的传信,便立刻赶了回来。 工作哪有爹爹重要,爹爹没有游戏玩,那是天大的事。 回来的时候,还顺道去买了些新鲜蔬果和食材,准备给爹爹们做饭。 事实证明,人的时间一旦多起来,能做许多事情。漫长的人生,江勉学了很多有的没的,考的证书要是摆出来,能摆满整个屋子。 他给两位爹爹一人一部新手机,还上了电话卡。 但江慎对手机兴趣平平。他不需要手机通讯,又莫名对那吸引了自家小狐狸所有注意力的手机游戏十分反感,拒绝同流合污。 江勉在帮他鼓捣手机的时候,他正用家里的笔记本电脑搜索有关现代社会的信息,还无师自通地点开了一部电视剧。 江勉瞥了一眼,正好是最近刚播完的一部关于大恒的宫廷剧。 多半是江慎在搜索大恒的历史记载时,页面上推荐了相关的影视作品。 江勉欲言又止片刻,但自家父亲已经津津有味看起来,他没敢多说,帮爹爹安装好游戏,任劳任怨地进厨房忙碌了。 江勉特意挑了古代没有的食材,做了几个拿手菜。 把饭菜端出来时,他那两个爹,一个靠坐在沙发上,支着下巴看手边的笔记本电脑,另一个爹则躺在他腿上,专心致志地玩着游戏。 屋内开着空调,面前的小茶几上放着零食和水果。 黎阮一 张口,江慎就从果盘里挑出一颗车厘子,或一片薯片,喂到他嘴里。 现代社会宅家小情侣的生活方式,算是被他们玩明白了。 江勉走过去,才注意到父亲已经没有再看刚才那部电视剧,而是换成了……游戏攻略? ……说好的不感兴趣呢。 江勉默然无语,江慎注意到他的视线,啪地合上电脑屏幕,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那剧里全是胡言乱语!” 大恒身为一代盛世,又因为这些年江勉明里暗里动手脚,文献保留最为完整。因此,大恒是古装影视剧最喜欢选择的朝代背景。其中又以在位时间最短,对后世影响最大的恒太宗为重灾区。 每过几年就出来一部,良莠不齐,什么魔改都有。 江慎选择的这部……非常不巧,应该是这些年的翻拍里,质量最差的一部。 如果不是在开拍时被网友骂怂了,君后这个角色甚至险些让一个女演员去演。 “我怎么可能因为外人一句话,不信任你爹爹,还把你爹爹弄哭?”到了饭桌上,江慎还是没消气,“现在管事的是谁,该怎么样才能让这玩意被封禁?” 恒太宗在位时酷爱戏曲,但不知是不是受了自己父亲恒高宗的影响,对自己不喜欢的戏曲全是一封了事。尤其是那些质疑他与君后感情的戏本子,不仅要全部烧个干净,还要创作者罚款下狱,彻底断绝再流通市面的可能性。 这性子千年过去依旧没变,看见不喜欢的东西,第一时间就想着封禁。 不过想想自家父亲现在的能力,江勉觉得,他顺着网线爬过去烧了出品方的硬盘更有可能。 ……如果他会的话。 江勉生怕自家这俩爹爹在闹出社会新闻、娱乐新闻之后,又闹出灵异事件。花了一整个晚饭时间,才勉强向自家父亲解释清楚,现在是民主法治社会,没有古代中央集权那套。这戏拍得再难看,它没有犯法,就不能封禁下架。 江慎对此表示十分遗憾。 “崽崽不是也要拍一部戏嘛,叫什么……《大恒传》?”黎阮对自家崽崽的厨艺很满意,也可能是饿得狠了,全程埋头吃饭,直到这时才插了句话。 江慎刚来凡间,还不知道这些。 更不知道,他和黎阮因为先后上热搜,已经变成了网络票选最适合《大恒传》的主角排行榜第一名。 不仅是网络票选,就连□□内部,也一边倒的支持他们。 江勉刚刚翘班回来前,就在和影视部掰扯这事。 听见爹爹提起,江勉摸了摸鼻子,有点犹豫:“是……是啊。” 黎阮只顾着吃饭没注意,但他这不自然的反应,当然逃不过亲生父亲的眼睛。 江慎偏头给黎阮夹菜,淡声问:“想说什么?” “就、就是……” 江勉吞吞吐吐,把白天网络上的事,还有公司内部的意向都解释了一遍。 江慎没急着回答。 黎阮也停下了动作。 要按着江慎自己意愿,他一是没兴趣这么大费周章,二是,饰演自己这种事,怎么看都觉得奇怪。 但他习惯于先询问小狐狸的想法,如果小狐狸表示愿意,他也可以奉陪。 江慎看向身旁的人,后者眉头皱起,一言不发,神情难得严肃。 这事……值得这么生气吗? “你若不想,拒绝了就是,我们何须在意其他人的想法。”江慎抬起手轻轻抚摸小狐狸的后背,又朝江勉使了个眼色。 江勉连忙道:“是啊爹爹, 如果你不愿意,我、我已经帮你们拒绝过了,不过就是……就是想问问你们的想法,我绝对没有要逼您的意思,您——” 哗啦一声,黎阮站起身,力道过大甚至掀翻了身后的椅子。 他飞快看了两人一眼,一句话没说,捂着嘴转身往卫生间的方向跑去,很快传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呕——” 江慎:“……” 江勉:“???” 他他他……他把爹爹气吐了???最近弹窗厉害,可点击下载,避免弹窗 () 第104章 第 104 章 夜幕完全降临, 洞府里火堆烧得正旺,柴火噼里啪啦作响,掩盖住些许凌乱急促的呼吸。 江慎躺在干草床上, 抬起手臂挡住眼睛,胸膛急剧起伏。 在来到长鸣山之前, 他其实很少自己做这种事。 江慎自认不是重欲之人, 这种极致欢愉而又极易沉溺的事,在他看来是一种危险。 来到长鸣山后,小狐狸总让他服药, 偶尔又不能将阳气完全吸得干净, 很多时候,都需要江慎自我纾解药效。 可他今日才知道,有些事自己做起来,与由别人经手, 是完全不同的感觉。 小狐狸在这事上可以说是毫无经验, 刚开始只会轻轻按揉,或者捏一捏,弄得江慎不得不亲自教他。 口述学不会,就把着他的手一起。 江慎很喜欢小狐狸这双手, 纤细修长的指尖带了点粉,施法时指尖泛起一点微弱的光芒,漂亮得叫人移不开视线。 这么一双手,做起别的事来, 也同样赏心悦目。 小狐狸骨架小, 手也很小, 江慎只用一只手就能把他完全握住。只是太软了, 捏上去柔弱无骨似的, 江慎都不敢太用力捏他。 小狐狸学得很快,甚至没多久就学会了举一反三,玩出了别的花样。 这让江慎再次有理由相信,狐妖一族,在某些事上当真有着无师自通的天赋。 江慎慢慢平复呼吸,身旁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是小狐狸跳下了地。 “怎么?”江慎嗓音轻哑,透着股慵懒。 黎阮倒是精神百倍,还很开心似的:“我要炼化你给我的精元。今天好多,谢谢你。” 江慎:“……” 能不多吗,小狐狸弄的时候靠得太近,最后全弄到了脸上。往日都是小狐狸通过吸取精元,让江慎平复下来,他显然是第一次遇到今日这种情形,在原地呆了一会儿。 然后,指尖勾起,吃了个干干净净。 那场面,险些让江慎当场再不做人一次。 江慎耳根微微发烫,黎阮却没理会他,自顾自在地上盘膝而坐,入了定。 这画面瞧着有些古怪。 江慎头一次觉得,自己当真是被妖怪掳回洞府用来采补的炉鼎,用完就扔,不带半分留恋。 这都什么事。 夜色渐深,没人看顾的火堆慢慢暗下来。 江慎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偏头一看,黎阮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姿势,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就连尾巴都安安稳稳的垂在地上,似乎就要这么一直坐到天亮。 黎阮在修行时像变了只狐狸。他平日里其实很贪玩,不管是江慎给他讲故事,还是外出觅食时,都很容易被旁的事物吸引去注意力,时常正事没干多少就顾着玩去了。 可修行的时候不一样。 他修行时神情专注,好像就算天塌下来都不能影响他半分。 江慎无声地舒了口气,起身往火堆里添了点柴火。 火势渐起,跳动的火光映照在小狐狸脸上,映得那五官愈发明艳。 江慎定定看着他。 小狐狸待他的态度,其实才是对的。 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等小狐狸的修为再恢复一些,等京中局势稳定,江慎就该回去做他的太子。他们在这寒冬的长鸣山相遇,本该是此生唯一一次交集。 所以,他们之间的羁绊越少越好。 本该是这样才对。 可是…… 江慎看得一时出了神,他手里还攥着用来拨弄柴火的细柴,攥得久了点,火势沿着细柴烧上来,把他烫了一下。江慎猝然松手,指尖被烫得微红,一片滚烫。 但不只是手。 他的脸上,心里,全是一片滚烫。 江慎抬手按在心口,那颗心正在鲜活的,剧烈的跳动着。 他不知妖族是否也会有这么一颗凡心,是否也会为了旁人而跳动。 但……他好像是栽了。 栽得彻彻底底。 翌日,江慎醒得很晚。 也许是终于想明白了一些事,又或者说,是终于敢坦诚的直面内心,江慎只觉心底一阵轻松,难得睡了这段时间以来的第一个好觉。 然后他一睁眼,便被趴在身旁的那颗脑袋吓了一跳。 黎阮朝他歪头一笑:“早上好。” 江慎:“……” 小狐狸笑起来很好看,江慎从没有见过比他笑起来更好看的人。可在这种情景下,他只觉得心头发麻。 江慎问:“现在什么时辰了,你怎么没去修炼?” 黎阮还是微笑:“我在等你呀。” 笑得很可疑。 江慎又试探地问:“你……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黎阮眨眨眼:“没有,就是在等你而已。” 好像为了证明自己绝对没有不安好心似的,他拉着江慎坐起来,关切地问:“你今天身体感觉如何?有什么地方难受吗?发热吗?觉得累吗?” 整个一用力过猛。 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江慎眉宇微蹙,顺着他的话点点头:“我还好,没有不舒服。” 黎阮问:“那我们能再来一次吗?” 江慎呛了一下:“……什么?” “就昨晚那个。”黎阮往江慎身下瞥了一眼,又看向他的脸,眼神亮晶晶的,“再给我吃点好不好?” 江慎:“……” 小狐妖当然不会有什么坏心思。 他不过是炼化了一夜精元后发现,以昨晚那种方式获取的精元,竟然比他平时吸取的精元要强上百倍。 他这一夜修行的进展,比先前那一个月加起来还要多。 黎阮觉得痛心疾首。 从江慎住进他洞府到现在都过去两个多月了,他这两个多月都在做什么,为什么直到昨天才发现这么好的法子。 白白浪费这么多时间。 不过幸好,发现了就不算晚。 黎阮拽着江慎的胳膊,尾音软软的像是在撒娇:“你再给我吃点嘛,我早日恢复修为,也好早日帮你找回密信是不是?” 江慎默然。 其实不是不行,因为根据昨晚的经验,小狐狸把他弄得很舒服。 但如果继续这样发展下去,是肯定不行的。 小狐狸如今与他亲近只是为了从他那里获取精元,从而恢复修为。而一旦修为完全恢复,他的作用就没有了,以现在的情形看来,小狐狸恐怕理都不会再理他。 这哪能行。 江慎想了想,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可那东西不是每日都有的,你昨晚已经吃没了。” “啊?”黎阮惊愕,“这么少吗?那要什么时候才能有?” “至少……”江慎思索一下,“至少要等七日吧。” 黎阮掰着指头数了数:“那也太久了,有办法快些吗,比如吃点药?” “不行。”江慎面不改色,“吃药会更慢。” 黎阮想了想,好像真是这样。 前些时候江慎一直在吃药,但一次也没出现过昨晚那样的情形。 也许真是吃药的原因。 他垂头丧气,连发间的尖耳朵都耷拉下来:“那你接下来记得别再吃药了,把东西好好攒着,多攒一点。” 江慎:“……好。” 他果断不再与黎阮聊这事,瞧了眼外面的天色,道:“今日天气不错,你既然不修炼,要陪我出去走走吗?” 从坠崖到现在,江慎是第一次踏出这山谷。 来长鸣山那日他是连夜上山,而后又一直被困在谷底,其实从未有机会见过这长鸣山的全貌。 若不是昨日小狐狸帮他治好了腿,他是没有机会踏出这山谷的。 江慎扶手立于一处山巅,远山空明,层峦叠嶂,入目皆是茫茫雪白。视线穿过那层层山峦,隐约可见更远处的城池一角。 那是京城的方向。 身后传来窸窣声响,树影微动,细雪纷纷落下,洒了江慎满头。 他回过头,身后少年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话音从头顶传来:“我在这儿呢。” 少年坐在树梢上,鲜红的衣摆垂下,脚上还是没穿鞋,闲适地荡来荡去。 “你要是想下山的话,就是从这条山道去。”黎阮抬手指了个方向,“之前你没来的时候,我就是在那儿等人。” 江慎视线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但只看了一眼,便又收回来。 江慎问他:“你把我的伤治好,又把下山的路指给我,不怕我丢下你跑了?” 这话当然只是为了逗逗他,可没想到,黎阮忽然认真地问:“你想走吗?” 江慎仰头望向他,没有答话。 黎阮道:“阿雪和我说过,凡人大多利己,让我不要给你治伤,也不要让你离开那个山谷。不然,你可能会丢下我跑掉。” “但我觉得这样不太好。” 他的尾巴随着身体摇晃摆动,眼底仿佛盛着晶莹的霜雪:“要别人帮忙,应该是你情我愿的事。你要是真不愿意和我双修,想要离开,我也不能拦着,对吧?” 这话若是别人说出来,江慎只会觉得对方是在试探他。 但他知道,他的小狐狸没这么多拐外抹角的心思,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如果他现在说他想走,这笨狐狸恐怕当真不会拦他。 江慎笑了下,道:“我没有不愿意。” 黎阮眨了眨眼。 江慎后退半步,张开手臂:“下来。” 黎阮从树梢一跃而下。 他落下时借微风卸了点力,让江慎可以稳稳地接住他。 黎阮勾着江慎的脖子,感觉到对方往前走了两步,把他抵在树下。树干被这么一撞,又落下许多雪花,洒在两人发间身上。 “做什么呀……”黎阮看向江慎。 后者注视着他,眼神很温柔,却又带了点无奈。 “你啊。”江慎捏了下他通红的鼻尖,问,“满口说着要与人双修,你知道双修是什么意思吗?” “我当然知道呀。”黎阮道,“不就是两个人一起修炼,功法口诀我早就背熟了。” 江慎:“那过程呢?” “过程……”黎阮迟疑一下,如实道,“阿雪说过程不太好学,让我只记功法,到时配合对方就好。他说你们凡人在这事上都是无师自通的,没有人不会。” 说到这里,他忽然明白了什么,问:“你一直不肯和我双修,该不会是因为你其实不会吧?” 江慎:“……” 这笨狐狸。 江慎耐着性子道:“我先前不肯……不是这个原因。” 黎阮“哦”了声,好像稍微放心了点,又问:“那是什么原因?” 他们出来有一段时间了,山上的风很大,将黎阮的脸吹得红扑扑的,尤为可爱。 江慎沉默了很长时间。 他低头注视着怀中的人,许久后,才轻声道:“在凡间,如果不是真心相爱的人,是不能做这种事的。” 黎阮歪了歪脑袋,似乎并不明白这个概念:“那我们怎么才能真心相爱?” “我也想知道。” 他勾起小狐狸一缕发丝,有点无奈,又像是觉得有点好笑:“我也想知道,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这只笨狐狸……更喜欢我一点。” “有床不睡,在这里当然睡不好啦。”黎阮显然昨晚休息得不错,此刻精神饱满,凶巴巴地训他,“不对,这不是睡不睡得好的问题,外头这么冷,在这里睡,万一冻死了怎么办呀?” 江慎:“……” 小狐狸好像很担心他以各种奇奇怪怪的方式不小心死掉,不过也很正常,江慎要是死了,他就只能去找其他凡人与他双修。 其他凡人…… 往日江慎拒绝双修时,这小狐狸也不是没说过这样的话,他只把这当个玩笑话,原本并不在意。 可今日不知怎么,哪怕只是想一想这种可能,都觉得心里像是堵着什么。 不舒服极了。 江慎闭了闭眼,没再继续想下去。 “我没在这里睡。”江慎抱起小狐狸,往洞府里走,“是昨晚睡不着,在洞外坐了一会儿,快天亮前才打了个盹。” 结果刚合上眼没多久,就被这小狐狸折腾醒了。 一个多月过去,江慎的腿伤恢复了七七八八,虽然行走还不太稳,且不能走太长时间,但已经不再需要拐杖借力。 他在外头待了大半夜,浑身都是冰凉的。回了洞府内,先将身上泛着寒气的斗篷脱下放到一边,又往火堆里添了点柴。 柴火很快烧起来,将整个山洞烘得暖意十足。 黎阮趴在火堆边看着江慎做完这些,才问:“为什么会睡不着呀,是不是京城送来的信里有烦心事?” 江慎正往火堆里丢了两个地瓜,听言动作一顿。 是啊,昨晚既然睡不着,他为什么不趁机看看那些书信,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曾经会为了处理公务废寝忘食的太子殿下,有史以来第一次,竟然将手下传来的书信忘到了脑后。 若不是小狐狸这会儿提起,他甚至没想起还有这回事。 “嗯,是有一些事。”江慎面上做出一副淡然之色,清了清嗓子,“所以我现在还要再看一看。” 小狐狸“哦”了一声,丝毫没有怀疑。 只顾着盯紧火里的烤地瓜。 江慎重新翻出那些书信。 京城送来的书信虽然不少,但大多都是传递消息,需要他定夺回复的很少。可今日,他看着看着,眉头却轻轻皱起。 许是他们在一起待了太久,又或许是妖族天性,黎阮对江慎的情绪变化很敏感。他转过头来,小爪子拍了拍江慎裤腿:“怎么啦?” “没什么。”江慎将看完的书信扔进火堆里,“有人想约我见一面。” “啊?”黎阮疑惑地问,“你不是让人假扮成你,去南边了吗?” 去年夏天,当今圣上命江慎南下赈灾。 赈灾本该在深秋结束,但圣上并没有让江慎回京的意思,反倒下了旨,让他在江南多待上一段时间,了解民生,监督官员。 江慎知道圣上为什么这么做。 他要继承皇位,民心绝不可失,而巡游则是提升民心的最好方式。 当然,若他借身份之便,在巡游中大肆勾结地方官员,搜刮民脂民膏,一是失了民心,二来,恐怕圣上恐怕就要再重新考虑储君之位。 因而,这也是一种试炼。 江慎被假密函召回京城时,正是他在南巡之时。因此,他安排的假身,如今也已经代替他,南下巡游去了。 江慎道:“约我的人,这几日便会去江南。” 是刚上任的湖广巡抚,江慎在京城时与他有过几面之缘,但不太熟。 这人是前些年的探花郎,先前隶属户部,刚入朝堂时,太子派系中还曾有官员想要拉拢他。 不过没能成。 此人如今升任湖广巡抚,却不知为何忽然想起给江慎示好,传信给他询问如今的住所,想要当面拜访。 但这信还没送出京城,就被截下送到了江慎手里。 “如果不太熟,见一面也没关系吧?”黎阮道。 “哪有这么简单?”江慎烧完了信,火堆狸,才道:“这是在试探我呢。” 烤地瓜的火候掌握得刚刚好,掰开还冒着热气儿,一口咬下去软糯香甜。 黎阮一边啃,一边问他:“为什么是试探?” 在遇到江慎之前,黎阮从来不知道原来凡人的世界这么精彩。什么勾心斗角,什么明争暗斗,听上去跟说故事似的。这些日子闲着没事的时候,黎阮就会缠着江慎给他讲朝堂上的事。 虽然有时候听不太懂,但依旧听得有滋有味。 黎阮总觉得,多听点这些故事,说不定他能变得聪明些。 江慎对这个说法不置可否,不过只要小狐狸想听,他就从不隐瞒。 “如果只是想转移那幕后真凶的视线,不让他继续往长鸣山派人,为何我不直接放出消息,说我在民间微服私访,而是找人扮做我的模样,大张旗鼓南下?这样不反倒节外生枝?”最近弹窗厉害,可点击下载,避免弹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