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变强就亲嘴?兄弟我是直男啊!》 第1章 天上掉下个好兄弟 “前辈啊,你能不能别在我脑里放歌了,我脑仁疼。” 后山人烟稀少,背着竹筐的少年扶着大樟树喘气,几株零星的草药稀稀疏疏地散落在竹筐底部,他身着粗布麻衣,较为宽松的裤腿利落地扎在脚踝处。 [你不喜欢这首吗?] [我觉得很激昂啊——落魄谷中寒风吹,春风蝉鸣少年归!荡魂山处石人泪,定仙游走魔向北!?圆圈勾勒成指纹~印在我的嘴唇~] 可能是看顾承宇没反应,零零柒又换了一首歌。 [这首怎么样?] [遇事不决可问春风,春风不语即随本心!?和青山奏江河~我知青山江河乐~] “别放了别放了,前辈别放了。” 顾承宇头痛扶额,左顾右盼看了一圈,入眼一片郁郁葱葱,除了树还是树,老老实实坐下休息。 他前两天刚重生回来,发现自己回到了十六岁,尚未引气入体的时候,两眼一睁脑中还多了个名叫零零柒的残魂前辈。 这位残魂前辈性格古怪,尤其喜好魔音贯耳,还与天道有几分干系,自诩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位前辈说顾承宇是一本玄幻修真小说《至尊道途》的龙傲天主角。 本来拿的应该是草根逆袭,打脸无数渣滓,左拥右抱美女环绕的大男主爽文剧本。 结果前世顾承宇莫名其妙英年早逝,书中剧情才走了三分之一,他嘎嘣一下就死了,导致世界崩坏,天道直接傻眼,紧急摇来零零柒帮助顾承宇修复世界剧情,这也是为什么他会重生。 此世重生,零零柒必须帮助顾承宇重登大道,完成飞升成仙的结局,并且尽可能符合原剧情。 少年从怀里掏出个馒头,边啃边摇头。 前辈的话他没有全信,天底下哪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顾承宇倒霉惯了,实在不敢轻易相信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残魂,只是和它先周旋着。 更何况什么左拥右抱美女环绕,他上辈子到死还是光棍一根,还是大婚前夕暴毙,连新娘子的手都没摸过! 净扯淡。 顾承宇纳闷地咽下嘴里干涩的馒头。 他自觉容貌俊俏,虽称不上天下第一帅,那也绝对是龙章凤姿,面如冠玉,貌比潘安啊。 上辈子红颜知己也不少,一个个却都是君子之交,纯洁的不能再纯洁,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他不明白。 顾承宇今天上山,是为了捡人——上辈子他出生入死,情同手足的好兄弟傅思远。 傅思远陪他走南闯北,数次共患难同生死,顾承宇被地阶魔兽围困时九死一生,是他舍命救人。 顾承宇经脉俱断沦为废人时,是他一步一叩首求来洗髓丹。 当年结拜之时,二人曾对天发誓,同生共死,永不相负,感情甚笃。 今天就算前辈不催,他也会过来救人。 这也是个倒霉孩子,经脉俱毁身负重伤,身世也凄惨,和顾承宇这个孤儿比起来可谓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但是这人呢? 我记得就在这棵树下捡的来着。 难道记错了? 已经蹲点半个时辰的顾承宇忧郁抬头,45度望天,露出他利落流畅的完美下颚线,作为一个大帅哥,忧郁的时候也要散发魅力。 咔嚓—— 诶? 头顶轻微的断裂声传入耳中,大帅哥仰头看去。 诶诶诶? 只见一身白衣却满身浴血的傅思远双眸紧闭,黑发垂落,出气多进气少,半死不活地挂在树上。 咔嚓咔嚓—— 诶诶诶诶诶诶!!! 砰—— 电光火石之间,傅思远直挺挺往下落,倒霉蛋顾承宇躲避不及,正正好好被压在底下,一阵冲击力下意识让他双目紧闭,鼻尖萦绕着浓重的血腥味。 傅思远压得他动弹不得,沉沉地覆在身上,尽管二人紧贴着,顾承宇却几乎感觉不到这人胸膛的起伏。触之,则是满手的冰凉,活像个死人。 傅思远微凉的吐息洒在少年脸颊上,痛苦地闷哼两声,轻轻撇头,若不是这人是个伤患,此番倒是有颇耳鬓厮磨之感。 顾承宇想慢慢把他扶起,却被无意识的傅思远磨蹭着脸颊,越凑越近,出其不意地双唇相叠,柔软而冰冷,不动了。 少年当场石化,悚然感从尾椎骨往上窜,神情恍惚,僵住了。 [叮——您的外挂已上线] [恭喜顾承宇解锁有情道修炼任务] [我们的口号是火热的心,火热的你,让世界充满爱和正能量~] [已完成任务:你轻轻一个吻] [任务奖励:解锁修炼进度引气入体] [请您再接再厉,您的热武器正在赶来的路上~] 顾承宇:“……什么东西?这是什么东西啊!!!” 零零柒轻咳一声,语气高深。 [既然你已经发现,那我也不装了,我摊牌了——其实我是耽美宗海棠派第十七代传人,主修有情道] [我本来想以一个普通前辈的身份和你相处,没想到你天资卓越,聪慧机敏,胆识过人,竟然解锁了我派的传承任务!] [我宣布,你,顾承宇,就是耽美宗海棠派第十八代传人!我会把所学倾囊相授,还有我们的镇派法宝热武器,通通都是你的!怎么样?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顾承宇把兄弟放下。 顾承宇沉默。 顾承宇思考。 顾承宇微笑。 “所以说你果然是骗子吧,说,你附身在我身上是为了什么?” [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说!] 零零柒急了,倒豆子般。 [我怎么会害你,我说白了我白说了,你是天命之子,世界主角,我害你是要被天雷劈的!] “那可说不准……” 少年幽幽叹息。 天玄大陆以道为尊,求仙问道飞升上界是每一个修士的毕生夙愿,普通人也对那大道无限憧憬,可惜求道之路,一来讲究根骨,二来讲究气运,无数人穷尽一生,也没有摸索到练气的门槛。纵是天资聪颖之辈,也难逃岁月磨砺,最终化作一抔黄土。 因修道艰难,大陆上邪门歪道不少,杀人取宝,夺舍暗害之事也屡见不鲜。 顾承宇前世便是吃够了苦头。 十六岁全村被屠,被迫离家闯荡,涉世未深被商人所骗,差点被送去黑市做菜人,幸得路过散修相助,顾承宇三叩九拜求散修教他术法,那位恩人被他的少年热忱所感动,赠一信物,让他拜入玄月宗,大道难求,莫忘今日之志。 玄月宗乃是大陆第一等宗门,四大宗门之首,天骄榜前五有三均出自于此。 顾承宇感激涕零,从未忘记恩人的话,也自始至终记得那人所托。 “修道之路,非一朝一夕之功。急于求成,反倒会误入歧途。” “修仙者,道也,法也,身也——” “心也。” 路上又被抢光钱财,几经坎坷才拜入玄月宗。 然而他是杂五灵根,为最末等,天资不足便以勤补拙,虽屡屡受挫仍不屈其志。 在外门受尽白眼还遭受暗害,经脉尽断,重新洗筋伐髓后觉醒天级火灵根,十八岁升入内门,拜入掌门座下,二十岁升为镇派弟子。 并非顾承宇自吹自擂,他修炼速度惊人,成功在三年后成为掌门座下第一人,玄月宗无人不知他顾承宇的大名。 掌门甚至亲手操办了顾承宇和亲妹妹柳诗瑶的婚事。 就在一切向好时,顾承宇死了。 死的不明不白,他觉得分外憋屈。 所幸苍天有眼,给了他重活一世的机会,前尘旧梦已不可追,全为过眼云烟,此生他一定要走到那大道之巅去! 谁都不能阻挡他飞升上界。 顾承宇暂且不准备和零零柒扯皮,现在不是争论的时候,等回了村子,他有的是法子问。 傅思远伤的比前世重,他得把人先扶回去疗伤,不然兄弟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顾承宇就得哭了。 顾承宇的家乡三溪村,只是天玄大陆上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山村,地处偏僻,不过寥寥几十口人,各家各户都相熟,村民们淳朴心善,多是相互帮衬的。 他虽是孤儿却被心善的阿嬷抚养长大,阿嬷在顾承宇十岁那年去世,葬下阿嬷后顾承宇就守着小草屋过日子。 街坊邻居都是热心人,可怜他小,隔三差五送些不用的布米之类的,他也算是吃百家饭长大,他自个也机灵,七岁就能编竹筐竹具然后走二十里山路拿到南镇上去卖,砍柴生灶,抓鳖摸鱼更是不在话下。 三溪村虽然灵气稀薄,不宜修炼,但草药资源分外丰富,金银花车前草都很常见,镇上有个老大夫教过顾承宇一些辨识草药的法子。 后来他便靠采摘草药为生。 生计倒是没那么艰难。 顾承宇的小茅屋在村尾小溪边,周边没人家住,四周还围了参差不齐的竹篱笆,围成个小院,院中有一口水井和几把晾晒着草药的竹筛,还有几只鸡咕咕哒地乱跑。 少年把傅思远扶进屋子里,环顾一圈,虽然屋子被自己多次修缮过但还是空落落的,实在是有些寒碜,便先把人扶着桌子坐,接着忙往木板床上垫些干草,确认床榻够软才又把人扶上床靠着。 第2章 前辈您真的不是邪修吗? 顾承宇放下伤患,揉着有些发僵的脖颈,甩了两下手腕,舀来一盆清水,准备先简单处理一番伤口。 少年三下五除二,动作利落解开染血衣物,眸光逡巡在伤处。 四肢上密密麻麻的,像是割伤,虽然数目多但比相较来说较浅,要紧的是腹侧那伤口——横亘在腰侧,算是贯穿伤,大约在肚脐左上两寸的位置,皮肉外翻,血液已经凝固发黑,显得触目惊心。 傅思远面色发青,嘴唇苍白皲裂,似乎是疼痛难忍,剑眉蹙成一团,显出十成十的脆弱来。 顾承宇心一紧,抿唇板着脸为傅思远上药,上辈子,他屡屡负伤,久病成医,通晓悬壶之术,家中又常备草药可以暂时帮傅思远缓解伤情。 但他又怕给兄弟落下什么病根,还是得去镇上把刘大夫找来看看。 待他仔仔细细包扎好,正准备将那些脏污衣物一并处理时,傅思远猛地攥紧少年手腕。 力道大到生痛,嘴里止不住喃喃着什么,听不清。 顾承宇嘶了一声,觉得手上力道放缓,极轻极轻摩挲着,床上的伤患喉咙里压着声音,缓慢睁开漆黑双目,莫名叫人觉得委屈地像是雨夜中可怜的弃犬。 “……你醒啦?”顾承宇没料到他会突然苏醒,“我正准备给你找大夫呢,你别怕,我是好人。” 傅思远性格敏感多疑,顾承宇也不知道他现在听没听进去自己的话。 “不,不要……找……”伤患没说两个字就开始剧烈咳嗽,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还挣扎着要从床上爬起。 顾承宇忙把人按回去,解释道:“我真是好人!你若是不放心,我走就是了,你现在要好好休息,不能下床。” “不!不走!不走!” 傅思远反应更大,顾承宇没按住被拽到床上,那人惨白着脸趴在自己身上,双手却像是铁钳死死锢着他,气若游丝:“不要走。” 鼻尖又充盈着一股血气,顾承宇往下一看——伤口果然裂开了。 “有……有药……有药……” 肩头一重,傅思远晕了。 “……” 感到无语的顾承宇又重新包扎了傅思远的伤口,起身下床,把那染着腥味的衣物摸了一通果然找到一枚丹药。 他打开一闻,清香四溢,似有微苦——是小还丹。 顾承宇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办多了,这枚小还丹品阶不低,疗愈效果想必不差。 他将小还丹放入捣药臼中研磨,兑水送服给傅思远,不出半刻,那人面色便转好,似是睡了,胸膛安静地起伏。 见傅思远无事,顾承宇便把竹篓提出去,一股脑倒在院中的石桌上,像往常一样开始洗净草药,处理晾晒,顺便开始拷问零零柒。 “前辈,我承认你说的话有几分道理,但是不诚恳呀。” “您说的什么耽美派,海棠宗,热武器我都闻所未闻,您要是诓我怎么办?万一这功法有问题,我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您说的那有情道倒是有点意思……” [没见识的土包子!不知道有情道,那无情道你总晓得吧。] 顾承宇挑眉,饶有趣味:“自是知晓的,缥缈宗弟子皆修无情道,弃爱恨嗔痴,一心寻仙问道。” 前辈重咳一声,声音变得缥缈。 [夫有情道者,谓人皆怀情,性本同天。顺化阴阳,应循自然,以七情为本,六欲为枢。此道贵在借情悟道,以心合道,终使凡俗痴缠皆成天律纹脉也。] [你可知为何无情道修者大多前期修为猛进,后期停滞不前?] 顾承宇随手将草药包好,用粗绳捆起。 “晚辈愚钝,还请前辈指点。” [夫无情道者,法天则地,至公不仁。断私情以明天理,泯悲喜而证大道。情丝如茧自斩,爱憎似风皆空。极境非是无情,乃超情而通造化,意为天律本无亲疏也。] 顾承宇眼前一亮,脑中灵光乍现:“前辈的意思……是说无情非无情,而是舍小情而求大义,众生平等,不论公私,爱世间爱众生,为大爱者?” 零零柒满意点头。 [无情道修士大多认识不到后者,以为断情绝欲即为无情,实则不然,不像我们有情道,顺天而为,一切皆由心定。] [你受天道大气运垂怜而重活一世,天道委我以重任,你若想要飞升上界,必须修炼有情道。] 少年啧了一声,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我没骗你,你也察觉到了吧,在完成任务前,你做不到引气入体。] 的确不行。 顾承宇重生回来的头一件事就是尽早踏入道途,引气入体,但无论他怎么做都打通不了身上的关窍,甚至有一回,灵气在流转时便消失了,竟像是被什么吞噬了一般。 他先前还以为是此处灵气实在稀薄加上他并未洗髓淬骨的原因。 [有情道任务会严格控制你的每一次突破,当然,它也有任务奖励] [热武器——世间独一无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所向披靡,惊天动地,拳打轩辕剑,脚踢东皇钟的神兵利器!] 听他吹的天花乱坠,顾承宇有些心动,毕竟前世他还没绑定过本命神器就死了,可谓是心头大憾。 “真有您说的那么神,那为何天下之大,竟没有专修有情道的门派呢?” [那是因为他们菜!菜就多练,我们有情道条件很苛刻的,万万个人里面才可能出一个,又不是无情道那种烂大街的东西。他们无情道毕业率多低啊,我们有情道就不一样了,一学一个不吱声。] “既是如此,那我还有些受宠若惊了。” [客气了客气了。] 顾承宇作揖,虚虚往空中一拜,只听叮一声,脑中声音响起,他一顿。 [任务:千年修得共枕眠] [请和傅思远同榻而眠一夜] [任务奖励:和傅思远肢体接触时修炼速度增加10%] [突破任务:三日内引气入体达到练气一阶] [突破任务奖励:情比金坚型手枪] “啧……” 情比金坚……这名字,好吧,勉强能接受。 突破任务倒是不错,但那什么千年修得共枕眠怎么……那么怪呢? 虽说前世二人也没少抵足而眠,钻研道法不免会误了时辰,同睡一张床是常有的事,但加上这名字就觉得怪得很。 “啧啧啧,前辈,您真不是邪修吗?感觉师承合欢宗啊。” [你才合欢宗,你全家都是合欢宗,我是良民,大大滴良民。] 待顾承宇料理好院中一切,傅思远还未醒。 少年盘腿坐在床角打量着傅思远那张熟悉的脸,眸光怀念。 眉眼深邃,五官分明,那双眼的瞳色极深,若是掀开,会透过长长的黑发紧盯着自己,唇角微垂,自然地透出一股子阴郁,抛开冷淡的气质不谈,十分有九分的俊美。 顾承宇摸摸下巴想到,差一点点就比上自己了。 还是我比较帅嘛。 这样想感觉我做任务还亏了,这有情道人物对象能不能换呢,顾承宇没有龙阳之好,也不想和兄弟搞断袖啊。 他低头看看自己的裤裆,感到一阵恶寒,下意识捂住前面,不行不行不行。 他没想很久便出门找个好地方打坐去,走之前给傅思远留了张小纸条。 天玄大陆的修士有品阶之分,由低到高依次为炼气期、筑基期、金丹期、元婴期、化神期、炼虚期、合体期、大乘期、渡劫期,每个品阶又分为十个小阶段,从筑基期起,每跨越一个大阶段都要遭受雷劫,修炼越到后越是寸步难行,每一个小阶段都要历经十数年的苦修。 三溪村身处苍阴山脉之中,四周都被连绵的山峦环绕,顾承宇站立远眺,远处的浓绿还被薄雾所笼罩,虽然村落在山中的位置根本就是不前不后不左不右,但村中人还是习惯叫这一大片山后山。 顾承宇踩着树叶往山中更深处走去,辨识出草药便顺手薅走,近村落处几乎没有灵气,再往里些,灵气才会稍稍汇聚,他可以尝试吐纳之术引气入体。 灵气无形无质,无色无味,自天地初开之时,便蕴于天玄大陆之中,乃万物生长之本源,修士修炼之根基。 普通人就算未踏道途,生活在灵气浓郁的天地宝境中,日日受其滋养,也可延年益寿,灵气对修士的重要性更是不言而喻。 但凡灵气稍微充裕的天地宝境都已被各大宗门瓜分殆尽,已有近百年未曾出现新的修炼福地。 顾承宇又走了一刻钟,视线中突然闯入一条潺潺小溪,他盘膝坐在石块上,背脊挺直,双目微闭,屏气凝神,感受着天地间游离的灵气。随着吐纳之术的运转,一缕缕温和的气息顺着四肢流入体内,在经脉之中游走。 百会穴,人中穴,膻中穴……起初一切都算顺利,但当灵气行至气海穴时,却凝滞不前,分毫难进! 顾承宇眉头微皱,额角渗出细汗,不断尝试汇聚灵气冲破那层阻塞,却觉气海翻涌,颇有血流倒行之势,少年强忍血气相冲之痛,嘴中喃喃—— “心若止水,天地皆明,一念不生,万法皆空。”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破阻开脉,一气贯之,破——!” 破障诀果然有效,他感觉郁气被冲散不少,可气海穴依然滞涩。 时间不断流逝,少年脸色逐渐苍白,背后衣衫已被汗水浸透。他咬紧牙关,不肯放弃,一遍又一遍运转吐纳之术,周身灵气欲竭。终于在某一刻,顾承宇感受到那穴位贯通,灵气纷纷涌入气海穴,随即扩散至全身经脉。 “呕——咳咳咳咳咳!” 一个小周天运转下来,顾承宇口吐黑血,排出部分体中杂质,只觉耳清目明,成功迈入练气一阶。 顾承宇放缓呼吸,擦干嘴角血迹,看着身前那浓墨似的黑血,心中溢满喜悦。 求道之路方才启程,这一世,他定要比前世走得更高,攀得更远,直至登上那无上仙途之巅! [叮——您的任务奖励已到账] [情比金坚型手枪已存放入心境之中,请自取] 顾承宇意念一动,手心便出现一把手枪,他仔仔细细打量一番,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指尖拂过冰凉枪身上的龙纹,拇指抵住暗扣,又往黑洞洞的枪口里看。 “果真是个新奇玩意……一点不认识。” 顾承宇也见过不少法器,寻常的刀剑枪扇,再稀奇些铃绳琴笛等等,修真界之大,无奇不有,但这样精巧的小法器他真没见过。 [咳咳……嗯,那个什么,你还没子弹呢,现在还用不了。] “子弹?” [就是类似连弩的箭,手枪也是要装子弹的,没子弹你用不了] “那子弹怎么拿?” [叮——] [恭喜您解锁日常无期限任务:处处吻] [任务要求:主动的一枚吻换一颗子弹(对象已固定)] 顾承宇沉默半晌,艰难开口:“……前辈你……” [好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要说了我听不懂,你爱我我爱你蜜雪冰城甜蜜蜜~] “你还说你不是邪修!!!” 第3章 兄弟退!退!退! 天色渐晚,顾承宇回来时,日头已经从院子里落下去,他把放着草药的竹筛收回屋里,又用些磨碎的灵草残渣喂鸡。 推门而入,傅思远正坐在床边,漆黑瞳孔翻涌着墨色,眼神直勾勾呆愣愣地黏着顾承宇。 顾承宇笑,态度还挺自然,露出两个尖尖虎牙,少年气十足:“你醒了?我刚从山上下来,饿了吗?我蒸两个馒头。” 傅思远没反应,瞳孔空空的,像是着了瘴。 顾承宇走近两步,将手在他两眼晃了晃,反叫人捉住了。 “承宇。” 傅思远脆弱地把额头抵在顾承宇的腰侧,呼吸急促,温热气息透过薄薄的衣衫,直接传递到顾承宇的皮肤上。 顾承宇低头看向傅思远,只见他的脸颊贴在自己腹部,声音低哑而颤抖,带着说不出的哀戚:“承宇。” 顾承宇却是惊喜万分。 “阿帑?!”两手扶着傅思远的双肩,眉眼中流露出十足的喜悦,“你也回来了是不是?” [纳尼?还有高手?] 傅思远点点头,青涩地重新抱住顾承宇的腰,闭着眼睛不说话,顾承宇慈爱地摸摸他的狗头,带着一种父子重逢的喜悦感。 “怎么了?又变回小哑巴了?” 傅思远闷闷出声,声音有些沙哑:“没有。” 顾承宇已经很久没见过傅思远这副模样了,他记忆里的傅思远大多是翩翩君子,冷傲矜持,成日端着个架子,除了面对顾承宇,看人都不拿正眼看。 “哎呀,你这小哑巴模样倒是真可怜可爱。” 少年笑眯眯地捏捏他的耳朵又捏捏后颈,故人重逢的喜悦很难用言语表达出来。 太好了是原来的兄弟,熟人好啊熟人妙——他正愁找不到工具人。 兄弟为了我的前途,你就先忍耐一下吧。 傅思远现下大约是在逃脱无妄城的追杀。 无妄城是极北之地最为富庶的城池,素来有“玉辇纵横过主第,金鞭络绎向侯家”之名,离这奇远,坐飞舟也要三天三夜,金丹期修士在城中比比皆是,人人皆怀至宝,有人的地方自然少不了算计阴谋,其中的龌龊肮脏不可用言语概之。 那种地方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傅思远的母亲霍夫人原只是个女奴,因生的貌美被老城主盯上,那城主见色起意强迫霍夫人,霍夫人心善,发觉有孕却舍不得打掉孩子,但又不愿屈服老城主淫威,孤身逃跑,城主夫人心狠手辣,不肯放过霍夫人,以致霍夫人身怀六甲,在逃亡途中尚不足月就生下傅思远,难产而亡。 傅思远自生下起就被视为孽种,因流着老城主的血得以苟活,一身绝佳的根骨却被毁得一干二净,嗓子也被毒哑。 虽然之后顾承宇帮傅思远治好了嗓子,修复了根骨也还是不及原来的。 当然了,这些事都是前世的了,傅思远现在的境遇比前世好得多的多。 嗓子是好的,顾承宇用拇指扣住傅思远手腕,根骨也是好的,只不过伤的比前世重,但吃了小还丹,性命无虞。 顾承宇越看越满意:“你我二人都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之人!” “对了,你脑中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奇怪的?” “就是——嘶——就是什么残魂之类的,叽叽喳喳老说话,还会放魔音。” 傅思远摇摇头。 “那你饿不饿?我有点饿了。” 傅思远放开顾承宇,低声道:“我差不多也已辟谷,承宇不必为我费心。” “辟谷?”顾承宇警觉地眯起眼,“你现在不是和我一样十六吗?你金丹了?” “堪堪筑基罢了。” “筑基……筑基几阶?”顾承宇眨巴眼睛,试探性问道。 傅思远终于显露出几分矜持来,半垂着眼,骨节分明的指在顾承宇手心写字,有些痒。 “半步圆满。” “你——十六岁,筑基九阶?!” 顾承宇感觉自己吃不下饭了,深吸一口气,个人的失败固然可悲,兄弟的成功更是让人痛心。 兄弟都快甩他两条街了!那不行。 “那那那,那你何时重生的?” 那人一顿。 “一年前。” 顾承宇面上缓缓浮现一个问号,按理说我死的早多了,傅思远怎么会重生的比我早?这合理吗? 傅思远面色如常,黑眸似乎闪过了什么,温声道:“承宇天赋异禀,日后定是要超过我的。” 顾承宇心有疑虑却暂且按下不表,听着傅思远的话又笑嘻嘻:“对。” 少年挠头,竖起大拇指:“你说的对,嗯,太有眼光了。” “你放心,以后我还罩着你,好兄弟好兄弟!” 房中似乎冷了两度,顾承宇突然觉得背后凉嗖嗖,缩缩脖子:“窗没关吗?怎么有点冷……” 顾承宇搓搓手,二人排排坐:“我身上有汗,去院子里冲个澡,我这就一张床,今晚我们挤挤睡。” “你身上有伤,就别碰水了。” 现在是晚春,天气不凉,甚至有些闷热,顾承宇从水井里提了满满一桶水,脖子上挂着一块毛巾,准备痛快冲洗,这是前世入派后天天泡灵泉养成的臭毛病,每天都得冲澡。 嘱咐完傅思远,顾承宇就脱了上身的衣物,走到水井旁,反正都是男人,没什么好避嫌的。 十六岁的顾承宇身形瘦削,骨骼分明,整个人都显得有些单薄。背脊上的肩胛骨清晰可见,视线下移,腰线也被掐得极细,透着几分青涩与脆弱。 那张脸尚且青涩,却已然十分俊俏,可窥见些许瑶林琼树之姿,眼神更是明朗,星光熠熠。 他弯下腰,双手举起木桶,猛地从头顶浇下——哗啦。 清爽的水流瞬间浸透全身,顺着瘦弱的脊背蜿蜒而下,隐入腰裤,滴落在脚下的石板上。 滴答滴答,连绵不绝。 “需要我帮忙搓背吗?” “啊?” 顾承宇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眯着眼转过身,没听清那人在说什么,半晌才反应过来,心里有些感慨。 阿帑向来是极善解人意的,前世就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如果他是女子,绝对是自己道侣的首选,可惜了。 “不用不用……你躺着躺着,别动了。”瘦削少年连连摆手,赤着脚走近傅思远,“你一个病人,休息去吧。” “屋里有些闷,我可以在门口透气吗?”被拒绝的傅思远也不急,半抱着手臂倚在门边,轻轻抬了抬下巴,语气渐弱,“可以吗?” “可以可以可以……” 傅思远的视线从背一寸寸挪到少年纤细的脚踝,喉结滚动,看着顾承宇傻乐的模样,明亮的眸子弯成一轮月牙,舌尖抵住下颚舔了舔。 [小子,你不觉得你兄弟看你的眼神怪怪的吗?] 顾承宇不以为然:“哪怪了,这么多年都是这样,前辈你不要睁着眼睛乱说。” 零零柒沉默了,点开珍藏歌单,它真的好想放一首《兄弟抱一下》。 [咳咳咳,承宇啊,之后我给你一本我们海棠派的体术功法好不好啊,绝对的强身健体,比方说那什么观音坐莲啊……] [老汉推车啊。] [罗汉相叠啊。] 顾承宇不理它。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你不学会后悔的,真的。] 顾承宇还是没理,他动作很快,冲完就被一块毛巾盖了个严实。 “嗯?嗯?” “别动,夜里凉气重,小心染了风寒。” 傅思远认真给顾承宇擦着头发,指尖在乌发间穿梭,因为发育不好,顾承宇现在还和个小瘦猴似的,明明是同龄人却只能看到傅思远的下巴,他悄悄踮起脚尖,不动声色往上抬了两寸。 不急不急,十八岁就高了。 不急不急不急不急…… [?急急急急ba-baby,急急急急ba-baby!] 顾承宇:……前辈你这什么破歌。 “站好——踮脚做什么。” 那人声音无奈,被按回原地的顾承宇瓮声瓮气:“大丈夫顶天立地。” 傅思远失笑,把人按回去,继续手上活计。 少年看着傅思远专注的眼神,自然而然地放松身体,顾承宇清澈明亮的眼眸打量他。 “阿帑?” “嗯?” “我前世身故后,你把我葬在何处?” 傅思远敛下眉眼:“无妄城附近的雪霁山,当年我们历练时曾途经那处,你说雪景甚美,我记下了。” “我们魂魄相契,你走后,我便守着你的墓,不久便元神弥散。” “是我害了你。” 顾承宇一默,心中酸涩,但很快又打起精神,拍拍胸脯保证,“既然重活一世便是天道造化,你放心,此世绝不会如此,我们定能共登大道!” “对了,那柳诗瑶如何?” “不知。” “我师尊呢?” “不知。” “那,那欧阳靖他们呢?” “不知。” 傅思远这一问三不知让顾承宇一噎。 “罢了……前尘旧梦不提也罢,我们先在村子里待两天,等十五过去,再往东边玄月宗那边去……我定会护你周全的。” 前世三月十五日晚,整个三溪村不知被何物被屠杀殆尽,尸横遍野,顾承宇因为上山采药而逃过一劫,但每每想起都觉心痛不已,此生他说什么也要护好村子! 夜色深深,窗外有着些许嘈杂虫鸣。 黑暗中,傅思远的目光落在顾承宇青涩的侧脸上,视线缓慢描摹着,顾承宇也侧脸,压低声音。 “你不睡吗?”少年伸手帮傅思远盖上眼睛,“快睡吧,阿帑。” 两人挤在小床上,肩挨着肩,腿靠着腿,缩在同一窝被里。 “快睡吧快睡吧……” 顾承宇的眼睛在月光下尤为亮,连面容竟也有些模糊。 莫约半刻后,顾承宇悄悄叫他,几乎是气音:“阿帑,阿帑阿帑?” “阿帑你睡了吗?” “睡了吱一声。” “吱吱吱……” 那人没应,神情平静温和。 顾承宇松了一口气,看来是睡着了,他坐起身子,鼓励自己。 都是男人,亲几口也没什么,不就是嘴对嘴嘛。 没有子弹那手枪就没用了,没用了他拿什么保护村子,想想小花想想二牛想想水生哥吴爷爷花姨陈叔阿嬷! 顾承宇双手合十,心中反复默念着一串人名,唇越凑越近。 小花二牛水生哥吴爷爷花姨陈叔阿嬷小花二牛水生哥吴爷爷花姨陈叔阿嬷小花二牛水生哥吴爷爷花姨陈叔阿嬷小花二牛水生哥吴爷爷花姨陈叔阿嬷…… 唇与唇之间只差毫厘,顾承宇猛地僵住,瞬间往后仰,痛苦捂脸。 不中不中不中不成不成不成,下不去嘴啊。 [要不我给你放首歌打气??勇敢勇敢我的朋友~就算明天没有彩虹!] 顾承宇木着一张帅脸:“前辈,这任务对象不能换吗?非得是个男人吗?我真对兄弟下不去嘴。” [不~行~傅思远长得很帅啊,你又不吃亏。] “问题就是这个!他长的太帅了,他要是长得漂亮我还能忽悠一下自己,关键他长得帅啊。” 少年捏着大拇指和食指,做了个手势,语气复杂:“他就差一咩咩就和我一样帅了。” [……] 零零柒无语,它想了想。 [最近的剧情点是三溪村惨案,在十日后,你应该很清楚会发生什么,如果不变强,你就没办法保护重要的人。] 顾承宇心一狠,眼一闭:“……” 花二牛水生哥吴爷爷花姨陈叔阿嬷小花二牛水生哥吴爷爷花姨陈叔阿嬷小花二牛水生哥吴爷爷花姨陈叔阿嬷小花二牛水生哥吴爷爷花姨陈叔阿嬷! 给我力量吧! 顾承宇啵啵啵飞快亲了三口,接着抑郁地缩成一团,不愿再说话。 我清白没了。 清白没了。 白没了。 没了。 了。 我有点死了。 少年俊脸通红,全是被气的,心里又恼火,嘟嘟囔囔骂着什么,骂着骂着瞌睡虫袭来,哼哼两声陷入甜梦。 梦里全是——退退退!退退退!兄弟退!退!退! [日常任务处处吻已完成] [已发放子弹×3,请自行取用] “承宇?” “……” 本该睡着的人却睁开双眸,眼底幽深晦暗,傅思远极小声唤他,声音像飘在湖面上的柳絮。 第4章 他宁愿抵着自己的是刀子 “承宇。” 确认顾承宇已沉沉睡去,他又静候片刻,直到少年呼吸声均匀绵长,才轻手轻脚地坐起身来,悄然走到窗边。 夜色中,一只通体漆黑、瞳仁赤红的乌鸦迅速掠过,稳稳落在他的肩头,凑近男人耳边理理尾羽。 “按计划行事。” 男人声音极冷,眼瞳里透着几分轻蔑阴翳,神态也与略显青涩的皮囊不符,全然不似对待顾承宇时的温和。 做完这一切,傅思远又缓慢爬上床,鼻尖嗅到少年身上传来的草药香,眼神一暗,不自觉凑近落下一吻,双唇相叠,轻柔地厮磨了一会,右手依赖地抚上少年柔软的脸颊,声音汇满柔情。 “好梦,卿卿。” 他侧身躺下,一眨不眨地盯着,用手去拨弄少年的唇,视线黏在若隐若现的殷红舌尖。 “为什么偷亲我呢?” 傅思远唇角翘起,不知在想些什么,终是没忍住轻咬一口顾承宇的耳垂。 “坏孩子。” 不睡觉且静音打DJ将一切收入眼底的零零柒:“……” 天道你儿子是gay。 天道你儿子是同性恋。 天道你两个儿子都是同性恋。 一夜好梦。 院子里的鸡卯时就会开始喔喔打鸣,顾承宇迷迷糊糊睁眼,透过窗子看日头,现下大约是辰时,今日鸡鸣竟没有吵醒他,足以见得这一觉睡得沉。 顾承宇揉揉眼,身子骨还带着懒意,傅思远还没动静,估计没醒。 他正准备伸个懒腰,却顿觉一股酥麻炽热从尾椎传来,激得他要从床上跳起来。 草,顾承宇一动不动。 他宁愿背后抵着自己的是尖尖的刀子,而不是兄弟硬硬的□□。 这是个正常现象。 非常正常。 顾承宇和傅思远甚至互帮互助过。 非常正常,对的。 顾承宇表示他绝对是彻头彻尾的直男,傅思远也是妥妥的直男,至于为什么二人都孤寡,他也不知道。 虽然偷亲这件事不太好,但是顾承宇是初吻,傅思远也是,那就抵消了啊。 我还比他帅呢。 傅思远明显是占了便宜。 这样想,顾承宇感觉好多了,心里那点愧疚瞬间烟消云散。 傅思远不觉有异,把头埋进顾承宇后颈,呼吸全洒在少年后颈。 “承宇,你不再睡会吗?还早。” “不了不了。” 顾承宇把傅思远的手拉开,一个翻身下床,从角落里捡起几块柴火,走到灶台边生火,熟练地煮起米粥,在这煮粥的空档,又把草药拿出去晒,顺道把鸡给喂了,还从母鸡窝里顺手牵羊拿了两个鸡蛋。 少年边走嘴里还念念有词:“哈哈今天天气真好,这太阳亮的真是很太阳哈哈哈。” 正弯着腰,顾承宇被一道熟悉的声音拽回思绪。 “二狗!二狗哥哥!” 他抬眼,只见一约莫七八岁的女孩蹦蹦跳跳地跑近,头发扎成两股麻花辫,随着动作晃荡,隔着竹篱笆朝他挥手。 “是小花呀,怎么了,找哥哥有事?” 程小花眼睛发亮,红彤彤的脸蛋上咧起一个笑,隔着篱笆把怀里的小包裹递给少年:“我娘让我给你送好吃的嘞,刚出炉的,热乎着!” 顾承宇连忙接过,感受着手心的温热,笑道:“那就替我谢谢张婶了。” “不是啦,娘说要谢谢二狗哥,上次吃了二狗哥给的那几贴药,身体舒服多了,胸口也不痛了。” 小妮子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有些忸怩地摸摸小辫子:“二狗哥,你这是哪学的啊,真厉害,我也想学,我学了之后就能教铁蛋锅盖他们。” 顾承宇点点她的鼻尖,调侃着:“你这小鬼马精,字都不认得呢,还想学这些?” 程小花鼓起腮帮子:“什么呀,二狗哥你不是也不识字,你还分不清茶和荼呢,我认识。” “好好好,你厉害,你最厉害。” 说不过顾承宇的程小花一气之下就撒丫子想跑,还好顾承宇眼疾手快拎住她的后颈。 “坏二狗哥,你欺负小花!” “没大没小,我可没欺负你,你娘的药还没给呢,就着急跑啦。” “药……药……俺娘还要吃药吗?” 程小花转过头,立在原地,等顾承宇从椅子上拿起几贴用牛皮纸包好的中药递给她。 “当然要吃了,你娘脾虚湿盛,痰湿内阻,光吃两贴可没用,但加上这几贴也差不多了,小花啊小花啊,少惹阿娘生气!” “……” 顾承宇见她不说话,圆圆的杏仁眼盯着泥地,便又摸摸她的头,瞥见篱笆底下的小雏菊,摘下簪到程小花头上,温柔低语:“张婶不是什么大病,小花的娘亲会长命百岁的。” “二狗哥和你拉勾,嗯?”顾承宇伸出小拇指,小妮子认真点头,将尾指和顾承宇的手指缠绕在一起,声音清脆。 “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变了是小狗!” “嗯,变了是小狗。” 程小花高高兴兴地蹦跶走了,顾承宇打开粗布,竟然是三个香香的玉米馒头! [这小麻花辫还怪可爱的。] “是啊……”顾承宇轻声道,握紧右手,“我很感激他们。” “我一定会保护好村子的。” “一定!” 顾承宇踌躇满志,还有九日,他若是每天晚上亲傅思远三口,那就有二十四发子弹。 整整二十四发! 前世惨剧发生后,梦魇始终纠缠着顾承宇,他闭上双眼便是同乡们死不瞑目的残躯,凄厉苦痛的哀嚎,纵使几年后亲手血刃了那邪物,一剑穿心,也难解心头之恨。 那时的顾承宇修为不过筑基五阶。 [老话说的好,刚出新手村是不会遇到BOSS的,更何况你还没出新手村呢。] 顾承宇虽然听不懂前辈在说什么,但总感觉有被安慰到,没错,我们这边可是两个半人,优势在我! 他非要把那不知是人是鬼的邪物射成筛子不可。 - “思远!你伤怎么样了?” 顾承宇上手给他换药,那小还丹果然效果奇佳——腰身上那道极深的伤口只余浅浅的肉芽痕迹。 “不错不错……”少年挽起袖子,双手叉腰,“你今日和我进山,山里灵气足,我们找个地界打坐清修。” “你一定要快快养好伤,今年的三月十五,我要守村!” 前辈说每个剧情点都是顾承宇命中注定要经历的事,但他绝不能眼看着悲剧发生,前世三溪村的惨状他还历历在目。 他必须变强,有了力量,才能保护身边人。 二人深入山脉之中,顾承宇边走还边做记号。 尽管他对这片山林已经很熟悉,却还是要反反复复做路标。 没办法,顾承宇实在是太倒霉了,特容易因为各种意外原因迷路,这可能是天命之子的“特殊待遇”吧。 [害,正常正常,你们龙傲天流主角都这样,自带倒霉buff,倒霉着倒霉着福气就来了,物极必反否极泰来嘛] 走了大约一个时辰,顾承宇觉得此处灵气可以凝聚成微弱的气流,便冲傅思远招手,自己也盘腿坐下。 顾承宇满脸诚恳地握住傅思远双手,一本正经。 “阿帑,一会修炼我能不能握住你的手?我昨晚做了噩梦,我好害怕。” [你看起来一点也不害怕。我现在觉得该害怕应该是傅思远——你看起来就像那个发神经了一样。] 顾承宇继续面不改色地说浑话:“如果我不能握着你的手修炼的话,我的一些比如说阳光开朗积极向上的美好品德……” 比如说我修炼的10%加速外挂。 “就会消失的。” “阿帑,你懂我的意思吗?” 傅思远倒是比零零柒预料的反应平静得多,甚至抿唇轻声笑了一下,温温柔柔地反握住那截细腻的手腕。 他太了解顾承宇了,也很习惯这人的处事方式,不论他是何模样,光风霁月的,插科打诨的,脑袋里装满鬼点子的,他都觉得可爱。 傅思远早就无可救药了。 在很早很早很早以前,他就陷入爱河了。 今日的修炼进度说不上快,但也没有低于顾承宇的预期,这加速外挂果然好用的很。 顾承宇修炼时全神贯注,极易进入入定状态,傅思远也没有打扰他,待二人都调息完毕,感到此处灵气已无法为吐纳之术所用时,已是深夜。 更深露重,股股冷风从袖子里倒灌,寒气黏在皮肉上,天上不知何处落下几片鸦羽,呕哑嘲哳的怪叫更添几分悲凉。 嘎—— 嘎—— 嘎—— 顾承宇:“……” 午夜,树林,乌鸦,怎么看都是要倒大霉的先兆。 二人不出意外地迷路了。 第三次路过同样的标记点时,顾承宇扶着树干左看看右看看。 这给我干哪来了。 他静下心,感受着周遭灵气的浮动,尝试找到方位,重新盘膝坐下运气,耳畔寒风逐渐虚化成遥远的海潮声,神识如细密蛛网般向四面八方延展—— 东南方向有一断崖,西北处有涛声滚滚似是瀑布,正北丛棘晃动大约是兔子之类的走兽,而正东方向…… 奇怪,好特殊的气。 那灵气看似像一团毒雾,分明透着令人心悸的凶煞,极寒极冷,但内里却极为柔和清透。 “阿帑,东边好像有……” 话音刚落,地面突然塌陷成漩涡,一只巨兽撕裂山脉冲天而起,掀起的罡风叫人睁不开眼,硕大身躯几乎遮天蔽日,那灵兽全身被黑色鳞片覆盖,倒三角头颅生有双刺,瞳孔猩红,随着吐息喷出腥臭瘴气,这是——天阶七星蟒! 随着脚底一空,顾承宇反应极快,一把将傅思远推向一旁,自己却因反作用力而向下坠去。傅思远瞳孔一缩,几乎是本能地伸手去抓顾承宇,却只抓到了一片衣角。 “承宇!” “走——!” 顾承宇厉呵,天阶灵兽堪比化神期修士,绝非他们二人可以抗衡。 那七星蟒却不打算就此结束,张开血盆大口,带着腥膻之气,瞬间将二人吞入腹中。 第5章 大蛇肚子里有什么?答:两个倒霉蛋。 嘀嗒。 嘀嗒。 冰凉水珠顺着石壁蜿蜒落下。 “咳——唔——”顾承宇喉间被一团浓浓的血腥味堵塞着,意识在混沌之中,却能模糊感觉自己正被人紧紧搂在怀中。 “阿宇!阿宇……你醒了?” 熟悉的声音唤起他几分神智,低声相和:“阿,阿帑。” “……” “咳咳!你有受伤吗?” 四周一片黑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檀香味。顾承宇四肢均被飞石刮伤,细小伤口正汩汩流血。 “我没事。”傅思远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颤抖,“我没事。” 顾承宇松了口气,笑道:“还好你没事。这七星蟒也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咳咳……照理说苍阴山脉绝不可有这种鬼东西,咳咳。” 傅思远并不接话,低声道:“承宇,你不该推开我的。” “说了会护着你,我怎么能让你涉险?” “……” 顾承宇见傅思远沉默不语,遂尝试调用灵力勘察四周。随着灵丝的蔓延,他却发觉此处就像是个漏勺,灵气一外泄便遁空而去,消失得干干净净:“思远,你可否聚气运灵?” “运气尚可,外泄便遭堵滞。” 少年撑起身子,想要向四周摸索,刚摸到像是青石板一样的物什,就被傅思远给制止,护崽子般重新按回怀里:“你在流血。” “啊?这些小伤,我没事!对了,你有没有听到水声,这里好像不是七星蟒肚中。” “我也不太清楚,但那七星蟒似乎只是障眼法——我们应该是触发了某种阵法,被传送于此,我曾听闻有一失传秘法名为幻灵阵,其阵眼可为活物,但那激活的幻灵阵的契机却从无记录。” 顾承宇小声喃喃:“幻灵阵……” 莫不是误打误撞进入了某位大能留下的修炼福地? 那不妥妥的大机缘! 他默默和零零柒交流。 “前辈?前辈!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零零柒咂咂嘴。 [这个啊……我不道。] 顾承宇疑惑:“您不是有所谓的剧情吗?” [剧情里没说你有这一遭啊?更何况天道只给了我个大纲,我该说的都说了,我哪知道你这么倒霉,真就没出新手村就遇到BOSS。] [诶等等——好像有新任务来了] [叮——] [恭喜您解锁支线奇遇:洞天福地] [支线任务二选一:①和傅思远十指相扣五分钟] [②和傅思远接吻五分钟] [任务奖励:???] [任务失败惩罚:天雷滚滚我劈死你] 顾承宇一口老血卡在喉间。 什么玩意怎么还有惩罚?! “11111111!我选1111111!” 厚重的黑暗让他看不清傅思远的脸,虽然他对身上的伤口不以为然,但细小的疼痛始终细细密密刺激着神经。 少年手指动了动,从小臂摸索着找到傅思远的手。挚友的指尖也冰凉,只有掌心还略带余热,他微微一顿,随后没有用力,只是轻柔地分开对方的指缝,将手指缓缓滑入其中,十指紧紧相扣。 很冰…… 傅思远呼吸一滞,用力反扣住顾承宇的掌心,声音沙哑地难以听清,心绪涌动:“怎么了?” 顾承宇正气凛然,咽下嘴里的血腥味:“我知道你怕黑,我保护你。” 他又补充一句。 “你别怕。” 傅思远喉咙动了动,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将手臂收得更紧些,黑暗中的眼神极具侵略性,眼底阴欲翻涌,缓缓吐出几口浊气。 “……嗯。” 其实傅思远早就不怕黑了。 他怕黑是因为曾被关在暗无天日的蛊室里,任由蛊虫钻入自己的四肢百骸,啃噬吞咬血肉,持续而绵密的剧痛,无望寂静的黑暗几乎把他逼疯。 先是视觉被剥夺,接着是听觉触觉味觉,他就像一块砧板上的烂肉,被搅碎重塑。 但前世在顾承宇死后,他便抱着那冰冷的尸身躺在一片漆黑的棺椁里。 在一片浓稠的黑暗中,他安然而渴望地闭上眼睛。 生同衾,死同穴,真好。 傅思远就是一个卑劣而恶毒的小偷,偷走了最为珍贵的宝物。 他和心上人的白骨会在一起纠缠,腐烂,合二为一。 现在的傅思远好像又回到了那个狭小而逼仄的空间里。 不同的是——怀里的人是温热的,他甚至能从相合的掌心感受到心脏的跳动。 顾承宇还在。 少年感受到那微颤的身躯,心底滋生一种诡异的称得上父爱的情感,他自然而然地借力环抱傅思远,用另一只掌心轻拍傅思远的背脊来表示安慰。 崽啊,不怕不怕嗷。 就顾承宇而言,他对待小弟们的感情基本都是从父爱出发的兄弟情,傅思远作为在身边陪伴最久,最省心最听话的好大儿,他偏心一点再正常不过了。 [?你的痛苦我都心疼想为你解决~] [?挡开流言紧握你手想飞奔往前~] 顾承宇一激灵:前辈你在干嘛? [土鳖,我在听歌啊,你不觉得你们现在很适合放首歌吗?这首歌在我的珍藏DJ网某云歌单里,不好听吗?] 并不知道DJ和网某云为何物的土鳖男主:……算了,您开心就好。 不知过了多久,顾承宇终于听到任务提示。 [已完成支线任务一] [请转向左后方,行至尽头,打开石壁之间的檀木盒领取您的任务奖励] 顾承宇借傅思远的力道站起,黑发扫过挚友肩头:“思远,此处似有风声,在我们左后方,我得过去看看。” “风声?我未曾听到风声。” “有的,刚刚我还听到水声,附近大概还有暗流。” “嘘——你听。” 岩隙渗出的水珠接连坠落,发出啪嗒声响。 顾承宇摸索着湿滑冰凉的石壁,往旁挪了两寸,指腹突然触到与石质截然不同的温润触感——那是一个极为轻巧的木盒,只有掌心大小,顶上还雕刻着繁复花纹。 咔哒,一声轻响,此盒被打开。 刹那间,无数赤色火焰涌出,化作游龙游走在石壁上,瞬间照亮了整个秘境洞穴! 顾承宇还未来得惊诧,盒中那簇极艳极炽的本源真火已化作箭矢,猝地飞入顾承宇的眉心,缓缓凝成鲜红的眉间痣,照得眉眼晕出几分秾丽。滚烫的灼痛感沿着任督二脉直冲心境。 心境乃修士灵气之秘府,为修士求道之基,若非其主以元神相契,纵使大罗金仙也难窥其奥,不想这股力量竟强悍至此,竟直抵心境! “这是……”他踉跄着扶住身边人,眼前密密麻麻浮现金色符文,他甚至看不清傅思远的神色,“赤、霄——真火——呃——” 艰难地挤出这几个字,顾承宇便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 朦胧之中,似有人声轻唤。 “小后生。” “小后生,该醒了,喂喂喂,起来陪老夫下棋。” “小后生啊——” “嘬嘬嘬——” “后生后生,我这里不让睡觉的。” 顾承宇头昏脑涨地爬起,见一鹤发老者负手而立,背对着自己,缓缓捋着胡须,周遭一片白雾环绕,他下意识扶着额头,眉心仍有灼烧感,那里似乎……多出了一枚痣。 见顾承宇苏醒,老者双眸一亮。 “小后生,你可终于醒了,年纪轻轻如此贪睡,这可不好,老夫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少年有些茫然地逡巡四周。 “敢问前辈是……” “鄙姓赵,名怀争。” 顾承宇略一思索,连忙拱手:“原是赤霄真人,请受晚辈一拜!” 第6章 废物和丑奴 “诶,不用不用,老夫在百年前就已身殒,现下不过一缕残魂,苟延残喘罢了。”赤霄真人转头,缓缓走近,手中把玩着一黑一白两枚玉棋,“只是你这小毛孩,看着年岁不大,是如何知晓老夫的事迹?” 自是前世时师尊亲口所说,顾承宇默默答道。 前世顾承宇拜入玄月宗,因奇差的杂五灵根被打发到外门,整日做些洒扫活计,后来根骨尽毁,阿帑为他一步一叩求来洗髓丹重铸灵台,他也觉醒了天火灵根,在三年一度的弟子考核中大放异彩,拜入玄月宗掌门云隐真人门下。 师尊曾亲言——他有一好友名为赵怀争,不是兄弟胜似兄弟,可惜天性散漫不愿为宗门所束,一直云游四海,自百年前一别,便再无音信。 “五百年前的天骄榜魁首,世人皆知。” “好一个世人皆知,你这后生倒是……”赤霄真人眯眼打量少年,忽而抚掌大笑,白须簌簌颤动,“有趣!实在有趣。” “落座吧,小后生。”赤霄摆手,广袖一甩,姿态颇为不羁,“老夫今日心情好,你随便问。” 顾承宇抬眸,恭敬道:“那晚辈便冒犯了,敢问前辈此乃何处?” 老者自顾自摆棋谱,摇头晃脑:“灵台方寸山,斜月三星洞。” “这是前辈的心境?!” “残境罢了,天知地知——”赤霄隐秘一笑,带着些顽皮,手指轻点棋盘,“你知我知。” “赵前辈,我那好友可好?” “你说外面那个?啧……”老者闭眼沉思,一拍桌子,几乎要跳起来,“哦呦!那小子似乎在拆我的洞府啊!你一会出去管管,那些心法可都是世间孤本——” 赤霄捂着心口直叫唤:“老夫这心啊,哎呦哎呦,可心疼死我了!” 顾承宇一听便有些急,单刀直入:“前辈为何说已经等候我多时了?我们又为何会被传入前辈的洞府中?” “我在世间留一缕残魂苟延残喘,只为等一有缘人,此人便是你——小后生,至于你们为何会启动那幻灵阵……啧。” “后生,你觉得这世间至纯至阳尽驱邪祟之物谓何?” “不就是前辈的赤霄真火吗?在前辈之前,世上有四大奇火,混沌神火,红莲业火,黄泉阴火和噬魂幽火,然赤霄真火出世后,修仙界皆撼然。” “呵呵呵……嘴甜。”赤霄摆手,语气幽幽道,“非也非也,我这赤霄真火虽极烈极阳,取自地脉,融四火为一,却并非世间至纯至阳之物。” 顾承宇摇头,表明不解其意。 “这世间至纯至阳之物,百年前是我,百年后——是你。”赤霄轻点少年眉间,“我这赤霄真火已认主,你,乃世间仅有的,纯阳之体。” “什么,纯阳之体?!” 对面老者蹙眉,见少年满脸惊讶也颇为不解:“你既然知晓老夫的事迹,怎会不知纯阳之体为何物?” 顾承宇一默,他也纳闷,玄月宗的藏书阁都快被他一个字一个字给嚼透了,不应当不知晓啊。 “罢了,也不差这一会。”赤霄继续解释,“纯阳之体极为罕见,万年只出其一,纯阳之体的修炼者每跃升一个大境界都不需渡那九死一生的雷劫,虽跃升时有雷劫法相,实则是引雷入体,有利无弊,而且修炼速度较常人言,一日千里都不为过!” “老夫一刻前曾查看过你的品阶——竟才练气二阶,不可不可,纯阳之体受天道钟爱,必身负大气运,然古语有云‘圣人载物,不为物使。’凡有能力者,所负责任必定越强。” 老者大手一挥,无数赤焰登时显现,环绕二人,火光跃动间,竟浮现万千幻象,上至晴空鹤云,下至明川大江都溶于一方之中。 “在这世间,有人生而微末如萤火,有人生而如当空皓月,萤火者可照方寸之地,皓月者可耀四方之城。” 他抬起眼眸,幻象便变为钟鸣鼎食纸醉金迷之态:“有人生来便立于山巅,俯瞰众生;有人终其一生都在山脚。但你可知道,若无山脚之石,何来山巅之高?” 赤霄一改纨绔之色,目光凌厉:“在其位而不谋其政者,必遭天谴!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修行之路,贵在明心见性。” 他缓缓起身:“你乃赤阳之体,命中注定有一死劫,关乎天下苍生,绝不可在修为上堕怠!” 少年沉默片刻,起身作揖:“多谢前辈教诲,我已知身负使命。” 赤霄满意地看着面前的接班人,须臾长叹一声。 “既如此,老夫也算是了却心愿了……” 话音刚落,赤霄残魂便化为一颗赤红宝珠飞入顾承宇体内。 再一瞬,周遭景象变幻,顾承宇的意识已回归身体,少年睁眼,洞府中一片明亮,他感到傅思远掌心滚烫,近乎失态地以额相抵,二人发丝纠缠。 傅思远喉间溢出的气音濒溃,黑瞳死死盯着顾承宇的眼,指尖无意识攥紧少年极瘦的手腕,直到顾承宇吃痛抽气,才惊觉自己的越界。 “抱歉。” “思远,我没事!”顾承宇现在觉得自己精神奕奕,咧嘴一笑,“此处为赤霄真人的洞府,我刚刚误打误撞,得了传承。” “……” 傅思远没说话,指尖仍在发抖,细瞧少年的眉眼,突然俯身靠进他怀里,小声咽唔——那是前世他还是顾承宇的哑奴时最习惯的动作。 顾承宇恍然,垂目看他。 “阿帑。” 傅思远双臂梏得顾承宇生疼,尾音几乎要变成气音。 “我在,阿帑在这里。” 前世。 玄月宗外山。 三名青衣弟子围住那容貌尽毁的洒扫仆役,那仆役莫约也是少年模样,只是黑发垂落遮住眼帘,也遮住面上层叠的狰狞伤疤,身上衣服虽朴素却很干净。 玄月宗建于千尺高崖之顶,三千石阶层叠而上,深入云雾之中,外山植满枫树,每逢秋末,落叶厚厚堆满青石阶,恰似满山残血。 为首弟子头簪玉冠,面露讥诮,嘲笑着:“丑奴丑奴!青天白日的,真是脏了小爷眼睛——让那废物带着你滚出玄月宗!” “就是就是,你们一个丑奴一个废物,还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高个子接话当即接话,“若非长老心善,怎会让一个废物拖家带口入宗门?” “哈哈哈哈……对对对,天造地设,天造地设,这话你从哪里学来的,太妙了。” 哄笑声一浪高过一浪,那丑奴攥紧扫帚,指节发白,眸光阴冷:“他不是废物!” “不是废物?”为首弟子被拂了脸面,登时挎下笑容,“就他那废物灵根,再修炼几百年也比不上小爷我,我劝你趁早和你的废物主人一起滚蛋!” 一旁的清秀弟子有些畏缩,揪着衣领,频频看向门口:“师兄师兄……我们还是快走吧,要让那疯子发现就坏了。” “怕什么?小爷可是练气五阶!给他一百年能到五阶吗?” “但是……但是那疯子打架可凶了,不要命似的,伤了师兄贵体就不好了。” “你这怂货,那么怕他做甚?” 几枚飞石如箭矢般冲林禹门面而去,若非闪躲及时,定是要头破血流,几人抬首望去,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哟,又听见狗叫了。”顾承宇大步流星迈步过去,身后还跟着一白衣女子,腰间挂着“法”字玉佩——正是执法堂师姐。 第7章 兄弟,你有点火热啊 “师姐!就是他们,就是他们三番两次欺辱人!今日正好逮个正着。” 师姐柳眉倒竖,冷哼一声:“林禹,方泽鑫,陈伟,你们三人将门规置于何地?随我去执法堂领罚!” 林禹气势弱下来,却不动,从怀中摸出一块精致令牌:“师姐,此事是个误会,那定胜峰的陈长老是我叔父,我是下山替叔父买些精铁炼器,途经此处……请看采买令。” 师姐却是不怕,她见多了林禹这种人,冷笑一声:“好大的口气,我管你陈长老王长老,随我去执法堂!同门不得相残的门规,你是忘得一干二净!” 几人不甘不愿地随师姐离去,林禹怨毒眼神如刀,咬紧牙关挤出话。 “你这小废物,我们走、着、瞧。” 顾承宇并不怕,反唇相讥:“你爷爷我等着呢。” “你没事吧?还好还好,我路上遇见了执法堂的师姐。” 小丑奴低头轻语:“阿奴没事。” “怎么还叫阿奴?” 顾承宇不满地扶着他的肩膀。 “不可自轻自贱!” 少年不知想到什么,高兴地拉过他的手,在掌心一笔一画,写成个“帑”字,神情雀跃:“今日我从藏书阁那边学了个新字。这个字念tang(三声),底下奴字加个巾,可好记了是不是?” “你先前说自己不识字,那我就给你找个好记的。” “我一下就想到你了!”顾承宇附耳对他说悄悄话,“这是宝藏的意思。” 少年眉眼弯弯,在阳光底下咧开嘴笑,细碎暖光汇在眉眼之间,眸中汇集万千光明,两颊显出两个浅浅的酒窝——凝成了傅思远两世的痴。 顾承宇救他怜他,把他从万丈深渊里拉出。 不服输,不认命,不甘心,不放弃。 傅思远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像燎原野火一般的人。 这样一个人,占据了他所有的爱恨嗔怒怨。 “宝藏就是……很好很好的意思!” “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所以不要说自己是阿奴了,你是阿帑!” “阿帑。” “嗯?” “阿帑!” “嗯……我在。” 傅思远半盍的眼眸睁开,看着此世完好修长的双手,身边心上人的轻唤把纷飞思绪拢回,他侧脸唇角轻抿:“怎么了?” 顾承宇焦虑地背手走来走去——他们已经完全探查过一遍此处洞府,却没有找到任何出口。 这洞府主室有秘籍心法几百,石床一座,木箱一个,箱中有一乾坤袋和数枚辟谷丹,床头剑架上放着两把带鞘宝剑,一黑一红,精致异常,名曰寄人间和泥销骨,品阶极高,为天阶。 灵器分阶与灵兽分阶一致,均分为五阶——天地玄黄凡五阶,天为顶凡为最次,诸如崆峒印盘古斧等各大宗门的镇派神器是不分品阶的。 纵观全大陆,天阶灵器不过百件,身怀至宝却无实力,极易被那群眼红的修士疯子杀人越货。 继承了赤霄真火的顾承宇只花了三秒钟就想好了这两把灵剑的归宿。 我一把,阿帑一把,刚刚好。 次室有灵泉一池,可助充盈灵气,除此再无其他。 没有出口,他们二人没法出去,那三月十五怎么办? 顾承宇三月十五还得救人呢! 他可是全村的希望。 “承宇,你别急,出口定然是有的。”傅思远正倚在石床上,右手执着一份手抄的《四方志》,略一抬首,露出一双漆黑上挑的眸子,“也许藏在这些心法秘籍中?” “哎呀我现在有点……”顾承宇深吸一口气,极力抑制焦虑的心情,嘴角扯出一抹笑,“你说的有道理。” 他坐到石床边,随手拾起一本心法翻看。 [叮——] [触发支线任务二:请顾承宇在五日内突破筑基一阶] [任务奖励:离开洞天福地] [触发任务:喂喂喂兄弟,你有点火热啊] [请和傅思远“互帮互助”一次] [任务奖励:解锁修炼进度筑基期] 顾承宇:“……前辈,你玩我呢。” 五日突破筑基期?人能做到吗? 寻常修士从引气入体修炼至练气大圆满,大约要五十年,天赋异禀者也要五年,而从练气期迈入筑基期后,才算正式踏入修途。 前世顾承宇洗髓后,从练气一阶修炼至筑基大圆满花了一年零三个月。 现在呢?五天??? 真的假的? 然后那个什么喂喂喂任务,什么玩意——顾承宇又不能控制兄弟的□□,是硬是软他自己才说的算啊,那怎么互助?拿命吗? 他宁愿和天阶七星蟒决战大陆之巅。 [咳——友情提示一下,按照计算,你的纯阳之体修炼速度+傅思远带来的加速外挂+灵泉充盈的灵气,理论上是能完成的] “……” 赤霄真火认主后,顾承宇根骨中的杂质被吞噬殆尽,此世他便不用受洗筋伐髓之苦,剥皮抽骨之痛便已经是天火灵根。 嘶……这任务听起来虽然恐怖,但细思似乎真的能行。 “阿帑,我去泡灵泉,你来吗?”顾承宇猛地看向好兄弟,虽然用的是询问语气,但满脸都是你快来你快来的意思。 狗曹的任务,前世这个时候顾承宇想的是怎么赚钱养家好让自己和傅思远不至于成个乞丐,现在居然绞尽脑汁想怎么摸兄弟的□□,他天命之子的脸都丢光了。 灵泉极清至澈,顾承宇赤着上身,黑发随意挽起,踏入泉水中坐下,背靠湿漉的石壁,见傅思远不动,便又催促了几句。 “阿帑,下来帮我捏捏肩吧,来吧来吧。” 傅思远嗯了一声,未曾多言,也脱衣进池。 顾承宇见他下来,磨磨蹭蹭凑近,但还有半臂距离便不动了。 傅思远低垂着眼眸,看着顺着顾承宇发梢滑落,滴在锁骨上的水珠,不动声色地靠近给顾承宇揉肩。 顾承宇动作一顿,肩膀的酸爽激得他要跳起来,尾音乱颤:“阿帑,其实不用……我……啊嗷——” “等一下等一下等等!阿帑那边不要——!” 少年一阵鬼哭狼嚎,扑腾着就要跑,傅思远精准扣住顾承宇的腰,略使巧劲,酥麻之感便顺着经脉延至全身:“算了算了,我不要你捏了,把我放开,嗷!” 被一顿揉搓的顾承宇没了那股劲,趴在傅思远肩头装死。 第8章 你们直男下手没轻没重的 但我们顽强的天命之子并没有忘记他的火热任务,伸出左手毅然决然摸上了好兄弟的腹肌。 傅思远矜持的神色一顿,泄出几分不明不白的晦暗:“……” 顾承宇绞尽脑汁也没想出来怎么才能完成任务,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 “阿帑,你,你腹肌还挺好看的。” 他接着把傅思远的手放到自己平坦的小腹上,那只手分外苍白修长,手背青筋微鼓,和顾承宇暖白的小腹反差极大。 “虽然我现在还没有,但是我很快就有了,你前世也看过的,也很漂亮对吧!” 围观的零零柒咂舌。 [诶你这个大傻缺在干什么,我问你在干啥,哎一古啧,哎一古,看来我是时候给你传授我们海棠派的秘法了。] 零零柒深感顾承宇是块顽石。 [男人——哪里敏感?] [耳垂,脖子,胸口和那里啊!你就先这样这样然后那样那样最后……] 前辈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顾承宇就听进去一件事。 摸摸摸! 摸起来就发狠了忘情了,有技巧地摸,若即若离地摸,直捣黄龙地摸! 顾承宇沉吟片刻——受教了。 零零柒前辈让他想起来一件事,他顾承宇会医术啊!悬壶之术博大精深。 关元穴,补肾固精、温阳益气。 气海穴,补气养血、滋补肾阳。 腰部的肾俞穴和命门穴也是同理,他要是点傅思远的这几个穴位,说不定就能…… 妙啊妙啊,前辈不愧是前辈。 [……] 顾承宇说干就干,两只手已经不由分说按上傅思远的侧腰部:“阿帑你帮我按摩辛苦了,礼尚往来我也帮帮你!” “等等!承宇——” 傅思远一激灵,几乎要沉进水里,湿漉漉的黑发底下掩盖着通红的耳。水面下,顾承宇的小腿无意蹭过他的膝盖,若即若离,手上更是没个轻重,被心上人拇指揉按的地方滋生出密密麻麻的酥痒。 “没事的,我帮你我帮你。” 灵泉的水温似乎都突然升高了几度,一阵天旋地转,顾承宇发觉自己被傅思远猛地推靠在石壁上,困在双臂之间的空隙中。 果然有效!顾承宇双眼亮晶晶,傅思远这人向来脸皮薄,想来这样是会感到难堪的。 为了防止傅思远羞到穿衣服走人,顾承宇跟个八爪鱼似地黏在人家身上,一心做任务的天命之子并没有意识到这个姿势有多糟糕。 傅思远几乎要疯了。 少年的双眼也湿漉漉的,声音不断在傅思远耳边念叨,顾承宇并不清楚他带着安抚和祈求的语气,黏糊地就像在撒娇一样。 “你不要动,你不看我就好了,我来帮帮你。” 傅思远不再言语,咬着牙关,拢紧少年,嗅着顾承宇发间的草药香,紧闭双目,任由自己迷失在顾承宇给予的垂怜中。 零零柒看着满屏的马赛克,欲言又止。 啊不是,直男下手这么没轻没重的吗? 不知过了多久,灵泉的波澜稍息。 傅思远平复呼吸,猛地将顾承宇转了个身,从背后环抱。少年清瘦的背脊贴上傅思远胸膛,心跳似乎都重叠在一起。 那人哑声,看着少年后颈处浅淡的红痕:“我也帮帮你。” …… [已完成任务:喂喂喂兄弟,你有点火热啊] [恭喜您成功解锁筑基期修炼进度] [目前品阶:练气三阶] 顾承宇把自己团吧团吧缩在石床上,露出的肌肤一片绯红,还处于贤者时间的某人大脑一片空白。 除合欢宗那帮子处处留情的修士外,修士大多冷情冷心,连双修也是因为裨益修为,少有重欲者,顾承宇也不例外,这就导致他自己都没弄过几次,重生后的身体青涩至极,意识也懵懵懂懂。 好爽……啊不是好罪恶! 傅思远一根根擦净手指,将帕子收入袍中,墨发如瀑垂落肩头,身上只虚虚拢着玄色外袍和下衬,露出大片胸膛,背脊挺直,褪去阴郁,反倒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安静地坐在顾承宇身侧翻阅心法。 如果顾承宇略通人事,就能轻而易举地发现傅思远周身都带着餍足气息,可惜这人是块石头,铁石心肠。 顾承宇冷静了三秒钟,按捺不住自己的好胜心,也坐直上身。 傅思远都那么淡然,他怎么能害羞。 兄弟可以他也可以! 兄弟行他也行! 男人,不能说不行。 傅思远翻页动作一顿,突然出声,蹙着眉。 “承宇,你看这里——” 少年支起胳膊凑过去。 映入眼帘的首先是一张天下舆图,天玄大陆分为五洲,东西南北中。 东洲多丘陵山野,传闻是女娲石落地之处,灵气最为充裕,也是修士们聚集之处,各大宗门大多设立于此。 北洲极寒,霜雪延绵千里,以剑修体修为主,地域虽广袤,修士聚集处却不多,仅有十二城,为首的无妄城是世间闻名的销金窟。 中洲被夏国统一,大多为凡人,也有老祖坐镇,是二人所在之地,夏国京都设立闻风阁,招揽天下修士。 南洲多洞天福地,妖兽精怪,此处风险与机遇并存,得奇遇者数百,不幸殒命者数万,修士以御兽和蛊术名扬天下。 西洲神秘,毗邻南海,终年迷雾笼罩,传闻是上古战场原址,曾有五位合体期修士前往探寻,无一生还。 顾承宇一字一句念着书卷上的潦草笔记。 “南海参鸡汤味极鲜……”他眨眼,迟疑地看着书卷上标红的好吃二字,“嘶,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务必炖足九九八十一天,妙极!” “北境全是粗人,不对,是野人!一群野人光膀子在冰泉里洗澡,受不了,但是火锅好吃,好吃好吃!辣子好吃,大饼好吃,灵肉火烧好吃,炸酥肉好吃,甜草糕好吃,寒玉酥好吃……无妄城穷鬼勿进!” “南洲人什么都吃……” 赤霄还在此处画了个问号,标红了下面的小字,“虫子不好吃,小心南洲蘑菇。” “小心南洲蘑菇!” “千万小心。” 顾承宇:“赤霄真人还真是……好雅兴啊……” “咳咳——嗯——其实……其实也挺不错的,等我们大道修成,就沿着前辈的路子,云游四海,除恶扬善,好好整整这修真界的不正之风。” “若有人……”傅思远喉结滚动两下,神情微动,沉沉凝视他,“若有人要夺你自由呢?” “无冤无仇,谁来找我的茬啊。”少年扬起笑,眉眼里带着一丝认真,“更何况——我绝不为笼中雀。” 听到顾承宇的回答,阴郁少年捏紧手中文卷,指节泛白,又缓缓松开,把算计藏进心底,垂眼迎合:“嗯。” “诶……”顾承宇的目光突然落到天下舆图的左下角,极细微的焦黑处,“你刚刚叫我是看这个?好生奇怪的符篆。” 少年指尖悬在舆图边缘,此卷被保管得极为完好,却只有这细微一处极突兀。 “这,这是朱砂……吗?” 傅思远忽然按住顾承宇的手腕,“别碰!是血——” 他话音未落,那焦黑处竟缓缓渗出鲜红血迹,恍若烈火燃烧,符篆轮廓显现得无比清晰。 两人同时倒抽冷气,相视而道:“镇魔符!” “此处怎么会有镇魔符?” “魔族不是早就消失了吗?” 又是异口同声。 “你看这卷侧。”顾承宇指尖召出赤霄真火,火光映出卷侧的鲜红手印,“……这是前辈的血,赤霄真火有反应。” 少年收回真火,血印也随之不见。 “难道魔族和前辈身殒有关?” “魔族已百年未有行迹,赤霄真人怎会因魔族而死?” 话音未落,舆图突然无风自燃,整本《四方志》被烈火吞噬殆尽,金色火焰中传来赤霄死前箴言,他身受重伤,气息奄奄。 “百年轮回,魔窟将启。” “救天下——” “救、苍——” “生……” 顾承宇心一紧。 “阿帑——你可还记得魔族为何会消失?” “百年前人魔妖三族并立于天玄大陆,魔族由怨魂化身或脱胎于心魔或诱修士堕落,修炼之法极为阴毒,必须吞噬生人血肉魂魄,刨食妖族内丹或同族相残。” 顾承宇接话:“魔族所过之处,必定哀鸿遍野,生灵涂炭,《五洲录》中曾记,约一百二十年前,以玄月宗第十一代掌门云隐真人为首的人族修士联合南洲妖族将魔族在南海诛灭殆尽。” “不对。”他自言自语,“若当真诛灭殆尽,这魔窟又是何物,前辈又怎么可能留下如此箴言……” “当年参战的玄月宗长老,包括云隐真人在内的大能几乎都闭关了整整五十载。”傅思远若有所思,“而南洲妖族,自那之后也几乎销声匿迹。” “如此看来——魔族根本没被诛灭,而是被某种秘法给封印,现下百年已过,封印松动……” “那岂不是要天下大乱?!”顾承宇刷地站起,心下焦灼。 “那怎么行?魔族横行无忌,修士对上都极为麻烦,更遑论凡人,若解封那魔窟,人间势必沦为炼狱。” 炼狱…… 他猛地看向傅思远,忆起前世种种,喃喃道:“对了,我怎么没想到——前世屠尽三溪村的那邪物——” “是魔族!” 重生,魔族,天道……顾承宇感到命途变得越发扑朔迷离。 不管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有破局之法。 第9章 还我猛男色! 少年双手掐诀,盘腿坐下,灵气隐隐在周遭浮动,隔绝外物,已成入定之态。 眉心红痣一亮,灵力被染成金色,如漩涡般游走,次室灵泉甚至因这巨大的牵引滚滚而沸,水雾蒸腾聚拢为巨龙模样缓慢遁入丹田。 傅思远静静守在少年身侧护法,二人掌心相合,他垂下眼帘,指尖突地刺出一抹猩红,血珠在灵力的包裹下,化为游丝,悄无声息混入巨龙之中。 那抹猩红顺着灵气周转,自丹田而入,沿着寸寸经脉游走,最终盘踞在那人心口。 已经入定的顾承宇已经全然隔绝外界讯息,丹田犹如一个无底洞,不断吞噬着外来的灵力,霸道的灵力充斥着四肢每一寸经脉,在肌肤底下蠕动游走。 咔——咔—— 少年关节震动,血脉冲裂又迅速重组,竟是灵气在为其淬体,肌肤在金光润泽下更显细腻莹润,本就精致俊秀的五官更添上几分光彩。 修真界能人辈出,并不缺天才。 但顾承宇现在的天资……即便是换作从前的赤霄,怕也是自叹弗如。 顾承宇再睁眼,恰好是五日后,他只觉丹田充裕,神清气爽,胸中郁气尽散。 筑基一阶——成了! 顾承宇摊开掌心,感受着身体的变化,扬起的唇角一顿——只见他的肌肤更加细腻有韧性,手上的老茧一空,原本裸露在外的小麦色肌肤,现在全都变作暖白。 我靠,还我猛男色啊! “阿帑阿帑,你看我看我,我现在帅吗?” 痛失猛男色的顾承宇捏着傅思远的肩一顿摇:“看我看我。” 眼前少年唇红齿白,顾盼含章,黑发只松垮地束起,几缕发丝垂落在额前,显得俊逸清朗,那双眼中似有星辰万千,映出傅思远的身影,按在肩头的手也莹润如玉,修长干净。 傅思远喉结轻轻滚动,又嗅到了顾承宇身上的草药香,突然觉得口干舌燥。 “帅,很好看。” 顾承宇安心地捂住胸口:“那就好那就好。” 前辈我帅吗? 回应顾承宇的是零零柒略带无语的提示音。 [支线任务二已完成] [即将领取奖励] [三] 三天?三个时辰?三分钟? [二、一] 轰!!! 一声巨响,石壁四分五裂,洞府在坍塌! 强劲的水流劈头盖脸给顾承宇浇个湿透。 更有无数水柱从石壁裂隙中涌入,争先恐后的粉碎石块,顾承宇忽然意识到,这整座洞府居然在水底! 少年当机立断掐起避水诀,周身浮现淡蓝色屏障,水流湍急,几乎翻涌成漩涡,碎石和气泡完全蒙蔽了视线,叫人连方位也分不清。 傅思远始终在他身侧:“小心。” 话音刚落,深不见底的水下又炸开两道银白水柱,裹挟着二人冲天而起! 身体骤然腾空,飞至三十尺之高,视线也仿佛滞空,在白沫水花之间,顾承宇看到了熟悉的翠绿景象。 巨力裹着两人重重砸在岸滩碎石上,傅思远用力将人揽进怀里,顾承宇觉察其意,浑身发毛,反手护住挚友后背,二人就在岸滩边呈搂抱之势滚了三圈才停下。 “咳咳——” 顾承宇一时不查,还被呛了一口水。 “咳——呕——” 正欲开口,咻的一声,一条八斤大草鱼从天而降砸中少年后脑勺,接着哗啦啦又落下来许多鱼虾。 “嗷——!谁暗算我。”顾承宇一个猛回头,差点被跳起来的大鱼扇一个大尾巴兜。 少年提起鱼尾就往乾坤袋里塞,又把岸滩上活蹦乱跳的鱼虾全收进袋中:“今晚就炖草鱼汤。” 现下大约是午后,日头不算烈,天光晕着亮圈。 顾承宇从兄弟身上爬起,用内力烘干衣物,环顾四周。 “这里是苍阴山脉的月亮湖,离村子不远,半个时辰的脚程,但村里人传说这边湖里有妖兽,都没什么人来,没想到底下别有洞天。” “阿帑,快跟我走,这边这边!” 被叫到姓名,傅思远才理理衣物起身,用灵力烘干衣物,快步跟上心上人,他视线一瞥,枝间黑鸦正无声注视着二人,阴郁少年抬抬手指,黑鸦立刻抖动着翅膀飞远。 “算算日子,今日应该是三月十四日,一切都来得及!快走快走!” 暖阳照在两个少年人肩头,影子歪歪斜斜地挨近,却总是叠不上。 傅思远盯着顾承宇的乌黑发尾,想着得给人买条红发带,他的阿宇适合红色,本就明朗,配上大红就更好看了,发冠也可以加上金簪和流苏,手上再配个玉镯,莹润细腻,衬得腕子也漂亮。 “三溪村如何?” “很好。”少年没有停下脚步,“虽说比不上城里,但人都很好,我十岁时,阿嬷去世,那时候真是觉着天塌了,吴村长他们一手帮我张罗了阿嬷的丧事。” “程叔家是打猎的,家里妻子身弱,只能在家里做些手艺活,一年到头,张婶总会留一件衣服给我,他们家小妮子鬼点子多,一天到晚乱窜。” “村口那个整天待在树底下的王麻子,四十岁的时候一双儿女都被饿死,从此便疯了,遇着小孩就给米糖,被野孩子扔石子也只会笑嘻嘻——说你们见过阿虾阿鱼吗?和你们一般大。” “村里人少,家家户户都认识,原先都是流民躲灾的,三十年前的瘟灾,人多了便在山中落脚扎根。” 顾承宇顺手从树上摘了两颗青梅,丢一颗给傅思远,自己咬了手上的那一颗,“嘶……这树花姨家里也有,不过老是被偷。” “呸呸呸,酸死了,这也太酸了。”他转头见傅思远面不改色地吃净,脸上表情复杂,好像是在说,这都能下口? 顾承宇东拉西扯了一路,远远望见黄土路上竟插着白幡,他暗道不妙,只有丧事时村里才会插白幡,难道他们在洞府的这两天还是出事了? 青天白日的,这路上竟一人也无。 不妙不妙。 他踉跄着往村里跑——从村口跑到村尾,只见自己那小破茅屋前熙熙攘攘地聚着一群披麻戴孝的村民。 还未走近就听得一片哭嚎。 “二狗!二狗啊!贼老天,你不长眼啊!” “这孩子多好啊,上次我家囡囡病了,吃了他两贴药就好了,没要一毛钱。” “去年我腰疼下不了地,他天天来帮我挑水浇地!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没了!呜呜呜呜啊啊啊——” “俺家婆娘老病恹恹的,都是这小子隔三差五来送药,唉。” 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讲述着顾承宇生前的种种,越发伤心。 花姨哭得最凶:“这孩子从小就没了爹娘,十岁婶娘也走了,天可怜的独苗苗,也不抱怨最省心……好不容易拉扯这么大,怎么就这么……” 她哽咽得说不下去,只能一个劲儿地往地上撒黄纸。 又有人颤巍巍地端来一碗米饭,上面插着三炷香,摆在那茅屋门口:“孩子,吃饱了好上路。” 小孩子们不明就里,但也跟着大人哭。 程小花缩在亲娘怀里哭得喘不上气:“我才不信二狗哥会走,他还没教我认药呢!娘亲肯定是骗人。” 吴春佝偻身子,拄着拐,鬓间似乎又添了无数银丝,混浊的眼角泛起泪光又被他枯瘦的手背抹去。 六年前他一手操办了顾家阿嬷的丧事,却不想如今还是要白发人送黑发人,老人沉沉开口,心中郁郁。 “大家伙都有心了,这孩子命数不好……这都是命啊……” “呜呜呜呜……” 抽泣声不止。 场面一度十分感人,如果忽略顾承宇其实还活生生地站在众人身后的话。 [呜呜呜……太感人了,一首《三寸天堂》送给你们。] 少年想开口打断却根本找不到机会,只好硬生生听完了前辈放的半首歌,莫名悲从中来,眼眶湿润。 “村长爷爷小花二牛水生哥花姨陈叔吴婶子……” 少年清亮的声音从背后传出,挨个点名。 刹那间,所有哭声戛然而止,村民们齐刷刷转过头。 草,闹鬼了。 顾承宇:“……” 看着家人们这么伤心,顾承宇心里真的很感动,但也有些啼笑皆非,他吐出胸中浊气,挠挠头,在原地蹦哒了两下。 “我,我额——我还没死。” 众人:“……” 顾承宇:“……” 傅思远:“……” 气氛突然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大约半炷香后。 “臭小子!!!你死哪去了?”吴村长举着拐杖先往上冲,欲狠敲两下少年的背脊却在落下时力道骤然变轻,只轻轻甩两棍留个影,“我这把老骨头都要吓死了咳咳咳……” 顾承宇忙低头认错,连声求饶。 花姨上前捏着少年手腕上下细看,簌簌落泪:“俺们村里人都以为你采药落狼肚子里去了!你个小没心肝的,叫姨我担心死!” 虚惊一场,少年三言两语地概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当然,顾承宇进行了二次加工,并没有全盘托出,只说在后山遇见了仙人,仙人要考验他的根骨,因此在山中留了五天。 “仙人?怪不得……我瞧着二狗这模样,和敷粉了似的,越发水灵了!” “仙人本仙”的傅思远顶着众人好奇崇敬的目光,巍然不动,显得疏离而沉静。 修士本就罕见,一千个普通人里才堪堪可能出一位,就算是地级五杂灵根,那在普通人里也是了不得的大事。 有人窃窃私语。 “……这仙人看着恁嫩呢,像我家娃似的。” “仙人都这样,看着小,其实几千几万岁啦!” “害?那不是千年王八万年……” “呸呸呸!净胡说。” “仙人要带二狗去东洲了?我们三溪村也要出人物了!” 吴春看着并肩而立的两个少年,若有所思,摆手驱离了哄闹的众人,领着二人进屋。 “你这孩子自小便懂事省心,你要去做仙人,爷爷我是打心底里高兴,但我看你还有些吞吞吐吐的,是有事放在心里?” 顾承宇上前一步握紧老村长的手,神情镇重:“是有一件事,爷爷,这事关乎三溪村上上下下十几口人的性命!” 第10章 兄弟,这玩意比剑好用多了! 农历三月十五。 百鬼夜行,诸事不宜。 中洲夏朝的统治者信仰儒道,同时尊法释等其他教派,对玄黄之术鬼神之说也尤为敬重。 在中洲,每年的三月十五——是鬼门关开,阴气最重的时候,为了避煞,百姓们往往在戍时后便会紧阖门窗,待在家中过夜。 [要完成剧情点,时间地点人物三要素一个都不能少!] [时间:三月十五日子时] [地点:三溪村] [人物:未知] “不对啊前辈,人物为什么是未知,我和阿帑不是在这吗?” [这个剧情点关你屁事,你们应该在山里不应该在这里,看在我俩的情分上,我才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警告你——子时剧情点完成后才能对那魔修下手,没完成剧情点等于没完成天道交代的任务,我要是被天雷劈了,我就和你爆了。] “前辈冷静冷静,我做事你放心。” 顾承宇添油加醋地和村长说完十五夜三溪村有大劫后,吴爷爷也不含糊,性命攸关,众人连夜躲进了粮窖里。 现在的三溪村就是个空芯子。 月黑风高夜,顾承宇和傅思远二人蹲守在村口的老槐树底下,少年狗狗祟祟地探头往外看,释放灵力感知着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 傅思远仰头望月,捂着顾承宇冰凉的右手:“现下时间尚早,你先回屋里,我守着便可。” 顾承宇摇摇头,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是两个热乎乎的白馒头,他咧嘴一笑:“尝尝?我花姨给的。” “不必了,你吃就好。” 傅思远别过脸,轻声细语。 顾承宇咬了口馒头,含混不清地嘟囔,又掰了一块亲自喂给傅思远:“尝尝嘛尝尝嘛,可好吃了。” 傅思远低头,含进那块馒头,细细咽下——甜甜的。 “嘿嘿嘿,我说好吃吧?”见他吃了,顾承宇笑眯眯地撞了下傅思远的肩膀,还拿头顶他。 [我不是有意打扰你们兄弟情深的,但友情提醒一下,洞天福地里你日夜兼修没做过日常任务,昨天忙着和你的村长爷爷花姨陈叔等十几号人物交流感情,你现在的子弹存量仅为三颗。] “……”顾承宇眼珠子一转,轻咳一声道,“阿帑,咱俩是不是兄弟?” 傅思远挑眉。 “兄弟有难是不是要帮忙?” 傅思远定定看向面前弯着眼眸的少年——他再了解不过顾承宇了,这人肚子里冒坏水的时候,就爱这么甜笑,笑得两眼亮晶晶,两颗虎牙都露出来,若是长着尾巴,那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你是我兄弟,所以我觉得有些事没必要瞒你。” 顾承宇收敛笑意,伸出右手,只一霎,手心便多出一把黑色精巧的灵器,略大于手掌,满眼诚恳。 那灵器的样式——傅思远从未见过。 “这叫手枪,是赤霄真人留给我的,有些事情说来话长,我不能和你解释。” “但是现在……我要和你亲嘴,你让不让?” 傅思远一怔,漆黑瞳孔紧盯着顾承宇,完美的神情皲裂,泄出几分不可思议来,唇角紧绷。 “什……什么?” 他好像被一罐粘稠的蜂蜜给浇透了,仿佛还在梦中,恍恍惚惚,甜蜜而沉重的窒息感萦绕在每一根发丝,他的心上人,他的爱,他的明光和月亮竟然主动要亲吻他? 嘶,不妙。 难道还是太唐突了吗? 兄弟看起来快裂开了。 顾承宇有些拿不准傅思远的意思,他也心虚的很,傅思远这人把贞洁看的和什么似的,成天端着一副君子模样。 尤其眼里还容不得沙子,嘴巴也和淬了毒似的,不仅自己不近女色,偏生还要求顾承宇克己复礼。 但凡有个姑娘靠近顾承宇三步之内,那都被这人“小嘴抹了蜜似的”旁敲侧击明嘲暗讽气走了。 说什么男女三岁不同席,不守妇道,心机叵测,我的老天爷,顾承宇都暗骂不知道多少遭,这人老古板。 就因为这点,顾承宇和他那些红颜知己们连小手都没摸过。 什么未婚妻大师姐小师妹圣女仙子——全是君子之交淡如水。 他这个活了两辈子的人,别说体验温香软玉了,天天扎在男人堆里,红尘尽断! 要不是傅思远是他的好兄弟,他妥妥觉得智商方面有什么难言之隐。 严于律己也不是这么个律法吧。 见傅思远没反应,顾承宇也只好用硬着头皮往下说,颇有一副泼皮无赖的样子。 “你让不让让不让让不让?” 傅思远一动不动,僵立原地,他太害怕这只是顾承宇的一个小玩笑,顾承宇想要玩弄他,把他的真心踩进烂泥里,简直是易如反掌,可这么甜蜜而诱人的玩笑,会让他崩溃疯魔。 本来想亲五下换五颗子弹的顾承宇默默收回了三根手指:“我,我就亲两下,碰碰嘴……你要实在不能接受……那我不……” 眉眼阴翳的少年突地抬起手指,冰凉指尖扣住顾承宇下颚,垂眸俯身贴近,轻轻地,慢慢地落下不带任何亵渎意味的吻。 一下。 两下。 三下。 柔软而温柔,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虔诚和郑重。 不够…… 还不够。 想要更重,更深。 傅思远轻轻靠在顾承宇颈窝,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渴望和觊觎,喉结滚动,深深啜取着心上人身上的清香。 想要更多。 更多。 顾承宇并没发觉这一切——他只觉得傅思远和自己待久了,似乎身上也带着一股细腻的草药味。 而且好轻啊,果然是小古板,肯定从来没和人亲过嘴,连怎么亲嘴都不知道。 完全忘记自己初吻就给了好兄弟的顾承宇默默怜悯道。 [前辈,这个算吗?] [你有主动意愿就算。] [日常任务处处吻已完成] [已发放子弹×3,累积子弹6颗,请自行取用] 远处传来枯枝断裂的声响。 顾承宇转头,注意力立即被吸引——东边有动静,他正欲上前,却被傅思远按住肩。 “稍安勿躁,承宇,我们先看看它到底要做什么。” 来人一身黑袍,周遭浊气环绕,身形诡谲,几乎全然融入夜色之中,一看便是有备而来。 只见那魔修两手掐诀,衣袍簌簌翻飞,黑气流动之间开始逐渐形成一个奇巧符篆样式的法阵,红光大盛。 “乾坤逆反,坎离异位。” 傅思远冷冷吐出八个字,嗤笑一声。 少年磨着犬齿,带着令人发怵的寒意:“是噬灵阵……” 其心可诛! 噬灵阵为魔族秘术,吞噬魂魄反哺自身修为,被困者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是极为阴邪狠毒的法阵。 玄月宗藏书阁内关于魔族的记录甚少,仅有只言片语,但却清清楚楚记载过魔族曾于南海布下方圆五百里的噬灵阵,仅仅三天,那方海中生灵便被吞噬殆尽,至今无一活物。 噬灵阵对修士修炼百害而无一利,此阵法被各宗门都列为禁术,噬灵阵一旦开启便再无转圜余地,法阵所及之处都会逐渐被魔气侵蚀殆尽,生人勿近。 傅思远沉下脸:“承宇你先走,噬灵阵难破,此阵法门皆由魔气所铸,魔气至阴至邪,寻常修士的灵气会被吞噬,无法击破关窍。” “你修为尚浅,不免会被影响,法阵现只成形了阵眼,尚未成型,你先去粮窖和村民汇合,我来断后。” “承宇……” “承宇?!” 被点名的顾承宇此时已将子弹上膛,不知何时猫着腰不见了。 真男人,就要懂得迎难而上! 零前辈不是说他是主角吗?那主角必死不了啊,他身上的至阳之体+热武器+天火灵根三重buff都叠成这样了。 我避它锋芒? 弄不死这魔修,他顾承宇名字倒过来写。 砰——! 轰隆——! 少年握紧手枪,一枚裹挟着的赤霄真火的子弹破空而出,轰地一声巨响,正中那魔修腰腹,赤霄真火沿着魔气不断蔓延,将那些魔气全部吞噬殆尽。 喊声凄厉。 “啊啊啊啊啊啊——谁!!!” 二人已无法隐匿身形,那被赤霄真火炙烤着的魔修双目赤红,整张脸因暴怒扭曲得近乎狰狞。它死死按住被枪击灼穿的腰腹伤口,指缝间黑血汩汩涌出。 “我要把你们扒皮抽骨,碎尸万段,炼成人丹!” 好大的口气。 砰砰! 顾承宇抬手又是两枪,子弹精准贯穿魔修的左右手腕。它踉跄着跪倒在地,双臂像破布条般耷拉着,却仍用充血的眼球死死瞪着二人,几乎要从眼眶突出,喉中发出赫赫气音。 “啊啊啊啊啊——!” 天命之子看看手枪,晃了晃被后坐力震得发麻的右手,又转头看着痛得只能蠕动的魔修。 “阿帑!这玩意比剑好使多了!” 他以前过的都是什么苦日子? 十米之外枪快,十米之内枪又快又准! 道友,时代变了。 第11章 讨厌,我素直男惹~ 那魔修见势不对,化为青烟准备遁逃,傅思远二指摒起,口中念诀,几道带着符篆的金光拔地而起,瞬间呈笼状困住魔修。 “还想跑!”顾承宇三步并作两步,指着那魔修鼻子骂,“说!谁指使你来的,你们有何目的?” 魔修阴恻恻地笑:“我不可能告诉你们任何事事事——” 还没说完,就被顾承宇的赤霄真火烧地满地打滚。 “你们休想……从我嘴里撬出半个字字字!我是不会将大人们供出来的!这天下必定是我们魔族的,你们!很快就要死了了了了了了了——” 顾承宇加大火力继续烧,见那魔修口吐白沫,浑身颤栗才悠悠道:“原来你背后真有人?我就骗骗你,怎么这么容易上当啊。” 傅思远垂眸睨了一眼狼狈不堪的魔修,语气凉薄:“蠢货。” “你们——” “你们竟敢——” “想不到这穷乡僻壤,还能撞上两个筑基修士……今日算我栽了,但拉你们陪葬,值了!” “不好,他要自爆!” 魔修身体突然膨胀,皮肤下血光暴起皮下渗出刺目血芒。傅思远面色骤变,一把拽过顾承宇,将人死死按进怀里。 “轰——” 自爆神魂是每个修士玉石俱焚的最大杀招。以自身魂飞魄散为代价,一瞬爆发出极为强悍的灵力,甚至可以绞杀高出一个大境界的强者。 顾承宇只觉得眼前一黑,整个人被拽进一个带着药香味的怀抱。 震耳欲聋的爆裂声中,他只听见傅思远有力心跳声。护着他的手臂青筋暴起,力道大得几乎要将他勒进骨血里。 烟尘呛得他睁不开眼。 突然一股腥甜涌上喉头,五脏六腑像是被重锤击中。顾承宇想要说些什么,却只咳出一口血沫。 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他恍惚听见傅思远的声音在发抖:“承宇……” 而顾承宇此刻正在心里输出国粹——狗曹的倒霉体质,怎么又晕了! 我主角的面子往哪搁?我天命之子的脸还要不要了? 前辈——前辈你说话啊,我外挂呢! [叮——] [剧情点三溪村惨案已完成] [您的好友零零柒已掉线,以下为自动回复] [在忙,等死,我不加班] “……” 次日清晨。 顾承宇一睁眼就是傅思远神色憔悴的脸,好兄弟眼底全是红血丝,任那张脸再俊美也显得有些狰狞,见他苏醒,黑眸倏地亮起。 “承宇,你醒了?身子可还好?可还头晕?” 少年默默摇头,心里却想——丢脸丢大发了。 遇险还得兄弟救,这不成啊,简直太不像话了。 他把脸往被子里埋了埋,闭眼装死。 “前辈,您不是残魂吗?怎么还要休息,再说了,加班为何意?我怎么不明白?” [加班是世界上最恶毒的东西,会直接导致你的慢性死亡!让你变成一具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而且——加班没有俸禄!] “天呐,确实恶毒。” [总之我不加班,每日子时到次日寅时我不在,你自己看着办。] [你已经是个成熟的主角了,你要学会自己搞基。] “搞基?搞基为何意?” [搞基就是gay,就是和兄弟关系很好的意思。] 零零柒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原是如此,那我和阿帑肯定是gay!前辈你是gay吗?” [讨厌,我素直男惹~] 噫—— 顾承宇被这古怪的语气恶心地打了个寒颤,闭眼躺了会,他后脑还有些隐隐作痛,那魔修狠绝,他们二人正面挨上那一击没身死道消还真是命大…… 嘶,好像有哪里不太对——阿帑是筑基九阶,我是筑基一阶,按理说都是筑基期修士,为何他什么事没有? 还未等顾承宇想出个所以然,花姨就推门而入,面带焦色。 “仙人仙人,我们家二狗醒了吗?” 少年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连声应答,从被子里钻出:“醒了醒了,我醒了。” 顾承宇赤脚下床,忙接过花姨手里那碗热鸡汤,傅思远眉心一跳,不动声色地弯腰给他套鞋袜,动作极为娴熟。 “姨,您别担心,我没事,您赶紧歇着歇着,别忙活了——我好着呢。” 花姨眼圈一红,指头戳上他脑门:“你这傻孩子!仙人把事儿都跟我们说了,你、你——” 顾承宇尴尬挠头,却听花姨声音又有些哽咽。 “逞英雄也不必以身挡那妖物!有仙人在,还要你动什么手,你程叔还说你是条汉子,我呸——那群粗人都不晓得怎么心疼人,你还这么小……” 顾承宇一听,偷瞄神色平静的傅思远——好兄弟,有黑锅你是真背啊! 少年感动得热泪盈眶,完全没注意到傅思远指尖在他脚踝多停留的那两秒,以及眼底一闪而过的晦暗。 “你才十六,就要离家……乡亲们都舍不得你,但二狗啊,姨打小就知道你肯定是成大事的人。”花姨话锋一转,微低着头,将手盖在顾承宇手背上,“姨只有三句话要和你说,你记好。” “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外面那些人心脏得很,你得长个心眼!” 花姨说到这里,粗糙的手掌紧紧攥住顾承宇的手,声音压得更低。 “第二句——”她偷偷瞥了眼站在一旁的傅思远,“你这山里出头的娃,比不得那些从小修仙的贵人……”她意有所指地咳嗽两声,“出门在外,得有个靠山不是?我看……也不错。” 顾承宇一口鸡汤差点喷出来:“姨——!” “姨什么姨!隔壁老王那儿子也十六,两个孩子都能下地跑了,你这出去找个暖心人也好。” “你相貌生的这样好,若是双亲健在,十里八乡的姑娘哪个求娶不来?” “老大不小了,身边竟一个可人儿都没有!” 姨……你刚刚不还说我小嘛。 “第三句!”花姨从怀里掏出个鼓鼓囊囊的包袱,“这是姨攒的十两银子,虽然不多但也是心意,你要是受委屈了,就回家来,姨给你炖土鸡……” “那什么狗屁仙啊道啊咱们不修也罢!” 少年被这一通话给砸懵了,那包袱塞进怀里才有了实感,嘴角止不住的笑,眼泪却也不知不觉落下——三溪村没事了。 大家都没事了。 真好。 “姨!”顾承宇扑进花采儿怀里哭,重生一世,他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花姨被顾承宇这一扑,先是一愣,随即笑着安慰。 粗糙的手掌拍在少年背上:“傻小子!多大了还撒娇!到了仙门可不许这样,叫人笑话——” 傅思远站在一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他看着少年埋在妇人肩头颤抖的背影,最终只是沉默地出神。 顾承宇前世被三溪村的梦魇困囿一生,若非心性坚定至真,早便生了心魔堕入魔道——这人与他,终归是不同的。 第12章 Gogogo出发喽! 三月十五刚过,零前辈便催促顾承宇启程——前世三溪村灭门那夜,他心如死灰地离开,高烧不退,神志恍惚,若不是傅思远相伴在侧,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现在三溪村众人都平安无事,顾承宇却并不能久留。 一来脱离剧情,谁都不知会发生什么,零前辈也催得紧。 二来傅思远还在无妄城通缉榜上,追杀很可能会牵连到村里人。 出于种种考虑,次日一早,二人便启程赶往南镇。 离别时,顾承宇虽心中不舍,却也并未兴师动众,只提前和村长打了招呼便悄悄离开,否则按乡亲们的个性,那大包小包的特产都塞不完,乌泱泱一群人聚在村口泪眼婆娑,他午时都走不了了! 花姨的银子也原封不动悄悄塞了回去,心意他领了,但十两银子足够她们家半年的花销,顾承宇是绝计不能收的。 中洲凡人众多,不宜施展术法,南镇离三溪村有二十里的路,少年遂花了三十文跟着路过的驴车坐到南镇去。 这些驴车商人大多是做粮食生意的单户,从村里低价收粮再高价买进镇子,从中赚差价,他们不嫌路远路差,只要有粮收哪都去。 随着车夫的几声吆喝,车轱辘滚动,小小的三溪村也逐渐隐没在顾承宇的视线之中。 清晨的曦光一缕缕照在林间,不知为何,他恍惚想起前世。 前世他至死都未曾回到故乡,不知今生会如何。 少年背身靠在木板上,捏捏眉心,微风吹拂着鬓间长发,半隐于阴影之中,往事种种含在心间,像一坛苦涩的酒,他茫然地想着。 凡人百年,不过朝暮之间,自此一别,不知何时能再相见? 修真讲求根骨,天资,有便是有,无便是无,人人生而不平等,除非杀人越货,将其他修士在活体时,生生拔出灵根,辅以禁术移花接木,否则无根骨之人这辈子都无法修炼。 修真界表面看似光鲜,实则内里本色不变。 修士也是人,人性之恶,不可估量,同门相残,挚友反目,恃强凌弱,杀人夺宝之事屡见不鲜,不论修士还是凡人,其实都明白——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一点,顾承宇再清楚不过。 求道之路,必然无限坎坷。 “承宇。” 少年闻言抬眸,扯出个笑:“怎么啦?” 傅思远不语,只将手心覆在顾承宇攥紧的右手手背,体温通过交叠的肌肤相融在一处,无声表达着安慰。 “……” 正当顾承宇内心熨烫温暖时,零前辈毫不客气地出来打岔。 [你干嘛,和兄弟演琼瑶剧啊?] [bro以为自己修仙就成了孤儿,断情绝欲,孤家寡人,抛弃前尘了?御剑飞行白练的?想家了不会自己飞啊。] [说了几百遍了我们是有情道,有情道,有情道!不要学无情道的陋习!] [听说他们无情道还杀妻杀夫证道,六亲不认,铁石心肠,咱憋学嗷。] [?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 顾承宇听零零柒说这些叽里咕噜的怪话久了,也无师自通学了好几句,最起码无障碍对话是没问题的。 “……前辈,沉默是金你懂吗?别说话了好不好,别说话了。” [Why?WhyWhywhy?tell me why?我说话不好听吗?我这歌不够带劲吗?] [我说真的,你别伤心,你可是主角啊,未来一片光明!] 只不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嗯,零零柒觉得还是先不要和顾承宇说比较好。 [?Gogogo出发喽~黑咖啡品味有多浓~我只要汽水的轻松~] 被零零柒这么一闹,顾承宇再大的离殇也散了,心里头还有些想笑。 豁牙车夫一边扬鞭,一边打量着二人,两个模样都挺俏,衣物也干净,不知去镇上做什么。 “你们仔细着些,别叫人牙子给骗了。” 驴车在黄泥路上颠得厉害,车尾又都是捆好的粮袋,空间本就狭小,顾承宇都要被傅思远抱进怀里了。 “娃子们打哪来啊?” “从王家村来。” “王家村?那可有点路哦,到南镇干啥?” 车板突然猛晃,傅思远扶住滚落的干粮袋,护着少年额头,顾承宇语气自然地和车夫相应,出门在外,不能和生人交底。 “我们兄弟二人去寻亲,杀千刀的黑心肝爹,抛下我们兄弟二人和命苦的娘跑南镇去了,家里没钱没粮,供不起我们,娘不忍心我们饿死,给我们换上好衣裳,叫我们寻爹去,再不济,出门找点活干。” “嚯——王家村还有这事?” “是啊,命苦呢。” 车夫啧啧摇头,说不出是敷衍还是可怜,但话匣子被打开,便和顾承宇聊起来。 “你们去了南镇啊,可要绕开那陈地主家,别沾了晦气。” “哦?” 车夫甩了个响鞭,手往南边一指:“那镇东头陈员外家的大小姐,中邪了!” “就两三天前吧,不知从哪里带回个穷酸书生,要死要活非人家不嫁,弄得全镇都晓得,说那大小姐私通书生,早就不是清白之身,陈员外老脸都丢净了!嘿!你说奇不奇。” 车夫笑得拍大腿,唾沫星子横飞:“昨儿更绝!陈老爷把书生给轰走,那大小姐就穿着身红衣在街上晃,直挺挺跪在那衙门门口求公道。” “我说这天下好事真多,那书生可是撞大运了,让陈大小姐惦记成那副模样,怎么偏偏轮不到咱们。” 顾傅二人对视一眼,心下有些猜测。 “这哪晓得,说不明白。” “对喽——破事一大堆,哪能说得明白。” 豁嘴猛勒缰绳,老驴在界碑旁刹住蹄:“到了,小娃娃,往前走两步就是。” 南镇坐落于三河交汇处,官府在此立了码头驿站,也正是因为这码头,在南镇聚居的生意人越来越多,光是茶馆饭馆戏楼都不止一家。凡是有人走过的石板街,两侧必定支起各色摊子。 先前车夫提到的陈地主,正是南镇首富,陈方圆。 陈方圆的名气很大,又好脸面,顾承宇来南镇卖草药时,便知晓他。 陈家是商贾之家,陈方圆有一子一女,女儿出落得亭亭玉立,说是求亲的人都踏破了门槛,但这陈员外视女儿为掌上明珠,不肯轻易托付出去,婚事一拖再拖,女儿二十有五了也没嫁出去。 儿子有出息,十七岁科举,便在秋闱乡试上拿了个头等解元,陈家大摆宴席一个月,宴请四方来客,陈方圆此后走路昂首阔步,逢人便说儿子是举人,那叫一个大出风头。 到了南镇,二人便得找个落脚地。 至于那陈小姐中邪一事,顾承宇前世缠绵病榻,并未放在心上,记忆里陈小姐似乎的确和那书生成亲了,但之后的事,他便再未闻音讯。 这些真假参半的坊间传闻,顾承宇一向是没兴趣的。 第13章 谁成亲?我吗? 顾承宇的家当不算少,但也仅仅足够二人在南镇的衣食住行,不至于像前世那般穷的只喝西北风。 从赤霄洞府带出的乾坤袋里还剩五颗辟谷丹,顾承宇打算找个当铺或者药堂卖了,这小镇识货的人不多,估计要贱卖,不过能抵个五十枚下品灵石就行。 一枚下品灵石相当于一千文。 五十枚下品灵石相当于五万文。 顾承宇绕了一圈路,挑中一家药堂和那店主扯皮半天,那人见顾承宇年岁小便不太信,少年让他亲自验验货,又是你来我往一顿拉扯,辟谷丹卖了,到手四万五千文。 到南镇时已是午时,这弄东弄西的花了一个多时辰,算算时间也已未时,二人干脆先去食肆。 还没走近那三福酒楼,就听见前面热热闹闹地喊:“别挤别挤!” “唉呀你踩着我脚了!” “你这人这么这样,别推啊。” “让让,都让让,搁这干嘛呢?” 顾承宇看前面堵得很,便想着算了,另寻他处,随手抓个路人问前面是怎么了,那人见顾承宇唇红齿白,面如冠玉,气质不菲,便回道。 “那陈老爷在替大小姐抛绣球招亲呢!” “招亲?可她不是——” 说时迟那时快,一阵罡风直袭门面,少年下意识后退半步,怀里便撞进个红色丝带的绣球,两手稳稳接住。 人群里爆发哄声。 “哦——!” 顾承宇:“???” 他低头一看,又抬头,又低头——绣球可不就在自己手上吗? 谁娶妻,我吗? 这球飞这么远,真的假的? 顾承宇转头看了眼面色阴沉的傅思远——崽啊,我们父子好像被人做局了啊! [倒霉buff发力了。] “姑爷!新姑爷!哎呦,新姑爷在这呢~” “这真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仪表堂堂,龙凤之姿啊!” 几个蓝衣小厮扒拉着人群,围住三人,上手就要拽顾承宇,傅思远的手已经扶在刀鞘上,下一秒泥销骨就要出鞘,少年当机立断摁住他。 还是先静观其变。 “走可以,但我们是一起的。” 为首小厮脸都要笑成菊花:“自然自然,姑爷的朋友就是咱们陈府的客人,请请请!姑爷往这边走。” 这一声声姑爷叫的顾承宇直起鸡皮疙瘩,迈进酒楼门槛,就被引着往三楼去。天字一号包厢雕花门紧闭,里头传来茶盏摔碎的脆响,还有隐约的争吵。 “爹!我说了——我不嫁!除了他,我谁都不嫁!” “放肆!陈素莲,我看你是昏了头了,我告诉你,除了那小子,你嫁谁都行!你看看你闹出的事,整个南镇还有谁敢娶你?那酒楼下面,一个个的,全都是在看我陈方圆的笑话!” 女子声音凄惨:“大不了,我从此……从此和陈家断绝关系!” “你……你……” 带路小厮见事不妙,慌忙推开门——茶盏飞出,啪一声碎在门边。 那陈老爷身材矮圆,正捂着心口,冷汗涔涔,一见来人,硬生生咽下嗓子里的叫唤,理理前襟。 “让诸位看笑话了。” 陈小姐发髻微乱,见着二人有些怔愣,目光落在顾承宇的脸上,便缓缓错开:“陈大,你这是做什么?” 正巧顾承宇也在看她——面容清丽却憔悴,印堂发黑,两颊无色,周身隐隐有黑气缠绕,竟是魔气缠身。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漂亮啊,二狗有想法没有?] 前辈?你这是干什么?不要凭空污人清白! [哦我想起来了,你还不知道,你们龙傲天流男主除了倒霉buff,还有一个buff——百分之百吸引美女] 真的假的?那我前世怎么一直光棍? [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人家美女频频暗送秋波,你硬说人家眼睛抽筋了,这能怎么办?] 顾承宇此世只想一心投入大道,至于男女愉情之事顺其自然便可,便也没把前辈的话看得太重。 反正他那么帅,有几个红颜知己多正常啊。 所谓缘分天注定,强求不来的。 陈大连连作揖,介绍道:“哎呦我的大小姐啊,这是咱们姑爷。” “我——我——”陈素莲泪眼朦胧,攥紧帕子,“我是不会嫁的!” “够了!”陈方圆猛拍桌,“贵客面前成何体统,将小姐带下去,闭门思过三日。” 门一阖,这厢房内便再无他人,陈方圆负手站起:“敢问贵客姓甚名谁?年岁多大?籍贯何处?” “实不相瞒,陈某未有嫁女之意,这绣球招亲实乃权宜之策,为的是让小女死了那条心。” 顾承宇轻咳一声,顺水推舟:“在下乃玄月宗弟子,听闻令媛有异,便怀疑是异术作祟,特来一探究竟。” “玄月宗?!东洲玄月宗?” “正是。我和师弟游历途经此处。”顾承宇手诀一掐,那碎裂茶盏便物归原位,完好无损,“远远便见这南镇邪气冲天,刚刚我见陈小姐周身黑气环绕,怕是深受那邪祟所害,但请陈老爷切勿声张,免得打草惊蛇。” 茶碗盖当啷掉在桌上,陈方圆摘下手上的玉扳指就往顾承宇手上塞:“贵客贵客!真真是贵客!小女有救了,我就知道,我那女儿定是被邪物迷惑,小修士!千万救救她。” “我就知道,那书生有鬼!” 傅思远把刀鞘一伸,抵住陈方圆那欲摸上顾承宇的手。 少年不动声色避开陈老爷:“自当尽力——” “多谢多谢!”陈方圆大喜过望,冲门口叫,“陈大,这三福楼的佛跳墙,水晶糕,烧鸭,喜团子……顶好的都招待上。” 三人围坐在桌边。 “自打她四日前礼佛回来,这孩子就说在那菩萨庙中遇上心上人,是个书生,我这女儿自小便被我宠得娇惯,眼高于顶,看不上旁人,我本来心想那也算是好事一桩,便迎了那书生进门一试……” 顾承宇屈指叩了叩桌面,突然反问:“小姐信佛?” “也不说什么信不信的,四日前是她的生辰,她自小体弱多病,每逢生辰都要去镇南边的庙里求个平安符。” 傅思远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四日前——乙丑年丑日?” “对对,我们家素莲是乙丑年己卯月乙丑日丁丑时生人。” 顾傅二人相视,一眼便知对方心中所想,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人,此女八字全阴,体虚气弱,宜做阴鼎或蛊人。 难怪会被魔族盯上。 阴鼎即为全阴炉鼎,大多为命格全阴的女子,对修行大有裨益,却又与普通炉鼎不同,需得自愿奉出身心,不可强行采补。 修真界多的是痴情阴鼎被主人吸干丢弃的事,可悲可叹。 “那书生看面相便刻薄,张口便是扯大旗,说什么和素莲两情相悦,二人其实心意互通良久,希望五日后便成亲,他那副样子分明就是冲着我陈家家产来的,这样的穷酸书生我见多了,怎能说是良人?” ……那还真是冲人来的。 “后来我便叫人轰他出府,那邪物竟在府前大放厥词!鄙人也请过道士大师,可都无用。” “这实在是没法子,才弄这出所谓的绣球招亲,希望小女能断了和那书生的念头。” “那劳什子书生还说,还说——后日酉时便来接亲,娶素莲回家!” “这么急?” 顾承宇皱眉,双手抱臂。 “是啊,后日酉时!”陈方圆止不住叹气。 少年听完陈老爷的话,心下立刻便有了主意:“陈员外,我有一计可解此局,只是需要你陈家配合,名曰——瞒天过海,瓮中捉鳖。” 第14章 顾承宇,你兄弟根本没喝中药 一个时辰后,二人从酒楼出来。 “阿帑,你怎么想的?” “若我没看错,那陈小姐身上的的确确是魔气,按浓郁程度来说……陈小姐该是已经被魔气魇住了,神智无几。” 顾承宇垂眸。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送上门来的好事,那便顺手救了呗?” 傅思远虽心下不满,但也知晓他的性子,便不再劝:“我们对魔族知之甚少,一切小心为上。” 接着顿了顿,轻声道。 “你离她远些。” “谁?” “陈素莲。”傅思远一瞬不眨地盯着顾承宇,眼底翻涌着某种晦暗的、近乎扭曲的光,“她看你的眼神不对劲。” 陈素莲浑浊的双眼在看向顾承宇时,竟有几分清明。 傅思远一想到便觉得恶心。 恶心。 恶心死了。 她怎么配用那样的眼神看他? 他是我的。 迟钝的少年挠头,敷衍几句:“好啦好啦,我知道了,你别疑神疑鬼的。” 二人找了一家客栈下榻,那店家说就剩一间上房,顾承宇想着一间就一间吧,还省些盘缠。 夜风萧萧。 傅思远立于窗边,那窗半掩着,虚虚遮住朦胧夜色,一只黑鸦落上指尖,嘎叫两声,他摩挲着唇角,语气散漫。 “不必了,先不回,藏娇阁还是日日派人洒扫,如有差池,都拖去寒牢冻冻骨头。” “待时机成熟,我自会回去。” “让隐龙卫继续盯着他们,若有反心,杀无赦。” “对了——”傅思远突地声音阴狠,“派人去查查赤霄之死,吾要你们滴水不漏,原原本本,一干二净地查。” “无妄城,不养废、物。” 唰——乌鸦遁入夜色,悄无声息。 房内无光,只隐约笼着月色,顾承宇睡得很深,傅思远俯身凑近,指尖撩起一缕黑发嗅闻。 顾承宇生的极俊俏——明明是个木头脑袋石头脾气,却天生一双含情目,见人便留三分情,落泪时必定楚楚动人,不笑时便像是块寒玉,他却又偏偏爱笑,衬得眉心红痣越发鲜活,把傅思远给迷昏了头。 慢慢地,傅思远偏头含住他下唇,用舌尖舔开唇缝,厮磨啜取着甜意,这个吻很轻很软。 顾承宇睫毛颤动两下,傅思远左手慢慢捋着,如泼墨般散开的青丝,心头蠢动得恨不得现在就把人嚼碎咽进肚里去。 这次吻得极凶,囫囵吮吸吞咽着,虎口卡着顾承宇下颌不让他咬牙,唾液在交缠的唇舌间拉出银丝,傅思远咬着他红肿的唇笑,指尖一寸寸下移抵住腰身,叫二人紧贴。 “承宇……承宇……阿宇……” 我真恨不得把心挖出来呈上,给你仔细瞧瞧,我的心上人。 别想抛弃我。 永生永世。 [……] [顾承宇,你兄弟根本没喝中药啊我曹。] 零零柒默默在心里为天命之子点蜡。 某点男主角遇上绿江男鬼攻在走花市剧情——精彩!太精彩了! …… 今日的南镇分外热闹,那失心疯的大小姐要和绣球丢出来的姑爷成亲!陈府上上下下都装点得一片绯红,红绸子红灯笼午时前便挂上了。 “这陈老爷也忒急了些,昨个儿刚把绣球丢出去,今儿就成亲了,莫不是怕新姑爷跑了不成?” 卖鱼胖子语气连讽带笑。 “陈大小姐现在这样,外面传得不清不白,有几人敢娶?”卖酒娘子接话,“她往后这日子,都要被人戳着脊梁骨骂。” “啧啧啧,还真是风水轮流转,咱们陈方圆陈员外多威风啊,现在惹得人人笑话。” 吴娘子冲陈府门口瞄了两眼,那挂在石狮子前的大红花分外招眼:“听说新姑爷是外乡人,还是赘进陈家的。” 有人扯着个破锣嗓子喊。 “管他外乡不外乡的,左右陈家有钱,倒插门就倒插门呗,我也愿意!” “啐——我呸,绿豆眼睛王八脸,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 在众人的哄笑中,那人悻悻离去,暗骂道:“怎的,那赘婿是天仙模样不成?我配不上,他便配得上了?” 顾承宇从未操持过婚礼,上一世大婚前,也只是师尊派人来过问一遍意愿,那些什么繁琐礼节,他知之甚少,对于顾承宇这样一个一心求道的修士而言,娶不娶妻,成不成亲其实差别不大。 若真娶了那柳诗瑶,二人也不过是相敬如宾,外头随意传些神仙眷侣的佳话罢了。 婚礼仓促,但该有的却也一样不少,陈老爷还为了造势,从茶楼里多请了几位堂客来。 少年被几个丫鬟团团围着,按在椅子上敷脂抹粉,小丫鬟们都年岁不大,十一二岁的样子,青衣紫衣的两个还为顾承宇戴什么样式的玉冠吵了起来。 “自然该带这紫玉,紫气东来!” “胡说八道,这红玛瑙多漂亮,打无妄城来的呢,红红火火的多好。” 正为顾承宇梳头的绿绮训了二人两声:“小丫头片子闹什么,叫姑爷看了笑话。” “没没没!我没生气——”顾承宇本就不习惯被人服侍,怕那小丫鬟们受罚便连连解释,“她们说的都不错,也是好心,绿绮,梳子给我吧,我自个来。” 外头的婆子闻声进门,掀起帘子一瞧,捂嘴偷笑:“姑爷倒真是好颜色,难怪老爷急着要办这事,换我这老婆子也酥了半边身子。” 顾承宇被她说的脸颊一红,小丫鬟们也笑作一团,他从铜镜里打量自己,皮肤太白了,眼睛上什么红红的,嘴巴活像吃了辣子——他还嫌这奶油小生的模样太过文弱,不好看呢。 不多时,新郎官便梳妆好,被姑娘们迎着进门,又簇着出去,娇声娇气地嬉笑贺喜。 “早生贵子!” “百年好合~” 顾承宇又闹了个红脸。 十六成亲在天玄大陆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少年总归是头一遭,便是假的心里也还是记挂着。 “姑爷这边请,别误了吉时。”陈大躬身引路,因是入赘,新娘子就在自己家结礼,顾承宇梳妆完,往正厅去即可。 正厅里已坐满宾客,大多都是陈老爷请来撑场的,首座是陈方圆和素娟抹泪的大夫人,龙凤灯映得满室生辉。 “陈小姐”已在门口候着,一身红嫁衣灼着眼,其上绣着几朵金色莲花,大约是因为赶工的结果,花纹并不繁复。顾承宇接过旁人急急塞来的喜绸,垂下眼。 第15章 所以和兄弟拜堂了 傅思远虽有些不悦要易容成女儿家模样,但看着顾承宇这一身为他所扮的俊俏模样,一时都要痴了。 乌黑长发被玉冠竖起,那双含情目眼尾发红,颜色和唇上的口脂相似,烛光摇曳照在那人薄红的耳际,绯红一直延伸入白皙的胸颈,瞧得他心口熨烫。 在那些潮湿的梦里,这人该是被自己抱在怀里,任由衣衫被褪下,唇舌划过颈侧,在龙凤烛光的照映下共饮合卺酒,一生一世永结同心。 顾承宇不知晓情爱之事,傅思远也只从书里学到些皮毛,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新婚后就该好好讨教研习一番,管他什么苍生和大道。 “吉时已到——” 赞礼官在一边和着,婆子一边跟词。 “一拜天地,天地为媒,喜结良缘。” 二人往堂外一拜,顾承宇仔细观察着有无可疑宾客。 那魔修既然盯上了陈小姐这阴鼎,便断不会善罢甘休,今日必定现身抢亲,叫那被魔气魇住的小姐心悦臣服,献身于他。 “二拜高堂,恩泽长存,子孙满堂。” 二人往堂前一拜,那大夫人半掩着脸,止不住泪流。 “夫妻对拜——” 顾承宇心中一凛,来了! “且慢!” 宾客哗然,少年正欲起身却被“陈小姐”冰凉的手握住腕子,用了巧劲一拉,红盖头微微垂落,顾承宇也被那么一弄,弯下身子,夫妻对拜。 “礼成——” 一柄长剑破空而来,顾承宇侧身一躲,刀锋便擦着脸颊过去,死死定在那雕花木椅上,木椅登时咔嚓碎裂,碎片飞溅直镶入周遭宾客血肉之中。 “啊——!” “夫人,夫人!快带夫人下去!” 血腥气直冲鼻腔,大厅乱做一团,宾客四散,红烛滚落,几把桌椅也被掀翻在地,瘦削身影在黑雾中显现。 “妖,妖物!” 陈方圆面色惊恐,怒斥道:“果然就是你这邪祟迷惑了素莲!小修士——小修士救命!” 那魔修冷笑一声,不屑地望向顾承宇:“不过一个毛头小孩,还修士!也不看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顾承宇不语,抄起身侧碎瓷片直冲魔修门面——那瓷片灌注了几分灵气,轻易便破开魔气,那魔修心下一惊,竟有几分真本事,五指成抓朝陈方圆扑杀过去。 “小修士救我!” 说时迟那时快,顾承宇召出赤霄真火,借灵气为体,猝地直弹入魔修心口。 “什,什么——这股力量……” 魔修猝不及防,至纯至阳的灵火似是吞噬着他的神魂,针扎般的苦痛席卷全身。 只见它额间青筋暴起,瞬又起身,周身黑气暴涨,横冲乱撞地腐蚀着周遭一切物什。 傅思远神情冷漠,将地上那柄利剑反手一刺,寒芒一闪——噗呲。 正将其钉死在那柱子上。 二人目光交汇,心下一笑,顾承宇便已会意,几步跃至魔修身侧,将灵力汇于剑尖,直抵命门。 傅思远旋即解下易容术,恢复原本身形面貌。 “你……你们……卑鄙……” 顾承宇扬眉一挑,剑锋猛地向下一压,刺入魔修血肉:“卑鄙?” “你这靠吸食女子元阴修炼的腌臜东西,也配提‘卑鄙’二字?” 傅思远在旁冷冷补刀:“丑而不自知,蠢而不自省。” 为了避免这魔修像三溪村那样自爆,顾承宇提前锁住魔物的丹田与灵窍,使其灵力无法流转。 陈方圆撑起瘫软着的肥胖身躯,从残破的红木桌后爬出,千恩万谢:“多谢仙人们!多谢仙人们!” 大堂内一片狼藉,还未有一刻喘息。 陈素莲不知从哪里跌跌撞撞地奔出,身后还跟着拉扯不及的丫鬟。她双目无神,手中紧攥金簪,发髻散乱,周身黑气几乎凝成实体。 “素莲!”陈员外怒斥,“你怎么——怎么在这?混账东西,连小姐都照看不好,陈家养你们有何用?” 顾承宇回头,心道不妙——她双目赤红,露出的肌肤上还有蛛网般的狰狞纹路,已被魔气操控了神志! “素莲,是我,是我啊,玉郎——快过来——素莲……” “啊!!!!!!” 陈素莲受魔修所辖,尖叫着扑来,手中不断挥舞尖锐金簪。 “阿帑,退开!别伤她!” 顾承宇动作迅速,收敛灵力将陈小姐控制,毕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力气比不得顾承宇。 却没想到陈小姐七窍不断涌出黑气,一缕缕涌向魔修,那魔修竟是要强行抽取她的命魂炼化为修为! 顾承宇眼中杀机暴涨:“找死!” 话音一落,少年不再留情,赤霄真火轰然爆发,傅思远也一剑将其贯喉,在一片赤光中灰飞烟灭。 几乎同时,陈小姐暴起,不知哪来的力气,金簪狠狠刺入顾承宇肩头,继而失去神智瘫软倒下。 “唔——” 鲜血瞬间浸透大红喜袍,将颜色洇得更深。 “承宇!” 傅思远满目心疼,阴狠地剜一眼那昏倒的女子,毫不留情将其从少年怀中扯开丢给丫鬟。 “嘶……我无碍,只是一时不查。” “小仙人,小修士,现在这是……”陈方圆汗涔涔地拖着步子,“我女儿她——” 傅思远已无心其他,唇角紧抿,连一个余光都奉欠。 “滚!” 顾承宇忍着肩头刺痛,仍温声安抚:“陈员外别急,令爱只是受了魔气侵扰,吃好喝好,休养几日便好,那邪物已死,想来之后没什么大碍,明日我们——” 话音未落,傅思远俯身,一把将他打横抱起,大步往外走去。 “哎,阿帑!”顾承宇挣了下,这个姿势让他觉得怪怪的,却被箍得更紧,“我真没事,你先放我——” “别动。” 傅思远沉着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居然敢伤你,那个贱——” “诶诶诶诶……”顾承宇及时帮他捂嘴,傅思远平日最重仪态,一派君子端方,现下口不择言,看来的确气狠了,“小嘴巴,闭起来。” “陈姑娘又不是有意为之,要怪就怪那魔气作祟,你迁怒她做什么。” 傅思远冷冷盯着他肩上的伤,喉结滚动,不再言语。 余下众人皆是惊魂未定,便都未发觉——那魔修魂飞魄散之处,一缕游丝般的雾遁入土地,一霎便不见。 第16章 小娘子,别生气啦。 游丝在指尖散开。 空旷的大殿内,黑袍男人五指攥拳,扭曲的黑色纹路如蛇般在手背绽开,声音沙哑,像粗粝的砂石。 “赤霄真火已现世——” “这世道,该变天了。” “东洲那群废物,也该为我们魔族让道了!” 殿中齐刷刷立着几个缥缈的虚影,黑袍轻抬右手,发号施令。 “怜君,此事便交由你来办。” “只要杀了纯阳之体,待下个纯阳之体现世也是百年余后,那时,这天下早就是我们魔族的了。” “宁可错杀一千,决不可放过一个。” 他缓缓抬首,露出狰狞笑容。 “就让那群修士的血,来还我们魔族千年的债!” 怜君柔媚地行了一礼,娇娇怯怯,带着无限风情:“妾身领命。” …… “阿,阿帑,我真没事,真没事……” 傅思远一把扣住顾承宇的肩,三两下撕开染血的衣料。顾承宇“嘶”了一声,还想笑:“我真没事,我一个大男人,哪那么娇气——” 顾承宇肩头的伤其实极小,只有半个指甲盖大小不到,落在傅思远眼底却极为刺目。伤口周围晕开一片红肿,还有丝丝缕缕的黑气从伤口渗出。 傅思远死死盯着那处伤口,忽然俯身,在上方极轻地吹了口气:“……疼不疼?” 其实有点疼,但顾承宇非常嘴硬地强撑,还大大咧咧地换了个潇洒的坐姿:“一点都不疼!” “这么点伤口算什么,和上辈子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伤口是男人的荣誉!” 傅思远突然含住伤口轻轻一吮,掌心贴着少年后脊。 顾承宇只觉得又疼又痒,缩着肩膀笑就要躲:“哎,痒!好痒,好痒……哈哈哈……” “你别用嘴吸魔气!那魔气伤了你怎么办?” 他扭着身子要躲,又被傅思远按回榻上。 挚友声音含糊。 “不会的,我没事。” 包扎好伤口,二人安静坐在客栈软榻,顾承宇嘟嘟囔囔:“我说了我真没事,你非不信,我身体多好啊,赶明就活蹦乱跳了。” 傅思远不语,抿紧唇,一副严肃古板的模样,显然是半点没听进去顾承宇的话。 少年玩心大起,哎呀一声倒在他身上,拉长语调:“板着脸干嘛,像个被登徒子调戏的小娘子。” 傅思远额角青筋一跳。 顾承宇变本加厉地把人往床上拉,笑嘻嘻道:“小娘子别生气了,今日可是我们二人婚期呢,来洞房花烛呀。” “顾承宇!” 傅思远恨恨咬牙,用力在少年怀里拱了拱。 总是这样——勾着他,哄着他,却全是谎话! 顾承宇根本不爱他,却总是这样。 傅思远恨死这人嘴上没个把的情态了,他深深吸了一口那魂牵梦绕的清香,犬牙发痒。 想咬一口。 恨死你了。 想咬一口。 恨死你了。 恨你恨你恨你恨你…… 顾承宇懒洋洋地看着盯着床幔,右手把傅思远的狗头摸成了乱糟糟的鸟窝,打了个哈欠。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傅思远眼底红光一闪,分外诡谲。 骗你的—— 喜欢你…… 爱你…… 很喜欢很喜欢很喜欢…… 傅思远闭眼,感受着心上人剧烈的心跳。 咚。 咚。 咚。 好听极了。 血液在心腔里流动迸进,他的引心蛊正混杂着心头血埋在心上人的血肉深处,傅思远无声翘起唇角。 好极了。 今生的一切,都在掌控之中。 二人就这样躺到夕阳西下,顾承宇有一搭没一搭和他聊天。 “中洲与东洲之间有天枢相隔,非元婴期修士,仅靠御剑渡不过天枢,我们了结陈家这事,就先坐船去雍烛,再从雍烛乘飞舟。” “好。” “雍烛被中洲人称为天下之都,风景名胜美不胜收,尤其是暖枫林和四方山名扬天下,不知是真是假。”顾承宇啧了一声,“不过枫啊山啊的在玄月宗都看腻了。” 雍烛天下之都的称号也不是毫无根据的,可谓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 雍烛又名盛京,建于太祖时期,此地气候宜人,四季分明,北边的昆仑山脉是个天然屏障,既阻挡了大部分的寒流,又聚天地灵气,使雍烛夏无酷暑冬无严寒。 整座城池被沧浪江横穿而过,南来北往的商贾皆把此地作为重要的贸易枢纽,比之南镇繁华数十倍,挥金如土,可堪称无妄城后第二。 城外土地平坦,沃野千里。 更有能人异士无数,中洲唯二的渡劫期的大能——千机君和玉面仙皆坐镇于此。 玉面仙为闻风阁首座,常居摘星楼,除祭祀外从不露面,前世顾承宇与她有过三面之缘,那位前辈确实看着和仙女似的,气质也如凌霜白雪,千机君则更为神秘,外界对其知之甚少,只知晓得他在盛京之中。 少年掰着指头算。 “食宿,船费,还有那飞舟的钱……咱俩到雍烛得想法子挣些灵石了。” 飞舟只收灵石,且费用昂贵,便是最末等的房间也要五十颗下品灵石,那天字号房要整整五颗上品灵石。 天玄大陆的灵石品阶有上中下三等,一千颗下品灵石可换一块中品灵石,一百颗中品灵石才能换一块上品灵石。 顾承宇捏他脸:“听到了没?” “嗯。” 还有一件事——前世他在雍烛和傅思远走散,被人骗进黑市,差点被卖做菜人,接着被那位陌生散修前辈所救,这才开启一生道途。 这么重要的事,想必也是剧情点。 “前辈!前辈在吗?下个剧情点是什么时候?” [我看看啊……四月一日,还早。] “前辈,你既是天道使者,那这世人的结局你都知晓吗?众生万象,为何偏偏选我呢?” [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是我不知道。] “真话呢?” [真话是我真不知道。] “……” [天机不可泄露!你小子不该问的别问,努力修炼完成剧情就行,只要有你在,那场席卷世间导致生灵涂炭的大战便会被扼杀在襁褓里。] 顾承宇敏锐地抓住了重点。 “前辈你刚刚说了生灵涂炭?刚刚说了大战?” [没有,我没有,你听错了。] “就有,前世我身故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17章 您的契了么任务已下单 “喂喂——吴娘子,你可听说了?” “听说什么?” “就那陈家的事啊。” 李嫂正嗑着瓜子,闻言立即凑过来,把菜篮子往边上一挪:“几日前有妖物大闹陈家,我那可怜的外甥,眼睛都被戳瞎啦!” “听闻那陈家小姐也是个可怜人,那前两天疯疯癫癫的,是被妖物迷惑的。” “我那外甥原是在陈府当差的,保真!那天陈府结亲,那妖物来大闹了一通,老夫人吓得心神不宁昏了三天,没想到啊,竟是陈老爷和那小道士做的局!来一出什么翁……” “瓮中捉鳖。” “对,瓮中捉鳖!” 菜摊后的赵大哥闻言,边竖着耳朵边择菜。 “可怜那小姐被妖物所害,听说身上被戳了好几个大窟窿!” 王婶登时捂住肚子,吃了一惊。 “吓?那还能活?” “活倒是活了,只是自此不能生养,那精神头也……”说话这人指指脑袋,语气略带怜悯,“不大好了。” “作孽哟——菩萨保佑可别让我家囡囡碰上这事。” “啧啧,谁说不是呢,平白无故的,怎么就这样了呢。” 顾承宇和傅思远坐在屋檐上,街上稀碎的讨论声传入耳中,少年撑着上身,视线放远,从这边屋顶上能看到码头那边的帆,他右手掂着沉甸甸的钱袋,随即抛给傅思远。 二人刚从陈府出来,陈小姐苏醒,顾承宇再三确认她无碍后,便被傅思远连拖带拽地带出府。 “啧啧啧,越传越离谱,三人成虎,谣言真是害死人,人陈小姐明明好好的。” “乱说话可是毁阴德的。” “该下去了,吹风易受凉,你伤还没好。” “我好了!早好了,一点事没有了!” 顾承宇把手枕在后脑勺,躺在瓦砾上看天,也许是雨后初晴的缘故,天色极为澄澈。 傅思远打开粗略扫了两眼:“陈方圆给的不多,十贯银钱。” 少年撇嘴:“我还以为陈员外出手多阔绰呢,切。” “不过咱也不缺他那一点。”顾承宇拍拍屁股起身,“走吧——我们出发,去雍烛!” [叮——您的契了么任务已接单,请尽快处理] [任务:请与傅思远缔结同心契] [任务奖励:无相无我(被探查修为时将无法被看穿,自动表现为低境界)] 听到前辈提示音的顾承宇脚一滑,差点从檐上跌下去。 同?同心契? 顾承宇转头看看好兄弟,又立刻收回视线,又看看好兄弟又收回视线——前辈,你要不还是把我杀了吧。 修真界有三契。 一契名曰主仆契,契如其名,有一名契主,被结契者数,二者地位不相等,仆以主马首是瞻,不可违背主人意愿,甚至可抵主人一命。 二契名曰同心契,有永结同心,忠贞不渝之意,多是道侣所结,双方地位相等,结同心契者可互相感知到对方位置,不论天涯海角,心心相印,同时,结同心契者不可相残,伤其一毫,自损一百。 三契名曰死生契,结契者神魂相契,同生共死,因其契为魂魄,因此心境,本命神器,本命神兽都能供对方任意取用,与前二者不同的是,此契一旦结成便不可解,因此鲜少有人尝试,同上所述,傻子才结。 顾承宇大傻子一个。 前世因为种种原因,他和傅思远结的就是死生契。 后来顾承宇有那么一点点的后悔,但是不多,因为傅思远管他管得太严了,让顾承宇老是容易瞻前顾后,动手之前还要思量一番胜算,免得带着兄弟一块下地府。 虽然最后还是连累傅思远一块死了。 今生他又怎么开口说结同心契这种话……而且那同心契…… 是裨益双修的啊! 顾承宇想了三秒,被自己的幻想恶寒地直哆嗦,默默捂住二弟,不行啊,就算是修炼也是不能贡献出清白的,两个男人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 摸手亲嘴就算了,清白不能给,清白一定不能给! 我要保护好我的二弟。 “承宇,你怎么了?” “……” 我要死了。 顾承宇苍白一笑:“没事没事没事,我们先去乘船,走吧走吧。” [你干嘛这么不愿意啊,结了同心契又不一定要双修,更何况你和他死生契都结过了,同心契算什么。] 那能一样吗? 这本质上就不一样啊! “结死生契那是对我们真挚感情的肯定,什么叫挚友?这就叫挚友。哪有和兄弟结同心契的?说出去也太诡异了。” [你以为你和兄弟亲嘴就不诡异吗?] “诶——一码归一码。” “我们有情道的事怎么能叫诡异呢?这叫特立独行,独出心裁,独一无二。” [成吧,很有觉悟,那你这任务做不做?] 顾承宇的道德和良心在打架。 说实话,这任务奖励堪称逆天,一般被神隐术搜查修为,搜查者修为只要高于被搜查一个大境界即可。 而且现下修真界中还没有可以完全隐匿修为的秘术,在绝对的实力面前,蝼蚁是无所遁形的。 但这无间无相——实在令人心动啊。 选变强还是选…… [诶盆友,再听我说两句——你现在的修炼速度比前世快得多,要是没有无间无相,你不仅好多扮猪吃虎的情节做不了,而且……] “而且会招惹杀身之祸。” 顾承宇自觉补上后面半句。 在没有极高的修为之前,天赋反而是一道催命符,尤其是对顾承宇这种,飘若浮萍的人来说。 无权无势,没有家族支撑,空有一身天赋,极易遭人暗算。 顾承宇最终长叹一口气。 任务我肯定是要做的,但是得有个缓冲时间。 傅思远那个小古板,肯定不会那么轻易松口和他结同心契。 徐徐图之!必须慢慢来。 零零柒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闭上嘴。 什么小古板,没看到啊,就看到个每天爬床偷亲的变态痴汉……每天拿着顾承宇的里衣就是一通顶级过肺。 顾承宇这二傻子还什么都不知道。 还兄弟之间的羁绊呢,□□都要绊一起了,还羁绊。 顾承宇懂事得早,这南镇他之前卖草药时常来,和不少人精都打过交道,很快便上下打点好一切,带着傅思远上了一艘商船。 这船上的头两天,二人都在潜心修炼,顾承宇一打坐就发狠了忘情了超脱世俗了,在提升了一个小境界后,零零柒有些按耐不住,开始怂恿顾承宇动手。 第18章 酒壮怂人胆 夜色深深,二人相对而坐,顾承宇盘腿在软铺上打坐,走廊里偶有几声杂乱的脚步,更多的是若有若无的涛声。 [宇崽宇崽,听说这一带有名酒——离人愁,开坛飘香十里,神仙来了都忘忧,来都来了,你不想尝尝吗?] 烛火轻燃,顾承宇略带疲惫地捏捏眉心,长睫在暖光下打落细碎阴影,原本还有些恹恹的人听到零零柒的话顿时提起精神。 什么酒? 哪有好酒? 上一世顾承宇嗜酒,尤其是烈酒,总要开坛畅饮才痛快,不过他虽嗜酒却并非千杯不醉,半坛便醉得不省人事,每每都是睡倒路边被傅思远从哪个犄角旮旯里捡回去。 可谓是……又菜又爱喝。 前辈不提还好,他这一提,顾承宇倒真有些口干舌燥,想起烈酒入喉的滋味,他重生回来还没碰过一滴酒呢! 傅思远察觉端倪,以为顾承宇是累了,将外衣披在少年身上,从相对而坐转至身侧毫厘,甚至可以嗅到少年身上若有似无的清香:“累了便歇息吧,修炼之事不急于一时。” 阿帑上辈子就老和他说喝酒伤身,管这管那的,顾承宇借驴下坡,顺着由头把傅思远往外推。 “是有些累了,阿帑我要歇息了!我睡了我睡了我睡了,明日见。” 少年亮出明媚的笑,晃了傅思远的眼,随即啪一声把门阖上。 被关在门外的傅思远挑眉,若有所思地轻叩指尖。 [喝不了吃亏,喝不了上当!走走走,你从窗子那边翻出去——] 沧浪江的夜风微凉,吹得人很舒爽。 这艘商船不大,也不是专门载人的客船,甲板下是货仓,客舱在二楼和三楼,顾承宇正是从二楼客舱跃至甲板,时至午夜,仍有丝竹管弦之声传出。 那一曲有些熟悉,顾承宇说不上来是什么,好像是南镇这边的歌谣,记不起名字了。 少年左右打量一番,随便借个由头和船上的小厮谈天。 “哟嚯——客官,您这可是问对人了,我们船家云娘子的酒可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醉人。” “就在这三层后舱,您走两步便到了。” 顾承宇遂走向后舱,竟发现那一曲歌谣变得清晰起来,逐字敲在他心上似的,少年单手掀开那布帘,女子姣好秀丽的背影映入眼中。 [喔噢——美女!朦胧绰约,纤腰楚楚。果然有龙傲天在的地方一定会有美女。] “云娘子?” 云娘子并未停手,素手轻抚琴弦,弦声渐快,少年没有呆站原地,而是认真体会其中音韵,手心突地翻出一片绿叶,放在唇边吹,竟发出悠扬乐声,和琴声相和。 二者一刚一柔,交错相和,却不显丝毫突兀,每一寸音律都恰到好处。 一曲毕,顾承宇拱手作揖。 “这首《渔舟唱晚》可称天下一绝。” 女子抬眸望过来,带着打量意味,施施然起身:“高山流水遇知音,云娘这厢有礼了,小友也是为酒而来?” “是。” “小友看着年岁不大,怎么也借酒浇愁?” 顾承宇一默,大馋小子就是爱喝酒,愁不愁的另说:“世事难料。” 云娘子端秀眉头一皱,似是有所动容:“的确……世事难料……” 女子盈盈起身,不多时便从内室取来一坛酒:“最后一坛离人愁,小友收好,那铜板子便不必了。” 顾承宇拿着酒,言语斟酌道:“云娘子,敢问开头那首曲子是——” 还不等少年问完,云娘子便柔声答,眼中暗含愁绪,江风穿堂而过,吹起几缕乌发:“《燕归》,南镇的曲子。” “云娘子也有思念之人?” 那人微微一笑:“舍弟三年前离乡参军,音讯全无,我不过在等这不归人罢了。” “中洲统一良久,近些年又不曾遭战乱和灾荒,怎会音讯全无?” 云娘摇头:“不知。” 顾承宇连忙安慰:“一定会等到的,娘子莫忧。” 云之韵看着眼前少年一副暗含慌乱的模样,神态软下三分。 “多谢,小友年岁几何?” “十……十,十六。” “倒比舍弟还要年幼两岁,若是不介意,可唤云娘姐姐。” “那自然是不介意的!”顾承宇傻笑,露出两颗尖尖虎牙,“云姐姐,多谢你的酒。” 云之韵捂嘴笑:“小友快回房吧,这酒烈得很,醉在甲板上就不好了,船上扒手多,莫饮太多,可仔细着身子。” …… 云姐姐说的不错——离人愁烈得很。 也不知是用什么酿的,顾承宇一打开,便有一股浓烈酒香直冲门面,酒色澄澈透明,极为晶莹,如同流动的琉璃。 少年眼睛一亮,闷头畅饮一口,便被呛得直咳嗽。 “咳咳咳——嘶——果然是好酒!” 酒液刚沾唇就刺得鼻腔发酸,一口下去,舌尖先尝到丝甜味,转眼化作滚烫的火刺激喉头,接着顺着食道往下碾,从上至下,一直烧到胃里。 “咳咳咳……” [具体什么味道啊,你形容一下?] 顾承宇闻言又灌一口,浓烈的姜味混着酒辣直冲天庭。他捧酒坛的指节发白,满脸迅速漫开层绯红。胃里腾起的热气上涌,激得眼角染泪。 “好酒——里面似乎有姜,辣味十足。” [哪种辣,是一直刺刺的辣,还是一截一截的辣?] 少年抿唇,一边想着一边猛灌酒:“是想流泪的辣……啊,好酒啊!” [是甜味重还是苦味重?] “先甜后苦,苦后还有回甘。” [不错不错,这是真不错。] [冷不冷?这一坛可真痛快!] “是啊,痛快!” 一人一统在这一问一答间喝完整整一坛酒,顾承宇酒量本就一般,一上来就喝如此烈酒,他大脑空白,眼神也发懵,呆呆地看着桌面。 [那——] [那你还记得你的契了么吗?] 少年迷瞪瞪地趴在桌上,腰肢塌陷,那一坛酒咕噜咕噜地滚落到地上都没发觉。 整个人陷入迷茫。 我是谁? 我在哪? 我要干嘛来着? 任务? 任……务…… 契了么……? 对了!同心契! 少年猛拍桌——找兄弟去! 吱呀——门开了。 某人不请自来。 顾承宇转头看去,眯着眼,迟缓地思考,待那人走近才反应过来,声音含糊:“阿……阿帑……唔……” 第19章 龙傲天风评被害 傅思远冰凉的手贴在少年脸颊上,轻轻摩挲,目光落在那被酒液濡湿的唇上:“喝酒了?嗯?” 顾承宇搅着手指:“就……一点点,嗝。” 打了个酒嗝的顾承宇眨巴眼睛不说话,又呆住了。 身体突然一轻,傅思远弯腰把人抱起,凑近轻吻唇角却被少年躲开,嘴里嘀嘀咕咕:“你不要亲我,我不喜欢男的。” 傅思远眼神一暗,箍在那截腰身的力道骤然收紧:“不喜欢男的,那你喜欢谁?柳诗瑶?林夏?宋莹儿?” 顾承宇不答,靠在傅思远怀里,小声嘀咕些什么。 傅思远无奈,坐在床边却没把怀里人放下,顾承宇不老实,非要扑腾到床上,整个人陷进被子里:“别乱动。” “……就动就动。” 顾承宇磨磨蹭蹭地脱衣服,声音含糊。 傅思远实在按捺不住心中悸动,屈膝爬上床,压着那人抱进怀里,抱了满怀的酒香:“坏孩子。” 顾承宇下意识扣手上的薄茧,吸吸鼻子:“谁坏了?我才不坏!” “好好好,你不坏,你最好了。” 顾承宇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把头埋进枕头里:“也,也不一定……” 蹭了会枕头,顾承宇笑眯眯地抬头,发丝散乱,脸上带着酒意的红:“你,你也好。” “我也好。” “咱,咱俩天下第一好!” 怀里的少年拱了两下,想从他怀里出去,费劲扒拉着人,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 “……阿帑,你可不可以和我结同心契。” 傅思远心头一热:“同心契?为什么?” 他的掌心贴着单薄脊背往下,在尾椎处重重一按,顾承宇的腰肢软,韧性又极好,敏感地直发抖。 “你别摸我……为了,为了……” 少年有些犹豫,含着雾气的眸望向他,长睫湿漉漉的,罕见地柔软极了,“手,手足之情。” 拇指突然故意轻摁,顾承宇不自然地蜷起的脚趾蹭他,喉间漏出的喘息裹着浓郁的酒香,不舒服地乱动,“你、你干嘛摸我……” 烛火熄灭。 傅思远盯着他洇出绯痕的眼尾,心中虽然恼怒却还是软成一滩,语气不紧不慢:“不是我摸的。” “就是你!这不是你的手吗?” “那我给阿宇摸回来,不是手足之情吗?” 顾承宇没客气,温热的手摸上挚友的胸膛,捏了捏——少年有些气馁地看看自己的。 “……为什么我没有。” 傅思远冰凉的指尖揉弄着少年通红的耳垂,像是颗漂亮的玛瑙珠,“阿宇记不记得你前世很喜爱的剑穗?” “记得……不是丢了吗?” “被我拿走了。那剑穗被你日日带在身上,不知夺去你多少目光,我可嫉妒死了。” 顾承宇瞳孔倏地收缩,醉酒混沌的脑子闪过零碎画面——傅思远为他系头绳时的温柔,研读古籍时半梦半醒间的一吻,经脉寸断时傅思远衣不解带的照顾。 “阿帑……” 尾音突然被吞进灼热的唇齿间,手腕也被按住,那人指尖扣入间隙,严丝合缝。傅思远碾着他颤抖的唇哑声道:“愿永结同心,白首不相离。” 唇舌之间弥漫着血腥气,顾承宇被亲得有些喘不过气,二者灵力相缠。 顾承宇的灵气灼热,傅思远的灵气寒凉,相融着沉进丹田。 床帐无风自动,经脉中流动着金色契纹,在白皙的肌肤上极为惹眼,随着同心契的缔结隐入血脉之中。 傅思远眼底墨色翻涌,顾承宇只觉五脏六腑像被烙上滚烫的锁链。他听见自己喉咙里溢出哽咽,随即被更凶的吻堵住。 “此生此世,与君同心。” “同契共守,此志不渝。” 几吻毕,顾承宇已经脱力,酒精催促着他入睡,眼皮沉沉的阖上。 “傅……思远……你玉佩……咯着我……了。” 傅思远撩起少年的一缕头发嗅吻:“那不是玉佩。” “……” 顾承宇已然睡去。 目睹顾承宇是如何完成任务的零零柒不语。 天才!它果然是天才。 它就知道顾承宇超标的一批! 嘿嘿,它下回还这么干。 顾承宇也不知道醒时是什么时候,窗子半掩着——日头正盛。 他盯着熟悉的帐顶,一时有些发怔,随后动了动身子,觉得浑身难受,才发现傅思远两条胳膊横在自己腰间,正严丝合缝地锢着自己。 顾承宇:“?” 好兄弟和自己都衣衫不整,他俩的腰带也不翼而飞,顾承宇魂都吓飞了,赶紧把裤子提好,拢紧大片衣物,满床铺地找腰带。 我昨晚做贼了? 我怎么和阿帑睡一张床上? 难不成我又梦游了? 我怎么什么也记不清…… 少年整理衣物的手一顿,连忙掀起衣服查看身上痕迹——小腹和胸膛上干干净净,除了几道被压出来的红痕,什么也没有。 还好还好,没耍酒疯。 顾承宇又像是想起什么,视死如归地拉开腰带瞄了一眼,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二弟没事。 傅思远一睁眼便见顾承宇撩着衣物,露出那截布满吻痕的韧腰,他喉结滚动两下,伸手拉下衣物,懒洋洋地靠上少年的肩。 “阿宇,你醒了。” 顾承宇动作一顿,僵硬转头,讷讷道:“嗯……嗯……” “头疼吗?” “不疼。” 傅思远伸手为他拢紧衣襟:“这两日便别上甲板了,宿醉易受风。这船差不多后日便能到雍烛。” 顾承宇不看他,只是小声答:“知道了,先起来吧。” “我去给你叫些热水。” 待傅思远离开,顾承宇便急忙骚扰零零柒。 “前辈!前辈!我昨晚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我有对阿帑做什么吗?” 零零柒义正言辞:“你不仅对他上下其手,还硬要留着人家,非逼他结了同心契。” 还被他亲了腰和腿。 “你哭得那叫一个惨啊,为了做任务真是不择手段了,你嗓子都哭哑了。” 顾承宇震惊,一头栽回床上,神色绝望:“我的一世英名!我高大威猛可靠的形象!毁于一旦了……” 我抗议! 龙傲天风评惨被害。 不对。 少年回过味来。 “前辈,这事一半怨你。你昨晚骗我喝酒!” 零零柒看着顾承宇一副如丧考妣的模样:“哎呦,你干嘛,我哪有,是你贪嘴好吧,好歹任务完成了。” 任务…… 顾承宇思绪被拉回正轨,好吧,那也不算亏。 反正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就是没发生过,没错,就这样。 第20章 何为钓鱼执法?这就叫钓鱼执法! 船行几日,总算是到了雍烛。 顾承宇觉得丢脸,原想躲上个几天,偏偏傅思远像是影子似的,就算是天涯海角,照样能找到他。 更恼人的是,他还常常被拦在云娘子门外。 云姐姐不知怎么,说是生病了,拒不见客,可顾承宇明明看到她早上还和人在船头聊天来着。 吃了闭门羹的少年把全身心都投入到修炼中——按照进度,不出一年他便能突破金丹期。 这是个相当恐怖的速度。 十七岁的金丹期修士——放眼整个天玄大陆,都是凤毛麟角。 不过他又多了个小烦恼。 顾承宇夜间总觉得心口发烫,有什么酥酥麻麻的东西流窜在四肢,有时还觉腿软,可他活蹦乱跳好得很,又没受凉,这是闹哪出啊? 丹田发烫,同心契隐隐约约产生了共鸣。 某天夜里,他翻来覆去时忽然福至心灵…… 不对。 等一下。 [因为你俩没双修过,同心契躁动是很正常的,你习惯就好。] “?” 什么玩意? 少年一个激灵,差点从床上滚下去——前辈你说的是中文吗,每个字他都认识,怎么连起来好像听不懂了。 [就,挺正常的,你要是梦见和他滚一起都是正常现象。] 更炸裂的真相零零柒没敢说。 这哪是什么普通躁动,分明是傅思远那边的臆想通过同心契直接投射过来了。 同心契会把执念深重者的臆想投射在另一位结契者身上,便于双修愉情,没错就是这么超标,效果拔群,不然怎么是道侣才结呢。 但零零柒是不可能说出来的——它怕顾承宇真和它爆了。 少年绝望地忍受着身上的燥热,从床上爬起来做俯卧撑。 “我有点后悔了。” [事已至此,自求多福。] 到港那日,天朗气清,盛京也的确不负盛名,一眼望去这沧浪江上舳舻千里,千帆过境,码头上更是人头攒动。 “小宇,盛京虽好但骗子也多,在外切要多长几个心眼,莫叫人家给骗了。” 临走前,云之韵不放心地又嘱托了几句,秀眉紧蹙:“自古人心难测,千万小心。” 顾承宇虽然早就明白这些,但还是感激云之韵的关怀:“好,云姐姐,日后若是有之燕哥的消息,我一定头一个告诉你!” 女子瞄了两眼傅思远,顶着那人黑沉的目光把顾承宇拉到一边说悄悄话。 “之燕的事你不用费心,只是你那朋友……要小心。” “小心?为何……” 还未说完,傅思远便阔步走近,拉着顾承宇的一截手腕,云之韵不再言语,面上挂起一个笑,微微福身:“相逢即是缘,云娘在此别过。” “云姐姐——就此别过!” 顾承宇被傅思远拉着下船,冲云之韵挥手,女子的身影孤零零地立在船尾,几声轻叹消逝于风中。 “抬腿。” 少年回神迈过眼前的木坎,人流太大,几乎到了摩肩擦踵的地步,他一边看路一边和傅思远聊天。 “盘缠没多少了,得想法子弄点灵石。” “去黑市转转?” 前世二人皆为修士却各有所长,顾承宇悟性极高,什么法术都一点就通,炼丹炼器更是不在话下,一炉丹药里最次也是玄品,炼器也从不失手,但就是不善符篆阵法。 傅思远则是最擅长这些东西,独创的七杀阵没有阵眼,是极为狠辣的死阵,若二者修为相当,他出手必定要人性命。 顾承宇当初在玄月宗苦于此道,每每都要和傅思远研讨到半夜然后同榻而眠,如此半月总算略有长进,不至于被长老天天叫去开小灶,但看到这些符篆法阵还是感觉头昏脑涨,想得他脑仁疼。 傅思远静静看他。 “……干嘛啊。” 顾承宇心虚地摸摸鼻子:“我知道我上辈子不小心走丢了嘛,这次不会了。” 我得去黑市做剧情点啊。 雍烛繁华,但正如同光与影一般,这花团锦簇下暗潮涌动,无数势力盘根错节,黑市,便是人人皆知却缄默不语的灰色地带。 [剧情点:黑市疑云] [时间:四月一日丑时] [地点:黑市地牢] [人物:未知,顾承宇] “阿宇,我不会放任你涉险,你想做什么?” 见傅思远面色发寒,顾承宇正起神色:“我想解决上辈子那群人贩子。” 前世,顾承宇和傅思远失散后,被商人蒙骗,那人以做工为由,把少年迷晕关进暗无天日的地牢。 那时的顾承宇惊觉,那地牢中竟关押了起码数十个与他年龄相仿的少年,甚至还有七八岁稚童。 年龄稍长的被打断腿脚沦为乞儿,小一些的便转手卖给不能生养的人家。 顾承宇进了地牢,先是挨了几顿毒打,接着又生生饿了两日,人贩子们看他相貌好,才没舍得废了他,而是盘算着调教调教卖进花楼。 可他太犟了,脾气又倔又硬,不服管教。 那头目恼羞成怒,反正也不缺顾承宇那么一个,干脆喂了迷药去当菜人,也不白瞎了这一身皮肉,在被下药之际,那位散修前辈如神兵天降。 后来的事,便不用多说。 这段经历对顾承宇影响极大,也正是那位前辈为顾承宇树立了惩恶扬善,匡济天下的典范。 他也想用自己的力量,去救更多更多的人。 顾承宇要用他的剑,他的道去捍卫他心中的义。 尽管世间藏污纳垢,可萤火之光终归也是光,自己的微末之力,或许也是那些深陷泥潭中的人的救命稻草。 因为自己也曾身陷黑暗,所以他更想带来黎明。 零前辈要顾承宇走剧情,他正好也要救人,二者并不冲突,只不过这次的结局,不会再是只有寥寥几人被救起,他来得及——救更多人。 “我都想好了,那群狼心狗肺的东西就爱骗那些初来乍到的小孩,我就扮做小乞丐,等着被骗就行。” “等他们上钩,你就暗中跟着我,我们直捣黄龙,一举毁掉他们老巢,把人一口气全救了。” “非常简单,对吧?” [你这是钓鱼执法啊?] 钓鱼执法?这是何意? [就是故意引人犯错,然后重拳出击。] 顾承宇表示——那没错,他就是钓鱼执法! 那群人贩子就该站成一排被他用枪扫,多少无辜稚童惨遭毒手,又有多少家庭妻离子散,他钓鱼执法怎么了? 这叫正义执行! 傅思远拧紧眉:“我还是不能让你涉险,你在暗我在明,我去涉险。” “那不行——我是说,你可以和我一起,但是我必须去!” 我不去我走不了剧情啊。 “承宇。” 傅思远声音放软,罕见带着恳求意味。 少年却坚定摇头,伸手拍拍他的肩:“乖,叫爹也没用。” 傅思远睫毛轻颤,终是沉默着点了头。 第21章 他们怎么不上当啊 顾承宇效率奇高,二人在客栈安置好后,他转头就拿出一身行头——破布烂衫,土陶碗,和一双漏脚趾的草鞋。 “一会我就穿这身然后易容去街上哭,哭完西市哭东市,拜完佛祖喊苍天,弱小无助又可怜,人贩子保准上钩。” 傅思远盯着那堆衣物,深吸一口气,张嘴又合上,他实在舍不得委屈顾承宇穿那身破烂,半晌道。 “承宇,就没有更体面一点的方法吗?” “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顾承宇拍拍胸脯,“你听我,这招绝对好使。” “但大庭广众的……会不会太过刻意?” 顾承宇细想一番——也对,那群人贩子是坏不是蠢,他那样企图有些过于明显了。 “呃……”少年几步凑近,小声道,“那我们就先这样,再……” 午夜子时,盛京醉仙楼。 “哎呦~小郎君,上来陪奴家玩玩嘛~”二楼朱漆栏杆上斜倚着个华衣珠翠的姑娘,举着酒盏和顾承宇遥遥相望,巧笑倩影,“上好的女儿红哦~” 少年趁挚友不备,悄咪咪地冲漂亮姐姐挥挥手。 傅思远一把遮住顾承宇的眼,目光也冷冷地刺过去,唬得那姑娘转个身子寻他人去了。 醉仙楼位于盛京天桥,天桥一带是雍烛勾栏瓦肆的聚集地,常年是“日不闻夜阑珊”之景,也聚集了各种“三教九流”之人。 黑市极为神秘,顾承宇前世是在这勾栏之地被骗的,迷晕后醒来便在黑市,所以要说具体入口,他也不清楚。 胭脂香混着酒气在暖阁里流转,歌妓们莺燕似的歌声从楼中传出,街上挂满七彩花灯,更有杂耍团在表演神龙吐火胸口碎大石,赢来一众打赏叫好。 二人立在隐秘一角,顾承宇借着镂空石雕向外窥探。 “三角眼,高颧骨,浅眉毛——就是那人。” 顾承宇扯扯傅思远衣角,似是想起什么,做呕吐状。 “看着笑容可掬,其实就是一坨烂肉,连七八岁孩子都要糟蹋。” “你在此处不要动,我们按计划行事。” 少年再一转身,便已是一副面黄肌瘦的陌生模样,身上衣物粗糙却极干净,两手局促捏紧衣角,全然透着一股不谙世事的纯真。 浑身上下透着四个大字——我很好骗。 人来人往,顾承宇很快便借着人流靠近那卖糖人的小摊,少年缩着背,面色慌乱,似乎极力想离开这混乱的是非之地,却又被不断推搡着前进。 “这位小兄弟,可是迷路了?” 杨一舟眼中闪过幽光,浑浊眼珠不着痕迹地打量一番面前的少年——品貌一般,皮肤黝黑,不算什么好货色,年纪也大了,没意思。 近来乞儿已经够多了,卖出去做个菜人倒还行,看这身量不错,宰了能得好几两银子。 “你,大哥你,叫……叫我吗?” 少年犹豫地指指自己,声音转弱。 “你这孩子,怕什么,过来坐坐,和家里人走散了?” 男人手上搜罗着什么。 “渴了没?叔给你口水喝。” “我……我,我是晋中那边的流民,逃洪逃过来的……” “何时逃来的?听说你们那边还闹蝗灾呢不是?” “世道不好……就今个刚到。” 杨一舟停下手里功夫,嘴角笑容变浅,嗓子里的话拐了个弯:“那是不巧了,你是几时和家人走散的?去北边的城隍庙瞧瞧呗,那儿消息最灵通。” 顾承宇面上做感激状——心中却纳闷,这人面色有异,他有哪儿说错了不成? 这人贩子怎么不上当啊。 瘦高男人退开,复又对狼狈少年笑笑,带着逐客意味。 顾承宇心有疑虑,又在这地界来回转悠几圈,装作寻人模样,确认无人跟着自己后,才和傅思远汇合。 “阿帑,如何?” 傅思远沉声道:“这里的确不简单,不止一个哨子,往来人流里起码有三个不同探子,醉仙楼三楼最右手边的包厢有一个,卖花灯的,斗鸡的……还有街角那个卖身葬父的,都是。” “这么多?” 顾承宇瞪圆了眼,双手叉腰,心觉纳闷。 “啧,那他们为什么不上当啊,我看起来还不够纯真吗?” 少年卸下易容,从怀里掏出个铜镜,左看看右看看,突地长叹一声:“看来是那副假容太糙了。” 顾承宇摸摸自己的帅脸。 “如果是这张脸,人贩子肯定不舍得放了!” 傅思远看着少年的模样,心底突地软了一块,真可爱。 唉,怎么那么可爱呢。 “赤龙堂在盛京暗哨无数,这平日里往来的流民,可都被载地清清楚楚,小娃娃,大意咯。” 此声一出,二人俱惊。 顾承宇眸光扫过,那空无一人的巷口,竟倚着个醉得歪歪斜斜的老乞丐,正靠着墙根嘀咕。 “呵呵呵呵呵呵呵……荧惑失芒隐于房宿,太白敛辉伏于毕昴,风云将启。北辰九星连珠,紫气贯参商,圣人出中洲。” 老乞丐歪着脖子仰面朝天,声音困倦。 “天命……在……此……呼噜呼噜……” 顾承宇脑袋发懵,眉心红痣一烫:“睡?睡着了?” 这是哪位精通占星的道友?怎么混在这盛京城里做乞丐? 他喃喃,有些出神:“荧惑失茫,太白敛辉为不祥之兆。北辰九星……” 傅思远神色猛然一沉:“一派胡言,阿宇,不过是这疯子胡言乱语,你切勿放在心上。” “等等。”顾承宇抬手制止,迟疑轻推老者肩头,“前辈,前辈……” “唔唔——别,别烦我——去,去城隍庙,呼噜呼噜……呼噜呼噜……” 那人挥了几下手臂,砸砸嘴,彻底睡死过去。 “这人……”顾承宇还欲说话,傅思远突然拍拍他的肩,一阵劲风带过,卷起沙石,二人均是一避。 顾承宇再回首,那老乞丐已经不见踪影,仿若凭空消失一般。 “大隐隐于市啊,阿帑,你可看得出那前辈是何修为?” “否。” “不知他为何要帮我们……” 顾傅二人相视无言,心思各异。 剧情里应该没这出吧,我前世也不认的这人啊。 前辈—— [别问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问就是不知道,问就是天道没说。] 前辈,新铺的土路就是平哈。 [?] 没石粒(没实力)啊。 [???] [顾二狗我□□□□——哔——哔哔哔——我哔——□□□天道——怎么还消音哔哔——我哔哔哔——] 气完零零柒的顾承宇神清气爽,继续和傅思远讨论赤龙堂一事,他们先前其实讨论了上中下三计。 此计不成,还有一计。 二计若还不成,诶!还有第三计。 “你追踪符都搞定了吗?” “嗯。” “咱们修为尚浅,此招虽险胜算却大,只希望那什么赤龙堂里别有元婴期修士在,若是被逮到便有些棘手了。” “阿宇,你放心,那追踪符未受我灵力驱使前便是一道普通灵印,不会被任何人察觉。” “这是下下策,万不得已不必动用。” 第22章 哥的演技,无可挑剔 盛京虽大,总体却被沧浪江划分为上下二城。 上城主要居住着达官贵人,皇亲国戚,严格按照礼制而建,北宫南坛,左祖右社,前朝后市。 下城管理则较为松散,市井百姓常居之所。 都说盛京繁华,然还是有饥民食不果腹,民生多艰。 漂泊不定的流民身无分文,又无栖身之所,官府往往在城隍庙设粥铺赈济,加之民众对城隍神的敬畏,常来此地祈求平安,久而久之,城隍庙逐渐成了流民聚集之处。 赤龙堂原先也是由流民组成的帮会,自从走了歪路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在巨大的利益面前,人性泯灭为恶鬼。 他们专门针对流民,外乡人下手,下城失踪案频发,多数是赤龙堂的手笔。 而失踪者大多势弱,报官无门,或是人生地不熟,初来乍到便被当做牛羊吞食干净,连骨头都不吐。 要么,加入赤龙堂,成为为虎作伥的走狗,要么就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顾承宇对镜坐好,傅思远则在身后为他束发。 镜中少年眉目如画,一双眼睛清亮有神。傅思远骨节分明的手指穿过他乌黑的长发,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眼底晦暗不明。 “阿帑,好了没啊?” 顾承宇大咧咧地催促,打了个哈欠,傅思远这动作也太磨蹭了,说了不用不用,非得亲自来。 待束好发冠,傅思远又为他件件穿好褡护,外衣,拢紧衣袍,束紧腰带。 傅思远前世没少做这些事,在他还是顾承宇专属小哑奴的时候,顾承宇的衣物饮食,桩桩件件没有不经他手的。 直到现在,他依然愿意做顾承宇唯一的仆役。 顾承宇指间执起一把玉扇,有模有样地轻摇——好一个金尊玉贵的小公子。 谁能想到这是从小山村里出头的野孩子? “我就不信了,我们今日准备的如此万全,他们还不上当。” 二人今日扮做叛逆离家的富商小公子和他不近人情的冷面侍卫。 装乞丐骗不过他们,那娇纵无脑的小少爷总行了吧——这要是再不成,那便只能动用追踪符了。 “阿帑,城隍庙走起!” “稍等。” 傅思远抬手,不知从哪拿出一副银黑面具,叩在脸上,完完全全遮住了俊美五官,只余一双寒凉黑眸,倒真叫人不敢近身。 晨钟轻响,二人还未走近,便嗅到空气中弥漫混杂的檀香,时辰尚早,便有衣着朴素的劳工鱼贯而出,大约是去码头或市集卖苦力的。 虽才辰时一刻,已有香客来此。 沿着石阶入了寺庙,见一玄袍小道士正在庭中洒扫,不过八九岁。 顾承宇故作不满,无礼嚷嚷:“喂,小道士,你们庙里大师呢?本少今日来求签,让他滚出来。” 小道士面露难色。 “这位施主,不巧了,妙真师父五日见一次客,昨日已见过了。” “什么?!你知道本少是谁吗?不就是银两吗,本少有的是,本少今日就要见他。” “施主,这城隍庙有城隍庙的规矩,若您心诚,待五日后再来便是。” 小少爷一听登时便不乐意了,挎下一张俊俏脸蛋,竟将气撒给身侧的侍卫。 “都怪你!若不是你昨日非要在客栈逼我休息,我早就求着签了!现在好了,还得多等五日。” 被又打又骂的侍卫毫不还手,活像个受气包,只轻轻拉住小少爷的腕子:“少爷,小心手疼,舟车劳顿数日,您不休息身子吃不消的。” 顾承宇瞪着一双眼,越发无理取闹:“你看不起我?!” “卑职没有。” “你分明就是看不起我——你这混蛋。”气急败坏的小少爷摸索出身上的钱袋,赌气似地丢在地上,铜板子鼓溜溜地滚了一地,叫那陆陆续续被动静吸引的看客眼都瞧直了。 嚯! 这无理取闹的是哪家小公子? 随身带那么多银两。 “拿上钱给我滚!不要再跟着我,我不要你跟,滚!” 顾承宇说完,一个眼神都没留,大步往外迈。 那侍卫将地上三两下钱袋子拾起,也匆匆跟上:“少爷,您在盛京人生地不熟,不要为难属下。” “少爷!” “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你们没活干吗?” 小少爷被十几道异样目光盯得面色羞恼,语气也更不客气:“都杵在门口做什么,好狗不挡道,这什么破庙……” “小施主,请留步。” 顾承宇动作一顿,回头看向声音来源,那是个五六十岁的老道,还是修行之人,有练气五阶的修为。 “你谁?” 老道不紧不慢地行礼,悠悠道:“贫道妙真。” “你就是妙真?”顾承宇闻言面色稍霁,“听闻你算命数很准,那便来帮小爷我算一算,钱不是问题。” “小爷我一路从江南过来,你可别只是个绣腿花架子。” 妙真长叹一声:“请吧,小施主随我来。” 二人相视无言,顾承宇压住嘴角。 终——于——上当了。 这个假道士,还和赤龙堂一块骗人,人正经道士哪有双手合十行礼的,不伦不类,都是拱手礼。 拿礼佛手势拜道家庙就算了,还干这道德败坏的破事,也不怕被三清放天雷劈死。 “小施主是江南人士?” “是啊。”顾承宇自得一笑,报出个边陲小城,“本少爷家里做的丝帛生意,年入千金!家中可是地主。” 妙真捋着胡子,目光一移,倒真是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蠢材模样:“这位是?” “他什么都不是!烦死了。” 冷面侍从声音平淡:“在下是少爷的贴身侍卫。” “为何这脸上——” “自幼貌寝,见不得人。” 老道目光打了个旋,落在神情厌烦的小少爷脸上。 “贫道观施主面相,额间有痣,似是父母缘浅不睦?” “关你什么事,我只让你算八字,哪叫你看面相!” 小少爷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一点就炸。 老道点点头,用笔沾上朱砂,桌上平铺黄纸,略一颔首:“小少爷是算姻缘还是财运啊?劳烦报上生辰八字。” 顾承宇面色不虞,随口编了一个,烦躁嘀咕:“本少要算命途!你这老头耳聋吗?先前就说了。” 妙真缓缓落笔,待在黄纸上书写了一半,突地煞有介事地掐指推算,眉头紧皱,那桌上黄纸无风自燃——小少爷大惊,唰地从椅子上站起,被侍卫扶住。 “这是怎么回事?” 妙真摇头:“少爷的确是大富大贵之命,但近日恐有血光之灾啊。” “什……什么?你这臭道士别胡说!” “此乃本观秘制灵茶,辅以庙中灵砂,可驱邪避灾。”妙真堂而皇之地将香灰状的粉末撒入茶盏,动作行云流水,“施主若是不信,那便另寻他处吧。” “但若是白白丧命……唉,实在可惜。” “你……你……” 傅思远低声劝道:“少爷,这道士说的未必准,我们再去白马寺看看。” 顾承宇转个身,背对着那老道,冲挚友眨眼。 接到暗示的傅思远拉着小少爷的手便往外走,少年面色犹豫,行至门口,一股寒凉厉风袭至腿间,将人狠狠绊住。 “啊——什么东西!” “有,有,有只手绊我!” “少爷!” 小少爷吓得被几乎缩进侍卫怀中,眼看着就要落泪。 “好冰……那是什么?” 妙真神情自若,并不动弹,收回灵力:“施主,莫说贫道没劝你,出了这道观,怕是生死难料。” “不若先在观中留宿,贫道为你做趟法事。” 第23章 谁生死难料?说话!你回答我! 顾承宇听罢,重新落座,只是还强撑着面子,口气不小。 “那……那好吧,法事今日就要——本少爷等不了!”少年敲敲桌,“顾二。” 侍卫从怀中掏出鼓鼓囊囊的荷包,拍在桌面。 妙真刚要伸手,被顾承宇挡住,咬字强调:“法事!” “自然自然。”老道重新推过茶盏,“这灵茶是法事所必要的,施主请用。” 寻常迷药对修士并不起作用,只要略施灵力便可排出药性,顾承宇接过茶盏,便一口饮下。 苦涩的香灰味弥漫在口中,少年苦着脸被侍卫塞了一口蜜饯。 “呸呸呸!什么灵茶,难喝死了。” “良药苦口。”妙真缓缓起身,沉声道,“施主请在此略等一二,贫道去取几张符纸。” 修真者五感敏锐,二人修为又都高于妙真,便能清晰听到妙真在隔壁房中与另一人私语。 “这次的货刚好缺个伤官命格,里面那个就是,赶紧送过去,否则惹那些大人生气便大事不好了!” “那另一个?” “一并带走,到时候杀了便是。” 顾承宇压低声音:“好像不对啊,他们说什么命格命格的?前世关地牢里,也没查过我命格啊。” 窗纸被捅出个小洞,缕缕白烟涌入室内,顾承宇欲站起身,故作虚弱地扶住桌沿,夸张道:“我,我身子不舒服,你去请——” “请……” 话还未完,便整个人软倒在桌上。 “少爷——” 啪,也倒了。 [诶,你俩这装的……我看对面智商也是挺堪忧的。] 顾承宇只觉得身体被粗鲁拖动,眼前明明暗暗,还被傅思远压的够呛——兄弟这一身肌肉真是重死了。 “这是这批里最后一个了吧?” “那些大人也不知道要那么些人做什么。” “炼丹呗,都是东洲来的,我早听说过了。” 大约过了一刻。 顾承宇只觉得周身温度骤冷,一股刺骨寒凉逐渐从脚踝蔓延至全身。 二人被丢在冰凉石板上,顾承宇右眼悄悄掀开一条缝,打量着四周环境——的确是地牢。 妙真弓着腰,正满脸谄媚地讨好着一黑袍人。 “对对对,大人,齐了齐了都齐了!正官格,七杀格,正印格……那个就是伤官格,一个不少!” 黑袍下嗓音嘶哑:“不错,三日后,我来取货。” 顾承宇并未释放灵识探查,他乍一眼看不出那人修为,若贸然释放灵识,怕是会打草惊蛇。 黑袍人似是用了瞬身术,下一霎身影便消失不见。 顾承宇再用灵力探查——果然已没有了那股异样气息。 妙真摆摆手:“阿虫阿虎,把这小子拖进去,至于另一个,杀了吧。” 少年手腕刚被触碰,便睁开双眼,那壮汉还未喊出声,便被顾承宇一个手刀劈在颈侧,傅思远下手更狠,直接拧断了另一人的脖子,顾承宇这边都听到了骨头碎裂声。 “你!你们到底是何许人也?” “来取你狗命的人。” 妙真脸色青白,放声狂笑:“不自量力的蠢货,不过是来送死罢了。” 话音刚落,数十个手持银刃的大汉从四面八方涌出,把二人围困在中间。 顾傅二人后背相抵,对视一眼。 “阿帑,好久没活动手脚了。” “呵。” “这种程度的围攻,连灵力都没必要动用。” 顾承宇嘴角一咧,身形骤然前冲,灵力汇聚指尖,直抵命门,少年力气不余但技巧十足,竟无一人能伤其分毫。 傅思远侧身闪过一刀,反擒住对方手腕一拧——咔嚓! 他身形一转,长腿扫中另一人脖颈,直接将其踢飞出去。 二人配合默契,转眼间,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片。顾承宇甩了甩手腕,嗤笑:“就这?” 傅思远用帕子擦净手指,淡淡道:“没劲。” 妙真吃惊一退,老脸阴沉,双手掐诀,语气阴狠:“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今日就让你们见识什么叫修士!” 顾承宇动作比他更快,砰一枪打断膝盖骨。 “啊——我的腿!”老道扑通跪地,还没嚎完又被一脚踩住伤处。 “见识什么?嗯?”顾承宇碾了碾脚尖,“接着说啊。” “之前不是挺能说的,现在谁生死难料?回答我!” “啊——疼!疼疼!祖宗,祖宗,小祖宗别踩了——!” 妙真满脸扭曲,眼中带着怯懦和阴狠。 “老实点,我问你答,不然喂你吃枪子。” 顾承宇抬脚。 妙真连连应声:“好好。” “这是何地?” “赤,赤龙堂的一处地牢。” “你把我迷晕带过来做什么?” “关,关起来,近日有东洲来的大人,要了好几批不同命格的货,年纪就是……就是十二至十八。” “其他被拐的人呢?” 妙真委屈抬头:“这,这我不知道啊,祖宗,我们手底下负责的也不一样,您找的是哪一批啊?” “黑市。” “黑市……那,那是杨一舟手底下的!我全交代,全交代,祖宗饶我一命吧。” 老道慌慌张张从怀中拿出一块令牌:“这是黑市的通行令,有此令牌,便可畅通无阻——您请您请。” 待妙真把家底都抖了个干净,才小心翼翼看向顾承宇,少年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那奇怪的法器,接着黝黑洞口顶住他脑门,只听咔哒一声。 子弹上膛。 妙真做了十几年害人勾当,心觉不妙,顿时涕泪交加。 “祖宗!祖宗!不是说交代了就不杀我吗?” “其实我也是个苦命人,入这行也是迫不得已,我本性一点不坏的!” “您问的,我可老老实实全抖出来了啊,这东西都在这了,求您高抬贵手,放我一马。” 顾承宇咧嘴一笑,眼底冰凉。 “骗你的,交代了也吃枪子,下辈子记得——” 砰。 做个好人。 傅思远皱眉看着溅到顾承宇手背的血点,又从袖中掏出一方素白帕子,轻轻擦净那滴殷红。 “脏。” 顾承宇眨了眨眼,不以为意。 兄弟的洁癖确实挺严重的。 “恩人——恩人!恩人!” 谁在说话? 这声音怎么听上去那么耳熟? 顾承宇循声看去,竟有个灰头土脸的少年在铁栏后大喊,仔细一瞧——好家伙,还是熟人,欧阳靖! 欧阳靖此人,是前世顾承宇众多小弟中的一个。 性情豪爽,动如脱兔,三天两头不骚扰顾承宇就身上痒,在演练场里被顾承宇攮在地上打,依然锲而不舍地上门求战,后来顾承宇发现他并无恶意,只是纯粹地欠揍,便不再搭理。 但欧阳靖对顾承宇十分仰慕,整天跟在他屁股后面叫小师兄。 顾承宇最终也被他的真挚打动,虽说这人脑袋缺根筋,但求道之心异常坚定,他也不再客气,收为小弟或者说……小儿子。 他这喜欢做人爹的毛病真是难改。 第24章 顾·见钱眼开·承宇 没错,对顾承宇而言,傅思远是省心的大儿子,欧阳靖就是顽劣的小儿子。 一个贤惠懂事,一个操碎了心还整天惹麻烦。 欧阳靖扒着栏杆,见顾承宇面有动摇,眼神一亮,喊得更起劲。 “恩人!不对……仙人!这里还有人!” 顾承宇挥手,用灵力解开铁牢,目光一扫牢中——七八个衣着不一但年龄相仿的孩子。 十一二岁,神智模糊,但都还有呼吸。 欧阳靖连滚带爬跑来,噗通一声跪倒,直接抱住顾承宇大腿,满眼崇敬:“仙人!求仙人教我法术,武功也行啊。” 他刚刚切切实实看到了顾承宇指尖闪出火光,然后身形鬼魅歘歘歘几下全解决了,太帅了! 这一定是东洲的仙人修士,欧阳靖死死扒住顾承宇的腿。 “仙人!求求你——” “只要你愿意带我去东洲拜师学艺,你让我做牛做马端茶倒水揉肩捶背,干什么都行!俺求恁了!” 顾承宇扯了一下腿,没扯动,欧阳靖反而嚎得更大声了:“恩人!仙人!祖宗!” “……” 寒光一闪,傅思远的剑尖已经抵在欧阳靖咽喉处,声音又毒又冰:“再碰他一下,杀了你。” 欧阳靖一哆嗦,却没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仙人救命!” “阿帑!”顾承宇急忙按住傅思远执剑的手,“别吓唬小孩。” 傅思远眯起眼睛,二人僵持半刻,他还是不情不愿地收了剑。 顾承宇表示——见到熟人他是真的很惊喜。 但是无论如何,欧阳靖都不该出现在这里。 前世二人相识,已经是顾承宇拜入云隐真人座下后的事,今生提早那么多? “不可不可,我们二人缘分未到,去去去,边去。” “不要啊!求求你了仙人,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华服少年不知想到什么,连忙从怀里掏出一个云缎锦囊,双手递上:“老大!老大,仙人!只要你收了我,我的钱都给你!你以后就是我欧阳靖唯一的老大……” 顾承宇挑眉,解开锦囊,差点被里面的一片金光给闪瞎眼,这锦囊法器里大约有一千块上品灵石以及一些杂七杂八的“秘籍”。 [有钱人啊,大款诶,宇崽,你卖一百年草药都只能挣到这里的零头诶。] 扎心了。 ……差点忘了这小子出身皇商,家中乃中洲首富,传言这中洲天下商贾,六四为分,欧阳家独占其六。 “真的都给我?” “真!铁真!” 顾承宇只花了零点零一秒就想好了答案。 收! 收小弟! 收的就是你这个人才! 顾承宇又在锦囊里翻了翻。 《三年练气两年筑基》 什么三流杂书。 《荒野求生如何辨别灵草》 灵草不是看一眼就分出来了吗,这也要学? 《东洲往事之云隐真人篇》 这是师尊的传记话本?没想到还有这玩意。 顾承宇略略一扫,目光顿住。 《三句话,让合欢宗弟子倾心》 不对?这本…… “诶诶诶!老大老大,这些灵石都是你的,这书我还没看完呢,嘿嘿嘿。”欧阳靖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有些畏惧地看向沉默的傅思远,“这,这位是——怎么称呼啊?” 傅思远没理他。 上辈子傅思远就烦欧阳靖,一天到晚跟在顾承宇屁股后面碍眼,想当狗也要分先来后到,轮的到他吗就狗叫。 这辈子看着扒住顾承宇不撒手的欧阳靖更碍眼了。 招笑废物。 傅思远垂眸,漫不经心地想着——三天之内杀了他。 真碍眼。 顾承宇拎着欧阳靖的后颈把人提起来:“这是我的好友,傅思远。” 欧阳靖觉得后背发毛,一阵毛骨悚然,但还是笑呵呵地打招呼。 “原来是傅大哥!傅大哥好——老大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傅大哥好!” 傅思远收剑,爱搭不理地点点头,还是被顾承宇用手肘捅了一下才勉强回应。 顾承宇收了灵石,也不和欧阳靖客气:“你是怎么被关进来的?” “呃……这个……”欧阳靖挠挠头,“我,我和家里人吵了一架,带着全身家当偷跑出来的……” “然后我就是街边喝了口水——就被绑到这鬼地方来了。” 说到这里,少年捂着肚子控诉:“这底下没有日头,我也不知道被关在这多久了,这之前牢里已经关了有五六个倒霉蛋了。” “可能绑我的那个比较粗心,忘记给我搜身了,但我这乾坤袋里没带吃的,那群人也不给,我从被绑来都没吃过一粒米!” 这……不应该啊。 欧阳靖虽说不是欧阳家的嫡长子,却也是家主正室所出,正儿八经的主系公子哥。 听闻还是兄弟姐妹中最小的一个。 小公子失踪多日,欧阳家就心大到不派人查查? 除非——欧阳靖是老惯犯了。 “你和家中关系不好?” “倒,倒也不是……就是吧,我比较闹腾……容易闯祸……”欧阳靖眼神飘忽,脚尖在地上画圈,“他们还强行要给结亲!我这次出来就是为了躲这门婚事!我是要修仙的人,才不要娶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 “所以这是你第几次离家出走了?” “这个月第……十次?”欧阳靖犹犹豫豫地回答,“不不不,八次?也许可能应该……” “反正我钱花光就回去……后来我爹都懒得抓我了……” 顾承宇:“……” 得,他真是服了。 这闹腾劲和上辈子一模一样。 “我们二人还有要事在身,欧阳靖,你附耳过来,有一件我要嘱托你,出去后,你先回家寻你父亲,然后这么说……” “懂了吗?” 顾承宇压低声音交代一番。 赤龙堂势力错综复杂,沉疴已久,其背后必定还有高人,单凭顾傅二人毁得了据点一时,却也毁不了一世,若要去除这颗毒瘤,得借势。 欧阳靖既然送上门来,那顾承宇便顺道借欧阳家的手——将这顽疾连根拔起。 少年郑重点头:“放心吧老大,保证完成任务!” 将地上昏迷的孩子们转移出地牢后,顾傅二人便根据妙真所言,前往杨一舟所在黑市的据点。 第25章 顾承宇冷傲退男娘 摘星楼内。 一男一女正于顶楼观星。 那女子肤若凝脂,以珠帘掩面,静坐榻上,身着一件素白道袍,语气平平:“怎么,今日不去城里扮乞丐了,扮了两年终于玩腻了?” 千机君轻摇折扇,转身回应,青年眉目精致,气质温雅翩翩:“霄珠姐姐说笑了,我只是遇到了个有意思的小家伙。” “哦?”玉面仙望向天星北斗,“你个将近两万岁的老怪物,还有什么让你感兴趣?” “非也非也,那小家伙的命格特殊,我竟从未见过。” “承天景命,死生一体,有趣,实在有趣。” 玉面仙闭眼,神情依旧淡漠:“近日星象有异,这天下,怕是要大乱了。” “乱就乱嘛,千百年来争戈瘟疫暴乱频发,同室操戈,手足相食,哪个没见过,我倒是很想看看,这天下究竟能乱成什么样。”千机君抬手,目光如炬,看着那半隐半现的紫薇星,“天命之子,又会作何打算呢?” “距离那件事,已经过去一百多年了啊。”青年若有所思,“也不知云隐那伤……” “他既闭关良久,便是有意隐瞒实情,伤或不伤,都已与我们无关了。” 玉面仙扬手,指尖浮现纯白丝线:“区区百年,弹指之间罢了。” “那倒是。” “南洲那边呢,也没消息?” “无。” “北洲如何?傅乾原的命灯几年前便已灭,可无妄城竟无任何风声,那新任城主还真是手眼通天。” 女子起身,身型霎时化作雾花隐没:“多行不义,必自毙,无妄城的疯子,少去招惹。” 千机君含笑不语,身形一变,顿时化身为一名千娇百媚,风情万种的绝世佳人。 佳人声如莺啼:“小家伙实在有趣,本座再去会会罢。” 笙歌鼎沸,夜阑珊。 “没想到啊,黑市的入口竟在这醉仙楼中……啧啧啧,想到把入口放在这种烟花之地的也真是个人才。” 醉仙楼前还是像往日一般人流如织,香腻的脂粉味混杂着浓重酒气。顾承宇整了整衣领就要抬腿往里走,突然被傅思远一把拽住后衣领。 “等等。” 傅思远从袖中掏出一条黑缎,慢条斯理地蒙住眼睛。 “?” 顾承宇一脸问号。 “你蒙眼干嘛?” “恐女。”傅思远面无表情,“看了就想吐。” “哈?”顾承宇嘴角抽搐,面露同情,“你恐?恐女……哈哈哈哈,难怪你上辈子也打光棍呢!兄弟你也太惨了哈哈哈哈哈……” 傅思远:“……” 零零柒不语,只是一味不语。 好笑吗?他只看到一个暗恋直男并且备守男德的绝望基佬。 “那你在这等着?” “不必。”傅思远精准抓住顾承宇的手腕,“你带路。” 刚踏进大堂,穿红戴绿的老鸨便扭着腰凑过来:“两位公子生面孔啊——呃——” 瞎子? 这年头瞎子也来逛青楼了? 奇也怪哉。 顾承宇抿唇一笑:“我们找诗情姑娘。” “嘶……诗情姑娘?”老鸨上下打量着二人,捂嘴轻笑,“笑渐不闻声渐悄。” 少年扬扇,对答如流。 “多情却被无情恼。” “哎呦~原是贵客——二位随妾身来吧,姑娘在二楼雅间,东西交给她便是,诗情自会引贵客去的。” 隔着木门,顾承宇便听得那琴声含情,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推开木门,便见一绝色佳人,秋瞳剪水,肤如凝脂,含羞带怯地起身相迎,傅思远突然“呕”了一声。 雅阁中几人顿时都有些尴尬。 “……” “你没事吧?” 顾承宇赶紧拍他后背——兄弟看来你是真的无福消受美人恩啊。 傅思远摆摆手,脸色发青:“……让她别走近,我想吐。” 诗情姑娘花容失色,美目含泪:“这位公子是……” “没没没。”顾承宇干笑着递过令牌,“请吧。” “这令牌确是黑市信物。”诗情柔声道,指尖轻轻摩挲令牌,眼波流转,突然靠近,欲一个踉跄跌进顾承宇怀里。 傅思远眼疾手快,提前把人带进怀里,言语讥讽:“姑娘腿断了?非得走到男人怀里?” “这位公子……好生讨厌,怎能如此对美人呢?”诗情娇滴滴地说着。 顾承宇左看看右看看,再迟钝也觉得不对味了。 “那个,那个——阿帑,你少说两句。” “美女姐姐~我们二人还有要事在身呢,求你先给我们带路吧。” “小郎君嘴可真甜~”女子伸出右手,“可姐姐我这腿呀,刚刚好似崴了呢,郎君来扶我一把。” “慢着。”傅思远冷声,抽出剑鞘递给顾承宇,“用这个。” 顾承宇:“……” 世上竟有如此不懂怜香惜玉之人。 令人痛心。 诗情掩唇轻笑:“这位公子倒是谨慎,妾身不过一介弱女子,不必如此提防。” 傅思远冷哼一声,没搭理她。 顾承宇还是没听好兄弟的,直接上手扶了诗情。 “好姐姐,快带我们去吧,我们那事耽搁不得。” “好弟弟~那你亲一口姐姐~” [我靠女流氓,顾二狗你艳福不浅。] 女子话音未落,忍无可忍的傅思远已动用灵力直袭门面,那一刹,双方灵力碰撞,顾承宇敏锐地觉察异常。 他也分出一股灵力送入诗情脉中。 结果——少年整个人都炸毛了,应激地往后一跳,这人脉象沉涩,阳气旺盛。 “卧槽!你是个男的?!” “你一男的装什么美女啊,死变态!” 诗情——不,现在该叫千机君了——掩唇轻笑,声音变得清朗:“诶呀呀,可爱的反应。” “呕——” 顾承宇捂着嘴,浑身发毛。 “男的……不是美女姐姐……男的……呕呕呕——” [唉,傻孩子。] 千机君顶着诗情皮囊娇羞地绞着衣角:“讨厌~人家技术很好的,男的怎么了,男的也能爽哦……” “闭嘴啊啊啊!”顾承宇捂着耳朵蹲下,“我耳朵脏了,我耳朵脏了!” 傅思远将人拎起来,神情自若,眸中暗含警戒:“虽不知前辈为何方大能,但我们二人却有要事在身,劳烦带路。” 千机君耸肩,收起玩弄心思,三人穿过香气满盈的曲折回廊,来到一间偏僻厢房。 他将那桌上的白玉瓶一转,墙壁无声滑开,露出一条幽暗的密道。 “请吧,小~郎~君~” 顾承宇此时已整理好情绪,满脸冷漠,双手抱臂走进暗道,傅思远紧随其后。 “哎呀,刚刚还甜甜叫着美女姐姐,现下竟一个眼神都不给奴家~” 闻言已走出五米的顾承宇倒退着走回来,俊俏脸蛋冷着,右手握拳,在千机君的目光下缓缓竖起中指,停顿两秒,接着利落干脆转身。 傅思远:“……” 千机君:“……” 零零柒:“……” 第26章 那就豆鲨啦 密道狭窄阴暗,复行两步却别有洞天。 铁门缓缓打开,喧嚣声扑面而来。 昏暗的灯火下,鬼影绰绰,街上行人皆戴铁面,吆喝声低哑阴暗,难辨男女,空气中弥漫着腐朽与欲望的气息。 千机君看着二人消失的背影,摇头轻笑:“真是……有趣。” “小后生们,记得带面具。欲入此地者,必掩其形。” 青年漫不经心地想——那蒙眼少年似乎有些眼熟,在何处见过呢? 他竟一时想不起来。 又或者……是哪位故人之子? 黑市又名鬼市。 市开三更,幽火重重,往来者皆覆面,货不示光,价不出口,拂晓无痕。 …… 顾承宇戴着银黑面具,站在人群边缘。 台上,蒙面人掀开红布,露出铁笼里缝着狗皮的孩子,狗皮被粗线胡乱缝在皮肉里,四肢都已畸形。 男孩被拖出笼子——每动一下,诡异丑陋的伤疤就被扯动得越发狰狞。 “来!叫两声给大爷们听听!” “汪……汪!” 台下爆发哄笑,带着轻蔑取笑意味的铜钱砸在男孩身上。 顾承宇神情一顿,那孩子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鞭痕错杂,伤口青紫溃烂,一股怒意油然而生,少年抬起手,却被身侧之人按住。 傅思远神情自若,黑眸平静无波,透过双眼,他告诉顾承宇——现在不是动手的时候。 少年平复呼吸,不甘心地瞥一眼台上猖狂大笑的蒙面人。 一会再收拾你。 二人根据妙真的供词,很快找到杨一舟在黑市的据点。 与城隍庙那伙人不同,杨一舟显然更为谨慎。地牢入口处,十几个黑衣守卫来回巡视。不过终究是凡人,顾傅二人隐匿身形,如入无人之境。 刚巧听到杨一舟的谈话。 “舵主,听闻城隍庙那边出了事……” “哦?” “上头还在查,说是修士所为,我们近日需得多加小心。” “修士?”杨一舟嗤笑一声,“这群修仙的什么时候管起凡俗之事了?不去求他们的长生大道,倒来找我们赤龙堂的晦气?” “小的也觉奇怪……修士眼中,这人命可不算命啊,无冤无仇的……” 正说着,门口起了动静,一名守卫慌慌张张入内。 “舵主!上头来消息了!叫我们连夜搬到别处去——” 杨一舟素来谨慎小心,闻言立即布下命令。 “账本通通销毁,甲等货都移出去,剩下来不及的,一块处理掉。” 前世那位散修前辈直接杀入地牢,杨一舟见求饶无用,便令属下将那些孩子一同宰杀干净,陪他同走黄泉路,顾承宇因被单独关押在深处,侥幸留了一命。 但原本的五十四个孩子,只余下五个活口。 [剧情点:黑市疑云] [时间:四月一日子时] [地点:黑市地牢] [人物:顾承宇] [进度:进行中] 本着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的原则,顾承宇趁乱直接打晕了杨一舟,并用化形术将其化作那半人半狗的男孩模样。 “阿帑,你先去放信号。” 尖锐的爆竹声响起——天空中炸开一道烟花,在最高处“啪”地炸开,化作极为耀目的焰火,不光是此处地牢,连鬼市众人都纷纷抬头。 “有埋伏!” 地牢门口,不知情的守卫猛地抬头,脸色大变。 原本忙着销毁证据的打手们面面相觑,一时慌了神,不知外头什么动静。 “舵主,舵主人呢?” “妈的,杨一舟不见了!” “这狗东西是不是早就知道要出事?” “少废话!快撤——!” 杂乱的脚步声混着咒骂声,人群像无头苍蝇般四处逃窜。 顾承宇在这一片混乱中,一个个打开铁门的锁链。 牢房角落里蜷缩着十几个孩子,最小的不过七八岁,脏兮兮的小脸埋在膝盖里,肩膀一抽一抽地发抖;稍大些的背靠墙壁坐着,裤管空落落的,眼神空洞,见来人都没什么反应。 少年蹲下,缓缓靠近一个伤痕累累的孩子,声音放柔。 “没事了,没事了……” 这句温柔的话就像一块石头,狠狠砸入死水一般的湖面。 “呜呜呜……我想回家……回家……” 也许是“家”这个字眼触动了孩子们敏感的心脏,低低的抽泣声流传昏暗中。 “阿爹阿娘……” “呜呜——好疼,我好疼……” 顾承宇越发心痛,眉眼间满是愤恨之意。 “围起来!一个都不许放跑!” 外头的厉喝声极具穿透力。 “在下奉二皇子之命,前来缉拿案犯!” 顾承宇站起身,二人对视一眼,傅思远看着眼前的少年,那人眼底明亮又冷冽。 “走吧。”他转身,“接下来,不必我们出手了。” 欧阳家为皇商,然而自古士农工商,商人不得涉政,终究难登高堂,可欧阳靖一事,欧阳家必然会出了这口恶气。 当今夏朝皇帝年老,太子之位却虚悬,夺嫡之争愈演愈烈,其中尤以二皇子与六皇子斗争最烈。 清剿赤龙堂,救稚童于水火,多么显眼又得民心的功劳,因此顾承宇交代给欧阳靖的措辞不过是为那些权贵提供跳板,让其师出有名罢了。 不论黑市背后的人是谁,或是赤龙堂所谓的上头是何方神圣,都会沦为政治斗争的牺牲品,在夺嫡风云中变为一道美味佳肴,被连根拔起。 当然——顾承宇也想到了最差的结果。 若欧阳家请来的正是保护赤龙堂的大伞,他会亲自动手。 赶尽杀绝。 以吾之剑,斩尽诛邪。 以其之血,以慰诸魂。 很幸运,他赌对了。 黑市因为这一遭已然混乱不已,不论摊贩亦或是买家都跑了大半,顾承宇提起死狗一般的杨一舟,丢进铁笼中,又抱起目光呆滞的狗孩。 蒙面人被劈晕在地,顾承宇指尖一弹,用一粒石子精准击碎了他的喉骨。 一个残暴而喜怒无常的主人,杨一舟也该尝尝被蹉跎玩弄的滋味了。 “走吧,阿帑。” 傅思远点头,目光温柔,在少年转身片刻,神情骤然阴冷,掌心出现一只黑色蛊虫,缓缓飞入地上二人耳中。 承宇还是心太软了。 既然要除,当然要除的彻底,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这血煞蛊会寄生在宿主体内,不断吞噬血肉,并繁育幼虫,不出半年,宿主必暴毙而亡。 第27章 我不想做任何人的光 狗孩不知要被二人带到何处,他安静地蜷缩在顾承宇怀中,黑沉沉的眼眸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死寂。 他有过很多任主人。 做过书童,仆役,甚至野兽的口粮,现在的一任,将他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痛苦太久,绝望太久,他早已麻木。 狗孩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只记得似乎很久以前,也有个人这么温柔地唤他——是阿娘。 顾承宇搭上小孩极细的手腕,指腹下的脉搏极其微弱,这具骷髅架子似的身躯近乎油尽灯枯,衰败至极。 他只能尝试缓缓渡了些灵力进去。 狗孩浑身颤动一番,呲着锐利犬齿就要咬人,被傅思远一把钳住后颈,只能发出咽唔。 “小畜生——便是这番恩将仇报吗?” “我想救你,我们没有恶意。”顾承宇放缓了灵力输送速度,低垂眉眼,“若我不帮你,你活不过今晚。” 不知听没听懂,怀里的动静总算消停,静默片刻,顾承宇能感到小孩背脊正无意识地发抖,眼泪大颗大颗滑落,温热而无声。 “……” 顾承宇有些头大,他真的不擅长哄小孩,只能轻拍后脊,软言安抚,又转头看向傅思远。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挚友的眼神晦暗不明,有些古怪,似乎是厌恶? 又夹杂着说不清的嫉妒和羡艳。 三人一直在黑市待至丑时——也许是因为顾承宇出手的缘故,前世那位前辈并未出现。 少年眼底略带落寞,左右环看。 “承宇,你在等谁?” 顾承宇本就没想瞒他,见挚友发问,便敞开说道:“我前世是被一名散修前辈所救……他给了我玄月宗的信物,有着知遇之恩,但我却不知他是何样貌,姓甚名谁……” “有缘自会相逢,无缘不必强求。” 少年抿唇笑了一下,并未反驳。 脑中零前辈的提示音忽然响起。 [剧情点黑市疑云已完成] [检测到世界完成度不稳定] [系统自动补发信物] [顾二狗,你摸摸袋子。] ? 前辈,你不是不加班吗? [额……原本是不加的,但是天道给的实在是太多了,你懂的,做人要懂得灵活机动。] 顾承宇用神识探查一番,却见乾坤袋中多了一枚精致玉佩——正是曾经的救命恩人所留! [我也不知道天道怎么判定的,反正你这个剧情点做完了,那玉佩是额外奖励。] 顾承宇虽心有遗憾,但一行人还是回到了客栈。 烛灯亮着,在暖黄的灯光下,那孩子皮肤上的伤口更显狰狞,那张灰色毛发的狗皮,断断续续地从手背,缝合覆盖了整个后背。 触目惊心。 顾承宇紧蹙着眉,他虽通晓悬壶之术却不及专业大夫,贸然为这孩子拆解那副诡异狗皮,怕是会害死他,只能暂且简单处理一番。 “别怕。”他低声自语,看着孩子缩瑟的模样,声音更轻,“马上就好了。” 擦净脏兮兮的小脸和露出的皮肤,少年轻轻将清凉的药膏抹在青紫淤血处。 “这小畜生刚刚还想咬你。” 傅思远声音又冷又硬,眼神黏在顾承宇柔和的侧脸上。 顾承宇没抬头,轻轻“嗯”了一声。 “他只是被吓到了。” 狗孩的呼吸渐渐平稳,眼皮开始打架。等到顾承宇收回手,孩子已经陷入沉睡,脸上的痛苦被暂时的安宁取代,小手还攥紧了他的衣角。 傅思远走到窗边,推开木窗,夜风灌进来,冲淡了屋里的血腥气。 顾承宇用湿布擦净手上的药渍,拿起剪刀,“咔嚓”剪断那一块布料,走到傅思远身旁,心中突觉感伤。 “阿帑,他很像你。” 今夜的月色很美,如银玉高悬。 傅思远哼了一声:“我没那么丑。” 少年闻言笑起来,轻轻撞了一下他的肩膀:“你知道我说的是哪里像。” 傅思远突然不说话了,二人静静立着,不知过了多久:“你打算带他走吗?像带着我一样?” “我不是什么救世主。”顾承宇皱眉,打趣了一番,“况且带着你一个小麻烦就够了。” “我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救世主,阿帑。” 顾承宇感受着夜风的清爽:“我也不想要挟恩图报,我救人是因为我愿意,就那么简单。” “是吗?” “不然呢?我救了那么多人,一个个都要带在身边吗?” 少年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往外走。 “我房间给这孩子了,今晚咱俩挤挤。” “我先回房了。” 傅思远看着他的背影,眼底闪过红光。 其实最心狠的就是顾承宇了。 顾承宇总是这样。用那双温暖的手将他从深渊里拽出来,等他贪婪地吮吸完那点可悲的温度后,又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我们是一辈子的挚友”。 那么温暖明亮,靠近他,给予他希望又毫不留情地狠狠击碎。 挚友? 谁要这个恶心的名头。 傅思远最厌恶烂好人,没由来的善念令他恶心至极,可顾承宇总是不同的。 总是一个,永远的例外。 阴郁少年垂着眼眸。 没关系,他有的是心机和手段。 他会抓住顾承宇,抓紧顾承宇,让他知道何谓刻骨铭心。 傅思远声音低哑,沉在黑暗中,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阴郁,不知是在说谁。 “你救了他,却抛弃他,他会死的。” …… 傅思远身上带着寒凉水汽,钻进被窝里有些冷,顾承宇迷糊地小声嘟囔。 “你跑去冲澡了?” 傅思远没回答,只是往顾承宇身边靠。 半梦半醒间的少年往他身上渡了温热灵力,摸索着把被子往上拉,做完这一切的“老父亲”又沉沉睡去。 “唔……” 崽啊。 “别染上风寒了……” 傅思远眯起眼,眷恋地埋进少年怀中:“……承宇,你对我最好了。” 其他人都去死吧。 次日清晨,天蒙蒙亮,顾承宇就被一阵惊天动地的拍门声吵醒。 哐哐哐哐哐! “啧。”少年拱了拱被窝,抽出一只手推推傅思远。 “阿帑,门口谁啊?一大清早发神经啊——” 还没说完,熟悉的声音就传来。 “老大!老大老大!是我啊老大!” “老大!开门啊老大!” 第28章 誓死追随老大! “老大——我知道你在里面——” “是我啊,欧阳靖!” 顾承宇眼神涣散地直视前方,昨晚丑时才回客栈,又收拾这收拾那的,就睡了没两个时辰。 虽说修行者对睡眠要求不高,但他现在是真的困。 顾承宇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阿帑,你去开。” 傅思远原本挨着他的颈窝,闻言披衣起身。 门一拉开,欧阳靖就嬉皮笑脸地往上凑。 “惊喜!” “找死?” 二人同时沉默,一个是吓的,一个是烦的。 欧阳靖背着大包小包僵在原地,梗着脖子结巴道:“傅、傅傅傅傅大哥……我,我,我我我找老大……” “你——不不不,您怎么和老大……睡一屋啊……” 顾承宇这会也穿好衣物慢悠悠晃出来,一边还揉着太阳穴。 “……你从哪儿冒出来的?” “我偷跑出来的!”欧阳靖得意地挺起胸膛,一边眉飞色舞地比划,“我就说他们肯定防不住我吧!老大你看,我还带了超级霹雳开天破地剑,起死回生回春神医丹……” 他一边说,一边哗啦啦地抖开包袱。 顾承宇嘴角抽了抽,略一扫——得嘞,全是垃圾。 “你确定你是一个人过来的?” “一定确定以及肯定!” 顾承宇挑眉,轻拍傅思远的肩头,挚友明了,抬腿出门。 欧阳靖迷茫:“傅大哥做什么去?” “哦,他啊,他给我买早点去了。”顾承宇转身给自己倒了一盏茶,“进来说,别在门口杵着了。” “老大!我一路过来都听说了,你们也太厉害了,居然敢大闹黑市!” “不是我们,我们可什么都没干。” 欧阳靖看着顾承宇平静自若的模样,满眼崇拜——不愧是老大,功成不居,哪怕泰山崩于前也定然是面不改色。 换做是他,他非得让这盛京城上上下下都知晓不可。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都懂都懂,老大你是做大事的人!我都懂~” 顾承宇面色复杂地瞥他一眼……你懂个屁。 “你今日前来,是铁了心要和我们走?” “我意已决!” “今年多大了?” “十四!” 欧阳靖的根骨并不差,作为前世顾承宇的左膀右臂,在一众小弟里都算是出挑的那个,单金天灵根。 “我想好了,我早就想好了,他们不让我去,我偏要去!” “季文子三思而后行。子闻之,曰:‘再,斯可矣。’现在可不是耍小孩子脾气的时候。” 欧阳靖低头:“老大你说话怎么文绉绉的,这些大道理我都听倦了。” 顾承宇听他这么说,也并未多劝,未经世事的少年人就是有一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劲,冲动热忱,最鲁莽却也最勇敢。 “你可要想好,去了东洲,你便不是金尊玉贵的欧阳少爷而是修真界最为寻常的一只蚂蚁。” 欧阳靖本来还有些没底,听顾承宇这么一说,心中反而更感动,坚信顾承宇是个好人:“老大!我心意已决,九死不悔!” “我誓死追随老大!” 俊俏少年听罢,垂眸一笑,一举一动尽显意气风发:“好,果然没看错你。” “不过嘛,九死不悔倒不必,你既然诚心叫我一句老大,那我也会护你周全。” “老!大!” 欧阳靖激动起身,不伦不类地作揖,大约是从哪些话本里学来的礼仪。 傅思远此时也回来,刚巧将这一段对话收入耳中。 傅思远觎了欧阳靖两眼,看着他满眼崇敬之色。 蠢货。 真碍眼。 今晚就弄死他。 傅思远又看向顾承宇,少年正托着脸,向对面嘱托着什么。 阿宇心善,甚好。 他向前两步,在少年耳边低语,落在欧阳靖眼底就是二人行状十分亲密。 顾承宇听完傅思远的话,眨眨眼又看向一脸懵懂的欧阳靖。 ……好家伙,整个客栈全是欧阳家的探子。 欧阳靖还在傻乐:“老大,你看我干啥?我们什么时候去东洲啊,我听说本月第一趟飞舟马上就要启程了。” 顾承宇抬手先把人打发走:“你先出去,我有事和阿——傅大哥说。” 欧阳靖点头,动作殷勤地带上门。 “承宇,你打算带上他了?你不是说身边只有我一个就——” “嘘——”顾承宇安抚他,凑近了些,“你先别急,我正要和你说。” “我本是没打算带他走的,但刚刚那一遭,我又觉得欧阳靖实在诚恳。”少年眼底闪过狡黠的光,“反正也有个两全其美的好法子,左右都要被欧阳靖缠上,带上便带上吧。” 傅思远看着他的神情,突地冷静下来,狐疑道:“承宇,你是被欧阳靖感动了?不是看中了他背后的欧阳家?” “你猜嘛。”顾承宇笑眯眯,颇为散漫地耸肩,“反正你最了解我了。” “对了,那孩子醒了吗?” “尚未。” “还没有?不会是发热了吧?走走走,去看看,去东洲之前得把这孩子安顿好。” 还在沉眠中的孩子的确有些发热,但还未到严重的地步,只是陷在梦魇中,不断含糊呓语。 顾承宇坐在床边,像昨晚一般往他体内输送灵力,莫约一刻,床上的孩子缓缓苏醒,相较昨晚的警惕不安,已经十分平静,任由顾承宇为他换上干净衣物。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狗孩张张嘴,没说话。 “没有名字?还是忘掉啦?” 狗孩点头又摇头,几乎缩进被子里去。 “那重新给你取一个名字吧。”顾承宇转头看向傅思远,“阿帑,你想一个字,我想一个字。” 名字代表新生,有了新名字,便能告诉自己,黑暗的日子已经结束,未来必定是光明的。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从后种种,譬如今日生。 就如同顾承宇一般,承宇承宇,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是师尊云隐真人为他取的。 而傅思远,是顾承宇给起的名字,取自——未之思也,夫何远之有? 他可把书都翻烂了,才挑的这名字。 “唔……就宁吧,宁者,安也,平平安安的才好呢。” 傅思远黑眸闪动。 “恒,恒者,久也。” “那我以后可叫你宁恒了?宁恒宁恒,是个好名字。” 宁恒怯怯开口,声音磕磕绊绊,带着古怪的沙哑:“宁、宁恒。” 顾承宇温柔摸摸他的发:“真聪明。” “我们宁恒未来一定是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第29章 奸情啊!妥妥的奸情! 雍烛设有云霁台,于摘星楼附近,不过十里之距,正是为闻风阁的修士们特设。 所谓云霁台,便是修士的港口,用于停靠各洲往来的飞舟,各洲之间也有亲疏之分,北洲与东洲的航线极多,东洲与南洲的航线也丰富,北洲和南洲相互之间往来却不频繁。 飞舟是运渡灵器的简称,此物全名九霄飞舟,乃黄阶灵器,一般可载两百修士,随着品阶升高,可载人数坚固度均会大幅提升。 盛京每月从中洲发出抵达东洲的飞舟最少也有五班,本月首航,便是五日之后。 在等待飞舟期间,顾承宇一直在想法子给宁恒调理身体,愁得帅脸都憔悴了,那孩子身体亏空太严重,需得用上好的灵药调养,最次也要上百颗中品灵石的地阶大还丹。 顾承宇一边肉痛地往外掏灵石,一边和傅思远长吁短叹地讨论。 “唉……”他瘫坐在椅子上,一脸生无可恋,“我们孩子怎么这么命苦呢?” 傅思远坐在一旁,默默递了杯茶过去:“……” 顾承宇没接茶,反而拍案而起,悲愤道:“我们怎么也这么命苦啊?这两天花的灵石,比过去十六年加起来还多!得多得多得多……” “多就算了,还没效果,这群庸医!”少年咬牙切齿,“连药王谷弟子的一根毛都比不上。” 他说着,整个人往桌上一趴,脸埋进臂弯里,活像个被生活压垮的老父亲。 傅思远瞧他这副模样,忍不住伸手拍了拍他的背:“不必那么担心那小畜……孩。” 顾承宇闷闷地“嗯”了一声,半晌才抬起头,叹道:“还好欧阳靖还得给我薅薅,上回那灵石也没用完,不然真是连病都治不起了……” 傅思远伸手揽过心上人的肩:“别想那么多,灵石总有法子挣的,承宇别太累了。” 顾承宇顺势往他肩头一靠,满脸悲催。 一旁围观的零零柒默默盯着这俩人的互动。 很怪。 非常怪。 [……顾二狗,你俩这样子真的很诡异,你知道吗?] 活像一对贫苦夫妻,为了给绝症儿子治病,掏空家底后抱头痛哭的鬼样子。 没错。 在偷看的欧阳靖也是这么想的。 自打欧阳靖死乞白赖地加入这个家,三人便同住在这客栈里。 顾傅二人常常秉烛夜谈,但又偏偏不带他。 欧阳靖年纪小,好奇心重,晚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腔都是自己即将跟随二人前往东洲的兴奋。 今日也是如此,他盯着那客栈的破木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爬起,先是在床边走来走去,又开了个窗子吹冷风。 最后也不知是脑子哪里抽了,鬼鬼祟祟地猫着身子,做贼似地在顾承宇房门口探脑袋。 老大睡着了吗? 不对……修士应该不用睡觉吧。 好想知道东洲到底是何模样。 玄月宗的三千天阶真的有三千阶吗?那不是通到天上去了。 云隐真人到底收不收徒弟啊? 都说修士可以容颜永驻,那老大几岁了啊? 二十?三十?五十? 总不能一百岁了吧。 唉,好想和老大聊会天啊,但又怕被傅大哥用眼刀子剜死。 欧阳靖这边探头探脑,竟真发现了这门上的麻纸有块缺口。 这客栈地偏,到底比不上大酒楼,连门纸都没用丝绵纸,少年从那缺口往里窥去——顾傅二人相邻而坐,皆是背对着自己,发尾纠缠在一块,连衣衫也是,一黑一灰倒是十分相称。 二人似是在谈论什么,欧阳靖听不清。 欧阳靖莫名觉得有些怪,不知怎么形容眼前之景。 烛光摇曳,对影成双,倒显得有几分……嘶…… 欧阳靖想了一会从脑袋里刮出一个词来。 几分缱绻来。 对,可不就是含情脉脉,缱绻缠绵吗? 傅思远垂眸,察觉到陌生视线,眼中闪过厌恶之色,脑袋里过了三秒却计上心头,缓缓倾身为顾承宇抚平领口褶皱,恰恰使二人影子相叠。 顾承宇见傅思远凑近,言语一顿:“怎么了?” “袖口有些灰,拂开了。” 少年见状也并未放在心上,继续说:“……欧阳家谴人暗中来寻过我,那天晚上我出门去见了欧阳乾。” “我知晓,他开出了什么条件?” “他们欧阳家愿意为我们承担飞舟的费用,但要求我们必须护好欧阳靖,保他万全。” 傅思远冷笑。 “分明是欧阳靖恬不知耻非要跟着我们,他欧阳乾哪来的脸,真是打的一副好算盘。” “诶——话不能那么说。” 少年打开锦囊,一件件拿出从欧阳家讨价还价来的珍宝,每一件分量都不轻,接着仔仔细细给挚友算账。 “这些东西,林林总总加起来,起码能在东洲那边落半个宅子了,我们怎么样都不亏。” “而且——” 顾承宇微笑表示:“我也加了要求,我们去东洲的那段日子,欧阳家得帮我们养着宁恒,调好身子,这样双方手上互有‘人质’,欧阳乾便答应了。” 傅思远凝视着眼前人狡黠的模样,冷峻眉眼渐渐柔和,低声道:“承宇真厉害。” “那可不?也不看看我是谁,我怎么会让自己吃亏。” 其实当时根本没有少年嘴上说的那么简单——欧阳乾一个混迹商场多年,四五十岁已经成了精的老狐狸非常难缠。 一上来便是威逼利诱,以势压人,但顾承宇也不是好糊弄的主,活了两辈子,语言的艺术那叫一个融会贯通,并且精准无误地痛击对方弱点。 [666,演都不演了,欧阳乾居然就这么放手了。] “他不放手能怎么办?按欧阳靖的个性又要闹翻了天去,这次是遇上我们才脱险了,下次呢?” “那老狐狸精明着呢,若非我也有心借欧阳家一用,这事可没那么简单。” 前世顾承宇能在玄月宗遇上欧阳靖,说明欧阳乾是为儿子让步了的。 若顾承宇只是一普通修士,云游四方顺手救人被缠上,欧阳乾怕是要为了小儿子恩将仇报,强行为幼子铺路了。 [顾二狗,你不是我看中的那个二傻子了,你变了,你根本就不傻!] 做生意嘛,不寒掺。 傅思远的指尖摸上顾承宇下巴,也并未做什么,只是放着,透着冰凉的触感。 咚——! 门外一阵闷响,随即是压抑的吃痛声。 顾承宇心下奇怪。 欧阳靖? 他大晚上不睡觉趴我门口做什么? “什么情况?” “不必理会,估计失眠吧。”傅思远藏起算计,抿唇浅笑。 摔了个屁股蹲的欧阳靖不敢声张,捂着伤处麻溜滚回房间,捂着脑袋。 奸情!这俩妥妥的有奸情! “没想到老大居然……” 好那口吗?龙阳之好? 是断袖啊!!! 第30章 大哥夫!你放心,我很有眼色。 欧阳靖捂着胸口,他这人话本看得多,家中又是皇商,对那些士族子弟豢养男宠的腌臜事也有所耳闻,皇室中人男女通吃的不少,他自然也晓得这些事。 “那煞神傅大哥原来是……” 少年挠头,难怪眼刀子要剜肉似的,见不得自己粘着老大。 不对。 欧阳靖一捶床板,他想起自家老大那个头和身板,又想到傅思远略高半头的身量,满面愁容:“好像……不是大嫂,是大哥夫!” 欧阳靖心想傅大哥那眼神,活像话本里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每回他都觉得脖子凉飕飕,小命不保。 本着宁拆三座庙不毁一桩婚的原则,我这必须表明态度啊——我是来加入这个家的,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啊! 清晨。 傅思远坐在窗边,指节轻叩桌面,目光冷淡地扫过街道。晨雾未散,街上行人寥寥,只有几个早起的商贩支起摊位。 忽然,木门又被拍响。 “老大!老大!我带了酒香阁的早点——” 欧阳靖兴冲冲推开门,手里拎着食盒,却在看清屋内只有傅思远一人时,笑容顿时僵在脸上。 傅思远连头都没回,只是指尖微微一顿,语气凉薄:“他不在。” 欧阳靖讪讪地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他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道:“那、那傅大哥先用?老大晨练去了吧?我等他回来再——” “滚。” 傅思远终于侧眸瞥了他一眼,漆黑的眼瞳里看不出情绪,却莫名让人脊背发寒。 欧阳靖干笑两声,小心翼翼地把食盒放在桌上,又讨好地补充:“傅大哥,这酒香阁小笼包滋味特别好,老大肯定……” “你倒是殷勤。”傅思远冷笑一声,声音轻蔑,“想亲近他?还是想代替我?” “不不不!”欧阳靖连忙摆手,大惊失色,就差给这哥跪下了,“傅大哥你和老大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侣!你二人完完全全是绝配啊,绝配!” 傅思远眯了眯眼,终于正眼看他。 欧阳靖见状,立刻抓住机会表忠心:“真的!我一眼就看出你们二人情深义重,定然会永结同心,白头偕老,百年好合!” “老大十分看重您啊。” 傅思远指尖一顿,茶杯里的水面泛起细微的涟漪。 欧阳靖见他没有继续让自己滚,胆子大了些,继续道:“大哥夫!你放心,我很懂眼色,我保证给你们制造充足的二人世界。” “闭嘴。” 傅思远冷冷打断,但语气里的杀意却微妙地淡了几分。 “承宇不是你能议论的。” 欧阳靖立刻噤声,缩了缩脖子:“总之您老放心,我不是来破坏这个家的。” 傅思远沉默片刻,忽然嗤笑一声,眼神中透着一丝嘲弄:“你倒是会说话。” 欧阳靖嘿嘿一笑。 傅思远没再理他,只是垂眸看着桌上的食盒,半晌,才淡淡道:“滚吧。” “是是是!我这就滚!” 欧阳靖如蒙大赦,连忙退出去,临走还不忘补一句,“大哥夫慢用。” 门关上后,傅思远并未碰那食盒,只漫不经心点了点剑鞘。 那蠢货倒还有点眼色。 暂且留他一命。 “阿帑!” 顾承宇恰好推门而入,他最近恢复了晨练的习惯,每日早起练剑,脸上还带着细微的红晕。 少年鼻尖微动。 “嗯?好香啊——小笼包?你买的?” 傅思远指尖一顿,不做解释。 顾承宇已经落座,打开食盒,肉香扑面而来,里头包子皮晶莹剔透,汤水十足,他并未急着动筷。 “哎呀,好久没吃过这么香的包子了,我去把宁恒叫来,对了还有欧阳靖。” 傅思远伸手一拦。 “你吃,那孩子我去叫,欧阳靖吃过了。” 顾承宇笑着推他:“你?” “宁恒那孩子有些怕你,还有欧阳靖好像也是,见着你和鹌鹑见着猫似的,你可别一天天板着脸了哈哈。” “我没有。” 顾承宇捏了捏兄弟那张帅脸。 “好好好你没有,走走走我们一起去。” “小宝,开门。”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露出半张怯生生的小脸,五官端正清秀。宁恒身子瘦小,但身上衣物极为干净柔软,被狗皮覆盖的身躯几乎都被遮掩着,小孩在看到傅思远时明显抖了抖。 顾承宇一把将孩子抱起来,宁恒自然地搂住他的脖子,缩进怀里。 “走吧小宝,我们吃好吃的。” 傅思远盯着那只环在顾承宇颈间的小手,不满地轻咬舌尖。 三人围坐在方桌旁。顾承宇把宁恒放在自己旁边的凳子上,夹了两个小笼包到他碗里:“慢点吃,别烫着。” 宁恒乖乖点头,小口吹着热气。 傅思远坐在对面,筷子尖轻轻戳破一个小笼包,看着汤汁缓缓流出。他抬眸,正看见顾承宇在教孩子怎么先咬破皮喝汤。 傅思远垂下眼帘,给顾承宇夹包子。 “你吃你吃,到了东洲可吃不到这么好吃的包子了。” 修士不重口腹之欲,并且东洲修士大多辟谷,饮食业在东洲可谓是发展不完全和完全不发展。 顾承宇前世在玄月宗那会想吃点好的都要自力更生,跑到后山去猎灵鸡,然后做成烧鸡烤鸡叫花鸡——震撼美味。 “宁恒。”顾承宇放下筷子,声音轻了些,“过几天哥哥们就要走了。” 宁恒的动作顿住,慢慢抬起头,黑漆漆的眼睛里浮起一层水光。 “……” “你别哭,别哭呀!” 顾承宇拿帕子擦干小孩眼角泪花:“你身子太弱,得好好调养,不能跟着我们舟车劳顿的。哥哥给你找了好人家,那里有好大夫,还有上好的灵药温补,等养好了……” “养好了就能跟着哥哥吗?” 顾承宇笑了:“现在说不准,但哥哥一定会回来看你的。” 少年伸出手,勾起小指,宁恒立刻用小指勾着,声音有些哽咽。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好,一百年不许变。” 傅思远轻轻拉开顾承宇:“要凉了。” 他又看向宁恒,眼底完全没有对孩子怜悯,只有对雄性的警惕。 □的,一个两个都想缠着承宇,真当他是死人了。 傅思远头一次对取消原计划感到懊悔。 顾承宇,实在太招人了。 放在外头,他又要防男又要防女,生怕稍有疏忽就被钻了空子。 这天下人为什么不能都死绝了呢。 第31章 大春,你和别人不一样 各洲之间有天枢之隔,极为广阔,即使是日行千里的飞舟也需得三四日才可抵达。 飞舟并非某些商会或门派专属,但这各洲之间最广泛的航路均属无妄城商会所有,连三人要乘的这艘也是。 托欧阳家的福,顾承宇不必像前世般想方设法混上飞舟,也不必担忧傅思远的身份暴露。 欧阳乾为人一般,出手倒是阔绰,直接订了三间上房。 飞舟直达东洲宣临,恰是玄月宗所在之处。 玄月宗每逢四五月便在东洲各处广纳门徒,不设严苛门槛,凡身具灵根者只要登上那三千长阶,皆可入门修行,视为外门弟子。 拜入宗门后,便有了稳定的修炼之地和资源,行事也更为方便,百利无害。 外门弟子须经两年历练,届时宗门开启试炼大考,通过大考者即可晋升内门。若得长老青眼收入座下,更是平步青云,从此仙途坦荡。 天色已晚,甲板上只有寥寥几人,顾承宇近日修炼觉得灵气堵滞,修为卡在瓶颈,莫名缺少了什么。 自知修炼不可操之过急,他便不再一股脑地死犟,想着在飞舟上走动走动,结交些朋友也是好的。 飞舟大厅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他原想去凑个热闹,傅思远却觉聒噪,拉着人往僻静之地钻。 二人便晃悠悠地来这甲板上吹吹夜风,突地听见几名修士低声谈话。 “听闻玄月宗今年没收到好苗子?那执事长老愁得很呢!” 矮个子回他:“急什么,这不还有半月的时间,保不齐有好苗子探头。” 高个子嗤笑。 “我看玄月宗这一代的后生,越发落寞了,没几个出挑的,还不如我们天机阁呢。” “难说难说,这宗门大比都没开呢,不可妄下断言。” 高修士又道:“师兄,你可曾听闻楚家那事?” “莫不是……”接话者声音更小,“暴毙的那位?” “可惜可惜,那孩子可是楚家最出挑的一位,年纪轻轻就已筑基。”矮个子修士摇摇头,颇为遗憾,“出事的不止是楚家,近日折损的,都是年轻一辈清一色的翘楚,但又是重伤又是殒命的,现下修仙世家人人自危啊。” “我看这事邪性的很,长老都明令弟子勿卜卦象,说是有损天运。” “嘘——慎言!此事复杂,师弟莫要再说了,免得败坏我们天机阁弟子的名声。” “是是是,师兄说的是……” 说罢几人便匆匆离去。 这飞舟上聚了众多修士,林林总总算下来,起码有数十个门派,不过叫的上名的也就那几个。 东洲有数以百计的宗门,其中以玄月宗为首的七大宗门最负盛名,各有所长。 玄月宗,万剑宗,缥缈宗,万兽宗,药王谷,天机阁,绮罗楼。 玄月宗与万剑宗均以剑修为主,然万剑宗专攻一处,追求万剑归一之极境,玄月宗却是多管齐下,宗门之内也有流派之分,门下弟子既可专修剑道,亦能融符阵丹音奇术于剑意之中。 而且万剑宗中人和玄月宗弟子不同,两袖清风,财不沾身,为了养剑,一水的穷光蛋。 缥缈宗弟子主修无情道,门下弟子皆天生道骨,更不乏惊世之才,可惜离经叛道者众多,三天两头说哪个长老杀妻证道后悔自戕了,哪个大弟子和合欢宗妖修跑了,修为停滞或不幸殒命者也大有人在,近百年呈衰败之态。 万兽宗在东洲与南洲皆设立本部,要论这天下驭兽术,是公认的绝世无双,万兽宗弟子除本命灵兽之外,还可通过秘法驯服妖兽。宗门后山养着上百种珍奇异兽,然实战价值不高,为七大宗门之末流。 药王谷以丹修为主,谷内分为两大流派,医派与毒派,医派悬壶济世妙手回春,颇负圣名,毒派钻研蛊毒奇术,人皆畏之,两脉看似水火不容,实则一脉相承。 但药王谷弟子避世不出,鲜少在外游历。 天机阁以符修法修为主,便是那占星卜卦之术乃至奇门遁甲。绮罗楼以音修为主,门下弟子皆才情俱佳。 此派入门条件甚怪,弟子长老也清高,非容貌绝世者不收,传闻那合欢宗老祖便是绮罗门叛徒,不知何故叛出师门自立门户。 七大宗门每五年会召开宗门大比,届时宗门内部各派出人选投入秘境之中,依据弟子在秘境中的表现调整门派排名。 顾承宇听着那几个修士闲话,只觉有些怪异,但也并未留意太多,现下他可没余力去管这些修仙世家的破事。 “老大!!!” 欧阳靖风风火火地冲过来,怀里抱着一堆金光闪闪的物件,亮的顾承宇眼睛都要瞎了,下意识用手挡着前额。 “老大原来你们在这里啊,我找了你们好久,当当——看我买的好东西!” 少年眯着眼,左看右看没看出他怀里那堆什么玩意,伸手拨弄了几下,略带疑惑。 “这些什么?” “是天机阁的道友便宜卖给我的灵器~买一送一,童叟无欺!”欧阳靖美滋滋,骄傲地挺起胸膛,“他们还说我根骨绝佳,是难得一见的修仙奇才。” 顾承宇顿觉不妙,修真界中骗子奇多,尤其是打着各大门派名头招摇撞骗的散修。 天机阁做事极讲缘分和因果,这些骗子做事都有损阴德,终会自食恶果,因此不大管这些骗子,但也导致行骗者越发猖獗。 “所以……你花了多少?” 顾承宇心想小弟绝对是被坑得死死的,但几十上百下品灵石也就罢了,回头叫他长长记性。 但欧阳靖显然给他了个大惊喜,笑着比了个五。 “不多不多。” “就五十上品灵石这样子的。” “?” “???” “多少你说?” 欧阳靖声音渐弱:“五,五十上品灵石……” 顾承宇两眼一黑:“你个败家玩意——那群骗子人呢?我去对峙!” “什么什么?可是我看那些道友不像坏人……这些什么气运至宝符,速成闭关蒲团,还有一件特制羽衣他们说全是世间罕见之物。” “……你钱哪来的?” “哦哦,这个啊——我赊账咯,先付了一半,然后来找老大你了~” 顾承宇当机立断就是一脚。 “嗷——老大你干嘛?” “大春,你和别人不一样,真的。还好你没走读书那条路,你简直是世间罕见的奇才。” “他们人呢?” 欧阳靖抱着腿跳脚,两眼汪汪:“就在大厅那边……” “老大你下手轻点,万一是误会呢?” “人家还说下次给我打八折……” 傅思远鄙夷地看了一眼欧阳靖。 走在前头的顾承宇微笑表示:“我给你打骨折信不信?带路,赶紧的。” 第32章 珍爱生命,远离赌博 “是下面那几个敲锣打鼓的吗?” 欧阳靖连连点头,指着底下正吆喝地起劲的蓝袍修士:“嗯嗯,我没记错,就是他们。” 飞舟大厅里人声鼎沸,修士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处,人头攒动十分热闹。 “各位道友!来瞧一瞧看一看了啊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抽签即得灵石,买定离手——最高者可得一千上品灵石!” 站在最前头的蓝袍修士拔高嗓门。 人群顿时骚动起来,原本正坐着品茶的修士挤到最前头。 “一千上品灵石?果真吗?” “自然自然,如假包换,童叟无欺!” 那人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抖出个荷包,袋口一松,立刻便有十几颗成色极佳的上品灵石滚落在地。 顾承宇瞥一眼蹲在地上的欧阳靖。 原因无他,那修士手上那个,正是傻小弟白送过去的。 “那你倒是说说怎么个抽法?” “我们这叫轮盘抽法,第一回合,桌上会放八根签,道友您交十颗下品灵石即可抽一次,这八根签子里有一根是红签,抽到即得一颗上品灵石。” 又有个胖修士站起:“那你说说,第二轮呢?” “第二回合,四根签,您交五十颗中品灵石即可,同样四根签里有一根是红签,抽中即得十颗上品灵石奖励!” “最后一回合,桌上只剩两根签,您交几颗灵石都行,前提是上品灵石,两根签里有一根红签,您要是抽到,那上品灵石数量根据您交的上品灵石翻五倍!” “那么简单?你莫不是骗子吧!” “就是就是!我看你们就是骗子!” “怎么可能!道友们若是不信,上来试试便知。”蓝袍面不改色,反而笑吟吟地摊开双手,“道友们,试试可一点不亏啊,兴许中了呢?” 这时,角落里一个方脸修士缓步走出,人群排开一道:“我来试试。” 那修士在众人怀疑的目光中上前,根据规则抽签。 蓝袍鼓掌招呼上前,连忙将竹筒推到他面前。 方脸修士粗粝的手指在木签间略一停顿,抽出一根—— “红签!” “又是红签!” “绿签。” “唉,可惜可惜。”蓝袍夸张地拖长声调,从腰间荷包里叮叮当当地数出十一枚上品灵石,往方脸修士手里一塞:“差一点点,但这十一颗上品灵石是您的了!” 人群中有人开始骚动,陆陆续续上去抽签,五个里竟有四个中签! “我来!” “我想试试!” “让开让开,我先来的!” 欧阳靖瞪大眼睛:“老大老大!你看这——” 顾承宇冷笑。 “这什么这,有托你看不出来?”少年转头,“这些骗子和托是勾结好的,专坑路人,中签的只会是托。” “托的钱原路退回,路人的钱二八分账。” “老大,那怎么办?” 顾承宇眼珠子一转,冲欧阳靖招手。 “来,跟我过去。” “这位道友——我也想一试。” 为首蓝袍眯起眼,打量这个突然出现的年轻人。着装朴素,除了脸出挑,怎么看都不像有钱的主。但当他目光扫到顾承宇身后的欧阳靖时,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笑容。 “欢迎欢迎!原是这位小友的朋友,那道友,您是来——” 顾承宇腼腆一笑。 “还钱,舍弟不是还欠了一半的灵石?” 蓝袍笑笑:“好好好,那道友便先玩两局?算账也好算不是?” 第一局开始得很快。顾承宇随手一抽,竹签在指尖转了个圈——是绿签。蓝袍身旁几人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零零柒总觉得古怪。 [二狗啊,你要干嘛?] [前辈,您看着吧,我给这些骗子们一个小教训。] [真的?] “道友莫急,这才第一局。” 第二局顾承宇又抽中了绿签。欧阳靖在一边看着干着急,不明白老大要做什么,这不是白给骗子送钱吗? “道友,你说第三局赌注翻倍是真的吗?”顾承宇突然开口,声音明朗,清清楚楚地传到大厅中每个人的耳朵里。 “自然,您想出多少都成!” “好!那我便赌一把。”顾承宇嘴角一勾,从储物袋里哗啦啦倒出两百上品灵石。晶莹的灵石堆在桌上,映得满室生辉。 大厅里瞬间安静下来,旁边几个同伙眼睛都直了。 “这,这是……两百灵石一局?” 顾承宇微笑:“不敢?” 蓝跑犹犹豫豫地转头,这小子来者不善,但这桌上的灵石……看着满眼的灿光,那人咬牙应下。 “有何不敢?!来——” 少年伸出手抽出木签,却并未立即翻开,而是突地手心燃起火焰,那木签瞬间便在火焰中燃烧殆尽,化作灰飞。 “道友!你这是做什么?来砸场子的吗?” “诶呀,不好意思,我这人灵力有时候不太受控制,既然我抽中的这根毁了,那便看另一根吧,便清楚我抽中的为何签了。” 蓝袍脸色铁青,登时就要制止,这两根签里压根没有红的,全是绿签。 居然被这小子做局了! 顾承宇不慌不忙地用灵力弹飞那根签,木签落进人群中,一道声音喊道。 “是绿签!” “绿的!” “那小道友抽中了红签!” 顾承宇眉眼弯弯:“道友,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一千上品灵石,承惠。” “看在我弟弟的面子上,我也给你们打个八折,再减去那二十五颗上品灵石,共计七百七十五颗上品灵石。” “怎么走账?” “你——你这小子分明——” 蓝袍额角青筋暴起,正要发作,周遭修士看热闹不嫌事大,不断起哄道:“愿赌服输啊!” “喂喂喂!不会吧,道友你骗人啊。” “就是啊,说好五倍就是五倍的,哪能不认账呢。” 蓝袍看了一圈,憋地面色通红,磕磕绊绊道:“先,先给道友你一百上品灵石,之后,慢慢还。” 就在蓝袍掏兜子的这功夫。 “砰——” 七八个骗子同时掐诀,浓黑的烟雾瞬间充斥整个大厅,众人皆是被呛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声有些熟悉的娇呵穿透烟雾。 “想从本小姐的眼底跑?” “没门!” [叮——检测到后宫团人物,成功激活暧昧剧情点] 顾承宇:??? 第33章 我那善良美丽的前未婚妻 [?为所有爱执着的伤,为所有爱执着的痛!] [?我已分不清爱与恨!] [?是否就这样——] “前辈,前辈你干嘛?” [?血和眼泪在一起滑落] “前辈你有听我说话吗?” [?我的心破碎风化] “这个暧昧剧情点是什么意思?这个后宫团又是什么意思啊?” 零零柒已经彻底沉迷在他的魔音艺术里无法自拔。 [?颤抖的手却无法停止——] [?无!法!原!谅!] [他,顾承宇,一个草根逆袭的山村男孩,却成了全修真界的“芳心纵火犯”!] [她,柳诗瑶,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玄月宗小师妹,却深陷情潭不可自拔!] “我曹,前辈你不要这样讲话好吗?” [温柔师姐,天真小医仙,知心红颜,偏执妖女……她们都不可自拔地深深爱上了——那个男人!] “啊?谁?我,我吗?” [谁是谁的白月光?谁又是谁的朱砂痣?谁伤了谁的心?谁又偷偷动了情?每周日晚八点,敬请收看《至尊道途》——他逃,她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哇,这听起来刨心挖肺,你爱我我不爱你的狗血八点档故事听起来真是跌宕起伏,激动人心,如果主角不是顾承宇本人就更好了。 [二狗,所谓后宫团,就是你未来的道侣……们!] “你别瞎说嗷前辈,我是一个专一的男人,我不会去祸害女孩子的!” [不,你会。] [作为一个龙傲天男主,你当然要爱情事业双丰收!主线剧情点是你的事业线,那暧昧剧情点当然是你的爱情线了,你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你的每一位后宫,都有专属的暧昧剧情点,这可是让读者发现你铁汉柔情,凸显你人物魅力的时刻,你得把这些做了。] 顾承宇满脸疑问和嫌弃:“烂黄瓜不会增加人物魅力好吗?连下半身都管不好,我修个蛋的仙?这么搞会得花柳病的,我才不要。” [那你自己想办法,我不管,你不完成这些暧昧任务,天道最后肯定卡你飞升的] [要么完成任务,要么最后飞升的时候被天雷劈回来] [叮——] [恭喜您解锁暧昧任务:一生一世一双人] [任务介绍: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请完成大婚剧情点。] “……” [任务期限:不限] 顾承宇原以为他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就会逃过被催婚的命运,结果到头来居然被天道亲自催婚——没天理了! 那道娇呵的来源,正是顾承宇在剧情中正儿八经的正宫,曾经的未婚妻,大名鼎鼎的云隐真人之妹。 柳、诗、瑶。 莫名的,顾承宇瞄了一眼傅思远,却见挚友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将头靠在少年肩头,一瞬间,他就寒毛倒竖,鸡皮疙瘩落了一地。 一道嫩粉色的身影从二层一跃而下,裙摆如莲。 “我柳诗瑶最见不得你们这些坑蒙拐骗的家伙,今日送上门来,我定要好好收拾你们!” 少女足尖轻点,左手掐诀,右手抽出腰间宝剑,剑尖一挑,稳稳抵住蓝袍脖颈。 “太清无极,乾坤借法——定!” 少女柳眉倒竖,秋瞳剪水,自成一派凌人气势,顾承宇也很快反应过来,提剑上前,帮着柳诗瑶混战,待几人将这群骗子制服,捆成一团,几名飞舟守卫这才急匆匆地涌来。 “居然是玄月宗的那位仙子……” “好凌厉的剑法!” “听说她已经结丹了?” “怎么可能,她不才两百岁吗?” 唰——柳诗瑶收剑入鞘,动作行云流水。 顾承宇上辈子和柳诗瑶不熟,真不熟,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和这位前未婚妻打招呼,那女声却快他一步。 “这位道友,在下玄月宗柳诗瑶。” 少女眉眼弯弯,主动搭话,眸光清澈。 “在下顾承宇,这是傅思远,还有——” 欧阳靖一个箭步冲上前,停下正在猛踹骗子的腿。他咧嘴一笑:“我是欧阳靖!仙子好仙子好,漂亮仙子如今几岁呀?” 柳诗瑶歪头,竖起一根纤纤玉指,在欧阳靖眼前晃了晃,声音俏皮。 “问女孩子年龄可不礼貌哦~” 少女又看向顾承宇,上前几步:“这位小友,我们在哪见过吗?” “我总觉得你面熟,说不定是命中注定的缘分呢!” 顾承宇拱手:“多谢道友相助,我与道友也是一见如故,想来很有缘了。” 他顿了顿,想起自己那见鬼的任务,又添一句。 “说不定我们上辈子见过呢?” 柳诗瑶捂嘴笑,眼睛弯成了月牙:“你这人真有意思。” 在顾承宇的印象里,柳诗瑶是冷若冰霜的高岭之花,面前这个穿着花裙,笑得眼眸明亮的明媚少女——真的是柳诗瑶吗? 顾承宇突然被傅思远握住手腕后退一步。 柳诗瑶正聊得好好的,瞥了那满脸阴沉的少年一眼,不明所以地上前一步。 顾承宇又被傅思远后拉一步。 柳诗瑶眉心一拧,又往前一步。 又后退。 又向前一步。 双后退。 双向前一步。 叒后退。 叒向前一步。 叕后退。 叕向前一步。 顾承宇和欧阳靖在这一拉一扯间皆是满脸问号:“???” 少女终于有些烦恼,瞪着傅思远,上手拉着顾承宇的另一只手:“你这人怎么这样?干嘛拉着承宇!” 顾承宇机械地转向左侧—— “谁准你叫承宇的?!第一面就叫得这么亲密,不知羞耻!”傅思远半掀起眼帘,满眼讥诮。 顾承宇的脑袋又转向右侧—— “我叫承宇怎么了?他本人说什么了吗?”柳诗瑶满脸不乐意地往少年身上又凑了凑,她可从来没受过这等委屈,“你这人当真招笑。” “承宇的事就是我的事,反倒是你,眼巴巴地倒贴上来,呵。” “你说谁倒贴了?怎能如此无礼!” “某人心里清楚。” 顾承宇夹在中间被扯来扯去,脑袋嗡嗡的。 “等一下,等一下。” “你们……” 少年正欲开口,突然发现四周安静得可怕——大厅里原本做鸟兽散的修士们,陆陆续续停下动作,全都伸长脖子看着这边。 “那个……” “呵呵。” 顾承宇干笑两声,臊得满脸绯红,脑子突然一抽:“要不……” “你们打一架?” 第34章 其实你们是姐妹 经三日前那么一遭,几人算是不打不相识,柳诗瑶本就是修士中颇负盛名的仙子,连带着顾承宇一行人也跟着沾了光。 在众人眼中,虽说他们修为平平,但顶着“柳仙子结交的朋友”这个名头,一路上极为顺心。 “崽——咳……欧阳靖。” “嗷,老大老大我来啦,怎么啦怎么啦。”欧阳靖听到顾承宇唤,三步并作两步,屁颠屁颠地转眼就蹿到顾承宇跟前。 顾承宇给他倒了盏茶:“最近开心吗?” “开心开心,柳仙子人真好,我现在走在路上都有道友要和我聊两句。” “柳仙子是云隐真人的胞妹,自然无人敢轻慢,我们可是沾了她的光。” “云隐真人?!”欧阳靖大惊,激动地原地蹦哒两下,“那可是闻名四海的天下第一修士!居然还有这层关系?我有好多云隐真人的话本。” “《云隐真人大战饕餮》《云隐真人大战穷奇》《云隐真人大战混沌》《云隐真人大战梼杌》……” “噗——” 顾承宇挠头,没忍住低头扶额,师尊知道他打过上古四凶兽吗? 傅思远则是想翻白眼但碍于要在顾承宇面前维护形象,只好深吸一口气,慢慢闭眼。 “老大你笑什么?可好看了!真的!” 欧阳靖左看看右看看。 “你们根本没有人懂我!我还有典藏版《云隐真人大战青龙》《云隐真人大战朱雀》《云隐真人大战白虎》《云隐真人大战玄武》!” [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二狗,你这小弟脑子可能真的有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要去找柳仙子,她一定懂我。” “诶等等——”顾承宇指尖灵力一扬,把门阖上,“我还有几句话没说。” “其一,柳仙子毕竟是女子,你要懂得分寸,不可逾越,更不可冒犯!” “其二,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唯有自身修为,才是安身立命的根本,我这两天让你学的吐纳之术会了吗?” “最后,不要过多偏信他人,别被卖了还帮人家数钱。” 欧阳靖点着头跑走了,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啧。”顾承宇抱臂,“这臭小子——” 傅思远靠近轻抚少年后背:“别放在心上,气坏了身子怎么办?” 零零柒:“……” 那种很怪的感觉又冒出来了,这俩怎么越来越幻视老夫老妻了。 飞舟破开云雾,往下俯瞰,众生百态一览无余,几人站在甲板,欧阳靖眼冒金光,兴奋地上蹿下跳。 顾承宇望着映入眼底的熟悉景象,寒风吹动发丝,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又是一番恍如隔世之感。 师友,仇敌,所恨所爱,皆已不是当年。 故地重游,真恍若刻舟求剑。 少年心中泛酸,生出一股难以言说的惆怅,指尖被轻轻勾动,顾承宇侧头,只见挚友眉间温柔,似是明白他心中所想。 “还有我,承宇。” 下了飞舟,顾承宇便与柳诗瑶辞别,虽说目的地都是玄月宗,但他们都有别的要事在身,不便同行。 “柳仙子,就此别过。” 话音未落,就见少女跺了跺脚,莲花似的裙摆随风轻扬。 “小承宇!”她佯装生气,“都说了别这么生分,叫我诗瑶就好。” 顾承宇抬手还未出声,柳诗瑶已经轻笑着后退两步。足尖轻点,整个人便如一片轻羽般消散:“就此别过。” “有缘再见哦~” 顾承宇看着那片虚影,不禁心生感慨——真是个明媚可爱的姑娘啊。 傅思远将一切收入眼中,漆黑的眼眸里翻涌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汹涌情绪。 [前辈,你说若他日我真的和诗瑶结为道侣……唉,可我很专一的,真的要祸害那么多美人吗?] [唉,情债太多也是烦恼啊。] [唉,帅哥的烦恼啊。] [……] 零零柒不语。 诶呀,其实你们素姐妹来着。 唉,知道太多也是烦恼啊。 唉,系统的烦恼啊。 “不要啊——不要走啊——仙子姐姐!不要啊——” 顾承宇:“……” 顾承宇看着悲伤捶地的欧阳靖,和傅思远对视一眼。 走吗? 走。 他怎么办? 弄死。 “?” 随便。 “啊!老大,傅大哥——等等我等等我!” 二人没走出几步,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蹦起来,手忙脚乱地往前追赶。 飞舟停泊处外就是热闹的坊市,这修士摆摊和凡人摆摊无异,无非就是挂个修士的名头,该吆喝的吆喝,该讨价还价的讨价还价,大不了奇珍比凡人市集多些。 “哇——老大,有人在御剑啊!” “哇——老大,这有灵器卖!” “哇——老大,那小狗会说话!” 顾承宇轻咳一声,屈指敲了两下小弟额头:“专心看路,还有,那不是小狗,是人家的灵兽风啸狼,蛐蛐人家的时候小声点。” 看着对面修士投来的古怪眼神,欧阳靖有些尴尬地转向一边,缩缩脖子。 “老大快看这个!”少年扑到书摊前,看见秘籍就走不动道,两眼放光,“《三天速成金刚身》《炼器的艺术》《如何一命速通雷劫》!好厉害!” 那摊主蓄发全白,见欧阳靖的神态,话术老道:“小道友感兴趣?一本只要二十块下品灵石,划算得很。” 顾承宇单手扣住欧阳靖肩膀:“不了,我们就看看。” “别着急走啊,小道友,我观你们二人面相,分外亲切,不如买一送一,二十个下品灵石两本秘籍!” “老大老大老大老大……”欧阳靖双手合十,满脸都是给我买给我买给我买。 少年没忍住翻个白眼,叹了口气,这些街边的“秘籍”就是话本而已,一水的假货:“真想要?” 欧阳靖点头如捣蒜。 “道友麻烦了,拿两本。” “好嘞!” 小弟美滋滋地捧着话本屁颠屁颠跟在身后,顾承宇见他那副样子忍不住多嘴:“当戏折子看得了,别真瞎学,走火入魔了我打断你的腿。” “老大你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你丢脸的。”欧阳靖拍拍胸脯保证。 正说着,傅思远突地轻拍少年的肩。 “阿宇,抬头。” 顾承宇眼前略过一条红绳,挚友的指尖环过发带,将散乱碎发捋顺,系进红绳,“方才见你发带松了,这很适合你。” 顾承宇愣了一下:“你何时买的这小玩意?” 傅思远垂下眼,眼底闪过笑意。 挚友的手依旧冰凉,慢慢捋开顾承宇额前的碎发,漆黑眼瞳泛起阵阵涟漪——真好看。 “咳——哦,多谢。”少年回神,没多表露什么,“走吧,找个落脚地。” 第35章 为一人叩三千长阶 宣临一处偏僻别院。 欧阳靖蹲着马步,双腿直打颤,后背已被汗水浸透。他龇牙咧嘴地抬头,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清逍山,眼睛一亮。 “老大,听闻要拜入玄月宗,必须先走过那三千长阶,那不就是走台阶吗?” 他大喘气。 “岂不是简简单单?” 顾承宇闭目打坐,手腕一翻便多出一枚石子——“啪”一声精准砸中欧阳靖的后背,疼得他一个激灵。 “背挺直,马步扎好。” 一刻后,顾承宇才慢悠悠道。 “非也非也,那三千长阶并非由普通砖石所铸,而是混杂了黑玄铁,若是凡者,踩上便会觉得力重千钧,无法动弹。” “这入门第一遭,便是既考验心性又考验资质。” “……原来如此,那老大,我们何时去玄月宗啊?” 飞舟降落宣临后,零零柒同时转达了天道的剧情任务。 [剧情点:拜入宗门] [时间:四月二十日] [地点:清逍山玄月宗] [人物:顾承宇] 如今顾承宇比前世提前了十几日抵达东洲,倒是不必急于拜入宗门,有大把时间来捋清思绪。 [前辈,我有一问。] [说呗,咱俩谁和谁啊?] [若我要做完所有剧情点,那经脉俱断,洗髓伐骨的剧情要怎么做?我如今不是已经脱胎换骨了吗?] [这个啊——这个看天道怎么判定吧,反正你走黑市剧情点的时候也没走全啊。] [二狗啊,我也有个问题想问你。] [前辈请问] [你之前说我是骗子,不信有剧情这事,但现在你都已经知道自己是书中人,就一点不惊讶吗?] [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人生在世,忽然而已,假做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 零零柒:……你搞这么高大上我真不习惯啊。转人工。 顾承宇:“话本也好天命也罢……我的师友,家人,兄弟都在这,只要我还是我,我便不在乎这些。” “我只想走我的道途,保护所有爱我的和我爱的人。” 零零柒轻叹一声,没再说话,不知顾承宇若是知道有个人为他不惜永坠阎罗,会作何感想…… “老大!不中了!好累啊老大,我能不能歇会……好累……” 顾承宇睁眼看他,懒洋洋道:“你现在这身子骨,蹲了不到半刻钟就叫唤,还想去玄月宗?” “当年我和你傅大哥,一天来回爬好几趟,连气都不带喘的。” “什么?老大你们也太厉害了吧!”欧阳靖气喘吁吁抬头,“老大……你们……你……你到底几岁了啊?” 顾承宇没接话,目光微转,落在不远处静默伫立的傅思远身上。 那人一身玄衣,眉眼低垂,瞳中沉沉,似有阴云翻涌,不知在想些什么。 玄月宗啊。 那也是时候该好、好、的去见见故人了。 …… 前世。 寒风刺骨,落叶萧萧,冻得人骨头都发痛。 利刃般的残风将丑奴的面容割得更为可怖,这人双膝都埋进厚雪中,一步一跪的膝行拖出一片片暗红血迹,在漫天大雪中分外突兀。 不知跪行多久,终于行至山门,额头血迹都已凝固,傅思远的双腿已从剧痛转为麻木,甚至感觉不到肢体所在,只能跌跌撞撞爬起又跪下。 “林师兄——” “快来看!”守门弟子嗤笑。 “顾承宇养的那条好狗来啦。” 陈长老这才不紧不慢现身,被众弟子簇拥着,垂眸望向台阶下蠕动的血人,漫不经心地拂去衣角落雪:“小禹,这便是你说的那丑奴?” 林禹跟在长老身边,声音尖锐:“叔父!你可要为我做主啊,那顾承宇两次三番对我动手,我念在同门之谊,不过废了他全身经脉而已,这丑奴还敢上门讨说法。” 话音未落,两个执事弟子嬉笑着扯起傅思远,拖到长老面前:“你这奴才,还不见过陈长老!” 傅思远突然重重磕向石板,“咚咚”沉闷可怖,额头血珠飞溅,衬得他更像那修罗恶鬼:“求长老赐丹!” “求长老救救他!” “倒是个忠心的。” 陈长老指尖翻出冰刃,瞬间钉入丑奴四肢:“那废人经脉俱断,有了洗髓丹又如何,与其活着,倒不如给小禹炼成法器,也算死得其所。” 傅思远皮肉寸寸剧痛,闷哼卡在喉咙里,可再疼,也疼不过心里,他想到奄奄一息的心上人,心里的恨意就要腐烂生出黑水来,想把所有人给剥皮拆骨,折磨至死,一片片剜下血肉。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所有人! 那些欺辱过,讥笑过,伤害过折磨过顾承宇的人——杀了他们! 可他太弱了,丑奴硬生生挤出哀求,咽下喉中血气。 “求……长老……赐丹……” “啧啧啧,还真是情深义重。”林禹上前一步,有意碾着他的指骨,听着手骨碎裂之声,笑得越发畅快。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敢挡我林禹的路,就是这般下场!” “求……长老、赐丹。” “活该!早就该滚出玄月宗了。” “求……长老……赐、丹。” 陈长老挑眉,似是看够了这场闹剧,将装着丹药的玉瓶随手扔下长阶,叮咚一声,白色药瓶瞬间便消失不见,被积雪吞入。 “若真心求药,那便去寻吧,日后可别忘我陈筌文的恩情。” 林禹急了:“叔父!” “不过一颗洗髓丹罢了,你平素可看不上。” 傅思远颤抖的指节深深抠进石板,几乎要咬碎一口牙,卑躬屈膝:“多……谢……长老。” “呵。” 林禹还在冷笑:“今日是叔父心善,换了旁人,你们两个贱人早死透了!” “走了小禹,和这等贱奴谈什么,如今修为如何了?” “练气五阶!” “还是比不得你兄长,平日可别躲懒了。” “叔父——你那转灵丹可否再给侄儿几颗……” 几人声音渐远。 血人挪动着麻木的身躯,咽下喉头血液,皮肤冻得青紫发黑,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顾不得狼狈残躯,浑浑噩噩起身—— 承宇,等等我。 第36章 梦魇 顾承宇猛地睁开眼睛,冷汗浸透了里衣。 他大口喘息着,喉咙发紧,胸口剧烈起伏。全身经脉中流窜着阵阵幻痛,那种被一寸寸尽断的痛楚太过真实,让他一时分不清前世今生。 “咳咳咳……” 少年紧闭双眼,发颤的手扶住桌沿——他梦到了前世。 ……林禹。 林禹。 呵,那个渣滓。 前世自他手刃林禹后,顾承宇以为这段梦魇已然消散,今日竟会想起过去。 有趣,真是阴魂不散。 少年倒在血泊里,肢体不自然地垂落着,那张俊俏的脸也被泥泞染尽,一片血污。经脉寸断的剧痛让视线模糊,连呼吸都是一种奢侈。 “还在找那丑奴呢?” “别急,你们主仆,一个都逃不了。” 林禹的靴子踩在他肩膀上,咔嚓咔嚓,也许是踩断了几根骨头,顾承宇已经不知晓了。 “就凭你也配跟我争?” 后来傅思远那傻子不知在哪求来一颗洗髓丹,身上全是血气,顾承宇神志几乎全无,只记得有温热的液体不断滴在自己脸上。 “别离开我,求求你……” “别离开我,承宇。” “你睁眼看看我,求你,求你……” 顾承宇想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每一寸肌肉都像被钝刀慢慢凌迟,连睫毛颤动都带来钻心的疼。 他真的好痛,可又想笑。 世上还有个人这么在乎他。 他并非孑然一身。 傅思远,别救我了。 快跑吧,跑的远远的。 我马上就要死了。 好疼啊,真的太疼了。 那样翻来覆去,剜心钻骨的刺痛倒不如一刀结果性命来得利落。 剧痛让顾承宇忍不住把下唇咬得血肉模糊,傅思远便用自己的手掌抵着,甜腥血液顺着喉管流入少年腹中。 …… “嘘……没事了……” 一道低沉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气息贴着耳廓,紧接着,一只冰凉的手擦过脸颊,指节轻轻划过耳垂。 顾承宇侧脸,傅思远近在咫尺,那双总是黑沉沉的眼睛此刻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月光从窗外斜斜照进来,雾蒙蒙的。 “阿帑,怎么跑我房里来了?” 顾承宇声音微哑。 “给我倒杯茶呗。” 傅思远没有回答。 他松开顾承宇的脸,转而用帕子轻轻擦拭他额头的冷汗。 “做噩梦了吗?” 傅思远轻轻撩过顾承宇眼角溢出的生理性眼泪。 这不是疑问句。 顾承宇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几乎被傅思远圈在怀里。对方的手臂横在他背后,形成一个保护的姿态,有些怪怪的。 “……一些,前尘往事。” 傅思远无声地搂紧他,覆上顾承宇的手背。 两手交叠。 顾承宇平复呼吸,慢慢推开傅思远,有些纳闷:“我也不知怎么了?也许是故地重游……竟有些恍惚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仍在微微发抖的手指,带着些自嘲的笑意:“我居然会分不清今夕何夕。” “欧阳靖呢?” “隔壁。” 二人站在廊下,顾承宇听见厢房里传来断断续续的诵读声。 “天地无极,乾坤道法……嘶,乾坤借法……不对不对……是道……呃——” 欧阳靖面前摊着本顾承宇给的手抄本,念咒似地叽里咕噜。 少年困得脑袋一点一点的,却还强撑着背诵。他忽然抬手,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嘶——痛痛痛——”欧阳靖倒抽一口冷气,“不能睡!不能睡!明天老大要检查的!” “古有悬梁刺股,今有我欧阳靖自扇耳光!” “我就不信了,小小法咒,我还拿捏不了。” 顾承宇扶额,看着欧阳靖那副刻骨劲,不知道说什么。 小弟的天资够格,但年纪尚小,那身子骨实在……体格这事需要稳扎稳打,少说也得三五年光景,并非一朝一夕能提高,不是顾承宇这几日叫他扎马步能练出来的。 顾承宇不得不想别的法子——丹药。 “走吧阿帑,我们去个地方。” 涯生阁为东洲丹修的汇聚之所,也是作为丹药交易中枢。 涯生阁在丹修之中的地位极高,并且将丹修们划分成五阶——学徒,初级,中级,高级,宗师。 不同品阶的丹修可以和涯生阁合作的单子也不同,天阶丹药往往都是有市无价,极为抢手,就算和涯生阁五五分利,也是一笔不菲的酬劳。 涯生阁并非独家买卖,其中五成属于药王谷,三成归于无妄城,还有两成在修仙世家手里。 东洲有四大修仙世家——林陈柳楚。 四大家族渊源颇深,互为姻亲,其中以林家风头最盛,原因无他,玄月宗现任掌门云隐真人林嵊乃是林家人。 当年顾承宇被林禹废了经脉,林禹却能全身而退,安然无恙,正是因为其背后有着林家撑腰。 柳诗瑶与林嵊虽为一母同胞的兄妹,年龄相差却极大,并且林嵊随父姓,柳诗瑶随母姓。 同是林家人,师尊公私分明,高风亮节,林禹却尖酸刻薄,自傲狠辣,到头来也是自食恶果。 “唉,听说那忘情丹又卖断货了。” “都是卖给合欢宗弟子的!那群妖修,便宜占完了就喂人吃忘情丹,可损了。” “我怎么听说缥缈宗弟子也常买啊。” “害,人家修的无情道嘛,要我说,这无情道根本不靠谱!我家孩子要入道,我定是送去玄月宗的。” “你说哪有人能真的断绝七情六欲呢?” 涯生阁的大门敞开,厅中修士极多,显得分外热闹,三三两两汇聚在一起。 顾承宇踏进穹顶大厅,螺旋阶梯盘桓而上。穿灰袍的侍者正挥动玉简:“二阶令地阶大还丹十颗,那位玄衣道友——炼丹房在二楼东侧!” “这位小友,来这涯生阁可是有事?” 一股清香拂面,青衣女子踏着轻盈步伐行至身前,顾承宇看着眼前容色清丽的女子,下意识后退半步。 “这位,这位姑娘……敢问姑娘芳名?” 女子神情似嗔非嗔,忽地笑出声来,抬手欲抚顾承宇脸颊:“吾名忍冬,小友为何戴着面具,可是有什么不能示人?” [叮——检测到后宫团人物] [恭喜您解锁暧昧任务: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任务介绍:红颜胜人多薄命,莫怨春风当自嗟,忍冬身中奇毒,受人辖制,请炼出天阶清骨丹赠予忍冬。] [任务期限:不限] 顾承宇:不是吧?还来! 第37章 现在登场的是超级炼丹师 所谓清骨丹,由北洲冷泉的玄霜草,南海的琉璃珊瑚,地阶九色鹿的鹿茸,还有秘境中的天金草所炼制。 服之可去晦清骨,天阶清骨丹更有百病尽消,万毒皆辟之效力。 然而,炼丹本就对修士灵力精纯要求苛刻,天阶丹药更甚,非丹道造诣精深者不可炼,非金丹期修士不可炼。 这任务纯添堵啊! 顾承宇按下心中想骂人的冲动,扬起笑脸。 “好姐姐,我们来涯生阁,自然是来做生意的嘛。” “哦?” 女子语气绵绵,勾起唇角,视线在二人身上打圈。 “近日丹房供不应求呢……不过嘛,我见弟弟你便心生欢喜,弟弟若是不嫌弃,便和我上三楼可好?” 无事献殷勤,有诈。 “好弟弟?你这是怕我做什么手脚?”忍冬轻摇手中蒲扇,她美目上下打量,摇着头笑,晃动手腕上的玉镯,“你们二人全身上下的家当都没我手上这白玉镯子值钱。” “……” 姐姐,倒也不必这么说。 “三楼的丹房可是向来不对外开放的。”忍冬微微侧身,“弟弟若是白白辜负了我这一片丹心,姐姐我可真的要掩面自泣了。” 顾承宇把傅思远拉到一边。 少年道:“老话说的好,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 傅思远点头:“有诈。” 顾承宇又道:“但是话又说回来……” 傅思远:“她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阿帑,你也这么觉得?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炼丹房内弥漫着浓重苦香,皆是丹药气息。 顾承宇拱手先行一礼:“此次要炼制的为培元丹,姐姐可在一旁随意观摩,只是要小心流火。” 忍冬挑眉。 “培元丹?这在我们涯生阁得要中级炼丹师,小友可别逞能,伤及己身就不好了。” 少年摇头,抬手放出裹挟着灵力的赤霄真火,丹炉瞬间被点燃,旺盛地燃着烈焰,顾承宇右手掐诀,熟练地将药材送入丹炉,伴随着若有似无的雾气,丹炉内部开始出现尖鸣。 顾承宇屏气凝神,全神灌注在炼丹炉上,周身隐约浮现灵气罩,他准确地把控着火势大小和灵气输送浓度。 也正是此时,在观摩的二人悄然移步隔间。 忍冬屈膝行礼,低垂眉眼,语气客套:“城主大人,放着偌大的无妄城不管,怎的亲自来东洲了?” 傅思远透过屏风看着顾承宇的影子,声音浅淡。 “越忍冬,逾矩。” “属下自然知晓。”女子面上带笑,不慌不忙地盈盈一指,“自妾身上回和城主一见,可有三年了,听闻城主多年来孑然一身,房中连半个鬼影都无,外头送上的舞姬娈童连面都见不上就被投了蛊窟。” “那里头的,莫不是城主的小情郎?” 傅思远扯唇冷笑:“怎么?这阁主当厌了,本座不介意再添几个人傀。” “哎呀……”越忍冬收敛笑容,神色转而拘谨,“属下多嘴,恭贺城主觅得良缘。” “本座会迎他入主无妄城,但在那之前,你最好把眼舌管好,越阁主。” “自然。” 正在二人交谈之际,顾承宇也在和零零柒扯皮。 [前辈,能否借我五成灵力?] [你要灵力干嘛?] [炼丹,天阶培元丹。] [?] 零零柒瞪大不存在的眼睛。 [你疯了?你才筑基五阶就要强行炼制天阶丹药,你不怕灵气逆行走火入魔吗?!] [前辈,你放心,我的身体我有数,你只需借我灵力即可。] [你——你找死?] 顾承宇前世本就深谙丹药之道,下山游历后还曾误入药王谷,在药王谷虚心求教,丹术更是臻至化境。 [恰恰相反,我问您借灵力是为了更好保全自身,但您要是不借,也不影响,只不过我炼丹成功的几率从九成降至五成罢了。] 零零柒:……这就是龙傲天男主吗?好大的口气。 [等等,你,你要炼天阶培元丹做什么?为了欧阳靖那小子?没必要吧。] “不,我是为了一箭双雕。”顾承宇缓缓道来,“忍冬姐姐衣着不凡,气质高雅,出入这涯生阁如若无人之境,剧情中,她若是我的‘道侣’那自然是天之骄女,并和我有交集,可我却对此人从无印象,那便很可疑了。” “后来我细想了一番,前世我在涯生阁挂名,有位笔友常年和我有书信往来,却因种种缘由始终不曾见面。” “前世有交集,天之骄女,涯生阁若我没猜错——她便是传闻中那位神秘的涯生阁阁主。” “我得先接近她,往后才能送出那天阶清骨丹不是?” [……] “前辈,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天道说她是你的知音,就这么点,怪我喽。] “所以灵力?” [能借,但你要还,得做限时任务] “成交。” 少年闭目凝神,只觉体内灵力有万马奔腾之势,汹涌地充盈四肢百骸。他飞快变换手诀,至纯灵气在指尖凝成莹莹流光,紧接着便是火光冲天。 炼丹房内粲然爆发出金光! “天阶培元丹?!!!” 丹鼎炸开金光时,顾承宇猛地后撤半步,浓郁丹香充斥着整座涯生阁,引得厅中修士频频望向三楼。 “这金光,这气息,丹香馥郁,直透心脾——绝对是天阶丹药!” “刚刚走进去的是谁?道友可有看清?” “阵仗闹得这么大,莫非是药王谷长老来砸场了?” “药王谷避世,长老没几个出关了啊。” 越忍冬也被着金光吃了一惊,反应迅速,抬手示意,厉声道:“白芷白薇苏叶艾叶,清场!” 聚集的修士被四位应声而至的侍女往外请:“诸位道友,今日涯生阁有贵客到访,还望海涵,速速退离。” 顾傅二人被留在丹房内,丹炉内十颗培元丹闪闪发光流光溢彩,其中一颗为天阶,其余均为地阶。 傅思远显然也没想到这一遭,抓紧顾承宇的手腕查看脉象,眉头紧锁。 “承宇你……可有受伤?” “我没事。” “这丹药是?你的灵力……” “我之后再和你解释。” 一刻后,涯生阁清场完毕,熙攘喧闹的大厅沉寂下来,越忍冬打开丹房木门:“道友,这边请。” 香炉缓缓绕着青烟,墙上挂着大幅气势磅礴的山水画,雕梁画栋,越忍冬坐于首座,二人在其右手边落座,侍从立刻端上茶盏。 “道友,复报家门,在下越忍冬,涯声阁阁主,幸会。” 顾承宇拱手回礼:“越阁主,久仰。” 第38章 来财来财来财 越忍冬轻叩桌面,视线在二人身上转了一圈又不着痕迹地收回:“道友看着年岁尚幼,却不想竟有如此能耐。” “能炼制天阶丹药的丹师,整个修真界屈指可数。道友这般年纪就有如此造诣,日后定当前途无量。” 顾承宇闻言微微低头,姿态从容。 “姐姐谬赞了……运气好罢了。” “运气?”越忍冬轻笑一声,玉指轻点,身旁侍女立即捧上一个锦盒。她取出一块通体莹白的玉牌,推至少年面前,“好弟弟,不必自谦。” “你可愿与涯生阁合作?自下月起,每半年供给一颗天阶丹药,每月供给十五枚玄阶丹药。作为回报,涯生阁只抽三成利。” 室内一时静谧。 少年指尖摩挲着玉牌,冰凉触感抵在掌心,缓缓道:“我可以只要五成利。” “哦?”女子不解其意,“道友可知我们涯生阁的宗师都是六四分利?七成利可够外面的丹师抢破头。” “不知道友……所求为何?” “天阶丹药有市无价,一颗便抵万金,我无意这些。”顾承宇抬眼,“只是我有个条件——贵阁名下药库,任我取用。” 此言一出,侍立两侧的侍女都不由抬眼,好奇般打量着这个俊俏少年。 “涯生阁名下药铺药库众多,我只拿炼丹的足料,别的不会动半分。” 越忍冬沉默半晌,看向顾承宇的眼神混着几许欣赏,随即抚掌:“好,成交——白芷,去取掌令。” “阁主……” 那名叫白芷的侍女面露迟疑。 “去。” 女侍低眉行礼,随即呈上一块奇巧令牌,分外精致:“贵客请。” 越忍冬以袖掩唇,轻笑出声:“不愧是……”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些许探究之色,“还未曾闻道友姓名?涯生阁须得登记在册,即便是挂名也好。” 顾承宇随口道:“逍遥客。” 越忍冬轻拍两下掌心,又一名侍女手捧托盘款款而入,盘中放着个流光溢彩的锦囊:“这是我们涯生阁的诚意。” “这云容袋中有一万枚上品灵石。” [发财了发财了,二狗,你一夜暴富了!] [?来财来财来财] 少年也不客气,大方收下,面上仍是波澜不惊,语气不卑不亢。 “好,越阁主,那我们二人便不再叨扰,下月十五,我会按约来此。”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白芷才敢凑近,低声细语:“阁主,那天字掌令……就这么给出去了?” 越忍冬没有立即回答,她缓步走到窗前,望着二人离去的背影,眸光幽深:“白芷,你可看出那少年修为?” “似是……不足筑基?” “是啊,此等微薄修为,怎可炼出天级丹药。” “此人定是深不可测。” 越忍冬猛咳一声,身边侍女忙递上绣帕。 “阁主!你的身体……” “我原以为是什么花架子,白生得一副好皮囊……竟然……往后,涯生阁要倚仗他也说不准。” 女子不知想到什么,擦干唇边血迹,垂眸浅笑:“这样的少年郎,我还真是许久未见了,只是可怜……” 她语气一冷,自言自语。 “可怜……” 被那样的人盯上。 东方既白,二人回了那方偏院,欧阳靖已经睡下。 在顾承宇洗漱完准备假寐一刻时,零零柒开始在脑中疯狂叮他。 [叮叮叮——] [触发任务:你的月亮我的心] [任务要求:请连续五日对傅思远输出土味情话] [任务奖励:五成金丹期灵力(已透支)] [目前进度0/5,今日未完成] [请尽快完成今日任务,否则将受到天雷处罚] “天雷?”顾承宇推开窗,只见原本静谧的夜空此刻电蛇狂舞,隐隐有雷声震动,轰一声,震耳欲聋,“不是吧,我才筑基就要渡劫吗?前辈你来真的?” “什么叫土味情话?我不知道啊。” [二狗,不会没关系,我教你——] [今天吃了一个桃,你猜什么桃?] “什么桃?” [爱你我在劫难逃] “呕呕呕呕——我要和阿帑说这些?他会觉得我被鬼上身的!” [你不喜欢这个?那换一个] [跟你玩猜拳,我只能出剪刀,因为你就是我的拳布] 顾承宇仰头看天:“……嘶,被天雷劈一下应该没事吧,我不是纯阳之体吗?咬咬牙就过去了。” [轻则智障,重则偏瘫,当然了,你是天道亲儿子,最多就傻两个月,没事哒没事哒] 顾承宇一听心想还不如死了呢,鬼鬼祟祟地跑到傅思远门口往里偷瞄,用灵识探查房内情况。 阿帑应该睡下了,屋里黑漆漆的,只有月光朦朦胧胧照着。床上的人影呼吸均匀,似乎睡得很熟。 “好机会!” 任务只说要对阿帑说土味情话,没说是要对清醒的傅思远说啊,睡觉的时候说不就得了。 顾承宇蹑手蹑脚地推开房门,“吱呀”一声,床上的人影似乎动了动,少年僵住,等了好一会儿,见傅思远没醒,这才慢慢挪到床边。 [就是现在对着他耳朵说,二狗加油啊,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 “前辈我一世英名都毁在你手里了,兄弟会不会把我当成变态啊。” [磨磨唧唧废话真多,你有个什么英名,你两亲都亲过了你还纠结这个。] 顾承宇咽了咽口水,弯腰凑近,傅思远睡颜沉静,五官还是一如既往的俊美。他张了张嘴,飞快地念出台词:“你知道你和星星的区别吗?” “星星在天上,你在我心里。” 寂静。 [呦呵,臭小子学的挺快嘛,情话讲的这么顺溜。] [叮——今日任务完成,任务进度1/5] 顾承宇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突然身体僵硬——傅思远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 那双眼睛在黑暗里亮得惊人,没有半点睡意。 “在、你、心、里?” 他一字一顿地复述,只是盯着顾承宇。 那一瞬间,顾承宇想了很多,想到天想到地想到万事万物,想到远在家乡的婶婶,想到在隔壁睡的像头猪的小弟,最后想到了自己逝去的节操。 最后,他只能顶着挚友让人头皮发麻的目光,噗通一下倒地。 “我可以解释。” “阿帑,你相信我,我对你绝对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我们清清白白,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 零零柒:“……” 快别说了吧,大傻子,对面越来越吓人了。 第39章 一个绝望的基佬陷入沉思 “刚刚吃了一个梨,你猜什么梨?” “?” “你在我心梨。” [叮——今日任务完成,任务进度2/5] “你猜我的心在哪边?” “左边?” “错了,在你那边。” [叮——今日任务完成,任务进度3/5] “你知道我喜欢什么季节吗?” “我喜欢有你的季节。” [叮——今日任务完成,任务进度4/5] “我今天吃了一个桃,爱你我在劫难逃。” “……” [叮——今日任务完成,任务进度5/5] [二狗!你终于还完债了。] 顾承宇瘫在自己卧房的木床上,两眼无光地盯着天花板,听到任务完成的提示音才长舒一口气。 “总算结束了……”他喃喃道,声音里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 五天,整整五天! 这五天我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他想到那些油腻到发毛的情话。 “呕——” 顾承宇做了个干呕的动作,搓了搓胳膊上冒出来的鸡皮疙瘩。 “太要命了。” 他翻身跪在床上,双手合十,朝着窗外的月亮狂磕头:“天道放过我天道放过我,答应我以后别出这些任务了好吗?弟子知错,再也不提前透支灵力了。” “五月对我好一点,五月对我好一点,五月对我好一点……” 拜完又觉得不够,又朝东西南北各拜了三拜,“我是直男我是直男我是直男我是直男我是直男千真万确是直男……” 脑海中突然闪过傅思远那张脸——那人总是半垂着眼,神情淡漠,惊诧时漆黑无波的瞳孔又直直地盯着自己,眼底仿佛有惊涛骇浪。 顾承宇臊得慌。他抓过枕头闷在脸上,在床上打滚。 兄弟不至于对我下杀心吧。 “前辈,简直是造孽啊!” 零零柒:…… 杀心没有,色心倒是挺明显的。 这大傻子什么时候开窍啊。 啧,真愁人。 “咚咚咚。” 敲门声突然响起。 顾承宇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 “谁?” “老大!是我。”欧阳靖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中气十足,“你给的培元丹太神了!” “我现在感觉自己力拔山兮气盖世,一拳能打死五头牛,老大,你对我实在太好了!” “丹药只能顶一时之用,稳扎稳打练出来才是真的,明早辰时我亲自考查你的体术,赶紧睡觉去!” “啊?辰时?不要啊老大——” 门外的声音顿时蔫了。 “在我手下撑不过三招就加练三个时辰。” “啊……” 欧阳靖不情不愿地远去,顾承宇这才重新瘫回床上。 “要不直接说这两天修炼出了岔子,神智不清,说的话都不是我自愿的……” “嘶,不行不行,被如果说被下咒了呢?” “好像没什么可信度啊……” 与此同时,隔壁的兄弟本人也没睡。 烛火摇曳,映得傅思远半边脸隐在阴影里,神情难辨。 他坐在案前,手中的毛笔悬于纸上良久,墨汁滴落,晕开一片黑渍也恍若未觉,只是盯着面前写满字的信纸发呆。 纸上密密麻麻全是“顾承宇”三个字。 从左上角到右下角,大大小小,却都极为工整,一撇一捺,笔画遒劲,漂亮又有风骨,满纸皆情。 “啪。” 傅思远突然将毛笔拍在案上,抬手捂住眼睛,耳尖在烛光下泛着不自然的红晕。 五日。 整整五日,顾承宇对他说的那些话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 那些话俗不可耐,若是从旁人嘴里说出来,他早便冷笑着一箭穿心,连血溅到手上都会犯恶心,可偏偏是顾承宇,他的承宇…… 承宇说起情话来,原来那么可爱。泛着薄红的脸颊,微微颤抖的睫毛,眸光明亮的双眼还有轻轻开合的唇,吐息也是颤抖的。 傅思远猛地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 夜风灌进来,吹乱了他束得一丝不苟的长发。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胸腔里那股莫名的躁动。 “嘎——” 一声鸦啼划破夜空。 院里槐树梢头立着只通体漆黑的乌鸦,血红的眼珠直勾勾盯着他。 傅思远伸出苍白的手,那畜生便小心翼翼地落在他的掌上,讨好地将尖喙叼住一枚小巧传音石放下。 “城主。” “近日修仙世家子弟频频遇害,手法诡谲,绝非寻常仇杀。属下探查到有另一方的势力暗中插手,但并不像是东洲内斗,也许和妖族有关……” 声音顿了顿。 “更棘手的是,城内已混入数名暗探,属下现已着手清理。” 傅思远指尖轻轻摩挲着传音石,若有所思,忽然“咔嚓”一声脆响,传音石在他掌心化为齑粉,晶莹粉末从指缝间簌簌落下。 黑鸦被吓得浑身羽毛炸起,却不敢飞离。 傅思远声音轻柔,却听得令人毛骨悚然:“好好招待‘招待’贵客们,若是骨头硬的,便丢进蛊窟里。” “既然进了无妄城,可别想死的那么痛、快。” “再去查查……”傅思远开口,声音低哑,“有什么功法必须……非要说些甜言蜜语的才能练成的。” 乌鸦歪了歪头,似乎在等待下文。 傅思远停顿了片刻,喉结上下滚动,呼吸急促。 “再找些……双修画本和——” “合欢功法。” “要男子之间的。” “详细些。” 说完这句话,乌鸦发出一声短促的啼叫,振翅飞入夜空,很快消失在月色中。 傅思远站在原地没动,任凭夜风吹乱他的衣袍。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还沾着墨迹。 “顾承宇……” 他轻声念出这个名字,心脏的位置鼓动着,瘙痒难耐。 “承宇,你有什么事在瞒着我呢?” 那些在血脉中蠕动的东西似乎感应到了主体的渴望,变得更加兴奋。傅思远的整条右臂都开始不正常地痉挛颤抖,皮肤下凸起的纹路渐渐形成诡异的符文。 “啊……躁动起来了呢……” 他的瞳孔已经完全变成了血红色,眼角渗出黑色的液体,顺着脸颊缓缓滑落,墙上的影子开始纠缠分裂,紧接着变得虚无,乃至彻底消失。 一刻后。 皮肤下的蠕动渐渐平息,但那些诡异的符文却留在了他的手臂上,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红光。 第40章 拜入宗门 玄月宗有七大长老,各占一峰,各司其职。 掌门林嵊闭关期间,宗门事务全权交由闻人玉长老处理。 这闻人长老和掌门师出同门,关系十分亲厚,按辈分,顾承宇得恭恭敬敬喊他一声“师伯”。 顾承宇前世与这位师伯极为投缘。 说起二人相遇也非常有趣,当初顾承宇在后山抓灵鸡被闻人玉逮个正着,这位师伯没有一点点犹豫,两眼放光地加入了他。 从此顾承宇就知道,闻人长老虽修为高深却最没个正行,是个混不吝。 天胜峰,静心殿。 殿中灯火通明,满满一堆文册堆积如山,桌上半盏茶已然凉透,镇纸被随意丢在地上,男子从书里抬头,眼下竟是一片青黑,表情扭曲——林嵊,你个老混蛋! 还什么音讯都没有。 又拿个闭关当幌子,把师弟我丢下跑了,这都第几次了??? 咱俩到底谁是师兄! 闻人玉抓狂地想对空气拳打脚踢。 桌上的传音玉简忽地一颤:“闻人长老,第二批新弟子已经全数登记完成,名册改日给您送来,今年还剩最后一批弟子。” 静默两秒,又是一颤,换了个声音,有些急促:“闻人玉,上回缥缈宗说要弄个什么交换生,你人员选好没?那边又催了,赶紧的。” “知道了知道了,马上,我这事多的要死。” 叮叮叮——还没静两秒,传音玉筒又震颤起来,柳诗瑶义愤填膺地怒批。 “闻人长老!!!我百草园的长生果不知道被哪个小畜生祸害了,你管不管?我要杀人了!” 闻人玉抄起传音玉筒,扶额道:“小姑奶奶,您那果子丢了关我啥事,我这事务繁忙,哪有空管你这档子破事。” “若非兄长闭关,我还用来找你?” 闭关个头闭关,鬼晓得跑哪去了。 闻人玉暗自数落:“反正我现在真腾不出时间,你自个想办法。” “闻人玉——你——!” 啪,他直接中断了传音。 闻人玉扒拉着桌上的名册,愁得头发大把大把地掉,今年真真是怪事频发,先是原定的世家好苗子接二连三地出事,然后是门派内弟子失踪,接着今年的弟子中竟然找不到几个出挑的好苗子。 邪了门了。 玄月宗的未来在哪里?光明在哪里?我的俸禄又在哪里啊! 另一边。 清逍山脚已经黑压压聚满参选者,几名白衣弟子在道旁维护秩序:“各位道友,请勿拥挤!今日时辰尚早,请诸位依次序上前。” 顾承宇走在前头,时不时回头看几眼欧阳靖:“别乱跑,跟着队伍,先登记测根骨。” 长长的队伍缓慢挪动,前头年龄相仿的兄妹神情局促,小姑娘仰头安慰肩膀轻颤的少年:“哥,别紧张。” “我,我,不紧张,不,紧张……呼——小婉,我若是测出个五灵根……”麻衣少年喃喃,“五灵根也好,总归是能修炼……” “哥,小婉相信你!” “多,多谢——呼——那些单灵根的天才都是万里挑一的人选,我也不奢求这些。” 小姑娘踮脚轻声凑到那少年耳边:“哥,总比那些无根骨的好些,再说这那么多人,那林家少爷林禹也才是个双灵根,世上哪有那么多天才。” 登记的弟子动作不慢,队伍很快便进到面前,其中不乏有无根骨者哭丧着脸踉跄而逃,也有满面春风得意的参选者。 顾承宇突觉衣角一紧,见小弟紧张得面色发白,拍肩已示安慰:“不必紧张,测验罢了。” “老大……可是……我,我……” “怎么?之前那副桀骜模样不是你欧阳靖,箭在弦上开始露怯了?” 少年眼神乱瞟:“我只是担心、我、我从小……做梦都想成为修士,但,但家中不允……如今只觉得……” “有我在,你怕什么?去吧。”少年轻轻把人一推,那登记弟子便正好叫道,“下一位。” “姓名?” “欧、欧、欧……”欧阳靖舌头打颤 登记弟子:“欧欧欧?” “欧阳靖!”欧阳靖突然声音一震。 登记弟子被一嗓子嚎得有些头疼,扶额叹道:“道友不必如此,年龄?” “十四。” “请道友将手放在灵碑上。”欧阳靖心如擂鼓,掌心贴上冷硬石碑,那方看似普通的石碑开始出现变化,透明灵力汇聚变色,澄澈耀眼的金光登时亮起。 众人哗然,人群骚动:“这……这是……!” 化为实体的金光凝成一个天字,进而消散,恍若万千星光。 “金天灵根?!” “甲等!” 登记弟子立即递上令牌:“道友!往前走吧。” 欧阳靖只觉得被当头一棒乐得要跳起来,鲁莽地往前跑了几步又急急回头看,顾承宇笑而不语,摆手示意他往前走。 “金天灵根……此等资质实在不凡,料想几年后的天骄榜必有此人啊。” “是啊是啊,玄月宗怕是又要出个天才了。” “不好说,不好说,这横空出世的土包子虽说天赋异禀,怎么比得上修仙世家的少爷,那林琢可也是单天灵根!才十八便已筑基,此后必有作为!” 听着众人的讨论声,顾承宇神色平静,报上姓名年龄,遂将手覆于石碑上,有了珠玉在前,鲜少人注意到少年手心的符篆,五色光一亮复又平静,稍纵即逝。 “地级五灵根,丁等。”登记弟子见怪不怪,将令牌置于桌上,“道友请上前吧。” 傅思远也是同样的法子,隐去了原本的暗天灵根,弟子只抬抬眼皮。 “地级五灵根,下一个。” [剧情点:拜入宗门] [时间:四月二十日] [地点:清逍山玄月宗] [人物:顾承宇] [进度:进行中] [二狗,你俩爬山的时候别爬那么快,按剧情,你应该像前世一样,从凌晨爬到半夜,爬上去的时候玄月宗山门已经关上,然后你拿出了玉佩信物,闻人长老看在你心性极佳和颇有毅力,才破格收你做外门弟子的] “包的啊前辈,包的,你放心吧,我不爱装叉。” 第41章 长老,您也来树上休息啊 三千长阶直入云霄,一眼望不到尽头,每登一级,身上压力便重一分,顾承宇和傅思远有意压着往上走的速度。 路上遇到几个弟子均是面色发白,汗流浃背,双腿发颤。 顾承宇从登上阶梯那刻就开始装,扶住傅思远的肩,屈膝弯腰喘气。 爬了五百阶,感觉比前世正常走还累。 “不、不行了………爬不动了……” 少年抬手擦了擦并不存在的汗,踉跄了一下,啪叽倒在兄弟怀里,傅思远稳稳地接住他。 顾承宇气若游丝,凑到傅思远耳边语速飞快,声音莫名有些黏糊:“阿帑我装不下去了,咱们这样也不是个事,往前走两步到没人的地,我们在树上坐会,等晚上再下去。” 说完,他还偷偷冲傅思远眨了眨眼,那双含笑的眼中盛满细碎的光,示意他配合。 傅思远弯下腰,不用他说,顾承宇就自然而然地趴到他背上,双手熟练地环住他的脖颈。 少年又在耳边碎碎念,一边偷笑一边调侃:“想起来了,上回我们也是这样的。” 互相搀扶,一阶一阶地数,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石阶两侧的红枫投下斑驳树影,在风中摇曳,傅思远盯着地上交叠的影子,恍惚间又看见前世血染长阶的画面。他下意识收紧了托着顾承宇的手。 “嗯。” 顾承宇哈哈笑,忽然瞥见前面一个熟悉的身影——欧阳靖,此刻正弯着腰,双手撑膝,气喘吁吁地蹲在地上。 “要死了要死了……爹娘,啊——” “还得练啊,这才哪到哪。” 清朗的嗓音从头顶传来。欧阳靖艰难抬头,只看见傅思远背着顾承宇,自家老大逆着光的笑得眉眼弯弯,一块帕子轻飘飘地落在脸上。 欧阳靖用帕子擦净满脸汗水,艰难地挤出一句话:“老,老大……” “还,还有——” 大哥夫。 顾承宇噗嗤笑出声:“少说两句少说两句,看你累的,前面等你哟。” 欧阳靖:“……” 说完,他亲昵地圈紧傅思远的脖颈,顺手拍拍他的发顶,笑嘻嘻道:“走走走,驾~” 傅思远身形一僵,耳尖带着薄红,唇角几不可察地翘起,稳稳托住了背上的人。 欧阳靖孤零零地坐在台阶上,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 还有天理吗? 谁能让我驾一下…… 大约又走了一刻钟。 顾承宇眼前一亮,指指一边的古树。 “阿帑,你看这棵树,你还记不记得?就是我们经常乘凉的那棵。” 少年落地,看看前面后面都是空荡荡的。 不等傅思远反应,便足尖一点,拉着他纵身一跃,轻飘飘地落在一旁的古树枝干上。 两人并肩坐在粗壮的树枝上,枝叶沙沙作响,顾承宇大咧咧曲膝坐下,一只脚还晃荡晃荡,衣摆随意垂落。傅思远却坐得笔直,黑袍规整地铺展开,理平胸前衣领。 二人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景象,顾承宇点评道:“好久没看过这样的景色了。” 傅思远淡淡“嗯”了一声。 顾承宇侧头看他,笑道:“阿帑,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何要拖到晚上?” 傅思远摇头,捡掉少年头顶落叶:“你想做的,总归有自己的道理。” 顾承宇撑着脸往下看。 “你看远处那个穿黑衣服的,脚步虚浮,怕是撑不到最后了。” “那个背剑的,虽然气喘吁吁汗如雨下,但气息沉稳眸光坚毅,肯定能走到最后,心性不一般。” “哎,你看那个小姑娘边哭边爬的……我觉得她肯定能做到!” “真的?我瞧她哭地这般可怜,怕是要半途而废。” “啧,见识短浅!你目光要放长远啊——你什么时候……” 顾承宇猛地转头,发现傅思远薄唇紧抿,压根没张嘴。 一道含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怎么说?” 顾承宇浑身一僵,二人缓缓抬头。 只见一袭白衣的闻人玉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上方的树枝上,正垂眸看着他们,唇角微扬,眼底却带着几分意味深长。 顾承宇:“……” 傅思远:“……”唉。 空气凝固了一瞬。 顾承宇干笑两声,硬着头皮道:“长老,好巧啊,你也来树上休息?” 闻人玉轻轻一笑,慢悠悠道:“是啊,毕竟……这儿的风景,啧,确实不错。” 顾承宇:“……” [二狗,就是现在!] “前辈,您等等,我有东西想给您看。” 少年从怀里抛出玉佩。 闻人玉随手接住—— 那玉佩质地极佳,触手生温,正面“玄月”二字工整大气,背面却刻着内门独有的云纹印记。 “……” 闻人玉指尖微顿,收起笑颜,目光带上几分探寻。 “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顾承宇。” 少年丝毫不怯,目光清澈明亮。 闻人玉深吸一口气:“这令牌,你从何而来?” “是救命恩人所给。” 顾承宇答的干脆,闻人玉挑眉。 “你们二人,明明已有修为,为何隐瞒?” 少年嘿嘿一笑。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出门在外,多个心眼总没错的,前辈见谅。” “你这小孩倒是有意思。”闻人玉顿了顿,有些迟疑,“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没……没有吧。” 闻人玉的目光在两人之间不动声色地逡巡片刻,最终收回。他随手将令牌抛还给顾承宇:“罢了,上去吧。不必再藏拙。” 他挥了挥手,只留下一句,“将玉佩给山门的执事弟子,子时,来天胜峰寻我。” 随着闻人玉的话音落下,顾承宇的任务提示完成音也响起。 [剧情点:拜入宗门] [时间:四月二十日] [地点:清逍山玄月宗] [人物:顾承宇] [进度:已完成] 顾承宇接住令牌,左右环看,只剩山风呼呼地吹。 “啧,小老头跑得真快。” 他身后的阴影中,傅思远缓缓抬起了头,那人眼底又闪烁着若隐若现的红,看向玄月宗深处。 又一瞬,傅思远猛地捂住双眼。 “阿帑,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无碍。”傅思远抬头,已恢复如初,“我无碍。” 第42章 龙傲天也要开小灶 玄月宗外门设有六处弟子居——梅兰竹菊松荷。 顾承宇特意挑了最为偏僻的竹居,这最靠近惩戒弟子的思过峰,又距藏书阁、应天学宫甚远,平日里连洒扫弟子都没有,鲜少人来,较为低调。 子时,夜凉如水。 顾承宇按约登上天胜峰。 “半夜三更的……也不知道这小老头要做什么。” 山风呼啸,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 “来了?” 顾承宇抬头望去,闻人玉已在一处凉亭候着,横倚于栏杆处,姿态不羁,漫不经心地往嘴里灌酒。 “弟子顾承宇,拜见闻人长老。” 顾承宇快步上前,拱手行礼。 闻人玉“啧”了一声,翻身一跃,一道凌厉剑气便破空而来! 强悍的剑气使顾承宇心神一震,少年足尖轻点地面,反应迅速,速退几步,以灵力护住心脉,拔剑相向。 “长老这是何意?” “少废话,看剑。” “铮——” 交手几息,闻人玉的招式越发狠厉,顾承宇的剑突然被击飞脱手,虎口也被震得发麻。 闻人玉的剑尖却直直往心口而来,顾承宇心头一凛,再不敢藏拙,右手并掌,体内灵力奔涌,一道赤红火光在周身迸发。 “轰——!” 火焰与剑气相撞,爆出刺目光芒,顾承宇被余波震退三步,喉间也涌上一股腥甜。 “咦?”闻人玉挑眉,声音带着几分惊诧,“赤霄真火……” 闻人玉收剑,趁顾承宇还没反应过来,右手鹰爪般钳制住少年,一股霸道灵力直接冲入经脉,奔丹田而去! “唔——!” 顾承宇闷哼一声,体内灵力本能反抗,可闻人玉的修为深不可测,那股灵力如入无人之境。 他现在的修为,还是太弱了。 下一瞬—— “轰!” 赤红火焰越燃越烈,化作滔天火浪,逼得闻人玉猛地松开手,低声喃喃:“果然是……” 顾承宇不明所以,急忙收拢掌心,可那火焰今日却不受控制,以他为中心,不断向外蔓延开来。 闻人玉两手掐诀,轻呵一声,躁动的火焰才被压制回顾承宇体内。 白衣长老收回灵力,懒洋洋地斜倚回亭子里。 “怀争师兄的本命真火,居然在你小子体内。” “弟子曾误入赤霄真人洞府,幸得真人传承。” “哼,死没良心的家伙。”闻人玉哼笑一声,“怀争师兄天性洒脱,抛下好好的玄月宗掌门不当,非得云游四海,说什么‘浮生暂寄梦中梦,世事如闻风里风’近几十年音讯全无。如今他的本命真火却在你体内出现……” 顾承宇一默:“真人他……已经羽化。” “……终究是逃不过。” 闻人玉身形一晃,带着满目惆怅:“当初我,怀争师兄,掌门师兄同为师尊座下弟子,三人情意深厚,如今时过境迁,走的走,死的死,呜呼哀哉。”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长老……赤霄真人之死,乃魔族所为。” 闻人玉登时站直,眼中闪过寒光:“你这孩子怎么知晓……” “当初我误入前辈洞府,前辈死前留有十四字箴言——” “百年轮回,魔窟将启。” “救天下,救苍生。” 闻人玉盯着顾承宇,半晌不语。 “……我知晓了。”他又拎起酒壶,往嘴里倒酒,“赤霄真火乃天地异火,非同寻常,你可知怀璧其罪的道理?” “弟子知晓。” “从今天起,每日子时,来这儿见我,我教你真正的控火之术。”闻人玉随手把酒葫芦丢给他,“记住,不到万不得已,切勿动用赤霄真火,否则易招致杀生之祸——” 顾承宇刚要道谢,却见闻人玉袖袍一挥,撤去二人周身的结界:“去吧,明日再来。” 少年卯时才回到竹居,周遭寂静无声,窗外寥寥竹影映入室内。 金色灵力在顾承宇周身流动,不断在经脉中流转,顾承宇并无困意,灵台清明,打算再打坐两个时辰。 少年不动,心口处的灵力却混着丝丝缕缕的红线,长虫一般缠绕着脖颈,手腕脚踝,隐入肌下。 顾承宇只觉得四肢沉沉,一股突如其来的困倦涌上心头,灵气的流动变得迟缓,连呼吸都变得绵软。 不对劲…… 模糊的意识开始下落。 少年轻轻一歪,一只手立刻揽住腰身,顾承宇陷入熟悉的怀抱中,鼻尖擦过那滚动的喉结,朦胧之中,看到傅思远黑沉的眼。 “阿……帑……” 傅思远抬手,二人的灵力交缠在一起,因同心契的缘故,并不相斥,丝丝缕缕地交缠着。 “好困……” 傅思远的黑发垂落,右指抬起少年的下巴,亲热地凑近吻上那枚唇:“困了就睡,好不好?” 顾承宇闭着眼,并未答但长睫颤动着,下唇翕合,意识尚存,傅思远扣紧少年垂落的手腕,虔诚地碾转亲吻,感受着顾承宇温热的气息。 “唔……” 顾承宇轻哼一声。 傅思远像是得了趣,重重地又亲两口,含着红艳舌尖不松,顾承宇果然又哼了几声。 待亲够了唇,他又垂首埋进顾承宇肩窝,缠绵地厮磨那截细腻脖颈,吮.吻舔.舐,呼吸间尽是对方身上清冽的草药气息。 “好香……” 傅思远含住顾承宇耳垂,含糊道:“好香。” “你喜不喜欢我?” “唔……” “喜欢我?” “……” 傅思远一边喃喃着好乖,右手一边顺着顾承宇的腰身往下:“别动,卿卿。” 凌乱衣物摊在床榻上,顾承宇俊秀眉眼紧蹙,脸颊泛着潮.红,双腿下意识发颤,在怀里傅思远不断磨蹭。 “唔!” 少年的双腿把手给夹紧了,傅思远一时抽不出来,他黏腻而温柔地轻诉情语,无端透着一股阴狠。 “承宇,你去见他了?” …… 傅思远把沾染秽物的衣物收拾到木盆里,给顾承宇仔仔细细穿好中衣,确认无误,便心满意足地搂着人睡。 顾承宇晨起时还有些懵,扶着额头坐起,他动了动腿,觉得腿心有些痒,不知道什么时候磕碰着了。 红得发痒。 榻上只有他一人,天光大亮,傅思远不在室内,床头放着整洁的青色弟子服。 顾承宇拢共四套衣服,两套常服,还有两套都是弟子服,他昨日那件不在身上。 真是怪事…… 第43章 一颗提神醒脑,两颗永不疲劳 顾承宇刚系好腰带,身后便伸出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虚虚揽着腰身,仔细调好腰封位置。 “歪了。” “噢噢。” 结了同心契后,二者灵力开始同化,加之傅思远本就神出鬼没,几次近身顾承宇都没发觉。 “要去哪?” 少年有些不自然地退开,傅思远也没拦着,只是在手背上轻蹭了两下。 “……我先去趟梅居,再去藏书阁。” “我也去。” 院外头上完早课的弟子已经陆续返回,玄月宗“放养”外门弟子,每日辰时至巳时会在演武场开放早训,戌时还有一个时辰左右的晚修。 至于弟子来或不来,宗门也不强求,毕竟修行之事贵在见心,循规蹈矩也好,散漫自由也罢,都是你一人之事,无关其他。 顾承宇觉得演武场太远,那外门弟子的早晚训对他而言用处不大,便没去过几回,顾承宇不去,傅思远便更不会去。 梅居在外门弟子中最为抢手,不仅地理位置优越,距各峰相近,那只有内门弟子才可进的应天学宫也只有几尺之遥。 欧阳靖便被分入了梅居。 应天学宫常有长老出入,外门弟子多是想在长老面前混个眼熟的。 正说着,窗外掠过一个熟悉身影,说曹操曹操就到。 竹叶沙沙作响。 “老大,老大!” 门被猛地推开:“老大,你看我得了什么好东西!” 顾承宇抬眼看去,只见欧阳靖献宝似的捧出个木盒,两眼发亮,盒中躺着一颗赤红色丹药,细腻如珠,表面隐隐有流光转动。 “陈长老给的!” “一颗提神醒脑,两颗永不疲劳。” 顾承宇动作一顿,看向傅思远。 玄月宗七长老个性不一,所擅不同,其中陈筌文在弟子中名声最盛,亲厚宽仁,慈眉善目,座下弟子最多。 然而陈荃文到底如何,二人最清楚不过,笑里藏刀,口蜜腹剑,心狠手辣。 “老大。”欧阳靖疑惑地晃了晃手,“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顾承宇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涌的情绪:“陈长老……给你这个做什么?” 欧阳靖顿了顿,手脚并用比划着:“今早我早训结束,正好在应天学宫巧遇陈长老,我那时气喘吁吁汗如雨下,长老说我勤快,特意赏我的。还嘱咐我不要告诉别人,这丹药珍贵得很。” 顾承宇伸手:“给我看看。” 欧阳靖毫不犹豫地递过玉盒。顾承宇拈起一颗丹药,凑到鼻尖轻嗅。表面是清灵丹特有的淡雅香气,但细闻之下——他眉头皱得更紧,又嗅了嗅,果然有一丝几不可察的腥气。 “老大,怎么样?” 顾承宇将丹药放回玉盒:“药效大概是无误的,只是其中有一味草药我闻不出来。” 欧阳靖愣住:“老大,那我吃不吃……” “这里头掺了别的东西,别吃,你若想要,我有更好的。把丹药留下,你回去就说已经服下了。” 欧阳靖犹豫再三,还是点了点头:“好,我相信老大!” 顾承宇从锦囊中取出一个玉瓶,丢给他,语气严肃。 “欧阳靖,不要将修行过分寄希望于丹药之上,丹毒在灵脉中沉积,最终会反噬自身,一身修为毁于一旦。” “入门五日,你如今修为几何?” 欧阳靖搅着手指,声音如蚊呐:“前几日刚……引气入体……练气……一阶……” “滚去修炼。” 把欧阳靖赶去修炼后,顾承宇陷入沉思。 “阿帑,你觉得陈荃文是要做什么?这丹药若是抛去我闻不出的一味药,的确是上好的聚灵丹。” …… 无极峰,明义殿。 林琢随道引弟子入内,陈筌文见他来,便亲热起身:“小琢,你许久不曾来叔父这了,我们叔侄二人好好叙叙旧。” 林琢侧身,一板一眼行礼:“陈长老唤弟子何事?若无事,弟子便先行告退。” “唉,你这孩子。”陈筌文也不恼,“听闻你境界已至练气九阶?” “……是。” 男子不紧不慢地含一口茶水:“想来乖侄不日便可筑基,我们林家出了你这么个天才,实乃大喜啊。” 林琢面色如常。 “陈长老唤弟子前来究竟所谓何事?” 陈筌文屏退众人,放下茶盏。 “我前几日和你说的,你可有想好?” 林琢垂眸不语,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 “乖侄儿,那丹药我已叫弟子亲身验过,小禹也用了,丹方改了十余遍,百利而无一害,你且放心便是。” 林琢面色有所凝滞。 “我知晓你遇上了瓶颈,故有心助你。” 手上被塞入一枚小巧玉瓶,陈荃文压低声音。 “你只当是普通培元丹便可,若有异状提前告知我,我绝不会害你。” 林琢收下药瓶,眼底心绪难明:“林琢多谢叔父。” “都是自家人!”陈筌文摆手笑道,满意坐回原处,林琢未再停留,行礼告退,陈筌文也不拦。 陈筌文望着他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意渐渐凝固,转而从袖中取出一方丝帕擦手。 不多时,一名玄衣弟子入内,急道:“师尊!小林少爷的丹毒沉疴已久,长此以往必定……” 男子摆手,神色随意:“无妨,他若是连这点苦都撑不过去……呵,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师尊……还有一事……”玄衣弟子低头,语气踌躇,“那,那张子穆在用了……那洗髓丹后……浑身剧痛,昨日夜里……暴毙、而亡……” “什么?!” 男人起身,神色阴郁。 又是这样,白瞎了我的丹方。 “罢了……还是老样子找个由头处理了,再换几个弟子试药。” “师尊,那洗髓丹已……已试了十余名弟子,均是如此……” “孔道成。” 陈筌文声音骤冷。 “弟子在!”孔道成急忙解释,“弟子只是怕……怕师尊被人所疑,弟子错了!弟子错了!弟子绝无二心!” 男子神情缓和,勾起唇角,眼底却冷漠,声音温吞:“你有这份心便是极好的,下去吧,按我说的做便是,都是些外门弟子罢了,翻不出花来。” 第44章 乐急蚌典孝 林禹盘坐在蒲团上,双目紧闭,周身灵力流转。 突然,他眉头猛地一皱,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 “噗——咳咳咳……” 一口血喷溅而出,前襟染了一大片黑红。 他缓缓睁开眼,眼下青黑,盯着地上的血迹。 五指狠狠攥紧,指甲几乎嵌入掌心。 凭什么?! 林禹死死盯着自己染血的掌心。 到底凭什么? 明明众星捧月的该是自己,哪来的贱民夺了他的位置!上不及兄,下不及那个贱种,都是因为欧阳靖,连叔父都越发冷淡忽视自己! 全宗门都在看他的笑话,凭什么,为什么,就因为他是双灵根吗? 都是一群见风使舵的贱人——他们都瞎了眼! 方泽鑫离得最近,见林禹吐血,脸色大变:“林少!” 陈伟见状,连忙从另一侧搀住林禹的手臂,声音发紧:“林少,您别急。” 林禹却骤然暴起,挥开二人,大吼:“滚!都滚!都给我滚——!” “欧阳靖——欧、阳、靖!” 他咬牙切齿,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是从齿缝里挤出,带着压抑不住的恨意。 “我定要杀了你,杀了你!” 演武场。 数十名弟子将欧阳靖团团围住,里三层外三层,挤得水泄不通 “欧阳师弟这才入门几日便已经引气入体!不愧是天纵奇才!” 欧阳靖非常臭屁地摇摇头,唇角上翘。 “谬赞谬赞了!” “师弟可有什么秘诀?传授指点一二啊!” 欧阳靖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缓缓抬起右手,做了个下压的手势,示意众人安静。 “哪有什么捷径,不过是天道酬勤。诸位道友,相信勤能补拙。” “不愧是欧阳师弟……”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在下惭愧……” 噗呲——远远看着顾承宇没忍住笑出声,还给这小子装到了。 “让开!” 林禹一把推开挡路的弟子,大步走向中央,众人自动分出一条道。 欧阳靖面露疑惑,外门弟子几乎都知晓林禹,出身修仙世家,兄长为闻人长老座下的天骄林琢师兄,他虽为双灵根却也颇具天资,十六岁便练气五阶,只是这为人……实在不好评判,他先前已经被这位林师兄找过麻烦了。 “林师兄有何指教?” “指教?”林禹冷笑,“就凭你也配让我指教?” 欧阳靖眉头一皱,哼了一声,眼珠子一转:“乐。” “乐什么乐?你在嘲笑我吗?!” 林禹闻言愈发恼怒,拔剑相向。 “哟,急急急!” 面色涨红的林禹大骂:“你在说什么?!” “典,太典了。” 这下不止林禹又气又恼,围观众人也有些疑惑——欧阳师弟这是说些什么?典急乐? 傅思远看了一眼顾承宇,只见少年轻咳两声。 一日前。 “欧阳靖,你天姿卓越,难免惹人妒恨,被找麻烦,今天我要教给你一个吵架技巧,我把它取名为‘一字诀’。” 顾承宇双手叉腰,用树枝在地上写字。 欧阳靖满脸痴呆地看着地上的字:“什么?老大你要教我什么?” “我要教你‘以理服人’。” “来看——当对方陈述观点时,无论观点对错,说‘典’。” “当对方支持自己不支持的人或事时,说‘孝’。” “当对方辩论,或是开始细致解说时,说‘急’。” “当自己难以理解对方表达的观点时,说‘乐’。” “当对方要求你表达不存在的观点时,说‘蚌’。” “当自己说出自认为一针见血的话时,说‘赢’。” “当无法对对方言论进行有效反驳时,说‘麻’。” 欧阳靖:“……嘶。” 顾承宇:“没听懂?没关系,我们实战一下,你把我当成一个尖酸刻薄的小人。” 少年脸色一变,腔调尖锐:“我告诉你,我叔父是长老!” 欧阳靖迟疑一瞬,便道:“孝。” “你不过是个中洲来的贱民!” 欧阳靖啧一声:“急急急。” “你如此无礼,我叔父不会放过你的!” 欧阳靖渐入佳境。 “乐。” “你这点修为也敢和我叫板?” “典!” “看我不收拾你!” “赢赢赢!” 顾承宇扔了树枝笑起来:“有天赋,有悟性,不愧是我的兄弟。” 欧阳靖:“哈哈哈……老大你简直天才!唔哈哈哈(一阵猴子叫)。” 傅思远:…… 啧,欧阳靖这个智障。 零零柒:…… 顾承宇贴吧来的吗?我记得我没教过他这种东西啊。 这正常吗?我记得这是一本修真文来着。 这正常吗? 林禹气不过,剑势凌厉,直冲欧阳靖门面。 围观弟子惊呼四散,大喊“师兄不可”,电光火石间—— 顾承宇眯眼,指尖一块飞石直掷而去。 林禹只觉手腕一麻,长剑当啷落地,他暴怒之下正要再攻,忽然膝盖一软,“咚”一声踉跄着单膝跪地。 “谁?!” 他猛地扭头四顾,在众人的目光下只觉得脸面尽失。 然而,就在这几十个人头的遮挡下,林禹一眼便死死盯住低头掸灰尘,站在最外圈,极为低调的顾承宇。 “那个穿弟子服,束马尾,眉心一颗红痣的人!”林禹厉喝一声,“见到师兄躲躲闪闪,你眼里还有没有门规?” 全场目光齐刷刷转向角落。 顾承宇抬起头,真的有点懵:“我,我吗?” 红豆泥?(日语‘真的吗’谐音) [?只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 [剧情的大手发力了!] “不是你还能是谁?”林禹狞笑着走近,他抬手就是一记耳光扇去—— 却被傅思远死死攥着手腕,几乎要握断骨头,腕骨发出细微的“咔嚓”声,剧痛让林禹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傅思远那双眼睛里既无恐惧,也无愤怒,却带着深刻的,令人头皮发麻的杀意。 林禹心头莫名一颤,扯回手,恶狠狠地瞪着二人:“好!好得很!你们一个个的都目无尊长,等着吧!” 顾承宇纳闷——林禹这蠢货没道理这么敏锐啊。 [是你的龙傲天buff发力了啦] 第45章 我一种不详的预感 [咳咳,零零柒小课堂开课了] [之前我们说过龙傲天buff] [一,百分之百倒霉体质] [二,百分之百吸引美女体质] [还有三——百分之百吸引反派体质!] [记住这句至理名言:欲戴王冠,必承其重——困难正在赶来的路上] 顾承宇:“……乐。” 林禹阴沉着脸,怒气冲冲地离开演练场,两个小弟忙不迭跟上,他带着满腔怒气,直直冲向无极峰。 方泽鑫小心翼翼:“林少……消消气,您消消气……” “消气?我怎么消气。”林禹猛地转身,一把揪住方泽鑫的衣领,“这些贱种一个个都要爬到我头上来了!都要踩到林家头上了!” 林禹一顿:“陈伟去给我查,那两人叫什么名字,是什么来头!” 陈伟缩缩脖子:“林少,先别气,我先前看到过那二人和欧阳靖混在一起,估计也是中洲来的乡野货色,不值当您生气。” 话音未落,林禹抬腿就是狠狠一脚,陈伟滚倒在地:“现在就去!立刻——欧阳靖便罢,现在不知哪冒出来的杂种也敢……” 他大步穿过长廊,沿途的弟子见他面色不善,纷纷低头避让。 林禹一路疾行至明义殿前,猛地刹住脚。 他深吸一口气,抬手狠狠抹了把脸,调整脸上狰狞的神态,随后一点点抚平衣襟上的褶皱,袖口也被他狠狠拽了两下,直到布料服帖地垂落,才抬脚跨进殿门。 陈荃文正盘坐着,纹丝不动,面前一尊丹炉燃烧,炉火在他脸上投下诡谲的光影,将他的神情衬得愈发莫测。 听到脚步声,他眼皮都没抬一下。 “叔父!”林禹冲进来,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意。 陈荃文依旧闭目养神,直到林禹又上前两步,他才懒懒掀起眼皮,目光掠过对方涨红的脸,慢悠悠道。 “又怎么了?” “有人欺辱我!”林禹咬牙切齿,“今日演练场上,欧阳靖竟敢当众让我难堪!还有身边众人也跟着起哄!尤其是欧阳靖身边那两个弟子,气焰最是嚣张!” 陈荃文神色淡淡:“所以呢?” “我……”林禹像被掐住喉咙,气势顿时萎了半截,他攥着衣角,语无伦次。 “叔父!玄月宗上下谁不知道我是您座下的人,那群……仗着有几分嘴皮子功夫,目中无人!” “叔父,他们分明是在打您的脸!分明是在打林家的脸!” 陈荃文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不耐:“行了。” 林禹一愣:“叔父……” 陈荃文缓缓起身,语气轻描淡写:“不过几个外门弟子罢了,我新炼的丹药正好缺几个药人。” 林禹眼睛一亮:“叔父的意思是……” 陈荃文负手而立,不发一言。 林禹瞳孔骤缩,随即露出狂喜之色,急忙跪下:“侄儿这就去安排!定叫他求生不得——” “求、死、不、能。” 另一边的三人正待在藏书阁。 顾承宇想知道,陈荃文那聚灵丹中一味药到底是什么。 玄月宗藏书阁中典籍浩如烟海,顾承宇要想从数万本古籍中寻得蛛丝马迹显然不现实,所幸他前世日日泡泡在这藏书阁中研磨,已经能排除大半古籍。 但即便是这样,三人在藏书阁待到了亥时,他还是一无所获。 旁边,欧阳靖四仰八叉地瘫在一堆古籍上,手里捧着一本《修真奇闻录》,满脸郑重,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研究什么高深秘术。 “药王谷的蛊仙姑,喜欢拿人养蛊,爱虫如命,甚至扬言要和蛊王成亲……” “天机阁的卜算子,嗜酒嗜赌,喜欢路上抓弟子投入幻境,再和知己打赌弟子可撑到几时。天呐——” 顾承宇头也不抬,随手抄起一本《灵草纲目》砸过去:“让你查药草,你又在看什么乱七八糟的?” 书“啪”地砸在欧阳靖脑门上,他“哎哟”一声,委屈巴巴地揉着额头:“老大,我又不懂……” 傅思远原本安静地站在梯架上取书,骨节分明的手指刚触到《百草录》,突然身形一滞。 他突然转头望向窗外,神情发冷。 “思远?”顾承宇注意到他的异常。 傅思远收回目光,苍白的指尖在书脊上无意识摩挲:“……山里有东西。” 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顾承宇没听清,反倒仰头关切地问:“你近来怎么了?不舒服吗?” 傅思远垂眸,带着几分思量,突然从梯架上一跃而下,抱紧顾承宇,少年一僵。 “怎么了这是?” “我无碍……”傅思远迅速松开手。 欧阳靖蹲在角落,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非常自觉地用书挡住脸。 “承宇,我有些事情要去处理。” 顾承宇虽然不清楚挚友要做什么,但也没多问,有同心契在,二人始终能感应到对方的位置,便点点头。 “那你小心些。” 傅思远:“我会早些回来的。” 傅思远一走,顾承宇见天色也迟,便也带着欧阳靖离开了藏书阁。 夜色如墨,凉风习习。 欧阳靖抱着话本,一路上叽叽喳喳。 顾承宇眉头微蹙,往后看了看,不动声色地按住剑柄。 “老大?怎么了?” “我总觉得……啧,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啊?” 咚—— 一根木棍结结实实敲在欧阳靖后脑勺上。少年两眼一翻,软绵绵地栽倒在地,怀里的书册“哗啦”散了一地。 “欧阳靖?!” 顾承宇瞳孔骤缩,反手拔剑出鞘。寒光乍现,三个黑衣人已从树影里扑出! “居然偷袭?龌龊!” 顾承宇剑尖轻挑,没费多大力气便将三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就这点实力还搞偷袭?” 少年扯下一人的面罩,抓着头发看清那人的脸。 “方泽鑫?你——” 突然——一道带着金光的锁链直冲门面而来。 “缚仙索?” 顾承宇脸色大变,挥剑去砍,却见那金线越缠越紧。他猛地抬头,看到树梢上立着个戴面具的黑衣人。 不好! 金线骤然收紧,顾承宇只觉浑身灵力一滞,长剑“当啷”落地。他挣扎着看向昏迷的欧阳靖,眼前却渐渐发黑。 这人什么来头?拿缚仙索捆我? 太暴殄天物了吧? 第46章 人生一片阴暗,好凉快 捆仙索乃缚灵之物,专门针对修士所制,无品阶之分,可封闭元婴期及以下修士的灵力,接着是全身经脉,最后是五感,使得被捆者丧失视听嗅味触觉,犹如一块砧板上的鱼肉。 但捆仙索稀有,寻常修士是万不可能炼制的。 顾承宇试着运转丹田,果然发现灵力阻滞,他轻微挣扎,那捆仙索越收越紧,勒得他骨头生疼。 “该死……”他心里暗骂,不再动弹,节省体力。 黑衣人右手一指,绳索便应声而断,方泽鑫三人踉跄着站起来,男人径直走到欧阳靖身边,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肩膀,欧阳靖毫无反应。 男人蹲下,手指拨开欧阳靖后脑的头发,翻看伤势,只是肿胀青紫,呼吸尚在,并无大碍。 这时,高个子少年一把扯下蒙面黑巾——果然是林禹那张阴鸷的脸,此时嘴角挂着得意的冷笑。 黑衣人指使方泽鑫二人将欧阳靖挪到路边,让他靠坐在树根处,又把散落的书籍一本本捡起,整齐地放在他身侧,远远看去,就像在倚树小憩,做完这一切,抬步向顾承宇走来。 顾承宇心中警铃大作。 坏了——真是冲我来的。 男人做了个手势,示意林禹将人拖走。 林禹上来便先踹了顾承宇一脚,少年猛地一缩,被迫弓起身子,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踹移位,整个腰腹都蜷缩着。 “咳……咳咳咳!” 狗东西。 林禹揪住他的头发,顾承宇被迫扬起沾着沙石的脸:“哼,小贱人,这就是你目无尊长的下场!” 少年深吸一口气,只觉血腥气在唇齿间蔓延,将血沫狠狠啐在林禹脸上。 狗东西,既然你今生也不仁就别怪我不义。 “你——!” 一道凌厉掌风就要袭来,黑衣人抬手,轻飘飘一句:“够了,别坏了药人。” 顾承宇垂头咳嗽,血珠顺着下颚滴落在地上,绽开朵朵血花。 遭了,对面有捆仙索。 如果阿帑跟着同心契过来,不就和送死一样。 …… “砰!” 顾承宇被重重摔在地上,捆仙索终于松开了一些,少年头上被套了个麻袋,他现下什么也看不清,只能隐隐约约嗅到一丝血腥味。 少年眉头一皱。 被封闭五感还能嗅到血腥味,可见真正的气味有多呛人。 [前辈,你能看清这是哪吗?] 零零柒迟疑了一会。 [嘶……好像是一个丹房,但……] [但?] [但好像不太对劲……不像是正经丹房……] 顾承宇将后背往墙上靠了靠。 [前辈,我有个问题,这算剧情吗?] 零零柒沉默了几秒。 [本来是不算的,但是我看了一下,这个事件好像把原来废你经脉的剧情点给顶掉了] 顾承宇感觉有点不妙。 [顶掉了是什么意思?] [这个啊——就是你原来的剧情点是固定的,你的前半生历经磨难,然后不断攻坚克难,逆天改命,现在这个剧情点被顶掉了,后续剧情……可能会变,也可能不变] 顾承宇一顿。 [我懂了,意思是我原本要那样受苦,现在变成了这样受苦,但是我无论如何都得吃这个苦是吧?] [bingo~答对了] 顾承宇仰头,气笑了。 [……人生真是一片阴暗,好凉快] 不知过了多久,顾承宇头上的麻袋终于被揭开。 眼前是一间昏暗的丹房,看似整洁,实则陈设处处透露着古怪,莫名就让人头皮发麻。 正中央,一口巨大的黑洞丹炉正冒着阵阵青烟,炉身上刻满密密麻麻的未知符文。 他顺着青烟往上看去——上方有着巨大的以朱砂画的镇魂符。 目光再扫,丹房的地面上,暗红色的纹路纵横交错,勾勒出一个庞大的阵法。 “这是……活人炼丹?!” 顾承宇瞳孔骤缩,后背瞬间被冷汗浸透。 他前世在药王谷修行的那段时间,听谷主说过,活人炼丹的禁术,极其阴毒,而且终归会反噬己身,切不可因一时之利而误入歧途。 顾承宇心头狂跳——陈荃文他居然敢,他居然敢…… 揭开顾承宇头上麻袋的弟子正和身边另一人低声交谈,那人手持玉盘,盘上赫然放着一颗鲜红的心脏。 少年听不见二人谈话,只能靠口型推测。 “又一颗?” “这都第几个了,长老到底要炼多少炉才够?” “思过峰里都没几个药人能用了。” 思过峰偏僻,又是惩戒弟子之处,深处还有池寒潭,人迹罕至,为宗门禁地,难道这里是宗门禁地? 顾承宇脑中突然闪过灵光,此前中洲的人口交易,活人炼丹,外门弟子,林禹异常的修为被串成了一条完整的线。 他前世手刃林禹后,陈荃文行事越发低调,顾承宇又念及那颗洗髓丹的恩情,竟未发觉他做的那些腌臜事! 那陈荃文分明是将自己当做了试药的物件。 少年思及此,有些反呕,他强迫自己平静,在脑中想着对策,靠蛮力挣脱捆仙索几乎是不可能的。 得动动脑子,顾承宇,好好想想。 顾承宇低垂着头,长发散乱地遮住面容。他屏住呼吸,捆仙索只是将灵力封闭阻滞,而并非真正将灵力抽干。 他暗中催动心法,硬生生将灵力倒转,周身流转的灵力缓慢被逼回心脉,脉中犹如棘刺倒刮。 一声几不可闻的闷哼从喉间溢出。 顾承宇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原本莹润的唇瓣泛起死气沉沉的青紫色,面色苍白如纸。 他的身体突然剧烈抽搐了几下,随即咚地一声,彻底瘫软在地。 “糟了!” 其中一个弟子最先注意到异样,脸色一变,三步并两步冲到顾承宇面前,“这小子怎么突然没气了?!” 另一人连忙凑近,伸手探向顾承宇的鼻息,指尖刚触到他冰冷的皮肤,就吓得一哆嗦。 “真没气了!”他声音发颤,“不行……这可是长老新得的药人,若是出事了……” “师,师兄,怎么办?” 两人对视一眼,神色慌乱。 “快!解开捆仙索!” 其中一人手忙脚乱地掐诀,捆仙索金光一闪,瞬间松脱。 就是现在! 顾承宇骤然睁眼,忍着灵力倒灌的痛苦,出手迅疾,咚咚两下,把二人劈晕,强撑起身子,这捆线索有独门法诀驱动,不能为顾承宇所用。 少年干脆将捆仙索丢入炼丹炉中,又加以赤霄真火,看到捆仙索被燃尽才向外走去。 阴恻恻的男声从门边传来。 “倒是个机灵孩子。” “你想去哪?” 第47章 噗通一下,精准命中崖底 这声音像一盆冰水浇得顾承宇透心凉,少年全身紧绷,呈防御之态。 “陈长老。” 陈荃文轻笑一声,缓步逼近,带着凌驾于众生之上的傲慢。 “你叫顾承宇对吧?好孩子,我不想杀你。” 顾承宇能闻到陈荃文身上那股淡淡的血腥气,化神期的威压如潮水般涌来,压得他膝盖发软,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现在还是太弱了。 “别紧张。”陈荃文叹了口气,“我若真想杀你,你现在早已是一具尸骨。” “来,我们聊聊。” 顾承宇盯着陈荃文看了半晌,却并未挪动。 “年轻人,有戒心是好事。但有时候,机缘比戒心更重要。” 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玉瓶。 顾承宇盯着那瓶子,这老东西在耍什么花样? “知道这是什么吗?”陈荃文指尖轻点瓶身,“血髓丹。练气期服用,可直达筑基大圆满。筑基期服用,可直入金丹。” 顾承宇早已知晓这等禁术的威力,心中平静,面上却假意迎合:“是吗?这等神物,长老为何给弟子服用?为何不自己用?” 陈荃文摇头,语气幽幽:“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好孩子。” “修行本非易事,想要变强,总得冒些风险不是?” 我呸,残害同门,屠戮无辜的小人! 顾承宇嘴角扯出一抹假笑,抬手接住抛来的玉瓶。指腹刚触到冰凉的瓶身,他突然发力—— “嗖!” 瓶身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顾承宇拿出了最后的底牌。 他右手虚握,从心境中猛地抽出一物——通体黝黑,泛着冷光的手枪。 陈荃文眯起眼:“这是何物?” 顾承宇没给他思考的时间,抬手,扣动扳机。 “砰!” 震耳欲聋的爆响在山洞中回荡。陈荃文肩膀炸开一朵血花,他踉跄后退,满脸不可置信,这暗器——竟能破开护体灵气? 顾承宇没停,又连扣两下扳机。 “砰!砰!” 陈荃文猝不及防,子弹撕裂空气,精准贯穿胸口。灼热的弹头陷入血肉,发出隐约的灼烧声。 趁着对方吃痛的刹那,顾承宇撞开男人,猛地向外奔去。 “小畜生!敬酒不吃吃罚酒。” 陈荃文暴怒,身形如鬼魅般闪动,一把抓住下落的玉瓶。 出了丹房,迎面却是逼仄的石壁。 顾承宇能感觉到身后那股暴虐的气息越来越近。他咬牙,脚步不停,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跑?你跑得了吗?” 陈荃文的声音近在咫尺。 前方突然豁然开朗。顾承宇刹住脚步,碎石滚落悬崖,久久听不到回音……底下便是那方寒潭,绝路! “怎么不跑了?” 少年后退半步,后脚跟已经悬空,饶是顾承宇,也已经冷汗涔涔。 陈荃文狞笑:“你那古怪暗器没用了?” 修为之差如鸿沟,尽管零零柒前辈给的的手枪再强,但要跨越两个大境界对抗陈荃文仍旧是天方夜谭。 “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我要将你砍断四肢,做成人彘,等你失去了所有价值,再一寸寸炼化你的血肉!” 顾承宇突然咧嘴一笑,语气嘲讽:“陈老狗,你做梦去吧!” 少年作势飞扑过去。 “找死!” 陈荃文一掌拍出。 掌力结结实实印在顾承宇胸口,他喷出一口鲜血,却借着这股力道向后倒飞出去,身体如断线风筝。悬崖边缘在视线中急速后退。 陈荃文脸色骤变。 “小爷我宁愿跳崖!” 噗通一下,精准命中崖底。 冰冷的水瞬间淹没了他,寒潭归于平静,漆黑一片。 咕噜咕噜咕噜—— 黑暗。 刺骨。 下沉。 …… 傅思远心头猛地一颤。 察觉到顾承宇的异状,巨大的恐慌感席卷全身。 他顾不得山中那股诡异的气息,循着同心契的指引,来到二人被打晕的那条山路上。 傅思远疾行,衣袍猎猎作响,同心契的印记正在极速减弱,仿若摇摇欲坠的丝线,几乎要断在风里——承宇出事了。 转过一道山崖,忽然看见树根边横躺着一个人影。 欧阳靖! 这蠢货。 傅思远几步上前,一把揪起昏迷不醒的少年,用力晃荡,也管不得欧阳靖的感受,毫不留情地将灵力灌进对方经脉中。 “咳——” 欧阳靖猛地呛出一口气,眼皮颤抖着睁开,目光涣散了片刻才聚焦。待看清眼前人是谁,他身体一僵:“傅、傅大哥……” 傅思远盯着他,带着山雨欲来的阴沉:“承宇呢?” 欧阳靖脸色煞白,左右环看,捂着自己的头疼得龇牙咧嘴:“老大……对了老大……” 话未说完,傅思远已经甩开他,目光扫过地面。 地上的血迹刺得他眼眶发疼,点点散开,如猩红的彼岸花。 傅思远的指尖无意识收紧。 他蹲下身,指腹轻轻擦过那抹血迹,还未干透,轻轻一擦便沾了满手。 是承宇的血。 心脏像是被人生生剜了一刀,疼得他呼吸都滞住了。 “谁干的?” 他轻声问。 欧阳靖打了个寒颤。 此刻的傅思远,明明语气平静,眼底却翻涌着令人胆寒的阴郁,像是暴风雨前的海面,看似平静,底下却暗流汹涌,可以掀起滔天巨浪。 “我、我不知道……”欧阳靖结结巴巴道,把能说的全说了,“我们出了藏书阁,走沿着这条路走,走了一路,本来打算就此分开,我回梅居,老大回竹居,然后……然后我当时只觉得后脑一痛,然后什么都不知道了……有人要害我们!” 傅思远缓缓站起身,冷淡地嘲讽。 “废物。” 被骂的欧阳靖也不敢吱声。 他望着血迹延伸的方向,忽然低低地笑了。 “好,很好。” 那笑声让欧阳靖毛骨悚然。 傅思远抬手,一道紫雾在掌心蔓延。火光映照下,他的侧脸半明半暗,眼底似有血色翻涌。 “不管是谁……”他轻声道,攥紧手心,“我要他生不如死。” 唰——不见踪影。 欧阳靖扶着脑袋靠在树上,缓了一会,心里也是焦急万分。 “傅大哥!等等我……人呢?” 欧阳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在袖子里摸来摸去,最后从怀里掏出顾承宇给的一枚丹药,吃完立刻活蹦乱跳,马不停蹄地跑向执法堂。 第48章 燃烧的巨蛋 寒潭水质极异,对修士而言,浸之则觉彻骨寒凉,冷气深入骨髓,除非运转灵力与之拮抗,否则,刀锋般的寒气将会侵入丹田,轻则手脚冰凉神思不属,重则身重寒毒郁结于心,要消化掉这些外来的气可够弟子们喝一壶的。 正因为此,寒潭之水也被用作水刑,顾承宇最讨厌的刑罚,没有之一。 少年现下深受重伤,只能任由自己被寒气侵蚀,不断下沉,神智也无几,浑浑噩噩 意识在冰冷的湖水中一点点溃散。 刺骨的寒意渗入骨髓,像无数细密的银针同时扎入,他想要挣扎,可四肢沉重如灌了铅,动弹不得,更遑论使用灵力。 好冷…… 湖水从口鼻灌入,呛进肺里,火辣辣地疼。可很快,连这疼痛都变得模糊。 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包裹着他不断下沉。恍惚间,他仿佛看到水面上透下的微光,一点,两点,那么遥远,那么浅淡,像即将熄灭的萤火。 要……死了吗…… 奶奶花婶二牛小花水生哥吴爷爷陈叔师尊欧阳靖宁恒……还有—— 傅思远。 这个名字闪过脑海的瞬间,心脏莫名泛起酸涩。 他的手指微微动了动,终究无力地垂下。 身体还在下沉。 [别死啊二狗!别死啊!别死——!] 零零柒没有实体,只能干着急。 顾承宇一张嘴。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我给你放首歌,你千万别死!你清醒一点!别死啊呜呜呜呜!] 顾承宇想回答但……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不断地下沉。 [?过上了好日子!红红火火!啊不是我放错了——?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 “咕噜咕噜咕噜……” 直到,彻底被黑暗吞没。 [二狗?二狗!不——————!] [诶?等一下等一下] 叮—— 零零柒忽然收到任务提示音。 [恭喜您解锁支线奇遇:四象之谜] [支线任务二选一:①和傅思远接吻五分钟] [②和傅思远接吻五分钟] [任务奖励:四象之谜线索] [纳尼?二狗来新任务了!来新任务了!等一下这个二选一好像没什么区别啊……] “……” [顾承宇你醒醒啊,不要死啊,我再也不叫你顾二狗了!] 零零柒喊得那叫一个撕心裂肺,情真意切,可少年那双灵动的眼紧闭,苍白的面容显得死气沉沉。 突然,水流诡异地静止了。 在一片黑暗中,巨大的幽影悄然而近,缓缓地拖起少年无力的身体,接着,零零柒看到了它此生难忘的场景。 黑色蛟龙睁开了一双硕大的金色竖瞳,正死死盯着顾承宇。 [天道保佑天道保佑天道保佑,别吃他别吃他别吃他!] 顾承宇伤口渗出的血液在水中化作缕缕金丝,如蛛网般将少年包裹。黑龙低头嗅了嗅,突然张开血盆大口。 [不不不不不不——诶?] 黑龙只是将少年衔入嘴中,尾巴一甩,猛地向寒潭更深处而去。 [什么……啊啊啊啊——呕——我有点晕——车——] 湍急的水流错乱,零零柒只觉得眼前转啊转啊转,不知过了多久,黑蛟将少年带入了一处神殿遗迹。 四根石柱虽残破却依旧巍然耸立,每根柱身上都盘踞着栩栩如生的神兽浮雕:东柱青龙腾云,南柱朱雀浴火,西柱白虎吞月,北柱玄武镇海。 神殿中央——柔和的光芒将四周的潭水完全隔绝,光幕中隐约可见古老符文流转。 黑蛟放缓了游动速度,巨大身躯盘桓在四周,它低下头,用龙须轻轻碰了碰顾承宇苍白的面颊,动作极为温柔,接着,小心翼翼地将少年托入光幕之中。 零零柒目瞪口呆。 少年金色的血丝和符文相融,蛟龙黑巨大的身躯首尾相连,静默地守护着一切。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动了动手指。 顾承宇:“?” 他恍惚间觉得自己躺在云朵里,周身被温润的灵力包裹着,连经脉里都流淌着暖意。这感觉太过舒适,让他一时间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前辈……”他迷迷糊糊地开口,嗓音还带着初醒的沙哑,“我这是到地府了吗?没想到还挺舒服……好软好暖……” [你睁眼试试呢?] 顾承宇睫毛颤抖,缓缓睁开眼睛。 然后猛地坐起身来! “这什么鬼东西?!” “这是一颗……” 燃烧的巨蛋。 顾承宇从地上爬起,拍拍衣服,探头往前看,面前悬浮着一颗足有两人高的巨蛋。 蛋壳通体赤红,表面布满金色奇异裂纹,更诡异的是,这颗蛋正在燃烧——炽白的火焰包裹着蛋身,周遭空气都被烧得扭曲,可顾承宇却诡异地没有感到炽热难耐,只是觉得暖和极了。 “前辈,你觉得这是什么玩意?” 顾承宇往前走两步。 [你问我我问谁去!] 零零柒叭叭叭倒了一通苦水。 [刚才那条黑龙,超级超级大的一条,眼睛是金色的,莫名其妙就出现了,我以为它要把你吞掉,我英勇顽强,奋起抵抗] [结果它就是把你含在嘴里,然后哗啦啦——下移,翻天覆地,排山倒海,库嚓一下把你扔这儿,自己盘成一圈躺下了,然后你掉进来,这颗蛋一直在这里] “嘶……”顾承宇环顾四周,看到那层透明水膜,他试探性地穿透水膜,寒潭水立刻缠绕上来,冰冷彻骨。 可是这里实在太黑了,他透过水膜也什么都看不清。 更别提前辈说的那条黑龙。 能自由呼吸,行动无碍,还有灵力滋补……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哦对了,你昏迷的时候新任务来了] 零零柒将任务又念了一遍。 顾承宇陷入了沉默。 “抛开亲嘴不谈,天道有病吗?我兄弟现在还不知道在哪,我怎么飘过去亲他。” 对了,说到兄弟。 顾承宇连忙用同心契感应了一下兄弟的位置却发现同心契的感应极其微弱,一下有一下没,断断续续的。 难道是被此处影响了? 好在,终究是能感应到。 傅思远应该能知道他在寒潭底下,顾承宇比较担心好兄弟遇上陈荃文那个人渣该怎么办。 第49章 龙傲天喜当爹 顾承宇一边原地打坐调息,一边思考对策,他的伤势基本痊愈,甚至修为还精进了几分。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问题是怎么出去呢?” 少年正思索着,突然发现眼前那颗蛋晃了一下。 “前辈,我好像出现幻觉了,那颗蛋好像跳了一下。” [真的假的?] 顾承宇揉了揉眼睛,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这……” 他重新运起灵力,顾承宇迟疑地伸出手,试探性地渡了一丝灵力过去——果不其然,那巨蛋激动地晃了晃,似乎是在表达喜悦,表面的金光大盛。 [真的诶,它好像很喜欢你的灵力!] 零零柒刚说完,顾承宇突然感到一股恐怖的吸力传来,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滑去。 “啊啊啊啊诶诶诶——停停停!” Duang一下,顾承宇四肢大张着贴在上面,和蛋抱了个满怀,那蛋还亲昵地蹭了蹭他,炽白的火焰瞬间将他裹成了一个火人。 [……二狗,你还好吗?] “我人没事,这火不烫,但是我的衣服……” 顾承宇的弟子服一片焦黑,轻轻一碰就簌簌往下掉渣,估计撑不了多久——看来这火焰温度极高,只不过顾承宇只能感受到暖融融的舒适。 [papa……] 一道稚嫩的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 “?” 顾承宇眼珠转了转。 “前辈你叫我?” [我没叫你啊,你别污蔑我,你这样莫名其妙说话很恐怖的] [pa——pa——papa——] 这次的声音更加清晰,还带着欢快的尾音。 “真有人在叫我!” [怎么可能,这鬼地方就你一个人,和一颗蛋和一条龙] “谁在说话?”顾承宇疑惑地转头,目光落在蛋上,耳朵贴紧蛋壳,“是你在说话吗?” [lalalalalalala~papa!] 蛋壳内部传来清脆的敲击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轻轻叩击内壁。 “真的是你在说话!” 这颗蛋在说话。 papa……爸爸…… “前辈,这颗蛋在叫我爹!”顾承宇挣扎着落地,把自己从一颗蛋上解救下来,“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它吸收了我的灵力会不会破壳而出?” 少年眼中闪过一丝兴奋,当即盘腿而坐。 他双手结印,周身灵力如潮水般涌动,将灵力汇聚于掌心,最终在掌心凝聚成一团耀眼的光球,这几乎汇聚了顾承宇的九成灵力。 磅礴的灵力如洪流般倾泻向巨蛋,整颗蛋刺眼夺目,金光几乎要把潭底照得亮如白昼,顾承宇随之力竭,额角沁出细密汗水。 金光过后,少年期待地看向那处。 蛋壳完好无损。 “……好,好像不太对。” [你这也不行啊,外边十朵莲花就剩一朵了,采九朵莲(菜就多练)啊] 脑中的声音反倒更欢快,哼着不知名的曲调。 [papa~papa~啦啦啦~好舒服~] 巨蛋似乎察觉到他的疲惫,讨好似的蹭了蹭他的手臂,蛋壳上的火焰竟化作柔和的水流,反向渡来温润灵力。 [它、它在给你回馈灵力?!] [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灵兽蛋啊!二狗,你赚大发了] 顾承宇有些疑惑,靠在巨蛋身上歇了会,无意识地摩挲着蛋壳……如果用灵力行不通的话,那用血呢? 在天玄大陆,修士一生可以拥有无数只灵兽,却只能拥有一只本命灵兽,而契约本命灵兽的方法也极为简单,在灵兽自愿的条件下,将心头血滴入灵兽体内即可。 顾承宇咬破中指,将心头血逼出,随即滴在蛋壳上,温声道。 “你若愿意,从此便是我的本命灵兽。” 蛋壳吸收了那滴鲜红的血珠,开始震颤,以巨蛋为中心的灵力风暴将少年硬生生冲飞了出去! [又来?整天飞来飞去的——] 三二一,起飞。 “咔嚓”一声,蛋壳开始碎裂。 顾承宇:“咕噜咕噜咕噜——” 与此同时的傅思远。 傅思远踩在陈荃文的胸口,生生踩断了男人的几根肋骨,灵力死死缠住他的咽喉。 陈荃文挤出一个狰狞的笑。 “哈哈哈……原来——是、你——” “你——竟是——” 傅思远无心听他辩驳,声音极冷,紫雾般的灵力也越发强悍,开始腐蚀皮肉:“再问你最后一遍,他呢?” “哈哈?他?他早被我炼化了,尸骨无存!” “那小贱种还在大喊——好疼啊好疼啊!救救我——谁来救救我!哈哈哈哈——” 陈荃文几乎窒息,眼珠突出。 “啊——啊——” 傅思远眼底闪过红光,皮肤上骤然亮出诡异纹路:“撒谎!你撒谎!” “找死。” 尽管知道陈荃文说的都是假的,但傅思远还是不可抑制地暴怒,他捧在心尖尖上的顾承宇,绝不容许被这么亵渎! 陈荃文大张着嘴,在灵力的侵蚀下不断哀嚎,皮肉开始融化,四肢扭曲断裂,咔嚓咔嚓,整块模糊的人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最终化为了一具干尸。 傅思远厌恶地松手,目光扫过丹房内其他几具死状一致的尸体。 死不足惜。 角落里,一柄染血的长剑静静躺着,傅思远指尖发颤,小心翼翼地拾起。 这是顾承宇的配剑寄人间。 傅思远沉默地离开,不再逗留,临近寒潭时,同心契的感应,突然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感知到顾承宇的灵力正在发生某种惊人的蜕变,隐约还夹杂着一股古老而强大的气息。 傅思远没有丝毫犹豫,纵身跃入寒潭。 冰冷的潭水瞬间吞噬了他,暗红色的纹路在他皮肤上若隐若现,为傅思远抵御着刺骨的寒意。 循着同心契的指引,傅思远直直地向潭底最深处游去。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 顾承宇眼前一花,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看着越来越近的身影,他才确定下来——兄弟,你来啦,我在这里! 腰间突然被一只手臂牢牢箍住。傅思远冰凉的指尖捏住他的下巴,不由分说地覆上来渡气,顾承宇本能地想要挣扎,但又想到那个四象之谜,便张开了唇。 傅思远抱得更紧,二人的发丝在水中飘荡。 顾承宇掐着点数了五分钟,立刻错开唇,握住傅思远的手腕游回去。 “咳!咳咳!呸呸呸……” 傅思远擦去少年嘴角涎水,解开自己外袍披在顾承宇身上。 “承宇,这是何处?” “还有,你的衣服怎么回事?” 第50章 讨厌啦人家是朱雀! 顾承宇低头,发觉自己本就脆弱的弟子服被湍急的水流冲了个干干净净,几乎就是什么都没穿。 反正又不是没看过,顾承宇倒是挺无所谓的,只是拢紧对方才披在他肩上的外袍。 “此事说来话长。” “那便长话短说。” “这……一言难尽啊。” 傅思远突然抬手,擦净他脸颊上的水痕:“承宇,你小心别着凉了。” “先别管这些了,我和你说,我孵了个蛋出来!” 顾承宇拉着傅思远往巨蛋的方向走,一坨红色的“飞球”唰一下砸过来,重重砸进顾承宇怀里。 那团毛茸茸的东西抬起脑袋,露出一双鎏金般的圆眼睛,兴奋地扑棱着小杂毛翅膀。 “爹爹爹爹爹爹!爹爹!抱抱!” 顾承宇大脑宕机了一瞬间。 好! 丑! 的! 山! 鸡! 傅思远眼疾手快地拎起那团不明生物,毫不留情地甩了出去。 小毛球在空中划出一道靓丽的弧线,发出“啊啊啊”的惨叫,还不忘喷出几颗火星子抗议。 少年不信邪地扒拉着巨蛋的残骸,比划着双手,有两人高的巨蛋,就孵出来这么个巴掌不到的玩意。 小山鸡委屈巴巴地蹭回来,秃尾巴可怜兮兮地耷拉着,顾承宇蹲下身,左看右看,最后诚恳道:“正面好丑。” 顿了顿,又补充:“没有说侧面就不丑的意思。” 傅思远:“确实。” 小山鸡闻言嚎啕大哭,扑腾着本来就没几根毛的翅膀。 “讨厌啦!人家是朱雀!是高贵的神兽!等人家换毛期过了就让你们好看!啾啾啾啾呜呜呜……” 傅思远冷冷补刀:“哭起来也丑。” 顾承宇:“确实。” 零零柒:“……” 你们夫夫俩积点嘴德吧。 [前辈,我那个四象之谜的任务完成了,我奖励呢?] [稍等] [已经发放了] 只见哭哭啼啼的小朱雀嘎嘣一下,把头一歪直接栽倒在地。 “嗯?死了?晕了?” 顾承宇赶紧把它捧起。 “朱雀宝宝?小山鸡?还活着吗?” 大约半刻,它才晃晃脑袋爬起,目光坚毅。 “愚蠢的凡人!吾,吾乃四圣兽之一的朱雀!还,还不快快行跪拜大礼!” “跪你个头。”顾承宇毫不客气地把它拎起来放到腿上,一个脑瓜崩,“说,这里是哪?” “呜……嘤嘤嘤。”小朱雀捂着脑袋,瞬间破了功,“这里、这里是四象神殿啦……人家刚刚只是接收到传承记忆,想试试看嘛……嘤嘤嘤,爹爹你打人好痛痛哦。” 顾承宇摸摸小鸟脑袋。 “四象神殿?” 小朱雀一本正经,挺起胸膛:“你们二人,也许听过上古大战?” “你是指发生在西洲的上古大战?” “没错!” “天玄大陆生于混沌之初,直到某日,天地灵气爆发,四方圣兽应运而生——便是你们口中的四圣兽:青龙盘踞东方,白虎镇守西方,玄武蛰于北方,而朱雀~”它骄傲地昂起头,“便是执掌南方的在下。” “与此同时,四恶兽也从混沌中苏醒:阴险的混沌,暴虐的穷奇,狡诈的梼杌,还有最凶残的饕餮!嗷嗷嗷嗷呜——” 顾承宇提起它的小尾巴:“说话就说话,别乱叫。” “四恶兽无恶不作,以吞噬生灵为乐,所过之处血流成河,终于战争爆发了。” “圣兽们率领人族揭竿而起,而四恶兽则蛊惑了妖族们,双方在西洲展开殊死搏杀,不死不休!” 小朱雀的眼中闪过痛色:“妖族本是我在南洲的子民,然而……战争持续了整整一千年。直到最终,妖族终于看破恶兽的真面目,临阵倒戈。” “可惜一切都太迟了。” “四圣兽皆已油尽灯枯……青龙尸骨无存,白虎死于红月,玄武被剥皮拆骨。”它垂下头,“而我,虽能涅槃重生,却因耗尽本源之力陷入长眠。” “人们都说那场大战胜利了。” “其实不然,四圣兽全部战死,四恶兽三死一伤,饕餮遁逃,下落不明。” “那三头恶兽虽被诛灭,却并未真正消失,其怨念化作永不消散的凶晦之气,日复一日地侵蚀着这片大陆,最终,魔窟诞生了。” “魔族,也自此孕育。” 顾承宇听后久久不语:“原来魔族竟是这样诞生的,那我为何会……为何能够唤醒你?” 小朱雀扑棱着翅膀落在他肩头,赤红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咳咳!”它故意清了清嗓子,“你听好了,智慧的四圣兽早就料到恶兽的阴险,在决战前夕——” “四圣兽各自分出了一部分本源之力,融汇成一颗灵珠,将其藏在中洲深处。灵珠历经万万年天地灵气的滋养,沧海桑田,时过境迁,最终化成人形。” “没错!就是你!”小朱雀的声音突然激昂,“你不是偶然,不是意外,你是那场上古大战唯一的遗物,是四圣兽留给这个世界——” “最后的希望。” [二狗,你这来头也太大了……] “……” 顾承宇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身份砸得头晕目眩。他下意识攥紧了衣物。原以为自己不过是天地间一叶浮萍,无根无依,谁曾想—— “所以……”他的声音带着几分荒谬,“我有四个爹?或者四个妈?” 少年茫然抬头,并没有对身世的喜悦,傅思远坐下,无声地抱紧他。 没关系,不论承宇是什么身份,什么来历,他始终会在身边。 他收紧手臂,将顾承宇更深地拥入怀中,下颌轻轻抵在对方发顶。 他只是很自私。 他不想顾承宇去当救世主。 他不想顾承宇去涉险。 他想要顾承宇是自己一个人的月亮。 如果可以,他会筑一座金屋,把顾承宇藏起来。 也许……不远了。 顾承宇平复了一下心情,又变回大大咧咧的模样。 “那你还管我叫爹?咱俩谁管谁叫爹?” 小朱雀跳到地上:“是你把人家唤醒了嘛,当然是爹爹了,但是爹爹,你现在太弱了,我的成长和你的修为有关,人家现在还是幼年期呢。” “更何况,我们可以各叫各的嘛~这又不冲突,我管你叫爹爹,你管我叫爸或者妈也行!” “咱俩各论各的。” 第51章 我妈被我养大然后成了我的妻子之一? 小朱雀蹦跶了一会,摸摸肚子,尾羽上的火苗逐渐黯淡。 “爹爹——我饿了。” 顾傅二人对视一眼,眼神交流间已经完成了对话。 我身上锦囊都被搜走了,你有带吃的吗? 我帮你拿回来了。 少年接过锦囊法器,往里掏了几下,掏出一把之前炼丹剩下的清芳草。他掌心运起灵力轻轻一碾,灵草顿时化作带着清香的碎末。 “小山鸡小山鸡,来嘬嘬嘬嘬……” 你才山鸡!你全家都是山鸡! 顾承宇拿着灵草碎继续勾引:“嘬嘬嘬。” 朱雀低头啄啄啄。 好生气!居然把我当山鸡喂,好吃好吃…… 好生气!灵珠怎么这个样子,好吃好吃…… 好生气!等我化形我一定——好吃好吃…… 在顾承宇喂鸡的时候,零零柒又冒出来。 [二狗,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你想先听哪个?] [坏消息] 零零柒完全无视顾承宇的意愿。 [好,那我先说好消息!] [好消息是在你修炼到元婴期时这只朱雀可以化形~] 顾承宇看着地上的小丑鸟。 “这算什么好消息?” [坏消息是——她是你的后宫团成员,化形后你会多出一个暧昧任务] 顾承宇猛地后退两步,晴天霹雳:“这玩意是雌的?” [非也非也——圣兽是无性别的,不分雌雄,她应该是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春心萌动,为了你特意化形成女子呢。] “前辈,您的意思是,我把我妈…不是,把四圣兽之一的朱雀孵出来,养大,然后她成了我老婆之一?”少年的表情十分精彩,似乎有点嫌弃,“你听听这像话吗?” “朱雀看上我,是人之常情,但我是个有道德有底线的人!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我一定要把罪恶不轨的火苗,掐灭在幼年期!” [天道已经很收敛了,就给你安排了可能十个左右,像你们这种龙傲天赛道,人家还有两百多个老婆的呢。] “了不起,简直是铁打的肾。但我绝对不能误入歧途。” 吃得心满意足的朱雀,正想往顾承宇衣襟里钻,却被少年用手指轻轻抵住了小脑袋:“叫爹。” 小朱雀嘤嘤嘤:“爹爹。” “再叫一遍。” “爹爹!” “好!很有精神!做任何事之前,一定要记住——我是你爹,我是你爹,我是你爹,好了,可以告诉我们,要怎么出去了。” “这个简单——小黑,小黑!” 黑蛟游动着巨大的身躯缓缓现身,金色的瞳孔带着极大的压迫感。 傅思远下意识将顾承宇护在身后。 “小黑已经几千万岁了,是清逍山的镇山兽,一直守护着这里。” 顾承宇轻轻拍了拍傅思远紧绷的手臂示意他放松,自己则向前迈了两步。他缓缓伸出右手,黑蛟巨大的头颅随之低下,鼻尖轻轻碰触少年温热的掌心。 少年感受到了黑蛟平静而温和的内心,它不会离开寒潭,这里是它的家。 “小黑可以带我们出去,不过它很怕生的,不喜欢见人,游到上面一点就会停下来了。” 小朱雀轻盈一跃,周身泛起赤色灵光,寒潭水竟自动分开,形成一道透明水膜环绕在它身侧。 它扑棱着翅膀落在黑蛟的龙角之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张嘴吐出两团跃动的朱红火焰。 那灵力如同活物般飘向顾承宇和傅思远,在他们周身形成一层薄薄的红光。 “爹爹,快来吧快来吧,水碰不到你们了。” 两人默契地跃上黑蛟宽阔的背脊。 黑蛟的身躯猛地一摆,如离弦之箭般向上游去,水流在护罩外急速后退,顾承宇不得不抓紧傅思远的手臂保持平衡。 离水面越来越近,顾承宇能隐约看到潭面的光景。 突然,黑蛟长尾一甩。 咻—— “啊——?又——来——” 朱雀兴奋地啾啾叫:“芜湖——起飞喽——” 两人一鸟直直飞出去。 起飞这一块/. 傅思远稳稳落地,顾承宇落地后左摇右晃地张开双臂,想接住小朱雀。 “小心小心!” 啪叽——朱雀变成了朱雀饼。 顾承宇蹲下身,用指尖轻轻戳了戳那片羽毛:“还活着吗?” “啾……”饼状物发出微弱的抗议。 “老大!老大——” 欧阳靖一个滑跪抱住顾承宇的腿,仰着头,“你们怎么从这寒潭里飞出来了?我以为你们都遇害了!” 少年将朱雀揣进怀里,四周弟子听见动静里汇聚过来。 有人高声喊:“长老!找到了,他们在这里——” 欧阳靖连忙解释:“你们二人失踪后,我就去了执法堂,恰好那时闻人长老也在,长老听了我的话后,就召集了执法堂弟子寻找……” 他说着说着又哽咽起来:“没想到,在思过峰发现了那处山洞内的丹房,简直是人间惨剧,我以为你们都被……” 话还未说完,弟子们让开一条道,闻人玉缓缓上前,视线扫过二人。 “无事便可,顾承宇,你随我过来。” 傅思远拉住少年手腕,顾承宇投以安抚的眼神。 二人行至思过峰偏殿,闻人玉一贯带笑的神情收敛,满目严肃,指尖轻轻叩动桌面。 “寒潭之下,你看到了什么?” 顾承宇老实巴交:“一条黑蛟。” “那孽畜性情暴戾疏人,百年间伤弟子五十余人,你们竟能安然无恙?” 少年解释道:“那日我身受重伤被陈荃文逼至绝路,迫不得跃入寒潭。” “谁知那黑蛟非但未伤我,反将弟子带至潭底。说来也怪,那潭底竟自成一方天地,呼吸行动皆与陆上皆无异。” 闻人玉指尖一顿,做思考状。 “弟子伤势太重便一直在潭底养伤,期间傅思远为了寻我投入寒潭,我们二人便留在潭底,待我痊愈后,那黑蛟又将我们二人送了回来。” “竟是如此……?” 闻人玉半信半疑,总觉得顾承宇话中有几分保留。 那黑蛟在清逍山由来已久,生出灵性也是常理之中。 “罢了,你受了惊,我也不逼你,先回去歇着吧,陈荃文一事,实乃玄月宗之耻!” 闻人玉低声嘀咕:“怎么和掌门师兄交代啊……要被师兄打死了……” “长老,您说什么?” “啊没什么没什么——” “唉,不过他也已遭到反噬,此事会给弟子们敲个警钟。” 顾承宇一怔:“反,反噬?” 闻人玉垂眸,长叹一声:“你们失踪的这几日,陈荃文和为伍的弟子都遭到了禁术反噬,被吸成了干尸,死状惨烈,不过……也是罪有应得。” 少年一愣——这报应来得未免太快了些? “既然如此,弟子告退。” 闻人玉摆摆手。 “去吧去吧。” “诶等等——”他突然大喊,“站住!” “傅思远是如何知晓你在寒潭中的?” “我们结了同心契。” 闻人玉点点头,转回身子:“哦原来如此……同心契啊……同心契……” “什么?!!!” “同心契!” 闻人玉两眼发亮,倒茶的手都僵住,露出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 “长老其实——” “你不用解释。” “这个事情他——” “我懂~回去吧回去吧。” “我们——” “嗯~你们年轻人事我就不参与了。” 顾承宇:“……” 你懂个屁啊,你懂。 第52章 恩怨两清 思过峰丹房内,血腥气仍未散尽。 高瘦弟子捏着鼻子将干尸向外拖,那尸体还保持着生前的姿势,五指弯曲刮挠着地面。 “没想到陈长老竟是这般小人。”他面露不忍,叹了口气,“但这死状……着实凄惨。” 矮个子不以为然:“做了恶事,自然罪有应得,他不知害了多少人命,我早看他不对了!” “我说这半年怎么老有弟子来执法堂报失踪。”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几个执法弟子把那口丹鼎扛出去。 “你们都说陈荃文待人亲厚,我看啊,不过是在党同伐异罢了,就外门那个林禹,仗着自己是林家人还有陈荃文撑腰,不知欺负了多少师弟师妹……” “林禹……”高瘦弟子停下动作,从怀里拿出一张巾帕,“噢!是林琢师兄的同胞兄弟?” “对,就他。”矮个子呸了一口,“他还把小晶师妹逼得投河自尽,人家姑娘清清白白的一个人,要不是我们执法队刚好路过……” “啊?还有这事?” “你们不知晓,都被压下去啦。” “真是想不到,林琢师兄那样清风霁月的人物,却有个那般的弟弟。” 矮个子冷笑:“哈,我要有那样一个弟弟,我早就大义灭亲了。” “你们七嘴八舌聊什么呢?!”蓝袄女弟子风风火火闯进来,“快收拾吧!闻人长老吩咐了,亥时前必须把这些收拾干净。” “知道了知道了。”高瘦弟子哭丧着脸,“早知道就不跟李师姐换执勤的日子了,这差事也太晦气了。” “我也后悔啊,早知道不进执法堂了,管天管地还要管空气……为了那点灵石我至于嘛。” 女弟子叉腰站在门口:“行了行了,少说话多做事,赶紧的,把这些。” 她指了指地上那些干尸:“抬到焚化堂去。” “那些,还有那些。” 她指指桌上的物件。 “都送到闻人长老的天胜峰去,记住,一件证物都不能少!回头找长老一人领三十颗上品灵石。” “好嘞!” 回到竹居的顾承宇正和傅思远蛐蛐闻人玉。 “那小老头一天天看那些话本子,把脑子都看坏了。” “前世我师尊可说过,小老头年轻的时候,每天都一副吊儿郎当的样,打个坐和要他命似的,也不学些正经功法,整日就知道捧着他那破话本,不像话。” “和欧阳靖那小子还有点像呢。” 正说着,竹居迎来了个意想不到的客人。 来人眉目冷冽,面若冠玉,身着白衣,端的一派傲然清冷之态——林琢。 少年疑惑,不明白林琢为何会来此。 林琢乃是林家同辈中的佼佼者,林禹同父异母的兄弟,前世他因林禹身死一事,与顾承宇争锋相对,玄月宗众人皆知二人水火不容。 顾承宇与他交手也不是一回两回,此人的确天赋异禀,悟性极高,但那淡漠凉薄的个性和顾承宇着实合不来。 林琢并非只身前来,还跟着鼻青脸肿的林禹。 傅思远指尖凝起灵力,顾承宇抬手按住挚友手腕,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林师兄,您这是?” 林琢同样也在打量着二人,在顾承宇脸上停留片刻。 “今日我来此,是因舍弟所为。” “道歉。”林琢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一脚踹在林禹腿弯,“跪下。” 林禹一个趔趄,膝盖重重磕在地上。他浑身发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恐惧之色。当看清傅思远的脸时,突然发出凄厉的尖叫,捂住眼:“别过来!别过来!” “我什么都没看到,什么都没看到。” 顾承宇眯起眼睛,心下生疑:“他怎会……癫狂至此。” 傅思远冷笑一声:“装疯卖傻。” 林琢神情平静:“他受叔父——陈长老一事刺激,神智错乱不清。” 林禹抓挠着发,躲到林琢身后,声音哽咽不已:“哥,哥……别杀我,别杀我,我错了我错了。” “师,师弟们,之,之前是我不对。” “我,我已知错,放,放过我!放过我!” 林琢抽出佩剑,置于桌前。 “我知晓陈荃文一事,定有林禹的手笔,他险些害你丢了性命,今日前来,任凭师弟处置。” “可我……只是以兄长的身份,请顾师弟手下留情,留这孽障一命。” 顾承宇嘴角笑容变淡:“是吗?” 少年看着林禹疯疯癫癫的模样,心下微嘲,他可不是悔过了,他是觉得自己死到临头,害怕了。 “若我执意要他的命呢?” “绝无异议。” 顾承宇:“林师兄心胸倒是宽阔。” 少年起身,走到林琢面前。 “我要废他经脉。” 林琢侧身:“请。” “不!不要!哥!救我!” 林琢闭了闭眼,终究没有动作。 顾承宇手腕一翻,剑尖精准地抵在林禹丹田处,他没有虐待人的嗜好,下手稳准狠,寒光闪过,鲜血四溅。 林禹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当场晕厥。 林琢俯身探了探他的鼻息,沉默片刻后拱手道:“此番过后,你们二人恩怨两消。多谢师弟……手下留情。” 顾承宇也无心和林家兄弟掰扯,转身回房:“行了,师兄请自便吧。” 林琢出声:“师弟且慢。” 他从怀中拿出一枚玉瓶。 “这是陈荃文曾给我的一枚丹药,说是能助我突破瓶颈,我心有疑虑并未服用,现下我也不知如何处理,这枚丹药便留给你吧。” 他将药瓶往石桌上一摆,便带着林禹离去。 傅思远修长的手指捏着绢帕,一点点拭去顾承宇手上的血迹。他垂眸,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翳:“承宇,你该杀了他的。” “没必要了,林禹此人,最重修为,我废他全身经脉,他又服用过陈荃文给的那些丹药,丹毒沉积体内,经脉再无修复可能,永生无法修炼,对他而言,已是生不如死。” 待擦净掌心,傅思远忽然收紧手指,将少年的手牢牢握住:“这几日你累了。” 他声音轻柔,“去歇息吧。” 顾承宇精神一震,按住挚友双肩:“不,当时陈荃文那一掌,激发了我的斗志。” 他煞有介事地来回踱步。 “我现在还是太弱了!化神期的修士捏死我就和捏死一只蚂蚁一般,我要尽快修炼至金丹期,我要变强,更强!” “好。”傅思远凝视着少年明亮的双眸,唇角勾起,“我陪你。” 第53章 好!热! [播放录音:我要变强,更强!] [播放录音:我要变强,更强!] [播放录音:我要变强,更强!] 顾承宇四仰八叉躺在床上,生无可恋:“前辈,你干嘛?” [我这不是提醒你嘛,不是说好了要修炼,怎么躺下了?] 少年解开腰带,露出白色里衣,朱雀在他的胸口跳啊跳,自顾自地转起圈来,玩得不亦乐乎。 顾承宇有气无力地把朱雀放到一边,翻身下床,大半夜地又是开窗又是扇风又是念清心诀的。 夜风吹拂在脸颊上,却丝毫不能缓解他体内那股莫名的燥热。 少年扯开衣领,露出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脖颈和锁骨。 “不是我不想修炼啊,前辈,我好热!” 这种热不是三伏天的闷热,也不是生病时的烫热,而是一种从骨髓深处渗出的、难以言喻的灼烧感,是一种难以化解的堵塞的闷热。 若是顾承宇照照镜子,就会发现他脸颊绯红如三月桃花,眸光潋滟,十足十的一副引人采撷的风流模样。 零零柒显然也发现了这个问题。 [我有一计,你现在跑去外面喊一声——有一吗?或许能解燃眉之急] 顾承宇一头雾水,但总觉得不是什么好词:“我觉得不行。” “爹爹爹爹!” 朱雀叽叽喳喳。 “爹爹爹爹!” 朱雀疑惑。 “你怎么了?” 朱雀绕着顾承宇飞了一圈,最后落到少年头顶,似乎在思考什么。 “爹爹,你年岁几何?” “十六,马上十七了。” “嘶……那也不小了。” “纯阳之体,十六岁,阳气初动。”它自言自语般嘀咕着,有些疑惑,“不对不对,你一定有什么没有告诉我!” 顾承宇恹恹道:“我能瞒你什么啊?你是我本命灵兽啊。” “比如……比如人际关系!你有道侣吗?” 少年摇头。 “没有……不过,我和傅思远结了同心契。” “啊?!那个冷冰冰的帅哥哥?” “对……” “那就不奇怪了。” 朱雀语重心长:“你本就是纯阳之体,又属火,然后又契约了我为本命灵兽,体内阳气过盛,原本是没什么的,可你又和人家结了同心契,这同心契本就是裨益双修的玩意,一催化,你就这样了呗。” “我说你好好的一大小伙子,和人结什么同心契啊。” 顾承宇人傻了:“那……你的意思是……” “阴阳调和乃天地自然之理,你和道侣羞羞一下子就解决了。” 顾承宇捂住下身,非常坚决:“不行。” “为何不行?” “说来话长,但我和他不是那种关系,而且他也是男子,二者皆阳,哪来的阴气?总之这事不成。” 朱雀见状也不劝:“那好吧,那你去寒潭泡着吧,寒潭有足够的阴气供你吸收,但这只是权宜之计,你的纯阳之体已经觉醒,等你修为更高些,寒潭是压不住的。” 顾承宇闻言马不停蹄往思过峰去,一猛子就扎进水里。 “啾——!爹爹你要跳就跳别带着我跳啊,啾啾啾,好凉好凉好凉!” 朱雀扑腾着翅膀落在地上。 寒潭水果真有效,极大缓解了少年身上的燥热,整个人沉入水中,任由寒潭水浸透每一寸肌肤。 顾承宇咕噜咕噜下潜了几米又突然冒出来。 然后—— “哗啦!” 和池子里傅思远四目相对。 “噗——咳咳咳!好,好巧,阿帑,你也来玩水啊。” 傅思远:“……” 挚友半身浸在水中,长发湿漉漉贴在背上,但衣物仍是整洁端庄,正用一种有些微妙的表情盯着他。 “许是热气的缘由,今夜突觉燥热,来这池子里泡泡。” [叮——恭喜您解锁金丹期突破任务] [任务名称:就这样看着你看着你目不转睛] [任务要求:①在您突破金丹期之前,您必须在清醒和非睡眠状态下让傅思远处于视线之内,或者满足条件②] [②在您突破金丹期之前,您必须在清醒和非睡眠状态下让您处于傅思远视线之内] [突破任务奖励:进化手枪为AK47突击步枪,解锁金丹期修炼进度] 顾承宇有些疑惑,盯着傅思远然后慢慢往水里潜,直到看不见对方的身影。 [叮——检测到任务目标已离开视野] [天雷准备中] [倒计时三——] “哗啦!” 顾承宇一激灵又冒出水面,倒计时消失了。 顾承宇:“……” 这下完蛋了。 少年呆滞地把脸埋进水里吐了几个泡泡。 现在的顾承宇没有半点即将突破金丹期修为的喜悦,只有对和兄弟搞断袖深深的绝望,前途一片黑暗。 然后,他想到了一个更严峻的问题。 闻人玉这两天让他好好休息,三日后课程继续,但是保守估算,顾承宇要突破金丹保守估计还要半年,在此之前的子时小灶……他得把傅思远一块带上。 闻人玉那个混不吝得把他们二人编排成什么鬼样子……他不敢想。 完蛋了。 顾承宇满眼热泪。 [前辈,天道虫脆就是个红蛋(纯粹就是个混蛋)] [认命吧孩子,认命吧] —————————— 大陆历9631年5月20日夜。 同心契感应到承宇去了思过峰,他又去思过峰做甚……头发沾水的模样很可爱,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颊上,眼睛一直盯着吾。像只刚洗完澡的小犬——简直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小犬。 承宇似乎心情不佳,但主动提出和吾同榻而眠。高兴,想亲他,想碰碰他的睫毛,想点点他的酒窝,想捏捏他的耳垂,想把他搂在怀里,可惜还不能光明正大的。吾总担心会吓到他。吾的耐心很好,但碰上他……总是略显不足。 睡着了也很可爱,身上香香的。 吾一贯厌烦脂粉气,承宇身上的香味大约是天生的,但吾不能说,承宇总觉得男子身上有体香有碍他的男子气概,实在是……可爱。 吾一直盯着他。 吾看着他,直到天亮。 不用睡眠真好。 能一直看着他,一直一直,像从前的无数个夜晚一般。 远,留。 第54章 那我去? 玄月宗,演武场。 顾承宇手腕一翻,挽了个剑花,剑尖在空气中划出一道细微的弧线。 铿—— 二人剑锋交错,一攻一守,顾承宇的剑招凌厉,大开大合,傅思远的回防滴水不漏,他们过于熟悉对方的剑招,默契十足,只是一息间,攻守之势异也。 “老大!重大消息!重大消息!” 场边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欧阳靖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还抓着一张……帛纸。 二人收剑,顾承宇挑眉——欧阳靖手里的那是……锦花报。 锦花报是弟子们自发编撰的娱乐小报,专登各派奇闻轶事、花边新闻,以及各种真假难辨的小道消息。 因其内容往往夸大其词,添油加醋,顾承宇向来只当消遣,看个乐呵就得了。 “什么事这么急?” 顾承宇走向场边,顺手接过傅思远递来的水囊。 欧阳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我刚从膳堂过来,听见几个内门弟子在说,咱们宗要和缥缈宗互派交换生了!” “缥缈宗?”顾承宇动作一顿,“是那个专修无情道的缥缈宗?” 欧阳靖兴奋地点头,两眼放光:“你猜猜,我还听到了什么?” “有屁快放,别卖关子。” “那人是柳仙子,柳诗瑶!那交换生是柳仙子!老大你还记得吗?就是我们在飞舟上见过的那位漂亮姐姐!” “哦?” 顾承宇脑中闪过少女的笑颜,原来如此……柳诗瑶终究是要蜕变为清冷孤傲的含霜仙子。 少年没什么反应,随意扫了几眼锦花报。 《惊爆!合欢宗圣女出炉,竟是她!》 《绮罗楼第一美女是谁?》 《药王谷弟子从不外出的原因竟是……?》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顾承宇把报纸卷成一团,不轻不重地敲在欧阳靖脑袋上,眼中带着些调侃。 “闭门不管庭前月,分付梅花自主张……少看点这些东西,本来就不聪明。” “好吧。”欧阳靖撇撇嘴,“老大,老大,你那只丑山鸡呢?今天怎么没见它在你头顶作威作福?” 由于朱雀幼年期长的实在……不是很漂亮,再加上它沉眠数万年刚刚苏醒,玄月宗上下别说认了,判断它是一只鸟都困难,更不会有人把它和传说中的四圣兽联系在一起。 只觉得这小灵鸟异想天开,满嘴胡言乱语。 顾承宇索性就放任朱雀在宗门里自由活动。 “它啊,跑后山玩去了,有一个时辰了,大概快回来了。” “唉,老大,你到底哪里找来的那么丑的灵兽……” “啊打——!” 一道红色小炮突然从天而降,精准地砸在欧阳靖头顶。朱雀两只小爪子疯狂地在他脸上蹦跶:“圣兽冲击!圣兽冲击!你才丑,你全家都丑!” “啊啊啊啊!走开走开!” 朱雀不依不饶地追着他,时不时还扑棱着翅膀往他脸上啄几下。 欧阳靖被朱雀追的满场乱跑,顾承宇忍俊不禁,捂着肚子直不起腰。 一旁的傅思远看着少年笑得眉眼弯弯的样子,眼底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老大,救我——” “圣兽冲击!冲击冲击冲击!” 路过弟子看着绕场跑的欧阳靖,有些疑惑:“欧阳师弟怎么被一只山鸡追着跑?” 天胜峰,子时。 月光浅浅洒落,二人停在山间石道上,树影婆娑。 老话说的好,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啊不是……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该面对还是要面对的! 顾承宇低着头,声音带着几分踌躇:“对不起,阿帑,我有件事一直瞒着你……” 傅思远也垂下眼,脑中警告一响,少年连忙抬头,双手包着傅思远的脸,拿下右手,食指和中指弯曲,在他眼前晃动。 “直视我,看着我,不准低头。” 傅思远有些错愕。 下一秒,顾承宇继续愧疚,垂头丧气。 “其实我每天晚上,闻人长老都会给我开小灶,他教我如何融会贯通,真正运用赤霄真火。” 第一次发现顾承宇半夜私会他人就每夜跟踪的傅思远面露受伤之态,脸色苍白,似是极为委屈:“承宇,原来你我之间,竟也有……不能说之事吗?” “我,我以为我们,无须相互隐瞒的。” 少年闻言越发愧疚:“抱歉,我想着此事告诉你也是徒增你的忧虑……” 傅思远见状,适时地上前一步,善解人意地握紧心上人双手。 “没关系的,我从不会与你置气,更何况你主动向我坦白,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只是你下次不要瞒我了,我全心待你,你却不同,我只觉得伤心。” 顾承宇反握回去,神情感动。 “阿帑,还是你好!好兄弟!我们再结拜一次吧,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傅思远嘴角笑意一僵,顾承宇却已经拉着人往上走。 “走,我们上去,闻人长老修为高深,说不定也能指点你一二!” 零零柒:“……”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自古天然克绿茶,傅思远还真是踢到铁板了。 闻人玉吊儿郎当地靠在亭子里,单手展开锦花报。 “缥缈宗弟子深夜与一男子幽会,二者竟然是师徒!他们无情道玩的是越来越花了,啧啧啧。” 脚步声渐近,闻人玉头也不抬,只将报纸翻了个面。 “闻人长老,弟子来了。” 顾承宇拱手行礼,闻人玉瞥一眼,目光落在少年身后半步的傅思远身上:“诶,你这是……” 那人身量高挑,眉眼阴翳淡漠,看起来倒像是个不好相处的,而且那周身的气度,有些似曾相识啊。 “长老,这是傅思远,你们曾见过的,我把他带这来,您不会介意吧?” 闻人玉满脸了然,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哦~年轻人。” 小年轻就是黏糊,这一整天都恨不得黏在一块,闻人玉在心里暗笑,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不想我玄月宗也是出情种了。 青年随手收起锦花报:“你既不介意,我自然不会介意。” “让他去殿内拿些书简来,今日我要教你如何将真火化若游丝,无声无息,展开天罗地网。” “不行,他不能单独去!” 闻人玉挑眉:“那你去呗。” “不行,我也不能单独去!” 闻人玉一默,指指自己:“你俩都不去……那我去?” 顾承宇也觉得有些冒昧,俊脸微红:“我们俩一起去。” 闻人玉看着二人相携入殿的身影,顾承宇走在前面,拉拉扯扯,傅思远紧随其后,二人的视线就没离开过对方。 诶呦喂,腻死了。 青年展开锦花报,目光落在红尘人间那一栏中,心念一动。 最近手头有点紧。 他突然有了个绝妙的点子。 第55章 这谁写的破书?! “看好了。” 闻人玉直起身子,指尖突然燃起火焰状的灵力,那一团灵力在一刹那便化作无数根细若发丝的灵线,在空气中游动,如同活物。 “赤霄真火极为强悍,但‘过犹不及’,关键在于‘控’字。” 闻人玉手腕轻转,那灵线便如同天罗地网般盖下,青年将书简洒向空中,灵线瞬动,不沾分毫:“不是用灵力强压,而是引导。” 顾承宇两眼放光,全然是对实力的崇拜。 闻人玉瞥了眼杵在阴影处的傅思远。那少年一直沉默,半边脸黑漆漆的,眼睛却死死盯着顾承宇兴奋的侧脸。 “先凝火。” 闻人玉收回目光,对顾承宇道,“别急着成形。” 顾承宇点头,掌心向上,一团赤红火焰“噗”地燃起,火苗逐渐变大,又骤然变小,东倒西歪,显然控制不稳。 少年眉头微皱,嘴唇不自觉紧抿。 “戒骄戒躁。” 他敲敲石桌。 “再来。” 顾承宇深吸一口气,平心静气,重新凝聚火焰。这次他放慢了节奏,火苗渐渐稳定,呈现出暖黄色。 “好,现在试着拉长。” 闻人玉指导着,双手叉腰来回溜达,还无聊地打了个哈欠。 顾承宇额头渗出细汗,手指缓缓分开,火苗随之拉伸,变成一根颤巍巍的火线。 “成了!” 少年眼前一亮,扬起手展示给傅思远看,火线却没稳两秒,唰地燃起大火,顾承宇连忙甩动右手。 闻人玉摇头:“得意忘形。” 傅思远幽幽开口:“他能做到,他一直很厉害。” 顾承宇回头冲傅思远眨眨眼:“还是阿帑懂我~” 闻人玉轻咳一声,震声道:“继续继续!” 顾承宇重重点头,再次尝试,反反复复尝试了五十次,还是不能自如控制,那灵线只能维持个几秒。 闻人玉抬头看了眼天色,慢悠悠道:“一根线都搞不定,以后百根千根怎么办?路还长着呢。” “行了,今天就到这里。” 顾承宇虽有些失落却并未气馁:“多谢长老指点!” 闻人玉摆摆手,目光在二人之间游移:“年轻人,还是悠着点好。” 回去的路上,顾承宇小声嘟囔,边走边搓胳膊:“阿帑,你觉不觉得长老最后那个笑好阴森啊我鸡皮疙瘩都要掉一地了。” “而且我又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此时的龙傲天并不知道,他即将经历什么。 又是潜心修炼的一天,为了突破金丹期,顾承宇修炼的那叫一个废寝忘食,被傅思远强行从竹居拖了出来。 “再练下去要走火入魔了。”傅思远皱眉,一把扣住少年手腕,“承宇,欲速则不达。” 顾承宇游魂似地靠在挚友肩上,走一步跟一步,有气无力地哼哼:“就差一点……一点……” 他实在不想过这种睁眼是兄弟,闭眼还是兄弟的鬼日子了,他□□的这两天,梦里都是傅思远那张脸。 虽然傅思远相貌不错,但天天看,再帅都看的想吐了,再看下去就要折寿了。 路边聚着几个师姐师妹,还时不时发出几声抽泣。 “太虐了……”蓝衣师姐带着哭腔说,“明明相爱却不能相守,为何呢?为何呢?” “清逍风流子也太会写了。”另一个声音接话,是个长相可爱的师妹,“顾承和傅远山一定要长长久久的!他们这一路走来真的不容易。” 顾承宇脚步一顿,耳朵竖起。 什么什么?什么顾?什么傅? “你们不知道,后面可甜了!三天三夜都……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颠鸾倒凤……是,是我想的那样嘛~” “什么什么?风流子更新了?” “更了更了,最新一期的锦花报!” 顾承宇心下生疑,最近锦花报很抢手啊,简直火的一塌糊涂,弟子们一个个还都神神秘秘,遮遮掩掩的,这种胡编乱造的报刊这么有意思吗? 奇也怪哉。 二人听了一路的见闻,回到竹居,只见小朱雀正趴在欧阳靖头顶啾啾悲叫,欧阳靖也泪眼汪汪地伏在桌上。 “欧阳靖。” “老,老大!” 欧阳靖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往背后藏东西。 “啊……你小子,让你打坐,干嘛呢?” “没,没干嘛。” “拿出来。” “老大……” “快点!” 少年不情不愿地伸手,把最新一期的锦花报拿出。 《清逍韵事桃花债》几个大字瞬间映入眼帘。 他随手一翻,如遭雷击。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顾承宇瞪大眼睛,“‘远山君一把将人按在墙上,红着眼问:你到底有没有心?我对你的心思,你竟全然不知吗?我们二人在这寒潭之下日夜相守,你就没有半分真心?顾承娇娇怯怯……’” 顾承宇拧着眉头,表情精彩纷呈:“‘顾承娇娇怯怯,傅郎傅郎地叫,远山君狼性大发,一把将人扑倒在地’” “宝贝,今天我就要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接着就是通篇的香艳描写嗯嗯啊啊不要不要。 呕呕呕呕—— 顾承宇沉默。 顾承宇思考。 顾承宇理解。 理解失败。 这几个字是怎么能组成一句话的呢? “这□□谁写的破书?!我□□□□□□□□□!有这么写书的吗?” 顾承宇翻到文末,只见龙飞凤舞地写着题笔人——清逍风流子。 批注:此文根据真实事件改编,原型为玄月宗弟子。 “……” 闻——人——玉!!! 他这个为老不尊的混蛋! 居然造我黄谣??? 闻人玉,爱好话本,主业做长老,副业写话本,拥有清逍风流子,自在人间客,宣临笑笑生等十余个笔名,著名香艳派写手,从来不写清汤寡水,爱的就是大鱼大肉! 少年怒上心头,拔腿就走。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哎!老大,你去哪儿?” 顾承宇没回,屋内顿时一片死寂。 傅思远幽幽道:“欧阳靖。” “在、在!怎么了傅大哥?有事你说。” “去给我买十本。” “啊?” “我要全集无删减版带彩图的。” 傅思远把流光四溢的灵石往桌上一放,便去追顾承宇。 “承宇,承宇,你等等我。” “承宇小心!天上怎么有雷?!” 轰隆——! 第56章 天道真畜生啊 “咳咳……” 顾承宇睫毛颤抖,缓缓睁眼,大脑宕机,在一片朦胧中聚焦视线——这是哪? 四肢有些酥麻,少年勉强动了动手指,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这触感让他逐渐回神,对了,想起来了,我被天雷劈晕了。 当时气上心头,没顾任务。 那天雷着实厉害,只一下,顾承宇便一寸也动弹不得,两眼一黑直直倒地,他这辈子都不想尝被雷劈的滋味了。 [哎呀,你醒啦?] “承宇!你醒了?感觉怎么样?”傅思远满眼紧张,双手扶住少年肩膀,语气里满是后怕,“此处无人渡劫,怎会有天雷降下……” 顾承宇的目光越过傅思远,环视四周,这是一间陌生的屋子,陈设和弟子居相似,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药香。木架上摆满了各式药罐和药典,窗边一株蓝清花开得正盛。 “这里是……” “八角,决明子,枸杞,当归……” 少女熟悉的声音传到耳边,正背对着二人数药材,听到动静,柳诗瑶她转过身来,一双杏眼弯成了月牙,歪着头,“小承宇,你醒啦?” “这里是百草园。”傅思远低声解释,“你当时被天雷劈晕,我心急如焚,她恰好经过,说能救你,我们便带着你来了百草园。” 柳诗瑶点点头,拍拍手中碎屑:“是啊小承宇,没想到再见面,竟是这番场景。” “真真是世间罕见~”她拖长了音调,眼中闪烁着狡黠,“我头一回见会半空拐弯的天雷。” “那路上那么多弟子,就独独劈了你一人,而且劈完就不见了,小师弟,你可真够倒霉的,莫不是惹了什么祸事,遭贼人暗算了?” 少女一双灵动的眼中携着促狭笑意。 顾承宇心累地点点头:“……是啊,我可真够倒霉的。” “不过你放心,那天雷劈得不重,你这两日切勿剧烈跑动,按时服药即可,对了。” 柳诗瑶竖起一根手指,“修炼也不可!你体内还有余雷残留,在未消散前,不可运转灵力,否则容易伤至心脉!切记切记!” “到时候可不是躺两天那么简单了。” 正说着,欧阳靖和朱雀也到了,朱雀提溜着小脚一头扎进顾承宇怀里:“嘤嘤嘤~我可怜的爹爹!” 柳诗瑶先是和欧阳靖打了招呼,又迟疑地看着顾承宇怀里的……鸡? “小承宇?这是你的灵兽?外貌可真是……独特。” 欧阳靖极为殷勤,一个箭步上前:“仙子姐姐,好久不见啊~近来可好?吃的好吗?睡得好吗?心情如何?” “尚可。” 少年嘿嘿一笑:“我也尚可,听说姐姐要去缥缈宗了?” 柳诗瑶打趣:“看你这模样,锦花报没少看吧。” 欧阳靖耳根顿时红了起来,支支吾吾:“一般一般,也就偶尔调剂调剂生活。” 柳诗瑶收敛笑意,“为表两派友好,缥缈宗对此番交流极为看重,过两日我便动身启程,那缥缈宗交换来的也是个女弟子,似乎是叫……楚怜君?” 二人闲话时,顾承宇张开右手,手心隐约出现紫黑色的雷痕,他用左手指尖一碰,那雷纹便“呲”地一声汇聚在指尖——不见了。 “咦?” 少年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事物,反复尝试,那片雷纹先是从左手指尖游动到右手手背,之后又从手背游动到腕侧。 ……这雷是活的? 顾承宇戳戳戳,看着那纹路像丝线一般在皮肤下滑动,又试着用两根手指围成圈挤它,把雷纹困在小小的包围圈里,最后把掌心摊开给傅思远看。 傅思远显然也有些许讶异,伸手轻轻握住顾承宇的手腕,面色转而凝重。 寻常修士遭受雷劫后,身上会出现代表受击的雷纹,这些雷纹往往固定在受击部位,颜色越深所蕴含的灵力越强,自愈地也更加缓慢 雷纹不会移动,随着余雷缓慢消散,那纹路也会自然消失,但顾承宇这个……怎么跑来跑去的? 二人相视,眼中带着同样的疑虑。 “柳姐姐~我近日学清心诀,总是有地方不会呢~” 欧阳靖忸怩地晃动双臂,尾音可谓是山路十八弯。 柳诗瑶后退半步,没好气地笑:“清心诀可是最基础的法诀。” “嗯~”欧阳靖娇羞一笑,突然捂住嘴,“人家笨、笨、嘟。” 傅思远:“欧阳靖,要吵出去吵。” 冷冷吐出这句话,他转头看向面前女子:“柳道友,承宇的雷纹似乎与旁人不同。” “哦?” 柳诗瑶正要倾身上前查看却被傅思远横臂一拦。 “柳道友你不必看了,劳烦请长老一观。” 少女眉心一拧——傅思远这人对她有着没由来的敌意,万般提防,就好像……生怕丈夫被野狐狸抢走的妒夫。 “你这人还是如此无礼,我家师尊事务繁忙,这等小事用不着打扰他老人家。” “再多说一句。”傅思远头也不抬地打断她,“连你一起扔出去。” “哟,好生狂妄。”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叮——] [恭喜您解锁暧昧任务:桃之夭夭] [任务介绍: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桃花妖云沐秋因修炼异术,不得不以稚童之身示人,每逢月圆之夜才可显现真身,唯有与纯阳之体双修方可破除禁制,请完成首次双修剧情点] [任务期限:不限] “什么东西?我不行啊!这种事情不要啊——” 顾承宇无声惨叫。 扎着双髻的小女孩蹦蹦跳跳进了屋,发间铃铛叮叮作响。 她身高还不到柳诗瑶腰间,明眸皓齿,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却带着与外貌不符的老成,云沐秋双手叉腰,看起来莫约只有六七岁的模样。 顾承宇痛心疾首——云长老虽已至化神,不知几百岁了,却因功法常年维持着稚子之态,怎么有男人能对云长老下手! 零零柒痛斥。 [顾二狗你真畜生啊,连小孩都不放过,按原本的剧情,云沐秋是你第一个道侣,你们春风一度后,她芳心暗许,为报答解除禁制的恩情,始终在背后默默付出,小孩你都下的去手!] [你别诽谤我!天道真畜生啊,连小孩都配给我,在我们三溪村,这样是要被拖出去活活打死的] [有一说一,师徒全家桶还是挺常见的,除了师徒全家桶还有母女套餐,还有姐妹撩一赠一,基本操作而已啦] 顾承宇感觉自己又要晕了。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她还是个孩子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一个柳诗瑶,一个越忍冬,还有朱雀,现在又来个云沐秋! 零零柒假意安慰。 [这不蛮好的吗?两个大美人,一只鸟,现在还有棵桃树,重生修真之我被美女包围了,你后宫物种还蛮丰富的] 少年摸着自己的帅脸。 “都怪我过分帅气。” [……] [?菊花残满地伤,你的笑容已泛黄] “前辈,你这是何意?” [没什么,你以后就懂了,这首歌送给你] 第57章 雷电法王在此 云沐秋歪着头打量顾承宇,突然露出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小哥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呀?” 傅思远瞬间警觉,看看云沐秋又看看顾承宇,双眼带着控诉。 少年猛猛摇头! “云长老,您,您折煞弟子了,我们怎么可能见过。”顾承宇连忙摆手,撩开衣袖,“还是说正事吧,劳烦您看看此处。” 云沐秋定眼一瞧,笑容逐渐收敛,神色严肃,瞥了眼站在一侧的欧阳靖:“瑶儿,先带这位小友下去。” 她的目光落在傅思远身上。 “还有——” 少年提前发话。 “长老,他不必,他定然不会害我。” 女童上前几步,按住顾承宇手腕上涌动的黑紫雷纹,掌心汇聚柔和的微光,随着时间流逝,眼中是止不住的诧异。 “果真是游雷。” 顾承宇眨眨眼,等待下文。 云沐秋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凝视着少年澄澈的眼眸,仿佛透过那双玛瑙似的瞳仁,望向另一人。 “老身活了这么久,曾经也只见过一回游雷,便是名扬四海却又突然之间销声匿迹的赤霄真人。” “前辈这是何意?” 云沐秋眼中带着深意。 “你应当同他是一样的,你们——分外相似。” 女童坐在床沿,晃动着双腿:“赤霄不会被天雷所伤,那天雷中蕴含的强横灵力可以在体内留存,游转,流通于脉络之中,你且试试,将这雷运转至丹田。” “可柳仙子先前说,受了雷劫不可运功。” “只是较常人而言罢了。” 顾承宇闭上双眼,将那雷纹用灵力缓缓推压至丹田内,磅礴而强悍的灵力已进入丹田瞬间如水般散开,充盈全身,竟强行松动了顾承宇的境界,有突破之势。 “如何?” 云沐秋紧盯着他的表情变化。 “怎么样?承宇,难受吗?” 傅思远擦净少年鼻尖的汗水。 “不,不难受,这灵力似乎……被我转化了。” 顾承宇惊讶地摊开双手,他能感觉到,那些原本狂暴的雷电之力,此刻正温顺地融入他的灵力之中,成为他力量的一部分。 少年还记得赤霄残魂曾说过——纯阳之体每跃升一个大境界都不需渡那九死一生的雷劫,虽跃升时有雷劫法相,实则是引雷入体,有利无弊。 可刚刚那道是天道降下的罚雷,原来对罚雷也生效吗?! 零前辈之前还诓我说什么被劈一次傻三年,原来是假的啊。 [错了] 零零柒仿佛知晓顾承宇心中所想。 [天道念在你是初犯,下手轻了点,顾二狗,没有下次了] “果然。”云沐秋深深望了他一眼,突地璨然一笑,“待内门弟子擢选时,你拜我为师可好?” “这这……长老的好意弟子心领了,只是兹事体大,我还需思考一二。” 云沐秋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无妨,老身有的是耐心。” 她转身走向门口,又突然回头,扬扬下巴,发间银铃叮叮咚咚:“毕竟缘分到了,挡也挡不住嘛~” 随着木门轻轻合上,顾承宇默默抱紧自己——金丹期都还没突破就欠了一屁股情债任务没做。 美人恩,无福受啊。 顾承宇的思维发散,我未来的‘道侣’那么多个,可是我只有一个,分身乏术,那必定会有美人独守空房,顾影自怜,到时候怕不是个个都要骂我负心薄幸…… 嘶,我能帮别人牵红线吗? 他眼珠一转,猛地倾身凑近,右手一把勾住傅思远的脖颈,呼吸交错间,少年眉梢一挑,笑得狡黠:“阿帑。” “怎么了?” 傅思远喉结无声滚动。 顾承宇笑嘻嘻地凑得更近,想到前世傅思远也是单身一辈子的战绩,不免更加来劲。 “我就问问嘛?你想要道侣吗?想要吗想要吗?你喜欢温柔似水的,还是冷若冰霜的?或者那种娇俏可人的?” 傅思远深深看了他一眼,顾承宇一看要遭,这是傅思远要生气的眼神。 “当我没说!当我没说!一会陪我去个地方。”少年迅速转移话题,神秘兮兮地耳语,“我记得你那锦囊里有布护法阵的材料和那件地阶金缕衣。” “护法阵?那是突破境界时抵御雷劫所用,你要做什么?” “现在保密。” 傅思远盯着他看了半晌:“承宇……别胡闹。” 顾承宇拍拍胸膛,对着挚友打包票:“我没胡闹!我心里有数。” 见傅思远态度不明,顾承宇哎哟一声,故作生气地躺下:“唉,我知道了,感情淡了,你不陪我算了,我找欧阳靖去!”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腻了我。” “顾承宇。”傅思远最终妥协,“真拿你没办法。” 一刻后,穿戴齐全的顾傅二人出现在了玄月宗最高峰——净念峰。 说到这净念峰,那便不得不提到云隐真人,弟子们都传说净念峰为掌门闭关之处,不知何故常年雷云滚滚,这一年之中,有十个月都在飘雪。 掌门喜净,净念峰雷云易误伤弟子,这山上呢,也无专人打理,相比思过峰,净念峰才是真正的连个鬼影都没有。 经过顾承宇精密的计算,他现在是筑基七阶,离金丹期差筑基八阶,筑基九阶,筑基大圆满三个小境界,刚刚那一道罚雷直接长了大约三成的小境界。 也就是说三道罚雷可以突破小境界,他只要挨九道罚雷,就能突破金丹期了! 区区九道而已,他准备了护法阵和金缕衣,晕是不可能晕倒的! 再见了,那狗屁的视线任务。 再见了,筑基期。 爷要结丹了! 哈哈! 让天雷来的更猛烈些吧! “阿帑,你站远些!”他望向天上涌动的黑云,又朝法阵外的傅思远喊道,“一会儿雷劈下来,可别连累你。” “远点——再远点——”顾承宇左右探头,“你蹲下,蹲下,或者到那块石头后面去!切记,千万不能看我!千万别!” 随着傅思远在顾承宇视线内消失,少年头顶的雷云隆隆作响,蓄势待发。 [二狗,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这么玩,天道肯定得整你了,它可小气了] “前辈,无需多言,我实在做不下去那个视线任务,我现在做噩梦都是兄弟在后面追我啊。” 轰隆——! 第一道天雷劈下。 刺目的雷光瞬间吞没整个峰顶。 顾承宇浑身一颤,金缕衣闪烁着雷光,将大半雷力化解,少年趁机将灵力全部吸收,引入丹田,护法阵也在此时生效,四道带着符文的金光直冲天际。 “承宇!” 傅思远大喊,但声音很快被接连不断的雷声淹没。 “别——” “过——” “来——” “我——没——事——” 雷势太大,二人之间隔了一层飞沙似的隔阂,天地法则的气息将傅思远隔绝在外,他只能隐隐约约看清那人身形,只见顾承宇站定在原地,双手张开,那一团团闪耀着的雷电落在掌心。 零零柒眼见着顾承宇接二连三地被劈,被电的头发都要飞起来了,却又陆陆续续化解雷电,全身的经脉都在雷电的淬炼下更为坚韧,境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 “咳……” 顾承宇呛出一口黑烟。 “劈的好!我,我还能继续!咳咳咳……” 轰隆——! “咳咳咳,太,太带劲了,咳咳咳!” [……六六六,这小子有bug是真敢卡,今天算是见到雷电法王了] 第58章 何方道友在此渡劫 硬吃九道罚雷,生生劈到金丹期的主角,零零柒真是头一回见。 真是小刀喇屁股——开了眼了,活久见! 哥们你司空震啊。 不对。 啊哦…… 天地骤然一静。 闪电忽明忽暗地穿梭在排山倒海的浓墨中。 顾承宇的白衣被吹拂,高束起的乌发也在强风中飘扬。 九道罚雷已受,他能感受出一道比一道强悍,金缕衣已然全损,过多的灵力在全身经脉中混乱地流窜冲击,丹田已经超负荷,少年口吐鲜血强行压下错乱的灵力,逆天而行果然要付出代价,接下来—— 他要扛的,是突破金丹期的三道劫雷。 顾承宇闭眼,原地坐下,端的是八方不动之态,挺直背脊,犹如一株青松般任乱风吹拂。 哗啦——! 首先落下的是一道紫雷。 那雷光气势磅礴,直直劈向少年,却在触及少年周身三尺时瞬间停滞,悬于半空。只见顾承宇周身泛起赤色灵力,不断向外吞噬,那道足天雷竟如溪流归海,顺着少年的四肢百骸流入丹田。 顾承宇两手掐诀。 第二道紫雷复又劈下,同样的,雷霆触及纯阳之体的刹那,就被少年捕获,将暴烈的雷元尽数熔炼成精纯灵力。 轰隆隆雷声更大,第三道天雷终于落下。 轰隆——! 在法阵中央的顾承宇突地睁开双眸,一双金色瞳孔流光溢彩,璀璨夺目,身体宛若新生,他再睁眼又恢复如常。 不过几个小周天运转。 雷劫已尽,墨云仍在翻涌。 他低头看向丹田的位置,那里有一颗浑圆的金丹,其上出现一条漂亮的纹路——金丹一阶! 少年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面露笑意。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 凤鸣划破长空,在顾承宇心境中沉睡的朱雀在力量的涌动下苏醒,灵力在环绕在四周,淬出鲜红的翎羽,乍一看倒是有几分灵鸟的艳丽。 幻影环绕少年一圈后,又回到了顾承宇体内。 此时的天胜峰。 闻人玉原本提笔写着《清逍韵事桃花债·卷三》,突被窗外雷声所吸引,电光一闪,他不免也有些错愕。 外面什么鬼动静? “我靠……”青年放下笔,负手立在窗前,从第一道雷开始,数了整整十二道,“何方道友在此渡劫?” 金丹期劫雷三道,元婴期六道、化神期九道,以此类推炼虚期才要扛十二道劫雷。 林嵊那老家伙已至渡劫期,而且绝对不在闭关。 据他所知,玄月宗上下目前并无化神期大圆满。 这什么情况? 闻人玉心念一动,分出灵力想一探究竟,却莫名被一股力量所阻隔,他甚至不能用神行诀瞬移过去,怪哉怪哉,连他合体九阶的修为都越不过那层结界。 那道友来头不小啊。 青年继续观那雷云态势,双眼一眯,顿觉不对。 “嘶,形势不对……那雷云看似要散实则似乎,还有一道?” 十三道劫雷? 简直闻所未闻。 就在闻人玉思索之时,天道隐藏的第十三道罚雷轰隆——应声而下。 那架势,似要把净念峰都给夷为平地。 余波甚至波及到了其余诸峰,一阵地动山摇过后。 云沐秋,宋知寒,李千秋等六位长老纷纷现身。 李千秋率先发话,陈荃文死后,他便继任为新长老,男人眉头紧锁:“净念峰莫不是有别派道友渡劫?” 宣临附近没有荒山僻岭,均为各大门派驻地,楚河汉界都分得清清楚楚,各派往往是泾渭分明,秋毫不犯。 云沐秋接话,心疼地跺脚:“这也太无礼了!随随便便跑到人家地界上来,我百草园里养的那些兽宠都被吓坏了!” “古怪。”闻人玉喃喃,天胜峰离净念峰最近,他看的最为清楚,便将刚才的情形一一诉于诸位。 “十三道天雷?”宋知寒执掌藏书阁多年,学识渊博,却也闻所未闻,“绝不可能是十三道劫雷,从古至今都没有这样的说法,但有可能……是罚雷。” “罚雷?不至于吧?生生挨了十三道罚雷那人还能活?那我真真是佩服。” “罚雷虽不算少见,但这等阵仗的罚雷可是仅此一例。” 两位执法长老也说着。 事实证明,挨了十三道罚雷能活,但是半死不活。 就在刚刚,顾承宇还和兄弟哥俩好地抱在一块庆祝结丹,那罚雷一个—— 偷袭! 正中目标。 传奇耐晕王顾承宇当场昏迷。 至于傅思远——雷电在他指尖环绕,竟生生穿透过去,仿佛未受任何阻碍,少年望向天空,神情阴戾,嘴角张合不知说了什么,身体竟奇异地缓缓消散,化作一阵浮光,落在顾承宇眉眼,脸颊,唇齿…… 【救不了。】 【救不了。】 【你救不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他不爱你!】 【杀了他!】 漆黑的幻境中 。 几只血色的蝴蝶落在少年指尖,那双手修长却裸露着白骨,黑发披散,遮住了他半边腐烂的脸,铺天盖地的血线蔓延在四周,“傅思远”睁眼,黝黑的双瞳像是被生生剜掉了眼珠,缓慢而又僵硬地站起。 【天道,出手了。】 “傅思远”笑了,仅剩的一只眼珠死死盯住面前冷漠的那张脸。 一张完好无缺的脸。 一个癫狂如恶鬼,一个淡漠似神祇。 【他会死的,你救不了他】 【他不爱你】 “傅思远”流下血泪,发出痛到极致的哀鸣。 【他不爱——我们】 【我早就告诉你了】 【只有……只有杀了他!才能真正拥有他,只有血肉融为一体,才能,才能永远,永远永远永远在一起!把他吞下去,咽下去,吃到肚子里……】 傅思远轻哂,看着“自己”癫狂的模样。 “他会爱我的。我不是你。” “傅思远”低声发笑,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偏执。 【我就是你!】 【你会……成为我!】 【你会看着他爱上别人,看着他和别人海誓山盟,看着他和别人永结同心,还要说百年好合,看着他为了所谓的苍生大义弃你而去,哈……哈……】 少年从衣袖中拿出一截黑发,“傅思远”瞳孔骤缩,疯了一般扑上去,手指死死攥住那物,小心翼翼按在心口——那是顾承宇的一截发尾。 【承宇……承宇……】 他重新蜷缩回角落,轻吻那截发尾,唇瓣吻过冰凉的发丝,满足地轻哼。 吾爱。 “疯子。” “傅思远”垂眸笑:“我们本来就是疯子,哈——疯子。” 血色蔓延,一截肉芽勾住了顾承宇的尾指,沿着脉络逐渐生长成形。 雪花片片落下,凝结在顾承宇眉间,一如前世,落在尸身上的白雪。 傅思远再度出现。 第59章 变大变小真的奇妙 [叮——金丹期突破任务已完成] [突破任务奖励已成功发放,附赠AK47使用手册一份] [零零柒温馨提示:三弹打碎邪修魂,道友我是自己人,谨慎使用枪械,建设美好修真界] 雷云已散,天地法则的气息所剩无几,只留下一片翻涌的云雾。 傅思远将心上人抱起,却突然僵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 顾承宇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 少年那张总是带笑的脸庞正在变得圆润,利落的下颌线变得柔和,连手指都在缩短。 宽大的衣袍很快就在缩小的身体上堆叠起来,露出一截藕节似的,白白嫩嫩,胖嘟嘟的手臂。不过几个呼吸间,原本身量修长的少年已经变成了一个约莫三岁的孩童。 傅思远无措地抱着怀里的孩子。 “承,承宇?” 孩童版的顾承宇闭着眼睛,睫毛又长又密,眉心痣在两额之间越发明显,肉嘟嘟的脸颊贴着傅思远的胸膛,挤出一个小小的弧度。 傅思远看得满心柔软,他试探性地又唤道。 “承宇?” 小承宇慢慢睁开了眼睛,圆圆的双眸盛满了孩童特有的懵懂和迷茫,他眨了眨眼,视线聚焦在傅思远脸上。 [天杀的天道!你把我二狗劈成什么样了?不讲武德,居然偷袭!]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小家伙浑身一颤,毫无预兆地,小承宇嘴巴一瘪,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 “呜……好吵好吵……”童音里带着哭腔,小顾承宇突然挣扎起来,肉乎乎的小手捂住耳朵,“脑袋里有人在说话!好可怕!” 傅思远手忙脚乱地抱紧他,生怕他摔着:“别怕别怕,宝宝乖,告诉哥哥,谁在说话?” 零零柒比傅思远还着急。 [嘘嘘嘘——!二狗,呸不是,小宝小宝不哭不哭,我不说话了我不说话了,我给你放摇篮曲!]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小承宇在歌声里逐渐安静下来,哭声小了些,鼻尖红彤彤的,抽抽搭搭地抬头看他:“你是谁呀?我阿嬷呢?” 傅思远犹豫了一下:“我叫傅思远。你可以叫我……阿帑哥哥,阿嬷让我来照顾你。” 小孩也许是困了,打了个哈欠,把嘴巴张得圆圆的,把脑袋靠在傅思远颈窝:“好吧……” 就在这时,几道流光从天而降,落在不远处,光芒散去,正是几位长老。 为首的闻人玉目光扫到傅思远怀中的小童时,猛地瞪大了眼睛。 “我靠!我就一天没见你们,娃都整出来了?承宇生的?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李千秋疑惑:“闻人?你认得这两个弟子?” 闻人玉没答,狐疑走近,盯着小顾承宇看了半晌,又伸手捏了捏小承宇肉嘟嘟的脸蛋。小孩立刻皱起脸,不高兴地往傅思远怀里缩了缩。 宋知寒双手抱臂,给出了答案:“是反化。” 反化,是某些修士的自我保护机制,在身受重伤时,会将身体与心智退回到幼年期,从而加速伤势的愈合,延缓伤情,出现的概率不高但确实存在。 云沐秋闻言挑了挑眉:“哦?” 小承宇看到云沐秋,眼睛一亮,伸出小手:“漂亮姐姐!” 云沐秋乐得咯咯直笑,摇了摇自己的辫子:“哎呦,还真是他,来,漂亮姐姐抱抱~” 谁知小承宇突然变卦,把脸埋在傅思远肩窝。 “不要!我要这个哥哥!” 季千秋再次疑惑:“沐秋,你也认识他?” 宋知寒轻咳一声:“其实……我也认识,承宇常来藏书阁,虽然资质平平但修行态度很是端正。” 两位执法堂长老更不必说,顾承宇和傅思远寒潭失踪一事的案册现在还摆在案头上呢。 季千秋:“???” 你们怎么都认识他? 他环顾四周,看着几位同僚熟稔的表情——合着就他一个人不认识呗,你们孤立我啊。 傅思远抱紧顾承宇,看向几位长老的目光中透着警惕。 “你不必如此。”闻人玉摸着下巴,“你二人既是玄月宗弟子,我等不会如何。” “此番状况,你一人应付也是棘手,反化之症需要调理,不如让我们这些老东西来。” 傅思远把人抱的更紧,只觉得怀里小小软软的一团,顾承宇轻轻拉了拉他的头发,他冷硬地漏出半句:“长老请。” “哥哥,痛痛……”小承宇眼泪汪汪。 傅思远轻轻拉开衣袖,发现小孩双手都带着红痕,想必是雷劫所致。 他心中一紧,低声哄着:“……乖,不痛不痛,哥哥马上给你涂药。” 小承宇点点头,突然凑近傅思远的脸,在他惊讶的目光中,“吧唧”亲了一口,亲完还蹭了蹭,软乎乎的脸蛋贴着他的脸颊。 “谢谢阿帑哥哥。” 几位长老有些忍俊不禁。 云沐秋捧着脸:“真是可爱啊~老身的心都化了。” …… “目前看来——并无大碍。”云沐秋仔细检查了一遍顾承宇的伤势,收回指尖灵力,“最起码外伤不严重,至于内伤……” 她看着顾承宇拿着两颗灵果硬要往傅思远嘴里塞的动作:“老身是没觉察出什么,只不过老身倒是发觉一桩怪事。” “明明以神识观之,承宇周身灵力波动不过练气水准,为何一探查,竟是……金丹期?” “金丹?!” 闻人玉噗一口差点喷出刚咽下的茶水,拿过顾承宇的小肉手,也用灵力探查了一番,他之前试过少年修为,不过筑基中期的程度,这么几天便金丹了? “那几道天雷,果真是你们二人弄出来的?” “吃!”顾承宇迅速用灵果堵住了闻人玉的嘴,满脸无辜地缩在傅思远怀里。 “此为承宇的机缘,我也不清楚。” 傅思远面不改色,不肯透露半点。 宋知寒摇了摇头:“大道万千,玄之又玄,妙哉妙哉。” 李千秋长叹一声:“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这要是传出去,那可要有一番风浪喽。” “话说……承宇还是外门弟子来着。”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骤然一变。几位长老虽为同僚,但每逢抢弟子时,那点同门情谊立刻抛到九霄云外。 云沐秋率先开口:“先说好,我和小承宇都约好了,擢选内门弟子时,承宇定是要拜入我门下的。” 女童捏捏顾承宇的小手:“对不对呀~小承宇~” 顾承宇正忙着分灵果:“吃,吃!” 闻人玉炸了:“你一介丹修,别嚯嚯人家这好苗子了!而且按先来后到,我才是第一个!我可在他们入门第一天就发觉异状了。” 宋知寒插话:“停停停,你们口说无凭,要我说,闻人你都有林琢了,沐秋也有诗瑶了,该轮到我了吧。” “什么都和什么,这有什么关系,要不我们比划比划!” “来就来,我剑也未尝不利!” “我呸,你个老匹夫!” “你不要脸,你个老顽童。” 李千秋:“其实老夫也……” 几个几千岁的老怪吵成一团。 而事件的中心——三岁的顾承宇依旧乐呵呵地举着灵果,锲而不舍地往每个人嘴边送:“吃!” 第60章 掌门出关 小承宇乖巧地坐在床上,两手分别拿着小木剑,有模有样地相互击打着,发出“啪啪”的轻响。红色小鸟从他领口探出头来,发出微弱的“啾啾”声。 顾承宇刚入金丹就返童,朱雀也被牵连,幼化到连口吐人言都做不到了。 欧阳靖单膝跪在床前,左手拿着个拨浪鼓,右手拿着布老虎。 “啦啦啦~看这里看这里~” 小孩眼睛一亮,用手去拿欧阳靖手上的拨浪鼓,但玩了一会就觉得没意思,把拨浪鼓和布老虎都扔到一边,指指桌面上那堆莹润的灵石。 “亮石头!” 欧阳靖把一块上品灵石放到小承宇面前,顾承宇把灵石高举头顶,接着左右翻转,眯着眼睛咯咯笑了一会,小孩突然张开嘴巴,啊呜一口就要把灵石往嘴里塞。 “唔——” “这个不能吃!”欧阳靖大惊失色,“老大!啊不是,小宝,不能吃啊!” 被抢走灵石的顾承宇一愣,嘴巴还张着:“呜呜呜啊——!” 欧阳靖更加惊恐:“祖宗别哭了,祖宗,小祖宗,傅大哥一会回来见你在哭,非得把我大卸八块不可!” 说谁谁到。 傅思远推开门,听到哭声瞬间黑脸,阴森森的目光扫过,好像下一秒就要拔刀库库给欧阳靖切成三段。 顾承宇一见傅思远立刻收眼泪,张开双手咿咿呀呀。 “抱抱,阿帑哥哥抱。” 傅思远瞬间放缓神情,坐在床边温柔抱起小孩,小承宇在少年怀中找到自己的位置,继续指指欧阳靖手里的灵石。 “亮石头亮石头!” 欧阳靖得空解释:“大哥夫,刚刚老大非要把灵石放到嘴里啃,我不让啃他就开始哭。” 顾承宇听懂了似的,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大声道:“靖靖,好!石头,好!都好都好!” 傅思远低头,温声哄:“宝宝,石头不能吃知道吗?” 顾承宇仰头“啵唧”亲了一口,执着道:“亮石头亮石头!” 傅思远叹了一口气,把灵石放在顾承宇掌心,却在小孩又要往嘴里塞的瞬间,眼疾手快地捂住了那张小嘴。 小承宇抬头,困惑地眨巴着眼睛。 “吃石头。” 顾承宇的舌头在傅思远掌心舔了舔,拿乳牙去咬那人掌沿,含含糊糊。 “吃……石头……” “不能吃的,宝宝。”傅思远被糊了满手口水也不恼,耐心重复。 “可以的!” “宝宝,不可以的,吃了肚肚会痛的。” 顾承宇瘪嘴,可怜巴巴地盯着他。 “撒娇也不行哦。” 小孩遗憾放下灵石,转而拿起木剑,塞一个进傅思远手里。 “玩。” 欧阳靖长松一口气,整个人瘫在椅子上,他在家中是幼子,又极为受宠,从来没干过哄小孩这档子破事,这几天哄顾承宇可把他累的够呛。 顾承宇大部分时候都很乖,但是有时候就贼难哄,他都想当场躺下装死。 “大哥夫,老大还有几天才能好啊。” 傅思远一边和顾承宇斗着木剑一边答,声音都比往常温柔了许多。 “快了,云长老说这几日就能恢复,反化普遍不会超过半个月。” “承宇又日日服用她所配的药方,该是比寻常修士恢复地更快。” 就在此时,竹居外突然骚动起来,几声响亮的鹤鸣划破长空—— “掌门出关啦!” “是云隐真人!” 几名弟子急匆匆跑过,沿着小路往山门那跑,山门口已被堵的水泄不通,弟子们摩肩擦踵,大多满脸崇敬。 外门弟子普遍都未见识过林嵊的真容,但云隐真人的传说却流传在大陆的每一寸角落。 “快看!是真人的白鹤!” “好帅啊,我何时能寻到掌门这般谪仙似的道侣呢?” “你就想去吧,咱们掌门一心入道,哪会顾什么情情爱爱。” 数只丹顶鹤破云而出,姿态优雅飘逸,清亮的鸣叫声回荡在山间。 “真是云隐真人!” 一位年长些的师兄激动地拍着身旁人的肩膀,“听说云隐真人闭关已有十年了,终于出关了!” 空中,一道白色身影踏鹤而来,一身素白长袍纤尘不染,衣袂翻飞却丝毫不显凌乱,墨发随意挽起,遗世而独立。 弟子们立刻噤声,纷纷低头行礼。 “恭迎掌门!” 众人齐声高呼。 云隐真人目光淡淡扫过,微微颔首。他脚尖一点,白鹤振翅,载着他直冲天胜峰,只余一个孤傲的背影。 欧阳靖兴冲冲跑出门,见到心目中的大英雄,满目崇敬,一口气差点缓不上来。 “活的!活的云隐真人!活的!” 少年攥紧双拳:“我定要让掌门在我的全套珍藏版《云隐真人大战青龙/白虎/朱雀/玄武/饕餮/穷奇/混沌/梼杌》的书封上签名!” “……” 傅思远单手抱着顾承宇立在院中,他本就怨恨云隐真人,哪会有崇敬之情,若非他将柳诗瑶嫁于顾承宇,前世二人怎会是那般糊涂惨烈的下场。 假仁假义,自诩清高。 小承宇第一时间并未看向云隐真人,而是高兴地拍着手:“白,白鸟!” 待掌门远去,人群才重新喧闹起来。 “不愧是大陆第一修士,威压如此强烈……”一个弟子擦擦额头的汗,“我刚才差点喘不过气。” “废话,那可是渡劫期大能!”另一人笑道,“整个大陆,谁是他的对手?终有一日,我也要如此!” “你可拉倒吧,一到修炼就头疼脚疼肚子疼浑身都疼,好好改改你那爱偷懒的脾气。” “师姐~讨厌!干嘛揭我老底。” “你们说,掌门这次出关,是不是要准备飞升了?” 有人压低声音问。 “从古至今都没见过几例飞升的修士,你们说飞升之后,会去哪里呢?” 众弟子憾然摇头,飞升对于他们而言是遥不可及的存在,大多数修士都是在漫漫修真路上化作一捧黄土罢了,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鱼跃龙门,那是少之又少。 不知又有谁激动道:“对了!如今掌门出关,那会参加内门弟子擢选吗?若是如此……那岂不是有机会成为云隐真人座下弟子!” “不说了,我要修炼去了!哪怕是在大殿上被掌门夸一句也好。” “难说啊,云隐真人已经数年未曾收徒,座下仅三名弟子,不好说,不好说……” 第61章 惊喜痴汉,霸道主角强制吻 闻人玉正照旧关心着座下弟子,尤其是林琢:“修炼之事不急于一时,你如今十八便已是筑基一阶,已是万里挑一。” “可徒儿境界已停滞三月……” “欲速则不达,不急不急,你还年轻。” 突有弟子通报:“闻人长老!掌门出关了!” 闻人玉迅速摆正衣冠:“小琢,速去通知各峰长老前往长生殿,我与掌门随后便到。” “是!” 林嵊踏鹤而至,闻人玉领着众弟子躬身行礼,随后将林嵊引入殿内,遣退众人。 青年先是细细打量一番不知从哪鬼混回来的掌门师兄。 “师兄。” 接着先声夺人。 “你还敢回来?!十年了,整整十年,你知道这十年我是怎么过的吗?到底你是掌门还是我是掌门?” “放眼全东洲,有你这么当掌门的吗?学学人家药王谷的丹霄子,天机阁的卜算子,你连绮罗楼整日花天酒地的那位都不如!” “你这也不管,那也不管,整天就知道往外跑,师兄,你可害惨了我!” 林嵊面色不变:“莫非我云游这些时日,宗门有要事?” 闻人玉一顿,强撑气势,语气含糊起来:“要事嘛也不算,说不算嘛那也算,这到底算不算呢,还是你说的算……” “说人话。” 闻人玉咕噜咕噜一段。 “陈荃文拿外门弟子活人炼丹被反噬。” 林嵊眉头一皱:“荃文他……罢了。” “没了?” 闻人玉默默从怀里掏出纸帛,打开,纸帛咕噜咕噜往外滚,直接滚到了殿门口——他清清嗓子。 “咳咳!掌门师兄不在的第一天,宗内出现灵兽骚动,原因未知,经过我不眠不休地调查,发现是山中一只地阶昊山虎发情所致,现已捉拿犯罪嫌疑虎。” “掌门师兄不在的第二天,万剑宗上门挑衅,声称我派剑法花里胡哨,不堪一击,经过我耐心温柔,有理有据,进退有度的调解,成功恶化了两派关系,万剑宗再也不会上门了。” “掌门师兄不在的第三天,藏经阁失窃,经查实,是一名内门弟子盗取外售三十八本秘籍卖给合欢宗,现已逐出师门。” 闻人玉语速飞快:“不过听说他在合欢宗混的风生水起,现在已经结了三个道侣,出于感激,还经常给我送美人图。” “掌门师兄不在的第四天……” 林嵊:“……” 林嵊转头就走。 “诶诶诶诶!师兄师兄,我和你闹着玩呢,我错了错了,有一事,你必要知晓——事关怀争师兄!” “你是说赤霄?” 闻人玉一顿,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是他,赤霄真人。” “怀争如何?” “我知你这些年一直在寻他——”闻人玉面色凝重,叹了口气,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林嵊的表情,“怀争师兄他……已经陨落。” “……” “但今年的弟子中,有一人得了怀争师兄的传承!” “哦?” “是,此人天资卓越,极富机缘,是不可多得的好苗子,他叫——顾承宇。” 闻人玉表示:“师兄,你可要见他?” 林嵊若有所思,沉默半晌,最终吐出一句:“暂且不必。” “还有一事。”闻人玉语气严肃,“那孩子说怀争师兄留下了十四字箴言,其中有一句——百年轮回,魔窟将启。” “兹事体大,师兄!当年的事我们都清楚,必须早做准备,我已召集各峰长老前往长生殿议事。” 林嵊声音低沉,半张脸落在阴影中:“走吧。” 于此同时,竹居浴池。 泉水从口中汩汩流出,青竹掩映,水雾氤氲。 玄月宗坐落于灵脉之上,泉水被灵脉日夜滋养,也浸润着灵气,宗门在每处弟子居都为弟子们挖掘了灵泉,供以休憩,虽不足以增进修为,却能疏解经脉,消除疲乏。 浴池中并无他人。 小承宇舒服地扑腾着水花:“咕噜咕噜……玩水玩水咕噜咕噜……” 傅思远静靠在石壁上,见状伸出手将孩子抱至怀中,轻拍顾承宇的背,让他咳出不小心呛进口中的泉水。 “宝宝,小心点。” 小承宇咳了一会,又挣脱怀抱玩起了水面上飘着的空心木鸭子。 “鸭鸭!” 小孩笑着扬起手。 哗啦—— 顾承宇突然沉至泉底,水面转瞬便归于平静,仅浮上一串串气泡。 傅思远立刻向下摸索。 下一瞬,水面破开,一道修长的身影猛地站了起来。 湿透的黑发黏在肌肤上,顾承宇踉跄着撑住池壁,晶莹水珠沿着脸颊滑落到下巴尖尖,最后落回池中。 少年细腻的肌肤全是令人眼热的暖白,尚未抬眸,长睫湿漉漉地低垂着,看不大清神色,只是吐息急促,喉结艰难滚动,满脸绯红。 一片艳色模糊了傅思远的眼。 他怔在原地,目光不受控地落在他身上——水珠滑过少年滚动的喉结,修长的颈线,再往下,是锁骨和剧烈起伏的胸膛。 顾承宇踉跄一步。 柔软的、带着异常热度的唇,毫无征兆地贴了上来。 顾承宇的唇极烫,呼吸发乱,用力将人抵向池壁,唇齿间的纠缠失了章法,在渴求,在侵占,在交融。 暗潮汹涌。 水雾凝滞,有什么东西无声显现,在阴影之中张牙舞爪。 傅思远漆黑的眼瞳骤然变红。 “……阿帑。” 顾承宇含含糊糊地低喃。 “嘘——别动。” 低哑的嗓音里含着甜腻的危险,带着毫不掩饰的侵略感。 “傅思远”伸出舌头舔舐顾承宇掌心,少年只觉得像蛇信舐过般发痒,在掌心留下粘稠水迹,鲜红眼瞳透过指缝眯起,傅思远的尖牙厮磨着少年弯曲的食指关节。 顾承宇见状要抽手,却被对方用虎牙叼住指尖,唇瓣裹着指节轻轻吮吸,舌尖贴着指腹细细舔。 接着—— 狠狠咬了一口,留下一圈牙印。 “嘶……!” 顾承宇痛得眼神都清明了几分,尚未等他反应过来,傅思远又欺身而上。 “唔——!” 这次亲的很痛,带着钝意的痛,那股疯劲像是要把顾承宇整个人给剥皮拆骨,吞吃入腹。 “想我了吗?” “傅思远”说。 “我好想你。” 顾承宇用力推开他,倒在池中,神情彻底清明。 我是谁? 我在哪? 我要干嘛? 少年看着自己的双手,一幕幕记忆闪回,然后一退退三米,最终定格在自己强吻傅思远的那刻。 顾承宇面色惊恐。 “阿帑走开!别过来!我一会就要兽性大发,控制不住我自己了!” 该死的,肯定是金丹期压不住体内的阳气了。 第62章 屁股就应该好好用来如厕啊! 为了守护兄弟的清白,顾承宇当机立断提衣服跑路。 少年瞬掐神行诀。 噗通——直直坠入寒潭。 引雷入体虽将他一口气送至金丹,但体内汹涌的灵力并不安分,反复诱发着顾承宇的阳气。 他现在的根基并不稳固,须得花上一段时间调养。 总而言之这段日子,都得在寒潭里泡着了。 顾承宇全身浸在冰冷的潭水里,黑发飘散在水中,他闭着眼,任由自己下沉,寒潭阴气顺着肌肤一寸寸深入,少年源源不断地索取着极寒之气平复至刚至阳的灵力。 如此——却如饮鸩止渴。 朱雀从丹田中飞出,于寒潭之上徘徊,语气焦急。 “爹爹!爹爹!你还好吗?” 见顾承宇没反应。 朱雀长啸一声,黑蛟应声而至,巨大的身躯破水而出,托起顾承宇往寒潭最深处游去。 待深入四象神殿遗址,水温奇低,顾承宇才觉稍有好转。 不知过了多久,少年朦胧地睁眼。 眼前却划过一片似真似假的幻象,一阵耳鸣响起。 漫天大雪中,二人合葬,尸身相互依偎;一片熊熊烈火中,哀嚎声刺耳无比,无数修士相继陨落;十里桃林,对天起誓,却最终分离……顾承宇都已经记不清,这些过于真实的画面,到底是前世他的回忆,还是他杜撰出来的幻觉。 这错乱的一幕幕都带着令人心悸的痛苦。 他深呼吸,静下心来,捋清这几日反化的记忆,随后便指尖轻点,神殿四周升起透明的水膜结界。 少年抱着朱雀,无意识喃喃:“采阴补阳不可的话……食疗呢?服用凌霜草也许能缓解一二。” [二狗,你终于变回来了,可憋死我了!] [前辈,抱歉,我也没想到竟会反化] 顾承宇心有愧疚,零零柒抖着电子音。 [人家可是担心死你惹~你个死鬼,不听前辈言,吃亏在眼前,现在好了吧] [还有那个天道,这么阴,还搞偷袭!你可是主角啊主角!它一点都不心疼你,气煞我也] 顾承宇:…… [咳咳,云隐真人出关的消息你知道了吧?新的剧情点也出现了,在两年后,你要拜入云隐真人座下] [我知道,绝对没问题,有我在你就放心吧!] 零零柒继续碎碎念。 [二狗啊,你这身体这么着也不是个事啊,要不你——和傅思远双修试试?你相信我嘛,我不会害你的,而且我东西准备的很齐全的] [你只要忍一下下就好,就痛那么一会] “会痛?”顾承宇疑惑,“与人双修为何会痛?我前世听人家说,双修不是天地之极乐,令人欲罢不能吗?” [这个啊……啧,怎么说好呢?男子和男子之间用是□□的,刚开始要适应适应] “□……□□?” 顾承宇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确定是□□?可那不是,不是——开,开什么玩笑!简直荒谬!” “屁股就应该好好用来如厕啊!” [你试试嘛,不难的,我这有几本海棠秘籍,你仔细研读一番,必有成果,绝对让傅思远对你俯首称臣,甘拜下风,自愧不如!] “我不要。”顾承宇板着俊脸。 开玩笑,他又不是智障,前辈明显给他挖坑呢。 “前辈,用你的话来说,我和阿帑已经不是普通的挚友,我们已经建立了深厚的革命友谊,we are family,懂?不要让恶臭的欲望玷污我们纯洁的友谊啊混蛋。” [臭小子,你还学我讲英语?] “前辈此言差矣,技多不压身,是你教的好。” [Hello,I am 007,how are you?] “I fine,F**K YOU.” [?] 被留在竹居的傅思远,此时显得尤为痛苦。 他的双瞳在漆黑与猩红之间不断变换,仿佛有两个灵魂在争夺对身体的控制权。 脑中尖锐地,针扎似地疼。 【还给我!】 【还给我!】 【是我的!】 【追上去!】 【追上去!】 “闭嘴。”傅思远咬牙,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左眼褪去猩红恢复清明,“你配吗?你算什么东西?” 左边唇角不受控制地扬起,眉头却紧锁,少年的神情显得可怖又扭曲,诡异至极。 “哈?”那声音继续道,带着恶意的愉悦,“傅思远啊傅思远,你越嫉妒,越痛苦,我就越高兴。” “傅思远”迷醉地轻触唇角。 【好甜好甜好甜好甜好甜好甜好甜好甜好甜好甜好甜好甜好甜好甜好甜好甜好甜好甜好甜好甜好甜好甜好甜好甜好甜好甜好甜!!!】 【让我吃了他让我吃了他让我吃了他让我吃了他让我吃了他让我吃了他让我吃了他让我吃了他让我吃了他让我吃了他让我吃了他让我吃了他让我吃了他让我吃了他让我吃了他!!!】 “省省吧。”傅思远嗤笑,满目寒凉,“我不会让你碰他。” 傅思远的影子突然剧烈蠕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挣脱桎梏。 【没有我,你早就被傅乾原弄死在蛊窟里了,没有我,你能这么快执掌无妄城?你借了我的力量,就要付出代价!】 【我要顾承宇,现在就要!】 “滚。” 【虚伪。】 【你不过是见不得我亲他,见不得我抱他!】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傅思远身体一僵,脑中声音突地一变。 【他的吻,他的爱,他的体温】 【你不渴求吗?】 【我们……做个交易吧】 …… 凌云峰顶,扶摇殿。 林嵊立于水镜前,镜面定格在顾傅二人扭曲纠缠的身影。 他将一切收入眼底,神情带着冷意。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林嵊低语,掌心黑气翻涌,凝成一缕细若游丝的黑线。 那一缕缕黑线悄无声息地穿透水镜,消失在空气中。 “只是时机未到……” “咳咳咳!”男子话音未落便捂住胸口,眉眼阴鸷,“该死——竟伤我至此,呵……咳咳咳!” “可惜啊……”林嵊话中带着讽刺,“还不是自投罗网了,呵呵呵呵。” “为这天下,为这苍生,总得付出代价。” 百草园中。 楚怜君跟在引路弟子身后,虽一身缟素却盖不住绝代风华。她垂眸听着关瑞安絮絮叨叨的介绍,唇角始终挂着浅笑。 路上三三两两地遇上不少弟子。 “楚师妹,此番交换,长老们都极为重视,若有哪处招待不周,定要与我们提出。” 关瑞安推开木门。 “这便是你的住处,师妹可先稍作休息,一会随我们去见云长老。” 楚怜君垂眸:“师兄说笑了,怜君初来乍到,多有打扰,还望师兄海涵。” 关瑞安脸颊一红,慌忙摆手退出:“师,师妹无须客气!” “都,都是修道之人,不讲究这么多。” 他顺手带上木门,低声喃喃:“怜君师妹看起来……可真不像是修无情道的。” 室内陷入寂静。 楚怜君嘴角笑意弥散,轻嗤一声。 耳畔突然传来细微响动,黑线浮现,精准缠绕上她的手腕。 少女微低着头,黑线传递了某种信息。 楚怜君勾唇一笑,目光落在窗外,藏着深深的恶意—— 找到了。 真正的纯、阳、之、体。 乌云渐起,清逍山中鸟兽皆四散奔逃,雷声隐隐,骤暗的天幕仿佛在预示着一场气势汹汹的暴雨。 【第一卷·故人归·完】 “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 “天涯明月新,朝暮最相思。” 第63章 谈感情伤钱 白驹过隙,日月如梭,两年转瞬即逝。 玄月宗后山。 云雾蔼蔼。 四人坐在篝火旁,树枝上串着两只肥硕的灵鸡,鸡皮已经烤得金黄酥脆,油脂滴落在火堆里,滋滋作响,香气蔓延,直勾得人口舌生津。 四人动作不一,神态各异。 两年的时光让顾承宇完全褪去了少年的稚气,他的身量长高不少,背脊挺直时,整个人像是青竹般修长,五官更是愈发俊俏明朗,气质在两世的沉淀下越发脱俗,尤为鹤立鸡群。 不少师弟师妹都对他芳心暗许,若不是某人拦着,情书都堆成小山了。 闻人玉嘴上还啃着一只鸡,含糊不清道:“外酥里嫩,汁水四溢,承宇啊,你这烤鸡的手艺是越来越好了。” “好吃吗?” 闻人玉嘻嘻,连连点头。 “好吃好吃。” 顾承宇笑,连连点头:“嗯嗯,给钱就好。” 闻人玉不嘻嘻。 “唉,谈钱伤感情。”闻人玉长叹一声,满目惆怅,“承宇啊,你不是不知道,我手上哪来的闲钱,我手头上的灵石全倒贴进宗门里去了。我连加班都没有俸禄啊。” “唉,谈感情伤钱。”顾承宇学着闻人玉的语气,“不多的长老,给我五十颗上品灵石就好。” “……臭小子,一点都不懂什么叫尊师重道!” 这两年间顾承宇的修为已是金丹四阶,赤霄真火也被他运用地炉火纯青,加之他悟性极高,闻人玉在修为上的确再无别的可指点一二,假以时日,少年的成就必定远远高于他。 “老顽童,一点都不懂什么叫礼义廉耻!写写写,两年了,还在写你那破书。” 自从闻人玉那本由“真实故事改编”的《清逍韵事桃花债》在锦花报上爆火,有不少弟子抽丝剥茧居然把顾傅二人作为原型的事给扒出来了。 顾承宇深感耻辱。 他的一世英名全被闻人玉给毁了,想到就来气。 “这不是赚钱嘛,不寒碜。” 欧阳靖也乘机插嘴:“闻人长老,那第十三卷何时出啊?能不能给我几本亲签珍藏版?老规矩,我来炒价,你七我三啊。” 闻人玉来蹭饭的频率高了,便也和欧阳靖相熟,但令顾承宇万万没想到的是,二人竟是一见如故,相见恨晚,一拍即合,成了忘年交——两个混不吝,凑在一起净研究些有的没的。 “没问题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顾承宇忍无可忍,抢过闻人玉嘴里的烧鸡:“你别吃了,就那破书你能写十二卷,写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欧阳靖小声叨叨:“老大,这就是你不懂了,第四卷生子,第五卷主仆,第六卷强制,第七卷温泉……还有捆绑啦触手啦蜡烛啦鞭子啦好多花样没写呢……” 闻人玉点头如捣蒜:“嗯嗯嗯,懂我,有品!” “你滚。”顾承宇转头看向欧阳靖,“你也滚,胳膊肘往外拐。” “好嘞!”欧阳靖拍拍手,顺走了架子上的一只烤鸡。 一直沉默的傅思远默默竖起一根手指,比了个“一”,眼神意味深长。 给我留一本,老样子,全彩图无删减。 欧阳靖邪魅一笑,用力点头。 包的啊,傅大哥你就放心吧。 闻人玉提腿跟上:“小靖啊,小靖!给我留一点啊!你这人怎么这么自私!” “长老……你吃你自己的……别抢我的鸡!” 欧阳靖极为护食,把烤鸡举高,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顾承宇的视线里。 不久,远远传来一阵哀嚎。 “长老——你还我鸡腿——!” “亲签加十本!二十本!三十本不能再多了!你别抢你别抢——好吧四十本!” 顾承宇:“这两个人已经不是一把糯米能解决的了。” [零零柒温馨提示:“一把糯米能解决”源自中洲民间驱邪时撒糯米镇压邪祟的习俗,此处顾二狗的意思是——这俩人已经离谱到连驱邪都救不回来了] 顾承宇坐回傅思远身旁,朱雀蹦蹦跳跳地出现,两年过去,它的羽毛日渐浓密,尾翎变长,越发漂亮耀眼了。 “爹爹!给我的烧鸡烤好了吗?” 顾承宇扬扬下巴:“好了,拿去吧。” 傅思远适时递出水壶,顾承宇打开,一股清香便飘出。 由于顾承宇不肯和傅思远双修,又在不停地修炼,境界不断提高,灵力不断浑厚,只好从外部找些寒凉之物对冲。 荤腥之物多带热气,顾承宇生生压住了自己的口腹之欲,戒荤戒油戒酒,最让他心痛的就是酒了。 他的竹叶青,梨花落,杜康酒,三味酒,女儿红——! 不——! 少年捂住心口。 两年来。 顾承宇喝的是凌霜草泡山泉水,吃的煎凌霜草,炒凌霜草,蒸凌霜草,炖凌霜草,煮凌霜草,凉拌凌霜草,对了,还有凌霜草丹,弄得他身上总带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难受死了。 好说歹说,阳气是给压下去了。 零零柒曾经满目同情地劝他。 [二狗啊,你真的不考虑双修吗?无非是一种……特别的修炼方式罢了。] 顾承宇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我顾承宇就是饿死,从悬崖上跳下去,也绝对不会和兄弟双修的!” [好吧……你有这种毅力,干什么都会成功的。] 零零柒幽幽道。 反正宇宙第一定律——真香法则永远生效。 “阿帑,半月后便是擢升弟子大选了,你心中可有师尊人选?” 傅思远摇摇头:“我不想拜师。” “为何?”顾承宇不解,“若说前世是无机缘,今生……为何不愿?” 傅思远将少年的一缕发丝挽至耳后:“师门规矩太多,不如一介散修来的逍遥,长老看着你的面子上,会让我在内门挂名的……” 顾承宇若有所思:“说到长老们,近些年长老们似乎越发忙碌了,只是不知在忙些什么,难道……” 和魔族有关? 少年咽下嘴中猜测,心底一沉,面上却扬起笑脸,歪着头随意靠在傅思远身上。 “阿帑,你说的好!心似白云常自在,意如流水任东西!” 他摇了摇水囊。 “不过我嘛,还是想拜入师尊门下,毕竟师尊于我有恩,前世未报完的恩,今生来还。” 第64章 九霄秘境再现 夜风掠过观星台,烛火摇曳不定,几颗星子拖着长长的尾转瞬即逝。 男子立于风中,望着漆黑的天幕,神色逐渐凝重,眉头紧锁。 彗星袭月,五星连珠。 福祸难料啊。 身旁弟子来报:“阁主,玄月宗宋长老来访。” “老宋?”卜算子抬手,收回目光,“快请他进来。” 脚步声由远及近,宋知寒手上拎着一壶酒,面上带笑。 “老友深夜观星,可是窥见了什么天机?” 卜算子长叹一声:“你可别打趣我了,今日前来,有何要事相商?” “老样子,事关魔族。” “你不必劝我,知寒,我们二人相识已有一千多年了吧,老朽已算过,此为天地大劫,避无可避——天机不可泄露。” 他喃喃自语,语气颓然。如今星辰偏移,天象有异,必有一番大祸:“更何况天地异动……” 宋知寒一袭玄衣,目光同样投向变幻莫测的夜空。 “怎么说?” 卜算子从怀中取出一卷泛黄的书册,其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古老晦涩的符文。他指尖轻点其中一段,符文立刻亮起淡金色的光芒,浮现在二人眼前。 “九霄秘境每五百年开启一次。上次开启是在二百四十二年前,按理还有两百多年。“卜算子声音低沉,“但天象显示,它要提前了。” 宋知寒眉头紧锁:“提前多少?” “就在半月后。” 卜算子闭眼掐指推算,长叹一声:“九霄秘境现世,必有圣物出世。我这心里是越发难安……” “圣物出世……唉,大劫将至。” 宋知寒闻言,把酒一撂,谢过卜算子,匆匆赶回玄月宗,将消息告知众人。 天玄大陆秘境众多,但也被分为三六九等,其中以九为尊的秘境如九霄秘境,九曜秘境,九幽秘境等最为罕见,最为凶险,也最富机缘,修真界数万双眼睛都在盯着这些得天独厚的秘境。 若秘境提前开启,整个修真界,必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长生殿。 “九霄秘境现世……现下该作何打算?” 林嵊端坐于主位,闭着眼:“吾记得半月后,便是外门弟子擢选?” “的确。” 李千秋点头,此番擢选,他为主责。 林嵊缓缓睁眼。 “不如,今年的试炼便定在九霄秘境,如何?” “师兄,万万不可!”闻人玉猛地站起,语气强烈,“外门弟子修为薄弱,那九霄秘境险象环生,那和送死又有何区分?” 林嵊神色自若,淡淡道。 “福兮祸之所倚,弟子们不能一直在宗门的庇佑之下。” “可是师兄——!” 闻人玉环顾四周,还想再劝。 “我倒觉得,掌门说的不无道理。”云沐秋撑着脑袋,“大不了再加入内门弟子,一同进入秘境,既能护佑,也是一次磨砺机会嘛。” “不错。”其中一位执法长老也道,“弟子们的命灯均在宗内,只需带上一枚传送石,若是遇险,立即捏碎脱身,可保性命无虞。” 几位长老各持己见,议论商讨起来。 “秘境之中必有大机缘,能不能拿到,便是弟子们的命数了。” 闻人玉劝阻无果,只好勉强应声,“倒也不失为一种选拔方式,唉,罢了罢了,那便依师兄所言吧。” “这些新一代的苗子也是时候出去闯闯了。” 尘埃落定,众人散去。 宋知寒跟在闻人玉身后,快走两步与他并肩,宽慰道:“闻人啊,你放宽心,不会有什么大事的。” 闻人玉摇摇头,忧心忡忡:“但愿如此吧。” 他突地停下脚步,暗自纳闷。 总觉得师兄怪怪的,游历多年,性子倒是没变,语气习惯也分毫不差,但就是让他有一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仿佛隔了一层厚障壁般。 闻人玉摆摆手。 莫约是他想多了吧。 “号外号外!” “惊——!” “天——!” “大——!” “消息——!!!” 欧阳靖攥着一张锦花报,一路飞奔喊到竹居。 “欧阳师弟,大清早的,别那么炸炸乎乎。” “抱歉抱歉,师姐~”欧阳靖笑着讨饶,“下回送你一本风流子亲签赔罪~” 欧阳靖三步并两步冲进院中“啪”地一下把锦花报拍在桌上:“老大!特大消息,今年的内门弟子擢选,居然定在九霄秘境!” 他说完才发现院中竟还有一人,并且气氛尤为诡异。 “怜,怜君师姐……你也在啊哈哈……” 楚怜君放下茶盏,笑着打招呼:“是呀,小靖也来找阿宇吗?” 顾承宇抖了一下。 楚怜君,缥缈宗掌门亲传弟子之一,主修无情道,现为玄月宗交换生。 这位天之骄女不仅修为高深,更生得倾国倾城——眉如远山,眼含秋波,举手投足间皆是仙气。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却在两年前对顾承宇一见钟情,再见倾心,三见非他不嫁。 这两年来,她以各种理由接近顾承宇,“死缠烂打”又极为守分寸,不至于惹人厌烦。 这么一个身份不俗,风华绝代的女主角出在龙傲天的后宫里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然然而,前辈给顾承宇下发的暧昧任务竟然是—— [任务名称:缘错] [任务要求:感化她] [任务期限:不限] 就这么点,居然就这么点! 什么背景介绍都没有,这姐姐修的可是无情道啊! 无情道! 后面要杀夫证道的那种,顾承宇怎么感化她? 拿命吗? 生命诚可贵,爱情价不高。 分外惜命的顾承宇非常顺手地拿兄弟做挡箭牌,打算断绝楚怜君对自己的心思,再从友情方面入手感化她。 闺蜜闺蜜,其实我是男同啊。 傅思远坐在二人中间,准确地说,是坐在顾承宇身边,和楚怜君隔着大约两臂的距离。 姐姐,你很好,是我不配。 我是男同,所以你不要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了。 喜欢我,是人之常情,你无须自卑。 顾承宇“小鸟依人”,傅思远把人抱紧在怀里,少年痛心疾首。 “怜君师姐,我们是真爱,求你不要拆散我们。” 楚怜君:“没关系的,承宇,我可以为爱做一。” □的死断袖。 “真的没关系的。” 死断袖。 [炸裂,第四爱都搞出来了,顾二狗你真是有两把刷子] 顾承宇在心里泪流满面——魅力太大挡不住,人生真是好苦恼啊。 他做出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和傅思远深情对视:“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想不开呢……我与阿帑相识多年,早已心心相印,两情相悦,你这样……我实在难办啊……” 楚怜君不慌不忙:“阿宇,我是来加入这个家,不是来拆散这个家的。” 傅思远听罢,面色铁青,看起来快吐了。 “楚小姐,人贵自重。” 楚怜君微笑:“爱情是不分先来后到的。” “是吗?那楚小姐还真是大爱无疆。” “彼此彼此。” 欧阳靖:“……” 好恐怖好恐怖,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马车底。 第65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楚怜君轻扶发髻,淡雅温柔,美目在傅思远身上虚虚一点,接着含情脉脉地望向顾承宇。 “既然有人不欢迎我,那怜君也只好先行离去了,阿宇,明日见。” 女子娟秀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 顾承宇赶紧跑过去阖上门。 “靖啊。”他转身靠着门,“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我没听清楚。” “老大!九霄秘境——那个五百年才开一次,秘宝无数的九霄秘境要开了!而且我们的考核就定在秘境之内!” “九霄秘境?你确定?” 剧情里没有这一遭,前世也明明是普通的擂台比试。 哪冒出来的秘境? [正在查询异常中] [无异常] [二狗,没问题啊,可能是自动更正剧情线,和陈荃文那回差不多] “九霄秘境险象环生……以外门弟子修为——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欧阳靖表示:“放心吧老大!长老们已经想到这一点了,外门弟子三人一组,由一名内门弟子带队,四人共同探索秘境。” “而且还会分发传送石之类的法宝。” 顾承宇坐回傅思远身边:“那他们怎么分组的?” “是由王长老那边分配的,具体我也不清楚。” 少年往嘴里塞了一把凌霜草干嚼嚼嚼:“阿帑,你怎么看?” 傅思远闪过一抹思虑,继而从袖中拿出一块梨膏糖,放到顾承宇掌心:“既然是宗门的安排,我无异议,只是九霄秘境之中,必定鱼龙混杂,我们得小心。” 顾承宇把糖塞进嘴里,转头问欧阳靖:“靖啊,最近灵石还够用吗?” “够的够的。” 少年又从怀中拿出一包装满灵石的锦囊,抛给欧阳靖:“分配的事交给你了。” “保证完成任务!” 另一边的楚怜君回到百草园。 右手掐诀,一条墨线出现在洁白的手腕侧。 “主上,两年了,你还不死心吗?我都说了顾承宇是个断袖断袖断袖,你非要我去勾引他,你怎么就不相信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他是断袖,是男同,有龙阳之好!” “玄月宗路边的狗都知道顾承宇和他兄弟有一腿,气死老娘了。” [你再努努力,怜君。] “我怎么努力啊主上?努力努力白努力,我是女的,听的到吗?老娘是女的——断袖你清楚吗?我是女的,我没把。你来都比我来有效果,喂!” [我?我我我……不能去,我恐同。] 接着传音石啪一声中断。 楚怜君皮笑肉不笑——一帮蠢货,一帮装货,这个最装,整天就知道颐指气使。 突然,传音石又亮起,那人声音森冷。 [怜君,我不管你做什么,秘境必须要和顾承宇一组,你要把他引入陷阱中,那时自会有人接应,这一次,绝对要万无一失,让纯阳之体有来无回!] [你忘了吗?你说过——要让东洲的修士们血债血偿。] 怜君仿佛被人掐住了脖颈,眼底弥漫着冰凉的恨意,深吸一口气:“我明白了,主上。” [对了,楚家那边,没对你生疑吧?] “并未,楚怜君的尸身已被妾身吞食,如今的皮肉,是照着她的模样一寸寸长的,不会有人生疑。” [好!切记,绝不能心慈手软。] 女子放下右手,低垂着眸,随后又看向窗边那束染着晨露的雏菊,那是顾承宇为表歉意送来的礼物,她喃喃自语:“顾承宇,是你命不好,别怪我。” 玄月宗政事堂。 天色已晚,政事堂今日只有吴所谓一人当值,他正伏在案桌前昏昏欲睡。 “吴师兄——我又来啦~”欧阳靖叫得吴所谓浑身一抖,揉着眼睛含糊应答。 “是欧阳啊……你吓死我了。” 少年从怀里掏出鼓鼓囊囊一大包灵石,推过去,“老样子,你七我三,我数过啦,一百枚上品灵石。” 吴师兄眉心跳了跳,左右环看,客气推脱:“小靖啊,你这样不太好吧。” “啊?”欧阳靖又掏出一大包灵石,“不管了,够吗?不够再加,灵石管够!” 吴师兄干咳一声,把灵石圈进怀里:“好好好,我明白明白,顾承宇,傅思远,欧阳靖是吧?” “对喽,师兄我走啦。” 欧阳靖俏皮地打完招呼,刚走没半刻。 楚怜君便款款而至。 她理理衣袖,低垂眉眼:“这位师弟,登记名单辛苦了。” 吴所谓刚收拾完一堆灵石,抬头,见是百草园的楚怜君,连忙起身行礼,显然很是意外:“楚师姐,有何吩咐?” 楚怜君从袖中取出一只锦囊,轻轻搁在案几上,锦囊口微敞,露出几块晶莹剔透的上品灵石。 “听闻此次秘境分组,是由师弟这边负责?”她指尖在锦囊上点了点,笑意盈盈,“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吴所谓有些迟疑:“师姐你这是……” 楚怜君低叹一声,声音哀戚:“实不相瞒,怜君此番只想和心悦之人在一起,我本就孤身在玄月宗,常觉心有戚戚,唯一的念想便是他了。” 吴所谓万分讶异,楚怜君就像是天上淡漠的仙子,居然会为了心上人堕入凡尘? “楚师姐,冒昧地问一句,您的心上人是……” 他将木牌递给女子,“师姐将名字写在此牌上罢,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痴心一片……我尽量帮你。” 楚怜君提笔写下顾承宇三个字,接着交还给吴所谓,面上粲然一笑。 “怜君先在此谢过。” 吴所谓被那笑晃了眼,垂眼一看,瞬间目露同情,心里顿时犯了难。 原来是顾……嘶,那就不奇怪了。 但刚刚——这,这叫他如何是好? 他想了想,面色纠结,反正还有一个名额,怜君师姐占个领队位置应该没事,出于对楚怜君的怜惜,他最终还是在顾承宇那组中添上了楚怜君三个字。 唉,师姐啊师姐,我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楚怜君前脚刚走,傅思远便满身寒意地出现。 傅思远平素与顾承宇形影不离,说来也怪,明明长相极为俊美,气质也凌厉出挑,可门中弟子都说——顾承宇一笑,便叫人再看不见旁人了。 前些日子,有个小师弟想让傅思远代为转达情书。傅思远当场把情书撕得粉碎,这还不止,还把人打了个半死,消息硬是没传半个字进顾承宇耳朵里。 这是什么? 活阎王啊! 此刻傅思远盯着吴所谓,伸手。 吴所谓看着这位活阎王,有些心虚:“……傅,傅师弟啊,有何贵干?” 这这这这……今晚犯水逆吗?怎么这么倒霉。 “劳烦师兄把承宇的名册给我看看。” 吴所谓犹犹豫豫,最后还是顶着那道阴冷目光,递出名册。 傅思远的目光落在楚字上,牵动唇角冷笑一声,用力划掉了楚怜君的名字。 “痴心妄想。” 最后的最后,几经波折的名单呈上掌门的案桌。 林嵊打开名册,眉头一皱——怜君怎么做事的? 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 傅思远?有些耳熟,没听说过。 划掉划掉。 他提笔划掉了傅思远的名字,重新写上楚怜君。 视线又往下扫——领队弟子:林琢。 嗯……一同清理了也不错。 林嵊满意地合上名册,命弟子送回政事堂。 “行了,就这样吧,明日上午便张贴公告。” “秘境开启在即,千万别出了纰漏。” 第66章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 竹影横斜,阴风阵阵吹得人脊背发凉。 夜色翻涌。 正当值的白衣弟子突地昏沉倒地,一团黑色雾气从口鼻钻入那弟子的皮囊之下,缓缓蠕动。 就在那名弟子抽搐着睁开一双血红双瞳时,傅思远的剑轻而易举地穿透了他的心窝,血腥味不断蔓延,浓红染脏了少年脚尖。 “烦人的杂碎。” 【快回去,承宇在等我了。】 傅思远抬腿收剑,神色淡然——玄月宗最近多出了不少“老鼠”。 两年前,他同样在玄月宗里感受到了魔族的气息,那股腐烂异样又恶心的气息。 然而那股气息从强烈到微弱,突然之间便收敛干净,消失得无影无踪,尤其是林嵊出关后。 随着那股魔气的消失,越来越多新生的,微弱的魔气开始汇聚在玄月宗内,一缕接着一缕渗透入宗门。 但这与他何干? 只要这些碍眼的杂碎不来打扰他和顾承宇,别动不该动的人。 随他们怎么办。 【杀杀杀,一个不留!】 【魔族那些恶心的杂碎,全都杀光,还有承宇身边这些碍眼的修士,全都杀光,还有——还有承宇心里的苍生,全宰了全宰了!】 傅思远并未出声,他的太阳穴隐隐作痛。 “傅思远”近来活动地越发频繁,已经开始反向侵蚀他的身体。 他们二者本为一体,但傅思远可不甘心被它抢夺主体。 少年推开顾承宇的房门,顾承宇正靠在床上歇息——金丹期修士其实并不需要睡眠,顾承宇只是收敛灵气在入定,入定时会暂时切断五感,有助于体内灵气运转。 傅思远走近,刺破指尖取下一滴心头血,轻轻抹在少年柔软的下唇,将那片唇染成艳色。 【我要亲他!我要亲他!我要亲他!放我出来!】 傅思远没管脑中渐至癫狂的话语。 左手轻轻抵开少年下颚,在那唇缝之间,更多地挤入心头血,湿润的指尖按在殷红的舌尖上。 一滴。 两滴。 三滴。 【多些,再多些,引心蛊服用的心头血越多,对承宇的影响就越强……】 【他会扯开衣带主动来求我的……】 “傅思远”说着说着语气骤变,阴郁又黏腻。 【我要亲他,承宇,承宇……我想亲亲你,让我亲亲你好不好?】 傅思远冷脸。 “闭嘴,他听不到的。” 傅思远俯身覆上唇,脑中一瞬间变得剧痛,他只是浅尝辄止,没有很过分,但“傅思远”显然不满意,发出濒临崩溃的尖叫,开始了疯狂的咒骂。 【脏死了脏死了脏死了!!!你不许亲他,你不许亲他,不许!啊——!】 【不要脸的狐狸精!】 【我要杀了你!】 傅思远周身的灵气开始波动,扭曲,地上黑色的影子缓缓凝成一具实体,缓慢而不甘示弱地埋在顾承宇颈间。 一吻毕,傅思远眷恋地轻蹭唇角,刚直起身子突然右手不受控制地扬起啪地一声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 他的脸被打得偏过去。 傅思远咽下嘴里的血腥气:“……” 【活该!】 次日晨。 顾承宇伸着懒腰从屋内走出。 陆陆续续有弟子从院前经过,欧阳靖高高兴兴推开门。 “老大!傅大哥,小组名单出来了,我们去看看领队弟子是何人吧。” 公告牌前人声鼎沸,弟子们挤作一团,带着阵阵喧嚣声。 “哎呀!我不要和陈师兄在一块,这能换吗?” “怎么老是和你一组,你能不能祸害别人去,怎么阴魂不散呐!” “太好了太好了,终于能和师姐一起勇闯天涯了~” 欧阳靖眼尖地看到被人群挤得晃晃悠悠的吴所谓,扬起手打招呼。 “吴师兄!吴师兄!” 吴所谓晕头转向:“诶!诶!这呢,这呢。” 顾承宇眼疾手快扶住吴所谓。 “吴师兄,当心些。” “多谢多谢!”吴所谓扶了扶发冠,“我刚刚不是贴布告呢吗,结果突然来了好些弟子,这群小兔崽子把我挤得那叫一个……” 少年抬头看向公告,在数千个名字里迅速找到了自己的那一组。 公告上赫然写着: 顾承宇。 楚怜君。 欧阳靖。 带队弟子:林琢。 林琢? 还真是冤家。 但是……嗯?阿帑呢? 顾承宇看向欧阳靖,有些疑惑——日子不过了吗?你把你傅大哥给弄出去了? 欧阳靖显然也发现了这个严重的问题,登时看向吴所谓——师兄,你要杀了我吗?你干嘛把我傅大哥给弄出去。 吴所谓一脸懵看向傅思远——傅师弟你不是已经把怜君师姐划掉了吗? 然而嫉妒已经使傅思远面目全非,转身就走。 “阿帑,你等等我!别走那么快。” 顾承宇赶忙去追。 傅·茶意大师·思远放缓脚步,却没有回头,声音低落:“承宇,我没想到怜君师姐会使这种手段针对我。” 顾承宇挠挠头:“未必是楚师姐干的吧,万一是误会呢?” 傅思远眼神一黯,带着自嘲的意味:“是,我知道……我比不得怜君师姐,原来终究不配和你并肩而行。” “什么!你胡说什么呢——你在我心里当然是很重要的啊。” “那楚师姐怎么办?” “……” 不是不办,是缓办,慢办,优办,灵活地办,创新地办,辩证地办。 要有次序有调节地办,从高数量地办到高质量地办,让有条件的先办,有需求的先办,也要从实际出发,因地制宜,具体情况具体办。 好吧有点难办。 “明白了,原是我不配。” 顾承宇一个头两个大。 “停停停!我这就去找李长老,把你的名字添上。你……” 你个大男人怎么和小姑娘似的拈酸吃醋。 顾承宇心里清楚——是个人都有占有欲,兄弟朋友也不例外。上辈子他雨露均沾,好酒丹药灵器灵兽天材地宝流水似地往外送,把兄弟朋友小弟都哄得服服帖帖。 在他看来,男人嘛,朋友多了路好走。 当时也不见傅思远和他生气,都活了两辈子的人,反倒生起小孩子气。 他心里嘀咕着,却见傅思远仍旧低垂着头,只好认命地张开手臂,一把将人搂住,用力拍了拍他的后背,哄道:“好了,别生气了。” 傅思远被他抱得微微一愣,随即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面上却依旧不显,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都怪欧阳靖。” 顾承宇立刻顺着他的话点头:“对对对,都怪他!唉也不全怪他,我也有错我也有错。” “我不怪你。” 少年全然没注意到,怀里的人嘴角正无声地扬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哼,楚怜君。 就凭你也配和我争。 第67章 因为太怕死所以全给小弟点防御力了 距九霄秘境开放还有三日。 正是暮春时节,庭前梨树花开如雪,青色灵鸟衔信落在院中梨树上。 白芷推开木窗,伸出右手,那灵鸟便雀跃地落在掌心,她取下那雀儿足上的小玉简,双手奉至案前。 “阁主,逍遥客来信。” 越忍冬正执笔批阅阁中事务,拧眉沉思,闻言抬眸,接过玉简,注入几分灵力,顾承宇遒劲的字迹便映入眼帘。 【忍冬姐姐安: 见信如晤,展信舒颜。 (=^▽^=) ……】 女子匆匆一扫,无非一些常见的问候,大致意为帮他采买些防御灵器,还带着些俏皮话,末了再添些多劳费心,不胜感谢之类的客套词。 越忍冬将玉简收好。 “吩咐下去,让苏叶艾叶来一趟。” 白芷福身应是,轻声问:“阁主,那这信?” “还是老样子,给那位送去。” 顾承宇和越忍冬还是像前世一般维持着笔友关系,只不过顾承宇并不知道,他的信最终都会被交给某人过目,甚至越忍冬回信的每一句,每一字都要那人应允。 控制欲强到令人发指。 此次九霄秘境开启,说来也是正好。 少年已至金丹期,却迟迟不炼制清骨丹,只因缺了一方主药,那便是天金草。 天金草价值连城,虽称不上是稀世罕见,却也只出现在灵气充沛的秘境之中,可涯生阁的药库偏偏就少了这么一味药,顾承宇多方打听,得知只有北洲无妄城的拍卖行有那么一两株。 可无妄城路途遥远,顾承宇实在抽不开身,傅思远的身份又敏感,也不知追杀令撤下去没有。 那拍卖行规矩十分严苛,不许他人代买,非得买主亲自到场不可。 少年本想着以后独自去一趟无妄城,如今九霄秘境开放,也算是省了一趟奔波。 越忍冬效率奇高,那封信送出后,顾承宇很快便收到了所需的灵器。 “欧阳靖。” 他嗓音清朗,尾音微扬。 “到——!” 欧阳靖挺直腰板,右手握拳抵在左胸。 “很好,很有精神!”顾承宇双手抱臂在他面前走动,“在九霄秘境里遇到危险,首先应该怎么做?” “报告老大!我将如闪电般撤退!” 顾承宇满意点头。 “很好,没错,遇到危险,千万别管我和你傅大哥,你直接跑,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逃跑是一种智慧,一种豁达,一种修养,一种艺术。” “是!” 顾承宇从锦囊中拿出一枚护心符,一件地阶金缕衣,一双神行靴,又哗啦啦倒出整整一百枚玄阶小还丹。 欧阳靖瞪大双眼:“老大,咱家破产了吗?这些东西你哪来的?” “哪来的你别管。”顾承宇把这些法宝全塞给他,“总之这些都是你的,法宝记得全穿在身上,寻常修士伤不到你分毫,但别太招摇。” [二狗,你还真是下了大手笔了,这一堆得有个几万上品灵石了吧。] “是!”欧阳靖感动不已,突然诡异地蛄蛹两下,似是在撒娇,声音黏糊,“老~大~你~真~好~” 少年一阵恶寒。 “噫——你正常点,嗓子里卡陈年老痰了?” 欧阳靖撇撇嘴。 “等等。你先别走!”顾承宇压低声音,凑近欧阳靖耳边。 “待会回来把我床榻右手边第二格的那个柜子打开,里面还有两张护心符,一张给怜君姐姐,一张给林琢。” “对了对了,千万别让你傅大哥看到了,不然他又要生闷气了。” 欧阳靖眼珠一转,也压低声音:“老大你在外面有人了吗?哪来的那么多灵石?” “老大你放心,你和傅大哥感情要是出了问题,我肯定跟你。” 顾承宇笑骂。 “去去去,滚一边去。” “你们这是……?” 傅思远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顾承宇背后,少年连忙装作很忙的样子理理衣袖。 “阿帑你回来了?嗯,那个,崽呢?” 朱雀从傅思远背后出现,咻一下飞到顾承宇怀里,亲昵地蹭着少年脸颊:“爹爹!我在这呢。” “好好好。” 朱雀落在少年头顶。 “秘境将启,我正和小靖说点注意事项,让他小心些。” “是!”欧阳靖震声,“傅大哥,老大绝对肯定一定没有让我去干别的事情,从来没说过!” 顾承宇:“……” 你小子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哎呀不说这些了。”顾承宇连忙扯开话题,把傅思远拉到石凳上坐下,“这几日我仔细研读了一番九霄秘境的书籍,发现许多要点。” 欧阳靖立即捧场:“老大你发现什么了?” “第一点——” 少年伸出一根手指。 “九霄秘境每一次开启,地形都会变幻,也就是说,我们始终处于陌生的环境中,极易迷路。” 顾承宇拍拍傅思远的肩膀,对着欧阳靖道:“不过这点你不用担心,我们基本上走不散的。” “第二点——此次秘境开启,不止会有我们玄月宗弟子参与,东洲大大小小的宗门均派弟子进入抢夺机缘,遇到别派弟子,如无问题,尽量不要起冲突,他们看在我们是玄月宗弟子的份上,应该也会给我们几分薄面。” 顾承宇又道,耸耸肩:“但他们若是非要来挑衅,我们也不必客气。” 欧阳靖眼前一亮:“老大!这个我知道——听说那传闻中的绮罗楼第一美人,大陆第一美人,花芷柔也会参与。” “锦花报上把这位花仙子吹得天花乱坠,说是几千年难得一遇的惊世美人。” 顾承宇像是突然想起什么。 “哦哦哦!花仙子——” 欧阳靖满脸期待地望着他。 顾承宇一脸平静:“不认识。” “第三点,除了宗门弟子,修仙世家弟子,散修妖修之流也混杂其中,定要小心这些修士杀人越货,必要时自保为上。” “最后就是考核的事了。” 顾承宇非常自信——这次定要夺得桂冠,让师尊刮目相看! “考核是以在秘境中所待的时间和所获机缘两方面综合评判的,正好秘境中有充足的灵草灵矿,我们可以尽兴探索一番。” 少年又想到了林琢——自那天恩怨两清后,几人果真形同陌路,没想到兜兜转转还是不免有交集。 第68章 修真界哪来那么多卧龙凤雏? 九霄秘境于无忧渡中开启。 无忧渡原是宣临一处偏僻酒庄,有熙熙泰和,长乐无忧之意,后来因那十里桃林而闻名于世。 春来遍是桃花水,不辨仙源何处寻。 近日此处泊满了各派飞舟,无数修士提前聚集于此,往来如织,形成了罕见的盛况。 宗门只为弟子们提供了飞舟,并未供给食宿,要弟子自行解决。 顾承宇早料到如此,此次参与历练的弟子众多,一百二百便罢,可几千乃至上万,政事堂那边根本来不及安排。 他早以逍遥客之名豪掷千金,提前预定了两间客房,至于为什么是两间,因这无忧渡中的客栈已再无余房了。 “老大,林师兄说他不与我们同住。” 顾承宇趴在桌上,闻着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酒香,鼻翼轻动:“随便他随便他,他又不缺灵石。楚师姐呢?” “楚师姐说她有些事要办,待秘境开启时再与我们汇合。” “行吧行吧,那房间——” 傅思远看向欧阳靖,欧阳靖直接就是一个丝滑地抱住顾承宇大腿:“老大,我睡觉打呼,而且梦游,而且打呼,而且不老实……我意思是我会打扰到你们的,我还是一个人睡吧。” 傅思远也点头。 顾承宇无所谓,反正上辈子落魄的时候,他一直和傅思远同榻而眠,不抱一起就得冻死。 “行吧。” 无忧渡现下鱼龙混杂,各派弟子齐聚于此,三五成群地留在客栈。 有一万兽宗弟子,怀中抱着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犬,语气悲痛,喊声撕心裂肺,引得众人围观。 “要索命就索我的命!别索我儿子的命啊!!!” “这位道友,你的灵兽这是?” 那弟子并未回答,而是痛哭流涕。 “它昨日还好好的,今早用膳后,突然就晕厥倒地,怎么叫都不起,别死啊!儿子你睁眼看看我——不要丢下我一人!” 欧阳靖听着那一声声痛呼,不禁满心同情。 “二狗,二狗你别死啊!二狗——!” [oi——二狗,二狗,有人叫你] 顾承宇:“……” 谁家倒霉孩子也叫这名啊? 那弟子还没哭完,有个清秀貌美的师妹拨开人群,将其扶起,柔声安慰。 “师兄莫哀,我这有几只分外可爱的灵兽,送你一只如何?” “师,师妹……果真白送吗?” 那人两眼含泪。 “当然了!万兽宗人不骗万兽宗人!” 女弟子大手一挥,气沉丹田。 “招妹,来妹,盼妹,念妹,思妹,想妹,求妹,耀祖!” 话音刚落,只见一群圆滚滚毛茸茸的小犬呜呜汪汪地冲过来,围着二人打转,伸长脖子开始—— “werwerwerwerwerwerwer——!” “werwerwerwer!!!” 那万兽宗弟子脸色骤变,连连摆手,跑得比兔子还快,这群灵兽是月华犬,生性好动,精力旺盛,而且极为叛逆,繁育力又高,一生生一窝,简直是灵兽届的土匪大王,养起来极为头痛。 “不了不了,谢过师妹好意,我想起来我爹要生我娘了,先走了!” “师兄莫走!” 那少女连忙追上,一边追一边道,声音逐渐哽咽:“月华犬很乖的,不会掉毛,不会半夜大叫,不会在床上如厕,不会咬桌角,不会刨土,不会拉完粑粑吃粑粑,不会把衣物撕得粉碎……师兄!” “求你养一只吧!!!” 乌泱泱的小犬们也跟着跑走了。 “werwerwerwerwerwerwer!” 众人:“……” 月华犬恐怖如斯。 “快看!”有修士指着门口惊呼。 一抹艳红身影出现在那里,女子身形窈窕修长,墨发如瀑,仅身着一件火红纱衣,样式极为大胆,露出大片雪白肌肤,辅以黄金珠宝点缀,每一步都叮当作响。 “合欢宗竟也派人来了?看那样子……” “是如烟仙子!” “柳如烟也来了?万剑宗弟子要倒大霉了,听闻那妖女最爱木讷鲜嫩的剑修了。” 柳如烟眉梢一挑,抽出腰间皮鞭,鞭梢扫过之处,带起阵阵香风。 “滚开,别挡了本小姐的路。” 合欢宗在东洲一水的所谓名门正派中显得极为突兀,说是正道吧,又不算,那采补双修的功法实在上不得台面,说他们是邪修吧,又着实冤枉——人家既不杀人夺宝,也不谋财害命,不过是……风流了些。 总而言之,合欢宗弟子行事虽放浪形骸,却从不强人所难。 当然也有些黑心肝的弟子,游戏人间免不了要欺骗少男少女们纯洁的感情,经常被情债追着砍。 柳如烟是合欢宗的新任圣女,也是一代少年翘楚。 不知是哪个缺心眼的起的头。 “娘亲好帅!” “娘亲教我练鞭!” “娘亲抽我!” “啊啊~好~爽!” 现场听取妈声一片。 顾承宇左看右看,感慨修真界居然有那么多卧龙凤雏,也想凑个热闹。 零零柒顿觉不妙。 [顾二狗,你要做什么?] [前辈,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有妈妈。] “娘——唔唔唔!” 还没漏出半个音,傅思远已经眼疾手快捂住了他的嘴,几乎要把人带进怀里。 顾承宇眨眨眼,无辜地看着傅思远。 待他撤下手,少年才语出惊人,拖着长音调笑道:“好爹爹——” 傅思远刚含住一口茶水,耳尖绯红,猛地开始咳嗽,藏在衣袍下的指尖发抖。 兴奋地发抖。 “承,承宇!胡闹。” 顾承宇乐得趴在桌子上,笑得直不起腰,全然不知傅思远眼底酝酿的暗沉:“好爹爹,干嘛捂我嘴啊。” 朱雀刚打完盹,迷迷糊糊地听见对话:“爹爹,我要有爷爷了吗?爷爷爷爷爷爷!” “哈哈哈哈哈哈哈——”少年眉眼弯弯,笑得越发畅快,带着些撒娇的尾调,用手肘顶顶傅思远,“爹爹你说句话呀。” 傅思远:“……” 【今晚能□吗?今晚能□吗?今晚能□吗?】 傅思远违心地拒绝——不行。 【切,胆小鬼】 欧阳靖:“……” 老大玩的越来越花了。 尊重不理解祝福锁死。 闻人长老,你又有新素材了,名字我都替你想好了。 《清逍韵事风流债特别篇——爹爹太爱我了怎么办?》 零零柒沉默不语——顾承宇以后完蛋了,让我为他的屁股默哀三秒钟。 第69章 六六六,这人舌头底下有个音响 柳如烟傲慢地扬扬下巴,扬鞭挥开一条路,视线随意扫了一圈,红唇微勾,忽然并拢两指贴在唇上,冲顾承宇这个方向抛来一个飞吻。 少年瞬间顿住。 不好——按这个趋势…… [安心啦二狗,这个不是你的“道侣”] [前辈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看你表情就知道了,柳如烟最多算你的露水情缘,还够不到“女主”的位置] 傅思远突然拿着一块软帕,在少年面上擦来擦去,顾承宇下意识眯着眼。 “承宇,你脸上有脏东西。” [前辈有一说一,柳仙子的容貌身份修为,哪个够不上“女主”啊?] 零零柒似乎是在嗑瓜子,咔哒咔哒。 [因为她不是处啊,在这种逆天男频文里,女主非处能被读者骂八百条街的,合欢宗圣女嘛,你懂的。] [哇塞,就凭贞洁来判定一个女子的价值?果真逆天] [男人嘛,都那样] 突然——一阵强劲的音乐声响起。 [?松柏!欲盖弥彰——] 顾承宇一抖,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 还有高手? “前辈?你又放什么歌了?” 零零柒的声音透着困惑。 [我没有啊。] [我的网某云会员到期还没续呢,我跟你说,因为你老是歪剧情,天道给我俸禄扣了一半!] [垃圾天道——但是由于你总体剧情没崩,它还给我留了一半俸禄。] 某男主小小地愧疚了一下。 欧阳靖也直起了身子,左右张望,歌声似乎是从外头传来的,狐疑道:“老大,这歌声……” “你也听到了?” 话音未落,人群突然骚动。 “看外面!天上有东西——” 几人凑到窗前一探究竟。 只见,半空中一队少女踏空而来,她们个个皆是容色倾城,身着淡粉纱衣,绣着精致荷纹,步履轻盈,有的素手执琴,有的吹箫,还有的敲锣打鼓,但那姿态都极为优雅,观之便赏心悦目。 少年这才发现,那魔音竟然是从这群美女姐姐嘴里发出来的,中气十足。 ?大雪!落下寒霜? ?关外!飘向北方,苍鹰落在了松花江!? [太带派了老铁,这是何方神圣?] 只见少女们分列两侧,向外甩出水袖,虚虚扑成云梯样式,那中心的华丽轿撵停下,那轿中斜倚着个人,朦朦胧胧,看不清样子。 “是萧阁主。” 那人指尖执着一杆烟枪,漫不经心地轻笑:“诸位道友,萧某有礼了。” 绮罗楼楼主,萧懿。 此人难以捉摸且风流成性,男女不忌,偏又生得一副雌雄莫辨的容貌,叫人分不清是仙君还是妖女。 更诡谲的是,传闻他修炼的功法极为邪异,能自由转换男身女身,今日是翩翩公子,明日便是绝色佳人。 虽为传闻,却不是空穴来风。 还没完,一道纤细的身影从轿中飞出,伴随着漫天花瓣,隐隐有暗香浮动。 [二狗,你要的“女主”来了] [叮——] [恭喜您解锁暧昧任务:落花流水意] [任务介绍:君心似流水,东去无回时;妾意如明月,夜夜照清池。秘境之中,花芷柔身中情花毒,请舍身为她人,护红颜不受情毒摧残] [任务期限:九霄秘境关闭之前] 那是个身着月白长裙的女子,裙摆如雾般散开,身姿轻盈飘逸。 面纱遮住了她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如湖水般的眼睛,眼波流转,惊艳绝伦。 此女虽半掩容色,但仅凭那双眼,就足以让人确信她不愧为修真界第一美人。 歌声戛然而止。 “花仙子!” “真真是倾城之姿啊。” “真不知,这等绝色会便宜了哪个畜生。” “是啊!老子一想到,心里就蹿起一股无名火。” 顾承宇:“……” 路过被骂,你礼貌吗? 傅思远心底一沉,下意识看向顾承宇——只见那人怔怔站在原地,视线已牢牢锁在花芷柔身上。 全然是一副被惊艳勾魂的模样。 傅思远心头火起,拇指掐入掌心,强压着暴虐杀意,心头却在盘算着把这群碍眼的家伙全给宰了。 花芷柔哪里漂亮了,脸丑手丑脚丑腰也丑?顾承宇就这么爱看? 看什么看?不就是一块肉吗? 他晚上让顾承宇好好看看,仔仔细细看个够。 不光能看,还能摸。 表面上的顾承宇:美人姐姐我爱你,被惊艳到失神,一动不动。 实际上的顾承宇:天道这个大□□!我□□是来修炼的不是来谈情说爱的!我□□□□! 少年轻轻“啧”了一声。 萧懿开口。 音乐停。 全场寂静,唯有他嗓音慵懒。 “诸位道友,请给萧某几分薄面,秘境之中,多多关照我家芷柔。” 萧懿闭嘴。 音乐突然又响起! 众人面面相觑。 萧懿又说话。 音乐再停。 “芷柔初次出山历练,还望各位管好自己的嘴,别让那些不干不净的腌臜东西传进萧某耳朵里。” [六六六,这人舌头底下有个音响了。] 萧懿这番话,里里外外都透着护犊子的意味,他说完便扬扬手,身侧侍女飞身下发一本本,小册子给众人。 “所有人都应该拜读这本萧楼主的这本惊世大作——《花经》!” “一,花芷柔是天。” “二,不可辱骂花芷柔。” “三,必须主动找花芷柔聊天。” “四,必须要细心照顾好花芷柔情绪。” “五,不能忽视花芷柔。” “六,不能对花芷柔大吼大叫。” “七,永远记住花芷柔是最美的。” “八,不允许任何人诋毁花芷柔。” “九,不允许任何人反对花芷柔。” “十,不允许任何人忤逆花芷柔。” 顾承宇:“……” 这还是修真界吗?我上辈子就是被这些人里面的一个弄死的? 傅思远:“……” 傅思远面无表情的转过身——杀了这群智障就是在自降身份。 欧阳靖轻咳一声,深吸一口气,在众目睽睽之下举起一本书。 闻人长老,我们要发财了。 “我——反——对!” 电光火石之间,顾承宇没有一点点的犹豫和思考,抓起傅思远就跑,他万万是丢不起这个人的。 欧阳靖的声音还在后面追。 “所有道友都应该拜读我手上的这本旷世神——作——由清逍风流子力著,令无数人魂牵梦绕,茶饭不思,抓心挠肝,狂点催更的《清逍韵事风流债》!” “不要九九八,也不要三九八,只要九十八,神作带回家!” “找我订购有优惠——修仙者不骗修仙者!” 二人拐进房间,双双靠墙对视一眼,都笑了。 傅思远还抽出手帮顾承宇理理凌乱的衣襟。 一个是被气的,一个是真笑了。 第70章 我爱AK,AK爱我 夜色深深。 顾承宇没骨头似地趴在床榻上,嘴里叼着根凌霜草干,“咔嚓咔嚓”地嚼,神情生无可恋。 傅思远刚沐浴完,披着件素色中衣坐在床榻边。发梢微微沾了水,周身泛着雾,些许顺着脖颈滑进衣领里。他低头,慢条斯理地系着衣带,衣物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 顾承宇歪着头盯他,嘴里还一鼓一鼓嚼着草。 讲真的,他挺不理解的。 爱干净是好事,但干嘛非得沐浴呢,这洗洗搓搓的得大半个时辰,净身诀就一瞬的事,身上不就干净了吗? [二狗,你就没有一点感觉吗?] [啥感觉啊前辈?我该有感觉吗?] [就是那种小腹热热的,胀胀的,心里一股火的感觉] 顾承宇肘击了一下床边的傅思远:“去,给我倒杯水。” [没感觉啊,就挺正常的,唉,前辈,你说秘境之中有没有那种极寒之物,一下子就能把我体内的阳气给压制住的呢?] [我感觉最近凌霜草都不是很管用了,秘境内又没有寒潭,这就有点麻烦了] [……] 媚眼抛给瞎子看,零零柒感觉再和顾承宇聊下去就要心梗,它一身秘技竟然无处传授。 奇耻大辱。 破男主这脑子里除了修炼就是变强,对了,现在还多了那把破枪。 [睡吧,早点睡吧。] [记得别半夜爬起来抱着你那把破AK亲了,一副不要钱的样子] 顾承宇顿时不满。 [前辈你胡说!不许骂我的小A!那流畅的枪身,那漂亮的线条,那霸气的颜色!AKAK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绝美——简直绝美——!] [我从前觉得世上没有灵器能真正地贴合我的心意,现在我发现我错了,错的离谱!] [AK应该是每个男人的梦想] 零零柒心死。 事情的起因还要从顾承宇拿到那本AK使用手册说起。 AK-47突击步枪,是现代战争中极具传奇色彩的一种热武器,对于这群修真界冷兵器土鳖来说,简直是降维打击,特点一是可靠性高,在极端环境下也能工作。 特点二是结构简单,可以极为快速地拆卸组装和维护,不需要特别花心思。 特点三是威力强大,使用的弹药普遍为7.62×39毫米,人话说就是半个手掌那么长,比成年人大拇指还粗的弹药。 此枪分为连发和单发两种模式,单发已经有极强的杀伤力,连发模式更是能在在近距离战斗中提供强大的火力压制。 顾承宇直接就—— 美了美了美了。 醉了醉了醉了。 试用过一次就不可自拔深陷爱河了。 没人的时候就抱着那把破枪亲亲亲,也是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零零柒本想着这小子有枪了能主动点,多走点日常任务刷刷子弹,好歹和傅思远的感情能拉近那么一丢丢。 结果——日常任务是一动不动的,AK是每天都要亲的。 [你和你的AK过一辈子吧!] [好耶,你问我爱你有多深,我爱你有几分~我的情也真,我的爱也真,月亮代表我的心~] 听不懂好赖话,太讨厌了!真素气死本可惹! “承宇……你睡里头。” 傅思远嗓音低哑,顾承宇应了一声,脱了袜子,一个翻滚往里窜,和衣躺下,拍拍身边的空位,自言自语。 “我就眯一会。” 傅思远闭眼假寐,呼吸放得极轻。果然,没过半刻钟,身旁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顾承宇偷偷睁开一只眼,确认傅思远“睡着”后,蹑手蹑脚地支起身子,从心境里摸出那把宝贝AK,接着竖放在两人中间。 然后——“吧唧”亲了两口枪管。 傅思远:“……” 零零柒:“……”没救了,拖下去吧。 傅思远睫毛几不可察地颤了颤。 顾承宇显然亲上瘾了,歪着头琢磨片刻,突然凑近傅思远—— “啾。” 一个敷衍至极的吻落在傅思远唇角。 然后立刻扭头回去,又“吧唧吧唧”猛亲两口AK。 傅思远沉默着:“……” 脑袋里的“傅思远”也诡异地安静。 顾承宇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开始循环操作。 第一步,深情拥抱AK,连亲两口,muamua! 第二步,勉为其难转头,亲口傅思远。 第三步,立刻缩回去抱紧AK。 亲了两口AK,又嫌弃地亲了一口傅思远。 亲了两口AK,又亲一口兄弟。 亲两口,亲一口。 两口,一口。 【子弹×1】 【子弹×1】 【子弹×1】 提示音叮叮咚咚。 顾承宇心满意足地躺平,把AK搂在怀里蹭了蹭,小声欢呼:“好耶。” 怪不得邪修人人喊打呢,亲嘴换子弹真的爽歪歪啊。 傅思远:“……” 承宇,其实那天晚上我根本没睡。 《熟睡的丈夫》 《无力的系统》 《非碳基生物的奸夫》 …… 天穹之上,云海翻涌,紫色金色交织染红了整片天空。 忽闻一声清越鸣叫,数只尾翎泛着彩光的云中雀交织着落下,每次振翅都引出流光,修士们仰头阵阵惊呼,所过之处,万花疯长。 青龙幻象冲天而起,在云端遨游一圈,虽仅仅是一片幻象,却仍旧让众修士感到无比震撼。 “此生得见此景,死亦无憾了。” 顾傅欧阳三人混在人群之中,顾承宇遥遥一瞥,只见柳诗瑶身着缥缈宗弟子服,立于云端,似是有所察觉,垂眸一望。 目光相接的瞬间,柳诗瑶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如今的柳诗瑶全然褪去当初的稚嫩天真,仿若脱胎换骨一般,举手投足间尽是不凡气度。 顾承宇无声招手,嘴角轻扬,与故人打个招呼。 几只灵鸟和江水碰撞——大地震颤,江心处出现一条巨大裂隙,千万道霞光自裂隙迸射,浓烈的灵气自内向外蔓延。 “吼——” 龙吟穿山而过。 九霄秘境——开! 几位大能踏空而至,林嵊最先开口,声音清晰地落入每个人耳中。 “诸位道友,大道至简,唯心不易。” 接着是万剑宗宗主。 “修行路远,望在座诸位皆能在秘境之中获得机缘。” 无数修士化为流星,纷纷投向那道天地裂缝。 “玄月宗弟子留步,先到李长老处取一枚传送石!每人限领一枚。” 李千秋的目光扫过人群,声音陡然严厉:“记住!一旦捏碎传送石,即刻会被传送出秘境,同时视为放弃此次考核资格!” “未登记即进入秘境者,也视为放弃此次考核。” 第71章 这里是仙境吗? 两年未见,林琢依旧是一袭白衣,眉眼如霜,神色冷淡,右手叩着配剑的剑柄。 顾承宇拱手打了个招呼。 “林师兄。” 少年也是最近才听闻林禹的死讯,说是找了些邪门歪道修复经脉,却全身发疮溃烂,不堪受辱便自缢而亡,明明前途无量,却因一己之私落得这般田地,倒也是讽刺至极。 顾承宇向来是对事不对人,他和林琢又没什么深仇大恨,尊一声师兄也不为过。 少年转个身,又笑:“楚师姐。” 楚怜君轻扬下颌,柔声回:“阿宇,久等了,家中突生事端,着实抽不开身。” 李千秋看着这几人,不免多嘱咐了几句:“对人对物多留个心眼,尤其是落单受伤的陌生修士,人心险恶,切记。” “你们这些孩子……还是太年轻了。” 傅思远上前一步,敛眉抿唇,神情停滞,但因他平素都是这副模样,便看不出来什么,只将手搭在顾承宇肩上。 【我说过了】 【承宇身上有个“东西”】 【你非要自欺欺人】 【他不爱你,他不爱我,他不爱我们】 【我们都是天道的棋子】 【可我的承宇……是最重要,最无辜的那一颗!】 【也是一直被舍弃的那一颗……】 【天道凭什么?为什么?!!!】 “傅思远”的声音突然像是被某种禁制限制,只能嘶哑地挤出最后一句话。 【绝不能让天道得逞,绝不能!】 楚怜君蹙眉转头,方才那一瞬,她似乎感觉到某种粘稠,古怪,阴冷,而又极为深刻的恶意。 像是魔气却又……全然不同啊。 更加扭曲,更加混沌,更加……难以言喻。 那是……什么东西? “怜君。”少女回神,李千秋叹了口气,“你是楚家孩子,本应是跟着你们老祖进秘境的,你这孩子非要犟,要跟着我们玄月宗。” “进去之后,自保为先,莫要逞强,虚名都是浮云。” 李千秋也不怎么会说漂亮话,点到即止。 “否则……我们也不好向缥缈宗和楚家交代。” “长老,怜君知晓了。”少女意有所指,“怜君此行,只为了却一桩心事罢了。” 楚怜君浅浅一笑,眸光却悄然扫过站在顾承宇身边的傅思远,迅速收回。 刚才那股恶意……是从他身上散出来的吗? 要不要……告诉主上呢? 玄月宗其余长老皆未现身,几人向李千秋告别,便也化作流光遁入裂隙之中。 万千景致在眼前流动,河山大川,无垠沙漠,参天古树,光影错乱而颠倒,竟令人有些应接不暇,不到一刻,几人于一处繁茂的丛林中落地。 “簌簌。” 几只黄阶绵雪兔擦着顾承宇的腿蹦跳而过,仿佛被惊动般窜入密林,消失不见。 顾承宇往上看,只见一片郁郁葱葱,树叶交错,几乎遮蔽天日,只有灵星的碎光洒下。 他理了理此次秘境中的任务: 其一,完成考核。 其二,让花芷柔不受情花毒摧残。 其三,采摘天金草,回去后炼制清骨丹。 最后来都来了,顺便捞点机缘。 少年嘀嘀咕咕——破事真多。 林琢持剑在前,只淡淡撂下一句:“跟紧。” 楚怜君跟在他身后半步,问道:“林师兄,我们这是要去哪?” “找水。” “是吗?那师兄可有眉目?” “无。” “怜君恰好略懂些识图奇术,不如让怜君来吧?” 林琢脚步微顿,终于回头扫了一眼。 “可。” 欧阳靖凑到顾承宇身边,小声道:“老大,我们为什么不用神行诀?” 顾承宇也小声回:“秘境法则有禁制,在九霄秘境之中,只有元婴期及以上修士可用神行诀,还有御剑飞行也不可。” “没事的,你不是有神行靴吗?那个也差不多。” 少年边说边环顾四周,若有所思。 天金草生长在灵气充裕,水源充足之处,而这类宝地往往都会有群居类的灵兽如黑岩羊,刺獠猪等聚居。 这类灵兽的领地意识极强,仅仅是误闯便容易激怒它们。 少年瞥到一抹浅紫,扬声道—— “林师兄,此处生有散幽子,散幽子的花香可以掩盖修士自身的气息,省的惊动在此处的灵兽。” 傅思远半蹲,指尖捻起两朵发着幽香的淡紫色小花,顾承宇凑近细嗅,反复确认是无毒的散幽子后,便放心咽下。 “楚师姐,你也吃点吧。” 林琢敛眉服下:“你认得?” 这些灵草? 少年一笑,拍拍衣摆:“我读的书比较杂,恰好认得罢了。” 楚怜君领着几人走了大约半刻,周遭林木逐渐变得稀疏,也许是运气好,竟没遇险。 顾承宇脚步一顿——他听见四周有水声,转过头,见傅思远同样发觉,二人相互对视一眼。 其余几人似是也有所察觉。 欧阳靖拨开层层的灌木:“师兄师姐,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可。” 楚怜君却驻足蹙眉:“此处不应有湖才对,万一是陷阱怎么办?” 傅思远:“埋伏?杀了便是。” 她原还想再劝,可见几人都盯着自己,怕众人生疑,便也顺应过去。 果不其然,越走近,水声越响,淅淅沥沥。 直到踏出最后一步,眼前豁然开朗——竟是一大片无边无际的湖泊!浮光跃金,静影沉璧,波光粼粼,湖面蒸腾着渺渺雾气。 更让顾承宇惊喜的,是湖泊边生长的草药,他略略一看,便已见得数种珍品:天金草,玉露花,月影草,养神芝! 这里是仙境吗? 少年已经开始飞速盘算。 天金草自留,玉露花市值一株五千中品灵石起,月影草三千中品灵石起,养神芝一百上品灵石起,要是把这些草药带出去,然后通过涯生阁那么一倒……大赚特赚! 虽然顾承宇如今已经不缺灵石,但谁会介意存款后面多个零呢。 惊喜开局,难道天道终于开眼,让顾承宇不必受苦就好运了一次吗? “等等。” “这里……太安静了。” 顾承宇按捺下激动之情,也注意到,偌大的湖畔,竟连一只最常见的赤足鹊都没有,这景色美则美矣,却毫无生气。 事出反常必有妖,最大的可能是有一只天阶灵兽蛰伏于此,威压让其他生物不敢靠近。 楚怜君一时恍惚,怔怔望着眼前之景。 “师姐?” “师姐?楚师姐?怜君师姐!” “嗯……?”楚怜君猛地回神,“怎么了阿宇?” “没什么,只是怕你被魇住了。” 第72章 倒霉虽迟但到 “这下怎么办?”欧阳靖看看这边,看看那边,“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天材地宝就在眼前,只能眼巴巴看着也太折磨人了。” 顾承宇也点头——别的就罢了,那天金草他是必要摘下的。 “静观其变。” 林琢用灵识在这片湖周围探查了一圈。 “湖面无异状,那灵兽大约沉在湖底。” “小心些,不要惊动它。” 顾承宇沉吟片刻道:“林师兄,不如这样。” “我们分头行动,一人放风,另外的两人一组,在湖边采些灵草,也不必走的太远,见好就收。” 林琢点头:“可。” “我想和阿宇——” 楚怜君话音未落,傅思远半句废话都没有,直接拽着顾承宇的腕子往右岸走,力道有些重但并不疼,只是浅浅留下个红印。 顾承宇蹲在湖边,手里攥着根枯枝,远远地戳了戳那边的天金草,天金草的叶子轻轻晃动。 感觉有点不对劲。 傅思远蹲下身子,虚虚从背后拢住他。 “承宇,你在做什么?” 少年看了他一眼,又捡了块石头,眯起一只眼瞄准,看准时机“嗖——”地丢过去砸进草丛。 “不对劲,按照我的倒霉程度,一会这片灵草中就会蹿出什么古怪的东西来,比方说毒蛇毒虫发狂的灵兽之类的,现在居然什么也没有。” 傅思远没回答,只是不动声色地又往少年身上靠。 “是吗?” “对啊,你想想我们在三溪村那会,天阶七星蟒都飞出来了。” 傅思远垂眸轻笑,鼻尖蹭了蹭心上人被风吹起的发丝。 顾承宇全神贯注,没分出心神管傅思远的这些小动作。 “嘶……” 少年又等了半晌,依旧风平浪静,顾承宇心想自己有些草木皆兵了,于是动作麻利地迅速上前收割掉那片灵草。 “搞定!” 他双眸弯成月牙,高兴地凑过去和傅思远兄弟抱一个,傅思远刚张开手,就被扑了个满怀,那温热的身躯一触即离。 少年也不贪心,采完这一片,就心情颇好地往回走。 “哼哼哼哼~” 傅思远轻轻捻动指尖,也不知是在感受什么,长叹一声。 另一边的欧阳靖二人就没那么顺利。 他和楚怜君待在一块,起初还显得有些拘谨。 在捡到第一块玄晶石后就开始放飞自我。 “师姐师姐!你看这个!这个是不是传说中的九色石?” 楚怜君正凝神看着那片湖水,闻言淡淡一瞥:“那是块鹅卵石。” “那这个呢?”欧阳靖百折不挠,把石头丢到一边,掌心一翻又多了细长根草茎,“你快看——这是什么?” “……这是粟。” “那这个呢!”欧阳靖还不死心,指着湖边的一块黑石头,他趴在沙石上和石头齐视。 “这其中会不会蕴含某种晶髓?” 楚怜君一时语塞,凑近细看,心中隐隐约约猜出个大概,却并不确定——这好像是,某种灵兽的粪便啊。 “小靖,我劝你别碰它。” 二人走走停停,一时竟走出地有些远,甚至已看不到那湖泊,正当他们准备回去时,欧阳靖突然发出一声惊呼。 “师姐师姐!快看这个——” 只见一丛柔软的绿草之中,静静地躺着一颗硕大的果实,那果实没有叶片,通体呈霜白色,周身隐隐有浓烈的灵气浮动。 她一嗅,果真闻到了令人醉心的清香。 “师姐!这绝对是好东西……我要把它带回去给老大看看!” “……” 居然是香饵。 地阶及以上灵兽已开灵智,此类灵兽会设置诱饵等待修士采摘,此种诱饵往往蕴含着极特殊的异香,寻常修士是嗅闻不到的,唯有妖族可以。 修士一旦沾染了香饵的气息,便被视为猎物,只要在灵兽的领地之内,都休想逃过它的追杀。 “真稀奇呢。”楚怜君左右环看,眸中闪过算计,浅笑道,“师弟不如现在尝尝?有我在,没问题的。” 欧阳靖迟疑地看着她,最终摇摇头。 “老大说不能吃来路不明的东西,我先带回去看看。” “小靖,师姐有些好奇,你为何如此信任顾承宇?” “这有什么,老大救过我,还对我好,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这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狼子野心。 这才是你们东洲修士所谓的——报恩呐。 楚怜君神情彻底冷下来,胸中一股恨意翻涌,以掌心汇聚灵力,准备将其一掌击倒,却被远处的怒吼给打断。 “师姐!快走——那边一定出事了!” 回到原位置的顾傅二人并未看到林琢的身影。 顾承宇心道不妙,空中弥漫着若有似无的血腥气,他即刻拔剑,沿着气味浓郁之处奔去。 铿——! 少年横剑格挡,利爪和剑锋相擦,迸溅出点点星火。 这是一只看不出品阶的昊山虎,身躯硕大,有寻常猛虎的三倍更甚,毛色由黑红金三色交织,龇着獠牙,腥臭涎水从齿间滴落,一双猩红兽瞳杀意凛然。 “阿帑!” 傅思远意会,指尖一翻,一张爆破符直直飞去炸开,顾承宇则是趁机跃起,观察着那昊山虎的反应。 它头颅上扬,喉咙里爆出长啸,声浪惊起一片飞鸟,加之爆炸符的威力,眼前雾蒙蒙一片。 在飞沙走石的遮掩下,竟一瞬便没了身影。 “可恶,竟叫它逃了!” 少年转身,林琢单膝跪地,右肩处有一块咬伤,血肉模糊,极为狰狞,虽极为狼狈却还是极力挺直背脊,顾承宇伸出右手扶起他,从锦囊中拿出一枚小还丹。 “林师兄!” 二人皆未注意到,一只小小的飞虫落进傅思远掌心,化作黑沙消散。 【你看,天道不让林琢死】 “傅思远”声音讥讽。 【否则以他的修为,早命丧虎口了】 【林禹死了,他本就该死,承宇留了他一命——你猜他为何会死?】 【天命……哈哈哈哈……天命……天道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傅思远手掌蓦地收紧,神色莫名有些苍白。 “林师兄,还能起身吗?” 林琢抬眼,配剑直插土中,冷眸中带着惊疑:“你……究竟是何修为?” 顾承宇逆光而立,手上使力将其扶起:“这不重要,快起来吧。” 傅思远闷咳两声:“咳咳。” 林琢:“你有此实力,为何隐瞒修为?” 顾承宇:“此事一时难说,我并无恶意。” 傅思远咳得更急:“咳咳咳。” 林琢:“我欠你一命,来日必还。” 顾承宇:“不必。” 少年又笑:“若师兄执意如此,下回遇上他人有难,施以援手,便当还了此恩。” 傅思远:“咳咳咳咳!” 顾承宇终于转头,有些担忧地从锦囊里抓出一把凌霜草干:“……阿帑,你嗓子疼吗?吸进沙子了?清热去火,吃吧。” 傅思远看着林琢发怔的眼,心中醋意更甚,小发雷霆地插进二人中间,把顾承宇挡得严严实实。 正说着,突觉周遭一阵地动山摇,远处树木接连倒塌,欧阳怜君二人赶到,四人向外跑去,欧阳靖边跑边喊,已经破音。 “老大——快跑啊!” “是——灵!兽!潮!” 顾承宇回头一看,顿时头皮发麻。 那远处乌泱泱黑压压的一大片兽群席卷而来,所过之处几乎是天崩地裂。 啊啊啊啊啊啊啊! 倒霉虽迟但到! 我就知道天道没安好心! 第73章 我喜欢你 顾承宇一边骂骂咧咧,一边在锦囊中翻找,他千算万算没算到会遇到灵兽潮,此处又没有灵脉爆发,又不见天地异象,更没有什么上古遗迹。 不应该啊! “灵兽潮这个玩意,几百年遇不到一次,怎么偏偏就我们给撞上了!” 他根本就没准备能应付上的法宝。 “这什么情况?!” 欧阳靖气喘吁吁,边跑边比划:“我也不知道啊老大,当时我们听到你这边有动静,就往这边赶,结果没走几步,背后就一阵天崩地裂——轰隆轰隆!” “我生平头一次见这么大阵仗,魂都要吓飞了!” [二狗!听我的,往左一里,往右五里,直跑个七里左右最后再往左拐!] 楚怜君突道:“诸位,听我一言,往右再往左,接着再往右拐!” [前辈你会不会指路啊,和师姐说的完全反了啊!] 顾承宇犹豫片刻,谁也没听,身后轰鸣声越发近了,他猛地回头。 古怪。 非常古怪。 他刚刚没看清,现在看清了。 灵兽潮按理来说杂七杂八什么灵兽都有,没道理一水的黑岩羊,眼下这些羊就好发了疯般往前赶,要么是有东西在后面追,要么是有诱饵在前面跑啊! 顾承宇突然福至心灵。 “靖啊!你是不是拿了什么东西了?” 欧阳靖掏掏掏,把霜色灵果举起:“有的老大,有的,是这个吗?” 顾承宇回头一看,那领头的灵兽眼睛都发红光了。 “果然是这个!” 他看了看身边几人,尤其是林琢,林师兄虽已服下小还丹但肩头伤口开裂,白衣染血,面色惨白,完全就是强撑着一口气。 打是打不过的,事到如今只好…… “金缕衣穿了吗?” “穿,穿了!” “护心符带了吗?” “带了!” “神行靴在脚上吗?” “在!” “敛息咒还记不记得?” “记得!” 很好! 顾承宇咧嘴一笑,塞给欧阳靖一个定位石,右手握住欧阳靖的手腕,施加灵力,直接把欧阳靖给抡飞出去。 “小靖,我相信你。” “老大你干什———啊啊啊啊啊——” 湛蓝天空中划出一道靓丽弧线。 顾承宇顺手把朱雀也一并从丹田里揪出,朱雀正睡着觉呢,杂毛直直竖起,鸟脸发懵,只听顾承宇语速飞快。 “保护好他。” “爹爹?你干嘛——爹——啊——————” 果然,原本气势汹汹的灵兽齐刷刷拐弯,不再追赶众人,而是往欧阳靖那处狂奔。 顾承宇眯眼看了看在天上飞的两个小黑点,把手放在唇边。 “记——得——回来吃晚饭!” 远处隐隐约约传来一句。 “好——” 楚怜君:“……” 这让她怎么玩? 林琢:“……” 欧阳师弟保重。 傅思远:“……” 不愧是承宇,聪明。 顾承宇拍拍手,长舒一口气:“呼——解决了,虚惊一场。” [死道友不死贫道,你演都不演了] [养儿一世用儿一时,出不了事的放心吧,黑岩羊还算温顺,等欧阳靖飞出了这块领地,它们就不会追了,再者还有朱雀在,放心放心] “噗!” 林琢突然喷出一大口血,身形晃了晃。他旧伤未愈又强行催动灵力,此刻经脉逆冲,面色已如薄纸。 “师兄!” 顾承宇连忙扶住他。 “楚师姐,你去附近瞧瞧有没有洞穴之类的落脚地。” “阿帑,过来搭把手!” 傅思远不情不愿地用膝盖抵住林琢后背,也不管林琢感受。 他讨厌顾承宇看别人。 他更讨厌顾承宇为别人忙前忙后。 他最讨厌有人对顾承宇生了觊觎之心。 顾承宇拍拍林琢的脸。 “师兄?师兄?” 林琢毫无反应,少年皱眉,仰头对傅思远道。 “阿帑,你看着点四周。” 说罢便原地盘腿坐下,先封住林琢的肩井穴、肩髃穴止血,再为林琢输送灵力,此处不适合仔细处理伤势,他只能先护住林琢心脉。 “还真是出师不利……又是昊山虎又是黑岩羊的。” 几息后,林琢面上带了点血色,缓缓睁眼,声音沙哑。 “多谢。” 楚怜君恰也回来,柔声道:“阿宇,距此处东北方向有个洞穴,可暂做休整。” 顾承宇作为一个生命力极其顽强的龙傲天男主,流血流汗不流泪的猛男,摸爬滚打一路走来,没有人比他更懂荒野求生。 山洞内阴冷潮湿,带着些灵兽活动的痕迹。 这处洞穴不能久留,但可做今晚应急之用。 他让傅思远出去抱了点柴火,接着生火点燃,洞中变得温暖明亮。 九霄秘境中的时间流速与外头对等,几人这折腾了整整一天,日头快要落下,天边隐隐有橘色蔓延。 待夜幕降临,秘境中会更为危险。 顾承宇还有些发愁——这一个白天,他们都没遇到其他修士,别说修士了,半个鬼影也没有,可想而知这秘境有多大,那他得上哪找花芷柔去? 太难办了。 他已帮林琢简单处理一番伤势,林琢是筑基期修士,想来不日便能痊愈。 少年坐在洞口发呆,把定位石拿出,感应了一番欧阳靖的位置——嘶,好像还在天上飞。 顾承宇无聊地拿根树枝在地上圈圈画画。 花芷柔若要中情花毒,意味着她一定会去情花生长的地方。 如果提前蹲点把她拦下……应该也算“保护”吧? “阿宇,在想什么?” 傅思远挨着他坐下,把顾承宇的手捏在掌心,心上人的掌心沾了些林琢的血,他用帕子擦净,垂眸打量着那只修长漂亮的手。 顾承宇满脑子都是情花毒和花芷柔,顺嘴道。 “在想花芷柔。” 空气骤然凝固。 傅思远动作一顿,缓缓抬眸。 “……?” “你喜欢她?” “喜欢她哪点?” “她生的就那般叫你难忘?” 顾承宇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连连摆手:“不是!其实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说的花芷柔不是具体的花芷柔,其实她只是一个抽象的符号,她不是一个具体的人,此花非花,你能懂吗?” [二狗,你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零零柒都无语了。 傅思远用指腹摩挲着他腕骨:“你真的不喜欢她?” “真的真的真的!”顾承宇对天发誓。 “我喜欢你,欧阳靖,闻人长老,我师尊,诗瑶仙子,我阿嬷,花婶……” 傅思远突然低下头,耳尖泛着薄红,唇角压着笑意。 “嗯……” 我也喜欢你。 我只爱你。 顾承宇:“?” “你脸红什么?”少年有些惊恐地抽回手,“阿帑你现在很诡异你知道吗?” “……” [什么!难道你终于——] 零零柒激动不已,铁树开花,石头开窍,枯木结果,哑巴说话,无根生芽,死水起浪了? 顾承宇眼神笃定。 [他喜欢花芷柔!] [……] 零零柒真没招了。 回家吧,回家吧孩子。 我发现你这人特不适合搞基,就当我看走了眼,即日起逐出海棠派! 逆徒!!! 第74章 师姐,我真的懂你 “你叫什么呀?小姑娘。” 老修士弯腰,笑着抚摸小莲君的脑袋,他眉目和蔼,语气温和。 “莲君!莲花的莲,君子的君!” 莲君仰着脸,天真烂漫地笑,手里抱着一捧漂亮的白花。 “小姑娘,你怎么知道那处有毒瘴呢?” “因为这里是我的家!我家在莲月湖。”女孩骄傲地扬着脸,“我什么都知道~” 老修士回头看了看身后那群负伤的弟子,叹息道:“是吗?我们误入此地,你可否带我们回去歇息一晚?” 莲君眨着眼睛,望着他们苍白的脸,狼狈的身影。 “……好吧,但是我娘亲说,不能带外人进家里的。” “我们不是坏人,莲君。”老修士牵起她的手,“我们是朋友。” 可那一夜,火焰吞噬了莲月湖,鲜血从此成了纠缠莲君永生的梦魇。 “朋友”们烧毁了她的家乡,剖开族人们的胸膛,她眼睁睁看着那群修士毁了她的家乡——为了妖丹。 “快跑!莲君!快跑——” 一念生,心魔起,从此永坠阎罗地。 “你叫什么名字?” “怜,怜君。” “哦?可是莲花的莲?” “不,是独怜瀚海千秋月,夜夜婵娟青冢寒的怜。” 怜君一笑。 “愿君怜我。” 她的恨,岂是几条人命能够平息的? 她的恨,是要东洲修士们血债血偿! 要他们宗门颠覆—— 要他们…… “怜君师姐?” “楚师姐?” 梦境骤碎,顾承宇担忧地望着楚怜君。 “怜君师姐,你好像被魇住了,嘴里说什么跑啊跑之类的……” 楚怜君靠在冰凉石壁上,神情略有些恍惚:“我,我没事。” 少年依旧蹙着眉,他能看出来怜君在强颜欢笑:“师姐,你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可以直接提出来,千万别强撑着。” 楚怜君望着天上高悬的那一轮银月,竟默默落下泪。 少年顿时慌了手脚。 顾承宇不知所措地捂着头:“好姐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个故事。” 楚怜君轻声打断。 少年闻言一静,拉拉傅思远的袖子,二人靠着,排排坐在楚怜君面前,竟显得十分乖巧。 “从前有朵小莲花,她不谙世事,被养的一派天真,直到某天引狼入室,错信恶人,她的家人皆被剖丹剔骨,族人们……大多连一具全尸都未留下,独留她一人困厄于世间。” 怜君眼中映着火光。 “小莲花被恨意吞噬,双手染满鲜血。” “她杀了许多许多的人。” “承宇,你觉得小莲花回的去吗?” 顾承宇听完她的话,不免想到前世他那被屠戮的家乡,想起那种漂泊无依,恨意蚀骨的滋味。 “师姐,我懂你。” 楚怜君笑笑:“你不必安慰我。” “师姐,我真的懂你。” 楚怜君长久地凝视着他,月光勾勒出少年清俊的轮廓,那双眼睛干净澄澈,让她想起……很久以前的自己。 她想……顾承宇大概从未经历过苦难,才能这么真挚,热忱而又温柔。 “承宇,你是个好孩子。” 只可惜。 一切都太晚了。 我已不复当年模样。 你也注定……要死在这里。 这条路从一开始便是条绝路。 “师姐……你要去哪?” 顾承宇仰头,目光追随着楚怜君的背影。 女子脚步微顿,回眸一笑,显得格外温柔。 “我出去散散心,一会便回来。” 顾承宇想跟上,却被傅思远拦住:“承宇,别去。” “……”少年犹犹豫豫,“阿帑,你觉得楚师姐怎么了?” 傅思远的眸色幽深。 “承宇,别轻信她。” 怜君并未走远,她望了望夜色,夜风萧瑟地吹动叶片。 阴影处,几名黑袍男子无声浮现。他们的面容隐匿在黑暗之中。 “怜君。” “……人已经在那里。”楚怜君嗓音冰凉,“可以起阵了。” 男子低笑一声,声音沙哑:“当初因云隐的一念之私,让我们魔族有了喘息的余地……我们找到能彻底诛杀纯阳之体的方法,也要多谢他。” “诛杀顾承宇,可比当初诛杀赤霄容易多了。” 怜君冷笑:“快动手吧,废话真多。” “哈哈……怜君啊怜君,你做的不错,主上定会好好嘉奖你的。” 话音刚落,那轮圆月骤然变红。 猩红月光泼洒而下,整片密林瞬间笼罩在诡谲暗芒中。灵兽们发出凄厉嘶吼,爪牙刨地,惊慌四窜,极为反常。 顾承宇听到动静,往外走几步,却发觉这洞穴似乎有层厚厚的屏障将他们隔绝在内。 少年试探性地触摸那道看不见的墙,接着探出一缕灵力,却在触及前方时骤然消弭——无声无息,仿佛被什么吞噬了一般。 “阿帑!这什么情况?” 傅思远站在他身后,目光沉沉地盯着夜幕,只是缓缓抬起手,指尖凝聚一缕黑气,轻轻向前一弹—— “嗤!” 黑气撞上虚空,瞬间湮灭成灰。 顾承宇瞳孔一缩。 下一瞬,空气中骤然浮现无数细密的红线,纵横交错,如细密的蛛网。那些红线极细,却锋利至极,所过之处,石壁无声崩裂,碎石还未落地,便已化作齑粉。 这是…… 这是什么阵法?! 【血煞阵。】 【是那群该死的魔族杂碎!】 【他们都想要承宇的命!又是这样——承宇做错了什么?!】 “傅思远”异常暴怒,本体几乎要压制不住他。 一道红线擦过顾承宇衣摆,布料瞬间消失,断口平整地像刀削。 红线聚集在顾承宇四周,并向外蔓延。 少年被傅思远护至身后。 那人单手迅速掐诀,周身黑雾翻涌,在二人身前凝成一道屏障。 红线撞上黑雾,发出细微的“滋滋”声,竟被短暂地阻了一瞬。 “这阵法专克你的灵力,承宇。”傅思远嗓音低沉,语速极快,“退后,我来。” 顾承宇有些错愕。 “阿帑,你的灵力为何……?” 傅思远抿唇不语,眼底暗色翻涌,周身黑雾凝聚成实体,黑雾蔓延,眼瞳骤然发红。 [二……狗……信号……] 零零柒的声音卡顿。 [有……问……问……题] [前辈?!] 顾承宇发觉脑中零零柒的声音突然被某种东西阻隔似的,断断续续,直到最后没了声音。 [前辈?!前辈你干甚去了?!前辈——] [……] 顾承宇再回神,发觉四周全是那恼人的黑雾,红线已然消失。 “阿帑?” 他试探性地轻唤。 “林师兄?” 一双冰凉的手突然从身后捂住他的唇。 第75章 神兵天降这一块/. “左护法!这是怎么回事?” 冥苍不可置信地望着那处洞穴,在血色月光映照下,阵眼处翻涌出浓稠如墨的黑雾,如活物般扭曲蠕动,携着诡异的威压。 “怎么可能?血煞阵失败了?” 男子随手揪住身旁下属的衣领,咬牙切齿。 “不可能!绝无可能!连赤霄都逃不过——顾承宇修为如此薄弱……怎么可能!” “是不是你!怜君!你做了什么手脚?!” 怜君也不可思议地往那处看去——是的,是那股气息。 阴冷刺骨,诡谲混沌。 果然,傅思远有问题。 她反唇相讥:“我能做什么手脚?你这废物连布阵都做不好。” 黑雾中。 顾承宇被捂着嘴拽进一个冰凉的怀中,后背紧贴着傅思远的胸膛,冰凉而又熟悉,那人齿尖轻轻碾磨着他的耳垂,激起酥麻的战栗。 少年顿时一个激灵,用力推开他,却对上一双猩红的眼。 那眼中翻涌着近乎病态而又露骨的痴迷,炽热得几乎要将人灼穿,全然不似他平素的稳重自持。 入,入魔了? 不对——并无魔气啊。 “阿帑——唔!” 话音未落,后颈已被那手扣住,迫使他仰起头,辗转厮磨。唇瓣相贴的瞬间,少年头皮发麻,浑身一僵,想催动灵力,却发觉经脉经脉瘀阻,驱动不了?!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心脉里…… “兄弟兄弟……你听我说,我是男的!” 傅思远不语只是一味扒衣服。 修长手指灵巧地挑开衣带,外袍滑落,露出大片锁骨。 “兄弟兄弟,你冷静一下冷静一下,不要那么激动!啊!啊!” 傅思远不语只是一味舔舔舔。 湿热的舌舔过锁骨,黑雾化作触须趁机钻入衣襟,如无数细小的蛇游走过肌肤,激得少年眼角泛红,顾承宇又痒又热:“不行不行不行……傅思远你看清楚我是谁!啊!” 也许是少年太过聒噪,黑雾堵住了那张嘴,只让他发出细微的咽唔,顺道把手也一并反剪至身后。 “唔?唔唔唔唔唔!”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 前辈救命啊—— 傅思远满意地啄吻少年的额头,散乱的发,眼睫,鼻梁,往下游弋,对着那双慌乱的眼眸…… 亲了又亲。 顾承宇感觉今天清白不保。 难道,难道他两世的清白就这么没了吗? 傅思远的指尖抚上顾承宇的腰侧。 突然—— 砰! 一阵地动山摇,岩壁崩裂,碎石纷纷砸落,地面在剧烈摇晃中裂开大量缝隙。 顾承宇慌乱地看向四周——地震了? “唔唔唔?” “咔嚓。” 一阵细微的碎裂声传来,头顶岩层彻底破碎,一道黑影如炮弹般砸进二人之间,冲击波将黑雾硬生生撕开一道缺口! 什么东西砸下来了? 听到声音的那一刻,顾承宇发誓自己看到了光。 “老大!我回来啦!哈哈哈哈——!” 轰——地面塌陷。 黑雾也被挤得乱窜,傅思远脸上满是不虞和杀意,二人竟生生被乱石隔断,顾承宇身体腾空,往下直直坠去。 不好! 顾承宇一脚踩空。 这底下怎么是空的——啊!!! 远处的魔族众人面色呆滞:“……” “刚刚……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好像是个人?” “不对吧……我看着好像是条狗……” “不不不!是鸟!” 唯一看清的怜君不敢说话:“……” 我好像出现幻觉了。 我怎么看到一只鸟骑着一条狗还带着一个人在天上飞? 还砸穿了血煞阵? 我可能真该休息了。 “咳咳咳!” 顾承宇直直往下坠,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能运起灵力护体,尘土飞扬,少年把地面砸出一个大洞,他迅速爬出坑外,还没看清四周情形。 咻——Duang! 欧阳靖紧随其后:“痛痛痛!嗷嗷。” 接着是一头白毛狼兽四脚朝天地栽下来,压在欧阳靖身上。 最后是朱雀优雅地缓降,轻巧地落在顾承宇肩头,蹭蹭他的脸颊。 “铛铛——爹爹,我们回来啦。” 地下极为幽深,伸手不见五指,顾承宇指尖燃起赤霄真火,勉强能看清此地。 这似乎是一处地道,砖石陈旧,有些许开裂,少年左右环顾,东西南北各有延伸,但每条道都一眼望不到尽头,他一时拿不下主意。 欧阳靖扶着腰爬起:“老大,这是哪啊?” “我也不知道。” 顾承宇抬头往上看了看——什么也看不清。 傅思远和林琢呢? 他们二人没掉下来吗? 顾承宇用同心契感应了一番,能感应到傅思远在附近,便稍稍放心。 “靖啊,你回来的太是时候了!” 嘀嗒—— 嘀嗒—— 嘀嗒—— 林琢缓缓睁开眼,视线模糊了一瞬才逐渐聚焦。 微弱的光芒不知从何处渗入,映出四周潮湿的岩壁。他试着动了动,左肩的伤势已经愈合大半,但全身都昏沉得像是灌了铅,嗓音干涩无比。 待他看清四周环境,也不由得发愣,撑起身子。 这是哪儿? 地,地底? 可我记得……不是在山洞歇脚的吗? 傅思远靠坐在岩壁边,周身笼罩着一层低气压。 两人四目相对。 傅思远:“……” 林琢:“……” 顾师弟呢?楚师姐呢? 人呢??? 傅思远自闭中,忙着和识海里的自己对骂,完全没空管林琢怎么样。 林琢一个半伤员,砸下来的时候直接陷入昏迷,得亏是筑基期修士,身子骨硬才扛了下来。 “傅……傅师弟……这是何处?” 傅思远沉默。 “我们为何会在这里?” 傅思远不清楚不理解不明白。 傅思远只想知道他和承宇亲热的时候,天上为什么会有大炮砸下来。 同时,他还在纠结“傅思远”用自己的身体亲顾承宇到底算不算是傅思远亲的。 “傅思远”怎么突然就把本体的意识给压制了。 以及……他要怎么和承宇解释这件事。 “顾师弟和楚师姐他们还好吗?” 傅思远感应过顾承宇就在附近,但他发觉此处极为诡异,兜兜转转总会绕回原地。 别无他法,傅思远只能坐下重新理清思绪。 林琢:《关于我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在地底,而师弟师姐神秘失踪这件事》 顾承宇:《关于兄弟疑似入魔要玷污我,突然地震了这件事》 傅思远:《关于我正和心上人亲热,天上突然飞来大炮这件事》 欧阳靖:神兵天降这一块/. 第76章 弹道也是道,枪法也是法 魔族众人站在塌陷的洞口边缘,郁闷地往下看,百思不得其解。 “这底下为何是空的?” “纯阳之体可真难杀啊。” “左护法,现在该怎么办?” 其中一个魔族语气慌乱,惴惴不安:“他们到底死没死?” 冥苍咬咬牙:“他们跳了,我们也跳!其他人暂不提,但顾承宇必须死!” “否则,谁也没法活着回去见主上。” “怜君。”冥苍转头看向她,“你先跳。” 怜君优雅地翻了个白眼:“……” 老娘真是给你们脸了。 几个魔族接二连三地往下跳,而顾承宇已经带着欧阳靖在迷宫般的地底找出路。 “小靖……你这灵兽是什么情况?” 欧阳靖把白狼从地上撸起,把它晃醒:“老大,这个得问小朱啊。” “醒醒!醒醒!白哥别睡了。” 朱雀义正言辞:“大胆,混账小子,不许叫吾小朱,我乃朱雀!少一个字都不行。” “好好好,朱雀就朱雀吧。” 欧阳靖只当它又犯癔症。 白狼的身躯逐渐变小,化作巴掌大小,爬到欧阳靖身上。 “大狗狗!” “是~狼~” 酥麻低沉的男音入耳,顾承宇一个激灵,左顾右盼:“谁家水牛?” 朱雀解释道:“那天我们飞出去,落地的时候刚好砸进了狼群里,把头狼砸晕了,那个时候小白正在被头狼驱逐,阴差阳错竟救了它。” “我本以为小白单纯是开智的灵兽,没想到他已经口吐人言,离化形不远了。” 妖族普遍分为两种,一种是天生为妖,往往与家族聚居,与生俱来便具有化形的能力。 还有一种便是灵兽化形,在天玄大陆,能不能化形是判断妖族最直接的方法,开启灵智的灵兽可以通过机缘蜕变为妖。 顾承宇仔细打量了一番欧阳靖肩头的灵兽。 “你和它结契了?” “嗯!”欧阳靖点点头,“白哥说它毛色有异,被族人排挤驱赶,族群里没有一个懂他的兽,它孤独寂寞冷,想跟着我们。” 白狼点点头,嗓音低哑,情感充沛:“独自在顶峰中,冷风不断地吹过,我的寂寞,谁能明白我。” #AAA忧郁王子在地底 顾承宇观察了一番这头忧郁狼哥。 玄阶变异型啸天狼——欧阳靖这小子运气不错。 灵兽品阶并非固定,若是培养得当,说不定能进阶天阶。 “崽。” 顾承宇戳戳朱雀。 “怎么了呀爹爹?” “你觉不觉得这地方眼熟,你认识吗?” 朱雀的传承记忆已经觉醒,这底下若是什么遗迹之类的地方,它说不定会知晓。 二人刚刚兜兜转转,来回路过了同一处标记的地方,像是陷在鬼打墙里一般。 零零柒突然上线。 [喂喂喂!] [听的到吗?] [诶呀这个移动就是逊啊,下个月换联通的卡。] [前辈,前辈你回来了?你刚刚怎么回事?] [刚刚莫名其妙信号不好,没事没事,现在解决了] 顾承宇对着零零柒大吐苦水。 [前辈,刚刚阿帑失心疯似的对我上下其手,又亲又摸,你那有情道是不是有什么副作用?] [这个……这个……嘶,不好说,总之,你现在先出去,我再和你细说] 朱雀环顾四周。 “没印象了,这些地道很常见,又没什么壁画之类的,分不清是什么。” 顾承宇将欧阳靖护至身后,二人小心翼翼地选了一条道路往前走,只有脚步声在黑暗中回荡。 欧阳靖抓紧顾承宇,小声道:“老大,我,我怕鬼——这里好黑——你知道聊斋先生吗?我看过他好多话本。” “怕什么,有我在呢。” 他转身抱了一下欧阳靖,拍拍他的背,语气坚定。 “我心坦荡,行不由径,鬼神有何惧?” 走了大约半刻,终于有幽光映入眼帘,二人面前是一幅巨大的壁画,以及左右两条分叉路。 那壁画上满是霜雪,描绘着无垠的雪山,峰峦叠嶂,在皑皑白雪掩映下,似乎还有两具枯骨被掩盖。 少年觉得有些似曾相识,往前走两步,用掌心轻轻触碰那粗糙的壁画——没反应。 “老大,现在怎么办?” 顾承宇收回手,左点点,右点点,最后道:“男左女右!” “我们往左走。” 左侧甬道依然狭小黑暗,只可容纳一人通行。 顾承宇打头阵,以赤霄真火开路,朱雀殿后,欧阳靖被护在中间给他们加油打气。 “老大,你觉不觉越来越冷了?” 欧阳靖双手抱臂,打着哆嗦。 “冷?” 顾承宇听罢蹙眉,撤掉真火,发觉此处的寒气的确越来越重,但他本就阳气旺盛,这寒气于他而言是恰到好处,故没有察觉——难道走错了? 少年握紧小弟的手,将灵气带着体温传入他体内,欧阳靖顿时全身热意洋洋。 “还冷吗?” “不冷了不冷了。” 欧阳靖摇摇头,顾承宇接着说:“我们往里再走一刻,若是没有出路,便往回走。” “好好。” 哒哒哒。 “老大,你的手怎么变冷了。你别给我传灵力了。” 顾承宇疑惑。 “什么手?我不是早就松开了吗?” “什么?!” 欧阳靖视线下移,僵硬地往右手边看,顾承宇也照下去——那赫然是一截冻僵的青灰色断臂! “啊啊啊——!” 那断臂似乎被惊动,猛然撒开欧阳靖,咯吱咯吱往黑暗深处爬去。 “那是什么东西?” “僵,僵尸?” 顾承宇将赤霄真火化作火球飞滚出去,只见不远处立着密密麻麻的冰尸,骇人无比,它们身形僵硬,五官模糊,被亮光刺激,齐刷刷转过头。 “三。” “二。” “一。” “跑啊!!!” 二人在甬道里拔腿飞奔,零零柒突然大喊。 【二狗你跑什么?】 【你有枪啊!你的AK!】 顾承宇猛地刹住脚——对啊,老子有枪啊。 枪法也是法,弹道也是道,正所谓道法自然。 他转身,取枪,抬枪,扣动扳机,动作行云流水—— “突突突突突!” 子弹裹挟着灵火呼啸而出,冰尸在火力压制下碎裂,碎冰与腐肉四处飞溅。 管他活的死的。 有什么话和我的AK说去吧! 顾承宇直接就是一个火力全开,眼前一阵火光,什么也看不清,弹壳叮叮当当落在地上。 不消片刻,那些冰尸都被物理感化,只余一地残渣。 道法自燃,六根清净。 少年吹吹枪管——爽了。 不过子弹存量不容乐观,早知道多在阿帑身上薅点了。 已经跑出二里地的欧阳靖又跑回来:“老大!你这是什么?” “这个?”顾承宇抬抬枪,语重心长,“这叫真理。” 第77章 梅开n度 “走吧。” 顾承宇拿出AK,顿时有了底气——果然,一切恐惧都来源于火力不足。 二人顺利通过这处阴冷的通道,路上遇到的冰尸都被顾承宇赏了一颗子弹,露头就秒。 直到——又看到一幅壁画。 “嘶……怎么又是这个?” 眼前这幅巨大的壁画,与刚才那幅的构图如出一辙,两边同样是左右分叉路。 那壁画上是一片熊熊燃烧的火焰,中央两具焦黑尸骸紧紧相拥,骨骼在烈焰中融化交缠,直至被焚烧殆尽,狰狞而又无望,带着一股深刻而扭曲的执念。 诅咒,毁灭,重生——就是顾承宇感受到的。 “老大,这回怎么办?” 顾承宇“啧”了一声,抬起手又开始在两条路前轻点:“小公鸡点到谁,我就选谁——” 指尖悬在右方。 “右边!走。” 这次欧阳靖自告奋勇要走前边,顾承宇不放心,让朱雀在前面开路,变成了,朱雀,欧阳靖,顾承宇的顺序。 同样的甬道。 同样的距离。 走了莫约一里不到,欧阳靖扶住墙壁,额头满是细密汗珠,他转头道:“老大,好像有点热啊……” 顾承宇抬头看着深处隐隐跃动的红光,右手贴住石壁:“……” 很烫。 他心里咯噔一下。 不会吧,梅开二度? 深处火焰几乎成扑杀之势,汹汹奔来,就在那一霎,顾承宇将欧阳靖拽至身后,单手引起赤霄真火,与深处涌出的烈焰对冲。 热浪翻卷,照得一片通明! 顾承宇厉喝一声,屹立不倒,火光映在清俊的侧脸上,气势凌厉,欧阳靖被热风吹得睁不开眼,紧紧抱着少年的胳膊。 “朱雀!去——” 朱雀高声长鸣,飞入火海之中,烈焰未伤及它分毫,只给它的翎羽增添流光,只见它鸟喙一张,将火焰尽数纳入喉中。 “嗝。” 吸收了火焰的朱雀身形暴涨,却更加轻盈与柔软,每一片羽毛都染着烈红,周身还浮现流火般的碎星。 “好吃,嗝。” “爹爹!这个火还蛮好吃的诶。” 欧阳靖张大嘴,意识到自己看到了什么:“?” 靠! 朱雀? 这玩意难道真是朱雀?! “你,你真是朱雀?” 朱雀挺直胸膛,鸟脸上满是得意,斜睨着欧阳靖:“那当然,本尊坐不改姓,立不改名,朱雀是也。” 欧阳靖欲言又止,嘴唇嗫嚅,瞄一眼顾承宇,犹豫道:“那,那朱雀大人,你当时和云隐真人大战,你真的输了吗?” 朱雀:“……滚啊!愚蠢的人类修士不配和吾相提并论!” 二人一鸟未多做停留,继续往里走。 目之所及是第三幅壁画——这幅壁画完全是血色,刺目的红仿佛在流动般。画面中央,两缕绸缎般的骨骇一黑一白,如游鱼般交缠浮动,被翻涌的“血池”无声吞没。 这下不用想也知道,梅开三度了。 顾承宇双手叉腰,晃到左边又晃到右边,往里探探又缩回来。 “又是二选一……这下怎么办呢?” 欧阳靖也左转转,右转转,两次全都选到陷阱,实在是有点倒霉了。 少年双手抱臂:“靖啊,你觉得这幅画代表了什么?这一黑一白的……” “阴阳?生死?黑白无常?” 顾承宇若有所思。 霜雪,烈焰,血池…… 欧阳靖眼珠子一转,突然开悟。 “老大!”他突然抓住顾承宇的肩,“你平心而论,你更想走哪条路。” 顾承宇认真感受了一番,缓缓道:“左边……吧,嘶,我感觉左边是对的。” “好!那我们往右边走!” 顾承宇表情凝固:“嗯?” “老大,我发现了,每次你选的都有问题,那我们按照你的直觉反着走,一定能走出去!” 欧阳靖满脸认真,诚恳发言,头上仿佛顶着金光闪闪的前缀——“天才の顿悟”。 “你一直都很倒霉。” [二狗!] 零零柒狂笑。 [村里出天才了!哈哈哈哈!] 顾承宇指指自己,表情逐渐迷茫,小弟给他整的都不自信了:“靠谱吗?我怎么听着不太对呢。” “万一……”他试图挣扎,“万一是峰回路转……柳暗花明……置之死地而后生……” “好,老大!”欧阳靖目光坚定,“那我们再走一次左边,试验一下。” 二人走进左边甬道,这次还没走一里,就嗅到极为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腐烂的气息,顾承宇暗道不妙,不适地捂住唇。 “小靖,不用试了,里头不对劲,快出去。” 啪嗒啪嗒。 二人脚底黏着脓血一般的黏腻肉块,在地板上留下血肉模糊的印子。 前方的黑暗里,猩红血浪正翻涌而来!浪涛中伸出无数白骨手臂,指节抓挠着岩壁,如同索命阎罗。 两人狼狈扑出甬道的瞬间,血浪狠狠撞上一道无形屏障,不甘地翻腾片刻,最终缓缓退去,只在入口处留下几道黏稠血痕。 顾承宇原地喘息片刻,那腐臭味实在太冲,他胃里有些翻江倒海。 “走吧,靖,走右边这条。” 他们重新进入右边甬道,果然十分顺利,畅通无阻。 “这个……右边!” 欧阳靖二话不说,带着人往左走。 “我这次预感特别强烈,感觉这次像左边。” 欧阳靖没有半点犹豫往右拐。 他们就这样和顾承宇的直觉一路反着走,前路越来越明亮,聚起点点幽光,不再是纯粹的黑暗。 他们站在最后一幅壁画前,石壁两侧镶嵌着幽幽鬼火。 顾承宇看着那幅特殊的画,莫名感到一阵心慌,那壁画上只剩下一具……骸骨? 他分不清。 他分不清那人究竟是生是死,只看到那具骸骨独坐在中央,庙宇似地殿堂中——无数锁链环绕在周身,将他永远禁锢于此。 明明那画中人没有任何表情,少年却能感受到他极度的不甘,滔天的怨恨,如烈火烹油般的痛苦。 好孤独。 好痛苦。 我想见他。 为什么? 为什么?! 顾承宇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向右移,冥冥之中,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的名字——轻声细语,柔软缠绵。 “不知道为什么,我特别想进右边这条路。” 他喃喃道,抬腿往右走。 欧阳靖用力拖着自家老大的腰,拽着往左走。 “老大!你清醒一点!” 顾承宇狠咬了下舌尖,强行稳住心神,二人歪打正着,竟真的走出了这处诡异的迷宫,但入眼的是一片更寂寥更深沉的黑暗。 “靖,我好像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了老大?” “那些壁画的含义——”顾承宇异常冷静,“我们刚刚看过了十八幅壁画,最开始的霜雪,烈焰,血池,到后来的刀山,铜柱,油锅……以及最后的枉死城。” “这些画是十八层地狱的缩影,当赎罪的恶鬼走出十八层地狱后,他们会去哪?” 欧阳靖不假思索。 “奈何桥,入六道轮回。” 话音刚落,黑暗中,无数萤火骤然亮起——展现在他们眼前的,竟是一株盘踞整座地宫的巨树,枝干虽枯槁,但根部仍深深扎入地底,向上蔓延的枝桠密密麻麻地交错。 二人抬头向上看:“……” 足有百尺之高。 欧阳靖咽了口唾沫。 “老大,这是哪啊?” 第78章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在中洲,始终流传着鹿神的传说。 “鹿者,仙兽也,千年为苍鹿,又五百年为白鹿。” 那传说讲的是——久居山中的屠夫,与青梅竹马的心上人结亲,婚后恩爱非常,两年内接连诞下子女,这年深秋,妻子突发恶疾,儿女又染风寒,请遍四方郎中皆束手无策。 屠夫不知从哪听闻,山中有一神芝可治百病,便连夜上山搜寻。 他在山中跋涉了三天三夜,口干舌燥,精疲力尽却一无所获,屠夫跪在山岩上祈祷,愿用自己的性命换取妻儿平安。 翌日清晨,那被困在山中的屠夫却见得东方的山峰之间有一团紫气,细一看,竟是一只通体雪白,口含灵芝的神鹿,神鹿轻轻放下灵芝,飘然而去,隐入云霞中。 当日,屠夫便找回了下山之路,可妻儿皆已暴毙,屠夫哀痛不已,心中余留一线期望,将灵芝磨成药粉给妻儿服下,一夜后妻儿竟纷纷口中出气,起死回生! 东洲修士不以为意,常觉是寻常灵兽九色鹿,此灵兽性情温顺,喜独居,全身皆可入药,鹿茸更是大补之物,也许是中洲凡人恰巧遇上正歇息的九色鹿,杀害取其鹿茸入药,因心生愧疚才编排了这么一出鹿神的传说。 更何况起死回生,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奇闻! 夺舍重生还差不多。 顾承宇往前走两步,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四周环境,灵识缓缓铺开,提防着未知的危险。 朱雀张开双翼,徘徊在一块碎石前,这里实在是废弃太久,到处都是苔藓:“爹爹,看这边,也有壁画。” 顾承宇往左边的乱石堆走去,仰头细看,又轻盈地跳上碎裂的石柱。 “这是……”他伸手拂去石壁上的灰尘。 壁画已经斑驳,但仍能辨认出大致轮廓:白鹿立于山巅,口中衔着一株灵芝;旭日照耀,下方跪着几个模糊的人形;那云雾缭绕间隐约可见一个巨大的身影。 白鹿,灵芝,山神。 嘶……这似乎是个……救人的故事。 “我似乎在哪听说过,好熟悉。” 欧阳靖在乱石堆里扒拉,看到一块金光灿灿的石头,眼神发亮,塞进锦囊之中。 澄石,翡翠,黑曜石——他一个都分不清,但是没关系,全塞进兜里就没问题了。 在他的脚下,藤蔓无声移动。 “小靖,你过来看看这讲的什么。” “我不太确定……” “小靖?”顾承宇往后看,“欧阳靖!” 只见自家小弟被藤蔓五花大绑地倒吊在顶上,每根藤蔓都足足有碗口那么粗,欧阳靖什么反应都没有。 顾承宇拔剑欲砍,却发觉自己的手也被藤蔓缠住,脚踝一紧,腰身也附着越来越多的藤蔓。 少年召出赤霄真火,真火不断燃烧着藤蔓,可让他没想到的是藤蔓不退反进,发疯似地聚集缠绕,把他拖进树中。 “爹爹!”朱雀似乎看到了什么,化作流光回到顾承宇体内,“是自己人!” “别烧啦!” 顾承宇:“?” 最后一瞬,他看见壁画上的白鹿——流下一滴血泪。 少年被拖入树中,眼前最后一丝光亮消失。 [二……狗!] [又……卡……我信号!] [下次……换……电信……] [气死我了!] 顾承宇对零零柒的下线习以为常。 本来就不太靠谱,就不要强求了,他基本上把前辈当成捧哏来的。 偶尔逗逗还蛮有意思的。 那小玩意稀奇的嘞。 顾承宇一阵头晕目眩,再醒来时首先感到脸颊上湿漉的触感,他下意识伸手去摸,却陷进一阵柔软之中。 他睁大眼睛,和一双晶莹剔透的眼对视。 那双鹿眼澄澈得如同清泉一般,见之让人莫名心安。 “……你好?” 巨鹿闻言后退半步,顾承宇这才看清它的全貌——这是一只无比漂亮,称得上圣洁的鹿,四肢修长匀称,毛色雪白得如同霜玉,鹿角的形态奇特,还有朵朵带着微光的花缠绕其上。 朱雀又从少年体内蹿出,欢快地鸣叫。 “呦呦!呦呦!好久不见!” “呦呦?”少年有些迟疑。 朱雀立刻解释:“呦呦是它的名字,它是九曜圣鹿!” “呦呦不喜欢见人,经常神出鬼没的,我们当初想找它可费劲了!” 巨鹿轻轻打了个响鼻,眼中闪过温和的笑意,羞怯似地低头。 “九曜圣鹿……我似乎从没有听闻过九曜圣鹿?” “因为呦呦也不算是灵兽——它掌管万物生灵,是天地法则的守卫者,所到之处会幻化白鹿分身,东洲的九色鹿就是呦呦灵力所繁衍出的生灵。” 顾承宇起身,看着圣鹿踱步朝他走来,轻盈的步伐绽开一束束莲花,它温顺地低下头,示意少年将手放上。 “灵力还能繁衍生灵?”顾承宇大为惊异。 “你不就是一个例子嘛~爹爹你是我生的呀。” 顾承宇欲言又止:“……” 算了算了,朱雀没读过书,别和文盲计较。 圣鹿低头轻蹭顾承宇的手心,喉间发出低柔的鸣叫。 朱雀及时翻译。 “呦呦说要和你结契。” 顾承宇受宠若惊:“它,它想做我的灵兽?” 朱雀仰头叽叽喳喳,圣鹿又低低叫了两声。 “它说……它在等你。” “嗯?”朱雀歪头,“爹爹,你们认识?” 少年不解:“不认识。” “总之它说它已经等了你好久了,爹爹你快结契吧!这样呦呦平常就能陪我玩啦,我一只兽很无聊的。” 顾承宇点头,摸摸圣鹿柔软的毛,虽然不知道契约九曜圣鹿有什么用,但听起来很高级的样子。 他默念契誓。 天地为鉴,日月为盟。 以吾之意,契汝之魂。 誓言落下,九曜圣鹿化作流光没入顾承宇丹田。 脑中响起一道不辨男女的童音,清脆稚嫩。 “你,你好……我,我是……呦呦。” 朱雀也欢快地化作流光回归丹田。 “呦呦呦呦!太好啦太好啦!这是灵珠……不对,你应该早就知道了,你也可以叫他爹爹啦。” “爹……爹?”呦呦的语气带着雀跃,“可,可以嘛?我,我喜欢爹爹。” 未婚未育膝下五子的顾承宇迷之微笑:“可以的可以的……” 第79章 十步之内,必有解药 “呦呦……你为什么说在等我?” 脑海中的声音突然沉默,片刻后传来细微的抽泣。 “唔……不,不能说。”呦呦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愧疚,“对,对不起……呜呜……” “不哭不哭!我不问了!” 顾承宇连连摆手,立刻转移话题。 “呦呦,我要怎么从这里出去?” 少年面前裂开一道水镜似的出口,他指尖轻触,泛起圈圈波澜,迈步走出,却发觉眼前景致全然不同。 一只白色蝴蝶擦肩而过。 生机勃勃,枯木逢春。 原本死气沉沉的巨树此刻枝繁叶茂,焕然一新,翠绿满地,清新之气扑面而来,直叫人感到分外畅快。 欧阳靖正躺在藤蔓吊床上,睡得正香。 “爹……娘……我成仙了……” 欧阳靖迷糊地呢喃:“睡的好舒服啊……啊……老大你怎么在我房间……” 顾承宇:“……” “老大……我之前看到……每天晚上……” 傅大哥进你房间啊。 后面一串话顾承宇都没听清,咕噜咕噜地一团。 顾承宇清清嗓子:“政事堂发灵石了!先到先得,手慢无!只限前一百名!” “哪里?哪里?哪里!”欧阳靖顿时精神抖擞,待看清眼前一切,顿时大为惊异,“啊——这里怎么变成这样了?” “老大,这里发生了什么?” 白狼从他肩上跳下,体型变大,驮着欧阳靖落地,在柔软的草坪里打了个滚,惊起许多泛着微光的蝴蝶。 “这里……好漂亮啊。” 萤火虫闪着碎光,各色蝴蝶落在枝干上,无数流光汇聚于此,美不胜收。 顾承宇也感叹着,张开右手,一片洁白的花瓣落于掌心,他余光瞥见那一丛丛深黑的小花,笑容一滞——鬼郁兰? 少年立刻屏息,点中欧阳靖穴道。 下一瞬,鬼郁兰便喷出一团团黑色孢子,那些孢子极轻,如同迷雾般散落在空气之中。 “小靖,别吸气,这雾气有毒,把你的灵兽收回体内。” 顾承宇环顾四周——鬼郁兰的孢子有奇毒,轻则神志不清,重则肠穿肚烂,更有甚者直接暴毙,但这种毒物,十步之内,必有解药。 他细细搜寻一番,果然在不起眼的角落里找到了三颗龙果。 粗略估算,服下大约二两重的一颗龙果,可以暂时抵消鬼郁兰孢子的毒效,但只能做应急之用。 二人服下果子后,便能自如呼吸。 [喂喂喂!] [听到到吗?] [这什么破信号,我不是5G吗?更高更快更强啊。] [我靠,这又哪啊,凭借我多年看套路文的经验,你又拿到新机缘了?] 顾承宇点点头。 [啧,我就说嘛,绝处又逢生,机缘送上门。] 一人一统还没耍几句嘴皮子。 只听轰隆一声巨响,碎石飞溅。 队友闪亮登场。 “咳咳咳……”顾承宇用右手扇着灰尘,眯眼终于看清他们是怎么进来的,傅思远和林琢竟生生在岩壁上轰出个大洞。 好家伙,根本不走寻常路啊。 “承宇!” “顾师弟!” 欧阳靖大喊:“傅大哥,林师兄!先别过来!你们别过——来——” 可惜已经为时已晚。 傅思远刚迈出两步就猛地捂住心口,脸色瞬间惨白,整个人摇摇欲坠。林琢更是一个踉跄,直接单膝跪地,呼吸急促。 “这,这气……这气有毒!” 顾承宇和欧阳靖一人扶一个,将二人拖到角落。 “我说你们跑这么快干什么?” 傅思远虚弱地往顾承宇怀里靠,气若游丝:“承……承宇……” 林琢面色发青,胸闷气短。 欧阳靖大叫:“林师兄别睡啊!别睡!” 顾承宇看着手里仅剩的一颗龙果,左右为难,欧阳靖也急得不行。 “老大,怎么办?这果子只有一颗了……我,我再去找找!” 傅思远倚在顾承宇怀中,靠进少年脖颈,声线颤抖,指尖冰凉,像蛇一般缓缓滑入少年掌心,二人十指相扣:“承宇,抱,抱歉……那时……并非……我本意……” 【你撒谎!】 “傅思远”疯狂叫嚣。 【就要亲承宇!就要亲承宇!】 “你别说话了!” 顾承宇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手心手背都是肉。 欧阳靖囫囵搜寻一番,匆匆赶回:“老大,没有龙果了!” 傅思远剧烈咳嗽,少年只能把他搂得更紧:“承,承宇,救林师兄吧……我,咳咳咳咳!我没什么大不了的。” 【才怪】 【姓林的怎么还不死。】 林琢一动不动,呼吸微弱。 “看来——只能用出那招了。” 顾承宇眼一闭,没想到当初在药王谷学的损招现在能派上用场。 “兄弟们听我说!我略通岐黄之术!” “直肠给药的效果是口服的两倍!” 傅思远“哇啦”一声呕出一口黑血,从衣襟里拿出素白帕子,慢条斯理地拭净唇角,神情平静,连衣角都没染上半分秽物。 他本来就没中毒。 “我好了。” “我没事。” 欧阳靖疯狂晃动林琢:“老大!林师兄好像有点死了,你快救救他。” 零零柒幽幽道。 [林琢秘境遇上你们,前半生的罪孽也是消得一干二净了] 顾承宇示意欧阳靖捏住林琢下颚,自己则将龙果的汁液尽数挤入林琢口中。 不出一刻,林琢气息恢复如常,睁眼就见两位师弟满眼紧张,神色关切。 “林师兄!你没死真是太好了!”欧阳靖双手合十,“千万别死,不然我们没法和闻人长老交代啊!” 林琢想起这一路以来的经历,沉默望天,两眼空洞:“……” 父亲,母亲,师尊…… 儿子真的受苦了。 他前半生顺风顺水,原来报应在这啊。 另一边的傅思远嘴上说着没事,却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倚在顾承宇肩头,指尖无趣地把玩着少年腰间的剑穗。 “阿帑,你真的没事吗?”顾承宇担忧地执着他的手,左看右看,“不要硬撑啊。” 傅思远顺势握住他的手,轻轻摇头,贴在脸颊上:“无妨……只是有些乏力。” 【装,继续装。】 【哼。】 少年心想不能耽搁,得赶紧出去。 “呦呦,你这地宫有别的出口吗?” “爹,爹爹,有的……” 翠绿流光自各处流转汇聚,逐渐交织形成六张流光溢彩的水镜,每一面都展现着秘境之中不同的景象。 顾承宇眼尖地锁定一面水镜——风中摇曳着一大片艳红糜丽的花朵。 正是情花。 太好了! 花仙子我来啦,我来保护你! ……不对,顾承宇突然想起,他好像忘了个人。 怜君师姐呢?! 第80章 你们身上肯定有脏东西! 冥苍双手抱臂,对着两道分岔路口沉思。 身侧一名魔族小心翼翼道。 “左护法,我们现在往哪走?” 冥苍深吸一口气,左嗅嗅右嗅嗅,他对纯阳之体那种令人作呕的纯净气息格外敏感。 “左边”他斩钉截铁,“左边有纯阳之体的味道。” 一行人走进左边甬道,然后一阵鸡飞狗跳。 “这是何物?” “怎会有咒尸在此!” “左护法——救我呃呃呃——” 青黑的尸群前仆后继地攻击着出现的活物,他们身上的碎肉松垮,就像是一坨坨肉渣重新拼出组装好的一般。 冥苍眼中闪过一丝恼怒,掌心凝聚起浓稠的黑色魔气。 “废物!” 他低吼一声,竟用魔气将那名被咬的魔族推向咒尸群更深处,以他为肉盾开路。 “继续前进!不许停!” “左——” 啃食声、撕扯声、骨骼碎裂声在甬道中回荡。冥苍面不改色地踏过血泊,一路推进。 “咒尸因怨念而生,这地宫中有何物?居然能感染如此之多的咒尸。” “咒尸的状态取决于怨者的意愿,那人与雪相关。” “快出去——咒尸是杀不死的,只能一时打碎。” 好不容易冲出甬道,冥苍又嗅嗅空气中纯阳之体的气息:“这次是右边!” “那小子一定在右边!” 然而这群魔族显然没料到,跟着顾承宇走能有多倒霉。 炽热的火焰从深处喷涌而出。 “火!是火!好痛啊啊啊啊啊!” 魔族天生畏火,至纯至烈之物是他们的克星,这也是为何他们必须将纯阳之体赶尽杀绝,只要有纯阳之体在一日,他们就一日不能安心。 冥苍狼狈地冲出火焰区域,黑袍边缘已被烧得焦黑。他回头望去,只见怜君和剩下的几名魔族都有着不同程度的烧伤。 他深吸一口气:“这,这里,这里到底……” 怜君厉呵一声:“冥苍,你会不会指路?” “怎么?难道你来?” “左……左护法,要不……要不我们反,反着走试试?您……您的……也不定准……” “大胆!怎敢质疑左护法的决断!” 冥苍沉默片刻:“吾的确……也许是此处有异,影响了吾的判断。” “那我们反着走试试。”冥苍嗅着空气中顾承宇的气息,有些奇怪。 此处两条道都有同样的气息啊。 冥苍想了想——带头进了气息薄弱的那一条。 …… “咳!”冥苍满身狼狈地捂住胸口,浑身一抖,刀片嗖嗖往下落,“这里……这里……这里究竟是……什么鬼地方咳咳咳!” “左护法,你还好吗?!” 冥苍突然仰头长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怜君:“……”终于疯了吗? 男人满脸狰狞,掐住最近的下属:“你们身上肯定有脏东西!否则我们怎么会这么倒霉!” 冥苍双手大张,黑气四溢,将几个下属全都卷入口中,身躯开始膨胀,肌肉隆起,骨骼变形,转眼变的似人非人,似兽非兽,双目赤红。 工作压力太大,同事入口即化。 只听轰隆一声,他一拳打碎岩壁,魔气将墙体腐蚀出大洞。 砰砰砰——! 顾承宇眼看着墙壁上又被开了一个大洞……什么情况? 几人对视一眼,只见楚怜君从洞中走出。 “楚师姐!” 顾承宇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楚怜君身后跟着一头长相畸形的怪物。 那怪物口吐人言:“哈哈哈,顾承宇,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 楚怜君右手一挥,恢复了原本样貌。 顾承宇:“你!楚师姐——” 怜君垂眸笑笑:“真是抱歉了阿宇,从来没有什么楚怜君,只是怜君而已。” 那怪物猛吸一口气,准备咆哮,然后发觉不对。 顾承宇挠头,嘿嘿一笑:“忘了提醒你们了,这里的空气有毒……” 冥苍:“……” 怜君:“……” 少年向前一步,挡在众人身前。 那怪物暴怒大吼:“既然我冥苍今日注定要死在这里,那我必定要拉着你一起死!为我魔族的大业!” “啊——!” 顾承宇叹一声气。 和平一点不好吗?为什么都要杀我呢? 能不能让世界多一点爱。 搞不清楚实力的差距,就要在我面前班门弄斧。 少年拿出AK,上膛,一顿扫射。 冥苍庞大的身躯极为显眼,被打得千疮百孔,黑血喷溅,中弹后血流不止,怜君拔剑而来,顾承宇也提剑回击。 “这是什么邪物!竟有如此古怪的能力!呃——” 怜君感受到顾承宇的灵力波动,瞳孔骤缩:“你竟是金丹期修士?” 顾承宇只是对着同伴道:“别过来!” 话音刚落,无数细线状的赤霄真火铺天盖地罩下,魔族触之便觉炽热难耐,冥苍被火线瞬间分割为黑雾,怒号着灰飞烟灭。 怜君却安然无恙,红线只是限制了她的动作。 [二狗快发动嘴炮技能啊] [生死攸关时刻,她又是你的“道侣”之一,你是主角一定能感化她的!] “师姐!你为何要这样?”少年声线颤抖,“原来那日——你竟是要置我于死地吗?” 怜君冷笑,眼中闪过一丝痛心:“东洲修士灭我族类,刨我族人妖丹,怜君此生唯一的夙愿便是杀尽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二狗!她动摇了,继续劝,继续劝,用你的脑子好好想想!] “师姐!这其中必然有什么误会……”顾承宇急道,“东洲修士从无借妖丹修炼的秘法,更何况人妖两族百年间互不干涉,井水不犯河水……” “住口!”怜君满眼痛苦,厉呵一声,“够了!别说了!既已到了这一步,便是不死不休!” 顾承宇提剑格挡她的剑招,只守不攻,处处受限:“师姐!那邪功分明是魔族所用!否则你这么些年——可有找到那些凶手!” “不可能……不可能……你在骗我!” 怜君咬牙,剑势越发凌厉,少年迫不得还手,一掌击中她胸口:“师姐!不……怜君,你……” 怜君后退两步,双眸流下血泪:“族人已死,是非对错我已无心分辨。” “这些年,我所做的一切,都已是罪孽深重……” “承宇,对不起。” 当啷——配剑落地。 女子神色戚戚。 “我不敢,我不敢信你……” “爹,娘,阿姊阿弟——我是……罪人吗?” 强大的灵压席卷地宫,少年耳中嗡鸣——怜君,自爆神魂了。 “怜君!!!” 惊天动地的爆炸声中,九曜圣鹿的虚影昂首长鸣,翠绿灵光如伞般护住众人,柔和而温暖。待尘雾散尽,唯有一颗青莲子静静躺在顾承宇掌心。 第81章 重见天日 [叮——] [任务:缘错] [任务进度:已完成] 顾承宇垂眸,将莲子放入锦囊之中。 [承宇啊,别伤心,好歹任务完成了啊] [我这算……感化她了吗?] 零零柒小声嘟囔。 [……天道说物理感化也算感化。] 少年轻笑一声,心中却对所谓的天命产生了怀疑。 在天道眼里——我们究竟算什么呢? 是书下的人物,还是盘中的棋子……可顾承宇感受到的,不都是活生生的人吗? 天道要我走剧情,究竟是为了什么? [别伤心,她不是还留了颗种子给你吗,你到时候去南洲找个湖边种上] [自爆神魂原本是魂飞魄散的,看来你的新灵兽出手了啊] “老大!” “承宇!” 欧阳靖和傅思远同时冲上前,一个咋咋呼呼地绕着顾承宇转圈,一个直接扣住他的手腕上下检查。 傅思远:“刚刚那是怎么一回事?” “老大,我刚刚看见了一头鹿的影子?” 林琢缓缓站起,望向顾承宇:“顾师弟,此次历练结束,我会和师尊禀明实情,不论是楚怜君还是你的修为。” 少年摆手:“此地不宜久留,出去细说。” 几人踏入水镜,眼前骤然一亮——久违的天光刺得人眼眶发热。 阳光斜斜照在少年脸上,将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连睫毛上都染着些许暖金。 “总算是重见天日了……”欧阳靖揉着肚子,“这地底下走来走去,弄得和倒斗似的。” “对了!我们还见到了僵尸,你们见到没有?还有一堆古怪的画,真是渗人。” 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枯萎花田。 焦黄的花茎耷拉着,花苞干瘪低垂,也无绿叶,只光秃秃的一根花茎。微风拂过,只有一阵过于甜腻的腐烂气息。 顾承宇:“?” 我没走错吧? [没有没有,我刚刚特意看过了,可能这情花开起来有特定条件!比如特定时间,特定天气之类的。] 少年左右环顾,前方这花田无边无际,水镜在几人通过后便消失不见,他找了块草坪暂做歇息——离这片情花田远些。 欧阳靖从锦囊里掏出一块饼,在几人眼前晃了晃:“饿死我了,还好带了饼,你们吃不?” 几人默契摇头,林琢退后半步,他虽没完全辟谷,但尤为不喜这些五谷杂粮,尤其是油腻荤腥味重的。 “那好吧。”欧阳靖可惜地摇摇头,两三口就啃完一张饼,含糊道,“对了!林师兄,傅大哥,你们还不知道我有新灵兽了吧?” 流光闪过。 白狼嗷呜一声出现,嗓音低哑:“你~们~好~” 林琢:“……” 傅思远:“……” “酷不酷?是不是威风凛凛,霸气外露,气宇轩昂,顶天立地!简直是狼王在世!” 白狼长啸:“嗷呜——” 林琢:“……小靖,你高兴就好。” 傅思远:“……”难评。 “你们这是什么表情啊?林师兄!”欧阳靖拉起白狼的耳朵,“看我白哥这双耳朵,不大不小,无比机警,再看这扎实的后腿,肌肉流畅有力,最后看看尾巴,这毛发,这光泽,这眼睛……” 趁欧阳靖在骚扰林琢,顾承宇把傅思远拉到一边。 “阿帑。” 傅思远垂头不语:“……”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都怪“傅思远”。 顾承宇蹙着眉,那双常含着笑意的眼中满是忧虑:“你那日是怎么了?双眼发红,我说什么也不听,我从未见过你那副魔怔模样……” 【快点,和卿卿介绍一下我。】 傅思远沉吟片刻,眼神盯住顾承宇的唇,喉咙发紧:“承宇,其实那是……我的心魔。” 【你找死?谁是心魔,那种劣等玩意?心魔给吾提鞋都不配!】 傅思远坚定道:“对,就是心魔。” 顾承宇大惊,神色骤变,往林琢那边看看,压低声音:“你怎么会生了心魔?若是……若是叫人发现……必定……” 少年想到了什么,目光炯炯,仿佛下定某种决心:“阿帑,你放心,此事我绝不会说出去,我一定会找出除掉心魔的方法。” “但要你答应我。”顾承宇仰头,微风吹过他的发,发间红绳轻晃,“不要伤及无辜,控制住你的心魔好吗?” 【想亲……】 脑中的声音变得甜腻,傅思远也同样想着——想亲。 想咬他的喉结。 想吻他的耳垂。 顾承宇似是怕傅思远不安,右手相握,力道加重:“你放心,我绝不会因为你生了心魔而对你心生嫌隙!” “你是我除了家人之外,最重要最重要的人。”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卿卿怎么这么乖呐,怎么这么可爱……】 傅思远轻轻点头,再也忍不住将顾承宇进怀里,得意地回怼。 【滚,你也配?承宇这些话分明是对我说的】 “傅思远”被刺激得又开始疯狂咒骂,傅思远满意地蹭蹭顾承宇的脖颈,眉眼放松缱绻。 真痛快。 “对了……承宇,若我双目泛红,那必定是心魔上身,心魔危险,你切勿靠近他。” 顾承宇忧心忡忡,含糊应下。 “老大!老大——!” 欧阳靖探头,见那两人搂抱在一块,默默转身,林琢欲言又止。 “欧阳师弟,顾师弟和傅师弟一直都这样吗?” 欧阳靖嘿嘿一笑:“他们是一对啊。” 林琢一顿:“一,一对?” 欧阳靖:“对啊对啊,林师兄你没看出来吗?傅大哥眼神,啧啧,都拉丝的……” 林琢大彻大悟——怪不得傅师弟看我的眼神和看什么似的,原来如此。 他不禁陷入沉思,像顾师弟这般的人物,确实得看紧些,出门一遭,得惹多少桃花啊。 而且……顾师弟看起来好像更喜欢女子一点。 林琢犹豫了一下:“那你是……” 欧阳靖从怀里掏出一本《清逍韵事桃花债·卷三》,露齿一笑,冲林琢挑眉,拍着胸脯:“爱情保安。” 林琢倒吸一口凉气:“……” 欧阳师弟怎么会有这本书,他先前在师尊案头上瞥见过——其中内容简直不堪入目。 我们玄月宗好像完蛋了,这里还有正常人吗? 林琢两眼一黑看不见宗门的未来。 第82章 蛊人 前世,无妄城。 殿内熏香混着浓浓酒气,靡靡之音乱耳,数颗莹润宝珠随意散落于柔软的大红地毡,映得满室生辉,傅乾原斜倚软榻,怀里搂着衣衫半褪的美人,这殿内种种陈设皆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城主,那孩子并非纯阴之体,只是有一半妖族血脉,若要硬生生改造为蛊人,怕是极为凶险。” 傅乾原嗤笑一声,仰头灌了口酒,逗弄着娇宠:“美人,你来说说,本座此举,错否?” 美人眼波流转,红唇轻启:“城主雄才大略,岂是奴家能妄议的?城主的决断,自然不会有错。” 傅乾原语气含笑,眼底却一片寒凉:“本座这是为他好。” “蛊人一旦炼成,便是百毒不侵,万蛊之王——他若是能抗下,便是天大的造化。” “若是熬不过……”男子忽地砸碎手中酒樽,“一条贱命罢了,不配叫本座费心。” 属下闻言颔首。 “主上英明,要炼蛊人,首先必得废去其全身经脉,其次要将他与毒蛇毒蝎等六毒关在蛊窟中七七四十九日,不供任何吃食。” “最后,将他投入万蛊窟中,受蛊虫啃食,待蛊虫钻入皮肉血液,二者彻底相融为一时,便炼成了蛊人。” “蛊人既是见血封喉的天下第一奇毒,也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天下第一奇药啊。” 傅乾原起身,抚掌大笑:“果真如此?妙哉妙哉!快下去办!那孩子是个硬骨头。” “洛桑,你从南洲远道而来,本座信你,你可别叫本座失望啊。” 洛桑低头行礼,一身南洲装束,眼中划过讥诮:“洛某承蒙城主厚爱,但蛊人能否炼成,还需天时地利人和。” “本座等不得了!”傅乾原神情阴鸷,神经质地大吼。 如今他修为停滞不前,却算出寿元将尽,他还没享尽这世间荣华,怎能甘心? 对他而言,炼制蛊人不过是场残忍却必要的仪式——过程再惨绝人寰又如何?他需要的,不过是一具天赋极佳、年轻鲜活、又足够特殊的躯体罢了。 至于那小杂种会不会痛?会不会死? 呵,只是他的命罢了。 洛桑笑而不语。 那孩子的命格本不特殊,可一旦炼成蛊人,便会硬生生被扭转成全阴之体——寒气蚀骨,手脚冰凉不过是最表浅的危害。 待到寒气彻底侵入五脏六腑…… 每时每刻都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不过他懒得和傅乾原说道,这人脑中被财色侵占,十足十的酒囊饭袋,若无那位城主夫人,早便被踢下城主之位了。 二人也不过是互惠互利的交易罢了。 药王谷容不下他,他自有别的去路。 …… “阿帑,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顾承宇的指尖刚触到傅思远的手腕,就被那冰凉的体温一惊,他转而握住那人手腕,想要用自己掌心的温度将其捂热。 傅思远摇头,抿紧苍白的唇,怯怯缩手,生怕自己极低的体温冻到顾承宇。 “别,别,会冷的……” 顾承宇伸手摸了几下,发觉这人不仅手脚冰凉,连脖颈,胸口,小腹全身都是一片寒凉。 “你冷怎么也不说呢,不要自己撑着。” 少年翻身下床,把门窗严丝合缝地关上,又把缝缝补补的被子往傅思远身上匀了匀,掖紧被角,最后才钻回被窝。 “你伤口上的药都换了吗?” 那人声音沙哑,隐于黑暗之中,顾承宇先前找了些药给他服下,傅思远被严重损毁的嗓子可以发出沙哑含糊的声音。 “……还,还没。” 顾承宇上手摸摸他脸上粗糙刺目的伤疤,像是凹凸不平的树皮——少年并不知晓这人过去经历了什么,全身竟有九成是密密麻麻的狰狞伤疤。 这得多痛啊。 傅思远想往顾承宇身边蹭蹭又顿时僵住,小声道:“不,不痛了。” “不用换药。” “早就好了。” 黑暗寂静的冬夜,顾承宇弯弯眼眸,声音放缓:“等我变强了,我给你买最好的肌骨丹,师姐们说,这丹药祛痕淡疤可好用了。” “不……我,我丑……” “谁说的,我们阿帑的眼睛可好看了。”顾承宇轻点傅思远的眼尾,如蜻蜓点水,“一定会生的像我一样玉树临风,英俊帅气!” 两个小少年缩在被窝里,听着夜风呼啸,顾承宇叽里咕噜地说着门派内的见闻,时喜时怒,傅思远偶尔点头应声。 一刻后,顾承宇又默默握住傅思远的手,眉头紧蹙:“奇怪……怎么还是这么冰。” 傅思远急忙缩回手,结结巴巴,生怕顾承宇生气:“对,对不起,我……我热不起来。” 少年突然坐起身,利落脱下衣物,然后把傅思远贴紧搂进怀里,热度透过皮肤源源不断地传递过去,像一团火,灼得他溃烂的皮囊都发痛。 顾承宇声音带笑,温柔又随和:“好啦好啦,这样就热了,我小时候我阿嬷就是这样抱着我的。” 傅思远僵着身子不敢动,生怕自己粗糙丑陋的皮肤会磨疼对方,他那么恶心,那么丑陋:“对不起……” 这句话从破锣似的嗓子挤出,难听得令人发笑。 “干嘛说这个?”顾承宇拍拍傅思远的背,像是在哄小孩,“快睡吧,晚安。” 多残忍啊。 傅思远呼吸着对方身上的清香。 他的爱意在寂静的夜中如同野草疯长,他的怨恨如同附骨之疽滋生。 他真的好恨——恨自己的出身,恨所谓父亲的心狠,恨自己丑陋的皮囊,恨自己卑贱的身份…… 他也恨顾承宇。 顾承宇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好,为什么? 待夜深了,傅思远抬起头,在黑暗中凝视顾承宇熟睡的脸,不知凝视了多久,才小心翼翼地把一个极轻极轻的吻落在心上人嘴角。 生怕亵渎了般。 他的理智逐渐滑入深渊,自卑却又反复敲打着心脏。 傅思远希望能在这具温暖的身体上留下属于自己的印记——用牙齿,用指甲,用舌头,用一切肮脏黏腻的手段。 可他不配。 无论如何都不配。 第83章 大小姐驾到,通通闪开! “阿帑,你不舒服吗?” 顾承宇将手靠在傅思远额头上,有掌下肌肤如块寒玉:“很冰……” 傅思远面色苍白,小声喃喃:“承宇,我冷。” 顾承宇拉起他的手,灵力在经脉中流转,化作汩汩暖流渡过去。 “好些没?” 傅思远轻轻靠在少年肩头:“……” “老大!你快过来看看,那片花好像活了?” 顾承宇立即打起精神,欲循着声音过去,衣袖被轻轻一拉,就见傅思远眼巴巴盯着他。 “别走……” 少年拿出水囊,用灵力蒸热,塞进傅思远手中:“多喝热水。” 随即起身离开。 几人重见天日后,迅速转移了阵地。新据点临近水源,距离那片情花田五里远——这个距离足够安全,又不会错过可能的“偶遇”。 他们不知在地底过了多久,秘境中又剩多少玄月宗弟子,总之苟住就对了,如今怜君已死……宗门内想必是炸开了锅。 也不知那魔族是如何偷天换日的,缥缈宗竟察觉不了弟子已换了个芯子吗? 那东洲的宗门之内,已经藏下多少棋子? 玄月宗内——会不会也有魔族? 顾承宇一直在等花芷柔出现。 九霄秘境广袤无垠,谁知道情花田是不是只有这一处? 但他必须赌——赌天道那双无形的大手,会把人推到该去的地方。 赌狗赌狗,赌到最后应有尽有。 “老大,这些花是什么花?你认得吗?” 正如欧阳靖所说,这片花海开始复苏,虽然花苞紧闭,但处处弥漫着奇异的甜香,不知何时便会绽放。 顾承宇拍开欧阳靖的手:“小孩子家家的,不用知道,离这些花远点。” “老大,我已经十六岁了!我才不是小孩子。” “行行行,你还是去找点灵草之类的吧,别被鬼哭藤又绑起来了,我昨晚找你半天,结果居然在我头顶。” 欧阳靖不服气地嘟囔:“谁让这边灵兽灵草实在太多了,我真的分不清嘛,那林师兄昨晚还被獠刺猪给创进河里了,你怎么不说他。” 顾承宇挑眉,弹了弹欧阳靖的额头:“长本事了,还学会顶嘴了?” 在二人身后不远处,尾随而来的傅思远若有所思地拾起一朵凋落的情花,不置一词。 目光长久地落在心上人身上。 【你想知道这些花是什么吗?】 【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的交易?】 傅思远的手指猛地收紧,花瓣在他掌心碎成几瓣。 顾承宇正和欧阳靖扯七扯八,天上突然落下一阵粉色花雨。 少年伸手去接,花瓣落在掌心即刻化作点点荧光消散。 欧阳靖左右环顾:“哪来的粉色花瓣?” 天边远远传来一句。 “大小姐驾到!通通闪开!” 在二人近乎呆滞的目光下,一架极为华丽的金色轿撵从天际划过,那轿撵样式奇特,大体呈金粉色,雕有龙凤呈祥纹样,四角皆悬挂铃铛,亦有流苏与珍珠点缀,所过之处花瓣纷飞,仙乐阵阵。 “……”顾承宇揉揉眼睛,再抬头看。 又是一声—— “大小姐驾到!通通闪开!” 天边紫云翻涌,两个不知哪门哪派的修士拦住了轿辇的去路。 一人手持折扇:“听闻绮罗楼的花仙子是这天玄大陆的第一美人,何不让我们兄弟二人……一睹芳容?” “大胆!胆敢对大小姐不敬!” 轿中飞出两名侍女,身姿飘逸,一人抱琴右手一拨,便是几道月牙状的音刃,一人抱琵琶,轻拢慢捻,周身带起一轮轮符篆似的纹路,几人大打出手。 顾承宇连忙拉着欧阳靖躲到石头后面。 “老大,我们不上去帮忙吗?” 少年低声道:“你再看看。” 欧阳靖探出半个脑袋,瞪大眼睛——只见那音刃和山峦相接,生生削掉半个山头,激起漫天烟尘!而拦路修士身形鬼魅,扇面轻启,竟能扭转音刃的方向。 “他们修为远在我们之上。” “那怎么办?花仙子有危险!” “靖啊,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遇到这样的情况要怎么办吗?” “逃跑?” “错啦——是偷袭!” 顾承宇正准备架起AK瞄准天上斗法的修士,却发觉根本不用自己动手,那两侍女已经将拦路的散修打得毫无还手之地。 少年一愣。 [前辈,你看出花仙子身边那两个侍女是何修为?] [呃——两个化神后期] 顾承宇摸头,他记得九霄秘境的禁制,最低练气期修士,最高化神期修士可入。 这两位前辈都是化神期修士,足以见得萧阁主有多重视花芷柔。 [……前辈,我有个小小的问题。] [你说呗。] [原来的剧情里,花仙子中了情花毒,我以身解毒对吗?] [对啊对啊!] [那萧阁主是……怎么放过我的?] 零零柒静了一瞬。 [其实他没有放过你。] [他把你打成了折叠屏。] [三折叠,怎么折都有面。] [花芷柔以性命为你求情,萧阁主才成全了你们这对野鸳鸯] 顾承宇:“……” 《三折叠》 《怎么折都有面》 认真的吗? 少年捂住头——萧阁主打人应该不打脸吧,我这么帅,不能毁容了啊。 我,我还是离花仙子远一点,做个隐形守卫者比较好。 [你换位思考一下啦,你想想看,朱雀出去玩了两天,然后带回来一个哪哪你都看不上的秃毛山鸡,还说“爹爹呀,他才不是什么穷小子~”你怎么想?] 顾承宇不假思索。 [一拳干爆世界] [那不就得了] 那散修突然调转方向,一掌轰碎轿辇,花芷柔猝不及防,身子如断线风筝般坠落。顾承宇见势不对,立即飞身向前接住。 傅思远登时出现,不再掩盖气息。 “承宇!” 二人在半空中深情对视,衣袂飘飘,花芷柔美目一亮。 零零柒幽幽一句。 [三折叠] 顾承宇立刻落地,把美人姐姐放下,蹿出三米远,推了一把傅思远。 傅思远:“?” 顾承宇扬扬头,疯狂使眼色。 你去你去。 傅思远面无表情地摇头,一动不动。 “大小姐!你还好吗?”两名侍女解决掉拦路修士飞身返回,一左一右护住花芷柔。 花芷柔却轻轻推开她们,纤纤玉指点了点顾承宇,又转向欧阳靖,对侍女们比了几个手势。 “大小姐?你认得他们?” 花芷柔点头。 两名化神期侍女交换了个眼神,其中一人拱手行礼。 “你们是玄月宗弟子?” “是。” “大小姐问,能否和你们同行?” “不行。” “可以。” 傅思远和顾承宇异口同声。 二人对视一眼,又一瞬。 “可以。” “不行。” 欧阳靖:“……” 林琢闻声而来:“这是?” 其中一名侍女眼前一亮:“原是林公子一道的,那老身便放心了。” 林琢拱手行礼,神色恭敬:“长乐前辈,未央前辈。” 长乐笑道:“秘境之中,能遇见林公子,也算是巧遇。” 花芷柔又比划了几个手势,两名侍女面色犹豫。 “大小姐,我们奉阁主之命保护你,不可离开。” 花芷柔摇头,拉着长乐未央的衣袖撒娇,又凑近耳语了什么。 二人才逐渐隐去身形。 林琢解释道:“花家嫡系与林家嫡系往来密切,花小姐与我自幼相识,那两位前辈是自小照料花小姐的前辈。” “嘶,林师兄,咱们这些修仙者也讲嫡嫡道道这些东西?” 林琢罕见地勾起唇角:“其实,在修仙世家眼中,在座的各位——都是废物。” “还是血脉不纯的废物。” 顾承宇:“……” 这熟悉的嘴毒,这熟悉的刻薄,前世的感觉回来了。 第84章 护花使者 “仙子姐姐,你和我们一道同行,会不会太苦了?” 欧阳靖殷勤地捧着几颗晶莹剔透的玉翠果:“听说花姐姐平素都是饮晨露食灵果的,我这有特别新鲜的灵果,仙子姐姐尝尝这个?” 花芷柔摆手,半张脸隐于面纱之下,但那双杏眼弯弯,是在笑。 “仙子姐姐,你的嗓子是受伤了吗?怎么不说话呀?我这有一百枚小还丹——” 花芷柔摇头表示没事。 林琢瞥了眼花芷柔,语含深意:“花小姐不便言语。” 花芷柔的视线总是若有若无地绕过欧阳靖,最终定格在顾承宇身上。 傅思远眸光一沉,突然整个人往顾承宇身上一靠,虚弱地抓住他的衣袖:“承宇……我头好晕……” 就在这时,花芷柔突然起身,却像是踩到什么似的脚下一滑—— “花仙子!” “花道友!” 在众人讶异的目光下,花芷柔先是腰身一转,接着划出三米之远,准确无误地直直扑进顾承宇怀里。 五脸懵圈。 顾承宇被甜香扑了满怀,一时沉默,他僵硬地扶着花芷柔的肩膀。 [前辈,你觉不觉得哪里有问题?] [我明明离花小姐最远,她为什么会倒在我怀里] [……] 零零柒欲言又止——这什么情况,修真界不归牛顿管就能乱来了吗? 花芷柔踉跄着站稳,着急地做着手势。 “没事的没事的!仙子别放在心上,我知道你是不小心的。” 傅思远眯眼打量她:“……” 女子捂紧面纱,起身疾步朝溪边走去,顾承宇急忙去追。 “花仙子,我有一事想与你细说,先前花田里的那些花,就是我们见过的,有奇毒!你万万不能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灌木丛中突然窜出一头獠刺猪,獠牙闪着寒光直冲二人而来! “小心!” 顾承宇本能揽住花芷柔的纤腰旋身避开,二人皆是白衣飘飘,发丝飘摇纠缠,獠刺猪重重撞在树上,震得满树白花簌簌飘落。 漫天飞花中,好似一对痴情眷侣,画面深情而唯美,不禁让人感叹——真是郎才女貌! 零零柒傻眼。 [二狗你干嘛?你不会对人家花仙子起了歹念了吧?你清醒一点啊!] [折叠屏!折叠屏!] [想想折叠屏!] [我没有啊前辈,我控制不住我自己!] 赶到的傅思远看到这一幕咬紧牙关:“……” 目睹一切的欧阳靖和林琢面露同情:“……” 欧阳靖不敢说话。 林琢拍拍傅思远的肩。 兄弟,你老婆好像要有女朋友了。 顾承宇把花芷柔放下,二人都分外尴尬。 “花仙子,事,事出紧急……我并非……” 少年连连道歉,语无伦次地解释,花芷柔连连摆手,绞着衣角,明明是一幅极为诡异的相互道歉图,落在别人眼里却是郎有情妾有意,欲说还休,欲盖弥彰。 傅思远只觉得喉头一股血气,艰难咽下。 心上人的手揽在花芷柔腰间,那么自然,那么亲密。 任何人都可以…… 全天下只有我……只有我不行吗? 心头两道声音重合在一起,暴戾的情绪不断发酵。 眼底红光一闪而过。 【我的。】 【明明是我的。】 谁都不许抢走——绝不允许。 “傅思远”笑得癫狂,沉在血池之中,伸出完全化作白骨的右手,那上面隐隐闪烁着天道禁制。 【你要杀了他们吗?】 【杀了花芷柔……】 【或是——】 【杀了——呵呵呵呵——】 【顾承宇。】 是夜。 花芷柔从戒指中取出一具流光溢彩的软榻——四周都被映照得金碧辉煌。 欧阳靖遮住脸,眼睛从指缝里往外看:“好亮好闪——” 那软榻极为精致,大体以实木为主,四角撑着层层叠叠的繁复纱帘,花芷柔点起熏香,不好意思的冲众人笑笑。 “老大,这是什么?” 顾承宇摇头:“不知道。” 我活了两辈子,我也没见过这玩意儿。 傅思远冷嗤:“天阶流云榻,防御型灵器,除了显摆,没有丝毫实战价值,承宇,你喜欢?” 被点名的顾承宇眨眨眼,不明白傅思远为什么叫他。 林琢:“萧阁主当真是阔绰。” 本着男女有别的原则,花芷柔的软榻被安置在几丛灌木之后——既保持了距离,又不至于完全脱离视线。 欧阳靖缩缩脖子,默默躺回自己的乱草堆,林琢闭目养神,顾承宇在打坐。 夜色渐深,唯有二三虫鸣。 傅思远的身形在夜色中悄无声息地消失。 他指尖翻出一枚银色柳镖。 唰——直冲那软榻中的人影而去。 正在打坐的顾承宇闪现秒接,双手一合。 少年茫然低头,发现自己掌心正死死夹着一枚柳叶镖。 顾承宇:“???” 我不是在打坐吗?我怎么手上接了暗器? 零零柒也懵圈。 [你什么时候学的这招?百分百空手接白刃?] 顾承宇大惊:“前辈,我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你觉得呢?” [难道说……难道说,这就是你的命运?无论花芷柔遇到什么危险,你都会第一时间出现……这就是男女主吗?] [啊?我是什么召唤兽吗?] 不对,顾承宇冷静下来,左顾右盼,这枚暗器是从哪冒出来的? 有刺客? 夜黑风高,林中有人影闪过。 “站住!” 顾承宇不假思索追了出去。不知不觉间,他竟被引到了那片情花田。 妖艳的花朵大肆盛开,在月光下泛着奇异光泽,甜腻香气萦绕不散。 少年警惕地捂住口鼻,屏息凝神。 “谁在装神弄鬼?出来!” 情花田中的雾气越来越浓。 顾承宇明明已有防范,却仍感觉一阵甜腻的香气钻入鼻腔。 不对! 少年疾步往外走——我明明没吸入花香,怎么会? 怎么会?! 眼前景象开始扭曲,雾气也越来越浓。 迷雾中缓缓走出一个身影。月光勾勒出他修长的轮廓,却看不清表情。 “呃……” 一股灼热从丹田窜起,瞬间烧遍全身,顾承宇双腿发软跪倒在花田中,膝盖陷入湿润的泥土,藤蔓立刻缠上他的脚,少年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 “咳咳咳——” 完蛋。 更糟糕的是——顾承宇意识到,他压抑了两年的阳气副作用,在微弱毒素的作用下开始反噬了。 第85章 前辈我要找人弄你! 顾承宇感受到体内阳气正成倍地暴涨在经脉中乱窜,气息错乱,头晕目眩,他全身是汗,领口黏在身上透出肉色,发丝凌乱。 “唔……” 少年浑身都颤得厉害,连指尖都在挛缩。 琥珀色的瞳孔震颤涣散,彻底浸透在水光中,连眼睫毛都挂着汗珠,极为罕见的脆弱神态。 天旋地转,顾承宇仰倒在花丛中,花瓣剐蹭着肌肤,一阵阵地痒,只能看清头顶那一轮极亮的银月,时近时远,少年恍惚不已。 从未有过的狼狈,从未有过的……诱人。 额前碎发已然搭在脸颊上,他眯着眼,竭力喘息,露出点点殷红舌尖。 没力气了。 顾承宇口中喃喃着什么——前辈,朱雀,呦呦……回应他的却是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契约感应。 彻彻底底的孤立无援。 迷雾中出现的人影步步紧逼。 冰凉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指腹摩挲过滚烫的皮肤。激起一阵更剧烈的颤栗。 顾承宇本能地仰起脖子,喉结滚动,将自己最脆弱的部分暴露在猎食者面前。 热…… 他无意识地呢喃。 像一朵被迫绽放的花,在月光下袒露最柔软的内里。 “呵……” 耳边冰凉的吐息让顾承宇清醒了几分,最重要的是那人猩红的瞳孔,太醒目了。 “阿……阿帑……出去……” “带我……出去……” 傅思远的眼瞳在猩红与深黑之间转换,最终他睁开眼——眼瞳是黑沉沉的墨色。 他爱怜地俯下身,将顾承宇推拒的手握在掌心,十指交扣,一点点剥开他的战利品。 我真很不安。 承宇…… 我好害怕,你被人抢走。 傅思远捧着心上人的脸颊,看着因为寒气而舒服轻哼的顾承宇,逼着他回答自己问题。 “我可以吻你吗?承宇。” “呃……” 少年无意识地摇头。 “我可以吻你吗?承宇。” “……热。” “我可以吻你吗?承宇。” “可,可以。” …… 昏昏沉沉,顾承宇早已分不清这是何处何时,时而抛向云端,时而在海中溺毙。 好像有一条冰凉的蟒蛇死死缠绕着他,遏制着他的咽喉,他的吐息。 蟒蛇在咬他,冰凉的蛇信贴着肚脐擦过。 蛇身缠绕的节奏渐渐与心跳同频,每一次收缩都像要把他生吞活剥了,疼痛酥麻。 他听见自己喉间溢出陌生的喘息,错乱的,黏腻的。 好重,好难受,好舒服…… 顾承宇灼热的阳气被化解,身体也骤然轻盈,神智回归了些许,却根本来不及弄清状况。 他只看到傅思远的脸。 “怎么看我?” 他在说什么? “真可爱。” 顾承宇听不清他说的话。 傅思远在吻他。 舌头好凉。 …… …… “嘶——”顾承宇缩了缩手,迷迷糊糊地睁眼。 奇怪了……怎么头也不疼了,精神也好了,呼吸也舒畅了,我不是中,中情花毒了吗? 少年缓缓坐起身,一大片花都被压得七倒八歪,自己的外袍也是散乱地被丢在一边,花瓣黏在皮肤上,汁液干涸后留下暧昧的粉痕。 他一顿,僵硬低头,视线下移,看清自己身上错乱的吻痕,一口气差点没缓上来。 再转头——看见在沉睡的傅思远,这人身上比他好得多,只是有些抓痕,嘴角破了一块。 想起来了。 我都想起来了。 昨晚追刺客追到了情花田里,然后阿帑听到动静跟过来,结果两个人都中毒了然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傅思远把我给玷污了,不对,我玷污了傅思远,不对不对…… 不管是把兄弟玷污了还是玷污了兄弟对顾承宇来说都过于炸裂,他急匆匆披上外袍,却听见身后傅思远沙哑的嗓音。 “承宇……” 顾承宇捂住耳朵:“阿帑,你别说话了,这事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傅思远语气不变,姿态自然:“很难受吗?我帮你上药吧。” “啊!你闭嘴啊——” 顾承宇突然给了傅思远一拳,傅思远硬生生受了。 “抱,抱歉……我也是第一次,弄痛你了。” “昨晚谁先动手,啊不,动嘴的?” 傅思远垂着眼:“不记得了……” 顾承宇没招了。 事情怎么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不想变成断袖…… 阿嬷,花姨,吴爷爷,陈叔……我要怎么办啊? 傅思远悄悄抬眼看顾承宇,只见少年满脸恍惚,带着满身的吻痕,带着奇异的美感,无声翘起唇角。 傅思远有些委屈:“承,承宇,你说——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顾承宇穿好衣服,斟酌一番,穿上裤子就不认人:“咱俩纯友谊。” “……” 少年气急败坏慢慢挪回去,想撒气都没地撒。 傅思远慢悠悠地摸着唇角的伤,丝毫不急,语气缱绻,视线看着少年的背影,带着毫不掩饰的觊觎:“嗯?唇友谊啊……” 顾承宇骂骂咧咧。 “前辈我要找人弄你,你骗我!你说双修不痛的!你说就痛一下下!” “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被屏蔽了不知道多久的零零柒上线。 [冷静点啊二狗,冷静点] “我不活了!怎么会有人的□□是冰的!冻死我了。” [二狗你在说什么?] “傅思远真的不是正常人,他的□□是冰的。”顾承宇思考人生,“我发誓他的□□之前不是冰的。” [二狗你冷静一点,我有两个好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我哪个都不想听!我不活了——” [你的有情道晋升了一大步,现在是二阶了,你之后修炼可以更快了] “我活了我活了我活了,前辈你继续。” [咳咳……只需要,做一点点特殊任务……] “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顾承宇!] 零零柒义正言辞。 [不就是被人□了一次吗?你怎么这么脆弱!你还是不是个男人!重新振作起来啊——你可是龙傲天!] “我不管,我的清白就这么没了!你赔我!” [亲亲你好,很高兴为您服务,这边已经了解到这个事情了呢,也是很理解您的心情呢,给您带来那么多麻烦实在抱歉呢,这边已经尽力帮您反馈处理了呢,您看这边给您补偿一百张零枚灵石代金券可以吗,亲亲?] 第86章 道侣之间的事不用我们插手 另一边的三人。 林琢面色沉重,花芷柔静默不语,欧阳靖在啃鸡腿。 “小靖。”林琢终于忍不住开口,“顾师弟和傅师弟已经失踪三天了,你就不着急吗?” 欧阳靖指指自己,嘴里还叼着鸡骨头:“我?我吗?” 少年老神在在地叹了口气,露出智慧的眼神:“唉,一看你就不懂吧,道侣之间的事,那能叫失踪吗?那叫情趣~外人插什么手啊。” 林琢还是语气担忧:“可……可……都三天了……啧……” 欧阳靖拿出那本典中典:“林师兄你是不是无聊啊,给你看吧,解解乏。” 花芷柔眼睛一亮,从储物戒指中拿出全套的《清逍韵事桃花债》。 “嗯?!仙子姐姐!你怎么有这个——” 花芷柔连连点头比划。 “我那天,哦哦哦!我想起来了,你是那天那个神秘客户!” 花芷柔激动地攥紧书册。 “哎妈呀靖啊!这也太得劲儿了!”花芷柔一拍大腿,眼睛锃亮,“太上头了,俺得给风流子磕一个!” “……仙子姐姐,你头上的簪子好像说话了。” 花芷柔啧了一声:“哎妈呀,咋地啦?我说话烫嘴是咋的?你们这帮小兔崽子咋就不稀得听呢?老娘我这话说得不招人稀罕啊。” 早就知道花芷柔是这么说话的林琢默默看向欧阳靖,迷之一笑。 “老萧那瘪犊子非不让我搁外头吱声,说给绮罗楼跌份儿,哎妈呀可憋屈死我了!” “靖啊,那顾承是不是就承宇那小子啊?我头一眼就瞅出来了!旁边内个是不是远山君?咋地,这书写的就照他俩整的啊?哎妈这姿势描写绝了!第一章第六页那个——” 欧阳靖立刻捂住她的嘴:“姐姐姐姐!虽说知音难觅,但这还有外人在呢,咱俩得收着点。” 林·和花芷柔青梅竹马·领队弟子·外人·琢:“……” 不待见我呗,我走就是了。 顾承宇现在的心情难受得要死,和兄弟双修的感觉就好像往喉咙里生吞了十斤苍蝇。 想吐吐不出,想哭哭不出,想找人说,无人可倾诉。 [承宇啊,还有个好消息你没听呢……] [还记得“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那个任务不?] [你猜怎么着?] [你·完·成·啦!] 顾承宇:“什么意思?” [就是要你完成双修剧情点的那个任务!完成了!惊不惊喜,意不意外,刺不刺激?] “前辈……你是不是故意联合天道来坑我的?” [怎么可能!没有的事!] 顾承宇咬牙切齿。 [那我问你,友情是不是情?兄弟情是不是情?亲情是不是情?算不算有情道?你为什么一直给我发那么古怪的任务?] 零零柒发出灵魂拷问。 [那我问你,你都和兄弟啵嘴了,你们俩还想走友情?] 顾承宇反驳。 [那我问你,是不是你先发的任务,我才亲的他!] 零零柒继续反驳。 [那我问你,虽然你失去的是清白,但你得到的是力量啊!你不想变强了吗!] 顾承宇语塞。 [我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现在放弃修有情道,改修无情道怎么样?] 零零柒破罐子破摔。 [谁让你顾前不顾后的,那你被□了就很合理啊!] 顾承宇:“我□□□□□□!” 零零柒:“我□□□□□□!” 此时,一人一统之间没有的任何师生情谊,只有纯粹的输出,激情的对喷。 “承宇!”傅思远去拉少年的手,却被狠狠甩开,语气骤然低落,“承宇,你毁了我。” 顾承宇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傅思远垂眸:“你知道我是一个很保守的人。” “但是昨晚……我们已经……” 顾承宇指指自己脖子上惨不忍睹的痕迹,感到莫名其妙。 “兄弟你搞清楚状况,是你□的我,不是我□的你。” 傅思远面色苍白,身形摇摇欲坠:“可我一直恪守礼法,不曾越雷池半步,我两世的贞洁……我的元阳……却被我最信任的人毁了。” 顾承宇想死。 你这说的都是我的词啊,有没有天理了! “等等等等!你让我缓缓……”顾承宇被气笑了,扶着自己酸痛的腰。 这么感觉好像还是我的错呢? 傅思远一副受害者姿态,视线不着痕迹地略过那些绯红:“承宇,你若不想负责……直说便是……” 他垂下头,声音越来越轻。 “虽然我一向最重清白……” “虽然我容易一时想不开……” “虽然我只有你一个朋友……” 每说一句,傅思远就向前半步,把顾承宇逼得后背抵上树干。 “你喜欢男子?” 傅思远摇头。 “你喜欢女子?” 傅思远依然摇头。 顾承宇:“这样吧。” 我不想负责。 “昨天我们都是无意的。” 我真不想负责。 “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我们只要不说出去就好。” 我确实不想负责。 “承宇,你高兴就好……” 少年听着他落寞的语气竟诡异地心生愧疚——傅思远这两辈子的确清清白白的,他不会……把兄弟掰弯了吧? 造孽啊! 傅思远以退为进:“承宇……我,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我知晓你,你那时神志不清……你并非故意。” “昨晚我听到动静,担心你遇险,便一路沿着痕迹寻过去,但是没想到你——” 傅思远抬眸,扭扭捏捏:“你如狼似虎,扑上来,我想把你带出花田,但是……” “但是……我拗不过你……” “你知道的,我的修为不及你。” 顾承宇恍惚:“你不是说不记得咱俩谁先动嘴的吗?” “方才,方才想起来了。” [二狗二狗,你是畜生啊!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顾承宇被说的不自信:“真,真的……?我,我的错?” [嗯,你的错] 可是痛的是我,爽的是他啊! [这个事呢,主观上你有错,客观上他有错,但是他认错态度良好啊,你冥顽不灵!] 顾承宇总感觉怪怪的。 [前辈,你是不是在PUA我啊?] 零零柒心虚咳嗽。 [什么PUA,CPU的,我很显然是站在公理正义的一方。] “承宇,你若是实在……”傅思远突然将剑横在自己颈间,划出一道血痕,“那我便以死——” “诶诶诶!”顾承宇连忙拦他,“兄弟!兄弟你冷静一点。” 傅思远执剑的手纹丝不动:“你不生我气了?” “我没生气啊。” “果真?” “你先把剑放下!” 第87章 是的,我们打了一架 晨光明媚,洒落在少年清瘦而修长的身躯上,顾承宇的衣着因穿得匆忙而有些凌乱,黑发更是松松垮垮地一束,几缕青丝垂落在清俊的脸颊旁。 他神情不虞,淡色双唇比平素更红。 傅思远虚虚拢着顾承宇的腰,颇有手法地按揉打圈,感受着掌下腰肢的颤抖:“抱歉……承宇……还疼不疼?” [二狗,双修后腰疼是肾虚的表现哦] 顾承宇攥住傅思远的手腕,一字一句强调:“一、点、都、不、痛!” 零零柒还在使坏。 [二狗,别嘴硬啊,没事走两步,多走两步,步子迈大点。] 顾承宇黑着脸摸了摸酸痛的腰间,修长的手指探入锦囊,取出一颗小还丹服下——丹药入口即化,顿时神清气爽,长舒一口气。 “走了,快回去,那刺客不知道是谁,小靖他们要有危险怎么办?” 二人穿过密林,远远便看到花芷柔大马金刀往地上一坐,左臂搂着欧阳靖,右臂勾着林琢的脖子,豪气十足。 “都自家兄弟!跟姐客气啥啊?我花芷柔混江湖就讲究两个字——义气!” “靖啊,等咱从这破秘境出去,姐带你去我老家溜达!你这小玩意招人稀罕。”她用力揉了揉欧阳靖的脑袋,又转头看向林琢,“琢子你也别猫着了,多少年没去了,必须跟姐走一个!” 顾承宇:“……” 他抬起手,狠狠掐了一把傅思远的胳膊。 “嘶,阿宇。”傅思远吃痛,“怎么了? “痛吗?” “痛。” “居然不是在做梦……”顾承宇喃喃,“不就过了一个晚上吗?花仙子被人夺舍了?” 欧阳靖眼尖,转个头就发现二人,张开手:“老大!傅大哥!你们回来啦!” 林琢如释重负般站起,赶紧往外挪两步:“整整三日,你们去了何处?” “我们……” 傅思远刚开口就被顾承宇打断。 “三日?不是就昨晚吗?” 林琢蹙眉,扫过二人凌乱的衣衫:“确是三日……你们……” 顾承宇转头瞪一眼傅思远。 “我们打架去了!”少年梗着脖子,“打了三天三夜。未分胜负。” 欧阳靖左瞄瞄右瞄瞄,意味深长:“原来是打架啊……” 花芷柔冲顾承宇招招手:“承宇啊,来跟姐抱一个。” “啊不不不……” “啧,跟姐客气啥啊,都兄弟。” “不了……”顾承宇无力道,“我想静静,我找个地方静静,谁都不许跟过来。” 少年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寻了一处僻静地打坐,两手掐诀,感受到体内灵气涌动后,顿时一愣。 怪了? 我这修为怎么……怎么精进了那么多? 金丹四阶的修为一跃成了金丹七阶。 不过是和傅思远双修了三日罢了。 最重要的是,顾承宇苦苦压制的阳气现在竟无比平静温和,流窜在经脉之中,被一股外来的气息给中和,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是阴气。 顾承宇捂头。 傅思远不是男子吗?他怎么会有阴气? 难道他是女子? 可是他有□□啊!还是冰的! [咳咳咳,我没骗你吧,我们有情道就是这样无敌的] [还修无情道吗?] 顾承宇感受到体内稳固的灵力,内心天人交战:“……” 该死的,这不是邪修是什么。 该死的,这邪修竟让人心动不已。 [来来来,给你一本《海棠八十一式》,你和傅思远把这上面都试一遍,你包飞升的啊] “真的?” “我不信。” 正义小顾和邪恶小顾在脑海里大打出手。 正义小顾语气坚定,背后有圣光照耀:“不可以,顾承宇,你不能这么不知羞耻!你怎么能把最好的兄弟带到一条不归路上呢!” 邪恶小顾不甘示弱,两眼放光:“痛的是我又不是他,我们不是好兄弟吗?为了我的修为,他牺牲一点怎么了?我又不是要他的命,我用一下他而已!而且双修对双方都有裨益,他的修为比我低,是我吃亏。” 正义小顾:“你馋他身子,你下贱!” 邪恶小顾:“是他□我,是他□我,我又没□他,他馋我身子,他下贱!” 正义小顾:“阿帑是直男啊,你这个混蛋!禽兽!流氓!” 邪恶小顾:“我也是直男啊!他又不吃亏,吃亏的是我。” 正义小顾:“啊啊啊啊啊啊!我打你打你打你!” 邪恶小顾:“啊啊啊啊啊啊!反弹反弹反弹!” 顾承宇猛地晃晃脑袋——不能想了不能想了。 就在少年纠结不已的时候,零零柒又开始循循善诱。 [二狗,你先看看这本书呗,正所谓未雨绸缪,毋临渴而掘井,用不用的上是一回事,你会不会是另一回事啊。] 少年沉思良久——好吧,那我先看一眼。 一本发着光的秘籍凭空出现,顾承宇深吸一口气,翻开第一章第一页…… 交缠的身影、暧昧的描写、细腻的重点、高难度的姿势。 顾承宇:由于我的阅读速度太快,当我意识到有什么东西进入我的脑子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我□□——!” 我的眼睛! 我的眼睛!!! 我的眼睛脏了!!! 他猛地丢开那本书,捂住眼睛,嘎嘣一下就要死掉了。 鼻尖突然被毛茸茸的东西轻轻一抵。 顾承宇放下手,只见朱雀和缩小版的呦呦正蹲在他面前,两双圆溜溜的眼睛眨巴着,满是好奇。 呦呦歪着小脑袋:“爹爹……你在做什么呀?” 朱雀原地蹦跶:“对呀对呀,爹爹你在装死吗?好玩吗?” 呦呦担忧地上前,用小蹄子扒拉少年的衣领,露出点点吻痕:“爹爹,你的身体怎么了?” 朱雀:“爹爹,我们在你的灵境里被关了三天,好无聊啊,你什么时候再契约一只灵兽啊,这样就能斗地主了。” 呦呦退后几步:“爹爹,你体内有一股很特殊的阴气。” 朱雀兴奋地转圈:“爹爹我们要有娘亲了吗?我还以为你喜欢男的呢。” 顾承宇:“……” 能不能讲话不要那么犀利。 “呦呦,你说什么特殊的阴气?” “一种……排斥我的阴气,但它不会伤害你。” 一种——排斥天地法则的气息。 第88章 做媒,我是认真的 [叮——] [日常无期限任务已升级:解罗衣] [任务要求:一枚吻可换一颗子弹] [愉情一次可换十颗子弹] [双修一次可换三十颗子弹] [附带说明:愉情按照《海棠八十一式》进行效果更佳哦!] 顾承宇拿出AK顶在太阳穴。 “前辈你看,打耳洞是往这打吗?” [喵喵喵,什么耳洞什么子弹,人家听不懂啦,人家只是一只小猫咪~] [?诱惑力的睫毛~] [?甜如蜜般的嘴角~] [?我是一只性感小野猫~喵~] 顾承宇咬牙——算你狠。 零零柒作为从某棠逃难出来的系统,非常具有职业精神,做媒,它是认真的。 傅思远立于原地,眸光幽深地望着顾承宇远去的方向。 他凝视了一会,缓缓收回目光,对着剩下几人道,语气七分自责,三分得意。 “是我不好,太过分了,惹承宇不快。” 花芷柔一眼就看出傅思远故作矜持实则炫耀的心思,也没戳破:“哎呀,你们这,被窝里干仗被窝里和,咱外人可不跟着瞎搅和。” 傅思远回到营地,殷勤地把自己的外袍脱下,铺在地上,等顾承宇回来,他摸着角落,却突然摸到一块四四方方的物件,拿出一看竟是一本书。 嘶…… 《海棠八十一式》 这是何物? 闻所未闻,承宇不可能有这种东西。 他翻开目录,挑眉。 第一章第一式,红绳缚仙。 标注详解极为生动,文字暧昧却不艳俗下流。 有点意思。 傅思远阅完一章,想起和心上人共赴极乐的滋味,心头有些蠢动,将此书收进锦囊。 零零柒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好险,差点就让顾承宇逃掉了。 …… 顾承宇待到月上柳梢头才回来,然后发现自己的位置被傅思远给占了。 这人未着外袍,但里头仍有一件深衣,黑发半束不束,少了平素那股刻板的君子劲,多了几分慵懒散漫。 顾承宇看到就是一股无名火。 那不行啊,被亲被压就算了。 连他的位置都要占掉! 傅思远真是要造反,分不清大小王了,他真咽不下这口气。 少年俯身凑近,毫不客气地晃他,见他没醒,手上力道加重,准备直接把人拽起来丢出去——却在近身的那一刻顿觉乏累。 ……什么情况? ……我怎么那么……困…… 他晃了晃脑袋,试图抵抗那股昏沉感,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去。 然后,一头栽进了傅思远怀里。 原本“熟睡”的傅思远睁开双眼,伸手将顾承宇搂进怀里,垂首在他心口落下一吻。 引心蛊,又起效了。 【你这贱人,居然暗算我!】 【分明说好的,第一次是我!】 【礼尚往来罢了……谈什么暗算不暗算的】 【你想要,那也得等着,承宇累了】 “傅思远”冷笑。 【无所谓,我已经有了你的一半寿元】 【承宇一定会更喜欢我的】 傅思远自言自语:“他们好碍眼啊,承宇。” “唔……” 顾承宇在昏睡中无意识地轻哼。 傅思远摩挲着少年的后颈,而后低头,薄唇精准地覆上那抹绯红,刻意压低的吮.吻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湿.润的水声夹杂着几不可闻的喘息。 亲了一会尤觉不够,傅思远突然收紧手臂,将人死死按在怀里。 他把头埋进顾承宇颈窝,深深吸了口气,少年身上带着熟悉的清幽药香,让他空洞的心脏像是被浸润在甜水里一般,既满足又更加饥渴。 得到了顾承宇的人,心里却滋生出更大的妄想来——想要和他两心相许。 想要和他白头偕老。 想听顾承宇叫一声“夫君”。 傅思远眼底翻涌着偏执的暗潮。 如今已经踏出了这一步,心上人这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都休想摆脱他。 夜色如墨,傅思远阖眼假寐,众人都未察觉,一缕缕粘稠的黑气从傅思远的五官七窍流出,随即缓缓凝聚成一股纯黑的实体。 傅思远极为安静,胸膛起伏微弱。 那雾气在半空扭曲、凝结,最终化作一具纯黑的人形。 它“头颅”的位置裂开一道细缝,从中探出一条细而长的舌头,尖端分叉,在顾承宇脸颊上贪婪地舔舐。 【好香】 【摸到了】 它俯下身抱起顾承宇,将少年从“自己”怀中夺出。 【摸到了】 它带着顾承宇往深林走去。 【我的】 林间唯有簌簌风声,数双闪着荧光的瞳孔在暗中窥视,盯着这莫名的外来者,接着像是感受到了什么,恐惧地振翅而飞。 少年的衣襟散落,露出大片莹润的肌肤,在黑雾环绕下尤为醒目。 它伸出手,由无数细长黑丝形成的手,轻轻抚过顾承宇的眉眼。 黑影喃喃。 【让承宇快乐】 黑雾钻进少年微张的唇缝。 【让承宇舒服】 它的“面部”裂开一道豁口,像是在笑。 【让承宇上瘾】 【我会——做的比他更好】 …… 柔软微暖的阳光打在少年脸上,顾承宇睁眼,大脑宕机了一瞬,清晨的空气还很潮湿。 他起身。 左顾右盼。 我怎么睡在树林里? 少年胡乱摸了摸身上的衣物,腰带,领口都整齐,锦囊法器也在——心情却越发诡异。 “前辈,前辈在不在?” [干嘛啊,一大清早的。] “前辈,你记不记得我昨晚睡在哪的?” 零零柒支支吾吾。 [嗯……嗯……应该,似乎,可能……我不知道。] “前辈!家里进鬼了你知不知道?!” 顾承宇站起身:“这地方有问题!不能留了……这地方风水绝对有问题!” 少年突地捂住自己心口,迟疑地向下看——他的身体里,好像有什么别的东西。 “老大!老大你在哪啊?” 欧阳靖的声音由远及近。 “这!我在这!” 傅思远却先一步找到他。 “承宇!”傅思远握紧少年双手,“承宇,你没事吧!” 顾承宇下意识把他一推,二人同时愣住,少年没说话,一撇头擦肩离开。 【你对他做了什么?】 【你说呢?】 傅思远气急败坏。 【贱人!】 “傅思远”得意洋洋。 【承宇可喜欢我了……】 【他叫得像小猫一样可爱。】 傅思远心头一痛,咬牙捂住心口。 要被气死了。 第89章 挺身而出的英雄 “这地方绝对有问题!” “小靖,林师兄,花仙子。”顾承宇拼命解释,“我和你们说,我昨晚肯定回了营地……但是!但是我白天在林子里醒过来的!” 欧阳靖挠挠头:“老大,你会不会是梦游啊?” 顾承宇一介金丹期修士,根本无需睡眠,他昨晚无故昏睡,早上又莫名其妙在林子里醒,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有问题。 “林师兄!”顾承宇晃动林琢的肩,“你信我啊,信我啊!” 林琢抬手,面上无奈:“顾师弟,冷静。” 花芷柔不解,斜倚在她那张华丽的流云榻上:“睡滴呼呼香,咋还能跑林子里去呢?” “对啊,睡得好好的,怎么会跑林子里去?梦游这毛病以前只有阿帑有啊。” 欧阳靖沉思,头顶再次闪现智慧的光芒:“我知道了!老大——一定是傅大哥把毛病传染给你了。” “在我们中洲,会有嬷嬷特意将孩子身上的病气过给自己,这样小孩身上的病就好了。” “肯定是傅大哥把病气过给你了。” 顾承宇转头看向林琢。 林琢沉吟片刻:“嗯……虽然是歪理,但听起来竟有几分可信。” 顾承宇转头看向花芷柔。 花芷柔扶扶云鬓:“诶妈呀这话咋这么熟呢?不就‘过病’嘛,俺老家也有这说法。” 顾承宇:“……” 语言在这一刻变得那么苍白且无力。 我和你们这群人说不清楚。 顾承宇从秘境凶险说到灵力消耗,从团队协作讲到风水运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就差没自挂东南枝了,总算说动林琢换个营地。 林琢叹了口气,从袖中拿出一物:“罢了,且看寻龙尺怎么说。” 寻龙尺又称地灵尺,是修真界用于探测灵脉、龙气或宝物的法器,注入灵力后可感应天地灵气汇聚之处。 “寻龙尺?!太好了。”顾承宇扶额,“林师兄,你有这东西怎么不早点说?” 林琢沉默片刻,想起他在秘境内遇虎,掉坑,重伤,中毒,被獠刺猪创飞等种种遭遇,语气淡淡,透露出一股看破红尘的沧桑。 “没机会用上。” 林琢握紧寻龙尺,将灵力灌注其中,寻龙尺的铜头歪歪扭扭地一偏,一缕微弱的灵光如蛛丝般延伸向远方。 “震方,青龙位——走吧。” 几人本就没什么行囊,熄了篝火便准备上路。 花芷柔突然抬手。 “等会儿哈。”她边说边将灵识探入储物戒,纤纤玉指在虚空中划拉几下,叮铃当啷倒出数十件金光灿灿的法宝灵器。 “过,过,过,过……” 就这般“过”了十余次,花芷柔翻出一架漂亮的朱漆雕花轿撵,尽管和损毁的那架比起来略显朴素,但依旧贵气十足,各样纹路皆雕刻得极为精细,纱帘后是一层晶莹的珠帘。 “这辆次了点。”她拍拍栏杆,“自个儿不会飞,得有个东西搁前头拽。” 当花芷柔掏出轿辇的那刻起——她就已经成了顾承宇心中唯一的姐。 顾承宇双手竖起大拇指,语气真挚:“花姐姐,你就是我唯一的姐。” “嗨,多大点事儿。”花芷柔插腰,“就是缺个拉车的……” 顾承宇和林琢默默看向欧阳靖。 欧阳靖指指自己:“我?我吗?那好吧!英雄就是要挺身而出的。” 众人上了轿辇,欧阳靖拍拍双手,用力跺跺脚上的神行靴:“该我们发力了,我亲爱的战友!” 一刻钟后。 “啊——!” 欧阳靖大吼一声,轿辇在他的带动下腾空而起。 花芷柔掀开轿帘,百思不得其解:“小靖那崽子不有头狼兽么?天天骑着搁外头溜达,咋还亲自上套拉车啊?脑袋让门弓子抽啦?” 轿内其余三人默契地沉默。 鬼晓得,刚开始他们确实是想让白狼出力的。 但看欧阳靖喊得这么热血沸腾。 算了,孩子爱拉就拉吧。 花芷柔不愧为萧懿的掌上明珠,这辆朱漆描金的轿辇虽说是“次品”,却也是件难得的玄阶灵器。 外头看着小巧,实则内有乾坤,可容纳十余人。 轿内陈设也高雅而不失奢华,富有意趣,处处彰显着主人品味。 花芷柔依旧戴着面纱,此刻正对着一面铜镜左顾右盼,十分满意:“唉,瞅瞅姐这脸蛋儿这身段儿,说是天下第一美人儿那都委屈了!真不是姐和你们吹。” 林琢不语,全神贯注地盯着手中微微颤动的寻龙尺。 顾承宇则被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吸引,他轻嗅几下:“花姐姐,这轿中用的是什么香?” 花芷柔瞥了眼香炉。 “老萧那个败家玩意儿从无妄城那犄角旮旯倒腾来的。”女子摆动了几根钗子,“好像叫啥长相思?” 顾承宇又嗅嗅……这香气甜而不腻,浅淡却清新,总觉得有些熟悉,他好像在哪闻到过。 在谁身上呢? 怪了。 “诶!你们去过无妄城没?”花芷柔突然提起,一边啧啧称奇,“那地方老带劲了……要我说天上人间都不为过,神仙去了都得迷瞪!” “那装潢——” “那天上飞的——啧。” “就是城主那瘪犊子官瘾大,老装,老萧去了好几回都见不着人。” 顾承宇看了看傅思远,见傅思远低垂着眼——似乎是被触及伤心事的模样。 少年遂打断了花芷柔的话,将话题引偏:“花姐姐,长乐未央两位前辈就放心你和我们在一块吗?” “我姨俩没走啊,搁秘境猫着呢,随叫随到。咋滴啊,你想见见?” “不不不,不用了……” “都自家人,跟姐见外什么。” 顾承宇闻言失笑:“谢谢姐,真不用,我就问一嘴。” 他望着花芷柔豪爽的模样,心中暗叹这位姐姐是修真界独一份的妙人,洒脱不羁,当真令人佩服。 傅思远抬眸看心上人,顾承宇半个眼神都未分给他,一味和花芷柔聊得自在。 “……” 承宇……还在生气吗? 林琢神色一凛,低声道:“前方有异动。” 只听欧阳靖在外头突然喊:“不好!要车——祸——啦——啊——” 轿子失重,直直往下落去! 轿中几人东倒西歪,顾承宇往后仰,傅思远伸手在背后圈住他,轿子还没落地,人倒抱了个严严实实。 虽不知外头什么状况,顾承宇还是先驱动灵力,将轿辇稳稳拖起。 第90章 我以我的父母起誓 花芷柔往外看,脸色骤变。 “要遭!是洪念慈那鳖孙。” 顾承宇直接掀开车帘,一道披着袈裟的人影凌空而立。 洪念慈,他前世曾见过,但却未曾交手。 佛门叛徒。 大梵音寺弟子皆为佛修,讲究的是静心苦修,缘起性空,诸法无我,诸行无常,普度众生,虽弟子人数不多,名声却是极好的。 “慈悲喜舍”四无量心,乃大梵音寺根本法要。 慈——慈爱众生,给予快乐。 悲——悲悯众生,拔除痛苦。 喜——随喜他人的功德和快乐。 舍——舍弃贪嗔痴,对万物保持平等、无分别的心。 此般修行,清净通透,深合佛理。 但偏偏出了洪念慈这等叛徒,他叛出大梵音寺后,自创了一派名为欢喜佛的功法流派。 以放肆娱情,男欢女爱为根基,以欲制欲,即色明空,与大梵音寺的理念背道而驰,扰了佛门清净。 还有意引得一众大梵音寺弟子破戒。 若是单单叛徒也不至于引发众怒,洪念慈此人为了修炼,在各洲大肆搜集炉鼎,欺男霸女,招摇过市,百年间被他采补糟蹋的炉鼎不计其数。 连合欢宗这等以双修闻名的门派都对其嗤之以鼻,称其为—— 佛门之耻,邪修之最。 洪念慈居高临下,这人光头,三角眼,左眼有一道贯穿脸颊的伤疤。袈裟在风中猎猎作响,掌心凝聚起灵力,却不是对顾承宇等人说的。 “看好了!这是一招从天而降的掌法!” 顾承宇顺着他的攻势向下望去——一袭白衣的柳诗瑶正护着身后重伤的柳如烟。 柳诗瑶白衣染血,墨发散乱,神情却坚毅。 “区区金丹,也配阻我?”洪念慈狞笑,“不如都乖乖做我炉鼎!” 那掌风极其强悍,直冲二人命门而去。 “轰——!” 柳诗瑶单手掐诀,运起全身灵力化作护体天罡,那天罡在化神期威压下裂开细密缝隙,她口中溢血,血丝顺着唇角蜿蜒而下,将素白的衣襟染出点点红梅。 金丹与化神之间隔了元婴整整一个大境界,洪念慈这招只用了五成力,柳诗瑶却已是强弩之末,被逼得节节后退。 事态危急,顾承宇身形一闪,运起灵力助柳诗瑶脱险,两股灵力对冲,化神期的灵力极为强悍,少年掌心发麻,那掌风炸开,把众人都逼退几寸。 方圆五里内的树木拦腰折断,枝叶纷飞。灵兽惊惶四散。 “哦?”洪念慈冷笑,看着二人勉力支撑的模样,目光扫过众人,“有意思,当真有意思。” “玄月宗。” “缥缈宗。” “绮罗楼……” “竟和合欢宗中人同流合污么?” 欧阳靖上前扶住柳诗瑶,喂一颗小还丹给她:“柳仙子!” 柳诗瑶苍白的脸色恢复少许血色。 林琢语含焦急:“姑奶奶!” “小琢。” 柳诗瑶点头轻应。 花芷柔扶住柳如烟,柳如烟眸中含着讥讽:“洪老贼,你要的是我,放过他们!” 顾承宇不动声色地给花芷柔递了个眼神,一步跨出,将众人拦在身后,声音清朗,不卑不亢。 [出现了!龙傲天男主发动了嘴炮攻击。] [效果拔群,反派获得降智buff!] “这位道友,我有一物,可与你换如烟道友。” 洪念慈嗤笑一声:“乳臭未干的小崽子,就凭你这点微末道行,也配与本座讨价还价?” 话音未落,顾承宇不再掩盖自身修为,一股磅礴气息自体内爆发。 洪念慈双目金光一闪,轻蔑之色骤然凝固:“哦?十八岁的金丹七阶?” 柳诗瑶望向顾承宇的背影——金丹七阶?几年前分别时,顾承宇不过练气期,如今竟是和自己一般已至金丹? “洪前辈所求,无非是突破桎梏,修为精进,我有一物,此丹可助金丹修士直入化神,更能助化神期突破关窍瓶颈。” 顾承宇将手一扬,一瓶丹药飞入洪念慈手中。 洪念慈细嗅丹药,药香中混杂着一丝腥甜,他眼中闪过诧异。 “这是何物?” “此乃血髓丹,晚辈正是凭此丹方,才能在三年内从练气直达金丹。” 这是两年前林琢留给顾承宇的那枚血髓丹,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洪念慈阴晴不定地打量着顾承宇。 “本座凭什么信你?” 顾承宇震声:“我愿立天地誓为证,绝无假话。” 天地誓乃是修真界最重的誓言,以修士道基为抵押,一旦违背便会遭天道反噬。即便是洪念慈这样的化神大能,也不敢轻易立下此等毒誓。 柳诗瑶一拦:“承宇不可!” 林琢面色凝重:“顾师弟——此举太过冒险!” 欧阳靖:“老大!” 傅思远握住少年手腕:“承宇……” 顾承宇却只是回头对众人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容,那笑意里带着几分狡黠。 他朗声念道,金色符文在空中凝结成实质。 “天道为证,道途为鉴。” “吾立此誓,所言皆真。” 洪念慈的目光在众人身上扫过,心中略有忌惮,单单合欢宗不足为惧,只是那玄月宗,缥缈宗和绮罗楼有些难缠。 他纵然看不上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可却也要掂量几分自己的实力。 洪念慈冷哼一声,目光阴鸷地落在顾承宇身上,此子断不可留,必要伺机除之。 “既然如此,那便信你一回。” “你这小崽子,本座记住了。” 邪僧眯眼,心中已有盘算,袖袍一挥,身影逐渐淡去。 顾承宇长舒一口气,背后已是冷汗涔涔——他刚才那番话漏洞百出,洪念慈只要稍加琢磨就能识破。不过无所谓,他本来就是在拖延时间。 待长乐未央两位前辈一到…… 林琢上前,语气带上几分焦灼:“顾师弟!你怎能立下如此毒誓……” 顾承宇摆摆手,语气轻松:“放心,我没用道途,我用的是父母和他起誓的。” 柳诗瑶蹙眉:“那,那令尊令堂要如何自处?” “对啊老大,你这么做家里那两位怎么办呢?” 顾承宇摇头,笑眯眯:“我是孤儿,嘿嘿。” 目标无法选中。 众人:“……” 空气突然安静。 花芷柔拍拍少年的肩:“还得是你小子啊。” 欧阳靖拿出一个小册子,落笔如有神:“不愧是老大!我要逐字学习。” 林琢扶额,摇头轻笑。 傅思远默默盯着顾承宇的笑颜,满目心疼。 顾承宇,说白了就是灵力成精,处于薛定谔的活人状态,四圣兽是灵力供体,还算不上血缘父母。 非要论的话天道更像他爹,那天道还能劈死自己不成。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听别人立誓前记得做背调。 毕竟这个立誓的人——可能没有父母。 第91章 情花三日一毒发? “未央前辈,长乐前辈。” 长乐未央凌空而至,二人一左一右环看花芷柔,长乐指尖轻点花芷柔眉心,一缕灵力探入:“大小姐,我们来迟,可有受伤?” 未央声音沉稳,目光环视四周。 “诸位,受惊了。” 花芷柔摇头,随即指指怀中气息微弱的柳如烟。 长乐轻轻扣住柳如烟的手腕。 她眉头越蹙越紧:“心脉受损严重,我现下为她输入灵力护住心脉。” “但此地不宜久留,必须尽快离开秘境。” 柳如烟闷咳一声,艰难抬手,那张娇艳漂亮的脸无比苍白:“诸位,今日多谢……但我不可走,我来秘境之中……我尚未寻到……天,天金草。” “天金草?”顾承宇一愣,从锦囊中取出泛着金光的灵草,“可是此物?” 柳如烟黯淡的眸子骤然亮起:“是,是此物!小道友……” 未央单手按住她肩膀:“莫动。” 少年犹豫——天金草他也只摘了三株,若给了柳如烟一株…… 给就给了吧,人命关天。 更何况他有把握一次便炼出清骨丹。 “柳道友,你要这天金草做甚?” “我师尊修行已有走火入魔之兆,我需用这草药炼制镇魂丹。” “柳道友,这天金草我今日赠予你,你快离开吧。” 柳如烟抬眸,从袖中取出一枚木质令牌,冲顾承宇招招手。 少年俯身凑近,柳如烟在他耳边低语数句。 只见顾承宇脸色惊异,迟钝地眨眼。柳如烟将令牌塞入他手中,轻声道:“多谢……小道友……” 柳如烟的身形化作点点流光,冲天幕而去。 欧阳靖好奇地凑过来小声问:“老大老大,她和你说了什么呀?” 顾承宇面如死灰,身形晃动,两眼一翻竟直接晕过去了,傅思远眼疾手快揽住少年。 “承宇!” “老大!” …… “咳咳……” 顾承宇缓缓睁眼,视线逐渐聚焦——头顶是花芷柔那架轿撵的轿顶,四周或坐或立围了一圈人。 “承宇你醒了?“ 傅思远半跪在他身侧,用一方软帕为他拭去额角的细汗。 顾承宇恍恍惚惚,他从左往右看:“诗瑶……阿帑……小靖……林师兄……芷柔……” “我,我晕了多久?” 柳诗瑶不解地低头问:“不过半刻钟,承宇,你怎么突然晕了?” “先说说你们。” 顾承宇撑着手肘想要起身,一只冰凉的手立刻扶上他的后背,傅思远的气息近在咫尺:“慢些。” “你们怎么招惹上洪念慈的?” 柳诗瑶苦笑。 “我孤身一人进入秘境,探索了几日,途中遇上如烟,便结伴而行。” “没想到如烟被洪念慈盯上,我们一路逃脱他的追杀,昨日若不是你们,我们真是要陨落于此。” “原来如此……” “你的身体要紧吗?” “无碍,我无碍。” 傅思远伸手欲拂少年脸颊:“承宇?” 少年躲开他的手,走出轿子:“我一个人静静。” 花芷柔大大咧咧地把玩着手上珠串:“承宇咋啦?受啥刺激了这是?” “那柳如烟和顾师弟说了什么?” 众人纷纷摇头,只有傅思远的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道离去的背影。他没有半分犹豫,抬腿跟上去。 …… “情花毒三日一发?” 顾承宇孤零零坐在溪边青石上,右手泄愤似地揪着脚边野草,左手机械地翻转着那枚木质令牌。 这令牌上刻着六个字——药王谷·程清越。 合欢宗对情花毒颇有研究,如烟姐姐一嗅便嗅出顾傅二人身上有异。 临行前特意对顾承宇说那情花毒并非是毒,而是一种特殊的蛊,仅仅欢愉一次不可解,一阴一阳两蛊分在宿主体内,三日必须交欢一次,否则蛊虫躁动,啃食心脉,会致使七窍流血而亡。 柳如烟给他指了条明路——去药王谷找程清越。 除此之外,再无别的法子。 而且在彻底解蛊之前,务必要记得准时安抚蛊虫。 顾承宇:“……” 他从来没有这么绝望过,从来没有,感觉世界背叛了我! 傅思远站在顾承宇身后两步:“承宇……” 顾承宇头也不回地捡了一块小石子砸过去:“你闭嘴,我现在看你很不爽!” [二狗,我说你啊,就别犟了。] [认命吧好不好?] [三日一次,你逃不掉的。] 顾承宇:“可是……可是……” 顾承宇猛男落泪,把头埋进膝盖。 “可是我们明明就是纯洁的友情啊混蛋!” [好好好,友情就友情,虽然你们搂搂抱抱每天都亲嘴,拜过堂还双修过,但是你们是纯洁的兄弟情~] [你们是清白的~] [懂得都懂~] 零零柒:你自己听听这扯不扯。 顾承宇流泪:“前辈,你在内涵我?” [我哪有~你还是想想怎么和你“兄弟”交代吧。] 顾承宇抬头望天。 世界孤立我任它奚落。 顾承宇就这么默默坐了一个时辰,傅思远也站了一个时辰,少年突然问零零柒:“前辈,你说……我能不能在上面?” [什么?你是说你想在傅思远身上爬来爬去吗?] “什么话什么话!我们身高没差那么大好吧。”顾承宇开悟,“如果怎么都逃不掉,那他得做上面那个才行,这事关男人的尊严!” 顾承宇突然转头看了一眼傅思远,正对上那人沉沉的眼。 傅思远:“……” “!” 顾承宇迅速转回头,三秒后又没忍住偷看。 傅思远:“……?” “承宇,你怎么了?” 顾承宇拍拍身边的空位:“过来坐……有、有事商量。” 顾承宇磕磕绊绊解释了情花蛊一事,心虚地不敢看傅思远的眼睛。 【还有这种好事?】 少年眼神飘忽。 “那个……咱俩都是男人,就是能不能,下回我在上面啊……” 傅思远人畜无害地微笑:“想在上面?当然可以。” 他突然凑近顾承宇,吐息洒在耳畔。 “让你坐在我身上。” “好不好?” 顾承宇耳尖一红,没懂他话中深意,犹犹豫豫表明立场:“我,我们就是纯洁的互相帮助关系……我,我……你……好,好吗?” 傅思远沉默盯着他:“承宇,我是自愿帮你的。” 顾承宇想到自己和傅思远双修,既能缓解情花蛊又能变强,还要把他引到一条情人不像情人,兄弟不像兄弟的路上,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谢谢你啊……” 少年干笑:“哈哈、哈……” 傅思远真心实意地笑弯了眼,他只在顾承宇面前这么笑过,如冰山消融,阴戾不再:“嗯嗯……” “哈哈……” “嗯嗯……” 零零柒不禁感慨——第一次见把自己卖了还帮着数钱的。 性教育的重要性在当下体现得淋漓尽致。 顾承宇这白纸一张,唉。 呐呐呐,我就说农村人出来容易被骗吧。 傅思远嘴都要笑烂了。 第92章 这就是我们热血沸腾的组合技啊! 狂风骤起,天色昏暗,那风云变幻之中,竟凝结成巨大的佛像,佛像面容悲悯,双目却泛着诡异血光,有三人飘于半空之中。 “师尊。” 洪念慈抬手,看向身侧弟子,二人周身萦绕着尚未稳定的金丹气息。 他心有疑虑,并未服下血髓丹,而是将丹药一分为二给了座下两个筑基期的弟子,却不想二人在这一半药效下竟直入金丹。 原来这血髓丹当真是难得一见的奇物! 洪念慈懊悔不已,欲抓顾承宇为丹仆,有了这奇丹,他何愁苦修? 假以时日,他便是大陆第一人! 什么林嵊,什么萧懿,通通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洪念慈召出一物——寻影石。 这是他从韦嫣然那个疯女人手里夺来的本命法宝。 虽然最后那炉鼎被天机阁抢了回去,但韦嫣然只剩一具空架子罢了,早已被他采补干净。 他亲手探过她的脉门,气海已碎,灵根尽毁,寿元不过数日。 呵,妄想反抗他,就是这般下场。 乱影石飞起,从洪念慈的记忆中搜寻出顾承宇的面容,接着金光大盛。 唰—— 直直向东边飞去。 “走!” 轰隆——! 天穹撕裂。 长乐看着天边的身影,飞身欲起,却被未央拦下。 “看。” 长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小辈们相视一看,四散开来。 “他们这是……?” 未央摇头:“静观其变。” 花芷柔拿出本命灵器,一支翠玉箫,萧声响起,音波化作实质的粉色莲华,泛着灵光的花瓣飘落四方,逐渐形成圆形纹路,在此护符下的众人脚下均多出一朵莲花。 洪念慈嗤笑一声:“哦?竟早有准备吗?” “只可惜——不过垂死挣扎罢了!” 他掌心一压,如陨石般的掌印裹挟着轰然砸下。 “白哥!冲呀!” 欧阳靖骑着白狼在踏空飞跃,白狼极为灵活,身姿矫健,在粉莲的掩护下,不断逼近洪念慈。 洪念慈暴呵:“慧能慧真!” 两道黑影刚欲突袭,却被傅思远截住去路。 他眼中淬满冷漠,声音没有一丝波动,右手黑雾翻腾:“你们,想去哪?” 男子身形诡魅:“七杀——启。” 话音未落,乾、坤、震、巽、坎、离、艮、兑,八方位有光柱冲天而起! 那来自八方的磅礴灵力凝成实质,瞬间穿透慧真慧能的四肢,黑气从七窍灌入,慧真慧能催动灵力却加速了法阵运作——两具人形几乎被抽成干尸。 林琢的剑同时出鞘,他站在悬崖之上,冷冷吐出四字。 “万剑归宗。” 纯白灵力环绕周身,他身后浮现万道剑影,铺天盖地轰向洪念慈! 顾承宇一跃而起,踏剑影扶摇直上:“林师兄!借影一用!” 少年身形与万千剑影融为一体,直穿云海。 洪念慈双手合十,周身浮现金刚罩。 柳诗瑶一剑劈开虚空,剑气直指洪念慈:“看招!” 那剑气汇聚柳诗瑶全身灵气,尽管被被金刚罩削弱大半,仍是势不可挡。 洪念慈被剑气划伤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神情扭曲:“既然如此,我也不必——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洪老贼,往哪看呢?” 剑光如虹,少年拔剑而至,剑声争鸣,洪念慈以掌心相抗,九成灵力炸开:“不过蝼蚁而已。” 天空仿佛凝滞,少年被击中,身影如断线的风筝般——如莲花散开! 顾承宇真身突地出现在洪念慈身后,剑尖淬火,朱雀一声长鸣惊天动地,在他背后浮现瑰丽无比的本体,圣兽的威压直压得洪念慈神魂濒碎。 未央大惊,与长乐对视一眼。 这是? 若她们没有看错——朱雀真身!!! 铮—— 剑气与护体罡气相撞,那罡气竟在火光之中碎裂。 一剑穿心,顾承宇压着洪念慈从千丈高空疾坠而下,赤霄真火瞬间吞没洪念慈全身,其血肉竟在真火中如蜡般融化。 洪念慈恰好落于七杀阵的正中央。 “阿帑!” 顾承宇飞身退开,傅思远单手掐诀,那七杀阵吸干了慧能慧真的修为与寿元,如今成倍地在洪念慈身上炸开。 轰——!!! 爆炸的气浪将方圆百丈的树木连根拔起,花芷柔的萧声恰在此刻戛然而止。 顾承宇落地,高竖的黑发在狂风中飘摇,身后的朱雀幻影并未消失,而是冲天而起,将黑云推开,天中异象浮动,天光如瀑倾泻而下,在大地上投下变幻莫测的光影,璀璨无比。 少年剑指洪念慈焦黑的残躯。 “杀你——都不须动用本命灵器。” 以金丹之身击杀化神——根本闻所未闻! 长乐转头,看向未央手中的留影石。 “他们都看到了吗?” 留影石彩光璀璨,将众人合力击杀洪念慈的场面完完全全传递给秘境外的老怪物们。 “他们,可帮天机阁出了口狠气。” 长乐喃喃。 “嫣然小姐被这畜生折磨得形销骨立,如今洪狗魂飞魄散……果真应了那句,天道好轮回。” 未央不动声色地看向欢呼的众人,顾承宇此刻正挨个与同伴拥抱,笑得肆意开朗。 以多欺少,错误的。 正义群殴,正确的。 “哇呼——!!!” 欧阳靖一个飞扑挂在白狼脖子上,把脸埋进雪白毛发里使劲蹭。 “这就是我们热血沸腾的组合技啊!!!” “耶耶耶!” “老大!你怎么知道那秃驴会杀个回马枪?!” 顾承宇刚从傅思远怀里退出来,闻言歪头,带着逗弄之意,两颗虎牙冒尖:“我猜的~” “老大神机妙算!” 众人也配合欧阳靖齐声起哄。 花芷柔突然一个锁喉把顾承宇勾过来:“你小子啊,深藏不露啊,那招叫什么?以后跟你花姐混!” “花姐罩你!” 林琢和柳诗瑶并肩而立,都抱剑摇头,嘴角轻轻勾起,清冷的气质极为相像。 …… 篝火燃起,众人围坐一圈。 花芷柔从储物戒指中拿出几坛上好的女儿红,姿态豪迈:“哥几个都喝!今晚不醉不归!” 顾承宇眼前一亮,被酒香勾的迷糊,他两年没喝酒了,现在破了戒,他可馋死了! “我喝我喝!来来来!” 傅思远低声道:“承宇,少喝点。” “我好不容易喝一回嘛。”少年抱着酒坛不撒手,“阿帑你也来!” 林琢与柳诗瑶也小酌了几杯,只有欧阳靖喝了一口就开始耍酒疯。 “大家!狼哥说要给你们唱歌听!” 白狼张嘴,低沉的男音涌动,朱雀和呦呦也悄悄溜出来,在林子里追逐打闹,你顶顶我,我追追你。 “啊啊啊!狼哥别唱了——超绝水牛音!” 顾承宇喝了酒净说实话,捂着耳朵大叫,花芷柔笑得直不起身,直拍林琢的肩。 “瞅好了!姐给你们整个绝活!” 花芷柔在月光下起舞,身姿飘逸,柳手鹤步,刚柔并济,一个回旋转身,裙摆如白莲层层绽放,璎珞轻响,真宛如九天神女。 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柳诗瑶笑着鼓掌,她许久不曾这么痛快了。 顾承宇一边叫好一边哼歌,还想给傅思远灌酒,傅思远拗不过他,囫囵喝了半壶,眉眼间皆是情意。 少年突地站起,举起酒坛,声音清朗:“诸位,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如今也算是生死之交!我敬诸位一杯!” 林琢举杯:“松筠之谊,历久弥坚。” 花芷柔抚掌大笑,拎起酒坛:“算我一个,敬缘分!” 柳诗瑶倒酒:“刎颈同死,不负此心。” 欧阳靖双手举高:“老大说的好!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傅思远的目光注视着少年被火光照映的脸庞:“与君兰契,白首不渝。” “干杯!!!” 第93章 醉鬼不讲道理 月过中天,众人酒过三巡,已意兴阑珊。 欧阳靖抱着他心爱的白哥沉沉睡去。 林琢倚树闭目小憩,花芷柔回了她的流云榻,柳诗瑶不知去向,许是寻了处清净地打坐调息。 唯独顾承宇还抱着酒坛不撒手,只是已然全醉,脸颊酡红,眼底泛着水光,这人连坛口都对不准。 “阿帑,来猜拳嘛!来嘛来嘛~”他自顾自划拉着,“三星照、三羊开泰、三元及第、三结义!” 傅思远夺过他手里那坛酒:“不许喝了。” 可哪能和醉鬼讲道理。 顾承宇张着手:“给我嘛给我嘛,求求你了。” 傅思远将酒坛举过头顶,顾承宇自然而然地扑进怀里。 “喝酒伤身。” 少年大言不惭。 “我是金丹期修士,这等凡俗之物,怎会有影响?我——千杯不醉!” 傅思远轻笑:“牙尖嘴利。” “我哪有!好嘛好嘛?求求你啦。” 傅思远冰凉的掌心贴在少年脸颊,顾承宇眯着眼蹭了蹭,口齿不清:“阿帑,你好奇怪哦,手上冰冰的。” 少年手指戳着傅思远的胸口,“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一路往下,停在腰腹处,“连□□都是冰冰的……” “……小醉鬼。” “我!没!醉!” 顾承宇挺直腰板,满脸认真。 “真的吗?”傅思远知晓他喝酒断片,眸色渐深,“如果你没醉的话就亲我一下,如果醉了就亲我两下。” 顾承宇蹙眉认真思考,少年东倒西歪地在傅思远蹭来蹭去,随后站直:“哈!我知道了,你想占我便宜。” “不怪你——我这般俊朗不凡,风流倜傥,神采奕奕,风姿绝伦,气宇轩昂,仪表堂堂,玉树临风……” “没醉……醉了……一下……唔……” 【你不能这么欺负承宇,你应该说,如果醉了就脱外衣,没醉就脱里衣】 顾承宇右手握拳叩击掌心:“有啦。” 少年仰头,傅思远低头,二人双唇相交,浅尝辄止,这只是一个温柔的,不带任何杂念的,微甜的,带着酒香的吻。 夜风吹过,二人发丝纠缠。 “傅思远”罕见地没有发疯,也感受到了顾承宇的吻,只是淡淡地叹息一声。 顾承宇亲完就睡着了,脑袋一歪栽进傅思远怀里。 傅思远打横抱起他,他低头将脸贴在顾承宇前额,少年突然睁眼,双眼却不聚焦,只木木地盯他。 傅思远的吻落在顾承宇的眉间,那颗极艳的红痣上,声如柳絮飘散。 “我心悦你。” “我、我心悦你。” 顾承宇呆愣愣地重复,眯起眼睛笑,如同孩童学舌般又念了一遍,拉长调子:“我心悦你~” 傅思远心脏发颤。 纵使知道这只是醉鬼无意识的呓语,他仍将人更深地圈入怀中,甚至……甚至幸福地想要落泪。 他这一生——惟愿顾承宇平平安安的。 他的承宇,不要再受那么多苦了。 “傅思远”所说的一切都太过荒谬,他不信。 他不敢信。 …… 顾承宇醒时还意识还有些模糊,迷迷瞪瞪地用手摩挲着身下柔软的“床榻”——这地他怎么觉着比平常软和多了。 “承宇。”傅思远嗓音微哑,“别摸了。” 顾承宇一个激灵窜出去三米远。 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傅思远。 那人衣襟大敞,肌肤上赫然几个鲜明牙印。 二人均是衣衫不整,他的外袍不翼而飞,身上盖着傅思远的玄色外袍。 “我们……?”顾承宇满眼紧张,下意识摸摸自己屁股,随即长舒一口气,“还好还好,不疼……” 他身上并无酸痛感,应该不是酒后乱性。 顾承宇呆住,努力搜刮着昨晚的记忆。 他记得他一直喝酒,唱歌,和人猜拳……然后呢? 没有然后了。 但是昨晚喝的真痛快! 傅思远轻叹一声,从锦囊法器中取出一件顾承宇合身的外衣,近身为少年理好衣领,抚平褶皱,再套上外袍扎好腰带。 “头发也乱了,叫你昨晚少喝些,非犟。” 傅思远贴心地为少年束发,手法极为娴熟温柔,顾承宇老实巴交地坐着。 林琢掀帘进轿,看着二人动作又缓缓退出。 “林师兄!怎么了?是有何要事吗?” 林琢觑一眼傅思远,对着顾承宇道:“师尊传讯于我,命我们速速回程,不必在秘境中留了,我们已是此次历练的榜首。” “是吗?太好了!” 林琢沉吟片刻,缓缓道:“昨日诛杀洪念慈一事,已在修真界传开。” “掌门要收你为徒。” 顾承宇虽已有准备,但还是心生喜悦:“果真!那可太好了!” 少年揶揄道:“林师兄……拜师礼后,你可要反过来唤我一声小师兄了。” 林琢语气不变:“好了,你二人速速修整,我们即刻返程。” 云隐真人座下仅有三名弟子,掌门首徒林夏,次徒谢亦寒,和二十年前收的小弟子殷白。 林夏——顾承宇心中最温柔最伟大最善解人意的师姐! 前世顾承宇拜入云隐真人座下,处处受殷白的嫉妒刁难,次次是林夏为其解围。 前世顾承宇的红颜中,林师姐绝对排前三! 第一是莹儿。 集古灵精怪,端庄大方,聪明机智,俏皮可爱,心地善良,蕙质兰心为一体的小医仙宋莹儿! 兄弟里阿帑排第一。 红颜里莹儿排第一! 莹儿心灵手巧,医术精湛,前世顾承宇在药王谷游历的那一段日子,向她讨教了许多医理。 她还会赠予顾承宇自制的膏药,顾承宇旧伤发作,每每阴雨霉天就会隐隐作痛,有了莹儿的膏药便几乎没怎么复发过。 谢亦寒谢师兄,顾承宇倒是没见过几回,这位谢师兄不知随了谁的个性,热衷云游四海,浪迹天涯。 顾承宇也就见了两面,一面是拜师大典,还有一面是夜半抄书撞见谢师兄提包跑路。 殷白……着实难评。 模样不错,却是个蠢才,坏又坏的不彻底,骄矜狭隘,手段拙劣,在宗门中享尽殊荣,却突然冒出个顾承宇抢了风头,成天耍些下三滥的小孩子伎俩。 顾承宇转头对傅思远道:“阿帑,待拜师大典了结,我们立刻启程去药王谷解蛊。” 傅思远垂眸:“承宇,你看起来很高兴,是想到谁了吗?” “……也没谁啦。总之就这么定了。” 第94章 此子断不可留! “废物,通通都是废物!” 林嵊大手一挥,扫开桌上物什,暴怒之下,又一掌击碎案桌。 “冥苍,怜君……通通都是废物!这么多人,连个顾承宇都杀不掉!” “主上息怒!” 殿内众人齐刷刷跪伏在地,额头紧贴冰冷地砖,冷汗涔涔。 前排一人开口。 “实,实在是未曾料想到……那,那顾承宇竟然……竟然已至金丹……竟,竟能以金丹之身击杀化神。” 林嵊怒极反笑,气质哪还有半点霞姿月韵。 “好一个顾承宇,好一个纯阳之体。” “隐蔽修为,心机深沉——此子断不可留!” “笼络人心,妖言惑众——此子断不可留!” “伪善欺世,妄谈苍生——此子断不可留!” 无论如何——此子断不可留! 角落里突然传来尖细的声响,一道瘦小身影匍匐着爬出:“主……主上,属下有一计。” “哦?说。” 林嵊斜睨过去,眯眼看他。 “顾承宇此人阴险狡诈,心机深沉,早有防范,如今又疑有朱雀护体,若是硬碰硬,说不定还会被这小子逃掉。” “主上,不如打他个出奇不意,借林嵊之名,将其收为弟子,待他全心托付一击必杀!如何?” 瘦小身影哆哆嗦嗦,始终未抬头。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欲使其毁灭,必先使其膨胀。” 林嵊点头,隔空掐住那人咽喉将人提起:“本座似乎从未见过你?” “主,主上,小人是……是新来的。” 那人脸色涨紫,艰难挤出几个字。 “你叫什么?” 林嵊打量他,全身上下无一处好皮肉,疤痕刺目,狰狞可怖,丑陋至极,不知为何落到这般田地。 “洛桑。” 林嵊挑眉——这是南洲人取名的习惯,洛桑,意味心地善良。 “呵……”林嵊冷笑一声,骤然松手。洛桑重重摔在地上,剧烈咳嗽,却不敢耽搁,立刻又跪伏下去。 “顾、承、宇,那便先将其捧上云端再摔得粉身碎骨!” 应天学宫已炸开了锅。 应天学宫与中洲国子监制式相仿,中轴对称,主次有序,以中央的问道讲堂为核心,向外延伸为六院。 弟子们按照所修道法不同,师承长老不同,被划入六院之中,课业也被分为主课与副课。 闻人玉主司藏锋院(剑道)。 宋知寒主司乾坤院(卜算)。 云沐秋主司丹霞院(炼丹)。 李千秋主司御灵院(御兽)。 乔元修主司了凡院(符阵)。 东方云栖主司锦瑟院(音韵)。 乔元修与东方云栖一男一女还共同执掌执法堂,为执法长老,统辖门规戒律。 闻人玉作为代理掌门,兼管政事堂,纵使林嵊已然出关,政事堂依旧执掌在闻人玉手中。 长廊转折,弟子们进进出出。 “月末考核放榜了,咱们快过去瞧瞧!” 扎着双髻的女弟子提着裙摆往公告栏小跑,同行弟子快步跟上。 “霜儿,你别急,你平日那么刻苦,东方长老都看在眼里的。” 陈霜儿笑笑。 “我乃音修,再怎么刻苦,也比不得你们剑修的。” “你们听说了吗?”高瘦弟子拉拉同伴的袖子,“外门有个弟子——叫顾承宇的,在九霄秘境之中获得了大机缘!” 有人附和。 “我看了那段留影石……他那背后的幻影……竟是朱雀真身!我是御灵院的,绝对不会认错!” “我还没看过呢,你们这传的也太玄乎了。” 圆脸弟子把书一合,拿出一块留影石:“我这有!来来来。” 几个脑袋立刻凑成一圈。 只见画面中,顾承宇黑发飘扬,持剑与邪僧交锋,少年身后赫然浮现一道极为瑰丽的赤红虚影,羽翼展开时竟有焚天之势。 “怎么可能……四圣兽不是,不是早便陨落了?!” “顾师弟好帅啊。” “师妹师妹,顾承宇……顾承宇好像是断袖来的。” “什么?!” “而且听说已经名草有主了,师妹性别别卡那么死,你觉得我怎么样?” “……” “经此一战,他可是出尽风头,当真是令人羡艳。” “只有我觉得他胆子太大了吗?虽说众人拾柴火焰高,但那可是化神期修士!是我派长老的水准!顾承宇真是不要命。” 殷白闻言,狠狠折断手中玉简。 “那顾承宇,门中记录分明是地阶五灵根——一个废柴,怎么可能越阶斩杀化神?” “殷师兄说的不错,此人隐瞒修为,来历绝对有问题!十八岁?呵,狗都不信。” “慎言。” 众人回头,女子一身蓝衣,身影款款,她面若玉盘,眉若新月,端庄大气,虽非绝色,气质却如春风拂面,肩头一只雪白小兔,“阿殷,莫要随意揣测他人。” 众弟子纷纷行礼:“大师姐。” “师姐!”殷白气愤不已,“师尊都要收他为徒了,你就不着急吗?” “收徒?掌门要收徒?” 殷白一时嘴快,说漏了嘴,脸色一阵青白。 林夏轻轻摇头,并未带着怪罪意味:“师尊的决策,莫要置喙。” “顾承宇……这名字十分耳熟……” “师姐,下堂课不是闻人长老的吗?闻人长老去哪了?” 林夏蹙眉:“这……我去问问罢。” 此时的闻人玉,正毫无形象地瘫在大殿里。 他这几天忙炸了! 林嵊那老登出关了也不管事,他不眠不休处理了三天三夜的破事,灵魂已经远去,独留一副躯壳。 秘境试炼的收尾工作,光是清点伤亡弟子就够呛,这群不省心的兔崽子居然还玩内斗,真是气煞我也。 晋升大典的举办,请柬要写,场地要布置,还得防着那些想趁机混进来的宵小之徒。 崆峒印的封印莫名其妙松动,要不是他发现的早,后果不堪设想。 还有——还有楚怜君! 怜君在秘境身故,缥缈宗和楚家那边都快和玄月宗爆了,具体情况,还得林琢回来细说。 顾承宇那臭小子还偏偏整这死出,弄死了洪念慈。 虽说诛恶扬善,他心甚慰,但严重增加了闻人玉的工作量。 闻人玉在前面跑,政事在后面追。 单单东洲各派就往玄月宗发了几百上千张拜帖客函,都是想在晋升大典那日来玄月宗的一观顾承宇真容的。 死孩子真能藏啊! 赤霄真火就算了,朱雀他是哪搞来的。 第95章 万岁!忠诚!少爷恩情还不完! 众人依依惜别,玄月宗众人一走,花芷柔和柳诗瑶也决定不在秘境多留。 离开秘境的那一刻。 任务提示音在顾承宇脑中响起。 [叮——] [任务:落花流水意] [任务进度:已完成] 流光散去,李千秋的身影已立于前方。长老广袖一挥,众人位置腾转,再睁眼时,已置身于一处幽静山谷。 “承宇。”李千秋沉声开口,“你即刻回宗门,近日莫要外出……若非要外出,务必隐匿气息——如今修真界无数双眼睛盯着你,切勿大意。” 李千秋又转向一旁的林琢:“小琢,稍后随我去长生殿。” 他眉头微蹙:“楚怜君一事……颇为棘手。” “欧阳靖。” 欧阳靖指指自己:“我?还有我的事?”“你……你不错,可有想法拜入我门下?” 欧阳靖双眼一亮,一把揪住李千秋的袖子:“真的?!长老!真的?好好好好——你不许反悔啊,不能骗小孩哦长~老~” 李千秋:“……” 忽然后悔了。 三人御剑返程,落于竹居前,只见顾承宇那一方小院前围满了弟子,黑压压的一片。 “来了来了!是顾师兄和傅师兄回来了!” “顾师兄!” 人群顿时骚动,相互推搡,挤作一团,吵得顾承宇头疼,他笑道:“诸位同门,今日我刚出秘境不便待客,实在抱歉抱歉。” 话音未落,人群中蹿出两道人影。 “少爷——!!!” “少爷啊——!!!” 那人影一矮胖,一高瘦,均为小厮打扮,众人齐齐愣住,只见那二人猛扑向欧阳靖! “少爷!我们可算等到你了!” “少爷,我们好想你啊!” 欧阳靖也大喊,满含深情:“塔斯汀!华莱士!” 顾承宇:“???” “等等,这二位叫什么?” 什么玩意? [二狗,你问问他们家里还有没有人叫麦当劳和肯德基的?] 欧阳靖和二小厮搂抱在一起。 “少爷——!” “塔斯汀!华莱士!” [我真不行了,二狗,这俩什么来头啊,是御厨吗?] 华莱士眼含热泪,语气哽咽:“少爷,两年了,你还是不愿意和老爷认错吗?” 这两年间,欧阳家并非杳无音讯,时常寄信过来,但每回欧阳靖阅完都十分不悦。 宁恒也偶尔会有信件寄来,不过那孩子不识字,一个墨点就是一个字,顾承宇基本只能猜出开头的“展信佳”。 “我不回去!我没错,难道这么久不见,你们是专程来骂我的吗?” “不不不!我们从小和少爷一起长大,坚决支持少爷!永远站在少爷这边!” 二小厮举起手,激动高喊。 “忠诚!” “少爷万岁!” “少爷恩情永难忘!” \(ToT) /\(ToT )/ 少爷恩情还不完! 万岁!忠诚! 顾承宇转头看一眼傅思远,从傅思远眼中看出了纯粹的鄙夷。 这俩脑子是不是…… 欧阳靖抬手:“好了好了,塔斯汀,华莱士,把这些人都清出去。” 院中众人迅速被清走,顾承宇阖上院门:“你们……叙叙旧?” 矮胖小厮突然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件。 “呃,仙,仙人!这个给你——” 顾承宇伸手取信,当面拆开,只见那信上歪歪斜斜地写着哥哥两个大字,他激动地用手肘顶傅思远。 “阿帑,咱家孩子会写字了喔!” “你看你看——”少年指指信纸,“不像狗爬了!” 傅思远凑近啧了一声:“尚可。” 欧阳靖嘻嘻哈哈地和故人谈天说地,聊了一个时辰。 顾承宇和傅思远对视一眼,又各自别开视线。空气中弥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今日是第三日,他们二人有事要做。 欧阳靖正说得兴起,忽然觉得背后发凉。 转头一看,傅思远正冷冷地盯着他,神情极为不虞。 欧阳靖再次灵光一闪,多年的经验告诉他,这二人今日铁定有点事,赶忙扒拉着华莱士和塔斯汀往外走,还贴心地把院门给锁上。 院子里顿时安静得可怕。 顾承宇沉默,同手同脚地往屋里走。 傅思远紧随其后。 上回是无意识的,他意识模糊,也记不大清。 但这回……这回二人都是清醒的。 某种意义上,这才是二人的“初夜”。 顾承宇的屋子陈设简朴,仅仅一张床榻,一套桌椅,以及细碎日常的物件,这些物件虽旧却被爱护得极为完好,室内还带着若有似无的草药清香。 “承宇,我先去沐浴。” 少年忙不迭点头,眼神乱转就是不看人,他巴不得时间过得慢一点,虽然明知二人不得不…… 屏风后很快传来水声,仿佛有潮湿的水汽在室内蔓延。 [二狗,不是我泼你冷水啊,你好像根本不知道怎么做吧?] 顾承宇一惊——对啊,光顾着紧张了,啥也没学。 龙傲天男主此时展现了他极强的临危不惧能力,从锦囊里翻翻找找,找出那本闻人玉的惊天巨作。 顾承宇捏着鼻子往下读一章,勉强清楚大概,可他一想到还是浑身发麻。 男人和男人……实在太诡异了。 傅思远黑发披散,只着一身松垮里衣,顾承宇见他沐浴完,也破天荒地没有用净身诀敷衍了事,反而拿着衣物磕巴道:“我也沐浴!” 水雾氤氲。 少年把自己泡在水中,肌肤挂着水珠,额前碎发湿漉漉地贴紧肌肤,也许是这水温太暖,顾承宇的眼眶微红,两颊带着浅淡绯色。 屏风外,男子静坐于床榻,手中摆弄着一小盒香膏,他似是想起什么,起身,在床脚放下一个小香炉,指尖轻点,袅袅甜香随即缭绕而上。 无妄城的愉情之物,会叫人醉生梦死。 “傅思远”在白日沉睡的时间愈发漫长,开始不那么主动地抢夺身体控制权。 这正他心意。 傅思远也不愿属于他一人的春色被窥探了去,尽管对象是另一个自己。 水声轻响。 顾承宇磨磨蹭蹭起身,带着一身水汽从屏风后出现,前些日子颈上红痕还未消,里衣极为贴合少年腰身,出浴的模样活脱脱四个大字活色生香。 “阿帑,你别紧张!” 顾承宇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 “我一点都不紧张,你看我发挥。” 第96章 我不要当阳痿! 二人并排坐在床榻上。 顾承宇正在给自己疯狂洗脑。 零零柒已经被屏蔽。 傅思远静坐不动,眸色幽深。 顾承宇下定决心,突然把人推倒在床上,掌心抵住他胸膛,神情郑重。 “你放心,我,我我不会弄痛你的。” 他抖着手去解腰带,磨磨蹭蹭解半天,衣裳没解开,反倒是蹭得傅思远闷哼一声。 “……” 傅思远默默抬手,三两下便把少年里衣挑开,顾承宇顿时露出大半个肩头,那人尚不满意,手指勾着衣物往下拉。 顾承宇慌了,连忙往回提。 傅思远挑眉,又缓缓往下拉。 顾承宇又往上提,死死攥住领口。 “其实我觉得……没必要脱上衣,你觉得呢?” 顾承宇从前坦荡的很,二人相互之间又不是没看过,他那会觉得男人嘛,你有的我都有,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现在不一样了。 问题很大。 傅思远突然凑近,微凉的唇贴紧,顾承宇急急偏头,险险躲过,那吻便落在脸颊。 顾承宇小声:“我,我其实觉得……接吻也没必要……” 傅思远声音有些委屈:“可这愉情之事,若少了亲吻抚慰,便多了许多痛楚。” “此事本就是共赴极乐,承宇,终归是要做的,为何不开心些?” 顾承宇有些动摇——今日是傅思远在下……那他……那他还是纵着些…… 想到这里,少年紧绷的肩略微放下,唇齿交缠间,傅思远掌心扣紧他后脑,不知不觉便调换了身位。 “等等等!”顾承宇突然反应过来,呼吸错乱,“不许压着我!” 甜香朦胧。 顾承宇莫名觉得头脑发昏,可神智却又清醒得很。傅思远的亲吻太舒服了,舒服得他浑身发软,无意识地蜷缩脚趾。 但他还谨记自己今天是上面那个! 顾承宇下定决心迈出第一步然后发现——起不来。 顾承宇表情僵住,又确定一遍。 是的没错。 起不来。 这一刻,男人的尊严彻底击垮了他。 顾承宇破防了。 所有的心理准备在这一刻毁于一旦。 “啊——!我,我——!” 傅思远连忙把人抱进怀里:“没事的没事的,软软也……” 顾承宇大叫,用力捶他,甚至带上了哭腔:“你还说你还说!你不许说!” 不对吧? 哪里搞错了吧? 难道我不应该是功能强大,金枪不倒,龙精虎猛,一夜八次的龙傲天吗? 这不对吧! 傅思远看心上人这么崩溃,心里闪过一丝丝愧疚——毕竟是他利用了自己蛊人的体质,控制顾承宇体内的阴蛊导致现在这副局面。 顾承宇第一次感觉天塌了地陷了世界末日了人生灰暗了心如死灰了。 傅思远忍笑亲亲顾承宇发顶。 “没事的没事的,买点鹿茸乌鸡鲅鱼补补,补补就好了。” “明明以前可以的,为什么——呜呜呜——” 顾承宇憋住眼泪,哽咽道:“呜呜呜呜……那,如果……如果我有一天……” “恢复了呜呜呜功能,你能……让我在上面吗?呜呜呜呜……啊呜呜呜!” “我——不——要——当——阳——痿——啊——!” 傅思远:“……” 傅思远轻叹着低头亲他眼角的泪:“好了,不伤心了,我帮你。” 冰凉的吻落在耳垂,顾承宇跪在床上,捂着眼睛咽咽呜呜,黑发散乱,眼泪要落不落的,好生可怜。 苍天无眼啊!我顾家命中注定绝后了呜呜呜呜! …… 床榻嘎吱作响。 暗香浮动。 一夜无眠。 …… 涯生阁顶楼,太虚雅间。 这是涯生阁为顾承宇特设的专属丹房。 少年周身金色灵气环绕,雅间内充斥着浓郁丹香,他一掌拍向正嗡鸣的丹炉,那丹炉爆发金光,一颗纹路繁复的丹药飞出。 顾承宇随手将丹药收入玉瓶,神色淡然,如今炼制天阶丹药于他而言已是得心应手,不必讶异。 他脑中正和零零柒互怼。 [二狗,感觉怎么样啊嘿嘿嘿……爽不爽啊……] [前辈,你笑的好猥琐] [哪里猥琐了,一直都是这样的好吧,对了和你说一声啊,现在日常任务完成不提示你了,子弹数量都是后台累积,你可以随时查询] [前辈,其实我有个问题没搞懂,愉情和双修的区别是?] [双修是你们二人自愿且有意识的,愉情是无意识或被迫的,你没发现吗?昨天晚上你们双修了三次,愉情了……] [啊!闭嘴!] [日常任务判定也宽松了,只要接吻就有子弹,不管是他亲你,还是你亲他] [呵呵……那我还真是谢谢你了。] 顾承宇勒令傅思远去买滋补之物了,这种丢人的破事他才不会自己去买补品——想到就泪目,到时候去药王谷,他不会还要让莹儿看阳痿吧。 这种事情不要啊! 他推开木门,直直走向越忍冬书房。 抬手叩三声。 “吱呀——” 越忍冬放下笔,神情有些讶意。 “今日这是怎的了?有空来见我?” 顾承宇将清骨丹往桌上一放,眉眼带笑:“忍冬姐姐,这两年承蒙你照顾,此丹赠与你。” 女子轻笑,不以为意,将丹药拿起轻嗅,突地瞪大眼睛,手指发颤:“这是……这……” “清骨丹。” 越忍冬匆匆绕开桌案,提起裙摆,那姿态竟是要给顾承宇下跪,她眼含泪水:“我,越忍冬,在此谢过……” 顾承宇一吓,慌忙搀扶越忍冬,女子擦去眼角泪痕。 “使不得!忍冬姐姐!顾承宇,是我的真名。” “你是那朱雀——” “嘘。” “多谢你,承宇。” 越忍冬就着他的力道起身,闭了闭眼,压低声音:“好孩子,你千万要小心傅——” “你们这是?” 傅思远不知何时已经回来,站在门边,目光淡淡扫过越忍冬,手上还拎着几摞纸包。 顾承宇转头:“没什么没什么,阿帑,东西买完了吗?” 傅思远语气稍缓:“嗯。” 越忍冬压去眸中惊惧,迅速平静神色,语气淡然:“只是许久未见,叙叙旧。” “是啊,我们在那秘境中待了将近两月,还倒欠涯生阁几枚丹药呢。” 傅思远勉强勾唇,笑意却未达眼底,不知从哪拿出一根糖葫芦:“路上遇见,顺道买的。” 顾承宇没接,推搡着带他出门,和越忍冬挥手告别。 “忍冬姐姐,今日我们便先告辞啦!” [叮——] [任务: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任务进度:已完成] 第97章 老大,你肾虚啊? 竹影横斜,日头正好。 顾承宇趴在石桌上,下巴抵着手臂,目光追着傅思远忙前忙后的身影,玄月宗膳堂堪称修真界一绝——绝顶难吃。 少年并不贪口腹之欲,但玄月宗外门的膳堂实在难吃,每日菜谱就像主厨梦出来的一样。 火龙果炒苦髓瓜。 桂花酒酿鸡腿。 哈密瓜炒肉。 酸莓锅包肉。 欧阳靖那小子还跟丧失了味觉似的,不仅吃,而且一顿要吃三大碗饭。 还好顾承宇已经辟谷,他死都不会吃那种东西的,还是如前世般在院子里搞了个小厨台。 傅思远的玄色外袍叠起整整齐齐置于石桌上,他挽着袖口,时不时用木勺搅动浓汤,乌鸡的鲜香混着鲅鱼的醇厚,在院中悠悠飘散。 “阿帑,记得加枸杞和黄芪!” 傅思远虽然平常端着,但不搞君子远庖厨那套,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唉。 顾承宇叹气。 要是女子我就娶了。 乌鸡鲅鱼汤炖了两个时辰,傅思远舀起一勺,薄唇轻抿试试味道,盛起一碗放凉,确认温度适宜后,才小心端到石桌上。 “承宇。”他仔细调整瓷碗方向,“当心烫。” 顾承宇往嘴里送一口汤,鲜香醇美,他想了想,还是决定把憋一晚上的话吐出来。 “傅思远。”他严肃转头,嗓音仍有些沙哑,“你知道天柱吗?” 傅思远默默坐下:“……” “我不是在夸你。”顾承宇强调,“你的○○,就是天柱。” “你根本就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为了加强说服力,顾承宇当场教学。 左手圈成O形,右手笔直比划:“循序渐进懂吗?” 傅思远:“……” “你明白吗?你明白吗?!你不明白!” 傅思远:“……” “然后就是……”顾承宇继续抨击,拿勺子敲了下碗壁,“你的□□也是冰的!” “我一点都不舒服!” 傅思远试图辩解:“承宇……” “不听!不听不听不听!”顾承宇捂住耳朵,“还有还有……能不能不要老舔我,感觉像小狗一样,你是小狗吗?” “我不是在和你商量。” 顾承宇激情开喷把傅思远贬得一无是处,最后下定论。 “我恨天柱。” 傅思远:“……” 已老实。 “砰!” 门外突然一声巨响。 “哎呀!好痛——我的脑门儿!” “少爷!少爷!少爷你没事吧!” 顾承宇连忙让傅思远把结界开个口,让欧阳靖进门,这几日想进顾承宇院子的人太多,他被扰得不胜其烦,干脆设了结界,忘记和欧阳靖说这事了。 欧阳靖捂着额头进门,身后跟着手忙脚乱的二小厮,他一眼就看见顾承宇桌上的汤,两眼发光。 “老大,这是什么?我也想喝。” 傅思远冷声:“这不是给你喝的。” 顾承宇摆手:“没事没事,喝了补身体,小靖你自个装去。” 欧阳靖屁颠屁颠装了一碗,一仰头咕噜咕噜,三口就喝完,咂咂嘴品味道:“嘶——乌鸡,海参……啧啧啧——羊肉——” “嗯?老大,你肾虚啊?” 顾承宇“善意”微笑:“欧阳靖啊……” 危·欧阳靖·危。 傅思远修长手指拾起顾承宇那碗汤中的瓷勺,轻轻搅动,突然舀起一勺往嘴边送。 “你还喝!你还喝!”顾承宇及时发现,连拍好几下他的手,“你补什么补!你不许喝!” 傅思远:“……” 我被针对了。 欧阳靖百思不得其解,自家老大这吃了两年素的,现在又开始猛猛吃荤的,这是闹哪样? 顾承宇瞪一眼傅思远,把汤夺回,转头问欧阳靖:“小靖,找我有事?” 欧阳靖趁机又给自己盛了满满一碗汤,含糊道:“唔……不是我找你,老大,闻人长老找你。” “他让你申时去天胜峰找他,好像有事和你说。” “是吗?他最近不是忙的很?” 欧阳靖摇摇头表示不解。 “不清楚啊,我早课时遇见他,他把我拉到一边说的,感觉……感觉长老最近心情不好。” “知道了。” 顾承宇若有所思。 申时,天胜峰。 闻人玉单手撑头,对着一堆书简长吁短叹,面前一面水镜,映照着某个身影。 “你别调笑我了……我如今悔得肠子都青了!” “我师兄出关?他出关也不管这些琐事!更何况他的身体……唉,你也不是不知晓。” 水镜中的有人嬉笑着说了什么,闻人玉翻了个白眼。 “你自在你自在,你天天扮乞丐多自在!把水镜还给霄珠仙子,我才懒得和你扯掰。” 有弟子通报,闻人玉手一挥,水镜消散。 “让他进来。” 闻人玉冲顾承宇招手:“来来来,你过来。” “你小子——和我说实话,朱雀是哪来的?” 顾承宇长叹一声:“闻人长老,当年我坠入寒潭深处,那潭底有一处神庙遗迹,朱雀便是那时候认我为主的。” 闻人玉瞪眼:“我当初就觉得你有事儿瞒着我,死小子真能藏!我,我是外人吗?” 他背着手在原地转了三圈。 “朱雀乃是四圣兽之一,不可能认一介凡人为主,顾承宇,你到底是什么来头?” 顾承宇垂眼,心知瞒不了。 “闻人长老……朱雀说我是四圣兽的灵力所化,乃灵珠化人。” 闻人玉闭眼,长叹一声:“果然如此。” 他从袖中拿出一只锦囊:“承宇,此物赠予你,记住,若你穷途末路,它会予你一线生机。” 闻人玉背朝顾承宇。 “承宇啊,如今的修真界并非如你看到的那般风平浪静,当初……当初……与魔族那一战——” 闻人玉眼神犹豫:“当初师兄为寻破局之法,孤身前往西洲寻找九曜秘境,他在秘境之中寻得了销毁魔窟之法……” “你也清楚,魔族并非我们对外宣称的那般被诛灭殆尽,其实当初南海一战——魔窟是被我派的镇派秘宝崆峒印所封印。” “为防崆峒印落入奸人之手,师兄干脆把崆峒印也封印于宗门内,这秘密,天下唯我二人知晓。” “可谁能料到,短短百年……”闻人玉不解,“短短百年而已,那魔窟的封印便已松动,崆峒印本就是师兄冒着神魂俱灭的风险催动的。” “那场大战后,他身受重伤,这天底下,再没有修士能驱动崆峒印了。” 闻人玉仰头,不知在看何处。 “所以崆峒印根本不是那个破局之法,师兄他,对我,对全天下,撒了个弥天大谎。” “如今我也——有些看不懂他。” …… 顾承宇忧心忡忡地往回走,翻来覆去地盯着闻人玉所给锦囊。 “师尊……为什么要撒谎?” 第98章 桃李不言 前世。 玄穹峰。 少年持剑而立,剑光流转,姿态凌厉,林嵊负手而立,指尖弹出一道灵力:“起剑过急,再来。” “是。” 少年手背顿时多了一道浅淡红痕,再次起剑,手腕翻转,剑走游龙,林嵊眯眼,又一道灵力弹出却并非鞭责而是帮顾承宇调整姿势:“腰身发力,再来。” “是。” 少年抿唇,重新摆开架势,余光却不由自主瞥向场边——阿帑正拿着扫帚,默默清扫落叶,他动作很轻,像是怕打扰到练剑的人。 “专心。”林嵊的声音陡然冷了几分,“修道之人岂能三心二意?” 顾承宇收剑而立:“师尊恕罪,弟子知错。” 林嵊顺着弟子的视线望去,目光落在那个满身绷带的灰衣仆役身上:“那人是谁?” 少年答:“是……我的至交好友。” “哦?” 顾承宇挺直背脊,以为林嵊不悦,忙解释:“修真之人当持心正道,不以出身论高低。阿帑勤勉好学,与人为善,弟子与他相交,并无不妥。” 林嵊的目光在二人之间打转。 “罢了,瞧你这模样,可有事要与我相商?” 顾承宇抿了抿唇,目光不自觉地飘向傅思远。那人正偷偷抬眼,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在碎发后若隐若现,四目相对。 少年直直跪下。 “师尊,我,我想为他求丹!帮他修复经脉!” 林嵊心念微动,却故意冷脸。 “他曾救过弟子……我们二人相依为命数年……师尊……” “此子根骨尽毁,我观其伤势已有些年岁,若要修复希望渺茫,乃至九死一生。” 顾承宇眼眶通红:“只,只能如此嘛……没有,没有任何转圜余地吗?师尊,您修为高深,见多识广……求您……” 林嵊长叹一声。 “可也并非完全不能——但为师有一个条件。” 顾承宇惊喜:“师尊请讲!” “你往后须专心修炼,不得再为此事分心。” “多谢师尊!” 顾承宇重重叩首,起身时眼角眉梢都是掩不住的喜色。少年迫不及待地转头看向傅思远,却见那人直直呆愣原地。 林嵊摇摇头,转身离去,轻飘飘丢下一句:“今日加练两个时辰。” “是!” 顾承宇高兴应下,等师尊走远,立刻跑向傅思远。 “阿帑!你听到了吗?师尊答应了!你也能修炼了!” 傅思远静默不语,整个人都在轻微发抖,用力攥紧他的衣袖:“承宇,为、为什么……” 顾承宇笑了,温暖日光映着脸颊。 “我说过会对你好的。” 傅思远怔怔地望着他,二人相拥,傅思远把脸埋进对方肩窝,终是忍不住低泣,顾承宇笑着安慰他,轻拍他的后背。 “我们苦尽甘来啦,阿帑。” 分开时,傅思远苍白丑陋的脸上浮着不自然的红晕,睫毛湿漉漉地垂着,不敢抬眼。 顾承宇笑着捧起他的脸:“为什么不看我?” 傅思远终于抬眼看他,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音。 二人又抱了一会,顾承宇才重新开始练剑。 尚未走远的林嵊看着院中二人身影,笑着摇头:“傻孩子。” 这个性还真是……像那人啊。 或者说……这二人像极了当年的他们。 …… “唉……” 顾承宇翻来覆去,躺在床上,也无心修炼。 窗沿边,朱雀正叽叽喳喳地讲着什么,呦呦安静地蜷在它羽翼下,偶尔轻蹭一下,算作回应。 拜师大典在即,可今生…… 他竟还未曾好好地见过师尊一面。 师尊他——待人是极好的。 世人皆道云隐真人高傲疏离,不近人情,其实师尊是嘴硬心软。 前世师尊知晓顾承宇那般悲惨的身世,也在用自己的方式补偿他。 对于少年而言,林嵊确是再生父母一般的存在。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殷白的嫉妒也并非毫无缘由,只因师尊收徒向来随缘,座下弟子也多是放养。 即便收了弟子也从未日日带在身边,贴身指导,顾承宇是唯一的例外。 林嵊在他身上投注了难以想象的心血和关照。 甚至为了给顾承宇铺路,一手缔结了与柳家的姻缘,为了让少年能从一介山村莽夫一跃为修仙世家子弟,让他有更多的底气和依靠。 呦呦不知是察觉了什么,鼻头轻动,它咬咬朱雀的一片翎羽,两兽对视一眼,默契地化作一红一白两道流光,悄然没入顾承宇体内。 苦恼不已的顾承宇并未发觉。 一缕黑雾沿着小腿环绕而上,如毒蛇般缠绕住他的脚踝,又顺着小腿缓缓攀爬。顾承宇无意识地打了个哈欠,眼皮愈发沉重。 他垂下眼,呼吸放缓。 吱呀—— “傅思远”踏进屋内,双目猩红,眉眼间戾气翻涌。 上次强行凝聚实体消耗了太多力量,不如直接占据身体来的快。 但当他看见榻上熟睡的人影时,所有烦躁顷刻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近乎病态的兴奋。 他俯身上床,一把将人搂进怀里,鼻尖深埋进颈窝,贪婪地汲取气息。 冰凉唇瓣先是落在眉心那枚红痣,又辗转至耳垂,逗弄似地轻咬,接着是凸起的喉结,最后才覆上那微张的唇。 顾承宇轻哼两声,随着他的动作,两颊逐渐绯红。 “傅思远”取出一根红绳,细细缚在那莹润颈间,随后缓缓收紧,欣赏对方因缺氧而颤抖的模样。 又在濒临极限时骤然松开,趁他喘息时再度吻上去。 如此反复,乐此不疲。 “傅思远”忍不住笑,却又痴痴地贴近。 指尖在那手背游弋。 “你会害怕我吗?承宇。” “毕竟我和他不同。” “他会低三下四地祈吻,我只会按我的心意来。” “他是一条落水狗,我可不是。” “嗯……” 黑暗中一切都在悄无声息地被吞噬。 “傅思远”眯着眼,慢条斯理擦去指尖湿痕。 他果然最爱看顾承宇这副模样。 神智溃散,只能承受他,离不开他。 实在是……令人餍足不已。 第99章 拜师大典 古之学者必有师,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师者,人之模范也,故拜师之礼,不可不重。 修仙者亦如是。 今年的晋升大典由闻人玉操办,林嵊主持坐镇,对玄月宗而言,每年的晋升大典向来是宗门最隆重的盛事。 各派人士仅仅是出于礼节也会派一二弟子来观瞻。 今年尤为热闹,不仅仅是东洲各大宗门修士,朱雀一事还惊动了中洲几位老祖。 诡异的是,南洲妖族竟毫无动静。 天玄大陆众人皆知,南洲自古便是朱雀辖域,妖族代代皆为朱雀子民,千万年来都要祭祀朱雀。 朱雀真身现世这般惊天动地的大事,妖族无动于衷? 怪哉怪哉。 拜师大典分为六步。 第一步,叩心问道。 问道台上立着一众晋升弟子,今年从外门晋升的弟子一共一百二十一人,分列而排,顾承宇立于首位。 他身着水蓝色弟子服,袖上缝有特殊的白鹤纹路,领口为交领,与众人的服装样式皆不同。 少年气质出尘,神色自若,观礼台上数千双眼睛打量注视他。 作为林嵊的新弟子,此番拜师礼要由少年率先示范。 叩心问道,即重验灵根。 修士灵根并非一成不变,尽管极为少有,可也有脱胎换骨的例子。 顾承宇将手放于石碑上,那方石碑随着灵力注入不断变化,灵力汇聚变色,赤红灵力如波蔓延。 “甲等天火单灵根!” 观礼席上顿时响起一片赞叹,林嵊神色不变,身侧殷白快要咬碎后槽牙,小声嘀咕。 “单灵根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单灵根么?师尊座下哪个不是单灵根?!” 突然——那石碑红光大盛,照耀整座问道台,接着产生裂纹,咔嚓咔嚓碎裂开来! “验灵石碎了?!” “若是灵力过于纯粹,验灵石便会承受不住……” “这孩子的天赋不止甲等!” 顾承宇收回手,望着碎裂的石碑,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也没料到这一世的天赋竟精进至此。 第二步,焚香告天。 焚香告天,敬通神明。 问道台上设三座香坛,青烟袅袅,分别供奉天、地、人三才。 闻人玉手托木盘,缓步上前。 顾承宇颔首,神色肃穆,从木盘中取出九根香点燃,接着分别取三根插入坛中,嘴中诵念。 “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地母……” 少年声音清朗,如泉流石上。 “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香火明灭,映照他清俊的侧脸,更添几分出尘之意。 天边紫云涌动,瑰丽非常。 闻人玉淡笑,将顾承宇往前引。 问道台上通传功殿。 传功殿内,顾承宇立于殿中央,云隐真人高坐十阶之上,两侧依次列座诸位长老,闻人玉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第三步,赐宝誓师。 林嵊手持拂尘,在顾承宇肩上轻轻一扫,少年三叩首。 “弟子顾承宇,今拜入云隐真人座下,誓守道心,不负师恩。” 与顾承宇喜悦不同,林嵊神色淡淡,只是从袖中取出一枚青玉令牌,递给他。 “去罢。” 第四步,同门见证。 拜师大典中,按律大师姐赠福莲,大师兄赠门册,另有一名弟子为新入门的师弟束冠。 林嵊门下仅三名弟子,今日悉数到场。 林夏缓步走近,眉眼含笑,双手捧着一朵晶莹剔透的福莲。她指尖轻点,福莲化作流光,环绕顾承宇周身,最终在他背后凝成一道淡淡的莲花虚影,久久不散。 [叮——] [恭喜您解锁暧昧任务:我心昭昭] [任务介绍:娴静犹如花照水,行动好比风扶柳,林夏与人为善,一心为宗门,惟愿师门和谐,请维护师门和谐。] [任务期限:不限] 顾承宇:“……” 这不是暧昧任务吗? 顾承宇突然感觉他不是在做暧昧任务,他是许愿池的王八,这哪暧昧了? 谢亦寒大步走来,男子姿态洒脱,单手托着一卷门册,往顾承宇手里一塞,另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小师弟,好好干啊~” 殷白最后出现,二人身高相仿,殷白满脸带笑。 他手中捧着一顶白玉发冠,冠下暗藏几根绵密细针——得给这个新来的好师弟一个下马威。 顾承宇心知殷白绝对动了手脚,少年也回笑,气质上佳,如朗月入怀,殷白一愣,两颊诡异飘红。 哼! 勾引我? 我可不会上当。 脚下一个趔趄,殷白神色一变,顾承宇轻而易举用手掌扶住他的腰,不动声色用灵力搜查发冠,继而震灭银针。 “殷师兄,当心些。” 殷白耳尖顿红,小声威胁:“你装什么!我才不要你帮。” 顾承宇克制住自己回怼的心,淡笑道:“殷师兄说笑了。” 殷白:“……” 接着便是叩拜三清与传经授道。 六礼成,拜师大典便完成,顾承宇正式拜入林嵊座下,按玄月宗的规矩,师门上下弟子都须唤“小师兄”。 礼成后,傅思远立即迎上来,满脸不虞地帮顾承宇重理发冠。 顾承宇由着他摆弄,目光却越过他肩头,望向观礼台上几位故人。柳诗瑶一袭白衣劲装,正缓步走来。 柳诗瑶:“承宇,恭喜。” 傅思远盯着他们,视线来回转。 “诗瑶,听闻你要留在缥缈宗了?” 女子颔首:“因怜君一事……我从此便是缥缈宗弟子。” 楚怜君那事牵涉到楚家,缥缈宗,玄月宗与魔族,玄月宗不知是如何向另外两方势力交代的,柳诗瑶此后便是缥缈宗掌门亲传弟子。 云长老因这事,还与掌门生了嫌隙,她一手带出来的弟子,竟就这般拱手于他人。 更何况,柳诗瑶可是林嵊亲妹妹,当哥哥的就这么把妹妹推出去?林嵊把诗瑶当什么了? “世事难料。” 柳诗瑶摇头:“我是自愿的,不必忧心。” 顾承宇后又和林琢,花芷柔等人打了个招呼,便往玄穹峰去。 傅思远也跟着他,傅思远虽说也为内门弟子,但他并未拜师,无论如何都要和顾承宇一起。 闻人玉网开一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不愿拆散二人。 第100章 你近日有大劫 既入了内门,便会搬迁至各峰弟子居。 玄穹峰较其余诸峰而言,更为清幽。 “顾小友,请留步。” 顾承宇转身,见一鹤发老者立于石阶之上,身后还跟着两名天机阁弟子。 “韦某想与小友单独聊聊。” 韦天涯,天机阁长老,韦嫣然之父。 顾承宇和傅思远对视一眼,随后道:“长老……有何指教?” “老朽,为嫣然之事而来。” 顾承宇会意,拍拍傅思远的背:“阿帑,你在此等我。” 韦天涯带着顾承宇走入一处偏殿,两名天机阁弟子设下结界。 老者用力咳嗽,吐出一口血,顾承宇连忙上前搀扶。 “长老!你——” 韦天涯摆手,用帕子擦净唇边血迹:“无须忧虑,此为天道反噬。” “天道反噬?!” 韦天涯摇头,低声道:“窥探天机的代价罢了,顾小友,老朽要多谢你。” “长老言重了。”顾承宇垂首,“此事非我一人之功,不可独揽。” 老者扶着椅子坐下,语气哀伤:“嫣然是我唯一的骨血,我将她如珠如宝地对待,那畜生却趁嫣然游历之时,将她掳了去。” “我那可怜的女儿,我那苦命的孩儿,被糟践得不成人形!畜生!” 顾承宇默默听着。 “我的嫣然如今浑浑噩噩,寿元无几。那畜生,活该给嫣然偿命!” 韦天涯抬头,抓住顾承宇手腕:“孩子,我本不应和你说这些,他人命数也断不是我可干涉的。” “但我如今,便是拼了这条老命也要说。” “孩子,你与我们不同,你非凡人,你的命数生死纠缠在同一处!” 韦天涯不住地咳血,染红衣襟。 “你,非一世之人。” “你!有死劫将至!” “长老!长老!”顾承宇一惊,拿出一颗大还丹为其服下,“长老,如何?” 韦天涯摇头:“再多的,我也不可说了,你的命数极为诡谲复杂,以我的修为只能窥见一二。” 少年神情镇重,躬身行大礼:“韦长老,今日恩情,承宇没齿难忘。” 老者眼中闪过一丝悲悯。 “老朽言尽于此。” …… 你非一世之人。 你有死劫将至。 顾承宇想不明白,他既然已经重生,近期为何还会有死劫。 天道不至于无聊到让我死了又活,活了又死吧,玩呢? 死劫……他如今想不到有谁想要自己的命。 魔族? “水烫吗?” 傅思远蹲下身,他低着头,为少年脱袜,挽起裤脚束于膝盖处,顾承宇这双腿修长且骨肉匀称,薄薄地藏着肌肉,线条流畅,被缠着的滋味也…… “啊?不烫……” 顾承宇回神,脚踝被握住,傅思远的手掌还是很冰,掌心带着点老茧,磨得他有些痒。 那盆中泡着艾叶干姜当归等等养生药材,药香氤氲,傅思远的手指擦过少年脚背。 “承宇,怎么愁眉苦脸的?”傅思远声音轻柔,拇指按压着少年脚背穴位。 顾承宇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傅思远,会不会徒增好友忧虑。 “今日……今日那韦长老说——说我有死劫将至。” 脚上力道突然收紧,少年“嘶”一声,傅思远眼底闪过猩红,立刻松开力道:“弄痛你了?那卦象……怎么可能?是不是哪里有误?” “我也奇怪的很,可若是韦长老……卦象不该有误才是。” 一片纸鹤从窗外飞来,是林嵊的声音。 “速来玄元殿。” “师尊找我?” 傅思远按住少年的脚:“不急,承宇,先泡完。” “不行不行,一会回来泡,别让师尊等急了!” 傅思远取过一旁的软巾,将少年的脚从水中捧起,用巾帕一寸寸擦拭干净,低着头,掩去眼底翻涌的暗色:“我陪你同去。” “在殿外等你。” 顾承宇入殿行礼。 “师尊。” 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怎么的,这玄元殿似乎比前世更空旷……寒凉了些。 林嵊背对着少年,没有回头,只是微微抬起右手。 “承宇,这桌上剑谱你拿去。” 顾承宇走近两步细看,发觉正是他前世所习的那本《焚霄剑谱》。 “多谢师尊!师尊,那明日……” 明日您会来指导弟子剑法吗? 林嵊打断:“这剑法你定要好好研习,一个字都不许漏,承宇,你天资极佳,不可荒废。” 少年有些失落,但收到夸奖很快重振精神:“是!弟子定不负师尊所托。” 林嵊始终未正眼看他,顾承宇退出大殿。 不多时,一道人影连滚带爬地扑进大殿中,神色癫狂。 “主上!主上!” “那人——那人——啊!” 林嵊隔空掐住洛桑下巴:“不会说话,便把舌头割了。” 洛桑满眼恐惧,浑身发抖,结结巴巴:“城主……是城主……那小杂种……城主……不不不!” “别废话!” 地上那人字字泣血,捶打着地板,声音呕哑古怪:“主上,顾承宇身边那个——是无妄城新任城主。” “傅帑!” 洛桑浑身发抖。 “他,他……他那个小杂种……明明是蛊人,已失掉了半条命,却不知哪来……哪来的一身修为……那股灵力极为混沌,强横霸道……” “他杀了傅乾原!他杀了傅乾原!生生扒皮抽骨,挫骨扬灰……一人血洗无妄城……那时……那时他才……” “十二岁——十二岁!他是怪物!他是怪物!” “主上,若要杀顾承宇。”洛桑恨意入骨,“必要先杀傅帑!” 林嵊蹙眉:“你确定?” “无妄城新任城主?殿外那人——那人不是叫傅思远吗?” 洛桑声音突地拔高,神情狰狞:“属下,属下不知,但属下绝对不会认错那张脸!傅帑心狠手辣,极为难缠……” “属下,属下便是被他,丢入蛊窟之中!因提前留有替身,才侥幸逃脱。” “主上,此人不得不防!不得不防啊!” 林嵊只觉荒谬,却心有疑虑。 “你可知欺骗本座的下场?” “主上,属下所言字字皆真!” 林嵊一挥手,召出水镜,双眸泛起金光,在金瞳下,他看不出顾承宇原有的修为,竟也看不出傅思远的修为,二人周身有一层极为相似的雾气,阻隔了一切窥视。 “……” 这倒是有意思了。 可他的目的自始至终只有一个罢了——诛杀纯阳之体。 “洛桑……我要你必要时,引开傅帑,干掉他。” “主,主上!属下……属下……我,我……” “可有异议?” “没,没没,属下……属下不敢。” 第101章 这就是街舞! 烛影绰绰。 新居比竹居小院华贵许多,屋内陈设也皆是上佳之物,却过于冷清少了几分人气,顾承宇其实不太喜欢这样华而不实的屋子,总觉得空落。 傅思远静默地坐在他身旁,眉宇间凝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郁。 顾承宇偷偷瞥一眼,心里有些后悔——按这人执拗的个性,怕是接下来几日都要寸步不离地盯着他了。 少年翻开《焚霄剑谱》,前世他分外刻苦,为了不负师尊所托,将此书滚瓜烂熟翻来覆去地看,甚至到了倒背如流的地步。 这里头的一招一式,顾承宇都铭记于心。 室内极静,顾承宇有些不自在,故意清清嗓子,打破沉默。 “阿帑,你那……课表出来了吗?” 他们二人同为剑修,被分到藏锋院是理所当然的事。 内门弟子不比外门,课业繁重,每年还需下山游历一次,短则七日,长则两月,回来还得附写至少八百字的感言。 傅思远闻言,从袖中取出一张锦帛。锦帛上工整地列着两人课表,旁边还有几行红笔批注,是傅思远的字迹。 顾承宇接过来扫了一眼,发现批注寥寥无几,只是圈出二人课业的时间冲突。 少年提笔在那批注边写了一行小字,二人个性迥异,笔墨风格也大相径庭。 顾承宇笔锋有力,字迹潇洒,从笔画中便能看出风骨。 傅思远落笔端庄平直,字迹遒劲工整,颇有瘦金之风。 顾承宇看看课表,又看看剑谱,还是老老实实拿起剑谱观摩。 他一目十行飞快扫视,眉头却越皱越紧,终于在囫囵看完一整本剑谱后出声。 “阿帑,这剑谱有问题。” 顾承宇提笔标注——这些漏误改动隐蔽至极,若非他前世将这本剑谱烂熟于心,根本察觉不出异样。 那害人者心思实在阴毒,若按照此剑谱修炼,不出两年必定经脉逆行,走火入魔。 傅思远眸光一沉,伸手接过剑谱,着重留心顾承宇标注出的问题。 前世今生,傅思远始终是最熟悉顾承宇剑招的那个人,故而对剑谱也很熟悉,仔细翻阅后。 他下了定论:“这本剑谱被人为篡改过。” 顾承宇第一个想到的是殷白,但又觉得不对——以殷白的脑子做不出这种事,他虽然刻薄愚蠢,但还没这个本事,更没这么狠毒的心思。 傅思远盯着他的眼睛:“是林嵊。” “他要害你。” “不可能!” 顾承宇着实不太能接受这个说法,云隐是他最为敬重感激之人,为何要害他?这根本没道理? “也许是师尊哪里搞错了……是无心之失……” 傅思远拉住他的手腕,放缓语气,手指轻轻摩挲少年腕骨:“承宇,人是会变的,今生的林嵊未必是你记忆中的那人。” 少年苍白辩解。 “可……可是……师尊没有理由害我!他还说我天资卓越,让我好好修炼,害我对他而言,有何好处呢?” “承宇,你别急,不要打草惊蛇,林嵊的态度到底如何,试探试探便清楚了,你别冲动。” “我……” 顾承宇冷静下来点头应答,只是莫名觉得有些委屈——为何他屡屡被害,次次陷于险境,连信任之人也无法托付。 他……做错了吗? 顾承宇真是想破脑袋都想不明白。 藏锋院。 巳时。 “今日的课程便到这里。本命灵器对修士而言,如同魂魄之于肉身,至关重要。” 闻人玉顿了顿,目光扫过座下弟子:“然而天道难测,许多修士终其一生,也寻不到那件与自己神魂契合的灵器。” 少年略微垂头,柔暖日光照映着他的发顶,听得心不在焉,傅思远侧头撩一缕顾承宇落下的碎发。 他原本想着拜师大典后就去药王谷解蛊……结果这死劫一冒出来,他是出门呢?还是不出门呢? “未寻得本命灵器的修士也不必焦躁。灵器终究只是锦上添花之物,修行根本,还在自身。” 闻人玉一走,殿内众人围住顾承宇嘘寒问暖。 “小师兄!你和我们说说当初你们在秘境的事呗?” “小师兄,你午后可有闲暇?能否指点我一二?” “小师兄,你能给我们看看朱雀长什么样吗?” 少年笑着推脱他们的邀约,拿傅思远当挡箭牌。 “抱歉啊诸位,我与阿帑约好要去藏书阁,改日再聚。” 院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欧阳靖风风火火地冲进来。 他扒开人群。 “老大!快出来看!锦瑟院那边有好戏!” “什么好戏?你出来就知晓了!” 傅思远皱眉跟上,拍开欧阳靖抓着顾承宇的手,自己则虚虚揽住少年的肩头。 几人尚未走近,便听到两阵古怪的音乐,丁零当啷,嘈杂不已。 [嘶,二狗,我突然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 锦瑟院前,两名弟子一左一右将殷白拦住。 “殷师兄!我们皆爱慕你多时,今日你必须在我们二人中选一人!” 白衣那个说完就把身子一扭,昂首跳起舞,双手开合,两脚踢踏。 “殷师兄,你选吧!” 另一人说完双臂大张,前后左右挥舞,也开始跳舞,单手撑地,在地上转了一圈。 二人越跳越近,谁也不服谁,又越跳越远。 顾承宇扶在傅思远肩头,看看这边,看看那边,撩起前发满脸狐疑。 “这什么?他们舞修打架都这样吗?” 殷白十分受用,但嘴上仍然道:“住手啊!住手!你们不要再打啦!” [他们究竟在打什么?要打去练舞房打啊] 围观弟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全在拱火。 “好样的王师兄!没给我们锦瑟院丢分!” “快劈叉何师兄!吓死他!” 傅思远面无表情地捂住顾承宇的眼睛:“别看,伤眼。” 顾承宇扒掉他的手,看着这混乱的场景,笑得趴在傅思远肩头。 “他们之中居然没有一个爱说实话的。” 欧阳靖表示:“我的评价是不如我花姐。” 场中二人已跳到白热化——斗舞斗的有来有回,听不进殷白的劝诫,其中一人螺旋飞天又落下,惊起一阵高呼。 “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声,小师兄在这里!顾师兄在这里——!” 呼啦一声,原本围观殷白的弟子们齐刷刷转头。 “……” 顾承宇笑容一僵,心道不妙,拽起傅思远和欧阳靖往外狂奔,我只是来看热闹的,不想当被看的那个! 三人逃命似的冲出人群,身后传来殷白气急败坏的喊声:“顾承宇!你、你你实在太有心机了!” 他转身抹着眼泪往林夏住处跑,告状去了。 原地余留两个斗舞弟子。 “哼哈嘿!今日我定要赢过你!” “嘿哈!你我之间,今日定分胜负!” 这——就是街舞! 第102章 懂不懂什么叫玉足 “呜呜呜——师姐!师姐你要为我做主啊!” 殷白趴在林夏膝上哽咽。 他好不容易熬走柳诗瑶那个讨厌鬼,眼看就要登顶“玄月宗第一团宠”的宝座,结果半路杀出个顾承宇! 想到这里,殷白咬牙:“师姐呜呜呜呜——我容易吗我!” 殷白每天坚持戌时就寝,坚决不熬夜,辰时起床,每日都饮用最新鲜的晨露,申时打一个时辰八段锦,只为维持最完美的身材。 他不食五谷,日日服用养颜丹、润肌丸,十指不沾阳春水,才能保证这幅绝世容颜,没有人能抵御他的美貌! 没有人! 柳诗瑶后台硬就算了,顾承宇哪家犄角旮旯里冒出来的? 他就是想当团宠,想人人爱慕,人人羡艳。 师尊自从收了他后,就丢给他几本心法体术,便什么也不管,凭什么那么重视顾承宇。 林夏捏捏眉心:“阿殷啊,承宇对你并无恶意,你为何对他敌意那么大?” “可是!可是那些弟子们本该喜欢我的!现在都喜欢顾承宇了!” “我承认他是有三分……五分,七分……九分姿色!也有几分修为,也有几分谈吐,也有几分见识,也有几分天赋——我,我——” 殷白不知想到什么,面色发红。 “哪里比不过他了!” 林夏叹了口气:“……那你也不能到处说他坏话啊。” 殷白心虚:“那……那他们不是没信吗?” “阿殷,你的性子娇纵,受一点委屈都受不了,若你收敛这任性性子,宗门上下都会更喜欢你的。” “我不管!” “既然他们都喜欢顾承宇……”殷白从袖中掏出一面小铜镜顾影自怜,咬牙道,“那我就先勾引他,再抛弃他!” “让他为我痴,为我狂——我为心碎为我流泪!” 殷白越想越觉得在理,瞬间换了身花里胡哨的行头,邪魅一笑。 “这些人错把鱼目当珍珠,一定会后悔的!” “男人,你成功地引起我的注意力。” 林夏:“……” 头好痛。 欧阳靖还有课业,便先行与二人道别,顾承宇和傅思远前脚回了居所,殷白后脚便来造访。 “小师弟~” 顾承宇浑身一激灵,不知道他又要闹哪样。 “殷师兄,有何贵干?” 殷白一屁股坐在石凳上,翘起二郎腿。他脚腕纤细,绑着数只银铃,见顾承宇盯着看,他故意晃了晃脚,铃铛清脆作响。 “好看嘛~这可是我新买的铃铛?” 傅思远面色阴沉:“……” 我是死了吗? 殷白这个贱人敢在我面前勾引承宇。 顾承宇迟疑:“呃……师兄你为什么要搞得不男不女的。” “你若是缺灵石,我这可以借些给你,你置办一身正常的行头。” “什么不男不女!我这身多漂亮,漂亮的人都不分雌雄的!”殷白气恼,撩起衣服,“你的关注点应该在我的玉足上!玉足!” “懂不懂什么叫玉足?” 顾承宇:“玉……?” 傅思远:“不守男德。” 一股狐媚子骚味,把院子都熏臭了。 殷白面色一滞:“你是何人?凭什么对我指指点点?我的容貌,倾国倾城,我的手,柔若无骨,我的玉足,小巧玲珑,不美吗?!” 傅思远面无表情,嫌恶不已地打量:“殷白,带着你和你的一身臭味滚。” 顾承宇退至傅思远身后,窃窃私语:“阿帑,他好像中邪了。” 殷白一听,立刻瞪圆了眼睛,纤细手指按在自己胸口,仿佛受了天大委屈。 “什么臭味!这是体香!老子是天生媚骨!天生媚骨懂不懂?” 顾承宇无奈:“……殷师兄,这种事情不要随便说出去。” “天生媚骨如此稀有,又是上好的炉鼎,我但凡心坏一点,你就被我掳走做炉鼎了。” 殷白脸红,扭捏地跺了跺脚,越说越嗲:“你居然想让我当炉鼎!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讨厌讨厌讨厌。” 顾承宇有点撑不住:“呕——咳咳咳……殷师兄,我求你了,你快说你来到底什么事?” 殷白:“我没事不能来见你吗?我们不是好师兄好师弟吗?” 换做前世,顾承宇早就一个飞踢把这货踹出去五百里了。 妖怪上身了这是。 但是现在,为了师门的和谐——他忍。 顾承宇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伸手拍拍傅思远,让他去倒杯茶。 “那这样,给你倒杯茶,你自个坐会行吗?” “我不喝茶,人家只喝奶,而且会醉奶,超过三杯就醉了。”他抬起湿漉漉的眼睛,故作娇羞地补充,“呵~醉了就会打奶嗝~” [外星人来的,多大了还打奶嗝] 顾承宇和傅思远对视一眼,齐齐往回退三步。 傅思远双眼一闭整个人直挺挺往后栽,顾承宇立刻夸张扑上前,一把扶住他:“阿帑!阿帑你怎么了?!” 他转头对殷白道歉:“抱歉啊殷师兄,阿帑旧疾复发,怕是不能再招待你了!师兄改日再来吧!” 顾承宇手一挥,灵力直接将殷白推出门外,接着院门一合。 傅思远睁眼。 顾承宇:“阿帑,我觉得殷白被夺舍了。” 傅思远:“承宇,他在勾引你。” 顾承宇:“他被夺舍了。” “他在勾引你。” “他一定是被夺舍了。” 被赶走的殷白仍不死心:“小师弟!我还会再回来的!” …… 是夜。 月凉如水,屋内暖意难消。 一只手紧抓着床沿,骨节分明,绷紧时极为漂亮,可还未喘息片刻,而后又被另一只手轻松盖住,强行交错相握。 “松开……松开……” 嗓音沙哑,尾音发颤,呜咽像是在讨饶。 “情蛊太活跃了——抱歉……嗯……承宇……我,我控制不了……” 回应他的声音同样不稳,低沉压抑,却又带着几分难言的贪欲。 “那你□□的轻点!” 叮铃。 叮铃叮铃。 系在脚踝的银铃轻响,起初只是细碎的碰撞,后来渐渐急促,大珠小珠落玉盘,凌乱难成曲调。 东方既白。 铃音终于停歇。 傅思远爱怜地亲亲那截泛着薄汗的脚背。 这才叫漂亮。 第103章 猛男养成计划 了凡院。 乔元修不紧不慢地在室内走动,指尖灵光流转,细细讲解定身符的要诀。 “定身符在符篆之中算是较为基础的一种,在落笔之时,我们须注意灵力注入程度,过少会致使符篆失效,过多又会破坏符篆本身……” 顾承宇盘腿坐在案前,眉头微蹙,他一向不善符篆之道。 “啪。” 少年感觉自己的后脑被纸团砸中,笔尖一顿。 顾承宇:“……” 我忍。 “啪。” 又是一个纸团,这次精准砸在手背。 我再忍。 “啪、啪、啪。” 接二连三的纸团如雨点般砸来。 顾承宇转头,殷白手上正揉着又一张符纸,见他看过来,立刻把纸张摊开,上面是用朱砂绘成的爱心。 顾承宇:“……” 傅思远转头,眸光阴冷,指尖轻抬,一张刚写完的定身符飞到殷白身上。 殷白整个人僵在原地,连眼珠都无法转动。 乔元修轻咳一声:“这位……这位弟子学的不错,定身符效果极好,大家可以围观学习。” 藏书阁。 玄月宗藏书阁以九重塔为原型,布局根据八卦方位而设,共有九层,下六层对全派弟子开放,上三层对内门弟子开放。 藏书阁原本全天开放,先前出了弟子向别派倒卖心法秘籍之事,便设了宵禁加强监管。 顾承宇的目光游移,从架子上拿出一本古籍,傅思远接过,随意翻阅一番。 “承宇,你拿这本《山海灵兽经》做甚?” 少年刚要作答,一抬头,对面映出殷白的脸。 殷白挑眉:“小师弟——” 顾承宇干脆利落地把书塞回去,又拿出另一本。 “小师——” 塞回去。 “阿帑,走了。” “不看了吗?” 二人刚走出几步,书架后咚咚两声巨响,殷白提着袖子往外跑。 “小师弟等等我!” 傅思远:“……” 狐狸精真是阴魂不散。 玄穹峰灵泉。 雾气环绕,热气氤氲。 顾承宇脱下外袍,只穿着单薄的中衣踏入水中,温热瞬间漫过肩颈,他长舒一口气,连日被殷白纠缠的疲惫终于稍缓。 少年趴在石壁上闭目养神。 一双手搭上他的肩膀。 傅思远的声音近在耳畔,指尖力道恰到好处地揉按着他紧绷的肩颈,自下按揉背脊,直到腰间,那衣物单薄,染了水,便是一片肉色。 “累了?” “唉……” “我给你捏捏。” “右边下面一点,感觉酸酸的。” “哗啦——” 水声突然响起,顾承宇警觉地睁开眼,就见殷白笑吟吟地从水中冒出。 “小师弟,巧遇。” 顾承宇瞬间弹起,抓起岸边的外袍披上:“告辞!” “诶,小师弟别走啊,一起泡呗!小师弟——” 掌下温热消失,傅思远面无表情地转头,指尖汇聚一股灵力,殷白瞬间被拖入水中,四肢如针扎般剧痛,濒临窒息。 “咕噜咕噜——” 刚跑出去的顾承宇探头:“怎么没反应了?阿帑快走,一会又追出来了。” 傅思远这才解开灵力,眼底闪过一丝遗憾,从容起身。 他觉得近来自己脾性温和许多——都是承宇的功劳。 每一次亲吻,抚慰,交缠,每一寸触碰都如春风化雨,将那些暴戾杀意寸寸抚平。 算算日子,他已有半年未曾见血了。 难道不算是大好人吗? 傅思远望着水中扑腾的殷白,唇角微勾。 就这等货色,也配和我争? 思过峰。 乱草丛生,一片荒芜,陈荃文那事已经过去了好些年,但此事对门中弟子多有威慑,思过峰便越发寂寥。 顾承宇躲在傅思远身后,左顾右盼:“躲到这里总没有人了吧?” 少年背靠一棵树蹲下:“终于清净了。” 头顶传来悉索轻响。 不好。 “小师弟,小师弟小师弟……” 殷白坐在树干上,挑走头顶的几片落叶,袖袍垂落,见顾承宇往上看,露出标准的笑容。 “找你好久了,原来在这呢。” “居然和我玩躲猫猫,有情调~” 顾承宇心梗:“……”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竟然比前世还难缠。 “殷白,你给我下来,我们打一架!” 殷白:“……我不要。” “只是练练,我不用剑,而且让你三招,你若赢了我。”顾承宇一顿,咬牙道,“我就答应和你在一起。” 傅思远不可置信:“顾承宇!” 殷白果然上钩,跳下树。 “砰——!” 殷白掌风绵软无力,顾承宇轻松躲过,说让三招便是三招,少年横腿一扫,二人交手不过五招,殷白踉跄几步,狼狈倒地。 “呜……” 顾承宇一怔,不可置信地弯腰又抬头:“……” 哭了?真哭了? 没见过这阵仗啊? 殷白蜷缩着抱住膝盖:“我,我只是……想要被人喜欢而已!呜呜呜呜……” “小师弟你怎么这么坏!” 顾承宇:“……” 你颠倒黑白还是有一手的。 看他哭得这么伤心,顾承宇深吸一口气,蹲下身,单手挑起殷白下巴,拿出一方绣帕擦净他颊边泪花,语重心长。 “物有美恶,施用有宜;美不常珍,恶不终弃。” 殷白泪眼婆娑,茫然道:“呜呜呜……什么意思?我没读过书,听不懂呜呜呜……听不懂……” 顾承宇笑着叹了口气,语气放缓:“意思是空有皮囊是无用的,殷师兄。” “皮相易描,风骨难学。” “美人在骨不在皮,我说的骨,非指骨相,是指风骨与内核。” 少年真诚道。 “你若盛开,清风自来,无须刻意去讨好他人。” 殷白结结巴巴,两颊泛红:“小,小师弟,你真好……你是第一个这么对我的人。” 顾承宇把方帕塞进他手中。 少年微垂着眼,有风拂过,眉眼温柔和煦,蕴有万千星辰——殷白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强烈而错乱。 “起来吧,别哭了。” 顾承宇正想后退,殷白却突然一个饿虎扑食。 整个人挂在他身上,脸颊贴着胸口乱蹭:“小师弟你身上好香,你手好软,你腰好细……” 顾承宇惊恐不已,叫声响彻云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傅思远一把揪住殷白后领,丢飞出去:“你说话就说话,你抱他干什么!你放开!!!” “你找死?!!!” 顾承宇连滚带爬躲到傅思远背后:“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我今天要殒命于此了,你怎么恩将仇报啊殷师兄!” 被摔飞八百米远的殷白顽强举起大拇指:“小师弟,你好香啊,我还会再回来的。” 傅思远拔剑被顾承宇一拦。 “等等等!” 他电光石火之间突然产生一个绝妙的点子,殷白一直这么下去一定不行——他得改造他。 为了师门的和谐。 猛男养成计划,现在开始! “殷师兄,你想被人喜欢,这很简单,每日未时你来院子里找我。” 傅思远不解:“你护着他做什么?” 顾承宇附耳对傅思远说了他的伟大宏图。 “承宇,我觉得这行不通,还得是一劳永逸。” “不行不行不行,打打杀杀还是太暴力了。” 顾承宇阴恻恻道:“如果他再敢对我动手动脚……” “我就把他——”少年五指收拢,握拳隔空捏爆什么,“也变成阳痿!” 傅思远:“……” 总感觉胯下凉凉的,这个秘密我得烂在肚子里。 第104章 他到底是谁? “九曜圣鹿,天道代行者,司命缘,掌生死。” 顾承宇耐心翻看古籍,仔细扫过每一行内容,桌案上还摞着好几本相似古籍,他翻了五本才找到这么一点关于九曜圣鹿的内容。 朱雀在桌子上跳来跳去,爪子染上墨迹,留下一朵朵三瓣花。 “爹爹快看!是小花!我踩出小花了!” 呦呦小心翼翼地避开墨迹:“不,不要闹,闹了,你把桌子弄脏啦。” “承宇。” 傅思远刚把汤炖好,他走近屈指叩了叩案几:“再看下去,眼睛该疼了。” 朱雀半点不怯场,高兴地和傅思远打招呼,小鹿正试图把自己藏进朱雀的尾羽里,姿态畏缩。 顾承宇合上书,捏捏眉心。 “无碍,我只是……有些疑虑未解。” 傅思远垂首看着桌上的呦呦。 “你这灵兽,我还从未细看过……九色鹿?” 【九曜圣鹿,软弱的棋子。】 呦呦晶莹的鹿眼怯怯地眨,接着化作流光进入顾承宇体内。 “这个啊……这是九曜圣鹿,它比较胆小。”顾承宇将那本《山海灵兽经》推过去,“至于其他的,我也不太清楚,世间对它的记载极少。” “原来如此——” “那天的事……” 顾承宇声音低落,他拉过傅思远:“试探过了,我借解惑之名问询过,师尊说这剑谱上佳,叫我……勤勉些。” 傅思远坐在他身侧:“承宇……不如……” 你随我去无妄城。 他喃喃自语:“我还是不解师尊为何要害我,我确认过,师尊的确是师尊,或者说那副身体——是林嵊没错。” “也许是心魔?但师尊怎会生心魔,他最是道心澄明……” “我现在……也不知要和谁说好,我若告诉闻人长老,现在这个师尊有古怪,我口说无凭,他会信我么?” “这个师尊……他到底是谁?” 院门被人推开。 “老大/小师弟!我来了。” 顾承宇整理好心情:“他们来了。” 少年走出门,见院子里二人在互相打量,欧阳靖一身鹅黄色劲装,殷白一身松松垮垮的水蓝色长袍。 “老大,殷师兄来干嘛的?” “小师弟,欧阳师弟来干嘛的?” 顾承宇轻咳一声,双手抱臂:“欧阳靖来帮忙的,至于你——殷白,站好!” 欧阳靖接到指令,立正站好,脊背挺直,回应铿锵有力:“是!老大!” 殷白学着欧阳靖的模样,犹犹豫豫:“是……小师弟……” “殷白。”顾承宇绕着殷白踱步,有些嫌弃地挑了挑他的衣带,“我的计划是把你改造成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玄月宗超级猛男,有没有信心?” “有……” “有没有信心大点声!” “有。” “我听不到!” “有!” “很好,很有精神!” “你听好,计划很简单,四个字——内外兼修。” “从外,你得改掉你这一身花里胡哨人不人,鬼不鬼的衣服,你这身上,细胳膊细腿,孱弱无力,一点肌肉都没有,好看吗?健康吗?男人吗?” 欧阳靖捧哏:“报告老大!一点都不。” “自内,让你突然之间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我也做不到,但你得懂基本的人伦纲常,仁义礼智信,你看看你,到处说人坏话,搬弄是非,稍有不合心意就告人黑状,耍心机手段,忠义吗?体统吗?懂得廉耻吗?” 欧阳靖继续捧哏:“报告老大!殷师兄太~坏~啦~” 殷白愧疚不已,突然激动:“对不起呜呜呜……我错了……呜呜呜呜。” “没人教过我这些呜呜呜呜……师尊看我天生媚骨才把我捡回来的……我从小没人管我……捡回来师尊也不管我……” 顾承宇拍拍他的肩:“孺子可教也,但是——男儿有泪不轻弹,不要哭哭啼啼的!” “是……” “我没有听到你的决心。” “是!小师弟!” 傅思远:“……” “好了,现在开始训练——俯卧撑五十个准备!” 零零柒突然来了精神。 [学习新思想,争做新青年,要把政治修养摆在党性修养的前面,从党的创新理论中汲取党性滋养,把学习遵守贯彻党章党规党纪作为党性修养的重要内容!] 顾承宇:“?” “前辈你在说什么?这听起来不像是你会说的话。” [你不懂,虽然我的魂是黄的,但我的心是红的] 经过两个半时辰的艰苦奋斗,今天的训练初见效果。 “殷白。” 殷白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装死,听到顾承宇的声音唰地站起。 “到!” 顾承宇拿出一份《猛男行为手册》:“你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要改变说话习惯,这本我连夜写的猛男行为手册,送给你,你一定要仔细研读,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 殷白气喘吁吁,只觉分外疲累,但是看到顾承宇鼓励的眼神,他突然精神抖擞:“好!小师弟,我一定不会辜负你。” 殷白拖着酸痛的身体走在路上,他做了十五组深蹲,十组俯卧撑和二十组开合跳……小师弟果真凶残…… 少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脸颊泛红。 好带劲啊,他好喜欢。 等他变成玄月宗第一猛男,小师弟就会对他芳心暗许,然后靠在他宽阔的肩膀上,两个人双宿双飞。 嘿嘿嘿嘿嘿…… 殷白想道——看在小师弟这么真心待他的面子上,他一定不会抛弃他的。 眼前忽然出现一个缠满绷带的身影,正默默清扫石阶。 “你是何人?” 洛桑抬头,声音低道:“这位仙人……我是新来的杂役。” “杂役?”殷白奇怪,“玄穹峰何时来了新杂役?” “我是真人救回的,为了报答真人的救命之恩……甘愿留在玄月宗做杂役。” 殷白有些迟疑。 洛桑拿出掌门的玉佩信物:“……请,请看。” 殷白左右翻看那枚玉佩:“真是师尊的……莫非你有什么过人之处?师尊可不会带一介凡人回宗门。” 那人苍白一笑,瑟缩着:“我,我的确是修士,不过一身修为尽毁,作为南洲人,只略懂一些蛊术罢了。” “蛊术?”殷白一听来了兴趣,“我听说,你们南洲有情蛊……情蛊你会做吗?” 洛桑假意推辞:“会倒是会,只是……仙人要这个做什么?情蛊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我就是想试试。”殷白眼神闪躲,“那情蛊可需要什么东西吗?” “需要被下蛊者的一缕头发,一件旧衣,其余的物件,我倒是都齐全。” 殷白大喜:“果真?太好了!你帮我做一个情蛊,我定不会亏待你的!” “至于头发和旧衣……我明日便给你带来。” 他欢欣雀跃地离开,身后洛桑眼底划过的阴狠,唇角翘起。 我在这炼狱般的人世苟活数年,傅帑,我就算杀不了你,也要拉着你的心上人下地狱。 第105章 你们竟然是这种关系! 东洲今年的第一场雪来得格外早。 这才十月,竟已开始飘落碎雪,这雪未有停止之意,反倒是越落越大,叠起一层银白素装。 下元节的筹备便在这漫天飞雪间拉开帷幕。 修真之人寿元漫长,对凡俗节日本不在意。但三元节却不同,即上元节,中元节,下元节。 在道家传统文化中,三元对应的是道家天地人三才。 正月十五上元节,上元天官赐福。 七月十五中元节,中元地官赦罪。 十月十五下元节,下元水官解厄。 下元节相较于前二者,并不为众人所熟知,今年的下元节不同往年,宣临有迎神赛会,早早便张灯结彩热闹起来。 殷白小心翼翼接过那个肖似顾承宇的稻草娃娃。 娃娃不过巴掌大,整体稻草编织成人形,胸口处缠着一圈暗红色的丝线,两只眼睛漆黑,乍一看还有些渗人。 “仙人,这娃娃你要日日带在身上,到下元节那日,迎神后,再烧掉……切记不可烧早了。” “若是有被下蛊之人的血,那效果便更好。” 那满身疤痕的杂役低笑。 “情蛊啊,会随着时间推移生效,仙人莫急。” 雪落无声。 殷白踩着雪,鬼鬼祟祟摸到顾承宇的院墙外,轻巧翻进墙中,他抬头看月,大约是子时,他心里盘算着——今晚一定要让小师弟见识见识自己的魅力! 生米煮成熟饭,小师弟就不能说他什么了。 屋内烛火昏黄。 窗子紧闭,殷白悄悄开了个缝。 顾承宇半倚在榻上,里衣松散,两颊绯红,神情恼怒至极,却带着不知自的艳。 傅思远跪坐在他榻边,手指勾着顾承宇的尾指轻轻摇晃,那张素来冷漠的脸上带着几分讨好之意。 “别碰我。” 顾承宇突然甩开他的手,小师弟好像是在闹脾气,傅思远又凑近,小师弟转了个身不看他,二人发丝勾连。 殷白贴在窗户上,心中隐隐感觉不妙。 大晚上的,傅思远在小师弟屋里做什么? 他们不是好兄弟吗? 傅思远突然俯身,两人的距离骤然缩短,殷白瞪大眼睛,他们二人……亲在一起了??? 顾承宇的手指揪住傅思远衣襟,似是推拒似是迎合,最终虚虚搭在傅思远肩头,唇齿交缠的水声隐约可闻。 殷白脑子“嗡”地一声炸开。 雪越下越大。 殷白呆立原地,悲伤地掏出怀里的稻草娃娃,想流泪又生生憋了回去——原来,原来他们竟是那种关系! 难怪小师弟在他的猛烈攻势下还是不为所动! 是有人在吹枕边风,使绊子! 殷白缩在屋外,心比大雪还凉,屋内亲吻声和衣物摩擦声窸窣不断。 “承宇,抬腿。” 小师弟的声音不稳。 “不要……我不要正面看你。” 木窗小幅度地摇晃,伴随着有节奏的吱呀声,喘息声仅一墙之隔,近在咫尺,殷白看着二人身影从眼前消失,只剩影子叠在一起。 “呜呜呜……”殷白缩成一团。 他的小师弟,他的未完成的初恋,就这么结束了…… 呜呜呜呜…… 殷白熬了一宿的夜,听了一宿的墙角,虽然基本上什么都没听见——但他还是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傅思远和殷白相比。 我殷白容貌上佳,比傅思远漂亮,此为一胜。 我殷白乃云隐真人座下弟子,比傅思远地位高,此为二胜。 我殷白天生媚骨,如果和小师弟双修,效果一定比傅思远好,此为三胜。 由此可见,殷白全方面胜过傅思远。 老话说的好,只要锄头挖的好没有墙角挖不倒。 小师弟那般抗拒,一看就不是自愿的! 分明是被贼人所迫! 晨光熹微。 室内终于息了动静,但竟有脚步声逼近,那门打开,一股腥甜之味涌出,傅思远身着里衣,披着一件外袍,只露出一截脖子,但那脖子上一两个咬痕极为刺目。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缩在角落的殷白。 “听了一晚上,呵,还没听够?” 殷白破防大叫:“你这个狐狸精!一定是——唔唔——” 嗓子被无形的灵力给钳制,殷白捂住自己的脖子。 “谁啊?” 顾承宇竟迷迷糊糊地从床上爬起,随意披了件衣物。 “阿帑,怎么了?” “没,你休息。” 顾承宇推开傅思远挡着他的手,和眼眶通红的殷白对视:“……” 草。 死一般的寂静。 “殷师兄你怎么在这里?” 顾承宇连忙拢紧衣物:“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样!” 殷白大叫:“够了!我都懂!你不必再说,小师弟,我是不会轻言放弃的,你教过我,坚持是一种美好的品德!” “傅思远,你听好了,肯定是你强迫小师弟的!我一定会拯救小师弟于水火之中!” “小师弟,我以为你只是不喜欢男子,没想到你才是那个藏的最深的断袖!” 顾承宇听到这里忽然释怀地笑了,大脑褶皱仿佛被抹平,自由地像是在沧浪江里遨游。 殷白哭着跑走了。 顾承宇:“……” 殷白准确无误地跑进林夏院中,撞开房门,一个飞扑大叫。 “师姐!师姐你要为我做主啊!师姐!” 他抱住林夏的小腿。 “小师弟竟然……竟然已经……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 林夏沉默地递给他一本书。 《清逍韵事桃花债·卷十五》 殷白不解,拿起书翻阅,哭得更凶了。 那书第一章为。 【远山君夜探香闺,顾师弟雪夜承欢,情语软软,此爱绵绵】 “啊呜呜呜呜!”殷白把书一丢,“他们不仅有奸情,他们居然还有同人!” “他们的同人居然出到了第十五卷!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林夏同情道:“这书,几年前便开始连载……阿殷,你不爱读书,自然不知晓。” “所以……全门派都知道这事……只有我不知道呜呜呜呜——” 林夏这两日为下元节一事忙得昏头转向,政事堂那边忙不过来,她也是临时顶上充数的,忙昏了头,忘记还有殷白这事了。 “别伤心了阿殷。” 殷白捂住自己心口处的稻草娃娃。 “我怎么能不伤心!这是我的初恋啊!小师弟——!” 第106章 为他,万死不悔 天玄大陆的信仰极为复杂,东洲北洲道教为主流,中洲儒法一体,佛道并存。 南洲则更为独特,妖族子民崇尚自然之道,视朱雀为天地之灵,更多的人族尚不知晓。 自百年前与魔族一战,南洲本部的妖族以结界封禁领地,避世不出。寻常修士不得擅闯妖族领地,否则尽诛之。 “越界者,杀无赦。” 下元节当日,玄月宗内少有的热闹,宗门上下皆休沐一日,院前纷纷挂上僻邪艾草。 “这个。” “那个。” “这一排——全都包起来!” 塔斯汀和华莱士大包小包地跟在欧阳靖背后,苦着脸:“少爷,会不会太多了……老爷……老爷没给我们那么多灵石。” 远处传来震天的锣鼓声,游神队伍出现在转角,满街都是飘摇的红灯笼与旌旗,倒是有一股中洲春节的风味。 这般鲜活与热闹的日子,真是难得一见。 欧阳靖啧了一声:“你们懂什么,我老大会付的,对吧老大!” 顾承宇看了看高至二小厮头顶的包裹,骂骂咧咧地掏出灵石:“够吗?不够再买。” “真的!那边那排——也全给我包起来!” 顾承宇掏钱:“……” 败家玩意。 三两戴着傩面的孩童嬉笑着从他们腿边窜过,人群拥挤之间,顾承宇的目光落在一抹熟悉人影身上。 “林琢?” 青年闻声回头,推开人群,拱手行礼:“遇厄有化,逢困得解,小师兄。” 顾承宇笑着回礼:“嗯嗯,遇厄有化,逢困得解。” “小琢啊,今怎么有空出来走走?难得见你下山。” “师尊嫌我太闷。”林琢无奈摇头,“赶我下山来了。” 欧阳靖往嘴里塞一颗糖丸:“嗯?林师兄,一起走走啊……这好热闹。” “不妨上茶楼一叙。” “好啊好啊。” 四人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往前,突然一阵锣鼓喧天! 顾承宇和傅思远被人流推到一边,转个头就见不到另外二人的身影。 是游神的队伍过来了。 彩灯掩映。 以黑白无常模样的修士开路,无常嫂手拿红罗帕,时不时和二无常调笑,小无常从中搅和,人群自动向两侧分开。 轿帘随颠簸微微掀起,绫罗伞盖下,水官大帝的彩绘木雕双目低垂,庄严肃穆却又目含慈悲,卫队浩浩荡荡,略略一数便有百余人,颇为壮观。 众人纷纷相互祝贺:“遇厄有化,逢困得解!” 顾承宇被人群挤得踉跄后退,后背猛地撞进傅思远怀里,对方的手臂立刻环上,托住少年腰身。 傅思远低头,唇靠在耳畔,声音虔诚。 “遇厄有化,逢困得解。” 少年抬眸,视线正撞进那双黑沉沉的眼里。 他有些出神地看着挚友在灯火映照下脸……深邃的眉眼,高挺的鼻梁,冰凉的唇瓣。 顾承宇头一次觉得——傅思远的眉眼可真……温柔,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他不自觉放缓语气。 “遇厄有化,逢困得解……” 鞭炮噼里啪啦地响,舞龙舞狮队更是将气氛推向高潮,欢呼声骤起,众人仿佛褪去了修士那一层不染凡俗的身份,只是这天地间最寻常的生灵。 他们像是被隔在喧嚣之外,耳畔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 二人不自主地凑近,近到顾承宇能看清傅思远眼底映着的自己,呼吸交缠……最终双唇轻轻叠在一处。 傅思远轻咬了一下顾承宇的唇。 分开时,顾承宇不仅眼神懵懂,大脑也一片空白。 发生了什么?我刚刚干了什么? 状态不好,刚刚走神了,那个不算,我是直男,肌肉记忆了,不知道,你先动嘴的,灯笼太花了,别问我,天太黑了看不清,饿了,今晚不回了,朱雀咬我,那咋了,我要修炼了,刚刚是误触,有人脑控我,走火入魔了。 哈哈,兄弟不好意思啊,本来在看游行,没注意和你亲嘴了,你看这事闹的。 顾承宇猛地推开他,半掩着脸转向一旁,大红灯笼将他的侧脸映得更为清俊,长睫低垂。 傅思远的目光落在那微红耳尖,喉结滚动。 “阿帑,你去给我买块梨膏糖好吗?我在这里等你。” 傅思远指尖一缩,低声喃喃:“好,你别乱走。” 少年又突然拉住他的手:“……我若是不见,那便是在走前头歇息去了,不必忧虑。” [爹爹,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九曜圣鹿柔软的声音带着犹豫。 [我虽掌生死却不可插手世间戒律,你的化身若死,也会致使神魂受损] 顾承宇望着傅思远远去的背影,眼神渐渐沉静,不见半点羞涩。 [此为我一人之劫,总要面对,我不想将他再次置于险境] [我若把计划全盘拖出,阿帑不会同意的] [无碍,只要我动作快些,他不会发觉的] 傅思远抿唇,为心上人买好梨膏糖,可原地已没有那人身影,他突然心乱如麻,正要催动同心契,眼尖地抓住街角身影。 “承宇?承宇——!” 另一边,殷白呆呆地看着被烧掉一半的稻草小人化作一股流光向窗外涌动,他像是突然意识什么,连忙熄灭那火,可火焰越燃越旺直到被燃烧殆尽。 “不对……不对……情蛊不是这样的……” 他追着这道流光而去,竟和傅思远在一处偏院碰头。 “承宇!” 那背影转身——竟是张空白面皮,没有五官,没有表情,只有一片惨白。 法阵瞬间成形,庭院地面黑色纹路铺天盖地地飞起,将傅思远死死困在院内。 “城主大人……别来无恙。” 一人从阴影中现身,身形佝偻瘦小。 “您还记得我吗……哈哈哈……” 那人挽起疤痕错乱的臂膀,狰狞又丑陋,面容扭曲,宛如恶鬼现世。 傅思远随意瞥了他一眼:“你?也配让我记得?” “你看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都是拜你所赐!” 洛桑暴起:“小畜生!你会遭报应的!” 傅思远拔剑,长剑一飞,瞬间贯穿他的胸膛,将其钉死在门柱上。 洛桑却咧嘴发笑,口中涌现汩汩黑血,一只只黑虫破开溃烂双臂,带着恶臭脓水飞出。 “承宇呢?!” “他?他哈哈哈……城主您的心肝……” “现在……在被剖心挖肝……惨死于林嵊剑下。” “小畜生,做蛊人的滋味好受吗?哈哈哈哈……” “不可能!” 【不可能!】 “你撒谎!” 【你撒谎!】 【你骗我!】 傅思远的声音叠成双重回响,眼瞳骤然猩红,周身混沌气息暴涨。 洛桑惊恐而怨恨地尖叫:“是你!是你!你到底是什么?是什么——” 傅思远扯出一个讽刺的笑,他抬手,黑雾将洛桑层层包裹,那人在哀嚎中彻底消亡,连体内蛊虫也化作一滩血水。 殷白蜷缩在树下,面色惨白,不可置信地捂住嘴:“我,我害了小师弟?” 傅思远神情漠然,右手一挥将殷白拍进墙中,看他口吐鲜血,骨骼断裂,昏死过去。 “肮脏的……虫豸。” “你们所有人……都该死。”傅思远仰头望向苍穹,那里开始汇聚紫金雷云,黑云压顶,“但最该死的,是你——天道。” 天道禁制开始在周身流转,金色纹路烙印在一寸寸肌肤上,傅思远单膝跪地,剧痛从骨髓中冒出,如万蚁噬心。 “你抹杀不掉我!你休想抹杀我!”傅思远恨意蚀骨,“你越是阻拦,我越强大。” 雷云涌动,一道紫雷劈下! 傅思远的身躯开始出现无数裂痕,两个模糊虚影若隐若现——那是被强行分裂的魂魄。 “你每杀我一次,我的执念就深一分……你每分裂我一次,我的力量就强一分。” “你以为撕碎我的魂魄,分裂我的记忆,就能阻止我吗?” 想到那人,傅思远冷厉的眉眼骤然温柔。 “我只要他这一人。” “生生世世——” 傅思远在天道威压中缓缓站起,神情变幻,魂魄幻影再次被击碎,一分为二。 “纵使永堕阎罗……万死不悔。” 第107章 想不到吧,爷有替身! 玄穹峰,玄元殿。 顾承宇踩着覆雪石阶步步向上,白雪落在发顶,寒风吹动衣诀。 “进。” 林嵊声音清冷,顾承宇抬眸望去,顾承宇抬眸,见师尊正执卷而坐,那幅画面莫名让他想起前世。 师尊性子孤冷,时常拿着一卷书,一坐便是一整日,那人常随身带着一块玉佩,如今腰间……空空如也。 他早该发觉的,今生人并非前世魂。 “师尊。” 林嵊抬眸,眼底似有暗流涌动:“来了?下元佳节,玩的可尽兴?” “尽兴。” 少年一笑,立在原地。 “近前说话。” 顾承宇并未挪步,反问道:“师尊,你觉得我这名字如何?” “承宇?承天之佑,气宇轩昂,不错。” 顾承宇目光落在林嵊脸上:“其实这名字取自——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 曾经有个人,摸着我的头,对我说——虽说贱名好养活,但“二狗”这名字终究太潦草,不如叫你承宇如何? 霰雪纷其无垠兮,云霏霏而承宇。 可他不见了,当真是前尘似梦。 林嵊起身,走到顾承宇面前,将手亲昵搭在少年右肩。 “不必紧张,承宇,你我师徒二人,说些体己话罢了。” 顾承宇:“我总觉得,师尊不像传闻中那般,不像我认识的那般,师尊从何而来?这几年云游四海,又去了何处?” “不过云游四海罢了。” 林嵊漫不经心地应着。 “师尊,曾有人教导我。”少年一字一句,“力强者,必躬身入局,敢为天下先,人生自信二百年,会当水击三千里,你觉得如何?” “呵,人非圣贤,其言可笑,人纵有七情六欲,为苍生者,终不得善终。” “自上古大战后,灵气凋零,修士争抢那一点残羹冷炙,厮杀了几千几万年。你所谓之善,变成了他人嘲笑的懦弱。” “你所谓的慈悲,变成了他人口中的愚蠢。” “这世间——从来都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林嵊垂首,五指成爪,直取顾承宇心口! “铮——!” 少年身形急退,拔剑相向,眼底映出惊怒。 “你究竟是何人?云隐真人呢?!” 林嵊低笑。 “哈……我是何人与你无关……” 话音未落,一股恐怖的威压骤然降临。那不是渡劫期的气息,却又比大乘更令人窒息,远远高于少年如今修为! “噗呲——” 顾承宇瞳孔骤缩,缓缓低头,一只苍白修长的手穿透了他的胸膛,指尖正捏着一颗仍在跳动的猩红心脏。 “呵。”林嵊冷笑,“等吾解开………” 血液在流失,耳鸣四起,声音已经不清晰,少年努力捕捉到几个破碎字眼。 “……印……魔窟……天下……” “纯阳之体?”林嵊轻蔑地甩了甩手上的血,看着少年倒地,“不过如此。” “这点小事还得吾亲自动手,一群废物。” 顾承宇明亮的眼眸逐渐黯淡,倒在一片浓红血泊中,他望着窗外飞扬的雪,声音断断续续。 “师尊……下,下雪了……” 师尊!外面下雪了! 恍惚间,记忆中的林嵊立于窗边任由雪花飘落掌心,眉眼间清冷化开,却无端带着一股郁色。 承宇,下雪了,出去看看吧。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 …… “噗——!” [二狗!二狗你没事吧!] 顾承宇擦去唇边血迹,回到那街道,那道上人影寥寥,傅思远已不见踪影。 来迟了? 心脏突然痉挛,仿佛有利刃在胸腔里翻搅,少年捂住发痛的心口,深吸一口气。 心脏完好地跳动着,只是分出去的那部分神魂,切实感受到了剖心之痛。 呦呦开口。 [爹爹,你快找个地方歇息!我把你的部分神魂化作躯体,如今那副躯体受损,你神魂也受创,必须立刻调息!] 一双冰凉的手从背后挽住他。 “抓到你了。” 顾承宇还未回头就被打横抱起,那双眼猩红渗人。 顾承宇一愣——心,心魔? 心魔附身的傅思远一瞬便带着顾承宇换了位置,落在一处僻静厢房,顾承宇被抱紧,搂在怀中,灵力正从傅思远体内源源不断地输入。 剧痛中,少年外貌骤变,顾承宇的黑发一寸寸变白,如月华流泻。 瞳色彻底褪成琉璃般的浅金,肌肤透出莹润冷光,五官分明未变,气质却翻天覆地,圣洁脆弱——宛如一尊将碎的玉偶。 浑然天成,粉雕玉琢。 一层薄汗覆在肌肤上,肌肤因主人呼吸急促,染上瑰丽的红。 朱雀突然显形,在地上翻滚哀鸣,周身黄羽簌簌脱落,一人一鸟,竟在同步经历着某种残酷的蜕变。 “傅思远”贴近他,落下一滴血泪。 “我的承宇,天道从来只把你视为棋子。” “你存在的意义,就是履行所谓的天命……” 顾承宇咬紧牙关,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身体的每一寸都在重组,天空突然雷云翻涌,轰隆轰隆,极为可怖。 整整一个时辰后。 少年睁开双眼,只是一瞬,那浅金瞳仁里浮动的,是凌驾众生之上的悲悯。 朱雀抖动身躯,那身躯柔软修长,新生羽翼流金溢彩,竟与壁画图腾中的朱雀一模一样。 它开口。 “天命之子,濒死之境,激发了你的灵珠真身。” “如今——才是你真正的模样。” 顾承宇伸出手,翻转自己的手背,如今这肌肤白得近乎透明,比傅思远的苍白甚至还要白,却又不是灰色的青白。 “傅思远”捧住少年的脸,目露痴迷。 “卿卿,你好漂亮。” 湿润唇瓣贴上少年颈窝,温柔而缠绵。 “卿卿……抱抱我。” 顾承宇用力抵住他。 “等等等!你冷静一点!我们先把事情捋清楚。” 顾承宇现在脑子乱得很,身体骤然轻盈,刚刚的蜕变宛如一场新生,“傅思远”仍不管不顾眼巴巴地凑上来。 “不要,我不要,你先亲我一下。” 掌心顺着腰线游走,顾承宇浑身一颤。对方却变本加厉。 “卿卿,我是为你而生的……我是为你而生的……” “傅思远”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少年亲近,被忍无可忍的顾承宇一把按住脸。 “放开我——!” 掌心触感湿漉漉,“傅思远”两眼直勾勾盯着他,正满足地舔着掌心。 “啊啊啊!现在不是发情的时候啊混蛋!” 啪的一巴掌。 傅思远的脸被打偏过去,眼神顿时清澈,黑瞳显现。 “承宇?!”他茫然眨眼,随即捧起少年发红的手掌,那红痕在一片雪色肌肤中极为显眼,“承宇,手痛不痛?” 顾承宇摇头,向他解释了林嵊一事,傅思远顿时脸色煞白,用力抱紧他。 “别瞒我……这种事情,我求你了……”傅思远嗓音颤抖,埋在少年肩头,“你若出事,我绝不独活。” 顾承宇心尖突然颤动,那些模糊不清的情愫逐渐变得清晰,但他最终不敢面对:“……” 少年白睫垂落。 “抱歉,不会有下次了。” …… 月至中天,夜风寂寂。 街上已无人,迎神赛会过后,只余满地的红纸碎屑,与街边高悬的灯笼彩旗相映。 顾承宇打开闻人玉的锦囊,那锦囊里有一张字条和一枚莹润珍珠。 【人间世,玉面仙,闻风阁,天命续。】 少年将其收好。 “我们——回中洲。” 顾承宇抬手将长纱斗笠扣在白发间,遮住一头雪发,衣诀飘扬,二人的身影一瞬便消失不见。 他最后望了眼玄月宗,大雪纷扬,殿宇仍旧静默伫立着,与记忆中的师尊道别。 少年眸中燃着火光,蓬勃而向上。 任何杀不死我的,终将使我变得更强大。 第108章 你还知道有剧情啊? [前辈,下一个剧情点是什么?] 脑中静默三秒,零零柒突然开始尖叫。 [剧情?什么剧情?哦……你想起我了?] [你还有脸说剧情,剧情都崩成什么样了!] [天道都以为你要死了,收拾收拾准备咳咳——然后你又活了] [随你发挥吧,反正结局都一样] [你说你走剧情,走着走着呢,把自己差点走死,你说你走后宫线,走着走着,红颜一个没收,和兄弟滚了好几遍,妙哉妙哉哈哈哈] [这破班我真是一天都上不下去了!放我回海棠啊!] “前辈……冒昧地问一句,你的俸禄?” [扣光了!全扣光了!天道这个冷酷无情的□□,大□□,现在高兴了吧!] “……” 零零七疑似被气疯,开始前言不搭后语。 [这个天道真是逊死了,我告诉你,它之前恐同现在□□□□□□□□,□□,又禁我言?狗天道!!!] 于此同时,闻人玉的案桌上多出了一份酥饼。 “咔嚓——” 闻人玉一口咬下酥饼,笑眯眯地看向林琢,没个正行:“你这小子终于开窍了?知道孝敬为师了?” “不错不错,下回记得带烧鸡,有酒就更好了。” 林琢摇摇头:“这是小师兄让我带给你的。” “承宇?承宇那孩子……说起来,我好像许久不曾见他了,一天天忙什么呢?” 闻人玉咀嚼的动作一顿,竟从酥饼中取出一张字条。 【林嵊杀我】 闻人玉的瞳孔骤然收缩:“……” “小琢!你回来时看见承宇回院子了没有?” “我不曾见过,我和欧阳一道回来的,他二人想必是有别的事。” 玄元殿突地放出几只白鸟,那白鸟由灵力所化,如流光般落入诸峰,在诸峰长老面前化作几个大字。 【顾承宇死,走火入魔。】 闻人玉一瞬间便毛骨悚然。 “不可能!”林琢也看到那一行字,仓惶扶住案几,“怎么可能!承宇!承宇他两个时辰前还和我打招呼!” “他还去看了游神!” 闻人玉烧掉顾承宇留下的那张纸条,面色凝重。 “承宇心性甚佳,怎会无端走火入魔,小琢,此事蹊跷,你切勿轻举妄动。” 室内寂静,二人相对无言。 李千秋的无极峰就没这么安生了,乱作一团。 “啊啊啊啊啊啊——!我不活了!” 欧阳靖瘫倒在地,二小厮拉住寻死觅活的少爷,“我,我不活了!师尊和我说老大死了!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那么突然!” “两个时辰前他还好好的,怎么可能突然没了!怎么可能!” 塔斯汀用力拽住欧阳靖:“少爷节哀啊少爷。” 华莱士拼命拦他:“少爷保重身体啊少爷,你要是没了,老爷怎么办啊!” 李千秋面色沉重:“执法堂那边验过尸了,我也去看过,的确是他……” “啊——!”欧阳靖抱着李千秋的腿,“师尊你是不是哪里看错了,不是我老大吧!呜呜呜呜……” 李千秋看着自家弟子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心有不忍,他也感慨天妒英才:“世事无常,小靖,你要坚强。” 欧阳靖砰一下晕了。 “少爷!少爷!!!” 李千秋叹息:“人死不能复生。” “太过可惜,天才难道都如流星坠落,转瞬即逝吗?” “顾承宇,比当初的赤霄,还要可惜啊。” …… 当初魔族肆虐,中洲动荡,生灵涂炭。夏朝为护佑苍生,特设闻风阁,广招天下修士,有玉面仙与千机君两位老祖坐镇。 百年前大战结束后,闻风阁却未就此沉寂,反因战功赫赫而声威更盛。 如今阁中已有千余名修士,百姓感念其恩,皆尊称阁中修士为“聆风使”——取“闻风而动,护佑苍生”之意。 “娘!娘——我要吃那个!” “别乱跑,当心摔着!”妇人挎着菜篮在后头追赶。 “啊——” 孩子一溜烟往前冲,结果“哎呀”一声撞进个带着清香的怀里,他登时跌坐在地,揉了揉鼻子,眼眶发红,却忘了哭。 有一双比新雪还白的腕子拨开斗笠垂帘将他扶起,手指修长,一截腕骨微凸,指尖处略粉,隐约可见几缕银丝般的白发。 “唔……仙,仙人……” “摔痛了吗?”那声音像山涧清泉,温润清澈。 小平安张着嘴,有些呆呆的。 “平安!”妇人急忙上前,先捏了捏孩子的手脚确认无碍,这才抬头,“这位仙长,小儿顽劣。” “让你在街上乱跑!这下撞着人了吧。” 小平安却挣脱母亲的手,踮着脚想看清斗笠下的脸:“仙人哥哥,你的头发为什么是白色的呀?” 那妇人赶紧捂住孩子的嘴,歉道:“仙长,稚子无礼。” “无碍。” 顾承宇拉拉傅思远的袖子,面带银甲的高挑男子从小贩处买了个糖人递给孩子。 妇人搓着手:“这怎么好意思……” 孩子举着半块饴糖往顾承宇手里塞:“我用这个换!阿娘说不能白拿别人东西!” “不必了,自己留着吧。”顾承宇捏捏小孩发红的脸蛋,“好孩子。” “平安!还不谢谢仙长!” 小平安扬起脸,奶声奶气:“谢谢仙人哥哥。” 顾承宇轻笑:“平安,好名字。” 二人离去,小平安对着母亲笑。 “阿娘,我以后也要当仙人!” 妇人有意逗他,假意垂泪,“当仙人有什么好的,到时候啊,娘走了,你爹也走了,我们家小平安一个人孤零零的要怎么办呀。” 稚子信以为真,忙哭道:“那我不当仙人了!我不要阿爹阿娘走!” 妇人笑出声,把他抱在怀中:“娘逗你的,我的平安要是想当仙人,那就去吧,记得多回来看看娘。” 傅思远担忧地执起少年手腕:“承宇,你身子……真的没事吗?” 他声音比平时低沉了几分:“你神魂有损,又御剑那么久……” “我无碍的,我已给闻人长老留了口信,现我已‘身死’,只能希望闻人长老能有所准备。” “林嵊——到底是怎么被夺舍的?他可是渡劫期修士,距飞升仅一步之遥。” 顾承宇遥遥望向那耸入云端的高楼。 “只希望……玉面仙能解我所惑。” 第109章 你是那个死男娘! “你们?要见老祖?” 顾承宇隔着斗笠垂帘观察这处。 大厅四角立着仙鹤灯盏,鹤嘴里都衔着一颗明亮的夜明珠。正中央摆放着一张沉木翘头案,案上香炉青烟袅袅,两侧是几套精致桌椅。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后方那幅几乎占满整面墙的《千里江山图》。 当真是奢华。 眼前是个慈眉善目的男子,赵寒松慢条斯理地吹着茶沫,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他一身锦缎华服,身形圆润,简直像是颗矮冬瓜。 “从何而来?” 他拖长了音调,终于掀起眼皮,打量二人。 “老祖是你们想见就见的?遮遮掩掩,为何不敢露真容?” 傅思远冷道:“凭你就想知晓我们二人身份?” 顾承宇指尖夹着那枚珍珠。 “此为信物。” 两位侍从接过那信物,低声对赵寒松道:“总管!这的确是难得一见的奇物——似是南海鲛珠。” “价值不可估量啊……” 赵寒松一把抓过珍珠,在手里掂了掂,那双眼中闪过贪欲,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行了,等着吧。” 顾承宇转头看向赵寒松盛气凌人的背影:“真是奇怪,闻风阁竟会招这种……蠢货。” 傅思远温声道,眼底闪过一丝暴戾:“修士自傲者甚多,散修更是,不长眼的狗东西。” 二人坐在候客厅中等了一个时辰,闲着无聊,顾承宇和傅思远开始对弈。 黑子落在盘中,青年手指在黑子的映衬下白得晃眼,显得越发修长莹润。 傅思远的目光黏在那双漂亮的手上,自顾承宇显现灵珠真身,身上每一寸都是那么合他心意,从前是,现在更是。 想咬。 傅思远喉结滚动,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白子,脑海中闪过无数旖旎画面——想将人按在棋盘上,一寸寸亲吻,从指尖到心口…… 他并非是一个看重外貌的人……眼中只有顾承宇,他自然不在乎其他如何。 还好——还好因为同心契,带有傅思远心头血的引心蛊并不被顾承宇所排斥。 那情蛊也因带有二人灵气侥幸留了下来。 “他们是不是把我们忘了?还是把我们当成骗子了?” 傅思远也落下一颗白子。 “不如出去瞧瞧。” 顾承宇轻哼一声:“下完这局。” 又落下一颗黑子,傅思远有些手痒,小心翼翼地顺着落子的那根手指往上摩挲。 顾承宇手一抖,却鬼使神差地没有抽回。 傅思远得寸进尺,顺着指腹摸到手掌心,用拇指慢慢揉按,从指缝穿插,先是贴着,然后更用力地插进他的指缝,十指相扣。 “承宇……” 顾承宇突然用力抽回手,急匆匆起身,声音强硬,背影透着几分慌乱意味:“不,不下了!出去看看吧!” 院中衣着相似的修士们匆匆而过。 “这位道友……” “抱歉,在下有急事。” 一连拦了数人,皆是神色惶急,避之不及。 顾承宇心下生疑,索性径直寻到赵寒松跟前。 “道友?你说要为我们引荐玉面仙的,人呢?” 赵寒松左顾右盼,矢口否认:“引荐什么?我根本没见过你们!” “你——!” 少年拔剑横于赵寒松脖颈:“混账东西,我那珠子呢?” 赵寒松咬死不认,扯着嗓子大喊:“你可知我是谁!家父赵二河!是这盛京的一品大官!天子脚下,竖子尔敢?!来人啊!” 傅思远拔剑一拦,将被动静吸引的护卫尽数逼退。 顾承宇冷笑:“原来是关系户,鼠目寸光的混账。” 白发少年一脚踹倒赵寒松,矮冬瓜抱着肚子哀嚎,扯着嗓子喊:“杀人啦!杀人啦!” “你们二人——把剑放下。” 又有两队护卫赶到,为首都尉怒斥。 “闻风阁内,安敢造次!” 少年声音淡淡:“他偷了我的东西,我要回来而已。” 赵寒松捂着肚子:“楚都尉,以我的身份,犯得着偷东西吗?!” “到底偷没偷,验一验不就知晓了?” “你敢?!” 僵持之际,有一人醉醺醺地拨开人群:“嗯?这是?这是做什么?” 霎时间,满院沉寂。众人纷纷垂首躬身,就连方才趾高气昂的赵寒松也缄默,跪在地上。 “怎么了?怎么了?”千机君步履蹒跚,眯着眼打量众人,“哎呀这酒劲大……嘶……真香啊……你们二人……” 顾承宇看着这人,脑中仔细回想着。 “你是——”他突然指着千机君,脱口而出,“你是那个死变态男娘!” 千机君:“……” 众人:“……” 顾承宇收剑和傅思远站在一块,轻咳一声:“男娘前辈啊不,这位前辈……我求见玉面仙前辈。” 他指尖一勾,一道灵光闪过,鲛珠便从赵寒松的袖中飞出:“此为信物。” 千机君听到顾承宇的声音,神色一变:“我记得你,小家伙。” 他懒懒地扫了一眼瘫软在地的赵寒松,随手一挥,一股无形之力直接将人掀飞出去,重重砸进院墙。 千机君将那鲛珠在手中把玩一会:“的确是闻人的东西……” 他抬眼,冲顾承宇招手。 “随我来。” “楚则。” 楚则立刻抱拳:“属下在。” “把这脏东西拖出去,看着碍眼。”千机君漫不经心抬抬下巴,指指赵寒松,又转向顾承宇,语气轻佻,“别害羞嘛,来来来,几年不见……变漂亮了嘛~” 顾承宇艰难道:“前辈,我是男子,你要说俊俏。” 傅思远把人一挡,冷硬道:“前辈,带路吧。” “啧,没意思,逗一下就稀罕成什么样了。” “你俩还是这样,对了……”千机君随口道,“成亲记得请我喝喜酒啊,我坐小孩那桌。” 顾承宇一恼:“前辈!” “啊?”千机君捂嘴,故作惊讶地回头看,“你们俩不是那种关系吗?” 顾承宇一噎:“不,不是!当然不是!” 千机君意味深长地啧一声,甩给傅思远一个眼神——小伙子不行啊,还没追到手呢。 傅思远:“……” 其实快了。 千机君将二人领入内院,周遭景色一变,室内竟是一片浩瀚星穹,脚下云气缭绕,空旷地无边无际,唯见中央悬浮着的巨大星盘,蕴着万千星辰。 “你们找霄珠姐姐?” 第110章 菩萨怜我 “霄珠姐姐便是你们要找的玉面仙。” 千机君转身,上下打量着顾承宇,“瞧你如今的气度……真是大不同了。” 顾承宇语气恭谨:“多谢前辈引路,那霄珠前辈现在……?” “霄珠姐姐近日不在闻风阁,她有要事在身,算算日子,约莫还有三日,我先给你们安排个偏院住下吧。” “多谢前辈!” 千机君近前两步,笑眯眯地掀开顾承宇的纱帘,随即一愣。 只见眼前少年眉眼微抬,看似无情却有情,目光因千机君的动作仓促流转,连眼睫皆是雪色,长发垂落,并未竖起,那双金瞳极为澄澈,如同不谙世事的孩童般干净,唇色偏淡,眉间那一点红痣更是锦上添花,衬得他活像是一尊…… 冰清玉洁的…… 玉菩萨。 千机君心头微动。 他指尖刚要触到顾承宇的脸颊,便被一股狠劲掐住手腕。 傅思远身形一侧,将顾承宇严严实实挡在身后,二人同时开口,一个冷若寒冰,一个温润有礼。 “前辈。” “不叫‘男娘’前辈了?” 少年一退:“晚辈失言,前辈不必介怀。” “前辈来前辈去的多生分啊,叫我无尘就好。” “无尘前辈。” 傅思远满眼敌意,拉着顾承宇往外走。 千机君嗤了一声:“臭小子福气真好,啧。” 他见过美人无数,却从未见过这般……不似凡尘的样貌。 若说从前的顾承宇是琼林玉树之姿,如今可堪谪仙了,透着一股子不可亵渎的圣洁,眉眼间却又带着坚韧傲气,矛盾得叫人移不开眼。 “难怪护得和眼珠子似的……”千机君低笑一声,“这般招人,谁看了不惦记?” 他若是年轻个几千岁,说不定还要争上一争呢。 二人在西厢落脚,一道赤色流光从顾承宇体内飞出,缩小版的朱雀在半空中优雅地转了个圈。 “仙~鸟~下~凡~” 顾傅二人:“……” 朱雀恢复了平素欢脱的性子,半展翅膀:“爹爹,我的翅美吗?这流光,这色泽~哇哦~” 顾承宇忍笑:“美美美,你最近别出门哦,如今我已‘身死’,你不可在外招摇。” 朱雀嘤嘤嘤:“什么?!我这么美!居然不能出去飞?天理何在!” “这屋里走两圈凑合凑合得了。”顾承宇哄道,“再不然我把呦呦叫出来,多夸你两句。” “呜呜呜……没意思。爹爹我们要在这留多久呀?” “三日。”顾承宇喃喃,目光落在窗外那棵梧桐树上,“三日……三日……不如我们悄悄去见见故人?” 傅思远坐在顾承宇身侧,低声问:“想家了?” “就……”少年垂下睫毛,“远远看一眼。” 云端之上,长风猎猎。 顾承宇踏着飞剑,衣袍翻飞,远远望见那片熟悉的轮廓,心中喜悦渐生——三溪村偏僻,村民质朴热心,他在东洲繁忙,虽心里想念,一拖再拖,竟从未回乡看过。 再近些,少年发觉异样,那本该炊烟袅袅的村落,此刻却死气沉沉。 没有鸡鸣犬吠,没有人声喧闹,只有一片荒芜的寂静。 他心头猛地一跳:“阿帑,我们下去看看。” 村口槐树还在,却只剩一副干枯躯壳,二人所过之处更是荒凉寂寥,目之所及都是坍塌破败的土屋。 顾承宇踩着干黄泥土往前走,每走一步,心就沉一分。 “怎么会……” 怎么会……明明……明明把村子救下来了……怎么可能! 傅思远的手轻轻搭上他颤抖的肩背:“承宇,别担心……或许……” 他挨家挨户地推门,脚步越来越急,每推开一扇门,顾承宇就越发沉默。 “花姨的青梅树,也不见了。” 那方土墙边唯有杂乱土堆,曾经的绿意悄然而逝。 少年最后回到自己熟悉的小院,推开篱笆门,此处无人打理,已是荒草丛生,野草疯长到齐腰高。 他推开摇摇欲坠的木门,室内蛛网遍布,阳光照出飞扬尘土。 顾承宇站在屋子中央。 “……” 难道结局是注定的吗? 难道就算偏离剧情,天道也会暗中推动一切吗? 顾承宇坠崖时没哭,困于遗迹时没哭,被“师尊”剜心时也没哭。 可现在,胸腔里翻涌的酸楚几乎要将他淹没。 他怔怔抬手摸向脸颊。 傅思远钻入顾承宇的斗笠纱帘,逼仄的空间里,他望着少年被泪水浸湿的睫毛,胸腔里滋生着隐秘喜悦。 “承宇……” 他哑着嗓子轻唤。 只有我了。 他只有我了。 菩萨低眉垂泪。 只一滴。 那滴泪顺着白皙的脸颊缓缓流下,最后悬在下巴尖,将落未落,尽显脆弱。 “别哭。” 傅思远凑得更近,在心里无声祈求。 好菩萨,怜怜我吧。 别可怜他们,求你怜怜我吧。 把你的慈悲都给我。 我……我才是最可怜的那个。 他低下头,嘴唇若有似无地擦过少年白发。 “喂!外乡人!你们在这做什么?” 清脆的少女声音突然从院外传来。傅思远的手僵在半空,眼底闪过一丝阴鸷。 一个扎着麻花辫,穿着粗布衣裳的少女叉腰站在院门口,晒得黝黑的脸上满是警惕。 顾承宇立刻反应过来——小花? 小花没死? 少年猛拉一下傅思远。 傅思远轻咳一声,声音平平:“只是路过,听闻从前这有个村子。” 程小花打量二人,心里直犯嘀咕。 “早几年都搬走了,全村都搬到南镇那边了。” 顾承宇:“果真?” 程小花没再管他们二人:“外乡人,快走吧,这里没东西。” 少年顿时长舒一口气。 搬家也不和我说一声,太不厚道了! 顾承宇继续和程小花聊了几句,这纱帘斗笠是玄阶法器,只要顾承宇想,凡人便看不出什么。 “你们这打扮,是从东洲来的吧?” “是。” “我们村子前两年便搬走啦,不知是躲什么……总之现在安生了。” “……” “外乡人,我问你们,你们在东洲知不知晓有个叫……嗯……算了算了。” 顾承宇隔着纱帘笑:“水无定,花有尽,会相逢。” 程小花:“说话文绉绉的,真烦人。” 少年犹豫再三,终是没有相认。 “故人会相逢的,也许他也在想着家人呢?” 程小花撇嘴:“最好是,哼。” 二人隐蔽身形,跟着程小花一路走到现在的村落,确认村民都安好才离去,远处隐隐传来母女俩对话。 “程小花!又去哪野了?整天上蹿下跳。” “哎呀娘——我没去哪!娘,我和你说,我今天遇到了两个怪人。” “洗手吃饭!什么怪人怪人……” 第111章 带你走 “宁少爷,多少吃些吧。” 陈嬷嬷敲着门,门内并无回应。 “宁少爷,我再教你写字成不成?” 一旁高瘦小厮倚着门不屑道:“不吃就不吃呗,还真把自己当少爷了,陈嬷嬷!你说你管他干嘛。” “又不是正儿八经的少爷,人不人,鬼不鬼,欧阳家给他一口饭都是抬举他了!” 陈嬷嬷小声劝。 “高文,少说两句。” “少说两句?我说什么了?哪句不是真话!”被唤做高文的小厮恶狠狠啐了口唾沫,“伺候个正儿八经的少爷还好,伺候这个……我呸。” “平日里反倒叫人看不起!”他故意提高音量,“我若是伺候的是珏少爷,也不至于每月俸禄只剩那么点!” 陈嬷嬷握紧食盒:“你做什么!你做什么!” “给我!”高文夺过那食盒,言行粗鲁,“他不吃我吃。” “这是给主子的饭!你做什么?!” 高文把一筷子酥肉塞进嘴里,含糊道:“他哪算什么主子?老爷何曾管过他,分明是又丑又哑的怪物。” 唰—— 一枚石子破空而来。 那小厮吃痛大叫,石子精准击中他手腕,那右手竟就生生折了,他倒地乱滚。 “我的手!我的手!啊!” “高?高文?” 陈嬷嬷有些被他吓到,欲上前又止步。 “我的手!啊!” 顾承宇指尖一动,一股灵力钻入陈嬷嬷眉心,陈嬷嬷的眼皮缓缓耷拉下来,软倒昏睡在门边。 又是一枚石子。 这次瞄准的是眉心,小厮叫声戛然而止,脑袋一搭,昏死过去。 二人身影从暗处显现,顾承宇本想着来看一眼宁恒便走,却不想看到这番景象。 欧阳乾这老贼——我让他照顾照顾,便是这般照顾的?! 我今日我必须把宁恒带走。 少年推开门——室内昏暗,只见一团毛绒绒缩在角落,听见动静,那团毛绒绒猛地一颤,又往里缩了缩。 “小宝?” 角落里,宁恒缓缓抬起头。 凌乱的发丝间,一双眼睛怯生生地望过来。 顾承宇摘下斗笠,露出真容:“是我,小宝。” 宁恒愣了一瞬,忽然踉跄着扑过来,一头扎进少年怀里,小小的身子抖得厉害,咽唔道:“哥哥。” “哥哥……他们说……说……” 顾承宇将他搂紧,掌心拍着他的脊背。 “没事了没事了。” 顾承宇摸摸宁恒的小脸,当初救下他时才七岁,如今也不过九岁,左右宁恒只是欧阳家一个无足轻重的存在,连下人都敢随意欺辱。 他心头火气,欧阳乾这个老不死的,得亏欧阳靖没在他身边待着。 “哥哥……你的头发……眉毛……白……白白的……” 少年一笑:“这个啊,这个是秘密。” 傅思远长吸一口气,沉声:“承宇,你确定要带走他吗?” “会不会太……” “先带着。”顾承宇捏捏孩子的手,“反正欧阳乾那老贼根本不守信用。” 傅思远附耳过去,在少年耳边私语,顾承宇点点头,摸摸宁恒的小脑袋。 “小宝乖,待会会有人来接你,接你到哥哥身边。” 一个时辰后。 欧阳府。 “闻风阁聆风使办事!闲杂人等退避!” 楚则手持令牌,面如寒霜,身后两队玄甲护卫鱼贯而入,走动间铁甲铮铮,府中下人受惊般纷纷退散。 “楚大人……楚大人……这,这是?” 欧阳乾慌慌张张从后院入正厅,尚未理好衣冠,身后还跟着一众侍女小厮,他客气道:“楚都尉,原是楚大人……您,您这是做什么?” 欧阳家为皇商,乃中洲首富,虽说明令禁止官商勾结,可他平素与官场好友交好,可从未被这么对待过,连官家对他也是礼待的! 但闻风阁……闻风阁可不是他能碰瓷的。 “要人。” “要,要人?什么人?”欧阳乾额头沁汗,强撑笑意,“大人是不是误会了?我欧阳家怎会扣押闻风阁的人?” 楚则不想和他废话,身旁护卫抱拳禀报:“大人,前院并无。” “你——带一队去东院。” “你们,随我去西院。” 欧阳乾面色煞白,眼睁睁看着玄甲护卫如狼似虎地散入府中,心中又惊又怒却不敢吱声——他百思不得其解,何时得罪了闻风阁?又何时藏了他们的人? “楚大人……楚大人……您看……您,您能不能……” “滚开。” 楚则一脚踹开木门,宁恒被吓了一跳,缩在床上,欧阳乾还在一边劝。 “大人,这院子偏僻,实在污了您的眼,要不您移步……”楚则上前,身侧护卫展开一幅画卷对比,“是他。” 两名护卫立即上前,一人撩开床帐,另一人俯身将孩子抱起。宁恒竟出奇地乖顺,瘦小的手臂环住护卫的脖颈,把脸埋进冰冷的肩甲里。 欧阳乾结结巴巴:“这,这孩子?闻风阁要这孩子做什么?” 楚则冷笑,斜睨一眼欧阳乾:“不是闻风阁要,是闻风阁的贵客要。” “至于之后的账,闻风阁会与你慢慢算。” “带走!” 顾承宇静坐椅上,依旧带着那副帽帘,一盏茶从纱帘中探出,轻轻搁在桌上。 傅思远盯着那只缩回帘后的手……算算日子,情蛊该发了。 “傅思远”突然开始躁动。 【一直在勾引我】 【卿卿的手是香香的,舔起来像玉,你舔过吗?】 “傅思远”得意。 【忘了你没舔过,我是第一个舔他手的~】 傅思远额角青筋暴起。 【脑子有病就去治,别在这里发癫】 【啧啧啧,酸死了】 楚则带着一护卫入内,顾承宇立即站起,接过宁恒。 “逍遥,人给你带来了。” 顾承宇自称是逍遥客,他在涯生阁挂名的这几年,声名鹊起,没人能想到,横空出世的神秘天才炼丹师和“暴毙”身亡的云隐弟子是同一人,出门在外,还是得有马甲啊。 “多谢你。” 楚则冷硬的眉眼一柔,言语吞吐:“不必客气,你……那日……那日我语气有些冲……” 顾承宇茫然:“啊?” 什么? “就是那赵寒松一事。” “噢噢,恪尽职守,挺好的挺好的。” 【杀了他!就现在——】 傅思远扣住顾承宇的手腕,沉默地拉他坐下。 楚则生硬道:“近日暖枫林的枫叶都红了,蔚为壮观……若是有空……” 傅思远:“他不爱看枫。” 楚则继续道:“四方山的景致也不错。” 傅思远:“他不爱看山。” 楚则仍道:“近日若有招待不周的……” 傅思远:“不关你事。” 楚则:“……” 空气逐渐凝固,但顾承宇丝毫未觉,他正捧着宁恒的小脸左看右看,这些年宁恒还是长了些肉,手背的狗毛短而柔软,看来欧阳乾也不是完全没有信守承诺。 他一心逗着小孩,指尖轻点宁恒的鼻尖。 “谁是乖宝宝呀?” “是不是宁恒呀?” 宁恒眨了眨眼,伸手抓住一缕垂落的白发,靠在少年怀里,顾承宇轻笑,任由孩子把玩发丝。 楚傅二人:“……” “傅思远”黏糊地开心叫。 【我才是乖宝宝……我是乖宝宝,汪汪汪!我是卿卿的小狗宝宝】 “阿嚏!” 顾承宇忽然打了个喷嚏。 嗯? 奇怪,有谁叫我吗? 他刚刚突然浑身冒鸡皮疙瘩。 第112章 我超勇的 闻风阁,琼玉院。 “这孩子……”千机君左右绕着宁恒环看一番,“是采生折割啊。” “无尘前辈?什么是……采生折割?” 无尘摇着折扇。 “采,掳掠强取。” “生即是生坯、原料,活人为坯。” “折割即刀砍斧削。将健全之人残害成畸形怪物,以此为幌博取怜悯,继而获得路人的施舍,是人贩子的惯用伎俩。” “断手断脚已是最轻,这孩子倒霉,被做成了怪狗,滚水烫皮,趁热将狗皮敷上,又将边缘缝合,狗皮人肉相融,皮下筋肉早与兽皮长死,再难剥离。” “但他又还算幸运,只裹了半张狗皮。” 少年喃喃,心中唾骂那杀千刀的贩子。 “竟能阴毒至此。” 无尘发笑,语气悠悠:“人心难测,有那为众人报薪的圣人,亦有易子而食的豺狼。既有生而热忱的赤子,也不乏口蜜腹剑的叛徒,这世间,人无完人。” “一面光明磊落,一面魑魅魍魉,众生万象,有趣的很啊。” 顾承宇轻轻将怀中的孩子放下,温声道:“小宝,你先跟着锦绣姐姐去用午膳,然后小歇一会。” 他指了指身旁一袭素色罗裙的侍女。 宁恒眨眨眼睛,目光在顾承宇和千机君之间游移片刻,最终乖巧点头,牵起锦绣伸来的手。 待孩童走远,顾承宇才发话。 “前辈,您见多识广,有没有什么法子,能让这孩子恢复正常?” “人皮不可再生。” “真的没有别的法子吗?” “非要说……有也是有,药王谷知道吧,去找谷主丹霄子,他肯定有法子。” 顾承宇隔着纱帘和傅思远对视一眼。 药王谷……横竖都是要去的。 “无尘前辈,敢问霄珠前辈何时得空?” 无尘倚回软榻,掌心搓着两颗核桃,似笑非笑地瞧着他:“霄珠姐姐明日就回来了。”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几分促狭,“不过嘛——我可提醒你,她可没我这般好脾气。” “她多年不见客,就算是有信物,你也要小心别被她赶出来。”无尘上下打量着顾承宇,“小美人。” 顾承宇面无表情:“是大帅哥,风度翩翩英俊潇洒的大、帅、哥。” “好好好,你说怎样就怎样——”他眨了眨眼,拖长了音调,“小、美、人。” 顾承宇忍,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心里默默记仇。 千机君又把目光转向傅思远:“这位小友,家自何处啊?” “无定处。” “是吗?”无尘笑意吟吟,周身却带着无形威压,“我怎么听口音,像是北洲人士?” 顾承宇忙给傅思远打掩护:“他是中洲人!我们二人青梅竹马。” 无尘耸肩,不再言语。 二人回到西厢,西厢陈设素静淡雅,窗外除一株梧桐,还有几丛极艳浓烈的海棠花,现下分明不是海棠花开的季节,也不知是使了什么术法。 少年一把掀开帽帘,坐在铜镜前眉头紧锁。 顾承宇惆怅地对着镜子左看右看,镜中人白发如雪,唇色浅淡——在少年看来莫名有些病殃殃的,也许和神魂有损有关,少了几分阳刚之气。 “这也太不像话了……” 他戳了戳自己的脸颊。 [你愁啥啊?懂不懂白毛的含金量?] [白发金瞳,搁我们那少说有五个老攻] 顾承宇眉头一皱。 [前辈,你说老什么?] [?老爸,老爸,我们去哪里呀?] [……] 顾承宇把目标一转。 “阿帑,你觉得我现在帅吗?” 傅思远:“帅。” “真的吗?可我觉得我以前更帅一点。”白发少年叹气,“那和你比起来谁更帅一点?” 傅思远继续哄:“你更帅。” 顾承宇满意点头,朝镜子里比了个耶。 “我就知道哈哈,比不过我无须自卑,你也很帅。” 顾承宇午后陪了会小孩,就开始静心打坐,他虽神魂受损,但灵珠真身与天地灵气的共鸣却愈发强烈,无需刻意吐纳,便会有灵气源源不断涌入体内。 戌时。 傅思远轻敲几下,接着推门而入,这人衣物完整,却带着浑身水汽,一看便知晓是刚沐浴过,他走近床边放下帘子,低声道。 “承宇……情蛊……” 顾承宇睁眼,收敛周身灵气。 “孩子睡了吗?” “睡了。” “哦。”少年慢吞吞答,“那你等着吧。” 顾承宇最近这心里头,总觉得不对味,自从下元节那个吻后,什么牵手什么拥抱,他就感觉浑身刺挠。 哪里都不舒服。 从前他不在乎,现在细细想来……分明哪里都不对劲! 他真是罪大恶极——好像似乎把傅思远给掰弯了。 兄弟疑似对他芳心暗许。 怎么办啊! 我可是直——直——! 顾承宇欲直又止,背朝着傅思远,恨不得以头抢地。 我承认是和兄弟亲嘴了,拜堂了,结同心契了,双修了,同生共死了。 但是……但是…… 傅思远觉察异样,直接从背后环住心上人的腰际,将他整个人打横抱起。 “承宇……”低沉嗓音几乎贴着耳畔,“哪里不舒服?” 顾承宇一激灵,慌乱间不知从哪拿出一根绸缎,三下五除二把他眼睛绑上:“没什么!” “蒙眼……”傅思远的手扶住少年腰身,“承宇,你确定?” “怎么,不行?” 顾承宇强作镇定——他就是不想看见傅思远这张脸。 傅思远喉结滚动,最终没说话——我怕你受不住。 顾承宇小声道:“阿帑……能不能和你商量个事。” “怎么了?” “你要是夸我,能不能夸我好猛,好厉害,我超勇的。” “……” 傅思远沉默,把人拉近,他现在就让顾承宇知道什么叫——真、的、很、勇。 夜色深沉。 “……绸带。”傅思远嗓音沙哑,蒙眼的缎子早滑到鼻梁,露出半只幽深的眼。 床榻摇晃的节奏陡然加快,顾承宇没空管什么绸带不绸带的,深深陷入被中。 暖意融融。 “卿卿。” 有人用鼻尖蹭他汗湿的鬓角,接着又吻又贴,少年迷迷糊糊想应声,却发不出声音。 …… 翌日清晨。 顾承宇陷在锦被间,雪白发丝散乱铺开,菩萨沾了风月,受了信徒雨露,雪色中绽开红梅,眼睫仍轻轻颤着,显然还未缓过神。 傅思远并未起身,目光流连在他身上,似乎没有遮掩意味,俯身在眉心落下一吻。 “昨晚……” 他顿了顿,低笑:“确实超勇的。” 顾承宇指尖一缩。 傅思远接着吻了耳垂,黏糊地蹭,少年没动。 [前辈在吗?] 零零柒看着满屏的马赛克啧了一声。 [干嘛?] 顾承宇望着帐顶,眼神涣散。 [我毁了] 第113章 我成少主了? 白雾缥缈,高处不胜寒。 重重纱幔后,一道素白身影静坐高台,二人只能望见她模糊背影,女子墨发如瀑垂落腰际,似是在凝望星河。 顾承宇拱手行礼:“晚辈拜见前辈。” 高台之上一片寂静,玉面仙素手轻抬,少年只觉得一阵磅礴威压骤然压下,压迫着身躯,他不动,脊背挺直,如一株青松,鼻尖沁出细汗。 “何人?” 顾承宇垂眸,挑明身份:“晚辈是玄月宗顾承宇,那枚鲛珠信物乃闻人长老所赠。” 灵力化作的罡风掠过,顾承宇头顶斗笠顿时被吹落,化作一阵碎星,少年真容尽显。 女子终于起身,一瞬便至跟前。 [叮——] [恭喜您解锁暧昧任务:天涯明月心] [任务介绍: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霄珠这一生都在等一个人,请获得霄珠的认可] [任务期限:不限] 霄珠神色清冷,珠帘半掩间隐约透出几分惊世之姿。她素手轻抬,指尖冰凉,缓缓挑起顾承宇的下颌,眸光流转间将他细细端详。 “果真是……是你。” 片刻后,女子竟向他盈盈一拜。 “少主。” 顾承宇一懵,眼疾手快扶住她。 “前辈不可!我是晚辈,怎可如此冒犯。” 霄珠却已从容起身,微退几步。 女子侧脸,冷淡目光落在顾承宇身侧的傅思远身上——这二人气息交融,少主身上有他的气息,极为浓重。 这人,绝非善类。 顾承宇连忙道:“前辈,这是自己人自己人。” “不必多言。”霄珠打断,“从今往后,请少主莫要再唤我前辈。我名微生清,字霄珠,乃微生氏第十九任守冢人。” “微生……氏……” 少年脸上有些许错愕。 微生一族,中洲最神秘的隐士华族,其历史甚至可追溯至上古时期,微生一族为青龙眷属,在两万年前,极为繁荣,如日中天,如今东洲四大家族中的柳家便是微生一族的分支。 玉面仙娓娓道来。 “当年青龙尊者身陨道消之前,曾将一件上古神器托付于我族。” “昆仑镜。” “尊者留下箴言,待灵珠降世,机缘至时,需将此镜物归原主。” “昆……昆仑镜?!”少年带着难以掩饰的惊讶,“传说中能窥探古今,逆转乾坤,堪破万物的上古神器,竟真的存在?” 微生清神色平静,眉眼间却好似风雪略过。 她轻声道:“自青龙尊者陨落后,我族终究难逃衰败的命运。父亲临终前将族长之位传于我,而我……已在此等候灵珠降世,等了太久太久。” 顾承宇一愣:“前辈……” “无需自责,这是我族宿命,亦是我族荣耀。” 顾承宇不解:“但是……但是您为何称我为少主?” “您乃灵珠,四圣兽本源灵力所化,我唤您一声少主并不为过。” 微生清淡淡道:“在上古时期,四圣兽各有其忠贞眷属,青龙尊者座下为我们微生一族,朱雀尊者为南洲玄冥蟒一族,玄武尊者则为南海鲛族……” “您是我族少主,也是其余三族的少主。” “只可惜白虎尊者与鸿元氏在那场大战中尽数战死,血脉断绝。” 顾承宇和傅思远对视一眼,傅思远若有所思。 少年眉眼坚定。 “微生姐姐,青龙尊者既然留下昆仑镜,想必也设下了考验,对吗?” 玉面仙满意点头,素手一挥,一面水镜出现在三人眼前:“请随我来。” 几人步入水镜。 周遭温度骤降。 映入眼帘的是一方如同祭坛的高台,高台四周都刻着栩栩如生的浮雕,似是上古大战之景,左侧为一尊天禄石像,右侧为一尊麒麟石像,皆有二十尺之高,无数盏长明灯自高台延伸而下。 那高台之上是一具令人憾然的残破骨架,尤其是那具龙首,光是看着就觉威压十足。 这是……这是…… 青龙残骸! 微生清:“此地为青龙冢。” “青龙……可是朱雀说……青龙尸骨无存……” 微生清长叹一声:“朱雀尊者说的不错,的确是尸骨无存,这些是微生氏用秘术抢夺修复的残骸……至今不全。” 就在此时,顾承宇感到一阵极为熟悉的灵力波动从遗骸中传出。 一道模糊灵力虚影凝聚在众人眼前。 朱雀从顾承宇体内飞出,环绕着青龙残骸哀鸣,那虚影浮动着移近,微生清半跪垂首,顾承宇也拉拉傅思远,学着她的模样半跪垂首。 顾承宇突然感觉脸颊被轻轻抚摸,缓慢顺着力道抬头。 一道不辨男女的声音,温柔而珍重。 “我的孩子……” 那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墓冢,夹杂着龙吟般的回响,少年的金瞳倒映出虚影逐渐消散的光点。 “你来了。” 漫天光点消散,接着缓缓汇聚成一面流光溢彩的镜子。 微生清缓缓道。 “昆仑镜会对你设下幻境——你唯有堪破幻境,方可通过试炼,获得认可。” “那我若是失败了呢?” “那便是……机缘不足,为时尚早,强求不得。” 傅思远紧紧拉住顾承宇的手:“若幻境中遇险该如何?” 玉面仙摇头:“不必忧虑,灵珠乃天命所归,不会有性命之忧。” 傅思远沉默片刻:“我想和你一起……承宇。” “这是我的试炼,阿帑,你不必忧心,霄珠姐姐不是说了吗?我不会有事的。” 傅思远语气加重:“从未有人经历昆仑幻境,玉面仙前辈怎知……内中并无乾坤?若你一去无回……” 微生清一时竟不知如何反驳。 “阿帑,我真的没事的。”顾承宇想拉开他,却感到手腕力道越发收紧,“嘶,有点痛……” 傅思远果然松手。 少年趁机转向昆仑镜,却在触碰镜面的瞬间,一条赤红丝线突然自他腕间浮现,如血液般延伸,缠绕上傅思远的手腕。 接着二人都被昆仑镜吸入其中! 微生清讶然:“少主!”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只见镜面已恢复平静,唯余几缕红光在水纹间若隐若现。 第114章 幻境: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少爷。” “少爷少爷……” 顾承宇意识昏沉,仿佛被人从深水里一点点拽上来。他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迷迷糊糊揪紧身下锦被,那触感极为柔软,像是整个人陷进了一团云里,但后脑却又凉丝丝的。 一人担忧道。 “小春,都这个点了,少爷怎么还没醒?难道是身子不爽?” 另一人应。 “是心症吧……少爷昨个逃婚又被抓回来了。” 逃婚? 顾承宇眉心一跳。 “唉,少爷是真不想嫁,为何老爷夫人偏要……那傅府大少爷分明是个病痨鬼,不知何时就要……少爷若是嫁过去,那不是要守活寡……” 嫁?病痨鬼?守活寡??? 我不是男子吗?我为什么要嫁? “少爷已经逃了九十九次婚了……老爷如今铁了心要嫁他,婚期就定在明日!” “唉,我可怜的少爷啊。” 什么逃婚?还九十九次? “咳咳……”顾承宇轻咳,撑着身子,一双手立即掀开床帘,露出两张熟悉的脸。 诗瑶?云长老?! 柳诗瑶手捧铜盆,眉眼间满是关切:“少爷,该起了,膳房那边已经备好午膳,都是您爱吃的。” 诗瑶你人设崩了啊! 顾承宇一愣。 一旁的云沐秋已经拿起外袍,作势要为他更衣:“少爷,奴婢伺候您……” 少年立即缩进被子里。 我要折寿了,云长老别这样啊。 “等等——那,那个——!不用你们了,去门口等着吧!我自己来,马上就好。” 柳诗瑶和云沐秋对视一眼,脸上担忧更甚。 “少爷……”柳诗瑶欲言又止,“您是不是还在为婚事烦心?” “若是身子不适,千万要说。”云沐秋补充道,“老爷吩咐了,这几日要格外注意您的身子……” 顾承宇语气加重:“本少爷没事,你们去外头候着就是。” 待二人一步三回头地退到门外,顾承宇才长舒一口气,一边穿着衣袍,一边打量起四周。 这床榻是上等檀木所制,花纹繁复,雕刻技艺一绝,他掀开床帘。 那枕头是玉枕,难怪他刚刚感觉硌得慌! 案几上摆着个铜鎏金山炉,少年仔细一嗅,那香料也非凡品。 顾承宇又上前摸摸桌布——这桌布上绣着莲花纹,似乎不是普通绣法,外围这一圈还是金线。 这幻境之中——我似乎是个钟鸣鼎食之家的少爷? 少年穿戴齐全,凑到铜镜前,镜中仍是他的脸,连发色都不曾改,可这一身打扮,活脱脱就是个养尊处优的纨绔小公子,无处不透着矜贵。 [前辈?] [您好,你所联系的系统不在服务区,暂时无法接通,请不要留言] 顾承宇:“……” 算了,指望不上它。 少年推门,柳云二人立即迎上来。 “诗瑶,沐秋。” 两个侍女闻言一愣,左边那个焦急道。 “少爷您说什么呢?我是小春,她是小秋啊!” 顾承宇从善如流地改口:“小春小秋,那……那带我去用膳吧。” 这幻境之中他的一身修为都已失效,与凡人无异,他得先搞清楚状况。 “用……用膳……”小春声音渐小,神色纠结,“少爷你忘了吗,老爷关了您禁闭,说您再敢踏出院子就打断腿,您不能出门的。” 顾承宇一噎,突然捂住额头踉跄两步,接着开始假哭:“小春姐姐,其实我昨天逃出去之后不慎撞坏了脑袋,我都不记得了,呜呜呜……” “天爷啊!”小秋吓得脸色发白,“小春快去请老爷!再叫个大夫来!” 小春急忙跑出院子,顾承宇趁机和小秋聊天套话。 “好姐姐,我头实在疼得厉害。你告诉我,为何父亲非要我嫁那傅家少爷?那傅家少爷,又是谁啊?” 小秋红着眼眶:“少爷真不记得了?” 顾承宇连连点头。 “那傅家大少——傅帑,是个天煞孤星命,脾气阴晴不定不说,还是个走两步就要咳血的病秧子,外头都说他,唉……偏偏这婚约是老太太在世时就定下的。” “您看不上他,原本两年前就该成婚,您生生是逃了九十九回婚!老爷实在忍无可忍……” 顾承宇:“……” 那我很有毅力了。 傅帑,那想必就是阿帑了。 顾承宇一咬牙,嫁就嫁了吧,两个人总比孤军奋战好。 不多时,一阵急促脚步声传来,小春带着顾氏“夫妻”二人前来,顾承宇抬头一看,两眼一黑。 闻人长老和……欧阳靖?! 小靖眉心还有颗红痣。 乱了乱了都乱了! 那大夫匆匆行礼一抬头——林琢。 “……” 闻人玉面色严肃:“你这臭小子,整天没个正形,现下又闹哪样?满京城的哥儿,哪有像你这样的!” 顾承宇没听懂闻人玉的意思。 “你少说两句!”欧阳靖——不,现在应该叫“爹爹”了,狠狠瞪了闻人玉一眼,转头柔声问道:“承宇啊,哪里不舒服?跟爹爹说说……” 顾承宇满脸恍惚。 首先欧阳靖你倒反天罡。 其次,为什么我有两个爹!我娘呢?! 林琢为呆滞的顾承宇悬丝诊脉,片刻道:“老爷夫人莫忧,小少爷并无大碍,只是郁结于心,是心症呐,长此以往容易影响孕力啊。” “等等!影响什么?运力?什么是运力?” 欧阳靖捂嘴偷笑,意味深长地瞄了一眼顾承宇的小腹:“是孕力,怀孕的孕,你这傻孩子,你尚未出阁,不清楚也是应当的。” 顾承宇大惊:“什么怀孕?!我不是男子吗?” “什么男子?你是哥儿。”欧阳靖神色慌张,转头看向林琢,“林大夫,我家承宇当真无碍吗?” 顾承宇不可置信,众人见他神色恍惚不似作假,欧阳靖满脸担忧地和他解释起来。 少年左耳进右耳出,根本无法理解这些话的意思。 这个幻境世界里,有三种性别。 男子,女子和极为稀少的哥儿。 简单来说哥儿就是可以怀孕生子的男子,标志是眉心红痣,越红代表孕率越高,越为抢手。 顾承宇感到一个大震撼,摸摸自己艳丽的眉心痣,直接破防。 “我是男子!我不会生小孩!” 闻人玉怒斥:“胡闹!我看你是为了逃婚什么话都说的出口!那傅帑对你用情至深,你却嫌这嫌那,逆子!” “传下去,给少爷院子边再加两队护卫!不准出任何幺蛾子,这亲,你不结也得结!” “这回,便是捆,也要将你捆上花轿!” 顾承宇无力倒地。 这到底是什么鬼幻境? 放我出去!!! 第115章 幻境:所以又和兄弟拜堂了 男人怎么能生小孩呢? 男人怎么能生小孩呢? 男人怎么能生小孩呢? 没有那个器官啊! 没有那个条件啊! 顾承宇恍恍惚惚坐在镜子前,任由嬷嬷打扮自己——似曾相识的一幕。 新郎官做过了,又来做新娘子。 兄弟太行了,结婚还喊我当新娘,我兄弟这人能处。 烛火摇曳。 少年端坐镜中,一身火红嫁衣,金线绣的凤凰在烛光下振翅欲飞,这嫁衣是两年前便订做好的,小秋说足足找了五百个顶好的绣娘一起绣,那刺绣金霞帔上镶了数百颗珍珠,价值连城。 他不施粉黛已是极为清俊飘然,那唇一染,螺子黛一抹,嬷嬷看得满心欢喜。 “少爷真真是老身见过最标致的哥儿。”刘嬷嬷为他扶好发冠,“不施粉黛已是谪仙般的人物。” 欧阳靖左看右看,连连夸赞,突然哽咽:“我的儿啊……” “哥儿嫁出去了,你从此以后便是傅家人了,我从小到大只有你这么一个心头肉,你是爹爹我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我这一想……忍不住流泪啊。” 顾承宇:“……” 欲言又止。 这一口一个爹的儿的,顾承宇心里是真难受。 说来也怪,这些人似乎对顾承宇的白发习以为常,没有半点讶异。 小春和小秋急匆匆进门:“夫人,刘嬷嬷,花轿到府门口了!” 欧阳靖连忙将顾承宇的盖头盖上:“快快起身,别误了吉时。” 顾承宇被众人簇拥着往前厅走,满目皆是艳色的红,不同于南镇的那回,虽然这次也很仓促,却极为隆重盛大,阖府上下张灯结彩,还给下人们多发了一月的俸禄。 顾承宇听到有侍女窃窃私语。 “听说傅家整整送了二十五箱聘礼,其中有三箱黑翠!” “小少爷去了那傅府……不知会不会好过……听闻那管家的二少爷是个狠角色呢。” “那怎么了?小少爷冰雪聪明,管家权还要不来?按辈分,我们小少爷就该是管家的。” “再说了,那病痨子对小少爷一片痴心,肯定如珠如宝地护着,不会叫人欺负了去。” “也是奇怪了……听说那病痨子分明都要死了……” 他听着听着觉得不太妙——不对劲啊,怎么感觉阿帑像是失忆了? 正胡思乱想间,突然一声嘹亮吆喝。 “上花轿喽!” 喜娘猛地往他怀里塞了一堆花生桂圆。顾承宇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嬷嬷塞进轿中。 锣鼓喧天,吹吹打打了一路,顾承宇一路上都在沉思着对策。 突然轿子停,他听到周围人低声讨论。 “怎的是二少爷来接亲的?” “大少爷病得连拜堂都来不得了?” “是啊,兄长成亲……有他弟弟什么事?” 有道声音不徐不疾,镇定自若,带着几分凉意:“诸位见谅,家兄缠绵病榻,家中特命在下代迎新人。” 顾承宇一听,心觉不愧是兄弟,和阿帑声音真像。 嬷嬷把他引下花轿。 鞭炮齐鸣,忽地一双冰凉修长的手伸来,用力握住少年掌心。 “来来来,跨火盆了。” 顾承宇跨过火盆,听到耳边吵闹的吉祥话。 “一撒金,二撒银,三撒新哥儿迈进门!” 那人低声笑:“新哥儿小心点,别摔进弟弟我怀里来,不成体统。” 喜婆高声唱,一把芝麻迎面撒到顾承宇身上。 “好!旺夫兴家喽——” 高堂前,傅夫人看着一身霞帔的顾承宇总算是松了口气,自家大儿子前日听闻小顾少爷又逃婚,被气得吐血,晕了半晌,如今还是身体欠佳,她自作主张让小儿子来替的。 横竖是双生子,想来不会出差错。 一拜天地。 “天赐良缘缔佳偶。” 二拜高堂。 “谢亲恩如山承膝下。” 夫妻对拜。 “同心比翼结连理。” “礼成——送入洞房!” 顾承宇被嬷嬷们送进新房,房中寂静无声,一股浅淡药味蔓延,他掀开盖头,眼前一片火红,最惹眼的是那一对刚燃上的龙凤花烛。 少年摸摸肚子——他在这幻境中竟会感到饥饿,为了这荒唐婚礼,他从晨起就被按着梳妆打扮,整整一天水米未进。 顾承宇走近桌边,抓了一把瓜子嗑,又打开那合卺酒的盖子,一股酒香立刻上涌。 少年细闻——酒是好酒,但这味道似乎有哪里不对。 顾承宇皱眉又嗅了嗅。 突然有人推门而入,是小春小秋两位陪嫁侍女。 “哎呦我的小少爷,怎么把盖头掀了,这盖头是给傅大少掀的啊!” 小春急忙关门,小秋动作麻利地把那盖头给顾承宇重新盖上。 “等等,小秋。”顾承宇把那准备好的合卺酒的倒入窗边兰花中。 “小少爷!你这是做什么!” “把这壶洗一洗,换一壶酒来。” 小秋虽不解,但还是急忙照做,这洞房花烛夜可不能因少爷的一时任性而出了岔子。 顾承宇又被推回床上坐好。 “好少爷啊,您就别闹了,安安分分坐着成不成?” 按照礼数,新人结亲时新郎官原是要招待宾客,陪酒直至宾主尽欢,宴席散尽才好。但因着傅大少爷那副病弱身子骨,这环节不过草草走个过场便罢了。 顾承宇等得无聊,昏昏欲睡,外间终于传来纷杂的脚步声。 “诸位,今日是我的大喜之日,闹洞房就不必了,我怕吓坏了他。” 一阵哄笑声渐远,房门被轻轻推开,傅帑走近,顾承宇不知为何居然有些紧张。 那人似乎并未饮酒,身上是浓重的药味,冰凉双手执起他的手,单膝跪在他身前,半趴在少年膝上。 “承宇,我心悦你。” “我心悦你,许久许久了。” “我知晓你并非自愿嫁与我,可如今你已是我的枕边人……我只求白首不相离。” 那人将脸埋进少年掌心,细细亲吻,触感分明冰凉,顾承宇却感觉脸有些烧。 整这么肉麻…… 男人突然站起,拿起一旁盘中的如意秤,将盖头掀起。 顾承宇微垂着眼,还未看清烛光下的傅帑,那冰凉的吻便落下,那吻又急又重——缠绵又渴求。 像是渴了许久,舌尖不由分说地顶开齿关。 唇齿厮磨间,顾承宇终于尝到一点酒气,像是桃花酿,对方喘息压抑。 少年喉结滚动,被亲得发软,却任由傅帑越吻越深。 顾承宇的大脑:死手用力推啊!拒绝他啊! 顾承宇的手:别管,我有自己的想法。 待少年发冠都有些乱了,傅帑才稍稍退开,却仍贴着他的唇,嗓音低哑:“……别怕。” “是我唐突了,别怕我。先饮合卺酒。” 傅帑拇指轻轻蹭过他的唇角,抹掉一点湿痕。 二人交杯共饮。 “阿帑……” 傅帑没应,只是盯着他看,眸色深沉。他伸手,用剪子轻轻剪下顾承宇耳侧的一缕白发,傅帑又低头剪下自己的一缕黑发。 “永结同心。” 他分外珍重地收下那串发结,像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 见他那副神色,顾承宇莫名感觉心脏被狠狠敲了一下,他甚至有些恍惚:“……你,你还记得我吗?” 傅帑在少年眉心落下一吻。 “自然记得,海上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傅帑又虔诚垂首吻顾承宇的小尾指,一直吻到手背。 完了。 全完了。 顾承宇想到二人一路走来的一切,桩桩件件,傅思远爱上他实在是——实在是情有可原啊! 就是性别不太对。 这下出问题了。 问题很大。 一个真正的男人,就要有敢于面对真相的勇气。 I am a real man. #我顾承宇就是饿死,从悬崖上跳下去,也绝对不会和兄弟在一起的! 嘿嘿真香。 来不及哀悼逝去的直男了,现在登场的是节操尽碎的真香哥。 龙凤花烛燃了彻夜。 第116章 幻境:元婴的婴是什么婴? [叮——恭喜您解锁元婴期突破任务] [任务名称:血脉相连] [任务要求:为“傅思远”诞下血脉] [突破任务奖励:进化AK47突击步枪为加特林机枪,解锁元婴期修炼进度] 顾承宇一睁眼就被任务给砸得晕头转向,身上酸软还未消,脑袋倒是清醒得不得了。 [什么玩意?什么血脉相连?] 你要让我生孩子?! 顾承宇连前辈都不叫了。 [零零柒你出来!你敢发任务就别装死!] [告诉你爹,元婴的婴是什么婴?婴儿的婴啊?!] 脑中依旧是冰凉的电子声。 [您好,您所联系的系统不在服务区,暂时无法接通,请不要留言] 傅帑早便苏醒,他垂眸看着睁眼的少年,指尖把玩着一缕白发。 顾承宇一转头就撞进傅帑温柔的目光中,莫名觉得有些尴尬。 他往被子里缩了缩。 傅帑顺势把人搂进怀里,指尖轻轻揉着他后腰:“还早,再睡会儿?父亲母亲那边不着急。” 温热的掌心贴着肌肤,恰到好处地缓解了酸胀感。 顾承宇把脸埋在他颈窝,嗅着这人身上的药香。傅帑的吻落在发顶,又顺着额头往下,在鼻尖流连,最后含住他的唇瓣轻轻厮磨。 “……你身子骨……似乎……” 没病啊?挺精神的。 “以讹传讹罢了,我并无大碍。” 成婚第二日,新人照例是该去给公婆敬茶的,但顾承宇又没真正成过亲,而且是修士,对这些凡俗之事不太看重。 新婚夫夫二人便窝在榻上温存着,亲亲抱抱的,差点白日宣淫,还是敲门声打断了他们。 “大哥,父亲母亲唤我来提醒你二人,到了新哥儿敬茶的时候了。” 顾承宇听着声,还是觉得耳熟,不免多问了一嘴:“你弟弟听着年岁和你一般大似的。” 傅帑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手指仍流连在他腰际。 “他叫什么啊?” “傅思远。” 顾承宇:“……?” 白发少年脸上空了一瞬。 傅……傅思远?!!! “思虑的思,宁静以致远的远?” “嗯。” 顾承宇想死。 老子□□的没睡错人吧。 没有吧,他认的出来阿帑啊,就是这个感觉啊…… “怎么了?” 傅帑从背后环住少年的腰,接着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我帮你更衣,好不好?” “既然父亲母亲来催,那便给他们个面子吧。” “在家中你无须避讳什么,你是我的夫郎,是傅家的主夫。” 顾承宇心里满屏飙脏话,这鬼任务不是逼他脚踏两条船吗?! 少年强行挤出一个笑。 “嗯嗯……” 待穿戴整齐,傅帑为顾承宇挽了个朴素发髻,少年眉眼间尚有昨夜春色,傅帑冰凉的唇又贴了贴他的脸颊。 “走吧。”他牵起顾承宇的手,十指相扣,“卿卿。” 吱呀—— 木门打开,晨光照入室内,满室刺目喜意。 “怎么还在门口?今日铺中无事?” 傅帑声音淡然。 门外人影轻笑,带着若有似无的锐利。 “弟弟总要看看小嫂子的模样,不然冲撞了怎么办?” 顾承宇心中尚存一丝侥幸,傅帑冲他招手,少年缓缓现身,目光和傅思远交错。 怎么长的一模一样……怎么声音也…… 声音也一模一样啊!!! “卿卿怎么了?”傅帑眉眼间有忧色,把顾承宇揽进怀中。 傅思远上下打量顾承宇,少年今日穿着一身水蓝色素缎长袍,内衬素白,绣着莲花,白发只用一根玉簪挽起,清素飘逸,可那眉眼间带着掩盖不住的媚意,韵味十足。 “洞房花烛。”男子慢条斯理地开口,“小嫂子怕是辛、苦、了。” 顾承宇尴尬得要命,耳尖绯红,他搞不清楚哪个是真的傅思远,他感觉两个都是。 傅帑半扶半抱地带着他离开,放在外人眼里,那叫一个新婚燕尔如胶似漆。 身后傅思远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神情骤冷,深吸一口气。 傅家是这京城中有名的富商,光是城中便有三十间锦铺,五间当铺行,大大小小各类脂粉铺子等等,日日门庭若市,府上要打理的事物众多。 傅老爷子风流成性,年轻时常流连秦楼楚馆,夜夜笙歌,染了外头的花柳病,身子骨大不如前,长子自小便体弱,偌大家业早早交给了次子打理。 傅夫人虽年岁四十五,但保养得当,看起来竟如同二三十岁的少女般,左侧的傅老爷更是奇异——没有五官。 “母亲。” 顾承宇也上前道:“母亲。” 身侧侍女低眉顺目,手捧木盘,其上两盏清茶白雾袅袅。 傅夫人接过顾承宇奉上的茶,满意地拉住少年的手,她摘下手中玉镯,戴在少年手上,那镯子翠玉清透,一看便是上好料子。 “承宇啊,如今入了傅家,可是傅家人,你……你和阿帑举案齐眉,早些打算,留个孩子。” 顾承宇:“……”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要啊!!! 傅帑笑,把顾承宇扶回椅子坐下:“母亲,这才刚进门呢。” 傅帑转而面向傅老爷,淡淡道:“父亲,承宇身子不适,就不为您敬茶了。” 傅老爷面上毫无反应,甩袖离去。 顾承宇的目光落在那个背影上。 无面人,会和幻境有关吗? “陈嬷嬷。”傅夫人叹息,“带少夫人在家中转转。” 傅帑轻吻了下顾承宇手背:“去吧。” 母子二人在厅中低声交谈。 “你如今身子好了不少,老二手里的铺子分几个出来吧。” “嗯,只是二弟恐怕……不情愿。” “你们是兄弟手足……” …… “少夫人请随老奴来。” 陈嬷嬷带顾承宇在府中转悠,傅府的确是大户人家,竟是个六路六进的大宅,气派非常。顾承宇看了祠堂,帐房,轿厅,议事厅等地,这些路还有兜转,若不是顾承宇记忆好,怕也是要绕一绕的。 绕过九曲回廊,眼前豁然开朗。 一汪碧水映入眼帘,那是一方池塘,池中锦鲤成群,假山嶙峋,目光一挪石道边便是百花齐放,绿意盎然。 “少夫人,这便是大少爷房。”嬷嬷指向东侧,“你们早晨便是从这道来的,那边挨得近的,便是二少爷的院子。” “二少爷……不大喜欢走动,也不大喜欢外人,除了洒扫,院中连下人都不准进。” 顾承宇左看右看,一个穿粉衫的小丫鬟匆匆跑来,在嬷嬷耳边低语几句。 嬷嬷面露难色:“少夫人且在这满春园赏赏景,老奴去去就回。” 顾承宇信步闲逛,这幻境中的满春园倒是漂亮,各花争奇斗艳的。 一只有力的手臂将他拽进假山里,少年后背抵上冰凉的石头。 “唔——!” “进了门,便不认我了?” 第117章 幻境:我是你兄长的人啊! 傅思远捂住顾承宇的嘴,神色阴郁,二人贴得极近。 “卿卿,你先前如何答应我的?说这世上唯爱我一人。” 青年身形比顾承宇要高半个头,把他完全笼在阴影下。 顾承宇瞪大眼睛:“……” 什么情况? 怎么个事? 难道我那九十九次逃婚是因为和未婚夫的弟弟勾搭在一起了? 简直伤风败俗,不可理喻! 傅思远见他发愣,冷笑道:“抖什么?成婚前,我千求万求你都应不得我,只是一夜,他夺了你身子,你就改口了?” 少年下唇被拇指按住。 “他弄得你舒服吗?” “怎么不说话?难道铁了心要和我一刀两断?是你先勾引我的,我是不会放手的。” 顾承宇拨开他的手,挺直腰板,眉眼间皆是浩然正气:“我做事光明磊落,一身正气,堂堂正正,高风亮节……怎么可能勾引你!” “你不要在这里胡说八道。” 傅思远低头,快速在他唇上亲一口:“就是你勾引的。” 他声音低沉,手掌也不安分。 顾承宇气势一软,推他:“不可能!” 傅思远趁机又在唇上重重亲一口,发出“啵”的一声:“就是你。” 顾承宇摇头:“你污蔑我!” 傅思远变本加厉地压着他亲:“你就有。” 顾承宇深吸一口气:“我可是你兄长的人啊!” “我和傅帑生的一模一样,别无二致,凭什么他可以,我不可以?!” 兄弟别搞我了,我真的顶不住了。 我求你了。 我都已经成断袖了,已经是底线中的底线了。 我是不会同时和两个人搞断袖的。 再说了傅帑和傅思远分明就是同一人! 这是什么破幻境,哪有把一个人分两半的幻境。 顾承宇破罐子破摔:“那你想怎么样?你还能怎么样?我嫁都嫁了。” 傅思远一本正经:“我要和你偷.情。” “放心,我兄长活不长的。” 顾承宇:“???” 人言否? 大孝弟啊你。 少年义正言辞:“我告诉你,我是绝对不会和你行此龌龊之事的!我是一个很有道德感的人。” 傅思远挑眉,作势要解衣带。 “啊——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今晚子时老地方见,要是敢不来……” 傅思远又亲了一口顾承宇,语气尽是威胁。 “猜猜后果,嗯?” 顾承宇目瞪口呆——他那个贤惠温柔善解人意的阿帑居然学会威胁人了。 “噗通——!” 就在二人僵持之际,湖边突然传来丫鬟的尖叫。 “来人啊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顾承宇立刻推开傅思远,二人顺着落水声疾跑过去,果然看见湖中一个模糊人影正拼命扑腾,水花四溅,时沉时浮,眼看就要被湖水吞没。 说时迟那时快,顾承宇突然感觉背后一凉,有人猛地往这边扑来,他闪身一躲。 那小厮收势不及,直直扑进池塘中,溅起一阵水花。 顾承宇:“……” 嘶,他刚刚是不是要推我? 一个丫鬟尖叫着冲来,她双手前伸,顾承宇又闪,那丫鬟扑了个空,脚下打滑,只听“扑通”一声。 又一个掉下去了。 顾承宇有些纳闷——这个好像也要推我? 三个下人在池塘里咕噜咕噜冒泡,顾承宇拧眉。 他转头看了眼镇定自若的傅思远,开始大喊:“来人啊!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很快,十几个家丁闻声赶来,众人七手八脚地将三个落水者救上岸。那三人浑身湿透,瘫坐地上不住咳嗽。 恰在此时,陈嬷嬷气喘吁吁跑回来,一见这混乱场面,顿时大惊失色:“哎呦!少夫人啊,您没事吧!” 她拽住顾承宇的袖子,上下打量,确认无碍后,立刻转头怒斥那群下人:“你们这群没用的东西,怎么做事的,惊着少夫人可怎么好!” 顾承宇又看了看傅思远,跟着陈嬷嬷回到傅帑屋内。 小春小秋立即迎上来,她二人先前是被傅家教习嬷嬷叫去了。 陈嬷嬷脸上堆笑,却透着几分审视来:“少夫人,咱们傅府上下事务向来是二少爷打理。如今您进了门,这些活儿自然该慢慢交到您手上。” “您毕竟是一家主夫不是?” 顾承宇面露难色:“我?管家?” “正是,家中事务,内宅安宁,子女教习,交际应酬等等大大小小的……老夫人体恤您初来乍到,必然生疏,便交代我们慢慢来。” 陈嬷嬷从怀中拿出一本厚厚的账册。 “这是上月,府内下人的月钱账目,烦请少夫人核对仔细,明日午时前交还账房。” “啊?” 顾承宇站起,但陈嬷嬷却退得飞快,一溜烟便没影。 少年匆匆翻了翻账本,密密麻麻的数字看得他眼睛疼,他真看不来这些东西。 顾承宇把账本随手一放,目光落在窗边那盘兰花上。 边缘泛黄,叶片垂落,竟是有枯萎之兆。 那合卺酒有毒,这幻境想杀他。 或者是……有人想杀他。 “小秋,把这盆兰花换了。” 顾承宇躺在榻上,闭目沉思。 昆仑幻境中除了他和傅思远没有真人,至于为何有那么多熟面孔,应当是昆仑镜读取了二人的神魂记忆,从记忆中摘取面孔。 也就是说这幻境与二人应当是互相映照的。 既受顾承宇影响又受傅思远影响。 顾承宇记忆中的众人与傅思远记忆中的众人糅杂在一起,傅夫人是傅思远早逝的母亲,因此看着十分年轻。 那傅老爷是傅思远的生父,他厌恶生父的脸,恨意影响了幻境,所以傅老爷就没有脸。 那么这傅府对应的是……无妄城? 但为何有两个傅思远…… 顾承宇灵光一闪。 难道有一个是心魔? 但哪个是心魔,目前为止——傅帑似乎比傅思远要正常得多。 少年迷迷糊糊地睡着,一阵药香突然钻入鼻中,他疲倦地睁开眼,只见傅帑正直直立于床边,室内未点烛火,只有些许月光,那张俊脸上明明灭灭,竟显得有几分鬼气森森。 “唔——” 一只冰凉的手抚上少年脸颊,傅帑顺势坐在榻边,眉眼柔和。 “卿卿,醒了?” 唇又覆了上来,纠缠间,混沌的思绪渐渐清明。 少年声音有些哑。 “你回来了……” 傅帑把睡得迷糊的少年抱起,放在腿上,顾承宇不知为何浑身绵软,懒懒靠在在他肩头,任由那双修长的手轻抚发丝。 “用过晚膳了吗?听小秋说你午后睡得沉,怎么叫也不醒,可是身子不适?” “我让厨房重新做了些膳食,一会便送来了。” 顾承宇指指桌上的账本,眉头紧蹙。 “不想看。” 傅帑失笑,将人又搂紧几分。 “我来看我来看,不能累着我的卿卿。” 小厮送来晚膳,顾承宇匆匆用了几筷,他恍恍惚惚,只觉眼皮沉沉。 傅帑轻哼着什么,有风拂过,吹灭了刚燃起的烛灯。 “卿卿,睡吧。” “做个好梦。” 第118章 幻境:夫君我鬼混回来了 顾承宇指尖微动,还未睁眼,便嗅到一阵微苦药香。 傅帑已梳洗完毕,正静坐在床沿,目光黏腻地缠在少年脸上,见人醒了,唇角才缓缓勾起一抹笑。 “卿卿。”他伸手,指尖摩挲着少年温热耳垂,“今日要去城东铺子查账,会回来得晚些,要同我一起么?” 顾承宇半阖着眼,摇头:“不了,早些回来。” 傅帑低笑:“我舍不得你,恨不得将你日日携在心口,我的好卿卿。” 少年抬手,抓住他的衣袖:“对了,给我带把剑回来。” “剑?你要剑做什么?” 顾承宇懒懒一笑:“就是爱收藏。” 傅帑盯着他看了片刻,忽而倾身,冰冷的唇贴上少年眉心:“好。” “若是闷了,便去街上走走。”男人指尖滑至少年后颈,轻轻一捏,“只是……别去见些不三不四的人。” 不三不四的人? 感觉在点我。 顾承宇有些惆怅——他目前对破解幻境毫无头绪,只知晓幻境之中,他可能有性命之忧。 “啧……有点难办啊。” 他正系着腰带,门口突然传来小秋小春的“陈嬷嬷”。 “哎哟我的少夫人呐!”陈嬷嬷急急忙忙进门,一把拉住顾承宇的手腕,“老夫人特意为您设了拜亲宴,族里长辈都到齐了,就等您去认亲呢!” 顾承宇又被赶鸭子上架,春秋二婢一左一右跟在身后。 “新哥儿来了!来了来了!” 前厅已摆了两桌宴席,还未走近便听得喧嚣声,十几个衣着华贵的宾客正推杯换盏。见他进来,客人纷纷迎上前。 顾承宇一看——一屋子亲戚,全是玄月宗熟人。 “少夫人快来!”陈嬷嬷笑着介绍,“这是三叔公。” 宋知寒往顾承宇手上塞了红包:“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三叔公好,三叔公好。” 宋长老好,宋长老好。 陈嬷嬷继续介绍:“这是大姑母。” 东方云栖抬头,也往顾承宇手上塞红包:“新哥儿这面相,一看就有福气!” “大姑母好大姑母好。” 东方长老你也好你也好。 一圈认下来,顾承宇手里已经拿了厚厚一叠红包。 七大姑八大姨们你一言我一语,这个夸他俊俏清丽,那个赞他举止端庄,叽叽喳喳,顾承宇脑仁疼。 “来来来,坐这儿。”傅夫人笑吟吟地拉他在主桌落座,亲手给他夹菜,“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 少年一边笑一边观察众人,见他们推杯换盏、酒过三巡都无异样,这才在傅夫人殷切的目光下夹了几筷子,桌上又有人起哄,顾承宇推脱不得也小酌了两杯。 一小厮不察,竟将半壶酒洒到了顾承宇身上。 “混账东西!”陈嬷嬷厉声呵斥,一把揪住那小厮的耳朵,“这般毛手毛脚,仔细你的皮!” 那小厮吓得面如土色,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顾承宇摆手。 “我去换一件衣裳便是了。” 佣人将他引入一偏僻内室,少年解开被酒浸湿的外裳,随手搭在屏风上。房门轻响,一道人影捧着干净衣裳走进来。 “放那吧。” 顾承宇头也不抬,继续解着里衣的系带,露出一身暧昧痕迹。 屏风后的身影却未离去。 有人从背后靠近,顾承宇反手一记擒拿,不料来人动作更快,一把扣住他的手腕,顺势将他拽入怀中。 鼻尖嗅到熟悉的药香。 “卿卿真是好身手。” “傅帑?” “是我。” “你不是去城东铺子了?回来这么早?” 傅帑的唇贴在他耳畔,吐息冰凉:“赶上了拜亲宴,铺子的事先放一放,母亲特意差人叫我回来的。” 傅帑手臂一揽,把他抱上榻亲,顾承宇抵住他:“你做什么?大白天的!” 窗外日头正好,将一切都照得清清楚楚。 傅帑低笑着捉住顾承宇的手腕按在枕边:“母亲那边我已差人说过了,不会有人打扰的。” 顾承宇别过脸:“哪有白日鬼混的,不像话。” “正是新婚燕尔——亲热亲热也不行?” …… 顾承宇满心羞愧,搞断袖就算了,还在白天大搞特搞,故事的一切都要从那个下午说起。 见鬼的。 如果再来一次的机会,他坚决不修有情道! 傅帑声音委屈。 “卿卿,我昨晚可等了你一晚上,你竟真忍心不来。” 顾承宇:“???” 不是哥们? “傅思远?” 傅思远低头笑,按住他要踹的脚,在榻上搂搂抱抱滚作一团。 “是我。” “我□□□□!” 傅思远满脸无辜:“谁叫你连自己夫君都认不出的?” 他凑近在顾承宇耳边说了三个字,少年顿时满脸绯红。 “登徒子!” 我兄弟不是这样的! 还我正直善良贤惠温柔体贴的傅思远啊! 是夜。 顾承宇被傅思远缠了一下午没法脱身,他在傅思远院里洗得干干净净才肯回房,鬼鬼祟祟探出半个脑袋,见房中隐约已坐着一个人。 “……” 夫君,我鬼混回来了。 傅帑面前点着一盏烛灯,烛火幽幽跳动,他那俊美面容却冷得令人发怵。 少年推开门,硬着头皮蹭过去。 “阿帑,你回来了。” 傅帑冲他招招手,刚靠近就被抱进怀里,冰凉的指尖抚上他的脸颊:“玩得可还尽兴?” 顾承宇心虚。 “玩……玩什么啊……” “拜亲宴啊,听闻卿卿喝了不少酒。” “还,还行,头有点晕,就在偏房里歇着了。” “我回来没见着你,有些忧心。” 傅帑指指桌上那把剑,声音温柔,但顾承宇严重怀疑他下一秒就要拔剑把奸夫淫夫给砍死。 “你要的剑,可要试试趁不趁手?” 顾承宇慌忙摇头,灵机一动,忽然想起闻人玉那些话本里的桥段,硬是挤出个无辜的笑来。 “阿帑。”他软着嗓子,“你累不累呀……” “不累,为了卿卿怎么会累呢?” 顾承宇声音闷闷的。 “那我们早点歇息吧……” 傅帑挑眉。 “今日这么主动?” 顾承宇含泪点头,在心里默默哀悼。 别了,我逝去的节操。 别了,我可怜的屁股。 “既然卿卿盛情……”傅帑贴着少年耳侧轻声道,“为夫自然却之不恭。” 烛火熄灭。 顾承宇绝望闭眼——我好想逃啊。 能不能让我马上出幻境,就算是直接晋升元婴期我也愿意啊! 第119章 幻境:傅宅诡事 夜色如墨,阴风阵阵,外头雷声渐起,窗上贴着的红纸被吹得哗啦作响。 “起风了?” “今个夜里可真冷啊……” 两个当值小厮嘟囔着。 “交班的王二呢?又跑哪偷懒去了,这臭小子。” “不管了,我们回吧,夜里凉,那小子铁是喝醉赖在哪个犄角旮旯了。” “林哥……你觉不觉得最近府上……阴森得很,有种说不上来的怪。” “你小子熬糊涂了吧,瞎想些啥呢?” 轰隆——! 惊雷不断闪过。 数道惨白的闪电劈开夜空,照亮了整间喜房。 顾承宇沉沉睡着,呼吸均匀,肌肤上满是欢爱痕迹。傅帑侧卧在他身旁,指尖轻轻抚过少年带着暖意的肌肤,沿着他脊背曲线缓缓游移。 “真是不乖。” 外头开始下雨,哗啦啦的大雨,傅帑的薄唇贴近少年耳畔。 “留下来陪我吧。” “卿卿……” 电闪雷鸣之间,室内又被白光照亮,傅帑面上挂笑,可那双手已经半骨化,带着腐烂的气息,赫然是一具死去多时的尸骸。 傅帑身躯散开。 “是我的,他是我的。” 他在傅思远的榻前凝聚身影,手持利剑,眼底猩红翻涌,剑刃狠狠劈下! 床上并没有人。 “何必呢?” 傅思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站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 “你杀不了我,我也杀不了你。” 傅帑神情阴狠,语气越发渗人:“你是怎么骗他的?我们——分明就没有失忆。” 傅思远一动不动:“你也在骗他。” “我只是想让他留下!” “他不能出去,只要他留在昆仑镜内,只要他死在幻境里,他就能永远陪着我。” 傅思远:“你不能这么做,这对他不公平。” “你懂什么?!你不明白!你根本不明白!” 傅帑暴怒地吼,声音癫狂。 “他留在幻境中就是安全的,他出去——只有死路一条!” “傅思远,前世你不是已经杀了他一次吗?” “我没有杀他!我没有杀他!”傅思远声音颤抖,语气竟和傅帑如出一辙,“我只是希望他陪着我!我没有杀他!” “那杯酒根本没毒!” 傅帑惨笑,周身鬼气涌动:“哈哈哈哈……我就是你,就算那酒没毒,我也知道——你对他起过杀心。” “与其放任他在外头沾花惹草,放任他娶妻成婚生子,不如杀了他!” “只能像阴沟里的臭虫仰望天上的明月……这种日子我过够了!” “与其让明月高悬,不如撕碎他,不如去地底下做一对快活鸳鸯!把他拖下来,共沉沦。” “你难道不是这么想的吗?” “你和我又有何不同?” 鬼影喃喃。 “我也只是希望他陪着我。” “你不想吗?你不愿意吗?” 傅帑落下一滴血泪,神情阴森可怖:“天道拿走了我的记忆,也拿走了你的,它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 “可我记得那种痛苦,记得他一次次弃我而去的痛苦,一世两世三世……我等了他好久好久……” “任凭我怎么求……他从来不会回头看我一眼!” “别犯蠢了傅思远,在秘境里杀了他,或者同化他,让他彻底迷失在这里。” “永远……永远陪着我们!” …… 清晨,一声凄厉的尖叫划破了傅家大院的宁静。 “啊!啊!死人了……死人了啊……!” 巧碧冲进房里,神情惊恐,脸色煞白,嘴唇直哆嗦。 “大清早的,你胡说八道什么呢?!”巧玲被她这一嗓子唬到,“什么死人了?” “是真的……”巧碧浑身发抖,眼泪簌簌往下掉,“真的死人了……” 巧玲匆匆穿好衣服,紧锁眉头:“你这死丫头也不知在说什么,我倒要看看死的是谁……” “巧玲姐……我,我没骗你……” 一具尸体歪斜地靠着树干,青白脸上凝固着极度的惊恐,眼珠子几乎瞪出眼眶,嘴巴大张,胸口血淋淋地被掏了个大洞,心脏不翼而飞,死状凄惨。 “啊——!!” 巧玲腿一软,踉跄着后退几步,被巧碧扶住。 “来人啊!快、快叫王管家!死人了!真的死人了!!” 顾承宇倚在软榻上,听着门外动静,有些纳闷,顺道往嘴里塞了颗葡萄。 这一早上府里头都乱得很,他和傅帑回门前就乱糟糟的不知怎么,他俩都从顾府回来了,府中上下竟还是惶惶不安。 “这外头……是在吵什么?” 小春小秋对视一眼,面露难色,还是小秋犹豫道:“是傅家的小厮……出事了。” “听说叫王二的,今早被人发现死在祠堂旁边的下人房里……说是死得极惨,心口都被掏空了!已报了官府,现在那院子还封着呢。” 顾承宇精神一振——平白无故的,怎么会死人?还死得这么蹊跷?必定和幻境有关! 少年眼珠子一转。 “小春,你去打听打听,那王二平日都做些什么?最后是谁见着他的?” 小春直跺脚:“我的好少爷,知道你好奇心重,但这种事打听什么?也没趣啊!” “你就听听府里下人是怎么说的,我天天待在这宅子里,无聊死了。” 顾承宇一撩袖子,往外走。 小秋急忙拦下:“少爷!您不会还要去那晦气地瞧瞧吧!使不得使不得!” “我就在府上逛逛……我去满春园。” 满春园里,秋千轻轻晃荡。 顾承宇百无聊赖地踢着脚下的石头,小秋站在三步开外,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自家少爷从小就皮,上房揭瓦“无恶不作”,这肚子里全是坏水,老爷夫人头疼得很! 她可得看紧了。 “小秋啊。”少年笑道,“你这么盯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要跳湖呢。” 小秋刚要答话,忽听假山后传来一声:“小嫂嫂?怎么孤零零的,大哥没陪着你?” 是二少爷。 小秋福身行礼。 这二少爷管家手段狠辣,铁石心肠,阖府上下,就没有不怵他的。 “二少爷。” 顾承宇转个头不看他——要不是他,昨晚上至于被折腾那么惨。 傅思远声音淡淡,神色自然。 “下去吧,我和嫂嫂说些体己话。” 小秋面色犹豫,看看二人:“这……” 小秋眼神在两人之间游移。 青天白日的,二少爷和少夫人独处——可转念一想,光天化日的能出什么事? 许是自己多心了。 小秋退下,傅思远立刻把人抱起,占了那秋千位置,再把人放在自己腿上。 “诶!你干嘛?!” 顾承宇推他,秋千吱呀晃,傅思远把人抱得更紧,又趁机亲一口。 “别叫了好嫂嫂,一会下人们都过来……看我们是怎么偷.情的了……” 顾承宇又气又恼,想给他一拳但是看着那张脸又有些舍不得,只好抓起手狠狠咬了一口。 傅思远还在笑:“你这么咬,被大哥发现怎么办?” 顾承宇气得用头顶这个猪队友——本来幻境就一头雾水,傅思远还裂开了,帮不上忙就算了,还拖他后腿。 他又不是来谈情说爱的。 傅思远还没完,把头埋进顾承宇颈窝,叹道:“嫂嫂好香啊。” 少年推开他,径直往祠堂那边走,傅思远连忙跟上。 “卿卿想去哪?” 顾承宇左顾右盼,避开下人,来到一个墙头边上。 这边下房没什么人,官府把王二尸体挪走后,佣人们都嫌晦气,避着院子走。 顾承宇动作利落地翻墙,傅思远急忙跟上。 少年看到了地上的那一滩血迹,滴落状血迹,没有挣扎打斗痕迹,他凑近,指尖沾取一些放在鼻尖扇闻。 ……腥气很重。 似乎还有——香灰味和檀香味。 傅思远蹲下帮他擦净手指。 “承宇,你这是做什么?” 第120章 幻境:疯道士 香灰和檀香味……这傅家大院中哪里会同时有这两种气味? 少年拧眉思索——祠堂。 “你不觉得他死得很蹊跷吗?”顾承宇仔细环看四周,“你们傅府从前出过这样的事吗?” “……并无。” “那平白无故的,好好一个人,怎么就被挖心了?这是多大仇怨?” 傅思远声音淡淡,神色不变:“许是为人跋扈嚣张,被仇家找上门了。” 顾承宇转头,眯眼打量他。 这人真失忆了?怎么觉得在和我装蒜呢。 顾承宇决定以身涉险,试探一番。 少年冲他勾了勾手,傅思远立即往上凑:“嫂嫂有何吩咐?” 顾承宇笑着凑近,声音压低,对着傅思远耳垂吹了口气。 “阿帑,你亲亲我好不好?” 空气骤然一凝。 傅思远喉结滚动,虽是在笑,眼神却带着几分侵略性:“亲你可以……但嫂嫂为何要唤我大哥的名讳?” “莫非嫂嫂喜欢这样?那下回……啧,难怪在那时也爱叫我阿帑呢,好、嫂、嫂。” 最后几个字咬的又轻又慢,带着十足的狎昵意味。 顾承宇立马变脸,推开他凑上来的脸:“滚滚滚。” 白高兴一场。 顾承宇在这院中搜寻无果,便回了满春园,又见一队家丁拿着笤帚往外赶,家丁们见到二人立即停下脚步。 “少夫人,二少爷。” 为首的络腮胡汉子战战兢兢抱拳行礼:“府门口来了个疯道士,非说咱们府上有邪祟……” 他说着偷眼瞥向傅思远,“小的一时寻不着您,就自作主张正准备将那疯子赶远些……” 顾承宇一听有新情况。 “我也去瞧瞧。” 还未走到门口,就听得有人叫唤。 “此宅污秽之气冲天而起,凶恶之气弥漫,这宅中藏有鬼煞,生者恐有大难!” 只见一个蓬头垢面的老道被两个家丁架着往外拖,身形枯槁,道袍凌乱。 “拖出去。” 顾承宇转头,见傅帑也立于此处,正冷冷地发号施令,他快步走去。 “阿帑。” 傅帑闻声回首,神情骤暖,他伸手搂住少年的腰:“怎么了卿卿?院内都听着动静了?” 傅帑抬眸,目光终于看到顾承宇身后的傅思远,死气沉沉吐出两个字:“二弟。” 傅思远:“……” 顾承宇看那道士极力挣扎,出声道:“诸位且慢!” 那几个家丁动作一顿,先是面面相觑,接着面露难色:“这……大少爷,二少爷……少夫人这……” 顾承宇上前,手指拨开那道士的散发,神情一怔。 竟是林嵊的脸…… 虽说此世师尊被夺舍,但那张脸还是一如既往的清俊高雅——现在这副狼狈不堪又略显苍老的模样。 他从未见过。 “林嵊”有罪,但师尊的脸罪不至此啊! 那道士趁机解脱桎梏:“少夫人!您是少夫人?少夫人,小道并未撒谎,小道所言句句属实!” “你这府中,必然有邪祟。” 顾承宇转身,左手轻轻拽了拽傅帑的手,右手又去拉傅思远的袖子,声音放软。 “不如……先留他做场法事?若是不灵……”他指尖在傅帑掌心轻轻挠了挠,“再赶出去不迟。” 傅思远垂眸盯了顾承宇半晌,率先开口:“留下吧。” 顾承宇还未来得及欣喜,傅帑便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将他往怀里一带,拉着人转身离开,还止不住地咳嗽。 “阿帑,你没事吧?” “老毛病了咳咳咳咳……” 回到房中,一碗药立刻送上。那碗漆黑的药汁散发着刺鼻苦味,带着若有若无的怪味,顾承宇不禁皱皱鼻子,轻捂住嘴。 这药……这药味道也太重了。 他先前在三溪村为村民煎了那么多贴药,也没有这么……这么刺鼻的药味。 “阿帑,你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毛病?” “只是些从娘胎里落下的病根。” 傅帑垂下眼帘,面不改色地将那碗药一饮而尽,用帕子擦净嘴角。 顾承宇左摸摸右摸摸从怀里拿出一颗梨膏糖,傅帑接过却没吃,只是把少年抱得更紧,亲亲他的脸颊。 “我早习惯了。” 傅帑把顾承宇的手捏在手心,暧昧地捏捏:“卿卿为何要把那疯道士留下,嗯?” 顾承宇一噎:“只是留个心眼,我看他说的话,不似作假。” 世上是没有鬼的。 顾承宇很清楚。 凡人死后,魂魄会消散于天地之间。 修士死后亦是,只是与凡人不同的是,怨念深重的修士在死后的七天内若能夺取一具新的肉身,便能继续活下去。 这便是夺舍。 鬼神之说,不过是蛊惑人心的幌子。 死了便是死了,身陨道消。 顾承宇因此觉得他和傅思远的重生,真当是千载,不……千万载难逢的幸事,如同日月倒悬,是天道法则中绝不该存在的变数。 暮色渐沉,昏黄光线洒在二人身上,墙上只有一个模糊影子。 顾承宇故意道:“更何况那道士疯疯癫癫的……看着也可怜……不过是多双筷子的事罢了……” 傅帑轻笑:“卿卿心善。” 顾承宇靠在他肩头,却觉得这姿势太过娇气,正要直起身子,却嗅到一股若有若无的檀香。 少年一顿,又往傅帑怀里拱了拱,味道果然更强烈。 “你今日去了何处?” “奉母亲之命,去外头查账了。” 顾承宇点点头:“是吗?夫君辛苦了。” 骗鬼呢,绝对不可能。 傅帑双眸一亮:“卿卿你刚刚唤我什么?” 顾承宇摇头:“没什么。” 男人拉着他倒在榻上,像只大犬般将头埋在顾承宇颈间蹭着,呼出的气息冰凉却缠绵,低声下气地哀求:“好卿卿,我可都听着了……” “再唤一声好不好?” 顾承宇勉为其难地又唤了一声。 “夫君。” 下一秒,顾承宇就被搂得喘不过气来。 傅帑傻笑,阴郁气质荡然无存。 他一遍遍亲吻着顾承宇的眉心、鼻尖,最后停留在唇角:“我的卿卿,我的心上人,我的承宇……” “我只想……只想和你长长久久……” 顾承宇的手轻轻放在男人背后,却发觉他在发抖。 “长伴君侧,永不分离。” “不要离开我。” 第121章 幻境:爱很沉重 傅家祠堂。 顾承宇低垂着头,双手合十,指尖轻轻抵着眉心,做出一副虔诚祭拜的模样。然而,他长睫微敛,眸光却不着痕迹地扫过四周。 傅家这种大户人家,都立有宗祠,祭祀先祖,处理族中纠纷,规训族中子弟以及行冠礼等等皆在此处。 少年面前大大小小几十个牌位整齐排列在神龛之上,祖先牌位为“傅氏门中历代宗亲之神位”。 每个牌位前立着一支蜡烛,在牌位前的一张长桌上,放着一鼎小香炉,里面是数节未燃尽的香。 这偌大祠堂始终环绕着浓重檀香味。 顾承宇的目光流转,一个个扫过牌位——却发觉在右侧极为偏僻的角落有个无名氏牌位。 他抬手招来一旁洒扫的小厮询问。 “这牌位是谁的?为何无名无姓?” 那小厮看着年轻面生,顾承宇不太记得在何处见过他。 “这……这……小的才来不久,也不大知晓,少夫人要问,可以去找方伯问问。” 这幻境中,尤其是傅府,受傅思远的影响居多,这府内下人顾承宇都不大认得。 那方伯是傅家老仆,从前跟着先老爷当陪读,如今耳也背了,眼也花了,傅家念着旧情,留他在后院混口饭吃。 “方伯。” 方伯坐在石阶上,佝偻脊背,无声晒着太阳,他耳朵不大好,顾承宇叫了好几声才转过头。 “这是……少夫人?” “少夫人是……是大少爷的——嗯,大少爷。” 顾承宇也大咧咧坐下和老爷子平视:“田伯,那宗祠里有个无名牌位……那是供谁的?” 方伯左右张望了下,说话有些结巴,凑近诡秘道:“大少爷……大少爷是个死胎。” 顾承宇一惊:“您说什么?” “大少爷……”田伯捂着脸,“大少爷是个死胎。” “当初的双生子只活了一个,那个分明是个死胎,生下来就没气,但……但又活了……” 方伯说起话来有些前言不搭后语:“死了三天又活了……香火,不能断,给大少爷的,给大少爷的……” 老人缩着身子慢慢离开,并不管顾承宇,夕阳西下,少年突然打了个寒颤。 什么意思?傅帑当初是个死胎? 那他怎么活下来的? 给活人立牌,还吃香火? 不晦气吗? 事情怎么越来越诡异了? 小秋拉拉顾承宇的袖子,劝道:“小少爷啊,您这一天天的,不是往祠堂钻,就是找道士神神叨叨的,到底在忙活什么呢?” 顾承宇一边走一边和小秋聊天:“你说傅帑平素做什么呢?他明明身体不好,但我都没怎么在白日见过他。” “大少爷不是忙嘛,自从您进门后,大少爷这身子骨越发好了。” “前些日子还从二爷手里分走了好几间铺子呢!” 那老道士他也去瞧过了,来来回回只会念叨“府中有邪祟”,却说不清那东西在哪儿、是谁。 说是这宅子怨气冲天,那鬼物又着实狡猾。 若是要抓住那邪祟,确定那邪祟的身份,必须要拿到邪物的头发或指甲才行。 春风斋。 傅夫人跪在一尊佛像前,背影显得极为单薄,她的手中拨动着一串菩提子,低声喃喃。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变成了含糊不清的呓语,声线也颤抖不稳。 “不该强行保住那孩子,本就是一体双魂,不该强行分开……” “都是我的错。” 啪嗒! 供桌上那尊佛像突然倒塌,摔在地上瞬间四分五裂。 “老夫人!”丫鬟慌忙冲进来,只见傅夫人瘫坐在地上,满脸惨白,捂住心口。 她目光呆滞。 “造孽啊……造孽啊……报应,报应来了!” 顾承宇回到院中,房中仍是空荡,他拉开衣柜,小心翻找傅帑的衣物,细细嗅着。 每件都有檀香和药香。 太重了,以至于像是要掩盖什么。 顾承宇:“……” 他一味地先入为主,认为傅思远绝不会害他,可这是幻境。 傅帑和傅思远,真的可信吗? 顾承宇捂脸——没想到我还有用上色诱的那一天。 三十六计之帅哥计! 暮色四合,天色渐晚。 顾承宇用完晚膳,特意叫人备了热水。他在浴桶里泡了许久,倒不是他故意拖延,实在是身上那些暧昧痕迹太多,新添的红痕叠着旧痕,一片旖旎。 他头一回干这事,还不太熟练。 如果要勾引人的话,露哪里比较好,露腿?露肩膀? 要不全脱了。 啧……感觉太直白了,没有欲拒还迎的感觉啊。 不管了,顾承宇随意套了件轻薄里衣,自暴自弃地扑到床上,白发铺了满床。 房中弥漫着浅谈香气,少年慢慢觉得困倦,四肢乏力,就在顾承宇要睡着时,门口吱呀一声。 傅帑回来了。 顾承宇慢慢撑起身体。 “你回来了……” 宽松衣物半滑,露出半个肩头,傅帑走近把人抱到腿上:“怎么不好好穿衣服?” 顾承宇声音含糊:“热……阿帑,我今日把脚崴了。” 傅帑的手摩挲着少年脚踝,掌心冰凉的温度让少年有些发痒:“叫过大夫了吗?” “现在已经不疼也不红了……” 顾承宇声音越来越小。 【顾承宇使用技能拙劣勾引】 【效果拔群——傅帑智商已清零】 傅帑把人正抱着坐在腰间,顾承宇一边脸红一边继续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你白天去哪里了?” “很忙吗?” 傅帑边亲边应,一件件衣物滑落床榻:“想我了?” 【顾承宇装备-1】 【傅帑装备-1-1-1-1】 【顾承宇受到攻击,腰肢颤抖,体力-5-5-5-5-5】 【傅帑理智值迅速降低-10-10-10-10】 【顾承宇生命值被爱意充满+∞】 【回合继续】 白发少年失神地攥紧被子,目光落在指尖,有一瞬间凝聚——那是他抓下来的几缕头发。 傅帑执着地反复问。 “承宇,承宇你爱我吗?” “你真的爱我吗?” 顾承宇说不清——他也不知道这种感觉说不说的上爱。 爱是一个太沉重的字。 也许顾承宇更多是喜欢。 家人的喜欢,挚友的喜欢和恋人的喜欢,交织在一起,他们一起经历过了太多的事,都已经成了彼此生命中的影子。 傅帑冰凉的唇落在颈侧。 一滴,两滴…… 顾承宇突然意识到什么,除了吻还有泪水。 少年捧住傅帑的脸,看着他脆弱的神情,语气放软:“你哭什么……” 傅帑将脸埋进他掌心,肩膀颤动,语气近乎破碎:“别离开我……” “永远陪着我好不好?” 顾承宇心头一软,收紧手臂。 傅帑深吸一口气,眼底满是迷恋,不见半分脆弱,只有偏执的占有欲在眼底翻涌。 傅帑贪恋地拥抱着这份温暖,他不相信顾承宇爱他,顾承宇从来只会抛弃他,一次次的失望痛苦懊悔。 一次次看着心上人走向覆灭。 每一次,他都站在故事的开头,望向顾承宇必死的结局。 留不住,他什么都留不住。 第122章 幻境:第一千零一次 傅帑——不,或许该称他为残缺的傅思远。 他的执念,要从最初的那一世说起。 顾承宇要成亲了。 不是和他。 是和那个所谓的“天之骄女”柳诗瑶,柳诗瑶就要光明正大地占有他肖想了一辈子的温暖。 婚期一日日逼近,他日日在煎熬痛苦中度过,他要看着心上人和另外一人携手共度余生。 他真的好不甘心。 他好痛苦,每时每刻,都像是被利刃穿心。 他给顾承宇带了壶酒,酒里掺着他用心头血精心饲养的“引心蛊”——喝下它,顾承宇就会永远离不开他。 他们会逃到天涯海角,在那里,没有柳诗瑶,没有世俗礼法,只有他们两个人。 就算顾承宇会恨他入骨又如何? 恨也要用尽一生来记住他。总好过现在,做他“最好的兄弟”,眼睁睁看着他与别人白头偕老。 但那壶酒被替换了,顾承宇死了。 傅思远疯了。 他像条发疯的野犬抱着顾承宇冰凉的尸身哀吠,他不知道为什么那壶酒会被替换,他亲手杀了顾承宇,这个认知让他心如刀绞。 为什么?他明明只是想留住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俯下身,像犬兽舔舐伤口般亲吻顾承宇苍白的唇,仿佛这样就能唤回一丝温度。 二人神魂相契,傅思远想哭又想笑。 他将顾承宇葬在雪霁山,也和顾承宇一同死在雪霁山,他把顾承宇的尸体抱在怀中,无比殷切地渴求着死亡。 这一次,没有什么能将我们分开。 再睁眼,他却发现自己重生了,重生在和顾承宇初遇那天,顾承宇也重生了。 他欣喜若狂,以为这是上天的恩赐,是命运给他的第二次机会。 然而第二世,顾承宇依旧死了。 然后是第三世、第四世……他逐渐变得疯狂,试过把顾承宇锁在身边,试过提前杀掉所有可能伤害他的人,甚至试过一开始就将顾承宇囚禁。 可没用,无论如何挣扎,顾承宇总会死,之后的每一世,承宇也只带着第一世的记忆。 天道终于注意到了这个不断扰乱命数的棋子。 “让他完成使命,他就能活。” 这是天道对他说的话。 傅思远信了。 最后呢? 天道是骗子!天道是骗子!天道对傅思远撒谎了! 顾承宇还是死了。 这一次,傅思远没有跟着顾承宇自尽。他慢慢抬起头,怨恨彻底吞噬了他——既然这个世界容不下他的承宇,那就一起毁灭。 不疯魔,不成活。 几百次的轮回让他的力量早已超出天道的掌控。他笑着看修真界在混沌中崩塌。 他站在尸山血海中央,手中沾满鲜血,所有的一切都不存在了,什么正邪对立,什么苍生大义——这世上除了顾承宇,本就什么都不该存在。 天道震怒。 它撕碎了傅思远的魂魄,可他的怨念却在疯狂啃噬着天道法则,他的灵魂溃烂、扭曲,最终坍缩成一团连天道都无法清除的“混沌”。 他成了法则之外的“异端”。 他失去了作为“人”的身份。 天道杀不死他,碾不碎他,只能将他一次次分裂、重组,将傅思远拆解,丢进轮回的磨盘里反复碾压,直到磨出它想要的“正确”结局。 傅思远轮回了一千次,也不知血洗了几百次修真界。 每一次他都跪着求,疯着抢,可怜巴巴地冲着顾承宇摇头乞怜。 他的力量不断增强,甚至可以改变重生的时间点。 可没用,结局都一样。 蝴蝶振翅了一千次,终于在第一千零一次的时候,掀起了飓风。 每一次天道都操控着它手下的棋子走向既定的位置,每一次傅思远都在和天道对抗,傅思远千疮百孔。 天道,终究是天道。 这是天道的第一千零一次重启。 这也是顾承宇和傅思远的一千零一世。 奇迹出现了。 那个一次次弃他而去的人。 这一次,竟回头吻他。 我永远不会放手。 所以求求你,承宇,这一次,不要抛下我。 …… 顾承宇缓缓睁开眼,身侧床榻已凉。他撑起身子,雪白长发从肩头滑落,凌乱逶迤。 傅帑不在身边。 “小秋,小春。”嗓音还带着初醒的沙哑。 两个婢女闻声而入。 少年垂眸,从指尖拈起几根乌黑的发丝——是傅帑的。 他不动声色地在锦被间搜寻,只有他手上的这两根,他把这些发丝小心收好。 “现在什么时辰了?” “回小少爷,已是巳时了。” “这么晚?”顾承宇掀被下榻,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为何不叫醒我?” 小秋红着脸低头:“大少爷说……说您昨夜……” 话到一半又咽了回去,默默递上外袍。 顾承宇:“……” 院外传来嘈杂声响。顾承宇系衣带的手一顿:“外头怎么了?” “是……是那位道长……”小春小声道。 “道长怎么了?”顾承宇心中暗道不妙。 “昨夜……死了……” “什么?!” 昨夜傅帑分明整夜都在……难道猜错了?他不是鬼祟。 “死在何处?昨晚什么时候死的?” “诶!小少爷,您往哪走了……别去别去……您看不得的!” 顾承宇赶到那院子里,里头乌泱泱一堆人,却盖不住浓重血腥气,他刹住脚步,“林嵊”的尸体仰面倒着,胸前赫然一个血窟窿,神态与先前死去的小厮如出一辙。 “少夫人?!这地方晦气,您怎么能来?快把少夫人请走!” 顾承宇被仆妇们半扶半拽地带离那院子,心中惴惴不安——不是傅帑,那会是谁? “小少爷小心!” 小秋突然将他一拉,一块瓦砾从屋檐坠落,堪堪擦着肩头而过。 顾承宇还未松口气,忽觉天旋地转,喉头涌上一阵呕吐之感。 “小少爷!小少爷!” “快叫大夫!叫大夫来!” “……咳咳。” 嘈杂声中,他被人打横抱起。 再睁眼时,已躺在锦榻上。傅帑坐在他身侧,傅思远沉着脸站在床尾,傅老夫人被婢女扶着站在床前,满屋子丫鬟婆子屏息静气。 顾承宇不解,傅帑在就算了,傅思远,傅老夫人还有这一屋子丫鬟太太是怎么回事? 他手上放着一块薄缎,林琢正隔着薄缎为他诊脉,顾承宇刚要开口,一阵反胃又袭来。 “喜讯啊老夫人!少夫人已有半月的身孕。” 顾承宇脑袋嗡嗡响:“?” 傅思远和傅帑异口同声:“半月?” 林琢点头:“的确,哥儿孕期需要孩子生父抚慰,但也要注意分寸,所幸少夫人身体康健,孩子也没事。” 顾承宇满脑子怎么可能? 我真的是男子啊! 不可能吧?幻境要是怀了,那这孩子算什么? 顾承宇看看傅帑又看看傅思远:“……” 而且还是半个月……偏偏是半个月! 好消息:确实是傅家血脉。 坏消息:你们之中只有一个是孩子的父亲。 顾承宇两眼一黑——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卿卿!”傅帑把顾承宇抱紧,“我们有孩子了。” 别高兴的太早,你可能是大伯。 傅思远不动声色地凑近,为他掖被角的动作温柔至极:“小嫂嫂要好生养着……”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你可能是二叔。 顾承宇颤抖着手抚上平坦的小腹,完全感受不到任何生命迹象,这太荒谬了,想逃的心到达了顶峰。 这不对吧,这没法生吧,孩子总不能从屁股出来啊! 这个可怕的念头一起,顾承宇差点又要当场昏厥。 不——要——啊——! 怀孕直接把顾承宇给刺激得刚刚要做什么都忘了。 与顾承宇的崩溃截然不同,傅夫人喜上眉梢:“这孩子来得妙!来的好!近日府上,总算是有件好事了!” 顾承宇眼神涣散地靠在软枕上,傅老夫人见状连忙挥退众人:“都退下!别在这儿扰了少夫人清净!” 屋内很快空了下来,只剩下傅帑仍坐在床沿。他冰凉的手掌轻轻覆在顾承宇平坦的小腹上,眼中盛满柔情:“卿卿。” 俯身在那处落下一个虔诚的吻,“这里孕育着我们的骨肉。” 顾承宇摆烂不答话。 傅帑低笑着亲亲他的眉眼:“瞧你,高兴得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高兴你大爸。 你爹我看起来很高兴吗? 第123章 幻境:他在为何事烦忧? 门外传来轻叩,听起来是个年岁不大的女声:“大少爷,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接着,几个丫鬟鱼贯而入,手上均拎着黄花梨食盒。为首的恭敬道:“大少爷,这是膳房特意为少夫人准备的膳食。” 那食盒打开,房内顿时飘香四溢,丫鬟陆续布菜。 一盅枸杞乳鸽汤。 一碟醋溜白菜。 一碗阿胶红枣羹。 一碗八宝粥。 还有几样精致小菜,均摆成莲花形状,寓意着多子多福。 丫鬟取出银针,当着二人的面一一试过:“回大少爷,都验过了,绝无毒物。” 另有傅夫人的贴身婢女捧来一个锦盒:“这是老夫人赏的燕窝,嘱咐少夫人每三日用一盏。” 说着又取出一个香囊:“里头是安神的草药,可放在枕边也可悬在床架上。” 傅帑目光扫过那些精致的菜肴,又细盯着爱人的眉眼:“卿卿,若是没胃口,我再叫人送些酸梅汤来?万万不能委屈自己。” “也别总想些琐事……反恼了自己。” 顾承宇摆摆手,背后直起鸡皮疙瘩:“你去见母亲吧,我没那么娇贵,我还能上房揭瓦呢。” 傅帑转头对一旁侍立的丫鬟吩咐。 “仔细伺候着少夫人。” 临出门又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顾承宇不习惯被人伺候,撤了些人走,独自坐着用膳,屋内静下来没多久,傅思远又进门,目光扫了一圈屋内侍女,正声道:“都下去吧。” 丫鬟们不敢违背,立刻撤出屋子,还细心地带上房门。 “卿卿……” 顾承宇知道他要说什么,赶紧示意他打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傅思远搂着他笑。 “呵呵。” 顾承宇冷笑一声。 傅思远一边给他夹菜一边温声劝他:“你有了身子可不能四处乱走了,什么事都往后放放。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可要心疼死。” 因这一遭,傅府阖府上下都颇为重视,傅夫人特意拨了四个伶俐的大丫鬟贴身伺候,又调了两个经验老道的嬷嬷轮流照看,生怕有半点闪失。 顾承宇的饮食更是半点不敢出差错。 莫说是提重物,便是想自己倒杯茶,丫鬟们都吓得连连告罪,抢着代劳。他被这般无微不至地照料着,反倒浑身不自在。 转眼半个月过去。 顾承宇身子倒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偶尔会莫名烦躁,脾气也见长。 这日他翻抽屉时突地翻出几根系好的黑发——这是傅帑的头发。 他为何要藏着傅帑的头发? 顾承宇蹙眉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缘由。 自嫁入傅府以来,公婆待他如亲生,夫君更是将他捧在手心里疼着。 他先前为何事烦忧来着? 顾承宇也不记得了。 傅思远来访,见顾承宇懒懒倚在软榻上,眉心微蹙,便含笑走近。他坐在榻边,手指捻起那玉盘中一颗晶莹葡萄,剥了皮递到他唇边。 “我的小祖宗,谁又惹你不痛快了?还是身子哪不舒服?” 顾承宇就着他的手吃了葡萄,迟疑道:“我总觉得……忘了些要紧的事……” 傅思远眸光沉沉:“是吗……不打紧的。” 顾承宇喃喃:“可我总觉得,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傅思远把他揽到腿上,在他发间落下一个轻吻:“不必在意,许是些琐事罢了。” 少年一默,不知为何看着他这张脸就气不打一处来:“放手!”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傅思远从善如流地认错,手上却将人搂得更紧,“卿卿莫恼,身子要紧。” 傅思远丝滑道歉,不管怎么样,总之道歉就对了。 顾承宇又被抱上榻:“你又做什么?” 少年白发散乱,脸颊绯红,抱着被子不撒手:“你这混账……唔……” 傅思远不好刺激太过,已是收着分寸,以抚慰为主,自己也忍得辛苦。 顾承宇埋在被子里咽唔,一双手紧紧揪着锦被,指节发白。 …… “你们在做什么?” 顾承宇一抖,艳色还没来得及遮掩,傅帑就抬腿入内,声音极冷:“傅思远。” 傅思远故意收紧臂弯,将顾承宇往怀里带,又不紧不慢地为他掖好锦被。 “……” 顾承宇双眼紧闭,额角鼻尖还带着细密汗珠,白发凌乱,他思绪混乱不堪——我应该在这里吗?我真的会做出这种事吗? 傅帑顾忌着顾承宇并未动手,声音阴狠,强压着杀意:“你这混账!” “没心肝的贱人!” 眼看二人火药味十足,顾承宇神智清明了些,蜷成一团,傅思远却变本加厉,俯身在他耳畔轻语:“卿卿怕什么?” 顾承宇不愿意,心中越发觉得诡异,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白发少年羞愤捂脸。 傅思远吻他的发顶:“承宇喜欢我。” “荒谬!卿卿是我的结发妻子,你算什么东西?” 顾承宇苍白劝解:“你,你们别吵了。” 傅思远用指尖抬起少年的下巴:“承宇,你更喜欢谁?” 傅帑也捧起顾承宇的一只手,亲亲掌心:“卿卿,你更喜欢谁?” 顾承宇心情糟糕透顶,他一定是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这两人又在这吵吵吵,他也管不得什么谁对谁错。 啪啪。 清脆的两巴掌。 “滚出去!” 两个男人顶着左巴掌印和右巴掌印被赶出门。 傅帑冷笑:“演脱了吧,贱人。” 傅思远摸着脸上的巴掌印,顾承宇没用大劲,只是有些痒痛,他面无表情:“承宇快要被完全同化了。” 傅帑:“必须把他留下来,不论用什么手段。” “和幻境的联系越紧密,同化的速度就会越快。” 傅思远:“……你确定?承宇如果发现了,他会恨我的。” “你懂什么?!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傅帑厌恶地看着过去那个一无所知的自己,凭什么这一世他轻易能得到顾承宇的吻,凭什么他不用承受千世轮回的痛苦。 对于“自己”的嫉妒又开始疯狂滋生,不公平,这一点都不公平,傅帑幼稚地攀比。 “我的巴掌印比较红。” “我的巴掌印比较正。” 二人心里都在恶狠狠地诅咒对方。 “狐狸精。” “怨夫。” 第124章 幻境:糟糕的梦 王二和道士的死被轻飘飘揭过,无人再提。 顾承宇似乎也彻底把这件事抛之脑后。 他开始自我怀疑,抚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指尖发颤——他为什么会抗拒?哥儿生来不就是该相夫教子的吗? 可心底深处,仍有不甘在默默涌动,像挣扎着不肯熄灭的火苗。 傅帑不在意他的红杏出墙。 或者说,他在意的从来不是顾承宇的背叛,而是傅思远的染指。 “少夫人……少夫人您快瞧瞧这院子里的景致。”小春把顾承宇扶至窗边,语气欢喜,“大少生怕你闷,特意移了一株梅花过来,瞧瞧,多漂亮啊。” 那红梅傲立,枝头缀满花朵,灼灼盛放。风过时,满树红花摇曳生姿,片片花瓣落下。 顾承宇倚窗看着院子里的那株红梅,轻声问。 “如今是梅花开的季节吗?” “自然不是!”她笑道,“这株红梅是大少爷费尽心思寻来的异种,四季皆可开花……这世上,怕是独此一株呢。” 顾承宇久久不语,花很漂亮,但不适合栽在小院里。 梅花,凌霜傲雪才好。 “少夫人,少夫人……”小秋进门,怀中还抱着一只雪白狸奴,“二少爷命人送了只狸奴来,说是专门调教过的,最是温顺亲人。” 顾承宇捋了捋那狸奴的毛——白猫立刻发出舒服的呼噜声,眯起圆润眼睛往他掌心蹭,的确温顺可爱。 可他总觉得奇怪。 这屋子里有些太静了。耳边仿佛少了什么聒噪的声音,身边少了某个总爱叽叽喳喳的身影。 少年仰头看向那被院墙圈住四四方方的天空,在这傅家大宅里,他恍惚觉得自己是被圈禁的小雀。 不应该是这样的,他讨厌这样。 “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这……”丫鬟们犯难。 “小春小秋留下就好。” “是。” 待众人退下,顾承宇看着小春的脸不自觉喃喃:“诗瑶……” 话一出口,连自己也一愣,他这是怎么了?诗瑶是何人? 小春体贴道:“少夫人可是想家了?” 顾承宇想到家中那二人,连忙摇头:“也许是乏了,我去歇息会。” 二婢服侍他睡下,白发少年慢慢闭眼,陷入梦境之中。 …… “少夫人用力啊!再用力!” “马上就能看见孩子了,已经看见头了!别睡,千万别睡!” 傅宅上下一片兵荒马乱,傅帑院子里全是面色焦急的傅家人,一盆盆清水进去,转眼间又一盆盆血水端出来,顾承宇死死咬住唇间的软帕,浑身冒冷汗。 丫鬟婆子连连拭去他的汗水。 傅帑和傅思远也不避讳血腥气,直直冲进产房,一左一右握住顾承宇的手。 “卿卿……别怕……” “承宇,承宇……” 不知过了多久。 “哇啊!” 顾承宇听到一声啼哭,小小的婴孩被抱到床边,产婆笑道:“少夫人快看啊……这孩子多漂亮……眉眼像您!” 那皱巴巴的小孩突然睁眼,对着顾承宇说话。 “二狗,是我啊!我是耽美宗海棠派第十七代传人零零柒!” 啊! 顾承宇瞬间被吓醒,捂住肚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小春小秋听到动静登时入内,满眼忧虑:“少夫人,少夫人没事吧?” 顾承宇的脑子无比清醒,捂住心口——想起来了,他都想起来了! 什么少夫人哥儿生子的,他在昆仑镜内! 把前辈生下来什么的,真是太恐怖了。 虚惊一场虚惊一场…… 顾承宇又想到了傅思远和傅帑,细想近日种种——两个狗东西,分明没失忆,一直在骗我,傅思远到底要做什么?! 喜欢演是吧? 那我也演。 破局之法绝对和傅思远有关,顾承宇开始细捋之前找到的线索。 傅帑和傅思远是双生子,但傅帑出生便是个死胎,如今好好的活着,定是有人用了什么禁术,立牌位食香火,傅帑不一定是活人。 傅思远也必然没对自己说实话,王二那掏心暴毙之事,绝不可能是个例。 难道…… 顾承宇想到了当初陈荃文思过峰一事。 傅帑要维持那副活人身躯,需要活人心脏入药?那天夜里,傅帑陪了他一整夜,但道士还是死了。 傅帑定然还有帮手。 傅思远会和他是同盟吗? 他们的利益基础是什么? 若傅帑是傅思远心魔所化,他二人应该是不死不休才对。 顾承宇左思右想,也许他该去找傅夫人聊聊。 春风斋。 顾承宇立在厅中,春风斋陈设素雅,墙上挂着一幅名为“淡泊明利”的字画。 不多时,佛室的帘子被掀起,傅夫人缓步走出,手中捻着一串菩提子佛珠,面上带着温和笑意。 “是承宇啊,今日怎么过来走动了?” 顾承宇嗅着室内若有若无的檀香味。 “母亲,阿帑白日在忙什么?我如今,一日不见他便心慌得很……” 傅夫人神色一软,拍了拍他的手:“不是你的错,你有了身子,自会有些不安,只是阿帑这孩子,白日是……是有些忙碌的。” 顾承宇抬眸,视线落在她腕间的菩提子上,声音轻缓:“母亲信佛?我看您手上戴着菩提子,这佛香也清静……我能进佛室拜一拜吗?就当为孩儿求个平安。” 傅夫人一脸为难:“那……那……我那佛——” 顾承宇见状,温顺垂首:“母亲若是不便,不必勉强。” 傅夫人将厅中丫鬟遣退,将少年拉进内室想说些体己话,二人坐在软榻上,她吞吞吐吐,但最终仍道。 “承宇……我那儿子其实并非……活胎。” “他的魂是活的,肉身却是死的……算得上半人半鬼。” 傅夫人叹了口气,附耳私语几句,顾承宇一边听,神色自若。 “母亲放心,不论怎样他都是我的夫君。” 傅夫人双眼含泪:“你别怪他不陪着你,他那魂日日都得吃香火,他从小身子骨便弱,就是因为……因为魂和身子不完全相契。” “而且……而且……”傅夫人低头,含糊其辞,“我若不那么做,他的身体就烂透了。” 二人谈了一刻,顾承宇见傅夫人犹有遮掩,便主动岔开话题。 傅帑却突然步履匆匆闯进来:“母亲!” 傅夫人和顾承宇相谈甚欢。 顾承宇抬头一笑:“夫君。” 傅夫人笑意更浓:“来了?怎么毛毛躁躁的,我正和承宇聊你小时候的事呢。” “是啊是啊。” 傅帑闻言坐在顾承宇身侧,薄唇在他颊边轻轻一贴:“可是在院里闷着了?” 傅夫人笑道:“瞧瞧,真是黏糊。” 顾承宇不高兴:“怎么?我不能出来走动吗?” 傅帑见他不悦,立刻软了声音:“哪有……我的错我的错。” 傅夫人笑看着二人,吩咐丫鬟奉上一碟雪花酥。 没过一会,门外又传来脚步声,傅思远也进门。 “母亲。” 傅夫人挥挥手。 “思远也坐。” 傅思远已自然地挨着顾承宇另一侧坐下,将少年纤长手指拢入掌心轻轻揉捏。傅帑竟也未露怒色,只是将下颌搁在顾承宇肩头,亲昵地蹭了蹭。 傅夫人仿佛没看到一般,目光沉静地看着三人,满目皆是慈爱笑意,午后温暖日光洒落,傅帑坐在阴影中。 “母亲希望你们过得好。” 两个身影不约而同地依偎向中间的少年。 少年沉默,他闻到了——白日傅帑身上的味道。 浓重的檀香和微弱的腐臭味。 这很诡异…… 画面又温暖得近乎虚幻。 或许这就是傅思远潜意识里最深的渴望,被昆仑镜诚实地映照出来。 与冰冷刺骨的现实相比,幻境美好得让人忍不住沉溺。 顾承宇垂眸。 各亲了一口额头。 但是我不能留下,绝不能沉溺于幻境。 一切都是假象。 第125章 幻境:白马寺的雪 外头淅沥沥地下着小雨,檐角滴水不断敲在石板上,天气又潮又闷。 顾承宇神情恹恹,斜倚在窗边软榻上,一袭玄色锦袍松松垮垮地裹在身上,露出一大半锁骨。 他百无聊赖地把玩着一枚黑棋,任其在指间翻转。 “多少吃点……” 傅思远轻声劝道,手中的蒲扇带起阵阵凉风。 顾承宇把棋子往棋盘里一撂,抬手将散落的发丝别到耳后:“没胃口。” “我叫膳房做了冰糖雪梨,清口的。” 顾承宇转了个身,背对着傅思远:“院子里好无聊。” “不能去外头走动走动吗?” 傅思远坐在他身侧,屈起食指滑着少年脸颊哄道:“你如今的身子还是在家中安好。” “不如从冰鉴中再取些瓜果来,嗯?” 傅思远和傅帑,本就是同一人。可无论被天道分裂成什么模样,对顾承宇……他们舍不得磋磨他。 轻轻的,点到即止的。 伺候得好了,心上人便赏他一个缠绵的吻。 伺候得不好,便冷着脸将他推开,换另一个来。 顾承宇任性起来,傅思远从来拿他没办法。 傅思远对自己向来心狠,为了换顾承宇一丝怜惜,说捅刀子就捅刀子,血溅三尺也面不改色。 可偏偏对顾承宇,他就算疯得再厉害,也没舍得废掉他的四肢经脉。 他怕他疼。 可这并不意味着他会放手。 他自有别的手段让顾承宇乖乖待在他身边。 神魂分裂了也是一样。 顾承宇皱眉:“……” 傅思远连忙讨饶:“好好好,出去便出去,只是今日下雨,路上湿滑,明日晴了再去,可好?” “我要去白马寺。”顾承宇点头,捂着自己小腹,“给孩子祈福保平安。” 白马寺坐落于京城城郊以东,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皆可求姻缘可求平安也可问祸福,此签极灵验,寺庙香火不断。 白马寺主持不空慈悲为怀,每月都会在庙前施粥,名声也极佳。 顾承宇掀开轿帘,看着幻境中往来的人流,热闹喧嚣,与外头无差。 傅思远陪着顾承宇一同入寺,二人穿过山门,与来来往往的信徒擦肩而过,那寺庙里头竟有一颗挂满红绳的参天梧桐,求姻缘者会在木牌上写下名字,挂于梢头。 “二位施主。” 一入大殿,眼前便是一尊眉目温和的巨大佛像,目怜众生格外慈悲,佛前有几盏莲灯和一些瓜果,主持身着袈裟缓步而来,双手合十行礼。 “贫僧法号不空” 顾承宇笑道:“不空大师,我今日来为腹中胎儿求个平安。” 主持默默看着二人:“阿弥陀佛,这位施主与我有缘,小僧愿为施主算一签,请往禅室说话。” 傅思远抬腿就要跟上,却被和尚们拦下,眉头紧蹙,顾承宇上前安抚,落下一吻:“佛门清净地,不可造次。” “我去去就回。” 傅思远看着顾承宇眼角眉梢皆是笑意,不舍地捏着少年双手:“早些回来。” 顾承宇进了禅室,那住持转身:“施主,您所求为何?子嗣?” 少年摇头:“我要求……姻缘签。” “月老灵签?” “是。” “施主可净过手?上过香?” “已在外头上过了。” 不空从案几里取出签筒。 顾承宇接过,跪在拜垫处,手腕抖动,竹签碰撞发出沙沙声响。上下抖动后,两根签子竟同时“啪”地落在案几上。 “这是……” 不空淡淡道:“缘分天注定,既是双签,不妨看看。” 第一支签子——他垂眼念出签诗。 “便如凤去秦楼,云敛巫山。” 主持解签,声音沉沉:“凤去秦楼,表明伊人已去,巫山之云亦敛,可知意中人走了,两人不宜结合,姻缘断矣。” 顾承宇一愣:“……意中人走了。” 主持:“此为下签。” 顾承宇不语,另一支呢? 主持翻开另一支签子,随即愣住,神色微妙。 “佳偶耶?神仙美眷也。夫复何求?” 顾承宇读懂那签子的字面意思,不空将签子摆正:“此为签王,乃上上大吉更甚。这筒签共有一百零一支,唯有一支签王。” “那……我这姻缘?” 住持取出三根香,插在顾承宇面前的香炉内,香烟袅袅:“施主,不妨平心静气,冥想一刻,三生香会解你所惑。” 昆仑镜之所以是神器,在于可窥探古今,逆转乾坤,堪破万物,意为既窥见过去,又能预知未来,天下万物,无所不晓,真假虚妄,无所不破。 顾承宇凝神,在三生香的引导下陷入无边混沌之中,记忆不断在眼前闪回,却又骤然破碎消逝。 这些并非风过无痕,记忆一闪而过,悲伤却如同河流般汹涌而至。 难舍,留恋,悲伤一点一滴化作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时光仿佛停滞,他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一阵怅然若失之感。 少年睁眼,不自觉地摸上两颊。 湿漉漉的。 不知为何——他忽然很想见傅思远。 “不空大师,过了多久了?” 不空微微低头,顾承宇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三生香只燃了一半不到,竟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没有。 “施主,前尘往事如云烟,不如怜取眼前人。” 接过不空递来的帕子,顾承宇擦干泪痕:“多谢大师,我悟了。” “大师,我还有一问,你可曾听闻过,一体双魂?” …… 顾承宇出了那禅室,傅思远立刻迎上来:“承宇,如何了?” 二人并肩而行,天上竟开始飘起碎星般的小雪。 天降异象。 傅思远撑起一把油纸伞,还是有雪落在了顾承宇的肩头发梢,落在少年霜似的眼睫上,顾承宇张开掌心,看着天空飘飘洒洒的雪花融化在手心。 身边也有爱侣调笑。 “娇娘,落雪了。” “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女子笑着捂嘴:“当真?净会耍嘴皮子,你可莫做那负心郎。” 傅思远小心地去抖少年身上的落雪,只听顾承宇笑。 “今朝若是同淋雪。” 傅思远声音沙哑,冰凉的手盖着少年的手。 “此生也算共白头。” 忽有故人心上过,回首山河已入冬。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少年扬了扬下颚,冲那梧桐树示意:“要挂牌子吗?” “可以吗?” 一块四四方方的小木牌,不足掌心大小,上头工工整整地写着傅思远、顾承宇两个名字,被悬于梧桐树梢,有风吹过,满树的木牌在风中摇曳。 “你哭什么?” 傅思远静静立着,把头埋进顾承宇颈窝,声音颤抖,油纸伞已不知何时落了地,雪中唯二人相拥。 “我……我好不容易……”哽咽化作一滴泪水,“承宇,我心悦你。” 顾承宇握紧他的手,十指相扣:“该回家了,阿帑。” 傅思远凝眸盯着他,半晌答:“我们回家。” 雪愈发大了。 二人身影渐行渐远,逐渐形成两个小墨点。 白马寺的雪落得像当年的雪霁山一样大。 第126章 幻境:龙傲天的训夫日记 回程的马车上,傅思远有些羞赧,他怎么能在心上人面前落泪,实在丢脸。 承宇会不会觉得他懦弱无能? 可他又觉得整个胸腔都是暖意。 世界真美好。 二人心照不宣地对视 顾承宇俯身过来,姿态自然地挑起他的下巴,笑意吟吟:“阿帑,再和我说些你幼时的事吧?” 明明身量比顾承宇高,傅思远却乖顺地将脸放在心上人手上,像只被驯服的凶兽。 他再一次把自己那麻木而灰暗的过去剖开,说给顾承宇听,希望能得到他的垂怜。 “我的母亲,姓霍……我不知道她全名叫什么,我也不知……她是哪的人。” “她是流浪的女奴。” “我只见过她的画像。” 顾承宇一顿。 “其实……”眼前人喉结滚动,他小心翼翼地执起少年的手,虔诚地落下一个个轻吻,“我不渴望母爱,不渴望亲情,不渴望友情……除了你,我什么都不在乎。” 最后一个吻落在腕骨,他抬起渴望的眼睛:“你爱我好不好?承宇。” 顾承宇反问他,轻轻把他拉进怀里,怀抱温暖,傅思远几乎要融化在这温度里。 “那你可以不骗我吗?乖小狗。” 顾承宇并不爱说这样的话,但他没时间了,在这昆仑镜中待的时间越久,就越容易被同化,他想得起来一次,不一定能想起来第二次,此招虽险,胜算却大。 耳边响起的轻语让傅思远浑身战栗。 小狗……他叫我小狗…… 这个昵称并没有让傅思远感到冒犯或被侮辱,相反地,他开始兴奋,心底开始滋生疯狂而无尽的贪婪,理智的外壳正在一点点被剥落。 露出内里和傅帑如出一辙的自私偏执。 他本就不是好人,是个黑心肝,十成十狼心狗肺的东西。 我是你的唯一吗? 是你唯一的小狗吗? 傅思远捧住顾承宇的脸,呼吸急促而颤抖。那双总是冷漠自持的眼此刻湿漉漉的,虔诚而又贪婪。 他嗓音低哑,像是着了魔:“我不骗你,我不骗你……你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只要你爱我,好不好?” 顾承宇轻声道:“我心疼你。” “傅思远,你帮帮我,好不好?” 顾承宇盯着他,眉眼温柔,傅思远突然颤抖着扑进他怀里。 “我……我不帮他。”他声音发抖,在顾承宇面前溃不成军,“我帮你……我后悔了……” 顾承宇轻轻吻了吻他的唇角,哄道:“乖。” 顾承宇从来没在傅思远身上这么使心眼子过,喜欢是真的,算计也是真的。 他很愧疚——但他必须弄清楚一切。 “傅帑,到底是谁?” 傅思远的双臂缠住顾承宇腰身,紧紧锢着。 “我不知道……其实,我并不是在和你初遇那日重生的。” “在那之前……很久很久,它就已经在我的身体里沉睡着,偶尔会醒来。” “我可以借走它的力量,它的力量很恐怖……” “它不是心魔,它的确是我,它爱你……但它更加疯狂,阴戾,不可预兆,我控制不了它。” “承宇……” 顾承宇蹙眉:“你们想把我留在幻境中?” “它太害怕了,我也害怕,我怕留不住你……它说只要把你同化在幻境里……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 “我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顾承宇望着他这副卑微模样,心头一软,傅思远不应该这么狼狈,爱一个人,真的会抛下所有自尊吗? 他叹息着捧起那张苍白的脸,与他额头相抵,语气温柔:“好吧,是我没考虑到你的患得患失。” “傅思远,我喜欢你。” 傅思远整个人都僵在原地,错乱的吻落在少年双颊唇角。 “再说一遍,再说一遍好不好?” 顾承宇颇有耐心地不断重复。 “但是我不想骗你,我还没有足够‘爱’你,再给我点时间好吗?” 傅思远像是突然被这句话点醒,坐直身体,手还紧握着顾承宇的手,语气低落。 “你不会突然爱上柳诗瑶云沐秋林夏越忍冬宋莹儿微生清……她们吗?” 顾承宇:“……” 居然有那么多人吗? “不会的。”他认真承诺,指尖描摹傅思远眉眼,“我们一起从幻境出去,真正在一起。” “好不好?” 顾承宇被压在马车侧板,傅思远连连吻他。 “我要疯了,承宇,我高兴地要疯了。” 致命而无解的诱惑。 傅·得到承诺版·思·正宫熬出头·远挺直腰杆:投敌只是一瞬间的事。 傅帑? 谁啊? 不熟不熟不熟。 根本不认识。 承宇指哪我打哪,现在是内鬼时间。 傅府,茶室。 虽说是茶室,内里陈设却极为诡异,仅有一张小案桌,其上摆着似佛非佛,似鬼非鬼的石像,石像周围摆着一圈贡品,地上用暗褐色血迹画了个巨大的定魂符,血腥味混着异香,熏得人头晕。 “你们今日去了何处?” 傅帑半边身子隐在阴影之中,他慢慢伸出右手,那手上皮肉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露出森森白骨。 “又开始了。” “我需要一颗新的心脏。” 傅思远神情平静:“去了白马寺。” “废话!我出不去傅府,你们在寺庙里说了什么?” “承宇去求平安符了。”傅思远从袖中掏出一个黄纸包,上面密密麻麻写满朱砂符文,“给孩子求的。” 傅帑顿时安静,嘴角扯出一个笑,指尖一触及符纸便像是被烧焦了一般滋滋响,他喃喃。 “真好……真好……” 傅思远冷眼看着:“别太疯魔,你明知道承宇腹中只是一团灵力。” “滚!滚出去!” 二人剑拔弩张。 敲门声响起,侍女匆匆来报:“大少爷,少夫人身子不适,正寻您呢。” 傅帑立即起身:“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仔细和我说说。” 不出几息,傅帑就赶回院内。 刚踏进房内,便见顾承宇蜷在榻上。少年雪白长发凌乱铺散,两颊绯红,额角沁着细汗。 “哪里难受?” 顾承宇缩在他怀里,张口便咬,傅帑也不恼,只是哄着。 “痒……像有虫子在爬……” 白发少年的声音似乎是要融化了一般,黏在喉咙里,沙哑地轻哼,捂着自己平坦的小腹。 很奇怪——明明那里依旧平坦,却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轻轻蠕动,带来一阵阵难耐的痒意,像是细小的虫子在皮下爬行,又麻又热,他忍不住蜷缩起身体。 顾承宇那双澄澈眼睛下垂,那张脸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既有未褪的青涩,又隐约透出几分成熟的风韵,矛盾却又和谐地糅杂在一起。还无端地带着一股圣洁意味。 床帐落下。 “阿帑,阿帑……” “我在,我在呢,卿卿。” “我心口闷得难受。” 傅帑心一紧。 “怎么了?要不要叫大夫?” 顾承宇摇头,趴在傅帑怀里望着他:“你白日陪我好不好,我不想一个人待着,我想你陪着我。” 傅帑被迷昏了头,满口应下,把人圈在怀中。 “好好好……” “我白日不走了,不走了,陪着你。” 第127章 幻境:疯狂的恶鬼 【傅家双生子并非一体双魂,实乃一魂双体之相】 【说来惭愧,此乃贫僧二十年前一时心软种下的因果,如今已成难解之孽】 【那分离出去的活魂需每日吞食香火方能维系不灭,其肉身亦需定期服用秘药才可不腐】 【近来秘药效力渐衰,若贫僧所料不差,令夫君的白日身躯已现腐相,唯有夜间借鬼气方能修补】 【若要破解此局,需先寻得白日藏魂之器,将其毁去,待魂体分离之际,以红绳匕首刺入生魂心口】 “大师,可那样……他不会死吗?” 【已是残局,再无别的解法】 “若我执意要救呢?” 顾承宇无意杀傅帑,他也不能杀傅帑,傅帑就是傅思远。 一方面二人缔结了同心契,同心契在幻境内同样生效,顾承宇若杀傅帑,自身亦会受到反噬。 另一方面,三生香引导他看到了过去的记忆,虽然那些画面转瞬即逝,像是有某种禁制刻意模糊,但潜意识告诉他——不能杀傅帑。 他欠了傅帑很多。 他要的不是毁灭,而是融合。 他要一个完完整整的傅思远。 …… 辰时已至。 天光却未现,外头浓浊黑云笼罩,遮住了仅剩的月亮,傅家大院静悄悄的,如同一座墓葬。 傅帑没有走。 甜腻的熏香比往日更浓郁,丝丝缕缕地渗透入肌骨,让人四肢发软,神思恍惚。 仿佛这样浓郁就能掩盖住尸臭。 床榻间,苍白指尖正缓缓游走,从顾承宇的手背攀至小臂,再到肩膀,最后落至锁骨的凹陷,眸光逐渐变得痴迷…… 这是他的心上人。 他的执念和罪欲。 吾爱。 好香…… 承宇身上好香…… 好白的肉,像玉一样,好粉的经脉,如果咬一口……傅帑喉结滚动,眸光开始变得尖锐,如果咬一口,鲜甜的血液会不会流出来,蜿蜒落下…… 好漂亮。 承宇会尖叫吗?会吗? 会呻.吟吗? 痛苦的、欢愉的、疯狂的。 他想象着对方颤抖的模样,想象那截修长的颈子仰起时绷紧的弧度。 傅帑这么想着,唇角弯成诡异弧度,丝毫未觉自己瞳孔正渐渐涣散,已然开始陷入魇态。 他的执念太强烈,与幻境产生了共鸣,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为幻境真正的核心。 幻境中的每个人都在被同化,而傅帑自己,也正逐渐被吞噬神智。 长此以往,他会成为真正的厉鬼。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手背上那块紫红色的尸斑,指尖神经质地按压、揉搓,仿佛这样就能抹去这可憎的痕迹。然而松垮的皮肉经不起折腾,皮肤竟被他硬生生撕扯下一块,露出底下狰狞的赤红伤口。 太丑了,太丑了,丑得令人作呕……怎么配得上他的承宇? 傅帑坐起,长发凌乱披散,神经质地在妆匣里疯狂翻找,终于摸出一根细长的绣花针。 他坐在铜镜前,黑发垂落,遮住那双空洞的眼,傅帑低头,一针一线地缝合着自己溃烂的皮肉,可那肌肤早已失去韧性,极为软烂,针尖刚穿过去,皮肉便又撕裂开来。 “阿帑……” 傅帑被顾承宇这一声惊醒,精神从恍惚的执念中脱出,慌乱地遮掩自己受伤的右手,脸上显露温柔笑意。 “卿卿,你醒了?” 房内昏暗,外头阴风阵阵,一睁眼就看见个披头散发,白衣染血的男鬼坐在铜镜前,一针一线缝合自己皮肉的顾承宇:“……” 兄弟,我说你真的有点吓人了。 傅思远动作也太快了。 这么快就把那边解决了吗? 顾承宇看看窗外,暗道不妙:“夫君,如今是什么时候了?” “是辰时了。” 傅帑笑着应,慢慢抬头——露出一张半腐化的脸。 顾承宇:“……” 诶呀我去,刺激。 人鬼情未了是吧。 白发少年不动声色地将手探入枕下,指尖触到那柄缠绕红绳的匕首。 “卿卿在找什么?” 傅帑慢慢移近,顾承宇被尸臭和甜香交错的味道熏得眼睛痛。 “卿卿,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顾承宇:“……” 不好不好不好不好不好不好。 婉拒了哈。 …… 一刻前的傅思远。 “阿帑,今日怎么来得这样迟?快些进去!” 傅夫人满脸焦灼,视线不安地打转:“你莫忧心,身体的事我再想办法,我已再三差人去请大师出关,定会有法子的!” 傅思远看着那张“母亲”的脸,沉默地走进茶室。 一切都是假的,母亲是假的,兄弟是假的,只有顾承宇是真的。 我要抓住我真正的幸福了。 “该结束了,这可笑的幻境。” 那邪像正摆于矮案上,随着傅思远的走近轻轻颤动,在表面泛起一层血色红光。 傅思远拿出顾承宇给的一串铜钱。 铜钱外圆象征天,内方代表地,属金,自带肃杀之气,可驱邪破煞。 这串铜钱在佛前供奉了七七四十九日,每一枚都被不空大师开光,至阳至刚。 石像后开始浮动重重鬼影,傅思远冷笑一声。 “装神弄鬼。” 他将铜钱抛出,猛击在石像天灵处。 铜钱一接触到石像,那石像便发出凄厉尖啸与哀嚎,表面开始出现数道龟裂纹路。 “咔嚓——咔嚓——” 最终四分五裂,露出暗红色的一团肉团,这是当初傅帑的脐带血,却并非液体,而是如同不断滋生的蠕虫。那鬼影哀嚎着冲傅思远而来却被他干脆利落地拔剑砍断,四散在空气中。 “孩子!我的孩子啊——!” 觉察异状,傅夫人跌跌撞撞地扑进茶室,她声音沙哑地抱住那一团碎石,神情脆弱而疯狂:“你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 “你是你是……”傅夫人满眼泪水,“他是你兄长!是你兄长!” 随着傅夫人的嘶吼,她的身形逐渐破碎,整个茶室都开始破碎。 傅思远神情冷然,一字一顿。 “他不是我兄长。” “而你,也不是我母亲。” 他突然发觉过去的想法有多幼稚——承宇说的是对的,幻境就是幻境,他不要虚无缥缈的假象。 他要顾承宇货真价实的爱。 傅思远闭眼,灵台清明,周身幻境开始崩塌,他能感受到灵力一点一滴回归,抬腿,往顾承宇方向赶去。 外头一轮红月笼罩万物,阴秽之气冲天而起! 傅家上下仆役皆化作黑气往傅帑院中而去。 第128章 幻境:一起走 两滴。 汩汩黑血从唇角落下。 傅帑像是突然感受到什么,猛然捂住胸口,身形一晃,再抬头,那双眼已是满目猩红,声音嘶哑。 “什么……我的……我的魂器……” 他不甘而委屈地喊着,像是被主人抛弃的凶兽。 “承宇!” 顾承宇从枕下拿出一把绑着红绳的匕首。 “承宇……咳咳……” 顾承宇感到灵力逐渐回归,在经脉中涌现,而对面涌来的黑雾已凝成实质。那些粘稠的雾气像无数条毒蛇,缠上他的脚踝,手臂和腰身,钻进他的衣领。 恶鬼喃喃的语气越发疯狂。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承宇……你为什么不愿意留下?” 顾承宇看着他浴血腐烂的模样,心脏抽痛,但傅帑已经听不进他任何劝解。 “我们出去就能在一起了!”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阿帑,你醒醒,你清醒一点!幻境从来不是真实的,一切都是假的!” 傅帑低笑,平静却又透露着一股歇斯底里。 “不是的,我们成亲了,我们成亲了,你是我的妻,你是我的心上人,我不要离开这里!我不要离开这里!” 傅帑变得越发可怖,那双手几乎完全骨化,神色恍惚地走近,指尖就快要触碰上顾承宇的脸颊。 “噗嗤——!” 一柄长剑从背后贯穿了傅帑的腹部,剑尖滴落的黑血溅在顾承宇的衣袍上。恶鬼身形微顿,缓缓侧头,死死盯住傅思远,眸中透着刻骨恨意。 “原来是你啊,叛徒。” 傅帑的力量极为强横可怖,而顾承宇和傅思远灵力尚未完全恢复,二人联手竟还是落于下风。 二人目光交汇。 寒光一闪,顾承宇毫不犹豫地用红绳匕首划过掌心。 血液顺着手腕蜿蜒而下,傅帑的瞳孔骤然收缩,视线死死黏住那不断涌出的鲜血,鲜甜气息让他想把顾承宇整个吞掉撕碎。 傅思远也干脆地放血,二人掌心十扣,血液相融。 “阿帑,一起催动同心契。” “我们要和幻镜抢你的分魂。” 随着同心契的催动,血液化为红线破除黑雾连接上傅帑的魂体。 恶鬼发出一声惨叫,他的魂魄时隐时现,与那具腐败的肉身不断分离又重合,黑雾与红线在他周身疯狂撕扯。 白发少年看准时机,带血的手穿透了那魂魄,又一瞬,指尖开始凝聚灵力,借同心契的牵引把傅帑的魂魄生生抢出来,那一刻,周围的一切开始破碎。 顾承宇紧紧握住傅帑虚幻的魂魄,语气温柔地让恶鬼心碎。 “相信我,阿帑。” “我不会抛下你的。” “我们一起出去。” 幻境崩塌的速度越来越快,傅帑涣散的瞳孔渐渐聚焦。他颤抖着回握,魂魄归于傅思远体内:“承宇……” “阿帑。” 轰——! 天地归于黑暗,意识也就此中断,二人紧紧相拥,交握的双手也未曾松开。 【叮——】 【警告:剧情偏离度突破200%】 【重新校准剧情线中】 【正在尝试第一千零一次世界线校准……失败】 虚空中传来长长的叹息声,疲惫而沧桑。 【零零柒,这烂摊子交给你了】 零零柒啧啧感慨。 【终于到我出手了,好好的一对小情侣,完全天造地设啊,你干嘛非要拆,我一从海棠来的都没你那么封建,恐同也得有个限度吧。】 【你太过分了!】 【爱情是不分性别的,尊重他人命运,尊重他人性向!人家爱男的,爱女的,爱男女的,爱塑料袋的,爱武装直升机的都没事。】 天道冷淡回。 【你不懂。】 零零柒继续吐槽。 【我说怎么叫外援呢,你这破世界都重启多少次了,你的力量都衰弱成什么样了……】 【二狗也是怪奇葩的,掰了一千次都掰不弯,这回要不是我,他俩还说不准呢,我可太棒了!】 天道幽幽道。 【你很狂哦,你“工钱”没了。】 零零柒立刻改口。 【我发现你这人特较真,其实传统也有传统的好处,好好的儿子突然弯了,做家长的确实很难接受……对了,“工钱”能不能还我一半?三成也行。】 天道冷笑。 【你真不还钱?】 天道继续冷笑。 【天道你儿子是gay!】 【天道你两个儿子都是gay!!!】 漆黑的混沌之中,一道流光自少年小腹飞出,那光芒裹挟着顾承宇和傅思远的鲜血,白光一闪,二人已经落地。 周围是一片雪白的云雾,这里的灵气极为浓郁。顾承宇深吸一口气,力量在经脉中奔涌——他的修为彻底回来了! 又是两道流光从小腹飞出。这次是从丹田位置,三道光芒在空中交织盘旋,渐渐化作实体。 朱雀最先现身,它扑棱着翅膀转圈圈。 呦呦踏空而行,环顾四周,波澜不惊。 最后现身的昆仑镜原地旋转:“可算能化形了!” 三个小家伙很快玩到一起,朱雀高兴地叽叽喳喳:“斗地主!斗地主!咱们终于能斗地主啦!” 呦呦轻声细语:“斗,斗地主?” 昆仑镜连忙道:“好呀好呀!我最擅长斗地主了。” 与此同时,零零柒带着熟悉的电子音在顾承宇脑中闪亮登扬。 [二狗!我回来啦!] [叮——] [任务名称:血脉相连] [任务要求:为“傅思远”诞下血脉] [任务进度:已完成] 顾承宇:“?” 顾承宇的表情瞬间凝固。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又抬头望向空中欢快转圈的三个小家伙。 不会吧,那血脉不会是指昆仑镜吧? 啊?! 但顾承宇还没来得及和零零柒叙旧,傅思远轻咳一声,缓缓睁眼。 顾承宇立刻从地上扶起他,却一愣。 傅思远的眼睛变为异瞳,左眼漆黑如墨,右眼殷红似血,这人本就俊美,异瞳更是增添了几分高不可攀的神秘。 零零柒脱口而出。 [我靠,阿玛特拉斯!] 顾承宇脱口而出。 “我靠,搞这么帅!” 傅思远困惑地看着他:“怎么了承宇?” 顾承宇不得不承认,此刻的傅思远简直帅得能和自己平分秋色了。他二话不说,捧着对方的脸就亲了上去。 “没什么,说你帅呢。” 傅思远抬手按住他后脑,加深了这个吻,顾承宇慢慢坐在他腰上,二人腻歪地亲了好一会,完全没注意到旁边三只已经看呆了。 朱雀,呦呦和昆仑镜整整齐齐站成一排,神色呆滞:“啊……” 第129章 已开通情侣空间 昆仑镜镜面泛起柔和白光,镜面中央如同水波一圈圈漾开,一双小手抓住镜子边缘,接着一个莫约三岁的小女娃从里面钻出。 她白发及肩,红瞳灵动,一袭粉嫩齐胸襦裙,噔噔噔跑到二人面前,颇有眼力见地抱住顾承宇的腿。 左一口爹爹,右一口父亲,叫得可甜。 小娃娃玉雪可爱,梳着垂桂髻,歪头自我介绍:“我是昆仑镜器灵,我叫静静。” “昆仑镜如今是你们二人的本命灵器啦。” 顾承宇闻言一愣:“啊?可我已经有本命灵器了。” 这时,脑中零零柒心虚解释。 [二狗,其实热武器不是你的本命灵器,就……就是个外挂。] [啊?] [当初不是怕你不肯修有情道嘛……] 零零柒支支吾吾地解释。 [不说的严重一点,你就不肯做任务了……你多直啊,我不耍点手段,傅思远现在都没把你追到手呢] 静静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奶声奶气却语出惊人:“不会的,我就是你们的本命灵器,爹爹和父亲可是苦尽甘来哦!昆仑镜可以照见前世今生,我看到的可多啦~” 话音刚落,昆仑镜便飘至顾承宇身前,镜中画面一变——雪霁山,漫天飞雪中,傅思远抱着顾承宇冰冷的尸身,身形踉跄。忽然他双膝跪地,颤抖的唇轻轻贴上怀中人苍白的额头,整个人蜷缩在一起。 二人看着镜中画面,傅思远环抱着顾承宇的腰,将脸埋在他颈窝深深吸气,掌心也包着少年手背。 可当傅思远也完全站在镜子前时,昆仑镜中画面突然消失。 顾承宇疑惑:“嗯?什么意思,怎么照不出来阿帑。” 静静狐疑,啪啪拍打镜框:“不应该啊……天道法则之内就没有昆仑镜照不出来的。” 傅思远的眼神闪了闪,将顾承宇抱得更紧。如今他虽已融合神魂,却仍是“傅思远”为主,尚未完全融合。只是傅帑那些零星闪回的碎片记忆,已让他隐约明白什么。 静静嘟着嘴钻进镜中,镜内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 片刻后,新画面浮现——傅思远刺破指尖,一滴殷红落入酒盏。 “这是……” 傅思远脸色骤白,猛地将顾承宇转向自己,双手捧住他的脸:“承宇,不是我……我没有杀你……” “我只是……那时候快疯了……”他近乎哀求地吻吻顾承宇唇角,“我怕你离开……怕得发狂……” “这壶酒被替换了!” 顾承宇:“那你原本往酒里加的什么?” “一种蛊虫……”傅思远以吻封缄,吻得又急又凶,语气含糊,“一种……能让你变听话的蛊虫……” “唔……阿帑。” 顾承宇在换气间隙轻唤,唇瓣被吻得绯红,傅思远追着他的唇又贴了上去厮磨辗转,这次吻得更深,舌尖交缠。 “对不起……我错了……” 顾承宇生性豁达,既然话已说开,索性笑着应:“行啦,这次就原谅你,下不为例。” 傅思远眼神闪了闪,把脸颊贴着顾承宇脸颊:“好……” “以后有事直接告诉我,不必遮遮掩掩的。” 顾承宇如今已知晓傅思远性情偏执,多疑敏感,并不是说这个性如何,只是这般心性,于修行无益,迟早会生祸端,他得上心些。 白发少年笑着摸他的脑袋:“好了好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你现在有我了。” 静静从昆仑镜里飞出,苦着脸道:“奇怪,今天好像有点超载了,等我修一修,明天再问吧。” 傅思远安静地黏了会心上人,才若有所思地沉声问:“你说你是我们二人的本命灵器?这是何意?” 静静双手叉腰:“我是上古神器,可以绑定两个主人也很合理啊。” 顾承宇:“那这里是……?” 静静:“这是我的灵器空间,与外界流速大概是五十年比一天吧,在灵器空间里度过五十年,相当于在外面度过一天。” 顾承宇大吃一惊:“那不是相当于一个移动秘境?我岂不是可以在这里修炼到元婴期再出去。” “没问题呀~只要爹爹你愿意,在这里待多久都可以哦!” 傅思远谨慎提问:“这空间可以随意进出?不受限制?” “只要你们俩愿意,当然可以啦。” [二狗,恭喜恭喜,你们开通情侣空间了。] 顾承宇直接忽略零零柒的调侃,摸着下巴:“我还有一个问题,这里可有灵泉灵田?” 静静满脸崇拜:“哇!爹爹好聪明呀,这都能猜得到!” 静静打了个响指。 一汪清澈见底的灵泉凭空出现,蕴含着浓郁的灵气。旁边还展开一亩肥沃的灵田,土壤为黑褐色。 顾承宇:“……” 我就随口一问,居然真有啊! 顾承宇上前蹲下,抓起一把土揉搓,检查了一下灵田土质,松软肥沃,特别适合种地! 还有那灵泉,也是绝世难得的秘宝。 他两眼放光:“阿帑,这下我们撞大运了。” “炼丹、疗伤、修炼、种天材地宝,这里头什么都不缺!” 零零柒不满被忽略,大声强调。 [还有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你,还在为做暧昧任务而苦恼吗?你,还在为进阶任务而烦恼吗?] [我现在告诉你,你的有情道已经臻至化境] [以上任务,不论完成与否,你全都不用做了!] [你只要做完这些:□□、□□、□□、□□、□□、角色扮演、□□、□□……] [怎么屏我,啊?天道审核没过?] 不是说好让我发挥了吗? [不管了,你现在除了日常任务,唯一的任务就是把那本《海棠一百式》做完,听到了吗?] [等一下等一下,我记得之前是八十一式吧?] [不用在意这些细节,此秘籍一共十二卷,每做完一卷,你就能得到对应的奖励] [举个例子] [卷一奖励:灵器空间灵田百顷,无限灵泉] [卷二奖励:超级幸运光环(还在苦恼于倒霉buff吗?有了它,什么都不怕!)] [卷三奖励:一颗神秘破石头] [卷四奖励:《大学物理》] [卷五奖励:天阶法宝溯月金舟] …… 诶等等,好像混进去什么奇怪的东西了? 《大学物理》是什么? [这你别管,天道既然把此作为你进阶的奖励,总有它的道理!] 真的假的? 我农村人,你别骗我。 第130章 妙手回春啊大夫! 顾承宇回过神,朝傅思远微微颔首:“阿帑,我们出去向微生前辈报个平安。” 二人心念一动,一道泛着流光的出口在面前徐徐展开。 顾承宇率先迈出,傅思远紧随其后,自然而然地牵住了少年的手,十指相缠。 微生清正打坐冥想,为二人护法,觉察灵气波动,睁开双眼,见他们安然无恙,她神色稍缓。 “看来……少主,您已通过试炼了。” 顾承宇坦然相告:“昆仑镜确实认主了,只是……”他顿了顿,“认了两位主人。” “两个?”微生清蹙眉,看向傅思远的目光不善。 “说来话长,但结果已定。” 微生清垂首:“罢了,既是少主决断,我也不便多言,少主今后作何打算?” “我打算去一趟药王谷。” “你们在幻境中已度过两月光景。”微生清提醒道,“少主神魂尚未痊愈,不如在闻风阁稍作休整。后日便是中洲春节,过完节再启程不迟。” 顾承宇与傅思远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轻轻捏捏他的指尖。 “好。” 微生清将二人亲昵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情绪,却只是默然转身。 “走吧,离开青龙冢。” 迎接三人的,不是别人,正是千机君。千机君无尘正背对着他们,百无聊赖地逗弄着宁恒。 “喂小孩,你哥哥不要你喽~” “你骗人!” “他们都把你丢在这两个月喽~” “你胡说啊呜呜呜呜!” “诶你别哭啊,别哭啊,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说哭就哭呢。” 顾承宇语气幽幽:“无、尘、前、辈。” 千机君一转头。 “哈哈……我可以解释。” 宁恒已经抹着眼泪扑过来,紧紧攥住顾承宇的衣角,少年蹲下身与他平视,温柔地拭去他脸上的泪痕:“是我不好,让小宝久等了。” 傅思远难得没有露出不悦之色,只是淡淡道:“男儿当自强。” 宁恒听罢,怯怯看了两眼傅思远,乖乖点头:“嗯。” 顾承宇一手牵着宁恒,一手自然地与傅思远十指相扣,向外走去。千机君与玉面仙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的背影。 “霄珠姐姐,此事你怎么看?玄冥蟒一族不会有异议吗?” “事已至此,这是少主的选择。” “当个取乐玩意便罢了,竟还结了同心契,更何况他身上流着一半妖族的血,半妖……” 玉面仙语气平静:“半妖被妖族所厌弃,又不为人族所容,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尚未觉醒血脉之力。” 千机君耸肩,笑意玩味:“他既攀上了少主,又何愁没有容身之处。” “不一定。”玉面仙淡淡道,“他并非常人。” “他的眉眼很像一人。” “傅乾原。” 两大一小坐在一块用膳,顾承宇和傅思远都已辟谷,基本上未动筷,顾承宇偶尔给宁恒夹菜,而傅思远专心致志地在桌子底下摸心上人的手。 “小宝,等后天过了春节,哥哥带你去看病好不好?” 宁恒小口咀嚼着饭菜,眼神微亮:“看病?” “对呀。”顾承宇捏捏宁恒鼻尖,“会有很厉害的仙人。” 宁恒看着自己手背的狗毛,默默将手藏到桌子底下,顾承宇却握住孩子的小手,将纱帘斗笠放到一旁,俯身在宁恒眉心落下一吻。 傅思远:“嗯?!!!” “承宇,怎么这般偏心?” 宁恒害羞地捂住脸,从指缝中偷看二人。 傅思远见顾承宇没反应又加了半句:“还有我。” 顾承宇转头,傅思远立即拿着帕子擦擦他的唇,倾身向前吻上去。 “孩子还在这……” 顾承宇微微喘息推开他。 宁恒乖巧地从椅子上起身:“哥哥,我吃饱啦。” 他小跑着出门,冲外头喊道:“锦绣姐姐,我要午歇!” 傅思远把门一合,从背后圈住顾承宇的腰身。 “好卿卿……你再说两声喜欢我……好不好?好卿卿?” 莫约是心意相通,傅思远也放肆起来,犬齿磨着顾承宇后颈,还将人往怀里压,顾承宇脸一热,感受到了什么:“阿帑……你,你……” “你怎么能这样……” 傅思远语气委屈,不轻不重地用胯骨向前抵了抵:“你做什么亲他?” “我安慰小孩呢。” “那我也要安慰。” “你幼不幼稚……” “你嫌我了?” “才没有。” 顾承宇面色微红,傅思远这……这副无赖样子,他还真有些招架不过来,总觉得好生奇怪。 房中并未点熏香,少年却恍惚觉得弥漫着令人动情的甜香。 大约是身量高,傅思远的掌心也很大,十指骨节分明,放松时青筋隐隐,略使些劲便有明显的筋骨,与顾承宇的相似,二人指根处都有练剑的薄茧。 但……傅思远的手指真的很长。 顾承宇有些胡思乱想,心觉自己真是不争气!想着想着就软了腰,这具身体,已经习惯傅思远的触碰,连抗拒都显得欲拒还迎。 都怪情蛊! 傅思远也是,分明浑身上下都透着冷感,但却这么粘人…… 傅思远声音低哑,温热气息拂过耳畔。 “怎么了?看起来那么不高兴,嗯?” 白发少年犹犹豫豫:“阿帑,你说……你说我的隐疾会不会……会不会治不好……?” 傅思远喉结滚动:“给我看看……” 床榻微陷,锦被窸窣,顾承宇直哼哼。 “啊……你做什么——” 傅思远软声哄,姿态卑微至极,动作却强势,根本不容抗拒。 顾承宇咬唇,呼吸渐乱,直到某一刻,傅思远忽然加重力道,指腹抵住某处,轻轻一按。 一道声音突然拔高。 “啊嗯——” 顾承宇顿时安静然后一阵惊喜,颇为破坏气氛。 “妙手回春啊大夫!” …… 顾承宇眯着眼,懒洋洋地趴在傅思远怀里,发丝散乱,盖住流畅背脊——奇怪了。 真是奇怪了。 明明从前怎么都不见好。 心意相通竟有这般奇效? 傅思远垂眸,把玩着少年指尖,只见顾承宇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慢吞吞翻身,单手撑着头,然后拍拍心口。 “来。”顾承宇颔首,眼尾还带着未褪的绯红,“你可以靠在我宽阔的肩膀上。” 傅思远盯着他笑,长臂一伸就把人捞回怀中,抱得更紧,声音同样带着事后的沙哑:“别闹。” “我没闹,你不觉得我方才很有男子气概吗?” “嗯嗯。” 傅思远从善如流地应着,低头在他发顶落下一吻。 顾承宇点头,满意地哼了声,又重新趴回去:“唉,大丈夫能屈能伸。” 傅思远把人往上一抱,被子一扯,继续黏糊。 “唔唔唔——我不要了!” “唔……” “傅思——” “远!!!” 第131章 虫虫晕了 顾承宇还未睁眼,就觉得指尖一阵酥麻,痒痒的。 他动动指尖却摸到了一点毛茸茸的……软刺? 少年缓缓睁开眼,正对上……四双圆溜溜的黑色小眼睛。 蜘蛛? 哪来的蜘蛛? 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蜘蛛正趴在他指尖,八只眼睛水汪汪地望着他,见少年醒来,它毛茸茸的前足立刻僵硬,软毛直竖。 顾承宇目光微移,这才发现不止一只——他的脸颊旁蜷着一只,正用细长的足尖小心翼翼地碰着他的肌肤。 小臂上还趴着一只,圆滚滚的腹部朝着他,像是睡着了。 这些小蜘蛛通体漆黑,腹部浑圆,最前端有尖锐的螯肢,其次是触肢,最后是八足,足尖有一层细软绒毛。 它们都察觉到少年的目光,齐刷刷僵住,数只眼睛都显得无辜而可怜。 顾承宇不知道它们有没有毒性,但寻常昆虫毒对修士而言不足为惧,他轻轻动了动指尖。 那只趴在少年指尖的小蜘蛛被碰完,不知怎么,竟然翻倒过去,对着顾承宇露出柔软的腹底,八条腿在空中茫然地划拉了两下,接着一动不动像是昏倒了。 “?” 脸颊旁那只大着胆子,用那对小小的螯肢轻轻碰碰少年柔软的肌肤,见他没有驱赶,便顺着他的肩爬上来——然后如出一辙地翻倒,八脚朝天,圆滚滚的肚子微微颤动。 “?” 怪了,我身上没毒吧。 顾承宇的目光又落在原本就待在小臂的那只小蜘蛛上,它一开始就一动不动。 好奇怪啊。 “啧。” 傅思远的手臂从身后伸来,把顾承宇往怀里带了带,他低头亲亲少年温热的脸颊:“它们把你吵醒了?” 那几只晕倒的小蜘蛛一接触到傅思远的指尖,立刻化作更细微的黑尘,渗入青年肌肤,那些黑尘仿佛在皮下蠕动一般轻微凸起,又瞬间消失不见。 “这些是……” “是我养的蛊虫。” 傅思远拿出帕子慢慢擦净顾承宇的手臂,少年这才发现方才小蜘蛛停留过的地方,留下了白白的……囊包。 “你养蛊虫做什么?它们就这样钻进你身体里,当真无碍?” 南洲蛊术盛行,但流传在外的却不过是些皮毛。寻常蛊修需以精血饲蛊,而蛊虫无灵无情,更不知恩情为何物,蛊修稍有不慎,蛊虫便会反噬其主。 傅思远不同。 作为蛊人,他体内豢养的每一只蛊虫都堪比蛊王,剧毒无比。 这些蛊虫与他共生甚至共感,常常会不自觉地反应主人的心意。昨夜放纵,也不知它们是什么时候从体内溜出来的。 可怜了傅思远身上的情蛊,被死死压制,生怕被这些凶悍的蛊王撕碎吞噬。 若不是它对傅思远而言尚有用处,这低劣情蛊怕是连在他体内寄居的资格都没有。 望着顾承宇担忧的目光,傅思远握住他的手背落下一吻。 “无碍的,不用担心我。” “那几只小蜘蛛刚刚好像昏倒了?” 傅思远委婉地提醒。 “它们在对你……求偶。” “啊?!!!”顾承宇看着那晶莹的白囊,“你说这些是……是……” 顾承宇倒吸一口凉气。 “我要沐浴,现在立刻马上。” 傅思远不着痕迹地笑了笑,闻言起身,随手披了件单衣:“好,我伺候你。” 雾气氤氲。 顾承宇趴在浴桶边沿,湿漉漉的白发蜿蜒在瓷白肌肤上。二人共浴,傅思远正低着头,细细梳理着他的发丝。 “阿帑。” 顾承宇背对着他,露出流畅劲瘦的腰肢,大咧咧道:“腰酸,帮我按按。” 就算是心意相通,二人的相处方式其实没太大变化,无非就是傅思远更黏人放肆了些。 兄弟? 兄弟怎么了,兄弟也可以是道侣啊。 什么,你说我以前是直男? 名声在外有好有坏,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 顾承宇这身子骨看着匀称修长实则肌肉都薄薄地附着在骨骼上,不过于突兀也不显得纤细,是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很漂亮的薄肌。 “承宇,你的神魂要如何修复?” “只要有灵气就可,你不必忧心,我身子骨好着呢。” 少年有一搭没一搭地答他的话。 傅思远按着按着就心猿意马,目光略过肩颈,腰线……顾承宇也恰在此时转头,二人对视,白发少年缓缓凑近。 傅思远没动,等着他吻上来。 顾承宇却虚晃一枪,停在耳畔便不动,眯着眼笑。 “阿帑,你不会以为……我要亲你吧?” 傅思远的眼神一黯。 在他低头时,少年突然凑上去,落下蜻蜓点水的一吻。 “你……”傅思远喉结滚动,“怎么这么坏……” 顾承宇歪头,眼底盛满笑意,他从前怎么没觉得逗傅思远这么有意思:“我有吗?” 回应他的是骤然逼近的冷然气息。 傅思远扣住他的后脑,将这个浅尝辄止的吻加深成缠绵的掠夺。 顾承宇立即做投降状:“唔——我不玩了!不玩了不玩了!不好玩不好玩……” …… 灵器空间。 顾承宇原地打坐,双手结印置于膝上,随着绵长吐纳,周身灵气源源不断地涌入体内。 傅思远静立在远处,为其护法,眸光始终落在白发少年身上。 这里的灵气充裕而纯粹,过于纯粹的灵气对寻常修士而言会压迫神魂,但身为灵珠的顾承宇在此地只能感到极为畅快,他已在此入定。 修复神魂的同时也在不断突破修为。 十二轮大周天运转后,少年的神魂已然修复完毕,他顿觉神清气爽,五感清明。 视觉,嗅觉,听觉,触觉都变得极为敏锐,万事万物在他的眼中都变得无所遁形。 纯白灵力突然在某一刻染上金色,顾承宇的金丹开始震颤,傅思远正欲上前,一道灵力屏障将他隔绝在外,他目光上移。 灵器空间变得不稳,天道雷云在此刻出现凝聚,裹挟紫电轰然压下。 这是……元婴期雷劫?! 随着雷电一道道劈下,少年小腹处那枚金丹逐渐消散,那团灵力转而浮现婴孩之状,赫然就是缩小版的顾承宇,小小元婴蜷缩着,顾承宇每吸收一道天雷,那身形便凝实一分。 最终雷劫散去,顾承宇睁开一双澄澈耀眼的金瞳。 第132章 他看见了一团混沌 一道玉碎般的鸣啼响起,朱雀从丹田跃出,舒展双翼,身形变得极为庞大,翎羽燃烧着艳丽火焰,在空中不断盘桓。 所过之处,金光游曳。 红光大盛,将朱雀整个包裹其中。 那光芒如潮水般层层荡漾,伴随着磅礴的灵力向四周扩散。 顾承宇突然想起,零零柒说过,他元婴期后,朱雀便可化形,如今她是要化形了! 傅思远身形一闪,至顾承宇身侧。 “哎呀哎呀。” 红光渐渐散去,一个小小的身影赤着脚丫,踉踉跄跄落在地上。她晃了晃身子,双手张开,终于站稳。 女孩约莫三岁,乌发扎成双平髻,簪着两朵粉嫩的小花,赤瞳鲜艳。她身上一袭火红色齐胸襦裙,周身燃着一簇簇火焰。 顾承宇:“???” 怎么又三岁?! 原剧情里朱雀不是我的道侣吗?这是我的道侣? 恋童癖是要吃枪子的啊! 零零柒跳出来解释。 [人家朱雀两千岁才到青春期] [两万岁才成年] [你剧情里结婴没那么快,如今把她唤醒才三年就结婴,她没化形成只会在地上爬的婴孩已经够给你面子了] 顾承宇:“……” 朱雀显然很满意她现在的模样,歪着脑袋,忽然把两只手举到面前,十指张开,做了个“开花”的动作。 “铛铛!爹爹——我漂亮嘛?” 静静眼睛一亮,“哒哒哒”小跑过去,一把牵住朱雀的手。 “漂亮漂亮!” 两个小团子手拉着手站在一起,可爱得不得了。 “你好漂亮呀阿朱。” “你也好漂亮呀静静。” 顾承宇脑中突然浮现朱雀最开始的模样,有些无法直视这幅画面。 还真是女大十八变啊。 傅思远垂眸问:“承宇,你喜欢孩子吗?” 顾承宇挑眉,随口道:“我喜欢逗孩子。” 药王谷有一种孕子丹,精通医理炼丹的顾承宇自然知晓,服下此丹,不论男女都可孕子,因此会有同性道侣去药王谷求丹。 傅思远若有所思:“那……” “不。”顾承宇强行捂嘴,“你休想。” 傅思远眨眨眼,揭开顾承宇的手,把人拉进怀里,吻得又凶又急,笑着答。 “想什么呢……我有你一个就够了。” 孩子这种占据顾承宇心神的小畜生,不该存在。 幻境里为了拴住顾承宇而捏造的孩子,已经是傅思远忍耐的极限。 他高兴的从来不是有孩子。 而是顾承宇能一直陪在他身边,一直一直。 顾承宇被吻得气息凌乱,偏头躲闪着:“唔……够了……别……” 冰凉的手探入衣襟,顾承宇一颤,那触感像是某种湿冷雾气凝成的实体,激得他浑身一颤,神情怔愣。 正在吻他的那人,在他眼中——居然是一团蠕动的混沌。 漆黑,无形,冰凉的混沌。 “……承宇,怎么了?” 那团混沌的面部裂开一个口,张张合合。 顾承宇:“……” 兄弟,你是什么玩意? 咱俩刚好上呢,你这整的哪出? 他猛地转头看向朱雀——小女孩背后浮现出清晰的朱雀虚影。再看向静静,背后为昆仑镜幻影。 他不信邪地揉了揉眼睛,再睁眼。 傅思远恢复了人形,但那些诡异的黑气并未消失。 它们像活物般化作触须缠绕上顾承宇的手腕脚踝。最细的仅有发丝粗细,最粗的却如手腕般粗壮,在少年皮肤上留下湿冷之感。 这不对吧。 他试探性地抬手想去触碰那些黑气,傅思远却误解了意图,主动将脸颊贴上他的掌心。那些触须立刻兴奋地缠上他的手指,有些甚至钻入指缝轻轻摩挲,兴奋地表达亲昵。 顾承宇:……? “我讨厌你。” 傅思远神情一怔,面无血色,一双眼睛几乎完全要被猩红占据:“承宇,你……你说什么……” 傅思远周身的“触手”顿时僵直,像是被抽走生命力般失落地搭在地上,极为痛苦,抽搐蜷缩,像是在哭。 顾承宇见状立即凑上前,捧住他的脸轻啄一下:“骗你的,最喜欢你了。” 话音刚落,那些瘫软的触须突然弹起,欢快飞舞,有几根扭成爱心形状。它们急切地重新缠上顾承宇的手腕脚踝,亲昵不已,“咕啾咕啾”地黏腻蠕动。 顾承宇:不是这玩意是声控的? “阿帑,你没有觉得身上哪里不舒服的?” 傅思远摇头。 “但是我怎么在你背后……”顾承宇又低头揉了揉眼睛,再抬眼,一切恢复如初,傅思远满眼关切地看着他。 “承宇,怎么一直揉眼睛,眼睛疼了?” 顾承宇心生疑窦:“可能是我看花眼了。” 但他仍不放心,又追问:“你真的觉得身上没有不舒服的吗?” 傅思远神色如常,继续摇头。 顾承宇:“你是不是有事瞒我?” 傅思远沉默片刻,垂下眼帘,说一半藏一半:“有……我,我不说出来……是怕你担心。” “其实我是蛊人。” 蛊人? 顾承宇从未听过这个词。 “此为秘术,鲜少人知,我幼时就被废去经脉,丢进蛊窟,与毒物厮杀……后来又被扔进万蛊窟,任由蛊虫啃噬血肉、钻入骨髓……我侥幸活了下来,可……” “我的身体早已被蛊毒侵蚀,手脚冰凉,心脉麻痹,时常剧痛难忍……” 顾承宇听后满眼心疼:“阿帑……竟有如此阴毒之术……” 这个说法暂时说服了顾承宇,毕竟他见过傅思远的蛊虫。 他抱住傅思远安慰。 “我的阿帑受了好多苦。” 傅思远紧紧回抱,轻声喃喃:“嗯……你千万别离开我,我不能离开你的。” “你不要说讨厌我,好不好?” “我错了我错了。” 二人安慰着安慰着又开始卿卿我我。 入夜。 雨收云歇。 顾承宇碍于面子,还没说《海棠一百式》的事,虽然他真的很馋那百亩灵田和无限灵泉。 如今灵器空间内的灵田灵泉都有限,他已经在那灵田种下霓裳草,这类灵草生长周期短还不用仔细打理,最好养活。 正好用来试试灵田能种出什么品质的灵植。 顾承宇闭眼假寐,傅思远催动引心蛊让他陷入沉睡,亲亲他微乱的发。 接着起身走到窗边。 一只黑鸦自夜色中俯冲而下,落在梧桐枯枝上,双瞳血红,接着落在傅思远肩头,化作一团黑雾。 “城主,内奸已肃清,连同方齐贤在内,共五十八人。” “方齐贤?” “是……” 傅思远冷笑,当初血洗城主府时,方齐贤为表忠心当众剜了傅乾元的心脏,那摇尾乞怜的模样让他觉得可笑才留了条贱命。 “杀光。” 黑雾战栗了一瞬,小心翼翼道:“是否要审……” “杀。”傅思远语气散漫,“挫骨扬灰,一个不留。” “城主,您……您何时回来主持大局?” 傅思远回眸望向床榻。纱帐内,少年睡颜恬静,雪白发丝散在枕上,像霜白的月光。 他眼神微暗,“再等等。” “玄月宗形势如何?” “探子传讯,闻人玉闭关未出,其余长老行踪诡秘,如今宗内事务尽归林嵊执掌。” 林嵊…… 傅思远神情阴冷,真该死。 按承宇的性子,定要亲手了结这段恩仇,但在此之前,傅思远也得让林嵊付出代价。 “闭关?” “实则……下落不明。” “去给林嵊造点‘小麻烦’。” “属下明白。” 沉默片刻,黑雾突然结结巴巴道:“城主,上月备下的鸳鸯香……可还要给您送来?” 傅思远:“不必了,用不上了。” 黑雾顿时谄媚道:“城主明鉴!这等助兴之物终究有损圣体,虽说夫人天人之姿,又是您初次——” “聒噪。” “属下该死!祝城主与夫人琴瑟和鸣日月同辉永结同心福泽绵长!” 黑雾仓皇化作乌鸦振翅逃窜。 第133章 但求问心无愧 盛京城在薄雾中渐渐苏醒,春节作为一年中最盛大的节日,举国上下都颇为重视,昨日是腊月廿九,盛京人已拜过庙祭过祖,今夜便是除夕。 一大清早,各家都开始张罗起来,除旧迎新,喜气洋洋。 而顾承宇一早也醒了。 他是被磨醒的。 起初是觉得手心发痒,他便轻微收缩手指,接着是脚心像是被什么柔软湿冷的东西舔舐过,带起一阵阵痒意。 半梦半醒间,他换了个睡姿,轻薄里衣挤出褶皱,露出晃眼的一截腰身。 可那痒意并未消散,反而变本加厉。 “唔……” 湿冷黑气正顺着他的脚踝蜿蜒而上,滑过小腿,在膝窝打转流连,顾承宇下意识并拢双腿,这些湿漉漉冷冰冰蟒蛇似的东西自下而上紧紧缠绕勒紧在腿根和小腹。 酥酥痒痒的,实在难受。 白发少年背脊紧绷,喉间溢出一声咽唔,乱发遮住半张脸,颈部修长曲线也展露无遗。 他伸手去推,掌心却陷入一团粘稠的黑雾里——那雾气立刻缠上他的手腕,暧昧地摩挲着突起的腕骨,亲吻一般聚拢。 一缕黑气正从他的锁骨往下爬,冰得他打了个颤。里衣领口被蹭得歪斜,肌肤泛着绯红。 顾承宇睁眼,却看见一旁的傅思远睡颜沉静,但那人周身黑气凝成实质,不断地缠绕在自己身上。 “傅——” 他刚开口,黑气立刻缠上了他仰起的咽喉,又有团格外浓郁的黑气正贴着他的腰窝恶意地打转碾压。 顾承宇催动灵力推散这些黑气,但黑气只是散了一会便又无比渴求而缠绵地聚拢上来,也无恶意,只是纯粹而执着地想亲近顾承宇。 但顾承宇被它们磨得哪都不舒服。 “唔唔唔——!” 傅思远终于动了动眼,看到心上人衣衫不整,那里衫本就轻薄,如今分外贴合着身体,此景完全是春光大泄,他唇瓣微张,满眼潋滟,目光“渴求”地望向自己,似嗔似怨。 傅思远呼吸一滞,浑身血液轰然沸腾——所有系统启动启动全部启动,还有这个! 小小傅:报告长官,我已就位,精神抖擞,随时待命。 几乎是一瞬间,缠绕在顾承宇身上的黑气迅速退散,尽数收回傅思远体内。 他喉结滚动,嗓音低哑地黏上去:“承宇……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顾承宇却一把推开他,翻身跨坐到他腰间,双手在他身上摸索,眉头紧蹙,像是在寻找什么。 傅思远闷哼一声,浑身肌肉绷紧,暗爽不已,却仍故作矜持地口头拒绝:“承宇……别、别这样……” 可顾承宇根本没理会他,在他胸口、腰腹间来回探寻,一无所获,神情越发困惑。 和之前看到的一样,这黑雾又突然就消失了。 虽然没有恶意……但这也太古怪了。 傅思远已经蓄势待发准备大干一扬,却见顾承宇忽然停下动作,毫不犹豫地翻身下床。 “承宇?”傅思远一愣,伸手去抓他,“你去哪儿?” 顾承宇身上衣物一变。 “我去找霄珠前辈。” “等等——承宇!” 傅思远僵在床榻上,低头看了看,又抬头望向空荡荡的房门。 “……” “承宇,你等等我!” 摘星楼。 摘星楼高耸入云,从此可俯瞰盛京万家灯火。微生清独坐楼台,指尖一枚黑玉棋子轻轻叩着棋盘。 顾承宇还未走近,她便已察觉,并未回头,只淡淡道。 “少主来了?坐罢。” 少年落座,才发觉微生清面前摆着一盘残棋。 “少主可有兴致与我对弈?” 顾承宇轻轻颔首:“斗胆一试。” 他手执白棋,观察棋子残局,白子如困兽陷于囹圄,黑子环伺四周,双方都剩棋无几,可白子余地极少,只剩一口气,完全是绝境,死局无解。 微生清抬眸。 “此局,何解?” 顾承宇不卑不亢,垂眸细观。 “此棋局中劫中有劫,既有共活,又有长生,或反扑或收气,花五聚六,复杂无比。” 他思索一二,“嗒”地一声落子,竟将棋下在白子仅存的那口气上,自堵生路。 微生清挑眉,拈起那枚弃子:“你这是……?” 顾承宇一笑,示意微生清再观棋局。 那白棋被吃后,局势反而明朗,原本白棋处处掣肘,如今反而腾挪自如,顾承宇接连几手弃守为攻,连破三劫,反杀数片黑子。 几个回合下来,微生清投子认负。 顾承宇沉吟:“珍珑棋局(出自金庸先生的《天龙八部》),先死后生。” 微生清难得一笑。 少年声音清朗:“柳暗花明又一村,置之死地而后生。” 微生清将棋子一颗颗收回棋盒中:“得即为失,失亦为得。” “若这天下如同此棋局一般,要破此局,必有牺牲,少主怎么看?” 顾承宇眉头微蹙。 “唯有牺牲可解?” “只此一路。” “我愿身先士卒。” 微生清反问。 “哦?难道不会心生怨怼,天下众生,与你何干?非亲非故,为何要救?” “弱肉强食乃是世间至理,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岂在乎蝼蚁之命?” 顾承宇语气坚定。 “强者持剑是为护弱,而非以弱者为薪柴,若世上强者皆畏缩不前,那芸芸众生又当如何自处?” “天下苍生,千人千面,各有自的活法,我信此道,无惧流言蜚语,但求问心无愧。” 微生清起身,扶住栏杆,寒风习习,吹动着乌发,长长地叹了口气,灵珠,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合心意。 “少主,这番话是谁教你的?” “所见所闻所历所悟。” 微生清淡然道:“少主,你可知当初你来访我为何不在阁中?” 顾承宇摇头。 “杀人。” 微生清的语气染上肃杀之气。 “西北有一散修,得邪器‘人皇幡’,顷刻可炼化一城生灵为己用,他借此邪物炼化了七城百姓,手上冤魂万千,修为直逼化神,那邪器分外诡谲,以至于请动我出山。” “修真界弱肉强食,闻风阁从不过问,修士间龙争虎斗,亦非我等职责。但在这中洲之内,凡有修士妄想杀害手无寸铁的百姓,闻风阁必诛之。” “这是闻风阁的初衷,也是聆风使的使命所在。” “闻风而动,护佑苍生。” 微生清单手掐诀,一枚明亮繁复的符篆成型,那符篆化作流光,没入顾承宇腕间。 “少主,此乃微生氏的族印,若您需要,催动符篆,微生氏唯您马首是瞻。” 顾承宇受宠若惊。 “多谢您,但我……我担待不起。” 微生清:“不,您担得起,我只希望少主能无惧风雨,仍保持赤子之心。” “若您去南洲,去见见玄冥蟒一族吧。” “有人比我更想见您。” 第134章 种地吧少年! 傅思远早在外头候着,见他出门,连忙迎上。 “等久了?” 顾承宇自然地握住他伸来的手。 静静突然提醒。 [叮咚——爹爹,你的灵草可以收啦!] 傅思远显然也接到了静静的提醒,二人身形一闪便瞬入灵器空间。 顾承宇入眼便看到一大片长势喜人的霓裳草。 霓裳草成熟周期是三年,灵器空间的流速与外头不同,昨日种的,今日便可收获。 少年走近,翻看霓裳草的茎叶,茎叶坚韧,又将其连根拔起察看一番,根系饱满,仅肉眼评估,这霓裳草的品质便不会差。 他用手一挥,灵力便把一筐筐霓裳草收获,六尺为步,百步成亩,一亩地的霓裳草收获一共是两千株。 这两千株中有七成是上品,三成中品,无一株次品。 两千株霓裳草种子成本共为两百中品灵石,上品霓裳草为一百中品灵石一株,中品霓裳草为八十中品灵石一株,而这两千株总价值为十八万八千中品灵石。 那么净利润就是十八万七千八百中品灵石,即一千八百七十八块上品灵石。 别看种霓裳草利润一般,但若是换更稀有暴利的天材地宝,再加上百亩灵田的奖励。 顾承宇感觉真是天降横财,无数灵石在他眼前飘来飘去,有了这灵器空间,那不是财生财生财,利滚利滚利。 顾承宇步子不稳地往后倒,傅思远连忙把人半揽在怀中。 “承宇,你没事吧。” 哈哈哈哈……我生来就是农村人,天生就是要种地的! 顾承宇把目光一挪,他拽住傅思远的衣领,用力亲了一口脸颊,傅思远佯装羞涩,语气暗含愉悦,微微侧脸。 “另一边也要亲一下……” 但顾承宇似乎没听清。 “走!” “承宇,走哪去?” “卖霓裳草,买种子。” 腊月廿九,小本生意的铺子这两日都歇业。 顾承宇和傅思远二人来到盛京最大的药铺济生堂,少年伸出右手敲敲柜台,今日济生堂的客人也寥寥,大堂唯有个打算盘的掌柜。 “何事啊?” 那掌柜看着四五十岁上下,面容清瘦,颧骨略高以至于两侧脸颊略凹,显出十足十的精明来,只是他似乎不大高兴。 大约是除夕值班闹的,这换谁来都不高兴。 “请问此处可收霓裳草?” 掌柜头也不抬:“收,按市价收,但济生堂不收次品。” 少年将锦囊往前推推,那掌柜拿起锦囊,目光扫过二人着装,心里便有个底,慢悠悠道:“仙长要出几株霓裳草?” “两千株。” “两千株?”掌柜一愣,“仙长当真要卖两千株。” 他把别在袖口的叆叇取下戴上,接着打开锦囊,霓裳草的特殊清香直冲脑门,掌柜眼睛一亮:“成色不错啊。” 掌柜取出一株检验成色,来回翻看,目光连连游移在二人和霓裳草之间。 “果真是上好的霓裳草。” 顾承宇:“两千株霓裳草,七成上品,三成中品,童叟无欺。” “阿七!又死哪去躲懒了?!”掌柜嗓子一扯,唤来一跑堂学徒,“把这些草药拿去验验!” “小人吴常,江湖人称‘铁算盘’。” 吴常笑着拱手。 顾承宇微微颔首,从袖中取出一张纸帛:“我还要收灵种,劳烦按此单备货。” 吴常拿过纸帛细看,右手虚虚在其上划过,接着把手一伸,热情地侧身引路:“哎呦,贵客临门!快请里边上座!” 雅间内檀香袅袅,他极为识礼地为二人斟茶,态度热切而不谄媚:“仙长确定要这些灵种?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傅思远代顾承宇答道:“只管备货便是。” “劳烦二位贵客在此歇息一二。” 吴常身子一转,又唤出好几名小厮,上下登时忙碌起来。 “来喜!随我去库房!还有阿福,叫他从煎药房带些人来,顺子,顺子,别搬那匾额了,过来帮衬帮衬!” 不多时,吴常领着几名伙计回到雅间,那些壮硕汉子一律抬着个半人高木箱,共计四箱。 “仙长请看。”吴常打开一木箱,清芳药香流转而出,“您要的瑶草,杜衡草,怀梦草,荒夫草,洞明草,月见草,玲珑蕈……灵种各四两,成色包上乘。” 他指指另一个箱子。 “七彩莲莲子,九心参参籽,寒心莲莲子,碧落兰花种,春寒花花种,逍遥藤灵种,菩提籽……各二两,皆已为您备好。” 话至此处,吴常笑意有些僵,语气渐弱。 “只是,只是……那玉露花种实在不凑巧,前日被人全数收走了,眼下库房只剩不到三两……还有些珍奇异种,济生堂不便外售,您看……” 顾承宇摆手:“无妨,按你们的规矩来,有多少拿多少吧。” 少年抬手一验,确认货物无虞,待银货两讫,吴常乐得嘴角就没下来过,没想到年底还干了个大单,他白得不少提成,真是可喜可贺,因祸得福啊! “贵客日后若再来,只管报我吴常的名号!济生堂定给二位打八折!” 顾承宇神清气爽地走在街上,满街的喜庆,朱红的灯笼高悬,空气中弥漫着糖炒栗子和糕点甜香,顾承宇左右环看:“要过新年了啊……” 他停步打量傅思远,带着铁甲面具,只露出紧抿薄唇,一袭黑色劲装衬得他愈发冷峻,这人一年到头的衣服拢共就两套,非黑即白,也是该换了。 傅思远疑惑:“承宇,这不是回去的路,我们去哪?” “给你置办一身新衣裳!”顾承宇举起二人交握的双手,带着打趣意味,“我家阿帑如今这般好看,怎么能只穿两套衣裳?” 傅思远摇头,只顾抱着顾承宇:“我不要新衣裳。” “可我想给你买嘛。” 少年把人带进了织霞阁,这是盛京最大的脂粉衣装铺子,立即便有人迎上来,福身一礼,笑靥如花:“两位公子……可是头一回来?需要些什么?” 蝶衣眼尖,这些年来来往往也见过大几万的客人,这二人气度不凡,必是贵客。 顾承宇指指傅思远:“给他换身行头。” 第135章 你疼疼我罢 顾承宇随意往椅子上一坐,姿态不像世家子弟,他单手支着下颌,薄纱斗笠的轻帘随着动作微微晃动,隐约透出雪白发丝。 少年静立时如青竹傲雪,气度清贵,不想落座时却这般懒散,倒显出几分极傲的风流率性来。 真是矛盾的气质,别有一番昳丽风姿。 “阿帑,你挑挑。” 蝶衣抿唇轻笑,忍不住多看了这位戴纱笠的公子两眼,面容不清,唯见那修长如玉般的指。 她抬手招来几名侍女,捧出几匹流光溢彩的缎子:“公子请看,这是我们这顶好的布料云霞锦,流光溢彩,映月生辉。” 见傅思远不语,她又拍手唤来另一匹布料。 “若是喜欢素雅的,这匹长雪纱也是极好的……” 傅思远略一扫——这些凡间珍品比起无妄城的鲛织,实在上不得台面。 但他一想到这是顾承宇的心意,便心热得很。 顾承宇:“取几件成衣来看看。” “诺。” 少年拿起一件竹青长衫在傅思远身上比划,又拿一件藏青长袍比试,这人的气质沉静,着实不适合艳色,非要说的话朱殷色倒也挺合适,但挑来挑去竟还是玄白二色更适宜。 顾承宇一时拿不定主意,干脆全买了。 “爹爹!” 两个小团子从丹田飞出,一左一右抱住顾承宇的腿。 静静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我们看到好漂亮的裙裙!可以买一件嘛?” 小手拽着顾承宇的衣角晃了晃。 朱雀撒娇:“可以嘛可以嘛?” 蝶衣见怪不怪:“哎呦!好水灵的娃娃!” 顾承宇弯腰轻点朱雀的眉心:“去挑吧,就当是新年礼物。” “好耶!” 二人手拉手跑进里面,像两只小蝴蝶在琳琅满目的衣架间穿梭。 顾承宇也没忘了呦呦和宁恒,一视同仁,呦呦怕生不喜见人,而且更喜爱维持鹿形,他干脆让朱雀给呦呦选了新衣服,至于宁恒,他记得宁恒的身量,也买了件新衣。 傅思远看着他事无巨细地安排,忽然握住他的手腕:“承宇,你自己不买吗?” “我?衣服够穿就行,我不爱买衣服。” 顾承宇随意摆手,傅思远却若有所思地牵着他的手,指尖凝聚一缕灵力向外飞去。 少年回到闻风阁,便见锦绣托着个木盘在门口候着。 “锦绣?你这是?” “贵客。”锦绣福了福身,将托盘往前递了递,“方才有人送来了这件衣裳,说是特意为您准备的。” “嗯?” 托盘上静静躺着一袭锦红色长袍,领口一圈为纯白,霜色梅花纹样沿着衣襟蜿蜒而下,一红一白极为抓眼,此袍袖口还有祥云纹路,针脚极为精细。 顾承宇指尖轻触,只觉得那料子比最上等的云霞锦还要柔软三分,却又丝毫不显得廉价。 他道过谢,取出宁恒的新衣,让锦绣代为转交。 待房门掩上,他立即转向傅思远。 “阿帑,是不是你?嗯?老实交代!” 傅思远并未直接回答,取下心上人的斗笠垂帘,他伸手将人揽到膝上,掌心贴着少年腰线摩挲,姿态亲昵。 “我为你更衣好不好?” 顾承宇别过脸去,有些脸热。 “我又不是没手没脚……” 傅思远解开少年腰带,朴素外衫抖落,因他是坐在傅思远腿上,那衣衫便滞于腰间,松松垮垮地堆叠着。 傅思远并未立即给少年穿上衣物,而是像丈量什么似地一寸寸抚摸过去,激起一阵颤栗。 “阿帑,很痒……” 傅思远气息冰凉,几个轻吻落在颈间,他自下而上亲着,伸出猩红舌尖舔舐少年喉结。 “唔!”顾承宇一把按住他,“不许舔了。” 傅思远将脸埋在他颈间,耳鬓厮磨,单臂便圈住了顾承宇的腰身,那腰细而窄,极有韧性,没有一丝赘肉。 他继续为少年更衣,可里衣只脱了一半,顾承宇便拉紧领口:“我自己来!” 傅思远那眼神感觉要把他生吞活剥了似的。 顾承宇匆匆换上里衣和外袍。 红衣衬得少年如玉的肌肤越发清透,束腰设计勾勒出劲瘦腰线。傅思远眸色渐深,这样明艳的颜色,极衬他,又明丽又锋利,黏住了傅思远的眼。 果然,大红实在极配承宇。 “这也太惹眼了,我现在可是‘死人’啊。” 顾承宇半开玩笑半无奈地推拒。 傅思远的姿态却愈发黏人,声音低哑:“承宇,很早以前我便想看你穿红……这是为你量身定制的,别拒绝我,好吗?” 顾承宇被他托着腰抱至桌上,为其换下装。 少年一时不察,一双修长的腿暴露在空气中,他连忙合拢腿。 罪恶的黑气再次冒出,一圈圈缠上顾承宇光洁的小腿,往隐秘处钻,顾承宇扬手去驱赶,又被傅思远捉住手腕。 “阿帑,你……你做什么?” “别动。”傅思远神情虔诚,俯身在他指尖落下一吻,而后掌心顺着大腿内侧缓缓下滑,直至脚踝。 湿冷的吻落在踝骨,顾承宇浑身一颤,脚趾蜷缩,喉间溢出一声低吟:“……痒。” 傅思远几乎把人按在桌上,少年推搡之间白发散乱,铺开在桌面。 “唔……!” …… 傅思远并未做什么,只是仔细服侍了顾承宇。 顾承宇满脸热意,一双眼被欺负得带上湿意,连带着颈侧都泛起薄红。 他攥紧衣襟,指节都泛了白,那袭红衣被揉出几道凌乱的褶皱。呼吸错乱,胸口剧烈起伏着,偏还要强作镇定地别过脸去,不肯与傅思远对视。 “脏不脏啊……” 傅思远低笑着将脸贴在他紧绷的小腹上,用高挺的鼻梁蹭他,浅浅吐息透过单薄衣料:“菩萨的雨露,怎么脏呢?” 这话让顾承宇无话可说。 他不知晓傅思远到底是怎么说出如此……如此轻浮的话,这人从头到尾,都衣物楚楚,只是眼底暗潮涌动。 顾承宇微恼。 “你……真是上天派下来折磨我的。” 太过分了。 傅思远克制地吻吻那片衣物——他可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坐怀不乱。 他也快疯了。 理智摇摇欲坠,但他不想在今日惹顾承宇不快。 “胡说,我才不是来折磨你的,我分明是来讨债的。” “前生你欠了我多少相思债,今生便要还你多少痴心。” 傅思远可怜地望向他,指尖描摹着他的腰身。 “我的好卿卿,你疼疼我罢。” 第136章 团团圆圆 窗外爆竹声阵阵,大红灯笼在风中轻晃。 “诶呦,吃团圆饭呢?” 中洲人最重除夕这顿团圆饭。一家人围坐一桌,吃着热腾腾的饭菜,祈愿来年平安喜乐,团团圆圆。 顾承宇念着既是过节,那便不必免俗。 新裁的衣裳都置办下了,团圆饭自然也不能差。 千机君拎着一壶酒,推门而入,桌上摆满了年夜饭——清蒸驴鱼、红烧肉、炸春卷、四喜丸子、蒜蓉粉丝虾……还有一碟冒着热气的饺子,香气四溢。 “无尘前辈,您竟来了?” 顾承宇正举着半杯酒,撺掇傅思远喝下,听到动静,起身相迎,眼底带着几分惊讶。 这包厢中只有自己人,因此顾承宇并未带斗笠,只将其放在一边。 无尘摆手:“坐坐,你坐,我就路过。” 朱雀正夹着一块糖醋排骨往嘴里送,腮帮子鼓鼓的,她穿着新买的齐腰襦裙,头上绑着两个极俏皮的小辫,是顾承宇梳的。 静静低头认真分虾,往自己碗里放了一只,又往顾承宇碗里放一只,往自己碗里放一只,又往朱雀碗里放一只,往自己碗里放一只,又往宁恒碗里放一只。 呦呦趴在朱雀肩头,它还是不喜化形。 宁恒也穿着新衣,被顾承宇施了障眼法隐去狗毛,活脱脱一个清秀干净的小少爷,但仍显得有几分局促,整个身子都在往顾承宇身边靠。 千机君瞧着这一屋子热闹,笑着晃了晃手中的酒壶:“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顾承宇先前向无尘和微生清二位前辈说过,若今夜得空,便赏脸来小聚。 他原以为二人多半不会赴约,没想到酒过三巡,千机君竟来了。 千机君:“霄珠姐姐让我给你带话,心意领了,只是她素来喜静,这宴席就免了。” 无尘落座,一扫桌上众人,目光落在朱雀身上。 “想必这便是……朱雀尊者?” 朱雀提溜着小短腿站在椅子上,闻言将大红裙摆一旋,凹造型。 “是我是我,看我的新裙子!” 千机君轻笑:“尊者真是童心未泯。” 窗外突然“砰”一声炸开烟花,紧接着“噼里啪啦”的爆竹声此起彼伏,底下人群顿时一片沸腾。 朱雀立即从椅子上跳下来,迫不及待地指向窗外:“哇,爹爹!我们可以下去看看吗?” 静静也附和,滑下椅子,凑到窗边:“可以吗?可以吗?好热闹啊……” 顾承宇含笑望着安静坐着的宁恒:“想去街上看看吗?” 宁恒抿唇,犹豫地看看外头的烟花,又看看自己的手,小声道:“想。” “好耶!”静静和朱雀异口同声地欢呼,一左一右拉住宁恒的手,“那我们快下去看烟花!” “小心些,人多眼杂别乱走,我一会便下来。” “知道啦。”朱雀走在最前头,听后指指屁股还没坐热的千机君,“你,别坐着,和本尊一道下去!” 几人出门,厢房骤然一静,顾傅二人对视一眼,身形骤然消失。 三溪村自打迁了新址,便改名叫清一村,今日村口众人围拢在一块分外热闹,尤其是孩童们,最为欢脱。 吴老头拄着拐,一个个给村中孩子发红包,那纸包轻飘飘的,里头不过两三枚铜钱,可心意却重。 “小花丫头,到你了。” 程小花起身,双手接过红包:“谢谢吴爷爷!” “好孩子。”吴老头挨个孩子唤过去,“水生,二牛,小羊,豆儿……” 清一村拢共这几户人家,娃娃们都是他看着长大的,闭着眼都能叫出名儿来。 程小花对着吴村长笑:“爷爷,你怎么又多包一个?” “你这小丫头片子,鬼精鬼精的,这是给你二狗哥留的,等他回来一并给。” 程小花笑嘻嘻地接过:“我晓得我晓得!我帮二狗哥保管。” 吴春慈爱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叹道。 “知道你和你二狗哥最要好。” “也不知他孤身在外如何了……” 顾承宇遥望清一村众人,眉宇间隐现寂寥之色。傅思远见状,拢住他的手,将人往怀中带,亲昵相拥。 二人身形一闪,又至盛京。 顾承宇抬手将斗笠重新戴好,推开雅间木门。 酒香阁今日生意极好,跑堂的小厮们端着酒菜在廊间穿梭。 “快快快,把这壶仙人醉给天字一号包厢送去,里头都是贵客,万万不得懈怠!” 少年一身绯衣立于阑干旁,即便斗笠垂纱遮住了容貌,那截清瘦的身形和通身出尘气度,仍招惹不少眼球。 傅思远紧跟在他身侧,阴鸷目光扫过那些不自觉被吸引的视线,眉头微蹙,神情暗含悔意。 承宇这一身,该只穿给他一人看。 他单手掀起顾承宇面前的轻纱,身子前倾钻进纱帘中,另一手轻轻扣住对方后颈,不由分说便吻上去。 这是一个绵长而黏腻的吻。 傅思远急切地攻城掠地,誓要让心上人染上自己的气息,湿漉漉,黏腻腻,像要把人吞入腹中不可。 顾承宇不动,唯一露在外头的手也被他拢在手心,他承受着,在傅思远迫切的深入里若有似无地迎合了一下,换来更深重的吮。 外人只见那抹绯红被遮掩,纱帘模糊了具体形貌,但那被迫后仰绷紧的腰身折出些许惑人的弧度,在细微地颤。 喉间溢出极轻的唔咽,继而无意之中做了个吞咽动作。 “这下可满意了?” 唇分时,顾承宇轻喘着问。 原些那或觊觎或贪婪的视线登时少了不少,只余被强势宣告所有权后的细微尴尬与死寂。 “爹爹,我们回来啦!” 宁恒被朱雀和静静一左一右拽着跑来,脸上罕见地挂着明朗的笑容。 朱雀挥舞着栩栩如生的糖人,静静则举着糖葫芦。呦呦的小鹿脑袋上歪歪斜斜地顶着个虎头帽,正用蹄子扒拉着,努力调整位置。 千机君顶着个花脸,苦哈哈地跟在几个孩子身后。 他们一下子围住顾承宇,高高兴兴地说着街上有多么热闹。 “我们看到舞狮队啦!” “我看到卖糖画的爷爷画了只凤凰!但我想让他画朱雀,他又画了一只凤凰。” “那个变戏法的凡人嘴里也能喷火,好厉害!” 月至中天,子时已至。 夜空中又一次绽开烟花。 新年到了。 顾承宇笑着迎合他们:“是嘛是嘛?这么厉害呀。” 微风拂过,轻纱飞扬间,傅思远望向笑眼弯弯的心上人,万千情意尽在不言中。 他想——这是我的月亮。 唯一的月亮。 【第二卷·君如月·完】 “车遥遥,马憧憧。” “君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第137章 师妹!使不得啊! 其弟子鲜少外出,世人皆以为药王谷避世,弟子清高,常常闭关苦修以参悟药理,这些流言与传闻更是为药王谷增添一份高深莫测的气质。 然而前世在药王谷游历过的顾承宇知晓。 错错错,大错特错! 药王谷弟子并非避世苦修,而是—— 非!常!忙! 非常忙且穷! 一入医门深似海,从此清闲是路人。 学习悬壶之术不易,此术本就晦涩复杂,一旦下定决心要学医,所要面对的是浩如烟海的药方医理,反复练习的针灸推拿,永无止境的考核与辨析。 以及部分病人的质疑发难,永远攒不下的灵石和空空如也的钱包。 前路漫漫,绝非清苦二字可概括。 孩子,若是不慎入了药王谷,这辈子基本算是完蛋了。 收拾收拾,准备重开吧。 前文提到,谷内传承分为泾渭分明又相辅相成的两大派系:一曰“医”,一曰“毒”。 其中医派占八成,长老称杏林圣手,毒派仅两成,长老称万蛊毒手。 药王谷弟子虽不外出,但每日有大把四海八荒的病人上门求医——上至王公贵胄、修士大能下至寻常百姓贫苦流民,各类疑难杂症,内伤暗伤,心病身病,乃至各类灵兽的怪病……五花八门,无奇不有。 医派弟子几乎全天都在坐诊,但病人仍旧大排长龙络绎不绝,丹炉药壶的火日夜不熄,采摘、处理、炮制药材的人手永远短缺。 毒派那边也清闲不到哪儿去,一边要研制以毒攻毒的救命奇方,推演毒素相克之道,一边还得应付各方求取奇毒的访客或是请求化解诡异毒伤的病人。 至于“穷”……再多的诊金灵石,也抵不上那些珍稀药材的消耗和庞大宗门日常运转的开销。 更何况药王谷对贫苦病人只收极为低廉的诊费,是真正的兼济天下,医者仁心。 在药王谷游历的那一年是顾承宇一生两年中最难忘的三年。 也是深刻见识到人类物种多样性的三年。 是的没错,前世顾承宇原定只是游历一年,结果整整三年! 整整三年都在为药王谷打工! 那时顾承宇接触的都是医派弟子,此世要解情蛊还是头一回接触毒派弟子。 “咳咳……” 药房里弥漫着浓重苦味,几十个炉子同时开火,略略一数竟有二十余名弟子在此。 “张师兄,你药煎完了没?快快快,快快快,刘长老那边已经差人来催第三回了!” 张灵运蹲在药壶前,用蒲扇控着火候,他抬手擦擦汗。 “哪那么快!我这火再开大点,这药就糊了,不等个一个时辰,这药能煎好吗?不煎透,药性能出来吗?” 师妹急得跺脚,左右环看。 “哎呀你赶快啊,赶快啊,长老催了!” “好吧。” 张灵运:快速等待。 那师妹话脱出口,也觉得不对,故一把推开张灵运:“算了算了,这边我来我来,你去仁心堂应付刘长老!刘长老太恐怖了。” 张灵运和那师妹挤搡着,语气哀求:“别别别!” “我上回陪他坐诊,他问我‘内伤阳气所致病证谓何?’我愣是因为紧张一个字都答不出来,罚抄了整整三遍《黄帝内经》,整本啊,三遍啊!” “我手都要炒烂了,如今还发痛呢!还是药房守着炉子清静自在。” “张师兄!我求你了,你就帮帮师妹我这一次吧。” “下次我替你值夜班,替你晒所有的药材,替你去神农圃施肥,真的!” 药房内众弟子缩着脖子,安静得像鹌鹑似的,生怕被卷入这扬谁去回禀刘长老的纷争。 张灵运想到严苛的刘长老,膝盖一软,竟哐当一下双膝跪地:“好师妹好师妹,我真求你了,使不得啊,别让我去!” 那师妹也是个性情中人,二话不说,啪一下也跪在地上,二人互相磕头。 “师兄师兄我求你了,你救我一次吧!” “师妹饶命!实在是去不得啊——” 正争执不下,忽听门边传来三声轻叩。 有一青衣弟子,诧异地望着地上这对互跪的男女:“呃……你们这是……” 他正正神色:“谷主有贵客到,需一个人手招待……可有人愿往?” 张灵运连忙起身:“我!我来!弟子愿往!” 青衣带着张灵运来到会客厅,路上张灵运不免发问:“师兄师兄,谷主竟然破例见客?谷主都多久不见外客了?” “听闻是中洲闻风阁的人。” 张灵运眼一亮,他原也是中洲人士,自然知晓闻风阁大名,而且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既是故乡来人,他心中不免对那贵客平添几分好感。 “谷主,人带到了。” 青衣在厅门前止步,躬身通报。 顾承宇停下和丹霄子的交谈,抬眼。 张灵运也看见了那贵客——共有三位,那戴着斗笠、一身素白的人,面容模糊不清,却极为抓眼,他一时挪不开视线。 只见那人安然坐着,脊背如青松,怀中依偎着一个十余岁的孩童,那双修长干净的手松松揽着孩子的肩。 那孩童似是怕生,看不清脸,但那手背的狗毛……是采生折割。 另一人戴着黑甲面具,气质冷峻地立着,二人挨得极近,这人不知觉察什么,阴鸷目光朝张灵运射来,带着毫不掩饰的警告。 张灵运心一悸,慌忙垂眼避让。 丹霄子摆摆手,语气微顿。 “吾早便不见外客,奈何早些年曾欠霄珠一个人情,如今她既开口,吾定不会怠慢你们。” “诸位远来辛苦,且随我这弟子前往客房安顿,亦可在这谷中随意走走看看,只是勿扰病人。” 丹霄子轻咳一声,缓缓道:“谷中清苦简陋,劳烦贵客莫嫌。” 换做旁人,定然觉得丹霄子在客套,然而顾承宇真真切切地知道。 丹霄子说的是真的,千真万确。 说陋室便是陋室,屋顶漏水,八面穿风的那种。 丹霄子原是安排了三间客房,但顾承宇转念一想,他和傅思远总归是要待一块的,多余那一间,便只要了两间。 他看着丹霄子长长地舒了口气……药王谷房间短缺到这种地步了吗?! 顾承宇突然有种很不妙的预感。 第138章 斯是陋室 他随即指向西面远处:“那边是毒派地盘,我们平素井水不犯河水的,若无要事,你们尽量也别靠近。” “两派弟子向来和睦友好。” “但毒派那边不时会有毒蛇蛊虫流窜逃逸,你们若是误闯误撞,不慎遇见,那便危险了。” 转身向南,他向远处指去,只见一座飞檐斗拱的建筑静静矗立。 “那边是仁心堂,算是谷中的总医堂,重症会诊、疑难杂症多在那里处置,长老坐诊与弟子坐诊也是一道在那。” 张灵运往右手边看。 “远处一排青瓦白墙的矮屋都是丹房与药房,挂着牌子很好认,右转便是膳房,膳房每日卯时至酉时供餐,其余时间无人的。” 接着,他又将几人引向几间敞亮大堂,并未走近。 “这边十几间都是针灸室,专施针灸、艾灸、刮痧之类的,那边十间是推拿室,再往前些那十间是正骨室。” “后山的病舍千万勿近!那里是病人留居观察、休养康复的住所,谷中严令,弟子决不可扰了病人清净。” 张灵运语气稍缓。 “但后山的神农圃,晾晒扬等地诸位可以去,若是感兴趣,也可以观摩学习一二,只是勿要胡乱采摘灵植。” 前世待过三年,顾承宇自然知晓药王谷的具体情形,如今听他细细道来,一股熟悉滋味涌上心头,如同故人重逢。 “到了!这边是客房,诸位请进。” 顾承宇笑道:“这位道友,听你念叨了一路,还不知你姓名?” “张,张灵运。”张灵运有些结巴,脸上微微发红,“我,我叫张灵运。” “要不要进来喝口水歇歇?” 张灵运正想应,却被那怵人视线一吓,迅速离开:“不不不,不了,贵客您请自便。” 顾承宇伸手推开客房木门,却没想到“咔嚓”一声脆响——右边整扇窗子竟直直向下掉落,砸在地上。 顾承宇:“……” 少年走近,从空落落的窗口往外望了望,语气诧异:“这就掉了?” 他环顾四周,一如既往的朴素简陋,一如既往的屋顶镂空,一如既往的桌子缺腿,一如既往的没有柜子,一如既往的地板有坑,回来了,我的记忆都回来了! [这八面漏风的,药王谷弟子怎么住的下去,而且这药王谷在大山里,他们晚上睡觉不冷吗?] 顾承宇耐心回答零零柒。 [他们外门弟子居是八人间,内门弟子居是四人间] [……?] [六六六,药王谷弟子读《陋室铭》,还以为是豪宅呢。] [实际上没见过那么大的,想象不出来。] 有一说一,虽然这里破败了点,但极整洁,一看就知晓是特意差人打扫过的。 顾承宇抬手在门框上按了按,确认木头还算结实。他转身先去了宁恒那屋,将早已准备好的新床榻往屋子里一放。 那床榻厚实松软,几乎占去大半个屋子,往那一摆,连转身的余地都窄了,但宁恒还小倒不碍事。 顾承宇仔细将屋内桌椅腿逐一加固,修补窗户屋顶漏风处,接着拿出定位石,嘱咐宁恒带在身上,才放心回自己屋内。 回到自己屋前,傅思远已利落地修好窗,四周屋角也明显加固过。 顾承宇环视一圈——屋内狭窄,若再硬塞一张新榻,二人怕是连落脚走动都难。 他走到傅思远身旁,身子一歪,索性将大半重量倚在他肩上,指尖不轻不重地掐了掐傅思远的胳膊:“今晚你可收敛些。” 声音里半是提醒半是无奈。 “不然这床若是塌了……” 他话还没说完,傅思远侧过头,在顾承宇脸颊上亲了一口,神情自若。 “塌了也无妨,还有墙。” 顾承宇:“……?” 他倏地站直身子,盯着对方那张一本正经的脸,一时语塞。 我怀疑他在耍流氓,可我没有证据。 听松阁乃丹霄子住所。 因霄珠前辈开口,丹霄子应允为宁恒剥去狗皮,重养人身。 此法需先从宁恒腹间取下一小块薄皮,置于玉杏果中精心滋养。待人皮养得丰润可用,再将他周身狗皮尽数剥落,以神鬼针法将新皮细细缝合,看似轻巧,实则极为困难。 术中他将施术封闭宁恒五感,孩子便如坠梦中,不觉痛苦。 术后还需观察半月,若无排斥,便算大成。 至于顾承宇与傅思远所中的情蛊,却需他们自行去求程清越解治。 程清越乃药王谷毒派三长老之首。 丹霄子听到程清越这名字后心神一震,面色复杂。 “清,清越……你们还要找清越?” 顾承宇不知这程长老是何许奇人,才能让丹霄子露出如此表情。 只见丹霄子头疼地按住太阳穴:“清越此人……性情难测,最是古怪。他若不愿,任你万般苦求也是竹篮打水一扬空……” 少年遂取出此前柳如烟所赠令牌,丹霄子目光一凝,急声问道:“这令牌从何而来?” “友人所赠。” “既然如此……明日我便带你们去见清越吧。” 他召来弟子奉上两方木牌,亲手递给二人:“谷中规禁繁多,持此令牌在手,行事会方便许多。” 顾承宇郑重接过:“多谢前辈。” “来,好孩子。” 丹霄子冲宁恒招手,声音温和:“随我去诊室。” 宁恒放下手中胡乱翻看的医书,乖乖跟在丹霄子身后,他转头望了望顾承宇。 顾承宇虽心有忧色但他深知药王谷规矩,问诊施针时,旁人需避嫌,家属也不例外。 更何况丹霄子的医术臻至化境,可活死人肉白骨,有他出手,宁恒定然无恙。 傅思远见状,悄然伸出手,右手穿过薄薄纱帘,手背准确无误地触碰到顾承宇的脸颊,极轻地蹭了蹭,低声道:“别担心。” 取皮极快,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宁恒便掀帘而出。 丹霄子跟在他身后,用帕子擦干双手,嘱咐道:“伤处不可碰水,近日饮食忌生冷辛辣,清淡些,也勿饮酒饮茶。” “三日一来,我要复查伤口。” “养皮须半月,期间尔等可自便。” 第139章 程清越!屋内不许荡秋千! 辰时。 万毒谭。 丹霄子乘一叶扁舟,一名青衣弟子在后撑篙,潭面荡开圈圈涟漪。 “请上船吧。” 越往深处,寒气愈重。 阴湿雾气缠绕舟身,即便有灵气护体,也能感受到森冷之气。 小舟缓缓驶入一道狭窄峡谷,两侧峭壁陡立,遮天蔽日,只余一线微弱天光。 “请留心,勿触乱石。” “蛊虫天性喜阴湿,诸位务必谨慎,勿要触碰他物,以免伤及己身。” 毒派弟子终日与五毒、蛊虫为伴。 所谓五毒,便是蝎、蛇、蜈蚣、壁虎、蟾蜍,其中蟾蜍亦有以蜘蛛代之的说法。 这深谷之中,五毒俱全。 随着舟行深处,光线愈发昏暗,山谷之间点点幽光浮动。周遭窸窣作响,暗处仿佛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 傅思远眼底掠过一抹转瞬即逝的红光,他迅速垂首。 他感受到了——无数毒物正躁动不安地流窜、聚拢,它们在恐惧蛊人,恐惧地战栗。 体内蛊虫开始躁动。 饥饿感不断涌动。 它们说——好饿。 好饿……好饿好饿好饿! 撕碎它们,嚼烂它们,让这些卑贱的毒物通通化为滋养这具躯壳的养料! 傅思远指尖黑气浮动,几缕黑气凝聚成形,比顾承宇此前所见的蜘蛛竟大了两倍不止,异常狰狞。 “古怪……”丹霄子沉声,语气中透出疑虑,“平日这些毒物早已骚动不堪,今日却如此沉寂。” 顾承宇也在四处环看,他自结婴之后,目力已非常人可比,即便不运灵力,在这般昏暗中视物也已能辨清七八分。 他看见满石壁的蜈蚣蜘蛛乃至毒蛇都在向上爬,密密麻麻极为可怖。 可它们为何都在向上爬? 顾承宇还没来得及细看,小舟便“咚”一声靠岸。 撑船弟子利落系好舟绳,提起一盏散发着柔和光晕的小灯,躬身道:“尊上,请。” 二人紧随丹霄子身后登岸。顾承宇下意识地握住傅思远的手,入手却是一片刺骨的冰凉,远比平日更甚。 “阿帑,你的手……” 怎会这样冰? 傅思远神情晦涩,眼神却亮得很。 他低声问:“冰到你了?” 顾承宇用灵力将热意传进他体内,可傅思远体内竟像口深不见底的空井,灵力一输入转瞬便消失不见。 引路弟子停下脚步,轻声禀报:“到了,尊上。” “程长老不喜弟子深入,弟子便送至此处。” 丹霄子深吸一口气,缓缓推开殿门。 只见空旷大殿内,一道人影赫然悬于横梁之上,素白绫缎垂落,那人纹丝不动,似乎在悬梁自尽。 顾承宇一怔:“?” 这唱的是哪出?怎么还寻死觅活的呢? 丹霄子大声喊,气沉丹田。 “程清越!屋内不许荡秋千!” 咔嚓一声,那横梁断裂,程清越轻飘飘落在地上。 丹霄子快步上前将人扶住,抬手拨开对方遮掩面容的凌乱黑发。 顾承宇顿时愕然:“女子?程长老竟是女子?” 他原还以为这又是柳如烟留下的一笔风流债,却万万没料到……如烟姐姐,你怎么男女不忌啊。 程清越软软倚在丹霄子怀中,泪光盈盈,凄然道:“师兄……我还爱她。” [欢迎收看系列节目之《绝望的拉子和狠心的她》] [《直女圣经:我真的是把你当最好的朋友》] [《每日笑话之拉拉寻姐记》] 丹霄子恨铁不成钢:“让你喝中药你不喝,现在好了吧!” 程清越喃喃:“不,你不懂。” “她不一样。” “她给我的感觉不一样。” 顾承宇:“……” 傅思远:“……” 丹霄子耐着性子:“有客人要见你。” 程清越把头一扭:“不见。” 丹霄子:“是你的如烟姐姐介绍来的。” 程清越立刻打起精神:“谁?如烟?” 顾承宇立即递上令牌:“长老请看。” 程清越一看令牌,失魂落魄地一倒,气若游丝:“我……我要见如烟……否则……否则我就……先死给你看……师兄……” “人家就把你当妹妹看!” “我想死。” 丹霄子把人往地上一丢:“死死死,你死去吧,我可不管了,天天寻死觅活的。” 顾承宇适时开口:“程长老,若你想见如烟姐姐,我可为你代信一封,至于来不来,就是如烟姐姐的决定了。” 丹霄子冷哼一声:“你别劝!让她死,受点情伤就死死活活的,像什么样子!” 顾承宇继续道:“谷主,话也不能这么说。或许如烟姐姐真的来了呢?” 二人一唱一和,程清越反倒停了动静,竖起耳朵听。 她坐直身子,将散乱的长发向后一拢:“你,你们今日来找我,所为何事?” 顾承宇:“求长老为我二人解开情蛊。” “哦?情蛊?” 程清越一骨碌从地上爬起,语气淡淡:“随我来吧。” 女子抬手,身上着装顿时一变,似是南洲装束,行走之间,银饰铛铛作响,三人跟着程清越进入一处暗室,一股异香幽幽飘荡。 顾承宇打眼观察这处地方,大体和寻常诊室无差,但桌上摆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一个草扎小人,几捆红绳,一排长短不一、寒光闪闪的银针,几叠黄纸,最显目处还有个比掌心略大,通体雪白的玉罐。 “最好别碰。”程清越的声音冷不丁响起,“那玉罐是蛊瓮,炼制蛊王用的。” “蛊王?” 女子声音随意。 “将同一母蛊产下的千只幼虫,同时投入这方寸之地。密封瓮口,不投食,不进水。让它们在饥饿与黑暗中互相噬咬、吞噬、融合……百日后,撬开蛊瓮,那万千性命互相厮杀后唯一存活下来的那只,便是蛊王。” “蛊王生性凶戾,且一般剧毒无比,凡人被咬上一口当场殒命,修士稍微好些,但也会毒害心脉。” 程清越随意靠在桌边。 “帮你们解蛊嘛,可以,完全不是问题。” “但你得帮我书三封信给如烟姐姐。” 顾承宇心中已猜到七七八八:“长老,您是不是没法亲自传讯……?” 程清越崩溃:“我要是能联系得上她,还用得着你们?!我送去的东西……她看都不看!原封不动全给我退回来了!” 她越说越激动,神色绝望:“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跟她坦白心意……现在好了,她连理都不肯理我……朋友都没得做……” 顾承宇:啧,我怎么感觉这剧本有点熟悉呢? 傅思远:我竟心生出一丝同病相怜的怜悯……还好我们不一样。 第140章 不好!我的虫! 程清越抬手正欲搭上顾承宇腕脉,一旁傅思远却忽然上前一步。 他自袖中取出一块素白方帕,对折两次,轻轻覆在少年裸露的手腕上,这才微微颔首。 “请。” 程清越瞥了一眼那帕子,嗤笑道:“破事真多。” 却也没再多言,三指隔着一层薄绢按住,垂眸凝神,面色平淡。 医家诊病,讲究望闻问切。 望,是观其形色神态,察其舌苔眸色。 闻,是听其声息,辨其气味。 问,是询其症候,究其根源。 切,主指诊脉。 “斗笠能摘吗?” 顾承宇摇摇头。 “行吧。” 她并不强求,指腹慢慢压紧。 此时,丹霄子见诊脉已经开始,便悄无声息退出诊室。 “你,来。” 程清越催促傅思远,语气不耐。 傅思远从袖中取出一根丝线,另一端精准递到程清越面前,依旧是那一个字:“请。” 程清越动作顿住,难以置信地抬眼:“?” “你什么毛病?” 顾承宇赶忙打圆场:“长老海涵,他……他恐女,实在不便肢体接触,还请您通融一二。” 程清越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终究还是接过丝线,指尖轻捻,为傅思远悬丝诊脉。 室内寂静,她起初面色如常,随即却微微蹙起眉头,发出一声极轻的疑惑:“……嗯?” 顾承宇见状,连忙问道:“长老?如何?” 程清越收回手:“你们二人,中这情蛊多久了?” “约莫……两三个月。” 顾承宇答道。 “两三个月?”程清越不可思议,“足三个月吗?” 顾承宇略一思索,点点头。 “那就怪了,情蛊这东西,时日越久,对宿主的侵蚀便越深。初时或与常人无异,久而久之,神智便会为其所困,沉沦欲海,难以自拔。” “任你原本多么冰清玉洁、持重守礼,最终也难免被蛊虫操控,沦为只知追逐情欲、纵情欢好的……淫徒。” 顾承宇有些疑惑……如此恐怖吗? 可这数月,除了每隔三日的云雨,体内情蛊大多时候似乎都颇为“安分”。 程清越:“你们二人,谁是阴蛊,谁是阳蛊?” 顾承宇默默举手:“我……我大概是阴蛊……” 程清越脸上浮现“果然如此”的神情,接着便面不改色地抛出一个更直白的问题:“平日房事可激烈?” 顾承宇:“……” 姐姐,这话你就这么水灵灵说出来了? 你敢问我不敢答啊。 傅思远:“激烈。” 程清越:“一晚上频率怎么样?” 傅思远:“通常三五次,他便受不住了。” “每次持续多久?” 傅思远面不改色:“短则半个时辰,长则彻夜。” 程清越:“哦~” 女子随意抽出一张符纸,在背面沙沙写下药方。 顾承宇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脚趾尴尬地想抠地,程长老这问的都是什么虎狼之词,傅思远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程清越:“可有特定蛊发之时?是触碰某处便会诱发,还是到固定时辰便难以自持?” 傅思远:“子夜时分,阴气最盛之时,阴蛊需求尤为强烈。” “哦?”程清越笔尖一顿,抬眼看向顾承宇,“子夜时分……是如何个‘强烈’法?是浑身发热,神智昏沉,还是另有表现?” 顾承宇小声:“就、就是……有点难耐……” “难耐?”程清越蹙眉,“说具体点。怎么个难耐法?” 傅思远代为答道:“神识涣散,只会依附靠近之人,口中呢喃渴求之语……较平日主动许多。” 程清越:“还有呢?情动之时,身体可有异状?泄身之际,可会引出什么不寻常的动静?” 她问得一句比一句直白深入,顾承宇隐于纱帘下的脸直烧。 傅思远面色沉静,仿佛在回答再寻常不过的医理询问。 “体温也较平日灼热许多。至于动静……倒无特异之处。” “行事途中,可曾出现肢体僵直或痉挛?事后昏沉或精神转旺?饮食口味可有变化?身上可常有酸痛之感?” “均无。” “近些时日,云雨可较往日更频?” 顾承宇这次抢答:“没没没,一如往常。” 程清越摸着下巴,面露疑色:“那就怪了,按照你二人阴阳蛊的契合度,应该是日夜痴缠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才对。” “怎会是一如往常?” 写罢,她屈指一弹,数道流光便自行没入药柜,精准地抓取了几味药材落入桌上秤盘之中。 “先服三日,观其效用。” “你二人这情蛊有些古怪……去情蛊一事,说难也不难,但欲速则不达,一蹴而就易伤及己身。” 一条细长蜈蚣突然爬上程清越左手,顺着左手蜿蜒往上,顾承宇看着那条蜈蚣爬进程清越左耳中。 女子神情一变:“有怪东西进来了。” 她急急往外跑,声音焦灼:“不好!我的蛊虫!” 顾承宇正欲起身,却被傅思远轻轻按住手腕:“外间毒蛊遍布,你且留在此处。” “傅思远,”顾承宇无奈,“我乃元婴修士,又不是琉璃做的人。阿帑,前世血海刀山都与你闯过来了,我还怕这些?” 傅思远蹲下身,忽而向前探入纱帘之中,右手轻抵对方的下颌,仰头吻了上去。 顾承宇被冰地一缩,傅思远的舌头好冰,而且刚刚有一瞬,舌尖上似乎有什么软棘刺似的东西轻轻剐蹭到了上颚。 “在我这里,你永远都是心肝宝贝。” 唇舌纠缠之间,几缕若有似无的黑气自殿外悄然回流,无声无息地没入傅思远皮下。 程清越一脸肉疼地回来,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把二人给轰出去:“行了行了!别在这儿黏糊了!要亲回去亲!三日后再来复诊,赶紧走!” “怪事……就那么一会,我放养的蛊虫竟被吞了三成,可现在连个踪影都寻不着……” 第141章 你们到底有没有在好好看病? 药王谷中弟子素日繁忙,顾承宇不愿再劳烦药房众人,便打算自行回去煎煮。 路过一处大殿,他忽闻内里传来激烈争执声。 “你们到底有没有在好好看病?!” “上一年四个季度,四个季度都在亏空!” “赤字整整五万上品灵石啊,你们到底有没有在好好看病。” “再这么下去,涯生阁的利润都补不齐这个窟窿,弟子的月俸都要发不出来,更别谈绩效了。” 药王谷的营收主要为两个部分。 其一,是为患者诊治所收取的诊金,以及各类丹药的销售收入。 丹药的售卖方式又分两种,由药王谷直接对外发售,二是通过合作方,如涯生阁进行渠道代销,由其分销至各地,渠道销售的利润远远高于直售。 其二,则是珍稀灵植的出售。 药王谷后山的神农圃,灵气充裕,地势得天独厚,常年产出多种外界难寻的高阶药材,这部分不仅供应内部炼丹,也大量对外交易,利润颇丰。 同时,药王谷弟子的俸禄也分为两部分。 一为固定底薪,每月二十中品灵石,旨在保障弟子基本修炼用度。 二为绩效提成,按每位弟子当月所负责病例的实际收益抽取三成发放,以此激励弟子精进医术、用心接诊。 然而近年来,因谷中收支屡现赤字,财政日渐吃紧,原本按月发放的弟子俸禄,已不得不延迟至每三月方能结付一次。 “刘长老不必过于忧虑,宗门已在尽力开源节流。” “开源……谈何容易?若说要提高诊金,可来药王谷求医的,多是走投无路、辗转四方之人,他们之中又有几个能承受得起更高的费用?” “贫苦者我们不能加价,可若只对富者提价,又岂是公平之道?谁家的灵石都不是大风刮来的。” “更何况,若因病人贫富之别,竟使同样的病症、同样的方子收费悬殊,我药王谷百年济世之声誉,又将置于何地?” “我等虽怀济世之心……可终究,进退维谷,难以为继。” 顾承宇听到一半,一张凳子突然从殿内飞出,哐啷一声,若非顾承宇闪得快,怕是要头破血流。 殿中有人推门而出,一名弟子快步走出,连连道歉:“这位道友,实在对不住!让您见笑了……没伤着吧?” “无碍。” 那弟子见顾承宇身侧的傅思远手中提着药包,以为是来求医的病患,便好意提醒。 “可是迷路了?药房直走往右拐,走过那湖心亭便到了。” 顾承宇将丹霄子给的令牌在他眼前一晃,那弟子接过令牌送入殿中。 “我途经此地,听闻长老似是有难解之谜,不知可否容我一听?” 殿内骤然一静。 “进来吧。” 顾傅二人入内,只见大殿内一片狼藉,七名男女或站或坐在一张圆桌旁,气氛剑拔弩张。 一女修拿着厚厚一叠纸,将其圈成一团,狠狠掷向对面。 “刘无霜,你天天罢了个死全家的脸给谁看啊,知不知道病人投诉都满天飞了!你自己睁大狗眼好好看看!每个月投诉最多的就是你。” 被称为刘无霜的男子猛拍桌,指着对面鼻子。 “楚星河,你有几个妈敢这么和我说话!我□□□□!” “我的爹娘无限复活。” 一旁的弟子连忙扑上来劝架。 “冷静点啊各位冷静点,师尊!那把椅子值五颗中品灵石,不能扔啊!账上不能再亏空了。” “楚长老,那镇纸金贵,也不能扔啊!” 一人跪倒在地,狂捶地面:“你们吵架就吵架,别扔东西了行不行!东西是你们扔的,账是我算的啊!” 混乱中,有一白衣修士起身。 “自师兄继任谷主以来,改革诊治政策,我药王谷就连年亏损,再这般下去,谷中上下千余名弟子……只怕真要去喝西北风了。” 一旁紫衣女修轻声开口:“话也不能这么说,师兄终究是心怀苍生,一片丹心可鉴。” 白衣修士摇头苦笑:“丹心?在座哪位不是一片丹心?若我真有坏心,早就离开药王谷,另投他门了!” “人心难测,自从那些刺头发现药王谷对贫苦百姓只收五百文,他们连没病的都装病上门!赶了好几回,根本拦不住!” 又有人叹息。 “师兄常年不出谷,哪里知道世间险恶、人心叵测?” “诸位吵完了没有?我午膳还未用,一会儿还得去仁心堂坐诊。” 顾承宇看着他们唾沫星子和桌上书籍乱飞。 还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药王谷所为,无论如何都担得起“大义”二字,现如今有难,顾承宇也有心帮忙。 刘长老所言不无道理——若自身尚且难保,又何谈济世救人。而顾承宇今日,便要保药王谷度过这个难关。 “诸位,听我一言。” 刘无霜蹙眉:“敢问阁下是?” “在下逍遥客。” 三字一出,满室一寂。 “你是涯生阁那个——” 三年前,“逍遥客”在涯生阁挂名,一名神秘炼丹天才便横空出世,每半年必出一枚天阶丹药,经由涯生阁拍卖。丹药品质绝佳,药性惊人,每一现世,必引各方争夺,拍出惊天高价。 外界纷传逍遥客必是药王谷中人,就连药王谷医派几位长老,私下都开始相互怀疑——是不是哪位同僚穷的慌,瞒着所有人外出“打零工”去了。 “敢问道友有何见解。” 顾承宇:“据我所知,药王谷的神农圃虽所产灵植昂贵,可产量却小,供不应求,只有二十亩。” “的确如此,道友有何良策?” “我有稳定来源,可长期供应大量上品灵草,品质不逊于神农圃所出。这批灵草可由药王谷代为销售,所得利润,五五分成。” 顾承宇顿了顿:“若药王谷实在开支艰难,也可三七分成,我三,药王谷七。” “哦?” 众人面面相觑,眼中皆有疑色。 也难怪他们不信——神农圃乃是天玄大陆公认的灵植圣地,乃药王谷祖师踏遍千山万水才寻得的天地灵蕴之所,外界怎么可能还有稳定供应上品灵草的渠道? “口说无凭,道友有何实证?” 第142章 再遇宋莹儿 顾承宇手一挥,堆积如山的养神芝赫然在桌上出现——株株饱满丰润,灵气氤氲,略一估算,竟不下千株! 楚星河拿起一株,仔细观摩:“这纹路,这灵气……这些是五百年的养神芝?!” 她又拿起几株。 “这些,竟全都是五百年的养神芝!” 养神芝并不难得,准确的说,十年,五十年的养生芝并非罕见之物,然而五百年的养神芝不仅稀有,功效和价值都一跃质变! “不错,这些正是在下耗费五百年心血培育而成的养神芝。” 没错,这是我在昆仑镜内种了十天的养神芝。 灵器空间与外界的时差悬殊,顾承宇每每都要感慨,昆仑器不愧为神器,着实逆天。 刘无霜的眼底浮现几分审视:“道友与我药王谷素无渊源,不知为何要如此相助?” 顾承宇从容应道:“在下一直敬仰药王谷济世为怀的风骨。如今药王谷有难,自当略尽绵薄之力。” 他话锋一转,“况且此举也并非全然损己利人——我还有一个条件。” 刘无霜一听,反倒心下一松,有所图谋便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反倒不敢轻信。 “道友请讲。” “我要神农圃的灵种。” “什么?!你——” 谁人不知,神农圃中的灵种乃是药王谷立世之基,其中所育的九转还魂草、彩幻八角莲皆是夺天地造化的奇珍,天下独此一脉。 顾承宇:“请诸位放心,神农圃的灵种我不会外泄给第三方。” 刘无霜:“兹事体大,涉及药王谷根本,恕刘某不可擅自作主,需立即向谷主请示。” 半炷香后,一只晶莹剔透的白蝶翩然落在刘无霜肩头,化作点点灵光没入他的耳际。 刘无霜神情松动,再度看向顾承宇时,眼中已带上三分惊异。 他起身行至顾承宇面前。 “道友,合作愉快。” 顾承宇声音轻快:“合作愉快。” 刘无霜摆手,身后弟子上前行礼。 “稍后,连翘会带贵客去取部分灵种。” 双方都对这场合作非常满意。 对顾承宇而言,他虽坐拥灵器空间内诸多灵种,却仍缺真正稀世的奇珍异草。 其二,一亩灵田与灵泉对顾承宇而言完全够己用,但灵器空间若突破,百亩灵田一日的产量便极大。 如此庞大的灵植产出,积存于空间无异于暴殄天物。他需要的,正是一个能够长期、稳定且合理消化这批资源,同时又具备足够声望与实力的合作者。 涯生阁算一个,但药王谷显然更合适。 对药王谷而言。 如今财政吃紧,赤字严重,突然有人愿慷慨解囊与药王谷合作,所提出的条件更并非趁火打劫,而是明白无误的互利共赢。 药王谷不但可从中获取巨额利润,更可借由顾承宇手中的丰厚资源,开拓更庞大的市场。 这一合作所带来的,远不止一时周转之利,更是难以估量的长期厚利。 财务压力骤减。 这一切,都为药王谷根除积弊争取了充足的容错空间。 实在是双赢之美事啊! “长老——!” 一名弟子奔入大殿,声音惊慌。 “长老!不好了不好了!” “有人在仁心堂闹事,莹儿师姐……她受伤了!” 众人&顾承宇:“什么?!” 刘无霜侧目:“道友也认得莹儿?” “……未曾谋面,但在下知晓小医仙盛名。” 众人匆匆赶往仁心堂,傅思远拉住顾承宇手腕:“承宇,他们药王谷的事,容不得我们外人插手。” “我……只是去看看,”顾承宇轻声回应,“莹儿于我有前世之恩。” 他见傅思远仍蹙着眉,便凑近,迅速在那紧抿的唇上轻触两下。 傅思远神色稍霁。 顾承宇不由莞尔,这人的醋意也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 顾承宇拣着傅思远爱听的说。 “莹儿是故人,你是道侣,你同她置气做什么。” “走吧走吧,一起去看看。” 仁心堂大厅是内门弟子日常坐诊之地,唯有长老才有独诊之室。此刻人群围作一团,中央一名老妪捶地哭嚎,声音凄厉。 “你们药王谷还我福贵!你们把他治死了——必须赔我!” “莹儿,这是怎么回事?” 宋莹儿按着额角渗血伤口,泪眼盈盈:“这孩子腹大胀满,触之绷急如鼓,皮色苍黄,脉络尽显——我疑是肝内有异。可肝损之症,最忌药石峻猛,若下重药,必伤肝肾根本……” “我只开了三日的温和方剂,徐徐图之。谁知这位婆婆见三日的药量总计不足八两,对比他人单日八斤之方,便认定我敷衍了事。” “我千叮咛万嘱咐不要多用药。”她望向那哭嚎老妪,眼中痛心又委屈,“她将三日的药量化一日逼孩子服下。药性冲突、攻伐过甚,孩子……这才承受不住。” 刘无霜一面示意弟子疏散四周人群,一面俯身温言劝慰老妪。 可那老妪却捶胸哭喊:“我个老婆子哪里懂这些!我的福贵啊——你们还我福贵!” 眼见那孩童面色逐渐青紫,气息奄奄,再拖延只怕回天乏术。 刘无霜再不犹豫,疾步上前将孩子接过,扬声道:“连翘,速取半粒小还丹,研粉化温水送服!” “你们这是要杀人啊!快把孩子还给我!” 药王谷弟子碍于门规,不可对病患家眷动武,一时竟难以制止那老妇的哭闹撕扯。 混乱之际,顾承宇抬手封住那老妇五感。对方动作一滞,随即软软瘫倒在地。 “聒噪。” 宋莹儿怔了片刻,旋即走向顾承宇:“多谢道友出手相助。” 顾承宇指尖灵光流转,取出一只白玉丹盒:“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这盒肌骨丹还请收下,于你伤口应有助益。” 宋莹儿连忙推辞:“如此厚礼,非亲非故,莹儿受之有愧……” “我与姑娘虽初相见,却觉心生欢喜,”顾承宇语气温和却坚持,“想必是前世有缘,还请莫要推辞。” 宋莹儿耳根微红,终于双手接过:“那……便多谢道友了。” 傅思远:“……” 傅思远伸手将顾承宇揽入怀中,声音低沉:“卿卿,时辰不早了。孩子还在候着我们。” 顾承宇失笑,他虽见故人欢喜,但更顾及傅思远心情:“莹儿,下次再会。” 第143章 实在是邪术啊 顾承宇盘腿坐在榻上,傅思远在外头为他煎药。 来药王谷的这几日,宁恒这小子不知为何和丹霄子混熟了,白日里闲着无事便待在听松阁,丹霄子前辈也是个不见外的主,倒省了他操心。 那一老一少分外投缘,顾承宇总觉得——也许是宁恒的机遇所至。 [二狗,不要虚,想想你那一百亩灵田,你海口都夸下了,冲啊冲啊!] 顾承宇痛苦地合上那本《海棠一百式》,只觉得分外头大。 [前辈,不是我不愿,只是我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不识字了。] [什么叫“酒香沁骨”,什么“玉液潺潺”,这些分明都是淫词艳曲!] [实在是邪术啊!前辈你到底是打哪来的这些……你们耽美宗的功法怎会如此上不得台面,邪魔歪道,不堪入目!] 零零柒表示。 [那你就说好不好用吧?都是老祖传下来的东西,喏喏喏,刚开始叫你学你不学,现在好了吧。] 顾承宇强打起精神,耳根发热。 [低声些!难道光彩吗?] “承宇,你在看什么?” 听到动静,顾承宇慌忙将那本《海棠一百式》往怀里一塞,雪白发丝四散垂落。 傅思远捧着刚煮好的药汤,目光落在他略有些凌乱的衣领,又问了一遍:“承宇,你方才在看什么呢?” “没,没什么……” 顾承宇清俊的面容浮起薄红,下意识别开视线。 傅思远在少年身侧坐下,气氛莫名焦灼,他冰凉指尖划过顾承宇手背:“果真?” 顾承宇视线乱飘,辩解道。 “就是看点体术心法之类的。” 傅思远却俯身贴近,慢条斯理地从他怀中抽走那卷书册,目光扫过书页时微微一滞,旋即唇角一勾。 顾承宇肉眼可见地红温,锁颈处都一片绯红。 傅思远不紧不慢地翻过几页,忽然低头吻了吻他的耳垂,嗓音带笑:“原来卿卿白日里就在研习这些……” 冤枉啊! 千古奇冤啊大人! 傅思远指尖轻点书页上一段极尽露骨的描述:“莫非……是我还不够让卿卿满意?” 顾承宇:如果我有罪,请让天雷制裁我,而不是让我被兄弟发现光天化日在看这玩意啊! 傅思远手臂一揽,把顾承宇往腿上抱。 “好了,不闹你了,该喝药了。” 顾承宇苦着一张脸,耳根热意未退,却也不是忸怩性子。他端起药碗仰头一饮而尽,动作干脆,傅思远适时将一枚梨膏糖喂入他口中。 “怎么直接灌下去了?小心呛。” 顾承宇抿抿嘴,神色微妙,这药竟然不苦。 “这药……是加了别的……?” 傅思远眼神闪了闪,拿出干净帕子为其擦嘴。 “添了几颗红枣和甘草一同煎的,不会冲了药性,只是怕你嫌苦,如何?” “这样啊……”顾承宇嘀咕,“怎么越发把我当小孩子照顾……你自己的药喝了吗?” “早就喝了。” 傅思远又将人往怀里紧了紧,顺手拿起那本《海棠一百式》。 顾承宇顿时浑身一僵:“你你你,阿帑,你做什么?!” “自然是陪卿卿一同钻研。”傅思远翻开书页,声音几乎贴在他耳边,语气罕见地带着几分戏谑,“方才看到哪一页了?嗯?” 顾承宇硬着头皮:“第一卷最后一式。” “哦?” 傅思远笑。 “既然卿卿如此好学……我们不妨仔细研习一番。” …… 酒液冰凉。 顾承宇雪白发丝四散在床上,因那酒液极冰而颤了颤。 傅思远放下酒壶,却俯身,以唇细致地追逐那道道酒痕。舌尖舐过微微起伏的锁骨,将残存的酒液尽数卷入口中,却犹觉不足。 他忽地轻轻含住对方肌肤,用齿尖不轻不重地磨蹭了一下。 顾承宇蓦地绷紧身体,轻吸一口气:“你……怎么还咬人?” “卿卿玉肌骨生香……纵是琼浆玉露,也不及此半分。” 一个缠绵的吻。 傅思远的手掌抚上他脸颊,拇指轻柔地摩挲着手底下的温暖,将这个吻加深,汲取他口中残余的药香与酒意。 顾承宇觉得他好像一颗被含在唇齿间的珍珠,浑身湿漉漉,香腻腻的,怎么涤荡也洗不净那从骨缝里渗出的黏软。 像是被什么肮脏东西给彻底浸润了,好好的白纸给糟蹋出了无边艳色。 “……真是……孟浪。” 这话不知是在斥责傅思远,还是在嘲弄溃不成军的自己。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 [叮咚——] [卷一任务已完成] [奖励灵器空间灵田百顷,无限灵泉已发放] 顾承宇一早被系统提示音吵醒,他睁开惺忪金瞳,映入眼帘的就是散落一地的凌乱衣衫,东倒西歪的酒壶。 顾承宇闭眼:“……” 我真是混账……竟如此荒唐,实在对不起师尊过去的谆谆教诲。 他悄悄起身,傅思远却手一伸,将人重新揽回怀中。冰冷的体温激得顾承宇轻轻一颤,清醒不已。 “好冰……” 顾承宇喃喃,左手抚上对方心口,“阿帑,你的身子怎么会越来越冷……” 他捏起傅思远手腕,还未探脉,只听“咔嚓”一声。 “不好!” 床板应声断裂! 傅思远护着顾承宇跌在一片狼藉之中,却仍将人稳稳拢在怀中。两人在废墟间静默相偎片刻。 顾承宇:“……我说它昨晚怎么没裂,原来在这等着。” 傅思远低头亲亲顾承宇脸颊:“承宇,你可还记得……前世在药王谷,我们的床板也曾塌过一回。” 顾承宇脑中闪过前世种种,当初在药王谷,他一边给药王谷打工,一边求着长老为傅思远修复疤痕。 二人同吃同住,形影不离。 “我可没忘!但是那天我们都有错,谁让你不好好涂药,我哪知道挠你痒痒,床板会裂开。” “阿帑,你别岔开话题。你的身子越来越冰了,两年前尚不至此……那天我们从程长老那回来后,一日寒过一日,是不是因为你那蛊人的体质?” 傅思远握住他微凉的手指,贴于唇边轻吻,淡然应道:“你若真忧心,下次便请程长老为我仔细看看,可好?” 第144章 世上竟真有蛊人? “啧……” 程清越扶额,神情纠结。 “来来,换只手。” 顾承宇依言伸出另一只手,程清越凝神细诊片刻,又问:“每日的药可都按时服了?” 顾承宇连忙点头。 “近日可曾……”她话未说完,顾承宇便抢先答。 “有有有有有。” 程清越起身走向药柜,依次拉开一个个小抽屉,似在搜寻什么药材,头也不回地道:“后半月不可再行房事。” 她顿了顿,语气转沉:“你们体内的情蛊比我想象的还要安分……按说连服三日药剂,本该有些反应才是。” “你们二人,实在是古怪。” 顾承宇忽然握住傅思远的手,急声道:“程长老,您能否为他仔细看看?不知从何时起,他的身子越来越冷,尤其是那日从万毒潭归来后,更是冰得骇人……” 程清越转头:“哦?” 顾承宇望向傅思远:“长老,其实……其实阿帑他是——” “蛊人”二字还未出口,傅思远却轻轻拉住他的手,微微摇头。 程清越:“他是什么?” “不……没什么……” 程清越审视地扫过二人交握的手,不再追问,只从柜中取出一只白瓷小碟。 一只通体漆黑的,八足纤细的小蜘蛛自她左耳后缓缓爬出,轻盈落入碟中。 “我需要取你们二人一滴血。”她指尖寒光一闪,已多了两枚银针,“以观情蛊活性。” 傅思远先将顾承宇的手轻轻拢入掌心。 他垂眸细看那指尖,指腹柔软,透着淡粉色泽,又用拇指极轻地抚过,带着爱怜意味。 “我来。” 傅思远取过程清越手中一枚银针,手法极稳极轻地在顾承宇指尖一刺。 殷红的血珠即刻沁出,一滴鲜红落在盘中,傅思远低头,以唇轻含住那一点嫣红,舌尖温柔拭去血珠,这才放开他的手,转而刺破自己的指尖。 程清越:“……” 够了,真的够了。 我要把他们赶出去! 两滴血先后坠入瓷碟,于白瓷之上交汇相融。 盘中蛊虫似是被血腥味唤醒,细螯轻颤,谨慎地探向血珠,它绕着那团鲜红来回周旋,继而吞噬殆尽。 顾承宇这才发觉——那蛊虫腹部竟只是一层薄如蝉翼的透明薄膜,吞下血珠后,腹腔内清晰可见两团殷红鼓胀,奇异非常。 程清越开口解释:“此为滴血蛊,是蛊虫之中的最劣等,只做储血之用。” “你们先回去,三日后再来。” 程清越头也不抬,右手一挥,一卷泛黄书籍便飞至面前。 顾承宇犹豫:“程长老,这三日……不需再服药了吗?” “不必。”书页沙沙翻动,她目光始终凝在密密麻麻的文字间,“你们的情蛊非同寻常,我另有法子。” “回去吧。” 二人走后,暗室恢复寂静,程清越陷入沉思。 安分的情蛊。 日益冰凉的躯体。 那日被吃的蛊虫。 程清越迟疑地拂过一张张泛黄书页。忽然她翻到一处残缺——那处被人大力撕去了四五页手稿,只余几张陈旧的残片黏连在缝线处。 难道是……是他? 不可能。 那逆徒怎么可能…… 程清越将那滴血蛊收入手中,揭开玉罐,罐中新炼的蛊王通体赤红,大体似蝎子状,极为狰狞,淬毒尾针扬起。 蛊王天性噬杀,尤其是新炼出的蛊王,杀意最重。 她将黑蛛投入罐中,可那原本凶性毕露的蝎蛊竟猛地一滞,非但未扑杀而上,反而畏缩地退至罐壁,双螯低垂,尾针亦微微颤抖,竟似在畏惧什么。 程清越一时不知作何感想,她不得不重新拾起那荒谬的想法,背后发凉。 傅思远恐怕可能是—— “蛊人。” 一道冰冷声音自身后响起,程清越猛地一颤,整个人软倒在地,心口如被无形之手狠狠攥住,剧痛难当。 她骇然发觉,周身所饲的蛊虫竟尽数失控! 程清越微微抬头,神情狼狈:“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傅思远俯视着蜷缩在地的程清越,眼中没有一丝波动:“程长老,我无意取你性命。” “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应当知晓。” 蛊修在蛊人面前天生卑微,那是源自血脉的绝对压制,如同蝼蚁之于山岳。 程清越口中呕出一股黑血,这是傅思远对他的警告:“你,你是……你是不是……” 她瘫软在地,十数只蛊虫自她袖口、领间惊恐爬出,四散溃逃。 “洛桑!是不是他?!是不是……我那逆徒?!” 傅思远勾唇。 “程长老教徒无方,养出个畜生,我不过……代为清理门户罢了。” 程清越闻言却发笑,紧闭双目:“他……他死有余辜。” “洛桑那孩子……曾是我所见最具天赋的蛊修。” 程清越目光怔愣,似在追忆:“可他心性偏执,行事阴私,对蛊术的痴狂早已超出常理……当我察觉他那些阴毒勾当,便当即将他逐出师门。” “我以为,我以为此事就此了结。” “岂料那孽徒……竟暗中盗走了我的手稿……” “蛊人……这世上竟真有人能炼成蛊人……” 她抬起颤抖的眼眸,望向傅思远的目光中混杂恐惧,“炼制蛊人之术何其阴毒,万死难成一……你竟能熬过来……” 傅思远神情依旧平静无波,仿佛她所言与他毫不相干。 程清越喘息着继续说道:“洛桑当年……只盗走了八成手稿,他定然自作主张篡改了内容。” “却误打误撞……炼出了你……” 她忽然死死盯住傅思远:“你可知晓?凭那八成手稿炼出的蛊人,反噬极大。” “你还纵容你体内的蛊虫吞食五毒,那日我的蛊虫是被你给吃了。” “你体内的蛊虫越强悍,产出的蛊毒也越发致命,这些累积的蛊毒早已深入你的肺腑……你死期将至。” 傅思远淡淡道:“这便不劳程长老忧心,我死不了。” “他可知你是蛊人?” 她突然发问。 “知道。” “但你从未对他吐露全部真相,是吗?” 傅思远隔空掐住程清越脖子:“这更不劳你费心——” “要是想活,就闭嘴。” “程清越。” 第145章 他是自愿的 一树梨花簌簌落下,风过处,扬起片片细雪似的花瓣。 “近日药王谷中事务不繁?竟得见你在此赏花。” 宋莹儿闻言,下意识抬手捋捋鬓边被风吹乱的乌发,指尖在额角稍作停留。 “因我额角有伤,长老特许了两日的假,也多亏了你那药膏,如今已大好了。” “无事便好。”顾承宇颔首,“小医仙盛名在外,仁心仁术,在下早有耳闻。” 宋莹儿不好意思地垂首。 “不过是些虚名罢了。” “我自小生在这药王谷,从未出门游历,却见惯了人情冷暖。” 她抬眸望向仁心堂,“在这里,我见过太多生离死别,太多身不由己。我想……若我在这谷中一日,便能为他们尽一份绵薄之力。” 顾承宇频频点头,满眼欣赏。 “萤火之光,也可化作皓月之明。” 他温声应道,抬手拂去少女肩头梨花。 “莹儿有此心志,实属难得。” 傅思远见此景,眉头紧锁,快步上前,故意重重咳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打断之意。 他离开不过半刻,就有狐狸精上赶着贴来! 傅思远真是恨不得把外头这些人的眼睛一一剜出、戳瞎。 “阿帑,在程长老那落下的东西可寻到了?” 顾承宇停止和少女的攀谈,转头冲傅思远问。 “我在路上碰巧遇着莹儿,便聊了几句。” 宋莹儿一身白衣立于纷飞梨花中,清丽似雪,却像是一根刺扎在傅思远心口,让他无比厌恶作呕。 宋莹儿宋莹儿,第一世在药王谷那两年,他就像阴沟里见不得光的臭虫,日日窥着顾承宇与这女人越发亲近。 他们谈笑风生,切磋医理,而他连那些晦涩药方都看不懂,只能蜷在暗处咬着牙,日日咒怨宋莹儿早些去死。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如今他们二人都心意相通,宋莹儿还要来横插一脚吗?! 少女垂眸,从袖中取出一只精心绣制的荷花香囊,递向顾承宇,轻声道:“那日承蒙你赠药,心中始终过意不去。” “这是我亲手绣的安神香囊,里头配了我特制的草药,于凝神静心颇有功效……望你收下。” 顾承宇讶异:“不过举手之劳罢了,谈什么谢不谢的。” “承宇。” 傅思远握住顾承宇手腕将他轻轻拉向自己身后,动作间占有意味分明。 宋莹儿迟疑:“这是……” 顾承宇轻咳一声,说给傅思远听。 “这是我的道侣。” “道侣?”宋莹儿一笑,“你二人感情可真好。” 傅思远盯着宋莹儿那张脸,只觉得面目可憎,惺惺作态,实在恶心。 傅思远脑中骤然涌出无数破碎的画面,那是属于他的——那是属于傅帑的记忆,鲜血淋漓,刺目锥心。 一张张染满血迹的脸在黑暗中浮现。 “傅思远!你这魔头!竟狠毒凶残至此!”有人嘶声呐喊,“若他还活着,会愿意看到你这般疯魔的模样吗?!” 另一道声音字字诛心:“若他还活着,见你这般面目可憎、心狠手辣……他定会厌弃你至极!” “你定会叫天下人唾弃!” 傅思远手中的长剑正往下滴着血,他却恍若未觉,只漠然抬眸。 “活着?”他嗤笑一声,笑声里混杂着冰冷恨意,“是谁逼死了他?” “是你们!是你们拿着苍生大义、拿着天下太平——活活逼死了他!” 宋莹儿端坐于椅上,唯有眼中不断滑落的泪水泄露了她平静表面下的波澜,声音沙哑。 “他是自愿的。” 她轻声道,声音颤抖:“你清楚他的为人……承宇若还在,必不愿见你如此疯魔。” “可他不在了!”傅思远猛地打断她,眼底一片血红,“他若尚在人间——我何至于此?!何至于此?!” 宋莹儿白衣已被鲜血浸透,浓重血气快将她吞没,气若游丝。 “你杀了我……还要杀谁呢?他的故人……他的同门……这世间所有与他有过牵连的……你都要斩尽杀绝么……” 傅思远仰头,他早已无回头路。 凭什么全天下那么多人,却唯要他的心上人去死。 “承宇一个人走,太寂寞了。” “你们自然要下去陪他,奈何桥上,他才能不孤单。” “等我屠尽你们,我也会去陪他。” “所有人都要给他陪葬。” “阿帑?阿帑?” 顾承宇见他神色恍惚、眸中血色翻涌,连忙伸手扯住他衣袖,连唤数声才将他从魔障中唤醒。 “承……承宇?” 傅思远恍惚抬眼,随即猛地将人紧紧揽入怀中。顾承宇只觉得肩头一沉,对方呼吸尽数埋进自己颈间。 “阿帑?!” “承宇,我头疼……疼得快要裂开……” 他攥着顾承宇的手贴在自己额头,语气近乎哀求,“你摸摸……我这里难受,心口也疼得喘不过气……” 傅思远在他耳边不断喃喃:“让她走!现在就让她走!” 顾承宇连声向宋莹儿致歉,便带着傅思远进了灵器空间。 甫一进入,傅思远便浑身发抖地压住他。 “承宇,我似乎——似乎想起了什么。”他浑身冰凉,“我看见你转身走进一片火海……你不要我了,你就那样丢下我了……” 傅思远伸手掀落顾承宇的斗笠。 “你会离开我吗?承宇,你会离开我吗?” 顾承宇捧住他的脸:“不会的,我怎么会离开你?我们从来形影不离,今后也是如此。” 傅思远又把人紧紧搂在怀里,贪婪地汲取着顾承宇的气息,眼中红光闪烁。 我不相信。 我不相信。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抚过少年柔软姣好的唇。傅思远至今仍清晰记得那个初吻的触感——隐秘而卑微,浸满少年时期扭曲又贪婪的心思。如今,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吻他,可以缠绵悱恻地与他相拥。 可为何……偏偏还是觉得不够。 “承宇,你想去无妄城吗?” “无妄城?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等出了药王谷,我们就去无妄城看看吧。” “我想带你……去看看我出生的地方。” 第146章 昆仑镜的预言 傅思远死不了。 他知道自己并非纯粹的修士,傅思远的躯壳不过是作为人的容器。 随着属于“傅帑”的记忆不断苏醒,他的力量正以诡异的速度疯狂增生。 可力量每增强一分,他心底的恐慌便深重一重。 他总怕眼前人如水中映月,轻轻一碰,便碎得无影无踪。 因此无论顾承宇做什么,傅思远都寸步不离地跟着。 日子一过便是半月。 听松阁。 顾承宇才踏入院中,便见丹霄子手持一卷医书,怀中抱着年幼的宁恒,正温声考问。 “五脏之中,被称为气之根的是——?” “肾!” 宁恒答得清脆。 “水谷之海是——?” “胃!” “冬伤于寒,春必病温的发病形式是——?” 宁恒思索片刻。 “伏而后发。” “聪明聪明。”丹霄子开怀大笑,他转首望向院中伫立的二人,眼中笑意未散,他将宁恒放下,孩子转头去抱顾承宇。 “哥哥!” 丹霄子撑着脑袋。 “怪不得凡人喜爱儿孙满堂,颐养天年呢,有个孩子,我这听松阁可真是热闹不少。” 顾承宇拱手行礼:“前辈。” 丹霄子扬首示意二人入座。 “这孩子天资卓绝,过目成诵,实在是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那日我将医书放在案头,他不过略略一翻,便能记住七成。” 一名青衣弟子悄步而入,点起香炉。袅袅白烟逸出,化作游丝在殿内消散。 “宁恒这孩子是我们二人在盛京黑市救下的。” 丹霄子长叹:“也是命不好。” 二人一问一答间,宁恒的眼睫渐渐低垂,呼吸变得绵长均匀。 顾承宇鼻尖微动,觉察殿中有异:“前辈,这香是……” “特制的安神沉香,于修士无碍。虽说施术时会封闭五感,但总要多一重保障。” 顾承宇:“新皮备的如何?” “比预料中要好些,其余的便交给老夫吧。” 顾承宇转首望向窗外,此刻正值巳时,天光澄明。茶盏凉了又添,日影渐斜,待得亥时月亮初上柳梢,内室终于传来动静。 丹霄子缓步而出,衣物下摆洇着暗红血迹。 “前辈,如何了?”顾承宇立即起身。 丹霄子以净巾拭手,眉宇间带着倦色,却目光炯炯:“狗皮已尽数剥离,新皮缝合妥当。” “那宁恒呢?” “术后最需精心照料。”丹霄子望向内室,语气沉沉,“左思右想,这孩子下半月还是留在听松阁——老夫亲自看护。” “那我便替宁恒,先谢过前辈。” 他见丹霄子目光游移,那双手还在反复擦着白巾,欲言又止。顾承宇语气一顿:“前辈可是有要事相商?” 丹霄子轻咳一声:“那个……那个啊……其实老夫这事……也,也不是什么要紧事……” “听你方才所言,这孩子身世坎坷却天赋异禀,岂能让明珠久陷尘泥?” 顾承宇:“前辈拳拳爱才之心,在下明白。只是去留之事,终须过问孩子本意。” 他望向内室方向,目光柔和:“待宁恒伤好,可与他一议。” …… 顾承宇在灵器空间内静心打坐,周身灵气如潮汐般涌动。这片天地灵力充沛至极,他每一次吐纳都引得灵雾翻涌,修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 不远处的灵田里,三个身影正追逐嬉闹。朱雀突然把手中的纸牌一摔:“我不要和你玩斗地主了!” “为什么为什么?” “你作弊!”朱雀气得踩倒一片灵草,“你早就看穿我们要出什么牌了!” 静静委屈地卷着衣带:“我是昆仑镜嘛……预见未来是天性,我也控制不住呀。” 朱雀气得在灵草堆里翻滚,惊起无数萤火般的光点:“不要不要!这根本没法玩!” 呦呦咬了咬朱雀的衣袖:“阿朱,不要生气了……玩捉迷藏吧。” “更不要!” 朱雀气出原型:“她捉迷藏直接就能看见我们藏在哪里,这还怎么玩!” 静静整个人化作流光没入古镜之中,只留余音在灵田间回荡:“那我也不要和你们玩了!” 昆仑镜异状突生。 顾承宇睁开双眼,只觉周身灵力如潮水般倾泻而出,竟在瞬息之间被抽取一空! “阿帑,快看天!” 整片灵器空间已彻底变了模样——原本澄澈的天幕被翻墨般的乌云吞噬,道道紫电在云层间裂空穿梭,雷鸣震耳欲聋。 狂风摧折着灵田,灵植倒伏,灵雾溃散,俨然一派末日降临之景。 顾承宇的白发被吹得凌乱,他第一时间望向灵田。 “我的地!啊!” 昆仑镜已凌空飞至他面前。 镜中血光暴涨——饿殍遍野,尸积如山,汩汩血流汇成猩红的江河。滔天黑气如巨蟒般缠绕着崩塌的山川,所过之处万物凋零,唯剩一片触目惊心的赤色地狱。 “这些是什么?是……过去还是未来?” 顾承宇骇然,上前两步,看见了自己的身影,只见他正决然踏入焚天火海,在烈焰之中消失。 画面陡然碎裂成无数碎片,南洲的十万大山重峦叠嶂,北境的万里雪原银装素裹,最后尽数湮没于一片混沌迷雾之中。 昆仑镜发出悲鸣般的嗡响,画面定格在一片全然陌生的古老遗迹中。 那地方似是有五根石柱,有一团漆黑狰狞凶戾的巨兽盘踞在中央,那巨兽样貌很特殊,其形似蟒而非蟒,覆满漆黑鳞甲,与顾承宇先前所见的天阶七星蟒略有相似。 巨兽睁眼,露出无机质的猩红竖瞳,冰冷目光穿透镜面,仿佛已然察觉窥视。 然而顾承宇看见了更为清晰的印记——朱雀图腾。 此地,在南洲。 昆仑镜这是指引他去南洲? “阿帑!阿帑你看到了吗?”顾承宇指着昆仑镜,“那镜子里的画面,是南洲。” 傅思远看着昆仑镜内的一面混沌黑气,什么也看不清。 他强撑起一个笑。 “的确是南洲。” 顾承宇神情严肃:“阿帑,我得先去南洲一探究竟,等出了药王谷,我们先去南洲。” 第147章 不好啦!圣女又跑啦! 南洲之地,自古多藏洞天福地,山川灵秀,妖兽精怪繁衍其间。 自万万年之前,便为朱雀所辖,故称妖族祖地。 其间妖族生生不息,世代绵延。 然而妖族,不似中洲凡人有礼法森严、尊卑有序,也并无统一文字历法,各部自守其俗,相邻而居,或盟或战,彼此依存,亦彼此戒备。 岁月流转,诸部渐结联盟,以强族为尊,推举盟主,被称作“赞普”。 妖族固守领地,尤为排外,若有人族修士误入,多遭围攻,生还渺茫。 据古书所载,而今南洲妖境,共有三大部落联盟:一曰望舒部,以玄冥蟒族为尊,盘踞北境幽泽。 二曰羲和部,奉赤炎狮为王,雄踞南荒烈火之境。 三曰后土部,以九尾狐族为首,踞守西陲群岭之间。 三方鼎立,各怀神通,互有消长。 望舒部,九幽圣殿。 暮色如血,将巍峨圣殿笼罩在一片沉寂中。 圣殿前,两道身影在紧闭的殿门外相对而立,带着几分寂寥。 一长者发须皆白、年约五六十岁,那双眼睛还是无机质的竖瞳,他眉头紧锁,忧心忡忡:“老祖已经三月不肯进食,这究竟是何缘故?” 身旁侍从躬身回应,声音惶恐:“赞普大人,我们实在不知。每次进献的贡品,皆被老祖原封不动地掷出殿外……” “再这样下去,该如何是好?” 赞普抬头望向殿门,语气暗含焦急:“月祭大典在即,各族皆虎视眈眈……总得有人劝劝老祖……” 月祭大典,乃是望舒部五年一度最为隆重的盛典。典礼必于红月之夜举行,由族中祭司与圣女主持,沟通天地,祈愿部族昌盛。 对大多数妖族而言,月华之中蕴藏着至纯的天地灵力,是修炼与滋养的根本。而玄冥蟒一族更是天生亲月,习性昼伏夜出,对明月有着与生俱来的崇拜与依赖。 侍从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提议:“老祖既然不愿,我们不如……不如想个法子,骗老祖进些饮食……” “放肆!”赞普勃然变色,厉声呵斥,“你竟敢对老祖不敬!” 侍从吓得扑通跪地,连连叩首:“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奴一时失言,实在是为了全族存续着想啊!” “如今我族势力日渐势微,若不是有老祖坐镇,只怕望舒早已被瓜分殆尽。老祖……老祖不能不管我们啊!” 赞普长叹一声:“纵然如此,也绝不可对老祖有半分不敬!” “自去领罚!” 二人尚未想出对策,又一人匆匆赶到,面色惨白,大呼道:“赞普大人!赞普大人!不好了不好了不好了!” 赞普身边侍从冷斥:“圣殿禁地,岂容喧哗!” 那人浑身一颤,伏地不起,声音颤抖:“赞、赞普大人……圣女、圣女她……” 赞普心里咯噔一下。 “汐儿如何了?” “圣女大人她——失踪了。” “什么?!”赞普手中拐杖重重顿地,“不是一再命你们严加看管,寸步不离吗?!竟又让她逃了?!” “奴……奴也不知……圣女是如何逃出去的……明明,明明全日都有人把守……” “这丫头平日贪玩便罢了,如今祭月大典在即,她竟仍如此不知轻重!立刻传我命令——” 稍作停顿,他强压怒火,压低声音道:“不……不可声张。暗中调动人手,秘密搜寻圣女踪迹。七日之内,必须将她安然带回!” 拐杖再次重重捶地。 “快去!!!” 药王谷。 顾承宇与傅思远还未入殿,便被青衣弟子拦下,对方姿态恭敬,语气却不容转圜。 “诸位请回吧,程长老今日不见客。” 顾承宇一怔,语气疑惑:“程长老不见客?可她前几日分明亲口告知,今日是解蛊的最后之期……她怎能不见?” 那青衣弟子似被提醒,从袖中取出一只白玉丹瓶,递过来:“贵客恕罪。程长老清早离去前确有交代,若您前来,便将此丹交给您。” 他微微躬身,续道:“长老嘱咐,此丹须每日一服,不可间断。待七日过后,情蛊便可彻底化解,再不会困扰贵客。” 顾承宇接过那丹药:“那好吧,替我谢过程长老,这半月余多谢她的照料。” “是。” 二人乘舟离开万毒潭。 顾承宇垂眸凝视手中那只白玉丹瓶,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瓶身,心生古怪。 这半月以来,程清越确实倾尽所能为他们解蛊——施针,药浴,逼蛊……顾承宇虽不谙蛊术,却深谙药理玄黄之道,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他拔开瓶塞,清香随之逸出。 顾承宇倒出一粒丹丸于掌心,只见其小巧玲珑,色泽莹润。端详片刻后,他自然地抬手将其送入傅思远唇间。 “阿帑,怎么样?” 傅思远将丹药含入:“甜的。” 顾承宇便也取出一粒含入口中。丹丸入口即化,清香之中带着几分微甜,萦绕在唇齿之间。 可问题是……这似乎,就是加了几味草药的糖丸罢了。 程长老这不是糊弄人吗? 难道情蛊早就解了,只是程清越随意拿瓶丹药应付二人? 傅思远把人搂进怀里,手臂收紧,下巴轻轻抵在顾承宇肩头,声音闷闷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承宇……先去无妄城,之后再往南洲,不也是一样的么?” 顾承宇想到那日昆仑镜的画面,心中不安。 “调换顺序也无妨的,我们先去南洲,之后再往无妄城,好不好?” 傅思远没有作声,只是愈发黏人地钻进顾承宇的斗笠,将整张脸埋进他温热的颈窝,呼吸轻轻拂过肌肤。 他低声嘟囔。 “……我不高兴,承宇。” 顾承宇心尖一软,心底暗笑,一个轻柔的吻便落在了傅思远额间。 “这样高兴些了吗?” 傅思远摇头。 顾承宇从善如流,偏过头又亲亲他的脸颊,声音愈发温柔:“那现在呢?” “高兴了吗?” 傅思远继续摇头。 顾承宇笑着连亲几口傅思远的唇。 “乖,不气不气了。” 第148章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听松阁。 宁恒静静伏在软榻上,陷入一段极沉的睡眠。 没有梦魇纠缠,没有痛楚惊扰,只有一片安稳的黑暗,温暖而包容,仿佛回到遥远记忆中阿娘的怀抱。 暖黄微光透过窗棂,投下迷蒙光斑。 一声轻微的“吱呀”响起,有人推门而入。 宁恒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 他醒来的第一个动作,是迟疑地举起双手,映入眼帘的是十根完好手指,覆盖其上的肌肤细腻,再无往日狰狞。 宁恒不可置信地反复张开、握紧。 他,他还在做梦吗? 他的梦,还未醒吗? 宁恒坐起身,急切低头查看自己的胸膛。 一道道淡红色新疤从心口处蜿蜒而下,直至小腹,再往背后延伸。他又抬手向后背摸去,指尖所及,不再是凹凸不平毛刺般的触感,而是大片平滑、属于正常人的肌肤。 “真……真……”他张着嘴,从干渴的喉咙里挤出声音,“没……没了……” 丹霄子入内,身后跟着众人。 “小恒,你醒了?” 宁恒爬下榻,踉跄扑至房内的铜镜前,镜面映出一个瘦弱身影,肌肤上还交错着淡红色的缝合痕迹,宛若新生。 “我,我的……皮肤……” 丹霄子淡笑:“好孩子,我来给你换药。” 宁恒怔怔望着镜中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突地双膝一弯,跪伏在地,满眼泪水,连声抽泣。 “多,多谢……” 顾承宇连忙上前,伸手将他轻轻扶起:“前辈之恩,我已代你谢过。小恒,你如今最需的是好好休息,快回床上躺着。” “前辈医者仁心,不会介怀的。” 宁恒怔怔重复这个词:“医……医者仁心……” 顾承宇摸摸他的脑袋:“行医之人,胸怀济世之慈,手执回春之术,本心为善,大志为仁。” 宁恒懵懂地听着:“善……仁……” 丹霄子目光温和:“好孩子,你可愿留在药王谷……拜为我师?” 宁恒眼睛猛地亮了。 但他随即转过头望向顾承宇,神情带着几分依赖与犹豫,低声唤道:“哥哥……” 顾承宇:“从心即可,你的路,终究要你自己来选择。” “愿、愿意!弟子……愿、愿……意!” 丹霄子仔细为宁恒换好药,又温言叮嘱几句,这房中燃着安神香,可麻痹痛感。 他见孩童眼皮渐沉,缓缓睡去,便招手唤来一名青衣弟子在旁守候,随后与顾、傅二人走出客房。 院中植着两棵杏树,枝桠翠绿,随风簌簌而动。 顾承宇一身素白,立于树下,斗笠上的轻纱随风微微拂动。傅思远则身着玄色劲装,静立其侧。一白一黑,分外相衬。 丹霄子停步,转身看向顾承宇:“你们这便要走了?” 顾承宇点头,抬手从怀中取出一封早已备好的信。 “是……有些事,不得不去做。” 丹霄子接过那封信,并未多问,只是叹息般点了点头。 “我会照顾好他的。” 顾承宇闻言,朝里间望一眼。透过半掩门扉,可见宁恒仍安静地睡在榻上,呼吸匀长,面容平和。 “这封信。”他收回目光,低声嘱托,“等过几日,再交给他吧。” “轻舟已过万重山,丹霄子前辈,多谢您相助。” 顾承宇拱手,带着傅思远正要离去,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轻快的脚步声。 “这位……这位道友——请留步!” 他们闻声回头,只见宋莹儿提着素色裙摆快步走进院中,脸颊微红,气息稍显急促,显是一路匆忙赶来。 她先稳了稳呼吸,向丹霄子恭敬行礼:“师尊。” 丹霄子微微颔首:“莹儿?” 他的这位小弟子,一心钻研医道,至纯至真,对待何人都是一样,还未见过与谁深交。 丹霄子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退出院落,他心中发笑——儿女情长,这些年轻人啊。 顾承宇着实有些意外。 这一世因傅思远之故,他与宋莹儿交集甚少。 傅思远对莹儿始终存着极强的敌意,此刻更是向前半步,无声贴近顾承宇身侧。 宋莹儿站定,稍稍平复呼吸,抬头望向他,目光清亮坦诚:“听闻道友要走,特来相送。” 顾承宇:“宋道友有心了。” 宋莹儿摇了摇头,唇角扬起一抹笑:“道友保重。” 少年一笑,又觉袖口一紧,一只冰凉的手缓缓盖住顾承宇手背,接着十指相扣,带着明显宣示主权的意味。 顾承宇握紧以示回应:“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 宋莹儿怔怔望向二人御剑离去的背影,下意识喃喃:“后会有期……” 张灵运气喘吁吁地跑到她身边,一手扶着膝盖,一手指着仁心堂的方向,急声道。 “莹、莹儿师姐!可算找到你了!仁心堂那边都快忙得炸开锅了,你快过去搭把手吧!”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抬头,朝着二人消失的方向好奇张望:“诶?刚才那两位……不就是谷主的贵客吗?师姐,你认识他们?” 宋莹儿摇头:“交情不深,只是不知为何,总觉得那位白衣道友……格外熟悉。” “熟悉?”张灵运挠了挠头,一脸不解。 “嗯。”她轻轻颔首,自言自语,“或许是前世的缘分吧。” 张灵运听得云里雾里,却见宋莹儿已转身往回走,便赶忙跟上,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起正事:“最近接到好多投诉,说我们药王谷弟子看病太冷硬,一点人情味都没有。所以长老们今早下令,要全面推行‘微笑服务’!” 宋莹儿纳闷,一边走一边问:“微笑服务,这听起来不太妙吧。” “行什么呀!”张灵运苦下脸来,活灵活现地模仿,“‘非常抱歉,您这病药石无医了哈哈哈,我也救不了您了哈哈哈……’那弟子就这样一边笑一边说,被病人家属追着打!” 宋莹儿:“……这谁出的馊主意?” “哦,那个师兄今早因为左脚先踏进仁心堂被逐出药王谷了。” 见宋莹儿睁大眼睛,张灵运立刻咧嘴一笑,忙不迭地摆手。 “哈哈……我开玩笑的师姐,我们快走吧!” 第149章 这期是我定制的雨夜山洞 “承宇,你说要去南洲,可南洲如此辽阔,我们究竟该往何处去?” 两人并肩立于云海之上,衣袂随风轻扬。 “去南洲北部——玄冥蟒族的望舒部。” 自那日昆仑镜显出预言之后,顾承宇反复确认,甚至召出朱雀,让她在镜前仔细辨认。 镜中所现,正是玄冥蟒一族的圣殿。 眼下却有两个难题:一是望舒部的具体所在尚且不明,二是即便找到了,又要如何潜入其中。 霄珠前辈曾说,南洲玄冥蟒一族为朱雀眷属,可……可朱雀如今已随“我”陨落,原身不可现世,他要怎么和玄冥蟒一族相认? 顾承宇抬手结印,唤出朱雀。 赤瞳黑发的小姑娘一现形便雀跃不已:“南洲!我们到南洲了吗?!” “我已经好久、好久……都没有回来过了!爹爹!我真是太开心啦!” 话音未落,她已纵身跃下云端,如同一道绯色的流光直坠向南洲大地。 “阿朱!” 顾承宇与傅思远相视一眼,随即化作两道清光紧随其后,三人同时落地。 顾承宇举目四望,只见草木葱茏、碧涛翻涌,一派原始生机。 “这是什么地方?” 朱雀却早已扑进茂密的草丛中,欢快地穿梭奔跑,声音里尽是掩不住的喜悦: “是南洲!是南洲的气息!” “南洲的草、南洲的树、南洲的花——我终于回来啦!” “阿朱!” 顾承宇往那处看,朱雀的身影已经消失,不留半点痕迹。他无奈地摇头,轻叹一声。 也罢,就让她尽情撒欢去吧。毕竟重归故土,难免心潮澎湃。 他抬手将斗笠取下,露出清俊眉眼,轻轻舒了口气。 南洲地广人稀,加之他可用灵识感知方圆五里内的动静,倒不必担心被人窥见真容。 “整日戴着这法器,可闷坏我了。” 顾承宇笑着抱怨道,随手理了理被斗笠压乱的发丝。 傅思远上前一步,指尖温柔拂过他的鬓角,将几缕散乱的发丝仔细地拨到耳后,目光柔软,在他唇边印下轻吻:“委屈我的卿卿了。” “药王谷里不可动武,我这手脚都要生锈了!待会我俩切磋切磋。” 突然,一道灰影自林间疾窜而出,直扑顾承宇面门——竟是一只遁影猴! 顾承宇反应极快,抬手便是一道灵力,瞬息间将那灵兽凌空钳制。 然而傅思远动作更狠,灵力往命门而去,那猴儿哀鸣未出,便已气绝。 “承宇!你可无碍?”傅思紧紧握住他的手腕急问。 “我没事。”顾承宇摇头,目光落在那再无生息的灵兽身上,眉头微蹙,“怪了……遁影猴天性温和怯人,从不主动伤人,怎会如此狂躁?” 傅思远蹲下身,指尖轻触猴尸,神色凝重:“这畜生灵气浑浊,很不对劲。” 顾承宇随之俯身细看,果然发现那猴子双腿上蔓延着道道诡异黑色纹路,这绝非是皮毛纹路,而像是被什么侵蚀一般,略带不祥之气。 他正要伸手探查,却被傅思远制止。 “我来。” 傅思远低声阻道,指尖凝起一缕灵光,缓缓探入灵猴体内。 不多时,一团污浊黑气被他引出,那气息粘稠阴冷,不断蠕动挣扎,却在傅思远灵力压制下迅速化作灰烬,消散空中。 “……如何?” 傅思远抬眼,眸色深沉:“是魔气。” “魔气?”顾承宇心头一紧,“连山中灵兽都已遭侵蚀……看来南洲的状况……” 傅思远点点顾承宇眉心:“莫忧。” 二人继续向前行了几里,想先寻个稳妥的落脚之处,不料顾承宇脚下忽地一软,竟踩入一片隐蔽的泥沼之中。 那淤泥陷得极快,转眼便吞没了半只鞋履。他立即提气轻身,一把拉住傅思远向后跃开。 才刚站稳,却见傅思远忽然蹲下身来。 “诶诶诶——你做什么?” “湿鞋行走难免不适,”傅思远侧过头,语气自然却不容拒绝,“我背你。” “我一大老爷们,让你背像什么样子。” “好……只是我想背你。” 顾承宇转念一想,笑嘻嘻地趴在他背上:“好吧,驾!” 傅思远稳稳托住他:“嗯,晚上让你驾个够。” 顾承宇顿时脸颊发烫,忍不住捶了下他的肩:“傅思远!你现在怎么这样讲话!真是学坏了!” 傅思远不语,背着他稳步向前。 顾承宇伏在他肩上:“才落地就又是灵兽又是沼泽的,看来这一路……不会太顺啊。” “啧,阿帑,说实话,我有种不祥的预感。” 话音刚落,天色骤变,转眼已是阴云密布。远处雷声隐隐滚动,一场急雨毫无征兆地倾泻而下,豆大的雨点已劈头盖脸砸下。 顾承宇抬头:“啊?不是吧?!” 又来言出法随这套! 更麻烦的是,林间同时弥漫起灰白色的浓雾,视线迅速模糊,那雾奇异,会阻塞修士神识。 “抓紧。”傅思远将背上的人托得更稳,步伐加快,“前方似有山洞。” 雨水很快打湿衣袍,雷声越来越近。 果然,有个不起眼的洞口藏在藤蔓之后。 傅思远小心放下顾承宇,率先侧身探入,片刻后回转,低声催促:“安全,快进来。” 顾承宇弯腰钻入洞中,轻喘着靠上石壁,抬手抹去颊边雨水,洞窟不深,空间狭小,却将外间的狂风暴雨隔绝于外。 洞外雷雨交加,雾气弥漫,而洞内只余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顾承宇打了个响指,赤霄真火燃起,照亮整个山洞。 傅思远靠近过来,伸手欲替他解开湿透的外衫:“衣衫尽湿,易生寒。” 顾承宇一身白衣被雨水彻底浸透,半透不透,湿漉漉地紧贴在身上,隐约勾勒出修长而柔韧的腰线。 白发沾了水,几缕黏在额角和脸颊旁,却不显狼狈,如今倒不像菩萨,像是山中精怪。 顾承宇眯眼笑:“不用脱不用脱,我用灵力蒸干就好。” “唔——!” “唔……你亲我干嘛……唔……” [这期是我定制的雨夜山洞] [前辈你活了?] [活了也得死,你俩老屏我,我刚上线又得下线,没意思] [下了,不打扰你俩野.战了] 第150章 南洲蘑菇美味鲜 顾承宇被轻轻抵在石壁上,微凉的岩石硌着他的脊背,不疼,而是一种细密的痒。 二人气息交织,傅思远的吻又轻又冷,却藏不住其间辗转的迫切,白发少年轻声咽唔带着点不满含义,只让傅思远将他圈得更紧。 傅思远的视线黏在那张脸上,这个人,不需言语、不必动作,只要站在原地,就足以让他意乱情迷。 半晌,傅思远才稍稍退开,一言不发地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掌心灵力微涌,蒸干了外袍。 他将干燥衣袍仔细铺展于地面,动作不急不缓,却带着某种清晰意图。 “等等……” 顾承宇气息微乱,话音未落,便见对方抬眼望来,眸色深沉,眼底像是燃着一簇焰火。 他湿透的衣衫早已松散,此刻正半挂于臂弯,滑出一段光滑脆弱的肩线,肌肤在跳跃火光下泛着湿润微光,配着顾承宇迟疑犹豫的神情,更添几分易折献祭意味。 空气湿黏温热,却又如同被压紧的干草,只需一点星火,便足以燎原。 傅思远的手臂撑在顾承宇身侧,将他困在原地。他们的脸颊相贴,呼吸交错。 吻再次落下,这次的吻深重,细致地描摹着顾承宇的唇形,贪婪攫取着每一缕气息。 傅思远的吻渐渐滑至他唇角,继而流连至下颌,最终落在微微颤抖的颈侧。 当傅思远的手探入顾承宇半敞的衣襟,抚上腰际时,顾承宇猛地偏过头。他的呼吸不稳。 “等等……阿帑……真的不行。” 他抬手抵住傅思远的胸膛。 洞内一时间只剩下两人交错的喘息。 傅思远的动作骤停,眼底翻涌着未餍足的渴望,却仍依言停了下来,只是呼吸粗重地望向他。 他声音低哑得厉害。 “怎么了?” 顾承宇被他看得心慌,但是……但是山洞还是不行! 说不行就是不行! 白发少年将被揉乱的衣襟拢回:“现在……现在不行……” 傅思远把头往顾承宇颈间一靠,亲昵蹭动,他的指尖也没有闲着,正极有耐心地在少年手背上缓缓画着圈:“真的不行吗……” 顾承宇强忍着颈间传来的痒意和手背上令人心悸的抚摸,硬起心肠道:“不行。” 傅思远:“那我们进灵器空间。” 顾承宇还没说话,傅思远又道:“就因为程清越说不能行房,我就忍了半个月,最多就是亲亲……” 哪有?! 分明还有抱抱摸摸和舔舔! 除了最后一步,傅思远其他都没少干。 顾承宇:“不行不行,此事稍后再议,朕乏了,退下退下退下。” 傅思远挑眉,顺水推舟:“陛下……” 顾承宇:“爱妃住嘴,朕不同意。” 傅思远轻咬了一口顾承宇的脸颊,笑着调侃:“陛下架子真大。” 洞外雨声淅淅沥沥,二人互相依偎着,隔着藤蔓向外看去,雨幕如纱,将他们与外界彻底隔绝,独留这一方静谧天地。 傅思远执起顾承宇的手,抚过每一处指节,细细把玩,时而翻转,时而按揉,顾承宇被他弄得有些发痒。 “怎么了阿帑?我发现你总是特别喜欢摸我的手。” 傅思远没有立即回答,只是低头轻吻他的发顶,许久才低声道:“因为这双手,曾一次又一次将我从泥潭中拉起。” 无论深渊多么黑暗,无论他跌落多少次,顾承宇总会向他伸出手,坚定而炽热。 顾承宇永远不会放弃他……顾承宇永远不会放弃身边任何一个人。 “诶!你快看——那是什么?” 有一道身影突然从雨中出现,怀里抱着些什么。 “爹爹——爹爹——” “是朱雀!” 清脆童声穿透雨帘,顾承宇闻声掀开藤蔓,只见朱雀顶着一片宽大的荷叶,浑身湿漉漉地站在洞口,满脸雀跃。 她将裙摆兜成一个小布袋,献宝似的举到顾承宇面前:“爹爹!你看,这是我采的蘑菇!” 水珠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她却毫不在意,兴奋地说道:“南洲的蘑菇可好吃啦!” 顾承宇仔细辨认这些蘑菇,只见形状奇异、色彩斑斓,这些长得不太像能吃的样子啊…… “真的能吃吗?” 朱雀用力点头,荷叶随之轻轻晃动:“当然能吃!你放心,绝对美味!南洲我最熟了,没有人比我更懂蘑菇!” 顾承宇摸摸脑袋……似乎赤霄前辈也说过南洲蘑菇极鲜美。 朱雀摇着他的手撒娇。 “爹爹爹爹!快煮蘑菇汤嘛!快点快点!我要吃我要吃,这些都是我摘的!” “……好吧。” 顾承宇拗不过她,从灵器空间拿了个长得像锅的地阶法器,他之前在东洲的那段日子,看中合眼的法器就入手,现在都忘了这法器用来干什么的。 他将“锅”架起,燃起赤霄真火,又取出灵泉水倒入“锅”中。 顾承宇拾起朱雀采来的各色蘑菇,就着火光仔细辨认。 中洲常见的毒菇他都识得——白毒伞、见手青、毛头鬼伞……可南洲的菌子形态各异,色泽诡艳,他只能依着经验挑出那些形貌可疑的,心下仍有些惴惴。 朱雀在一旁撅起嘴:“爹爹,你就信我嘛!这些真的都能吃!真的真的真的绝对能吃!死不了!” 顾承宇半哄,手下筛选的动作却没停:“野菌之事,还是谨慎些好。” 蘑菇在锅中咕嘟咕嘟地翻滚,未加任何调料,却有一股特有的清香气弥漫四散,顾承宇不禁深吸一口气:“真香。” 他盛了半碗,吹吹冒着热气的鲜汤,小心饮了一口,蘑菇滑嫩爽口,汤汁清甜,竟是从未尝过的鲜美。 顾承宇眼前一亮:“!!!” “南洲蘑菇美味鲜啊!” 朱雀嘿嘿一笑:“爹爹,我没骗你吧,南洲蘑菇可好吃了。” 顾承宇忽然将碗稍稍递向傅思远:“阿帑,你也尝尝?” 傅思远就着他手中的勺子浅浅尝了一口,他低声应道:“嗯,很鲜。” 一锅蘑菇汤,顾承宇只想喝半碗,但太鲜了,他就又喝了一碗,傅思远只尝了几口,其余全进朱雀呦呦它们肚子里。 心满意足的朱雀化作鸟身和呦呦相互依偎,咂咂嘴:“真好吃……” 少年也点头,靠在傅思远怀里。 “确实。” “不愧是南洲蘑菇——” 突然,他觉得一阵眩晕,眼前飘过一条条长脚的鱼,还一边转圈一边唱歌,顾承宇眼前发黑,强撑着补上一句。 “味真足!” 麻绳专挑细处断,命运戏弄大馋猪。 第151章 我身后有尾巴 顾承宇被一缕刺眼的晨光扰醒。 洞外想必是个大晴天,金灿灿的光芒从洞口斜斜地渗进来,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眼皮上,将整个山洞映照得通透明亮。 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尚未完全清醒,便觉得身上有些异样。 一种奇怪的痒意从头顶蔓延开来,顾承宇忍不住皱了皱鼻子,猛地打了个喷嚏。 “阿嚏——!” 顾承宇一边揉着发胀的额角,一边懊恼地想,出门在外果然不能随便乱吃来历不明的东西,就不该贪嘴! 他迟疑地抬起手,朝头顶摸去,指尖传来的竟是某种柔软而温暖的触感,毛茸茸的,还带在细微地抖。 毛茸茸的? 不对……顾承宇惊恐地又摸摸,这一次他真切地感受到,那是一对生着细密绒毛的耳朵,温热而敏感,正随着触碰不由自主地轻轻抖动。 不是幻觉…… 真的是耳朵! 他又伸手往身后一摸——在尾骨的位置,摸到了一团蓬松柔软、毛茸茸的东西…… 是一条活生生的、还在无意识轻轻摆动的大尾巴! 顾承宇彻底懵了,大脑一片空白。 他扭头看向身旁闭目的傅思远,用力推了推他。 “阿帑!阿帑!快醒醒!” 傅思远蹙眉缓缓睁开眼,待看清眼前景象时不由一怔,喉结滚动。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到顾承宇头顶那对毛茸茸的耳朵。 白发少年不自觉地抖抖耳朵,往后缩缩,轻哼一声。 “诶呀好痒……”顾承宇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住,震惊地睁大眼睛,“不对,这耳朵居然是有知觉的?!” 傅思远低笑一声,将人往怀里揽,另一只手继续抚上那对不安分的耳朵,指尖温柔地捏捏耳朵尖尖:“很可爱。” 他低头轻吻顾承宇的狐狸耳朵:“让我好好看看。” 新生耳朵敏感得紧,顾承宇小声道:“不要亲,好痒的。” 傅思远强忍住想咬的冲动,对着耳朵亲了又亲,又连亲几口脸颊:“卿卿卿卿卿卿……” 这时,一旁的朱雀也悠悠转醒,咕哝道:“爹爹,一大清早的吵什么呀?” 顾承宇着急地扯过自己那条突兀的尾巴,又指了指头顶的耳朵:“我这是怎么了?!吃了那蘑菇……怎么长出这些玩意儿了!” 朱雀化作人形,不紧不慢地伸了个懒腰:“爹爹,不要大惊小怪啦。昨天的蘑菇里有一种特殊的品种,吃了确实会暂时显现妖化特征。” 顾承宇竖起耳朵:“你不早说,你要谋杀亲爹啊!” 朱雀歪着头,一脸理所当然:“只是妖化而已,又不会死。更何况那蘑菇多好吃呀,爹爹不是也吃得很开心吗?” “只是妖化???” 朱雀:“总而言之死不了就对了。” 顾承宇:“你——!” 朱雀:“蘑菇好吃吗?” 顾承宇:“好吃。” 朱雀:“爹爹你死了吗?” 顾承宇:“没有。” 朱雀耸耸肩:“那不就得了。” 顾承宇语塞,转身就扑进傅思远怀里,他头上身上摸索着。 “那阿帑怎么什么都没有?这不公平,我们都吃了蘑菇,凭什么就我一个人变成这样?!” 傅思远眨眼,唇角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下一秒,一条细长猩红的舌尖倏地从他唇间探出——那舌尖开叉分裂,在空气中灵活地一颤,又迅速缩了回去。 顾承宇愣住,直勾勾地盯着傅思远似乎与平日无异的唇。 傅思远见状,故意将那条分叉的舌尖又轻轻吐出来一点,在晨光中微微颤动。 “承宇。”他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却又藏着笑意,“我其实也变了,只不过变得……比较隐蔽。” 说着,那猩红信子又若隐若现地掠过唇角:“看来那蘑菇,对每个人都不太一样。” 顾承宇盯着那不时探出的分叉舌尖,耳尖发红。 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 有点色…… 不对! 顾承宇用力晃动脑袋——你在想什么啊顾承宇! 白发少年捧住傅思远的脸颊,指尖微微用力,迫使他张开双唇。果然,在齿列间隐约可见两颗比寻常更为尖长的獠牙。 “除了舌头和牙齿,还有哪里不一样?”顾承宇不放心地追问。 傅思远沉默片刻,视线微微下移,落在自己小腹下方。 顾承宇:“?” “你该不会是说……不可能吧……” 白发少年疑惑歪头,身后尾巴不断晃动。 “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傅思远继续保持沉默,只是耳根微微泛红。 就在这时,朱雀好奇地凑过来:“爹爹,你们在说什么呀?” 顾承宇一把抱起朱雀和呦呦,大步走到山洞外,轻轻将它们放在洞外。 “哎呀!爹爹你这是做什么呀!” “小孩子不要多问。” 顾承宇也红着耳朵转身回山洞。 经过一番仔细检查,顾承宇陷入长久的沉默。 “阿帑,我觉得这不太对劲……”他斟酌着用词,“为什么连那里都会发生变化?” 傅思远镇定自若地解释:“雄性蛇类天生具备两个独立的生殖器,生有棘刺、褶皱或分叉的形态都是正常的。这应该也是妖化特征的一部分。” 顾承宇露出温柔的微笑,耳朵却不高兴地压平:“在你变回一根之前,不许碰我。” 傅思远:“……”默默将到了嘴边的“蛇类有两根”给咽了回去。 山洞外,朱雀和呦呦正百无聊赖地蹲在草丛里。 朱雀揪着地上的草叶,小脸上写满困惑:“呦呦,爹爹他们到底在里面做什么呢?怎么还不出来?” 呦呦摇了摇头,软声道:“阿朱,你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呀?” 朱雀不服气地撅起嘴,掰着手指一件件算:“下雨天是我摘的蘑菇,我好。” “是我让爹爹给我煮蘑菇汤的,我好。” “最后蘑菇汤也是我喝得最多,我好。” “我明明这么好……怎么爹爹反而不高兴了呢……” 她四下张望,目光忽然被岩边一簇簇洁白的小野花吸引,顿时眼睛一亮:“那我采一朵花~送给爹爹~” 朱雀摘下一朵沾着露珠的小白花,蹦蹦跳跳地跑到山洞口,朝里面探头。 “爹爹爹爹!你看有花~” 顾承宇正遭受着巨大思想冲击,他看了傅思远的那玩意,心情非常糟糕。 “今天修炼了没有!” 朱雀:“啊啊啊啊啊——我只是想给你看这朵花。” “呜呜呜……很好看而已呜呜……” 第152章 哭?哭也算时间哦 顾承宇双手抱臂,与傅思远分立左右,朱雀则站在两人中间,目光躲闪。 “这蘑菇的效果……究竟会持续多久?” 朱雀顶着顾承宇拷问的目光,越说越小声,支支吾吾:“大概……一个月?或者……半个月?这个……其实要看分量的。爹爹你吃得不少,恐怕恢复得会比较慢……” 顾承宇一把抱住自己毛茸茸的尾巴,他控制不了尾巴晃动:“逆女!” 朱雀吐了吐舌头,将刚刚采的小白花别在呦呦头上。 就在这时,傅思远突然伸出手,抚上顾承宇的尾巴,只是先用指腹若有似无地蹭过蓬松的绒毛,接着指尖穿梭在绒毛间,顺着毛流的方向抚摸,带着怜爱和……挑逗,一下、又一下。 傅思远的手徐徐向尾尖滑去,最终捏住了那最敏感的一小簇绒毛,他用指尖近乎狎昵地揉捻,来回摩挲,用了一点力,不像是在揉尾巴,像是把顾承宇整个人在掌间揉弄。 傅思远的手臂也极凑巧地环上来,将他揽进怀中。 “你……别……”白发少年声音破碎,听起来几乎像呜咽,“……别摸我尾巴!” 傅思远低头,看着他慌乱失措的眼睛,嘴角勾起一个极深、极慢的弧度。 “可是……它在抖。” “它抖是因为……太敏感了!”顾承宇偏开头,“你不许再乱碰……我们该走了,还有正事要办……” 傅思远的右手轻轻捏住少年下颚,虎口卡在他颌骨两侧,温柔地迫使他抬起脸来。 “承宇,想知道和蛇接吻的感觉吗?” 顾承宇:“……” 我拒绝,我不想,你走开。 冰冷的触感骤然侵入唇齿。 蛇信长而灵巧,他向后缩,傅思远却痴迷这个冰凉而缠绵的吻,亲了好一会才作罢。 顾承宇按住傅思远的脸,轻轻向两边掐:“傅思远!我警告你,你再这样我就灌你雄黄酒了!” 傅思远:“。” 朱雀忽然在原地盘膝坐下,周身灵力如涟漪般层层涌动,就在灵力波荡最为剧烈之时,一道断断续续的声音,直直贯入她的脑海。 【尊上……】 【尊上……】 【救救我……】 【救……我……】 “我好像……听到了烛九阴的呼唤。” 顾承宇神色一凛:“阿朱,你说什么?” 朱雀起身,一把拉住顾承宇。 “爹爹,快跟我走!是烛九阴……玄冥蟒一脉的老祖,它在向我求救!一定出大事了!” 顾承宇闻言震惊:“烛九阴?那不是上古烛龙的名讳吗?” “玄冥蟒本就是烛龙的直系血裔。” 朱雀解释:“血脉越古老的玄冥蟒,继承的烛龙神力就越纯粹……这一脉苦修万年,方能等来化龙之机,蜕去凡蟒之躯,翱翔于九天之上。” 她语气忽然一沉:“可惜如今天地灵气凋敝,若说上古时期尚有一线可能,如今……怕是再无可能重现化龙神迹。” 林间光线斑驳,枝叶层层叠叠。 三道流光往北边疾飞,最后落下。 身后幽暗处,一双冰冷的竖瞳早已凝视多时,见他们飞离此处,也化作一道翠色流影,无声掠去。 这是一片被瘴气笼罩的沼泽,湿冷绿色无边蔓延,连同远处天际都是灰蒙蒙的绿。 浓雾在空中缠绕流转,隐约可见其中浮动的幽光。沼泽中不时升起一两个气泡,破裂后散发出腐朽腥臭味。 朱雀疑惑地左右环顾:“明明感应到此地有强烈波动,为何不见入口?” 顾承宇一袭白衣胜雪,沿着沼泽边缘徐行。 在这片湿冷幽绿的瘴气中,他雪白的发丝、狐耳和长尾显得格外醒目,如同一抹悄然闯入的皎洁月光。 “此处似有结界……应当是以沼泽天然瘴气为掩护,再以高阶空间阵法叠加而成。我们需要找到结界最薄弱之处,或许能以力破之。” 傅思远从容不迫地跟在顾承宇身后,手中掐着避尘诀,将四周污浊的瘴气尽数隔开。 他特意将护体灵光的范围扩大,细心地将心上人笼罩其中,不让半分污秽沾染那身皎洁白衣。 看着眼前轻轻晃动的狐尾尖,傅思远忍不住又伸手去碰,被似有所觉的顾承宇一记眼刀狠狠瞪了回去。 “哎哟!” 朱雀脚下踩中一摊滑腻苔藓,身形不稳跌坐在地。好在有护体罡气,她并无大碍,只是弄脏了身上衣物。 赤瞳黑发的女童气恼地跺脚:“我裙子都脏了!这苔藓好讨厌!” 树叶窸窸窣窣,顾承宇指尖凝起灵力,凌空一拽。 “出来!” 只听一阵细微挣扎,一个瘦小的身影被他硬生生拽出,“啪嗒”一声跌落在地。 那竟是一条通体漆黑的小蛇,头顶有两处犄角,鳞片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光。 小蛇就地一滚,化作一个人族少女模样,丹凤眼薄唇,倒生得分外漂亮,墨绿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发间还沾着几片枯叶。 她抬起头,一双淡金色眼睛里写满了惊慌,细长舌尖不安地吐着,发出轻微的嘶嘶声。 “你,你们,你们怎么发现我的?” 顾承宇指尖灵光流转,一道无形的灵力绳索将她捆得结实,倒悬在半空中。 “为何一路尾随我们?” 小蛇顿时泪眼汪汪:“我、我没有啊……你你你,不要冤枉我!” “哭?哭也算时间哦。” 霍汐儿顿时噤声,只余细微的抽噎。她在心里哀嚎:呜呜呜,长老,外族人果然好可怕…… 少女眼珠一转,看着顾承宇的一身装束,试探着开口:“你、你也是来参加祭月大典的吧?白发白尾,你是狐族……难道是与后土部使者走散了?” 顾承宇顺势应道:“不错。” 霍汐儿又看向傅思远,神色迟疑:“你……你是我族人?” 她的双眼彻底化为竖瞳,警惕地审视着傅思远:“不对……你是半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