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科纯手打》 第三百二十三章 同这身子前世有关的梦曲清言做的并不多,最后一次就是同余有台一起在马车上梦到了他的前世。 只这身子的前世官途走的并不顺畅,尤其又一心记挂着杨建贤想要恢复女子的身份,可以说是一直走在不做就不死的路上。 前世的曲文海不如现在这般做着正二品的内阁阁老,只是吏部侍郎的他所有的精力和资源都用在了曲清闻的身上。 前世的曲清言被发派到西北偏远的县城里,知县一做就是近十年,在那样的地方周围接触到的都是县衙中的一行人,像是余有台、顾恩阳这些人她又哪里有机会遇到。 遇不到就不会知道在他们身上到底都发生过什么。 所以曲清言此时听着余有台这般说着就当真是有些躺不下了。 “你都梦到了什么?” 她的神色太过紧张,许是有孕数月让她放下了曾有的戒心,因着余有台的霸道也好,体贴也好,闭着眼不去想看现实,只想短暂的活在泡沫里。 海外消息不顺畅,太久没有听到中土上发生的事,现在猛然间听到余有台提起,她除了心慌剩下的就是紧张。 余有台似是预料到她会有的反应,只又扶着她靠在自己的身上。 “很多,你想知道什么?” 话题转个弯又丢回她的身上,她咬着唇闭了闭眼。 “你的梦里祖父如何?” “你问曲大人?”余有台挑眉,他原以为曲清言会先问到她自己:“呵,曲大人倒是没有这么幸运,他直到致仕乞骸骨都还是吏部侍郎。” 正三品的官职不上不下,被钱疏本当做是手中的刀就最是好用,指向谁就刺向谁。 可以说前世里的曲文海因着久久融不入京城的官场,被钱疏本算计的很惨,致仕不过两年曲家就彻底的倒了。 曲清言垂眸,落在锦被中的手已是死死的攥上了衣摆。 “祖父居然会那么不走运,看来他的前世里缺了我。” 自嘲又淡漠的话语传入余有台的耳中,他不用低头也能猜出她此的神色。 “是,说来前世的清言做了十余年的知县,倒是不太走运。” 又是如同重石一般砸在曲清言的心湖里,溅起阵阵波浪让她喘不过气。 这话让她如何去接,余有台今日的一言一行似是都带着深意,他是想探她的底还是想要交底? 曲清言拿捏不准,头靠在他的肩头迟迟不语。 他们这般就如同搭伙过日子,哪怕是孩子都要出世,可在她看来他们之间还隔的很远,两人的心从没想过要靠在一处。 不论是她,还是他。 她有时就会去想,余有台对她如此执着到底是为着什么,若说是因为虚无缥缈的感情,他就算亲口承认她也不会信。 一如现在,他的每一句话都要让她费神的去想为什么。 “没有想知道的了吗?” 许久,就在午后的阳光打在她的身上让她昏昏欲睡的时候,她突然听到这声轻叹。 她身子向下滑着,有些事不能当真也不能去细细的揣摩,他们之间就是如此。 “你若是愿意讲我听着就是,这样……太没意思。” 翻个身直到她沉沉的睡去,院中就只有知了声声。 之后的数日他们二人全都绝口不提那日的事,曲清言只变得愈发的沉默,每天按着徐太医的要求用膳、休息、在院中缓缓的走着。 他们之间越发的如同有堵墙隔在中间,曲清言第一次觉得同床异梦说的应该就是他们二人。 她从不否认在她的心中一直将自己摆在第一位,可她的心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装不下家国天下却也能装下几人。 可他们之间到底算是什么?她越发的有些迷茫。 京城中广王出海引发的非议不过数日就彻底归于平静,不过是个富贵王爷,这般毫无征兆的出海也就出去了,不论是对朝政还是疆土亦或是储君都没有任何影响。 曲文海细细的算着曲清言临盆的日子,可曲清言来信时也语焉不详,他只能凭着一二细节去推算。 但他作为一个资深老头子,女子临盆的时间哪里会算! 跟顾恩阳打探,顾恩阳因着他砸了自己的书房就永远是冷笑着,一句他想知道的都不肯说。 曲文海就只能无比烦闷,然后眼巴巴的等着广州城再次送来他们归来的消息。 余有台算计着出海生子,在曲清言生产前就一定不会回来,就是他们院中的下人必要时候都会全部不留活口。 在曲清言不了解的另一面中,他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辈。 他们之间因着那日无疾而终的对话,一直到曲清言临盆都再没有提过中土上的事,仿似那日就只是一场错觉。 之前出海时太过紧迫,曲清言在船上吃不好睡不好,就算到了他们现在所居的海岛上一直靠着补药将养着,身子依旧虚乏,在徐太医的担忧中果然提前发动了。 产房早已经备好,曲清言咬着牙被王嬷嬷搀扶着一步三停挪进了产房,余有台站在产房外拳头死死的攥着垂在身侧。 都说产子就如同女子在鬼门关上走上一遭,可就是如此凶险,她进门前都没有多看他一眼。 他不过是不想她在产前忧思过度,为什么她反而会因此同他疏远? 从来都摸不透女人心的余有台第一次认真的反思自己是不是做错了。 身子虚乏产子的过程就会极为难熬,曲清言一早就料到过程不会太过顺利,所以躺在产床上她就让王嬷嬷在她口中塞了一块布巾,死死的咬着。 若是大喊大叫毫无用处又只会消耗体力,她又何必浪费自己的仅有的气力。 “老爷,夫人用了参汤睡下了,稳婆说怕是要到夜里才能生下来,您看您要不要先回房休息?” 王嬷嬷满身是汗的从产房中出来,迎面就看到余有台面色发白的站在廊檐下,正探头顺着门缝向里看着。 “无碍,我就在此守着。” 知道曲清言因着之前的事心中怪他,他此时又哪里会回房而留她一个人在里面。 () 第三百二十四章 这些时日曲清言同余有台之间的别扭王嬷嬷也算是看在眼里,只主子的事她身为下人哪里敢多言,尤其余有台早已不是当年在西北时的五品小官。 当年他们二人虽说明面上看着是上下级关系,但细算也不过是同僚。 但现在不同,曲清言在他府中做长吏,公也好,私也罢,她会看着如此憋屈也是因着身份地位上的差别。 王嬷嬷心下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就去了后厨。 虽说这府里的人手都是余有台一早就安排好的,但就算这么长的时间接触下来,她依旧是一个人也不敢信。 女人生孩子最是容易出事,这进口的东西,不论是吃食还是汤药,她都要在一旁盯一盯。 曲清言一直都知道生孩子会很疼非常疼,但一阵阵豪不间歇的阵痛还是让她疼的想要打滚。 双腿和上半身都被稳婆压着,她动也不能动,只能死死的咬着口中的布巾,一滴一滴的挤着汗。 到了这个时候,她就格外的怨恨余有台,要不是他的强迫要不是他将她从回京的路上拦了回来,她现在也许已经在开封城混的风生水起。 咬着布巾的下颔愈发的用力,嘴中已经是带出腥咸的味道。 王嬷嬷端着好克化的吃食一进门,就见她双眼盯着棚顶牙关紧咬,忙放下东西上前来安抚。 “夫人,您先用些东西吧,离生产怕是还要些时日。” 王嬷嬷扶着曲清言起身,想拿开她口中的布巾,又怕布巾一拉出来曲清言就会咬坏舌头。 这女人生孩子是……她当年的一次次也是这么过来的,只她是个下人,身子骨没这么娇贵,疼的时间没这般长。 阵痛一次次袭来,曲清言就觉得疼的两眼冒金星,脑中一阵阵空白,还哪里能顾得上吃东西,她现在就盼着可以顺利的将孩子生出来,然后丢给余有台。 有晚风拍打着窗棂,一天中最热的时辰早已是过去,没了那股燥热,房中的丫鬟稳婆倒也能悄悄松口气。 只曲清言的身子骨似是弱了些,胎儿迟迟进不到产道,没得让人着急。 “去将王嬷嬷叫出来。” 爷已经深了,海岛上的夜空如被海水洗过一般透亮,漫天星斗映入眼中却丝毫比不上产房中的烛火。 若是曲清言同寻常人那般因着疼撕心裂肺的叫着也就罢了,就这般房中一片安静,让他听不到丝毫的声响,这般才没的让他惊恐。 他就怕在他一个愣神的时间里,产房中传来噩耗。 疼了一整日,曲清言终于是要发作,真疼绵绵密密不间断的袭来,她就是咬着布巾都不管用。 王嬷嬷在一旁心惊胆战的守着,就怕一个不留神就让她咬了舌头。 这会听着新进门的小丫头说余有台唤她出去,王嬷嬷格外无奈的细细叮嘱了一旁的稳婆,见着房中没任何异象这才快步出门。 “清言的情况如何了?” 余有台都不知自己此时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王嬷嬷压下心中的复杂只据实回着。 “老爷,夫人现在情况还算好,稳婆说依着现在的情形最多再有一个时辰孩子就能生下来。” 一个时辰,这么快吗? 一个时辰,居然还要一个时辰! 余有台都不知自己此时心中到底是何种感受,只看着王嬷嬷语带了一两分训斥。 “夫人既是要生了,你怎么还不在她身边守着!” 王嬷嬷一口气差点没提起来,就算他是主子也不能短短的盏茶时间里出尔反尔。 她默默的垂头应了是又忙进屋守着去了。 曲清言想象中的所有意外都没有发生,什么胎位不正、难产,什么产后大出血之类的通通没有发生,她只是阵痛的时间有些久,疼了整整一日。 婴儿的啼哭声彻底让她放松下来,只扫了一眼带着血的头顶就沉沉睡去。 “恭喜老爷,是个小少爷。” 王嬷嬷欢喜的出门报喜,至于孩子简单的冲洗了一下此时正躺在曲清言的身侧同样睡着。 产房中那一瞬间嘹亮的哭声他一早就听在耳里,眼中带着几分湿润,视线通过王嬷嬷他有些焦急的向房中探望着,不知是想看看他们的孩子,还是想看一眼曲清言。 “清言呢,她可是还好?” “夫人并无大碍,只是有些脱力已经睡下了。” “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夜风吹来打在汗湿的背脊上,这一刻他才感觉阵阵凉意。 房中所有的稳婆收拾着一一出来领了赏,在府中歇到天亮就各自回家去了。 倒是一早就寻好的奶娘被安排进厂房旁的厢房中,只等着小少爷醒来好进去喂奶。 都说产房污秽,余有台几次想要进去探望曲清言都被人拦了下来,他无奈也只得回房去歇息。 曲清言第二日醒来时已是要临近晌午,她呆呆的望着不知何时已经挂起的帷帐脑中还有些转不过弯。 她真的把他们的孩子生下来了? 侧过身,带着奶香的小家伙似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视,也睁开了无神的双眼,一双手在半空中胡乱的挥了一会就直接塞进了嘴里。 居然饿了。 她眉眼温柔的盯了好一会这才唤了守在门外的丫鬟进门来抱小家伙去吃奶。 在生产前她就命王嬷嬷去同徐太医交代,她产后就要用回奶汤,这孩子她是不会去哺乳的。 大户人家向来没有当家主母亲自去奶孩子的说法,所以王嬷嬷交代完徐太医也不觉这其中有何不对。 只曲清言心中知晓这个孩子她不会太过去亲近,养在她身边终归会有太大的风险,而她没有娶亲想要过了明路就能是庶出的身份。 曲伯中就是庶出,她早已是知道身为庶出在格外注重身份的朝代会有多艰难。 说她自私也好,算是为孩子体谅也罢,她所想所求的不过就是他能平安富贵的过上一生。 这些有身为亲王做生父的余有台都可以满足。 她不小心睡了她,现在还给他一个孩子,他们也可以算是两不相欠,等养好了身子回了中土,他们就桥归桥路归路吧。 () 第三百二十五章 余有台不知曲清言这些时日心中到底都想了什么,得出了怎样的结论。 按说曲清言生完身子收拾干净就可以抬回正房,只她不愿去多看余有台就坚持着不肯出产房,余有台见不到她的人也不知内情,只当女子生产后风俗就是如此。 就日日站在门口向房中张望,可房中总有下人拦着不让他再进一步。 王嬷嬷抱着欢哥儿,将他交给奶娘抱下去喂奶哄觉,自己站在曲清言的床前一眼一眼的看着她,犹豫着就不知道话应该怎么说。 曲清言被王嬷嬷这样一眼一眼的看的无奈,就只得出声问着:“嬷嬷有事?” 王嬷嬷似是还惊了一下,扯着帕子想了好半天这才说着:“少爷,您也看到了王爷日日守在房门前想进来看您一眼,您要不就让他进来吧。” 他们这样闹着总归不是办法。 曲清言呆在产房里为的就是不去搭理余有台,那个家伙既然什么都不肯同她讲,强迫着她让她给他生孩子,又这样处处提防着她。 她之前有孕就懒得计较,但现在孩子也生了,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可说? 作为赔偿,她这绝对算是割地赔款了。 “不用,你们拦住他不要让他进门就是了,至于旁的都不要去管。” 等她出了月子,自然会找他好好的谈一谈。 王嬷嬷无奈,主子的事本来就不好管,现在逾越着劝了一次,但曲清言那里既是不肯听那也就是罢了。 一个月的时间过得极快,曲清言并不是每日都躺在床上,也会在余有台离开的时候由王嬷嬷扶着在房中走一走。 海岛似是没有秋日,明明已是临近十月依旧有些炎热,她本就产后虚乏身子有些弱,每天身上都是大汗不止,也就不拘着是不是在坐月子,王嬷嬷虽是死咬着不让她沐浴,但每日都会给她擦上几次。 所以待到了出月子那日,曲清言倒也不算狼狈。 只痛快的泡了半个时辰就命王嬷嬷将余有台叫到了院中。 “王爷,近来可好?” 自从他们出海,曲清言就再没这般称呼过他,现在突然听到曲清言如此称呼他,余有台竟是愣了愣。 “清言身子可好?” 这些时日徐太医每隔几日就会给她诊脉,虽然徐太医次次都说曲清言身子并无大碍,生产的耗损也补回了大半,但见不到人他就一直担心着。 曲清言招呼着余有台在石桌前坐下,两人就这般对视着,只不同于余有台眼中的隐隐激动,她神容格外平静。 “属下身子已经大好,所以今日邀王爷前来就是想问属下何时可以回去?” 她说的是她,不是他们。 这样疏离冷淡的称呼终于让余有台意识到了不对劲,他眉头微微蹙起,“你在闹什么?” 闹……曲清言忍不住自嘲的笑了笑,她的想法和情绪果然从来都不重要。 “属下只是想知道何时可以回到广州城,亦或是京城。” “不是说过要在这里呆上两年?” 余有台面上的喜意渐渐收起,不错眼的看着她,似是想从她的神色间看到她内心到底在想些什么。 “王爷想在此处呆上两年属下自是不敢有意见,但属下离开已久,甚是想念家中亲人,所以就不陪王爷留在此处了。” “你在闹情绪!” 余有台猛地起身绕开石桌站在曲清言的身前,想要将人拉近却被她侧身躲了过去。 曲清言身子一转,在另一边站前,向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王爷,属下只是您府中的长吏,当日之事是我不对,所以我用欢哥儿来作为补偿,将自己困在广王府和这海岛上一呆就是两三年,这已经是我的极限。 “你曾经心中是否有抱负属下不知,但我有!我不止一次的提起,我的世界不是这四角的天空,你以为的从不是我想要的。” 毫不客气的言语让余有台瞬间白了脸,是了,自始至终都是他一厢情愿的强迫。 仗着自己亲王的身份,仗着景帝的旨意将曲清言应是扣在身边,从没问过她是否愿意。 现在,她明确的告诉他她不愿意了……他应该怎么办? 她这样不留情面是不是也意味着自己同朱瑾睿并无差别? 他身子打着晃,扶着石桌缓了好久,这才哀伤的望过去:“我之前不是同你提过我的梦……我拉着你出海不知是想要生下我们的孩子,也是想要避乱。” 曲清言心中一凛,突然就想到了自己做过的那个全部是血色的梦。 “如果该发生的还会发生,也许现在也许再用不了几个月,京城就会被鞑子攻破。” “不可能!有朱瑾睿在边城,鞑子攻不进来!” 曲清言似是想要证明什么,这一句喊得极大声,余有台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突然就问着。 “你不是也梦到过吗?你梦里的朱瑾睿最后是什么结局?” 终于变成了曲清言摇晃着身子,她上前一步死死的捏着石桌,双眼闭了闭最终还是说着:“他……战死了。” 那个梦来的有些晚,可那属于身体的记忆却是牢牢的印在骨子里,所有她会躲,会躲着朱瑾睿一切的示好一切的追逐,就是因为她知道那个人……会死。 她果然是自私又凉薄,因为早早预见就想躲得远远的。 “朝中无大将,朱瑾睿他……没有可以御敌的将士,这国门又如何敲不破。” 景帝当初任性妄为的时候就应该想到终有一日会玩过自焚,可他的恣意换来的是边关无数将士的阵亡。 他出行前已是命人给朱瑾睿去了书信,信中不算隐晦的提及了他曾亲眼看过的那场大战,若是他愿意相信他,若是他能多一点防备,不要把所有的信任全部落于景帝身上,也许他的命运会被改变吧。 毕竟,前世的他就没有封王,离开京城却没有远离是非,只曲清言梦的并不对,前世的他并未成亲依旧同他之前那般一直一个人。 身边只有一个老管家。 () 第三百二十六章 余有台刚刚说的每一句话都太过惊悚,曲清言心中无法克制的慌乱着。 她再顾不得要同他拉开距离,又上前一步坐回了石凳上。 前世……前世,她的梦太过有限,自从到了西北就很少会梦到这身子的前世,同余有台凑在一起的这几年更是在没做过那些噩梦。 “我不知该不该相信你。” 她淡淡的说着,顿了一下又整理着语言继续说着:“你的想法你想做的事我从来都不知道,我知道你一直在防备着我,所以我在你面前向来什么都不打听。 “但凡你会介意的事,我都是一个字也不提,更别说你的想法。 “在你做了亲王那日起,你我之间就有了距离,这道距离不知因何而起,但也不会拉近,所以我一直注意着要谨守自己的本分。” 这就是她一直以来的感受,这些话她之前并没有想过要说出口,但余有台只前那番话就如同投桃,那她现在就要报李。 余有台抬手揉了揉眉心,原来他们之间的误会这样深。 他明明从未对她有过任何戒心,他只是不是牵连她,不想因为他而让她受到任何不该有的监控和牵连,却不想他以为她会懂,却变成了他们之间最大的误会。 “你想的全都不对。 “我的记忆很多很杂,但在那杂乱的记忆里,我确认我从未见过你,大明都没有一个状元叫做曲清言,也没有一个因为种种困难要跑回山东下场的小秀才。” 因着她的出现从最初就同前世不同,所以他留意了,又特意为她写了信送到开封。 “我的记忆里从来没有一个叫曲清言的女子,每天笑眯眯的眼中总是带着遮掩不住的算计。” 因为没有所以好奇,因为好奇所以关注,因为关注所以就渐渐的将自己搭在了其中。 在他看来他们之间就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淡淡的没有那种张狂的、炙热的情感,但清新隽永就如他们最常饮的茶一般,回味悠长。 他们可以静坐在一起,一整晚不说话,但心却格外安稳。 他以为这就是他们之间应该有的样子,结果……他好像还是错了。 如同表白一般的话语落在曲清言的耳中,让她就有些无措,她习惯了各种算计各种针锋相对,可这般温情脉脉她却不知应该如何处理。 她没办法去分析他言辞中是否有陷阱,也没办法呵呵呵的冷笑,然后笑里藏刀的反驳讥讽。 她只能傻愣愣的望着余有台有些懊恼的面庞,久久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我……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问我,只要我知道只要我可以告诉你。” 他看着她错愕的神色,突然就又觉得她也许对他不是她所说的那样冰冷,她也许只是习惯了将自己裹成刺猬,不论是谁上前都针锋相对。 她从不知她身体里也有柔软的地方,就算是两只刺猬靠在一起也可以取暖。 他越是用这那般含着神情的眸光看着她,她就越是慌乱的不知应该如何应对。 她真的……处理不来。 她只知道不论他如何过分如何‘强迫’着她,她心里都没有真正的怪过他,可这背后隐含的深意她又从来都没有想过。 “我……我不知想要问你什么。” 曲清言垂着眼帘,第一次逃避般的不敢同他对视。 到了此时余有台终于是能让自己慢慢的放松下来,他上前拉上曲清言的手。 “你只要相信我不会害你,只要相信我心悦你欢喜你就是,旁的你什么都不用想。” 于他而言活了几十年,第一次有人在他心中是这般不一样的位置,看不到就想,看到了心里就格外欢喜。 话本子中描述的那种极致的情感应就是这些了,只他不不善表达,又不是那把激烈的性子。 但现在看来,曲清言同样不是,她那懵懂的双眼里还带着几分迷茫。 被他拉起又轻轻拥入怀里,曲清言就觉今日谈话的姿势一定选的不对,不然明明是想要桥归桥路归路,怎么就变成了他对自己告白? 他刚刚说了什么,心悦、欢喜……一把年纪的人了,说这些就不觉得羞耻吗? 大脑彻底失去了转动的能力,她只能由着他抱着,然后忘了想要回中土的想法。 海上的消息传递并不容易,这是一个不算小的海岛,曲清言之前因着有孕身子虚乏的厉害,每日不能太过耗神也不能过多走动,到了这海岛上就被余有台直接送到了院子里。 现在身子早已经养了回来,有因着月子做的好,她人都跟着壮实了一圈,虽然看着依旧有些纤细,却也不是之前那般似是风吹就能折弯了腰。 她身子好了就想出门走动,余有台这些时日真在努力的刷好感值,她要出门他又哪里敢拦着。 海岛上民风相较中土要开放许多,大户人家的夫人小姐皆可出门,只曲清言习惯了男装出门就想换回从前的装扮,被余有台哀怨的眼神一直盯一直盯。 最终受不住的只能又换回了女装。 余有台出海只为避难加生子,并没有要隐居的念头,所以马车一拐出胡同曲清言就听到了喧闹声。 撩开车帘就见着街上人来人往,看着服饰妆容总觉同中土并无太大区别。 “老师可知此处的地名?” 那日之后他们之间终于升起一股久违的暧昧,还有一丝丝情愫,身在海外本就不便称王爷,曲清言又不知该如何称呼他,就只能如同从前那般唤他一声老师。 “自是琉球。” 余有台不知曲清言为何如此发问,不过还是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 居然就是她前世中的台湾,她当年没能寻到机会登上这处海岛,现在却是用着这样的机会来到这里。 只琉球自成祖年间就已是做了藩属国,余有台将出海的位置选做这里不会有些太过冒险? “我觉得你是在担心我。” 大手不客气的揽上了她的腰,就说要穿女装才好,不然他总有自己好男风的错觉。 () 第三百二十七章 小琉球隔海就能能同福建相望,这样的地理位置在曲清言看来想要传递消息并不算难。 所以之前余有台所说的不知京城以及边城的消息,这就有些假了。 曲清言心下有了计较也不急着在车上就质问出声,两人在街上转了转,又在酒楼中用了午膳这才回了院子。 新生儿总是一天一个模样,欢哥儿虽是早产儿,但有徐太医在又有几个奶娘轮流伺候着,不到两个月就已是补将回来,不细看已是看不出同寻常婴儿有何差别。 都说男孩肖母,但在曲清言看来他长得……有五分像景帝! 这是他们朱家的血脉太过霸道吗,不然为什么一个新生儿愣神的模样也会有几分景帝的影子。 小家伙还是吃了睡睡了吃的阶段,每日里清醒的时间并不多,曲清言回府正赶上奶娘刚喂了奶将他哄睡。 她对欢哥儿的感情一如对余有台一般复杂,许是还没有带入母亲的角色,她总是站在门口淡淡的瞥上几眼,见他无事就再懒得去管。 倒是余有台对欢哥儿宝贝的紧,两世里的第一个孩子他比任何人都激动于他的诞生。 没有喜欢黏着余有台的小家伙,曲清言回房换了衣裳就又将余有台叫到了院中。 “我想知道现在京城还有边城的消息。” 她问的很直白,丝毫没有给余有台兜圈子的余地。 曲清言今日问起这海岛的名字他就知道有些事已经瞒不住,所以她现在问起余有台也就再没打算隐瞒。 “京中变化不大,只边城那里不算好。” 有他出行前的布置,又刻意给朱瑾睿送了消息,朱瑾睿自然会心生防备小心应对。 只没了永定侯以及永定侯世子,他一人在边城实在难以应对,整个西北战线极长,他现在已是被景帝召回守在山西。 陕西甘肃那里早已是顾不上。 “我们既是已经赶在战事前避了出来,不若就在这里再等上半年。” 不论是按照前世的情形去发展,亦或是以朱瑾睿现在的手段,这场战事都不会持续的太久,毕竟国库支撑不起这样长时间的消耗。 前世里是朱瑾睿战死后朝中已是彻底没了能守国门的将领,景帝自己作的妖,咬着牙也要是处理完,失的城池收不回又要每年赔给对方大量的银两以及粮食。 这样养虎为患,都不用去猜就能知道后世会如何。 顾恩阳一直有消息通过隐蔽的渠道送来,京中的情形越发的诡异,每日早朝都是如履薄冰人人自危。 就算他是受封的藩王享有自己的封地,可依着现在的情形,又哪里有躲在此处过得舒心。 只要再有半年吗?曲清言心中盘算着,若是如此她先行离开倒更好一些。 “我要尽快赶回去。” “为什么?” 余有台上前一步定定的看着曲清言,他能告诉她的已经全部说了,她为什么还是不信他? “因为我这一生只会是男儿身,入朝为官才是我要走的路,也是唯一一条路。” 如果华服美食、呵护娇养是寻常女子的阳光雨露,那于她而言尔虞我诈的官场才是能射入她心底的阳光。 不论他们之间会变成怎样的关系,要么她就这般男儿身行走官场,要么就在这四角的天空下枯萎掉落,再没有第二条路。 余有台沉默了,他从来都知道没有办法将人留住,就算有着最亲密的关系,就算有了流着他们血液的孩子,他依旧留不住她。 他知道的,从来都知道,只是不甘心而已。 “我会安排,你……不要着急。” 她是不着急的,但她需要一个底线。 “最晚到月底,欢哥儿……他只是你的孩子,与我无关。” 庶出这条路太难走,她已是走过,他们的孩子无论胸中是否有大志向,都去做一个富足的世子吧,等着以后余有台不在了,就可以做一个富贵王爷。 她的心思余有台懂,一直都懂,所以他只是僵硬的点了点头。 “好,我会处理。” 从小琉球到西边的福建省,寻常里渔船都会在这中间同行,余有台想要安排曲清言回到内陆并不算难。 只是就这样放她离开,他到底还是不甘心。 “等到欢哥儿百日后再走可好?” “不了,他最好从不知生母是谁,这样就不会恨我。” 她注定不会是一个好母亲,这样的停留又有何意义,原本欢哥儿都不应该来到这个世上。 余有台彻底没了声音,他颓然的转回身,步履艰难。 这些年里他事事谋算得当,只有了两处意外,一是被景帝昭告天下封了亲王,二就是也许永远都无法走进曲清言的心。 哪怕他用尽了手段,最终依旧落得了同朱瑾睿一般的结果。 只他要幸运一些,他至少……还有欢哥儿。 通往福建的船上,曲清言已是换回了穿惯的男子袍服,她身边只带了王嬷嬷一人。 王嬷嬷从知道曲清言要先行离开的那日起,心里就充满了惊疑。 她实在无法想象身为女子,又已是做了母亲曲清言为何还能如此狠心,那娇娇软软的小宝宝她都舍不得,曲清言怎么就能硬的下心肠再不去看一眼。 “嬷嬷可是觉得我对欢哥儿太不公平?” 护送曲清言回京的是三艘大船,她所在的船行在中间,船工以及侍卫都在甲板上,曲清言站在二层房中的窗边,迎着海风神色淡淡。 她这般问着王嬷嬷那里应是,忙道不敢。 “嬷嬷以为我将他带在身边就能护他周全吗?我现在前程未知又尚未娶亲,带着他回京他就只能是小妾所生,我自己就是庶出这样的身份同我一起……呵。” 曲清言自嘲的笑了笑,她这般解释倒是让王嬷嬷生出了一点勇气,也就小声的问着。 “少爷,王爷那里……王爷对您不是挺好的。” “好?”曲清言猛地回身:“嬷嬷以为如何算是好?我科举出身自小就当做男子养大,若无功名在身恢复女儿身最多于闺名有碍而已,但现在若被人知道真实身份那就是欺君,要抄九族,难不成我连命都不要了吗? “更何况,若就这般跟在广王身边,我又算怎样的身份?他养在府中的美人?如此无名无分我为何要这样作践委屈自己?” 曲清言的责问让王嬷嬷已是留下冷汗,她不过一个下人当真没有想过这么多。 “是……是老奴想到不周全。” 曲清言一声冷哼已是又转过身去,这世道会对女子苛责,又如何不是女子本身就放低了自己的位置,只想着小意奉承、屈膝投欢。 船行不到半日时间已是抵达码头,岸边已人备好马车接应。 曲清言上车就直奔通往京城的官道,到了驿站又送了书信先一步进京。 原本她同余有台去到海外一走就是一年,临近新年京中气氛越发诡异,他却是没想到曲清言会赶在此时回来。 这个家伙简直就是胡闹。 可人都已经回来,又……抛夫弃子的,他只得派心腹手下去接应。 曲清言自是知道她此时回来在外人看来就是极其不明智的选择,此时京中波谲诡异,她同余有台不明不白的去到海外,又这般不明不白的归来。 落入有心人眼中就极有可能想要趁机做些什么,但就因着这样的形势,她的归来虽然会被人注意,但也能让她更好的融入。 待到将来余有台带着欢哥儿归来,旁人就不会想到她同欢哥儿间的关系。 她需要这样的形势让众人对她有旁的观感和印象。 这这些在书信中她没有办法同曲文海细说,而余有台那里她为何急着回来,她不说他也会懂。 越是去往北地就越是冷,官道上的积雪已被来往的行人和马车压的结结实实。 车轮碾在上面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曲清言心下微微恍惚,这样的声音竟是许久未曾听到了。 临近新年,京中各府上照旧是依着往年的惯例清扫和置办年货,马车摇晃着大摇大摆的进京,曲清言没急着回曲府,先到了吏部去补了年假。 她身上的职务依旧是广王府的长吏,虽说余有台在小琉球尚未回来,但她按说也该先一步回岳阳而不是直接进京。 事先有曲文海打过招呼她过去走了文书就算补了年假,只要让旁人在职务上寻不到把柄,旁的她倒也不太担心。 曲文海知她今日到京城,下了差就早早回府,就是秦氏也换了新的袄裙眼巴巴的等着儿子回来。 她这几年在府中日子过的舒心,而曲昭云那里虽是妾室,可永宁侯府遇了这一遭劫难,小辈中就只两个男孩。 她那儿子虽是庶出的庶出,可到了此时又哪里还会去计较身份,永宁侯夫人就只将两个孩子全部养在身边。 母凭子贵,曲昭云在府里只差将尾巴翘到天上去,她不能出府但也时常给秦氏送信,她过得好秦氏自也欢喜。 带到京中的两个孩子现如今都算是有了大出息,她这个做娘的如今在府中也算是能挺起腰杆了。 () 第三百二十八章 府中曲清闻、曲清希几人娶亲后陆续都当了父亲。 曲清闻很是幸运的一连生了两个嫡子出来,后继有人他从前在开封时的气势和架势也全部端了出来。 添丁进口向来都是好事,不论是谁的家里都喜欢子孙兴旺。 只越填人越多,秦氏就有担心,曲清言自从中了状元就鲜少呆在京城,眼看着现如今都已经二十有一,翻过年就要二十二,不提她那就没办法去议的亲事,她就怕再这样下去在府中连她住的院子都要被占走了。 所以收到曲清言回府的消息她就眼巴巴的在等着,人一进门曲文海那里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她直接就命下人将人带到了兰山院。 “你这个狠心的家伙,这一走就是好几年也不说回来看看为娘。” 秦氏的视线在曲清言的脸上身上来回的扫着,越看越觉得有几分诡异。 她挥退了房中的下人扯过曲清言的手,不确定的小声问着:“清言,你这是……破了身子了?” 那眼角眉梢的媚意同以往全然不同,若是不知她的身份就只会当她这是又长开了,容貌有了些许变化。 但知道她是女儿身,就会极容易想到那个方面。 曲清言也做不来忸怩的样子,只坦然有淡定的点了点头:“是,出了些意外。” 她口中的意外就让秦氏有些心慌害怕,窗外的北风突然拍上窗棂发出一声巨响,就瞬间骇得她跳了起来。 “清言啊,你这……你还怎么能有意外,对方是谁会不会要挟你活着揭发你!娘……娘觉得现在的日子过的正是好时候,娘还不想死啊。” 秦氏说话间就已是要哭出来,曲清言黑着脸却是想不出应该如何劝慰。 只能干巴巴的说着:“母亲,儿子已是处理妥当了,您且放心就是了。” “处理了?”秦氏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抬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曲清言头上的青筋都跳了出来。 这是没事话本子也看了不少是吗? “母亲旁的不用多想,无事就同二伯娘多走动走动。” “走着呢,走着呢,你二伯娘每日下午晌都会过来坐一坐。” 她的院里没那么多糟心的事,陈氏不愿见院子里那些努力想要爬床的妾室就经常来寻秦氏。 知道秦氏过的极好,曲清言在她房里就不愿再多呆,曲文海那里还等着她。 一年多没回来,北望斋里依旧是她离开时的模样,只房顶碎裂的瓦片不知何时已经被换成了新瓦。 曲文海在房中早已经等的不耐烦,几次派人去催。 “祖父进来的耐心似是没有从前那般好。” 曲清言进门请安,见着府中的老管家亲自将门关起,这次出声调侃了一句。 这大半年来,京中各府上都进了不少新面孔,只这些人被景帝光明正大的赐进来,还要他们在众人身前服侍。 就是明知这是景帝派来的眼线,众人也只能做足了场面,再顺便将人供起来。 余有台知道的消息不少,曲清言回京前也一并都告知于她,所以此时曲清言这般就当真是随意的提了一句。 只这话到底有些扎心,让曲文海不满的翻了个白眼。 “你这小子出海一趟回来就学会取笑祖父了?” “这个不用出海也是会的。” 两人说话间已是挪到了房正中对坐下来,书房虽是稍稍有些空阔,却也不算拢音,两人将声音压低就算有人在门外偷听,也只能断断续续的听到几个字。 只就算这样曲文海依旧不放心,提笔在纸上写着:“男孩还是女孩?” 曲清言挑眉没想到这居然会是他的第一个问题,抬了抬手指在男孩处轻轻的点了点,就见着曲文海一张老脸瞬间笑的如同一朵大菊花。 “不错,不错,就知道我们曲家的小辈会一举得男。” “……” 这是需要炫耀的事情吗?曲清言无语的看着他,突然压低声音问着:“祖父,京中现在到底是怎样一种情况?” 这问题有些糟心,曲文海面上的笑瞬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陛下……老了。” 只有人老了才会犯糊涂,也只有用年纪才能掩饰景帝的种种异常。 虽然他的年纪还远没有到犯糊涂的地步。 “朱瑾睿现在在哪里?” “在雁门关。” 居然已经缩到了雁门关! 那岂不是意味着整个西北都已经丢掉了? 朱瑾睿这位可以领军的亲王居然连自己的封地都失了。 “怎么会这样?之前不已经大胜过一次,怎么短时间内又会来袭?” 这是曲清言最想不通的一点,之前顾恩阳去西北探查之事因着他比诬陷坐牢一事不了了之。 除了少数几人无人知晓整件事的背后有着景帝的身影,而余有台被封亲王后对此更是只字不提。 在他心里有些事曲清言知道的越少越好,毕竟向来都是知道得多才会死得快。 曲文海如何能说景帝的不是,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受的是圣人教育,天下无不是父母,自然也是无不是帝王。 他们没有权利去置喙就只能各自想办法善后。 只张乾远身为户部尚书死咬着国库空虚这一点,卡着军饷与粮草迟迟不忘边城送。 缺钱少粮尤其又到了冬日,将士连一件棉衣都穿不上,这仗又如何能打赢,节节败退间能将伤亡一直控制在极小的范围中,已是朱瑾睿的极限。 这些话曲文海根本不敢说出口,就提笔在纸上飞快的写着,写好一张递给曲清言,曲清言看过就丢进火盆。 “现在形势如何?这个年可是还能过下去?” 曲文海无法控制的摇头,雁门关那里每日都会递来加急奏疏,要钱要粮。 而景帝照旧是丢给张乾远去处置,奏疏进了内阁就直接扔在那里再无人去碰。 “祖父,朝中百官是何想法?” “人心惶惶,但又全部心存侥幸,总觉以豫王的战神之名可以抵御入侵。” 曲文海叹气,每每提起国事他心中都会格外沉闷。 “京中如此情形,你作何要回来!” () 第三百二十九章 她作何要回来这个问题许多人心中都有疑问,所以她还未来得及同曲文海细说就收到下人前来禀告,宫里派了人来传曲清言进宫。 “陛下此时传你入宫,应是想知道广王在海外的情形。” “祖父放心,孙儿懂得。” 她敢回京来,会遇到的事她就已是全部想过对策。 景帝的传召也在她的预料之中,只是没想到会如此急。 回院子由王嬷嬷伺候着换了官袍,这才坐着马车同宫人一道入宫。 武英殿里,案台上留中不发的奏疏已有一尺来高,若不是有宫人日日前来打扫,怕都已落了尘土。 景帝端坐在宝座上不知都在想着什么,只原本就消瘦的面颊已是彻底凹陷进去,双眼微微凸起盯着窗棂的某处。 曲清言被宫人带进正殿余光就见着景帝有些怔然的目光,她很是规矩的跪下身来行礼。 要说做京官就这点不好,动不动就要进宫,进了宫就要下跪,景帝不知在想些什么好半晌没理会曲清言,她就有时间胡思乱想着,不知曲文海他们这些一天需要跪上好多次的会不会有关节炎老寒腿之类的毛病。 “曲长吏,你同广王一道去了海外,为何只你一人回来了?” 曲清言跪在那里拱着手垂头答着:“回陛下,殿下在海外意外中遇到一位美人收在身边,微臣回来前那美人刚刚为殿下诞下一子,殿下格外欢喜所以推迟了归来的日子。” 至于她为什么要回来,曲清言就选择了避而不谈。 她这番话在回来前就已是委婉的同余有台讲过,欢哥儿需要身份,要一回来就能过了明路,但余有台并未大婚府中没有王妃,这孩子就没办法拥有一个嫡出的身份。 但以余有台现在对他的喜爱,还有他的承诺,欢哥儿就算将来无法继承广王府,处境也不会太差,何况就算不是嫡出,也算是长子。 曲清言在生产前就已是想过他未来的出路,是男孩就留在余有台身边,若是女孩她就会想办法带在自己身边,这世道对女子太过苛责,她会想尽办法让自己的女儿院里那些礼法的约束。 景帝垂眼看着跪在地上的曲清言久久不语,似是未曾想到她会带回这样一道消息。 他的长子居然也有长子…… 同他一样未曾成亲,就有了一个不应该出现的长子。 “他可还好?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广王殿下只给小公子取了乳名名叫欢哥儿,身子很健康。” 有徐太医在,又有好几个奶娘伺候着,又如何会不好。 欢哥儿,景帝在口中慢慢的念着这个名字,是想他未来可以无忧无虑不用同他一样吗? 景帝嘲讽的笑着,这个儿子连起名字都喜欢扎他的心。 “瑾霖他准备何时回来?” “会陛下,广王殿下怕路途遥远,小公子会有所不适,所以想等小公子过了周岁再回来。” “嗯,也好,再一年广王府应是也已经彻底建好了,你……过了年就回岳阳去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曲清言的心如同被重重的一击,她果然还是无法脱离岳阳,无法脱离广王府。 “是,微臣遵旨。” 心思莫测又多疑喜欢猜忌,这样的景帝曲清言哪里该多言或是有一丝推拒,景帝又问了几句有关余有台在海外之事就摆手让他离开。 出了宫门才发觉自己的通身都已是被汗水湿透。 顾恩阳虽然一直同余有台有着书信往来,但有些事在纸上写的总归不会有亲自转述的那般清晰。 所以第二日下了差,他也不顾上曲文海的冷眼,死皮赖脸的跟到了曲府,也不摆谱的唤人到曲文海的书房,进了府就自顾自的往菊园钻。 曲文海在他背后瞪了好一会,还是无奈的也跟了上去。 千山和大安都被曲清言留在了广州帮她置办产业,虽是明面上交易的人不是她,但有些事彼此都心知肚明,尤其在发现那船队同余有台有些关系后,她就毫不客气的每次会要上三成货。 有曲清希在身后,就算是所有的货都被她包下来也能化得掉,但余有台会大费周章的弄出船队,自然不是要去领略海上的风光。 那船队每次带回来的货物都是利润颇高又格外好销,这不得不让她去猜想余有台需要钱,需要大量的银钱。 在小琉球时她不是没想过要问他为何要如此,但有些事她问他答同他主动提起到底有些差别,她心中存着别扭就觉对方若是不提,她也不去多问。 所以余有台到底在谋算什么,她隐隐能猜出一点,但有总觉自己猜想的并不完全。 千山和大安不在,近身伺候的人就只王嬷嬷一人,柳氏不是没派人到她院子,但派来的人手一看就是敢买进府里都还没怎么调教过的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她懒得去理柳氏的小心机,交代王嬷嬷将人全部赶了出去。 顾恩阳同曲文海一进院子,就见着廊檐下站了好几个身量还未长成的下人,全是哆哆嗦嗦的站在那里,不知是冻的还是下的。 顾恩阳好笑的扫了眼曲文海,曲文海一张老脸又烧了起来。 这柳氏怎么永远都如此的不长记性,让他总是在顾恩阳这个老东西面前丢脸! 王嬷嬷一直留意着院里的动静,见着那二人的身影就忙帮曲清言更衣。 “顾大人,祖父。” 招呼着人坐下,曲清言就自顾自的去一旁的炉子上去了铜壶过来,给那二人泡茶。 这原本应是下人做的事因着她房中无人伺候就只得由她自己来做,偏她动作慢铜壶拎的也不平稳,水洒了一桌子。 她告了罪又开始笨拙的找来布巾擦桌子,一番手忙脚乱的折腾下来的,等三人能全部坐下说上话已是半个时之后。 她笑眯眯的看着恼怒的曲文海,虽说顾恩阳是个外人,可这柳氏一而再的找茬将她当软柿子捏就是她的不对了。 若不是王嬷嬷送来消息,柳氏被田氏找了由头责罚在春晖院跪上一个时辰,她怕是还要手忙脚乱下去。 “清言丫头,有台跟欢哥儿到底如何了?” 顾恩阳开口就直接点破了曲清言的身份,他倒是没有旁的想法只是不想再多的绕圈子。 曲清言却像听不明白他的话一样抱着茶碗慢悠悠的喝着,好半晌才回了一句:“下官前,殿下同小公子自是都还好。” () 第三百三十章 疏离的称呼让顾恩阳想要抬起的手猛地一顿。 他抬眼看着这个面上永远会挂着淡笑的少女,不对,现在已是不能再称呼她为少女。 一身男子长袍,头发已是梳起束于发冠之中,通身寻不到一丝做了母亲的气息,那淡漠的神色仿似在说着别人的孩子。 这样的人余有台那样的性子要如何能驾驭得住?难怪会直接将那父子二人扔在海岛上先一步跑回来。 只呼吸间顾恩阳就敛了面上的异色,“那就好,老夫这颗心总算是可以安稳下来。” 曲文海自是也听到那疏离的称呼,但那小公子三个字落在他耳中就觉得格外舒坦。 就是嘛,有了孩子又能如何,只要她想继续做官想要以男子的身份行走,于他们曲家就依旧会有益处。 若是曲清言知道他此时心中想法定是会觉得曲文海真是越来越糊涂,现在京中形势诡异,她的真实身份一旦被有心人利用,那就不只是曲家会遭难,就是顾府连带着余有台都会一道被发落。 只她的真实身份虽然知道的人不少,可认真来讲却也不算多,除了杨建贤旁人都不会多言。 而杨家自几年前就已经元气大伤,只能依附着曲家过活,杨建贤捂紧她的马甲都还来不及。 几人对坐着,房中是难得的静谧,铜壶在炉子上又翻出水花,曲清言又自觉的提起续水。 顾恩阳忍着曲文海的白眼跑来自然不是为了来喝茶水的,尤其喝得多了就就会想要出恭……到了他这个年纪,某些身体机能已经开始退化了。 “广王殿下可是提及何时回京?” “顾大人不是同王爷一向有书信往来,又怎会不得而知?” 曲清言面上依旧带笑,只这笑落在顾恩阳眼中就带了几分嘲讽。 他不自在的咳了一声终于是觉得这样同她套话很不明智。 “清言啊,陛下前一日宣你进宫所谓何事?” “就如顾大人所想的那般。” “……” 实在是没办法继续聊下去了,到了此时顾恩阳又如何不知曲清言这是心中有怨,而他刚好是个凑上来的出气筒。 “陛下可是知道欢哥儿的事了?” “王爷在海外收了一个美人,美人前些时日刚为陛下诞下长子。” 明明是在说自己的孩子,可曲清言那疏离冷漠的语气就让顾恩阳很是看不惯。 “你当真就同陛下如此回禀?” 曲清言眉头一挑,冷眼看过去:“不然顾大人以为欢哥儿还能有怎样的出身可以听着更体面?” 不论是她的女扮男装的身份还是她有一位当朝正二品的祖父,欢哥儿都不能有这样一个母亲。 旁人都觉曲清言冷血无情,可这份疏离又如何不是对他的一种保护。 顾恩阳心头一跳,终于是明白自己关心则乱了。 自从余有台出海,自从边城的战事再一次爆发,他就再没有过安生日子,日日的耗心耗神他同曲文海竟是都有些不够沉稳了。 “是老夫思虑不周了,有台信中只说到了适当的时机就会回来,所以才想着多问一句。” 曲清言虽然不会主动弯腰,但能让内阁元老服软她自然也不会再端着架子。 “王爷应是要等天下太平。” 按照余有台的推算,半年内要么雁门关死死的守住,两相对峙谁都再得不到半分便宜,要么…… 那个时候天子怕是都已经守不住国门,他带着欢哥儿又如何会回来。 她会放心的将欢哥儿留给余有台自然也是因着他对欢哥儿的珍视。 她的实话落在顾恩阳耳中就换来苦笑,天下太平又谈何容易,缺衣少食,也许下一刻雁门关就已是失守。 “顾大人又何必多虑,这天下是朱家的天下,陛下又如何会葬送祖先百年的基业。” 她这话绝对的大逆不道,顾恩阳同曲文海已是瞬间就变了脸色,尤其曲文海更是站起身去看廊檐下是否有人。 “你这家伙,慎言!” 曲文海气的跺脚,这个死丫头还不如不回来。 曲清言不以为意的垂下眼帘,景帝会迟迟不肯批复军饷粮草怕是在等,只他到底要等什么她还有些猜不出。 若是当真想要他四皇子战死在沙场上,现在举国无良将这念头他也只能按下去。 国不会破,所以不论是谁,当真不需太过担忧。 “过了年你要去哪里当差?” 顾恩阳忙岔开话题,问着旁的事情,只这问题让曲清言格外不喜:“回岳阳。” 怕是景帝一日在位,她就一日耗在广王府不得而出。 “京中不太平,岳阳倒也是好去处。” 顾恩阳的安抚格外苍白,伴随这道苍白而来的雁门关的大门被攻破,朱瑾睿没能等到军饷粮草,关内将士已是一日只有一餐最为简薄的稀饭。 带着这样的兵如何能击退吃肉喝奶的鞑子? 战事在夜里打响,在黎明时分朱瑾睿就已是传令下去撤退。 雁门关受不住那就不守。 他虽是将领可也是一个藩王,身为武将需要去守操守与他而言就全都是狗屁不通的话。 能活下去才是第一位。 只雁门关已经是京城的最后一道防线,雁门关破北京城外就只省那一道修了又修的长城。 曲清言倒是没想到朱瑾睿撤军会如此痛快,她一直以为他会如同余有台的前世那般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朱瑾睿带人撤回到了居庸关,景帝闻讯大怒,只那是他的儿子他就是想要处置于情于理都不合。 朱瑾睿的八百里加急文书已是又递到了景帝的书案上。 “少爷,门外有个叫周二的家伙说有急事要面见少爷。” 王嬷嬷手中攥着一枚小拇指大小的私章,这私章是那叫周二的人亲自交到她手上的,又一再强调一定要交到曲清言的手上。 私章下刻的是一个欢字,这是余有台用惯的一个字,欢字最后的那笔微微上挑,一如余有台的笔法。 这人应是余有台隐在暗处的一位,这个时候来寻她做什么? 曲清言心中暗暗奇怪,却将那枚私章收了起来:“传他进来。” () 第三百三十一章 周二跟在余有台身边已经有许多年,一直暗地里为他布置产业。 像他这样站在身后存在感极低之人还有不少,只他管着船队是所有产业中获利最多的部分。 周二前两日收到余有台派人送去的传信,让他交出印信将船队交由曲清言去打理。 曲清言听着周二的回话,又见他字袖笼中摸出一封余有台的亲笔信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展开信纸就不由得一声冷哼。 这人打算的倒是好,又真信得过朱瑾睿! “王爷当真如此交代?” “是,小的不敢有半句假话。” “嗯,你回去吧,明日带好东西来我府上。” 曲清言又将信读了两遍算是彻底明白了余有台的意图。 是他太信得过朱瑾睿的人品,还是以为他就当真能做一个逍遥王爷。 人心向来难测,到了此时他竟然还会存着这样的打算,曲清言想来想去都猜不出他到底如何打算,但京城的们都要被鞑子的铁蹄踢开,这一趟她却是不得不走。 没有千山和大安在身边,曲清言出行就觉各位不便。 只能让曲文海安排两个信得过的人手跟在她身边,到了城门口就见着周二已是骑马候在此处,两人汇合就直奔居庸关大营。 她前一晚已是连夜命人送消息过去,行至半路就遇到朱瑾睿派来接应的人手。 “好久不见。” 主帐中已是挥退了所有人手,朱瑾睿独自一人端坐在主座中,两年不见他通身的气势越发的锐利,如打磨的利剑已是忍不住要破鞘而出。 曲清言只一眼就明白了为何景帝会想要他的性命……这般气势景帝已是要压不住。 身为帝王最不想见到的就是超出自己控制的人和事出现,遇到了就会想要第一时间毁去。 她现在已是明白余有台的前世里为何朱瑾睿会死在战场上。 “微臣见过王爷。” 她敛了视线,神容语气都与从前无异。 朱瑾睿站起身慢慢的走到她身侧,想要抬手捏上她的下巴,被曲清言快速的向身旁挪了几步而躲过。 “你躲我?” 这是第一次朱瑾睿对着曲清言没有用上自称,浴血的目光总容易让人不寒而栗,曲清言不由得又向后退了几步。 “王爷许是还不知,广王殿下在海外喜得一子,算算时日怕也该百日了。” 无端的提起余有台让朱瑾睿忍不住一顿,接着就突然明白她这话语中的寓意。 “你敢!” 她为何不敢? 曲清言这会儿倒是不躲不避的迎上朱瑾睿的视线:“微臣以为王爷此时应该对军饷物资更感兴趣。” 她在小琉球尚未离开时,曾有一日余有台特意拉着她的手说起朱瑾睿之前大婚的王妃为他生了一位嫡子。 她那时还不懂他的用意为何,现在倒是明白了这是在告诉她眼前这人更加的不值得她委身。 果然男人就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吃着碗里的就惦记锅里的,娇妻在侧心头还要有朱砂痣和白月光,他朱瑾睿凭什么用这般捉奸般的目光看她! 军饷、物资。 能遏住朱瑾睿脖颈的最关键的两样东西。 再如何的心有不甘他都明白这是余有台在告诫他不要动曲清言的警告。 他似是一早就猜到了如今的局面,又一早猜到了景帝的举动。 收回视线的同时背转了身子,朱瑾睿闭了闭眼压下心底最后一点不甘。 “他有什么条件?” “我不知。” 曲清言确实不知,余有台的信中就只说这些银两物资归她调配,若她愿意送到朱瑾睿手中,朱瑾睿定是会承他们夫妻二人的情。 她看信时自然是将夫妻二字自动屏蔽,她心中不是没有担忧,朱瑾睿率军已经退至了京城的大门口。 若他拿到这批军饷和物资没了后顾之忧,谁知道他下一刻是会去收复失地还是直接攻破城门。 他的二十万大军可是几乎都被带到了这里,若是紫禁城的城门被他攻破…… 她几乎无法去想这个可能,私心里就觉余有台这简直是在玩火。 主帐中没了话语声,朱瑾睿看着前方的地图久久不语。 “你们二人的情我领了,我朱瑾睿对天发誓。” 为何要发誓曲清言已是不需再问,上前一步将自周二那里拿来的私章递了过去。 “这是印信,人我已是带了过来,你传他就是。” 有些话不需要说的太过清楚明白,就像是在曲清言看来余有台自始至终都在赌一般,朱瑾睿这里她将东西送到就已是足够。 “他……叫什么名字?” 就在她要走出帐篷时,朱瑾睿突然问了这样一句。 曲清言脚步一顿,突然明白他是在问什么:“欢哥儿,他起的名字。” 欢……余有台两世都在求的一个字用在了他们的孩子身上。 朱瑾睿摩挲着那枚印章,久久不语。 腊月二十八,鞑子终于越过雁门关开始向着京城进发,腊月三十,站在长城上已是可以看到隐隐绰绰的人影。 京城中人人自危,就是景帝也终于意识到自己似是玩过头了。 急急的将张乾远宣入宫中,两人在武英殿中商议了一整个下午,但空了……空了,早就已经空了。 这两年景帝逢年过节大摆筵席普天同庆,又在全国各地大肆兴建庙宇,国库的银子早就花光了。 朱瑾睿送来的八百里加急不是他不去处理,是国库真的没有银子可以送到边城。 “祖父,陛下可是要送粮草物资到豫王那里?” 书房里,已是开始蓄须的曲清闻依旧如同早年那般,遇到事就会来找曲文海分析。 曲清言在一旁也好奇的看向曲文海,景帝传张乾远入宫的消息怕是京中无人不晓了。 曲文海叹息着口中全是苦涩:“国库早就空了,不然张乾远扣着豫王的奏疏不发,我们几位阁臣如何能同意。” 就因为知道国库早已经拨不出银两,所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鞑子一步步逼近,直到攻至京城。 “那陛下那里准备如何?冬日里无粮无棉衣,将士们守不住的。” “还能如何,现在就算凑出了银两,一时间也寻不到足够的粮草和棉衣送到前面,京城也许真的守不住了。” () 第三百三十二章 国库空荡荡,户部官员就算是能折腾出花儿来,最终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景帝才不管国库是怎么掏空的,既然有了战事又被人打到了家门口那就户部无能。 张乾远首当其冲受到责难,曲文海可是看着张乾远白着脸出了武英殿,又失魂落魄的出宫回府。 “朕要在五日内看到棉衣、粮草送到居庸关。” 景帝一旦开始不讲理,背后就会意味着残暴,换做往日里身为户部尚书抓着国家的钱袋子,这绝对是掌权的肥差。 但张乾远在武英殿中已经是看到了景帝眼中的杀意,他毫不怀疑若是五日内他未能凑齐棉衣粮草,等待他的就是抄家灭族。 之前在西北,景帝靠着西北官员递送来的银钱肥了国库和私库。 国库充实的太快,以至于让景帝念念不忘,一旦空了就会想到这快速充实的法子。 张乾远府上有钱吗?当然有。 他做户部尚书多年,明里暗里收受贿赂无数,他自己都不知自己府上有多少财富。 景帝急疯了也穷疯了,怕是已经盯上他了。 张乾远在府中静坐了一整晚终于是心凉的得出这般结论。 可他经营了一辈子又如何甘愿,要死总要带着大家一起陪葬。 于是,第二次的早朝上他当众向景帝建议要京中各府有钱出钱、有物捐物,先让守在居庸关的将士们看到朝野上下动员起来的决心。 景帝要的就是解决前方缺衣少粮的局面,至于这羊毛是从一只羊的身上薅还是多只,他并不在意。 曲文海下了早朝回到府里就带回了这样一道糟心的消息。 余有台暗地里给朱瑾睿送去的钱物,朱瑾睿不提她也只当从未有过此事,此时看着曲文海忧心的书房中踱步,也只觉晃的眼有些花。 “祖父,天塌下来自是还有陛下顶着,您此时又何必如此忧心?” “这如何一样,张乾远这简直就是疯了。” 景帝给出的五日是依着现如今京城内外的处境算出的稳妥之日,但今日张乾远在朝堂上玩上这一手,各府各布再来一番扯皮,没过十天半月都得不出任何结论。 他们在京中哪里还有时间慢慢磨,那鞑子真的就要重新杀回来了。 大明百年的基业难不成就真的不要了? 曲文海青年进士,饱读诗书心中再多盘算与伎俩依旧有着拳拳的忠君爱国之心。 居庸关一旦失守,这京城就彻底的没了任何防线,他们这些勾心斗角的朝臣又还有何用? “祖父,你应当相信豫王,他是这大明的将士,是这皇室的子孙,守护这片疆土就是他义不容辞的责任。” 曲清言没办法告诉曲文海现在的朱瑾睿暂时不缺粮草也不缺棉衣,余有台不知是从何时就开始准备,但能送到他手足够他支撑到来年三月。 只这粮草棉衣朱瑾睿悄无声息的攥在手中到底还有何图谋,曲清言就不得而知。 她不能说出实情,这般安抚就显得太过假大空,没有一丝作用。 朝野上下数百官员,此时在府中忧心忡忡的又岂是曲文海一人。 年二十八,因着战事的紧急,武英殿没有封印,顺天府同样没有,曲文海每日里提着心去上朝,又在张乾远的诸多算计中忍着怒火回府。 年三十,明明应该是喜庆祥和的场面,京中各府全部悄无声息,到了子时连破岁的爆竹声都只是零星的几处。 大年初一,众人还未来入宫行礼,前线送来战报,鞑子已经要冲上长城的城墙。 这个年彻底的过不好了。 入宫的官员全部被留在了宫中,景帝坐在奉天殿的宝座上,看着殿内殿外的人头,恍惚中似是听到了长城内外喧天的呼喊声。 他明明立志要做一个如同先祖一般的皇帝的,也自认勤勉努力,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传太子。” 大年初一百官进宫朝拜,这样的日子朱瑾钰如何会不出席,他此时就立在百官正前方,景帝其实斜眼一瞥就能看到他。 “父皇,儿臣在。” “你……带上京卫大营去居庸关吧。” “陛下!” “陛下!” 殿内瞬间跪倒一片,如此危机关头朱瑾钰身为储君又如何能出京? “你等有异议?” 景帝视线自跪在殿中之人身上扫过,转瞬就已是如刀子般冰冷入骨。 朱瑾钰撩着衣袍跪倒行礼:“儿臣遵旨。” 在景帝容不下朱瑾睿的时候,朱瑾钰就知道她同样也会被容不下,景帝在全国各处大肆兴建寺院道观,为的就是求神明保佑长生不死。 他要做这大明长长久久的皇帝,又如何能容忍两位嫡出的皇子在身前碍眼。 朱瑾钰平静的接过赵全不知何时已经备好的手谕,又是向景帝行了大礼,这才缓步出了大殿。 天阴沉沉,北风卷起一股冷意,又开始落雪了。 曲清言身为外任官没有入宫参拜的资格,曲清闻一早跟着曲文海入宫就再没回来。 她的房中就只有曲清希同他对坐,两人身旁放着壶温好的青梅酒。 “四弟,京中形势如此危机你为何要回来?” 这个问题不知有多少人问过她,曲清言端起酒杯就轻轻的抿了一口。 “自然是因为我该回来。” 周二上门就让她明白,其实余有台连她不愿在小琉球多呆都已是算到,他若是当真不愿她回京总会有法子将她留在身边。 可他还是将她送回来了,因为,她有用! “广王在谋算什么?你之前交给我出掉的那些货,我命人打探过那些货背后的东家跟广王府有关。” 这问题在曲清希脑中已是不知盘算了多久,不论是藩王还是太子手都伸得太长,难怪这天要变了。 曲清言没想到曲清希会如此敏锐,“我不知,我只是他府中长吏,很多事却是由不得我来管。” “二哥不过是要你小心些,这些事无人去查也就罢了,一旦被人察觉,第一个要被问罪的就是你。” 曲清言面上的笑又淡了几分,她准头看向被风吹的嗡嗡作响的窗棂,“二哥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她虽然一直在赌,可她的赌运很好,一直都不会输。 () 第三百三十三章 居庸关的战事打响后持续了近半月。 因着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守关的将士得到了一点喘息的空隙,雪大路滑,进攻的气势只能放缓。 城中张乾远一拖再拖后还是定出了各府官员危急时刻当如何捐出银钱衣物。 钱粮送到了前方,守城将士终于能吃上一顿饱饭,不再是一面倒的局势双方就这样僵持下来。 鞑子攻不进来,朱瑾睿的兵耗损严重也攻不出去。 但打仗本就是一件能掏空国库的可怕存在,又何况国库本来就空着。 僵持的局面对双方都不利,战事持续至今就算大明国内缺兵少将,可也不是由着鞑子能随意入关揉捏。 进了二月,在满朝文武衣着打扮都素了一圈后,鞑子终于退兵了,景帝大手在宝座上一拍,给朱瑾睿去了旨意要求追击。 都道穷寇莫追,鞑子这一次不过是没有占到便宜罢了,又哪里是败退。 朱瑾睿攥着圣旨,冰冷犀利的目光只差将是传旨的宫人盯出血洞。 西北还在鞑子的手上,那是他的封地自然要想办法收复,但一不给军饷,二不个粮草,三不给物资,追击?梦里追会比较快。 大军依旧驻扎在居庸关内,索要军饷粮草的奏疏只差一天照着三顿饭的频率往景帝的身前送。 景帝大怒,武英殿内砸碎了大半的摆设,可不论送去怎样的旨意,不给军饷粮草就是不启程。 “曲大人,这豫王的态度似是有些摸不准啊?” 自从余有台被封了广王,景帝对顾恩阳就再没了之前那般隐隐的信任,顾恩阳自那之后也是夹着尾巴做人。 景帝的心思一天一比一天难测,六位阁老人人自危,曲文海想象中的平安致仕已经不存在了。 “静观其变吧,只现在形势尚不明朗这一场大雪后你我身子怕是有些难以支应了。” 前两日兵部尚书就已是称病不出,景帝虽是又摔了东西却也没再说些做些什么,曲文海知道张乾远一直有此盘算,但他户部尚书的位子太过敏感,他若当真敢这个时候撂挑子,景帝就能抄了他的家。 顾恩阳心中一动,转瞬又压下了这道念头,曲文海称病可以避难,他称病就是作死了。 两人相视叹气,出了宫门各自回府去了。 京中形势不甚明朗,曲清言虽是心中隐隐能猜出几分朱瑾睿的打算,但新年早已过完她这个外任官也该启程回岳阳去。 “四弟,那些货你暂时不要再往京城送,二哥会帮你联系江南的买主,若是可以你最近就不要再去碰那些货,可是明白了?” 年后这段时日里,京城内外许多商户都因着这样那样的事而抄家流放,朱瑾睿的奏疏递送的太过频繁,手中又握着兵,景帝同他僵持了半月后到底还是妥协了。 抄家灭族来钱最快……曲清言若是知道这法子还是景帝同她学的,不知会作何感受。 “二哥放心就是,四弟心中有数。” 她当初四处布置赚些银两不过是为了将来的某一日想要升官时能给自己一臂之力,现在……不需要了。 出京的马车慢慢的晃着,只行至中途就收到余有台已经进入福建的消息。 这人回来的倒也算快,估计是看着朱瑾睿大逆不道的将景帝架在火上烤,现如今的局势不会再波及到他的身上,所以还不到半年就已是回来了。 岳阳城中的广王府建的不算快,因着战事国库吃紧只主殿及前殿修建完成,后殿还没来得及修建。 余有台尚未大婚,府中又无侍奉的侧妃美人,有无后院倒也没什么太大影响。 曲清言一到岳阳就张罗着正式迁入王府的相关事宜,再有几日余有台就会到岳阳,这广王府也该正式启用。 拖欠的军饷如同天文数字,景帝有心想凑却怎样都凑不够,早朝上视线在一众大臣身上扫过,来不及称病不出的众人心中都隐隐有些发寒。 吏部和大理寺突然就忙了起来,不知何人向景帝递了举报某某官员贪污受贿的奏疏,这一份奏疏如同砸入湖面的石子掀起涟漪。 涟漪久久不散,愈演愈烈,渐渐的揭发举报的奏疏雪片一般的送到景帝的书案上。 京中彻底乱了,如同提线木偶身上的线被扭成了一团乱麻,摆在景帝面前的就是这样一个局面。 而居庸关的大军依旧未退。 一道急旨送到军营,朱瑾睿带着五百亲兵连夜进京。 “如果豫王做皇帝,你觉得如何?” 余有台回到了岳阳的第二日就带着临时府邸中的一众人等,毫无仪式并不郑重的住进了广王府。 如此时刻,不论什么仪式都太过显眼,以景帝现今诡异的心思,自是应该事事小心。 何况,余有台对所谓仪式自始至终都不看重。 不算久别重逢,他们二人身边刚吃了奶正在用力伸胳膊蹬腿的欢哥儿,细心调养了近半年已是看不出他有任何早产的模样。 只不知为何,几个奶娘轮换着喂奶,从不缺奶水的他个头却是并不算大,虽然没了早产儿的弱症但看上去就比同龄的婴儿要小上一点。 他这般身量倒也可以圆上曲清言之前在景帝面前的那套说辞。 曲清言的视线自进门时起就落在欢哥儿身上,而余有台则是不错眼的看着她。 “这帝王的宝座总归是有人要坐,那个人是谁同我有关吗?” “当然有关,清言若是想……我手上有道奏疏,只要递上去,陛下那里怕是会立马有所动静。” 能将周二送到朱瑾睿的身边,他自然也是要留一手的。 曲清言收回敛了视线,沉默了许久转身出去唤来奶娘将欢哥儿抱走。 “王爷的打算无需让我知道。” 既然从头到尾都不曾告诉过她,现在又何必去过问她的意见。 她但凡称呼他王爷就代表着她心中隐隐有些反感,余有台现在也算是能摸清她的想法,就忙出声解释着。 “我知道你心中有抱负不愿终日缩在后院之中,但我的出身注定让我无法登上那个位置,祖制不能破。 “我没有办法坐上那个位置给你依仗就只能去想办法,朱瑾睿一早就知道你的出身,他对你一直有所牵挂,无非是更看重你身后的礼部尚书曲大人罢了。 “曲大人同顾大人交好,若他当真有法子让你对他一心一意,以你的能力和手段以及背后曲家,一定会成为他背后最大的助力。 “他自始至终都不甘心只做一个藩王,既然他不甘心那我就顺手帮他一把就是,他虽然在你的事情上诸多算计,但为人也算磊落,若他日登极,只要我足够安分,他就不会对你动手。 “而因着他对你的你那份不甘心,你的官途还可以顺畅无比,毕竟得不得的总是最好的,他的视线会克制不住的想要落在你的身上。” 不算解释的解释,曲清言望着微微出神,他做的这一切就只为了给她铺路吗? “你就不怕他登极那日就是你我人头落地之时吗?” 身为君王谁会任由旁人手上捏着潜龙时不光彩的证据,只有死人才不会说话,若她是朱瑾睿不论余有台帮过什么,都会第一时间让他消失在这世上。 “不会,我承诺过你要让你过上你想过的日子,你想继续做官就去做,想要官拜内阁也可以,只要你让我一直跟在你身边就是。” 他心中也曾有抱负,现在不过是换做曲清言去帮他实现,这于他而言也算是最好的安排。 () 第三百三十四章 时间转眼跳至夏日,广王府中一派祥和,似是京中所有的纷扰都与他们无关。 五月,朱瑾睿离开京城带领休养好的将士一路向西去收复失地。 七月,西北边城收复大半,长安城豫王府重新开府。 八月,太子朱瑾钰在随军途中身染恶疾,在送回京城的路上不治身亡。 十二月,边关彻底停战,国不可一日无储君,豫王朱瑾睿奉旨回京。 太子出入文华殿武英殿,代景帝处理大半国务,内阁中票拟好的奏疏先送至文华殿,再由文华殿送至武英殿。 不过一年时间,朝中政务就悉数被朱瑾睿把持,景帝竟是被他直接架空。 许是因着年纪依旧不算大,不到三十连御史都做不成,曲清言这两年中在广王府呆的也算安心。 只朱瑾睿这般雷厉的手段倒是让她有些看不懂。 “陛下之前不是一直对你们几位皇子格外忌讳?” 两年的时间足够交心,尤其余有台一再的表示他不会羁绊住曲清言的脚步,他早在被册封为广王的那日起就收起了所有的心思。 最后的疯狂也不过是把曲清言死死的绑在自己的身边。 他的步步谋算与退让终于是让曲清言放下了最后一点介怀,可以在无人的时候任由他将手搭在她的肩头。 “陛下自然是忌讳的,但朱瑾睿的大军在居庸关外停了半年,那样日日操练剑指京城陛下又如何会不惊恐,现在这般也算是他们二人博弈的结果。” 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朱瑾睿需要光明正大的登上那个位置,而景帝也需要一个不会谋逆的儿子。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曲清言有着些许的恍惚,自她高中到如今时间还没过去十年,可局势早已同她这具身子的前世完全不同。 她后来又断断续续做了些梦,梦中的京城又迁回了南京城,直到前世的她去世,北地都没有收复。 而她在北地失守后的几年中,跟着曲家一路辗转,最终因着身子太弱不足三十就早早过世。 “父王父王,孩儿睡醒了,你说孩儿睡醒了要带孩儿去看娘亲。” 欢哥儿迈着两条粗短的小胖腿,吃力的迈过门槛,奔着大殿后面的隔间跑去,两个奶娘守在门口却时谁都不敢进殿。 隔间中,曲清言起身迎到门口弯身将小胖墩抱了起来。 “找我做什么?” 欢哥儿窝在她的怀里咯咯笑,好半天探出头来:“想让娘亲抱抱。” 曲清言的性子本就有些淡,与情感一事上天生就学不来热切,就像是她同余有台之间哪怕交了心,两人又时常守在一处,可也不过是一人一本书卷各自看着。 他们之间的情愫永远都淡淡的。 对着欢哥儿这个她远赴海外生下的孩子,曲清言依旧没有寻常女子那般充沛的情感,她的极限也就是如同现在这般将人抱在怀里静静的对视。 欢哥儿一直都知道他的娘亲同旁人的娘亲不同,也知道对着她不能撒娇不能撒泼,他只能这样静静的握在娘亲的怀里,闻着娘亲身上好闻的气息。 成顺二十二年,景帝驾崩,这一年曲清言二十九岁。 所有藩王回京参加丧礼,余有台、曲清言素服入京,进京时已是服丧服的第五日,曲清言在城门直接下了马车,余有台直接入宫。 素服二十七日后才是大丧仪,待新皇登基一起稳定下来已是三月后,临近年底。 景帝在位时大半朝政本就由朱瑾睿把持,他正式登基做了皇帝朝野上下倒并未有太大动荡。 只顾恩阳早在两年前就已致仕,而他府中小辈大半都外放不在京中,原本熙熙攘攘的府门前越发的清冷。 而张乾远同钱疏本早在朱瑾睿做了太子的第二年就全部因着通敌之罪全家抄斩,朱瑾睿这般格外狠厉的手段让朝野上下一片哗然。 哗然后就是各自的谨慎小心,生怕一不留神被他看在眼里。 新上任的几位尚书哪有曲文海的资历深,在顾恩阳致仕后他就坐到了内阁首辅之位。 他也不知为何朱瑾睿对旁人阴冷狠厉时,对他总隐隐带着几分宽容。 当年一别,再见曲文海他的胡须都已花白,没了顾恩阳和张乾远压在头顶,他终于是也带出了几分久居上位的气势。 曲清言的容貌一如当年离京去岳阳城时的模样,曲文海捻着胡子望着她只不停的说着好。 有一个对曲家知根知底的新皇,他提了那么多年的心终于是可以放下。 曲清闻在翰林院熬了多年,前年终于是寻到机会进了大理寺,若有一日能做到大理寺卿也算运气和本事。 秦氏在曲府的后宅一呆就是多年,不能出门无事可做,她同陈氏在几年前就在府中修了一个佛堂专心礼佛。 年轻时轻浮和张狂彻底的离她远去,曲清言回京她也只是扯着她上下的打量了一番。 “陛下明日中午会宣你入宫,不论问你何事你只要照实去说就是,什么都不用顾忌也不需多想。” 余有台自宫中出来到曲府接人,明明看着从不曾情深,可离开一日都会让他格外想念,在宫中一呆就是两月余,他每每想起都觉朱瑾睿是故意如此。 “你可是要继续为官?朕当年欠你同广王一份情,你若想光明正大嫁入广王府做王妃,朕亦可做到。” 武英殿里,当年景帝端坐过的宝座如今换了主人,朱瑾睿的通身的气势越发冷肃,常年的征战在他的脸上是刻下了风沙的痕迹。 曲清言跪在大殿正中,再是不敢又一点造次。 “回陛下,微臣是成顺十年的状元。” “成顺十年……” 思绪似是都已是飘远,当年那个身姿纤细背脊挺直的少女如今已经要到而立之年。 “朕当日曾立誓承你二人一份情,广王只求不同与你分开,你……回岳阳做同知吧。” “谢陛下恩典。” 带着圣旨出宫,曲清言回头看着慢慢关起的宫门,她的仕途也许从此刻才刚刚开始。 (全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