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窝囊气谁爱受谁受,大力千金不装了!》
第一章 娘求你了!给你阿姊顶罪吧!
夏日炎炎,热得人香汗淋漓。
温棠绵却觉得浑身被寒气包围,心比冬日结了冰的湖水还冷。
双眼红肿的温氏哭得险些昏过去。
“绵绵,就帮你阿姊这次吧!欢儿不是故意把李家女推进水里的……她才归家五年,爹娘还没好好疼她,她不能下狱啊!你欠了她十二年啊……你就当还了娘这十七年的恩情吧……”
温棠绵嘴唇一颤,心中酸楚万分,泪水砸在地上,而后低低地笑出声来。
好,就当她还了这十七年的捡来养育之恩!
温棠绵被官差死死压制住,关在牢车里,被人丢着鸡蛋叶子下了狱。
黑暗地狱中,温棠绵回想着前面的十七年,泪水涟涟。
虽说是养女,但温家是真心对她好的。
但在五年前,真正的嫡女回来后,什么都变了。
在她心里,阿兄和阿弟是非常好强的,被人揍了都一声不吭,眼眶都不曾红过。
那时,为了找到的千金,差点哭瞎了眼。
他们一家四口抱在一起泪流满面,而她,捧着花了四年月银买来的见面礼局促地站在一旁,瞧着他们团聚。
她小心翼翼地问:“欢儿妹妹,这是我给你的见面礼,你喜欢吗?”
谁知温欢儿哭得更凶了:“多谢阿姊,我从未见过这么好的东西,真羡慕阿姊。”
“啪!”
温棠绵捂着红肿的脸颊,不可置信地望向温肃,心中酸涩难忍。
阿兄竟然打她!
那是他第一次打她。
他眉头紧皱,面露失望:“你明知欢儿在乡下受了十几年苦,你为何还要在她面前炫耀!”
她想说,她没有。
但她还未来得及说话,爹娘就指责她不懂事。
连阿弟都说,她抢了温欢儿的富贵生活。
但……不是温夫人将她带来的吗。
她咽下一口血,望向那得意的女子。
她想,她好像要失去爹娘和阿兄阿弟了。
她好像一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狸奴,他们需要她的时候就给颗蜜枣,不需要了便抛到一旁。
五日前,温欢儿失手将李家的嫡女推入了衡阳河,害得李家女溺水而亡,却污蔑是她动的手。
阿娘却求她替她顶罪。
温棠绵心似乎掉入了冰窟。
牢狱二十年,就当还了温府十七年的养育之恩。
“温家女,你家里来人了。”
老头不屑地撇了她一眼。
温氏含泪进来,将温棠绵搂入怀中:“绵绵,阿娘知道你懂事,你受了委屈,你阿姊我回头会好好教训她。”
“但此事不能被外人知道,只能委屈你了……”
说着,掏出一瓶毒药,温柔地说:“再帮阿娘一次,好吗。”
温棠绵愣住了,他们竟然想要她的命!
“爹娘含辛茹苦地把你抚养长大,不知为你付出了多少心血,难道你连命都不能给爹娘吗?”
温棠绵怒气堵在心口,气得说不出话来。
“难道我替她顶罪还不够吗!我也是你的女儿啊!你怎么能忍心这样害我!”
温氏吓得差点魂飞魄散,捂住她的嘴,恶狠狠地说。
“先前还有些不忍,没想到你竟然真的敢将这事说出来!你阿兄说得对,只有死人,才能闭嘴!”
温棠绵看着面前面目狰狞的母亲,终是将内心最后的眷恋磨灭。
她心如死灰,温氏将毒药强行灌入温棠绵的嘴中。
不多时,腹如刀绞,七窍流出,倒在地上没了生息。
温氏愣怔地坐在那,不知过了多久,抱着她的尸体嚎啕大哭起来。
待温氏走后,温欢儿独自一人前来,狠狠踹了温棠绵尸体一脚。
从前的柔弱面孔上染满了邪恶:“好妹妹,被至亲之人害死的感觉如何?你替我享十二年福,这都是便宜你了,替我死,你该偷着乐,旁人都没这个机会!”
……
她不欠他们什么了。
这是温棠绵死前最后的念头。
她飘在半空中,静静地凝望着下方诡异的婚嫁之景。
满街的红色,唢呐之声刺人耳膜,楚家众人神情古怪,悲戚又欢喜,众人之间抬着一口华丽的金镶玉棺材。
“这温家还真舍得,竟让逝去的自家女郎和那楚家纨绔配冥婚!”
和他相熟的布衣郎君叹了口气,面带惋惜,“嗨,这有什么舍不得的,左右不过是个捡来的女娃娃,能用她搭上楚家这座大桥,值得得很!”
另一郎君不屑道:“就是一个杀了人的罪犯,死了能嫁入楚家,倒是她的福气。”
温棠绵讽刺地笑了。
她眸中翻涌着复杂的恨意,心好像掉入了冬日的衡阳河,寒冷而冰彻。
她没想到,他们连她的尸骨都不放过!
棺材里的自己伤横累累,想到死后灵魂出窍目睹楚家管家带人鞭尸的那一幕,气得浑身发抖。
“下贱货,什么东西,配我家郎君是你的荣幸!”
楚家妇面露鄙夷,捏着鼻子:“来路不明的人就是一股子馊味,若不是我儿急着配冥婚,全京城只有温府一家死了女儿,这等好事哪里轮得到你个贱皮子!”
她儿时最是爱恋温尚书,但他却娶了温氏那个贱人!
她乖儿子瞧得上那个贱人的养女,想让她做外室,那是给她脸了!多大的福气!京城不知道多少女郎喜欢贺儿!这个小贱人竟然身在福中不知福!
她一把夺过管家手中的鞭子,狠狠将鞭子抽向温棠绵冰冷的身体。
温棠绵浑身发抖,发誓要报仇,心痛难忍,控制着魂魄飞向温府。
“爹,绵绵死得太冤,恐魂魄未散,会化作凶物来锁欢儿的命!”温肃紧攥着手,手心往外冒汗。
今日,欢儿和他说梦到了绵绵,她形容恐怖,掐着她的脖子问为什么害她!
“还真是祸害,生前欺负欢儿,死了还来吓她,还是死得太轻松,怎么不早点死!”
温尚书经他这一说,只觉得后背发凉。
“说得在理,明日请个得道高僧灭魂吧。”
想到温棠绵,温尚书心中复杂,毕竟生活了十七年,怎么可能没有感情呢!
但谁让她这么不知礼数,总是惹乱子,给欢儿抵罪,就当是她的惩罚了!
“楚家高门大户,楚家郎君生前温文尔雅,想来还是绵绵高攀啊!”
“绵绵定然是满意的,能嫁给如此温柔的郎君,书香门第。”
第二章 我要你们血债血偿!
一旁的温夫人早已不顾形象地痛哭流涕,将温棠绵的旧物紧紧抱着:“绵绵,不要怪娘,娘也是没办法……欢儿是娘的女儿啊……”
次子温清叹了口气,回忆起从前的点点滴滴,心中烦闷,竟然打碎了茶盏。
这回,没有阿姊给他收拾残局了。
还好,死的不是欢儿阿姊,她算是死得其所了的。
这时,柔柔弱弱的温欢儿哭哭啼啼地进来,跪在了温夫人身下。
“阿娘,我错了,我没想妹妹死的,我……我只是太害怕了……”
温夫人哽咽地拍了拍她的背部,将其搂在怀中:“娘懂,娘都懂,不是欢儿的错,实在要怪……就怪绵绵命该如此……”
温棠绵冷笑了声,心中泛起细细的疼痛,如万蚁噬心。
随之而来的……便是滔天的委屈和恨意!
即便不是亲生,但十七年的感情做不得假,为何他们要这样待她!
如若给她再来一次的机会……她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说完,她的魂魄迅速抽离温府,飞入楚家祖坟。
……
四周静悄悄的,偶尔有鸟叫声。
温棠绵头痛难忍,她紧咬着唇,缓缓睁开眼睛。
四下黑暗,呼吸不畅,什么也看不见。
脑中刺痛,她揉了揉太阳穴……
这真实的触感……
莫不是……活了!
她被这个想法惊到,伸手四处摸索着,摸到身旁躺着个僵硬的……尸体?
是楚贺?
至此,她确信,她复生了!
恨意和喜悦围绕着她,她深吸一口气,将心底的兴奋压下。
她摸着冰凉的金镶玉棺材,沉默了。
哪怕是复生在树林里,也比复活到钉死了的棺材里好啊。
这要她如何出去?
黑暗中,寻找着可用的陪葬物件,还真要她摸到个好东西!
宝刀!
她一点一点撬开钉子,最后“轰”了一拳。
瞬间,沙土飞散,棺材板被大力掀飞!
沙土飞扬而起,而又很快洒落。
从此,没有温府温棠绵,只有孤女棠绵。
棠绵咳嗽几声,呼出一口浊气,从棺材里翻了出来。
还好,她这一身的力气和武功没散。
她转身望向棺材里的男子。
他面目灰白,身体僵直。
曾经那个外表温润如玉,内里凶神恶煞的楚贺,如今没了生机。
这可真是……大快人心呐!
曾经……
她和温欢儿到普陀寺上香,谁知这楚贺和温欢儿勾结陷害她,竟然半夜偷摸上了她的床,想对她行不轨之事!
那时,他虽然没得逞,但毁了她的名声!
楚贺对外造谣说她在普陀寺勾引他,已经是他的人了,想逼她做外室!
还找了温欢儿这个“人证”,指控她!
她当时反抗楚贺时,将他打伤,事后楚家妇竟然以温尚书前程威胁她,将她五花大绑,鞭子五十鞭,加以三十大板!真是要了她半条命!
想到这些……
棠绵举起宝刀,将楚贺砍了个稀巴烂!
刀子在他身上凌迟,却还是不解恨。
棠绵直接徒手卸了他的手脚胳膊,脚在他的膝盖处拼命碾压。
楚贺的膝盖骨碎得不能再碎了……
她眸中闪烁着恨意。
“下辈子,跪着走吧!”
这才刚开始。
棠绵将外袍脱下,放在楚贺身旁。
复将宝刀放到原先的位置,将棺材板搬来盖住,最后将楚贺埋了。
她不能赌。
她还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没死。
得将这里还原。
棠绵出了祖坟,见着外边有个守坟人。
她捡了几颗石子,扔向不远处,发出些许动静。
“谁!”
守坟人上前查看,棠绵趁机而出。
子时,街上没多少行人。
她将头上的发簪取下,到典当行换了不少银子。
第一件事便是买身合体的衣物,第二件事么——
此刻的棠绵在埋头苦吃,桌上放了一摞空碗。
卖馄饨的阿婆欲言又止,这样真的不会撑坏了吗?
吃饱喝足后棠绵撂下银钱。
此刻,她才有了真实之感。
想到之后要做的事,她嘴角勾起一抹笑。
温欢儿不说她入了她的梦吗,那便成全她。
温府,棠绵身形如狸奴般轻盈,躲过府卫,轻车熟路的来到温欢儿房前。
温欢儿的贴身丫鬟小笼正坐在关好的房门前打瞌睡。
棠绵手起手落,将之劈昏。
“温欢儿……你还我命来……”
温欢儿躺在床榻上,皱着眉,嘴里“啧”了一声,睁开了眼睛……
“啊!”
她惊恐万分,双目瞪大,身子颤抖,双脚扑腾着向后退去。
“鬼啊!滚!你快滚……”
眼前这鬼,舌头伸得老长,面白如纸,七窍流血,形容可怕。
“妹妹,不是我害了你!你找阿娘去!是她,是她非要你替我顶罪的……你不要来找我啊!”
温欢儿颤抖得厉害,面色苍白,吓得魂不附体,最后竟双眼一翻,昏了过去。
棠绵恨意汹涌,冷意散发。
她用力甩了温欢儿一巴掌,没多久,温欢儿的脸就红肿得和包子一样。
她疼得尖叫一声,从昏迷中醒来!还不待她体会疼痛,便被面前的鬼吓得魂不附体,再次昏了过去!
棠绵冷笑一声,目光冷冽,手起而落,鼓足力气扇了十巴掌停下。
此时,温欢儿的面颊高高肿起,嘴角血流如注,脸上破了皮,血冒了出来。
棠绵看着她那踹过她的脚,心里冷笑。
手狠狠一拽!
“啊!”
她的脚腕瞬间骨折!
温欢儿泪流成河,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嘴里冒着血。
温棠绵眸子里冷血而肆意:“你给我记着,我偏要你痛不欲生而不死,生不如死而赖活!”
棠绵将之提溜起,狠狠摔入池塘,藏身树上。
“啊……好冷……救命……”
昏迷的温欢儿被这一扔给扔醒了,面色煞白,在池塘里扑腾着。
三月晚间的池塘水,虽不像冬日里那般彻骨,但也十分冰凉,女郎若是掉下池塘,那定然是会感染风寒的。
“欢儿!”
“妹妹!”
温家四人来到含梅院,目眦欲裂,心疼万分。
温肃狠狠砸向闻声赶来的府卫:“还不快将女郎救上来!”
“是!”
府卫首领下了水,将之捞起。
温欢儿浑身湿淋淋,不住地咳水。
每咳次嗽,嘴里都会吐血。
温夫人尖叫一声,上前抱住她,泪水落下来,声音颤抖:“欢儿……你这是怎么了,怎得落了水……你的脸怎么了疼不疼啊……”
温清红了眼,泪水往下掉:“府医!传府医!”
温肃将丫寰取来的衣裳披在温欢儿身上,差点失了理智。
“欢儿,是谁干的!我要她生不如死!”
第三章 天呐!这女郎力气好大!
温欢儿战栗着,浑身都痛却还矫揉造作出柔弱如浮萍的模样:“系妹妹……系妹……妹……那招我……”
“什么!”温肃瞪着双眼,“不可能的,绵绵都畏罪自缢了,如今在楚家坟地呢!”
“系真的……”温欢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躺在温夫人的怀中,抓住她的袖子急切地说着:“系妹妹的……魂魄……找我……索命了……”
温尚书眉毛拧着:“这逆女,竟还敢来吓你!欢儿别怕,等天明爹就去找最灵的高僧来灭她的魂,让她再也吓不到你。”
温清红着眼沉默了一瞬,抿了抿唇:“灭了绵绵阿姊的魂魄,她是不是就没有下一世了。”
温尚书噎住,似乎在挣扎,随后释然:“绵绵都死了,有没有下一世和我们没有关系了,现在要紧的是保护好欢儿……”
温夫人捏着帕子潸然泪下:“娘的绵绵……谁要你不听话啊,但凡你听话些,你阿姊就不会说你是凶手了……明明那么多人,你阿姊说谁不好,偏偏说你……还不是你欺负她……”
藏在树上的温棠绵听着,只觉得寒凉如冰。
不在多留。
高僧……朝歌的高僧并不高明,她从前倒是听说魏国玄戒寺的空寂主持颇有门道,但魏国山高水远,待他们将人寻来还不知道是何日了。
棠绵出府后到客栈住了一晚。
次日。
新雨过后,空气清新,京城的街道繁华,贩夫走卒不计其数。
棠绵正想寻一安身立命之所。
此时……
“驾!驾!快让开!都让让,马受惊了……”
嘈杂喧闹之声传来,棠绵转头看去。
一匹疯马撒了蹄子狂奔,马车剧烈摇晃,车帘遮掩,隐约可见车厢内一身着华丽的夫人紧紧抱着一稚子。
那马车向棠绵奔来,马夫惊恐万状:“让开啊!”
棠绵站着不动——
众人惊讶极了,这人是有毛病吧!哪有见着疯马不躲避的道理!
似乎想到了血肉模糊的场景,众人面带不忍,不敢去看。
而棠绵……
就在马儿撞向她的瞬间,双手抵住马儿脖子,绣鞋在石子路面摩擦,向后滑去!
马儿剧烈挣扎,但速度倒是慢了下来。
众人皆目瞪口呆。
这女郎力气好大!
棠绵感受到马儿晃荡不止,翻身一跃,骑在马上,转身将马儿和马车间的木质锁扣砸断,将马和马车分开。
马儿向前跑去,将她颠得发髻散乱,发簪掉了下来。
她一巴掌拍向马头,用力勒住缰绳,马儿痛得嘶吼一声,渐渐停了下来。
马儿剧烈喘息,甩了甩发昏的头:阿娘,刚刚我好像见到祖母了。
这时,周围响起一片夸赞声。
不远处的香宴楼上,两名锦衣郎君举杯对饮。
其中一郎君肤色白皙,面如冠玉,眸子生得极美,似乎瞧谁都深情。
“这中城还真来对了,没想到中城还有这样……勇猛的女郎,实在让人刮目相看。”
另一和他对坐的郎君,面容更加精致深邃,肤色更暗些,眉眼凌厉却不失细腻风情。
若说前者温润如玉,后者便冷冽矜贵。
“的确是个有胆识的女郎。”
前者无奈地笑道:“你还真是话少……我说萧大将军,你再不定下亲事,伯母又得喊我替你物色了……”
萧彻默了默:“家国未安定,彻暂无娶妻之意。”
是她。
萧彻沉寂已久的心颤了颤,仿佛没有波澜的古井荡起涟漪。
哪怕带着面纱,他依旧能认出那个藏在他心底的身影。
世子李墨渊抿了抿嘴角,复又向窗外瞧去。
棠绵翻身下马,这时,那对母子也走到面前。
妇人面上慌张之色还未褪去,但眸中都是感激:“多谢女郎救了我母子俩的命!你就是我们的大恩人!感念之恩无语言表,不如到香宴楼一聚,详谈谢礼!”
棠绵正想拒绝,她并非为了谢礼而行此事。
一只胖乎乎的小手拽住了她的袖袍:“阿姊,去嘛去嘛。”
棠绵的目光从那只软绵绵的手转移到那白胖胖的脸。
稚子亮晶晶的眸子里充满了感激和敬佩。
“阿姊,你受伤了,还是随我和母亲到香宴楼好好吃一顿吧,把力气补回来,再把伤口处理一下!”
棠绵看着那双清澈的眸子,到嘴的拒绝变成了“……也行。”
“哎呀!女郎,你的手受伤了,快快快,到回春堂找个大夫诊治下!”
黎氏瞧着此人身影面庞非常熟悉,她的心里竟然泛起疼。
棠绵低头瞧了瞧手掌的勒伤,心中疑惑:很有必要吗?
在温家,温欢儿命令她给她洗脚,第一次的时候她不肯,温尚书便以“不尊长姐”为由,请家法狠狠抽了她十鞭,还不许她喊大夫。
那样的伤她都挺过来了,此时的勒伤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还在愣神间,妇人心疼地牵起她的手,将之带到了回春堂。
……
片刻之后,坐在香宴楼里的棠绵沉默了。
她望着裹成猪蹄的手,心中万般话语如鲠在喉。
“我是戴家夫人黎氏,此乃犬子戴恒,不知女郎如何称呼?”黎氏神情热切而真挚,眸中噙着笑意,说完给棠绵碗中夹了很多菜
京城只有一家姓戴,便是太傅戴从文一家。太傅影响科举考生名录,掌文教,培养寒门学子及官家弟子无数,公正严明,广受门生尊敬爱戴。
棠绵看着面前如山的饭菜,抿了抿唇,着黎氏太热情了。
她取下面纱,露出脸。
“夫人唤我寒儿便是。”
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名字。
未说姓氏,黎氏眸光一闪,没有多问。
她的目光朝棠绵的脸上望去,一时间惊住了!心里的猜测呼之欲出!
她惊疑不定地打量着棠绵,双眸都泛起水雾。
棠绵肤白唇红,额头饱满,五官非常精致,尤其是一双如水般清澈的明眸,机灵间暗藏凌厉之色。
黎氏的筷子掉了下来,泪水如河流般流淌,惊喜交加,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间让她喉咙酸涩不已。
“棠儿……棠儿是你吗!你回来了……娘的乖女儿!”
黎氏似乎魔怔了,抱着棠绵不撒手,泪水沾湿她的领口。
棠绵眸中似有不解,还不待她细问,那团子带着哭腔道:
第四章 你……你和她好像
“阿娘!你清醒点!她不是棠儿阿姊!阿姊早在三年前就……就去世了!他们只是长得像罢了!”
棠绵不适应得浑身绷直,叹了口气,抱了抱黎氏:“夫人,我是寒儿。”
温柔沉稳的语气和她活泼可爱的棠儿完全不一样,黎氏这才反应过来。
急忙用帕子沾了沾眼角,呼出一口浊气,勉强笑道:“抱歉,寒儿,是我糊涂了!”
太像了!
黎氏的目光盯在她的脸上,不舍得移开半分。
棠绵不介意,因为那眸光是充满爱和不舍的。
“你们太像了,足足八九分相似,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你是她呢。”
黎氏温声细语,平复了心情,不知说给自己听还是给别人听。
棠绵被勾得心里一软,眸里带了雾气。
香消玉殒多年的棠儿,她母亲为她伤心欲绝,而她的母亲,恨不得她死!
随后便是铺天盖地的怨恨!
这时,黎氏注意到她卷起的袖口里都是伤疤,心里惊怒!
该是多大的仇恨,才能把孩子伤成这样!
她家里的人对她这么不好!
这孩子这么乐于助人……相貌还如此出挑,这家人是瞎了眼么!
换做是她……
她肯定当成眼睛珠子疼爱!
想到这里,黎氏纠结了下。
抬眸望向那张熟悉的面孔,斟酌了下措辞。
试探地问:“不知寒儿,是哪家的女郎?”
“我是个孤儿。”
黎氏双眼一亮,随后想到那些伤疤,真正的心疼她。
原来是个孤儿,怪不得一身伤……
肯定很疼吧。
“寒儿不嫌弃的话,到我家多坐坐吧,我……我想收你为女儿,行吗?”
她小心翼翼而心疼的样子,让棠绵眸中沾满水汽,思索再三——“那寒儿多谢夫人!”
棠绵心里对黎氏道了声抱歉。
她是故意漏出伤痕累累的手臂博取她的同情,利用了她的思念之情。
她太熟悉黎氏的眼神了。
那是透过自己看另外一个人的眼神。
她此次重生归来,要想斗得过温府,她必须得有一个身份。
不然就算她将温府的人全都杀光,官差都不会放过她的。
若是逃,那得东躲西藏一辈子。
那不是她要的……
太傅府的政治地位正一品,高于温尚书的从二品。
是个很好的选择。
团子开心极了:“太好了我又有阿姊了!”
黎氏受宠若惊:“你放心,我们会对你好的!把你当成亲生女儿疼爱!”
棠绵知道黎氏这是借自己的脸想起别人了。
她需要身份。
黎氏,同样需要她。
黎氏心中对棠绵更多了几分亲切和喜爱,觉得她就是老天赐给她的礼物,真的是她的棠儿回来了。
待吃完饭,黎氏便带着棠绵坐上了新买的马车。
此间,黎氏的手一直紧紧握着棠绵的手,都出了汗。
生怕一松手,人就没了。
就连团子,也抱着棠绵的手臂。
两柱香后……
“郎主!你快来!你快看这是谁?”
戴从文老远就听到自家夫人激动的声音。
随着近了,他看到黎氏身旁站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女郎。
他瞪大眼:“夫人!我早对你立下誓言,此生只你一人,我要与你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这是何意?”
黎氏脸一红,打了他一下:“胡说什么呢……”
她将棠绵的面纱摘下,露出精致的面庞。
戴从文知道夫人不是那意思,呼了口气,朝棠绵看去……
这……
他嘴巴微张,震惊的话都说得断断续续:“我这……是在做梦吗?林儿,林儿你快来……”
戴林还以为父亲出了什么事,急急忙忙出来:“怎么了父亲?”
却在这时,看到了棠绵。
“啪嗒—”
他手中的笔墨掉下……
“妹妹!妹妹你回来了!”
少年人的眼眶红了,急急走进,却又在两步处停下。
黎氏哽咽道:“这不是棠儿,是我认的女儿,寒儿。你们也觉得很像吧。”
戴从文闭了闭眼:“我以为就是……”
明明知道不可能不是吗?
不用失望的……
戴林心中惆怅,一时愣住了。
黎氏吸了口气,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笑道:“虽然不是棠儿,但她是我和恒儿的救命恩人!如今更是成了我的女儿!”
“你们可不能怠慢她!”
两人这才回过神,热情的请棠绵坐下,喊来丫鬟上糕点。
黎氏将今日之事都说了。
戴家父子对棠绵谢之又谢,感激不尽。
戴林羞涩道:“抱歉,妹妹。我失态了。”
棠绵笑了笑:“我理解。”
戴从文依旧盯着棠绵,似乎要把她盯出个洞。
后咳嗽一声:“如今你便是我们的女儿了,棠儿是三年前走的,但外面的人不知道此事,府中除了贴身的几个丫鬟也没人知道。”
“我夫人实在是舍不得棠儿,不忍将这一消息公布出去……”
似乎不说出去,棠儿就一直在她身旁。
棠绵不禁想到温夫人。
自己死了,他们还要把她配冥婚。
敲锣打鼓的说死的好。
“我对外就说你是戴家嫡女戴棠,府中养病三年,如今恢复,如何?”
棠绵点点头,淡笑:“但凭父亲安排!”
戴从文一愣,连说了三个好。
“棠儿!你喊喊我!”
戴林激动的站了起来。
棠绵心里觉得好笑,却还是朝着黎氏拜了拜:“母亲。”
而后向戴林道:“阿兄!”
戴林傻傻地笑着:“真好!我有妹妹了!”
团子牵着棠绵的手:“阿姊。”
她蹲下抱了抱他:“阿弟。”
这时候,她竟然觉得有些……温馨。
但下一刻,她静了静心。
不,这只是她借来的。
她如今要做的事是——让温家和楚家后悔对她做出的事!
三日后。
“女郎,夫人说今日午时要带您参加百花宴,奴婢为您梳个头吧,带上几支金簪子,保证您今儿是百花宴上最亮眼的女郎!”
棠绵勾起嘴角。
她昨天就问了,今日温氏也会到场,温欢儿倒不会来,她的伤怕是要养三五月。
“也不用太艳丽,我觉着母亲昨日给的那白玉簪子就挺好。”
包子是新来的,并不知真正的戴棠最是喜欢简约但气质的装扮。
她从前在温府还受宠爱的时候,最喜欢精美而华丽的装扮。
第五章 她就是个没良心的
现在,她不能完全照着戴棠的装扮来,那样会引起戴府中人的回忆。
这样一次两次还好,长久以往他们多半会以为她在刻意模仿棠儿,估计会疏远、厌弃。
“好啊,戴上这支素净簪子,配上华丽衣裳,定好看极了!”
包子动作很快,半个时辰不到,就将棠绵装扮得美貌无双。
戴府中人见着都连连夸赞。
马车上。
黎氏挽着棠绵的手笑得合不拢嘴。
“孙夫人总在我面前炫耀她家大娘子,说什么文静贤淑、德才兼备,这次我把棠儿带上,让她好好见识见识,什么叫文静贤淑、德才兼备!”
棠绵默了默。
文静贤淑……
是她吗?
您说是就是吧。
王府内。
黎氏刚下马车……
“这不是戴夫人吗?你今天也来啊,你尝尝,这是我家淑儿做的糕点,若不是百花宴,我都舍不得拿出来分享呢!”
说曹操曹操到。
黎氏淡笑:“不用了,我今日吃饱了,再吃会腻。不过我家棠儿倒是饿了……棠儿,来拿。”
棠绵嘴角一抽,还是走上前行礼,拿了一块糕点。
孙夫人嘴角的笑淡了,眸中浮出鄙夷。
这黎氏怎么把她那自轻自贱的傻女儿带出来了,真是晦气,回头就和淑儿说下,离她远点,免得把晦气过给淑儿。
“这便是你那为情所伤,三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棠儿?”
棠儿三年前痴迷崔永元,世人都知道,所以不是个秘密。
黎氏皱了皱眉:“你如何说话的?我家棠儿那时是被此人蒙蔽,如今早就将他忘了,三年不出门是在家养病。”
“孙夫人这样说是故意败坏我儿名声吗?”
孙夫人一僵,她身后的孙淑儿冷冷道:“母亲不过实话实说,当时戴家女郎迷恋崔家大郎君,何人不知?”
“听说还亲自下厨做了糕点送去,却被崔大郎君倒了,此举实在放荡,没有半点矜持。”
“女儿家就该矜持守礼,温柔娴淑。”
棠绵眸子一暗,对黎氏道。
“母亲,我实在不知长辈说话小辈插嘴,是矜持守礼。我也不知,当众指摘官家女郎是温柔娴淑。”
她转向孙淑儿,嘴角一扬。
“听说孙姑娘文静贤淑,没想到也是偏听偏信、人云亦云,如今一见……还不如不见。”
她将糕点放回孙淑儿丫鬟的盘子中。
“你!我不与你这般丢失自我之人计较!”孙淑儿气得胸口起伏。
孙淑儿已经看见旁边三三两两围过来,看热闹的人。
她觉得她这般守礼美好的女子,不能和这样轻贱自己的女子计较。
免得旁人说起戴棠的事,还带上她的名字,这简直是对她名字的侮辱!
棠绵精准捕捉到孙夫人眸子里闪过的狠毒。
黎氏留给他们个冷漠的背影,牵着棠绵进入宴会场。
棠绵转身看了孙夫人一眼,只见她目光停留在某个角落。
棠绵随之望去。
一个白面书生模样的小郎君正站在一辆马车下,嘴角浮着胜券在握的笑。
棠绵留了个心思。
入席后。
不一会儿,客人都陆陆续续进来。
棠绵左右望望,原来温氏就在对面的位置,只要一抬头就能看见。
此时宴会还没有开始,温氏是个坐不住的,起身来找相熟的夫人聊天,那夫人就在黎氏的左边。
棠绵眸光冷冽,带上面纱。
温氏和众夫人闲聊几句,坐了下来。
其中一人见她神色戚戚,还以为她是在为二女儿的死伤心难受,开口安慰道:“温夫人节哀,温家二小姐的事,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但我相信,她定是无辜的。”
温氏正在为温欢儿的伤势担心,冷不丁听到这句话,心里疑惑她为何突然说这个。
“她不是无辜的,当时都已经认罪了,就是因为杀了人了心里害怕,才畏罪自缢的。”
先前说话的夫人面色一僵。
哪里有人将这些话说出来,诋毁自己女儿名声的,先不论杀人是真是假,单是凭借收养十七年这一点,温氏就不该如此漠然啊。
温氏却打开了话闸:“她是个没良心的,在家里整日欺负她阿姊,我可怜的欢儿日日受她刁难,却还是为她着想!我还以为她最多就是在府中撒撒气,谁知……竟在外面惹下这等祸事!”
温氏娘家嫂嫂陈夫人,不屑地撇了撇嘴。
说得和真的一样,若不是曾经她到温府拜访时,见到他们一家子相亲相爱,棠绵跪在地上给温欢儿洗脚,她就信了!
她最是看不上这个小姑子,每次回娘家,都找郎主哭诉一番,柔柔弱弱,只要她一哭,郎主什么都给她了,甚至将她房中的翡翠白菜都送给了小姑子。
每次都空手而来,满载而归。
想到这,陈夫人厉声道:
“我怎么记得,棠绵重情重义,对你们更是没有话说?怎么到你这就是没良心了?”
“那她为你亲手做的饭菜、亲手抄写的三千遍佛经、你生病时冒雨上山采的药算什么?”
夫人们都一惊,没想到其中还有这样的门道。
这时,大家望着她的目光都不对劲了。
黎氏眉头皱起,这温氏太不知礼数。
按照朝歌礼法,自家女儿死了,该吃素穿简三月,不该这么快出来参加宴席,这才第几天呢……
竟然还穿着如此鲜艳的裙衫……
不知是不懂礼法还是根本就不在乎那个女儿。
棠绵没想到从前对她冷冷淡淡的陈夫人,倒是温家众亲眷中最清醒的。
“母亲,百花宴还未开始,我便技痒了,不若我们先热个身吧。”
黎氏兴趣来了,连连点头。
棠绵眼波流转,向陈氏道:“这便是陈夫人吧,我曾听说过您,学富五车,满腹经纶,实在不输给郎君们!”
陈夫人被夸得翩翩欲仙。
也……没这么厉害吧。
想她二十年前,也是一个风采翩然的女郎,却脑子抽了嫁给了陈宝金那个暴发户商贾!
商贾就算了,还没得文化!
害得她被人嘲笑!
棠绵:“不若陈夫人也来和我们玩飞花令吧,人多热闹。”
那感情好,小姑子没文化,她得丢丑了!
让小姑子丢丑的事,她最喜欢做了。
第六章 堂堂温家主母竟不会飞花令
于是,陈夫人将温氏在内的几个夫人都喊上参加了。
棠绵微一思索:“飞花令吧。花。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黎氏:“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
陈夫人:“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温氏祈祷着,千万别到她啊,她没怎么念过书啊。
夫人们见温氏久不出声,都用眼神询问。
她身上冷汗都出来了,见着夫人们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急道:“这……我……花……”
棠绵故作不解:“花什么?”
温氏:“花……我最近为了绵绵的事,伤了太多脑筋,实在是没什么灵感……”
“噗呲——”
陈夫人笑出了声,揶揄道:“你不会就是不会嘛,还说什么没有灵感,背诗还要什么灵感?莫不是你连三书五经、唐诗宋词这等孩童读物都没读过吧!”
温氏脸涨得通红,一时语塞,说不出话。
夫人们见她这模样,心下鄙夷,讽刺道:“不会吧,堂堂尚书府的主母,连诗都不会背,我家五岁的郎君都能倒背如流了。”
黎氏切了一声,接话道:“可不是吗,我家恒儿三岁背诗五岁出口成章,如今八岁,早就熟读诗经经典,飞花令更是不在话下。”
“温夫人莫不是连孩童都比不上。”
她早就觉得这温氏不上路子了。
温氏气得脸红一阵白一阵,尴尬得恨不得找个地洞藏进去!
陈夫人冷冷道:“大家别这么说,我这个小姑子是商贾出身,从小都不学这些诗词歌赋的,胸无点墨很正常,大家卖我个面子,不要再说了……”
棠绵眸中满是真诚:“温夫人不必难堪,今日也算是认识了,改日我叫阿弟将他的《三字经》和《中庸》给您送去,您多学学,定能学会的。”
温氏见一小辈都敢讽刺她,羞得双眼通红,落下泪来……
明日,她一定要到阿兄府上,好好说道说道,让阿兄好好教训嫂嫂。
棠绵见她羞愤落泪,心中只觉畅快,她趁众人不注意,将藏在指甲里的白色药粉撒在她的手腕上。
百花宴将要开始,温氏泪水涟涟地回到对面席位坐下。
不过这番,曾经和她走得近的几个夫人都坐得离她远了些。
百花宴是昭和王妃每年七月二十都举办的,说是纪念牡丹仙子。
其实也就是个诗会,男女不分席面,每年诗对的最好者,将得到最贵、最美艳的那朵牡丹花,这便是牡丹仙子的赏赐,是最美好的祝福。
此时,昭和王妃正坐在上座。
她虽年迈,但那双眼睛却犀利得很。
“今日的百花宴,和往年不同,本宫前几日寻得了一作诗能人,今儿便要他为你们出题。”
说完,一名中年留须男子上前来,抱拳弓身一礼。
“鄙人姓昌,见过各位贵人!承蒙昭和王妃抬爱,今日鄙人便与各位贵人对诗,鄙人出上句,贵人出下句,如何?”
“这个好,这有意思!”
“这倒是有趣。”
下位,众人议论纷纷。
宴会上的侍女丫鬟们端着酒,给贵人们添福。
就在此时……
“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啊!奴婢不是故意的!”
一个端着托盘的丫鬟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
而黎氏的胸口被泼了一杯酒,现已经湿透。
黎氏眉头紧紧皱着,却没多苛责那个丫鬟,只说了两句。
“阿娘,要紧吗,我陪您换身衣裳。”
棠绵将干净的帕子遮在她胸口的外衣上。
黎氏摇头道:“我没事的,棠儿不必担心,不用陪我去,百花宴开始了,你留在这儿玩吧,换身衣裳快得很。”
棠绵见她这样说就不再坚持。
黎氏跟着丫鬟去更衣室了。
棠绵心下一动,不知是否是自己多心了,和包子耳语了会,递给她一个药丸。
包子点点头接下,不远不近地跟着李氏。
这里的发生的事并没有影响到旁人,百花宴还在继续。
昌先生摸了一把胡子:“这上句便是——十里枯荷听夏雨!”
众人轩然。
这题还是比较有难度的。
“我来!”席中一郎君举杯道:“百盏空杯唤无愁!”
棠绵点点头,不错。
就在这时,那郎君面带羞红,对孙淑儿的方向这一拱手:“早就听闻孙家大娘子熟读诗经,才华横溢,不知如今可否有这个荣幸见识下?”
孙淑儿微微一笑,端的淑女坐姿。
“不敢当。那都是旁人的意思,淑儿并不在意。既然郎君如此说,淑儿便试试。”
“十里枯荷听夏雨,一堤新柳梳春风。”
“好!温柔小意,韵味清新,新柳春风和谐而优美。”
那郎君拍手叫绝。
李府的郎君应和道:
“是好!把柳树化作人,诗意、声律俱佳。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朝歌第一才女!”
孙淑儿荣辱不惊,静静喝了口茶。
忽然,她朝棠绵看来:“从前戴家女郎就不爱参加宴会,我还不曾见识过戴家女郎的风采,不知今日我等是否有这个荣幸?”
棠绵向孙淑儿望去,眸子闪过讽刺:“既然孙姑娘极力相邀,我便献丑了。”
“十里枯荷听夏雨,万条细柳斗冬风!”
这句诗这一出,四下皆静。
不多时,响起一片叫好声。
“戴家女郎对的好!同样是柳,孙姑娘的是柔弱无骨的柳,而戴姑娘的是敢于争斗不懈努力的柳!”
一个有酒窝的女郎激动地说:“我更喜欢戴姑娘的,夏对冬,听对斗,雨对风。万千坚韧的柳枝在寒冬中抗争,好让人动容!”
昌先生摸着胡须,眯着眼睛点了点头,的确对的好,坚韧不拔的同时让人觉得萧瑟孤寂。
就连昭和王妃都面带笑意:“对的好,赏。”
棠绵站起身行了一礼。
孙淑儿紧咬着下唇,心中不平,她对得哪里好了?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若再来一句,她肯定对不出来!
如今出了风头,这自轻自贱的贱人高兴了吧?
昌先生眯了眯眼睛,道:“摘星作盏天倾倒酒!”
酒窝女孩撅了撅嘴,略思索:"引风为被地生春。”
众人捧场:“场面很惬意啊。”
孙淑儿冷哼一声:“扯月为灯颂晚经。”
第七章 登徒子
四下又是一阵鼓掌夸赞。
孙淑儿笑容刚扬起,就听到那道她讨厌的声音。
棠绵:“摘星作盏天倾酒,泼海成图月掌灯。”
“好!对仗而工整,大气磅礴不失浪漫意境!”
孙淑儿嘴角的笑僵在脸上,继续笑不是,不笑也不是。
棠绵却无心欣赏孙淑儿的变脸,她一直观察着孙夫人,见她似乎有心事,忐忑不安却又期待着什么。
时间差不多了!
棠绵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起身离席。
更衣室。
李氏刚进屋,想将外袍脱下……
突然,屏风后面出来一个俊俏小郎君,他紧紧的抱住黎氏,暧昧地吐着热气:“夫人美貌动人,颇有一番韵味,小生见了无比欢喜,心悦夫人!”
黎氏吓得尖叫一声,胡乱砸着他:"啊!你是谁!把你的脏手给本夫人拿开!"
她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偏偏此时那带路的丫鬟不见了踪影。
包子在躲在不远处,听着更衣室内的动静急坏了。
还真让女郎猜对了!
顾虑着女郎的吩咐,包子还是没有进,反而向隔壁那间更衣室走进。
那郎君吐出一口温气:“不要挣扎了,这里没人的,夫人,我会好好疼爱你的!”
说着,就要解开黎氏的衣服!
电石火光间——
棠绵一脚踹开门,闯了进来!
她猛地一踢!
那郎君瞬间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墙上而后滚落下来!
他哀嚎着吐了口血,只觉得浑身散架了,五脏都移位!
黎氏惊呼一声,震惊地捂住了嘴巴。
棠绵走过去,狠狠抬起他的下巴:“说,是不是孙氏!"
那郎君疼的五官皱在一块,害怕的说是。
棠绵折断了他的手指,惹得他鬼哭狼嚎。
似乎是嫌他聒噪,棠绵卸了他的下巴,待他呜咽静下来了,再装上去。
棠绵双眸犀利,饱含威慑力:“知道待会儿该怎么做吧!”
他无力的点了点头。
另一边,包子到隔壁更衣室,把那泼酒带路的丫鬟牵制住,往她嘴里塞了一颗药丸。
凶巴巴地说:“这是一颗毒药,两个时辰后会让你穿肠烂肚而亡,不想死的话就照我说的做。”
说完将黎氏带回宴会场。
……
宴会场。
丫鬟走到孙夫人身旁,低声道:“夫人,郎君说事已办成,但请您先去检查一番,确保无事后,再将那些贵夫人喊上。”
孙夫人不疑有他,跟着丫鬟走。
待孙夫人到了更衣室,棠绵从门外进来快速将她劈晕。
……
回到席中的黎氏心扑通扑通直跳。
这事儿可真把她吓坏了,若不是棠儿……
她打了个冷战,不敢往下想!
心中却对棠绵更喜爱了。
黎氏想着棠绵的话,稍微坐了会儿,后故作惊讶道:“哎呀,谭夫人,你有没有见到我的鸳鸯玉佩啊,是我家郎主赠给我的。”
坐席于黎氏左面的谭夫人,热心地替她在桌上翻找:“没有啊,没见着,你莫不是落在更衣室了吧!”
黎氏右面的文夫人道:“你刚不去更衣室了么,差不离!”
黎氏点点头:“你们能陪我一块找吗,更衣室还挺大的。”
两位夫人同意后,都各自又带了两三好友。
这些夫人们最喜欢的就是凑热闹,人多热闹嘛,这些小辈们展示风采的环节她们自然不好相争,这不,闲下来了。
于是,黎氏带着八九位贵夫人来到更衣室。
黎氏将门一推!
面前的场景让各位夫人目瞪口呆,震惊之后是羞涩,羞涩之后是鄙夷,鄙夷之后是吃瓜。
“天,天呐,这是,是孙夫人吗!”
“她怎么做出这种事,大白天的,置孙家的脸面于何地!”
“本夫人第一次见这么不要脸的!”
“这和秦楼楚馆里的娼妇没有区别吧。”
只见门内,两个衣衫半褪的男女搂着躺在床上。
那衣冠不整的妇人正是孙夫人,而那男子便是那书生模样的小年轻。
此时,昏睡过去的孙夫人渐渐清醒,她茫然地环顾四周,再往身旁一看!
“啊——登徒子!啊!你怎么在这儿!我,我怎么了!”她急急忙忙拉起被子盖住身体,却不知她这样的动作更让人想入非非。
那郎君忍着浑身的酸痛,假装刚醒:“夫人,快活完了就翻脸不认人了?刚在床上你可不是这样的,一口一个心肝宝贝……”
他话还没说完,孙夫人就甩了一个巴掌上去!
郎君被打蒙了,心里也升起火。
这算什么事,他赚个银子容易吗,被这个打完被那个打,如今还出了这么大的丑,以后哪里还有贵夫人愿意找他做事?
他一把把被子扯下,狠道:“孙夫人,你可不要睡了我不负责啊!这么多贵夫人都瞧见了!”
门外看戏的夫人们连连点头。
“就是,孙氏你不要白日宣淫被发现了,就不顾事实如此抵赖吧!”
“真不要脸,背着你男人做这种事,若是我,得一头撞死羞愤自尽!”
“我从前还和孙氏交情匪浅,竟不知她……她……竟然是这种人!”
黎氏解恨地道:“孙氏,你怎么如此想不开啊,在昭和王妃的百花宴上做出这种丑事,你将王妃的脸面置于何地?你把孙家家主的面子放在何处?你这样做,就不怕你家郎主休了你!”
孙夫人在见到黎氏安然无恙地站在门外时就傻眼了,再联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她羞愤欲死,恨意萦绕在她心间,望着黎氏的眼神狠厉而恐怖:“是你!是你这个贱人陷害于我!明明该是你……”
说到一半,她顿住了。
不行,局势发展到这层面,绝对不能将此事是她设计的说出来,不然等待她的就不仅仅是名节被毁,声誉扫地了。
她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噎得她心口泛疼。
“是什么?”
这时,棠绵走了进来,眸子里闪现出一抹挑衅:“孙夫人,饭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啊,你为什么胡乱辱骂攀咬我阿娘?这便是声名显赫的贤德大妇吗?”
第八章 当众抠脚 贬妻为妾
孙夫人气的红了眼,指着棠绵:“是你!是你这个小贱人,黎氏怎么会有这样的脑子,定是你这个小贱人陷害于我!我真是小瞧了你!”
说完,转向那些夫人道:“你们不要轻信她!今日我真的是被人陷害的!”
夫人们都皱着眉,替棠绵打抱不平:“你莫不是疯了,什么陷害?什么贱人?你怎么如此粗蛮无礼。”
“黎氏明明一直和我们呆在一块儿,如今是她的玉佩丢了,我们来陪她找!”
谭夫人冷道:“黎氏本是在席位上翻找,是我见席位没有,出言道,莫不是丢在更衣室了。这和黎氏有什么关系?照你这样说,我们都成了陷害你的罪魁祸首了?”
孙夫人正要发作,孙家家主出现了。
他阴沉着一张脸,浑身戾气弥散,身后跟着一些来凑热的郎君和女郎。
孙家家主大步跨进,狠狠扇了孙夫人一巴掌!
将孙夫人打的摔在地上。
“丢人的娼妇!我怎么会娶了你这个不要脸的货!你还嫌我的脸不够脏吗!”
众人静声。
怜悯的看着被戴了绿帽的孙家家主,只觉得他头上绿光笼罩。
“不是的!郎主,你听我解释,都是那个黎氏,是她那个杀千刀的嫁祸于我,我根本不认识这个小郎君啊!”
此时,那郎君道:“你怎么能过河拆桥呢,自己爽完了,就不认人了是吧!”
孙家家主气的浑身发抖,狠狠踹了孙夫人一脚:“还不快收拾干净滚回家去!还嫌不够丢人是吧!等到家再收拾你!”
孙氏想到可能会被休,吓得浑身颤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眼泪流进嘴里。
“家门不幸,此事孙某自行处理,还请各位看在孙某的面子上不要往外说!”
众人都表示理解,心里却嘀咕:出了这个门,你还知道是谁说的?这么大的事,得和堂姊妹,堂兄弟,七大姑八大爷好好说道说道,让他们乐呵乐呵。
棠绵见孙淑儿脸色阴沉,却不为自己母亲说半句话,只一副避之不及,万分羞愧的模样。
孙淑儿站的离得很远。
母亲真是丢人,自己丢了清白毁了贤德之名不说,还连累她在外被人指指点点,母亲怎么不一头撞死保全名声呢。
此事最终以孙家家主愤然震怒,带着孙夫人和孙淑儿提前离场结局。
众人回到宴会厅,明明没有吃东西,却觉得肚子饱饱的。
更衣室发生的事已由丫鬟告知昭和王妃。
王妃面色暗沉,和客人道:“今日百花宴发生这样的事,实属荒唐。诸位见证,本王妃今后的百花宴恐怕是不欢迎孙家各位了。”
众人一惊,这岂不是……孙家再也不能来百花宴了。
昭和王妃缓了缓面色,偏在这时,一道声响引起她的注意。
席间,温氏东抓西挠,不慎碰翻了酒杯,发出了声响。
她面色通红,觉得浑身都瘙痒难耐,像几千只蚂蚁在啃噬她的身体,片刻都忍不了。
先前只是手腕很痒,后来就是脖子,前胸,后背,甚至脚心都在痒。
温氏忍了半晌,实在受不了,悄悄脱下绣鞋,向脚心挠去。
却不知她这一动作,两侧和对面的夫人们都看见了,此时正捂着鼻子,面带不屑。
昭和王妃叹了口气,今日都是怎么了……
她道:“温氏,你这……不文明吧。”
她说的还是委婉了,这岂止是不文明,还是不礼貌,没有德行!
尚书府主母不顾形象,当众拖鞋扣脚。
难道京城没有你在乎的人了吗?
棠绵笑出了声。
温氏难堪道:“实在抱歉,今日不知为何,浑身瘙痒难耐,实在没法子……”
昭和王妃冷声道:“那你便早些回去吧,请个大夫看看,别是什么传染病。”
这话一出,温氏脸白如纸,强撑着行了一礼,逃也似地离开。
接下来。
昌先生,又出了几道题,棠绵都答的很好。
昭和王妃面露欣赏,将牡丹亲手簪在棠绵的发髻上。
刚摘的牡丹带着露水,露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牡丹是稀有的淡紫,温柔而神秘。
棠绵本就肤白,这朵牡丹更是将棠绵衬得如天仙下凡,一颦一笑令人沉醉。哪怕带着面纱,也不难从那绰约的身姿看出面容的美。
台下不少郎君羞红了脸,快速低下头去,又悄悄抬起头望两眼。
黎氏欣慰的点点头。她家女郎,就是如此夺目。
昭和王妃温和的说:
“戴家姑娘,你是个好孩子,有空多来王府坐坐,和茹芸结个伴。”
棠绵看向那酒窝女孩,轻轻一笑:“棠儿明白,多谢王妃抬爱。”
那女孩眨了眨眼,挽住她的手腕笑道:“你好啊,我是王茹芸,你诗对的真好,教教我吧!”
棠绵没有排斥:“好啊。”
……
回府后,黎氏将今日有惊无险的事说了出来。
她一脸后怕:“多亏了她棠儿,不然……”
“岂有此理!”
戴从文气的头昏脑胀,这些人竟敢打他夫人的主意!他定要他们付出代价!
他不能对女子下手,难道还不能对孙家家主下手吗!
此时孙府。
孙家家主正宣判孙夫人的“死刑”。
他将那郎君乱棍打死后,把孙夫人贬妻为妾。
在朝歌,妾就是半个下人,供人随意买卖的玩物!
孙夫人不敢置信的瘫坐在地上,恨极了:“我嫁给你二十载,对这个家没有功劳有苦劳!你怎能如此对我?我娘家爹娘不会放过你的!”
孙家家主不屑的冷哼一声,眼里都是厌恶:“你还不明白吗,这不单单是我的主意。你做出如此丑事,我不将你打一顿休了都是好的!你还有什么不知足?”
“你可知,若是换做无情无义之辈,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孙夫人掩面大哭,向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孙淑儿道:“淑儿,你快替娘说说话啊!”
孙淑儿皱着眉:“母亲,你今日真是丢尽了我孙家的脸面,父亲这样做实在是最正确的选择,你不顾及自己的脸面就罢了,竟然还连累了我的名声!”
第九章 不要再欲情故纵了。
孙夫人震惊的望向她:“淑儿……你,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我是你娘啊!”
孙淑儿叹了一声气:“姨娘,我会经常探望你的。”
此刻,孙夫人终于无望,瘫倒在地上,被小厮拉了下去。
……
晚膳时刻。
戴府一家坐在圆桌上。
棠绵看着碗中堆的和山一样的菜,热了眼。
“棠儿,阿娘这几日观察了下,知道你爱吃辣。这些都是你爱吃的,阿娘和你那不学无术的阿兄做的,你快尝尝好吃否?”
黎氏气度华贵,此时正满含期待却又小心翼翼的盯着棠绵。
“阿娘!我哪里无学无术?哪里有做娘的这样说自己儿子!”戴林哼了声,转头笑嘻嘻的对棠绵说:“怎么不吃呢?这可是阿兄和厨娘学了三个下午才学得的!”
妹妹很喜欢这些菜式,知道他学这么久,定敬爱他比敬爱父亲多!
棠绵笑了笑,扒了一大口。
“好吃!我都喜欢!”
戴从文冷哼:“他们母子就知道围着你转,把恒儿和我都忘干净了!”
团子哼哼唧唧的摇头晃脑,伸出一根白胖胖的手指摇了摇:“阿爹言之有误,是阿爹一人被抛弃了,恒儿明明也是围着阿姊的。”
众人会心一笑,戴从文叹一口气,装作失意的模样。
“夫人,你可得给我些补偿啊!”
黎氏横他一眼:“你又想出去钓鱼是吧,罢了,只准你明日半天。”
得到想要的,戴从文索性不装了,开开心心的用饭。
晚间,棠绵偷偷溜进温府,将祖母留给她的珠宝箱子带走了。
祖母病逝前,生怕她受了欺负,瞒着温家人单独给她留了些傍身之财。
棠绵想到这里,心头一酸,想着改日到佛陀寺抄写经书,积累些功德,让祖母在地下过的更舒服些。
进入八月了,天气愈发炎热。
“女郎,外面有个人自称崔永元,您要见吗?不见的话,奴婢将他赶出去!”
包子虽然从前不在棠儿身旁干活,但也是戴府中人。
三年前也是听说,戴府千金为爱亲自下厨,却被意中人亲手倒掉喂狗的事情。
心中为棠儿抱不平。
棠绵不在意的耸耸肩:“赶出去吧。”
包子双眼一亮:“这就去!”
女郎好不容易清醒了,可不能让这人渣霍霍了!
戴府外。
崔永元见到包子出来,不屑的呲了一声:“都说了戴棠会让我进去的,你非要多此一举问这一嘴,平白惹了小爷讨厌,连带瞧你家女郎都不顺眼了……罢了罢了,你将小爷恭恭敬敬的请进去,喊戴棠给我道个歉就行!”
包子惊讶的瞪大眼,女郎从前怎么会喜欢这么个普信男!
“崔郎君,抱歉了,我家女郎说不见,您还是快走吧。”
崔永元懵了,怀疑是自己听错了,掏了掏耳朵:
“什么玩意儿?戴棠怎么可能说这种话?三年一过,还懂得欲擒故纵了。”
“你赶快去告诉戴棠,不要耍这种无聊的把戏了!这样不会让我对他另眼相待,只会将小爷越推越远!”
说着,直接闯了进来,包子左拦右拦,没拦住。
府中侍奉者都知道女郎曾经的旧事,都不敢拦。
崔永元一路走到待客厅,熟悉的像在自家走路。
可见曾经他经常过来。
棠绵闻声而出。
崔永元看过去,只觉得此女花容月貌,仪容得体。
特别是那双如水的眸子,带着淡淡的冷漠之意,更增添了几分韵味。
怎么从前就没发现戴棠这么好看呢?
他不自在的咳嗽一声:“你又给小爷做了什么吃的?今日我倒是可以怜悯你一下。呈上来尝尝吧!”
棠绵疑惑的望着他,棠儿喜欢的男人还真是特别。
特别自信。
“你来做什么,戴府不欢迎你,不要逼我将你打出去。”
崔永元刚浮起的那点好感顿时消失无踪:“我说戴棠,你能不能不要欲擒故纵了,如此心机,怎么比得我怀柔妹妹?她娇俏可爱,性格讨喜,不像你弯弯绕绕,一肚子花花肠子……”
“所以呢?”
棠绵不耐烦的打断他。
崔永元一愣,鄙夷道:“我今日在百花宴上听到了些风言风语,特来告知你不要妄想嫁入我崔家了!我已有心仪之人了,你死了这条心吧!”
棠绵简直要笑了:“那我可要祝福你俩锁死了,不要再去祸害别人了!我早就不喜欢你了,懂了?”
崔永元厌恶的哼了一声:“你不要再装了,你再伤心难受,我都不可能和你好的。”
棠绵叹了口气:“好好和你说,你不听是吧,既然人话说不通……”
“包子!关门!”
“是!”
包子应下,立马把府门关上。
棠绵眼神冷下,一只手提起崔永元的领子,将他举到半空。
“喂喂喂,你干什么,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力气这么大……这么粗鲁,怀柔妹妹就不会这……啊!”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棠绵扔下,摔在了地上。
“怀你妹。”
崔永元躺在地上,痛的打滚:“你个泼妇!贱人!”
棠绵揉了揉手腕,重重砸在他的眼眶上,顿时,他两只眼睛又红又紫。
对待他这种正事不做只懂得欺负人的纨绔,必须得用特殊手段。
戴从文和戴林,黎氏,闻声赶来。
戴林冲上前去,将其一顿好打,虽是书生,但毕竟是少年儿郎,手下是有几分真力气的。
戴林揍着揍着红了眼,他想起棠儿了!
他早就想打他了!
崔永元被打的抱头鼠窜,偏偏门又被关起来了。
戴从文:“我儿累了么,换爹来!”
崔永元:“……”
不是,群殴啊?
戴从文将其打的泪流满面才放过。
“我爹不会放过你们的!”
崔永元是靖远候之子,靖远侯是世袭爵位,世代镇守岭南,如今已有百年光辉。
靖远候果敢刚毅,没想到生出个不知所谓的纨绔儿子。
偏偏靖远侯老来得子,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宝贝的很。
棠绵心里替靖远侯惋惜一阵,将门打开:“崔郎君,请吧!”
他立马跑走了,出了府门过后大喊:“戴棠,你个泼妇!”
第十章 珍玉阁第二宗旨
包子鼓了鼓嘴,紧了紧手腕:“奴婢刚还没打!”
崔永元闻声,吓得跑远了。
疯子,一家子疯子!
棠绵瞧着她气鼓鼓的脸蛋,心里好笑。
她在温府时,也有个这样性情的小丫鬟。
想起锦儿,她心中一痛。
三年前,温欢儿趁她不在府中,将这个衷心的小丫鬟打杀了!
理由是……偷盗主家发簪。
她心里清楚,锦儿是不可能做这种事的,她回府后搜集证据将之公布,温尚书却说。
“只是个丫鬟罢了,死就死了,谁要她讨不到欢儿的欢心?”
想到这里,再想到从前的种种,棠绵浑身寒气笼罩。
包子却以为自家女郎是生了她的气,毕竟谁不知道,戴府千金痴迷崔家二郎君崔永元呢?
包子担心道:“女郎,您莫不是还对他……但您今早不是说早已对他死心吗?如何生气了!”
棠绵闻此,嘴角一勾:“我没生气,为了一个渣滓生气不值当。”
包子瞬间松了口气,只要女郎不再心悦他……
“包子,将四书五经送往温府,并转达戴棠之言,称其坚守诺言,特将幼弟之读物送至温夫人,以供其学习之用。”
戴棠嘴角微微上扬,流露出一丝恶劣的笑意。
温府内,温氏手持四书五经,心中怒火难以平息。
温欢儿卧病在床身体虚弱,轻声咳嗽后,柔弱地说道:“戴府之女竟敢如此侮辱母亲……待我康复,定要为母亲讨回公道……”
温氏眼中泛起泪光。
果不其然,欢儿总是如此贴心,若换成绵绵……
她突然感到一阵僵硬。若换成绵绵,定会不顾自身安危,立即起身为她讨回公道!
想到这里,她不禁心生一丝埋怨。
绵绵过早离世,否则如今定能为她雪耻复仇。
……
戴府。
王茹芸蹦蹦跳跳的跑过来,亲昵的挽着她的手臂:“棠儿,我得知珍玉阁今日新到一批珠翠,咱们一同去观赏一番?”
棠绵欣然点头。
珍玉阁位于京城东南角,金银珠宝琳琅满目,工艺品精美华丽,是口碑最好的一家金器店。
今日新品到货,女郎们争相购买,阁内人满为患。
棠绵欣慰的点点头,她不在的日子,福禄将店打理的很好啊。
“棠儿,这只簪子怎么样?清冷干净,好特别啊!哎呀,那只金翠流苏簪也好看,上面的点翠好吸睛啊!哇,那支……”
棠绵好笑的望着她,低头也挑选起来。
那是一对红翡翠滴珠耳坠,站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精致而不繁琐。
棠绵:“掌柜,这对耳坠……”
“这对耳坠我要了!”
一道娇冷之声传来。
棠绵转身。
只见一女子身着月白长裙,眉宇间透露出一股不可一世的清高傲气。
棠绵轻轻皱眉,却仍保持着风度:“孙姑娘,这对耳坠是我先看中的。”
孙淑儿冷冷一笑:“你看中了又怎样?这不还没付钱吗。”
王茹芸闻言气呼呼的:“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讲不讲道理啊!”
孙淑儿却不理她,直接对掌柜道:“掌柜的,这对耳坠本小姐买了,包起来。”
福禄笑得和朵花一样:“这位女郎,这红翡翠耳坠子,是那位姑娘先瞧上的,本店秉承先来后到的原则,女郎还是不要为难在下啊!”
孙淑儿脸色一沉,似乎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掌柜竟敢这样和她说话。她身旁的小丫鬟见状,立刻上前一步,指着福禄道:“你知不知道我们家小姐是谁?竟敢这样和我们小姐说话!”
福禄依旧保持着微笑,不卑不亢地说:“在下自然知道孙家小姐的身份尊贵,但本店做生意,讲究的是公平和信誉。这对耳坠,确实是那位姑娘先看中的。”
棠绵从容道:“孙姑娘,你不一直强调女郎家要矜持守礼吗,这会儿怎得如此失态。哦,对了,家母还好吧。”
孙淑儿气极,却仍保持着一份矜持:“我该如何,不用你个自轻自贱之辈多舌!”
就在这时,一个高达的身影将孙淑儿遮掩七八:“你就是给我母亲送四书五经羞辱她的戴棠?”
棠绵静静的望着他,从前两人嬉笑玩闹的场景浮现,最终化为一道深沉的叹息。
“温大郎君误会了,我是一片好意,免得温夫人出去被人嘲笑。”
温肃眼眸暗沉:“好意?戴棠,你安的什么心,以为我不清楚?我母亲虽出身商户,却也是知书达理之人,何曾轮得到你一个外人置喙!”
“今日,你又招惹我未婚妻!”
实在气不过,他竟推了她一把。
棠绵眼神一暗,一脚将他踹出珍玉阁。
“福禄!珍玉阁第二宗旨是什么?”
福禄一愣,之后便是铺天盖地的喜悦——是东家!
他激动道:“回东家话,珍玉阁第二宗旨,阁内不得生事,生事者将其打出永不允许购买阁内任何一件珠宝首饰!”
棠绵望着面色煞白的孙淑儿和阴沉着脸的温肃,寒声道:“二位可听清楚了?请吧。”
孙淑儿不可置信的看向她,她竟然是珍玉阁的东家?那……她看中哪个珠宝完全不用与自己争抢啊……自己刚刚在这争来争去的,在她眼里岂不是宛如一个小丑?
想到这里,孙淑儿恼羞成怒,气的浑身颤抖。
温肃摔在地上,震惊于棠绵的大力。这女郎力气这么大的吗,他常年习武骨骼健壮,她刚刚那样轻飘飘的一踹,自己就飞出来了?
他怒气冲冲:“谁稀罕你这破珍玉阁,里面能有什么好东西?就算全京城的首饰铺子都关店了,我们也不会到你这来!”
孙淑儿脸白如纸。
里面还真全是好东西……她首饰盒里的首饰几乎都是这家店的!全京城就只有这一家店款式多,样式新颖,质量优越。
今后若不能在这买首饰,那她该去哪买?
她不禁为刚刚的冲动后悔……偏偏这时,温肃拽起她的手就走。
王茹芸看着孙淑儿的背影,忿忿不平地说:“这孙淑儿整天一副清高的样子,谁知骨子里这么龌龊。还有那温家大郎君,如此无礼!”
第十一章 你怎么可能不喜欢小爷
说完,星星眼的望着棠绵:“棠儿,你也太棒了!这家珍玉阁竟是你开的~”
棠绵揉了揉她的脸蛋:“看上什么了?我送你!”
王茹芸开心极了,抱着她不撒手。
这时,福禄走上前,面上难掩兴奋之色。
棠绵与他步入厢房,室内檀香袅袅。
“东家!您可回来了,福禄三年未见您了!”福禄激动的声音都在颤抖,眼眶微红。
他恭谨地躬身,为棠绵奉上一杯氤氲着热气的香茗,茶香清雅,沁人心脾。
珍玉阁开业已逾三载,彼时女郎年方十三,年纪轻轻便有经商之能。
虽然他至今仍不知东家究竟是哪家女郎,但通身难掩贵气,必定是高门贵女。
他从上了锁的檀木盒中捧出厚厚的账本,双手呈上:“东家,托您的福,这三年来珍玉阁生意蒸蒸日上,着实赚了不少。”
棠绵尝了一口香茗,翻阅账本:“不错,没有遗漏。今日一见,你的确将珍玉阁打理的很好。我不在的这些日子,你辛苦了。”
“明日起,把西域进贡的那批货降价售卖。”
福禄一愣,面露不解:“东家,这批货价值不菲,若降价怕是亏损不小!。”
女郎莫不是想低价吸引顾客?但珍玉阁如今并不缺顾客啊,反而那些富家女郎们争相购买!甚至以买到珍玉阁的珍宝而自豪。
棠绵放下账本,眸中闪过一丝冷冽:“这降价并非亏损,而是引蛇出洞——你且照办,三日后,我自有后招。”
她指尖轻叩桌面,声音虽轻,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记住,暗中放出风声,说这批货是临江胡家觊觎已久的稀世珍品。”
福禄心头一震,想起胡家正是当年打压女郎的仇敌之一,顿时领悟其中深意,忙躬身应道:“是,东家高明!福禄这就去安排,定叫胡家措手不及。”
他眼底燃起斗志,仿佛已预见一场商战风暴的序幕。
“你若有事,便来太傅府寻我,戴家行二。”
福禄双眼一亮,他明白,这才是真正入了东家的眼。
原来东家是太傅戴府千金!怪不得气度不凡。
“东家放心,福禄定当恭守原则!”
棠绵起身:“不用送了。”
福禄望着棠绵的背影,啧啧称奇。
女郎不仅手腕刚强,更是天纵奇才。
就连相貌都如此优越!
三年不见,女郎眉眼已经长开,眸子轻灵而自带威严,面庞柔和不乏犀利,额头饱满白皙。
这要他们这些普通人怎么活啊!
……
天气愈来愈炎热,黎氏差下人送了冰盆过来。
“女郎,这是王姑娘派人送来的帖子,说是邀请您今日下午一同游湖。”
棠绵接过,嘴角提起一抹淡笑:
“包子,替我梳妆。”
浏阳湖。
郎君女郎们泛舟湖上,欢声笑语,好不热闹。
王茹芸早就备下宽敞的画舫,见到棠绵上来,立刻雀跃着招手:“棠儿!这里!”
棠绵含笑应声。
刚一登船,便觉数道目光齐刷刷聚焦在她身上。
其中一道尤为炽热,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与欣赏。
她抬眼望去,只见一位身着淡白锦袍的郎君斜倚在船舷边,他手持白玉骨扇,面容俊逸非凡,气质清贵。
正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唇边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那郎君身侧,孙淑儿正和温肃小声说着什么,见到棠绵,眸光化为恶毒。
温肃面容暗沉,不屑的扫过她。
王茹芸快步来到棠绵面前,挽住她的手臂。
故意扬声道,“棠儿你瞧,这浏阳湖风光多秀丽!这么美的景色不欣赏实在可惜。你说你,不欣赏风景,瞧某些人做什么,真是倒胃口!”
棠绵玩味的望向她,点了点她的鼻子。
这姑娘还真是不怕得罪人啊。
孙淑儿听着王茹芸意有所指的话,脸上青白交错,知道自己不占理,便强压着怒火,维持着她那清高的姿态。
温肃面色阴沉,不动声色的握紧孙淑儿的手。
那位淡白锦袍的郎君闻言,轻笑出声:“王姑娘说得是,美景当前,莫要被不相干的人败了兴致。”
他举步上前,对棠绵拱手道:“在下李墨渊,久闻女郎之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他所说不同凡响,想必是百花宴那日的事。
她当时将孙夫人打昏时,注意到门外草丛里有一淡白锦衣的郎君,她望过去时,他已经转身,只留下背影。
如今想来……那道身影和面前的郎君重合。
不过他似乎并无恶意,话语中带着狭促。
棠绵心中微动,这位李墨渊……似乎有些意思。
她回了一礼:“谢郎君过誉。”
起身时,撞上那双充满对自己的欣赏的眼眸。
棠绵一愣。
“棠儿,快坐。”王茹芸拉着棠绵坐下,对李墨渊眨了眨眼,显然两人相熟。
她凑近棠绵耳边,压低声音:“这位是平阳王世子,魏国来的质子……虽为质子,但为人爽利,嫉恶如仇。”
棠绵点点头,表示知晓。
“戴棠!你竟然派人打听小爷的行踪,跟踪至此!你还要不要脸?”
棠绵不用抬头,便知道是谁。
“崔郎君若是那日没吃够教训,我不介意再来一次。”
崔永元想起那日的事,缩了缩脖子。
但戴棠为了和他道歉都追到这里来了,他便大人有大量饶她这一回。
“哼,小爷都说了,你这招行不通的,不要再欲擒故纵了,你若和小爷道个歉,小爷便考虑考虑原谅你。”
棠绵听着他那趾高气昂的话,皱了眉头:“你莫不是有病。”
孙淑儿切了一声:“戴姑娘还是不要再装了,谁不知道你痴迷崔家郎君,追到他家中只为将自己绣的荷包送给他?”
棠绵眼中冷彻:“我曾经的确瞎了眼迷恋过他一阵子,但如今我已经清醒不再喜欢他了。”
“当时我能坦诚做出那般姿态追求他,现在也能告知众人我早已放下。孙姑娘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你!”孙淑儿气极,她才不信呢!
第十二章 你我就像此玉佩从此两不相干
“戴姑娘还是不要把话说得这么满,万一你又喜欢了呢?”
“就是!你说不喜欢小爷了,谁信?”说完,他从腰间卸下一块润泽的玉佩:“瞧瞧这是什么?”
他戏谑的盯着她。
他今日特意将她送的玉佩带来,就是为了狠狠羞辱她!
画舫上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
棠绵眸子一眯,起身夺过玉佩,用力摔在地上!
“啪!”
玉佩摔成了两半。
“如此,崔郎君可满意了?”
“从今往后,我和崔郎君便如同此玉佩,两不相干!”
说完,棠绵捡起,将之狠狠扔入湖中。
众人惊呆了,此刻才知,她所说的不再爱了,不是托词。
崔永元愣愣的待在那,心中升起一抹烦躁。
李墨渊唇边扬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手中白玉骨扇“唰”地一声展开,轻轻摇动,姿态闲适。
“戴姑娘行事,当真是……干脆利落,令人叹服。”
他这话说得轻飘飘,却像是一记耳光,狠狠扇在崔永元脸上。
崔永元脸色瞬间由白转青,再由青转紫,他指着棠绵,声音因愤怒而尖利:“戴棠!你……你竟敢!”
“不过一块寻常玉佩罢了。”棠绵打断他,语气平淡无波,连眼角余光都吝于给他,只对着李墨渊微微颔首,“世子过誉了。清理掉碍眼的东西,自然要干脆些。”
她这副全然无视、视他如无物的态度,比任何激烈的言辞都更让崔永元抓狂。
孙淑儿恶毒溢满眼眶:“戴姑娘,你怎么能随意毁坏崔郎君的玉佩呢,虽然我不知道那玉佩的来历,但想必是对崔郎君很重要的,你快给崔郎君道歉,否则,他真的要不理你了。”
崔永元别扭了一瞬,那玉佩是戴棠送的,他一直丢在一旁,其实并不重要。
温肃讽刺道:“戴姑娘好大的威风啊,送给他人的玉佩说摔就摔了……这便是太傅府的礼仪么。”
王茹芸早就气的不行,叉着腰怒道:“道歉道歉,道什么歉,棠儿做错什么了?孙淑儿你不要在这煽风点火。还有你,温肃!在这唧唧歪歪什么呢!”
“崔永元自己犯贱把棠儿送他的旧物拿出来羞辱她,还不许棠儿反击了?就由着他侮辱?你们还要不要脸啊,脑子放府中没带是吧,是非不分!”
棠绵望着替她出头的王茹芸,心中温暖。
画舫上其他郎君女郎们被这接二连三的变故惊得目瞪口呆,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目光在暴怒的崔永元和泰然自若的棠绵之间流转。
戴家姑娘这所作所为,当真是……痛快的让人乍舌。
如今这个世道,女子是不能升起情愫的,只要在人前表露出一点点的爱慕之情,便会被有心人拿来反复羞辱。
就算没有这个心思,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
戴家姑娘倒是给他们起了个好头。
侍郎千金柳不离上前,安慰了棠绵一番。棠绵点头致谢。
李墨渊合拢扇子,轻轻敲了敲掌心,饶有兴致的看着棠绵
“戴姑娘方才所说‘清理碍眼的东西’不知这碍眼的东西是指这些喧闹的景色,还是一些扰人清静的蚊蝇?”
这话如同火上浇油,崔永元再也按捺不住,怒吼一声:“李墨渊!你一个魏国质子,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说着竟要不管不顾地冲上来。
棠绵眼神骤然一冷,正要动作。
李墨渊却抢先一步,身形微动,挡在了棠绵身前。
他面带微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笼罩着无形的压力:“崔郎君,火气太盛伤肝。这浏阳湖是赏景怡情之地,不是演武场。况且,”他声音冷了几分,“在下的身份,似乎还轮不到崔郎君来置喙。”
崔永元被他那隐含威势的眼神一慑,脚步竟不由自主地顿住了。
李墨渊虽是质子,但终究是身份尊贵的平阳王世子,何况听说李墨渊身手极好,武艺不凡,他不敌。
“茹芸,这里有些蚊蝇嗡嗡嗡的惹人烦,咱们换个地方吧。世子若无事,便也来坐坐吧。”
王茹芸立刻跟上,还不忘回头对着孙淑儿和温肃做了个大大的鬼脸。
李墨渊含笑点头,走前意味深长的望了崔永元一眼。
孙淑儿看着棠绵和李墨渊并肩而去的背影,死死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眼中燃起怨毒的火焰。
戴棠……你给我等着!
夕阳西下。
王茹芸正和李墨渊叙话。
棠绵俏生生立在甲板上,凝望着不远处。
那里有一身着素白衣裳的女郎,周身笼罩着淡淡的愁绪。
棠绵缓步上前,浅笑道:“先前总听闻李家大姑娘容止娴静,果然名不虚传。”
李妙愣住:“姑娘是?”
"戴家行二,戴棠。"棠绵微微一笑,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李妙微蹙的眉心和略显苍白的唇色,"姑娘眉间似有轻愁,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李妙闻言,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她没想到这位初次见面的戴家女郎,竟能一眼看穿她的心事。
心中泛起倾诉欲。
“戴姑娘……”
“实不相瞒,妙儿是为亡妹的事担忧……妙儿总觉得此事并不如表面简单,那温棠绵和家妹从不相识,妙儿也未曾听家妹说过和温棠绵结怨……”
棠绵故作惊讶:“哦?”
距离那事,已经过了一个月,线索还得慢慢调查。
当时温欢儿将李家女推入衡阳河时,一枚戒指从温欢儿的手指上意外滑落,掉在河岸的泥泞地上,陷了进去。
她当时就在不远处,却是没来得及救人。
棠绵眸里泛起涟漪:“李姑娘节哀。我亦听闻过那桩……意外。令妹温婉良善,突遭此难,实在令人扼腕。你说得对,素不相识之人,何来深仇大恨?其中必有蹊跷。”
她顿了顿:“李姑娘可知令妹生前和谁人结怨?”
李妙仔细回想:“家妹温婉贤淑,从没有和哪位朋友生过嫌隙,若说结怨……曾听她说过她和温府大姑娘温欢儿有过口角。”
第十三章 行武比试(1)
“两月前,家妹赴春宴,在宴会上打碎了一只西域进贡的瓷狸奴,受罚抄写了三百遍《女戒》,回府后她与我说,是那温欢儿嫁祸她的。”
棠绵微微倾身,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穿透力:“明明是温家大姑娘和令妹闹过不和,怎会是温二姑娘被捉进去了呢?”
“不知……李姑娘可曾留意过,那温欢儿身上,是否有什么特别的首饰?譬如,一枚式样独特的戒指?有时,不经意的小物件,反而会留下意想不到的痕迹。”
李妙浑身一震,她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绢帕:“戴姑娘……你……你也觉得那不是意外?”
她努力回忆着,眉头紧锁,“温欢儿……她确实极爱佩戴各色戒指,尤其喜欢一枚嵌着红宝石的赤金戒指,说是她母亲所赠,几乎从不离手……”
她猛地抬眼看向棠绵,眼中闪过一丝惊疑不定的光,“戴姑娘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李姑娘,你说呢?”
李妙惊疑不定。她不笨,此事本就处处蹊跷。
不说那温棠绵和她妹妹素不相识,就说温棠绵不清不楚的死在了监狱中,她是不信的。
官府给出的解释是畏罪自戕,但谁不惜命呢。明明只需要坐牢二十年,就能重获新生。出来虽是中年了,但好死不如赖活着!
她为何突然自戕了呢!
好像有什么从她脑海中划过。
她眸中滚落下一滴泪!
此事绝不可能这么简单!
仔细想想,温欢儿指控温棠绵之时,手中就没有那枚戒指了!
想到此处,她向棠绵盈盈一拜:”多谢戴姑娘今日之言,妙儿还有要事,先行一步。”
棠绵错身,没受她这一礼。
她望着她疾步而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笑。
温欢儿,你准备好迎接我的反击了吗。
三日后。
棠绵指尖拂过珍玉阁内轻柔的云锦。
福禄扬起一抹坏笑:“胡家果然上钩,不惜重金抢购了那批西域货。”
棠绵转身:“如今,该收网了。”
“你即刻联络黑市,放出消息称这批货实为赝品,是胡家与西域奸商勾结所制,意在欺诈京城市民。”
“同时,将这批临江失传的云锦,以‘珍玉阁救市’之名低价抛售。福禄,你亲自带人散布胡家过往打压商家的旧事,引官府彻查。”
福禄眼中精光一闪,躬身领命:“东家妙计!福禄这就去办,定让胡家尝尽苦果。”
棠绵眼波流转:“福禄,将我从前那把弯月弓拿来。”
福禄不解:“东家,现在要?”
莫不是要出去匡扶正义?
福禄瞬间热血沸腾,他也想去。
“三月后,圣上举办行武比试,女子亦能参加。”
福禄打了个激灵:“我这就去拿!”
行武比试啊,那肯定很热闹吧。
不多时,福禄去而复返,怀中抱着一个裹着油布的长条形包裹。
他将包裹小心翼翼放在铺着软垫的桌案上,一层层解开油布。
露出的是一张通体乌沉、线条流畅的弯月弓。
这把弓,弓如其名,形如弯月。
弓弦不知何物所制,细如发丝,闪烁着金属般的冷光。
“东家,您的弓。”
棠绵的目光落在弓身上,指尖轻轻拂过那冰冷的暗纹,伸手握住了弓身。
她试了试弓弦的张力,紧绷而充满韧性,发出细微的嗡鸣。
福禄看着她沉静中蕴含力量的侧影,只觉得热血上涌:“东家,您真要参加那行武比试?那可是真刀真枪,在御前……”
“怕了?”棠绵侧目看他,眼中带着一丝极淡的调侃。
“怕?”福禄脖子一梗,“福禄是担心您!刀剑无情,您可要小心啊!东家,你是不是要去行武比试收拾那些不长眼的?”
他搓着手,一脸跃跃欲试,“您是不是要去收拾温家那个……”
“急什么。”棠绵打断他,目光重新落回弯月弓上,手指缓缓摩挲着冰冷的弓臂。
“他们欠的债,一笔一笔,我自会讨回来。”
“但这行武比试”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力度,“是我给自己挣的一条路。一条能堂堂正正,用实力说话的路。”
福禄听得心潮澎湃,用力点头:“是!东家!”
棠绵回府后,收到一封来自李妙的信。
大概就是她亲自到衡阳河附近仔细搜查了一番,没有找到线索。
棠绵给她回了一封信:
李姑娘,当日大雨如注,衡阳河旁脏污泥泞,棠儿猜测,线索是陷入泥泞中了。棠儿久闻令妹温柔善良,早就想结识一番。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实在令人惋惜。棠儿愿尽微薄之力相助。
“包子,你亲自跑一趟,亲手交到李姑娘手中。”
“是。”
时间一晃进入了十一月中旬,绕是京城气候干燥,这会儿都透出秋后的凉。
棠绵一身窄袖玄衣,外罩云锦软甲。
青丝高束,不带一点装饰,只有一根金玉簪子簪住发冠。
英气勃发,利落干净。
戴林眸子一亮:“棠儿,你今日真是英姿飒爽,和往日完全不同!不过你打扮成这样,莫不是也想参加行武比试?我前几日听你说起,还以为你是来观战我的蹴鞠比赛呢!”
棠绵淡然一笑:“我当然会去观战,行武比试男女混行,射箭比赛可是在蹴鞠前面的,待我完成比赛,便来给阿兄加油鼓气!”
戴林哈哈大笑:“那阿兄先观战棠儿!”
他在崔永元上门那日,便见识到棠儿的武艺不凡。
黎氏,团子,棠绵,戴林,一家四人上了马车,马车朝着皇家演武场而去。
……
马车停稳在演武场外,人潮的喧哗声浪般涌来——旗幡猎猎,鼓声隆隆,各色武服在阳光下闪耀。
四人下车,步入场中。
射箭区已围满观者,不乏几个熟人,黎氏坐下与相熟之人交谈。
箭靶整齐排列,远处靶心红得刺眼。
一位身着墨色衣袍的郎君正挽弓搭箭,他气势如虹,眸光如鹰隼般锐利,锁定前方。
“咻!”
第十四章 行武比试(2)
箭飞速射出,深深扎进远处的红靶心,箭尾剧烈的颤动。
走进看,靶子竟然从中心蔓延出裂痕!
这郎君生得一副好相貌,剑眉星目,通身气度惊人。恐只有李墨渊能与之匹敌。
“好!萧将军当真了得!手持传说中最难拉开的‘乾坤弓’,竟然能精准的正中靶心!”
“谁人不知圣上这‘乾坤弓’非大力不可拉开!寻常人莫说拉弓,便是提起来都难如登天!方才那崔郎君不就试了一试,却连弓身都未能离地分毫!”
众人议论纷纷,萧彻充耳不闻。
他抿着薄唇,余光里闯进了一个令他忘怀不了的身影,他身子微微僵住,竟有些紧张。
棠绵利落地束紧护腕,取出弯月弓。
“哎哟,这怎么有个小女郎?我说姑娘,你莫不是走错了地儿?观战台在那儿呢。”
那人指向观战台的方向。
孙淑儿和温肃坐在一块儿,面带不屑。
戴棠真是不自量力,竟然想在这种场合出风头!
棠绵不理会,眸中闪过寒芒,取弓搭箭,动作一气呵成。
那人眼睛微微瞪大。
她是疯了吗,虽说圣上没有禁止女郎们参加行武比试,但那些女郎大多是陪同参赛者来瞧热闹的,最多是投壶,打打花拳绣腿。
“你怎么还搭箭了呢,你一个女子不在家绣绣花,到这来干什么。”
萧彻眸子一暗,声音幽冷饱含威压:“女子如何?彻没记错的话,圣上并没有规定女子就该坐在府中绣花对诗,不能学武骑马吧。楚郎君,莫要轻视女子,有些女子男子拍马都及不得。”
楚郎君尴尬的挠挠头。
棠绵正眼瞧了萧彻一眼,眸带感激。
萧彻脊背绷直,僵着脸向她点了点头。
明明秋高气爽,他的手心却出了汗。
戴林挤到前排,高声道:“棠儿,阿兄可等着看你的威风!”
王茹芸皱着眉。
这谁啊,都把自己挤开了。
她又将位置挤了过来,大声道:“棠儿,加油!”
棠绵微微颔首,屏息凝神,拉开弯月弓,拉弓如满月,姿势行云流水。
很难想象到如此纤细的胳膊怎能有如此大的力量!
她聚精会神,手稳稳撑弓。
弓弦轻颤间,第一箭破空而出!
“咻!”
弓弦嗡鸣,箭矢利落而出!
直中靶心,激起一片喝彩!
楚郎君瞪大眼,不敢置信的望着她。
棠绵不曾分心,接连三箭,箭箭穿心!
精准如神,引得人群哗然。
最后一箭,更是将靶子戳了个大洞,轰然倒塌!
孙淑儿脸扭曲了一瞬,深吸气抑制住恨意。
戴棠就是如此爱出风头,如今倒是被她歪打正着中了靶子,但那又如何呢,这样品行不端的女子如何和自己比。
“这女子好生厉害,莫不是传闻中的大力女?”
“据说那大力女力大无穷,一脚就能将人踢翻。”
“何止啊!你没听崔永元说吗,他有个朋友,被那大力女单手拎起举过头顶!”
“豁,那么神?”
接下来,众人神色怪异,看着棠绵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
棠绵砸吧了下嘴,她如今这么出名吗。
就在这时,一道讨人厌的声音传来。
“切,瞧把你能的,你那弓如此轻巧,射不准才是奇怪!有能耐你倒是拿那乾坤弓啊!”
崔永元走了过来,神情鄙夷。
他没想到,戴棠为了得到他的注意,竟然跑到演武场来了。
女郎家打打杀杀,像什么样子。
还是他的怀柔妹妹好,温柔小意。
棠绵脸色冷了下来,如寒冰般散发着冷意。
还不待她说话,只听一道更冷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带着刺骨的寒意:“崔郎君未能拎得起那沉重的乾坤弓,反倒迁怒于无辜之人,是何道理?靖远侯在沙场上浴血奋战,为国尽忠,其子却在此兴风作浪,丢尽靖远侯的体面与尊严,真是令人不齿。”
崔永元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萧彻的军功和圣眷,像无形的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棠绵望着那墨衣萧彻,没想到战功赫赫的萧将军会为她出头。
对他扬起一抹友好的笑意。
萧彻只觉得自己的脊背绷得更紧了,喉间有些发干。
棠绵清亮的眸子燃起一丝跃跃欲试的火焰:“早就听闻乾坤弓乃当世神兵,今日得见萧将军英姿,更是心向往之。”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众人目光齐刷刷聚焦在棠绵身上,惊疑不定。
连戴林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担忧地看向她。
乾坤弓以沉重难以拉开出名,连崔永元那个青年郎君都未能拎起,棠儿能行吗。
“呵!”崔永元嗤笑出声。
“戴二姑娘好大的口气!方才萧将军挽弓如满月,那是何等神力?你一个闺阁女子,莫不是以为这神弓是绣花针,随随便便就能拿得动、拉得开?”
他抱着臂,下巴微抬,满脸等着看笑话的轻蔑。
方才萧彻那番话让他颜面尽失,此刻只想在棠绵身上加倍找回来。
周围的议论声也嗡嗡响起,怀疑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棠绵身上。
孙淑儿在观战台上更是掩唇低笑,对着温肃低语:“瞧瞧,有些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萧彻并未出声阻止,只是那双锐利的鹰眸紧紧锁在棠绵身上,深邃的眼底掠过一丝关切。
棠绵缓步走进,手指拂过乾坤弓,窄袖玄衣下的手臂线条瞬间绷紧。
纤细的身影与那庞大沉重的乾坤弓形成强烈对比。
她伸出手,没有半分犹豫,稳稳地握住了那冰冷沉重的弓臂。
的确很重!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将之拿起。
乌沉沉的弓身在她手中微微震颤。
众人不敢置信的盯着她。
竟然,拿起来了!
这怎么可能!
棠绵调整着呼吸,感受着掌心下那沉寂而磅礴的力量,目光如电,牢牢锁定了远处那鲜红的靶心。
她缓缓抬起弓臂,那坚硬的弓背在她纤细却蕴含着恐怖力量的双臂支撑下,仿佛被唤醒的巨兽,即将发出第一声撕裂长空的嘶鸣!
拉开了……
众人已从方才的不敢置信变成了激动!
就连看台最高处的那抹明黄也为之心惊!
“那是哪家的女郎?”
第十五章 挑衅
浑厚而饱含气势的声音淡声问道。
詹大监弯着腰恭敬道:“回圣上的话,那是太傅府上的姑娘,戴棠。”
圣上威严的喝了口茶:“太傅生了个好女儿啊。”
乾坤弓是他年轻时带上战场杀敌之用,到现在,算上这丫头,总共就三人拉的开。
棠绵姿势标准,一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射出!
众人的目光随之而动。
“嗡——”
箭矢不偏不倚的射中靶心!
随后“轰”的裂开!
众人喧哗!
“裂……裂开了!”
“乾坤弓!她竟真的拉开了乾坤弓,还射裂了靶子?!”
“天爷!这戴家二姑娘是天生神力不成?!”
“方才谁还说女子只配绣花来着?脸疼不疼?”
惊呼、赞叹、难以置信的抽气声浪般席卷了整个射箭区。
无数道目光灼热地钉在场中那抹玄色身影上,带着惊骇与重新审视的敬畏。
戴林激动得脸都红了,拳头紧握,几乎要跳起来:“棠儿!好样的!”
王茹芸更是兴奋地尖叫出声,盖过了周遭的嘈杂。
黎氏抱着团子,也是一阵激动。
观战台上,孙淑儿脸上的不屑早已僵死,继而化作一片惨白。
温肃眉头紧锁,盯着棠绵的目光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最高处的明黄身影放下茶盏,威严的目光落在场中,眼底的惊异尚未完全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深沉难辨的考量。
场中央,棠绵缓缓放下沉重的乾坤弓,弓身触地发出一声闷响。
她气息微促,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
那弓的霸道反震之力,震得她虎口发麻,手臂隐隐作痛。
但她站得笔直,在秋日的凉风里,像一杆宁折不弯的标枪。
崔永元脸上的讥笑早已凝固碎裂,只剩下惨淡的灰败和被打脸的难堪。
棠绵转身欲行之际,一方带着淡淡皂角清香的棉帕,忽然递到了她的眼前。
棠绵微怔,抬眸,正对上萧彻深邃的眼。
他依旧面无表情,甚至有些刻意板着脸,但那递帕的动作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眼神深处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汗。”他只低低说了一个字,声音低沉而微哑。
棠绵一愣,心中升起一抹怪异的情绪。
她将之接下,道了声谢:“戴棠多谢萧将军。”
萧彻抿了抿唇。
终于知道她的名字了。
那方帕子干净整洁,棠绵擦了擦汗。
“戴姑娘真是让人刮目相看”李墨渊一袭白衣,漫步而来。
他紧了紧香帕,默默藏进袖子。
棠绵转身莞尔一笑:“世子过誉了。”
戴林激动的跑下来:“棠儿,你可真威风,阿兄都比不得你了!”
王茹芸点头如捣蒜:“棠儿,没想到你还会射箭啊。”
真是不给其他女郎留活路啊。
这时,钟鼓敲到第二声。
戴林一拍脑壳:“忘了蹴鞠赛了!”
一行人快步穿过人潮涌动的演武场,喧嚣声浪扑面而来——蹴鞠区早已锣鼓喧天,彩旗飘扬。场地中央,两队青年郎君身着鲜艳武服等待。
戴林一个箭步冲入己方队伍,边跑边束紧腰带,脸上满是兴奋:“可算赶上了!棠儿,你们快找位置坐好!”
黎氏和团子挤进观战台前排,棠绵紧随其后。
孙淑儿和温肃就坐在不远处的凉棚下。
温肃冷哼:“跳梁小丑,待会儿看戴林那莽夫如何丢人。”
裁判官手起手落,锦旗挥落。
两队人迅速飞涌而出。
场上,戴林已如猛虎下山,一个假动作晃过对手,藤球在他脚尖灵巧一转,直传队友。
蓝衣少年接住藤球,闪躲敌方,用力一踢!
“咚”裁判官鼓棒一敲,“蓝队得一分!”
众人激动不已,摇旗呐喊。
鼓点骤急,戴林带球突进,他绕过红衣敌方,将藤球带至队友身旁。
变故就发生在此刻!
只见红方的楚郎君面带阴险,眸子里升起一抹恶意!
瞬间,戴林被被其故意铲倒,尘土飞扬。
“哎哟!”戴林膝盖磨破出血,踉跄起身之际,藤球被红方另一郎君踢向他!
霎那间,藤球狠狠击中戴林额头,戴林惊呼一声,猛地向后仰倒!
“戴兄!”
蓝方队友瞳孔一缩,愤怒道:“红方!你们故意伤人!”
红方楚郎君哈哈大笑:“此话如何说起?蹴鞠本就容易误伤,何来的故意伤人?”
戴林额头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半边脸颊,剧痛让他眼前金星乱冒,挣扎着却一时无法起身。
蓝方队友目眦欲裂,纷纷围上前扶住戴林,为首的少年怒指周郎君:“姓楚的!你故意暗算,裁判官,红方违规伤人,必须严惩!”
楚郎君嘴角勾起一抹阴笑:“蹴鞠场上难免冲撞,要怪就怪戴林自己技不如人,连个藤球都躲不开!”
观众席顿时炸开了锅。
棠绵猛地站起身来,悄悄捏紧拳头。
黎氏等人心慌意乱,从台上下来,帮着医官将戴林抬出场地。
“主力军都下场了,裁判官!还不宣布结果吗!”姓楚的得意洋洋。
蓝队咬牙切齿:“卑鄙!再来,我们决不认输!”
说着,蓝队几人调整队形,蓄势待发。
如今一比一,他们还有机会。
红方众人嬉笑:“都少了个人了,结局已定,不要白费周折了!”
蓝队恨得目眦欲裂,却硬生生压下怒火。
虽然他们队少了一个人,但气势不能输!
就在这时,棠绵一个箭步跃入场地,玄衣翻飞!
“我来替补!”
全场轰然。
蓝方一怔,真不是他们小瞧女郎,而是女郎力气天生不如男子。
蹴鞠这门游戏,也多是郎君参加,女郎们多注重仪表,从没有过女郎参加蹴鞠的先例!
是以,虽圣人没有下令禁止女郎参加蹴鞠比赛,但这似乎是默认的。
先不说这戴姑娘是否学过蹴鞠,单说这红方卑鄙。
他们郎君们身强体壮,受了伤歇息几天也就罢了,万一伤到娇滴滴的女郎,恐怕几个月都下不来床榻!
楚郎君斜眼讥讽:“戴二姑娘,蹴鞠场上刀剑无眼,小心误伤了你!”
第十六章 狠狠还回去!
众人七嘴八舌,讽刺的,关心的,不屑的。
观战台上的王茹芸声音颤抖,高声喊道:“棠儿,红方卑鄙无耻,会伤了你的!”
此话一出,红方众人面色转青。
孙淑儿嫌恶的笑了一声,对同样不屑的温肃道:“这戴棠还真是哗众取宠!她以为就凭她,蓝方就能反败为胜吗!”
温肃皱着眉:“只是想引起崔郎君的注意罢了。”
崔永元坐在他们不远处,听见他们的谈话,心里得意洋洋。
说什么不喜欢他了,怎么,不还是为了吸引他的注意,连生命安全都不顾了吗。
棠绵眸光如寒刃般扫向红方,声音凛冽似冰:“楚郎君还是不要把话说得太满,结果如何,在赛场上见真章吧。”
蓝队见她真要替补,真心劝了几句。
从不要为了兄长受伤而冲动替补,说到女郎受伤难以恢复。
红方先前将藤球踢向戴林的郎君,不耐烦的掏了掏耳朵。
“我说,你们怕了就下场,如此磨磨唧唧,耽误我们的时间。”
棠绵不理他,丢给蓝方一个放心的眼神:“相信我。”
女郎的嗓音清澈认真,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这句话莫名的使人信服。
蓝队队员皆不在开口劝阻。
那就试试吧!
他们会保护好戴姑娘,不会让她受伤。
“蹴鞠讲究队员配合,待会我往前进攻和传球,我将藤球传给你们时,你们便踢向球筐,四周的敌方我来应付。”
蓝队少年郎激动的点点头。
棠绵站入先锋位,起势标准。
少年郎见状心下生疑,难不成戴姑娘还真会?
裁判官锦旗一落,棠绵向前立刻跑去!
窄袖玄衣迎着秋风呼呼作响。
藤球在鼓点中飞旋,红方楚郎君狞笑着带球突进。
棠绵嘴角勾起一抹笑,做了个假动作,左右脚裹挟住藤球,绕至楚郎君身后!
姓楚的瞬间转身,想要重新夺回藤球。
棠绵悄悄一绊,姓周的脚下不稳摔了下去!
周身那砸伤戴林的红衣队员过来抢球,她趁红队阵脚不稳,猛然一脚直踹向那名红衣少年腰腹!
那少年踉跄后退,最后摔在了地上。
他心里惊讶。
这女郎力气真大。
棠绵:“抱歉,蹴鞠场上难免冲撞!”
红方众人动作一滞。
“……”
这句话好像有点熟悉!
姓楚的倒在地上,立刻爬起,怨毒凶狠的向棠绵袭来!
棠绵面容冰彻,一抹坏笑扬起。
棠绵突然裹挟着藤球向后撤去!
红队等人皆不解,还以为她是怕了!
就在这时!
棠绵用力将藤球向姓楚的左脚踝踢去!
藤球疾射!
精准砸到姓楚的左脚踝!
“啊!”
一道杀猪般的叫声响彻蹴鞠场,红方众人一抖。
姓楚的猛地向后摔去,在地上翻滚几圈方得停下!
而他此刻的左脚无力的垂着,断裂的骨头刺破皮肤,鲜血淋漓!
脸上手上擦伤冒出了血!
姓楚的疼的打滚,泪流满面,冷汗瞬间爬满后背!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只见血流如注,骨头恐怖的翻了出来,刺破皮肤,露在外面。
“啊!救命啊!我的脚……娘!娘救我!”
说完,直接吓得昏死过去!
蓝方虽也被这一幕刺激的愣住了,但很快回过神来,抓住机会!
他们没想到戴二姑娘如此生猛!
棠绵足尖轻挑,球若流星,传向蓝方。
蓝方少年稳稳接住,直贯红方球门,一记倒勾射门,藤球破空入网!
“咚”!
鼓槌敲响,蓝队再得一分!
全场沸腾,王茹芸喜极而泣。
蓝方队员激动澎湃,围住棠绵欢呼!
他们赢了!
不但赢了,还狠狠教训了红方那帮阴险之辈!
戴姑娘勇猛!
他们对棠绵改观,眸子里除了胜利的激动喜悦,还带有敬佩!
观战台,楚家妇猛地起身,尖锐的指甲刺入掌心。
“瑞儿!”
蹴鞠场上的鲜红刺得她双眼发红!
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不能再失去另一个!
医官将昏迷的楚郎君抬下去后,楚家妇满腔恨意纷涌而出!
“你们犯规!你个小小女郎心思龌龊,歹毒险恶!故意踢伤我儿!裁判官!判他们犯规!”
棠绵故作不解:“楚夫人此话何意!蹴鞠本就容易误伤,何来的故意伤人。蹴鞠场上难免冲撞,要怪就怪楚郎君自己技不如人,连个藤球都躲不开。”
楚家妇气的浑身发抖,死死压住喉间的血腥。
蓝队听她将姓楚的原话原封不动的还回去,心里偷笑。
还真是解气啊!
蓝队一少年郎质问:“这些都是楚郎君说过的,照楚夫人这样说,楚郎君踢伤戴郎君是故意的了?”
楚家妇白了脸,嘴唇抖了抖,一句话说不出来。
孙淑儿恨得咬牙切齿。
这贱人得意什么,打打杀杀成何体统,女子就该贤良淑德,相夫教子!她这样粗暴,是没人喜欢她的!
李墨渊“唰”展开白玉骨扇,装作不经意的问:“萧彻,你嘴上说着不想娶妻,对女子无意。今日那方手帕……又是怎么回事?”
萧彻没有表情:“顺手而已。”
李墨渊“啪”地一声合拢玉扇,扇骨轻敲掌心:“哦——?顺手?顺手到将贴身之物赠予一位初次知晓名姓的姑娘?萧大将军,你这‘顺手’可真是别致,我怎么从未见你对旁人如此‘顺手’过?”
他故意将“顺手”二字咬得极重。
萧彻的侧脸线条绷得如同刀削斧刻,下颌线清晰而冷硬。
“管好你自己。”
李墨渊浑不在意,扇子朝场中那抹正被蓝队少年们簇拥着的玄色身影遥遥一点“那戴家二姑娘,确实不同凡响。”
他的眸光收敛又克制。
萧彻斜睨他一眼,不再多话。
就在这时,一名身着内侍服饰的人快步穿过人群,在无数道目光注视下,恭敬地走到棠绵面前,深深一揖:“戴二姑娘,圣上请姑娘移步观战台叙话。”
“圣上”如同惊雷,瞬间压下了全场的喧哗,再次陷入一片敬畏的寂静。
所有目光,羡慕、嫉妒、探究,再次聚焦在棠绵身上。
第十七章 女子并非不如男
棠绵心头也是一震,面上却竭力维持着沉静。
她对着那内侍微微颔首,声音清晰而平稳:“臣女领旨。”
……
圣上龙颜威武,浑身气势无穷,哪怕只是静静坐着,那天然的上位者威压也压得人难以呼吸。
棠绵小心翼翼的跪下:“臣女拜见圣上,恭请圣上安。”
圣上嗯了一声,声音饱含威压。
换做寻常人,此会儿会颤抖成筛子。
圣上望着下方那道虽然跪着,却脊背挺直的女郎。
他眼里流露出一抹赞赏:“戴姑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太傅有你这个女儿真是他的福气啊。”
圣上虽如此说,可棠绵却不能这么接。
“多谢圣上夸赞,父亲忠心为君,为国效力,有他这样的父亲,是棠儿的福气。”
圣上眸子一闪,点了点头:“不知你这浑身的力气和武艺师从何人?朕竟不知京城谁有这样的能耐,交出这样的徒弟。”
这是在试探她。
棠绵眸子清澈,朗声道:“棠儿从小便力大,武艺是和一位江湖师傅学的,不过三年前师傅就不知所踪了,他老人家是个潇洒的性子。”
“从前就说老了要游山玩水,没想到竟然是真的,连我这个徒儿都不要了,不然棠儿定将师傅挖来替圣上效力。”
这样说,避免了圣上纠察。
圣上听着她语气里的调皮,龙心大悦。
“你有这份心就够了,你那师傅也是有趣,放着这么个宝贝徒弟不要,竟贪图江湖肆意。”
詹大监心底惊讶,圣上不苟言笑,竟然会被这戴姑娘三言两语逗得龙心大悦!
恐怕这位戴姑娘日后会有大造化啊。
他得早些巴结巴结。
圣上道:“你今日为我朝歌女郎争了光,更是替那些跃跃欲试的女郎们开了好头。想要什么赏赐。”
棠绵跪在地上,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
“棠儿不要赏赐,棠儿只想证明自己,证明女子不是只能在府中绣花作诗,也能上场对战为国争光,男子能做到的事,女子,亦能做到!”
“贤良淑德是女子,温婉多才是女子,调皮活泼是女子,爽利力大是女子,武功卓越是女子,平平无奇亦是女子。”
“棠儿求圣上,下令鼓励女郎们,不必再束缚自己。这样若有哪个纨绔欺辱,也能不必为了贤良淑德的好名声,生生忍了这份屈辱!”
柔而坚韧的声音掷地有声。
圣人眸子一眯,心中赞赏,眸子中流露出一抹满意。
他本就不是迂腐的昏君,他也乐的见到女郎们开放自己。
但女郎们似乎认定了死理,不需要旁人说,自己就将自己圈在一个固定的圈子里,不敢迈出一步。
戴家这丫头,着实是胆大心细,为那些默默想要证明自己却又不敢的女郎们,开了个先例。
若朝歌的女郎们也能同郎君那样,做做生意,学学武打,朝歌将会更加繁荣鼎盛,是股好的风气。
于是立刻下令:“詹默,传朕旨意,从今往后,朝歌的女郎们亦能参加比武,诗会,亦能开店做生意,不用再收敛压抑,女子亦能独当一面。”
詹大监点头领旨,传令下去。
棠绵双眼一亮:“多谢圣上,贺圣上安!”
圣上点点头,心中对棠绵更加欣赏。
于是接下来,朝歌掀起了女子开悟的风潮,不少女子开酒楼做生意。
开创了女子不输男子的先河。
以至于不少上进的女郎,对棠绵感激万分,敬爱尊敬。
但这些都是后话。
……
棠绵和王茹芸快步赶来演武场收容所。
此刻戴林已经昏睡过去,黎氏眼泪汪汪,和团子守着他。
“阿娘,阿兄如何了?要不要紧。”
黎氏不想她担心,悄悄擦掉泪水:“没事的,棠儿不必担心。医官说那藤球威力太大,林儿脑中受损,不过好在救治及时,用药过后好好休养几月便可恢复。”
棠绵搂住黎氏,安慰了她几句。
看着今早还生龙活虎的阿兄,如今脸色苍白的躺在病榻上。
棠绵心里泛起一点酸意和心疼。
随后眸子里闪烁着冷冽的寒芒。
楚家,自己还未去找他们算账,他们倒到她眼皮子底下来了。
那就新仇旧恨,一块算!
夜晚,棠绵一袭黑衣,躲过楚家巡逻的守卫,悄悄摸到楚家妇的房间外。
把窗纸戳了个洞,抬眼往里瞧。
此刻,楚家家主和楚家妇正躺在一张床上,睡熟了。
棠绵取出空竹,将瓷瓶里的蒙汗药倒入其中,轻轻一吹——
蒙汗药像一团烟雾,慢慢扩散至整个房间。
她在门外等了半刻,确定两人已经睡死过去。
轻轻开了房门,取出刀片将他们的头发刮了个干净。
棠绵瞧着两颗卤蛋,嘴角浮出恶劣的笑。
借着月光把头发摆在地上,成七个大字“多行不义必自毙”。
随后她出了房间,将门关上。
找了三刻钟,才找到楚家家主的书房。
她将提前做好的“密信”藏入墙柜最不起眼的书中。
将书房中楚家家主落了灰的废弃不用的旧章带走。
她要楚家永无翻身之地。
做好这一切,棠绵人不知鬼不觉的翻了出去,却在墙角处,遇到了萧彻。
棠绵嘴角一颤,脑子里疯狂思考对策,最后出来句:“萧将军,好巧,你也来夜跑啊?”
萧彻藏住眸中的笑意,认真的点了点头:“的确,夜跑好啊,夜跑锻炼身体。”
棠绵仔细观察他的脸色,不确定他是发现了她从楚家翻了出来,还是她落地的那一瞬间才出现。
萧彻神情严肃而认真,朝她道:“是巧,彻见一女郎停在这里不知在干什么,没想到是戴姑娘。”
棠绵松了口气,他这样说便是没发现她从楚家翻墙而出了。
为了表示对萧彻在演武场替她说话的感谢,相约明日午时在香宴楼请他吃饭。
待萧彻应下后,便回了府。
萧彻静静站在原地,感受着胸腔内剧烈的心跳。
她竟然……邀请他吃饭?
他的嘴角扬起一抹傻笑。
身后的追风瞪大眼,揉了揉眼睛,确定主子正一脸憨笑!
第十八章 了不得的秘密
想起平日不苟言笑,肃杀严肃的主子,心中十分割裂。
想到主子方才明明见到戴姑娘翻墙出来,却为其找补……
追风抿了抿唇。
他似乎……知道了个了不得的秘密!
主子这是……犯花痴了?
他吓得甩甩头,这太恐怖了!
……
次日午时。
棠绵带着包子来到香宴楼,却在包厢内见到了早早等在这的萧彻。
她一愣:“萧将军这么早。”
他点点头:“早起练武,去军中处理完琐事便来了,故而早了些。”
追风梗着脖子一言难尽。
您今日何时去军营了?
难道不是一大早就捯饬自己,在这香宴楼等了两个时辰?
棠绵淡然一笑:“萧将军战功赫赫,为国效力,戴棠佩服。”
萧彻压制住扬起的嘴角:“戴姑娘爽利正直,实属女子表率。”
“不知萧将军爱吃什么菜?”
“都可,彻不挑食。戴姑娘点你喜欢的吧。”
棠绵点点头,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
三柱香后,吃食端了上来。
都是些香辣的菜系,混着三道清淡的素菜,外加一道价格不菲的甜品。
棠绵爱吃辣,包子给她布菜时,大多放的辣菜。
萧彻心下了然。
原来她爱吃辣。
他吃着面前的清淡小菜,甜品都快吃完了。
棠绵问道:“萧将军不爱吃辣?我让他们多上几道淡菜吧。”
“不必。彻无辣不欢。”
说完,他夹了一大块剁椒鱼头,放进嘴中细细品味。
脸不红心不跳:“味道不错。”
棠绵一喜:“萧将军也爱吃这道剁椒鱼头?家中除了阿爹,都没人吃呢。”
追风憋着笑,不敢戳破。
什么无辣不欢?主子滴辣不沾。
偏偏这时,萧彻道:“剁椒鱼头食材新鲜,剁椒香辣够味,彻,爱吃。”
追风:“……”
待棠绵走后,萧彻灌了三壶茶水,方解辣。
他此刻嘴巴格外红润,笑起来带有媚意。
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饭。
“追风。”
“在!”
主子有何吩咐,是杀人还是越货?
“赏香宴楼厨子五百两。”
“是,追风肝脑涂地……嗯?”
他震惊的望着萧彻,一言难尽。
……
“棠儿,娘明日一早要为你阿兄祈福,希望佛祖保佑你阿兄早日康复。”
黎氏含泪说着。
棠绵取出一个瓷瓶:“阿娘,这是萧将军送的治疗脑损伤的良药,出自冷神医,效果极好。”说完,又拿出一个檀木盒子,里面装着一颗疗伤圣品,也是出自冷神医。
珍玉阁内刚巧藏着一颗,那是她早些年藏着以备不时之需的,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
黎氏震惊:“冷神医?那个性格古怪,鲜少出没的冷神医?”
“正是。”
黎氏:“冷神医的药千金难求,萧将军如此热心,我们该好好报答他。”
棠绵同意的点点头,打算改日请萧将军吃她秘制的辣白菜。
这辣白菜香辣爽口特别下饭,只要是爱吃辣的,尝过之后,没人不追着要。
棠绵将药喂给戴林,片刻之后,戴林紧皱的眉头舒展了。
黎氏喜极而泣。
次日。
黎氏带着团子到寺庙祈福。
棠绵留下了,她打算会一会李妙。
香茗斋。
茶室烟雾渺渺,混合着茶叶的清香。
贵茗入喉,微微苦涩却又缓慢回甘。
“戴姑娘,多谢你仗义相助,提点妙儿,真让戴姑娘猜对了。妙儿带着府卫夜里悄悄到衡阳河挖地寻找……竟真的找到一枚戒指!正是温欢儿往日里戴着的。”
“前段日子,温欢儿一直在温府养病,前几日倒是出来透气了。我上前与她说了几句话,观察到她的指尖竟然真的没有那枚戒指!”
李妙端坐在茶案对面,指尖却微微颤抖,泄露了内心的激荡。
棠绵喝了口茶:“如此便可确定,那枚戒指是温欢儿的了。”
“戴棠寻常爱看些话本子,不过是猜测一番罢了,实在称不上相助,是李姑娘聪慧。戴棠曾在宴会上见到过令妹,说过两句话,心中十分好感。李二姑娘真是可惜了……”
棠绵这是告诉她,她是为温柔善良的李二姑娘惋惜才出手相助。并没有怀别的心思。她只是推测一番,是李姑娘自己会了意思到衡阳河搜证的,和她没有多少关系。
将自己“多管闲事”“怀有何目的”的嫌疑降到最低。
李妙嘴唇颤抖,目光中带着恨意和痛苦。
“当时除了温欢儿就只有温棠绵在场,亡妹落水后众人闻声赶来,温欢儿指认温棠绵是凶手。当时妙儿就觉着不对劲,温欢儿的反应实在太急切太慌乱了,反之温棠绵……”
她仔细回忆,一张明艳的脸庞出现在脑海。
当时那双眸子里带着惋惜和她看不懂的含义。
“她当时好像很是惋惜,至少……没有心虚害怕,若是杀了人,怎么会如此镇静呢?”
“何况妙儿和亡妹在此之前从未见过温棠绵,素昧平生,从未有过口角,她怎会无缘无故杀害亡妹呢?若说是现场突然出现了争端……可她实在太过平静,在被温欢儿指认后才出现情绪,但绝不是害怕和慌张。”
“妙儿和家父家母当时太过伤心,一时没有想到其中的不对劲,事后仔细回想,倒是越想越怀疑……若真是温棠绵做的,她二十年后便可出狱,何苦自戕?再者,整件事发生的太快了,甚至官府都没仔细核查,直接将人抓了进去。”
“不过半日,便自戕狱中。”
李妙越说越激动,愤恨和痛苦显现。
棠妙自嘲一笑。
在温欢儿指认她时,她的确没有害怕,她是不敢置信和心凉。
“妙儿将戒指交给家父,家父家母瞬间红了眼,其中利害关系心中明白。但李家人微言轻,温府权位深重……加之温府温二姑娘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那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妙儿实在不知该如何……”
温尚书正二品,李家却不过是个小小五品谏议大夫。
大理正怎会愿意为了五品谏议大夫家的亡女得罪温尚书呢。
第十九章 公道
李妙落泪,泪水滚落进茶杯。她的话语破碎,带着巨大的无力感。
她想替妹妹将真正的杀人凶手找出,让她付出代价!她好恨!她的妹妹如此温柔,还未及笄,年少早逝,明明她的人生刚刚开始,前一日还说将来要开一家茶楼,让全家喝上最好的茶。
但温棠绵不可怜吗,若她真和此案没有关系,那她何其无辜……为其付出生命……
官府抓错了人,温府上下难道不知道?想来温棠绵是被推出去顶罪的。
李家人微言轻,此案早已了结,想和温府作对翻案,实在是难。
棠绵静静听着,清澈的眸底深处,是沉甸甸的恨意。
她放下茶盏,瓷杯底与桌面轻碰,发出清脆的一声。
“李姑娘,”棠绵的声音依旧柔和,却带着一种穿透迷雾的力量,“令妹无辜惨死,温二姑娘亦含冤自尽,两条鲜活的人命,不该就此沉寂。权势或许能遮蔽一时天光,但真相,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总有破土之日。”
李妙抬起泪眼,怔怔地看着棠绵,仿佛在绝望的黑暗中捕捉到一丝微光。
“温府权位再盛,也并非铁板一块。温欢儿指认温二姑娘时,那般急切慌乱,必有缘由。她既能狠心推人下水,又能立刻嫁祸于人,心思何等歹毒缜密?”
“但越是如此,留下的痕迹,或许反而越多。一枚戒指是物证,当时在场目睹的,难道只有温欢儿一人?伺候的丫鬟仆妇呢?还有……温二姑娘自戕狱中,如此仓促,其中关节,当真无人疑心么?”
棠绵的语气不急不缓,每一个字却像重锤敲在李妙心上,将她混乱的思绪一点点梳理清晰。是啊,温府并非铁桶一个,温欢儿再受宠,也不可能只手遮天。
温棠绵的死,本身就疑点重重。
李妙眼中渐渐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戴姑娘的意思是?”
“搜集证据,静待时机。”棠绵目光灼灼,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力量,“戒指是最有力的物证,务必妥善保管,万不可落入他人之手。”
“此外,李姑娘不妨暗中查访,看看当日衡阳河畔,除了温府的人,是否还有其他人看到过什么蛛丝马迹。温二姑娘在狱中的情形,若有门路,也需打探。”
“此事急不得,需如抽丝剥茧,步步为营。记住,在尘埃落定之前,一切都要在暗中进行,切莫打草惊蛇。”
她顿了顿,缓声道:“令妹的冤屈,温二姑娘的枉死,都需一个公道。这份公道,或许不会来得太快,但只要我们不放弃,它终会降临。戴棠愿意极力相助,李姑娘若有需要戴棠帮忙的,戴棠义不容辞。”
李妙感动地点了点头。
戴姑娘是太傅府嫡女,却愿意为了她家的事如此出力,实在让人不知如何报答!
对了,曾听父亲说过一嘴。
圣上下令选举中书舍人。
太傅的门生魏先生,不是想要当选中书舍人吗!
虽太傅位高权重,但不少高门贵族之子亦想中选,不少相关官员支持。
或许,李家能尽一份微薄之力,助魏先生中选。
棠绵接收着李妙感激的目光,浑身不自在。
第一次有了心虚的感受。
她利用了李妙,利用了李家。
明明她也需要翻案,还“温棠绵”一个清白。
但若和李家携手,那一日不会太远,借李家的手,能将她摘得干干净净。
棠绵低下头,轻轻道:“不知李姑娘可喜欢首饰?”
“啊?”
李妙疑惑,怎么突然说这个?
“喜欢的,怎么了,戴姑娘?”
……
三柱香后。
李妙颤颤巍巍地站在硕大的珍玉阁内,自己手上和丫鬟手上都抱着个檀木匣子。
李妙东倒西歪的抱着匣子,和丫鬟对视一眼。
“这个可喜欢?”
棠绵笑着,将价值百金的簪子,往满是金玉的匣子里放。
“够了……够了……妙儿受之有愧。”
李妙受宠若惊的道:”戴姑娘何须破费啊……明明是您帮助了妙儿,妙儿不能收。”
她将匣子推给棠绵。
棠绵装着严肃:“难道李姑娘还未将戴棠认作朋友吗?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李妙惊道:“朋……朋友?没有没有,戴姑娘误会了,妙儿……妙儿只是……太惊讶了,戴姑娘身份高贵,妙儿岂敢攀附……”
棠绵皱着眉:“你是不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李妙急得说话结巴:“不,不,妙儿愿意和戴姑娘做朋友!”
棠绵偷笑。
“那你就安心收下吧,朋友之间无需在意这些。何况往后我也会需要李姑娘帮忙的。”
李妙眸子一亮,需要她帮忙就好!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忙,但她一定会尽绵薄之力的!
戴姑娘除却身份,为人正义,聪明冷静,诗才高深,还会蹴鞠!她真的很想和她做朋友!
李妙鼓起勇气:“那我……能喊你棠儿吗?”、
棠绵真挚一笑:“当然。妙儿。”
李妙红了脸。
却还是不肯收下这么多簪子。
包子喜笑颜开:“李姑娘不要推辞了,这珍玉阁就是我家女郎开的!”
她挺了挺胸,面上带着自豪。
她知道她家女郎开了这么赚钱的铺子后,激动坏了,真心为女郎高兴!
李妙和她的小丫鬟棱儿惊呆了,嘴巴微涨,双眼瞪大不敢置信。
这么大的店面,这么红火的铺子,这么赚钱的营生!
竟然是棠儿开的!
哪家女郎不知珍玉阁?那可是高门贵女的标配!
她曾经就见过某家女郎为了一个珍玉阁的镯子和另一女郎大打出手……
她激动得脸都红了:“这,这,棠儿,你太厉害了,妙儿……妙儿向你学习!”
棠儿真是女子的典范,她早就想开一家铺子了!但一直犹豫,因为这个世道没有女子做选择的权力!
但棠儿做到了!
一颗萌芽种在了李妙的心里,将在詹大监将圣上旨意颁布时,这颗萌芽成长为树苗。
最后,李妙晕乎乎地抱着沉重的檀木匣子上了马车。
第二十章 绑架勒索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便由远及近,棠绵转身和其步入暗间。
“东家!”
福禄手下得力的小伙计阿庆,声音带着压不住的兴奋“胡家那边,乱成一锅粥了!咱们放出的风声,像长了腿似的,不到半日就传遍了东西两市。胡记铺子前挤满了要退货讨说法的人,胡老爷被堵在铺子里,脸都气紫了!”
棠绵唇角微扬,眼底却无甚笑意。
“官府那边呢?”
“顺天府的人已经去了!”阿庆喘了口气,快意道,“胡家平日里欺行霸市惯了,得罪的人海了去了!”
“咱们放出去的那些旧账,真真假假掺和着,如今墙倒众人推,好些苦主都跑去衙门递状纸了!听说胡家库房已经被贴了封条,正清点那批‘赝品’呢!”
“很好。”带着雨水的风从窗外卷进屋内,吹动棠绵发梢。
“告诉福禄,按计划行事。那批云锦,明日一早,就挂上‘珍玉阁倾情回馈,正品云锦惠及乡邻’的牌子,价定到成本价的三成。”
“三成?!”阿庆惊得瞪大了眼,“东家,那……那咱们岂不是……”
“赔本赚吆喝?”棠绵眸中锐光一闪,“不,是彻底断了胡家的路道,去吧。”
阿庆连忙躬身:“是,小的明白!”
胡家此刻的焦头烂额,不过是计划的第一步。
顺天府介入封库清点,那些真真假假的赝品账目搅起的浑水,足以让胡记短时间内再无翻身。
这价,就是砸在胡记棺材板上的最后一颗钉。
让那些还存着观望心思、想着低价接盘胡家散货的人,彻底死了这条心。
窗外淅淅沥沥的下起了雨。
棠绵待这雨停了,和包子一块,坐在马车里回了戴府。
她到戴林的屋子瞧了瞧他,关心了几句。
“棠儿,那日行武比试的事爹娘和我说了,棠儿你太威风了!阿兄不知你蹴鞠这么好!元成他们几个来探望时,可是和我说了,那日你一人飞奔其上,将姓楚的那王八蛋打的落花流水!可真是给我们出了一口恶气!”
激动之下,戴林扯到头上的伤,痛的低吼一声。
棠绵赶忙将剩下的药给他服用。
元成便是蹴鞠那时的蓝队队员。
戴林受伤的这几日,都来探望过。
”阿兄,你怎么样了?”
戴林笑了笑:“没大事,服用了这药好多了,这药真灵验。”
包子在一旁笑:“可不嘛,这可是萧将军拿来的药,是冷神医制作的。”
戴林愣了:“冷神医?萧将军?萧将军为何给我药?”
萧将军十二岁初入军营便崭露头角,年少统兵征战十年间,历经大小战役无数。
其麾下铁骑所向披靡,未尝一败。
他和萧将军并没有过接触,冷神医的药何其珍贵,他为何如此慷慨。
包子在一旁接口道:“少爷,那日蹴鞠比试,萧将军也在场呢!他就坐在高台上看着。兴许是瞧见我们小姐球技非凡,替少爷狠狠教训了那楚家小子,心里痛快,才特意送了这药来!”她眼睛发亮,语气里带着对将军的崇敬和对自家小姐的自豪。
戴林点了点头。
这就说得通了。
传闻萧将军性子难以捉摸,行事常出人意表,性情如塞外风云般变幻莫测,时而雷霆震怒令三军肃然,时而又似春风化雨抚慰将士。
纵是追随多年的心腹近卫亦难以揣度其心意分毫。
丫鬟将今日的晚膳端了进来,伺候戴林用膳。
棠绵和包子出了屋子,来到饭厅。
戴从文坐在桌上等待,桌上饭菜早已传好。
棠绵皱了邹眉头:“阿爹,阿娘和恒儿呢?”
戴从文一愣:“不知道阿,我以为他们和你一块来呢。”随后,他站了起来,眉宇间围绕着担心:“我都下值回来了,他们怎么还没回来?不说祈福吗,都晚膳时候了,怎还不回来。”
此刻,天空轰下一道雷!
包子吓得一哆嗦。
棠绵淡笑:“阿爹不用担心,我去寻一寻他们,您先用膳吧。”
手却捏紧了。
戴从文皱着眉:“我也去。”
棠绵将他按下:“指不定我就出去一会儿,他们就回来了。若他们回来见不着我们。不担心吗?”
调侃道:“到时,娘还要出去寻我们。”
的确是。
戴从文坐了下来:“外面下雨了,带把伞去。”
“小心着点。”
棠绵点点头,没带包子,坐着马车往山上寺庙去。
她让车夫停在山脚,自己撑伞徒步上山。
泥土泥泞,山路险峻。秋冬的夜暗的早,如今早已天黑。
棠绵裙裾沾满了草屑泥点,脚底的绣鞋也磨损。
终于,在一片山坳乱石荆棘后,隐现出佛陀寺朱红檐角。
棠绵心头稍松,加快脚步,绕过荆棘,眼前豁然开朗,正是寺门前的平地。
然而,预料中停放着的、自家那辆熟悉的青篷马车踪迹全无!
地上只有几道深深的车辙印和被凌乱踩踏过的荒草痕迹。
棠绵瞳孔一缩——地上躺着一只恒儿小背包上挂着的青玉葫芦坠子!
棠绵瞬间通体冰凉。
她沿被碾压压倒的草痕和混乱足迹追索而去。
在一处挂满了枯藤老根的缝隙旁,压抑的的哭啼声冻住了她的呼吸。
下方竟藏着一个阴暗潮湿的山洞!
洞口胡乱堆放着乱石树干充当掩体。
棠绵悄悄靠近。
洞内,微弱的油灯火苗摇曳,映出两张熟悉又苍白绝望的面孔。
黎氏鬓发凌乱,死死将瑟缩的恒儿护在怀中,脸上满是惊恐与泪痕。
戴恒的小脸上糊满了泪水和泥土,眼中蓄满了泪水。
他们面前,围着四五个穿着粗布短打的彪悍汉子,满脸凶光,腰间别着明晃晃的腰刀。
一个似是小头目的布衣汉子,正掂量着一块沉甸甸的银锭:“哼,戴家的夫人?算你们倒霉,撞上我们金寨的兄弟吃茶饭!钱和马车兄弟们收下了,当是你们孝敬的辛苦钱!”
“你!还有你家这个雏儿!”他用刀鞘指指黎氏和戴恒,眼神狠戾,“给老子写封信!让戴家再送五百两!不,五千两白银!限三日之内!送到此地!迟一天……”
第二十一章 解救
他冷笑一声,手中刀鞘猛地戳在戴恒脚边的泥土里,吓得他猛地一颤,“我就割这小崽子一只耳朵!”
黎氏吓得魂飞魄散,嘶哑着声音哀求:“好汉!钱你们已拿了,何苦害人性命!放了我儿!我留下任你们处置……”
“呸!”
布衣男啐了一口。
“少废话!快写!不然立刻杀了他!”
一个小喽啰恶狠狠地扔过去一截烧焦的木炭和一张破布。
黎氏抱着恒儿,泪水如断线珠子,抖着手,在破布上写下字。
藏身乱石树干后的棠绵,用力眨了眨眼,才将满腔的怒火压制下去。
她一脚踢开乱石,石头四散开来,滚在地上。
树干折断,掉在地上。
洞里的土匪瞬间警觉起来,数双眼睛如夜枭般猛地扫向洞口。
黎氏写字的手一顿,惊道:“棠儿快跑!”
土匪本还以为是什么大人物,一眼望去,却是个美娇娘。
顿时放松警惕,还有空调戏。
“哎哟,是哪来的美人儿,陪哥哥玩玩?”
说着,还不怕死的用手指挑她的下巴。
就在快碰到时!
棠绵右手抓向他的手腕,狠狠一折!
“啊!”
“咯嘣!”
这土匪的手臂竟生生的折断了!此刻,正无力的吊着。
棠绵冷笑,捏紧拳头,一拳砸向他的嘴巴!
顿时,土匪门牙碎了,带着血掉了几颗。
他痛的捂住嘴,倒在地上打滚。
其余土匪惊诧间,不敢掉以轻心,发了狠向她袭来!
棠绵抽出倒在地上那土匪的腰刀!
她用力砍去!
刀光闪过,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离她最近的那个土匪头目只觉颈间一凉,惊骇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软倒在地,鲜血瞬间染红了潮湿的地面。
“大哥!”
其余土匪目眦欲裂,怒吼着扑上来。
棠绵眼神冰冷如霜,手中腰刀化作索命寒光。
她身形灵动,在狭窄的山洞内辗转腾挪。
每一次挥刀都精准而致命。
一个土匪从侧面偷袭,刀尖直刺棠绵腰肋!
“棠儿小心!”黎氏失声尖叫。
棠绵仿佛背后生眼,拧身避过的同时,左手闪电般擒住对方持刀的手腕,狠狠向下一折!
“咔嚓!”
骨头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那土匪惨嚎着跪倒在地。
棠绵毫不留情,抬脚踹在他胸口,将他整个人踢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洞壁上,再无声息。
转瞬之间,五个凶神恶煞的土匪,只剩下那个被折断手臂打碎门牙的,正惊恐万状地向洞口爬去。
“想走?”棠绵的声音如同淬了冰。
她几步上前,一脚踏在那土匪的后心,将他死死踩在泥泞里,冰冷的刀锋贴上他完好的那只手臂。
“好汉饶命!饶命啊!”土匪涕泪横流,“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贵人!饶了我这条狗命吧!”
棠绵不为所动,刀尖微微用力,轻易地划破了皮肤,血珠渗出:“说!谁派你们来的?金寨?还是别处?”
“没……没人派!真是碰巧遇上的!”
棠绵刚举起腰刀,洞外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和亮堂的火把。
萧彻站在雨里,眸中带着紧张和浓浓的担心。
当他得知戴棠一人上山寻人时,害怕的都快碎了。
他怕寻找多年的声影就此消失。
他怕她受伤,怕她……
冰冷的雨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滑落,他深邃的目光穿透雨幕,静静落在洞内那个手持染血腰刀、周身散发着凛冽杀意的少女身上。
这样的她,他毫不意外,让他想到了四年前那个冬夜。
那时候的她,也是这般杀伐果断,与之不同的是,她长开了。
“戴姑娘,你没事吧?”
棠绵收起刀:“我没事。”
萧彻悄悄将棠绵扫视一圈,见其没有受伤,呼出一口浊气。
“没事便好。”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后放松的沙哑。
“令堂与令弟受惊了,山下备有马车,可即刻送他们回府休养。”
棠绵颔首,将手中染血的腰刀随意掷在地上,发出“哐当”一声脆响。
她转身走向洞内角落,黎氏紧紧搂着戴恒,母子二人犹在瑟瑟发抖,脸上泪痕未干。
见到棠绵走近,黎氏涌上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嘴唇翕动,一时竟说不出话。
“娘,恒儿,没事了。”
棠绵的声音放得极轻,带着安抚的意味,蹲下身去,伸手想摸摸戴恒的头。
戴恒却猛地扑进她怀里,小胳膊紧紧箍住她的脖子,放声大哭起来,仿佛要将方才积攒的所有恐惧都宣泄出来:“阿姊!阿姊……呜……有坏人……好可怕……”
温热的泪水瞬间浸湿了棠绵肩头的衣料,那滚烫的温度烫得她心头微微一颤。
她环住他颤抖的身体,感受到怀中那份全然的依赖,眼底涌上心疼。
她轻轻拍抚着戴恒的背脊:“不怕,恒儿不怕,坏人被阿姊打跑了,再也不会来了。”
黎氏也忍不住再次落泪,伸出手,将一双儿女紧紧拥住,哽咽道:“棠儿……我的棠儿……幸亏你来了……幸亏你……”
她不敢想象,若女儿晚来一步,她和恒儿会遭遇什么。
萧彻站在洞口,沉默地看着这相拥的一家三口。
摇曳的火光勾勒出少女单薄却挺直的脊背。
他低下头望着苟延残喘的土匪,眸光带着杀意。
“追风,将他带下去,严加审问!不必留情!”
追风:“是!”
洞外的雨声淅沥,洞内的哭泣声渐弱,只余劫后余生的低泣与安抚的细语。
他没有打扰,只是微微侧身,示意侍林军将洞口清理干净,并准备好下山的事宜。
片刻后,棠绵扶着黎氏起身,又弯腰将紧紧攥着她衣襟不放的戴恒抱了起来。
她转向萧彻,面上已恢复了惯常的沉静:“有劳萧将军援手,烦请将军派人护送家母与舍弟下山。”
她的目光扫过地上的尸体和那个半昏迷的活口:“这些匪徒……”
“戴姑娘放心。”
萧彻语气带着军令般的斩钉截铁,“后续自有顺天府处置。
第二十二章 我要真心对棠儿好
萧彻语气带着军令般的斩钉截铁,“后续自有顺天府处置。活口会押回去严审,必会揪出主使同伙,给府上一个交代。至于令堂令弟”他看向侍林军“务必妥善护送,不得有误。”
侍林军肃然领命,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起仍有些腿软的黎氏,并想接过棠绵怀中的戴恒。
戴恒却像受惊的小兽,猛地抱紧棠绵的脖子,哭叫道:“不要!我要阿姊!”
棠绵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对侍林军道:“无妨,我抱着他。”
她抱着戴恒,稳稳地迈步向洞外走去。
萧彻的目光在她沾了泥泞和点点暗红血渍的侧脸上停留一瞬。
袖子中的指尖相搓。
山间洒落第一缕阳光,带起暖意。
一行人总算是出山了。
棠绵进入官家马车。
因为下雨,马车行驶的很慢很慢,似乎能走一辈子。
萧彻没有上马车,避嫌。
棠绵掀开车帘,望向萧彻。
冰冷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混合着泥土和淡淡的血腥气,却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萧将军,你上来吧。”
萧彻默了默:“不用了。这有碍于姑娘名声。”
今日上山寻人阵仗太大,瞒不了众人。
若他一个外男和戴家女眷同乘一辆马车。戴姑娘会遭人闲话。
棠绵不再坚持。
“不知萧将军如何得知今日之事?”
“是戴府的车夫,见你久不下山生怕出事,回到戴府告知太傅,太傅禀告顺天府。”
棠绵递给他她带来的那把伞。
萧彻一愣,脸上热的很。
他接过:“本该是顺天府的人来的,但彻当时正巧在顺天府做客,便领兵前来。”
棠绵了然,不再多言。
追风撇了撇嘴:切,还不是你担心,急急忙忙就带兵过来了。
……
戴府门口,戴从文正定站着,只是微微颤抖的嘴唇出卖了他。
他见到马车驶来,立马上前。
“萧将军。”
“太傅。”
戴从文点点头,见到黎氏,眼眶一热:“夫人!下次不准独自出府了!至少得带三……不,五个府卫!”
黎氏见到郎主,鼻子一酸,为了不让他担心,牵出一抹笑。
“好,我再也不独自出府了!”
戴从文狠狠呼出一口气,转眼见到棠绵抱着团子下了车。
他从她怀中接过团子,见他受惊了,心疼得不行,赶忙宽慰几句。
戴恒将小脸更深地埋进父亲颈窝,只剩下精疲力竭后的依恋。
戴从文看着风尘仆仆的棠绵,心里十分感动,还很愧疚。
他一直是理智的,当初黎氏要收她为女儿时,他虽同意了,但心里不赞同。
她救了黎氏和戴恒,他也万分感激,但报恩的方式很多种,并不一定要将她留在身旁。
黎氏可怜她无父无母是个孤儿,又放不下真正的棠儿,想将她留在身旁当个念想也无可厚非。
但她来历不明,从前过往他们一无所知,他曾派人暗中调查,却一无所获。她就像突然现的一般。
他怕是细作,所以并没有尽力对她好。
之后他一直默默观察她,发现她真的不是细作,是他多虑了。
相处了快半年,他已经对她产生了父女感情,棠儿品行正直,懂得礼貌,还很孝顺。
何况棠儿对自己和家里人很好,不仅没有做出伤害他们的事,还屡次救助。
想到这些,戴从文羞愧的叹了口气,暗暗发誓今后一定要竭尽全力对她好,将她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给她一个家。
他拍了拍棠绵的肩膀:“辛苦了,棠儿,我要人重新热了饭菜,多吃点。”
棠绵瞧着他眼里真切的关心和愧疚,松了一口气。
她早就知道他派人暗中跟踪她,但此人并没有坏心思,她也没有做对不起太傅的事,所以没有管。
“此番……多谢萧将军了。”戴从文抱着戴恒,转向萧彻,语气诚挚而郑重,“若非将军及时赶到,后果不堪设想。将军援手之恩,戴家上下铭感五内。”他微微颔首致意。
萧彻抱拳回礼,声音低沉平稳:“太傅言重。职责所在,分内之事。今日萧某只是善后,夫人和小郎君是戴姑娘救的。”
“后续事宜,顺天府自会彻查清楚,给府上一个交代。”
“有劳将军费心。”戴从文惊讶极了。
他本以为是萧彻救的,棠儿只是上山到寺庙中寻找等待,没想到是棠儿救的。
戴从文心里升起自豪。
他家棠儿就是厉害。
他虽早就知道她力大无穷武艺不凡,却没想到她如此杀伐果断,倒是他小瞧了她。
想来是从前流落坊间时,学的保命之法,至于四书五经等,估计是家道中落前学的。
真是个可怜可爱的孩子,他要加倍对她好。
戴从文喟叹一声:“夫人,棠儿,快些进府吧,莫要着了寒气。萧将军,请赏脸到府中喝杯茶吧。”
萧彻一愣,脸上升起一抹红晕,却拒绝了。
“多谢太傅好意,不过萧某要尽快查清此事,就不多打扰了。”
“待查出什么,再来府上叨扰。”
戴从文又谢了一番。
戴府正厅内灯火通明,驱散了山雨带来的阴寒湿气。
仆妇们早已备好热茶暖炉,黎氏和棠绵去内室更衣。
团子也回屋换衣服。
不一会儿,棠绵和团子梳洗整齐干净。
戴从文望向走来的棠绵,眼神复杂,有后怕,有庆幸,更有深切的歉疚,“多谢棠儿,是你救了他们性命。”
这话说得极重,带着一种正式定论的意味。
棠绵正低头轻声哄着戴恒,闻言抬眸,对上戴从文那双饱含深意的眼睛。
她平静地颔首:“父亲言重了,家人有难,棠绵自当竭力。”
这时,黎氏已换好干净衣裳,重新梳妆,虽脸色依旧苍白,但仪态已恢复了大半。
她在戴从文身旁坐下,心疼而感激的望着棠绵。
戴从文立马吩咐上菜。
丫鬟们端着清淡的菜摆上了桌子。
戴从文亲自给棠绵盛了一碗热粥,之后给黎氏和团子也盛了。
“阿爹知棠儿爱吃辣菜,但你从昨日晚膳时候就未曾吃过东西,猛然间吃辣的对胃不好。还是先喝点热粥,吃点清淡小菜好。”
第二十三章 温欢儿的伎俩
棠绵感激的谢过,细细品尝着。
她怎么觉得今日的粥,比往日的更好吃呢?
“夫人,恒儿,你们多吃些,驱驱寒气,但小心些,不要烫着!”
黎氏应下,吹了吹粥,大口喝了下去。
她虽然喝的很急,但依旧从容优雅。
她也已经许久不曾用膳了。
戴恒呼啦呼啦的吃着,还给棠绵和黎氏夹了几筷子菜。
“娘!妹妹!恒儿!你们没事真的太好了!”
戴林被丫鬟搀扶着进饭厅。
天知道,当他得知母亲为了给他祈福不见了踪影,连去寻找他们的妹妹都失去了消息的时候,多担心!多害怕!
还好还好,没事就好!
黎氏一惊,随后就是喜悦。
“林儿,你能下床走路了?怎样,头还疼吗?”
戴林揉了揉缠着纱布的头,委屈道:“好多了。多亏了妹妹和萧将军的良药。更要多谢娘,你为了给我祈福,受了这么大的苦!娘,你如果出事了,你要我怎么苟活?我恐怕一直活在自责里了!”
“您还带着恒儿,妹妹也跟去了,好在你们没事,你们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爹都不用活了!”
戴从文笑了笑,起身扶住他。
林儿真是的,他这样一闹,夫人还不紧张的再也不敢独自去祈福了?
好小子,够了解他娘。
果然,黎氏慌张道:“林儿别怕,不用担心!娘这不是好端端的吗!娘答应你,再也不独自出府了。”
随后愧疚道:“是不该带着恒儿,也不该惹得棠儿担心来找我们,若他们受了伤……”
她流下泪。
戴林见娘都哭了,连忙坐下来,宽慰道:“不要哭了娘,好在你们平安回来了。”
黎氏点点头。
戴林问起怎么回事。
黎氏一字一句都讲述了。
讲完后,戴林后怕不已。
“棠儿多亏了你!赶快多吃点,饿了吧!”
他的妹妹怎么这么厉害,这么短的时间内能将那些土匪杀个精光!
他面带惊异。
“棠儿,有一事我想问你。”
棠绵淡笑,示意他继续。
戴林好奇的问:“棠儿,你武艺这么高强,杀人都不怕,是师出何人?”
寻常女郎家,若是见着此番情形,怕是会吓得晕过去。
而棠儿,这么静定自若,还杀了人,她都不怕的吗?
此话一出,黎氏和戴从文都望了过来。
棠绵依旧淡笑,令人看不出意思:“之前跟着一位很厉害的江湖英雄学的,师傅武艺高强,对我毫不保留,所以我得到了他老人家的真传。”
众人恍然,这样就说得通了。
戴林激动的问:“那师傅他老人家现在在何处?阿兄将他请来好好招待,问问他怎么教出了妹妹这样厉害的人物!”
棠绵轻笑,将当时面圣的说辞搬来:“师傅归隐了,我也不知道他去哪了,想来是遨游四方去了。”
戴林遗憾道:“那真是可惜了。”
他还想问问他,有个如此优秀的徒弟是何感想?
顺便炫耀一下,她如今可是他戴林的妹妹
戴林听得心潮澎湃,眼中闪烁着崇拜的光芒,看着棠绵的眼神愈发灼热,仿佛在看什么稀世珍宝。
戴从文虽也震惊于女儿的勇武,但身为一家之主和朝廷重臣,他更关注的是事情背后的蹊跷。
他放下粥碗,眉峰微蹙,看向棠绵,沉声问道:“棠儿,依你方才所言,那些匪徒身手如何?可有看出什么路数?”
棠绵咽下口中清淡的小菜,思忖片刻:“招式驳杂,凶狠有余,章法不足,不似军中或世家豢养的死士。更像是亡命之徒。”
“亡命之徒?”戴从文捻着胡须,面色凝重,“这更显古怪。夫人去慈恩寺祈福并非秘密,但,是临时起意多留了半日,他们如何能精准设伏?”
“时间、地点拿捏得如此之准,绝非偶然。况且,他们明知劫持的是太傅家眷,还敢下死手……”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这背后,怕是不简单。”
黎氏闻言,捧着热粥的手微微一颤。
戴恒也停下了扒拉碗里米粒的小手,懵懂地睁大眼睛看着父亲。
戴林皱紧了眉头:“父亲说的是。这帮人来得蹊跷,若非棠儿神勇,后果不堪设想。”
“他们既然有备而来,必有所图,难道就只为绑了母亲和恒儿勒索钱财?这风险未免太大。”
饭厅内的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棠绵:“爹娘不用担心,此事交给萧将军吧。阿兄,你病还没好全,大夫说了,得休息几个月呢,不要费神了。”
众人思绪一松。
对啊,交给萧将军就行了,他定然会查个水落石出。
他走之前还调集了侍林卫保护戴府。
众人松了口气,接着用膳。
次日一早。
王茹芸前来戴府找寻棠绵。
“棠儿,今日天冷,咱们去香茗斋坐坐吧。”
她喜笑颜开的挽住棠绵的臂弯。
棠绵正有此意:“好啊,你不找我,我还要去找你呢。”
香茗斋内,茶香袅袅。
棠绵与王茹芸坐在临窗的雅座,正细品着店家新到的雨前龙井。
雅致的氛围被一阵脚步声打破。
入口的竹帘掀起,走进来两位女郎。
为首的那位身穿素白衣裙,行走时弱柳扶风,双眸氤氲着恰到好处的水光。
她身侧跟着的那位一袭冰蓝色长裙,神色清冷,眉宇间带着疏离与孤傲。
来者正是温欢儿和孙淑儿二人。
她们在棠绵不远处择了座位,叫了茶水。
几句低语后,孙淑儿眼波流转间,似乎锁定了棠绵她们的方向,提高了些声音,似叹非叹道:“这香茗斋的茶虽好,却也难免良莠不齐,沾了些不知深浅的俗气来。”
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清晰地飘了过来。
王茹芸秀眉微蹙,望向棠绵。
棠绵嘴角噙着一丝玩味的笑意,并不打算搭理。
这类暗地里的含沙射影,她一向懒得分辨。
未待两方再有何表示,门口竹帘又是一阵响动。
一道颀长俊逸的身影走了进来,正是棠绵从前的青梅竹马白彦舒。
第二十四章 轻松化解 气死人不偿命
不过现在是温欢儿的了。
他目光一扫,自然地落在温欢儿身上,笑意刚起,变故陡生!
就在白彦舒视线投来的瞬间,温欢儿突然“哎呀”一声娇呼,整个人如同被什么巨大的力量猛地推了一把,踉跄着向旁边带着棱角的花梨木茶几倒去!
整个过程极其迅速且“巧合”地发生在了白彦舒的眼前。
“噗通!”
一声闷响,伴随着茶几晃动、茶盏倾翻的清脆碎裂声!
温欢儿重重地摔倒在地,那素白衣裙瞬间沾染了泼洒的茶水和地上的灰尘。
她倒下的姿势刻意而痛苦,肩膀恰好撞在坚硬的茶几腿上。
她抬起一张瞬间布满泪水和委屈的小脸,目光带着暗示意味投向棠绵的位置,哽咽道:“彦舒哥哥……我,我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那位姑娘……她……”
白彦舒脸色骤变,一个箭步冲上前扶起温欢儿。
她肩膀处被茶水浸湿,一副娇弱不堪的模样。
白彦舒心疼得无以复加。
他豁然抬头,冷厉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利剑,狠狠刺向稳坐未动、只是冷眼旁观的棠绵。
“这位姑娘!敢问欢儿怎么得罪你了?她天性柔弱,与人无争!你怎能如此狠毒地推她?看看她摔成什么样了!”
孙淑儿站在一旁,目光鄙夷,并未开口,但那气场也已是无声的控诉。
未来的小姑子这招虽然粗鄙得令她不齿,但毕竟是听了自己的挑拨和教唆,能帮自己出了这口恶气,那她就勉为其难的当作不知道这是小姑子的伎俩好了。
王茹芸气得脸色涨红,正要起身辩驳“棠儿根本坐着没动”,棠绵却先一步按住了她的手背。
棠绵缓缓站起身,她脸上没有任何被冤枉的愤怒,反而露出一种近乎冰冷而又带着几分趣味的笑容。
温欢儿出来蹦跶了。
白彦舒还是这样。
只要温欢儿一示弱,他就可以不分青红皂白,如此鲁莽的质问别人。
甚至不留给旁人自证清白的机会,将之一棒子打死。
从前的温棠绵会努力的辩解,但最终都是柔弱的温欢儿赢了。
好像她滴几滴马尿,就都是自己的错一般。
现在的棠绵,早已不是那个会因他一句质问就惊慌失措、急于剖白的温家二小姐了。
她目光如淬了寒冰的利刃,直直刺向被白彦舒半搂在怀里的温欢儿:“温姑娘这平地摔跤的本事,倒是练得炉火纯青。”
“只是下次要演苦肉计,不妨挑个没棱没角的地方,这梨花木的茶几腿硬得很,撞上去可疼,演得太过,当心假戏真做,把自己搭进去。”
温欢儿被那目光看得心头一悸,下意识地往白彦舒怀里缩了缩,眼泪落得更凶。
白彦舒眼见心上人委屈成这般模样,被棠绵的讥讽激得怒火更炽。
他从未见过如此心肠歹毒的女子!
“你还敢狡辩?!欢儿心地纯善,岂会像你这般……”
王茹芸早已气得浑身发抖,挡在棠绵身侧,怒视白彦舒:“你是瞎子吗!你眼睛是摆设吗?棠儿方才坐在这里,动都没动一下!分明是她自己撞上去的!”
棠绵没有为自己辩解一个字,甚至嘴角那抹笑意都没收敛。
她猛地一步上前,速度快如闪电,在所有人,包括正哭泣的温欢儿都还没来得及反应的瞬间,伸手狠狠推在了温欢儿的肩膀上!
这一次,不是假摔,是结结实实、带着棠绵一身韧劲的推力。
“啊——”
温欢儿发出了比刚才凄厉数倍的尖叫,被这巨大的力量推得彻底失控,整个人向后飞跌出去!
“哐当!”
一声巨响,狠狠地撞翻了整张花梨木茶几!
茶具碎片飞溅,茶水泼了一地。
温欢儿痛得蜷缩在地,脸色惨白如纸,肩膀刚才磕到茶几的地方发出令人心惊的微响。
这回疼得眼泪是真的如开了闸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整个香茗斋,瞬间死寂!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白彦舒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惊愕的表情定格在脸上,嘴巴半张着,却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他完全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她……她居然真的动手了?
而且还是当着自己的面,以这样一种毫不掩饰的、甚至可以说是嚣张的方式!
原本冷眼旁观的孙淑儿的眼眸中,也瞬间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惊愕和难以置信!
贱人就是贱人!
毫不故自身形象,毫无礼数!
众人面前如此嚣张,真是不知所谓。
“放肆!你这姑娘疯了吗?!你看你把欢儿伤成什么样了!”
几息之后,白彦舒才从震撼中惊醒,看着倒地呜咽不止的温欢儿,爆发出更猛烈的怒吼“欢儿若是有个闪失,我……”
“你怎么样?”棠绵终于开口了,声音清越,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打断了他的吼叫。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花容失色、疼得直冒冷汗的温欢儿,又扫了一眼目瞪口呆的白彦舒和一旁彻底失语的孙淑儿。
“郎君方才不是说她是我推倒的吗?”
棠绵扬眉冷笑,眼神锐利如刀,“看,现在不用‘以为’了,是我做的,就在你眼皮子底下。怎么样?”
省得某些人再费尽心机做戏。
既然硬要扣个罪名给她,那她总得让它名副其实一点,才对得起这番费心编排的委屈!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流着真泪的温欢儿:
“姑娘下次再做这种苦肉戏码。”
“记得挑个更顺眼、更不容易受重伤的地方撞啊,现在么…若真撞碎了骨头,也是你千方百计往石头上撞的结果,与我何干?”
她轻轻拍了拍手,“毕竟,推人是我认下的账,可自导自演撞得太狠的苦头,只能你自己咽下了。”
说完,棠绵不再理会满地的狼藉和那几道射向她震惊畏惧的目光,只留下一个冷傲的背影:
“茹芸,咱们走。这里茶味馊了,闻着倒胃口。”
王茹芸解气的哼了声:“自作自受,活该!”
“你给我站住!这……这事没完!”
第二十五章 欢儿柔弱善良不会做这种事
白彦舒怒不可遏地咆哮。
“省点力气吧,白彦舒。”
孙淑儿也站起来,扶住温欢儿,恨道:“此番只能咽下了,她是太傅府的千金,戴棠。那个自轻自贱,不懂礼数的野蛮人。”
白彦舒气急败坏又茫然。
太傅千金?
正一品的太傅?
惹不起啊……
但,欢儿这苦不能白受!
太傅千金怎么了,就能仗势欺人吗。
白彦舒气急败坏的声音被门帘隔绝。
“棠儿,痛快是痛快了!”
王茹芸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带着一丝担忧,“可那姑娘这么会装可怜,那郎君又是个没脑子的,孙淑儿更是阴险,他们会不会……”
棠绵脚步不停,唇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
“去告状?说我当众行凶?香茗斋里那么多双眼睛,总有人看见是她先撞上去作戏,我才‘成全’她。”
王茹芸想了想,也是这个理,心头那点担忧顿时烟消云散,只剩下大仇得报的畅快:“说得对!就该这样治她!让她知道厉害!看她下次还敢不敢耍这种下作手段!”
王茹芸挽紧了她的手臂,脸上重新扬起笑容:“我知道城东新开了一家点心铺子,他家的桂花酥一绝,咱们去尝尝?”
与此同时,香茗斋内。
“呜呜呜……彦舒哥哥……好疼……”温欢儿伏在白彦舒怀里,哭得梨花带雨。
肩膀处传来的剧痛让她浑身都在颤抖,这次是真真切切的疼。
她感觉自己半边身子都麻了,那一声细微的骨响让她心胆俱裂。
“欢儿!欢儿你怎么样?别怕,我立刻带你去看大夫!”
白彦舒心疼得手足无措,想碰她又怕弄疼了她,只能小心翼翼地抱着,对棠绵的恨意如同烈火燎原。
“那个恶毒的女人!竟敢如此狠辣!太傅千金又如何?天子脚下,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他猛地抬头,赤红的双眼扫向周围噤若寒蝉的茶客和闻声赶来的伙计:“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再去太医院请擅长骨伤的御医!就说吏部白侍郎之子白彦舒在此!”
伙计们如梦初醒,连声应是,慌忙奔了出去。
孙淑儿蹲在一旁,脸色也是极其难看。
她看着温欢儿那狼狈痛苦的模样,心中没有半分同情,只有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懊恼和更深的不屑。
这蠢货,演戏都不知道收着点力道,或者避开硬处,如今假戏真做,伤成这样,传出去反倒显得她们愚蠢又活该!
她本想借温欢儿的手给戴棠添堵,没承想对方如此不按常理出牌,手段更是简单粗暴到了极致!
直接坐实罪名,还加倍奉还!
“欢儿妹妹,你忍着点。”
孙淑儿压下心头翻涌的厌烦,拿出帕子,动作轻柔地替温欢儿擦拭额角的冷汗和泪水,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莫要哭了,哭多了伤身。这肩膀……怕是伤得不轻。都怪那戴棠,仗着家世,竟如此蛮横无理,视人命如草芥!白郎君说得对,此事绝不能善罢甘休!”
她刻意将“视人命如草芥”几个字咬得清晰,目光转向白彦舒,带着无声的煽动:“只是……她毕竟是戴太傅的掌上明珠,戴太傅位高权重,深得帝心……我们……”
白彦舒抱着温欢儿,感受到怀中人疼得一阵阵痉挛,再听孙淑儿提及戴从文的权势,心中怒火更炽,却也涌上一股无力感。
他父亲白侍郎官居吏部,品阶不低,但与正一品太傅相比,仍是云泥之别!
硬碰硬,无异于以卵击石!
难道……难道欢儿这苦,就真的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了吗?!
白彦舒看着心爱的女子如此痛苦,心疼如绞:“毒妇!如此心狠手辣!我定要为你讨个公道!”
就在这时,一道温润带着调笑的声音道:“噗呲——你这人怪有趣,那双招子莫不是摆设?”
李墨渊从二楼下来,方才他就在二楼的雅间。
“明明是这位脑子缺根筋的姑娘,为了陷害戴姑娘故意设下陷阱,自己撞上桌子,却各种暗示是戴姑娘推的,若说恶毒,你怀里这位才是吧。”
他手持茶盏,浑身气度温润矜贵。
“你自个儿认定是戴姑娘下的手,一上来就对她辱骂质问,你这是何道理?”
“还有你,孙姑娘,你就在一旁目睹全程,你会不知道这是这傻货姑娘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不分青红皂白毁灭戴姑娘名声说她不懂礼数,怎么,你这就是懂礼数?”
“一丘之貉罢了!”
大厅内另一郎君讥讽道:“这位郎君说的不错,一丘之貉罢了。我方才将此事观了个清清楚楚,明明是这受伤的姑娘自己撞上的桌子,你们几人却诬陷太傅千金!真是阴险狡诈!”
这时,沉寂的香茗斋热闹了,众人议论纷纷。
“我刚还为那躺地上的姑娘鸣不平,没想到竟然是自己演的一出戏!”一郎君气愤不已。
“就是!按我说,太傅千金做的好!真是解气!”
礼部侍郎千金柳不离点了点头:“戴姑娘为人豪爽,绝不会做出这种事!”她哼道:“方才就瞧你们说话难听,一口一个毒妇,野蛮人的,我倒是觉着你们不像好人!”
“就是,莫不是碰瓷吧?”
白彦舒气的脸红一阵白一阵,却不相信他们所说。
欢儿柔弱善良,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这些人真是可恨!真是人云亦云。
孙淑儿脸色涨红,气的不行,却还在维持表面的冷静。
温欢儿泪流满面,死死咬着唇。
她还以为孙淑儿是小题大做,区区一个女郎能有什么样的的手段,将孙淑儿气成这样。
没想到还真是厉害,直接粗暴的化解了这一麻烦。
从前是为了孙淑儿和阿兄阿娘。
之后便是为了自己。
她眼里闪过恶毒,仇恨充斥她的胸腔。
戴棠是吧,这梁子结下了。
白彦舒气的出了汗,指着李墨渊:“你是谁?为何污蔑欢儿。”
李墨渊冷笑,污蔑?
他眸子暗了,手指一转,手中茶盏飞出!
第二十六章 不知道还以为你要死了
他眸子暗了,手指一转,手中茶盏飞出!
准确砸在白彦舒指着他的手指上,茶盏在地上转了几圈碎掉。
不知有意无意,茶水都翻在了温欢儿脸上。
白彦舒手指一疼,缩了回去,不敢造次。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将三人贬低的的一文不值。
黎太医到了,他拎着箱子过来听到众人的议论,心中对三人不屑,对温欢儿毫不留情。
惹得温欢儿痛呼。
戴棠,那可是他亲侄女。
白彦舒双眼通红:“太医,你轻点。”
黎太医冷笑:“知道了。”
却更用力了。
“啊!”温欢儿凄厉的惨叫几乎掀翻了香茗斋的屋顶,豆大的冷汗瞬间湿透了鬓角,她整个人疼得向上弹起,又被白彦舒死死按住。
“你干什么!”
白彦舒目眦欲裂,那声清晰得令人牙酸的骨响让他心都要碎了,“她骨头是不是碎了?你轻点啊!”
黎太医面无表情地收回手,仿佛刚才那狠厉的一下与他无关,慢条斯理地从药箱里拿出绷带和夹板:“脱臼而已,叫得跟骨头断了似的。骨头若真碎了,老夫这一按,她这条胳膊就该软得像面条了。”
他瞥了一眼痛得几乎晕厥、浑身筛糠般发抖的温欢儿,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小姑娘这身子骨,倒是娇贵得很,轻轻一撞就能脱臼。”
“轻轻一撞?!”白彦舒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满地狼藉和温欢儿惨不忍睹的肩膀,“那戴棠分明是下了死手!”
“哦。”黎太医冷冷打断他,利落地开始给温欢儿固定肩膀,动作依旧谈不上轻柔,每一次触碰都引来温欢儿压抑不住的痛呼和抽搐。
“至于谁动的手,为何动手,那是顺天府该管的事,与老夫何干?老夫只管治病。”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却字字都像冰锥子,扎在白彦舒和孙淑儿的心上。
周围看客们更是议论纷纷,投向温欢儿三人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和幸灾乐祸。
“听听,太医都说了,脱臼而已,叫那么惨,不知道的还以为要死了呢!”柳不离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全场听见。
“就是,自己撞上去那下都没脱臼,戴姑娘轻轻一推就脱臼了?我看呐,分明是装的,想讹人!”另一个茶客立刻附和。
“人家太医说了,骨头没事!这姑娘,啧啧,演戏演上瘾了,连伤情都控制得这么‘恰到好处’?”李墨渊不知何时又坐回了雅座,端着新换的茶盏,慢悠悠地品着,语气里的嘲讽比黎太医更甚。
“你……你们……”白彦舒气得眼前发黑,只觉得百口莫辩。
他明明亲眼看见戴棠行凶,为何所有人都颠倒黑白?
欢儿疼成这样,怎么可能是装的!这些人,这些趋炎附势的小人!
孙淑儿在一旁听着,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黎太医的态度和李默渊等人的话,无疑是将他们三人彻底钉在了耻辱柱上。
她看着温欢儿那张因剧痛而扭曲、糊满泪水和茶水残渍的脸,心中厌烦到了极点,却不得不强忍着,继续扮演着温柔体贴的姐姐角色。
她拿着帕子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额头的冷汗:“欢儿妹妹,忍着些,太医在给你正骨呢。莫怕,莫怕……”
温欢儿此刻已疼得说不出话,巨大的屈辱和肩膀处传来的剧痛交织在一起,让她恨不得立刻死去。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黎太医那粗糙的手指在她伤处粗暴地移动、按压、捆绑,每一次动作都伴随着钻心的痛楚。
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也不敢松口,生怕再发出惨叫引来更多的嘲笑。
白彦舒看着心爱的女子受此折磨,心如刀割,却又束手无策。
只能对着赵太医苦苦哀求:“太医,求您轻点,她受不住……”回应他的,依旧是黎太医那张冷若冰霜、写满“知道了”但就是不改的脸,以及更用力的一勒绷带。
“嘶……”温欢儿倒抽一口冷气,眼前阵阵发黑。
她心中翻涌着滔天的恨意——戴棠!都是戴棠!她今日所受的一切痛苦和羞辱,都要千百倍地讨回来!
另一边。
棠绵正和王茹芸吃着糕点。
棠绵笑道:“这桂花糕味道不错,带回去给阿娘和恒儿尝尝。”
王茹芸嘴巴鼓鼓的:“我也要带回去给祖母尝尝。”
棠绵心思一动。
“珍玉阁内新得了一套华贵头面,茹芸带回去献给王妃吧?”
结交昭和王妃不是件坏事。
王茹芸道:“好啊,我之前告知祖母珍玉阁是你开的,她老人家高兴坏了,觉得你是个能人,总在我面前提起你呢!”
“不过,你还是自个儿献给她吧!她早说想见见你。”
棠绵敛下眸子:“三日后如何?”
王茹芸点头:“好啊。”
棠绵将她送上马车之后去了一趟珍玉阁。
福禄将棠绵接至暗阁,他话语中带着兴奋。
“东家,胡家的店面都被查抄了!他们做假账,卖假货,打压同行!这下子可是出了从前他们打压珍玉阁的恶气。”
“咱们珍玉阁以救市之名将云锦降价卖,得了个好名声!而胡家墙倒众人推,不少从前被他们欺压的商贩都到顺天府告状去了!现下胡家被查抄,真是大快人心。”
“此番,胡家永无翻身之日!”
棠绵笑着,刚要说话。
暗阁紧闭的雕花木窗被一股巨力猛地破开,木屑纷飞!
两道黑影如同鬼魅般扑入,手中寒芒乍现,竟是两柄样式奇特的弯刀,直取棠绵要害!
福禄惊得魂飞魄散,挡在棠绵身前。
棠绵足尖在地面狠狠一蹬,整个人如离弦之箭般向后疾退,同时左手闪电般抄起案几上沉重的砚台,猛地砸向面前袭来的人的手腕!
“铛!”
弯刀落地!
巨大的力道震得那黑衣人手腕骨折。
而右侧的刀锋却已近在咫尺,冰冷的刀气几乎割裂她的鬓角。
千钧一发之际,棠绵腰肢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扭折,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的刀尖。
第二十七章 暗阁惊云
千钧一发之际,棠绵腰肢以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扭折,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致命的刀尖。
她借着扭身的力道,右腿如毒蝎摆尾,带着凌厉的劲风,狠狠踹向右侧黑衣人的小腹!
“砰!”
沉闷的撞击声伴随着一声压抑的痛哼,那黑衣人被踹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墙壁上,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被砚台砸退的黑衣人见状,再次猱身扑上,弯刀舞出一片雪亮的光幕,招招不离棠绵的咽喉心口。
福禄此时也反应过来,他虽不习武,但护主心切,抄起手边一个沉重的香炉,嚎叫着就朝那黑衣人砸去。
黑衣人正全力对付棠绵,猝不及防被香炉砸中后脑,动作顿时一滞。
棠绵抓住这转瞬即逝的空隙,并指如刀,精准狠厉地劈在对方持刀的手腕上!
“咔嚓!”
清晰的骨裂声响起。
“啊!”黑衣人惨嚎一声,弯刀脱手坠地。
棠绵毫不留情,旋身又是一记肘击,重重撞在他下颌。
黑衣人闷哼一声,软软瘫倒在地,口中溢出鲜血,彻底昏死过去。
另一个被踹飞的黑衣人挣扎着想爬起,棠绵已一步跨至他面前,脚尖精准地点在他胸前大穴上。
那人浑身一麻,顿时动弹不得,只能用一双充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瞪着棠绵,里面是难以置信的惊惧。
暗阁内一片狼藉,弥漫着血腥气和木屑粉尘的味道。
棠绵脸上依旧是那副淡漠的神情,居高临下地审视着。
黑衣人见行动失败,立马准备咬破毒药。
棠绵瞬间卸了他的下巴。
这黑衣人的路数像极了豢养的死士。
她卷起黑衣人左手的袖子。
其中一个林树刺青显出。
棠绵冷笑:“楚家!”
几年前,楚贺对她欲行不轨,她将他打了一顿,楚家妇竟派人将她绑起来鞭挞!
她虽有能力逃跑,但碍于楚家妇以温尚书要挟她,所以她当时生生受下了这份屈辱。
那些死士对她施以鞭刑时,她留意到他们卷起的手臂上带有一个林树刺青!
这两人是楚家死士没跑了。
楚家这么快就知道那夜的削发之辱是她做的了吗?
不,当时她格外注意,并没有惊动楚家人。除了萧将军,没人会猜到,萧将军根本没必要这样做,先不说他和她没有仇,就算有仇,他也不会通知楚家。
当时只有他们见过,若是他这样做,她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他,他没这么蠢。
那就是……为了报复行武比试那一天,她将楚二踢伤的仇!
福禄惊魂未定,捧着被砸扁的香炉,声音发颤:“东家……您没事吧?这……这都是些什么人?难道是胡家派来的亡命徒报复?”
棠绵声音平静无波:“不是胡家。”
她抬脚,用靴尖踢了踢地上昏迷的黑衣人,又看向那个被她制住的:
“是楚家的死士。”
福禄想到行武比试那天听得消息,女郎将楚家二郎君踢伤了,楚家这时来报复吗?
但女郎根本没有伤及他的性命最多就是他腿瘸了再也不能独立行走,但楚家招式狠辣招招想取女郎性命!
福禄越想越气,竟然踢了死士一脚:“还不从实招来!”
死士痛的一哆嗦,却冷笑一声:“哼,要杀便杀,哪那么多废话。”
棠绵意味深长地说:“哦?本来还想放你一马,在你说出实话后给你银钱送你出城,从此天高海阔,好不快活。”
“没想到你如此忠心,那我也只能成全你了。”
“先将你的双眼挖掉,再将双手双脚砍掉,泡在罐子里当摆件如何?”
棠绵话中带着森冷,仿佛来自地狱的女鬼。
死士吓得颤抖,却还是咬着牙:“呵,我不会说的。”
他不信这女郎能有如此胆量和凶狠的心肠,她不过是吓唬他,想要他从实招来罢了。
棠绵笑了一声,拾起弯刀,利落的剁下他的左手!
“不!”
死士双眼通红,疼的都快晕死过去,血流了一地。
棠绵惋惜道:“何必呢,如此忠心换得此番下场,你的主子都不管你了,你还不打算说实话吗。”
死士疼的泪流满面,他没想到她真的敢!
他真的害怕了。
他可以死去,但不能受如此折磨!
死士哆嗦着:“我说……是,是楚家,我们是楚家的死士!是楚家家主……要我们来杀了你,为楚家郎君报仇……他如今脚废了走路只能靠着拐杖,精神也不对劲……”
棠绵了然。
真的是楚家。
他眸子里闪过一抹希冀:“我已经说了……你可以……”
他话还未说完,棠绵就抹了他的脖子。
她望着他倒下去的身影道:“你娘没告诉过你,不要相信女子的话吗。”
棠绵将两人处理掉,将他们的断手放在箱子里。
“福禄,将这箱子送去楚家,就说戴棠送他们一份大礼。”
福禄还在震惊棠绵的果断,此刻回神,立马照做。
之后阿庆过来将暗阁打扫的干干净净,并且将窗子换了。
换了个更结实的。
棠绵呼出一口浊气,回府。
却不想萧彻也在,双方见礼。
戴从文端起茶盏抿了一口,目光转向萧彻:
“将军押回的那个活口,可曾吐露些什么?”
萧彻道:“那活口交代他们是金寨之人,靠打家劫舍为生。此番绑架夫人实属巧合,因为今日寺里只来了夫人一位香客。”
“他们也是看到马车上的标记,才认了出来,将其绑了,想要勒索钱财。”
萧彻喝了口茶:“但萧某觉得此事没有这么简单。”
“其他土匪虽行事乖张,但少有金寨匪徒这般胆大包天、直接劫掠官眷的。这些金寨匪徒装备精良,腰刀削铁如泥,若非戴姑娘神勇,只怕……”
萧彻顿了顿,眸中寒光一闪,“更可疑的是,那活口受刑不过时,曾脱口而出‘上头有令’,待要深问,却又咬死说是寨子里大当家的命令。其言闪烁,恐有隐情。”
戴从文捻须沉吟,脸色凝重:“将军的意思是……这伙人背后,另有主使?假借金寨之名行事?”
第二十八 楚家将再无翻身之日
“不无可能。”
萧彻颔首,声音低沉而肯定,“金寨群匪虽凶悍,却多是为财,且深知劫掠官眷等同自寻死路,向来不敢触碰这条红线。”
“此次行事,狠辣果决,目标明确,更像是有备而来,背后若无人指使撑腰,断不敢如此。”
他目光转向棠绵,带着一丝探究:“戴姑娘与匪徒交手时,可曾察觉异样?或是……听到什么特别的话?”
棠绵眸色微沉。
她回忆着山洞中那电光火石的交锋,那几个土匪的招式虽凶戾,却带着几分江湖草莽的野路子,并非训练有素的军伍或杀手。
“招式驳杂,不似军中或世家豢养的死士。”
她声音平静:“言语粗鄙,多是些逞凶斗狠之词。”
萧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与他审问和观察到的细节吻合。
那些土匪的吐纳、步法,确非精锐。
厅内一时陷入沉默。
良久,戴从文才缓缓开口,语气带着文臣特有的审慎与忧虑:“若真如将军所料,是有人假借匪名,欲对戴家不利……这幕后之人,所图为何?是冲着老夫这太傅之位,还是……”他目光扫过黎氏和棠绵,未尽之语中满是后怕。
“太傅为官清正,或有政敌。”
萧彻直言不讳,他身为武将,说话不喜绕弯,“近来朝中暗流涌动,兵部……”
他话到此处,却忽然顿住,似乎意识到在戴府内宅谈论朝堂之事不妥,便改口道,“萧某现在就去督促顺天府查问。”
戴从文:“将军留下用午膳吧。”
萧彻暗戳戳瞧了一眼棠绵:“谢过太傅好意,但萧某得赶回去审问。”
戴从文点头:“那就幸苦萧将军了,改日请你吃饭。”
棠绵让萧彻等一下,回屋里捧着个小罐子出来。
这罐子里飘出勾人的香味。
“萧将军,这时我自己做的辣白菜,很下饭。”
萧彻喉结滚了滚,脸上出现一抹红晕。
“给……我的?”
棠绵点头:“将军慷慨赠送冷神医的药供家兄治病,戴棠还没谢过,这辣白菜虽然不贵重,但的确是爱辣者尝了还要尝的小菜,萧将军不要嫌弃才好。”
萧彻急忙摆了摆手:“不,彻不嫌弃,彻爱吃辣,这辣白菜香味独特,定然很好吃。”
他将其接过,心里莫名很满足。
这是她亲手做的呢。
棠绵真诚的笑了:“萧将军喜欢就好,改天戴棠再备下一份厚礼。”
萧彻呼吸急促,不自然道:“不用如此客气,戴姑娘不必将此事放在心上。”
追风叹了口气。
怎么自家主子变得如此憨厚了。
棠绵就当是一句客套话,和戴从文一块将萧彻送出府。
时近午时。
黎氏端坐主位,轻唤下人传菜。
今日菜肴特意吩咐半辣半淡,以兼顾家中各人口味,辣者提神开胃,淡者清润养身。
下人躬身应诺,鱼贯而入,碗碟轻响间,香气悄然弥漫。
饭后,棠绵静坐一侧,她似是随口提起:
“阿爹,萧将军所说的兵部,是什么,怎么了吗?”
戴从文无心瞒她,他素知她心思灵透,与寻常闺阁女郎不同。
他略作沉吟,缓声道:“前些日子,京城暗流涌动,传出了些风言风语,说是楚家与兵部勾结,私通书信,妄图谋反篡位,此事闹得满城风雨。”
棠绵眸子一闪:“为何会传出此风?”
戴从文神色肃然,正襟危坐:“萧将军前夜截获一封密信,正是楚家亲笔写给兵部尚书的信函。其上墨迹未干,还盖着楚家家主的朱红私印,铁证如山,做不得假。”
言罢,他轻叹一声,眉间忧色隐现。
棠绵嘴角一勾。
如此不知真假的消息,最令人怀疑和忌惮,今日,便是最好的收网时机。
下午,萧彻再次来到戴府。
他嘴角抿着,斟酌着说辞。
“萧某回去严加审问,那活口禁不住严刑拷打,招供了。他说是楚家家主给了他们一笔银子,告知他们戴夫人的行踪,为的是……替楚二报仇。”
棠绵闻言,面上波澜不惊:“哦?”
这过于平静的反应让戴从文和萧彻都微微一怔。
萧彻眸光沉沉,继续道:“那人招认,楚家不仅买通金寨匪徒行凶,更……”
他顿了顿,似乎斟酌着如何开口,目光落在棠绵身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更在事后,派出了豢养的死士,意欲对戴姑娘你……灭口。”
“死士?”
戴从文惊得从座位上站起,脸色骤变,急急看向她,“棠儿!可有此事?你……你受伤了没有?”
黎氏也瞬间白了脸,紧紧抓住棠绵的手腕,声音发颤:“我的儿!你怎不早说?”
棠绵轻轻拍了拍母亲的手背以示安抚,这才抬眼看向萧彻。
她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讲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确实,午时在珍玉阁暗阁,楚家派来了两名死士,意图取我性命。”
“什么?!”
戴从文又惊又怒,声音陡然拔高,“楚家!他们竟敢如此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在京城重地就敢行刺官眷?!”
萧彻的眸光骤然冷冽如冰,周身气息瞬间变得肃杀。
他放在膝上的手悄然握紧,指节微微泛白。
他早知楚家行事狠绝,却未料到竟疯狂至此,如此迫不及待地想要戴棠的命!
那她……方才经历了怎样的凶险?
“戴姑娘可还安好?”
萧彻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目光紧紧锁住棠绵,仿佛要确认她是否真的无恙。
“劳将军挂心。”
棠绵微微颔首“不过是两只扑火的飞蛾,已料理干净了。”
她顿了顿:“为表‘谢意’,我已命人,将一份特别的‘回礼’,送到了楚府。”
“回礼?”萧彻敏锐地捕捉到她话语中的寒意。
棠绵没有直接回答,缓缓道:“萧将军方才说,楚家既雇凶在前,又派死士在后。这双管齐下,倒真是看得起我戴棠。”
此言一出,厅内霎时一静。
萧彻瞳孔微缩,楚家不仅买凶绑架黎氏在先,失败后更直接派出死士刺杀棠绵灭口!这两桩看似独立的袭击,实则是楚家步步紧逼、不择手段的连环杀招!
第二十九章 楚家上断头台
其目的,就是要彻底清除戴家,尤其是她戴棠这个心腹大患!
一股更深的寒意,自萧彻心底升起。
楚家此举,已然丧心病狂,不仅触犯国法,更是对朝廷威严的践踏!
他们究竟想做什么?仅仅是为了给楚二报仇?还是……这疯狂的背后,隐藏着更大的阴谋?兵部、谋反的流言……萧彻的思绪飞快转动,无数线索在他脑中碰撞,指向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可能。
“他们……”戴从文气得浑身发抖,脸色铁青,“他们这是要将我戴家赶尽杀绝!金寨匪徒绑你母亲,死士杀你……好一个楚家!”
他猛地看向萧彻,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一丝后怕:“萧将军!楚家如此猖狂,视王法于无物,刺杀朝廷命官家眷!这已不仅仅是私怨,更是谋逆之举!老夫明日……不!即刻便要上奏陛下!参他楚贺之一个豢养死士、刺杀官眷、图谋不轨之罪!”
萧彻神色凝重,“那封被彻截获的与兵部往来的密信,才是他们真正的催命符!私通兵部,豢养死士,刺杀官眷……桩桩件件,皆是死罪!”
他转向棠绵,目光深邃:“戴姑娘,那两名死士的尸首……”
棠绵迎着他的目光,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将军放心,既是‘大礼’,自然要送到该收的人手上。楚家,想必此刻已经收到了。”
她的话音刚落,戴从文倒抽一口冷气,瞬间明白了女儿口中的“回礼”是什么,那是反击!
戴从文立刻写折子告御状,将证据全都整理好,和萧彻一块面圣。
戴从文是下午走的,回来时已经是宵禁时候。
他虽然疲惫,但心情很好。
黎氏和棠绵一直等在大厅,见他回来,立马起身相迎。
黎氏紧张道:“郎主,如何了?”
戴从文喜气洋洋的拍了拍她的手:“成了!密信传闻早就传到了圣上耳朵里,圣上前日便起了疑心吗,现如今亲眼瞧见那张铁证如山的密信,勃然大怒,立刻派人调查此密信真假。”
“那密信上字迹的确是楚家家主的,上面还盖了楚家私印,证据确凿,圣上立刻将楚则传来对峙审问,楚则怎么可能承认?”
“甚至还说此印章早在几天前就丢了,就在此刻,圣上派去搜证的兵士回来了,还带回来了那个印章,说就在楚则书房的抽屉里,还在一本书中找到了兵部尚书写给楚则的信!”
“加之楚家目无王法,买凶杀人,豢养死士……如今楚则已经下了狱!萧将军带人前去楚家抄家,楚家家产全部充公,男子皆下狱明日问斩,楚家妇也被判斩。其余女子和孩童充入宫中涣衣局!”
他痛快的呼出一口浊气,黎氏激动的捂着嘴。
棠绵:“阿爹,那兵部尚书呢?”
戴从文讥讽道:“他恶毒狠厉,做下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此番,圣上收回他的兵权,将其押入大牢,明日问斩。”
棠绵嘴角一勾。
都说了,多行不义必自毙。
她擅长模仿各种字迹,其相像程度本人都不敢确认。
兵部尚书赵卫为人凶狠但对诗词一道情有独钟,曾在三年前到温府做客写过一首诗词,她见过他的字迹。
赵卫为人嚣张跋扈,狠毒无双。
曾经欺辱祖母身旁的陪嫁嬷嬷,祖母不喜他,在他面前说了几句不客气的话。
他却怀恨在心,在祖母到庄子上巡视时,派人将其杀害!
对外却说,祖母是失足跌下山崖而亡。
她是查了好久才查到赵卫的!
想到这些,棠绵双眼通红。
祖母,绵绵为您报仇了。
此夜,注定有人难眠,也有人安寝。
次日一大早,棠绵就到刑场观刑。
黎氏不敢前来,戴从文早已上值,戴林在府中养病。
所以就只有棠绵来了。
包子顾及女郎还没吃早饭,便匆匆带了几块昨日的桂花糕出来。
刑场。
楚则,楚家妇和精神失常的楚二被绑着,压着跪在行刑台上,他们头发凌乱,双眼通红。
浑身脏兮兮的,还有被鞭打的血迹。
哪里还有从前趾高气昂,傲视群雄的傲气。
现在,不过是三条痛哭流涕的狗。
棠绵站在人群最前方,打开手中油纸包,露出里面的甜桂花糕。
她冷眼看着台上那三个曾经高高在上、如今却抖如筛糠的人。
刽子手提着沉重的鬼头刀走上刑台,刀锋在清晨的微光下泛着森冷的寒芒。
楚家妇猛地抬起头,当她的目光捕捉到棠绵时,那眼神瞬间淬满了刻骨的怨毒,喉中发出嗬嗬的嘶吼:“戴棠!戴家贱人!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楚家冤魂必缠你生生世世!”
她语无伦次地尖叫:“饶命!陛下饶命啊!都是戴棠!都是她做的!与我无关啊!如果不是她将我儿踢伤,我怎会这样做!”
她声音凄厉,刺破沉闷的空气。
而楚二,那个曾经不可一世的楚家二郎君,此刻歪着头,咧着嘴,口水混着血丝从嘴角淌下,浑浊的眼睛茫然四顾,嘴里含混不清地念叨着:“糖……甜甜的糖……嘿嘿……美人……”
赵卫目眦欲裂,他想不通,他到底得罪了谁。
监斩官面无表情,将手中的朱砂令牌高高举起。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时辰已到——行刑!”
令牌重重掷下,砸在青石板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如同敲响了地狱的门扉。
刀光一闪而过。
快得让人来不及眨眼。
噗嗤——
四颗头颅几乎同时滚落在地,断颈处喷涌出的鲜血高高溅起,染红了刑台冰冷的青石地面,浓稠的血腥味瞬间盖过了一切。
那温热的液体甚至有几滴溅到了前排围观者的脸上,引来一片压抑的惊呼和倒抽冷气的声音。
四具失去头颅的身体在短暂的僵硬后,软软地向前扑倒,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人群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风卷过刑台,带起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棠绵静静地站着,脸上没有任何波澜,既无复仇的快意,也无目睹死亡的恐惧。
第三十章 他是在调戏女郎吗
她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那三颗滚落在血泊中、犹带着最后惊骇与绝望表情的头颅。
她缓缓地低下头,拿出一块桂花糕,递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甜津津的桂花香在口中弥漫开。
她慢慢地咀嚼着,动作斯文而平静,仿佛置身于自家厅堂,而非这血染的修罗场。
咽下口中的食物,棠绵抬起眼,目光再次扫过那片刺目的猩红。
她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勾了一下,那弧度冰冷而遥远,如同冰封湖面上掠过的一丝寒风。
祖母。
她无声地在心底默念。
绵绵为您报仇了。
您安息吧。
她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片弥漫着死亡气息的刑场。
棠绵心情大好,带着包子到锦绣居吃早茶。
她点了两碗馄饨和几块糯米糕。
锦绣居早茶很出名,干净又好吃。
棠绵吃饱喝足,正准备打道回府。
就被一布衣补丁男子撞得一个趔趄。
那男子神色张乱,刺溜一下就跑走了。
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小偷!别跑!”
棠绵眸子一闪,疾步追上前去,往小偷腰部一踢!
那小偷向前一扑,摔在地上,怀中荷包掉了出来。
包子将其捡起,递给匆匆而来的白衣郎君。
李墨渊一笑,双眼像桃花般柔和。
“多谢戴姑娘出手相助。”
棠绵一乐:“从前听闻世子武艺高强,怎得还会被偷钱?”
李墨渊故作哀叹:“方才有一蓝衣女郎从我面前经过,她实在美貌,我多瞧了两眼,谁知这小偷竟偷走了我的钱包,真是让人羞愤。
他嘴上说着羞愤,但那双眼睛却满是戏谑。
棠绵笑容一僵,低下头瞧了瞧自己的蓝色锦衣。
包子在一旁震惊的瞪大眼:他他他,是在调戏女郎吗?好大的胆子!
李墨渊嘴角微微上扬,晨光洒落,将他精致俊逸的面庞衬得不太真实。
“戴姑娘仗义相助,我感激万分,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能请戴姑娘喝杯茶?”
棠绵拒绝道:“不用了,此事不足挂齿,世子不用放在心上。”
“戴姑娘这么无情么,竟然要伤害一个郎君感恩的心?”
棠绵被李墨渊那半是戏谑半是认真的话语噎得一时无言,却强自镇定地别过脸去,望向街边飘落的桂花叶。
李墨渊瞧着她这般样子,竟然觉得她有些可爱,心头那阵莫名的悸动愈发清晰。
他嘴角的笑意更深,却不显轻浮,反而带着几分诚恳:“戴姑娘莫怪,在下只是真心想谢你。方才若非你出手,我这荷包怕是要不回来了。”
“香茗斋的茶远近闻名,何不赏光小坐片刻?就当是成全我这番心意。”
他声音温润,如春风拂过,目光却紧紧锁住她,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细微反应。
包子在一旁急得直搓手,眼见自家女郎被这世子步步紧逼,忍不住低声嘟囔:“女郎,咱们还是快些回府吧,免得惹人闲话。”
可话刚出口,就被李墨渊一个淡淡的眼神瞥来,吓得她立刻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言。
棠绵深吸一口气,终是抬眼迎上他的视线,语气虽淡,却少了方才的冷硬:“世子好意,我心领了。只是府中尚有琐事待办,不便久留。”
她说着,脚步微移,欲从他身侧绕过。
李墨渊却不依不饶,轻轻一拦,袖角拂过她衣摆,带起一阵淡淡的茶香:“琐事再急,也不差一盏茶的功夫。戴姑娘莫非是怕我?”
他语带调侃,眼底却藏着试探,仿佛在等一个答案。
棠绵抿了抿唇,终是松了口:“罢了,一盏茶便一盏茶。”
话音落,她目光扫过包子,示意她跟上。
李墨渊眼中笑意乍亮,如星子坠入深潭,连忙侧身引路:“戴姑娘请。”
两人一前一后走向街角的茶肆,包子在后头忧心忡忡地跟着,只盼这世子莫再生出什么幺蛾子。
风过处,桂花香与街边早点的热气交织,将这清晨的偶遇染上了几分暖意。
香茗阁内。
李墨渊动作行云流水,茶叶在茶盏中激发出香味。
他给棠绵倒了一杯茶:“戴姑娘试试这‘金樽雨月’。”
棠绵执杯,尝了一口,之后眸子一亮。
“好茶!没想到世子竟然懂得茶道。”
这茶叶是好茶叶,但冲泡的技法更是重要。
世子冲泡之法她从未见过,精细而不花哨,举手投足间矜贵自然,实在很适合待客。
此技法冲泡出的茶水和旁的不同,更大程度的激发了茶叶的香气,去掉了苦涩的前调,保留了回甘的后调。
入口淡香轻甜,之后便是茶香悠久。
真称得上是门艺术了!
李墨渊那双眼睛饱含笑意:“戴姑娘喜欢就好,此茶用的茶叶是月山茶,生在离月亮最近的那座高山上,冲泡所用的水是下过雨后的清晨雨露。回味甘甜,茶香绵延。”
棠绵认真聆听,她也是爱茶之人。
她没想到,这茶叶如此难得。虽然他话中没有提到其名贵,但又是月山茶又是雨后清露的,必然价值不菲。
这‘金樽雨月’当真是好喝极了。
“不知世子所用是何冲泡之法?和我从前见过的都不同。”
李墨渊指尖轻点紫砂壶身,温热的壶壁衬得他指节如玉。
“此法名为‘九转回香’。”
他执壶缓倾,琥珀色的茶汤拉出一道细长水线,精准落入棠绵面前金盏中,盏底几片舒展的茶叶随水流悠悠打了个旋。
“寻常冲泡,沸水直下,茶性易发而易散。此法则以三沸三晾之水,分九次注之。”
他微抬手腕,悬壶离盏三寸,水线骤然收束成珠,滴滴落入茶汤中心,激得盏中涟漪层层荡开,却未溅出分毫。
“初沸滚水烫壶醒茶,二沸稍晾浸润叶脉,三沸微温方注水七分。”
茶烟袅袅升起,模糊了他眼底深潭般的笑意,“每一次注水,皆需观叶之舒展,嗅香之变化。待九次注罢,茶性方能层层递进,如月升沧海,初时清辉微露,渐至光华满盈。”
第三十一章 奇葩普信男
棠绵凝视着盏中沉浮的叶影,那茶汤色泽竟随水波流转,由浅金渐次沉淀为温润的琥珀。
她鼻尖萦绕着一种奇特的香气,初闻似雨后山岚裹胁松针的清洌,细品之下,又透出月下幽兰绽放的冷甜,最后喉间回甘处,竟隐隐有雪水烹梅的澄澈余韵。
这般繁复的香韵流转,确非寻常技法可及。
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温热的盏沿,方才刑场铁锈般的血腥气似乎被这氤氲茶烟悄然涤荡,只余唇齿间百转千回的滋味。
李墨渊的目光掠过她微垂的眼睫,落在她执盏的指尖。
那莹白的指甲边缘,还残留一丝不易察觉的、用力握紧后的淡红压痕。
他喉头滚动,瞥向一旁。
棠绵面上荡漾起笑意,那双凌厉的眸子此刻柔和而干净。
“多谢世子指点,此茶饮下,仿佛身心都被洗涤。”
李墨渊心中一动:“戴姑娘可想学?”
棠绵点点头。
她是真的很想学。
李墨渊嘴角一勾,再次示范,耐心而温柔地教学。
阳光逐渐浓烈,暖意融融,午时到了。
棠绵已然能流利地冲泡这金樽雨月。
李墨渊欣慰地点点头:“戴姑娘聪明啊,如此短的时间能学会技法并且熟练冲泡。”
“戴棠,你怎么在这里?”
崔永元皱着眉不屑道。
他身旁坐着个温柔的女郎。
他握住怀柔的手,鄙夷道:“你能不能别再在跟踪我了?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怀柔妹妹才是我的真爱。”
崔永元的声音刺破了茶肆里原本氤氲的茶香与宁静。
怀柔眉目低垂,带着一丝怯怯的羞意和不易察觉的得意,往崔永元身后缩了缩,像只寻求庇护的小鸟。
棠绵缓缓抬眼,那双刚刚因习得茶艺而显得柔和明亮的眸子,此刻如结冰的湖。
“跟踪你?”棠绵的唇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
“崔郎君,未免太过高看自己了。这香茗居开门迎客,我在此品茶用膳,还需向你报备行踪不成?”
棠绵的视线定格在怀柔那张楚楚可怜的脸上,只停留了一瞬,仿佛在看一件微不足道的器物。
正是这毫无波澜的漠视,让怀柔脸上的得意僵了一瞬,下意识地避开了目光。
包子气得脸都鼓了起来,怒视着崔永元,声音满是愤懑:“崔郎君慎言!我家女郎清清白白,岂容你如此污蔑!分明是你们不知廉耻,在此污人眼目!”
她恨不得将手中刚捡起的帕子摔到那张虚伪的脸上。
“崔郎君此言差矣。”
“香茗斋素来清雅,我与戴姑娘在此品茗论道,正合此地风雅。倒是崔郎君携佳人高调至此,扰人清静,不知是何缘故?”
李墨渊语调温和,字字句句却像裹了蜜的针,扎得崔永元脸色微变。
崔永元显然没料到李墨渊会在此处,更没料到他会为戴棠说话。
他嚣张的气焰顿时矮了三分:“原是世子在此。失礼失礼。只是……”
他重新盯住棠绵,带着一种施舍般的怜悯,“戴棠,你明知我钟情怀柔妹妹,何苦还这般纠缠不休,自取其辱?”
怀柔倚在崔永元身侧,闻言更是将头埋低了些,袖口下的手指却悄悄捏紧了崔永元的衣袖,仿佛在无声地强调自己的存在与“名分”。
她偷眼觑向棠绵,那目光里藏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纠缠?”棠绵笑意未达眼底。
“崔永元,你是否太过高估了自己的分量?我早已经说清楚,我不再心悦你,是我弃你如敝履。”
她微微倾身,一字一句,清晰无比:“你,连同你身边这位‘真爱’”
“在我眼中,不过是路边腐草,臭不可闻,避之不及。何来纠缠一说?莫要在此自说自话,污了世子的茶,也污了我的眼。”
她低头,端起茶盏,送到唇边,轻轻啜饮了一口那已微凉的“金樽雨月”。
温润的茶汤滑入喉间,清雅的香气在唇齿间弥漫开来,奇异地抚平了心底翻涌的戾气。
崔永元气的脸都红了:“泼妇!这些难听的词你都说得出来,你怎么可能比得上我的怀柔妹妹?”
棠绵此刻倒是惊讶了,她将他上上下下扫视。
她真的不知道,世上竟然有他这样的奇葩普信男。
她将他贬得一文不值,她明确说了她不再心悦他,甚至还将他打了一顿。
他到底为何觉得她还喜欢她?
棠绵都要被他气笑了。
“既然你依旧觉得我喜欢你,不如和我打个赌?”
崔永元冷哼一声:“说。”
棠绵故作思考:“明日你我赛马如何?你若赢了,我随你处置,我若赢了,你就给我有多远滚多远,从此不要再人前提起我一个字。”
她故作挑衅:“如何?你不敢?”
崔永元被激得气坏了:“哼,赌就赌!到时候输了你别哭鼻子!”
戴棠疯了不成,她不知道他是上一届行武比试赛马的冠军吗?
真是在欲擒故纵。
怀柔怯怯地,拽了拽他的袖子:“永元哥哥,小心啊。”
她糯糯的声音将他心里的气愤抚平。
果然,还是她的怀柔妹妹善解人意。
他立刻亲了怀柔一口。
怀柔羞涩躲开,目光有意无意瞥向棠绵。
棠绵都没瞧他们一眼。
“不知明日世子可有空来做个见证?
李墨渊眉目舒展:“当然了。”
茶烟在他面前袅袅升起,模糊了他此刻的眼神。
“今日多谢世子的传授。”
李墨渊姿态从容:“不用谢,戴姑娘也是爱茶之人,我魏国这泡茶技术能被戴姑娘学去,也算是茶文化互通了。”
棠绵见他促狭,心中也是好笑。
便教他一个她会的冲泡技法。
此技法没什么观赏性,但胜在简约实用。
用此法泡出的茶茶汤澄澈,回味甘甜,最重要的是,茶水会很快变得温冷,不需要多加等待就能饮用。
待茶罢,棠绵打道回府。
棠绵和黎氏,戴林讲述了今日刑场的事。
他们皆解气的长舒一口气。
楚家终于是害人害己。
第三十二章 温肃打上门
这时,门房通报温家温大郎君上门来了。
门房话刚落下,温肃就不管不顾地闯了进来。
“戴棠!你给我滚出来!你个毒妇!竟然打伤我妹妹!你眼中还有没有王法!”
棠绵冷眼瞧着他推开门房,怒气冲冲地冲进来。
黎氏吓得一惊,随后皱眉:“温大郎军?你不顾礼法私闯民宅是何道理?难道温尚书没教过你规矩礼法,竟敢如此放肆行事?”
温肃紧握拳头:“私闯民宅?我倒要问问府上女郎无缘无故打伤我妹妹是何意思?欢儿如今肩膀脱臼,伤了根骨,你们却在这有说有笑。”
“我本不是不懂礼数的人,但你们戴府欺人太甚!”
黎氏眉头一皱:“棠儿不会没有缘由就对她出手,只能是你那什么欢儿先做出了伤害棠儿的事!”
棠绵心里一暖,转身对温肃道:“温大郎君不妨去香茗斋打听事实是如何,莫要偏听偏信啊。”
温肃冷笑:“戴夫人是你母亲,她如此不顾事实维护你,真是让人不齿。”
“我相信欢儿,她安分守己,柔弱善良,不可能做出伤害人的事!而你,戴棠,从前就对淑儿和我出言不逊还惹是生非,孰对孰错,显然可知。”
棠绵简直要被气笑了,感情你是她家里人,你对她偏信是对的,而自己阿娘偏信自己就是错的?
哪来的歪理邪说?
“我曾以为温大郎君虽然无礼了些,但不至于是非不分颠倒黑白,没想到温大郎君行事如此令人咋舌。”
“先是不论是非对错便相信令妹一面之词,后是闯入我戴家问罪,如此鲁莽不顾证据,真是让人意外。”
“难道温大郎君在公事上也是如此鲁莽吗?”
“我记得温大郎君可是参将啊。香茗斋那么多双眼睛目睹事情经过,你问都不问一声,盲目找我兴师问罪,这便是温参将的做事原则吗?试问温参将如此武断,该如何服众?”
棠绵言辞犀利,步步紧逼,温肃脸涨红了。
他额头青筋暴起:“你巧言令色,油嘴滑舌,我说不过你!但你如此嚣张,我必须要个说法!”
“欢儿温柔善良柔弱不堪,不像你蛮不讲理身强体壮,你为何推她?若不是救治及时,她的肩膀就废了。”
他言辞激动,双目通红。
他将妹妹当作宝贝,爱护有加,舍不得说一句重话,现在一个外人对她又打又骂。
他简直心疼死了,恨不得让这个罪魁祸首给她磕头赔罪!
棠绵心里很凉,她想起从前温欢儿也是用的这一招,故意摔倒嫁祸给她。
那时她就只是破了点皮,都没流血,温家人不听她的解释,将她绑起来打了三十大板!
那时候温肃说什么来着?
“欢儿温柔善良柔弱不堪,不像你蛮不讲理身强体壮,你为何推她?”
记忆里的少年和面前的身影重合,说的话一模一样。
就连看着她的角度和额头暴起的青筋都一样。
温欢儿没来之前,温肃和棠绵是最亲密的。
那时,他们常常在月下谈心,温肃会轻轻抚平她凌乱的发丝,低声讲述府外的趣事。
会替她教训让她受了委屈的白彦舒,会亲自做山药粥喂给她喝,会在她被人说闲话后冲到那些人家里将他们一顿打。
棠绵的心像被针扎一般刺痛了一下,也就只是一下。
眼前的温肃再不是那个会为她挡风的少年,而是被温欢儿的泪水蒙蔽了双眼的陌生人。
回忆与现实交织,温肃的愤怒咆哮在她耳边回荡,却再也唤不回半分昔日的温情。
棠绵愣怔间,戴林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青色带着药味的身影将她遮掩的严严实实。
“棠儿不怕,阿兄来对付他。”
他望着温肃:“温大郎君真是好生嚣张,不分青红皂白闯入戴府闹事。你说你要替你妹妹要个说法,行啊,我还要为我妹妹受的委屈要个说法呢。”
伤没好全,带着书卷气的身影就这样挡在她身前,和武官对峙着。
棠绵心里一暖,鼻子微微发酸。
她……还有个阿兄。
这时团子冲了出来,狠狠推了温肃一把。
“你坏!不准欺负我阿姊!”
包子鼓着脸:“女郎,包子将他打出去!”
棠绵喉头一疼,望向温肃时,一束阳光洒落,照出她眸中的一抹水汽。
她冷声道:“温大郎君,你那好妹妹自己摔了嫁祸给我,你却来找我要说法?你若不信,就去问香茗斋的小二!”
说完,她做了个请的手势。
温肃此番前来就是要说法的,哪能不清不楚就回去了?
他上前一步,想要抓住棠的手腕,拽她:“你跟我回去,给欢儿磕头道歉!”
他抓了个空,棠绵往后退了一步。
戴林握紧拳,狠狠砸向他的脸:“混蛋!”
温肃一时不查,被打了个趔趄,嘴角留下血。
戴林是用了十成力的。
温肃眸子一暗,刚想动手。
棠绵犀利道:“好啊,我跟你去。”
黎氏:“棠儿!”
戴林:“你没错,不要去!”
棠绵给他们一个安心的眼神。
她是说要去了,但没说是去道歉的啊。
他们如此不讲道理,那她不必留情。
她对包子说了什么,包子眸子亮起,退了下去。
温肃这才作罢:“哼。”
温府。
温家人搀扶着温欢儿坐在主位,将温府大门打开。
这是要百姓都见证棠绵低三下四的道歉,将温欢儿的脸面挣回来。
温肃面带心疼:“欢儿,阿兄已经将这狂傲无礼的贱人带来和你磕头认错了!”
孙淑儿轻皱眉头,她不信戴棠会这么轻易地认错,方才在香茗斋不还趾高气扬吗?
温欢儿掉着眼泪,倚靠着站在身旁的白彦舒。
“阿兄,欢儿没事的,是欢儿的错,欢儿……不该摔倒的,不怪戴姐姐。”
她怯怯的,还害怕地瞧一眼棠绵。
就差直接表明就是棠绵推的了。
温肃气不打一处来:“欢儿,你总是这样善良,替他人着想。但这戴棠实在是罪大恶极,你不要再替她开脱了。”
第三十三章 戴家女郎不是来道歉的
温肃面带心疼:“欢儿,阿兄已经将这狂傲无礼的贱人带来和你磕头认错了!”
孙淑儿轻皱眉头,她不信戴棠会这么轻易地认错,方才在香茗斋不还趾高气扬吗?
温欢儿掉着眼泪,倚靠着站在身旁的白彦舒。
“阿兄,欢儿没事的,是欢儿的错,欢儿……不该摔倒的,不怪戴姐姐。”
她怯怯的,还害怕地瞧一眼棠绵。
就差直接表明就是棠绵推的了。
温肃气不打一处来:“欢儿,你总是这样善良,替他人着想。但这戴棠实在是罪大恶极,你不要再替她开脱了。”
温氏流着泪心疼不已,温尚书板着脸双眼微红。
棠绵从前就觉得自己和温氏不像,她太爱哭了,动不动就掉眼泪,好像谁欺负她了。但自己坚强勇敢,受了伤都不哭。
现在她知道了,她不是温氏亲生,温氏亲生的温欢儿和她一样,都是爱哭鬼。
温氏拿着帕子哭得稀里哗啦,仿佛下一秒就会昏过去。
“你个恶毒的女人!我家欢儿哪里得罪你了,你要置她于死地?”温氏恨道。
温清走进两步,就要对棠绵动手。
棠绵捏住他袭来的手腕,轻轻收紧。
温肃闷哼一声,望着她的眸子里满是恨意。
她睫毛一颤,抬脚踢在他的肚子上,温清被踢得摔倒在地,面色涨红却不敢造次。
“混账!”
温尚书犀利的眸子盯着她:“你当温府是哪?到这耍威风来了?温府不是你能造次的地方!你这女郎,粗俗无礼,胆大妄为,老夫真为你的父母感到羞耻。”
棠绵笑出了声:“我教养如何,轮不到温尚书指教!”
这时,温府门口围满了看热闹的人。
甚至有人拿着瓜子,搬着马扎坐了下来。
门口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
“嚯!这戴家女郎好生厉害,敢这么跟尚书大人呛声!”
“可不是嘛,温家这回踢到铁板了,看这架势,戴家女郎可不像来认错的。”
“有好戏看喽!瓜子花生备起来!”
温尚书气得胡须乱颤,指着棠绵的手指都在哆嗦:“你、你……”
“我什么?”棠绵截断他的话,目光如寒冰般扫过温家众人。
“温尚书口口声声说我粗俗无礼、胆大妄为,却不知贵府这位‘柔弱善良’、‘安分守己’的欢儿姑娘,在香茗斋是如何平地自摔,又如何倒打一耙诬陷于我的?”
她的声音清越,清晰地传入门口每一个竖着耳朵的百姓耳中。
温欢儿脸色瞬间煞白,攥着白彦舒衣袖的手指猛地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去。
她眼泪扑簌簌掉得更凶,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戴姐姐……你怎能如此污蔑我?我怎会……”
“污蔑?”
棠绵嗤笑一声,眼神锐利如刀,“香茗斋,众目睽睽!小二、跑堂、乃至邻座的客人,哪个没看见是你自个儿摔了个结实,倒赖我推你?”
“温尚书,温郎君,你们温家查都不查,仅凭她一面之词便兴师动众闯入我戴府喊打喊杀,如今又大开府门,是想让全京城的人都看看你们温家是如何仗势欺人、颠倒黑白的吗?”
她字字铿锵,掷地有声。
温肃被她质问得哑口无言,想起方才棠绵在戴府时也让他去香茗斋查证,心中第一次掠过一丝不确定的阴影。
温尚书脸色铁青,张了张嘴,却一时找不到反驳之词。
这时,包子带着香茗斋的伙计们站到第一排。
“我们作证,是温家女自导自演的一出戏,为的就是嫁祸戴府千金!”
“对,我们是香茗斋的伙计,我们都知道!”
“她这一出实在拙劣,我们这些人都看着呢,她竟敢?”
门口的人群彻底炸开了锅。
“平地自摔?还赖人?”
“啧啧,温家这养女看着娇娇弱弱的,心思这么深?”
“温家也是糊涂,自家女儿说什么就信什么,都不查证就上门问罪,这下丢人丢大发了!”
“戴家女郎够硬气!有理有据!”
孙淑儿看着温欢儿那摇摇欲坠、几乎要晕厥过去的样子,又看看周围指指点点的目光和议论声,眉头蹙得更紧,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小半步。
她就说,温欢儿真够蠢的。
这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要连累她的名声。
温氏见女儿被当众揭穿,又羞又怒:“你胡说!你血口喷人!我家欢儿最是知礼,这些伙计定是你找来演戏的,我家欢儿绝不会……”
伙计正义道:“温夫人不要这样污蔑我们,当时并不是只有我们见到了,还有众多食客,哦对了,还有李世子和柳家女郎!”
“就是,你要是不信,问问他们去!他们可不会被人收买!”
白彦舒再也看不下去,皱着眉指责棠绵:“这些人是不是你找来作戏的?你心里还有没有王法?”
棠绵不理他,转身,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讽:“温郎君,今日你为妹出头,强闯民宅,动手抓人,这份‘兄妹情深’,我戴棠领教了。”
“带兵打仗,你若也这般偏听偏信、鲁莽行事,怕是要误了军机,害了同袍!”
这话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温肃心上,将他身为军人的骄傲击得粉碎。
他脸色由红转白,握紧的拳头指节泛白,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至于道歉……”棠绵挺直脊背,傲然立于众人目光中心,仿佛一株凌霜傲雪的寒梅。
“我戴棠行事,俯仰无愧天地!该道歉的,是你们温家!为你们的不辨是非,为你们的仗势欺人!”
她话音一落,整个温府前厅鸦雀无声,只有门口百姓压抑不住的惊叹和议论。
温欢儿再也支撑不住,嘤咛一声,软倒在白彦舒怀里,彻底“晕”了过去。
温家人顿时手忙脚乱。
棠绵看着这场闹剧,只觉得无比讽刺。
她转身,对着门口乌泱泱的百姓朗声道:“诸位父老乡亲今日做个见证!是非曲直,自在人心。”
说完,她无视身后温清气急败坏的“站住!”
第三十四章 跑马场比试1
她把事情闹大,就是为了让舆论发酵,言官弹劾。
虽然伤不了温府根本,但能让温府掉一层皮!
远处,萧彻骑着马,暗沉的眸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她,沉声对追风道:“将此事真相散播出去,要让言官知道。”
追风低声道:“是。”
温家真是不自量力。
明日一早,还不知道多少折子弹劾温尚书是非不分,纵容爱女诬陷人呢。
温府众人气愤懊悔,本以为这戴棠来是道歉的,谁知道是闹事的!
此事闹得沸沸扬扬,明日不知怎办呢!
温氏恨的咬紧牙。
都怪戴棠,先是侮辱自己,再是嫁祸欢儿!
伙计所说,她一个字都不信!
欢儿天真柔弱,不会做这种事的!
这帮见风使舵的小人!
夜临日去,清风翩翩。
阳光洒落,白日到来。
棠绵一身白色劲装,束袖束腰。
腰间盈盈一握,身形纤细高挑。
她高束头发,青丝如锻子般柔顺。
戴家人正围着她嘱咐今日比试千万小心。
棠绵一一答应,之后利落上马,扬起马鞭。
“驾!”
纯白宝马低鸣一声,随后如烟般轻盈快速的向跑马场奔去。
跑马场。
李墨渊墨发半扎,束成发冠。
身着一袭白色暗纹锦袍,暗白纹路让锦袍变得精巧轻佻了些。
那双桃花眼正饱含笑意,望向远处一个白色骑马身影。
晨曦中,她骑着纯白宝马迎风而行。
英姿飒爽,仪态万方。
马蹄踏碎晨露,衣袂翻飞如云,眨眼间便到了近前。
她勒紧缰绳,白马长嘶一声,前蹄高扬,稳稳停住。
那身劲装衬得她英气灼灼,与昨日温府门前那个蓝色华服,瞧着精致婉约的身影截然不同,却又奇异地融合成一种令人移不开眼的风采。
晨光洒落,将棠绵眉眼染的柔和清澈,她淡淡一笑,眉眼弯弯。
“世子,久等了。”
李墨渊这才醒过神,喉咙发紧。
“不晚,我也刚到。”
今日比赛骑马,需要迎风,所以她没像往日和行武比试那天一样戴面纱。
棠绵面容本该是明艳的。
不笑时,眉目如画,精致美貌。眼神清冷,显得眉眼冷淡,通身给人一抹疏离而华贵的威压。
因为爱穿艳丽的衣裳,面庞更显明艳,甚至带着魅惑。
笑起来,眉眼弯弯,眉眼柔和,熠熠生辉。带给人暖洋洋而温柔伶俐的感觉。
李墨渊锦袍下的手指微动,忍下想要揉一揉她脸庞的冲动。
跑马场已聚集了不少世家子弟与女眷,或策马热身,或三两聚谈。
他们有的是早已和好友相伴今日跑马的,也有崔永元喊来助威瞧好戏的。
棠绵的到来瞬间吸引了众多目光,昨日温府门前那场风波早已传遍京城。此刻众人望着她,眼神各异,有好奇,有探究,也有毫不掩饰的敌意与愤恨。
“你还真敢来。”
一声带着明显讥诮的嗓音响起,正是崔永元。
他为了迁就怀柔,没策马,牵着怀柔的手,靠近几步:“今日跑马场比试,你是不是没有打听过小爷的本事?小爷可是上届行武比试的冠军!”
棠绵眼皮都未抬一下:”那又怎样,又不是今年这届冠军。”
她没参加骑马环节,这次的冠军好像是……萧彻。
她轻轻抚摸着白马的鬃毛,声音清冷如碎玉:“崔郎君与其在此嚼舌,不如多练练骑术,免得待会儿输得太难看,又说是马儿的不是。”
她语气平淡,却字字如针,刺得崔永元脸色一青。
“你!”崔永元气结。
这戴棠为了挽回他的心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她以为,这样就能换的他的青睐吗。
“好了永元哥哥,”怀柔羞涩的声音响起。
“戴姑娘是女郎,你让让她吧。”
崔永元立马笑了,怀柔妹妹真是懂事。
哪像戴棠粗俗无礼。
李墨渊策马缓缓行至棠绵身侧,“今日是比骑射功夫,逞口舌之快有何用?不如手底下见真章。”
他目光转向棠绵时,笑意真切了几分,“戴姑娘,今日这‘逐风’跑马场,看来是要因你而热闹非凡了。”
棠绵抬眸看了李墨渊一眼。
他那双桃花眼勾人摄魄,此刻清晰倒影出自己。
微微颔首:“世子过誉。”
这时,众人都停下行动,向这里赶来凑热闹。
几人窃窃私语。
“那是李世子吗?果然和传闻中一样,俊逸非凡!”
女郎们红了脸。
“何止俊逸非凡?朝歌恐怕只有萧将军能与之匹敌了。”
“对啊,是两款不同风格的俊逸少年郎!”
她们说着说着,羞涩不已。
众人见到他和棠绵比肩,心中一惊。
好惊艳!
好般配!
两人皆一袭白衣,气度不凡,从容不迫。
郎君潇洒,女郎飒爽。
“他们好般配啊!”
其中一个女郎激动不已,真是很养眼!
众人七嘴八舌,讨论的都是棠绵和李墨渊。
李墨渊听见,不自然的偷偷瞥向棠绵,却见棠绵充耳不闻。
这时,负责主持比试的官员敲响了铜锣,浑厚的声音传遍全场:
“时辰到!请参赛者入场准备!今日比试分三场:第一场,策马穿林;第二场,百步穿杨;第三场,夺旗争胜!最终按三场总绩论高低!”
随着锣声,棠绵和崔永元策马进入宽阔的跑马场中央区域,各自寻找着最佳的出发位置。
孙淑儿也来观战,看向棠绵的目光却带着一丝淬毒的寒意。
这贱人从前都是面纱遮面,没想到她竟然生得如此美貌,真是个狐媚子!
怪不得世子处处替她出头。
崔永元冷哼,身下那匹神骏的黑马便如一闪电般冲入了场中,引得周围一片低呼赞叹。
棠绵眸光一凝,双腿轻轻一夹马腹。
“驾!”
纯白宝马如同离弦之箭,骤然射出!
劲风扑面,吹得她额前碎发向后飞扬,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那双明亮锐利的眼眸。
一人一马,化作一道迅疾的白光,朝着那林木葱郁、障碍重重的赛道疾驰而去。
场外,众人有加油助威的,也有奚落的。
第三十五章 跑马场比试2
棠绵骑着马,轻拉缰绳,白马前蹄跃起,跨过障碍物。
说时迟那时快,白马不多时便跨过三五障碍。
崔永元震惊,没想到戴棠还真有几分本事,他还以为她什么都不会,此番就是为了博取他的好感,顺便来个什么坠马讹上自己,想以身相许。
崔永元认真起来,黑马和白马比肩,同时跨过栏杆。
棠绵心下微微惊异,崔永元还真有本事。
场外,孙淑儿来到李墨渊面前。
她眉眼高傲:“世子安好。世子清高稳重,淑儿实在不忍您被人欺骗。”
李墨渊嘴角笑意一顿:“哦?”
孙淑儿吸一口气:“戴棠,她其实是个自轻自贱之人,曾经为了追求崔郎君无所不用其极,甚至绝食逼迫崔郎君娶她为妻。”
“此番作秀就是为了让崔郎君回心转意。这样轻浮的女郎,您还是离远些好。”
李墨渊嘴角笑消失,眸中冰凉:
“孙姑娘还真是会污蔑人啊,不论戴姑娘从前如何,都不是你能拿出来取笑的,别说她早已对崔永元无意,就算她还爱恋崔永元,只能证明戴姑娘是个深情钟情之人。”
“不知孙姑娘将他人一片真心拿出来随意践踏,是何意思?”
孙淑儿高傲的神情皲裂,她没想到世子竟然如此相信戴棠,处处维护。
她呼出一口浊气:“世子误会了,淑儿没有这个意思。”
“只是想提醒世子一句,戴棠水性杨花,蛮不讲理,更是恶毒地将温府温欢儿当众推倒……”
“本世子好像和你不熟吧?”
李墨渊沉声打断她:“本世子怎样轮不到你指教,孙府的教养就是污蔑女郎名声吗?”
“哦,对,你有个偷情的母亲,自然好不到哪去。”
他这话毫不留情,孙淑儿气得脸都红了,却不得不忍下屈辱。
“香茗斋那事,本世子已经说得很明白了,当时本世子就站在那目睹全过程。孙姑娘做戏不会入戏了吧?”
孙淑儿紧紧捏着帕子,嘴唇颤抖。
李墨渊冷声道:“不要再在本世子面前说这些虚无之言,滚!”
孙淑儿屈辱地流下泪,却忍着转身离去。
戴棠这个贱人,到底给世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李墨渊望向赛场中的白色身影,嘴角扬起笑容。
棠绵纵马穿林,绕过荆棘树木,速度很快。
崔永元稍慢棠绵一步,刚进树林。
怎么会呢,他怎么会比戴棠慢!
“戴棠!你用了什么招数?怎会这样快?莫不是给马儿喂药了?”
棠绵懒得理他。
崔永元却觉得她是心虚了,当下便不屑道:“真是贱人,比不过小爷就使这些下三烂的招数。你不知道赛马时给马儿喂药是要取消资格的?”
“闭嘴!”
棠绵转头,眼神狠厉。
崔永元被吓得一哆嗦。
“你喊那么大声干什么?”
棠绵不理他,身下马儿更快了些,将崔永元甩在后面。
崔永元一咬牙,准备下了场就告诉世子,她使诈。
第一场策马穿林没什么难度,就是考验操控马的能力和马儿的速度。
棠绵超越崔永元十米夺冠。
场外,而孙淑儿正怒其不争。
她真是高估了崔永元,连戴棠都比不过。
官员敲响铜锣,浑厚的声音回荡:“第一场,策马穿林,戴棠胜出!稍事休息,即刻开始第二场:百步穿杨!”
场外顿时议论纷纷,有人惊叹棠绵的骑术,也有人质疑崔永元的失利。
崔永元牵着黑马,脸色铁青地退到场边,怀柔快步迎上去:“永元哥哥,你神勇无双,定是戴姑娘使了什么手段。”
崔永元咬牙切齿:“待会儿让她见识见识真本事,下了场我定要揭穿她使诈!”
他狠狠瞪向棠绵的方向,只见她已翻身下马,正轻抚白马的鬃毛。
李墨渊策马行至棠绵身侧,递上一方丝帕,带着茶味:“戴姑娘,擦擦汗吧。方才穿林时,那几处急转着实精彩。”
棠绵抬眼,晨光映在她清冷的眸子里,泛起一丝暖意:“多谢世子挂心。”
她接过帕子,却不急着用。
场外女郎们的窃窃私语又起:“李世子待戴家女郎真体贴!”
“可不是?两人站一块儿,白衣胜雪,神仙眷侣似的……”
孙淑儿远远听着,指甲掐进掌心。
狐媚子,靠张脸勾人罢了。
锣声三响,官员高喊:“第二场,百步穿杨!参赛者上马,各射十箭,中靶心多者胜!”
棠绵利落上马,白马长嘶一声,蓄势待发。
崔永元早已跃上黑马,嘴角噙着冷笑,扬声道:“戴棠,骑术靠运气,射箭可凭真功夫!你莫要再耍花招!”
棠绵眼皮未抬,只轻夹马腹,白马缓步向前。
箭筒已备,她抽出一支羽箭,指尖摩挲箭翎,眼神锐利如鹰隼。
崔永元抢先一步,黑马疾驰,“嗖”的一箭射出,正中靶心!
“好!”
场外喝彩声起,崔永元得意扬眉,挑衅般看向棠绵。
她却不为所动,白马小跑加速,衣袂翻飞间,她侧身挽弓,动作行云流水。
弓弦轻颤,箭矢破空而去,不偏不倚钉入另一靶心,连风声都似被斩断。
李墨渊唇角微扬,低语:“好箭法!”
孙淑儿却嗤笑:“装模作样,看你能撑几箭!”
崔永元不甘示弱,连发三箭,两箭中靶。
他额头沁汗,暗恼风势搅局。
棠绵骑着白马绕场半圈,接连开弓,箭矢如流星追月,嗖嗖连响,竟三箭全中靶心!
场外惊叹如潮:“神乎其技!”
“戴家女郎当真文武双全!”
崔永元见状,心头一慌,箭射出时手微抖,箭擦靶边而过,他脸色骤白。
棠绵白马停驻,挽弓静立,最后一箭离弦,直贯红心!
十箭毕,官员验靶高呼:“戴棠十中九心,崔永元十中六心,第二场,戴棠再胜!”
崔永元僵坐马上,黑马不安地踏蹄。
他攥紧缰绳,恨恨道:“定是那马……定是!”
棠绵收弓回眸,清冷目光扫过他:“技不如人,何必怨马?”
孙淑儿见状,再也按捺不住:“世子莫被她骗了!那马一马当先,这般厉害,必有蹊跷!”
第三十六章 跑马场比试3
李墨渊眸色一沉:“孙姑娘,再污蔑他人,休怪本世子请令尊来管教了。”
孙淑儿噎住,只得愤然退后。
锣声又起,官员朗声:“最终场,夺旗争胜!旗插东山巅,先夺旗者胜!”
棠绵与崔永元同时策马,如离弦之箭射向远山。
尘土飞扬间,棠绵的白马一马当先,崔永元咬牙猛追,黑马嘶鸣着掠过荆棘坡。
场外众人屏息凝望。
孙淑儿却暗咒:摔下去才好!
东山巅的红旗已在望,棠绵伏低身子,马速再提,仿佛与晨风融为一体。
两人进了山里,连身影都望不见了。
众人焦急地等待。
甚至几个郎君直接设下赌局,赌谁会赢。
“哼,戴姑娘虽然连赢两场,但最终谁赢谁输还不可下定论,万一崔郎君是故意放水?他可是上一届的赛马冠军啊。”
“就是,谁知道那戴棠使了什么手段?”
“崔郎君定是在隐藏实力!准备最后一场胜利!”
几个崔永元喊来的郎君正自吹自擂,还真有人被他们哄住了,下注五十两。
那些郎君鄙夷道:“女郎家的,学郎君赛马,真是不知所谓!”
“女子不在家相夫教子,竟到男人场上丢人?”
他们不远处的女郎听着心里气愤,立马将一百两丢在桌上。
“我们压戴姑娘胜!女郎怎么了!女郎没有权利骑马?谁规定女郎就要在家相夫教子?”
这脾气火辣的女郎正手持马鞭,望向那些说闲话的郎君:“你?还是你?圣上早下令,女郎也能参加比试,你们难道要越过圣上?”
她猛地一甩马鞭,激起灰尘。
几位郎君吓得一哆嗦:“我,我们只是说笑而已。”
这谁啊,这么泼辣。
昭昭冷哼一声,双手抱胸:“我们都压戴姑娘胜。”
若不是行武比试时,戴姑娘求圣上开放民风,她还不敢这么高调行事,不敢学骑马呢。
她要知恩图报,不论输赢,都挺戴姑娘!
戴姑娘能文能武,是女子表率,她早已经将她当作偶像。
容不得旁人说她半句不好。
孙淑儿和怀柔都压崔永元。
李墨渊下注三百两力挺棠绵。
众人七嘴八舌地议论。
“怎么还不来?”
“莫不是出事了?”
“不会的,不会出事,跑马场都有相关人员保护参赛人的安全。”
这话刚说完,远处一道渺小的身影出现。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昭昭激动不已。
“是戴姑娘!”
棠绵骑着白马,右手勒着缰绳,左手持着红旗,威风凛凛。
在她身后五百米处,方能瞧见另外一人。
官员也很激动,这可是史上第一次是女郎夺冠!
他喊道:“第三场,戴棠胜利!总赛戴棠胜!”
棠绵扬起笑容,勒住马。
白马长嘶一声,前蹄腾空,在万众瞩目中稳稳立定。
那面象征胜利的红旗在她手中猎猎招展,映着晨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戴姑娘威武!”
“戴姑娘赢了!真的赢了!”
昭昭第一个跳起来欢呼,与她一同下注的女郎们激动地抱作一团,清脆的笑声和欢呼声响彻云霄。
她们扬眉吐气,先前被郎君们奚落的郁气一扫而空,只觉得无比畅快。
然而,有人欢喜有人恨。
孙淑儿脸色煞白,指甲狠狠掐破了手中崭新的绸帕,死死盯着场中那道耀眼的白影,眼中淬毒般的嫉恨几乎要溢出来。
怀柔更是泫然欲泣,望着崔永元的方向,心疼又无措。
崔永元的身影终于狼狈地出现在山道尽头。
他远远望见棠绵手中飘扬的红旗,又听见震耳欲聋的欢呼,只觉一股腥甜涌上喉头,眼前阵阵发黑。
她竟然赢了!她凭什么赢?
李墨渊深邃的桃花眼中笑意彻底漾开:“戴姑娘,恭喜!”
一道尖锐的声音传来:“戴棠作弊!她给马喂了药!应该取消参赛资格!”
棠绵转身面对崔永元。
“打个赌如何?若我的马正常,我们先前的赌约照旧,并且你向我道歉赔礼,找说书先生解释我们的关系。若马不正常,我取消参赛资格,并且向你赔罪。”
崔永元冷声:“赌就赌!”
他不信她有真本事。
官员闻声,立刻挥手示意场边候命的兽医上前查验。
数名身着皂衣的兽医提着药箱快步走入场地中央,在众目睽睽之下围住了棠绵的纯白宝马。
那白马仿佛通晓人性,虽被陌生人围住,却只略显不安地踏了踏蹄子,在棠绵轻柔的安抚下很快安静下来,温顺地任由兽医检查口鼻、翻检眼睑、抚摸筋肉筋骨。
兽医们动作麻利,经验丰富,有人拿出特制的银针探入马喉,有人仔细嗅闻马身汗液的气息,还有人检查马鞍和龙头是否有异物残留。
整个过程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目光聚焦在那匹神骏的白马和忙碌的兽医身上。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崔永元紧握着缰绳的手心沁出冷汗,眼神死死盯着兽医们的每一个细微表情。
一定要查出问题!一定要查出来!否则他今日不仅颜面扫地,还要履行那屈辱的赌约!
他偷眼看向棠绵,只见她神色平静如水,那份笃定让他心底莫名发虚。
孙淑儿在人群中也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嵌进肉里。
查出来!快查出来!让这贱人身败名裂!
昭昭和那些支持棠绵的女郎们则紧张地互相攥着手,大气都不敢出。
终于,为首的兽医长吁一口气,转身面向主持官员,朗声宣布道:“禀大人,经我等仔细查验,戴姑娘座下白马,口鼻无异味,眼目清澈有神,筋肉饱满有力,汗液气味纯正,周身无任何药物残留痕迹,鞍鞯亦无异常!此马神骏异常,精神奕奕,实乃天赋异禀,绝无喂食药物之迹象!”
“什么?!”
崔永元如遭雷击,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定是你们查得不够仔细,或是被她收买了!”
他指着兽医,手指因愤怒而剧烈颤抖,额角青筋暴起,整张脸涨成了猪肝色。
第三十七章 崔永元道歉
这声质疑如同冷水泼进油锅,瞬间点燃了围观人群的怒火。
“崔郎君!愿赌服输!兽医乃朝廷所派,岂容你污蔑!”
昭昭第一个高声斥责,手中马鞭直指崔永元,气得柳眉倒竖。
“就是!查也查了,证也证了,还想抵赖不成?”支持棠绵的女郎们纷纷应和,声浪一波高过一浪。
“堂堂崔家郎君,竟如此输不起吗?”
“快履行赌约,向戴姑娘道歉!”
群情激愤,指责声如同无数根针,狠狠扎在崔永元脸上。
他环顾四周,昔日奉承他的目光此刻都充满了鄙夷和嘲笑,连他带来的那几个郎君也缩着脖子。
孙淑儿在一旁看着,气得浑身发抖,精心描画的指甲深深陷入掌心,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她恨恨地剜了棠绵一眼,又怨毒地瞪向崔永元这个不争气的废物,只觉得一口恶气堵在胸口,几乎要将她憋晕过去。
怀柔更是急得眼泪直流,想去搀扶崔永元,又被他此刻狰狞扭曲的表情吓住,只敢低声啜泣。
李墨渊冷冽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寒冰:“崔永元,事实俱在,兽医公正无私,岂容你质疑?众目睽睽之下,莫非你要将崔家的脸面,连同你自己的信誉,都彻底踩在脚下?”
崔永元被这目光刺得一激灵。
世子的态度再明白不过,今日他若再敢纠缠,后果绝非他能承受。
他像一只被彻底抽去脊梁的癞皮狗,死死咬着后槽牙,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戴……戴姑娘,是在下……技不如人,出言无状,污你清誉,对……对不住了!”
这声“对不住”说得屈辱万分,毫无诚意,更像是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发出的哀鸣。
棠绵冷呲。
“崔郎君既已知错,那便请记住,往后管好自己的嘴。至于赌约的另一项,澄清你我之间本无瓜葛、皆是谣传之事,还望崔郎君尽快履行。三日之内,我要在京城最大的茶楼,听到澄清的评书。”
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决断。
崔永元猛地抬头。
这意味着他不仅要当众认输道歉,还要亲手将自己曾经散布的谣言彻底粉碎,自打耳光!
他嘴唇翕动了几下:“……行。”
昭昭等女郎们激动得又叫又跳,为这来之不易的胜利,更为女子扬眉吐气的这一刻。
李墨渊看着,唇边的笑意加深,桃花眼中漾开毫不掩饰的欣赏。
“戴姑娘,方才他们设下赌局,赌谁会赢。我沾着你的光,翻倍赚。”
棠绵微笑:“多谢信任。”
昭昭激动地说:“我也赚钱了。多亏了戴姑娘巾帼不让须眉,我就知道你一定可以赢!”
棠绵疑惑:“你是?”
昭昭挺了挺胸脯,这可是在偶像面前说话的机会,她得把握,回去跟不离,茹芸她们炫耀,她们一定没和戴姑娘说过话!
“我是莫昭昭,戴姑娘喊我昭昭就好!”
棠绵微笑。
“戴棠。”
……
几人到香宴居用了午膳。
棠绵回府后,戴林激动地将言官弹劾温家的事说了出来。
“棠儿,圣上说温尚书溺爱儿女,纵容其私闯民宅,诬陷他人,罚了三年利禄!那温大郎君更是被圣上质疑是否有带兵的能力,下令降级!”
“如今他已经只是个百夫长了,真是让人大快人心。”
“对了,那温欢儿也被罚抄《女戒》三百遍!”
果然,这件事让温府千夫所指。
棠绵浅笑,她还真要感谢温欢儿的自作聪明,不然她还真不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将温府扒下一层皮。
夜晚降临,星星点缀在夜空中。
棠绵独自一人,到温老夫人的墓前祭拜。
她将瓜果摆在墓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小声道:
“祖母,绵绵来看望您了,您过得还好吗?”
“不用担心绵绵,绵绵现在换了一个身份,过得很好,赵卫已经被圣上处决了,绵绵亲眼瞧见他的向上人头滚落掉地,想来他如今已经到您面前磕头谢罪了吧?”
“那老匹夫生前欺男霸女,昨日却跪在行刑台痛哭流涕,他到死都不知自己为何会遭如此报应,真像条癞皮狗。”
“祖母,绵绵为您报仇了,您在天之灵就此安息吧。”
说完,她额头抵住泥地,久久不起。
不知过了多久,连夜空中星星都变得朦胧后,棠绵才缓缓起身,拿着篮子回了戴府。
她好生洗漱一番,将那套华贵的头面放到檀木盒里。
忽然,一块洁白的手帕掉了下来。
棠绵捡起,闻了闻,是一股清淡的茶香。
是李墨渊的。
她竟忘记还了。
于是,她将手帕洗干净,泡在提炼出的无色海棠花汁中浸泡。
这种海棠花汁提炼时放了提神醒脑的药草,带有清爽的药草香味和微甜的花香味。
做完这一切,棠绵躺在床上,很快入睡。
这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睡得如此安稳。
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
棠绵愣了愣,缓了缓。
之后一骨碌爬起来,简单洗漱后:“包子,备车!”
……
王茹芸抿着嘴,偷偷瞧了昭和王妃一眼,生怕她动怒。
棠儿怎的还不来?
都迟到了。
“祖母,棠儿一向守时,今日或许是有事耽搁了,您别生气。”
昭和王妃好笑地撇了她一眼:“谁说本王妃生气了?那是个好孩子,定然不会无缘无故晚到。”
话落,丫鬟进前厅俯身行礼:“王妃,戴姑娘到了。”
”传她进来。”
“是。”
丫鬟退了下去,不一会儿,棠绵进来行礼。
“贺王妃安,贺郡主安。”
她今日穿着一身淡紫襦裙,外披淡紫蝴蝶外袍。
不施粉黛,簪着一只白玉簪子。
她身后三步处,包子捧着一个檀木盒子。
昭和王妃慈祥含笑,目光落在棠绵身上:“好孩子,快免礼。今日这身装扮,倒比百花宴那日更显柔美几分。”
“谢王妃夸赞。”
棠绵起身,随即转向包子,示意她将檀木盒呈上。
她亲手接过盒子,双手奉上:“王妃,这是晚辈的一点心意。那日得蒙王妃赠予名贵牡丹,平日又得以郡主仗义相助,晚辈心中感念,无以为报。
第三十八章 凭空捏造 黑白颠倒
王茹芸早已按耐不住,上前将盒子打开。
瞬间,她双目一疼,捂着眼睛向后退了几步。
后,睁开眼睛,定睛望去,只一眼,她就被霞光异彩吸引了。
檀木盒里的头面熠熠生辉,镶嵌的珍珠圆润如月,宝石璀璨似星,流转着七彩霞光。
王茹芸忍不住轻呼:“这……这太美了!”
她凑近细瞧,指尖轻触那宝石,爱不释手。
她前几日听棠绵说她那有一套珍贵头面,还觉得应该不足为奇,没想到竟然如此珍贵。
哪怕她家十分富足,首饰如流水,但她从未见过如此精美儿炫彩夺目的头面。
这套头面虽然珍贵夺目,但色彩并不丰富,大多是深色的,很适合祖母这个年纪的贵妇人。
昭和王妃亦是眼前一亮,唇角含笑。
“你有心了。这头面精致华贵色彩却并不艳丽,相反,沉稳内敛,是个难得的宝贝。”
若她在年夜宴会上佩戴此头面,定然能碾压定国公府赵老夫人。
她俩斗了一辈子,没分出输赢。
此次,估计她能赢。
王茹芸在一旁,见祖母并未因棠绵迟到而不悦,反而兴致颇高,悄悄地松了气。
棠绵微微躬身,神色谦逊:“王妃谬赞了,此头面是几日前刚从晋国传来的,仅此一套。”
“珍玉阁将其收购,棠儿想这此物很适合您,便将其送来了。取祥和之意,献给王妃,愿您福寿安康。”
她语气平静,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真诚。
王茹芸拉着棠绵的手,悄声道:“棠儿,你真舍得!若是我,我就偷偷将其收藏。”
王妃嘴角一抽。
她还在这呢。
“祖母,咱们今日便试试这头面可好?”她眼巴巴望向王妃,满是期待。
昭和王妃含笑点头,示意丫鬟取来铜镜,厅堂内的气氛顿时欢愉起来,仿佛先前的迟来之事早已烟消云散。
丫鬟小心翼翼地从檀木盒中捧出那套霞光流转的头面。
王茹芸屏住呼吸,眼也不眨地看着丫鬟将沉甸甸的凤钗轻轻插入祖母的云鬓。
“祖母,快看!”
王茹芸迫不及待地扶着王妃转向铜镜。
镜中人雍容端坐,那套头面甫一上身,便仿佛有了灵性。
深色的宝石在光线下呈现出内敛的华贵。
将王妃慈和的面容映衬得愈发威严而神秘。
“天哪……”
王茹芸捂住了嘴,眼中是纯粹的惊艳,“这……这光彩会动!祖母,您戴上它,真真是仙妃娘娘下凡了!”
她围着王妃转了两圈。
连见惯了奇珍异宝的昭和王妃,此刻望着镜中的自己,眼底也流露出满意。
“确是稀世之珍。”
王妃唇角含笑,目光落在静立一旁的棠绵身上愈发柔和,“棠儿这份心意,着实贵重。这‘祥和’之意,本王妃心领了。”
王茹芸凑近棠绵,扯着她的袖子,声音里带着撒娇般的抱怨:“棠儿,珍玉阁竟藏着这样的好东西!”
棠绵微微一笑:“珍玉阁的好首饰多着呢。”
王茹芸听出她话外之意,贼兮兮的笑。
午膳,棠绵在王府用了。
待用罢午膳,棠绵和王茹芸到说书楼听说书。
棠绵寻了个好位置,想来崔永元的澄清文书已经公之于众了。
果不其然。
说书先生眉飞色舞:“各位可知,戴家女郎戴棠和崔家郎君崔永元的旧事?”
众人起哄:“说说啊,怎么个事?”
说书先生拍案而起:“真是人神共愤!”
王茹芸皱着眉:“这么夸张?”
棠绵不语,心中冷呲。
崔永元真的敢牺牲这么大,让百姓对他评头论足吗?
莫不是,都是说的她的坏话吧?
说书先生义正言辞:“三年前,戴家女郎痴迷崔郎君,爱而不得啊……亲自做点心送去;绣荷包送给崔郎君;为了追上崔郎君的步伐,学骑马学的坠马受伤;听说崔郎君流连烟花之地,竟然偷偷潜入风月楼,献曲;为了取悦他甚至跳湖……”
“就为了将湖中那朵湖末花摘给他!”
堂下顿时一片哗然。
有人拍着大腿啧啧称奇:“竟痴迷至此?这戴家女郎也太不知廉耻了!”
“可不是嘛!”
邻座立刻附和,唾沫星子几乎溅到桌上,“大家闺秀,为了个郎君钻风月楼、跳湖采花?啧啧,脸面都不要了!”
王茹芸气得浑身发抖,柳眉倒竖就要冲过去理论。
棠绵按住她的手背,指尖冰凉,力道却极稳。
她面上看不出喜怒。
那说书先生见众人情绪被挑起,更是唾沫横飞,醒木拍得震天响:“更荒唐的还在后头!诸位可知前几日那场轰动京城的赛马赌约?正是这位戴家女郎,借着赛马之名,行那纠缠之实!她故意设下赌局,不过是想逼崔郎君就范,重续前缘罢了!”
“哗!”
满堂哄笑和鄙夷的议论如同沸水炸开。
“好深的心机!”
“原来是为了这个!怪不得赛马场上咄咄逼人!”
“崔郎君真是倒了血霉,被这等不知廉耻的女子缠上!”
“就是就是,仗着有几分姿色和骑术,就想强扭瓜不成?”
王茹芸气得眼眶发红,胸脯剧烈起伏,若非棠绵死死按着,早已冲出去撕了那说书人的嘴。
她看着棠绵依旧平静无波的侧脸,急声道:“棠儿!你就任他这般污蔑?那澄清文书定是被他篡改了!崔永元这卑鄙小人,竟敢出尔反尔!”
她虽然不在跑马场,但也听说了此事。
崔永元该澄清他和棠儿之间清清白白,以前的事和现在无关,和以后也无关。
谁知他竟然如此不要脸!
她声音轻得像叹息“他崔永元,还没这个胆子独自吞下这出尔反尔的后果。”
他若真出尔反尔,是不要名声和靖远侯的脸面了吗。
当时在场作证之人非富即贵,都是高门的女郎和郎君,甚至世子也在。
他不会不顾一切的。
最多,先出口气,再行道歉澄清之事。
这样,既将他和戴棠从前的往事说了出去,惹来众人不耻,又信守承诺澄清道歉。
第三十九章 说书楼风波
最多,先出口气,再行道歉澄清之事。
这样,既将他和戴棠从前的往事说了出去,惹来众人不耻,又信守承诺澄清道歉。
这说书人讲的,只有送点心和绣荷包是真的。
她虽不是真正的戴棠,但她仔细了解过戴棠的过往。
说书人讲述的都是假的。
崔狗正事不做,坏事倒是做的熟练。
话音未落,那说书先生猛地一拍醒木,拔高了嗓门:
“诸位静一静!静一静!崔郎君为人厚道,虽然从前戴姑娘死缠烂打但崔郎君决定既往不咎。”
“此次赛马,崔郎君和戴姑娘已经将从前的事放下,和解了!”
“崔郎君心中有愧,于是让在下和戴姑娘说:抱歉!”
“崔郎君还特地写了澄清文书。”
说书人展开一张纸。
“戴姑娘,永元真诚的向你道歉,永元不该处处找你麻烦,不该让你丢了名声,不该影响你的生活,永元知道错了,请你原谅。”
鄙夷、震惊、幸灾乐祸的议论如同汹涌的潮水,彻底将雅座淹没。
“崔郎君真是风度翩翩,被人如此纠缠,还能道歉!”
“崔郎君真是肚里能撑船啊,如此不堪的往事都能将其忘记,还倒过来求戴姑娘原谅。”
“戴姑娘真是难缠啊。”
王茹芸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浑身发颤:“他们……他们怎么敢!棠儿,我们走!这污糟地方我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棠绵示意她冷静。
棠绵缓缓站起身,她身姿挺拔,淡紫的衣裙在嘈杂混乱的茶楼里,竟显出一种格格不入的沉静与贵气。
“先生说得精彩。”
她开口。
“只是,崔郎君托先生转达的澄清文书,似乎……念漏了至关重要的一段?”
说书人脸上的得意僵了一瞬,随即强笑道:“这位女郎说笑了,白纸黑字,在下可是照着崔郎君亲笔所书,一字不落地念完了!”
“是吗?”
棠绵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带着洞悉一切的冷意,“那为何不将文书最后,崔郎君特意用朱笔加注的那句念出来呢?那句,‘以上种种,皆系永元为博虚名、泄私愤而蓄意编造,散布谣言,中伤戴棠姑娘清誉,罪责全在于永元,与戴姑娘无半分干系’?”
她一字一顿,声音如珠落玉盘,清晰地回荡在骤然安静下来的茶楼里。
这一次,掀起的声浪比方才更甚,却是截然不同的震惊与哗然!
“什么?编造?”
“我的天!原来是贼喊捉贼!”
“刚才那些事……都是崔郎君编出来污蔑戴姑娘的?”
“那跳湖采花、潜入风月楼……全是假的?”
风向瞬间逆转!方才还鄙夷唾骂戴棠的人,此刻全都目瞪口呆,难以置信地看向台上的说书人,又看向那位气度沉静的紫衣少女。
说书人脸色煞白,额头瞬间沁出冷汗,却强行镇定
“这位姑娘则能如此造谣?这张澄清文书上根本就,没有什么朱砂字。”
他将文书展开,公之于众。
棠绵冷笑:“试问哪家脑子正常的高门贵女会如此纠缠一个郎君?戴姑娘不在意旁人的看法,难道戴太傅也不在乎吗?”
“太傅清正廉洁饱读诗书,就算再宠爱儿女也不可能放任其,放下脸面和太傅府的声誉去做这等事。”
“先生和崔郎君这番话,是要将戴姑娘的声誉毁了吗?如若这些事是真的,为何大家都不知?偏偏这个时候拿出来说?”
“崔郎君口口声声说要向戴姑娘道歉,但字里行间都是对戴姑娘声誉的亵渎和玷污。你们谁见过真正想要道歉的人,先将这些虚假的,不堪的往事说出来,惹得众人对受害者口诛笔伐的?”
这话一出,四周皆静。
随后,质疑声浪瞬间将说书人淹没,他举着文书的手微微发抖,额上冷汗涔涔,强撑着喊道:“污蔑!你们这是污蔑!崔郎君光明磊落……”
“光明磊落?”王茹芸嗤笑一声,截断他的话头,“这么多人,肯定有人知道崔永元的过往吧,不过是个纨绔子弟,哪来什么光明磊落?”
“他三番五次找戴姑娘的不痛快,曾经还到戴府府上,好在被戴姑娘打了出去。”
身旁一个锦衣郎君立马道:
“我记得,崔永元曾经还强抢民女,这事情和都闹得京城沸沸扬扬了,此人除了马术精湛,其余一窍不通,顽劣不堪,他根本就不是这说书先生所说的正义之辈。”
他身旁一郎君接话道:“是有这么回事。当时我还特意去瞧热闹了。”
“还有呢,这崔郎君曾经将自家的母亲推下马车。”
此言一出,如同沸油中泼入冷水,茶楼彻底炸开了锅。
方才还对崔永元赞不绝口的人,此刻脸上只剩下被愚弄的羞怒。
“好个崔永元!竟敢如此戏耍我等!”
“伪君子!真小人!”
“说书的!还不从实招来!收了崔家多少好处?!”
“滚下去!骗子!”
唾骂声、嘘声、拍桌声响成一片。
说书人面色灰败,腿一软瘫坐在地。
这些都是真的,他无从辩驳啊。
王茹芸嫌恶地拍拍手,回到棠绵身边。
棠绵看着那摇摇欲坠的说书人:“烦请先生,将崔郎君的‘歉意’,完完整整地,再念一遍。让在场诸位都听个分明,崔郎君是如何‘真诚’道歉,又是如何‘既往不咎’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说书人身上,等着他开口。
说书先生哪里知道怎么说呢。
如今他是砸了自己的招牌,吃力不讨好啊。
说书楼谩骂声此起彼伏,棠绵带着王茹芸杀到崔永元家里将他一顿好打。
偏偏靖远侯不在,没人护他。
王茹芸郡主的身份高贵,加之棠绵在理,崔夫人和仆从们都不敢拦。
崔永元被打的落花流水,当下承诺明日再写一份澄清文书,公之于众。
棠绵这才放过他。
棠绵将王茹芸送回王府后,寻了李墨渊。
“世子,这帕子还你。”
李墨渊接过。
一阵香气袭来。
第四十章 冬至
一阵香气袭来。
香气非兰非麝,初闻是清冽微苦的茶香底蕴,旋即被一缕清甜淡雅的花香包裹,又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药草清气。
只觉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与宁静感缓缓流淌,令人精神为之一振,胸中浊气仿佛都被涤荡一空。
“这是……”
李墨渊眼中讶色一闪而过。
“此是我以秘法浸制的手帕,浸染了特制的海棠花汁,并辅以几味提神醒脑的药草。”
棠绵解释道。
李墨渊赞道:“好独特的香气!”
“戴姑娘心思玲珑,竟能将寻常之物化得如此不凡。”
“此香清而不浮,凝而不滞,似有安神定志之效,绝非寻常闺阁调香可比。不知这‘秘法’,可有何名目?”
棠绵:“世子过誉了。不过是闲暇时翻阅些杂书,偶然所得的一点小技,难登大雅之堂,尚未有名字。”
李墨渊将帕子收拢入袖中,那独特的冷冽幽香似乎也一并被敛了进去。
棠绵将帕子还回去了,就告辞了。
李墨渊站在原地未动,袖中那方锦帕的香气若有似无地萦绕着。
……
入冬了,天格外冷。
棠绵裹着雪白的狐裘,手中捧着汤婆子,随黎氏到寺庙中礼佛。
冬月礼佛是祖上传下来的规定,京城高门贵妇都要参与。
圣上特地安排了不少不少官兵护卫,保障安全。
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钟磬悠扬,香火缭绕,诵经声穿透凛冽的空气,带来一丝庄严肃穆的暖意。
身着各色华贵皮裘的贵妇们,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步履端庄地拾阶而上,低声交谈间,呵出的白气氤氲了眉眼。
黎氏与几位相熟的夫人寒暄着,棠绵则安静地跟在母亲身侧。
圣上为此次冬月礼佛安排的官兵确实不少,三步一岗五步一哨,佩刀森然。
“母亲,仔细脚下,雪地有些滑。”
黎氏含笑点头,握紧了棠绵的手。
母女二人刚踏上最后一级石阶,步入寺前空旷的广场,变故陡生!
人群外围猛地爆发出尖锐的惊叫,伴随着器物翻倒的刺耳声响!
只见几名衣着粗陋的香客,不知怎地竟与外围维持秩序的官兵推搡争执起来。
其中一个壮汉红着眼,状若疯癫地挥舞着手中沉重的香炉,竟直直朝着最前方几位贵妇的方向冲撞而来!
“保护夫人小姐们!”
为首的军官厉声大喝,腰刀瞬间出鞘,数名官兵如狼似虎地扑上前阻拦。
然而那壮汉力气奇大,又似被激得完全失了理智,竟硬生生撞开了两名官兵的拦截。
沉重的香炉裹挟着风声,眼看就要扫到离得最近的几位女眷!
贵妇们花容失色,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本能地向后退缩,场面登时大乱。
棠绵在那壮汉冲撞官兵的瞬间,她已不着痕迹地侧身半步,将黎氏稳稳护在自己身后。
那失控的香客被后续赶来的官兵合力死死按倒在地,香炉脱手飞出,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虽被迅速压制,但广场上惊魂未定的女眷们早已吓得脸色煞白,惊疑不定地望着被拖走的闹事者。
就在这片混乱的掩护下,棠绵眼角的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一丝异样!
离那最初闹事者被按倒之处不远,另一个同样穿着粗布棉袄、作香客打扮的汉子,眼神异常凶戾,没有丝毫寻常百姓的惊惶。
他非但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躲避官兵或后退,反而借着人群的涌动,正逆流而上,动作迅捷而隐蔽。
他低垂着头,双手看似紧张地拢在袖中,但那与粗布衣衫格格不入的一点冷硬寒光,让棠绵的心猛地一沉。
这不是意外!方才那场看似失控的推搡争执,分明是精心策划的掩护。
那假香客离目标越来越近了!
直指人群中心那位被严密护卫衣着最为华贵的妇人!
人潮汹涌,人挤人,棠绵根本赶不过去。
电光石火间,棠绵猛地将手中暖热的汤婆子狠狠掷向那名香客!
香客被汤婆子打的一个趔趄。
沉甸甸的铜质汤婆子“铛”一声落在他脚边的石阶上,热水与炭灰四溅,瞬间吸引了他和邻近几名官兵的注意。
就在这一瞬的停顿,棠绵抬手指向那已然逼近至贵人三步之内的香客,厉声道:“那人袖中藏刃!护驾!”
军官的目光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精准锁定,瞳孔骤然收缩。
那“香客”已然暴起!
拢在袖中的手闪电般抽出,一道森冷的寒光撕裂风雪,带着决绝的杀意,直刺向那位贵人的心口!
军官腰刀出鞘的龙吟声刺破空气。
腰刀瞬间没入刺客心脏。
刺客心口剧痛,力道顿泄,那必杀的一刀被硬生生打偏了数寸,只在贵人华丽的皮裘上划开一道裂口,险险擦着肌肤掠过。
贵人身边的贴身侍女反应极快,用身体护住她,险险避开了紧随而来的第二击。
官兵再补一刀,刺客终于倒地不起。
其他官兵们已如潮水般涌上,将那刺客死死围住。
“拖下去,严加审问。”
贵人声音威严而具有压迫感。
“是,皇后娘娘。”
皇后犀利而内敛的眸子望向棠绵。
棠绵立刻随着黎氏往前。
“民妇拜见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皇后浅笑:“快起身。黎氏,这是你的女儿?”
黎氏点头道:“是犬女。名唤戴棠。”
“民女拜见皇后娘娘,娘娘福寿安康。”
皇后含笑抬手虚扶:“好个伶俐的孩子,快起来。今日若非你眼疾手快,又胆识过人,本宫怕是……”
她话语微顿,那锐利的眼神里探究与赞赏交织:“你护驾有功,这镯子你且收下”。
她将翡翠镯子从手腕上脱下,戴到棠绵手腕上。
棠绵故作受宠若惊:“多谢娘娘,娘娘福泽深厚,洪福齐天,自有神佛庇佑。民女不过是恰逢其会,尽了本分,实不敢居功。”
她姿态恭谨,言辞恳切,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皇后微微颔首,不再多言,转而看向一旁面色犹带后怕的黎氏:“黎夫人教女有方,戴家有此女,是福气。”
第四十一章 戴姑娘做出了丑事
礼佛为七天。
女眷们祈福上香,抄写经书。
祈求来年五谷丰登,风调雨顺。
今日是第四日,棠绵正在禅房里抄写经文。
包子给她端来热羹汤:“女郎,用些甜羹吧。”
棠绵用汤匙搅了搅:“这甜羹哪里来的?”
包子思考一瞬:“是禅静师傅送来的,说女郎礼佛幸苦,尝些甜的心情会更好。”
棠绵嘴角一扯:“禅静师傅真贴心啊……这羹汤是独我一份吗?”
这甜羹是她在戴府时最爱喝的,银耳加百合。
不过禅静师傅怎么知道她爱喝这羹汤呢?
真是巧合吗。
包子甜甜笑道:“不是啦,禅静师傅说每家女眷她都准备了呢。不过奴婢觉得根本用不着啊,那些女郎们偷跑出去玩的比比皆是,没有几个是诚心做功德的。”
“那温欢儿,没写几个字就和孙淑儿一块跑到后山躲懒了。偏偏除了奴婢,旁人还都不知道,当她们多用功呢!”
棠绵好笑:“那你是如何知道的?”
包子哼了一声:“昨日奴婢见着了!那温欢儿鬼鬼祟祟出了禅房,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奴婢怕她对您不利,便偷偷跟着她。”
“嚯,不跟不知道,一跟吓一跳!”
“她跑到后山见孙淑儿去了,两人不知道在干什么,窃窃私语,神情恶毒。可惜奴婢离得太远没听见,最后奴婢怕被他们发现就回来了。”
包子给棠绵捏肩:“不过,奴婢走之前,见着了禅静师傅,禅静师傅都没教训他们……”
棠绵眸光一闪,意味深长地搅着甜羹,之后将其倒在了花盆里。
包子一惊,惋惜地瞧着那羹汤。女郎不吃给她吃好了,为何倒了。
“告诉禅静师傅,就说我已经全喝完了。”
包子疑惑道:“女郎不爱喝这甜羹了吗?奴婢记得女郎除了爱吃辣,第二喜爱的就是甜羹汤了。”
棠绵捏了捏她的小脸:“但这是陌生人给的啊,我不能确定对方抱有什么样的心思,还是谨慎些好。”
包子恍然大悟:“也是啊。奴婢这就按女郎吩咐办。”
包子出禅房后,一炷香功夫就回来了。
“女郎,歇歇吧,您今日抄写的经书都已经摞了厚厚一沓了,神佛定然会收到宁德诚心,庇护您的。您今日的功德已经赚够啦,明日再写吧。”
棠绵低笑。
“这功德,今晚怕是要失去大半了。”
包子愣了愣,不知道女郎为何这样说。
……
半夜。
一个小丫鬟鬼鬼祟祟来到棠绵禅房前,拿出一根迷药,往戳了洞的窗纸里吹。
她等了一会,便悄悄开门进来了。
黑暗中,她往外招了招手,不多时,黑暗处出现一个脏污不堪的乞丐。
丫鬟嫌恶的捂了捂鼻子,低声道:“还不快来搭把手?”
那乞丐搓搓手,生得贼眉数目。
他哈喇子流了一地,向榻上之人伸出魔爪,就在快要碰到时,被丫鬟一把打落。
“急什么,先把她抗出去,以免夜长梦多,待到了青墨禅房你再动手。”
乞丐忙点点头。
和丫鬟一块将卷着厚被的榻上之人搬到了青墨柴房。
丫鬟呼出一口浊气,眼神邪恶:“让你惹我们女郎,这就是后果!”
随后,她将房门虚掩,独留卷着被子的女郎和那个恶臭熏天的乞丐。
……
清晨。
棠绵在黎氏屋内醒来,用了早饭。
门外熙熙攘攘,吵吵闹闹,不知道是在干什么。
黎氏好奇,打开房门瞧热闹。
门外,温欢儿带着丫鬟小笼到她隔壁禅房寻孙淑儿,却没寻到。
此刻正和孙淑儿的丫鬟小谭到处寻找。
温欢儿一身白衣,之前的伤完全好了,此时正秀眉微蹙。
“小谭,你家女郎到底去哪儿了?”
小谭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奴婢不知啊。”
她昨夜按照女郎的吩咐完成后,就回到丫鬟们的柴房休息了,今日一早到禅房给女郎送早饭,却没见着,她当时并没在意。
还以为女郎去哪儿玩了,等了两柱香女郎一直没回来,她这才意识到不对劲。
恰好温姑娘又来寻找女郎,知道女郎不见了之后,就和她一块到处寻找。
温欢儿紧紧捏住衣角。
这蠢货去哪了,明明制定了计划,今日用完早饭汇合,一块将戴棠的丑事数落出来,令戴棠毁了清白,脸面无存,为何现在失踪了?
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她可等不了她了。
再过一炷香,再找不到孙淑儿,她就一个人行事了。
这次,她要戴棠死于葬身之地!
温欢儿询问了几个相熟的女郎,女郎们都说没见到。
一炷香后。
温欢儿放弃了寻找,一步三喘地走到青墨禅房。
那些跟随她来寻找孙淑儿的女郎们问:“欢儿,这青墨禅房怎么门虚掩着,莫不是孙姑娘在这里?”
温欢儿柔柔一笑,帕子点了点不存在的泪水:“或许吧,咱们推开瞧瞧。”
说完,她轻轻一推,房门“吱呀”一响……
“啊!”
温欢儿双手捂住嘴巴。
她身后的女郎们赶忙捂住眼睛,却又好奇地从指缝里偷偷看。
只见一个浑身脏兮兮的乞丐将个妙龄女郎压在身下,做那事。
门外的女郎们尖叫着,羞红了脸。
这里的动静吸引了旁人,众人纷纷出来凑热闹。
她们见到这种场景,都羞的不敢看。”
“哪来的勾栏女子?不要脸,白日宣淫。”
“世风日下啊真是世风日下,这可是寺庙,在这做这等事真是辱没了佛门净地。”
斥责声漫骂声铺天盖地的袭来。
温欢儿见达到想要的效果,柔弱道:“戴姑娘!那可是乞丐啊!你怎能如此自甘堕落啊……”
说着说着她就哭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俩感情多好呢。
这话一出,瞬间炸了锅。
“什么?是戴姑娘?”
“哪个戴姑娘?”
“京城不就一家姓戴吗?就那个戴棠啊。”
“天哪,她竟然做出如此不要脸的丑事……”
众人议论纷纷,王茹芸和李妙二人舌战群雄。
就在他们争论不休时,棠绵从黎氏屋内出来。
第四十二章 将计就计
好奇地问:“你们在说什么呢?”
冷不丁的一句话,惹得众人震惊不已。
“你……你怎么在这?”
“戴姑娘竟然在这?”
她们望望棠绵又望望房内,惊讶得嘴都合不拢。
不是戴姑娘啊。
戴姑娘就站在这,那房里的是谁?
王茹芸挽住棠绵:“我就知道你没事。”
李妙上前,对她笑了笑:“棠儿,你没事就好。”
温欢儿差点咬到舌头,死死盯着棠绵,手中帕子抱成一团。
戴棠!没事!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失手?
她和孙淑儿特意买通了禅静师傅,在甜羹里下了强力蒙汗药,以送甜羹的名义给戴棠送去,防止她发现,还故意送给所有女眷。
为了保险,还特意要小谭半夜偷偷给戴棠使用蒙汗烟,想要乞丐毁了戴棠的清白。
本该万无一失才对……
她曾经就用这招对付过那该死的温棠绵。
这时,床上的女郎渐渐恢复了意识。
她呆呆的,随后见到一张丑陋的脸,她吓得尖叫。
她一把推开了乞丐,赶忙抓过被子将自己盖了起来。
身下的痛楚告诉她发生了什么,被子上一滴殷弘血迹刺得她双目通红。
孙淑儿头昏脑涨,左右瞧瞧,见一张张鄙夷的脸望来,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这是怎么回事?
不该是戴棠这个贱人吗?
怎么会是她?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瞧着乞丐肮脏可怕的容貌,心里恶心的反胃,直接吐了出来。
泪水滴落,砸在地上。
这样一来,外面的人就都知道她是谁了。
温欢儿震惊道:“孙淑儿?”
“怎么是你?”
温患儿是真的无措了,同谋入局,敌人安然无恙。
周围人指指点点,温欢儿为了自己不被牵扯进来,只能装模作样地落下泪来,梨花带雨,楚楚可怜。
“孙姐姐,你可是和我阿兄有婚约的啊……你,你怎么能?”
这番话说得孙淑儿崩溃了。
她如今破了身子,还怎么嫁给温肃呢。
破她身子的人还是臭乞丐!
这世道,女子婚前失贞就是自寻死路,再也嫁不了好人家了。
如果是富贵人家的郎君破了她的身子,她也就认命了,但破她身子的是这个又丑又穷的乞丐!
这是要逼她去死啊!
孙淑儿越想越害怕,浑身战栗。
往日不可一世的高傲被击得粉碎。
她的母亲已经被贬妻为妾,护不住她了。
父亲对相伴多年的母亲都如此苛刻,何况是不对失了清白的她呢?
孙淑儿瘫软在地,泪水混杂着绝望的汗水浸湿了衣襟。
周围的女眷们早已炸开了锅,窃窃私语如毒针般扎进她的耳中:“孙家嫡女竟做出这等丑事!”
“这孙姑娘还真是和她母亲亲生母女啊,做出的事情都一样。”
“母亲偷,情,女儿苟合。”
“温家婚约怕是要作废了,丢人现眼啊……”
温欢儿强压下心头惊涛骇浪,硬挤出几分泫然欲泣的哀戚:“孙姐姐……你怎可如此糊涂?温家世代清誉,叫我如何向阿兄交代?”
孙淑儿嘴巴动了动,还是什么都没说。
不是她要维护温欢儿,而是,她不说,最多是被家族放弃,受嘲笑。而将此事是她和温欢儿密谋的真相说出来,她恐怕要依律进牢,那她真的就毁了。
所以,她不仅不能将真相说出来,还要替温欢儿瞒得死死的。
这时,人群中一声威严的咳嗽响起。
皇后娘娘在宫娥簇拥下缓步而来,凤眸扫过狼藉的禅房,寒意凛冽如霜刃。
“佛门清净的,何故喧哗至此?”
皇后声音不高,却压得全场鸦雀无声,目光掠过衣衫不整的孙淑儿和瑟缩的乞丐时,眉头微蹙,“来人,将这腌臜东西拖下去,杖毙。”
两名禁军应声上前,乞丐连求饶都未及出口便被堵嘴拖走。
皇后转而看向孙淑儿,语气淡漠如冰:“孙氏女行为不端,辱没门楣,即日起禁足家中,听候宗族发落。”
孙淑儿浑身剧颤,喉间溢出半声呜咽便昏死过去,小谭扑上前哭嚎,却被宫娥冷冷架开。
皇后视线转向温欢儿,眼底探究之色更深:“温姑娘倒是情深义重,方才一口咬定是戴姑娘在此,莫非早有预料?”
温欢儿膝盖一软,跪倒在地:“娘娘明鉴!民女……民女只是忧心孙姐姐下落,一时口误……”她额角冷汗涔涔,帕子绞得死紧。
棠绵悄然立于黎氏身侧,唇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轻声对黎氏道:“母亲莫惊,是非曲直自有公断。”
此时,禅静师傅匆匆赶来,面色惶急,看见皇后便伏地请罪:“贫尼监管不力,请娘娘责罚!”皇后不置可否,目光落向棠绵,忽而一笑:“戴姑娘方才在何处?本宫倒想听听。”
棠绵敛衽上前,姿态恭谨:“回娘娘,民女昨夜宿于母亲禅房,今晨方起。”
皇后点点头:“禅静监管不利,抄写三千佛经。”
禅静呼出一口气,恭敬道:“谢娘娘,”
棠绵余光扫过禅静师傅微颤的肩,心中冷笑。
这禅静说不定以后有用。
“佛门当以慈悲为怀,却纵容此等龌龊,住持何在?”。
皇后拂袖:“今日之事事发突然,实在令人不齿,各位受惊了。”
众人连忙说不敢。
之后,众人各自回房继续抄经。
温欢儿藏下眸中的恶毒,面上是一贯的柔弱无害。
“戴姐姐,抱歉,我今日口误了。”
棠绵淡笑:“没事。毕竟,受害的不是我。”
温欢儿深吸一口气:“那妹妹就先走了。”
说完,直接走了。
是她轻敌了。
棠绵回到房中,包子问怎么回事。
棠绵便将事情告诉了她。
原来是棠绵早就发现甜羹和温欢儿他们不对劲,留了个心眼子。
晚上用蒙汗药把孙淑儿迷昏,放到了自己床榻上,用厚被子盖住,伪造成是自己在睡觉。
将计就计,反将一军。
包子敬佩道:“女郎厉害。现在这孙淑儿自食恶果。”
“够她受的”
“温欢儿和禅静就放任不管了吗?”
第四十三章 四人团初成立
棠绵嘴角一勾:”留着,会有用处的。”
这场风波之后,皇后娘娘身旁的阿浓告诉女眷们,经过层层审问,得知前几日那些刺客是晋阳国派来的,潜入朝歌是为了将一国之母打杀,给朝歌个下马威,并且正式宣战。
真是嚣张至极!
棠绵气的胸口剧烈起伏。
朝歌,魏国,晋阳,晋国,是华夏大陆四大国,呈圆形地势。
朝歌和魏国在中间,魏国在朝歌的右边,晋阳在朝歌的左面,晋国在魏国的右边。
晋阳和朝歌之间隔着广阔无垠的珠海。
各国贸易往来频繁,表面上风平浪静,私下波涛滚滚。
不然,魏国也不会送世子过来了。
得知这一消息的女眷们不安极了。
黎氏变了脸色,一把抓住女儿的手腕,指尖冰凉:“棠儿……”她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国战将起,人命如草芥。
“是要打仗了吗。”
包子正替棠绵研墨,闻言手一抖,墨点溅在宣纸上洇开一小团。
棠绵:“不用怕,朝歌将士骁勇善,萧将军足智多谋,他们定会打赢的,会保护我朝歌百姓,我们要做的就是不自乱阵脚,没事不要出去瞎晃悠给晋阳刺客可乘之机。”
她面上沉静如水,心中却已掀起惊涛骇浪。
晋阳国!
隔着浩瀚珠海,竟敢将手伸到朝歌的皇家寺庙,目标直指一国之母!
这不仅是刺杀,更是宣战和羞辱!
与此同时,其他禅房。
方才还在议论孙淑儿丑事的几位女郎,此刻脸色煞白,攥着帕子的指节都泛了青。
“晋……晋阳?”
一位穿着鹅黄衫子的女郎声音发颤,几乎要哭出来,“他们竟敢……竟敢行刺娘娘?”
恐慌像无形的瘟疫,迅速在女眷中蔓延。
温欢儿被这突如其来的战讯冲得七零八落。
她煞白着脸,晋阳宣战,阿兄温肃身为边将,首当其冲!
若战事不利……
“阿弥陀佛。”
门外响起住持苍老的声音带着安抚,试图稳住人心,“诸位施主莫慌,娘娘洪福齐天,自有神佛护佑。寺中已加强戒备,护卫森严,定保诸位周全。还请大家稍安勿躁,继续诚心抄经,为娘娘、为朝歌祈福才是正理。”
话虽如此,那晋阳二字带来的沉重阴霾,像一层厚重的乌云,沉沉压在每个人的心头。
之后的几天,众人都诚心祈福,为了朝歌,也为了自己和家人。
第七日,棠绵撞见了昭昭。
昭昭欣喜若狂,她没想到戴姑娘也会来。
“戴姑娘,多谢你向圣上进言,不然我朝歌女郎们还依旧被郎君们看不起呢。如今好多了,我的至交好友李妙姐姐继承她亡妹的遗志开了家茶楼,红火着呢!”
“我身旁许多女郎都挣脱了世俗的界限,和男子对诗,下棋,不再隐藏真实实力了!”
之前,郎君们否瞧不起女郎,一口一个小女郎小女郎,男子开的文会女子是不能去的,就算才华横溢也不行,虽然郎君们明面上不说甚至还给薄面,但私下里将女郎说得顽劣不堪。
此番,这些声音少了。
棠绵眸子一亮:“那感情好,女郎们就该活出自己的风采。”
说着,棠绵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昭昭,你们在聊什么呢?”
王茹芸和李妙结伴而来,昭昭见到她们高兴坏了。
她想把戴棠介绍给两人认识,她们知道戴姑娘和她是朋友,一定会羡慕的!
她刚要开口——
“棠儿,是你啊。”
王茹芸自然亲昵地上前挽住棠绵的手臂,李妙腼腆一笑,挽住她另一只手臂。
“你……你们……”
昭昭炸了。
什么什么?
怎么回事?
“你们认识?”
她好不容易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找到自己的声音。
但她说话的声音变得又尖又细:“怎么这样!你们都认识戴姑娘?”
她双手抱胸,气愤至极:“竟然不告诉我!你们就想偷偷和戴姑娘交好,惊艳我让我羡慕是吧?人心险恶。”
什么啊……
王茹芸惊讶了,明白了她的意思。
王茹芸坏坏地笑:“就是啊,怎样,来打我啊,可是我先认识的哦……”
李妙抿了抿嘴,挽着棠绵的手紧了紧:“昭昭,我也比你早。”
昭昭气呼呼的,挤到三人中间:“加我一个!”
她像只护食的小兽:“不行!戴姑娘是我的好朋友!你们不能抢!”
王茹芸被她这幼稚又霸道的模样逗笑了,故意板起脸:“谁抢了?戴姑娘又不是物件,大家各交各的朋友嘛。”
她说着,却还是松开了手,让昭昭如愿以偿地占据了棠绵的一侧。
李妙也忍俊不禁,松开手温声道:“是是是,戴姑娘也是你的朋友,我们谁也没抢。只是机缘巧合,我和茹芸早些日子便与棠儿相识了。”
她看向棠绵,眼中满是亲近的笑意。
棠绵被她们围在中间,看着昭昭孩子气的模样和王茹芸、李妙眼中的暖意,心中一暖。
她笑着拍了拍昭昭紧抓着自己的手:“好啦,都是朋友,何分先后?能在此处相聚,便是缘分。”
“就是就是!”
昭昭得了棠绵的话,底气更足了,下巴微扬,对着王李二人得意地哼了一声,随即又想到什么,急切地转向棠绵:
“戴姑娘,你都不知道,李妙姐姐那茶楼‘清韵阁’如今在京城可是头一份!她将亡妹生前收集的孤本残谱都整理了出来,请了最好的琴师和说书人,专讲些才女故事、巾帼传奇,引得许多夫人小姐都爱去呢!连我阿娘都说好!”
她兴奋地说着,眼睛亮晶晶的,满是自豪。
王茹芸也笑着补充道:“妙儿还立了规矩,每月初七、十七、二十七,茶楼只接待女客,专门辟出一层供大家谈诗论画、品茗弈棋,不拘那些世俗礼法,很是热闹。“
“不少有才学的闺秀都愿意去展露一番。”她看向李妙,眼中带着由衷的赞赏。
李妙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头,但眼神是坚定的
第四十四章 和温棠绵一样的脸
“多亏了戴姑娘在御前的那番话,让圣上看到了女子的才情与抱负。如今风气渐开,我们不过是顺势而为,给姐妹们一个能自在说话、施展才华的地方罢了。”
“这已经很好了!”
棠绵由衷地感到欣慰,仿佛自己播下的一颗种子正在悄然发芽,“积跬步以至千里,风气开化非一日之功。清韵阁能成为女郎们的一方乐土,便是极好的开始。妙儿,你做的是真正有意义的事。”
得到棠绵的肯定,李妙脸上的腼腆褪去,化作明媚的笑容。
四人相视而笑,她们挽着手臂,站在回廊下,阳光穿过树叶缝隙洒落,在她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
时间飞逝,众人收拾行囊准备回府。
棠绵换了轻薄的面纱,足以让人窥见七分容貌。
她故意到温欢儿面前晃了一圈,随后走向后山。
温欢儿正整理仪容,她正打算回府后先不再多事,安分些不找戴棠的麻烦。
温欢儿在见到棠绵的那一刹那,瞬间攥紧了帕子,眸中的恶毒和不敢置信差点藏不住。
她目瞪口呆,险些站不住。
这……这不可能……
戴棠……怎么和温棠绵长得一模一样?
是巧合吗?
温棠绵已经死了啊!
被阿娘亲手灌毒药,死在了狱中!
她还去验尸了!
不可能有意外!
温欢儿指尖冰凉,帕子几乎要被绞碎。
她死死盯着那抹消失在回廊拐角的倩影,那熟悉的眉眼轮廓,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泠泠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简直和温棠绵如出一辙!
不,绝不可能!
她猛地闭上眼,强迫自己冷静。
一定是看错了,是阳光刺眼,或是那该死的面纱造成的错觉!
但她还是跟上去了。
温棠绵是她亲眼看着咽气的,大理寺的仵作也验过尸,确认无误。
尸身是她娘亲手处理掉的,绝无生还可能。
一个死透了的人,怎么可能摇身一变,成了戴相爷的掌上明珠戴棠?
一个荒谬又惊悚的念头不受控制地窜入脑海:难道……当年那具尸首……是假的?有人李代桃僵?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缠紧了她的心脏,让她几乎窒息。
若真是如此,那背后隐藏的力量该有多可怕?
能在戒备森严的大理寺天牢里做手脚,还能将人神不知鬼不觉地送入丞相府,顶替真正的戴家前进……
不,这太匪夷所思了!
戴相爷何等精明,岂会认错自己的女儿?
而且戴棠回京已有些时日,言谈举止、才情学识,都做不得假,若非从小精心教养,绝无可能。
温欢儿心乱如麻,冷汗浸透了内衫。
也许……只是人有相似?天下之大,无奇不有。
对,一定是这样!戴棠只是碰巧长得像那个贱人罢了。
“温姐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一个相熟的女郎路过,关切地问。
温欢儿悚然一惊:“没……没什么,许是昨夜没睡好,有些头晕。”她胡乱搪塞过去,
见到棠绵消失在转角,立马疾走。
后山。
棠绵无视身后的人,坐在石头上,拿出纸笔记录风景。
白雪皑皑,树木被雪覆盖,只露出纤细的枝桠。
温欢儿上前:“戴姐姐,你在干什么呢?”
棠绵嘴角一勾,转过头。
“在作画。”
她那双眼睛平静无波,却像极了温棠绵!
温欢儿瞳孔一缩。
不管戴棠是不是温棠绵,这张脸的存在本身就是最大的威胁!
这张脸,足以勾起温肃的旧情,足以让父亲……不!
她绝不能让任何人将戴棠和那个已死的温棠绵联系起来!
尤其是阿兄温肃!若他见到这张脸……后果不堪设想!
她攥紧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无论戴棠是谁,这张脸,都留不得!
她下定决心,二话不说拿起地上的石头就向棠绵划去!
棠绵截住她的手腕,将石头抢下来。
她笑着,用石头划破掌心。
“温姑娘,石头怎么能毁了容貌呢?最多受伤……你该用这个……”
她轻轻拔下温欢儿发髻上的簪子将其塞入温欢儿的手中。
她抓着温欢儿的手,将簪子抵住自己的脖颈:“来啊,我就在这里。”
说着,她控制着温欢儿。
簪子划破了雪白的脖颈……
流下一滴滴血……
疯子!
真是个疯子!
温欢儿吓得想收回手,但棠绵抓得太紧,力气太大,她根本动不了。
棠绵另一只手将方才所画放在泥地,用石头压着,凌乱不刻意。
她笑眯眯的:“怎么了,温姑娘怕了?”
她怕?
温欢儿差点笑出声,又不是第一次杀人了,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
狠毒布满她的眸子。
对啊,杀了她就没事了。
温欢儿冷笑,先前柔弱的姿态不见踪影。
她用力,簪子更深了。
在棠绵皓白的脖子上显得非常恐怖。
“棠儿!”
“女郎!”
“你们在干什么?”
黎氏,包子,等众多女眷都来了。她们听包子说戴棠在作画,都想见见,没想到……
黎氏双眼通红,少女脖子上的血刺得她将要昏厥。
天哪!棠儿不能有事!天知道她此刻多害怕!
李妙等人吓得手脚发软,想要上前帮忙。
“棠儿!温欢儿你放离开她!”昭昭这个暴脾气,拿出随身携带的鞭子想要上前打架。
众女眷哪里见过这场景,吓得依靠在丫鬟身上。
温欢儿一降,随后想通了:“你故意的!”
棠绵凑近:“用你最擅长的招数对付你,滋味如何?”
说完,她抱着温欢儿,往下一倒,翻滚下山坡。
在旁人看来,就是温欢儿推了她,却被她拉住,一块滚落山崖。
“不!”
“棠儿!”
“女郎!”
“温姐姐……”
凄厉的尖叫被沉闷的撞击声打断。
两道纠缠的身影如同断线的木偶,在陡峭的、覆满积雪的山坡上翻滚而下。
积雪被搅动,扬起大片的雪雾,掩盖了瞬间的狰狞。
坚硬的石块、裸露的枯枝不断撞击着她们的身体,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不过棠绵利用了巧劲,位置刁钻,基本没受伤害。
第四十五章 棠绵生死未卜
温欢儿在最初的剧痛和失重中发出短促的惨呼,随即被更猛烈地撞击剥夺了声音,只能被动地承受着翻滚带来的天旋地转和无处不在的钝痛。
山坡上,一片死寂被惊恐的尖叫撕裂。
“棠儿!”黎氏的嘶喊破了音,眼前一黑,身体直直向后倒去,被身后的仆妇和包子手忙脚乱地接住。
“女郎!”包子面无血色,几乎是连滚爬带的就要往坡下冲。
“快!快救人啊!”王茹芸和李妙吓得魂飞魄散,声音都在抖,死死拉住同样要往下冲的昭昭。
“放开我!”昭昭目眦欲裂,手中的鞭子狠狠抽在地上,溅起雪泥,“温欢儿!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她挣脱王茹芸的拉扯,不管不顾地寻着稍缓的坡面往下滑。
王茹芸嚎啕大哭,和抽泣的李妙一块,跟着昭昭滑下去。
其他女眷早已乱作一团,尖叫、哭泣、慌乱的催促交织在一起。
山坡下,翻滚终于停止。
一片狼藉的雪地上,两个人影一动不动地交叠着,厚厚的积雪被砸出一个深坑,四周散落着断裂的枯枝和崩落的雪块。
棠绵压在温欢儿身上,她的面纱在翻滚中不知去向,露出了整张脸。
那张脸在雪地的映衬下,苍白得近乎透明,唯有脖颈上那道被簪子划开的伤口,正缓慢地渗出鲜红的血珠,顺着纤细的颈线蜿蜒而下。
滴落在身下温欢儿同样惨白的脸上和散乱的衣襟上,触目惊心。
棠绵缓缓睁开眼,眼底一片清明,没有丝毫痛楚的迷茫。
她没有第一时间去看自己颈上的伤口,而是将冰冷的目光投向身下。
温欢儿双目紧闭,额头被石块磕破了一大块,鲜血糊了半张脸,发髻彻底散乱,华丽的衣裙被划破多处,沾满了污泥和雪水。
她一动不动,只有极其微弱的、痛苦的呻吟从唇齿间溢出,整个人狼狈不堪,气息奄奄。
棠绵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成功了。
代价是值得的。
她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感受着脖颈上伤口的刺痛。
那是她控制得恰到好处的伤痕,足以成为温欢儿无法辩驳的罪证。
棠绵静静躺在雪地上,瞧着天空变成了黑夜。
她无数次想直接杀了温欢儿,但她知道不行。
她的目标,是整个温家。
远处传来了无数人混乱的脚步声,和叫唤的声音。
篝火和火把燃亮了黑夜。
一道急促的步伐向这里迈进。
后来,急促的步伐变成了急促的奔跑。
“戴姑娘!”
萧彻的声音带着罕见的颤抖,黑色狐裘的下摆扫过积雪,他几乎是扑跪在棠绵身边,手中火把的光焰剧烈跳跃,映亮她颈间那道凝固着暗红血痕的伤口。
那张总是蕴着聪慧或狡黠神采的脸,此刻苍白如雪,双目紧闭,脆弱得仿佛一触即碎。
他蹲下身,将棠绵抱进怀里。
他慌了,他从未见过她如此脆弱的一面。
从前的她,一直是意气风发的,但是现在的她,脸色苍白,脖颈处的血已经凝固,但更显狰狞。
萧彻眼里是压抑的悲伤的恨意,他大力将不省人事的温欢儿推开,温欢儿像块破布般滚落在几步外的雪堆里。
他轻轻晃了晃棠绵。
“戴姑娘,你醒醒!”
棠绵再睁开时,眼底已换上了虚弱。
她尝试着动了动身体,发出一声压抑的抽气声,仿佛刚刚从巨大的冲击中缓过神,脆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萧彻眸中的慌乱撞进她的眼底,让她不知所措。
萧彻的心狠狠一揪,心疼蔓延。
“你省些力气,不要说话了。”
“我带你走。”
他温柔地将她抱起,一步一步向山外走去,用自己的狐裘裹住她冰冷的身躯,隔绝了凛冽的寒风。
远处山坡下,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喊声越来越近,是昭昭带着几个胆大的仆妇和护卫正深一脚浅一脚地往下赶。
“女郎!”包子哭喊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在最前面。
她一眼就看到了萧彻怀里的棠绵,以及那刺目的血迹,眼泪瞬间决堤,“王八蛋温欢儿!我要杀了她替女郎出气!”
“戴姑娘……”昭昭跌跌撞撞地赶来。
李妙和王茹芸互相搀扶着,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哆嗦着说不出完整的话,只是死死盯着棠绵颈间的伤,眼中全是骇然与心痛。
山坡下,被遗忘在冰冷雪地里的温欢儿,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费力地睁开肿胀的眼皮。
额角剧痛。
四周投射过来无数道冰冷刺骨、充满震惊与鄙夷的目光。
那些目光,来自平日里与她交好的、或只是点头之交的女眷们,此刻却像利刃,将她钉死在耻辱柱上。
她挣扎着想坐起辩解,却只换来一阵剧痛和眩晕,喉咙里嗬嗬作响,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完了……
她脑中一片空白,只剩下这绝望的两个字。
那贱人……戴棠……她竟敢……!
仆妇们七手八脚试图去查看温欢儿状况。
萧彻抱着棠绵,冷漠道:“追风,将这故意谋害戴姑娘性命的贼人,带下去好好伺候!”
“是!”
追风也是愤愤不平。
小笼哭喊着跪在地上:“不要啊,奴婢求您放女郎一条生路吧!女郎浑身是伤,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求您了,喊个大夫替女郎诊治吧……”
萧彻笑了:“二品官员之女,谋杀一品太傅之女未遂,你可知这是什么样的罪名?怎么?顺天府的大夫不好吗?专治将死之人。”
小笼被他说的一哆嗦,只是哭却不说话了。
温欢儿见状,暗骂一声没用的东西。
之后眼泪就滚了出来:“萧将军河谷如此不分青红皂白?明明是戴棠……”
“事到如今,你还要诬赖棠儿?你怎么这么恶毒?”
王茹芸喊出声。
李妙紧紧握着拳头:“你又要诬赖棠儿什么?逼迫你用簪子刺她?胁迫你抱着她滚落山崖准备毁尸灭迹?还是威胁你去后山找她?”
李妙字字珠玑,温欢儿分辨不了。
第四十六章 装
萧彻使了个眼色,侍林卫上前几人,将温欢儿带了下去。
温欢儿惊恐:“我父亲是温尚书,阿兄是百夫长……阿弟是国子监的学生……你们不能动我……他们会来救我的……”
萧彻只觉得好笑,这算什么?
李妙等人出了山,陪着棠绵到了最近的医馆。
医馆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与苦涩药味交织的气息。
黎氏被匆匆安置在隔壁厢房,由大夫施针急救,仍昏迷不醒。
包子守在黎氏榻前,眼睛肿得像核桃,抽噎声压抑在喉咙里。
主诊室内,气氛更是凝重得如同冰封。
昭昭,王茹芸和李妙在门口焦躁地踱步,她们的目光死死黏在里间那扇紧闭的门帘。
萧彻如同一尊煞神般矗立在门边,高大的身影几乎堵住了所有光线,周身散发出的寒意比屋外的冰雪更甚。
每一次门帘的轻微晃动,都让他的呼吸为之一窒。
“大夫!到底怎么样了!”
昭昭再也按捺不住,猛地冲到门帘前,声音嘶哑地低吼,“戴姑娘她脖子上的伤……”
“姑娘稍安勿躁!”
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医官急忙从里间掀帘出来,额上全是汗,“伤口……伤口看着凶险,万幸簪子刺入不深,未曾伤及要害,血已经止住了。只是……”
“只是什么?”萧彻的声音低沉得可怕,像是从喉咙深处碾磨出来。
医官被他慑人的气势骇得后退半步,硬着头皮道:“只是戴姑娘身上有撞击的伤,虽无骨折,但失了血,又受了大寒,寒气入体,此刻高热惊厥……”
“本将军不要听这些!”
萧彻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利刃,“救不活她,你们整个医馆陪葬!”
“萧将军息怒!息怒啊!”医馆的掌柜磕头如捣蒜,“没有那么严重……大夫们定当竭尽全力!竭尽全力!”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
“让我们进去!欢儿姐姐怎么样了?你们凭什么抓人!”
“就是!温姐姐温婉贤淑,定是被那戴棠陷害的!”
“戴棠自己滚下山,关温姐姐什么事?你们不能只听一面之词!”
是温欢儿那几个平日交好的手帕交,和温欢儿的丫鬟小笼。
正试图冲破侍林卫的阻拦闯进来。她们的声音尖锐而充满怨毒,试图将水搅浑。
“温婉贤淑?”
王茹芸猛地站起身,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门外厉声道
“她拿簪子刺棠儿脖子的时候,可曾想过‘贤淑’二字?她抱着棠儿滚下山崖想毁尸灭迹的时候,可配得上‘温婉’?”
李妙也鼓起勇气,声音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我们都亲眼所见!是温欢儿行凶!棠儿流了那么多血……差点就……”
她说不下去了,捂住嘴呜咽起来。
昭昭更是怒不可遏,鞭子一扬就要冲出去:“一帮蠢货!再敢污蔑带姑娘,本姑娘先撕了你们的嘴!”
萧彻连看都懒得看门外一眼,只冷冷丢下一句:“追风,聒噪者,掌嘴。”
“是!”
追风领命,带着两名侍林卫威风凛凛地堵在门口。
顿时,门外的嘈杂被压制下去
里间门帘再次被掀开,另一位老大夫强自镇定,颤声道:“将军,戴姑娘……戴姑娘的伤口处理妥当了,金疮药也上了。”
“高热……高热暂时还未退,但已经没有大碍,接下来只需得……需得精心调养,很快就能恢复……”
萧彻呼出一口浊气,紧绷的神经松下了。
他不再看任何人,大步流星地掀帘闯入里间,却又转身出去,脸色绯红。
“劳烦各位姑娘们帮忙照顾照顾,萧某去通知太傅。”
李妙等人赶忙点头,冲进里面。
里间药味更浓。
炭盆烧得通红。
棠绵静静躺在窄榻上,盖着厚厚的锦被,只露出一张毫无血色的小脸。
脖颈处缠绕着厚厚的雪白纱布。
王茹芸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拂开她额前被冷汗浸湿的几缕碎发。
触手所及,肌肤滚烫得吓人。
“怎么还是这么烫……”李妙的声音带着哭腔,手微微发颤。
昭昭站在榻尾,恨恨地看向门外方向:“都是那个毒妇!若棠儿有个好歹,我定将她碎尸万段!”
门帘被轻轻掀起一角,探进来医馆小药童怯生生的脸,手里捧着一碗刚煎好的药汁。
“药……药好了。”小药童声音发虚,眼睛都不敢乱瞟。
这帮人凶神恶煞的。
这姑娘又不是什么绝症,就是风寒。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命不久矣了。
“多谢。”
李妙急忙起身接过药碗,碗壁烫手,她忍着,小心翼翼地吹着气。
王茹芸则帮忙轻轻扶起棠绵的头,让她靠在自己怀里。
棠绵感受到王茹芸的发丝在她脸上拂过,痒得她快笑出来了。
“棠儿,醒醒,喝药了……”王茹芸在她耳边轻声唤着,声音哽咽。
李妙舀起一小勺深褐色的药汁,吹了又吹,才小心翼翼地凑近棠绵苍白的唇边。
药汁缓缓喂入,可大部分顺着紧闭的唇角流下,染污了雪白的中衣领口,只有极少一点被无意识地吞咽下去。
“怎么办?喂不进去……”李妙急得眼泪直掉。
“撬开嘴!必须喂进去!”昭昭果断上前,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棠绵睫毛一颤,乖乖张开嘴。
“咦?”
昭昭惊讶。
这一次,药汁勉强灌入了一些,棠绵的喉咙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棠儿?”王茹芸的声音带着狂喜的颤抖,以为她要醒了。
可怀里的人儿只是痛苦地拧紧了眉头,在滚烫的高热中不安地扭动了一下,便又沉沉地陷入了更深的昏睡。
“再喂些!”
又一勺药抵在唇边。
棠绵的眉头蹙得更紧。
“棠儿!”王茹芸的声音瞬间带上了哭腔,抱着她的手臂又收紧了半分,“你听见了是不是?你醒醒!别吓我们!”
李妙:“别急,昭昭,她……她在咽,在咽就好……”
门帘被掀起一道更大的缝隙,小药童探头探脑,怯生生地问:“还……还要热水吗?”
第四十七章 温家大闹医馆
他实在不明白,里面那位姑娘明明脉象已趋平稳,不过是风寒高热加上些皮外伤,为何外面这群人个个如丧考妣,连那位冷面煞神的将军都急红了眼。
“要!快打热水来!”昭昭头也不回地厉声道。
小药童吓得一缩脖子,忙不迭跑了出去。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刻意压低却仍显急促的对话。
“……追风大人,温家的人来了!温尚书亲自带着人,还有温家那位百夫长,硬要闯进来!说不见到温小姐,就要告到御前!”
追风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弄:“呵,告御前?正好!告诉他们,温欢儿谋害太傅之女,人证物证俱全,此刻已被押送顺天府!想见?去顺天府大牢见!”
“将军有令,擅闯者,以同罪论处!”
门外的喧哗声陡然拔高,似乎有人怒斥,但很快被侍林卫甲胄碰撞的铿锵声和更严厉的呵斥压制下去。
“他们怎么敢!”
昭昭怒极,猛地一掌拍在床沿,震得药碗里的残汁都晃了出来,“温欢儿那个毒妇差点害死棠儿,温家还敢来要人?”
王茹芸下意识更紧地护住怀里的棠绵:“他们……他们不会硬闯吧?”
李妙紧紧咬着下唇,目光却异常坚定地看向门口:
“萧将军……萧将军的人在外面,他们闯不进来的。”
躺在王茹芸怀中的棠绵,紧闭的眼睫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温家……终于来了。
比她预想的还要快。
也好,闹得越大越好。
小药童端着热水匆匆进来,被屋内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气氛和昭昭那要吃人般的眼神吓得大气不敢出,放下铜盆就飞快地溜了出去。
此刻,萧彻戴家一家子也到了。
戴从文和戴林牵着团子来到医馆门口,和温家人撞了个正着。
“你……你们真是禽兽不如!”
戴从文板着脸,他的妻女如今还躺在医馆里生死未卜,这些人倒是恶人先告状了。
真是卑鄙!他没把他们绑去官府都是好脾气!
“还我妹妹,你还我妹妹!”
戴林双眼通红,心中难受。
他好不容易得到个这么宝贝的妹妹,却三番两次被温家人迫害!
他气愤至极,和温肃打在一起。
温肃给他来了个过肩摔。
戴林使出浑身解数,狠狠揍了他的脸。
刹那间,两人都受了伤。
追风赶忙将人分开:“你们不要再打了!”
……
外面闹哄哄的,里间倒是安静得很。
她们都在为棠绵的伤势担心。
演得差不多了,棠绵终于睁开了眼睛。
虚弱至极的样子。
李妙在她对面,第一个发现她醒了,顿时喜笑颜开。
“棠儿,你吓死我们了,你终于醒了……”
王茹芸和昭昭同时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头疼吗?”
棠绵心里暖和和的。
这些丫头啊。
前世,她没有朋友,鲜少出门就鲜少有朋友,温氏说她出去会给戴府丢脸。
她那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温氏会这么觉得,明明她文韬武略都不差啊。
直到她有一次撞见温氏和温尚书的谈话。
“郎主,之后还是让绵绵少出门吧,她太好了,会抢了欢儿的风头的。”
温尚书点点头:“还是夫人想得周到啊,绵绵太优秀了,同一个文师,只会夸绵绵,都忽略了欢儿了。不过,手心手背都是肉,我们也不能薄待了绵绵,她以后也不出府了,就让她在家多学学礼仪,早日将她嫁出去吧。”
真是讽刺……
棠绵冷笑。
就因为她比温欢儿优秀,就要她藏着掖着,不能出府,要她处处不如温欢儿,限制她交朋友的权利。
还手心手背都是肉……
也怪她从前只想讨他们的欢心,对他们言听计从。
现在想来,那时候的她真是脑子进了水。
还好,现在她有朋友了。
棠绵真心对她们笑了一下。
“没关系的,不碍事。”
喉咙却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干痛,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水……”她的声音嘶哑微弱,几乎被咳嗽淹没。
“水!快拿水来!”王茹芸急声喊道,一手轻拍着棠绵的背,一手紧紧搂住她,生怕她散了架。
昭昭直接冲到门口,对着外面厉喝:“水!干净的温水!快!”
门外隐隐传来温尚书气急败坏的吼声:“……欺人太甚!我温家女儿岂容你们如此折辱!”
“戴太傅!你教的好女儿!设局陷害我欢儿!今日若不给我个交代,老夫拼着这身官服不要,也要告上金銮殿!”
紧接着是追风冰冷如铁的声音:“温大人请便。顺天府衙役已在路上,正好,人证物证俱全,也省了再传唤的功夫。”
铿锵的甲胄碰撞声瞬间压过了温家的喧哗。
门帘被猛地掀开,小药童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又端了一碗温水进来,放下碗就缩到角落,大气不敢出。
李妙已经端着水小心翼翼地回到榻边,昭昭也立刻回转,两人一起凑近。
王茹芸一手托着棠绵的后颈,一手接过李妙递来的水勺,舀了半勺,吹了又吹,才小心翼翼地凑到棠绵唇边。
“慢点喝,棠儿,慢点。”
温热的清水浸润了干涸灼痛的喉咙,棠绵小口小口地吞咽着,每咽一下都牵扯着脖颈的伤口,带来一阵细密的刺痛。
她闭了闭眼,压下那因疼痛和算计得逞而涌起的复杂心思。
“温欢儿……”
“别提那个毒妇!”
昭昭恨声道,拳头攥得死紧,“她把你害成这样,已经被萧将军押去顺天府大牢了!你放心,她这次绝对跑不了!”
王茹芸柔声道:“别想那些了,棠儿,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身子。大夫说你受了寒,又失血,高热惊厥,可吓坏我们了。”
“你感觉怎么样?头晕不晕?伤口疼得厉害吗?”
棠绵微微摇头。
李妙立刻伸手去探她的额头,触手依旧滚烫,忧心忡忡:“烧还没退呢。药还得喝。”
棠绵端起那碗已经温下来的药汁,一口闷。
……
黎氏醒了。
包子开心坏了:“夫人,您醒了!”
第四十八章 温欢儿下狱
黎氏点点头,顾不得喝水,第一句话就是:“棠儿呢……我的棠儿……”
包子哽咽道:“夫人您放心,女郎没事的,上了金创药了,是皮外伤,但是受了风寒,如今发了热,不过没事的,大夫说好生养着,过几天就好了……”
黎氏没有放心,反而更加担心,急急忙忙就去寻找棠绵。
包子拦不住,当然了,她也不想拦,她也很担心女郎!
黎氏被小药童带着们来到了里间。
她见到棠绵的一瞬间,强撑的泪水掉了下来:“娘的棠儿……你吓坏了娘……你可知,在后山,娘多担心你……多害怕……”
她的,棠儿,再次不见了。
黎氏踉跄着扑到窄榻边,泪水决堤般涌出。
“娘……”
棠绵的声音微弱嘶哑,像破旧的风箱。
这一声轻唤,彻底击溃了黎氏强撑的坚强。
她猛地俯身,额头轻轻抵在棠绵滚烫的额角:“怎么这么烫,娘没护住你……让你又遭了这么大的罪……”
“不……不怪娘。”
“是棠儿不小心。”
“什么不小心!”昭昭在一旁忍不住出声,眼圈也红了,“分明是那毒妇心狠手辣!伯母,您别自责,要怪就怪温欢儿那蛇蝎心肠!”
李妙也连忙劝道:“是啊伯母,您看,棠儿这不是醒了吗?大夫说了,好好养着,很快就能好的。您自己身子也弱,快别哭了,仔细伤了眼睛。”
王茹芸扶着黎氏坐到榻边的小凳上,拿出自己的帕子,轻柔地为她擦拭脸上的泪痕:“伯母,您要保重自己。棠儿醒了是好事,您这样,她看着更难受,对养伤也不好。”
黎氏抬起红肿的泪眼,目光贪婪地描摹着女儿苍白虚弱的小脸。
她看到棠绵颈间纱布边缘隐约透出的一点暗红血迹,看到女儿因高热而干裂起皮的嘴唇。
巨大的后怕和心疼再次席卷了她,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阿娘,不怕。”
她说着,想抬手去擦黎氏脸上的泪,却牵动了脖颈的伤处,一阵尖锐的刺痛让她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别动!快别动!”
黎氏吓得魂飞魄散,慌忙按住她的手,声音都变了调:“娘不哭了!娘不哭了!棠儿乖,好好躺着,千万别动!”
“娘在这儿……娘守着你……哪儿也不去了……”
她喃喃低语,声音带着劫后的沙哑,目光却片刻也不曾离开女儿的脸庞。
门外。
萧彻将温家人驱离,戴从文和戴林,团子进来见打破这幅场景,心里疼得不能呼吸。
双眼通红。
戴从文压抑着喉咙的哽咽:“棠儿,你放心,阿爹会让温家付出代价!”
他决定,回去就整理所有关于温家人的负面消息,上达圣上。
王茹芸等人见状,将地方留给她们,默默退了出去。
帘子撩开时,站在帘子后的萧彻见到躺在床上病怏怏的人儿,握紧了拳头,转身出去,找温肃打了一架。
当然是萧彻完胜。
戴林泪水模糊视线,团子哭唧唧地趴在棠绵身旁。
一家人说着贴心话。
……
三日后。
棠绵已经大好,热完全退却了,脖子上的伤结痂了。
众人动身回府。
李妙等人早已被父母喊了回去,两日前就回了自家的府邸,但还是传信来询问棠绵的状况,得知好转,心中轻松多了。
戴府,棠绵做着健身操。
包子怪道:“女郎,您不能这样,要爱护身体,还没好全呢,就不要锻炼了……瞧您这脖子……”
棠绵笑着:“好啦,就你懂得多。”
包子撅着嘴不说话了。
却还是替她揉肩。
戴从文正郁闷至极,这温尚书是铜墙铁壁不成?
除了温欢儿犯下的蠢事,他们一家人还真没做什么丧尽天良的事……
戴从文急的团团转,他也不能虚假报上去啊,不能作假啊……
不过,好消息是他的一个门生成功上任了中书舍人。
除了他自身争气外,也多亏了朝堂上替他说话的众多官员,尤其是那个……
谏议大夫李廉,他们从前没有过交际,如今李廉尽心尽力帮他的门生,他总要感谢感谢。
于是戴从文吩咐小厮,将自己今日刚钓的稀罕大鱼送到李府。
而温府。
温府众人急得焦头烂额,银子使了无数,人却没见到。
温氏哭哭啼啼:“欢儿……娘的欢儿……你那么柔弱无害,戴棠那个贱人真是害惨你了……”
想到这里,温氏泪更是止不住。
她想绵绵了。
如果绵绵在这里,还能再替欢儿死一次。
温尚书怒道:“够了!你哭什么哭!如今欢儿被扣在顺天府,你哭就能把她哭回来吗?”
温氏哽咽着:“老爷,您一定要救救欢儿啊,她可是我们的女儿啊……”
温尚书烦躁地来回踱步:“我知道!我会想办法的!你别在这里添乱了!”
就在这时,一个下人匆匆跑来:“老爷,夫人,不好了!顺天府的衙役来了,说要带夫人去顺天府问话!”
温氏吓得脸色煞白:“我……我为什么要去顺天府?”
温尚书脸色阴沉:“定是那戴棠搞的鬼!你先去,我随后就到,看看他们究竟要耍什么花样!”
温氏被衙役带走,温府顿时乱作一团。
温尚书匆忙换上官服,准备前往顺天府。
而顺天府内。
棠绵带着面纱,听着追风汇报审讯温欢儿的进展。
“温欢儿一直嘴硬,不肯承认。”
追风说道,“她不承认自己设计陷害戴姑娘,将戴姑娘推下山崖。”
棠绵冷笑,她当然不会承认了。
她没这么傻,本就不是她做的事,她不会承认的。
承认了不就死的更快了吗。
就在这时,温尚书和温氏被带了进来。
他一见棠绵,就怒目而视:“戴棠!你竟敢设计陷害我女儿!”
棠绵淡淡道:“温尚书,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究竟是谁设计陷害谁,顺天府自会查明真相。”
温尚书还要再说,却被顺天府尹打断:“好了,温尚书,这里是顺天府,不是让你来吵架的。你先坐下,等本官问完话。”
温尚书只好愤愤不平地坐下。
第四十九章 谋略
顺天府尹开始询问温欢儿的事情,温尚书一口咬定是棠绵陷害温欢儿,而棠绵则据理力争,人证物证俱全。
一番唇枪舌剑后,顺天府尹终于有了决断:“好了,本官已经明白了。温欢儿设计陷害戴姑娘,证据确凿,本官自会依法惩处。”
“至于温尚书,你教女无方,也有责任,本官会上奏皇上,请皇上定夺。”
温尚书脸色铁青,却也无话可说。
温氏抹着眼泪:“可否让我们见欢儿一面?”
这点要求当然可以满足,顺天府尹点点头。
牢头带着她们到了狱中。
温欢儿一身囚衣,当时下狱后,大夫来给她诊治过,上了药,不过腿骨折了,如今正恢复中。
她虚弱地躺在草堆上,浑身酸痛。
她伤的可比棠绵重多了,毕竟这伤是实打实的。
她见到阿爹阿娘,嘶哑的喉咙动了动,顿时哭了起来:“爹……娘……你们一定要救我出去啊!”
温氏心疼地哭着,抚摸着女儿的脸:“欢儿,你放心,娘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她的欢儿什么时候吃过这种苦……
曾经娇滴滴的大姑娘,现在如此虚弱……
她的欢儿这么柔弱,身体本就不好……
温氏哭得险些晕倒。
温尚书则铁青着脸:“你自己闯下的祸,自己承担!这次,我也救不了你!”
温欢儿一愣,随即哭得更加伤心:“爹……你不能不管我啊!我可是你的女儿啊!”
温尚书却不再看她,转身对顺天府尹说道:“大人,小女无知,冲撞了戴姑娘,还望大人看在我的面子上,从轻发落。”
顺天府尹却不为所动:“温尚书,律法面前,人人平等。温欢儿所犯之事,自有律法来惩处。”
温尚书闻言,脸色更加难看,却也无话可说。
温氏见求情无果,只好哭着对温欢儿说道:“欢儿,你好好在这里待着,娘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温欢儿却已经听不进去,只是哭喊着要出去。
温氏将饭菜端出来:“欢儿,这都是你往日爱吃的,你吃了吧……”
“阿娘还带了换洗的衣物,上好的金疮药,还有避免老鼠的毒药……”
顺天府尹心中好笑,这是来做牢呢还是来享福了?
她见事情已经处理完毕,便让人将温尚书和温氏带了出去。
棠绵也准备离开,却在门口遇到了萧彻。
“你没事吧?”萧彻瞧着她脖颈痂,关切地问道。
棠绵摇了摇头:“我没事,对了……谢谢你。”
萧彻看着她:“这是彻该做的。”
萧彻沉默片刻,随即说道:“戴姑娘想如何处置温欢儿?”
棠绵轻轻一笑:“这如何是戴棠能决定的呢?便依法处置吧。”
萧彻叹了口气:“戴姑娘应该是知道的,我国律法,以下谋上但未遂着,只是判处鞭挞三十鞭子,牢狱之灾一月。戴姑娘不觉得这样的处罚实在太轻了吗?”
棠绵心里知道这些,她本就不是为了让温欢儿丢命在这里。
这样对她来说,实在是太便宜了。
她要的,是温家人,每个人,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最后再死掉。
不能是壮烈的,不能是安然的,只能使凄惨的,痛苦的,在后悔中死去。
此番,这事传扬出去,温欢儿苦心经营多年的善良人设就要功亏一篑了。
还蹲过牢狱!谁会看得起她呢。
何况,她可还给温欢儿准备了一份大礼呢!
“戴棠知道了,多谢萧将军告知。我会多加注意,不会再让她伤害到我。”
萧彻眸中惠深莫测。
点了点头。
他知道这是她的计策。
毕竟……这样一个智慧无双,身手还这么好的女郎,怎么会被一个不懂武功,只有小聪明的恶毒之人害了呢?
不过那又如何?
戴棠如此做,定是有她的道理。温欢儿狠毒险恶,本就该治!
竟然伤了戴棠……
他要做的,就是保护好她不再让她受到伤害,并且……替她善后。
棠绵和萧彻聊了几句后,就告辞了。
她转身离开,留下萧彻一人在原地,望着她的背影,久久才转身离去。
戴府。
棠绵刚踏入府中,便见到李世子。
双方见礼。
李墨渊和往日不同,往日的桃花眼中此时带着关切:“戴姑娘,你可算是回来了,我听闻你遭遇了危险,可真是担心坏了。”
还是熟悉的语调。
棠绵微微一笑,道:“让世子担心了,棠绵已无大碍。”
李墨渊目光在她脖颈处的纱布上停留了一瞬,眸中的阴狠和戾气差点暴露:“没事就好。没想到世人赞扬的善良温柔的温欢儿竟然是个毒妇……”
“我知道她心机深沉,却没想到她竟然敢害人性命,真是可恶至极……”
棠绵点点头:“此事已有顺天府处理,想必温家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李墨渊闻言,微微颔首:“顺天府自会公正裁决,只是我担心温家会暗中使绊子,你还是要多加小心。”
棠绵心中一暖,道:“世子放心,我会注意的。”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李墨渊便提出告辞,放下一瓶上好的,千金难求金疮药。
“戴姑娘,这药一日三次,七天一疗程,七天之后,保证你肌肤恢复从前。”
女孩家哪里有不爱美的呢。
棠绵瞧了瞧金疮药:“回春丹?世子有心了,这是魏国的神药吧?”
李墨渊笑道:“是啊,我可就只带了一瓶到朝歌。”
棠面听着他这打趣邀赏的话,觉得好玩。
“那,我要多谢世子啦。”
棠绵亲自送他至府门口。
回到府中,棠绵吩咐包子准备笔墨,她要开始筹划下一步的行动。
温家,是时候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了。
她提笔疾书,一封封密信被送往各处,每一封都承载着她的复仇之火,誓要将温家烧得片甲不留。
与此同时,温府内一片愁云惨雾。
温尚书为了救出温欢儿,四处奔走,却收效甚微。
温氏更是日日以泪洗面,整个人憔悴不堪。
温欢儿在狱中,每日饱受折磨。
第五十章 娘的绵绵
孙淑儿被带回府中后,被温家退了婚,被孙家主送到尼姑庵里带发修行了。
想来也是,孙家主怎么可能容忍一个失了名节,被众多女眷耻笑,母亲还是个偷情之人的女儿呢。
京城的高门贵府她是进不去了,穷秀才之类孙家主又看不上,只要孙淑儿在人前一天,人就会戳着他的脊梁骨骂。
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她,不再出现在众人面前。
当时,温淑儿还嚷着自己是冤枉的,曾经的高高在上了无踪影,只剩下可笑的卑微。
他很想将事实说出来,但她不能,否则,她命都会没有。
棠绵在府中,每日除了养伤,便是处理各种事务。
日子一天天过去,棠绵的伤势痊愈,脖子没留疤痕,真和李墨渊所说一样,恢复如初。
棠绵不再配戴面纱,以真面目示人。
十二月十七,棠绵到李妙开的茶楼坐坐,今日都是女客。
没想到碰到了温氏。
清韵阁内。
棠绵正品茗,和李妙对弈。
“绵……绵绵?”
温氏不可置信的声音传来。
她今日来清韵阁走访,想要结识更多的贵人,能动用他们的关系让欢儿早早出来,不再受苦。
远远望着,一个模糊的脸部轮廓出现。
如此像绵绵!
她的好女儿!
起初,温氏还能忍住仔细辨认,接着,她想到她的绵绵曾经那么爱戴她,为了她做什么事都愿意,理智和感性之中,感性便占了上风。
氏踉跄着上前几步,几乎要扑到棠绵面前,浑浊的泪瞬间涌了出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绵绵……是我的绵绵吗?我的女儿……”
她伸出手,想要触碰那张让她魂牵梦绕、日夜思念的脸庞。
那眉眼,那鼻梁,那肤色,都和她的绵绵一模一样!
只是眼前的少女眼神清亮锐利,带着一种让她心悸的冷意,全然不似绵绵的讨好殷勤。
但是绵绵早就死了,死在了漆黑的狱里,死在了她的毒药下。
“不……”温氏摇着头,泪水决堤般涌出,喃喃自语,“太像了……真的太像了……我的绵绵……我的女儿啊……娘对不起你……娘对不起你啊……”
她语无伦次,沉浸在巨大的悲痛和混乱中。
棠绵看着她这副痛不欲生的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快、极冷的嘲讽,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温氏泪流满面:“绵绵,你救救你阿姊吧!她不能下狱啊,她受不住的……”
棠绵差点笑出来了。
真是戏剧化啊。
这个场景,太熟悉了。
李妙立刻警惕地站起身,声音清冷:“温夫人请自重。这位是戴府千金戴棠姑娘,并非您口中的‘绵绵’。你们早就见过。”
她特意加重了“戴棠”二字,提醒着温氏眼前人的身份。
温氏听到戴棠二字,立刻恨得颤抖起来,却又在瞥见她的容貌时震惊不已。
棠绵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抬起眼,目光平静无波地看向失态的温氏,那眼神像冰冷的溪水,瞬间浇熄了温氏眼中燃起的疯狂希冀。
“温夫人,”棠绵开口,声音清凌凌的,不带一丝情绪,“你认错人了。”
“我们见过无数面,不论是百花宴,还是平时,我们都见过的,你还放下狠话要将我碎尸万段替温欢儿报仇。”
“怎么?忘了?”
“只因为我往日带着面纱,如今不带了,你就不认得自己的仇人了?”
这冷淡疏离的语气,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刺进温氏的心口。
不,不是绵绵!
绵绵不会用这样冰冷的眼神看她,绵绵的声音总是软软的、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
可这容貌……这容貌怎么会……
李妙皱紧眉头,看着温氏几近崩溃的状态,心中厌恶。
她呼出一口气。
快了。
棠儿说,年夜宴会上,一切都可以水落石出,替亡妹报仇,一切都可以解决了!
她给旁边侍立的女使使了个眼色,女使会意,上前一步。
客气但不容置疑地扶住摇摇欲坠的温氏:“温夫人,您情绪过于激动,恐有不适,不如先去雅间歇息片刻?”
温氏被半搀扶着,目光却依旧死死粘在棠绵脸上,仿佛要将那轮廓刻进骨血里。
她的嘴唇翕动着,似乎还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发出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呜咽,任由女使将她带离了这处地方。
李妙很想将她轰出去,但是清韵阁讲究和气生财,她若这样做,一些客人可能会离开。
茶烟氤氲,棋枰犹在,方才的喧嚣与悲恸仿佛被无形的屏障隔开。
棠绵重新执起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继续?”她看向李妙,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静,仿佛刚才那一场混乱从未发生。
……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中,萧彻忙着带兵打仗,和晋阳打得热火朝天,温肃等武将官兵都出战征战一方。
温肃很争气,在其中一场战役中立了大功,断了一条手臂。
让岌岌可危的尚书府,又站住了。
棠绵压下心中的不耐烦。
这尚书府还想真是打不死的小强啊,这样的局面都能破出一条生路。
今日,萧彻等人大获全胜,光荣回城。
萧彻骑着高头大马,意气风发,走在最前面,接受着全城人的换回洗礼和敬畏,威风凛凛。
其次后面一步的是面色苍白但自豪的温肃,再后面就是一众官兵。
此次对战,迅速的同时打脸了嚣张的晋阳,圣上十分欣慰,宴请众将士。
宴会上,温肃用军功换了温欢儿出狱,圣上虽心中不悦,但依旧没说什么,但补偿了受害者戴府,赏了黄金千两和布匹绸缎。
回到家,戴从文气的团团转,棠绵倒是不担心,毕竟一切都安排好了。
他们再能蹦跶也就这几天了。
甚至棠绵还很想笑,温肃什么时候这么蠢了,他若用军功换尚书府十年屹立不倒或者为自己谋取更高官爵她还不会觉得他蠢。
但他竟然用着一身的军功和一条手臂,换了温欢儿出狱。
温欢儿本就还剩几天就能出来了,何必呢?
第五十一章 他想绵绵
她真不知道该说他可笑还是说他重情义了。
温肃回府后,温氏和温尚书哭的那是个稀里哗啦,为他难受惋惜的时候也为他感到骄傲。
温尚书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为父就知道你一定能为我温家做出一番功业,为父没有看错你!”
“肃儿……你的手臂……”
温氏哭的不能自已,温清抱着大哥哭得差点断气:“阿兄,你怎么这么傻,这么卖命!”
温肃只是微微一笑:“爹,娘,阿弟,咱们还是快些接妹妹回府吧,比起我受的这些伤,妹妹那样娇滴滴的女郎才更难受。”
“对……对……”
温氏哽咽道。
随后,一家人欢欢喜喜地将受了鞭挞之刑的温欢儿带回了府。
众人又是一通抱头痛哭。
温欢儿柔柔弱弱的身子仿佛风中拂柳,轻轻一吹,就晃荡。
给温家人心疼得不行,五六个大夫轮番诊治,上药,终于在三天后缓了过来。
大夫扬言,温欢儿骨折的腿在监狱中已经治疗过,如今没有大碍只要休养就行。
身上的撞击伤也好了大半,只留下淡淡的淤青。
就是鞭挞的伤痕是新伤,得好好上药,但肯定会留疤。
温家人千恩万谢地送走了大夫们。
温欢儿咳嗽了几声,立马哭了:“阿娘,怎么办,欢儿不想留疤……”
她虽然回府了,但她的名声已经毁了,曾经那些和她交好的女郎们一个都没来探望她,就连爱慕她的郎君们也对她避之不及。
如果她再得了一身伤疤……
她真的不敢想了。
温肃要她不用担心,他会命人四处寻找能治疗伤痕的药。
温欢儿这才好受些。
接下来几人说到温淑儿,皆是惆怅不已。
曾经以为这个姑娘就是会嫁入他们温府的,但实在是……德不配位……
竟然做出了这等丑事……
温府在得知这件事的时候,就立马退了婚了。
温肃沉着脸,想到一段时间前,破了身子的孙淑儿跪在地上祈求他不要退婚,他就觉得膈应。
他没想到,他看错人了。
她竟然给他戴了绿帽子!
果然和她那个娘一样!
有其母必有其女!
他那么爱护她,觉得她高傲圣洁。
没想到这么……
真是丢死人了。
这时,温氏似乎想说什么。
温尚书搂着她:“怎么了?”
温氏一下落泪:“我……我前段时间,见着绵绵了……”
温肃一下瞪大眼睛:“娘,你不要乱说!绵绵早就死了。”
温氏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是戴棠,她长得和绵绵一模一样……”
接下来,她将那日在清韵阁的事和他们说了。
温清不敢置信:“怎么可能?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两个长得如此相像的人?”
他想到那次,戴棠上温府不道歉,还让他们下不来台的情况。
他就恨得牙痒痒,实在不能将戴棠那个泼妇和从前殷勤的二姐相提并论。
他的绵绵阿姊,什么好吃的都让给他,替他谋划如何能进得了国子监读书,给国子监的大人物写推荐信……
戴棠怎么可能是绵绵阿姊?
但……
那戴棠的身段和面纱下的若隐若现的面容,似乎的确和绵绵阿姊很像……
温尚书闻言,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疑虑:“戴棠?她为何会与绵绵如此相像?”
温肃沉吟片刻,道:“这世间之大,无奇不有。或许只是巧合罢了。”
温肃抿唇:“绵绵早就死了,服毒自尽了。”
他的面容上带着一抹哀伤。
从前,绵绵很依赖他,他们无话不说无所不谈。
他很喜欢这个妹妹。
他想要绵绵和欢儿能和平相处,相亲相爱,做真正的一家人。
但绵绵太无理取闹了,因为嫉妒欢儿,总是陷害她,和她不对付。
甚至还几次三番推倒欢儿,让欢儿受伤。
文师只知道夸奖绵绵,绵绵竟然不去安慰欢儿,还依旧那么努力学习,显得欢儿那么笨。
但他的欢儿,就是世界上最好最聪慧的女郎。
绵绵是很好,但毕竟不是温家真正的血脉,她怎么可能和欢儿相提并论呢?
绵绵是个拎不清的,若她有自知之明,就该知道她不该总是和欢儿比较,就该让着欢儿,事事以欢儿为先。
不过……绵绵会为他出谋划策,会为温家长脸,会给母亲带来欢声笑语,会化解父亲眉间的愁绪,会让才华普通的阿弟进入国子监求学……
想到这些,温肃心揪着疼。
他好像,有些想绵绵了。
绵绵小时候,是那么可爱,白白的脸,大大的眼睛,跟着他喊“阿兄”。
那日在狱里,她是不是很害怕,是不是在等着他来救她……
母亲亲手将毒药喂给绵绵,绵绵是不是很伤心?
愧疚弥漫,温肃差点站不住了。
温欢儿见状,嘴角拉拢下来。
“阿兄,欢儿腿疼……”
温肃猛然醒过神。
欢儿腿疼!
三年前,绵绵把欢儿推倒,害的欢儿的腿伤了,后来虽然好了,但每逢下雨天,欢儿膝盖还是会隐隐作痛。
父亲喊了大夫来诊治,大夫说只是破了皮休息几天就行,但不知为何欢儿总是喊腿疼。
定是绵绵推得太用力了!
欢儿又不是她,那么重的鞭伤几天就能下床了!
欢儿柔弱不堪,惹人怜爱,而绵绵,力大无穷,身强体壮!
她怎能如此狠心呢?
为什么不让着欢儿。
想到这些,温肃的怀念和愧疚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疼……”温欢儿失声低喃,声音抖得不成调子。
她抓紧了身下的锦被,指节用力到泛白,指甲几乎要刺破柔软的丝绸。
“欢儿?你怎么了?”温氏察觉到她的异样,慌忙俯身查看,“又疼得厉害了?”
温肃和温清也关切地围拢过来。
“阿娘,我……我没事,”她声音虚弱,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顺势将头埋进温氏怀里
“只是……只是乍一听到戴姑娘的名字,想起她害我入狱,受尽苦楚……心里害怕得紧……”
她说着,挤出几滴眼泪,沾湿了温氏的衣襟。
“不怕不怕,欢儿不怕,”温氏心疼得直掉泪,紧紧搂住她,
第五十二章 西凉公主茉莉西西
“那戴棠再跋扈,如今有圣上的旨意,有肃儿的军功在,她也不敢再动你分毫!她若敢再害你,为娘拼了这条命也要与她同归于尽!”
温氏的语气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
温肃看着母亲和妹妹相拥哭泣的样子,心中对戴棠的厌恶又添一层。
他沉声道:“母亲说得对。欢儿,你安心养伤,那戴棠不过仗着戴府之势嚣张跋扈,且让她得意几日。待你身子大好,为兄定会为你讨回公道!至于她长得像谁……”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被冷酷取代,“世间相似之人何其多,一个心肠歹毒的贱人,也配与绵绵相比?”
温清也在一旁帮腔:“就是!那戴棠简直是个泼妇!她那张脸,定是老天爷瞎了眼才让她长成那样,专门用来迷惑人,恶心人的!”
他可不信世界上有如此相像的人。
定是母亲看错了。
说起绵绵阿姊,他还怪想她的……
他想绵绵阿姊做的桂花糕了。
温欢儿在温氏怀中轻轻点头,细弱蚊吟地应着:“嗯……阿兄阿弟说的是……”
温尚书提给她一颗糖:“欢儿,为父知道你怕喝药,但良药苦口,你快喝了吧,为父给你准备了糖丸。”
温欢儿柔柔一笑:“多谢阿爹。”
温尚书一愣,面前的笑脸和记忆中棠绵的笑脸重合。
绵绵小时候也是很怕喝药的,药太苦了。
每次都要他哄着喝。
他还会特意准备一颗糖丸给她。
但后来……
她好像不怕喝药了,直接闷。
不知道是习武受伤多了喝药习惯了,还是被他惩罚多了不怕苦了。
好像是……
五年前吧,就不怕了。
温尚书手一抖。
他从未忘记过这女儿,他后悔那日让她给欢儿顶罪。
但没办法啊,人死不能复生,何况……欢儿不像她,吃苦耐劳。
手心手背都是肉……
但是手心的肉比手背的肉多啊……
……
时间很快过去,漫天飞雪,银装素裹。
年关将至,各家各户喜气洋洋,忙着贴对联,放鞭炮。
夜晚的京城比往日更加热闹,卖花灯的,舞狮子的,打铁花的……
商贩小厮卖力地吆喝着,呼出的热气形成白烟。
正值萧将军打败晋阳,喜上加喜。
朝歌沉浸在欢声笑语中。
这一日,戴府收到了皇宫的年夜宴会请柬,是皇后娘娘的亲笔信,可谓是莫大的荣耀了。
据说这次的年夜宴会,西凉将有来使贺岁。
好像还是位公主,名唤茉莉西西。
据说性子泼辣热情,活泼奔放,还会很多才艺。
与朝歌的温婉女子大不相同。
戴府上下皆十分重视此次宴会。
戴林的头伤已经好全,此时正和黎氏一块忙前忙后,吩咐下人准备礼服、首饰。
戴府众人喜气洋洋,向戴从文讨赏。
“老爷,今年的彩头还没发呢!”
一个小厮笑得贼兮兮的。
其他丫鬟仆从都围着他呼喝:“就是,老爷,贺您和夫人万寿无疆,贺郎君和小郎君文采卓绝,贺女郎貌美如花幸福美满!”
戴从文哈哈大笑,一人给了几两银子:“说得好,说得好啊。”
戴从文和黎氏坐在上座主位,戴林,棠绵,团子,依次跪下贺岁。
戴林:“祝您二老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棠绵:“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团子:“贺岁您二老身体康健,笑口常开!”
戴从文和黎氏满面笑容,眼中闪烁着欣慰与喜悦的光芒。
戴从文立马拿出三个一样丰厚的大红包,放到他们手中。
“好好好,都起来吧。”戴从文朗声笑道,语气中满是慈爱与满足。
一家人其乐融融,温馨的氛围弥漫在整个戴府。
年夜宴会前夕,戴府上下忙碌而有序,每个人都沉浸在即将到来的盛宴的喜悦之中。
正月初三。
天刚蒙蒙亮。
棠绵身着蓝色绣着精致兰花的襦裙,外披一件熏香白狐裘,静静地站在铜镜前,任由包子为她梳妆打扮。
“女郎,今日您可要打扮得美美的,艳压群芳呢!”包子一边为她插上最后一支金钗,一边笑着说道。
棠绵微微颔首。
她站起身,缓步走出房间。
外面,雪花依旧在纷纷扬扬地飘落,将整个戴府装扮得如同仙境一般。
她来到正厅,戴从文和黎氏已经坐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见到她,戴从文眼中闪过一丝惊艳:“棠儿,今日你可真漂亮!”
黎氏也笑着附和道:“是啊,我的棠儿真是越长越标致了。”
棠绵微微一笑,行了一礼:“多谢阿爹阿娘夸赞。”
随后,一家人坐上马车,向着皇宫驶去。
皇宫内,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正月初三这一日,习俗是长明灯,不灭灯。
年夜宴会是整整一天,从清晨到夜晚。
午膳和晚膳都在宫内。
皇宫大殿,整个朝歌的达官显贵都聚集在这里,共同庆祝新年的到来。
棠绵随着戴从文和黎氏走进大殿,立刻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圣上形容威严,令人不敢直视。
皇后端坐在高位,身着华丽的凤袍,头戴璀璨的凤冠,面容端庄而威严。
她轻轻抬手,声音温和而有力:“众卿平身。”
众人起身,目光在棠绵身上流转,议论纷纷。
“这便是戴府的女郎吗?真是貌若天仙啊。”
“是啊,听闻她不仅貌美,还颇有才情呢。”
棠绵微微垂眸。
众人落了座。
萧彻和李墨渊一同前来,向圣上行礼后,落了座。
这时,一位身着华丽异域服饰的女子,在众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身材高挑,面容娇美,眉眼间带着一股英气。
正是西凉的公主,茉莉西西。
她走到大殿中央,行了一礼:“西凉公主茉莉西西,贺朝歌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微微颔首:“公主远道而来,辛苦了,赶快入座吧。”
茉莉西西微微一笑,面露得意:“此次出使朝歌,我带了些见面礼。”
接着,她一拍手。
第五十一章 莫名的敌意
几个身着西凉服饰的男子抬着几个大箱子过来。
他们将箱子打开,里面满满都是稀奇果实和从未见过的酒。
“这里是可丰果和山墨竹,皆是可食用的,对身体大有裨益!这些酒,是我西凉特有的,名为‘哈里酒’意味着五谷丰登,祝愿朝歌五谷丰登,顺风顺水。”
这一番话,说的圣上心花怒放,当下便赐下锦缎狐裘不计其数,朝歌珠宝琳琅满目。
众人窃窃私语。
“这就是西凉的公主?果然是……不一样啊,这衣服……咱们朝歌就没人敢这么穿……不过她不冷吗?”
“嘘,放尊重些,这可是公主啊,不能让他们觉得咱们朝歌的人没有礼貌!”
这人也惊奇的望着茉莉西西。
她一头金发,蓝色瞳孔,穿着虽不暴露,但很凉快。
妆容化的很浓,金色闪粉点缀,香气扑鼻。
和朝歌的女郎完全不一样。
待茉莉西西坐下后,圣上道:“今日乃年夜宴会,诸位不必拘束,尽兴便可。”
话音未落,便见一群身着彩衣的舞姬鱼贯而入,她们手持彩绸,随着乐声翩翩起舞,身姿曼妙,彩绸翻飞,为这年夜宴会增添了几分喜庆与热闹。
这时,一阵清脆的笑声打断了她的思绪,她循声望去,只见茉莉西西正嘲笑的望着大殿上的舞娘们。
待舞娘们一曲舞罢,茉莉西西站起,眼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朝歌舞风文雅婉约,和我们西凉不同。我愿为陛下和娘娘献上一曲西凉的舞蹈。”
圣上眸子一暗,但面上欣然应允,众人皆鼓掌欢呼。
茉莉西西走到大殿中央,随着乐声起舞。
她舞姿和朝歌不同,却都别有一番韵味。
优美而奔放,充满了异域风情。
众人都看得目不转睛,纷纷赞叹。
舞蹈结束,茉莉西西赢得了满堂喝彩。
茉莉西西高傲一笑,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她回到座位坐下,吃了几口开水白菜,皱了皱眉。
什么玩意,都没有酱。
这时,萧彻和李墨渊同时向棠绵看来,棠绵点头致意。
棠绵举起酒杯,和二人隔空碰杯,一饮而尽。
同时,茉莉西西也注意到了对面的二位美男子。
她眸子一亮,只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面色羞红。
好俊俏的男子!
朝歌哪里都不如西凉,但俊俏男子还是挺多的。
她捂着胸口,感觉自己已经坠入了爱河。
她见两位对她遥遥举杯,她笑了笑,举起身旁的酒杯就要喝下。
她茉莉西西的魅力真大,素不相识的男子都对她一见钟情了。
还是两位美男子。
茉莉西西的虚荣心爆棚,像高傲的孔雀。
却没想到,萧彻和李墨渊二人根本没看她。
茉莉西西嘴角的笑容僵住,愣愣看向右手的棠绵。
她的视线如淬火的刀刃般刮过棠绵的脸庞,那蓝眸里翻涌的怒意几乎要烧穿殿内暖融的空气。原来如此!
那两个俊美非凡的郎君,自始至终看的,竟是这个坐在她身旁的朝歌女子!
一股被愚弄的羞愤直冲头顶,茉莉西西只觉得脸上那层金粉都变得滚烫刺人。
她茉莉西西,西凉最耀眼的明珠,所到之处无不是众星捧月,何曾受过这等忽视?
更遑论是被一个看似温婉无害的朝歌闺秀比了下去!
“呵,”一声嗤笑从她唇边逸出,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在这丝竹暂歇的间隙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微微抬高下巴,目光斜睨着棠绵:“听闻朝歌民风淳朴,女子温柔婉约含羞带怯,男子和女子之间讲究男女大防,非礼勿视。”
“怎么这位姑娘却与两位郎君眉目传情,举杯共饮,如此不拘小节?”
一时间,丝竹管弦仿佛都静了一瞬,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棠绵身上,等着看这位戴家女郎如何应对西凉公主的当众发难。
温欢儿悄悄抬起头,眼底掠过一丝快意,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温肃眉头紧锁,看着棠绵那张与记忆深处重合的脸庞。
真的和绵绵一模一样!
他嘴巴长大,喉咙里酸涩难忍。
心中那点刚被压下的复杂情绪又翻涌起来,最终化为更深的厌恶——这戴棠,果然到哪里都不安分,只会惹是生非!
白瞎了那张和绵绵相似的脸!
温清见到棠绵的一瞬间,手中的就被就已经落了地。
眸中升起水雾。
高座上的皇后微微蹙眉,圣上的脸色也沉了一分。
这西凉公主,未免太过放肆。
棠绵端坐在席位上:“公主殿下此言差矣。”
她声音清越,如珠落玉盘,清晰地回荡在大殿之上。
她迎着茉莉西西挑衅的目光,神色从容不迫,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讶异:“今日乃普天同庆之国宴,圣上与娘娘恩典,命我等共襄盛举,君臣同乐。席间互敬薄酒,贺岁言欢,乃我朝臣子恭祝圣朝昌盛、感沐天恩之礼,亦是同殿为臣之谊,何来‘不拘小节’一说?”
她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若依公主之见,殿中百官互敬,莫非皆是‘眉目传情’?岂非连圣上与娘娘同饮共乐,也成了失礼之举?公主远道而来,对我朝礼制或有不解,倒也不必急于以己度人,妄加置喙。”
这番话不卑不亢,条理分明,既点明了宴席敬酒的正当性与君臣同乐的礼仪本质,又巧妙地以百官互敬和帝后同乐为例,将茉莉西西的指责推到了荒谬可笑的地步。
最后一句“以己度人,妄加置喙”,更是直指对方见识浅薄、无理取闹。
殿内响起几声压抑的轻笑,显然有人听出了棠绵话中的讥讽。
茉莉西西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她本意是想当众羞辱棠绵,指责她不懂礼数、勾引男人,却没想到对方轻飘飘几句话,不仅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反衬得她这个公主心胸狭隘、无理取闹!
“你!”
茉莉西西被噎得面色铁青,那句“以己度人”像根针扎在她心上。她金发微颤,猛地一拍桌案,杯盏叮当作响:
“好一张利嘴!竟敢暗讽本公主见识浅薄?!”
“戴姑娘只是陈述事实,何来暗讽?”
第五十二章 像
“好一张利嘴!竟敢暗讽本公主见识浅薄?!”
“戴姑娘只是陈述事实,何来暗讽?”
萧彻冷峻的声音响起,他目光如寒星,直刺茉莉西西,“公主当众非议我朝贵女,才是真正的失礼吧?”
李墨渊亦放下酒杯,温润的面容覆上一层薄霜:“戴姑娘所言句句在理。公主殿下初来乍到,对中朝歌习俗礼仪确需多加了解,贸然指摘,恐伤两国和气。”
他特意加重了“两国和气”四字,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高座。
高座之上,皇后的眉头已舒展开,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
圣上的脸色也缓和下来,沉声道:“好了。戴爱卿之女所言甚是。今日宴席,君臣同乐,众卿尽兴便好。”
“茉莉西西公主远来是客,或有不解之处,日后自会明了。”
“公主殿下。”一个温和又不失威严的声音适时响起,是皇后。
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意,“今日佳节,当以和为贵。戴家女郎所言甚是,美酒当前,公主何不与大家同乐?来人,为公主满上。”
内侍立刻恭敬地上前,重新为茉莉西西斟满了酒。
茉莉西西只觉得一股憋闷之气堵在胸口,吐不出又咽不下。
她狠狠剜了棠绵一眼,那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凝成实质。
好,很好!这个贱人,她记下了!
今日之辱,定当百倍奉还!
她强压下翻腾的怒火,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僵硬的笑容,端起那杯新斟满的酒,对着帝后的方向,声音干涩地道:“皇后娘娘说的是,是茉莉失礼了。敬陛下、娘娘,愿朝歌与西凉,永世安好!”
说罢,仰头将那杯辛辣酒一饮而尽。
酒液入喉,灼烧着她的喉咙。
温欢儿藏在温氏身后,看着茉莉西西吃瘪,让她嫉恨难平。
温肃听着棠绵条理清晰的辩驳,看着她那张酷似绵绵却气质迥异的脸庞,心中烦躁。
他低声对身旁的温清冷哼:“牙尖嘴利!巧言令色!果然是个惹是生非的荡妇!”
温清却恍若未闻。
他的目光黏在棠绵身上,从她开口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无法移开。
那声音,那眉眼间一闪而过的倔强,还有那饮酒时微微扬起的下颌弧度……太像了!
像到他心口绞痛,像到他眼眶发热。
当棠绵的目光无意间扫过温家席位时,温清猛地低下头,手中的酒杯“哐当”一声再次跌落在地,酒液四溅,染湿了他的衣摆。
“清儿!”温氏低呼一声。
“我……我出去透透气……”
温清声音哽咽,猛地起身,几乎是踉跄着冲出了大殿。
留下温家几人面面相觑,温尚书看着幼子仓皇的背影,又看看远处那抹沉静的蓝色身影,心头那股萦绕多日的疑惑与不安,骤然放大。
殿内的丝竹声适时地重新响起,舞姬们再次翩跹起舞,试图冲散这短暂的剑拔弩张。
温尚书眉头紧锁,向帝后方向深深一揖,语气带着歉意:“陛下,娘娘,犬子失仪,臣惶恐,容臣告退片刻。”
圣上微微颔首,皇后温声道:“温爱卿自去便是,清儿年轻,想是殿内人多气闷。”
皇后则端起茶盏,优雅地抿了一口,目光扫过殿内,在棠绵身上停留了一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意。
这戴家女郎,倒有几分胆识和急智。
“棠儿,”黎氏的声音在身侧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悄悄覆上她的手背,低语道,“莫要理会那些无谓之人,万事有阿爹阿娘在。”
棠绵反手轻轻握了握母亲的手,以示安抚:“阿娘放心,女儿省得。”
她的声音轻柔,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宫殿外,寒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扑打在温清滚烫的脸上。
他踉跄着扶住冰冷的汉白玉栏杆,大口喘息,冰冷的空气刺痛肺腑,却压不下心头那股几乎将他撕裂的灼痛。
“绵绵阿姊。”
他低声呜咽,滚烫的泪砸落在覆着薄雪的栏杆上,瞬间洇开深色的水痕。
那张脸……明明就是他的绵绵阿姊。
可绵绵阿姊死了!
他亲眼看着她入殓,亲手捧土为她覆棺!
这戴棠……她怎能如此像?
“清儿!”
温尚书带着一身寒气追了出来,看到幼子失魂落魄、泪流满面的模样,心头猛地一沉。
他快步上前,一把抓住温清的手臂:“你这是做什么?殿前失仪,成何体统!”
温尚书顿了顿,压低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你告诉为父,你方才为何那般失态?可是……可是因为戴棠她像……”
温清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是浓得化不开的痛苦和茫然:“像……太像了!父亲!她……她简直和绵绵阿姊……一模一样!可她不是绵绵阿姊!绵绵阿姊已经……”
他哽咽着,说不下去了。
绵绵阿姊,她是被母亲亲手毒死的。
是被他们这帮子亲人联手害死的。
是替欢儿阿姊顶罪的。
他曾经觉得绵绵阿姊死得其所,替欢儿阿姊死了,是她的荣幸。
她可是替欢儿阿姊享受了十几年的荣华富贵啊。
难道一条命都不能舍弃吗。
但是……
现在想想。
绵绵阿姊没做错什么。
她是不知情的,她都不知道自己不是母亲的亲生女儿。
她当时很难受吧。
是不是很痛苦……
温清哽咽着,不敢再想。
温尚书的心沉到了谷底。
果然如此!
清儿是为了绵绵。
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相像之人?
但戴棠绝不是绵绵。
他亲眼瞧见绵绵面如土色,不在人世了。
绵绵死状恐怖,鞭痕布满手腕身体。
七窍流出。
不可能还活着。
此事,绝不简单!
必须彻查!
若这戴棠的出现别有用心,或是有人刻意为之……
温尚书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厉色。
他紧紧握住温清颤抖的肩膀,声音低沉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清儿,冷静!此事蹊跷,为父定会查个水落石出。但现在,你必须振作!擦干眼泪,随为父回去。”
“记住,无论她像谁,她都是戴尚书的女儿戴棠!莫要再做出惹人猜疑之举!”
第五十八章 温棠绵获封
绵绵阿姊死得冤枉,已经算是偿还了李家的命!还请圣上感念温家往日对您和朝歌的贡献,留欢儿阿姊一条生路!”
温清涕泪横流,字字泣血。
圣上毫不留情:“带走。”
话音刚落,侍卫统领已领命上前,铁钳般的手扼住温欢儿双臂。
她如疯癫般挣扎尖叫:“不!父亲救我!圣上饶命啊——”
“白彦舒,彦舒哥哥,你救我!”
她被粗暴地拖拽向宫外,凄厉的哭嚎划破死寂,只留下雪地上蜿蜒的挣扎痕迹。
白彦舒不敢置信的盯着她,不敢相信此时的泼妇是他温婉善良的欢儿妹妹,更不敢相信她杀了人,但是证据就在面前,他不得不信。
他紧攥拳头,不知该如何做。
从前的欢儿妹妹温柔善良,连鱼肉都不敢吃。他是真心爱护她的,但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若贸然出头,圣上会迁怒他的。
算了,还是保全自身吧,欢儿妹妹已经是死局,他不能把自己牵连进来。
温氏见白彦舒不帮忙不帮忙的,她哀嚎一声,扑向女儿,却被另一侍卫拦住。
她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地捶打着冰冷石砖:“**我温家啊!”
如果绵绵在……这种事就不会发生。
绵绵……阿娘错了,你回来吧。
温肃和温清双目赤红,强忍悲愤扶起父亲,温尚书口中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雪地与衣襟,气若游丝地喃喃:“冤……冤枉……”
侍卫却不容分说,将父子三人一并架起。
温肃猛地抬头,死死瞪向李妙,眼中恨意滔天,却终是无力反抗,被押解着踉跄离去。
棠绵冷眼扫过这乱局,心中郁气消散,痛快的很。
终于扳倒了温家。
终于将这些伤害过她的人绳之以法。
她行礼:“圣上,温棠绵枉死,实在凄惨,民女恳请圣上主持公道!”
圣上胸膛起伏稍平,但眸中寒霜未消。
温棠绵的确很冤枉,是个可怜的姑娘。
此时,朝阳王低声在他耳旁说了什么,他惊讶之色一闪而过,随后化作一道惋惜的叹息:
“戴姑娘所言在理。传旨,温棠绵温良贤淑,孝顺恭顺,三年前曾辅佐朝阳王秘密捉拿周国刺客获得大功,三年后却含冤入狱,朕惋惜之,特追封‘城安县主’,赐下并州,兰州,方洲,渭城四大城,享受香火供奉三十年!”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没想到,这温姑娘如此大义凌然,如此可怜,如此,受人敬佩。
棠绵嘴角一勾,终于!洗刷了温棠绵的冤屈,还了“温棠绵”的清白。
皇后目光掠过地上那滩刺目血迹,轻叹一声:“圣上息怒,龙体为重。”
李妙仍跪伏在地,额上磕出的青紫渗着血丝,泪水却已干涸,只余一片死寂的苍凉。
李廉扶起女儿,老泪纵横中混着释然,向圣上重重叩首:“谢圣上还我儿公道!”
圣上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一片死寂的御花园,雪片无声飘落,宫灯摇曳的光影映在众人惊愕的脸上。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翻腾的余怒,转向皇后,声音低沉而疲惫:“皇后,今夜之事,扰了宫宴清宁。传朕旨意,即刻散席,各府家眷有序离宫,不得喧哗议论。”
皇后眨了眨眼,仪态雍容,柔声接道:“圣上圣明。此等风波,实乃宫闱之耻,臣妾已命内侍省严密**息,凡有妄传者,杖责五十,以儆效尤。”
她吩咐礼部尚书柳大人道:“温棠绵追封之事,礼部明日便拟章程,务必将‘城安县主’之仪制办得风光体面,以慰亡魂。”
柳大人跪下领命。
李妙闻言,泪水再次涌出,重重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石砖上,哽咽道:“民女谢圣上、娘娘隆恩!”
温家和李家总归欠了温棠绵。
如此一来,她心中会好受一些。
圣上挥手示意太监总管詹大监上前:“速传太医为温尚书诊治,莫让他死在押解途中。”
圣上疲惫地摆手,太监总管立刻高喝:“散宴!”
众大臣噤若寒蝉,慌忙行礼退去,窃窃私语如潮水般涌向宫门。
今夜这惊天丑闻,明日必将震动朝野。
……
回到戴府,黎氏拉着棠绵的手,絮叨着,为温棠绵惋惜。
她没见过那孩子,但这事情对她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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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样被人污蔑到死,替阿姊顶罪下了狱,还惨死在狱中。
温家人真不是东西,对养了十几年的姑娘如此狠心。
那温欢儿真恶毒,她也下得去手开得了口。
黎氏握着棠绵的手,只觉得那指尖冰凉,忍不住又叹:“可怜见的,真真是作孽啊!那样好的姑娘,生生被至亲之人污蔑至死……那温家,那温欢儿,真真是黑了心肝!”
她说着,眼圈又红了,声音里带着对无辜逝者的深切惋惜和对恶行的不齿。
戴府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今夜沾染的沉重寒意。
棠绵任由黎氏握着手,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一双眼眸深不见底,似古井寒潭。
温棠绵的冤屈洗刷了,她大仇得报,可心头那股翻涌了多年的郁气散去后,涌上预想中的快意,但之后就是空落落的,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母亲说得是。”
棠绵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温家……自作孽,不可活。”
她缓缓抽回手,指尖的凉意似乎更重了些。
她欠温家的早已还清,甚至到了一条命,如今温家欠她的,正一步步还。
温欢儿是活不了了,圣上下了旨,七日后问斩。
她到时候肯定会去送她最后一程,让她死不瞑目。
温家其他人,上上下下,老老小小,都流放钦州。
钦州甚远,流放途中还要带着几十斤的枷锁,徒步而行。
这可是严寒的时候,他们只穿着牢衣,估计会冻僵,他们根本没命活着到那。
就算活着到了钦州,钦州是蛮荒之地,根本不适合居住,他们我还是会活不下去。
总之,温家倒了。
不会再爬起来了。
没有人再让她端茶送水,给温欢儿洗脚了;没人再让她顶罪替温欢儿**;没人再让她不准出府限制她的自由和才华了。
但。
没有温氏给她做点心哄她睡觉了,没有温尚书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给她吃糖丸了,没有温肃给她打抱不平和她谈心了,没有温清给她捏肩捶背了。
她不后悔。
错的是他们,不是她。
第五十八章 温棠绵获封
绵绵阿姊死得冤枉,已经算是偿还了李家的命!还请圣上感念温家往日对您和朝歌的贡献,留欢儿阿姊一条生路!”
温清涕泪横流,字字泣血。
圣上毫不留情:“带走。”
话音刚落,侍卫统领已领命上前,铁钳般的手扼住温欢儿双臂。
她如疯癫般挣扎尖叫:“不!父亲救我!圣上饶命啊——”
“白彦舒,彦舒哥哥,你救我!”
她被粗暴地拖拽向宫外,凄厉的哭嚎划破死寂,只留下雪地上蜿蜒的挣扎痕迹。
白彦舒不敢置信的盯着她,不敢相信此时的泼妇是他温婉善良的欢儿妹妹,更不敢相信她杀了人,但是证据就在面前,他不得不信。
他紧攥拳头,不知该如何做。
从前的欢儿妹妹温柔善良,连鱼肉都不敢吃。他是真心爱护她的,但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若贸然出头,圣上会迁怒他的。
算了,还是保全自身吧,欢儿妹妹已经是死局,他不能把自己牵连进来。
温氏见白彦舒不帮忙不帮忙的,她哀嚎一声,扑向女儿,却被另一侍卫拦住。
她瘫软在地,涕泪横流地捶打着冰冷石砖:“**我温家啊!”
如果绵绵在……这种事就不会发生。
绵绵……阿娘错了,你回来吧。
温肃和温清双目赤红,强忍悲愤扶起父亲,温尚书口中鲜血汩汩涌出,染红了雪地与衣襟,气若游丝地喃喃:“冤……冤枉……”
侍卫却不容分说,将父子三人一并架起。
温肃猛地抬头,死死瞪向李妙,眼中恨意滔天,却终是无力反抗,被押解着踉跄离去。
棠绵冷眼扫过这乱局,心中郁气消散,痛快的很。
终于扳倒了温家。
终于将这些伤害过她的人绳之以法。
她行礼:“圣上,温棠绵枉死,实在凄惨,民女恳请圣上主持公道!”
圣上胸膛起伏稍平,但眸中寒霜未消。
温棠绵的确很冤枉,是个可怜的姑娘。
此时,朝阳王低声在他耳旁说了什么,他惊讶之色一闪而过,随后化作一道惋惜的叹息:
“戴姑娘所言在理。传旨,温棠绵温良贤淑,孝顺恭顺,三年前曾辅佐朝阳王秘密捉拿周国刺客获得大功,三年后却含冤入狱,朕惋惜之,特追封‘城安县主’,赐下并州,兰州,方洲,渭城四大城,享受香火供奉三十年!”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没想到,这温姑娘如此大义凌然,如此可怜,如此,受人敬佩。
棠绵嘴角一勾,终于!洗刷了温棠绵的冤屈,还了“温棠绵”的清白。
皇后目光掠过地上那滩刺目血迹,轻叹一声:“圣上息怒,龙体为重。”
李妙仍跪伏在地,额上磕出的青紫渗着血丝,泪水却已干涸,只余一片死寂的苍凉。
李廉扶起女儿,老泪纵横中混着释然,向圣上重重叩首:“谢圣上还我儿公道!”
圣上微微颔首,目光扫过一片死寂的御花园,雪片无声飘落,宫灯摇曳的光影映在众人惊愕的脸上。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胸中翻腾的余怒,转向皇后,声音低沉而疲惫:“皇后,今夜之事,扰了宫宴清宁。传朕旨意,即刻散席,各府家眷有序离宫,不得喧哗议论。”
皇后眨了眨眼,仪态雍容,柔声接道:“圣上圣明。此等风波,实乃宫闱之耻,臣妾已命内侍省严密**息,凡有妄传者,杖责五十,以儆效尤。”
她吩咐礼部尚书柳大人道:“温棠绵追封之事,礼部明日便拟章程,务必将‘城安县主’之仪制办得风光体面,以慰亡魂。”
柳大人跪下领命。
李妙闻言,泪水再次涌出,重重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石砖上,哽咽道:“民女谢圣上、娘娘隆恩!”
温家和李家总归欠了温棠绵。
如此一来,她心中会好受一些。
圣上挥手示意太监总管詹大监上前:“速传太医为温尚书诊治,莫让他死在押解途中。”
圣上疲惫地摆手,太监总管立刻高喝:“散宴!”
众大臣噤若寒蝉,慌忙行礼退去,窃窃私语如潮水般涌向宫门。
今夜这惊天丑闻,明日必将震动朝野。
……
回到戴府,黎氏拉着棠绵的手,絮叨着,为温棠绵惋惜。
她没见过那孩子,但这事情对她不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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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家人真不是东西,对养了十几年的姑娘如此狠心。
那温欢儿真恶毒,她也下得去手开得了口。
黎氏握着棠绵的手,只觉得那指尖冰凉,忍不住又叹:“可怜见的,真真是作孽啊!那样好的姑娘,生生被至亲之人污蔑至死……那温家,那温欢儿,真真是黑了心肝!”
她说着,眼圈又红了,声音里带着对无辜逝者的深切惋惜和对恶行的不齿。
戴府内灯火通明,却驱不散今夜沾染的沉重寒意。
棠绵任由黎氏握着手,脸上没什么表情,唯有一双眼眸深不见底,似古井寒潭。
温棠绵的冤屈洗刷了,她大仇得报,可心头那股翻涌了多年的郁气散去后,涌上预想中的快意,但之后就是空落落的,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母亲说得是。”
棠绵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温家……自作孽,不可活。”
她缓缓抽回手,指尖的凉意似乎更重了些。
她欠温家的早已还清,甚至到了一条命,如今温家欠她的,正一步步还。
温欢儿是活不了了,圣上下了旨,七日后问斩。
她到时候肯定会去送她最后一程,让她死不瞑目。
温家其他人,上上下下,老老小小,都流放钦州。
钦州甚远,流放途中还要带着几十斤的枷锁,徒步而行。
这可是严寒的时候,他们只穿着牢衣,估计会冻僵,他们根本没命活着到那。
就算活着到了钦州,钦州是蛮荒之地,根本不适合居住,他们我还是会活不下去。
总之,温家倒了。
不会再爬起来了。
没有人再让她端茶送水,给温欢儿洗脚了;没人再让她顶罪替温欢儿**;没人再让她不准出府限制她的自由和才华了。
但。
没有温氏给她做点心哄她睡觉了,没有温尚书握着她的手教她写字给她吃糖丸了,没有温肃给她打抱不平和她谈心了,没有温清给她捏肩捶背了。
她不后悔。
错的是他们,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