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星屑》 第1章 重逢 文/知湾。 2025.05.24 —— 傍晚,京市。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周砚修今晚喝得比平时多。 包厢里烟雾缭绕,合作方还在高谈阔论,他却已经听不进去半个字。 指尖的烟燃到尽头,烫得他微微一颤,这才回过神来。 “周总?”有人试探着喊他。 周砚修掐灭烟,起身,嗓音微哑,“失陪。” 走廊的冷空气让人清醒。 他松了松领带,正准备去露台透气,余光却扫到转角处一抹熟悉的身影。 周砚修的瞳孔剧烈地颤动了一下,脚步猛地顿住。 是苏见溪。 她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牛仔裤,头发松松地挽起。此刻正微微倾身,夹起一块糖醋排骨,笑着对朋友抱怨,“太甜了。” 周砚修僵在原地,他的指节无意识收紧,金属打火机硌得掌心生疼。 “见溪,你怎么突然回这边了?之前不是在临市干得好好的吗?”对面的宋知意欲言又止。 毕业后,苏见溪从寰宇实习后就一直在恒信律所工作,最近她从临市调回了总部。 苏见溪笑了笑,“怎么?不希望我回来?” “没有,你能回来我最开心了。” “是总部那边的决定。其实,我一直都想回到这里,也一直在努力。”苏见溪的目光落在远处,她的声音很轻。 周砚修突然觉得呼吸困难,他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走进昏暗的走廊。 宋知意看见苏见溪一直盯着某一个方向出神,便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怎么了?” 苏见溪怔怔望着走廊尽头,“好像看到…” 一个熟悉的背影。 高大挺拔,西装革履,走路时习惯性微微低头,像极了那个人。 但怎么可能呢? 她摇摇头,唇角扯出淡淡的笑,“看错了,只是有点像。” 宋知意狐疑地看向她,“你在说什么?” “没什么,继续吃。” 窗外开始下雨。 雨滴顺着玻璃滑落,像极了那个雨夜。 周砚修死死地拽住她的手腕,求她不要走。 次日,傍晚。 苏见溪将最后一份文件放入公文包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了。 窗外,恒信律师事务所的玻璃墙映照着京市CBD的灯火。 大多数同事都已经离开了,只有她的办公室还亮着灯。 “苏律师,您还不走吗?”助理林栀探头进来,她的手里抱着一摞文件。 “马上就走。”苏见溪笑了笑。 “对了,明天上午九点与周氏集团的会议资料都准备好了?” “全部在这里了,我还多准备了两份备份。”林栀将文件放在了桌上。 苏见溪点点头。 这个客户来得突然,据说是因为他们之前的法律顾问突然离职,急需一个熟悉商业纠纷的律所接手一个重要项目。 她拢了拢耳边的碎发,拿起外套,走进了电梯。 曾几何时,只要是苏见溪看见了一个“周”字就会想起他,可是每个都不是他。 当初分开的那样决绝,估计再次见面他也会恨她的吧。 回到家,一室冷清。 苏见溪打开电脑,重新检查明天会议的材料。 鼠标滚轮向下滑动,周氏集团高管名单映入眼帘。 她的手指突然停在某个名字上。 周砚修,周氏集团总裁。 苏见溪的呼吸微微一滞。 她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或许巧合罢了,同名同姓的人何其之多。 不过是前男友而已,成年人的世界,谁还没有几段过去,而周砚修或许早就忘了自己。 第二天清晨,恒信律所。 “苏律师,周氏集团刚刚来电话。”林栀匆匆走了进来。 “上午的会议推迟到了明天,并且形式改成了商务晚餐,在云泊大酒店2812房间,晚上七点开始。” 苏见溪皱眉,“为什么突然改形式?” “不太清楚,好像是...周总的决定。” “对了,苏律师,今晚有个酒会需要您和诉讼部的虞清越虞律师一起出席。” 虞清越是她的同期,两个人关系很不错。 “什么酒会?” 林栀递过一张烫金请柬。 苏见溪翻开请柬,上面烫金的“周砚修”三个字在灯光下刺眼地闪烁。 她心下一颤。 “好的,我知道了。” 一整天,苏见溪都保持着高效的工作状态。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每当思绪稍有松懈,那个名字就会悄然浮现。 傍晚,宴会大厅。 苏见溪踏入酒会的瞬间,便看到了一个被簇拥着的、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 他正微微低着头,听着身旁人说话,唇角挂着恰到好处的淡笑。 她的呼吸猛地一滞。 周遭的空气仿佛凝固住了。 饶是苏见溪已经预料到这个请柬上的“周砚修”可能就是她认识的那个时,但是当他真真正正地出现在自己的面前时,她仍是措手不及。 周砚修早已经不是记忆中的那个少年,眼前这个在酒桌上推杯换盏,在商业上翻云覆雨的男人早已无法与记忆中那个干净清澈的少年重叠。 苏见溪的眼眶微微发红,她曾经真的以为他们不会再见面了,毕竟分开的时候闹得那般不愉快。 初见时,他是那个年级第一,竞赛奖拿到手软,眼底有光芒在闪烁的男生。而她是几度在黑暗的世界里挣扎,直到他的出现,她的世界才有了光。 “见溪。”虞清越从身后拍了拍她的肩,打断了她的思绪,“发什么呆?林董在等你呢。” 苏见溪猛地回神,勉强扯出一个笑,“好,这就去。” 虞清越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那不是周氏的继承人周砚修?听说他最近和谢家千金走得很近,谢明微你知道吧?” 她当然知道,那个周砚修母亲手机相册里永远站在周砚修身边的女孩。 “周总。” 身后突然响起一阵骚动。 苏见溪下意识地回头,正看见谢明微挽上周砚修的手臂。 女人一袭红裙,明艳而又张扬,贴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男人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 而此时周砚修的视线正越过人群落在了苏见溪的身上。 下一秒,周砚修微微倾身,配合地听谢明微说话。 “看来传言是真的啊。”虞清越意味深长地说,“周谢联姻,强强联手。” 见苏见溪一直没反应,她抬头看向她,“见溪?怎么了?” “没事,我去趟洗手间。”苏见溪扯出一个笑。 她转身的刹那,没看到周砚修骤然冷下的眼神,以及他不动声色抽回的手臂。 第2章 周总玩不起? 苏见溪刚从洗手间出来,手腕便猛地被人扣住。 她甚至还来不及惊呼,就被一股力道狠狠按在了走廊的墙上。 周砚修的眼眸赤红,目光复杂地看向她。 “放手。”苏见溪的声音平静,她的指尖微微发抖。 “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周砚修盯着她,忽然低笑一声,他的嗓音沙哑,“怎么没有关系?”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你欺骗了我的感情,是你跟我说,只是玩玩而已。” 苏见溪心下一颤,“怎么?周总玩不起?” 周砚修的眼神骤然暗沉,他的声音带着嘲讽,机械地重复着,“玩?” 他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声音里带着压抑的颤抖,“所以你当年因为腻了就要和我分手,明知道我出车祸,躺在ICU里生死未卜,所以连看都不来看我一眼。” 周砚修的嘴角轻扯了下,似是自嘲,“苏见溪,玩弄别人的感情,你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苏见溪的瞳孔骤然紧缩,她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周砚修见她没有说话,目光一点一点变冷,“那现在又为什么回来?” “为了看周总订婚。”苏见溪倔强地迎向他的目光。 “恭喜啊,和谢小姐很般配。” 她看着周砚修突然冷下去的脸色。 沉默几秒,周砚修盯着她忽然笑了,“你倒是很关心我的私生活。” 苏见溪的心猛地刺痛了一下,酸涩感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竟然没有否认? 果然,这几年他们一直在一起。 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早该有了新的生活。 苏见溪刚要开口,周砚修却突然低头吻了下来。 这个吻又急又凶,像是要把四年的分离全都补回来。 他的手掌扣住她的后颈,力道大得几乎让她发疼,舌尖强势地撬开她的齿关,掠夺着她每一寸呼吸。 直到苏见溪狠狠咬了他的唇一下,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他才终于松开她。 苏见溪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的眼尾微微泛红,“周砚修,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你不是有未婚妻?” 周砚修盯着她锁骨处刚刚留下的红痕,忽然勾起一抹危险的笑,“这样不是更刺激?” 苏见溪被气得浑身发抖,她猛地推开他,抬手就要扇过去,却被他一把扣住手腕。 “这就受不了了?那你当年丢下我走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受不受得了?” 苏见溪的心下一颤,她的眼眶发红。 他果然还在恨她。 可是她还是狠下心来,一字一句地说道,“那又如何?” 话音落地,苏见溪清晰地看见周砚修眼底的光在一点点熄灭。 周砚修踉跄般地后退了一步,苏见溪猛地转身离开。 他看着苏见溪消失的背影,嘴角轻扯了下。 就这么想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可他偏不遂了她的意。 次日傍晚,云泊大酒店。 晚餐定在28层,京市的夜景可以尽收眼底。 当苏见溪踏入房间时,律所的几位合伙人已经到了,正与几位西装革履的男士交谈。 她深吸一口气,挂上专业的微笑走上前去,“不好意思大家,路上有点堵车,来晚了。” “啊,见溪来了!”律所的合伙人陈叙热情地招呼她,“这位是周氏集团的张总、李总监,还有...” 苏见溪的视线随着陈叙的介绍而移动。 当她看到角落里的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时身体猛地一僵。 男人本来正在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当听到熟悉的宛如清澈的山泉般细腻的声音时,猛地抬头来,漆黑的眼眸里蕴含着狂风暴雨。但只不过几秒,又恢复了常态。 “周砚修,周氏集团总裁。”陈叙的声音再度响起。 “苏律师,久仰大名。”周砚修伸出手,语气礼貌而疏离。 这个称呼让苏见溪心头一颤,大学时他总爱戏称她“苏大律师”,说早晚有一天这个头衔会成真。 苏见溪停顿了几秒后,伸出手,与他短暂相握,“周总客气了。” 周砚修的手掌干燥温热,指腹有一层薄茧,和记忆中一样,却又不一样。 从前他握她手腕时总带着少年人不管不顾的力道,如今却只是礼节性的轻触,像对待任何一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 几秒后,苏见溪松开了手。 很好,没有发抖。 很好,没有失态。 可她的掌心残留的温度,却像烙印一样,久久不散。 “苏律师是我们恒信商业纠纷领域的王牌,”陈叙自豪地介绍,“由她负责贵公司的项目,绝对是最佳选择。” “早有耳闻。”周砚修的目光落在苏见溪脸上,意味深长,“相信我们会合作愉快。” “来,见溪,你坐这里。” 苏见溪庆幸自己被安排在了周砚修的斜对面,不必直接面对他。 第3章 我装不认识,你就非得装到底是吧 前菜上来时,话题转向了周氏集团最近的收购计划。 “周氏集团最近正在调整商业版图,有意向收购一家图书公司。”周氏的张总侃侃而谈,“但是那家公司还有一些历史遗留的商业纠纷,需要专业的法律团队支持。” “这正是恒信的强项,商业纠纷处理经验丰富。”陈叙接话。 苏见溪适时地补充了几个案例细节,声音清晰而专业。 整个过程中,她能感觉到周砚修的视线时不时落在她身上,但当她的目光扫过去时,他又总是恰好看向别处。 主菜上来后,话题转向了更轻松的领域。有人提起京市的交通,有人谈论高尔夫,气氛渐渐热络起来。 “苏律师平时有什么爱好?”周氏集团的李总监突然问道。 苏见溪放下了酒杯,“工作比较忙,偶尔看看书,打打网球。” “见溪可是我们律所的网球冠军,”陈叙笑着说,“去年律师协会的比赛拿了女子单打第一名。" “真的吗?”周砚修挑眉,嘴角勾起一抹苏见溪熟悉的弧度,“我也打网球,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向苏律师讨教几招。” 苏见溪的呼吸一滞,她的指尖微微蜷缩了下,思绪骤然飘远。 上大学的时候是周砚修教会她打网球的。那时候她总是接不到他的发球,气得把球拍扔在地上,而他大笑着跑过来揉她的头发。回忆猝不及防地袭来,她端起酒杯掩饰瞬间的失态。 “周总的水平恐怕我难以匹敌。”苏见溪看向周砚修,她强作镇定,压下心中翻涌起来的情绪,莞尔一笑。 大家聊了几句后,话题重新回到了工作上。 苏见溪流畅地讲解着各项安排,偶尔回答几个专业问题。 一阵震动声响起,手机屏幕亮起,周砚修拿起手机,谢明微的信息映入眼帘。 “砚修,你在哪呀,我想见你。” 周砚修蹙了蹙眉,下意识地回复道:“有事,不太方便。” 但是他又把编辑好的信息删掉了。 因为他突然想看看苏见溪的反应。 于是,周砚修告诉谢明微一个半小时后云泊大酒店的门口见。 甜点上来时,陈叙起身去接电话。餐桌上剩下的人三三两两地聊着天,苏见溪借口去洗手间,暂时逃离了包厢。 洗手间的镜子里,她看到自己的脸颊微微泛红。 冷水拍在脸上,苏见溪告诉自己: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商务会面,他是客户,你是律师,你们是甲方和乙方的关系,仅此而已。 走出洗手间,转过走廊的拐角,一个修长的身影靠在窗边,指间夹着一支未点燃的烟。 周砚修抬头看向她,眼神复杂。 “苏见溪。”他的声音低沉。 听到他叫她的名字,仿佛时光倒流回到了四年前,就好像横亘在他们两个之间的那些不好的事情从来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苏见溪压下心中的酸涩,慢慢地停下了脚步。走廊昏暗的灯光下,他们之间四步的距离像是横亘着四年的光阴。 “周总,刚才在饭桌上,”她压下心底翻涌起来的情绪,“我以为我们之间达成了默契,装作不认识对大家都好。” 周砚修嗤笑一声,“我装不认识,你就非得装到底是吧。” 苏见溪的眼眶,“如果没什么事,我该回去了。”可能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的声音在微微发抖。 “别急着走啊,苏律师。” 周砚修将未点燃的烟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碰撞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刺耳。 “这么久不见,我都没问问你,这几年过的好吗?” 他一字一句地说道。 苏见溪苦涩地点了点头,“挺好的,你呢?”,她的手指握了握又松开。 话音落地,她看见周砚修嘴角扯出了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 好似一见到周砚修,她伪装出来的所有防线便在顷刻间崩塌。 “你觉得呢?”周砚修微微眯了一下眼睛,他的语调语调低沉,“我是该好,还是该不好?”。 “应该很好吧。”苏见溪听见自己说,声音轻得几乎飘散在空气中。 没有了她的日子,他当然会过得很好,会娶一个门当户对、对他事业有帮助的好女孩,而不是像她这样的。 周砚修突然直起身,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投下一片阴影。他抬手松了松领带,这个动作让苏见溪条件反射地后退半步。 “托你的福,”他冷笑一声,“至少学会了怎么好好活着。” 苏见溪的眼眶瞬间就红了,她的身体微微有些颤抖,强颜欢笑道,“出来的时间太久了,我该回去了。” 周砚修下意识地想拉住她的手腕,想了想,手又放了下来。只是突然发问道,“为什么接这个案子?” 苏见溪的脚步因为周砚修的突然发问而又停了下来,她如实道,“我不知道是你,如果知道的话...” “你会拒绝?” 苏见溪沉默了一秒,倔强地迎向周砚修的目光,语气微哽,“我会评估利益冲突。” 周砚修轻扯了下嘴角,声音冷了下来,“没有利益冲突。四年前我们就结束了,现在只是单纯的商业合作。”他向前一步,“除非你还在意。” 周砚修的眼神中有探究,似乎想要执拗地窥测出一点点她苏见溪还在意的信号。 苏见溪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将那些翻涌上来的思绪像以前一样埋藏在心里面,“我当然不在意。周总多虑了。” “那就好。”周砚修微笑,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毕竟,接下来的几个月我们会经常见面。”他微微倾身,在她耳边低语, 不等她回应,周砚修便径直离开了。他转身离开时带起了一阵微风,空气中残留着淡淡的雪松香气。 苏见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胸口起伏。几年过去了,他依然知道如何轻易搅乱她的心绪。她深呼吸几次,整理好表情,重新挂上职业微笑走回餐厅。 晚宴接近尾声时,陈叙宣布恒信正式与周氏集团达成合作。香槟被送上,众人举杯庆祝。 “合作愉快。”周砚修举杯,目光越过杯沿锁定苏见溪。 “合作愉快。”她轻轻碰杯,水晶杯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第4章 他在期待什么 离开餐厅时,夜已深沉。 苏见溪、周砚修一行人走出酒店时,一辆黑色轿车打着双闪停在路边。 谢明微从车上走下来,她穿着剪裁利落的米色风衣,长发微卷。 “砚修。”她微笑着走近,自然而然地挽住周砚修的手臂,指尖轻轻搭在他的西装袖口,无名指上的钻戒在灯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谢明微的手指刚搭上他的手臂时,周砚修的身体本能地僵硬了一瞬。 放在以前,周砚修一定会抽出谢明微挽着他的手,客气而疏离地保持距离。 但此刻,余光里那道熟悉的身影让他改变了主意。 周砚修神色复杂地看向苏见溪。 下一秒他微微低头,唇角勾起了一抹温柔的笑,手指轻轻覆上谢明微的手背,指腹在她细腻的皮肤上摩挲了一下,像是某种亲昵的安抚。 “等很久了吗?冷不冷?”他嗓音低沉,带着刻意的宠溺。 “还好。” 周砚修低笑一声,顺势搂住她的腰,指节在她腰间收紧。 谢明微显然愣了一下,他从未对她这样温柔过。但是当她顺着周砚修的视线看去时,一切就都有了答案。 站在不远处的苏见溪,正是当年那个在ICU外狼狈不堪的女孩。 谢明微永远记得,那个暴雨夜,这个女孩浑身湿透地蜷缩在长椅上,怀里紧紧抱着周砚修沾血的外套。而现在,她穿着得体的西装,却依然掩不住眼中的伤痛。 苏见溪站在几步之外,看着不远处亲密无间的两个人,心被猛地刺痛了一下。 果然,这几年他们一直在一起。 也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早该有了新的生活。 “这是谢明微。”周砚修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他的语气平淡,目光却不经意间地落在了苏见溪的身上。 陈叙等人立刻会意,笑着点头,“你好,谢小姐。” 闻言苏见溪也向谢明微问了好。她的指甲深深地陷进掌心,疼痛却让她更加清醒。 在这场无声的较量中,只有谢明微看见,苏见溪的眼底闪过一丝破碎的光。 虽然周砚修没有向大家介绍二人的关系,可是大家也从两人亲密的姿态里读懂了关系,识趣地寒暄几句后便告辞离开。 转眼间,酒店门口只剩下他们三人。 苏见溪微微颔首,脊背挺得笔直,语气客气而疏离,“周总,谢小姐,那就不打扰你们了,先告辞了。” 话音落地,她便径直离开了,仿佛眼前这对璧人的恩爱戏码与她毫无关系。 可是只有苏见溪自己知道,她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抓住,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周砚修的神色紧绷,他以为她会有一丝波动。 哪怕是一瞬间的眼神闪烁,或是指尖的轻微颤抖。 可她什么都没有。 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冷静地告别,然后转身离开,背影挺直得像一把出鞘的刀。 就像当年一样。 他盯着她的背影,忽然觉得可笑。 他在期待什么? 她当年离开得那样决绝,连他出车祸生死未卜时,都不曾回头看他一眼。 她说过的话,字字诛心。 “周砚修,我们到此为止。” “别再纠缠了,很没意思。” “只是玩玩而已,没想到周大少爷居然当了真。”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直到谢明微吃痛地“嘶”了一声,他才猛然回神。 “抱歉。”他松开手,嗓音恢复了往日的冷淡。 谢明微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变化,目光在苏见溪离去的方向上扫了一眼,若有所思。 下一秒她轻轻地摇了摇,“没事。走吧,我送你回公寓。” 车厢内弥漫着淡淡的皮革与雪松香气,谢明微的手指轻轻地搭在膝盖上,目光落在窗外。 “砚修,”,谢明微开口,声音温柔却带着试探,“父亲前几天提起,说两家长辈都觉得...我们或许该考虑更进一步了。” “明微,”他的声音很平静,“我很感谢你这几年,尤其是车祸后的照顾。但有些事情,勉强不来。” 周砚修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我们当初说好假扮情侣,只是为了替你挡掉那些相亲。” 车内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一秒。 “抱歉。” 这两个字重若千钧。 谢明微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飞逝的街景。 “你不用道歉的。” 她终于开口,声音很轻,带着一丝几不可闻的颤抖。 为什么? 为什么四年了,他还是忘不了她? 为什么她谢明微付出那么多,却连一个眼神都换不来? 她死死攥紧裙摆,昂贵的真丝面料在她掌心皱成一团。 第5章 车祸(回忆向) 周砚修推开了公寓大门,黑暗瞬间吞没了他的身影。他没有开灯,而是径直走向了酒柜,拿出了一瓶威士忌。 多讽刺啊,刚才他故意搂着谢明微时,苏见溪眼里分明闪过一丝波动。但比起当年他在ICU里等不到的绝望,这点痛算什么? 琥珀色的液体在杯中摇晃,倒映着落地窗外的灯火。四年前的那场暴雨似乎从未停歇,此刻又在他的太阳穴里轰鸣作响。 病房内,心电监护仪的滴答声在ICU里格外刺耳。 周砚修睁开眼时,视线里是惨白的天花板和输液架上晃动的药袋。 他最后的意识停留在手机屏幕,他刚刚拨出的苏见溪的号码。 “醒了?”母亲红肿的眼睛映入眼帘。 周砚修想说话,却只能发出嘶哑的气音。他的喉咙里像是烧着一团火,干裂的嘴唇微微翕动,“水...” 母亲慌忙去拿棉签,却被另一双手轻轻拦住。 “我来吧。” 陌生的女声在耳边响起,接着是冰凉的触感贴上他的嘴唇。周砚修费力地聚焦视线,看到一张妆容精致却难掩疲惫的脸。 水滴顺着棉签渗入唇缝,他却尝到一丝苦涩。 “砚修,这是谢明微。你还记得吗?前段时间在晚宴上你们还见过的,是你的学妹,你们两个是一个初中的。这次多亏了她,听说你出事的时候我们正好在一起。” 周砚修的视线缓缓聚焦,落在病床边的女孩身上。 谢明微。 名字有些熟悉,但记忆却很模糊。他隐约记得初中时似乎是有这么一个女生。他们有过交集吗?他记不清了。 “这次多亏她,她给你输了40的血。”母亲继续说,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感激,“你昏迷七天,明微就守了七天。” 谢明微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裙摆。 “谢谢你。”周砚修开口,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 谢明微摇摇头,声音很轻,“不用谢,应该的。” 周砚修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被单,喉结滚动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她来过吗?” 话音落下,病房里的空气骤然凝固。 母亲的动作顿住,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她放下水杯,力道有些重,杯底磕在床头柜上发出“咔”的一声响。 “谁?”她的声音冷得像冰,“苏见溪?” 周砚修没有回答,但沉默已经是最好的答案。 母亲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像是强压着怒火,“没有!从你出事到现在,她连一个电话都没有,也从来都没有来看过你!” 周砚修的手指微微收紧。 “这就是你惦记的人!” 母亲一字一顿地重复,每个字都像刀子一样扎进他心里。 也是,他早就知道答案的。 可亲耳听到,还是会疼。 监护仪上的心跳频率突然加快,发出急促的“滴滴”声。 谢明微连忙上前,“伯母,砚修哥刚醒,不能激动。” 病房里一片混乱,医护人员进进出出。 深夜,护士站。 “23床那个帅哥...”年轻护士压低声音,“之前天天来照顾,输血的那个女孩怎么不见了?” 她比划着:“就是那个瘦瘦的...” “嘘!”护士长猛地合上病历本,眼神凌厉地扫过走廊尽头的VIP病房,“知道那是周氏集团的独子吗?” “都把嘴闭严实了!周夫人捐了栋新住院部,就这一个要求。” 公寓内,周砚修把酒杯重重地放在大理石台面上。他拉开抽屉,取出一份尘封的警方记录。证物袋里,他那部屏幕碎裂的手机永远停留在通话记录页: 「苏见溪 - 已接通 - 00:27」 二十七秒。 足够说多少个字? “周砚修出车祸了”——7个字。 “在人民医院急救”——7个字。 “你能来吗”——4个字。 还剩下九秒的沉默,是忙音,还是她冷静的拒绝? 后来,出院后,周砚修去找过她。因为,他不相信,她这么决绝。 他先去的是苏见溪的公寓,当时他敲门,邻居告诉他苏见溪前几天就搬走了。 他拿出了那把苏见溪给他的备用钥匙,打开门。 他环视一圈,却发现所有属于她的痕迹都被抹得干干净净。 但是,在垃圾桶里,他却看到了一个被扔掉的多肉。 周砚修盯着垃圾桶里那盆小小的多肉,他的心狠狠一疼。 那是他送的。 那是在半年前,她熬夜整理案卷时,抱怨房间里太沉闷。 第二天,他亲自挑了这盆多肉,叶片晶莹剔透。 当时她的眼睛一亮,指尖轻轻触摸饱满的叶尖,“怎么养啊这个?” “我最不会养这种植物了,会不会把它养死了啊,周砚修。” 他俯身,在她耳边低笑,“不会,它死不了。” 就像我对你的喜欢,不需要回应也能活。 可现在,这株多肉被连根拔起,可怜巴巴地蜷缩在废纸堆里,像一只被抛弃的小动物一样。 她连一盆植物都不肯带走。 她抹去了所有和他有关的痕迹。 她真的不要他了。 他小心翼翼地捡起那盆多肉,连手被扎伤也全然不在乎,“你看,她连你也不要了。” “没事,以后我要你。”他的眼神温柔。 然后,他还去了孤儿院,他跪在泥水里翻着,“那个长命锁呢?她一定会回来拿的。” 那是她唯一的身世线索,也是她可能回来找他的最后理由。 院长站在旁边,她的眼里划过一丝不忍,“见溪上周刚来过,埋了东西又挖走了。” 周砚修猛地抬起了头,他的声音低哑,“那她...有没有说会去哪里?” 院长摇了摇头,欲言又止。 他徒手刨开湿土,指甲缝里全是血和泥,除了半截褪色的蓝丝带(那是当年她给那只橘猫系的),什么也没有。 周砚修跪坐在泥土里,他的掌心死死攥着那截丝带。 “连这个都不要了?” 他低笑了一声,嗓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像是自嘲,又像是绝望的确认。 周砚修看着蓝丝带,恍惚间突然想起大二的那年夏天。 “别动!”苏见溪按住挣扎的橘猫,把丝带往它脖子上系,“要有仪式感,诶你帮我打个结!” 他轻笑,“丑死了。”却接过了丝带,指尖擦过她的手背,打了个永远不会收紧的活扣。 “连这个都扔了。”周砚修忽然笑出声,“苏见溪,不光是对我恨,你对自己...也够狠。” 几天后,助理在机场的VIP室找到他。 周砚修面前摊着几张机票,伦敦、纽约、悉尼,所有她提过的地方。 “查。”他眼睛血红,声音轻得可怕,“把每个航班的监控都调出来。” 可是苏见溪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他怎么都找不到她了。 (多肉后续见第19章~) (车祸部分后续回忆见11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