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嫁权臣捂不热,我换夫你慌啥?》 第110章 负荆请罪 顾辞微微吸了口气,声音骤然拔高,“这世上,登顶者众,可又有几人能不悔?多少人功业巍巍,坐拥天下权柄,待到老去,孤独一人面对无边黑暗时,念及的却往往是那些小温馨?” 裴戬闻言,脸色骤变。 不是被冒犯的暴怒,而是一种被戳中了心底某个最隐秘的震动! 他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不等裴戬从那惊心动魄的质问中回神,顾辞身上的气势陡然再变。 他猛地向前一步,这一步踏得毫无征兆,却气势磅礴。 那双素来平和的眼眸里,此刻燃烧着熊熊火焰,直射向裴戬: “顾某今日此来,是要将澜儿带走的!” “她心思纯净,不谙此间风暴诡谲狠毒,留在此处,只会令她心力交瘁,徒增困扰!” “而世子,也务必记住,澜儿是顾某视若生命的家人!无论过往牵扯何种孽债,无论将来有何变数,顾某活着一天,便绝不允任何人伤她半分,害她一毫!” 话音落下,书房内一片死寂。 顾辞仿佛不是在请求带走,而是在宣告领地。 那姿态,像是在说,郁澜就是他顾辞的命! 是他拼尽一切也要护在羽翼下不容他人染指的至宝! 裴戬整个人都僵在那里。 带走? 带走她? 视若生命的家人? “砰!” 裴戬一拳重重砸在身边那张坚硬的花梨木书案上。 案角瞬间崩裂,木屑飞溅! 那张俊美的脸此刻因暴怒而扭曲,眼底燃起的火焰几乎要将眼前的顾辞焚烧殆尽!从齿缝里挤出的声音嘶哑: “顾、辞!你——” 他想说“你算什么东西!”想斥骂他“狂妄!”更想立刻让人把这不知死活的家伙扔出去! 可咆哮冲到喉头,却在即将出口的瞬间,被他硬生生地压了回去 内室。 那沉睡的少女…… 她那张平静却难掩倦色的脸…… 她对自己大哥郁晖本能维护却又无奈的神情…… 他的手指死死抠进碎裂的木茬里,鲜血瞬间涌出,染红了指尖。 带走她? 他怎么可能允许! 她是他的棋!是他锁定的猎物! 是这盘棋局中不可替代的一枚关键落子! 更是那潭让他越陷越深的冰水!哪怕那冰水要将他溺毙,此刻,他也绝不许她脱离他的视线! 然而,看着顾辞那双眼眸…… 裴戬那强横的意志,第一次动摇了。 不是因为权势被威胁。 不是因为算计要落空。 而是因为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如果……眼前这个人,这头豁出一切都要护着她的猛兽,才是郁澜心中真正的依靠和归属? 他裴戬千方百计设计的靠近,步步为营的试探,甚至那所谓的半年之约…… 会不会从一开始,就注定是痴心妄想? 棋子,真的只能是棋子吗? 裴戬猛地闭上眼。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着。 再睁开时,眼底的戾气竟然悄然褪去,只剩下一丝茫然。 “……明日辰时末……我会亲自送她回府。” 午后的端王府西院花厅,静得能听见熏炉里檀香细灰簌簌跌落的声响。 阳光斜斜泼在乌沉沉的地砖上,映出一片亮,却驱不散那粘滞在两人之间的冰冷。 裴戬靠在紫檀木雕花大椅里,指节轻轻敲着光滑的扶手,目光没什么温度地落在对面的顾辞身上。 他嘴角牵起一点极淡的弧度:“顾公子今日登门,这般气定神闲,本世子倒有些好奇了。就凭你刚才说的那套?难不成顾公子如今行走世间的底气,竟是靠些虚无缥缈的梦境来支应?” 他话音不高,语气甚至算得上平淡,却字字都像浸透了冰渣子,砸得人心头发寒。 顾辞神色丝毫未变,脊背挺直如雪里青松。 “世子殿下无需讥嘲。有些梦,是命数烙下的痕迹,是指向未来的明光。就如同澜儿与我。” 他顿了一瞬,“半年之约?自然敬重她的心意。可命里该有的纠葛,又岂是外力所能斩断?她早晚会回到我的身边。” 那最后几个字,他说得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笃定。 顾辞唇边甚至逸出一丝极笑意,像是在俯瞰一场注定了结局的棋局:“世子殿下费心维持着这半年的距离,到头来,于我不过一步之遥罢了。只需一步,”他抬起手,指尖虚虚点向前方空旷处,动作优雅,“她便会奔向我,无可回头。” 裴戬搭在扶手上的手指骤然收紧了,骨节处泛出青白色。 他自幼长于权势之巅,作为端王府铁定的继承人,习惯了掌控,习惯了旁人敬畏退缩的眼神。 何曾有人敢如此胜券在握地宣判他即将出局? 桀骜不驯的怒火冲撞着血脉,随即被另一种更为冰冷的情绪压下。 什么“上一世”?可笑! 不过是这顾辞为了遮掩不甘心而编造的荒唐呓语罢了! 心念如电闪过。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若非自己应下郁家那一纸荒唐婚约,给了机会,你顾辞连靠近郁澜方圆十丈的资格都不会有! 他缓缓站起身,玄色的暗银丝云纹锦袍垂落,袍角无风自晃。 “好一番推心置腹。既是如此,”他那双深邃的眼眸锁住顾辞,“你我都无需再多费口舌。” 裴戬微微抬了抬下颌,如同在裁决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那便拭目以待。” 顾辞没有再看裴戬第二眼,从容一揖,身形笔直,不疾不徐地转身,向府门方向行去。 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照壁之后,只留下那片被骄阳晒得快要发白冒烟的空地,以及空气中剑拔弩张的余味。 裴戬立在原地,没有立刻动作。 厅堂高大空旷,阴影覆过他大半身形。他静静站了片刻,那幽潭似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方才那场近乎撕破脸的对话只是一阵无关紧要的风掠过水面。 直到一个低沉恭谨的声音在厅外响起:“世子爷,郁晖公子已在南院跪候多时了。” “知道了。”裴戬终于开口,撩袍跨过那道高高的门槛。 七月流火灼人,端王府南院阔大的青石地坪更是被炙烤得几乎要冒出白气。 正对着内院垂花门的台阶之下,直挺挺跪着一个人。 晋国公府二房的大公子,郁晖。 他一身靛蓝旧武袍,尘土仆仆,显是未及换下便匆匆赶来。 背上赫然绑着几根带刺的荆条,粗糙的枝条压着结实宽阔的肩背,尖锐的木刺戳破了薄薄的衣料,几点暗红色痕迹无声地洇开。 汗珠子顺着他线条刚硬的鬓角和脖颈大颗大颗往下淌,砸在滚烫的地砖上,瞬间便没了踪影。 阳光毫无遮拦地直射下来,烤得他脸色赤红,嘴唇却有些发白。 然而他的腰杆依旧挺得笔直如松,头微微低垂。 垂花门廊下那精致的美人靠上,端王妃正侧身倚着,一身蜜合色的暗花云锦夏裳,通身富贵祥和之气,与院中肃杀景象格格不入。 身旁丫鬟执着团扇,轻轻为她送风。她那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却覆着一层薄冰,目光落在烈日下跪着的人身上,冷淡得没有一丝涟漪。 远远近近,有些胆子大的管事下人在廊下墙根探头探脑,又很快缩回去,大气不敢出。 整个南院被这诡异的气氛压得令人窒息。 直到沉稳有力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围观众人似受惊的鸟雀,瞬间没了踪影。连那殷勤打着扇的丫鬟,手臂都僵了一瞬。 裴戬步履从容,绕过跪地的郁晖,径直踏上台阶,站定在端王妃身边,微微躬身:“母妃。” 他的声音四平八稳,仿佛院中根本不存在那个跪着的人。 端王妃这才缓缓抬起眼皮,瞥了一眼自己高大沉稳的儿子,嘴角动了动,终究什么也没说。 只极轻地点了一下头,便又转回头,目光投向院中一丛开得绚烂的榴花,对地上的郁晖恍若未见。 裴戬的目光这才第一次落到阶下的郁晖身上。 从上往下俯视着。看了大约有两息功夫,他的声音平铺直叙,没有任何波澜起伏,像是在吩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郁晖,起来。” 郁晖跪着的身躯纹丝未动,他重重地吸了口气:“世子,动手伤及令表妹,是我一人狂妄妄为!此事后果皆由我一力承担!只求世子明察,此事无关晋国公府更无涉舍妹!要打要杀,我郁晖一人担着!只盼不牵累旁人。” 最后几个字,像是被齿缝挤压出来,带着血腥气。 裴戬负手而立,“起来。”他重复了一遍,语气依旧平淡,甚至带了一丝不耐烦,“莫非你顶着日头跪死在这儿,就能将令妹完好无损地还回你眼前?起来说话。” 这轻飘飘的一句,却如同一根刺,精准地扎进郁晖强撑的心防。 牙关紧咬,腮边的筋肉微微跳动。 烈日暴晒下的剧痛,似乎都及不上这一句话来的剐心。 是了,他跪在这里,承受这自缚其身的惩罚,像个笑话。 郁晖缓缓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种认命般的死寂。 他抬起一只手臂撑着滚烫的地面,另一只手反过去,猛地一用力,只听“喀嚓”几声脆响,那束缚着他的带刺荆条被他生生扯断,随手扔在地上。 摇摇晃晃地站起身,一个趔趄才勉强站稳。汗水和背后的暗红混在一起,形容狼狈。 “是。”他只吐出这一个沙哑的字,不再看那地上的荆条,只是垂着眼,等待裴戬的发落。 裴戬甚至没再多看地上的荆条半眼,他转身,语气如常地对端王妃道:“母妃此处太晒,还请先回房歇息。这里,儿子处置便是。” 端王妃这时才慢条斯理地转过头,目光在儿子毫无波澜的脸上停了一瞬,又掠过阶下的郁晖,那双眼睛里是多年养尊处优沉淀下的漠然。 她点了点头,扶着丫鬟的手站起身,一句话也未留。 裴戬这才将目光完全投回到郁晖身上。他朝旁边一间待客的小书房偏了偏头:“随我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书房内陈设简洁,四壁冰裂纹格书架上书卷不多,反倒悬着几幅边塞风情的画卷。 一张硕大的梨花木书案,几个圈椅,几盆绿植为这简肃之处添了几分生机。 空气里弥漫着上好徽墨的清苦气味,与窗外透进的暑气格格不入。 裴戬自顾自走到靠窗的圈椅中坐下,姿态随意,甚至略显慵懒地靠向椅背。 他抬手示意了一下对面的座位:“坐。” 郁晖沉默着,没有坐。 他高大魁梧的身躯如同受伤后沉默的孤狼,立在书房中央。 裴戬没再邀请第二遍。他交叠起双腿,十指随意地搭在膝上,那姿态从容得仿佛正在闲谈风月,只是说出的内容却字字透着上位者的威压:“郁大公子执掌敬林军左卫,军中粮秣军械诸事想必了然于胸。” 他开门见山,直指要害。 郁晖猛地抬眼,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瞬间绷紧了警惕和一丝探究,死死盯住裴戬。 晋国公府握有相当一部分兵权,敬林军正是由其统辖的边军主力之一,常年扼守北疆门户。 而裴戬话里话外所指,是敬林军这半年多来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艰难——粮饷军需,尤其是过冬物资,被人掐了脖子,层层克扣,拨到下面已是七零八落。 敬林军和同样驻守关外,却隶属于端王府旧部的漠城敬卫军,早有摩擦。 为了稀缺的物资,下面的将士险些真刀真枪干起来,全靠各方压制着才没酿成兵变,可那根弦早就绷紧到了极致。 这些事,郁晖这掌军左卫如何不知? 他日夜悬心,压力如山大!这本是军中最隐痛的伤疤,却被裴戬如此轻描淡写地挑了出来! 郁晖喉结剧烈滚动了一下,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指节捏得咯咯作响。 “世子究竟何意?”郁晖声音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砂砾里磨出来。 愤怒、不解、还有一丝焦灼,交织翻涌。 裴戬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掠过一丝冰凉的锐意,如同寒潭映出幽光,转瞬即逝。 “你们敬林军要的粮草冬衣,还有那批被兵部卡了快半年的生铁,“不必等了。十日之内,第一批便会送到左卫大营。” 他顿了顿,补充道:“按着之前报上去的,足数八成。” “八成?!”郁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敢置信的颤抖。 足数八成!那几乎是天文数字!能让他们左卫的将士这个冬天不必再为一件薄薄的冬衣去玩命,这怎么可能? “世子所言当真?”他几乎是吼出来,胸膛剧烈起伏。 喜欢强嫁权臣捂不热,我换夫你慌啥?请大家收藏:()强嫁权臣捂不热,我换夫你慌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1章 沉睡 裴戬眼皮都没抬一下,嘴角甚至噙着一丝细微的嘲讽:“我何曾虚言?后续,只要你们守得住嘴,安分一点,源源不断总归会有的。保证你们撑到来年开春绰绰有余。” 这承诺太具体了,具体得不像承诺,更像命令。 郁晖的呼吸急促到几乎窒息。 他脑子嗡鸣,混乱一片,巨大的冲击让他几乎站不稳。 可紧接着,一个冰冷的声音在他心底炸开. 为什么? 这天下从未有过无缘无故的好处!尤其是从眼前这位世子爷手里流出来的好处! 他死死压抑住胸腔里狂跳的冲动,喉结艰难地上下滚动了好几次,才发出干涩的声音:“世子,郁晖不解!开出如此条件,世子,究竟想要我郁晖做什么?” 裴戬的目光倏然沉了下来,仿佛整个书房的光线都随之一暗,全数被他眼中那杀气压了下去。 “本世子给你的,你便收着。”只需记清楚,郁晖,我给的是郁澜面子。” 他薄唇吐出每一个字都冷冽刺骨,“尹佳慧,是我的表妹。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他身体微微前倾,“今日起,离她远点。若再让本世子得知你对她有半分逾矩,晋国公府的面子,恐怕也不够用了。” “尹姑娘……”郁晖像是被这三个字狠抽了一鞭子,整个高大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晃。 这个名字,正是他身上所有伤口和此刻绝望的源头。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似乎堵着烧红的炭火,灼得半个字也吐不出。 尹佳慧……那个笑靥明媚,眼睛亮得能照亮他灰暗军旅生涯的女子。 过了足足有十几息,粗重浑浊的呼吸声在静得落针可闻的书房里起伏。 郁晖才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那挺直的脊梁也一点点佝偻下去,仿佛被无形的重担彻底压垮。 他抬起头,那双因血丝密布而显得格外狼狈的眼睛死死地看向裴戬。 “世子……我……不敢,更不配……”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的碎石堆里艰难磨出来,“只求世子能护她一生安好。” 他的嘴角扯动了一下,那不像是一个笑。 “哪怕,用我这不值钱的前程、名声乃至一条性命去换,亦是我郁晖不敢奢求的念想罢了。”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含混地低喃出来,眼神已经涣散。 裴戬面无表情地听完。 看着眼前这个身形高大魁梧的武将此刻那几乎崩溃的情态,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眸中,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泛起。 痛苦?哀恸?绝望?这世上为情所困的愚人何止万千? 眼前这一个,不过是撞在他刀口上的其中一员罢了。 他甚至觉得有些无趣。 若非…… 裴戬指腹下意识地抚过腰间系着的一块小小的羊脂白玉佩,玉佩一角有个极其隐蔽的古体“澜”字刻痕。 微凉的触感,像无声的提醒。是了,若非那张明艳又倔强的脸孔在脑海中瞬间闪过,他甚至连方才那点微乎其微的面子都懒得给予,更不会在此多费唇舌。 裴戬的目光掠过郁晖失魂落魄的脸,落在那几盆被窗根烈日照得有些蔫头耷脑的兰草上。 片刻后,他才收回目光,语气淡得如同在议论天气:“尹姑娘的安好,原本也无需你来操心。” “你的事,办好了,该你们的自然会送到。其余的,记住你的分寸。” 说完,不再看郁晖一眼,裴戬迈步走向书房门口,留下郁晖独自僵立,像一尊刚被遗忘的雕像。 书房外,庭院开阔,天光煌煌。日头不知不觉已向西沉坠,给那琉璃飞檐镀上了一层浓金,耀眼得几乎令人不敢逼视。 光影长长地投在青砖地面上,斜斜地伸过来,堪堪触及郁晖那沾着尘土的靴尖。 裴戬已走到回廊尽头的一处月洞门前,身形挺拔,步履沉稳地融入了那片过于刺眼的光亮之中,没有半刻停留。 密室的石门在身后无声阖上,隔绝了外间天地。 没有窗,只有几颗嵌在石壁里的夜明珠散发着清冷幽光。 裴戬悄无声息地踏入内室,目光几乎是第一时间就锁定了那张宽大云榻上昏睡的人影。 郁澜没有醒。 她侧身蜷着,几缕散落的青丝覆在颊边,身上盖着一袭柔软深色锦被,愈发衬得露在外面的颈项和手腕纤细脆弱,肤色在珠光下近乎透明。 她呼吸轻浅悠长,胸脯随着呼吸微微起伏,那平日里总是挂着清冷疏离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毫无防备的宁静,甚至带着一点婴孩般的纯稚。 这副模样,裴戬多久没见过了? 大约是一年前。 那时她落水,被恰巧经过的他从冰冷的池水里拖上来。 寒冬腊月,她冻得瑟瑟发抖,脸上也带着此刻这种不设防的惊慌和脆弱。 送回晋国公府的路上,她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就那样望着他,里面有劫后余生的惊悸,或许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激和依赖? 不似现在,每次靠近,她眉梢眼角都写满了刻意的距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是了。永州。 临川长公主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 自她从外祖母临川长公主府归来,整个人便脱胎换骨。 昔日虽也骄纵,至少心思还能看透几分。如今倒好,连眼神都淬着冰裹着火,算计盘剥,分寸拿捏得惊人精准,步步为营。 那张曾经还可能流露些真实情绪的脸,如今只剩一张假面,不近人情,滴水不漏。 裴戬立在榻前三步远的地方,一动不动。 幽暗的光线勾勒出他高大挺拔的轮廓,脸孔却沉在阴影里,辨不清神色。只是那双沉静的眸子,紧紧锁着沉睡的女子,里面翻腾的暗流几乎能将这密室吞噬。 “临川……”两个字无声地碾过他锋利的唇齿。 那只百年老狐狸的手段,他耳闻目睹得还少吗?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权柄在握,连血脉亲情也不过是秤盘上的砝码。 心头猛地蹿起一股寒意。 教得真好! 他的眼前,仿佛浮现出未来的画面。 十年后,二十年后,眼前这张尚存几分稚气的脸,会不会最终也变成临川长公主那样,手握利刃,谈笑间取人性命的模样? 那双此刻显得无比宁静的眼眸,在未来的某一天,会不会在冰冷的算计中,毫不犹豫地向他投来致命的杀机? 那场交易…… 用郁承年那半死不活的废人一条命,换她郁澜半年时光,换来一个可能的“机会”。值吗? 值! 这两个字几乎是从他冰冷的心底硬生生挤出来的。 他从未对任何人做过这样没有十分把握的交易,他甚至不屑于利用这种几乎带着些施舍意味的破例。 可偏偏,对她,他做了。 为什么呢? 或许…… 裴戬的目光逡巡过郁澜沉睡中微微抿起的唇瓣,那线条在柔弱中透着一丝倔强。 或许是因为……他看到了她眼中尚未完全熄灭的火焰,或许只是因为,他对这只看似已落入掌中却随时可能亮出锋利爪牙的小狐狸,存了那么一星半点不可言说的兴趣和期待? 他心底掠过一丝自嘲。 承认吧,裴戬。你对这个女人已经不能再用“纯粹的利益交易”来麻痹自己了。 未来?他甚至可以预见,他极有可能会喜欢她。很喜欢。喜欢她明里暗里的机锋算计,喜欢她在他掌心挣扎时的鲜活触感,喜欢她哪怕被逼到绝境也要咬紧牙关的倔强。 但是! 喜欢又如何? 他裴戬,自十岁那年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就知道这世上一切,包括命,都得靠自己去挣,去夺! 喜欢,绝不足以让他放下手中权力,放弃端王府传承百年的基业! 他的根基,他的骄傲,他的命脉,皆系于此! 任何人,都不能动摇分毫,郁澜亦不能! 若有一天,国公府存亡与他的宏图撞上,她会如何? 答案,早已在他心中刻下清晰的痕迹。 她会毫不犹豫地站在国公府那边!哪怕拼尽全力成为第二个临川,哪怕亲手挥刀斩向他裴戬! 她会。 那么,这半年的交易?费尽心思拨开她层层面具的尝试?为了这点微末可能投入的筹码? 昏暗的光线里,裴戬嘴角的弧度一点点平复下去,最后冻结成一个直线。 阴影将他脸上每一寸属于人的表情都吞噬殆尽,只剩下仿佛要将人生吞活剥的幽暗。 或许……终将是一场徒劳? 密室内幽寂得只剩下郁澜均匀轻浅的呼吸声。 睫羽微不可察地颤抖了几下,如同受惊蝶翼。 眼皮沉重地掀开,郁澜的意识像是沉在泥沼深处,缓慢挣扎着浮出水面。 眼前先是模糊一片,只有夜明珠幽凉的光晕扩散着柔和的边界。 头有些闷闷的胀痛,四肢残余着难以言喻的酸软,仿佛经历了一场极沉极长的跋涉。 这感觉……很不对劲!她不是在等大兄那边的消息吗?怎会睡得如此深沉? 尚未完全清醒的警惕瞬间绷紧。郁澜猛地撑起手臂,想要坐起来,视线下意识地扫向光源最清晰的方位. 那道几乎与密室阴影融为一体的身影,正挡在通往门口的石阶前。 而那人投射过来的目光,冰冷,阴沉,,更像是在审视一头猎物,一具尸体! 那里面翻涌的情绪是如此浓烈又如此陌生! 瞬间,一股灭顶的寒意从郁澜的尾椎骨一路炸到天灵盖。 那双眼睛!那根本不是一个正在履约的合伙者该有的眼神! “世子?”喉咙像是被砂纸磨过,又干又涩,好不容易才挤出两个字。 裴戬的眸色在她惊恐抬头的瞬间,极其细微地波动了一下。 他面上的寒霜并未因此消融,唇线绷得死紧,方才郁澜入睡时那一点点微弱的柔和早已消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离开!必须立刻离开!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郁澜混沌的意识! 几乎是凭借着生存的本能,郁澜掀开身上厚重的锦被,双脚急切地寻向冰凉的地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然而就在双脚沾地,试图站起的那一刻—— 一股强烈的虚浮感骤然从膝盖以下窜起,仿佛腿骨都被人抽了去,酸软得如同煮软的面条,瞬间失去了全部支撑的力道! “啊!”一声短促而惊恐的低呼脱口而出。 郁澜整个人向前扑跌下去,天旋地转! 下一刻,预想中撞击地面的剧痛没有传来。 一只强健有力的手臂稳稳箍住了她的腰肢,阻止了她的倾颓。 那力道极大,隔着单薄的衣衫清晰地传递过来,带着不容抗拒的掌控意味。 她几乎是摔进对方怀中的。 电光石火间,昏睡前的种种异样感,四肢的酸软,以及此刻这莫名失去的气力,像零散的珠子被一根线猛地串了起来。 一道冰冷的光在她脑中闪过! “熏香!”几乎是脱口而出,郁澜猛地抬头,直直撞进裴戬低垂下来的眼眸里,声音尖利,带着怒火与后怕,“世子在那紫金双鱼炉的檀香里做了手脚?!” 箍在腰间的手臂没有立刻松开,反而收得更紧了半分,像是要将她钉死在这个怀抱里。 裴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那双幽暗的眸子里没有半分被戳破的慌乱,甚至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惊起。 “郁姑娘好敏锐的鼻子。”他的声音低沉,平静得让人心头发冷,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从容,“不过是几钱安神助眠的寻常药材,碾碎了混进去罢了。看郁姑娘睡得安稳沉酣,便知这效力尚可。” 他低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密闭的石室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刺耳:“本世子只是觉得,郁姑娘先前心浮气躁,耗神太过,需得好生静养。看来,效果不错?” 郁澜浑身冰凉。 效果不错?用药迷晕她,在她浑然不知的时候将她带来此地,此刻还被他困在怀里! 这分明是无耻的挟制!她拼尽全力挣扎起来,那点力气在裴戬铁箍般的手臂面前如同蚍蜉撼树。 “放开!”她声音冰冷,带着前所未有的尖锐。 裴戬盯着她因愤怒而染上一层薄红的脸颊,看了几息,他才缓缓松开了手。 甫一脱离钳制,郁澜猛地后退一步,脚跟碰到冰冷的榻边才堪堪站稳,急促地喘了两口气。 她知道此刻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离开这里!刻不容缓! 喜欢强嫁权臣捂不热,我换夫你慌啥?请大家收藏:()强嫁权臣捂不热,我换夫你慌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2章 马球赛 “世子费心了。”郁澜硬生生挤出这句话,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带着冰碴子,“既已歇过,不敢再打扰世子清净。时候不早,请容郁澜告辞。” 她甚至没等裴戬回应,一边说一边脚步有些虚浮却极其快速地绕过他,直奔那扇石门。 “急什么?” 手腕猛地被人从身后攥住,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郁澜疼得一个激灵,身体被迫停住。 裴戬已转过身,一步便跨到她身侧,巨大的阴影瞬间将她笼罩。 “午后才过,天还早得很。郁姑娘何必急着走?此地清幽,再坐坐也无妨。” “不必了!”郁澜用力抽手,却发现根本纹丝不动。 她只能抬起头,迎向那双深渊般的眼睛,竭力维持着最后一丝体面,“府中尚有家事,母亲必定悬心等候多时。世子盛情,郁澜心领了。” 手腕上的力道骤然一松。 裴戬竟然真的放开了她。 他只是那样站着,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力。 “家事?”他玩味地重复着这两个字,目光在她脸上扫了一圈,像是洞察了什么,唇角的冷嘲更深了些,“也好。” 他不再阻拦,反而慢条斯理地踱步到密室另一侧,那里有一面嵌在石壁内的巨大琉璃镜台,显然是精心布置的。 镜台上,水盆、梳篦、面巾、乃至小巧玲珑的玉盒,一应俱全。旁边,还静静躺着一个通体光润的紫檀木匣。 裴戬抬指,随意在镜台上叩了叩,发出清脆的声响。 “仪容总得稍作整理,免得归家惹长辈忧心。”他的目光落在那紫檀木匣上,手指向前微微一推。 “咔哒”一声轻响,精致的金扣弹开。 匣盖无声上掀。 刹那间,璀璨的光芒从匣中流泻而出。 金的,玉的,嵌宝的,点翠的……各式钗环簪佩错落有致地嵌在黑丝绒内衬里,华光熠熠,几乎耀花了人眼。 每一件都精致绝伦,一看便知价值不菲,且式样新颖,绝非俗品。 裴戬看着镜子里映出郁澜的身影,“郁姑娘发髻有些散了。这些玩意儿虽不是什么稀世珍宝,勉强还能入眼。随意挑一支应应急?” 郁澜僵立在原地。 石室内的空气像是骤然凝固了,带着冷意压在她心头。 他早已备下?连她可能因沉睡醒来后仪容不整需要整饬的细节都考虑到了? 这心思……缜密得令人心头发寒。 或者说,这根本就在他计划之内? 她甚至不敢去深想,这些首饰是为谁预备,又预备了多久。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爬上。 郁澜的目光死死盯住镜台,那耀目的珠光宝气此刻却显得刺目。 她走到镜台前,没有看那首饰匣,只是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拿起镜台上最不起眼的那把桃木梳篦。 梳齿划过柔顺的发丝,一下,又一下。 “多谢世子。”她对着琉璃镜中,那个在她身后不远的身影,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声音清亮,却没有任何温度,“今日多有惊扰。大兄性子急,行事莽撞,若有得罪世子之处,亦是爱妹心切。” 她顿了顿,目光穿透镜面,落在裴戬深邃莫测的眼眸里,“望世子海涵。” 这是她进来后第一句“示弱”。 为了郁晖。 裴戬的目光一直粘在她的背影上。 镜子里映出她低垂的眉眼,挺直的鼻梁,和那强装镇定却难掩一丝紧绷的下颌线条。 他听着她仿佛滴水不漏的谢意,那冰封般的脸上,一丝危险的冷光在眼底深处一掠而过。 他抬步,无声无息地走到她身后。 裴戬微微倾身,他没有去看那梳妆之物,深沉的目光透过镜面,牢牢锁住她的眼睛。 他看着她镜中的眼睛,薄唇微启,声音压得很低: “海涵?本世子倒是想大度些。可惜……我这个人向来听腻了空口白话。” “郁姑娘的谢意,本世子更喜实在些的。” “世、世子……” 裴戬却已在郁澜话音出口的同时,身体骤然向后撤开半步,瞬间拉开了距离。 他重新站直了身体,恢复了那副掌控一切的冷漠姿态。 郁澜的心跳快得几乎要破膛而出! 后背瞬间渗出了一层冷汗! 不行! 郁澜猛地吸了口气,强行压下慌乱。 她不能再留在这里!必须立刻走! “实在的谢意,自当铭记在心。”郁澜的声音有一丝颤抖,她强行稳住,“只是眼下实在不便。今日出来得急,也未曾向母亲说明缘由……” 她的大脑飞快地转动着,目光掠过镜台,没有看那些奢华的首饰,反而落在了旁边小几上一个空置的小藤篮上。 藤篮很精致,但空空如也。 “临出府时,只对母亲提过,想去悦文坊寻几册古籍谱录带回去与家母同赏。” 一个几乎在她脱口而出的瞬间就冒出的念头清晰浮现。 郁澜豁然转身,目光尽量平稳地投向裴戬那张此刻在她眼中比深渊更可怕的脸。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世子,母亲素来严谨,归府问起来历,郁澜恐惹她忧疑。不知可否烦请世子遣位妥帖之人,代我去悦文坊一趟?随意选上三五册时兴些的诗词或游记,替我带回国公府?也好,让郁澜对家母有个说得过去的交代。” 她一口气说完,语速有些快,但条理清晰。 密室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裴戬的目光在她强作镇定的脸上细细搜寻,她眼里的急切、紧张、以及那极力掩饰的惊惧清晰无比。 他没有立刻回应。 半晌,终于移开了视线。 极其随意地抬了抬手指。无声无息地,一道高大身形自石室外角落的黑暗中踏出半步,正是他形影不离的心腹亲卫,瞿洋。 那人身姿笔挺如枪,脸孔笼罩在石壁的阴影下。 “听见了?”裴戬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简单直接地下令,“悦文坊。去办。” “是。”瞿洋的声音喑哑,没有任何疑问或迟疑。 如同暗夜中的鬼魅,身形一晃,便消失在石门外浓郁的黑暗里。 密室内,再次只剩下两人。 夜明珠的光,冷得像是亘古不变的寒冰。 密室里那股子沉水香混着书卷气的味道,此刻闻着却闷得人喘不过气。 裴戬斜倚在紫檀木书案边,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面,那笃笃声敲在郁澜心尖上,比外头更鼓还烦人。 交代完瞿洋,他刚才又抛下那个要命的邀约。 让她过几日跟着她大哥郁晖,进宫看那劳什子马球赛。 郁澜只觉得嗓子眼发干。 进宫?还是跟着裴戬的安排?这怎么看都像黄鼠狼给鸡拜年。 她强压下心头的抗拒,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只是单纯的好奇:“不知世子可知晓此次参赛的都有哪些人?也好让臣女提前知晓,免得到时失礼。” 问完这句,她心跳得更快了,眼睫低垂,只敢盯着自己裙摆上绣的缠枝莲,仿佛那花蕊里藏着答案。 裴戬敲击桌面的手指倏地停了。 狭小的空间里,安静得能听到烛芯爆开的细微噼啪声。 郁澜几乎能感觉到他那道目光,像带着钩子,慢悠悠地在她脸上刮过。 “哦?”裴戬的声音拖长了,带着点玩味,“四姑娘这是想打听谁?” 他顿了顿,没给郁澜任何喘息的机会,直接捅破了那层薄薄的窗户纸,“顾辞?” 这两个字像带着火星子,烫得郁澜浑身一激灵。 她猛地抬起头,对上裴戬那双似笑非笑的眸子,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世子误会了!”她几乎是立刻矢口否认,带着一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慌乱,“臣女与顾大人不过是泛泛之交,连话都未曾说过几句!怎会特意打听他?只是想着大哥或许有相熟的同僚参赛,臣女也好心中有数罢了!” 她语速飞快,急于撇清,生怕自己的一丝迟疑都会成为裴戬拿捏顾辞的把柄。 裴戬的手段,她太清楚了。 裴戬就那么看着她,嘴角那点玩味的弧度慢慢淡了下去,眼神却沉了沉,像结了冰的湖面,寒意丝丝缕缕地透出来。 他没再追问,也没戳穿她那拙劣的谎言,只是周身那股子慵懒随意的劲儿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声的压迫感。 “是吗?”他淡淡地反问了一句,听不出情绪,却让郁澜的心又往下沉了沉。 好在裴戬似乎暂时失去了继续这个话题的兴趣,他没再看郁澜,只随意地挥了挥手,那姿态像打发一个无关紧要的下人:“知道了。四姑娘回吧,马球赛那日,记得随你兄长一同入宫便是。” 这无异于特赦令。 郁澜如蒙大赦,也顾不得什么礼数周全了,飞快地福了福身:“告退。”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转身,拉开那扇密室门,直到快步走出端王府,被初夏傍晚微凉的风一吹,才感觉自己重新活了过来,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 晋国公府,郁晖的书房。 郁澜踏进院门时,远远就瞧见大哥郁晖负手站在廊下,对着院子里一丛开得正盛的芍药出神。 暮色四合,给他挺拔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沉郁的边。 他的眉头微微锁着,连郁澜走到近前都未曾察觉,那神色,绝非轻松。 “大哥?”郁澜轻声唤道,带着一丝担忧,“你…已经回来了?端王府那边没为难你吧?” 郁晖像是被惊醒,猛地回神,看到是妹妹,脸上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哦,澜儿回来了。没事,世子只是例行询问些军务上的琐事,并未为难。” 他下意识地抬手揉了揉眉心,试图驱散那份凝重,但眉宇间的忧色却挥之不去。 郁澜走近一步,仔细打量着他:“大哥,你有心事?” 她太了解兄长了,若非真正棘手的事,绝不会让他露出这般神色。 郁晖张了张嘴,尹佳慧那双含泪的眼睛瞬间浮现在脑海,喉咙里像是堵了团棉花。 可这事…如何能对未出阁的妹妹启齿?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他烦躁地甩甩头,目光落在妹妹身上,迅速找到了另一个话题。 “咳,没什么要紧的。”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轻松些,“就是想着过几日宫里的马球赛,有些发愁。” “马球赛?”郁澜心里咯噔一下,果然又绕到这上头了。 “是啊,”郁晖叹了口气,顺着话头往下说,带着几分真切的烦恼,“这回跟三皇子殿下分在一队。唉,你是不知道,三殿下兴致是极高的,可那球技……” 他摇了摇头,一脸的一言难尽,“实在是不敢恭维。偏生他身份尊贵,上了场大家伙儿都得顾着他,束手束脚的,这球还怎么打?输赢是小,万一磕着碰着殿下,那才是天大的麻烦!” 顿了顿,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目光转向郁澜,带着点试探:“对了,澜儿,你常在京中走动,可知道顾辞顾大人的马球技艺如何?他这次也参赛的。” 郁晖问得看似随意,眼神却紧紧锁着妹妹的反应。 郁澜听到“顾辞”的名字从大哥口中说出,心头一跳,面上却竭力维持平静。 她想起顾辞在凉州时偶尔参与校场比试的利落身影,虽非顶尖高手,却也进退有度,身手矫健。 “顾大人于骑射一道是极用心的。马球虽非他最擅长,但身手敏捷,控球稳健,在勋贵子弟中,算是不错的。” 她没敢说太好,怕引起大哥不必要的联想,也没说太差,那不符合事实。 “不错就好!不错就好!”郁晖一听,眼睛顿时亮了几分,脸上的愁容都淡了些,“澜儿,既然你也觉得顾大人球技尚可,那……” 他话锋一转,脸上堆起温和的笑容,“那日马球赛,你随大哥一同进宫去瞧瞧热闹,如何?也好给咱们队,嗯……主要是给大哥我,加加油鼓鼓劲嘛!” 他刻意加重了“给大哥加油”,但那眼神里的促狭和真实意图,郁澜看得分明。撮合。 撮合她和顾辞。 郁晖看着妹妹微微泛红的脸颊,心里的小算盘打得噼啪响。 顾辞这小子,他是越看越顺眼。出身清贵顾家,虽非嫡长,但早早自立,凭本事在官场站稳了脚跟,前途无量。 最难得的是人品端方,学问扎实,不是那些只会斗鸡走马的纨绔。更别提父亲在凉州时,顾辞明里暗里多有照拂,这份情谊,郁晖记在心里。 最重要的是,这小子,看自家妹妹那眼神,藏都藏不住! 喜欢强嫁权臣捂不热,我换夫你慌啥?请大家收藏:()强嫁权臣捂不热,我换夫你慌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3章 前世葬礼 既然两情相悦,又有这样的渊源,他这个做大哥的,自然要推波助澜一把。 马球场上,正是好机会! 郁澜哪里看不出兄长那点心思?她心里又羞又恼,还有点说不清的期待。 她敏锐地察觉到大哥方才的走神绝对不是因为马球,那深锁的眉头下压着的,恐怕是比三皇子球技稀烂更沉重的事。 但见他此刻不愿多说,甚至刻意用马球赛来转移话题,郁澜也只好压下心头的疑虑,不再追问。 “大哥既然开口了,我自然要去给大哥助威的。”郁澜顺着他的话应下,算是答应了入宫观赛的邀约。 随即,她想起裴戬在密室的话,状似无意地问道:“对了大哥,方才世子说,让你我一同入宫?他与你商议军务,怎会提到这个?” 郁晖脸上的笑容敛了敛,点点头:“嗯,提了一句。还说关于下季度北境那批军备棉衣的采买份额,他会考虑我们国公府之前的提议,适当予以倾斜。”他说得轻描淡写。 军备物资?采买份额? 郁澜的心猛地一沉! 裴戬刚挨了一棍子,反手就喂一颗甜枣,也太快了! 国公府近年来在军需这块一直被几家勋贵压着,大哥为此没少奔波。 裴戬轻轻一句话,就把这困扰许久的难题撕开了一道口子。 这好滋味,国公府无法拒绝。 可郁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窜起。 裴戬太懂得拿捏人心了。他刚在密室里用顾辞试探她,转头就用国公府急需的利益来安抚她大哥。 这哪里是什么恩惠?分明是裹着蜜糖的鱼钩! 她几乎能预见,他日一旦裴戬翻脸,或者需要国公府付出代价时,就会变成最致命的砒霜! 国公府,包括她郁澜,都将牢牢地绑在裴戬的战车上,动弹不得。 看着大哥脸上那因为军备份额有望解决而稍稍舒展的眉头,郁澜只觉得嘴里发苦。 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原来如此,世子倒是有心了。” 有心算计,步步为营。 夜幕彻底笼罩下来,国公府内灯火次第亮起。 郁晖还在絮叨着马球赛的细节,畅想着如何在场上“关照”一下顾辞。 郁澜安静地听着,心思却早已飘远。 …… 晋国公府那朱红的大门敞开着,门前的石狮子被午后的日头晒得有些懒洋洋。 顾辞一身利落的玄色常服,步履沉稳地跨过门槛。 他今日来,是有些要紧的军务需与郁家大公子郁晖商议。 穿过前院,抄手游廊的尽头,几株开得正盛的玉兰树下,一抹水绿色的身影静静地立着。 郁澜手里捏着一小段花枝,目光似乎落在远处的假山石上,可顾辞的身影刚转过月洞门,她的眼睫便颤了一下。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像往常那样带着几分雀跃迎上去,只是将身子往花树的阴影里又藏了藏。 那姿态,明明白白地写着“勿近”。 隔着半个庭院的距离,顾辞的脚步顿了一瞬。 他看见了那抹水绿,也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份刻意拉开的距离。 一丝沉沉的涩意掠过心间,快得抓不住痕迹。 他面上依旧平静,只朝着郁晖书房的方向,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 两人之间,只有风拂过玉兰树叶的沙沙轻响。 书房内,郁晖早已备好了茶点。 两人就着几处边防哨卡的粮草转运和布防调整,低声交谈了约莫一个时辰。 公事议毕,气氛便轻松了些。 郁晖对这个沉稳干练的年轻人颇为欣赏,言语间也带了几分亲近。 日头西斜,顾辞起身告辞。 郁晖亲自送他出来,刚走到正厅外的廊下,就遇上了闻讯赶来的郁夫人。 “顾大人这就走了?”郁夫人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几步上前,语气里满是真诚的挽留,“都这个时辰了,用了晚膳再回吧?厨房里都备着了,不过是添双筷子的事,何必急着走?” 她看着顾辞,那眼神里的慈爱,是实打实的,仿佛眼前这挺拔的年轻人,已是自家亲近的子侄。 顾辞停下脚步,对着郁夫人恭敬地行了一礼,声音平和:“多谢夫人盛情。只是明日一早有差事需出京一趟,今日还需回去做些准备,实在不便叨扰。” “出京?”郁夫人脸上的笑容凝了一下,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这兵荒马乱的,又出京?可是要紧的差遣?路上千万小心啊!” 她絮絮地叮嘱着。 顾辞微微颔首,对上郁夫人关切的目光:“夫人放心,并非刀兵之事,料无性命之忧。” 郁夫人这才松了口气,拍着心口道:“那就好,那就好!你一个人在外,凡事都要当心些。家里我们这儿,总惦记着你呢。” 她顿了顿,看着顾辞,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声音放得更柔,“顾大人,你虽不姓郁,可我们心里,早把你当成一家人了。” “一家人”三个字,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顾辞平静的心底,激荡起一圈圈涟漪。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抬眼看向郁夫人,那深邃的眼眸深处,翻涌着郁夫人无法解读的复杂情绪。 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 “夫人言重了。顾辞不敢当。四小姐她待我极好,曾有大恩于我。这份恩情,顾辞此生,无以为报。” 他说到“大恩”二字时,语气里透出的那股苦涩,几乎要满溢出来。 那绝不仅仅是指寻常的照拂或是恩惠。 郁夫人只当是女儿心善,不知何时顺手帮了这位顾大人一把,并未深究其中可能蕴含的前尘往事。 她笑着摆摆手:“澜儿那丫头是心善,平日里对府里的小猫小狗都心疼得紧,更别说人了。顾大人不必总记挂在心上,都是应当的。” 顾辞没有再多言,只是再次躬身行礼,告辞离去。 郁晖陪着母亲站在廊下,看着顾辞的背影消失在影壁之后,低声对母亲道:“娘,您看顾辞此人如何?沉稳可靠,能力出众,品性也是一等一的。” 郁夫人望着空荡荡的门口,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惋惜:“是个顶顶好的孩子。可惜澜儿她……” 后面的话她没有说下去,只是想起女儿近来刻意的回避,以及端王府那位世子爷的虎视眈眈,心里便沉甸甸的。 撮合的心思更强烈了,可现实的阻碍也像山一样横亘着。 顾辞独自一人走着。郁夫人那句“当成一家人”的温暖,和郁澜那刻意躲避的疏冷,在他心头反复碰撞。 眼前渐渐模糊,另一个时空的画面,汹涌地将他淹没。 那是上辈子的事了。 他身陷囹圄,满身血污被丢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里等死。 意识模糊之际,他听到一阵环佩叮当的轻响,鼻尖嗅到一丝清雅的兰香。 他费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视线里映入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 她穿着世子妃才能穿的繁复宫装,珠翠环绕,华贵逼人。 她蹲在他面前,漂亮的眉头微微蹙着,全然不顾他身上的血污会弄脏她价值千金的裙裾。 她小心翼翼地用一方雪白柔软的丝帕,蘸着清水,一点点擦拭他脸上凝固的血块,动作轻柔得像对待易碎的珍宝。 “疼吗?”她轻声问,声音像山涧的清泉,带着关切。 见他只是怔怔地看着她,她又笑了笑,那笑容明媚得能驱散所有的阴霾,“别怕,会好起来的。” 她并不知道他是谁,也不知道他为何会落得如此境地,她只是遵从本心的善,对一个濒死的陌生人伸出了援手。 那一刻,她是照进他无边黑暗里的唯一的光。 后来,他亲眼看着她穿上那身大红的嫁衣。 那是端王世子裴戬明媒正娶的世子妃。 十里红妆,轰动全城。她走出郁府大门,凤冠霞帔,珠帘轻晃,盖头下的容颜在喜服的映衬下,美得惊世骇俗,令天地失色。 街道两旁围观的百姓,包括隐在人群中的他,都被那惊心动魄的美震撼得忘记了呼吸。 再后来……便是漫天的白幡,刺耳的唢呐声。 他站在送葬队伍的外围,看着那口沉重的黑漆棺椁被抬出端王府。 送葬的人很多,大多是受过她恩惠的平民百姓,低低的啜泣声连成一片海。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以为自己早已接受了她的离去。 可当他终于有机会,看到棺中静静躺着的她时,一股前所未有的痛苦,如同最凶猛的洪水,瞬间将他吞没! 她躺在那里,穿着素净的寿衣,乌黑的长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面容安详平静,甚至比生前更添了几分圣洁。 仿佛只是睡着了,下一刻就会睁开那双清澈的眼睛,带着笑意问:“顾辞,你怎么在这里?” 不是听闻噩耗时的锥心,也不是想象她死状的煎熬。 是亲眼所见! 这具躯壳里,那个会笑、会关心他疼不疼、会用明媚照亮他黑暗的灵魂,真的永远消失了! 巨大的痛苦让他瞬间窒息,眼前发黑,几乎站立不稳。 混乱中,他看到了郁夫人。 此刻形容枯槁,眼神涣散,如同被抽走了魂魄的傀儡。 她跌跌撞撞地扑向送葬的队伍,目光混乱地在人群中搜寻。 当她的视线落在端王府二公子裴辙身上时,那涣散的眼神骤然聚焦,迸发出疯狂的恨意! “裴戬!裴戬——!” 郁夫人凄厉地尖叫着,像一头护崽受伤的母兽,猛地扑了过去,双手死死揪住裴辙的衣襟,用尽全身力气捶打着他,“你还我女儿!还我澜儿!你们端王府……你们这些吃人的虎狼!生生害死了我的澜儿啊!她才多大啊!我的女儿……我的心肝……” 她哭喊着,质问着,声音嘶哑破。 裴辙猝不及防,被她推搡得狼狈不堪,脸色尴尬又难看。 葬礼在一片混乱和悲恸中结束。 自那之后,郁夫人的精神便彻底垮了。 她常常一个人坐在女儿生前的闺房里,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有时会把府里年轻的侍女错认成郁澜,拉着人家的手絮絮叨叨。有时,又会突然冲出来,在回廊里抓住某个路过的年轻男子的衣袖。 顾辞曾亲眼见过一次。 郁夫人眼神空洞,死死抓着他的手臂,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那目光却仿佛穿透了他,落在另一个虚幻的人影身上。 她凄惶地问着,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 “澜儿走了……你终于如愿了,是不是?摆脱了她这个包袱,你是不是很高兴?裴戬,我的澜儿……她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她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那带着无尽绝望和控诉的质问,像无数根针,狠狠扎进顾辞的心脏。 他僵立在那里,任由她抓着,喉咙像是被一只手死死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 顾辞闭了闭眼,将眼底翻涌的痛楚强行压下。 再睁眼时,眸中只剩下深潭般的沉寂。 他转身欲走,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再次掠过庭院深处。 凉亭的飞檐下,那抹水绿的身影正拾级而下,准备离开。 或许是察觉到了他的注视,郁澜的脚步微微一顿,侧过头来。 隔着渐渐浓郁的暮色和庭院里初绽的花影,她的目光与他的撞了个正着。 没有刻意的疏离,没有躲避的惊慌。 她的脸上,自然而然地漾开一个清浅的笑意。 那笑容很淡,像初春湖面掠过的一丝涟漪,却带着一种雨后初晴般的澄澈,瞬间点亮了周遭沉沉的暮气。 顾辞的心,像是被这猝不及防的暖意狠狠撞了一下,猛地一缩,随即又被一股汹涌的热流填满。 几乎是本能地,他紧绷的嘴角也微微向上牵起,回以一个同样浅淡的微笑。 四目相对,不过刹那。 郁澜已收回目光,转身,裙裾拂过石阶,消失在了花树掩映的月洞门后。 但那抹短暂交汇的笑意,却像一枚滚烫的烙印,深深地刻在了顾辞的心头。 她安好。 就在那里。 鲜活,明媚,触手可及。 前世所有画面在这一刻被强行驱散。 这一世,他赌上所有,也要护住这抹笑容。 谁敢动她分毫,他便让谁万劫不复! …… 翌日,皇家女学。 晨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铺着青砖的地面上。 室内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脂粉气。 姑娘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话题的中心自然是即将到来的马球赛。 喜欢强嫁权臣捂不热,我换夫你慌啥?请大家收藏:()强嫁权臣捂不热,我换夫你慌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4章 进宫 “听说这次马球赛的彩头是内造局新出的簪花,用的可是上好的羊脂玉和南洋珠,据说是照着当年太后娘娘最喜欢的样式打的!” 一个穿着鹅黄衫子的姑娘声音里满是向往,“若是能得一支,那可真是……” “你想得美呢!那是给拔得头筹的郎君们的彩头!”旁边立刻有人笑着打断,“不过嘛,得了彩头的郎君,多半会送给心仪的姑娘,那才叫有面子呢!” “对对!裴世子、顾大人他们肯定都会下场吧?不知道谁会赢……” “哎呀,要是能进宫亲眼看看就好了!听说陛下也会亲临观赛呢!”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充满了兴奋和憧憬。 能进宫观赛,对她们这些贵女而言,本身就是极大的荣耀,更别提还能亲眼目睹那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京城顶尖儿郎们纵马击球的英姿。 郁澜独自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开着书卷和纸笔。 周围的热闹似乎与她隔着一层无形的屏障。 她提笔蘸墨,神色平静地演算着一道颇为复杂的题目。 与裴戬那看似达成交易并未带来预想中的频繁滋扰,一连几日风平浪静,这反常的平静反而让她心底那根弦绷得更紧。 正凝神间,一道身影停在了她的书案旁。 裴霖穿着一身簇新的水红裙衫,脸上挂着得体的浅笑,只是那笑意并未完全到达眼底。 她将一个用素色锦缎包裹得整整齐齐的册子,轻轻放在了郁澜的桌角。 “郁姐姐,”裴霖的声音清脆,带着点亲近,“这是大哥临走前特意交代我给你的。说是他整理的一些‘解数艺’的巧解法门和几道典型的例题,或许对你备考有些用处。”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那册子,又飞快地移开,眼底掠过一丝酸涩。 大哥对她这个亲妹妹,可从未这般细致周到过。 郁澜的目光落在锦缎包裹上,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裴戬的东西…… 她抬眼看向裴霖,脸上露出惊讶和一丝疏离:“多谢世子费心,也多谢三小姐转交。只是……” “哎呀,郁姐姐你就别客气啦!”不等郁澜婉拒的话说出口,旁边一个姓黎的姑娘眼尖,立刻凑了过来,看着那册子满脸艳羡,“裴世子整理的东西,定然是极好的!郁姐姐,你若是看完了,能不能也借我们瞧瞧?这‘解数艺’可真是难煞人了!” 黎姑娘这一嗓子,顿时引来了附近几个同样被折磨得愁眉苦脸的姑娘。 她们纷纷围拢过来,眼巴巴地看着郁澜和那本册子。 裴霖微微扬了扬下巴,带着点矜持,目光却看向郁澜,像是在征询她的意见:“郁姐姐,你看?” 郁澜看着周围姑娘们渴望又忐忑的眼神,心底那点对裴戬的警惕,终究被一种更实际的考虑压了下去。 她轻轻吐了口气,脸上露出一抹温和的笑意:“既然是裴世子整理的,想必有其精妙之处。大家若有需要,只管互相传阅便是。学问之道,本就在于切磋琢磨。若能助我们之中有人在此科夺魁,也是为我们女学争光。” 她说着,主动将册子推向黎姑娘的方向。 “多谢郁姐姐!多谢三小姐!”姑娘们顿时喜笑颜开,七嘴八谢。 黎姑娘小心翼翼地捧过册子,如获至宝。 裴霖看着郁澜坦然分享的姿态,心底那点微妙的酸意似乎淡了些,又似乎更复杂了。 她状似无意地拨弄了一下腕上的玉镯,声音放得更轻快些,仿佛只是随口闲聊:“说起来,大哥这次走得还挺急的,好像京外有什么要紧事。不过他说了,马球赛前必定赶回来。” 她一边说,一边留意着郁澜的神色。 果然,这个消息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引起了姑娘们更大的兴趣。 “世子出京了?难怪这几日没见着。” “什么事这么急?连马球赛都差点赶不上?” “会不会是去寻什么稀罕物件了?还是为着什么人?”有姑娘促狭地猜测着。 裴霖抿唇一笑,带着点神秘:“这我可就不知道了。大哥的心思,谁能猜得透?” 她眼角余光瞥见郁澜依旧垂眸看着自己的算题,似乎对关于裴戬的话题毫无兴趣,心里不知怎的,又有点不是滋味。 话题很快又转回了马球赛的彩头上。 “你们说,这次裴世子会不会下场?”一个新入学的姑娘好奇地问。 “当然会!裴世子的马术可是顶顶好的!”立刻有人肯定道。 “那……他要是赢了彩头,会送给谁呀?”有人小声八卦。 “这还用问?裴世子那样的人物,眼光高着呢,能得他青睐的……” 几个姑娘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窗边安静做题的郁澜,又飞快地收回来,互相交换着心照不宣的眼神。 “那可不一定,”另一个姑娘撇撇嘴,带着点自以为是的世故,“像裴世子、顾大人他们这样的,有时候反而不会去争那个头彩,说不定会故意让给旁人,显得自己谦逊,或者卖个人情?谁知道他们心里怎么想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郁澜握着笔杆的手指微微一顿,墨汁在宣纸上洇开一小团墨迹。 她神色未变,仿佛周遭的议论只是无关紧要的风声,只是拿起一旁的素纸,轻轻覆盖在那点墨渍上,继续专注地演算下去。 簪花再美,终究是他人博弈的战利品,而她所求的,只是凭自己之力,握住一份安身立命的凭据。 …… 晋国公府。 出发去马球场的时辰快到了,前厅里却有些忙乱。 “哎呀!五妹妹,你这裙子是不是太艳了些?” 郁潇是庶出,今日头一遭有机会入宫观赛,兴奋得小脸通红。 她穿着一身崭新的桃红撒花裙,在落地大铜镜前左照右照,犹自不满意,又在带来的几套衣裙里翻拣,嘴里嘟囔着,“这件水蓝的好像素了点……那件鹅黄的又不够庄重……” “好了潇潇!”郁晖早已换上了一身干净利落的玄色骑射劲装,身姿挺拔,正等得有些不耐烦。 他看着妹妹还在为衣裙纠结,忍不住开口催促,“时辰不早了,再磨蹭下去,宫门都要关了!不过是去看个马球赛,又不是让你去选妃,差不多就行了!” 郁澜坐在一旁,手里捧着一杯清茶,看着大哥那身明显精心打理过的劲装,眼中闪过一丝了笑意。 她慢悠悠地呷了口茶,打趣道:“大哥今日这身打扮,倒是格外精神。怎么,对那马球赛如此上心?莫不是……也想下场去争一争那簪花彩头?”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意有所指,“赢了,好送给该送的人?” 郁晖被她问得一怔,随即脸上掠过一丝窘迫,眼神下意识地躲闪开,耳根隐隐有些发烫。 他强作镇定地清了清嗓子,语气生硬地否认:“胡说什么!我不过是觉得穿着利索些,看球也方便。那簪花,女儿家的玩意儿,我要来何用?赢了也是给你们几个妹妹分分。” 他差点脱口而出“给她”,硬生生转了个弯。 郁澜将大哥那一瞬间的黯然尽收眼底。 她放下茶盏,走到郁晖身边,声音放得轻柔了些,带着劝慰:“大哥,有些事,错过了便是一生。若心里真装着一个人,就该尽力去争取。哪怕前路艰难,也好过将来午夜梦回,空留遗憾,抱恨终身。” 她的话里,带着一丝只有她自己才懂的沉重。 前世尹佳慧郁郁而终的结局,始终是她心头的一根刺。 郁晖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 他沉默地站在那儿,目光投向窗外庭院里郁郁葱葱的树木,眼神复杂,有挣扎,有无奈,更多的是一种近乎悲凉的清醒。 半晌,他才低低地开口,声音干涩: “澜儿,你不懂。有些事,不是想争就能争的。身份、责任……就像一道天堑。我给不了她想要的安稳和尊荣,又何必去招惹,平白耽误了人家姑娘的大好年华?”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与其让她跟着我担惊受怕,受尽委屈,我宁可就这么远远看着。她若安好,我便知足了。至于我,孑然一身,也没什么不好。总好过误人误己。” 他说得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浸满了黄连汁,苦得让人心头发涩。 郁澜看着兄长落寞的背影,喉头有些发哽。 她张了张嘴,想再说些什么,可终究还是将话咽了回去。 她太了解大哥的性子,执拗又背负太多。 有些心结,旁人再劝,也需他自己去解,或者由命运去强行斩断。 “好了好了!我穿这件藕荷色的吧!大哥,二姐姐,我们快走吧!”郁潇终于选定了一套相对素雅些的衣裙,提着裙摆跑了过来,打破了这沉重的氛围。 郁晖深吸一口气,迅速敛去所有外露的情绪,又恢复成那个沉稳可靠的模样:“嗯,走吧。” 他率先迈步向外走去,步伐沉稳。 郁澜看着他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也跟了上去。 …… 巍峨的宫门在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外间的喧嚣。 宫内又是另一番景象,宽阔的御道上,车马井然有序,身着各色华服的官员勋贵及其家眷,由内侍引领着,朝着西苑马球场的方向迤逦而行。 郁澜与五妹郁潇跟着大哥郁晖,走在人群中。 郁潇是头回入宫,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什么都新鲜,小脸因兴奋而微微泛红。 郁澜则要沉稳得多,目光平静地掠过那些熟悉的亭台楼阁,心思却转得飞快。 刚拐过一道朱红宫墙,前方开阔的宫苑空地上,几道颀长的身影便撞入眼帘。 端王世子裴戬一身玄底绣金的骑装,身姿挺拔如松,正与身旁的端王府二公子裴辙说着什么。 而站在他们对面,负手而立,神情间带着几分得意之色的,赫然是大皇子墨钊。 郁澜的目光飞快地扫过那几人,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样. 与墨钊的意气风发相比,裴戬脸上依旧是那副疏离淡漠的神情,裴辙则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更重要的是,素来与墨钊焦不离孟的六皇子墨哲,竟不见踪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大哥,”郁澜不动声色地靠近郁晖一步,压低声音,“怎不见六皇子殿下?” 郁晖闻言,脚步未停,嘴角却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声音压得更低,只有兄妹二人能听清:“他?呵,被陛下禁足在府中了。” 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幸灾乐祸的光芒,语气带着几分轻蔑,“听说是在别院闹出了些不堪的事,动静太大,捅到御前了。陛下震怒,斥他荒唐无行,罚他闭门思过三个月,连今日这场合都不得参与。” 郁澜心头微凛。 闹到御前?还让大哥露出这般神情…… 她抬眼,深深看了郁晖一眼,心中疑窦丛生。 六皇子受罚,大哥似乎知道得太过详细。难道此事背后,有大哥的手笔? 他是为了三皇子,还是为了别的? 郁晖停下脚步,对郁澜和郁潇叮嘱道:“好了,马球场就在前面。你们俩自己寻个稳妥的地方坐着观赛,人多眼杂,莫要乱跑。我去拜见三皇子殿下。” 说完,也不等郁澜回应,便大步流星地朝着三皇子墨源走去。 郁澜看着兄长毫不犹豫走向三皇子的背影,眉头蹙了蹙。 大哥与三皇子……走得太近了。 这并非好事。三皇子看似温润,实则心思深沉,大哥如此毫不避讳地投入其阵营,将来若起风波,恐难脱身。 就在这时,一道存在感极强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了她身上。 郁澜下意识地抬眼望去。不远处,裴戬不知何时已结束了与大皇子的交谈,正侧着身,那双深邃幽暗的眸子,穿过人群,精准地锁定了她。 那目光沉沉的,带着一种审视和兴味。 郁澜心头一跳,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带着点被冒犯的薄怒,狠狠瞪了回去! 裴戬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直接地回击,微微一怔。 随即,他那张常年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嘴角竟向上牵起了一个清晰可见的弧度。 不是嘲讽,也不是冷笑,那笑容里带着一种发现新奇猎物般的愉悦。 裴戬深深地看了郁澜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生动的怒容刻进眼底,然后才慢悠悠地收回了视线。 这短暂而无声的交锋,落入了有心人眼中。 喜欢强嫁权臣捂不热,我换夫你慌啥?请大家收藏:()强嫁权臣捂不热,我换夫你慌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5章 不想输 “琳懿姐姐,你看世子爷……”娄蜜用手肘轻轻碰了碰身旁的许琳懿,声音里带着惊讶和一丝酸意,示意她看向裴戬的方向。 方才世子爷嘴角那抹转瞬即逝却异常真实的笑意,她们可都瞧见了! 许琳懿自然也看见了。 她顺着裴戬收回视线前最后停留的方向望去,不出意外地看到了郁澜。 一股失落感瞬间攫住了她,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刺了一下。 她勉强维持着面上的平静,微微垂下眼帘,掩去眸中复杂的情绪。 裴世子似乎对那位晋国公府的四姑娘,格外不同。 许琳懿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帕子,心思却飘到了另一处。 她的婚事,父亲似乎更倾向于三皇子那边。 裴霖也看到了自家兄长那罕见的笑意,小嘴撇了撇。 她目光在郁澜和许琳懿之间转了转,随即起身,径直离开了许琳懿身边,提着裙摆,脚步轻快地走到了郁澜身旁的空位坐下。 “郁姐姐,新昌公主。”裴霖笑着打招呼,又对旁边跟着落座的新昌公主墨瑶行了个礼。 新昌公主墨瑶性子活泼,笑着应了,好奇地打量着裴霖。 娄蜜看着裴霖的动作,不解地低声对许琳懿嘀咕:“霖妹妹怎么坐过去了?她不是跟你最要好么?” 许琳懿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目光落在远处,没有回答,心思却更加纷乱。 此时,一阵更为热烈的欢呼声从马球场入口处传来。 只见一群英姿勃发的年轻公子们,正从旁边的观赛阁楼鱼贯而出,进入宽阔的球场。 阳光洒在他们身上,马鞭轻扬,骏马嘶鸣,瞬间点燃了全场的气氛。 “快看!要分队了!”有人兴奋地喊道。 很快,两队人马在球场中央勒马站定。 一队身着火红骑装,领头之人身姿挺拔,面容俊朗温润,正是三皇子墨源。 他身后,紧跟着郁晖、顾辞等数位同样身着红装的年轻俊杰。 另一队则身着深蓝骑装,为首者玄衣金绣,气势凛然,正是端王世子裴戬。 他身旁是二弟裴辙,以及姚珅等几位武将子弟。 红蓝分明,阵营对立。 “郁姐姐,”裴霖凑近郁澜,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人听见,“你希望哪边赢呀?” 她那双灵动的眼睛里,带着点促狭和试探,目光意有所指地瞟向蓝队领头的裴戬。 坐在郁澜另一侧的新昌公主墨瑶闻言,立刻不干了,小嘴一撅:“霖姐姐这话问的!当然希望我三哥赢啊!郁姐姐的兄长也在红队呢!”她亲昵地挽住郁澜的胳膊。 郁澜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公主说的是。马球竞技,精彩为上,无论哪边进球,都值得喝彩。只要诸位公子尽展所长,赛出风采,便是好的。”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谁也不得罪。 然而,当裁判手中的彩球被高高抛起,场中骏马如同离弦之箭般冲出的瞬间,郁澜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紧紧追随着红队中那两个熟悉的身影——沉稳的大哥郁晖,以及矫健的顾辞。 她的心跳,随着红队每一次漂亮的配合每一次惊险的攻防而起伏。 当顾辞一个极其刁钻的回旋球,险之又险地擦着蓝队守门员的球杖飞入球门时,郁澜藏在袖中的手,激动地攥紧了,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脸上却依旧维持着微笑。 就在她为这精彩一球暗自喝彩时,一股强烈的被注视感再次袭来。 郁澜猛地抬眼,越过喧嚣的球场,直直撞进一双深邃如渊的眸子里。 裴戬不知何时勒马停在了球场边缘,正隔着大半个球场的距离,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带着一种玩味,仿佛早已看穿她平静外表下为谁而跳的心。 这一次,郁澜没有躲闪,也没有瞪视。 她只是坦然地迎上他的目光,清澈的眼底无波无澜,仿佛在无声宣告:看吧,我就是支持他们,那又如何? 裴戬的眉梢挑了一下,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笑意似乎深了一分。 他不再看她,猛地一夹马腹,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重新冲入激烈的战团。 而此刻,蓝队阵中,裴辙正有些心不在焉。 他方才似乎看到大哥勒马停驻,目光长久地投向看台某个方向…… 那方向,他下意识地也朝那边瞥了一眼,恰好看到郁澜平静回视裴戬的那一幕。 心中莫名地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让他握着球杖的手都松了松。 就在这分神的一刹那,红队一记迅猛的传球从他身侧呼啸而过。 “裴辙!发什么呆!”队友姚珅急切的吼声传来。 裴辙猛地回神,心中一惊,暗叫不好,连忙策马去追,却已是慢了半拍。 只能眼睁睁看着红队再次组织起一波凌厉的攻势。 他懊恼地皱紧眉头,目光却忍不住再次瞟向看台那个方向。 马球场上的草皮被疾驰的马蹄踏得微微翻卷,尘土裹着青草的气息弥漫在热烘烘的空气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红蓝两队的骑手如同两股奔腾的激流,在划定好的宽阔场地内来回冲撞追逐。 红队的旗帜高高飘扬,每一次突进都引来场边一阵阵喝彩。 比分已经拉开了不小距离。 红队领头的正是三皇子墨源,一身朱红骑装衬得他意气风发。 而他队伍里的郁晖以及顾辞,此刻正默契十足地将蓝队最大的威胁裴戬死死缠住。 裴戬骑着他那匹神骏的黑马,本是场上最耀眼的存在。 可此刻,他的眉头却紧紧锁着。 郁晖像块甩不脱的牛皮糖,紧紧贴着他左侧,手中的球杆不断干扰他控球的路线。 而右侧,那个叫顾辞的,则总是在裴戬试图摆脱郁晖的刹那,精准地卡位,将他可能的突破路线彻底封死。 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一左一右,硬生生将裴戬这柄最锋利的刀,困在了无形的牢笼里。 蓝队其他人也被红队其他人死死盯防,难以策应。 红队的球一次次洞穿蓝队的球门,记分牌上的数字不断攀升。 “啧,这郁公子和顾辞,”场边有人抱着胳膊看热闹,忍不住调侃,“瞧瞧这配合,跟自家亲兄弟似的!一个眼神就知道往哪儿堵,往哪儿抢!” 旁边的人笑着接话:“谁说不是呢!这默契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家人呢!” 这话声音不小,正好传到了策马回防的郁晖耳中。 他抹了把额头的汗,非但不恼,反而咧开嘴,冲着顾辞的方向扬了扬下巴,声音洪亮地应和:“这位兄台说得对!我跟顾兄,确实有缘!这配合,天生的!” 语气里带着自得和对顾辞能力的认可。 顾辞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握着缰绳的手似乎微微紧了一下。 他并未看向郁晖,那双沉静却锐利的眼睛,直直地落在被他们联手困住的裴戬身上。 裴戬也正勒住缰绳,微微喘息。 他的目光同样抬起,穿过混乱的球场,精准地捕捉到了顾辞的视线。 两双眼睛,无声地对峙。 空气仿佛在那一瞬间凝固了,连飞扬的尘土都停滞了片刻。 没有言语,只有彼此心知肚明的较量与敌意。 就在这时,一声清脆的锣响,宣告第一局结束。 红队以大比分领先。 短暂的休息间隙,裴戬策马回到场边蓝队的休整区。 他翻身下马的动作依旧利落,但落地时,身体晃了一下。 他接过侍从递来的水囊,仰头猛灌了几口,冰凉的清水顺着紧绷的下颌线滑落。 没人注意到,他握着水囊的手指,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抬起另一只手,重重地按了一下左胸心口的位置,眉头瞬间拧紧,一丝压抑的痛苦掠过眼底。 但这细微的动作,却没能逃过一双始终紧盯着他的眼睛。 场边观赛的贵女席中,郁澜端坐着,指尖无意识地绞着手中的丝帕。 从裴戬被郁晖和顾辞联手压制开始,她的心就悬了起来。 别人只看到裴戬被限制,蓝队落后,她却敏锐地捕捉到了裴戬眉宇间那抹隐忍,以及他每次发力策马时,身体那一瞬间的僵硬。 此刻,看到他捂胸口的动作,郁澜的心猛地一沉。 他果然有伤在身!而且伤得不轻! 这个疯子!明明知道身体有恙,为什么还要如此争强好胜?尤其是在顾辞面前,难道男人的胜负心,就真的比自己的命还重要吗? 一股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他若是逞强导致伤势加重,落下什么难以根除的病根,甚至更糟的结果…… 她郁澜,作为他妹妹裴霖名义上的好友,会不会也被牵连? 端王府的怒火,她一个小小的闺阁女子,如何承受得起? 就算端王府讲理,旁人又会如何嚼舌根? 不行,必须让他停下来! 郁澜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裴戬。 见他喝完水,正用布巾擦拭脸上的汗水,目光似乎无意地扫过贵女席这边。 郁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起眼,迎上裴戬的目光,然后,朝着球场另一端专供皇室宗亲使用的休整居室方向,极快地瞥了一眼。 眼神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去那里谈谈。 裴戬擦拭的动作顿了一下。 深邃的眼眸在郁澜脸上停留了一瞬,那里面翻涌的担忧、焦虑和一丝强压的怒气,他看得分明。 点了下头,算是回应。 随即,他转向旁边正给他递干净布巾的妹妹裴霖:“霖儿,有点闷,陪我去后面透透气。” 说话间,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郁澜。 裴霖何等机灵,顺着兄长的目光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她点点头,脆生生应道:“好啊哥,正好我也觉得这边吵得慌。” 放下东西,自然地走到郁澜身边,亲昵地挽起她的胳膊,带着少女的娇憨:“澜姐姐,这里日头太晒了,陪我去后面喝杯茶歇歇吧?” 郁澜顺势起身,对周围投来的目光回以温婉得体的浅笑:“也好。”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两人相携,在众人看来只是寻常闺中密友同去更衣歇息,并无异样。 裴霖轻车熟路地引着郁澜,避开喧嚣的人群,穿过几道回廊,来到球场边缘一处独立的院落。 这里是端王府在宫中马球场的专用休整居所,环境清幽,守卫森严,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裴霖推开一扇雕花木门,里面是一间布置雅致的静室。 “澜姐姐,你先在这儿歇着,我去看看他们备的茶点好了没。”裴霖将郁澜让进屋内,俏皮地眨眨眼,不等郁澜回应,便迅速退了出去,还体贴地带上了门。 室内瞬间安静下来,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球场喧嚣。 郁澜站在窗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的雕花,心跳得有些快。 没过多久,门被推开又关上。 沉稳的脚步声响起,裴戬走了进来。 他随手将马鞭丢在一旁的矮几上,走到房间中央的圆桌旁,提起桌上的紫砂壶给自己倒了杯凉茶,仰头一饮而尽。 汗水浸湿了他鬓角的发丝,几缕黑发贴在额角,为他平添了几分不羁的野性。 郁澜转过身,看着他明显透着疲惫的侧脸,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世子,您身上有伤,马球并非生死之战,何必如此争强好胜?” 她顿了顿,语气加重,“身体为重。若因一时意气加重伤势,留下后患,岂非得不偿失?” 裴戬放下茶杯,抬眼看向她。 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近乎自嘲的弧度:“输给郁晖,无所谓。”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运动后的喘息,“技不如人,输了便输了。”话锋一转,目光陡然变得锐利,直刺郁澜,“但我裴戬,不想输给顾辞。” 这句话像是一块石头,重重砸在郁澜心上。 她没想到裴戬会如此直白地承认与顾辞的较劲。 是因为上次在顾辞手上吃的亏?还是因为别的?她不敢深想。 “世子离京办事……”郁澜犹豫了一下,还是问了出来,声音放得更轻,“可是那时受的伤?” 裴戬的瞳孔收缩了一下。他盯着郁澜,反问的语气听不出情绪:“郁四姑娘,对我的行踪,很关心?” 郁澜心头一跳,面上却强自镇定,甚至微微扬起下巴:“世子说笑了。您是端王世子,行踪自有朝廷法度与王府规制约束。澜儿一介闺阁女子,有何立场,又有何权利干涉过问?” 喜欢强嫁权臣捂不热,我换夫你慌啥?请大家收藏:()强嫁权臣捂不热,我换夫你慌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6章 蜜饯 郁澜垂下眼睫,声音清冷,“只是,毕竟同在京城,世子若因伤有碍,牵一发而动全身,澜儿亦难免忧心。” 最后几个字,声音低了下去,那份隐含的关心,终究没能完全掩盖。 裴戬看着她低垂的眼睫,那微微颤动的弧度,像受惊的蝶翼。 沉默了片刻,眼底的锐利似乎缓和了些许,但并未直接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话锋一转,提到了另一个人:“六殿下今日缺席,并非偶然。” 郁澜的心猛地提起,看向他。 “玲珑台抓的那人,手里捏着六殿下一些不太干净的东西。事情没捂严实,漏了风,捅到御前了。陛下震怒,六殿下现在正闭门思过。”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了一句,“这事儿,跟三殿下那边,脱不了干系。” 郁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 玲珑台! 她瞬间联想到了前些日子京城隐约的流言! 三皇子墨源竟然对亲弟弟下手如此狠辣?为了扳倒六皇子,不惜挖出这些阴私? 她的手指下意识地蜷紧,指尖深深掐进掌心。 还没等她消化这惊人的消息,裴戬的目光再次落到她脸上,平静地又抛下一句:“你兄长郁晖,近来,似乎很得三殿下赏识,替他办了不少事。” 轰! 郁澜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大哥郁晖他竟然也卷了进去?替三皇子办事?对付六皇子? 这无异于站队!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 脸色微微发白,呼吸都有些不稳,后背渗出一层冷汗。 裴戬似乎看穿了她的恐惧,他向前走了一步,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感,声音却奇异地带上了一丝安抚的意味:“放心,六殿下那边,只知道是玲珑台事发,并不知道你兄长具体做了什么。暂时,牵连不到你头上。” 暂时! 这两个字像针一样扎在郁澜心上。 她猛地抬起头,对上裴戬深不见底的眼眸。 他告诉她这些,是为了什么? 警告?还是单纯的提醒? 郁澜只觉得心乱如麻,几乎喘不过气。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裴戬看着她强作镇定的脸,没有再说话,只是提起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凉茶。 随后,他忽然伸出两根手指,不算温柔地捏住郁澜的下巴,迫使郁澜更清晰地抬头迎向他审视的目光。 这动作实在无礼,像带着火苗子,烫得郁澜心头猛地一跳,下颌骨被捏得隐隐作痛。 “别动。”他声音很低,带着点不耐烦,目光里却没有什么狎昵,更像是在查验一件物品。 “你身上的味儿,太单了。就这一股子清清白白的栀子花味儿,顶风都能飘出二里地去。” 他捏着下巴的手指松开,指腹却状似无意地顺着郁澜的脸颊擦过鬓边垂落的碎发,力道不重,指尖滑过的肌肤却激起一层细小的战栗。 “想在这地方藏点什么,指望这点香?”裴戬的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太清贫,也太容易露马脚。” 清贫?这两个字像小针似的扎了郁澜一下。 晋国公府出来的姑娘被人说“清贫”,这话里的刺儿,郁澜岂能听不出来? 心火悄悄窜起点苗头,又被自己强按了下去。 “那世子爷您说说,”郁澜深吸一口气,压下那点躁意,微微扬起了下巴颏,语气也跟着飘忽起来,透着一股骄纵劲儿,“小女子该配哪种香,才能入了您的眼,又够分量压得住这身清贫?” 裴戬定定地看了郁澜片刻,那双眸里有暗流飞快地涌过,快得让人捉摸不透他到底想了些什么。 唇边那点若有似无的讽意竟被一丝更难以捉摸的情绪替代了。 或许是一闪而过的赞赏,也或许是其他什么东西。 “贵的。”他薄唇微启,吐出两个字,“越贵越好。贵得独一无二,贵得旁人轻易学不去那精髓,贵得天底下只有你压得住它。” 这话音落下,他眼神里的温度似乎有了微不可察的变化,“想要什么,告诉京城的‘蝶梦轩’。”他又朝郁澜迈近了几乎半步,彼此衣袖都要挨上,“算我送你的。” 昂贵的香饵,轻飘飘地抛了出来。 这男人做事,从来都是这般,带着一种攻城略地般的强横气势。 风卷着几片玉兰的残瓣掠过,打着旋儿,有一片顽皮地擦过他线条分明如石刻般的下颌,最后竟贴在了他紧抿着的薄唇上。 郁澜的目光被那点柔软的洁白花瓣牵引着,不由自主地落在他唇角附近,那上面蹭着一抹极浅却不容忽视的嫣红。 是郁澜方才在休整居补妆时染上去的口脂颜色。 淡樱色,此刻却像一枚印在他唇边的花瓣刺青,与他冷峻的面容形成了某种极具冲击性的反差。 一丝燥意毫无预兆地爬上郁澜的耳根。 鬼使神差地,几乎未经思索,郁澜下意识地从随身的袖袋里飞快抽出自己那张干净的素白丝帕。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指尖隔着柔软的丝帕布料,直接按在了他沾染了口脂的唇角。 裴戬身体极其轻微地僵了一下,那对深不见底的黑眸瞬间眯了起来,眼神骤然转深。 郁澜心跳如擂鼓在耳边喧嚣,那点燥意瞬间从耳根蔓延到了脸颊。 想缩回手,指尖却自有主张地压稳了,轻轻蹭了蹭他带着微凉触感的唇角。 “沾了点东西。”郁澜的声音努力维持着平稳,却不可避免地带上一点紧绷。 擦了几下,那点淡樱色的痕迹却粘得颇为顽固。 距离隔着一个指尖的长度,并不算特别贴近,但在这种寂静里,在这个几乎属于私密的角落,已是胆大包天了。 这姿势不仅别扭,手臂悬空也颇为费力。 郁澜心里那股莫名的焦躁劲儿混着一丝豁出去的念头涌了上来,干脆一手捏紧了丝帕按压在他唇角固定,另一只手飞快地揪住了他绣着精致暗纹的华丽衣领,使劲往下一拽! “劳驾世子爷低个头。”郁澜用上了小时候使唤人的语调,带着点娇蛮的命令口吻。 这个逾矩十足的动作令裴戬瞳孔猛地一缩。 然而,预想中雷霆震怒的斥责并未降临。 出乎意料地,眼前高大的阴影倏地矮了下去。 裴戬竟真被郁澜拽得低下了他尊贵的头。 “再擦下去,没的就不是郁澜的唇色,是你的。”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郁澜自己的唇。 郁澜一怔,下意识地用指腹蹭过自己的下唇,果然指尖染上一点模糊的淡色胭脂痕。 心乱如麻,一时也顾不得镜子在何处,索性心一横,捏着那方早已蹭脏的丝帕,三下五除二将自己的唇色彻底擦了个干净。 素面朝天,反倒清净了。 裴戬沉默地目睹郁澜自暴自弃般的举动,深眸里有极难察觉的情绪流过。 “二哥你走那么快干嘛?等等我和郁姐姐嘛!” 是裴霖的声音,带着点娇嗔。 紧接着,一个温和平缓的声音响起,将方才那片寂静彻底打破:“莫急,这不是在前面等你们了么。” 随着脚步声传来,三个身影清晰地出现在郁澜的视线里。 为首的是裴戬的妹妹裴霖。 那双像小鹿一样清澈的大眼睛,此刻正眨巴着,带着雀跃和欢喜,直勾勾落在郁澜脸上。 她几乎是蹦跳着过来的,却在离郁澜还有几步远的地方突然“咦”了一声,脚步顿住,带着点好奇的目光在郁澜脸上打了个转儿。 站在她身侧的,则是裴辙。 此刻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笑意,温润的目光轻轻扫过郁澜,似是在确认什么,然后极其自然地停留在郁澜的脸上。 他向来是个细致的,在郁澜脸上停顿的时间却似乎比平时略长了那么一瞬,那双清澈温和的眼眸里飞快地闪过一丝讶异。 裴戬已恢复了往日那副疏离淡漠的姿态,玄色骑装衬得他轮廓愈发冷硬。 他甚至没有再看郁澜一眼,目光平平扫过眼前几人,像什么事都未曾发生。 “郁澜姐姐!你在这儿呀!”裴霖已蹦跳过来,亲热地挽住郁澜的胳膊,小嘴习惯性地微微嘟起,带着点小女儿家的娇憨。 那双眼睛又在郁澜唇上溜了一圈,清脆的声音里带着天真的疑惑,“咦?姐姐,你之前不是擦了口脂么?补过的那种红晕晕的颜色可好看啦,怎么又没了?是蹭掉了吗?还是……” 小姑娘歪着头,语气单纯,眼神却直白得坦率。 郁澜心头一紧,面上却纹丝不动,只笑着轻轻捏了捏她粉嘟嘟的脸颊:“方才吃茶点心不小心蹭花了,索性擦了干净,清爽些。” “哦,也是,”裴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吃东西总是不方便呢。待会儿马球赛完了再补!”她对口脂的热情显然更胜一筹。 这时,裴辙也走到了近前。 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像春日里融融的暖阳,先是对着兄长裴戬的方向微一点头算是见礼,然后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掌心里摊着几颗用小油纸包裹着的晶莹剔透的蜜饯果子,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梅子酸甜混合着蜂蜜的甜香。 “刚碰到个小太监送果子,看着新鲜,就多要了些。”他的视线先转向自己的妹妹,“阿霖,接着。” 裴霖欢呼一声,像只快乐的小鸟,立刻松开郁澜的手臂,伸手去拿兄长掌心的蜜饯。 裴辙的目光随即稳稳地落在了郁澜的脸上,笑容舒展,眼神诚挚:“郁家妹妹也尝尝?听说是内造新方子腌渍的玉兰蕊蜜饯,想来清淡合宜。” 说着,他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往前递了递,两颗蜜饯果子在他温润的掌心显得格外剔透可爱。 看着那白皙掌心中央的蜜饯,郁澜只得伸出手去。 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掌心的肌肤。 他的手掌比郁澜预想的要宽厚有力一些,指腹和掌心带着些薄茧。 不粗糙,却清晰地传递出一种干燥的质感。 就在郁澜的指尖即将离开他掌心的电光石火间,裴辙那只稳稳不动的手腕,极其轻微地颤抖了一下。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非常细微。 就像平静湖面被投入一颗微小的石子激起的涟漪,瞬间即逝。 紧接着,握着蜜饯的长指无意识地蜷缩收拢了一瞬。 他的动作快得如同错觉,脸上温煦的笑意甚至没有丝毫改变,仿佛那点失态只是郁澜的幻觉。 可郁澜知道那不是。 郁澜飞快地抬眼看进他的眼底。 虽然他立刻垂下眼帘,浓密的长睫很好地掩盖了那一瞬间的失神,可那稍纵即逝的波澜,已然清晰地落入郁澜的眼中。 郁澜佯作毫无觉察,指尖捏起那颗小巧的蜜饯,迅速收回了手,面上露出感谢:“多谢二公子。” 裴辙垂下眼睑,只笑了笑,并未再多言语。 就在这微妙的气氛里,一直置身事外的裴戬突然开了口。 他那双深邃的眼漫不经心地扫过几个,最终落在郁澜脸上,语调带着点懒洋洋的意味,却轻易便掌控了局面:“行了,说正事。马球赛马上就开始了。老二,” 他叫了一声裴辙,“阿霖丫头爱凑热闹,让她在边上看着便是,你带她去个妥当又能瞧清楚的位置。” 目光在郁澜脸上停留片刻,深邃的黑眸里映不出丝毫情绪:“至于你……跟着你大哥便是,他们府里想必早安排了位置。” 裴辙闻言,却并未立刻应下。 “郁妹妹小时候不也是常跟着郁澜们在马球场边跑的小尾巴么?我记得那时每次你来,看到你大哥输球,小嘴一瘪,眼睛立刻就红了,眼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挡都挡不住。” 他仿佛陷入了某种愉快而遥远的回忆,唇边的笑意加深,带着融融的暖意。 顿了顿,目光柔和地看着郁澜:“有一次最逗,球场上尘土飞扬,你年纪又小,穿着粉红小袄跑来跑去,认错人了,一把就抱住了大哥的腿喊‘哥哥’,差点把他绊个跟头。”裴辙笑着摇头,语气里全是亲昵的调侃。 站在不远处原本神情冷冽的裴戬,听到这里,哼笑了一声:“可不只绊一下。小丫头抱得死紧,死活不撒手,郁澜一低头,看到的是鼻涕眼泪糊了满脸的脏猫儿样。没耐心哄,直接把人拎起来吓唬了两句,结果哭得更凶,最后只能抱着脏兮兮的泥团子满场找她那倒霉兄长。” 他难得说这么长的话,带着点戏谑,目光掠过裴辙:“你倒是记性好。” 喜欢强嫁权臣捂不热,我换夫你慌啥?请大家收藏:()强嫁权臣捂不热,我换夫你慌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7章 白热化 裴辙温和地接口:“后来,晖哥儿从旁边跑过来,远远看见自己妹妹在世子大哥怀里哭得撕心裂肺,还以为他欺负了宝贝妹妹,眼睛都红了,二话不说就要过来揍人。急得当时的老国公在后头直跺脚喊‘世子!手下留人!’……” 这久远的画面被他娓娓道来,透着点尘封已久的鲜活和少年人的意气。 裴戬闻言,只挑了挑眉,并不言语。 裴霖听得咯咯直笑,摇着郁澜的手:“哇!原来郁澜姐姐小时候这么可爱呀!还抱错人!世子大哥你居然也肯抱人!” 这猝不及防甩过来的童年窘事,像突然揭开了一缸酸梅子汤。 酸涩猛地涌上喉头,紧接着是几乎能烧穿脸皮的热辣。 郁澜感觉自己脸颊瞬间火烫一片,连带着耳根脖颈都在烧。 甚至能感觉到裴戬那两道冰水浸过似的目光又落回了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玩味。 一股气堵在胸口,羞得让人几乎窒息。 目光慌乱地垂下,死死盯住自己素白鞋尖上绣着的小小缠枝莲纹,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袖口的布料。 根本不敢也完全没有勇气抬眼,去看那位尊贵的世子殿下此刻脸上是什么表情。 他大概又在心里笑掉大牙了吧?笑郁澜蠢,笑郁澜自作自受还矫情! “二公子!”郁澜猛地抬起头,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一点,带着点羞恼后的虚张声势,只直直看向站在右侧温润含笑的裴辙,脸上努力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您这记性也太好了吧!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糗事,小时候不懂事闹的笑话,就您还记得这般清楚!” 这话说得又快又急,试图用埋怨掩盖自己那点狼狈,“难怪伯父总说二公子打小就心思通透眼光长远,念书都比旁人快些,脑子就是比我们这些笨的要好用千百倍!”慌 乱之下,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抛,只要赶紧把这该死的窘迫场面掀过去。 话音落下,四周仿佛静了一瞬。 郁澜清晰地看到,一直保持得体微笑的裴辙,那双温和的眼眸深处,像是骤然落入了一颗星辰,猛地迸发出明亮灼人的光彩。 那笑意温柔而明亮,直直地撞入郁澜眼中。 他看着郁澜,似乎想说什么,喉咙微微动了一下。 “咳。” 就在这时,一声低沉的咳嗽清晰地传来,像警钟敲在玉兰树下。 郁澜几乎瞬间捕捉到这声音的来源——是裴戬。 他没有看任何人,目光平视着前方球场的方向,侧脸的线条依旧冷硬,只是那从鼻腔里发出来的咳嗽声,恰到好处地掐断了某种无声弥漫的情绪。 几乎是咳嗽声落下的同一刻,郁澜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被人轻轻挽住。 裴霖。 她那双清澈的大眼睛里不知何时没了之前的懵懂,反而透出一种乖巧。 她极其自然地挽住了郁澜的手臂,微微用了点力,语气轻快地对裴辙笑道:“二哥!我和澜姐姐先去母妃那边啦!她们肯定等急了!” 说着,不等任何人回应,也完全没有看自己大哥裴戬一眼,就拽着郁澜的胳膊,笑靥如花地迈开了步子。 她的步子迈得又轻又快,如同春日里一只急于归巢的小鸟。 被裴霖连拉带拽地拖着往前疾走了十几步,穿花拂柳,离那片玉兰树荫已经有些距离了。 球场鼎沸的人声扑面而来,将刚才那片刻的沉寂冲得七零八落。 裴霖挽着郁澜的手臂依旧没松开,她侧过脑袋看了看郁澜,那双清澈的眼睛弯成月牙,压低了一点声音,带着点小姑娘特有的狡黠:“咱们赶紧走啦!大哥那脸都快掉冰渣子了!” 她吐了吐舌头,语气俏皮,“他最讨厌叽叽歪歪磨蹭个没完啦。” 郁澜心头依旧如同揣了一面乱鼓在敲,被裴霖拉着,像个失了魂的偶人般往前走。 脚步纷乱,视线却鬼使神差地往回看了一眼。 春日金灿灿的日头,慷慨地洒落在宫苑的雕梁画栋和马球场上蒸腾的尘土之上。 在郁澜匆匆投去的最后一瞥里,只见那几株开得迟了的玉兰树下,只剩两道长身玉立的身影。 身着玄色骑装的男子身姿挺拔硬朗,周身散发着一种天然的冷峻孤高,连日光落在他肩头似乎都凝成了薄霜。 另一个天青色的身影则立在他身旁,像一株刚刚抽条的修竹,温润清雅,此刻映衬在兄长身边,却莫名显出几分单薄。 有片温软的玉兰花瓣被风托着,打着旋儿,轻轻地飘落下来,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裴辙那身天青色的肩头。 像是初雪融化在了春日的肩上。 马球场边上震天响的喧闹隔着百来步也直往耳朵里灌,可裴辙却觉得自己耳朵边上嗡嗡的,像蒙了层厚布,什么都听不真切。 裴戬就立在几尺开外,一身利落的蓝缎骑装,袖口缠着牛皮护臂,指节分明的手里松松捏着那根沉香木的球杆,杆头还粘着点刚才激战带起的草屑泥土。 他人是站在这儿,心还分明钉在那边热腾腾的球场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哥,”裴辙又开了口,声音不高,像怕惊扰了什么,可那股子刨根问底的劲儿是压不住了,“那孟家六姑娘孟静姝……” 顿了顿,飞快瞟了下裴戬没什么波澜的侧脸,“你当初,是对她哪里不中意?” 他们裴家两个儿子,婚事都是京城里众人茶余饭后悄悄议论的焦点。 大哥裴戬,身份尊贵的端王世子,拖着迟迟不定亲;他裴辙,情况也差不了多少。 裴戬像是才被这一声从球场那边唤回来,没回头,隔了好一会儿,短促地哼笑了一声:“不中意?” “谈不上。不过是她早一步找着想一起过日子的人了,轮不上我罢了。拒绝得干脆利落,没毛病,很正常。” 说完这句,像是把这事彻底丢开了手,再没往下解释的意思。 正常?这两个字砸在裴辙耳朵里,莫名地叫他舌根有点发苦。 他哥这话轻飘飘的,里头的滋味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 裴辙深吸了口气,春日马场带着青草味儿的空气似乎也带了点尘土气,呛人得很。 “那你呢,哥?”裴辙往前挪了半步,拉近了点距离,固执地想在那张几乎看不出情绪的侧脸上寻出点痕迹,“你的亲事,京城里多少双眼睛盯着瞧。伯母怕是也急,怎的就一直没个着落?” 裴戬这次终于有了反应。他慢慢转过了头。 那目光在裴辙脸上停留片刻,平静得像是一泓深潭投下了颗小石子,连点水花都没有泛起。 “怎么,我们端王府的二公子,倒比我这做世子的还着落得快?” 裴辙心头猛地一跳,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了一把,喉结上下无声地滚动了一下,后面所有预备好的词儿全被堵死在了嗓子眼儿里,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一阵风吹过,掀起了他额前汗湿的几缕碎发,他杵在那儿,嘴唇抿得发白。 大哥这反应,意料之外,却又该死的在情理之中! 只是这平静底下的咄咄逼人,比直接发脾气更让人憋闷。 沉默在兄弟俩之间无声地蔓延。 裴辙觉得有些难堪,几乎要喘不过气。 他像是突然下定决心般猛地抬起头,迎上裴戬那双睛。“我……我当然也想尽快定下。” “只是想寻个对心的,不想就那么糊里糊涂结个亲家。可这世道……” 他苦笑着摇摇头,后面半截话咽了回去,化作一声短促的叹息,“算了,哥,你我的处境,说到底也没什么两样。” 他又喘了口气,眉心不自觉地拧起个小疙瘩,有些迟疑地看定裴戬,“只是……你今儿似乎心里头不太顺?跟我说话也格外不同些?” 他说得磕磕巴巴,最后那几个字几乎没了声息,那股试探小心翼翼到极点。 裴戬的视线在他脸上扫过,像挂了个面具。 “想多了。”三个字,清清楚楚,斩钉截铁。 紧接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攥紧了沉香木的球杆,“啪”地在空中利落地一甩。 裴戬看也没再看裴辙一眼,整个人像是拉满了弦的硬弓,带着一股生硬,猛地转身。 大步流星,蓝缎骑装的衣摆猎猎作响,没有丝毫迟疑地就奔着喧闹震天的球场中心大步冲了过去。 将满脸愕然的裴辙,就那么直挺挺地晾在了原地。 裴辙胸口气息一窒,那股子沉甸甸的闷意憋得他心口发疼。 好半天,才轻轻吁出那一口憋闷已久的浊气。 他看着那道迅速隐没入人丛的蓝色身影,眼神复杂地闪了闪。 马球场上红蓝两队正厮杀得难解难分,战况胶着,场边临时搭建的几排简易看台也挤满了人,声浪一阵高过一阵。 “阿澜!这边!留的位置!”声音穿过鼎沸人声,清脆得如同玉磬相击。 郁澜正站在看台边缘稍远点的地方透气,闻声立刻循声望了过去。 只见裴霖站在最前排一处视野绝佳的位置前,正踮着脚冲她用力挥手。 她身边确实空了两个座儿,显然是特意留出来的。 郁澜心头一暖,唇角不由弯起,朝裴霖回了个明媚笑容,点点头,便提着裙子快步走了过去。 侍立的丫头早已退到角落,不敢碍着主子们看球。 她在裴霖身边的空位坐下,裙摆带起一阵小小的风,吹起几点地上的尘土。 刚坐稳,目光随意一扫这拥挤喧闹的场面,下意识地越过前面攒动的人头,便撞上了一双眼睛。 正是顾辞。 两人中间隔了好些人和座位,但视线竟奇妙地对接了个正着。 此刻的顾辞已重新戴好头盔护具,手里紧握球杆,正被人簇拥着围在场边一角,似乎是稍作休息。 他刚巧也抬眼望了过来。四目相对的刹那,时间仿佛被拉长了半拍。 那双总是温和清亮的眼睛,此刻隔着飞扬的尘土与汹涌的人潮,目光在她脸上停驻了那么一瞬。 很短暂,却又显得格外分明。随即,他像是确认她已看到自己,便十分有礼地微微颔首,唇边随之勾起一个微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郁澜心头没来由地轻跳了一下,像是被细小的芒刺轻轻拨动。 几乎是在同时,没有任何迟疑,她也端端正正地扬起了唇角,回以一个同样完美得无可挑剔的笑容,动作轻缓地点了点头。 默契十足的,视线分开。全程不过呼吸间的事儿。 唯有郁澜自己知道,颊边似乎掠过一阵更隐秘的热气,被她悄然压了下去。 “澜姐姐看那边!要开始了!”裴霖兴奋地拽了下她的袖子,脆生生的声音把郁澜刚飘远的心神又拉了回来,重新扎进眼前的热火朝天里。 下半场的战鼓咚咚敲响! 比赛从头开始,那股劲头却像被添了柴泼了油,轰地窜起老高的火苗。 先前还存着几分试探的裴戬,此刻像是撕掉了最后一层温文尔雅的皮。 那份潜藏在冷静表象下的惊人算计彻底没了顾忌,他操控身下那匹黑马,整个人在场上奔腾驰骋,快得像一道鬼魅般的蓝色闪电。 每一次传球,都如同长了眼睛,精准狠辣地撕开红队防线薄弱环节。 每一记抽射,都带着穿凿之力,球路刁钻诡异,逼得红队门将惊叫连连,一次次狼狈扑救,险之又险! “好!”蓝队支持者喝彩连连。 “这端王世子,太刁钻了!”红队这边却有人气恼地骂出声。 红队的核心郁晖,郁澜的亲哥,此时也彻底拼红了眼! 他把骨子里那份桀骜张扬化作了更绚丽夺目的球技,仗着身下坐骑神骏无双,硬是在人堆里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马如龙,人似虎,球杆在他手中轻巧一转,一个精彩无比的背杆截击,瞬间断下蓝队关键的一次进攻,引得看台上一片失声惊呼! 紧接着一个漂亮的拉杆变向,从极小的缝隙里倏然穿插而出,马速不减,手中球杆顺势闪电般一击。 “嘭!” 红木制的马球破开风声,划过一道优美弧线,擦着门框撞过那道细细的白线! “好球!”郁澜激动得差点从座位上跳起来,双手死死攥紧了膝盖上的裙裾布料,指节用力得泛白! 她身边的裴霖,更是尖叫着用力拍手:“晖哥哥好厉害!晖哥哥加油啊!” 喜欢强嫁权臣捂不热,我换夫你慌啥?请大家收藏:()强嫁权臣捂不热,我换夫你慌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8章 解围 而场中另一端,裴辙竟也在这种对抗中渐渐找回了自己的脚感。 他本就基本功扎实,只是初开场被自家大哥压得有些施展不开。 下半场这真正的白热化,反倒点燃了他的战意。 一次干净利落的门前后插,及时解除了蓝队门前一次险情。 紧接着一次漂亮的中场推进,给前方插上的队友输送出一记相当舒服的球路。 他动作越来越大胆,奔跑越来越果决。 红蓝两队的比分像是被两只无形的手死死拽住,你进一个,我立马扳平;我再领先一分,你下一刻必能补射得手。 咬得那叫一个鲜血淋漓! 看台上的郁澜,一颗心七上八下! 记分牌上那个数字,赫然停在了一个惊人的位置:十二比十二! 最后的决胜一刻就,在下一个短短的瞬间。 所有人的呼吸都下意识地屏住了! 就在此刻,裴戬那张始终覆着层冰霜的面孔上,竟倏然掠过一丝锐光。 电光火石之间! 红队一次极其短暂的传球缝隙,郁晖策马稍稍前压,打算卡断对方的危险输送路线。 就在这时,场中另一侧,顾辞刚刚结束一次冲刺逼抢,正准备折返拦截,一个漂亮的背身甩杆。 球像一道黑色的流星,打着旋儿,竟从另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刁钻角度,稳稳当当地砸在郁晖刚刚让出的那一线空档上。 时机妙到巅毫! 裴戬的那匹黑马在主人精准预判驱使下,如同离弦之箭,黑色闪电般直切那条致命的传球线路。 郁晖瞳孔猛地收缩。 糟了!他立刻勒缰回扑,可哪里还来得及? 裴戬身体几乎在疾驰中与马背形成一个锐利的斜角,球杆带出一片残影! “啪!”一声脆响,那几乎擦着郁晖球杆尖掠过的红色小球被一股爆裂的力量凶狠抽击,化作一道肉眼几乎难以捕捉的红光,直奔红队球门而去。 红队那门将只觉眼前一花,凭着本能奋力向死角一扑。 “嗤啦——” 红球堪堪贴着球门柱的内沿,狠狠撞进了球门线内侧的地面上,留下一个清晰的凹坑,滴溜溜打着转儿! 门将的手绝望地掠过球身,只抓住一把空气。 时间凝固了一瞬。 “当——!!!”几乎同一时刻,终场鸣金之声猛地敲响。 十二比十三! 蓝队胜! 那锣声余音还未散尽,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便猛地从蓝队那片区域炸开。 如同沸腾的开水泼进了滚烫的油锅! 裴戬、裴辙被一拥而上的队友们团团围住,呼喝和拍打几乎要把他们淹没。 而此刻,红队那边却是一片死寂。 郁晖勒马停在原地,目光死死钉在球门内那颗犹自滚动的红球上,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看台上。 郁澜的脸色“唰”地一下褪去了所有血色。 周围的一切,都如同隔着厚厚的棉絮,模糊不清。 唯有心脏,像是擂鼓一般,咚咚咚咚狂跳着撞击着胸口! 又闷又疼! 输了?竟然是这么个输法? 一股急躁和怨气,从脚底板直冲脑门顶! 视线刷地投向场中那个被众人簇拥的身影——端王世子裴戬! 那张惯常没什么表情的脸,此刻在蓝队拥趸的欢呼雀下,眼角眉梢似乎都舒展了些,竟也透出几分胜利者的得意。 无耻!伪君子!装模作样! 郁澜脑子里蹦出几个尖锐的词,刺得她太阳穴突突地跳。 她感觉自己的牙根都要被咬碎了,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攥紧,指甲深深陷进了柔软的掌心,带来一阵刺痛,才勉强压住了几乎要脱口而出的低咒。 用力吸了一口气,冰冷的风倒灌进肺腑,激得她微微打了个寒噤。 不行!不能失态!更不能让任何人看出她对郁晖的失败有如此强烈的反应! 场上蓝队的人群已经簇拥着走向场边。 裴戬和裴辙也已归队,脸上挂着显而易见的兴奋笑意。 红队的人则在沉默中整理马具和球杆,郁晖正弯腰解下马镫,背脊绷得很直,像一棵被寒风吹得僵硬的老松。 郁澜强迫自己站了起来。 脸上努力撑起一个足以应付场面的的微笑。 恰在此时,裴戬在一众蓝队成员的围绕下,恰好走上这边看台的阶梯。 他额上汗湿了一层,气息未完全平复,但那股经方才激战而蒸腾起的锐气尚未消散,眼神带着点激战后的光亮。 两人在阶梯上,一上一下。 郁澜深吸了口气,微微扬起下巴。 在那人走到近前,视线扫过她脸上时,清晰地吐出两个字:“恭喜。” 声音清脆,一如往常。 但那话音落下,不等对方有任何反应,她便侧身一让,头也不回地朝着兄长郁晖的方向快步走去。 裴戬接过侍从匆忙递来的汗巾的动作,不易察觉地顿了一瞬。 …… 马球赛结束后,便是宫宴。 厅里正是最热闹时,丝竹声笑语声混着各色脂粉香果酒的味儿,嗡嗡地往人耳朵眼里钻,灯火通明得晃眼。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郁澜好不容易在廊子角寻了片刻清净,对着廊柱的漆面,刚想瞧瞧自己鬓边那支累丝金凤簪可有歪斜,身后就猛地冒出个脆生生的嗓音。 “哟,澜妹妹在这儿躲闲呢?” 郁澜心尖一跳,扭头看去。 娄蜜那张总是堆着过分亲近甜笑的脸已凑到跟前,手里端着个吃了一半的小盏红樱桃,眼睛亮得像发现耗子洞的猫,在郁澜脸上唇上,飞快地溜了两圈。 一丝凉意顺着脊梁骨滑下去,郁澜还没开口,娄蜜的声音又响起来:“哎呀妹妹,你这口脂是刚吃了玫瑰酥给蹭干净了?” 她歪着头,笑容里掺进点别的意味,“刚才那假山石后头,影影绰绰的,像是有人过去。妹妹你走得快,该不是让什么虫给惊了吧?要不要找点水来重新敷一敷?” 假山石后。 这四个字像淬了冰的针,直往郁澜心窝子里戳! 廊下的烛光映在她骤然绷紧的脸上,显出一刹那的苍白。 刚才那片刻的惊惶,难道……真的被瞧见了? 喉头顿时像是被什么黏腻的东西堵住,舌尖发僵,竟是半个字也吐不出。 “澜妹妹?”娄蜜见她这反应,眼追着又唤了一声,语气里的试探更重了。 就在郁澜被她这目光钉得快要窒息,脑中飞快盘算着如何含混过去时,侧面廊道阴影里,一道颀长挺拔的蓝色身影,步履沉稳地踱了过来。 端王世子裴戬,像是恰好经过此处。 他步履从容,目光随意扫过这廊角僵持着的两人,脚下没停,竟像是根本没打算掺和。 只是当他经过娄蜜身侧尺余之处,堪堪要错身而过时,薄唇微启: “方才似乎听闻有人提及‘霖妹妹’?霖儿在前头寻你,似有东西遗漏了。” 这句话不高不低,恰好清晰入耳。 他说得那样自然,目光平静地落在娄蜜脸上,又滑向郁澜身后的漆柱,仿佛真的只是偶然听到“霖妹妹”三字,顺口提醒一句自家胞妹之事。 郁澜瞬间明白过来。 方才娄蜜连唤两声“澜妹妹”,裴戬耳聪目明,岂会分辨不清“澜”与“霖”? 他分明是有意解围。 一盆雪水兜头泼下,瞬间浇熄了郁澜那点被娄蜜逼出的仓皇失措。 混乱的心神骤然落回原地,连方才那股灼人的羞恼,都被这不着痕迹的解围冲淡了几分。 娄蜜显然没明白这弯弯绕绕。 她先是一愣,脸上那点捕风捉影的得意僵了一僵,随即飞快挂上笑,赶紧侧身让开道,对着裴戬的方向福了一福:“世子爷安好。您怕是听岔了,我方才唤的不是霖小姐,” 她眼神朝郁澜身上瞟了瞟,意有所指,“是同澜妹妹说话来着。” 像是生怕裴戬走了,语速又加快,直接把那点小心思摊开在亮堂堂的烛火下,“正问她口脂的事呢,瞧着像是褪干净了,不知澜妹妹方才是……” 那没说完的话,带着钩子,钓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裴戬原本略过的脚步,因为娄蜜这不依不饶的澄清而停了下来,转回身来。 他目光终于落在娄蜜脸上,还是那副带点疏离的贵胄公子模样,并无波澜,也无半分窘迫。 只在听到“口脂”二字时,眼睫极细微地向下垂落了那么一丝丝。 “哦?”他淡淡应了一声,视线却并未顺势再次溜向郁澜的方向,反而定在娄蜜脸上。 娄蜜被看得心头莫名一跳。 裴戬却在这短暂停顿后,话锋自然平稳地滑开,转而问了个看似八竿子打不着的事:“令弟娄峥,今日怎未见他随众位世兄一同赴宴?平素他倒是最爱凑这等热闹的。” 娄蜜脸上的笑容像是被风干的泥塑,“咔吧”一声裂开了缝隙。 眼睛瞬间睁大了一圈,里头那片光芒,像是被一根无形的针骤然戳破,迅速熄灭消散,换上了惊惶和一丝狼狈! 娄峥!这活祖宗! 她爹为了保他那条小命和娄家的安稳才把他摁死在府里闭门思过的腌臜事,怎会突然被这位爷在大庭广众下提及? 替六皇子墨哲那不着调的四处寻访不知从哪个石头缝冒出来的什么“画中美人”,这等捅破天又见不得光的勾当,若在此刻闹大,传到圣上耳中…… 她瞬间觉得喉咙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后背飕飕地冒起寒气,冷汗几乎要浸透里头的小衣。 先前那点对郁澜唇上口脂的好奇和幸灾乐祸,瞬间被这灭顶的危机感压得粉碎,忘了个一干二净! 脑子里只剩下如何把娄峥这蠢货惹下的祸事死死捂住,绝不能让旁人再窥探半分! 她脸色煞白,眼神慌乱地左右飘忽,嘴唇动了动,硬是挤不出一个圆场的字来,先前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彻底蔫了下去。 裴戬像是没有察觉她瞬间剧变的脸色,依旧维持着那份无可挑剔的贵胄姿态,平静地等了她一息,见她不答,便也识趣地不再追问,只微微颔首:“失陪。” 说罢,从容不迫地绕过面无人色的娄蜜,步履没有丝毫停顿地朝着灯火辉煌的前厅主殿走去。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郁澜紧绷的肩线缓缓松弛下来,像是卸下了无形的重担,暗自长吁一口气。 不远处,一张小几旁,护国公府的二姑娘许琳懿,正拈着一粒熟透了的水晶葡萄,准备送入樱唇。 她一直看似随意地听着旁边几位姑娘议论御花园哪处的玉簪花开得好,实则将廊角那一幕短暂的交锋一丝不漏地收进眼底。 裴戬走近。 娄蜜拦路。 裴戬听“错”称呼。 娄蜜重复质问口脂。 裴戬话题陡然转向娄峥。 娄蜜瞬间色变哑火。 许琳懿那两弯柳叶细眉,在无人察觉处,极其轻微地蹙了蹙。 捏着水晶葡萄的手指,停在唇边不动了。那双琉璃珠子般清透的眼眸里,掠过一丝惊讶和思索。 时机,太巧了。 就像早就预料到娄蜜会纠缠不清,所以才抛出那个涉及娄家颜面更戳中娄蜜痛处的问题——娄峥为何缺席? 一句问话,轻飘飘,却如同飞刀,一击毙命。 这分明是,有意替郁澜解围? 许琳懿的目光不动声色地飘向不远处依旧站在廊柱阴影下的郁澜。 那女子亭亭玉立,面上已恢复了惯有的端静,只除了眼底残留着一点尚未完全平复的微澜。 她又望向裴戬消失在灯火人群中的背影。 一前,一后,两个人分明再无一丝眼神交汇,各自走向全然不同的方向。 毫无交集痕迹。 可若非有意解围,一切怎会如此恰到好处? 许琳懿心里那点疑惑像石子投入深潭,漾开圈圈涟漪。 这端王府的世子爷,心思深沉的手段,还真是一点风声都不肯露。 裴戬的身影,很快融入主殿那片觥筹交错的人海之中。 他一走,方才还围着娄蜜,本也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几位姑娘,注意力立刻就被带偏了。 “嗐,瞧娄家姑娘方才那脸儿,白得跟新糊的窗纸似的!”旁边一位穿着石榴红绣金牡丹百褶裙的黎家姑娘用团扇掩着嘴,压低声音对同伴说,“怕是她那闯祸精弟弟又惹事了!这下好了,娄蜜哪儿还有心思盯着澜姐姐的口脂!” 另一位小姐立刻接话:“那是自然!不过……你们说,裴世子方才是不是听见咱们议论那朵簪花?” 她的眼睛亮闪闪,“先前马球赛赢了,世子爷拿了魁首,得了彩头,你们猜,他会把簪花送给谁去?” 喜欢强嫁权臣捂不热,我换夫你慌啥?请大家收藏:()强嫁权臣捂不热,我换夫你慌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19章 数艺 “还能有谁?”又一位姑娘抢着说,声音里不掩羡慕,“他们家三小姐呗!端王府的人做事最是滴水不漏,这等眼热的东西,自然是给亲妹子才没闲话,体面又周全!你看霖小姐,早就开心得跟什么似的了,怕是就等着收她大哥的彩头呢!” 这话说得理所当然。 不远处的裴霖正被几个相熟的小姐妹围着,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亮得像缀了星星。 一偏头,隔着几个人的肩膀,正好看见了独自立在稍远处的郁澜。 她立刻扬起了最明媚的笑容,甚至趁着旁人不注意,飞快又俏皮地朝郁澜那边眨了眨眼,得意地朝自己哥哥裴戬所在的方向努了努嘴。 那眼神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瞧!我哥肯定要把彩头送给你! 那股天真欢喜,毫无遮掩。 心,像是被那月光轻轻刺了一下,泛起一丝涩意。 郁澜唇角微微弯起一个回应裴霖的弧度,目光却平静地垂落下来,看着自己绣鞋尖上微微露出的那点珍珠白嵌珠。 心头一片澄澈。 送给她? 郁澜心中无声低哂。 裴戬是什么人?端王府的世子,未来的一字王。 他那个人…… 她缓缓抬起眼帘,那人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从不曾踏错分毫。 爱惜羽翼如同自己的性命,绝不会在外留下任何授人以柄的话头。 那彩头太过惹眼。多少双眼睛盯着?明日怕就得传入宫中。 若明日陛下随口一问:“太后的簪花,世子赏了谁啊?” 他该如何答?总不能答“赏了晋国公府四姑娘”? 抑或是答“赏给了某个私密之人”? 那落在帝王耳中,皆是牵动权势的细枝末节,是麻烦。 唯有赏给同宗的亲妹裴霖,才是最无懈可击的答案。 不会让人有半分遐想,更不会牵连起晋国公府那条他本就在苦心维持的暗线。 她与他之间…… 郁澜捏着帕子的指尖微微收紧,那从未被点破也绝无可能在此时暴露的纠葛,绝不是什么霖儿眼中能晒在太阳底下让人品评的情愫。 那里头搅动的是什么?或许连情爱都稀薄如窗纸。 可能裹挟着权与利的算计,夹杂着两府间心知肚明又讳莫如深的制衡。 这份关系,见不得光。 她静静地看着那边。人堆里,裴戬似乎正与某位宗亲客套几句。 随即,她看见他身边的心腹随侍快步趋近,将一个朱漆描金的锦盒双手奉上。 那盒子不大,打开的瞬间,光华一闪。 众人看不清内里是何物,但那锦盒本身已是价值不菲。 只见裴戬微微侧首,并未有丝毫犹豫,便朝着一个方向温和点头。 那里站着的,正是翘首以待的裴霖。 …… 马球场边的喧嚣还未完全散尽,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蒸腾在午后渐暖的阳光里。 贵女郎君们三三两两聚着,谈笑声如珠玉落盘,清脆盈耳。 场地中央临时搭起的漆彩高台上,三皇子墨源一身朱红色骑射劲装还未换下,他额角汗湿的几缕发黏在颊边,更衬得眼眸晶亮,意气风发。 管事太监低着头,小心翼翼地将一只铺着明黄丝绒的紫檀木长匣捧到他眼前,打开匣盖。 “殿下神武,拔得头筹!”管事太监尖细的声音里也带着笑意与讨好。 匣中之物显露出来。 那是一支女子用的簪花。 通体由金丝盘绕,细若发丝,却坚韧异常,牢牢托着中心一大五小共六枚水滴状翡翠。 最大那枚浓翠欲滴,纯净得不带一丝杂质。 阳光正盛,斜斜投在簪子上,金线璀璨耀目,翠色流转生辉,明明是华贵无比的点翠工艺,却因那端丽的造型隐隐透着一股内敛庄重的气韵。 懂行的人一看便知,这绝非新制。 裴戬就站在墨源身侧一步之遥,身姿依旧挺拔如出鞘的剑。 他目光掠过那支簪花,眼底平静,仿佛看的是一件最寻常不过的器物。 墨源看着那簪花,脸上是得胜后的热切笑容,他转向裴戬,朗声道:“裴世子,这一场赢得多亏了你在右翼冲锋陷阵。按说这彩头,该归你才名副其实!” 他话里带着热络的亲昵,目光灼灼地看着裴戬,手也作势要将那装着簪花的木匣推向裴戬这边。 周遭轻松的笑谈声似乎微弱下去几分。 不少目光明里暗里都聚拢过来,带着看好戏的兴味。 下首不远处,裴霖正坐在一张铺着厚厚织锦坐垫的楠木圈椅里。 她身上桃粉色的窄袖襦裙沾了点尘灰,此时却顾不上了,一颗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手心微微沁出汗来。 目光飞快地在裴戬脸上扫过,随即又急切地投向另一个方向。 那里,郁澜正歪在铺着细绒毯子的茵茵草地上,捏着块芙蓉糕小口吃着。 晒着太阳,微微眯着眼,一副彻底事不关己的懒洋洋模样,根本没往这边看。 裴霖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了一下,呼吸都有些不畅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她想起自己不久前还对着郁澜,半是炫耀半是暗示地说过:“我家世子哥哥若赢了彩头,兴许会添些别致心意送给澜姐姐也未可知呢!” 那场景言犹在耳,此刻却叫她脸上火烧似的。 裴戬开口了:“殿下谬赞,戬不敢居功。此物乃先皇太后遗物,其意义之深重,实非凡品可比。” 他微微一顿,目光转向墨源,“于情于理,它都是殿下宫中旧物。今日彩头虽是我等共同奋力所赢,但这簪花,还是留在殿下身边,由殿下珍视留存,方为妥当。” 这番话说完,既点明了这簪花乃太后遗物的特殊身份,又巧妙地将这份缘由归结于物件的珍贵和与墨源的渊源,而非他个人意愿。 拒绝得滴水不漏,理由充分得让人无法反驳,更显得对皇室颜面的敬重。 台下一片寂静。 墨源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但仅仅是刹那,眼底深处有什么东西沉了沉,随即反而涌上一种释然般的轻松。 “哦?”墨源故意拖长了一点声调,仿佛才想起这支簪花的来历,带着几分恍然,又夹杂着对裴戬的感慨,“裴世子不说,我倒是一时未深思其出处。你提醒得极是!” 他极其自然地收回推匣的手,动作流畅,带着几分欣赏地看着裴戬,“果然还是裴世子思虑周全!那就……” 微微扬了扬下巴,对捧着匣子的管事太监道,“且收起来吧。” 管事的连忙应是,小心合上匣盖。 台下细微的议论声才又嗡嗡地重新响了起来。 裴霖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如擂鼓的声音慢慢落回腔子里,随之而来的是一种强烈的后怕。 她懊恼地攥紧了膝上裙摆的布料,偷偷再次看向郁澜的方向,几乎带了几分怨怼。 凭什么她能这么若无其事? 郁澜依旧歪在草地上,身下是软软的绒毯。 她正小口啜着一盏清茶,目光似乎落在地上一朵被风吹得滚动的蒲公英小球上,长长的羽睫扑闪着,唇角甚至还有一丝未散的笑意。 而离郁澜不远,同样坐在几张圈椅中的几个姑娘中间,护国公府的二姑娘许琳懿正抬手拂去衣袖上沾着的一点碎草屑。 她的动作极其优雅,只是在她眼睫低垂的一瞬间,旁边挨得近些,一直在紧张绞着帕子的晋国公府五姑娘郁潇,似乎听到了极轻的一声叹息。 微弱如同拂过草尖的风,转瞬即逝,让人疑心是不是错觉。 微风拂过,带着草木清甜又带点泥土腥气的味道。 大半个球场的人渐渐散去看杂耍百戏,只剩几拨亲近的姑娘家还留在原地,索性命内侍们搬了案几和更舒适的坐榻软毯,铺开各色精致攒盒和点心茶水,享受起难得的下午茶时光。 郁潇挨在郁澜身边的一张铺了浅杏色细锦坐垫的鼓墩上,小心翼翼地坐着。 脊背挺得笔直,像一支随时会被风吹折的芦苇。周围那些衣饰光鲜的世家嫡女,哪怕已经习惯了她的存在,偶尔投来的目光也足以让她手脚微微发僵。 她甚至不敢像其他人一样随意靠坐着,只觉得脚下每一寸草皮都像铺了针毡。 只有紧紧挨着嫡姐郁澜的时候,那股无形的压力才轻了些。 当郁澜被另一位相熟的贵女招呼着走开几步去瞧一个装点心的别致食盒时,郁潇立刻又感觉到了局促。 她目光低垂,只看着自己放在膝头上绞在一起的手指。 晋国公府庶出的五姑娘,这身份如同沉甸甸的烙印。 今日这场宫宴马球会,是二房的四姐郁澜,不顾什么嫡庶之分的规矩,硬是开口带着她进来的。 来之前,母亲和身边的管事嬷嬷不知絮叨了多少遍“要谨言慎行,千万不可有半分行差踏错”、“仔细别丢了四姑娘的脸面”。 她心里既感激郁澜的这份照拂,那份惶恐却又沉甸甸地压着。 “潇丫头,再尝尝这个千层酥?”郁澜不知何时回来了,亲自拈起一块酥点,笑盈盈地递到她面前的青瓷小碟里。 “御厨新琢磨的方子,上面撒的是核桃碎和薄薄的麦芽糖浆,一点都不腻。” 她语气寻常得像在自己院里招呼妹妹,完全没有刻意抚慰的姿态。 郁潇赶紧挤出笑容,小声谢过。 “琳懿姐姐,”郁澜目光转向不远处的许琳懿,声音清亮了些,带着点促狭,“听说昨日翰林院陈博士被三皇子的数艺题目给考懵了?陛下知晓后龙颜大悦,直赞殿下才思敏捷?” 许琳懿坐在一张铺了象牙色锦缎的月牙扶手椅上,闻言,她原本望向远处枝头两只扑棱翅膀的小雀儿的目光收了回来,唇边掠过一丝笑意:“是啊,殿下那题出的刁钻,陈博士钻研算学经义三十年,一时竟也束手无策,最后殿下亲自点明了解题关窍,赢得满堂彩。陛下是龙心甚悦,当场便赏了殿下新得的端溪砚。” 她顿了顿,话锋极其自然地一转,清冽的目光落在郁澜身上:“说起来,澜妹妹,数艺考学的日子也不远了吧?可都预备妥帖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若是此番数艺一门,你能拿到‘上等’……” 她话音微顿,旁边正小口吃着杏仁酪的国子监祭酒家的孙六姑娘立刻笑着接口道:“那可不得了!琳懿姐姐这京城女才子榜首的位置,怕是要悬了!我记得澜姐姐琴、画、书三艺皆是上等,若再加上一个数的上等,六艺得了四个上等门数,琳懿姐姐可不正是凭四门上等才独占鳌头的么?” 孙六姑娘说得一脸天真烂漫。 许琳懿并未因这略显冒失的打岔而露出丝毫不悦,反而极其自然地点了点头,肯定了孙六姑娘的话:“正是此理。” 她看向郁澜,目光里带着鼓励,“若能再下一城,明年开春礼部评鉴,这份‘女才子’的实至名归,可就是澜妹妹囊中之物了。于你,于你晋国公府二房,都是极大的荣光。” 郁潇心头一跳,下意识飞快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嫡姐,又立刻垂下眼。 她想起嫡母私底下曾说过的,如今府里大房隐隐压着二房一头,二叔父在朝堂上也不甚得志…… 那这“荣光”,分量就格外不同了。 郁澜被她说得微微垮了肩,像被无形的一副担子压了一下。 她蹙起眉尖,脸上显出一点真实的苦恼:“琳懿姐姐快别拿我取笑了!‘女才子’的名头我可从不敢想。琴画书也就罢了,勉强称得上用心。这‘数艺’……唉!” 她叹了口气,苦恼得真切,“着实是我的心障。那些数书九章、周髀算法里的弯弯绕,看得人头昏眼花,珠子拨来拨去也算得头大。每每考前,寝食难安。” 她说得坦率,倒是引得旁边几个姑娘掩唇低笑。 孙六姑娘接口道:“澜姐姐何必妄自菲薄?记得去年雅集上你解那‘雉兔同笼’题,算得又快又准,把李侍郎家的都算懵了呢!” “那是运气!”郁澜摆摆手,“那些都是偏门杂题,上不得大雅之堂。真到考学场上,考的是基础是否扎实、心算是否迅捷、思路是否周严……这实实在在的本事,我真是虚得很。” 她抬起头,略带无奈地看向许琳懿,“琳懿姐姐你是知道的,这数艺靠的是日积月累的功夫。” 喜欢强嫁权臣捂不热,我换夫你慌啥?请大家收藏:()强嫁权臣捂不热,我换夫你慌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0章 大大方方 许琳懿端起自己面前的甜白釉云龙纹茶杯,浅浅啜了一口温热的玫瑰花露饮。 隔着氤氲的水汽,她看着郁澜那张漂亮脸蛋,眼神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细微地动了一下。 “功夫自然是点滴打磨来的。”许琳懿将茶杯放下,杯底磕在青玉案几上,发出极轻却清脆的一声。 “若你为此烦忧,倒不如把功夫用起来。我近来因着帮三殿下核对些田亩税赋上的数据,案头堆了不少数案,左右也要日日习练。你若觉得独自钻研无趣或是晦涩难通,”她微微向前倾身,拉近了一点距离,“随时可来护国公府寻我。” 这话一出,周围几人的说笑声,连同郁澜手指划着茶盏的动作,都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瞬。 连一直屏息凝神的郁潇,都忍不住飞快抬眼看了看许琳懿。 护国公府的许二姑娘? 那个清傲孤标,等闲不与人结交,更别提出言邀请过谁去自家拜访的许琳懿?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郁澜抬起眼,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杏眼,此刻也微微睁大了些,里面清晰的讶异一闪而逝。 她看着许琳懿。 许琳懿脸上依旧是那副端方的神情,眼神坦荡,仿佛提出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建议。 郁澜的心思像被投入石子的静水,漾开一圈圈涟漪。 许琳懿此人性情如何,满京城谁人不知? 几时见她如此主动邀约过旁府姐妹?更何况是这般近乎示好的亲近姿态? 这太反常了。 她脑子里念头电转,几乎是瞬间便抓住了一丝脉络。 三皇子墨源! 许琳懿的父亲护国公,如今与正当盛年的三皇子似乎走得颇近。 而她们晋国公府二房,爹爹和大哥似乎也对三皇子甚为看好。 原来如此。 这分明是一场心照不宣的接近。 护国公府与晋国公府二房,因着三皇子,关系密切起来,共同进退。 郁澜端着茶盏的手指微微蜷紧,心头一瞬间涌上的滋味有点难以言喻,像刚喝了一口五味杂陈的汤。 人情世故,果然比数书九章里的“勾股术”难解多了。 然而她脸上并未显露分毫。 郁澜眉眼弯弯,对着许琳懿郑重其事地颔首:“哎呀!这可真是求之不得!那就厚着脸皮叨扰琳懿姐姐了!到时姐姐可别嫌我愚笨,算题慢半拍!” 她声音清脆,带着点撒娇似的亲昵,“我定多多带些上好的松子糖去,算不出来时就吃一颗,权当拜师礼了!” 许琳懿看着她,面上并未露出异色,只端起茶杯,又浅浅抿了一口。 隔着杯沿,极轻地点了一下头:“嗯。” 郁澜重新低下头去摆弄那只青玉茶盏,里面的茶水已经不那么热了。 心思却如同沉入水底的珠玉,静静躺在那里。 郁潇在一旁将这些细微的互动尽收眼底,觉得心头那块无形的石头似乎又松动了一些。 这里的光线正好,暖洋洋的,嫡姐的衣袖带着清冽的香气擦过她的手臂。 远处,被各府贵人公子姑娘们簇拥着的三皇子墨源,正朗声笑着挥了挥手,似乎要招呼大家一起去看百戏杂耍。 他意气风发的影子拉得长长的,几乎要投到姑娘们小憩的案几前。 …… 回府的马车碾过宫门外最后一段平整的青石板路,车轮声陡然变得沉闷起来,是上了外城那些年久失修的旧道。 车厢随之摇晃颠簸,挂在角落的鎏金香球也跟着轻轻晃荡,吐出的沉水香息便带上了几分不安定的飘忽。 郁潇被颠得有些难受,小手紧紧抓着身下光滑的锦缎坐垫边缘,目光无意识地飘移,想分散点注意力。 视线掠过对面闭目养神的嫡姐郁澜时,忽地顿住了。 郁澜今日穿的是一件海棠红撒金缠枝莲纹的窄袖褙子,领口镶着一圈细密的珍珠边,衬得脖颈愈发修长白皙。 就在那珍珠领缘的掩映下,靠近左肩的位置,别着一朵小小的簪花。 那花样式极简,不过素银托底,托着几片薄如蝉翼的点翠花瓣,花心嵌着一粒米粒大小的珍珠。 做工是极精致的,但在郁澜这一身华服映衬下,显得格外素净,甚至有些不起眼。 若非此刻车厢内光线昏暗,那点翠在幽微中反射出一点冷幽幽的光泽,郁潇几乎要错过了。 “四姐姐……”郁潇的声音带着点犹豫,细弱蚊蝇,在车轮辘辘声中几乎听不清,“你衣领上别着的这朵花,真好看。是新得的么?” 郁澜原本微阖的眼睫倏地抬起。 昏暗的光线里,她那双杏眼看向郁潇,随即,目光顺着郁潇的视线,落在了自己领口那点蓝绿光泽上。 她抬起手,指尖随意地拂过那冰凉的花瓣和珍珠花心,动作轻佻得像拂去一粒尘埃。 唇角勾起一抹漫不经心的笑: “哦,这个啊,瞧着样式别致,清清爽爽的,前几日瞧见了,随手就买了。不值几个钱,戴着玩罢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郁潇看着她脸上那浑不在意的笑容,心头莫名地紧了一下。 她记得清清楚楚,那朵花,分明是在马球赛结束后,众人各自散去登车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端王世子裴戬身边那个长随,极其迅速地往四姐姐手里塞了个什么小物件。 当时她只以为是手帕之类,如今想来…… 郁澜已经重新靠回了车壁,微微侧过头,目光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 那朵素银点翠的小花在她领口随着马车颠簸轻轻颤动,像一只沉默的蝶儿。 她心里清楚得很,这花是谁的手笔。 裴戬这人,心思深得像海,行事也惯常这般,总喜欢在无人处落下一点痕迹。 可惜,她郁澜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 一朵做工尚可、却也只是银镶点翠的簪花?京城里但凡有点名气的银楼,花上几十两银子就能买到比这更精巧的。 这种花钱就能买到的东西,在她眼里,实在算不得什么稀罕心意,更不足以在她心湖里投下多大的涟漪。 她甚至觉得有点好笑。 裴世子这手段,未免也太稀松平常了些。 比起他那日在马球场上拒收簪花时的滴水不漏,这私下里的小动作,倒显出几分小家子气了。 …… 几日后,护国公府那间临湖的敞亮书房里。 窗明几净,博古架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古籍和几件雅致的文玩。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和窗外飘来带着水汽的草木清气。 一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前,郁澜和许琳懿相对而坐。 郁澜面前摊开着一本蓝布封皮的习册,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数艺题目和演算草稿。 她今日穿了身月白色绣缠枝玉兰的衫裙,发髻也梳得简单,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子,显得格外清爽利落,像是真来专心求学的。 许琳懿则是一身家常的雨过天青色细棉布襦裙,头发松松挽了个纂儿,只用一根通体无瑕的白玉簪固定。 她坐姿端正,背脊挺直,即便是在自己家中,那份刻在骨子里的仪态也丝毫不减。 “琳懿姐姐,”郁澜将习册往许琳懿那边推了推,指着其中一道画了红圈的题目,脸上带着虚心,“这道‘均输粟米’的题,我算了几遍,总觉得差那么一点,不是这里多算了,就是那里漏了……” 许琳懿接过册子,目光沉静地扫过题目和郁澜的演算过程。 她看得很快,手指在草稿上点了几处关键,声音平稳:“思路是对的,但这里,你忽略了粟米在转运途中会有损耗的惯例。按《九章》所载,百里损耗一升,此处需先扣除损耗,再均分……” 讲解得条理清晰,深入浅出,郁澜听得连连点头,眼中露出豁然开朗的光彩。 “琳懿姐姐,你讲得真透彻!”郁澜由衷赞叹,随即又带点撒娇似的抱怨,“跟你一比,我这脑子就跟榆木疙瘩似的,转得慢极了。” 许琳懿闻言,放下手中的册子,端起旁边温着的白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 她脸上没什么得意之色,反而带着一种认真:“澜妹妹过誉了。我于数艺一道,不过是比你多花了些笨功夫,算不得精通,更称不上顶尖。教你,只怕也是误人子弟。” 语气平淡,却自有一股令人信服的坦诚。 郁澜看着她那张清丽却总是带着几分疏离感的侧脸,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她松松挽起的发髻上。 那根固定发髻的白玉簪旁边,赫然簪着一支金丝点翠的簪花。 那熟悉的造型,那流转的华彩。正是马球赛上三皇子墨源赢得的彩头,那支由已故太后亲手择料。由巧匠精心打造的簪花! 郁澜的心跳,在看清那簪花的瞬间,猛地漏跳了一拍。 它就这样光明正大地簪在许琳懿的发间,在这护国公府的书房里,在她这位主人身上。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郁澜脑海:这簪花,是三皇子墨源送给她的! 而且,是大大方方地送给了她! 比起自己衣领上那朵需要随口敷衍“随手买的”素银小花,眼前这支簪在许琳懿发间的簪花,其份量,其背后所代表的心意和态度,简直是云泥之别! 三皇子对许琳懿的喜欢,是能拿得出手的,是愿意放在明面上,甚至带着几分炫耀意味的。 这份光明正大,这份珍视,或许正是他能赢得许琳懿这般清傲女子的原因之一? 郁澜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比起裴戬那藏在暗处如同施舍般的小玩意儿,三皇子墨源似乎真的更胜一筹? 就在这时,许琳懿放下茶盏,目光重新落回郁澜的习册上。 她似乎并未察觉郁澜片刻的失神,只随意地翻动着册页。忽然,她的手指顿住了。 目光停留在习册扉页右下角,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没有署名,只有一行蝇头小楷写下的日期和一句简短的提示语。 那字迹笔锋锐利,带着一种独特的冷峭。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许琳懿的指尖在那行字上轻轻划过,抬起眼,看向郁澜,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这册子……是裴世子给你的?” 郁澜心头猛地一跳! 她怎么忘了这茬!这册子确实是裴戬给的,里面有些题目还是他亲自批注的! 她脸上瞬间堆起笑容,带着点俏皮和狡黠:“琳懿姐姐眼睛真毒!这册子啊,是霖妹妹前几日借我的,说是她哥哥早些年用过的,上面有些批注挺有用。我瞧着确实不错,就拿来用了。” 她眨眨眼,“裴世子那人,虽然看着冷冰冰的,学问倒是极扎实的。” 许琳懿静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那双眼睛却仿佛能穿透人心。 她并未戳破郁澜这显而易见的谎言,只是“嗯”了一声。 合上册子,却没有立刻递还给郁澜,反而用指尖点了点那封面,语气平淡,却字字清晰:“裴世子此人,心思深沉,行事莫测。他待你,或许真有几分不同。” 郁澜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随即又绽开,带着点无辜:“琳懿姐姐说笑了,裴世子待人接物自有章法,我一个小女子,哪里能得他什么不同?” 许琳懿看着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话锋却陡然一转,切入了一个郁澜完全未曾预料的方向:“澜妹妹,你可知裴世子身边,有个叫雯琴的侍女?” 郁澜微微一怔,下意识地点点头:“知道,见过几次,是个挺安静本分的。” 她想起那个总是低眉顺眼跟在裴戬身后几步远的清秀侍女。 “安静本分?”许琳懿唇角极淡地勾了一下,那弧度近乎讽刺,“那是现在。” 她的声音压低了些,“当年,我与他议亲之时,曾从端王妃口中得知一二。这雯琴,并非寻常婢女。” 她顿了顿,似乎在回忆:“她是裴世子少年时,亲自从人牙子手里买下的。据说,当年待她挺不错的。” “挺不错的?”郁澜下意识地重复,心头莫名一跳。 “嗯。”许琳懿肯定道,眼神里带着一丝冷然,“京中那间颇有名气的‘韩依坊’,你可知晓?” 郁澜当然知道。韩依坊,京城数一数二的绸缎庄,以料子新、花样精、价格公道闻名,是许多闺阁小姐置办衣料的首选。 “那韩依坊,便是裴世子当年,送给雯琴的产业。” 郁澜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 韩依坊,竟是裴戬送给一个侍女的礼物? 喜欢强嫁权臣捂不热,我换夫你慌啥?请大家收藏:()强嫁权臣捂不热,我换夫你慌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1章 三皇子 “虽不知如今情分如何,”许琳懿继续道,“但你要明白,一个出身微贱,曾依附权贵才得以改变命运的女子,尝过了富贵滋味,又怎甘心再跌落尘埃?为了保住她所拥有的一切,甚至得到更多,她未必不会动些歪心思。” 她看着郁澜微微睁大的眼睛,语气加重了几分:“裴世子此人,多疑,且最恨背叛。可当年,这雯琴似乎做过些背主之事。” 点到即止,没有详说,但那未尽之言已足够惊心。 “即便如此,他依旧将她留在身边,且让她掌管着韩依坊这样的产业。这份不同寻常,澜妹妹,你细想想。” 许琳懿的目光落在郁澜领口那朵若隐若现的素银点翠簪花上,随即又回到郁澜脸上,带着一种提醒: “雯琴此人,我见过。确有几分颜色,非寻常庸脂俗粉可比。裴世子终究是男人。” 书房里一时间静得可怕,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许琳懿端起已经微凉的茶,喝了一口,仿佛只是说了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当年议亲时,我便想过,若真成了,他身边有这样一个人,一个他少年时便另眼相待,且握有他赠予的产业知晓他不少旧事的女人,我虽未必将她放在眼里,但若夫君的心偏了那么一丝,日子总归是难熬的。” 她看着郁澜,那眼神仿佛在说:你如今,可明白了? 郁澜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心倏地窜了上来。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手指,指尖冰凉。 “前几日赏花宴上,我瞧见雯琴,伺候得越发精细了,那眼神儿……”许琳懿清了清嗓子,带着点试探的意味,“瞧着世子爷待她,终究是不同些的。” 郁澜捏葡萄的手指顿住了,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捻起一颗,剥开薄薄的皮,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果肉。 她眼皮都没抬一下,声音也听不出半点波澜:“雯琴?一个伺候人的婢女罢了。” 抬起眼,对着许琳懿,唇角弯起一个极清浅的弧度,笑意却像浮在冰面上的油花,未达眼底. “二姐姐特意提她作甚?世子身边伺候的人多了去了,难不成我还得一个个在意过去?那也太累得慌了。” 那笑意清浅,落在许琳懿眼里,却让她心头莫名一紧。 她与郁澜相交这几个月,也算摸到点这位四姑娘的脾性。 越是说得云淡风轻,笑得无懈可击,内里往往越是深不见底。 许琳懿分明捕捉到,在那双清凌凌的眸子里,刚才那一瞬间,掠过一丝极冷的锐芒,冷得让人心惊。 婢女?许琳懿心底无声地嗤笑一声。 这话能骗得过旁人,可骗不过她许琳懿的眼睛。 郁澜若真不在意,那眼神里的冷意从何而来? 郁澜将那颗剥好的葡萄送入口中。 上一世,她初嫁端王府,满心欢喜地以为觅得良人,成了裴戬名正言顺的世子妃。 新婚之夜,红烛高燃,她独坐新房,盖头下的心跳得如同擂鼓。 然而,期待中的新郎迟迟未至。 她枯坐整夜,等来的只有贴身嬷嬷吞吞吐吐的回禀:世子爷他去了漠城别院,说是那边有要事。 漠城别院。 雯琴。 那名字像一根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了她尚未完全醒来的美梦里。 后来她才知道,那所谓的漠城别院,不过是裴戬金屋藏娇的一处温柔乡。 那个叫雯琴的女子,早已被他娇养在那里多年,锦衣玉食,仆从如云。 而她这个明媒正娶的世子妃,倒成了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新婚之夜的独守空房,丈夫的彻夜不归,府中下人那藏也藏不住的怜悯目光…… 每一幕都带着滚烫的烙印,深深刻在她前世的耻辱柱上。 雯琴,便是那根扎在她心尖上拔也拔不掉的刺! 那时,每每听到这个名字,她心口便如被巨石堵住,闷得喘不过气。 “呼……”郁澜轻轻吁出一口气,将这翻腾起的旧日屈辱强行按捺下去。 指尖捻起另一颗葡萄,动作依旧从容。 膈应?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这半年来,她与裴戬那点见不得光的私情,不过是各取所需,逢场作戏。 她步步为营,小心翼翼地周旋着,图的从来就不是什么世子妃的尊荣,更不是裴戬那廉价又虚伪的情意。 只想抓住时机,利用他所能提供的便利,为自己为将来铺路。 等时机成熟,她便会毫不留恋地抽身而退。 一个前世膈应过她的雯琴,一个裴戬养在外面的玩意儿,与她郁澜今生所求的大局相比,算得了什么?尘埃而已。 连恨都嫌多余,更不值得耗费心神去在意。 想到此处,郁澜心底最后一丝波澜也彻底平复,只剩下一种漠然。 她忽然将手里的青瓷茶盏轻轻搁在紫檀木小几上,“叮”的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像敲在许琳懿的心坎上,让她下意识地挺直了背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郁澜抬起眼,目光坦荡地迎上许琳懿带着探究的视线,唇角微勾。 “二姐姐今日特意提起雯琴,是怕我心里不痛快,还是怕我太过痛快,显得不近人情?” 许琳懿被她这直白的反问噎得一怔,脸上掠过一丝红晕。 她确实存了试探的心思,想看看郁澜对裴戬身边人的真实态度,却没想到对方如此敏锐,一语道破,且毫不遮掩。 郁澜看着她瞬间变幻的脸色,心中了然,唇角的弧度加深了些,那笑意里竟透出几分嘲弄,不知是嘲许琳懿,还是嘲这世道。 她话锋却陡然一转,不再纠缠于雯琴,反而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二姐姐,你说,一个男子,若当真真心实意地爱重一个女子,又如何容得下旁人来分她的心?” 许琳懿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懵了,下意识地顺着她的话想:“这……正妻主持中馈,为夫家开枝散叶,妾室侍奉左右,绵延子嗣,本就是常理。” “常理?”郁澜轻轻嗤笑一声,“什么常理?不过是男子们贪心不足,既要贤惠大度的正妻打理家业、教养嫡子,又要年轻貌美的妾室伺候枕席,满足私欲,为自己脸上贴金罢了!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不过是一块遮羞布,盖住不够爱这个再明白不过的事实!” “若真爱一人,便会视她如珠如宝,捧在掌心都怕摔了,含在口中都怕化了。他的眼里心里,只装得下她一个,恨不能将这世间所有的好都捧到她面前,又怎会舍得让她委屈,让她看着旁人来分享本应独属于她的情意和眷顾?” “纳妾?纳妾不过就是不够爱!是贪心,是自私,是懦弱!是既想要妻子的体面尊贵,又放不下美妾的温香软玉,两头便宜都想占尽!” 她顿了顿,目光灼灼地盯着许琳懿那双因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眼睛:“更可恨的是,这世道偏偏还要女子当作理所当然!要我们打落牙齿和血吞,还要强装出一副贤良淑德的模样来!凭什么?” 许琳懿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根深蒂固的东西被郁澜这番话狠狠撼动了。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丝帕,指尖用力到发白,心口怦怦直跳。 郁澜的话太离经叛道,太惊世骇俗! “澜妹妹!”许琳懿的声音都变了调,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你这想法,太大胆了!这话若是传出去……” 后果不堪设想! 她简直不敢想象。 “传出去又如何?”郁澜挑眉,眼神锐利如刀锋,竟毫无惧色,“正因为千百年来的女子都默认了,忍让了,才纵得那些男人觉得三妻四妾天经地义!若天下女子都不再忍了呢?都不再为了那虚无的贤惠名声委屈自己了呢?” 她微微前倾身体,逼近许琳懿,声音压得低了些:“二姐姐,你想想看,若有一日,十个女子里有八个敢大声说‘不’,敢对丈夫纳妾之事表达不满甚至反抗,那剩下的两个,还敢轻易挂在嘴边吗?那男人还敢把纳妾当作理所当然之事吗?!” 这番话如同平地惊雷,炸得许琳懿头晕目眩,耳畔嗡嗡作响。 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手心却全是汗。 是啊,为何要忍?为何要认? 她想起那位敢爱敢恨,在京城留下无数传奇的临川长公主——郁澜的外祖母。 私下里,羡慕长公主那般快意恩仇,不惧世俗眼光的女子,何曾少过? 只是从未有人像郁澜这般,如此尖锐地撕开那层遮羞布,把血淋淋的真相摊在眼前! 震惊之余,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许琳懿胸腔里翻涌。 郁澜的想法,大胆得近乎疯狂,却又锋利得让人心悸,甚至隐隐有一丝她不敢深想的痛快。 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眼前这个看似淡泊的晋国公府四姑娘,内里藏着怎样一颗离经叛道的心! “澜妹妹,你……”许琳懿的声音干涩。 就在这时,门口珠帘“哗啦”一声脆响,一道清朗带笑的男声传了进来,打破了室内凝滞而微妙的气氛: “四姑娘这番高论,字字珠玑,振聋发聩,当真是让本皇子受益匪浅啊!” 两人俱是一惊,同时循声望去。 只见三皇子墨源穿着一身宝蓝色暗云纹锦袍,长身玉立,正笑吟吟地站在门口。 显然不是刚到,不知已在帘外站了多久,又听了多少去。 他面容俊朗,笑容和煦,目光在郁澜脸上停留片刻,那笑意里便多了几分深意,像是在欣赏一件意外发现的珍宝。 许琳懿瞬间脸色煞白,猛地站起身,声音都带着颤:“殿……殿下!您何时来的?怎么也不通传一声?” 她心慌意乱,郁澜那些大逆不道的话若是被三皇子听去宣扬开,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墨源却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步履从容地走了进来,目光始终落在郁澜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味:“本皇子也是刚到,在门外恰好听见四姑娘一番惊世之言,忍不住驻足聆听。不必惊慌。”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他转向郁澜,笑容更深了几分,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四姑娘见解独到,胆识过人,我今日算是开了眼界。” 郁澜在他进门时已迅速敛去了眼中所有的锋芒,恢复了那副慵懒中带着点疏离的模样。 她站起身,从容地福了一礼,姿态无可挑剔:“殿下谬赞。不过是些闺阁女儿家的胡言乱语,当不得真,污了殿下尊耳,还请殿下恕罪。” “胡言乱语?”墨源轻笑一声,走到主位坐下,姿态闲适,“我倒觉得,四姑娘方才所言,句句切中时弊,发人深省。” 顿了顿,话锋忽转,“说起来,今日过来,一是探望琳懿,二来嘛……”他朝身后的内侍看了一眼。 那内侍立刻躬身,双手捧着一份泥金洒花的请柬,恭敬地呈到郁澜面前。 墨源含笑看着郁澜:“下月宫中循例举办马嗣节,乃是皇家内部小聚,赏玩骏马,图个喜庆热闹。我想着,四姑娘性情爽利,见识不凡,必能为宴席增色不少。再者,” 他语气微顿,带上几分感激,“前番六弟行事莽撞,被父皇申饬禁足,多亏了令兄郁晖在御前仗义执言,秉公直陈,才未让他攀诬到我身上。本皇子心中甚是感念。” 这番话说的滴水不漏。 既点明了马嗣节是皇家内部活动,规格不低,邀约本身就是一种抬举;又不动声色地提及了郁晖在六皇子墨哲倒台一事上对他的助力,暗示着亲近与回报之意。 郁澜的目光落在那份请柬上,泥金的表面在斜射进来的阳光里微微反光。 她伸出手指,稳稳地接了过来。 就在她指尖触及请柬的刹那,三皇子墨源递柬的手似乎不经意地微微前送了一下。 那触感一掠而过,快得如同错觉。 郁澜的指尖蜷缩了一下,随即又迅速展开,稳稳地捏住了请柬。 她脸上依旧是那副得体的浅笑,仿佛毫无所觉。 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遮住了眸底瞬间掠过的冷冽寒光:“殿下盛情,臣女受宠若惊。家兄所为,不过是尽臣子本分,不敢当殿下‘感念’二字。” 墨源看着郁澜低眉顺眼的模样,眼中的兴味更浓,似乎很满意:“四姑娘过谦了。那孤就静候佳音了。” 他目的达成,又与许琳懿闲话了几句,便起身告辞,带着随从离开了。 喜欢强嫁权臣捂不热,我换夫你慌啥?请大家收藏:()强嫁权臣捂不热,我换夫你慌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2章 赴约 直到那宝蓝色的身影消失在院门外,许琳懿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看向郁澜的眼神复杂无比:“澜妹妹,你方才真是吓死我了!那些话若真让三殿下计较起来……” 郁澜已重新坐回榻上,正垂眸看着手中那份泥金请柬,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凸起的花纹。 听到许琳懿的话,她抬起头,脸上哪里还有半分惶恐? “二姐姐放心,三殿下他不会计较的。” 不仅不会计较,他显然还对她这个人,或者说她背后可能代表的价值,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马嗣节?皇家内部的赏马宴?郁澜心中冷笑。 她对什么名驹宝马毫无兴趣,对那些皇子宗室之间的觥筹交错更是厌烦。 但是,她对墨源这个人,倒是兴趣浓厚得很! 这位三殿下,如今风头正劲,六皇子墨哲彻底失势被圈禁,太子体弱多病,储位之争的棋局上,墨源的分量正变得越来越重。 他方才那番话,表面是邀请和感谢,实则是在不动声色地展示力量。 看,六皇子已倒,我安然无恙,且正得圣心。这既是拉拢,也是无声的威慑。 一个接近他试探他的绝佳机会,就这样送到了眼前。 郁澜的目光再次落回请柬上,脑海中一个计划瞬间成型。 她要看看这位志得意满的三殿下,对那张龙椅究竟有几分把握?他对未来朝局的走向,又有何判断? 更重要的是,他究竟值不值得她,或者说她背后的力量,提前下注? 一丝带着算计的笑意,悄然爬上郁澜的唇角。 她随手将那请柬丢回小几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许姐姐,”郁澜重新端起那杯微凉的茶,轻轻啜了一口,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慵懒,“下月的马嗣节,看来我得好好准备一下了。” 许琳懿看着她平静却暗藏机锋的脸,再想想她刚才那番惊世骇俗的言论,心头那股寒意又冒了上来。 这位澜妹妹,像一泓看似清澈见底实则深不可测的寒潭,水下潜藏着什么,无人知晓。 …… 马车轱辘碾过青石板路,刚从护国公府那点冰盆凉气里出来,外头这秋末冬初的风就显得格外割脸。 郁澜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脑子里还转着三皇子墨源那带着深意的眼神。 帘子外头,车夫老刘头“吁”了一声,马车慢了下来。 “姑娘,前头太白楼门口堵住了,像是哪家的车驾。”丫鬟襄苎小声禀报。 郁澜懒懒地“嗯”了一声,没睁眼。 堵就堵吧,正好歇会儿。可外头隐隐飘来的议论声,却像小钩子似的钻进了耳朵。 “……那不是长庆侯府的马车吗?孟六姑娘今儿包了太白楼三楼的雅间呢!” “嚯,排场不小!听说请的是端王世子?” “啧啧,前些日子不是还传孟六姑娘拒了世子的提亲么?这又是闹哪一出?” “谁知道呢,贵人们的心思……” 孟静姝?宴请裴戬? 郁澜倏地睁开了眼。 前些日子孟六当众给裴戬没脸,闹得沸沸扬扬,这才多久?风向转得未免太快了些。 一丝带着冷嘲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她抬手,用指尖极轻地挑开了车窗帘子的一道缝隙。 太白楼那气派的门脸就在斜前方。 果然,侯府的马车刚被下人小心翼翼地挪开位置。下一刻,那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了楼门口。 裴戬一身墨色锦袍,外罩同色大氅,身形挺拔,面容俊朗,依旧是那副京城贵女们趋之若鹜的端方模样。 他正步下台阶,步履从容,看不出丝毫异样。 身后,跟着的是长庆侯府的六姑娘孟静姝。孟六今日显然是精心打扮过,一身水红色的云锦袄裙,衬得小脸莹白,头上珠翠微颤,脸上带温婉又带着点期盼的笑容,正微微侧首对裴戬说着什么。 换做旁人,只怕要赞一句郎才女貌,好一对璧人。 可郁澜的目光,却牢牢钉在裴戬那张脸上。她太熟悉这张脸了,熟悉到能捕捉到每一丝肌肉最细微的牵动。 他嘴角是习惯性地上扬着,带着点世家公子的疏离笑意,但那双深邃的眼眸深处,却没有半分暖意。 郁澜甚至能看到,他下颌的线条绷得比平时要紧上那么一丝丝,喉结似乎也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 那是他在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极度不耐,甚至是厌烦。 果然。郁澜心底无声地冷笑。 这孟六,怕是又撞到铁板了。 孟静姝的声音断断续续飘来,带着刻意的娇柔:“世子哥哥,你信我,我与他真的彻底断了!再无半分瓜葛!那日是我糊涂,说了些混账话。这些日子,我心里实在是悔极了……” 说着,眼圈似乎都红了,一副追悔莫及的模样。 裴戬脚步未停,甚至连眼风都没给她一个,只淡淡地“嗯”了一声,敷衍得不能再敷衍。 孟静姝见他反应冷淡,更急了,上前一步,几乎要挨着他的衣袖:“今日也是我实在没了法子,才斗胆借了王妃娘娘的名头,请世子哥哥出来一叙。我知道错了,世子哥哥,你就看在我们两府往日的情分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假借端王妃的名义? 郁澜挑着帘子的指尖动了一下。好个孟静姝!为了挽回裴戬,竟敢撒这种谎! 这是把端王妃和裴戬都架在火上烤啊!难怪裴戬那点表面功夫都快维持不住了。 果然,裴戬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他倏然侧过头,目光如淬了寒冰的利刃,直直射向孟静姝! 那眼神,足以让任何一个对上的人如坠冰窟! 孟静姝吓得脸色“唰”地一下全白了,后面的话卡在喉咙里,半个字也吐不出来。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瞬间,裴戬那冰冷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掠过了郁澜马车所在的方向。 郁澜心头一跳,几乎是同一时刻,指尖一松,车帘“唰”地落下,严严实实地挡住了所有视线。 她迅速往后靠回软枕,心脏在胸腔里不规律地猛跳了两下,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为那瞬间捕捉到的裴戬眼中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感到一丝快意。 孟六啊孟六,自作聪明,这下怕是要彻底玩脱了。 “老刘,绕道,走清远街。”郁澜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清冷,听不出丝毫波澜。 “是,姑娘。”马车很快调转了方向,将太白楼门口那场尴尬的对峙远远抛在了身后。 车窗外,天色愈发阴沉,细密的雪粒子开始稀稀疏疏地砸在车顶棚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一场早得反常的大雪,在傍晚时分彻底覆盖了整座京城。 鹅毛般的雪片密密匝匝地落下,一夜之间,天地素裹银装。 雪下得太大,路就不好走。 第二日郁澜的马车艰难地碾过厚厚的积雪,赶到女学时,时辰已经比平日晚了不少。 推开学堂的门,一股夹杂着墨香和炭火气的暖意扑面而来,驱散了身上的寒气,却也带来了另一种无形的压力。 学堂里气氛凝重。再过几日就是一年一度的“数艺考”。 这考试虽不似科考那般能决定命运,但在勋贵圈子里,却是衡量各家贵女才学甚至影响议亲行情的重要标尺。 姑娘们个个都绷紧了弦,连平日里最爱说笑的几个,此刻也伏在案上,眉头紧锁,对着算筹和账册上的数字较劲。 郁澜解下沾了雪花的斗篷,刚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定,旁边的娄蜜就苦着脸凑过来。 指着摊开的账册上几行密密麻麻的数字,声音都蔫了:“澜姐姐,快帮我瞧瞧,这盈亏到底是怎么算岔的?我捣鼓半天了,总觉得差着点……” 郁澜扫了一眼,没多话,拿起自己的算筹,飞快地拨弄几下,又蘸了墨在娄蜜的草稿纸上快速勾画了几个关键节点。 “这里,你漏算了折损;这里,进项和出项混了,得分开。再算一遍试试。” 娄蜜依言重算,片刻后眼睛一亮:“呀!对上了!澜姐姐你真是我的救星!” 她夸张地拍了拍胸口,引得旁边几个同样被难题困扰的姑娘也围了过来。 “郁四姑娘,我这道题……” “还有我这儿,这田亩分割……” 郁澜倒也不藏私,谁问都简明扼要地指点一二。 黎堇也拿着自己的难题过来请教,郁澜同样三两下给她理清了思路。 这种互帮互助的氛围,在紧张的备考期里显得格外珍贵,也稍稍驱散了点空气里的沉闷。 黎堇弄懂了题目,心情放松了些,看着窗外依旧纷纷扬扬的雪花,眼睛亮晶晶的: “这雪下得真大!听说清凉山那边的雪景最美了,尤其是山顶那片松林,雪压青松,跟仙境似的!要是能去赏赏初雪,多好啊!也算放松一下,不然脑子都要被这些数字搅成浆糊了!” 这话一下子戳中了姑娘们的心事。 谁不想出去透透气?尤其是对着这样难得一见的初雪盛景。 “对对对!”娄蜜第一个跳起来响应,兴奋地拍手,“黎堇说得对!咱们明天就去清凉山吧?正好雪停了,路也好走些!听说山顶还有个小木屋,可以歇脚看景呢!” 她越说越起劲,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绝美的雪景。 姑娘们顿时被勾起了兴致,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好主意啊!” “是啊是啊,去散散心!” “那木屋我听说过,位置绝佳,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进去……” 众人的目光下意识地投向了角落里的裴霖。 作为端王府的二小姐,她对清凉山那边的情况自然最清楚。 裴霖放下手中的笔,眉头微蹙,带着点遗憾开口:“山顶那木屋位置确实好,是王府私产,寻常人进不去的。钥匙只有我大哥和我大哥的好友尹家姐姐手里有。现在雪是停了,景也正好,可这机会啊,就像这初雪,转瞬即逝,雪一化,景致就大不同了。” 她叹了口气,无奈地摊手,“问题是,现在临时起意,我大哥那边,谁知道他人在哪儿?尹家姐姐那边,一时半会儿也联系不上派人去问。没人开门,咱们就算到了山脚下,也只能望屋兴叹。” 这盆冷水浇下来,姑娘们高涨的热情瞬间冷却了大半,脸上都露出了明显的失望。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唉……那太可惜了。” “是啊,白瞎了这么好的雪。” “只能等下次了……” “下次还不知道有没有这么大的雪呢……” 一片唉声叹气中,赏雪的计划算是彻底泡了汤。 大家只能重新埋首于案头的算筹账册,只是学堂里的气氛,似乎比之前更沉闷了几分。 这场罕见的大雪,似乎也冻住了许多事情。 下午的课业结束,郁澜乘着马车回到晋国公府,心里还盘算着兄长郁晖。 他前些日子被父亲派去京畿附近公干,按说早该回来了,可至今不见人影,也没个准信传回。 父亲那边也问不出什么,只说无碍。 这种状态,让她心头隐隐有些不安。父亲和兄长如今明里暗里支持三皇子墨源,这潭水越来越深,每一步都可能藏着凶险。 用过晚膳,郁澜正坐在暖阁里翻着一卷闲书,襄苎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手里捧着一份精致的洒金帖子:“姑娘,尹家小姐派人送来的帖子。” 尹佳慧?郁澜有些意外。 她接过帖子展开,内容很简单,约她明日午后过府一叙,字迹是尹佳慧的无疑。 郁澜指尖轻轻敲着帖子。尹佳慧她手里有清凉山顶木屋的钥匙。 白日学堂里裴霖的话犹在耳边。此刻尹佳慧突然相邀,会是为了什么?联想到兄长郁晖的失联,以及父亲与三皇子日益紧密的联系…… 郁澜心中那点不安隐隐扩大。 尹佳慧的邀请,恐怕没那么简单。 她沉吟片刻,对襄苎道:“去回话,说我明日准时赴约。”无论是什么龙潭虎穴,总得去探一探。 …… 翌日午后,雪后初霁,阳光照在厚厚的积雪上,反射出刺眼的白光。 郁澜的马车停在了尹府侧门前。 尹府的仆从显然得了吩咐,恭敬地将她引了进去,一路穿过几重庭院,直入尹佳慧所居的“静思苑”。 尹佳慧已在暖阁等候。她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家常袄裙,外罩一件银鼠皮坎肩,气质清雅温婉。 见到郁澜,她起身相迎,笑容一如既往的柔和:“澜妹妹来了,快请坐。这天寒地冻的,难为你跑一趟。” 她亲自给郁澜斟了杯热茶。 喜欢强嫁权臣捂不热,我换夫你慌啥?请大家收藏:()强嫁权臣捂不热,我换夫你慌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3章 越界 彼此寒暄了几句天气和女学的琐事,气氛还算融洽。 但郁澜敏锐地察觉到,尹佳慧的笑容下似乎藏着一丝紧绷,眼神也比往日多了些闪烁。 又闲聊了片刻,尹佳慧放下茶盏,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抬眼看着郁澜:“其实今日请妹妹过来,是受人所托。” 郁澜端着茶盏的手一顿,面上不动声色:“哦?不知是哪位相托?” 尹佳慧微微吸了口气,声音放得更轻了些,带着点试探的意味:“是……端王世子。” 裴戬?郁澜心中微哂,面上却露出一丝惊讶,仿佛完全没料到。 尹佳慧观察着她的神色,继续道:“世子爷听闻昨日学堂里,姑娘们想去清凉山赏雪却未能成行,颇为遗憾。他想着,这初雪盛景确实难得,错过可惜。所以……” 她顿了顿,看着郁澜的眼睛,“他想邀澜妹妹你,明日一同去清凉山顶赏雪。” 暖阁里瞬间安静下来。 炭盆里银丝炭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空气中浮动的暖香似乎也凝滞了。 邀她赏雪?还是山顶那个需要钥匙才能进的木屋? 裴戬这唱的又是哪一出? 是为了弥补学堂姑娘们的遗憾?还是另有所图? 郁澜脑海中瞬间闪过昨日在太白楼门口,他看向孟静姝时那刺骨的眼神。 她端着茶盏,脸上那点惊讶慢慢褪去,变成了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没有立刻回答是去还是不去,只是看着尹佳慧,那眼神清澈,却仿佛能看透人心。 尹佳慧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下意识地移开了目光,端起自己的茶盏掩饰性地抿了一口。 放下茶盏时,她似乎犹豫了一下,像是想说什么,又有些难以启齿。 最终,她还是开了口: “对了,澜妹妹,令兄郁公子他……”话刚起了个头,像是忽然被什么烫到似的,猛地刹住了话头,脸上掠过一丝不自然。 她迅速垂下眼帘,手指无意识地绞着帕子,那未完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转而浮起一个说不清道不明意味的笑容。 兄长郁晖! 尹佳慧为何会突然提起他?她刚才想说什么? 怎么了?是遇到了麻烦?还是父亲和兄长支持三皇子的事情,已经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裴戬通过尹佳慧递出这个赏雪之约,难道也和兄长有关? 无数个念头在郁澜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每一个都指向不祥的预兆。 郁澜握着茶盏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出一点青白。 “哦?是世子相邀?”郁澜的声音很轻,听不出喜怒。 她微微勾起唇角,那笑容极淡,也极冷,“好啊。” 一个“好”字,轻飘飘落下,却仿佛重若千钧。 …… 翌日,清凉山。 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裹挟着门外凛冽山风的寒气猛地灌入。 郁澜踏进这熟悉的山间木屋,身后是灰白沉寂的冬山。 屋内暖意扑面,带着一股清甜馥郁的栀子香气,瞬间将外面的寒意隔绝了大半。 角落那只黄铜火炉烧得正旺,炭火通红,跳跃着温暖的光,那熟悉的香气便是从炉盖上镂空小孔里悠悠飘散出来的。 一切都和去年初雪那日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那时的心境,是初探未知的忐忑,带着点莽撞。 而如今……郁澜心头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滋味,像是沉甸甸的秤砣,压着更复杂也更功利的心思。 她关上门,将风雪关在外面,也仿佛关上了那些纷乱的念头。 目光扫过屋内,那张铺着厚实兽皮的软榻,那张堆着几卷书册的矮几,最后落在窗边负手而立的身影上——端王世子裴戬。 他不知何时已转过身,墨色的锦袍在炉火映衬下泛着沉静的微光,身姿挺拔如松。 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带着审视,也带着一丝冷硬。 郁澜清晰地感觉到那道视线在她冻得通红的鼻尖和耳朵上停留了片刻,又移到她因寒冷下意识互相搓揉的手指上。 空气像是凝滞了。只有炉火偶尔发出的轻微“噼啪”声,还有窗外呜咽的风声。 郁澜垂下眼帘,避开那过于直接的视线,径直走到矮几旁,在铺着厚厚软垫的圈椅上坐了下来。 她随手拿起矮几上摊开的一卷书册,手指捻着书页,目光却有些飘忽,并未真正落在那些墨字上。 书页的凉意透过指尖,和屋内的暖形成鲜明对比。 终于,裴戬的声音打破了寂静,低沉中裹着显而易见的冰碴子,直直砸过来:“四姑娘今日好大的架子。见了人,连声招呼都吝啬了?” 他朝她走了两步,停在矮几对面,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低垂的眼睫,那弧度像两片倔强的小扇子。 郁澜捏着书页的手指微微一顿,指尖泛白。 她抬起眼,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也是平板的,听不出情绪:“世子言重了。只是怕扰了世子清静。若世子有正事,我这贸然开口,岂不是平白扑空,徒增尴尬?”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这借口,她自己说出来都觉得干巴巴的。 “呵。”裴戬唇边吐出一声短促的冷笑,那笑声里没有半点暖意,只有嘲讽。 “怕扑空?郁四,你何时变得如此体贴了?”他微微俯身,手撑在矮几边缘,逼近她,带着强烈的压迫感,“我看,你是巴不得扑空吧?扑空了,正好有功夫,有胆子,把我这小地方翻个底朝天?嗯?找找我的绝密情报?比如……我那间密室?” 郁澜心头猛地一跳,像被冰冷的针狠狠刺了一下。 密室!他果然知道!知道她曾经动过的心思! 一股寒意从脚底瞬间窜上脊背,比方才在门外时更甚。 她强压下那瞬间的心虚,面上却迅速浮起惊愕和一丝被冤枉的薄怒:“世子这话从何说起?什么密室?我从未想过,更遑论搜查!世子未免也太看得起我的胆量,也太小瞧我郁澜的为人了!” 她语气急促,带着被冒犯的尖锐,试图用愤怒掩盖真实。 然而心底深处,一个冷静的声音却在反驳:不,你想过。在那个初雪的夜晚,在他离开后,这念头像毒蛇一样盘踞过。 只是,那风险太高,高到令人绝望,她才硬生生压了下去。 此刻被他如此直白地戳破,除了惊怒,竟还有一丝被看穿的狼狈。 裴戬盯着她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那双杏眼里清晰地映着跳动的炉火和他自己冷硬的倒影。 他看了她片刻,紧绷的下颌线条似乎松动了一丝。 忽然伸出手,不是质问,而是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一把将她从圈椅上拉了起来! 郁澜猝不及防,惊呼被堵在喉咙里,整个人踉跄着撞入他怀中。 紧接着,一双大手包裹住了她那双依旧冰凉的手。 那暖意是如此霸道,如此直接,顺着她冻僵的指尖和掌心,一路汹涌地蔓延至四肢百骸。 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掌心的纹路,以及那沉稳有力的脉搏。 “嘴硬。”裴戬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方才的冷硬和嘲讽奇异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特的柔和,低沉得如同耳语。 他微微低头,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额发,“手都冻成冰块了,还犟?” 握着她的手,轻轻揉搓着,动作带着一种近乎温柔的力道,试图驱散那刺骨的寒意。 郁澜僵在他怀里,一时间竟忘了挣扎。 这突如其来的暖手动作,比刚才的质问更让她心慌意乱。 “你那么想知道我的事,”裴戬的声音继续低低地响着,“何必费劲去翻去查?风险太大,还不一定找得到。” 他顿了顿,握着她的手收紧了些。 “其实……有更简单的路。”他微微低头,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得她能看清他深潭般眼眸里自己模糊的倒影,和他眼底一丝带着野心的光芒,“只要你愿意成为真正的自己人。做我的世子妃。” 郁澜的心跳,在他吐出“世子妃”三个字时,猛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又狂乱地撞击着胸腔。巨大的冲击让她几乎眩晕。 名分,权利! 他许诺的回报竟是这个! 这比她预想的任何交易筹码都要沉重,也更诱人。 然而,她脑中却异常清晰地划过另一件事——那个在太白楼前,曾与他并肩而立的女子。 “真心?”郁澜猛地抬起头,目光如淬了冰的刀锋,直直刺入裴戬眼底。 她微微用力,试图抽回自己的手,“世子此刻与我谈‘真心’,倒不如先说说,孟家那位静姝姑娘的事,当真如世子所说,已处理好了?没有半点后顾之忧了?世子此刻的情绪,似乎不大对劲啊。” 裴戬唇边那点若有似无的笑意,在听到“孟静姝”三个字时,瞬间凝固,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握着她的手力道骤然加重,几乎捏得她指骨生疼。 “你在意这个?”他盯着她,声音陡然沉了下去,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带着压抑的愠怒。 她竟敢在这时候提起孟静姝! 郁澜迎着他骤然变得锐利的视线,毫不退缩,反而轻轻扬了扬下巴:“我在意与否,重要么?我只是觉得奇怪。世子既然已处理好了,为何在太白楼前,被孟姑娘缠上时,却显得那般束手无策?” 她清晰地看到裴戬的瞳孔猛地一缩,脸色更沉了几分。 果然,孟静姝的事,远没他轻描淡写说的那么简单。 郁澜趁着他情绪波动的瞬间,猛地用力,终于将自己的手从他紧握的掌中抽了出来。 指尖还残留着他灼人的温度,但那温度此刻只让她觉得烫手。 她退后一步,拉开两人之间过分亲密的距离,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况且,当时那般情形,世子并非真的无人可用吧?何必非要等我这个外人来替你解围?雯琴姑娘呢?她不是一直跟在世子身边,最是得力么?若当时世子唤了她,想必孟姑娘多少也会收敛几分,不至于让世子如此为难吧?”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她顿了顿,语气带上了一丝微妙的试探和疏离,眼神却锐利地锁住裴戬的脸,不放过他任何一丝细微的表情变化:“若世子当时真找了雯琴姑娘解围,想必今日,你我也不会在这木屋里相见了。” 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你裴戬若想与我达成某种交易,至少得拿出点诚意来。我郁澜这里,容不下你身边莺莺燕燕,不清不楚。 那个雯琴,是得力的助手?还是别的什么?她的地位如何?在你心里占几分? 未来是否会成为威胁?这才是郁澜真正想问的,借由孟静姝这个引子,终于抛了出来。 裴戬脸上的阴沉和愠怒,在郁澜提到“雯琴”这个名字,奇异地如同潮水般褪去。 他微微眯起眼,看着眼前这个冷静却又句句直指要害的女子。 紧绷的下颌线条松弛下来,唇边甚至缓缓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意,那笑意驱散了方才的阴霾,使得他整张脸都柔和下来。 “你倒是……”他低低地开了口,声音恢复了那种磁性,甚至带上了一丝愉悦,“句句都戳在点子上。” 微微颔首,算是默认了。若他当时真找了雯琴,今日的会面确实不会发生。 他没有解释雯琴的身份,没有界定她的地位,更没有回应郁澜。 暖炉里的栀子香依旧丝丝缕缕地弥漫着,甜得有些发腻。 屋内的温度很高,烤得人脸颊发烫。 裴戬唇边那点淡笑还没散尽,郁澜清凌凌的声音就劈开了这虚假的平静。 “雯琴,”她盯着他骤然凝住的眼睛,半点弯子不绕,“世子与她,到底有过什么过往?” 裴戬脸上的柔和笑意瞬间冻住,裂开,碎得干干净净。 那是一种领地意识极强的野兽被踩了尾巴的警惕和暴怒。 “郁四,”他声音沉得压人,带着冰渣,“你管得太宽了。” 这是严重的越界,是他绝不容许旁人踏足的禁区。 郁澜迎着他陡然变得森寒的目光,不退反进,甚至故意往前倾了倾身,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试探:“宽吗?我只是好奇,那样一个美人儿,又跟在世子身边多年,忠心耿耿…… 哦,不对,或许也不能说完全忠心?比如,她背后那位真正的主子,世子当初是否也曾动过念头,想将她收在身边?只是后来发现她竟是别人安插的眼线,是背叛者,这才作罢?” 喜欢强嫁权臣捂不热,我换夫你慌啥?请大家收藏:()强嫁权臣捂不热,我换夫你慌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4章 舞剑 裴戬瞳孔猛地一缩。 郁澜清晰地捕捉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杀意。成了!这就是她要的答案。 雯琴的“背叛”,是扎在他心口最深的一根刺,是他至今无法释怀的创伤。 她在试探他对背叛的容忍度,更在丈量他对她郁澜,此刻能容忍到何种地步。 趁着他心神剧震的刹那,毫不犹豫地继续加码:“世子这样的人,心气极高,独占欲也强。‘哪怕只是个名义上的妾室,也绝不容许她身上还打着别人的烙印,更别说,她还是个随时可能反噬的背叛者。我说的,可对?” 裴戬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阴沉来形容,那是一种风雨欲来前的死寂。 他盯着郁澜,眼神锐利得几乎要将她洞穿。 “郁澜,收起你那点自以为是的揣测!”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浓重的阴影,将她完全笼罩。 “雯琴,她只是下属。一个用得还算趁手,但也仅此而已的下属。她的身份,她的过往,都与你无关,更与‘我的女人’这四个字,毫无干系!”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怒意,目光沉沉地锁住她:“而你,郁澜,是我裴戬第一个真正意义上想要的女人。不是交易,不是权宜。听懂了吗?” 郁澜心头一震。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女人? 他在试图澄清,用最直接的方式否认雯琴的地位。 他顿了顿,语气依旧冰冷,但似乎为了彻底打消她的疑虑,难得地补充了一句:“至于过去,少年心性,欣赏过她容貌,人之常情。但也仅止于欣赏。不轨之心?从未有过。” 他撇得干干净净,态度冷淡,显然被她的追问深深冒犯到了。 郁澜的心慢慢落回实处。 雯琴,目前来看,确实被牢牢钉死在位置上,那些过往的纠葛已被他亲手斩断。 公事公办,情报往来,这是她此刻的角色。 但……真的能到此为止吗? “世子既然说从未有过不轨之心,那自然是好的。”郁澜缓缓站起身,拢了拢微乱的衣襟,面上恢复了那种平静,“只是,雯琴姑娘的美貌依旧在,人也依旧在世子身边,朝夕相处,出入随行。世子能保证,未来无数个日夜,面对这样一个人,心湖不起半分涟漪,永不生日久生情之念?” 她轻轻摇头,“人心易变,尤其是对着长久相伴的美人。世子此刻或许坚定,可将来……谁又说得准呢?” 裴戬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眼神阴鸷得几乎要滴出水来。 她竟敢如此质疑他的定力,如此揣测他和雯琴的未来?这已经不是试探,而是赤裸裸的羞辱! 郁澜不再看他那张风雨欲来的脸。目的已达到,再待下去不过是徒增火药味。 她借着方才他松手的机会,毫不犹豫地转身,步履坚定地走向门口。 “站住!”裴戬冰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怒火。 郁澜脚步未停,甚至更快了几分。她猛地拉开那扇沉重的木门—— “呼——!” 凛冽刺骨的寒风裹挟着大片雪花,劈头盖脸地砸了进来,瞬间吹散了她鬓边的碎发,也吹得她一个激灵。 门外,天地一片苍茫,积雪不知何时已覆了厚厚一层。 她一脚踏出门槛,踩上那松软的积雪,脚下却猛地一滑。 重心瞬间失衡,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旁边栽倒。 “啊!”惊呼声被寒风堵在喉咙里。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狼狈地摔进雪堆时,一只强有力的大手猛地从斜后方探出,快如闪电,一把牢牢攥住了她的手腕! 那力道极大,带着不容挣脱的强势,硬生生将她前倾的身体拽了回来。 郁澜惊魂未定地站稳,胸口剧烈起伏。 她回头,正对上裴戬那张依旧阴沉得吓人的脸。 他站在门内,半边身子探出门框,风雪卷起他墨色的袍角,猎猎作响。 紧抿着唇,眼神冰冷,显然怒气未消,但那只握住她手腕的手,却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 手腕被他攥得生疼,郁澜看着他那张写满“我很不爽”的脸,再看看外面漫天的风雪,一个念头忽然冒了出来。 她没急着挣脱他的手,反而任由他握着,然后,仰起脸,迎着他的视线,声音在风雪里显得有些飘忽。 “世子,还记得去年初雪,也是在这里,你在雪中舞的那场剑吗?” 裴戬眉头狠狠一皱,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提起这个,眼神里满是警惕。 郁澜仿佛没看到他的戒备,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风雪依旧,木屋依旧,世子,可否再为我舞一次剑?”她顿了顿,补充道,“像去年那样。” 裴戬盯着她,眼神复杂难辨。 最终,他唇边扯出一抹极其倨傲的冷笑,带着讥讽:“怎么?四姑娘今日是来听曲看戏的?把我裴戬当成了取乐的伶人?” 郁澜毫不意外他的反应。 她微微偏头,目光坦然地迎上他的讥诮,反问道:“伶人?世子这样想自己?还是世子觉得,我郁澜,不配看你裴戬的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风雪呼啸着灌进门口,卷起两人的衣袂。 裴戬攥着她手腕的手指,在她那句“不配”出口时,收紧了一下。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久到郁澜几乎以为他会暴怒地甩开她。 然而,最终,他只是猛地松开了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让她踉跄了一下。 “等着。”他冷冷地丢下两个字,转身大步走回屋内,背影带着一股无处发泄的戾气。 郁澜站在门口的风雪里,看着他消失在屋内。 很快,他又出来了,手里拿着一件明显是男子款式的玄色锦缎氅衣,不由分说地兜头扔给了她。 “穿上!”命令式的口吻,不容拒绝。 郁澜接住那还带着他体温的氅衣,沉甸甸的,带着他身上特有的松柏冷香。 她没矫情,利落地将自己裹了进去。 宽大的氅衣瞬间将她从头到脚包裹起来,只露出一张冻得微白的小脸,暖意瞬间驱散了刺骨的寒风。 裴戬不再看她,径直走到木屋前那片开阔的空地上。风雪在他周身狂舞,他却浑然不觉。 手腕一翻,“呛啷”一声清越龙吟。 一柄通体乌黑的长剑已握在他手中,剑身在漫天雪光映衬下,泛着幽冷的寒芒。 没有多余的言语,甚至没有起手式。他身形陡然一动! 刹那间,风雪似乎都为之凝滞。 只见一道墨色身影在漫天飞雪中腾挪纵跃,矫若游龙。那柄乌黑的剑,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化作一片片撕裂风雪的黑色闪电。 时而如蛟龙出海,气势磅礴,时而如灵蛇吐信,角度刁钻,时而又如九天银河倾泻,剑光连绵成一片密不透风的屏障,将他自己完全笼罩其中。 雪更大了,鹅毛般簌簌落下。 他舞剑的身影在苍茫的天地间,在纷扬的雪幕里,时隐时现。 郁澜裹着那宽大的氅衣,站在檐下,看得屏住了呼吸。 心跳随着那凌厉的剑势而鼓动。她从未见过有人能将杀人的剑术,舞得如此惊心动魄,又如此令人心折。 最后一式,裴戬身形猛地拔高,如同鹰隼冲天,手中长剑划出一道惊天长虹,直刺苍穹。 剑尖所指,仿佛连那厚重的铅云都要被刺穿! 随即,他身形如磐石般稳稳落地,长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顺势“唰”地一声,干净利落地归入腰间的乌木剑鞘。 风雪依旧,他收剑而立,气息微喘,墨发和肩头落满了雪花,整个人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气。 “好剑法!”郁澜由衷地赞叹,声音在风雪里有些发颤,“不愧是端王亲自调教出来的世子。这份功力,这份气势,非数十年苦功不可得。” 她特意提到了“端王”,将他的剑术归功于家学渊源。 裴戬转过身,一步步朝她走来。 风雪落在他眉梢眼角,凝结成细小的冰晶。 听到“端王”二字,他脸上那因舞剑而稍稍散去的阴郁似乎又凝聚了几分。 “苦功?”他在她面前几步处站定,高大的身影带来无形的压迫。 他抬手,随意拂去肩头的落雪,“你以为只是寻常练剑?” 目光投向风雪深处,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遥远军营里那个倔强的身影。 “从能握得住木剑起,每日天不亮,鸡鸣便是号角。”他的声音毫无波澜,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扎马步,练劈砍,练步法……稍有懈怠,或者动作不达标,便是真正的军营式惩罚。” 郁澜的心猛地一沉。 “烈日下负重疾行三十里,晕倒了,泼醒,继续。寒冬腊月,赤膊跪在结了冰的校场石板上,一跪便是两个时辰。或者……” 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目光落在指节和虎口处那些早已淡去却依旧能看出轮廓的厚茧上,“手持铁剑,对着铁木桩,挥剑三千次,直到虎口崩裂,鲜血染红剑柄,也不许停。” 郁澜裹在暖和的氅衣里,却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她看着裴戬的脸,忽然明白了那惊艳绝伦的剑术背后,浸透的是怎样残酷的血泪。 那不是家学渊源的荣耀,那是一个父亲用近乎虐待的方式,在儿子身上烙下的冰冷印记。 “世子,”她忽然开口,声音被风卷得有些散,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目光灼灼地看向他,“你说从握得住木剑就开始练,那,若是一个女子,从未习武,筋骨已定,如我这般,想要学些防身之术,比如剑术,可还有可能?” 她微微抬起自己的手,纤细的手指在宽大的袖口下若隐若现。 问这话时,她心里想的不只是防身,更是一种不甘。 不甘于在绝对的武力面前,永远只能被动,只能仰望,甚至只能依赖。 裴戬正拂去肩头落雪的动作顿住了。 转过头,视线落在郁澜脸上,带着明显的诧异,似乎完全没料到她会在此时此地,问出这样一个问题。 他沉默地走近几步,停在郁澜面前,目光从她脸上移开,落到她垂在身侧的手上。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没有任何预兆,他突然伸出手,一把抓住了郁澜的手腕。 “你干什么?”郁澜一惊,下意识想抽回。 “别动。”裴戬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惯有的命令式口吻。 他拇指和食指精准地扣在她腕骨上方一点的位置,那里是感受臂力最直接的地方。他的指腹温热有力,带着常年握剑留下的薄茧,在她的皮肤上摩挲按压,像是在仔细评估一件物品的材质。 郁澜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弄得浑身不自在,手腕处传来的触感和力道,让她脸颊微微发热,只能强作镇定。 片刻,裴戬松开了手,眉头微微蹙起,给出了极其客观的评价:“腕骨纤细,指骨柔韧有余,但手劲不足。” 他抬眼,目光平静地直视她,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筋骨早已定型,若想练到能伤人能自保的程度,非朝夕之功,更需下常人难忍之苦。” 似乎想起了什么,语气里带上了一丝无奈:“我妹妹裴霖,幼时也曾缠着父王要习武,父王拗不过,让她跟着练了月余。结果?连最轻的木剑都舞不动几下,最后嫌累嫌苦,自己哭着鼻子放弃了。女子习武,尤其剑术,本就不易。” 郁澜的心沉了沉。裴霖的例子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她方才因他舞剑而燃起的一点热切。 果然……很难吗? 然而,就在她心绪低落之时,裴戬却话锋一转,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考量:“不过……若只是强健筋骨,略微提升反应和自保能力,并非全无可能。寻常的刚猛路数自然不适合你,但,可以另辟蹊径。” 他负手而立,眼神在她周身缓缓扫过,像是在重新评估一件待雕琢的璞玉。 那目光锐利而专注,让郁澜下意识地挺直了脊背。 “或许,”裴戬沉吟着,像是终于下定了某种决心,“我可以替你琢磨一套只适合你身量、力气特点的技巧。不重力量,重巧劲,重时机,重身法闪避,辅以一些小巧的技法。” 他说的很慢,显然是在脑海中飞快地构想着可能性,“需要针对性地训练,过程也绝不会轻松。但若持之以恒,一两年后,应当能初见成效,足以应付寻常宵小。” “一两年?” 喜欢强嫁权臣捂不热,我换夫你慌啥?请大家收藏:()强嫁权臣捂不热,我换夫你慌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5章 长远 郁澜几乎是瞬间就捕捉到了这个关键的时间点。 她的瞳孔猛地一缩,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一两年? 这期限,像一道惊雷,毫无预兆地劈开了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界限。 他们之间,那建立在半年之约上的脆弱交易关系,如同阳光下虚幻的泡沫。 半年后,无论结果如何,这交易就该结束,桥归桥,路归路。 可裴戬此刻脱口而出的一两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他潜意识里,早已将她的存在,规划进了远超半年的未来里! 这绝不是一个单纯的承诺,这是一个巨大的破绽,一个暴露了他内心真实期许的信号。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风雪呼啸的声音似乎都被拉远。 裴戬自己也猛地顿住了口。他显然也立刻意识到了自己说了什么! 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飞快地掠过一丝错愕和懊恼,随即被一种复杂情绪取代。 他紧抿着唇,下颌线条绷得死紧,眼神沉沉地锁在郁澜脸上,似乎在观察她的反应,又像是在懊恼自己的失言。 郁澜清晰地感受到了那瞬间气氛的微妙变化。 她强压下心头的巨震,面上竭力维持着平静,但微微收紧的手指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波澜。 裴戬似乎想补救什么,立刻补充道:“当然,前提是你自己能熬得住那份苦。” 他把困难再次抛了出来,试图转移焦点。 郁澜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掩盖住眼底翻涌的情绪。 她只是用一种近乎淡漠的、公事公办的口吻,轻轻地将这个话题推开了去,像推开一块烫手的山石: “世子有心了。不过……这些事,还是等半年之后,再说吧。” 裴戬的眼神暗了暗,那里面翻涌的情绪复杂,最终归于一片深沉的寂静。 他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转身,率先一步,重新踏入了那间暖意融融的木屋。 郁澜裹紧身上的氅衣,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也跟了进去。 门在身后关上,将风雪隔绝在外。 屋内的暖意瞬间包裹上来,带着甜腻的香气,却驱不散两人之间那无形的隔阂与尴尬。 她走到窗边,望着外面依旧纷扬的大雪,试图平复心绪。 木屋的窗户糊着厚厚的棉纸,透过模糊的光影,能看到外面一片苍茫的白。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郁澜脊背下意识地一僵。 下一秒,一股带着松柏冷冽气息的暖意,强势地从背后笼罩了她。 一只手臂极其自然地环过她的腰身,将她整个人圈在了他怀里! 郁澜的身体瞬间绷紧,像一张拉满的弓。 她措手不及。 “看雪?”裴戬低沉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带着一丝沙哑,仿佛刚才那场无声的波澜从未发生。 郁澜僵在他怀里,心脏在胸腔里狂跳。 她没有挣扎,也没有顺从地依偎,只是身体保持着一种僵直的姿态。 “世子今日,倒有雅兴赏雪了?这清凉山的雪,年年如此,世子看了二十多年,还没看够吗?”她微微侧过一点头,眼角的余光能瞥见他线条冷硬的下颌,“还是说……世子觉得新奇,是因为换了个人在身边看?” 她在问他:你此刻的亲近,到底是真心,还是仅仅因为身边换了个女人,带来的一时新鲜感? 裴戬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似乎收得更紧了些,带着一种无声的宣告。 他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将目光投向窗外,沉默了片刻。这沉默本身就带着一种引人遐思的意味。 郁澜的心沉了沉。她不喜欢这种情绪被牵引的感觉。她需要掌控节奏。 “世子,”她再次开口,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雪景再美,看久了也腻。眼下,我还有更要紧的事悬在心上。” 裴戬低头,目光落在她微蹙的眉心上,带着询问。 “数艺。”郁澜吐出两个字,眉宇间染上真实的忧虑,“礼部主持的数艺考核,就在下月。我于此道,实在生疏。” 这是悬在她头顶的利剑,关乎她在京城闺秀圈中的地位,更关乎晋国公府的颜面。 裴戬闻言,他环在她腰间的手没有松开,反而微微低下头,慢条斯理地开口: “要紧事?所以,你便时常去寻许家那位琳懿姑娘,向她请教?”他的声音低沉悦耳。 郁澜浑身剧震!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直冲头顶,比方才在门外滑倒时更甚。 她猛地在他怀里转过身,难以置信地抬头,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眸里。 他知道!他竟然连这个都知道? 她去找许琳懿的次数、地点、目的……他竟都了如指掌? 这监视……究竟到了何种无孔不入的地步? 她的行踪,在他面前,难道如同掌上观纹,毫无秘密可言? 裴戬看着她瞬间煞白的脸和眼底翻涌的惊骇,他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危险的质问: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怎么?他许琳懿能教你的,我裴戬教不得?在你眼里,难道我还不如一个许琳懿?” 郁澜的心跳如擂鼓,在胸腔里疯狂地撞击着。 他不仅监视她的行踪,他甚至连她的求助对象都要计较! 恐惧和愤怒交织,但郁澜死死压住了。她不能失态。 迎着他逼视的目光,没有像寻常女子那样躲闪,也没有被他的威压吓退。 她只是微微眯起了眼,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冷静的光芒,像是在评估一件危险物品。 “世子此言差矣。并非谁不如谁。只是……数艺之道,讲究的是循序渐进,水滴石穿。世子性情……” 她顿了顿,目光直视他眼底深处那抹惯有的不耐,“向来杀伐果断,雷霆手段。这等需要慢火细炖、反复研磨的功夫,恐怕并非世子所长,也非世子所愿。” 她在告诉他:你裴戬,本质上就是个缺乏耐心的人。你习惯了快刀斩乱麻,习惯了掌控全局,根本不适合做这种需要细致耐心的老师。 裴戬被噎了一下,眼底的怒意凝滞了一瞬。随即,他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事情,低低地笑了起来。 他不仅没有松开她,反而收紧了手臂,将她更紧地箍在怀里,低头凝视着她冷静自持的面容。 “耐心?”他轻笑,眼底的墨色翻涌,像深不见底的漩涡,“那要看对谁。若是面对四姑娘这般的美人,再枯燥的事,本王,也可以很有耐心。” 他的尾音拖长,目光灼灼,像是要将她融化。 郁澜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脸颊无法控制地微微发烫。她没有像小女儿般羞涩地低下头,也没有慌乱地避开他的视线。她依旧抬着头,目光清亮地迎视着他。 郁澜抿了抿唇,转移了话题,语气里带着点烦闷:“世子,前几日,长宁侯府的柳夫人,来寻母亲说话了。” “哦?”裴戬抬眸,那双深邃的凤眼隔着水汽望过来,“柳夫人?长宁侯府?可是那位嫡次子尚未婚配的柳家?” 郁澜点点头:“说是闲话家常,可话里话外,绕着弯子地夸我性子好,模样好,又拐着弯提了她家二公子的才学。母亲虽没明着应承什么,但那意思,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她顿了顿,语气里添了丝自嘲,“这亲事,怕又是一块烫手山芋。” 裴戬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似笑非笑,将那杯撇净了浮沫的茶盏轻轻放下:“澜儿风姿卓绝,名动京城,这提亲的帖子,怕是要踏破晋国公府的门槛了。长宁侯府……呵,” 他轻笑一声,“他家那位二公子,既非承爵的嫡长子,将来分府别过,顶天一个闲散富贵。如今巴巴地凑上来探口风,不过是瞧着你父亲被贬去了凉州那等苦寒之地,觉得晋国公府这棵大树暂时失了圣心,或许能捡个便宜,攀个门当户对罢了。若令尊还在京中位高权重,你看他家可敢这般急切?” 郁澜的脸色白了白。 裴戬的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破了她心底那层不愿深想的薄纱。 父亲郁承年外放凉州,表面是历练,实则就是帝王对晋国公府敲打的延续。 这消息传开,往日那些围着晋国公府打转的勋贵世家,态度都微妙地变了。 长宁侯府柳夫人的试探,不过是冰山一角。 她几乎可以预见,随着她及笄礼成,真正进入议亲的年纪,这类心思的试探只会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像苍蝇一样嗡嗡作响,令人厌烦又无力。 她抬起眼,看向裴戬,那双漂亮的杏眼里没了平日的狡黠,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忧虑,还有一丝求助。 没有明说,但那眼神里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世子,这烦人的局面,你总得帮我想个法子挡一挡吧? 裴戬迎着她的目光,仿佛早已洞悉她的心思。他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上轻轻叩了两下,发出笃笃的轻响。 “既然令尊在凉州,已让某些人觉得晋国公府失势,那不如……”他语气平淡,像是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让令尊在凉州,再多待些时日。” “什么?!”郁澜猛地坐直了身体,脸色瞬间煞白,“世子!你这是什么意思?凉州那是什么地方?苦寒边陲,风沙漫天!父亲才去多久,母亲日日忧心!你还要他在那里多待?” 巨大的震惊和担忧让她声音都变了调,几乎失态。 她以为世子会帮她挡掉那些烦人的亲事,却万万没想到,他给出的解决之道,竟是要把父亲往更深的火坑里推? 看着郁澜瞬间惨白的脸和眼中迸发的惊怒,裴戬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波动,但面上依旧一派从容。 他抬手,做了个安抚的动作,声音放缓了些:“澜儿稍安勿躁。我的话,还没说完。” 郁澜胸口剧烈起伏,死死盯着他,等着下文,眼神里充满了警惕和不信任。 裴戬不紧不慢地继续道:“令尊在凉州,并非全无建树。凉州民风彪悍,吏治积弊,令尊到任后雷厉风行,整饬吏治,安抚流民,屯田兴商,已初见成效。这些,陛下案头,想必已有密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他顿了顿,看着郁澜稍稍缓和但依旧紧绷的神色,“令尊自己,也并非没有长远之见。凉州虽苦,却是边陲重镇,远离京城漩涡。令尊在那里,手握实权,若能真正扎根,培植起自己的根基和人脉,假以时日,便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势力。这对他自身,对晋国公府的长远,未必不是一条出路。” 郁澜的眉头紧紧蹙着,裴戬的话像是一道惊雷在她脑中炸开。 父亲竟有在凉州扎根的打算?她从未听父亲或母亲提过。 但细想父亲临走前那坚毅的眼神,似乎又隐隐透露出这份心气。 “可是……”郁澜依旧迟疑,“就算父亲有此意,主动要求留任,岂不是更惹陛下猜忌?晋国公府本就因祖父之事……” 后面的话她没敢说下去。 “所以,”裴戬接过了她的话头,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这请求留任的话,不能由令尊自己说,更不能由晋国公府的人提。得由外人,最好是看起来与晋国公府并无瓜葛,甚至立场相对的人,在合适的时机,向陛下进言,言明凉州初定,非郁大人这等干练能臣坐镇不可,骤然换将恐生变乱。这才显得合情合理,像是为国事考量,而非晋国公府恋栈权势。” 他端起凉了些的茶,浅浅啜了一口,语气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笃定:“陛下若允了,那是为国事计,是不得已而用之;若是不允,也无损令尊清名。最重要的是,此举能向所有人传递一个更明确的信号——陛下对晋国公府的敲打,远未结束,令尊在凉州,是戴罪立功,更是被流放。如此一来,那些心思浮动,想趁火打劫攀附的,自然就望而却步了。澜儿你,也就能清净许多。” 一时陷入了短暂的寂静。 郁澜看着裴戬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心底那点模糊的猜测骤然清晰起来。 她轻轻吸了一口气,声音恢复了平静:“世子此计,果然高明。一箭双雕,不,是三雕。” 裴戬眉梢微挑,示意她说下去。 “其一,如你所言,父亲若真能在凉州站稳脚跟,培植势力,对他自身,对晋国公府在西北的影响力,确是长久之利。此为其一利,父亲得利。” “其二,”她目光直直看向裴戬。 喜欢强嫁权臣捂不热,我换夫你慌啥?请大家收藏:()强嫁权臣捂不热,我换夫你慌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6章 去芜存菁 “凉州远离中枢,当地世家豪强盘踞,父亲一个‘戴罪留任’的京官,想要在那里真正立足,谈何容易?他必然需要强有力的外力支持。而这外力,世子背后的端王府,岂不是最合适、也最方便的选择?父亲在凉州越是艰难,越是需要支持,端王府的力量渗透进去就越顺理成章。凉州这块边陲重地,若能纳入端王府的势力范围。此为其二利,端王府得利。” 裴戬端着茶盏的手顿了一下,看向郁澜的目光里,带上了一丝探究。 这位四姑娘,比他预想的还要敏锐。 郁澜迎着他的目光,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其三,便是顺带替我解决了那些烦不胜烦、带着算计的提亲试探。让我这个‘罪臣之女’的名头再坐实几分,婚事更加艰难。此为其三利,世子你,给了我想要的‘清净’,或者说,甜头。” 她顿了顿,“而世子你,从头到尾,无需付出任何实质性的代价,不过是动动嘴皮,借势引导一番朝堂风向,便能让三方——父亲、端王府、还有我——都各得其所。好一个,双赢之局。” 她最后几个字,说得极轻,却像重锤敲在两人之间无形的屏障上。 裴戬看着她清澈眼底那抹看透一切的冷静,非但没有被戳穿的恼怒,反而低低笑了起来,笑声清越,却带着一种掌控者的愉悦。 “澜儿聪慧,远胜须眉。”他放下茶盏,身体微微前倾,那双凤眼锁住郁澜,“那你觉得,这甜头,你可还满意?” 满意?郁澜心中一片冰凉。 她看透了这计策的精妙,也看透了这计策背后的冷酷。 父亲要在凉州苦寒之地挣扎,她在京中要背负更沉重的“罪臣之女”名声,婚事愈发渺茫。而这一切,都成了端王府势力渗透西北的垫脚石。 裴戬,这个看似替她解围的人,才是最大的操盘手和获益者。 她甚至隐隐预感到,未来若有一天,世子要对付她那不成器的兄长郁晖,手段恐怕也会如此——表面合情合理,甚至带着帮衬的名义,实则步步紧逼,让对方吃尽苦头却无处申辩。 “世子的好意,我自然……心领。”郁澜垂下眼睫,掩去眸中复杂的情绪,声音平静。 裴戬深深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屋子里只剩下风声和炭火声。 …… 几日后的早朝。 一位素来以耿直着称,与晋国公府并无多少往来的御史大夫出列,手持笏板,朗声奏道:“启禀陛下,臣闻凉州知州郁承年,自赴任以来,整肃吏治,安抚流民,屯田兴商,颇有成效,边陲之地渐显安定气象。然凉州积弊深重,非一日之功可成。 值此新旧交替、人心初定之际,骤然换将,恐生变乱,前功尽弃。臣斗胆谏言,请陛下允郁承年留任凉州,待其彻底厘清积弊,根基稳固,再行迁调,方为社稷之福!” 金銮殿上,一片寂静。 高坐龙椅的景仁帝面无表情,手指在龙椅扶手上轻轻敲击着,目光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群臣。 片刻,皇帝低沉威严的声音响起:“爱卿所言,老成谋国。凉州重地,确需能臣镇守。郁承年治理凉州,尚算勤勉。” 他顿了顿,语气听不出喜怒,“准奏。着郁承年留任凉州知州,务必恪尽职守,绥靖地方,不得有误。” 没有升迁,没有嘉奖,甚至连一句“场面话都没有。 旨意传出,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迅速在京城权贵圈中掀起波澜。 “听见没?郁承年留任凉州了!” “留任?不是该调回或者升迁吗?听说他在那边干得不错啊!” “干得不错?呵,陛下连个好字都没说!你没听旨意里那语气?尚算勤勉,这跟说勉强凑合有什么区别?” “就是!有功不赏,即是罚!陛下这态度,摆明了是对晋国公府余怒未消,敲打还没完呢!郁承年啊,我看就是被钉死在那苦寒之地了!” “啧啧,晋国公府这圣眷,看来是真到头了。以后绕着点走,免得沾上晦气。” “可不是嘛!他家那位嫡小姐郁澜,眼看及笄,这婚事……啧啧,难喽!” 流言蜚语如同冬日寒风,瞬间席卷了整个京城。 晋国公府门庭,肉眼可见地更加冷落下来。 往日那些拐弯抹角递帖子套近乎的人家,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偶有不得不来的,也是来去匆匆,言语间带着刻意的疏离和谨慎。 郁澜坐在自己清冷的闺房里,听着贴身丫鬟打听回来的市井闲言,指尖冰凉。 窗外,几株晚开的玉兰在风中摇曳,洁白的花瓣显得有些孤寂。 她想起前几日护国公府宴请,那位同样适龄的许琳懿许小姐,被众多夫人小姐热情环绕、争相夸赞的热闹场景,再看看自己这边门可罗雀的冷清。 父亲在凉州的留任,成了压在她婚事上的又一块巨石。前路茫茫,风雪更甚。 她端起一杯早已冷透的茶,轻轻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从舌尖一直蔓延到心底。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晋国公府正院的暖阁里,炭火烧得旺,暖意融融,与外头那些沸沸扬扬的冷言冷语仿佛隔了层厚厚的墙。 郁夫人端坐在主位上,手里捏着一封薄薄的信笺,指尖摩挲着上面熟悉的字迹,脸上没有半分外头传言的愁苦忧虑。 “母亲,”她将信递给一旁坐着的郁老夫人,“承年的信,您也看看。” 郁老夫人接过信,老花眼凑近了,细细看完,布满皱纹的脸上也露出释然的神色,长长舒了口气:“好,好。他心中有数就好。我就说,陛下若真厌弃了咱们家,何苦还让他留在那要紧位置上?怕是做给旁人看的障眼法。” “正是这个理儿。”郁夫人点头,接过丫鬟递来的热茶暖着手。 “承年在信里说得明白。凉州初定,暗流不少。陛下若此时大加封赏,反而惹人眼红,让那些盯着凉州这块肥肉的有心人更生忌惮,平白树敌。如今这样,外头瞧着是咱们家吃了挂落,圣眷不显,反倒能让他放开手脚,安心经营。陛下……也是用心良苦。” 她嘴上说着陛下用心良苦,眼底却掠过一丝复杂。帝王心术,从来都是权衡利弊。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郁老夫人放下信,叹了口气,目光转向坐在下首安静喝茶的郁澜,担忧道,“只是苦了澜儿。你父亲这一留任,少说又是一年。外头那些人的嘴脸你也瞧见了,拜高踩低是常情。这风口浪尖上,澜儿的婚事……唉,怕是要更难了。” 这才是她心头最大的石头。儿子在边陲建功立业是好事,可孙女的终身大事,耽误不起啊! 郁澜放下茶盏,抬起头,脸上带着温婉的笑意,丝毫不见愁容:“祖母,母亲,你们别担心我。我倒觉得,父亲在凉州多留两年,挺好。” “挺好?”郁夫人和郁老夫人同时愕然看向她。 “嗯,”郁澜点点头,眼神清亮,透着与她年纪不符的冷静和通透。 “外头那些见风使舵的人家,一听父亲留任,圣眷不显,立刻躲得远远的。这不正好吗?省得那些心思不纯、冲着晋国公府门第来的阿猫阿狗,削尖了脑袋往跟前凑,平白惹人厌烦,还得费心应付。 等父亲在凉州真正站稳了脚跟,做出了实打实、谁也无法抹杀的功绩,风风光光回京高升之时,今日这些流言蜚语,自然不攻自破。到那时,该来的姻缘,跑不掉;不该来的,也省得我们费心去挡。这叫,去芜存菁。” 她一番话,说得条理清晰,利弊分明,听得郁老夫人连连点头,郁夫人紧蹙的眉头也舒展了些许。 女儿这份远超同龄人的心智,让她既欣慰又心疼。 “话是这么说……”郁夫人轻轻叹了口气,眼神里带着一丝希冀,“可这该来的姻缘……也不知会不会被外头这阵歪风给吹跑了。” 她心里头,始终惦记着一个人——那位年轻有为的顾家公子顾辞。 这才是她真正属意的女婿人选。可如今晋国公府被传得这般落魄,顾家……还会考虑吗? 这层隐忧,像根细刺,扎在她心里。 郁澜自然明白母亲未尽之言指的是谁。 她端起茶杯,借着氤氲的热气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微澜,只柔声道:“母亲,若真是该来的,风浪再大,也吹不跑。若轻易就被风吹跑了,那便不是良缘,强求也无益。您说是不是?” 郁夫人看着女儿沉静的脸庞,一时无言。女儿看得太透,反倒让她这个做母亲的,不知该如何安慰了。 晋国公府另一头,大房所居的东院里,气氛却截然不同。 大夫人魏氏歪在临窗的软榻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她手里紧紧攥着个绣了一半的荷包,针线都歪了也浑然不觉。 旁边坐着她的女儿,刚从夫家魏府回来的郁汐,怀里抱着个一岁多的胖娃娃,正低头逗弄着,脸上却没什么笑意,眉宇间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轻愁。 “啪!”魏氏越想越气,把荷包狠狠拍在小几上,“你二叔也真是!好好的京官不做,非要去那鸟不拉屎的凉州!去就去了,如今立了功,陛下不说调回来升官发财,反倒给按在那儿!外头都传成什么样了?说咱们晋国公府彻底失了圣心,说二叔是去流放!听听,这都是些什么话!” 她越说越激动,胸口剧烈起伏:“这名声一坏,连累的可是整个国公府!尤其是咱们大房!你爹和你哥哥在朝为官,最怕的就是被拖累名声!如今可好,外头那些势利眼,看咱们的眼神都变了!昀儿今年正是考绩的关键时候,这要是被二房连累,影响了前程,我找谁说理去!” 郁汐抬起头,看着母亲气急败坏的样子,轻声劝道:“娘,您消消气。二叔在凉州,也是为朝廷效力。外头那些人胡说八道,您何必放在心上?” “我不放在心上?”魏氏拔高了声音,指着门外,仿佛那些议论的人就在眼前,“可人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你知不知道,前日我娘家嫂子来看我,那话里话外都透着打探!生怕咱们家倒了霉,连累他们魏家!连带着看你的眼神都不对了!”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提到女儿,魏氏的语气更加刻薄起来,带着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怨气:“你再看看你那个堂妹郁澜!以前仗着是嫡女,还有个做侯爷的爹,眼高于顶!现在可好,她爹被发配到凉州吃沙子去了,陛下连个赏字都没有!她如今在京城贵女圈里是什么处境? 说句不好听的,连前几年远嫁到边陲苦寒之地、给一个七品小官做填房的陈家小姐都不如!人家好歹是正头娘子,安安稳稳过日子。她呢?顶着个‘罪臣之女’的名头,还有谁敢上门提亲?好姻缘?我看是悬了!” 郁汐听着母亲对郁澜的贬低,抱着孩子的手紧了紧,没有接话。 她自己的日子过得也是一地鸡毛,实在没心思再去评判堂妹。 魏氏发泄了一通,目光落到女儿郁汐身上,见她眉宇间郁郁寡欢,怀里孩子也似乎感受到了母亲的情绪,有些不安地扭动。 魏氏心头一软,又有些气恼女儿的不争气。她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道:“汐儿,不是娘说你。你这性子也得改改。不就是魏骁宠着那个上不得台面的小蹄子吗?值当你三天两头往娘家跑?还带着孩子!你越是这样,他越觉得你离不开他,那贱蹄子就越得意!” 郁汐眼圈一红,别过脸去。 丈夫魏骁宠妾灭妻,对她日渐冷淡,她心中苦闷无处诉说,才借着孩子想娘家的由头回来住几天,没想到又被母亲数落。 魏氏看她委屈的样子,叹了口气,语气软了几分: “娘是为你好。男人嘛,哪有不贪新鲜?你越是闹,越把他往那边推。你得端着点,拿出你正室大娘子的气度来!该管的管,该立的规矩立起来,但面上要过得去,该温柔体贴的时候也别落下。你得想法子拢住他的心,让他知道你的好,离不开你才是正经!总这么怄气跑回来,像什么样子?日子还过不过了?” 喜欢强嫁权臣捂不热,我换夫你慌啥?请大家收藏:()强嫁权臣捂不热,我换夫你慌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 第127章 都是虚的 魏氏顿了顿,看着郁汐带着愁容的脸,忽然压低声音道:“其实……若实在不行,娘倒是有个想法。你看澜儿如今这情形,好人家是指望不上了。我娘家魏家,虽说不是顶顶显赫,但也是清流人家。 我有个嫡亲的侄子,年纪与澜儿相仿,人也算老实本分。虽说家世差些,配澜儿如今这名声也绰绰有余了。若是能成,她嫁过去,离你也近,你们姐妹俩在魏家互相也有个照应,岂不是两全其美?” 郁汐猛地抬起头,震惊地看着自己母亲。 把澜儿嫁给自己母亲娘家的侄子? 这算盘打得也太精了!澜儿就算父亲外放,那也是晋国公府正儿八经的嫡出小姐!母亲这分明是…… 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冒出来,抱着孩子的手都有些发僵。 …… “姑娘!姑娘!二小姐回来了!带着小少爷,车都到二门了!”小丫鬟兴冲冲地跑进郁澜的院子报信。 郁澜正倚在窗边看书,闻言立刻放下书卷,脸上绽开真心的笑容:“二姐姐回来了?快!随我去迎迎!” 她起身就往外走,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刚走到垂花门附近,就见一行人簇拥着从二门进来。 为首一个穿着藕荷色妆花缎褙子的少妇,身形略显单薄,眉宇间带着挥之不去的轻愁,正是郁汐。 她身后跟着奶娘,抱着一个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张小脸的胖娃娃。 “二姐姐!”郁澜快步迎上前,声音里满是久别重逢的欢喜。 郁汐闻声抬头,当看清迎面走来的少女时,整个人如同被定住了一般,瞬间僵在原地,连呼吸都忘了。 眼前的少女,身姿窈窕如初春抽芽的柳枝,穿着一身素雅却不失精致的鹅黄衣裙,外罩着件月白色的兔毛滚边斗篷。 那张脸……郁汐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所有的思绪都停滞了。 美得毫无瑕疵,美得惊心动魄,美得让郁汐瞬间理解了什么叫蓬荜生辉! 仿佛她往这儿一站,这略显萧瑟的庭院都亮堂了起来。 这是郁澜?是她记忆中那个虽也清秀可人,但绝称不上绝色的堂妹? 郁汐的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不久前,端王世子裴戬在永州时,似乎无意间评价过郁澜一句:“郁家四姑娘?唔,相貌尚可。” 尚可? 就眼前这张脸,裴戬当时竟然只用“尚可”两个字就打发了? 他是瞎了吗?还是说……他当时就…… 郁汐的心猛地一跳,一个荒谬又让她心惊的念头浮了上来。 裴戬当时莫非是故意隐瞒了澜儿的真实样貌?他为何要这样做? 巨大的震撼让郁汐一时忘了反应,直到怀里的孩子似乎被抱得不舒服,扭动了一下,“哇”地哭出声,她才猛地回过神。 “二姐姐?”郁澜已经走到了跟前,有些疑惑地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又看看她怀里的孩子,伸出手,声音依旧温软,“一路辛苦了。这就是小外甥吧?长得真壮实,快让我抱抱。” 郁汐这才慌忙收敛心神,压下心底翻腾的惊涛骇浪,勉强挤出笑容,将孩子小心地递过去:“是啊,叫阳儿。澜儿……你真是越来越……”她一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越来越什么?”郁澜熟练地抱着小胖墩,轻轻摇晃着,逗得小家伙立刻不哭了,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她。 她抬起头,对着郁汐嫣然一笑,那笑容明媚得晃眼,“二姐姐是想说我长开了吧?女大十八变嘛!” 她抱着孩子,亲昵地挽住郁汐的胳膊,往自己院子里带:“走,去我那儿坐坐,暖和。我让人备了你爱吃的枣泥山药糕。” 郁汐被她挽着,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温热和少女身上淡淡的馨香,心中那因自己婚姻不顺而带来的阴郁,竟奇异地被驱散了些许。 她看着郁澜逗弄阳儿时眼底纯粹的温柔和欢喜,鼻尖微微发酸。 是啊,各有各的难处。她困在不如意的婚姻里,澜儿顶着沉重的家族名声,婚事艰难。 可这一刻,姐妹重逢的温情,如同寒冬里的一捧炭火,暂时温暖了彼此。 “好。”郁汐轻声应道,反手也轻轻握住了郁澜的手。 两姐妹相视一笑,那些压在心底的沉重心事,似乎在这一刻都暂且放下,只剩下重逢的喜悦。 …… 暖阁里熏着清雅的鹅梨帐中香,阳光透过糊着蝉翼纱的窗棂,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郁汐靠在紫檀木圈椅里,怀里抱着她刚满周岁不久的小儿子魏阳。 小家伙穿着大红绣福字的缎面袄,虎头虎脑,正睁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啃着自己胖乎乎的手指头。 坐在她对面的郁澜,一身素雅的月白云纹衣裙,更衬得肌肤胜雪,眉眼如画。 此刻她正微微倾身,伸出一根莹白如玉的手指,轻轻逗弄着阳哥儿软嫩的下巴,逗得小家伙“咯咯”直笑,口水都流了出来。 “呀,阳哥儿可真俊!瞧这小脸,这眉眼,长大了不知要迷倒多少闺秀呢!”郁澜的声音带着笑意,如同清泉击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郁汐看着堂妹逗弄自己儿子的画面,眼神有些恍惚。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般在祖母膝下承欢,被众人夸赞的国公府嫡小姐,风光无限。 如今……她低头看着怀中咿呀学语的稚子,再看看眼前已然褪去青涩出落得倾国倾城的郁澜,心头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有欣慰,有感慨,也有一丝被岁月抛下的涩然。 “小孩子家家的,哪看得出什么俊不俊。”郁汐嘴上谦虚着,眼底的温柔却是藏不住的。 她轻轻拍着儿子的背,抬眼看向郁澜那张在阳光下仿佛会发光的脸,半是打趣半是认真地说道:“不过澜儿,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等你将来有了自己的孩子,那才真真是俊俏呢!咱们国公府的姑娘,可生不出丑娃娃来!” “啊?”郁澜逗弄阳哥儿的手指顿住了,抬起头,脸上瞬间飞起两抹薄薄的红晕,眼神里带着点茫然和羞涩,嗔怪地看了郁汐一眼:“汐姐姐!你说什么呢!这……这还早着呢!” 郁汐看着堂妹难得流露的小女儿娇态,不由莞尔。 这时,奶娘轻手轻脚地进来,将玩累了开始揉眼睛的阳哥儿小心地抱了出去。 暖阁里一时安静下来,只剩下袅袅的熏香和姐妹二人。 郁汐端起手边的青瓷茶盏,轻轻撇了撇浮沫,却没有立刻喝。 她看着郁澜,脸上带着一丝歉意:“澜儿,你回府也有段日子了,姐姐今日才得空来看你,实在是阳哥儿太小,离不得人,魏府那边,如今又是我管着中馈,琐事缠身,一时半刻也脱不开身。” 郁澜连忙摆手,笑容温婉:“汐姐姐说的哪里话。你如今是魏府的当家奶奶,上有公婆要侍奉,下有稚子要抚育,还要打理偌大一个府邸,千头万绪,哪能像未出阁时那般自在?你能抽空回来看看祖母,看看我,我就很高兴了。真的,我明白的。” 她的理解让郁汐心头微暖。 阳光落在郁汐身上,她比未出阁时丰腴了些,是生产后尚未完全恢复的圆润,却无损她的美丽。 眉宇间褪去了少女的娇憨,添了几分当家主母的沉稳,气色也比上次回府时好了许多,显然掌家后底气更足。 而她对面的郁澜,则如同一株含苞待放的玉兰,清丽绝伦,那份逼人的美貌,连郁汐看了都暗自惊叹。 沉默了片刻,郁汐放下茶盏,目光落在郁澜沉静的脸上,斟酌着开口:“澜儿,你如今也及笄了。亲事上,家里头,还有你母亲,可有什么说法没有?” 郁澜脸上的笑意淡了些,垂下眼睫,看着自己杯中的茶水,声音平静:“母亲自是操心的。不过,眼下父亲在凉州,家里头事多,我也不急。” “不急?”郁汐微微蹙眉,身子稍稍前倾,声音压低了些,“澜儿,女儿家的花期就那么几年。姐姐今日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莫嫌姐姐多事。若京中那些高门显贵实在艰难,” 她顿了顿,观察着郁澜的神色,终于说出了盘桓在心底的念头,“不妨……考虑考虑姐姐这边?” “姐姐这边?”郁澜抬起眼,眸中带着疑惑。 “对,”郁汐点点头,语气变得认真起来,“魏家。我婆婆的娘家,魏家虽说比不得咱们国公府显赫,但也是清流人家,根基深厚。我娘有个嫡亲的侄子,今年刚满二十,在国子监进学,人品端方,性情温和,是个读书的好苗子。家世虽不算顶尖,但配你如今……” 话锋微妙地一顿,意思不言而喻——配你如今这“名声”,已是绰绰有余。 她看着郁澜,眼神复杂。 一方面,她早已不指望郁澜的婚事还能给风雨飘摇的国公府带来什么强援;另一方面,母亲魏氏的话却像种子一样在她心里生了根。 若能将澜儿这样聪明貌美的妹妹娶进魏家,成为自己的妯娌,那无疑是给自己在魏府添了一个强有力的臂膀! 那个仗着有孕仗着魏骁宠爱就敢对自己阳奉阴违的贱妾,还敢那么嚣张吗?自己也能在魏府庇护澜儿,让她免受委屈,这不是两全其美吗? “汐姐姐,”郁澜的声音打断了郁汐的思绪,“多谢姐姐为我费心。只是……我眼下真的没有考虑婚嫁之事。父亲远在凉州,母亲忧心,祖母年事已高,我想多陪陪她们。” 她没有提魏家公子如何,只表明了不想嫁的态度。 郁汐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看着郁澜那张过分平静的脸,只觉得她是年纪小,看不清形势,不懂这世道的艰难和女子最终的归宿意味着什么。 “澜儿,”郁汐的语气带上了一丝急切和沉重,“姐姐知道你心气高,可咱们女子,终究是要嫁人的。国公府如今是什么光景,你难道真看不明白?大伯父在凉州……那叫留任吗?那叫发配!是陛下的敲打!这满京城,但凡有点眼力劲的,谁还敢轻易沾上咱们家?姐姐不是在贬低你,是怕你蹉跎下去,将来连魏家这样的门第都难寻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郁澜静静听着,没有反驳,只是那双清澈的眸子里,依旧看不到半分郁汐期待的“醒悟”。 郁汐心中有些挫败,更有些恨铁不成钢。 “澜儿,你听姐姐一句劝。别信那些话本子里才子佳人、一生一世一双人的鬼话!那都是骗人的!姐姐我当年也曾以为觅得良人,结果呢?” 她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弧度,“怀着阳哥儿的时候,他就收用了我的陪嫁丫鬟!生下阳哥儿还没出月子,新人就抬进了门!什么情啊爱啊,都是虚的!只有握在手里的权力才是真的!”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眼神却异常锐利:“你看我现在,管着魏府的中馈,他魏骁宠妾灭妻又如何?那些狐媚子再得宠,见了我也得规规矩矩行礼!她们的吃穿用度,生杀予夺,都在我手里攥着! 只要我还是魏家明媒正娶的大奶奶,只要我牢牢握着这管家之权,她们就永远越不过我去!这才是我们女子在夫家立足的根本!什么情爱,都是镜花水月,追求那个,只会输得骨头渣都不剩!” 郁汐的话如同冰冷的石块,砸在暖阁温馨的空气里。 她看着郁澜,希望从她脸上看到震动,看到认同。 郁澜沉默了片刻,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她端起微凉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再抬眼时,眼底是一片平静,仿佛郁汐那番血泪之言并未在她心中掀起太大的波澜。 “汐姐姐,你放心。我,从未幻想过什么情爱。” …… 阆华苑的花厅里,熏着淡淡的百合香。 郁夫人看着女儿郁澜沉静的侧脸,几番犹豫,终是轻轻叹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绣绷。 “澜儿,你汐姐姐这次回来,除了看看阳哥儿,其实……还有桩心事。” 郁澜抬起头,看向母亲:“心事?” 郁夫人点了点头,压低了些声音:“是魏家那边的事。你姐夫魏骁,他新纳的那个妾室,诊出有孕了。” 郁澜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一顿,清澈的眸子里瞬间掠过一丝惊愕! 有孕了?前世此时,魏骁虽风流,但并未纳妾! 更别提让妾室这么快有孕!这一世,许多事情都悄然偏离了轨道。 喜欢强嫁权臣捂不热,我换夫你慌啥?请大家收藏:()强嫁权臣捂不热,我换夫你慌啥?更新速度全网最快。